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过后，窗外的雨终于缓了下来。


    水珠在屋檐边缘聚成一线，顺着金属滴落，声音不再急促，却仍延绵。


    张砺站在门口，拉开一道门缝看了眼天色：“降雨强度在减。”他回头看向王沐晴，“我们可以测试一下车况。”


    王沐晴点头，立刻起身去准备随身工具包和备用电池。张砺则从储物间取出车钥匙，确认带齐了车载终端与检测设备。


    “我去车库。”他说。


    “我这边先准备保温袋。”王沐晴回道。


    辰宇也醒了，揉着眼睛跑到过道：“爸爸你要去哪里？”


    “去检查车。”张砺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一会儿你帮妈妈准备你的背包，好吗？”


    “好！”辰宇立刻点头，小熊也被他揣进了怀里。


    张砺从通往车库的侧门走进去，打开电灯，一辆银灰色的suv安静地停在角落，车身干净、轮廓清晰，前几天刚加过油，也用来收听过紧急广播。


    他绕车仔细检查一圈，检查胎压，确认灯组、电瓶接口没有受潮。


    拉开后备箱，确认了备用轮胎、维修工具、牵引绳、防割手套和一个备用滤水壶的位置，还补放了两条保温毯和一个折叠雨披。


    这些天，他们已经将轿车里的所有燃油都转移到了这辆suv，后院小棚子里还储存了三桶备用汽油，足够支撑长途驾驶前期的消耗。


    而那辆曾经通勤用的小轿车，如今安静地停在后角，没有燃油，也不再动弹。


    回到驾驶座，他启动引擎，马达平稳转动，仪表盘上的灯组一一亮起再熄灭。


    “声音顺。”他说进对讲机，“油箱是满的，备用油也还有不少。”


    王沐晴从厨房传来回应：“我这边清点完急救包，备用药都在。”


    张砺关闭引擎，手握方向盘停顿了一下，再看了眼后排右侧安装好的儿童安全座椅，那是专为辰宇准备的位置。


    座椅干净、固定牢靠，旁边还放着辰宇的小水壶和一个挂在靠背上的毛绒小熊。那是他最熟悉、也最依赖的空间。


    张砺的喉咙微微发紧。他知道，自己能掌控的不多，而这一个位置，是他为儿子所能提供的最基本的安全边界。


    他盯着那张空座几秒，脑海中浮现辰宇在车里安静入睡的模样。


    无论接下来的旅途有多远、多乱，这个位置必须始终属于他——稳妥、温暖、毫发无损。


    然后他抬头望向车库门外那道被雨水打湿的混凝土地面，心中却比清晨更加清明。


    今天，他们是真的要准备离开了。


    他刚推开车门，脚还未落地，屋内客厅方向却传来一声熟悉的alpha模块提示音，短促而低沉，透过门缝和车库的静谧回响而至。


    张砺猛地顿住，眉头一皱。


    那不是系统例行的信号脉冲，而是主动触发的通信提示。


    他迅速关上车门，一路快步回到屋内控制终端前。


    蓝色指示灯正一闪一闪，节奏规律而稳定。alpha模块正处于半激活状态，仿佛在“等待回应”。


    张砺按下唤醒键，屏幕缓缓浮现出一行简短但熟悉的字样：


    “任务评估继续中。请求延迟行动。理由：未完成交互。”


    他盯着那行字，目光沉了下来。语言依旧冷静，但内容却比之前更具主动性，几乎像是ai体在“说服”他们。


    他的指尖停在回复键上，却没有立刻按下。


    ai体……仍在试图介入。


    这次不是技术层面，而像是在观察他们的“决定方式”。


    王沐晴的声音从厨房耳麦里传来：“怎么了？”


    张砺低声回道：“它又发消息了。这次是……请求我们‘延迟行动’。”


    屋内安静下来，那道发光的屏幕在午后的阴影中像极了一只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他们的下一步。


    张砺沉默几秒，终究还是没有回信，而是转头朝厨房走去。


    王沐晴已经迎上来，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


    “它想继续‘交流’，不想我们离开。”张砺低声说，“它也许意识到了什么。”


    王沐晴眉头微皱：“它想干什么？拖延？改变我们的选择？”


    “它或许还在观察。”张砺顿了顿，“也可能……它并不完全明白‘离开’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两人沉思片刻，王沐晴轻声道：“但我们不能为了它停下来。我们还有孩子。”


    张砺点头：“所以现在，行动更重要。”


    他转身将alpha模块的屏幕调暗，没有关闭，只是让它回归待机状态。


    “如果它真想了解我们，”他轻声说，“那就让它看清楚：什么是人类在困境中的选择。”


    可就在他话音落下不到一分钟，alpha模块的指示灯再次亮起。


    这次没有等待唤醒，模块自动进入通信状态，屏幕上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系统指令更新：你们的路径正在被记录。行动将在统计评估后影响模型收敛。”


    张砺脸色微变：“它……在跟踪我们？”


    王沐晴立刻走过去，重新打开终端，“不仅是试图说服，现在更像是在建立某种模型——它在根据我们的行为训练自己。”


    “它想变得‘像人类’。”张砺低声说。


    “但它不是。”王沐晴语气坚定，“它不是我们。”


    下一行数据跳出：


    “对话尚未完成。请重新考虑通信权限。”


    屏幕最后一闪，alpha模块恢复静默，仿佛只是轻轻敲了下门，又退回了阴影中。


    张砺站在屏幕前，沉默不语。那一行行数据像是某种复杂棋局中的暗子，而他们一家，只是棋盘上被观察的一点。


    王沐晴静静走过来，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语气低缓：“它不会就这么停下的。”


    张砺点头：“但我们必须动身。”


    他按下终端上的物理锁键，确认所有通讯通道暂时中断，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屋内重新恢复寂静，只有屋外断续的雨滴声，打在窗沿上。


    “我们该去收拾后面那两箱物资了。”王沐晴提醒道。


    “还有车上的儿科药箱也得检查一遍。”张砺回以一句。


    他们没有再多讨论ai体，也没有被那最后一句“请重新考虑”所动摇。


    从这一刻起，他们将继续用行动，回应那个不断试图理解人类的存在体。


    而ai体是否真的理解，那是属于它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