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未升，山寨此刻漆黑一片，发光的萤火虫都已经休息了，独留一轮，被薄薄云朵遮盖的圆月孤零零挂在半空。


    黑暗木屋中，屈辙睁开眼来，修行一夜，那千足虫带来效果已经初现。


    身体恢复速度大大提升，连带着恢复精气也提升不少，是少有的改善资质的四转虫物。


    也难怪何毕舍得给自己。


    这不正是他所想要的吗，提升资质，好供给给他。


    但此身终究还是凡人身躯，屈辙依旧不免感到有些疲惫。


    拿起茶壶一饮而尽，疲惫的精神稍有缓和，屈辙便一如往常推开门，草草洗漱完便开始查看茶园。


    茶园每一片区都是不同的，也饲养了不同茶虫。


    最多的还是品质一般的一阶大宗绿茶，好一点的只有二阶小种红茶，仅此两种。


    昔日山寨主要以饲养木材为主，茶叶只是外出贸易用来待客的饮品罢了，因此并未受到太大重视。


    但屈辙却知道，那老贼师傅还藏着一只三转银针白芽茶虫，悄悄给自己院中那白茶茶树催生。


    催生出来的白芽茶可是能延年益寿方好东西，难怪何毕能熬走三代家主活到九十多岁。


    屈辙拿着竹条编制而成的簸箕，穿梭在茶丛之间，趁着晨曦露水凝结的时刻采摘茶叶嫩芽。


    这时刻采摘的茶叶嫩芽最具精气，而且品质最佳。


    白蒙蒙雾气还未散去，丝丝寒意渗入布衣钻入毛孔，早晨日出之际正是每天最寒冷的时刻，但屈辙早已习惯。


    熟练的掐下嫩芽放入簸箕中，手脚快捷，如同灵猴穿梭树林间采果，片刻时间便采摘完一片茶区，屈辙额头冒出细密热汗。


    时间十分紧，在太阳彻底冒出头之前得采完所有茶区的嫩芽。


    不仅对眼力要求极高，得分辨出好的茶叶嫩芽，还对需手上功夫好，一拈一恰，不伤枝叶只取嫩芽。


    好在屈辙穿越前是一名手工匠人，手稳心细，在这方面有独到天赋与经验，这也是何毕愿意传授毕生经验，收自己为徒弟的原因之一。


    日出东方。


    双峰夹道。


    缕缕阳光透过山缝树丛撒落，穿透薄薄雾霭照射在山寨中，青砖绿瓦熠熠生辉，茶园中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万物复苏，鸟蝉齐鸣。


    雾气消散，清风徐来，阳光驱散了萦绕身边的阵阵寒意。


    屈辙在最后一片茶区边缘停下了脚步，闭着眼，感受着阳光普照在脸上的温暖。


    多久没体验到如此的温暖了。


    有些让人怀念。


    吱呀一声，木屋被推开，何毕拿着麻虫做的牙刷，珍惜的沾取一些茶盐，站在井边开始刷牙。


    屈辙拿起采摘盛满的簸箕走上坡，来到木屋前日晒的木架旁，将嫩芽平铺在竹盘上，等待日晒后水分蒸发，那才能开始后一步流程枯叶。


    “师父。”


    简单打过招呼，屈辙进入厨房开始制作早餐，简简单单的臊子面，就是师徒二人长久以来的早餐。


    只需要做好一大盆臊子，每日早晨下俩碗面，拌些臊子就可以吃了。


    或者采些新鲜菜叶烫一烫，也是不错的选择。


    屈辙和何必蹲在台沿边上，一口一口嗦着面，看着一些少年族人脚步匆匆的朝着中央族堂而去，而身后驻足着不少年迈父母。


    擦着眼泪看着他们离开，似不舍，似有期翼。


    每一次启穴大会都是如此。


    年纪到了十六岁便会前去参加启穴，虫钻入体，开穴藏身。


    每个人身上能开启的穴位不同，饲养的虫类也不同，一百零八穴，涵盖天下万虫。


    而最容易开启的便是肚脐处的神阙穴，生下来边是半开半闭的穴位，只需轻轻一钻便能完全开启，这也是最包容的穴位，几乎所有虫物都能孕养。


    一穴一养，由此而来。


    也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开穴，也不是开穴就能成为虫师。


    如若虫钻入心脏，大多人都会被虫噬心而死。


    而穴位被开，虫也有可能并不栖息，反之破肤而出，只有最终留下的虫才是适合自身体质驾驭的虫类。


    人选虫，虫自然也选人。


    如果一只都没有留下，那可能没有适合的虫类，形同废人，反而白白受切肤之痛。


    而昔日一族历史上没有一位废人，最低的记录便是他，屈辙。


    屈辙吃完面擦了擦嘴，朝师傅何毕拱手一拜，便跟随众多少年的脚步而去。


    族堂是建在山谷中央的深坑之上，呈井字形，四面围绕树立高墙，高墙之外满是草垛枯枝，而后又有一条深水渠包裹环绕，层层叠叠，像是囚笼。


    族堂顶楼是一片竹林，专门供族长休憩办公的地方，几乎没什么人打扰。


    而山谷坑中是世世代代蒙养的数千虫蛊，深坑周壁千疮百孔，每一孔洞里都是一类虫蛊栖息之所，常年由各位长老带着弟子饲养繁衍。


    此坑便被称之为藏虫渊。


    屈辙一路走来，不少人指指点点。


    虽然也有几位年龄超过16的壮年小伙前来再度启穴。


    但屈辙当时启穴数量可是最少，也仅仅容下三只虫，同辈之中无人如此丢脸成绩。


    更是打破昔日一族历史记录，荣登最少第一。


    也就此传出昔日一族最废材之称。


    这些目光充斥着鄙夷与不屑，但屈辙不在意，一群小屁孩罢了。


    他们终其一生可能都走不出这昔日山寨，如同井底之蛙，与之计较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天已经彻亮。


    族堂处传来三声钟鸣，昭示着启穴大会即将开启。


    屈辙脚步加快，进入族堂之中。


    三楼高台上族长看着下方青春活力的少年们，嘴角也仰起一丝笑意。


    “都来齐了吧，闲话不多说，启穴大会正式开始！”


    族长声音洪亮，回荡在少年们耳边。


    族堂上方一片片竹叶生长而出，将阳光遮蔽，大多数虫类都讨厌阳光，喜欢阴暗的角落，这一步便是营造适合的环境。


    黑暗降临，阁楼四处的萤火虫开始泛起荧光，虽然微弱，但至少看得清周围事物。


    光线亮度处于合适的状态，并不影响中央藏虫渊的黑暗。


    一位位长老站在藏虫渊边缘，咬破手指滴入鲜血。


    血滴挂在石壁边缘顺流而下，血腥味迅速扩散，黑色坑壁孔洞中顿时爬出形态各异的虫类，蝠虫、蜈蚣、牛氓、三化螟等等。


    鲜血是最直接了当吸引虫类的方法。


    人为万物之灵，血液中藏着精气，食之大补。


    当然也有并不为之所动的虫类，就比如以光阴长河为食的光阴蝽。


    又比如以石头为食的堤穴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就是它。


    望着密密麻麻爬行而上的虫子，许多少年脸上变得苍白无比，还有生出双翅的蝉、蝇，萦绕在藏虫渊中央徘徊，更是带着腥风气味，让一些人当场呕吐。


    族长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但并未多说。


    这都是每一位虫师将要经历的事情，无可避免。


    “第一位，昔日胡山。”


    主持大会的族老轻声开口。


    被念到的少年浑身一震，颤颤巍巍的走出，踏上中央搭建在藏虫渊石壁边缘延伸出的石面，一步步走到中央石台。


    “盘膝而坐，撒血引虫，闭目修炼，精气外散。”


    族老引导着胡山开始启穴，声音中充满严肃。


    胡山嘴唇泛白，拿起石台旁放置的匕首，思考片刻，还是狠下心划破手掌，鲜血顿时喷洒而出。


    闻到新鲜血液的无数虫子，立刻从六条支撑的斜圆柱上爬行而来。


    悉悉索索的脚足钉在石面上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屈辙看着胡山被虫子包裹住全身，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子的颤抖随着第一只虫爬进身体而僵止。


    就好像一具死尸，完全没了动作。


    “死了吗？”


    一位靠在屈辙旁的少年捂着嘴害怕的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