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众人闻声赶紧收拾心情,抹干了眼泪,依次站了起来。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开始凝聚坚定和果敢之色,从前有着翠香老夫人顶在前面,以及因为缘空大师的原因,一直是元家靠山的卢惠寺震慑住了周边各个如狼似虎,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
可如今,缘空大师已在前方战场陨落,翠香老夫人也跟着殉情自尽。元家上下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有些以前只会嬉戏玩耍,每天无忧无虑,不思进取的元家子弟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一般,平日里对人的揶揄和玩世不恭的态度也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握紧的双拳传达的坚毅和血性。
元卫卿默默观察着众人的变化,紧绷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他欣慰地点点头,对着下方的大管家元奴执吩咐道:“暂时封锁老夫人的死讯,所有今天在场的人三天内不得出元府半步。命在外的子弟即日起回归元府,不能随意在外走动。”
他顿了顿,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热毛巾仔细擦去了脸上已干涸的血,接着说道:“另外,用密令符给二郎,三郎和四丫头发消息,让他们速归元府,共商今后大计。去吧!。”
“诺,家主!”元奴执向着元卫卿拱了拱手后便匆匆离开。
“你们都散了吧,各自回自己住处。如今身处危难之中,我元家上下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尔等也要刻苦修行,不可再如从前一般视修为如儿戏。我元家的未来就拜托诸位了!”
元卫卿向着众人抱拳鞠了一躬,惊得元家子弟还有侍从侍女们纷纷跪地回礼后起身离去。
元卫卿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后,迈着艰难的步伐缓缓朝着母亲翠香老夫人的房内走去。
他进入房间后,就看到妻子邹氏已经给母亲擦拭干净了身子,并给她换好了衣服。邹氏自己则站立在母亲的床前。
元卫卿拉起了妻子邹氏的手,一起走到了母亲翠香老夫人的床边。
看着母亲翠香老夫人紧闭的双眼,脱色的嘴唇和已经开始发青的面容,元卫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边的邹氏连忙俯身抱住了他,右手不停地上下抚摸着元卫卿正大幅度颤抖的背。
“母亲,您平日里那么开朗的人怎么会突然离开我们?自从父亲抛下我们去了卢惠寺,您是又当爹又当妈,将我们兄妹四人抚养长大。”
“就在儿女们想要孝敬您,让您安享清福的时候,您却离开了。怎么不让我们做儿女的痛断肝肠!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元卫卿一边大吼着,一边双手锤击着地面,巨大的力度使得他面前的清源石地砖也开始出现一条条如蚯蚓身体般的裂缝。
“夫君,刚才我在给母亲擦拭身体的时候,发现她怀里一直紧紧抱着这块晶石。您看会不会从这里面找到答案。”
邹氏红着双眼,从自己的衣袖中摸出了一块失去了光泽的晶石,双手递给了元卫卿。
元卫卿带着疑惑的眼神颤颤巍巍地接过了晶石,当他的手刚用力按住了晶石,就发现半空中出现了父亲缘空大师的影像。
元卫卿抬头久久注视着空中父亲缘空大师的影像还有他的话,眼神一开始充斥着愤恨和不理解。
但当他听到父亲说起当年因为魔古家的步步紧逼,元家陷入危亡边缘而不得不答应卢惠寺上代住持的交换条件,三缄其口遁入空门以换来卢惠寺解除元家危机的苦衷。
元卫卿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压在他心底多年的一块巨石在此刻化为了虚无。
他终于知道,原来父亲和母亲一样,都是深爱着元家,深爱着他们的。
尤其是他自己现在也当上了元家家主,就更能体会到父亲当年是多么的无助和无可奈何。
父亲当年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的盘问和责骂,却什么话也不能说。
他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天知道他去了卢惠寺每天过得是何等的煎熬。
想到这,元卫卿已泪流满面,他甚至有些自责。
回想起在幼小的时候,父亲对自己是那么疼爱。每次他外出回来,都会给自己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并带着宠溺的目光默默看着自己开心地吃和玩闹。
父爱如山,元卫卿此刻深深体会到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他一遍遍地回放着父亲留下的晶石影像,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和勇往直前的信念。
在又一次父亲的影像消失后,元卫卿将晶石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自己的祖传储物戒中。
看着一旁同样泪如雨下的妻子邹氏,元卫卿突然笑了。他将邹氏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小声安慰着。
父亲的晶石影像给了他无穷的动力,他从刚开始看到母亲翠香老夫人倒在血泊中的惊慌失措和无所适从,到现在,心中有的只有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元家上下不会受到其他家族的欺辱的决心。
另外元卫卿还想待到风波过去,去卢惠寺父亲方丈内拿些他的衣物和平日用品,让父亲与母亲翠香老夫人合葬在元家后山的一处风水宝地,使得他们二人不再分离,永远相伴彼此左右。
就在元卫卿思绪万千之时,大管家元奴执慌慌张张地来到了门外。
“家主,我元府门外有几个身穿我鲁克敦斯王宫侍卫服饰的人。为首的人拿着一纸诏书,我刚要询问来意,那人便让我速速传唤您到府外,说有要事宣告。”
“王宫里来人所为何事?不管了,你跟着我一起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去便知,娘子,你在这里陪着母亲,不要让任何人惊扰到她好么?”
元卫卿听到元奴执的话皱了皱眉头,但没有丝毫犹豫,拉着妻子邹氏的手柔声安慰道。
“夫君无需管我,速去一探究竟。母亲这边你放心,我在此悉心守候。”
邹氏也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反手握住了元卫卿的手,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让他安心之色。
元卫卿也不再矫情,大步流星朝着元府门口走去,元奴执则默默跟在身后一同前往。
来到了元府门口,元卫卿一眼就看到了几个浑身笼罩着肃杀之气的盔甲男子。
为首的男子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手中拿着一道黄色诏书。
他见到元卫卿后,速度上前,打开诏书大声宣读了起来。
“今本王及靠山王已亲临卢惠寺,宣缘空大师之妻翠香及其子元卫卿速来见驾,不得延误!钦此。”
“草民叩谢陛下,谢陛下天恩!草民即刻动身随贵使前往卢惠寺!只是我母亲她老人家也已随父而去了。”
元卫卿先是喜出望外,刚才他看过的父亲晶石影像已证明,父亲是为了国家和天下苍生才献祭了自身,虽然最终赢得了对魔神多尔古斯的战斗,但也导致自己陨落在了前方战场。
如今国主和靠山王亲临卢惠寺,很有可能是来表彰父亲所作的杰出贡献的。
但一想到自己母亲已经驾鹤西去,眼眶一下子又红了起来。最后说到母亲随父而去时,只剩了喃喃低语。
他急忙用衣袖掩饰自己,不想让围观的众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而此刻围聚在元府周围人群中的各家族眼线,则皆是心中暗骂元家真是中了头彩。
元卫卿这家伙竟然能被国主鲁维里奥克斯29世直接宣召见驾,这可是他们家族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很快,人群中就悄然离去了很多人,并向着不同家族的方向而去。
元卫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随着几名盔甲男子向着卢惠寺方向而去。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了卢惠寺所在的烟云凰芷山下。
只见山下已有一人在等候,元卫卿定睛看去,慌忙上前跪下。
“不知靠山王在此,草民粗野冒犯,不知礼数,还望靠山王恕罪!”
“卫卿快起来,不必如此。说到底,还是我王室要感谢你元家。”
靠山王鲁维克用他强壮有力的胳膊托起了元卫卿的身体,并为他掸去了身上的灰尘。
元卫卿受宠若惊,刚想再次回礼,却被靠山王制止。
靠山王鲁维克面带肃穆和敬佩之色,继续说道。
“你父亲缘空大师为了我鲁克敦斯王国不被魔神多尔古斯攻陷后成为他的魔气供养池,毅然决然地献祭了自身,召唤了托塔阿罗汉珈苏频陀尊者克敌制胜。”
“有你父亲这样大义的人,是我鲁克敦斯王国的福气。”
“陛下和我来卢惠寺,也是为了表彰你父亲对王国做出的巨大贡献。同时向世人宣布,元家从今日起,受我王室庇护,任何人不得无端欺辱元家子弟,违者重处。”
“这也是你父亲唯一的心愿了,贤侄节哀顺变。对了,怎么没有看到你母亲翠香夫人一同前来?”
靠山王鲁维克拍了拍元卫卿的肩膀,安慰道,同时也对翠香老夫人未能一同前来表示了疑问。
“回禀靠山王,我母亲她已经殡天了!我父亲从战场传给了母亲一块晶石,母亲在看了晶石内容后,便让侍女退下。当我赶到母亲房内时,她却早已经一个人在房间里自戕西去了。”
元卫卿此刻又悲从心来,眼中的热泪不住地往下流。身体也像抽搐一样不住颤抖起来。
“贤侄不要过于悲伤难过,哎,真是可怜的孩子啊!”
靠山王鲁维克眼眶也微红起来,想到缘空大师传给鲁维里奥克斯29世的晶石影像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淡然面对生死,唯一的期望就是让陛下能给予他元家妻小一些帮衬。
可是如今,陛下和自己刚想来完成缘空大师的心愿,却得知了他心爱的妻子翠香老夫人已随夫而去的消息。
“贤侄,是我们来晚了!我鲁克敦斯王室对不起你啊!哎,真是愧煞老夫了!”
靠山王扼腕叹息,心里如同被无数针扎了一般。脸上生起了愧疚之色,他一把抱住了元卫卿,无比心疼地说道。
“靠山王您不必自责,这都是母亲她老人家自己的选择。”
“我想母亲在看到父亲的晶石影像,一定会非常开心的。自从父亲去了卢惠寺,我不止一次看到母亲以泪洗面,或者是做了一桌子饭菜,一个人默默地望着门外发呆。”
“可以看得出来,母亲深爱着父亲。所以我从小也对父亲充满了恨意,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如此狠心抛下母亲和我们,遁入了空门。”
“直到刚刚,我看了父亲留给母亲的晶石影像。我才猛然惊醒,原来父亲和母亲一样,都是深爱着彼此,深爱着我们这个家的。”
“只是他作为家主,有太多无法言明的苦衷。只是我们做子女的没有理解他,甚至从未去看过他。”
“使得他一个人凄凄苦苦地在卢惠寺中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相思之苦,说真的,我现在真觉得自己像个畜生一般。”
“我对不起我父亲,直到他离开了才明白他的爱是多么深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
元卫卿突然猛锤自己的头部,他彻底崩溃了。他无法接受自己一直深深痛恨的父亲,竟然是最爱自己的人,而自己却从没关心过他,让父亲感受到一丝来自自己的温暖。
“贤侄啊,不要这样,别这样,你这样老夫的心里真的像刀割一样地疼啊!”
靠山王鲁维克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悲伤,两行浊泪顺着他刚毅的脸缓缓流下。
两人抱了许久后,元卫卿缓过神来,看到自己的眼泪已经将靠山王鲁维克的衣服浸湿了,赶紧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跪下连连致歉。
“靠山王,不好意思,草民没有控制住自己,冒犯您了。实在罪不可恕,草民甘愿受罚。”
“贤侄方才举动是人之常情,不必挂怀。快随我进寺见驾吧,陛下也在里面等你多时了。”
靠山王鲁维克随手擦了擦眼泪,恢复了往日的气宇轩昂,起身带头向着山顶卢惠寺走去。
元卫卿紧跟其后,并不断地调息。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等会儿见了国主不可再失态后,步伐愈加沉稳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