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交替，风云起落，一天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苏青一坐就是整天，直到夜幕降临。


    引气境界大圆满后，他已能模模糊糊感受到自身元气的波动。


    元气是一个广义的概念，与构成世界的许多元素一样，有先天与后天之分。先天元气是指天地未分前的混沌之气，后天元气则泛指世界自然的基础气脉。


    天地万物皆禀其而生。


    对于修士而言，外有大天地，内有小天地，元气是人体的原始根基，是内里小天地的“先天元素”，是修炼真元的基础。所谓大伤元气就有伤到先天根基的意思。


    引气入体大圆满做为修炼的开端，修士在这个阶段不断积累内气，身体渐渐达到一个瓶颈，需要进行蜕变，才能继续下一步修炼，而蜕变的关键便是“后天内气”返“先天元气”。


    这是一个“逆返”的过程，是质的改变，象征着逆天而行的道路中迈出的第一步，也是“炼气境”中最难的一步。


    这一步就是下个境界——养气蓄元。


    在这之前修士必须锻炼体质，扩充经脉，如此才能承受得起冲关时澎湃的内气冲击，才能成功洗髓伐脉。目前，苏青的体质还远远达不到进阶的要求，他也没有时间重复上一世的修炼过程，故此，他必须耐心等待。


    等待陈子健的消息，在等待中积蓄冲关的实力。


    ……


    唐婧回来的很早，到家时还不到九点。


    苏青正在进行饭后运动——慢条斯理地打扫公寓，除了唐婧的房间之外。


    前世他有驱尘阵、有除垢决、有很多清洁的法术可以用，现在，他只能身体力行。这种事他每天都要做，而且做的很认真，他没有觉得自己像个佣人，也没有觉得这么做哪里不妥——尽管屋子各处已经很干净了，但他还想让它再干净一点。


    在唐婧看来，他这纯粹就是没事找事做，是在掩饰两人见面后心中的尴尬——虽然她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尴尬的，但她还想让他再尴尬一点。


    她先是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又故意在屋里踩来踩去，最后没有换鞋就进了浴室，在浴室内外留下了几个可爱的小脚印。


    流水解不了心火，唐婧洗完澡后仍然余怨未消，气鼓鼓地不搭理苏青，径自回房睡觉去了。


    苏青身陷唐婧凭空杜撰的一场冷战中，哭笑不得，他才不会跟一个小女孩一般见识，要按“心龄”算，他都得是她爷爷辈的人了。


    他把浴室内外重新擦洗了一遍，而后回房，开始进行今天的第二轮修炼。


    ……


    前半夜风平浪静。


    午夜，早已睡熟的唐婧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令人烦躁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


    “真讨厌，睡觉还磨牙，让不让人休息了……”她不满地低估一句，翻过身，压住不知何时掀开的被角，堵住凉风，扼守被窝的温暖。


    柳岸方圆的夜很冷，让她想起了曾经练功所住的冰窖。


    半梦半醒中，她乍然感到脚下一凉，如昨晚那般，一个没有温度的事物擒住了她的脚踝，狠狠向下一扥！


    唐婧霍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嗡嗡的耳鸣声与睡梦时听到的怪异动响交织在一起，那“咯咯”之声陡然增大，接着便突兀消失，最终在她心里留下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过上回的经历，这次她没有发问，持剑悄悄下床，把卧室检查一圈，结果发现毫无异样。


    唐婧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头晕目眩，她从小体质就好，兼之修习玄门武学，从来都没出现过此等情况。她怀疑是不是近来自己遇事太多，精神过于紧张了。


    自我安慰之后，她还是不放心，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启了屏幕桌面上的一款监控软件——录像大师，再将笔记本的摄像头对准床的方向，接着回到床头盘膝而坐。


    左右无法入睡，不如修炼静功，这样一来也能安抚心神。


    然而就在她默念清心咒，将要入定之时，异变又起：她刚刚行功一周，便觉横在腿上的宝剑突然动了动，睁眼查看之下顿时吃了一惊——宝剑竟是被什么东西扣住剑尖，连剑带鞘向左拖出了半尺有余！


    那东西似乎还在，因为附加在剑身上的力道还没有撤去。


    说时迟那时快，唐婧一念至此，立即按住剑柄猛地向外一抽。


    “铮”！


    一声清亮的剑吟过后，屋内静到了极点，漆黑的卧室中，只有剑体折射出来的闪闪寒光。


    唐婧呼吸急促，保持着挥剑的姿势，而剑的那头却什么都没有。


    稍作镇定，她摸到了床头灯的开关。


    “啪”。


    借着光线她看得分明，周围的确什么都没有，不光床附近没有任何改变，就连房间内的所有摆设也保持着原先的姿态，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神经质外加幻想症患者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


    但是灵觉之内，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自己。


    那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与存在于现实中的事物无关——事实就是如此，眼下，确实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她警觉的异动。


    “呼”，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如同物体飘过的动静。唐婧知道那不是风声，自己已经住在顶楼，距离地面四十多米，外面会有什么东西飘过？


    她很想打开窗户看看，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绝对不能那么做。她有种感觉，似乎只要走到窗前，打开窗子，身后就会有股力量将她推出窗外，跌得粉身碎骨……


    她望了眼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犹豫了一下，最终打消了过去查看的念头。


    她屏住呼吸，往后靠了靠。她下定决心，倘若再有异动，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她就立刻冲到苏青的卧室去，至于他怎么看自己，自己该如何解释，后面又会发生什么，那些都不重要了。


    纵然不愿直视内心的真实想法，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害怕了……


    从小到大，她听过不少奇奇怪怪的故事，可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也没见别人经历过，对于那些事物，她脑海中始终缺乏一个客观的印象，内心里总觉得荒诞，不可理解。


    未知能够让人产生好奇，同样也会来带恐惧。


    无论这屋子里有什么，只要自己能够看到，哪怕它再狰狞可怕，她也有勇气去面对。可惜她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由不确定因素产生的无法掌控的感觉令她恐慌不已。


    她忽然想到了“鬼”，想到了关于柳岸方圆的可怕传说。


    人类对未知事物有着本能的畏惧，未知导致人类缺乏驾驭的能力，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缺乏安全感。“鬼”就是这样的一种对于常人来说未知的、不可理解的、不能驾驭的、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可怕事物。


    她曾以为鬼神之说是虚无缥缈的，只存在于幽冥当中，是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东西，比如磁场异变、天象征兆、自然怪力等等……


    她从来都没想过，原本不存在的东西也会与现实存在交集，会与自己产生纠葛。


    其实她若一直处于行功状态，在罡气护体之下，等闲鬼物根本无法近身，怎奈好奇心累人，未知的事物最是让人恐惧，不能集中精神便不能练功，才让那些小鬼有了可乘之机。


    这一点她懵懂不明，她的师父不知是疏忽大意还是怎的，也一直没有对她提起过。


    于是，她静静地坐在床上，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