撕裂现实的眩晕感褪去，代之以盖勒力场屏障外那永恒翻滚、变幻莫测的混沌光影。


    “惩戒之锋”号冲入了亚空间，将那颗爆裂的血肉星球和冰冷的真空远远抛在身后。


    舰桥内，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停止，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各种系统运行的柔和电子音。


    李明靠在冰冷的指挥控制台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冷汗涔涔，身上还残留着血腥味和那幻影之吻带来的刺骨寒意。


    “舰长，报告状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极度的疲惫，却依旧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大人，”舰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声音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盖勒力场稳定运行！船体损伤可控，主要系统在线！我们…我们成功进入亚空间了！”


    “导航员，航线确认？”李明转向导航席位。


    那位通常沉稳的导航员，此刻双手也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但他还是迅速调出了星图：“航线已标定，大人。根据目前亚空间流向和我们修复后的引擎效率，预计…预计三个标准日后，预计可以抵达一个位于帝国控制区深处、远离当前已知亚空间风暴中心的安全星区。


    三个标准日。


    李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卡迪安已毁，帝国航路支离破碎，但只要能抵达那片仍在帝国控制下的星区，就意味着暂时安全。


    他环视舰桥。幸存的船员们各司其职，脸上带着疲惫和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就连之前在叛乱中受伤、被临时处理过伤口的几名船员，此刻也只是默默地坐在备用席位上，神情呆滞，仿佛刚刚经历的血腥厮杀和星球毁灭只是一场噩梦。


    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


    太正常了。


    正常得让人心底发毛。


    那些被艾瑞西亚“幸福”腐蚀的船员，那些亲眼目睹同伴溶解、参与或镇压了血腥叛乱的人，他们的反应过于平淡了。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纱，覆盖了他们的记忆和情感。


    李明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命令道：“全舰进入三级戒备状态，轮班休息。医务部门优先处理伤员，对所有船员进行精神状况评估…不，等等。”


    他停顿了一下，改口道：“取消精神评估。让所有人先休息。”


    他不能确定，现在的精神评估，会不会反而触发更糟糕的事情。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舰桥，准备返回自己的舱室。


    走在金属格栅铺就的冰冷通道上，应急灯光投下昏暗的光线，拉长了他的影子。


    路过一名正在清洁墙壁污渍的低级船员。那船员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过于灿烂和满足的微笑。


    李明脚步一顿。


    就在他与那船员对视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船员身后的金属墙壁，仿佛活了过来一般，表面的金属纹理瞬间变成了蠕动的、布满粘稠血管的血肉！


    一种温热、湿滑的感觉似乎要透过冰冷的空气传递过来。


    李明猛地转回头，心脏狂跳！


    墙壁还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昏暗的灯光。


    那名船员依旧在笑着，笑容纯粹而空洞，然后低下头继续擦拭。


    幻觉？


    是亚空间跳跃的后遗症？还是过度疲劳？


    李明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什么也没有，皮肤冰凉，但那种被无形之物触碰、标记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舱室。


    审判官的舱室一如既往的简洁、肃穆。金属墙壁，一张行军床，一个简单的控制台和数据接口。


    他反手锁上舱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他需要整理思绪，需要分析现状。艾瑞西亚的恐怖经历，船员们诡异的状态，还有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异常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响起。


    “您看起来很累，审判官大人。”


    李明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


    只见在他舱室那张简陋的金属椅子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身影。


    洁白的长裙，精致的容貌，优雅的姿态，清澈而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神。


    是艾琳。


    她就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直都在，与这狭小、冰冷的金属舱室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洽。


    她不是应该…在那颗星球的毁灭中，彻底消失了吗？


    李明甚至能回想起灵能捏爆她“身体”时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和声音！


    “你…”李明的声音干涩，喉咙像是像是被打磨过。


    艾琳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我只是…搭了个便车。”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一次寻常的旅行。


    “那颗星球…太吵闹了，不适合我。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似乎飘向了舱室的金属墙壁，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外面翻滚的亚空间，“而且，它最终还是选择了毁灭，真是遗憾。”


    李明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搭便车？从一颗被旋风鱼雷彻底摧毁、爆裂成宇宙尘埃的血肉星球上，“搭”上了一艘刚刚逃离、并且开启了盖勒力场的帝国巡洋舰？


    这根本不可能！除非…


    除非她的一部分，或者说她的本质，在那最后的“吻”中，已经侵入了自己，或者说…侵入了这艘船！


    “看看您的船员，”艾琳的声音将李明的思绪拉回，“他们现在平静多了，不是吗？痛苦和恐惧只是暂时的，遗忘才是最好的良药。”


    她站起身，缓步走向李明，白色的裙摆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动。


    “那些恐怖的经历，都已经过去了，审判官。”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试图平息李明内心的惊涛骇浪，“我们都逃出来了，不是吗？”


    她停在李明面前，距离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若有若无、如同艾瑞西亚奇异花朵般的香气。


    “我们不必再互相伤害了。”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李明的脸颊，“您摧毁了那个‘家’，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一个新的家园。一个真正和平、宁静的地方。”


    她的眼神真诚而温柔，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冲突和杀戮都不存在。


    “和我一起，李明。”她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放下那些无谓的战斗和责任，我们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李明身体紧绷，全身的灵能都在发出警报，如同被激怒的野兽。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艾琳”，试图用“观测”穿透这层完美的伪装。


    这个近乎不可能存在于此的幻影，这个散发着诱惑与致命危险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李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