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光对杨瑞说的事情经过没有一丝怀疑。


    首先杨瑞就不是一个挑事儿的人，小心和低调才是他始终坚持的。


    这样一个人，不用说有意去招惹他惹不起的人，就是无意，张承光也相信杨瑞是能避则避的。


    其次，如果不是这样，杨瑞也不可能白手起家到现在这种程度。


    但问题 既然出现了，那也只能见招拆招。


    他没有立即跟杨瑞划清界限，不能说只有利益趋同，还有则是他并不觉得杨瑞一定会倒下。


    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打狗要看主人不假，但靠山这种东西，除非杨瑞触怒的是本尊，否则……真正能让本尊挽着袖子登场开撕的“狗”，那得亲密到一种什么程度呢？


    实际上靠山本人知不知道“狗”在外面做了什么？


    未必啊。


    自打跟杨瑞的关系变得紧密了起，张承光在单位里的日子也开始舒心了起来。因为经济上有杨瑞时不时地支持，让 他在一些迎来送往中也变得游刃有余 ，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就是领导不再给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而是逐渐将一些重要的事务 安排给他。


    这就让张承光的心里隐隐有些激动了。


    领导给你压担子，很多时候不是要给你穿小鞋，而是要重用你的表现。


    甚至不用别人说，张承光就知道，自己再往上走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有道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见杨瑞如今陷入麻烦，的确可以立刻跟他划清界限，那的确可以避免被杨瑞连累的可能，但如果他那样做了，跟杨瑞的这条线就算是断了，杨瑞要是完全垮掉了，那也就罢了，一旦杨瑞这个坎儿过去了，他们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路人。


    自己没有了杨瑞在经济上的支持，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舒心？


    张承光心里自己有本帐的。


    哪怕他被杨瑞“连累”到了，最坏也不过保持现状而已。


    所以，他赌了。


    跟杨瑞说的那番话，未尝没有宽慰他的意思，但给他出的主意，却是他真心的建议。


    不管“狗”的靠山知不知道这件事，能和解的话，尽量不要死磕。


    毕竟杨瑞可没有与人家靠山抗衡的力量。


    他相信杨瑞也能明白 。


    虽然在具体的处理上，张承光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帮着杨瑞去 打探一下。


    当然，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在没办成之前就给杨瑞说罢了。


    杨瑞和老郑的这件事，最终还是让吴建斌知道了。


    “你和我说说详细的经过。”


    约了杨瑞出来，吴建斌问的极为认真。


    “吴哥，现在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事了，之前我和张承光也沟通过，估计也是个拉大旗作虎皮的。”


    对吴建斌详细说了一番之后，杨瑞看似无所谓地 说着。


    跟张承光的乐观不同，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吴建斌却不这么看，在他看来，不管那人是不是拉大旗作虎皮，在很多方面的人看来，见 到虎皮，总要给个面子行个方便。明里暗里的卖好，却是不能装聋作哑的。那个姓陆的年轻人真的要动杨瑞，只靠那些关系就足够了，大旗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纪委这个部门谁有乐意被它惦记呢？更别说开罪了。


    不过，对于张承光的提议，吴建斌思量了一下也觉得若是能和解是最好的。


    只是主动权却 不在自己这边，那还得看人家的意思。


    这样就很被动 了，但也没有办法。


    很难受。


    “且先 看看，我有几个战友也在体制内混的还不错，实在不行，我让他们给牵个线。”


    “吴哥，说不定没有那么严重呢， 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吴建斌是军人出身，但他毕竟不是军官，以他的年纪来算，他的战友就算在体制内混的再好也是有限，而且，绝大部分还都不在山东境内，能帮上的忙，同样有限。


    至于“牵线”，杨瑞就没报什么希望，就算能牵上线，代价估计也会很大。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对方却再没了动静，从一开始的紧张和警惕，慢慢的不管杨瑞还是老郑，都认为这件事似乎是……过去了？


    可惜……侥幸从来都只是一个美好的想法。


    “瑞啊，停车场今天来了一些消防部门的人，说我们的停车场电力线路存在安全隐患，下了停业整改通知书，你不回来看看？”


    七月初，就在杨瑞都快要忘了之前那事的时候，老爹的一个电话让杨瑞的心猛的一沉。


    从停车场尚未开始经营的时候，杨瑞就跟着吴建斌见识了不少，所以，当他自己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就特别注重跟基层的“现管”打交道。


    什么工商税务公安 消防，每个部门他都是有打点的。虽然不是大张旗鼓，但逢年过节的却是谁也落不下。


    这是潜规则，杨瑞懂，甚至心里也没有什么好不爽的。


    他自认为自己做的没有丝毫遗漏，那停车场还是被查了，那就有问题了啊。


    “爸，你先别着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听出老爹有些焦躁，杨瑞宽慰了两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掏出手机，杨瑞在通讯录里找了个号码，调整了下情绪拨了过去。


    “方队，我杨瑞 啊，今天老爷子给我 打电话说……”


    杨瑞的话还没有说完，负责停车场那片儿的方队长忽然打断他道：“杨总，我这有点事，晚点给你回过去。 ”


    “好……”


    从方队长那忽然变得生硬的态度，杨瑞已然意识到有些不太妙了。


    而就在他等 方队长电话的时候，老郑的一个电话也打了进来：“瑞啊，那边动手了。”


    “什么情况？”


    “今天上午 ，工商、税务、消防、物价、食品安全局联合执法，给我店里挑了一大堆毛病，我就呵呵了。”


    “我草！之前不是关系都很好吗？”杨瑞不解道。


    “好？当然是好，架不住人家顶头上司发话了啊。”


    “什么意思？”


    “我问了人家，这次是省里出的工作组，理由是青岛是山东第一旅游城市，因为之前大虾的事儿，现在旅游旺季，要集中整治一次。”


    “妈的。”杨瑞很想说，之前不是已经整治过了吗？可旋即放弃了说这句废话的想法。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名头挑的也是毫无毛病，你能说人家有意针对你吗？说不定，人家还真就是下来做整治工作的呀。


    要说现在的所有工商业户，哪个没点毛病？


    “合理避税”要是上纲上线就是偷税漏税，谁敢说自家没有寻找个发票顶账的？真要查还能查不出来？


    谁家的消防能做到跟标准一模一样？是，的确不是做不到，但做到之后那成本得多高又有几个人去真的算过？


    很多业主雇佣的服务人员大多都是外地来青务工的，又有几个员工真正办过“暂住证”？没有暂住证，公安睁只眼闭只眼能过，要是全睁开了，强制你办你办不办？


    分分钟停业整顿好么？


    再有城管，一句：你的门头不符合相关规定 ，停业拆除整改。


    规定是什么样的？他们还真就拿得出。


    就拿老郑的夜总会，采用的凸版式字体，人家一句这种字体有坠落风险，你 拆不拆？招牌拆了你还怎么做生意？


    杨瑞一直以为，这种条条框框，就是这些基层单位“调口子”要好处的法门，可这时候再看，也是弄的你停业的“好办法”啊。


    正如当初吴建斌跟他说的一样，人家真的想要动手，真是分分钟的事情。


    “说没说停业多久？”


    杨瑞知道老郑的夜总会生意很好，停业一天的损失就要以万计。


    这还仅仅是明面的。


    夜总会这种行当，对客人来说有个潜在的概念。


    如果在某项大整治活动中，别的夜总会都受到影响而你家没事，对于客人来讲，那就是老板路子广，势力大。


    在这样的店里消遣更安全。


    但是，如果别的店都没事，而就你家出问题，那很明显老板得罪人了，这样的店还是少去为妙。


    客人的流失，才是最致命的。


    即便停业个三五天，老郑的店想要恢复到以前的人气，需要付出的努力就要更多，而最坏的结果，就是一蹶不振。


    杨瑞有一次跟老郑聊起来，说起夜总会这个行业，当年在青岛最火的两家场子一个是“东都”一个是“艺号公馆”，后者不知何故被封了，便只剩“东都”一枝独秀。后来虽然重开，并改名“奥都”，但已然无法跟“东都”抗衡了。


    崂山这片儿，老郑的场子算是后起之秀，就连杨瑞以前去的英皇都有些不是对手，但这次之后，结果就很难料了。


    “说了就好了，这是摆明了断我们财路，我跟关系不错的几个问了问，只说自行整改完毕之后，通知他们，他们回来复查。”


    剩下的话老郑没说，因为他知道杨瑞差不多也能清楚，这种复查，能通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各部门挑出的毛病太多，如果全部按照标准，不管是成本还是时间，都是老郑所无法承受的。


    “还没找到那个人？”杨瑞问道。


    “找不到，能找到也不用这么麻烦，我也是有点服气那厮隐忍到现在才动手。”老郑很无奈。


    其实他跟杨瑞一样，都觉得之前挺长时间都没再有什么幺蛾子，还以为事情过去了。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极有可能的情况，是那人在调查清楚了他们的底细和产业之后，才开始行动的。


    为的，就是一巴掌就把他们 给拍死。


    回想起来，杨瑞觉得当初那五万块钱，拿的真特么烫手。


    正在他俩聊着的当口，杨瑞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杨瑞看了一眼，是方队长发来的：“杨总，很抱歉啊， 省里来的工作组突击检查，点名查你的停车场，我也很迷糊，不过你不用担心，等工作组走了，我们再研究就是。”


    市北消防这边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方队长能给他发这个短信，证明杨瑞之前的工作没有白做。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证明方队长是个完全不知情的而已。


    或者说，他知情，却不方便跟杨瑞说的太直白——你得罪人了。


    “其实，我这边也出问题了。”


    “怎么回事？”


    听杨瑞这么说，老郑更紧张了。


    “停车场被暂时关了。说是消防有隐患。”


    “操！”


    “老郑，还是抓紧时间找到那人吧，我估计很快……瑞和这边也会有麻烦。”


    “我知道了。”


    关于找人这件事，也只有老郑这边去做了，杨瑞完全没有那个能力。


    不过，让杨瑞有些意外的却是，他担心的瑞和被人搞的事情，并没有紧随而来。


    一连几天，他每天都会召集相关负责人开会，密切关注着瑞和在青岛和山东这边的发展动向。


    不仅一切如常，李帅这边放出去大半年，山东几个地市如今几乎被全部“占领”，每个地市都有一到两个代理商。整个儿市场发展的如火如荼。


    而青岛，瑞和跟各卖场的合作也是一如既往地顺利。


    竞争对手的确存在，甚至已经有不少想要进入青岛，只是在看到青岛各大卖场里“海豚宝宝”的娃娃机已经摆满之后，很识趣地没有头铁地暴力入驻。而是选择了绕道。


    在其他地市出现的其他品牌娃娃机，虽然也算是跟瑞和的竞争，但相对于直接占领外地的市场，竞争的压力和风险，大部分被转嫁到了代理商的头上，瑞和的利润并没有遭到实质性地打击。


    这种情况就有些诡异了。


    如果说之前人家没动手，是在调查他和老郑的底子，那么，停车场人家能查出来，没有理由会看不到目标更大的瑞和呀？


    杨瑞觉得，如果那青年狠下心搞自己，通过关系停掉瑞和的生意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一旦那么做了，对瑞和的打击必然是毁灭式的。


    可为什么……瑞和一点事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