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


    屏幕上缓缓出现了这四个字。


    但因为只是四个字，没有什么语气可言，所以这四个所包含的感情色彩更加耐人寻味。


    只剩下一颗脑袋，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化为’这间实验室的长生计划一代组长陈建国教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到底是生命还没有停止的庆幸？还是苟延残喘地悲哀呢？


    这样鬼不鬼，人不人的活着，即便是长生，真的会快乐吗？


    余生从这四个字中无法体会。


    ……


    只剩下一个脑袋的陈建国教授已经没有脖子的发声的那一套系统，所以，能够将他的想法转换成电子屏幕上的字，已经是非常高超的科技了。


    “脑电波转换成文字？”余生好奇地小声咨询自己旁边的陈兴安教授。


    陈兴安点点头，又摇摇头之后解释到：“是脑电波翻译成文字没有错，但并是你想的那样，只要我们脑海中想什么字，屏幕上就能够翻译成什么字。”


    “这只是父亲和我们之间约定好脑电波语言。”


    “根据电报的原理，我们将中国所有的汉字都先翻译成‘摩斯密码’的形式，让每个文字都换成一种滴滴答答的节奏，父亲需要记住每个字的文字节奏，然后在脑子中想象个文字的节奏，我们再将他想象这种节奏时候的脑电脑进行记录，对应到这段摩斯密码所对应的文字上，进行翻译。”


    “整个翻译工作过程其实是abca的研制过程，和aca的应用过程。”


    余生挠挠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听懂。


    陈兴安继续解释到：“汉字是a，翻译成摩斯密码形式为b，想象这段摩斯密码所产生的脑电波为c，整个研制过程就是a翻译成b，b翻译成c，c再翻译成a；其实就是相当于制造一套摩斯密码语言。”


    “而摩斯密码语言是像计算机一样的二进制，所以这也就是相当于将人的大脑，改变成能进行二进制思维的计算机”


    “当将中国常用的3000多个汉字都照着这种方式走一遍之后，我们就能够通过汉字a直接翻译成脑电波c，再有脑电波c翻译成文字a的应用过程。”


    “摩斯密码b只是我们达成两种语言共识的一种桥梁，过河之后，可以拆桥。”


    余生隐隐约约听明白的了陈兴安所说的大体意思，就是将中国3000多个常用汉字，都一一改变成摩斯密码的节奏形式，然后在通过人大脑想象这些不同节奏的摩斯密码，产生不同的脑电波，然后再将这种脑电波翻译成相应汉字。


    这就好比将中文翻译成英文，在将英文翻译成俄语，再将俄语反应成中文。


    “3000多个汉字，3000多个不同摩斯节奏，陈建国教授都能记得住？这一定相当困难吧？”余生十分惊讶地问到。


    “没有什么难的，只是多学习了一门语言而已。”屏幕上又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这次余生倒是能够从语句当中充分体会到一种“无形装波”的味道。


    陈兴安解释到：“理论上来说，如果我们能够实现人脑的完美供能，我们的大脑就可以无休止的工作，并且能够开发大脑的利用率。”


    “这也就意味着大脑将拥有更强的记忆力和更快速的处理速度和能力。”


    余生点点头，表示明白，其实这些雷克前辈已经跟他说过了。


    “所以，陈建国教授他……”余生迟疑地问到。


    “我并没有变得那么聪明，相反，我还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危险。”


    屏幕上再次出现了一行字。


    陈兴安无奈地点点头说到：“是的，我们没有实现让大脑离开身体之后的完美供能，我们的营养液配制有问题，并没有达到让细胞直接吸收的地步，有少部分成分还需要细胞去花时间消化。”


    “这大大提高了细胞的劳累度和反映速度。”


    “能够记住这3000个文字的摩斯节奏，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那去改进啊？”余生以非常逻辑的思维说到。


    陈兴安摇摇头说到：“早就尝试着改进了，可刘博士已经在被改进的路上牺牲了。”


    “所以，我不可能再拿父亲的生命开玩笑。”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


    “但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自私的存在。”


    陈兴安眼眶有些湿润。


    这让余生瞬间想到自己看到自己父亲的体检报告上写着“肺癌”两个字的时候。


    余生此刻能够理解陈兴安的这种感受。


    “所以您讨厌冬眠技术这种容易造成‘植物人’的生存方式，您一直和细胞技术专家爱德森·凯文教授一起工作，其实是因为想继续研究细胞，改进陈建国教授现在的营养液是吗？”


    陈兴安点点头，眼含热泪地说到：“是的，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我希望自己能够解决这一切，让父亲真正以活生生的人的形式再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能够让他能够亲眼再回去看一看自己的故土。”


    “而我真得感觉自己的非常的无能，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父亲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而我只能看着他慢慢死去，我什么都做不到！”


    陈兴安哭了出来，五十多岁的他哭得像个孩子。


    “父亲总说，自己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自己的故土看一看，而我什么都做不到。”


    “不能让父亲离开这里半步，而我自己也不开这个城市半步。”


    “自由，生命没有自由，就是机器！”


    “在未来之城里，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够在未来让世界瞩目的科学家，我们只是一群为了科学而工作的机器。”


    “我们只是再创造机器的机器啊！”陈兴安看着满屋子的陈建国的人造“躯体”，奔溃地直接跪在了地上，跪在了自己父亲那颗头颅的面前。


    “这是我的选择，我没有怪过任何人。”


    “儿子，你不用自责。”


    “其实如果不是这样，我现在应该早就已经死了。”


    “而如今，我还能和你说说话。”


    “这边是生命的幸运。”


    “只要我们的思想在一天。”


    “我们就不会是冷冰冰的机器。”


    “我不是，科学家也不是。”


    “那些农民，那些工人也不是。”


    “我们都不会是机器，机器只是为我们生命服务的工具。”


    “看我的这一身机器的身体。”


    “它们都是为我这颗脑袋服务。”


    “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他们将毫无意义。”


    “不是吗？”


    一行一行汉字在屏幕上频繁闪烁着。


    余生知道用脑子想这些摩斯密码有多么艰难，能够让屏幕上的文字这么高频出现是多么艰难。


    余生的眼睛也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