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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夜半低语(一)

    午夜十二点整,两只阴灵从地面飘起,准时地来到16-1公寓主卧室的窗外。它们的身子很轻,如同一股清风,淡淡的轮廓掩映在夜色之下,与黑暗融为一体,单凭肉眼是看不到的。


    它们今晚的兴致很高,指着公寓内的一堆辟邪事物指指点点,一个表情木讷,一个嘻皮笑脸,相互之间争论不休。


    唐婧被一阵说话声吵醒,她打了个激灵,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窗外的确有人在窃窃私语,可是……


    十六层的高空,怎会有人?而且她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那种语言很怪异,似乎来自于另外一个空间。


    相比前两夜,唐婧现在已然镇定了许多。今夜她做足了准备,不管对方是什么怪物,她都要设法迫它现身,面对面地来一场较量。


    她翻了个身,悄然握剑在手,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这一番动作尽数被窗外的阴灵察觉到了,它们穿过墙壁飘进卧室,大笑着把她围了起来。


    既然有所察觉,既然相信是鬼怪作祟,起码也该请个半吊子法师来撑撑场面不是,居然摆了一堆吓唬鬼的破烂在屋子里,这种行为在阴灵想来,确实很可笑。


    已经有好几年,它们都没有碰到过如此有趣的事情,没有遇到过心性这般坚韧的生人,而且对方还是个小美妞儿。


    它们最大的乐子不是作弄住户,而是戏耍那些被住户请来、自以为是的法师。“嘻皮笑脸”曾经把许多沽名钓誉或是靠坑蒙拐骗混饭吃的家伙们吓得疯癫或是痴呆,也曾将一个在活人世界中很有名望的、自诩能够降妖除魔的道士追得满地跑。


    可惜最近几年,柳岸方圆的住户再没有请人做法了,长期住在小区里的,大都是些无趣的家伙。


    如今,可算来了个比那些法师还要坚韧不屈的小女生,它们如何能放过?


    ……


    阴灵的笑声落在唐婧耳中,立时就成为了可怖的哭号。


    一道剑光朝阴风袭来的方向斩了过去。


    两只幽魂尖叫飞窜,躲开了剑芒所指。


    不是唐婧的手段让它们害怕,真正令它们骇然失色的是她手中的那把剑!


    问题就出在这里。


    那是一把血煞之气很重的剑,剑身上隐约散发着沧桑悠远的气息。


    凶戾、莫测……


    仿佛能够绞杀世间万物,令其重归混沌虚无,当然,也包括被灭杀者的灵魂。


    只要她持剑不停地挥砍,它们便不敢越雷池一步。


    然而,她却停住了,在她察觉没有危险之后。


    两只阴灵不愿放弃,经过几次试探,它们发现那恐怖的气息被禁锢在剑身之内,唐婧根本没有办法将其释放出来。


    于是,它们抛开顾忌,更加放肆了。


    主卧的灯忽明忽暗。


    床铺不停地震颤。


    枕头自己飞了起来,围着床铺盘旋环绕。


    原本锁住的窗户忽然打开,外面狂风大作,将厚重的窗帘掀到屋顶,阴风把卧室里的小物件刮得东倒西歪,凌乱不堪。所有的辟邪物品都被强风卷起,如同具有了生命般,在新主人面前抖动不已,发出阵阵异响。


    咯咯咯……咚咚咚……呵呵呵……


    刹那间,卧室里各种怪声一同涌现。


    唐婧眼睁睁看着周围叫人崩溃的场面,无力感油然而生,辟邪物品寄托着她的希望,也是她最后的依仗,而今,它们却尽数成为了无形鬼魅的玩具。她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有能力强迫对方现身,更别说面对面的较量了。


    被鬼怪连续惊扰了三个晚上,她再也忍受不住,尝试着夺门而出。


    还好,房门没有像电影中那般莫名其妙地锁死,自己也没有被困在“鬼屋”里。她冲出卧室,毅然朝对面的房间奔去。


    ……


    两只阴灵追到客厅就停了下来。


    它们知道对面的屋子里住着一个奇怪的男子,听久居此地的同类说,那是个不能招惹的可怕家伙。


    而且,从客厅到对面的房间,短短的距离中,阳刚生气旺盛得出奇,其中散发着一种令它们心悸的气息,迫使它们不敢越界。


    ……


    宽大的客厅内,五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处,五枚镇魂符静静释放着灵力,使得简易的五行阵成为了一道游魂野鬼难以逾越的屏障。


    ……


    唐婧越来越觉得,发生的一切怪事可能真是冲自己一个人来的。因为自从她到了客厅、接近苏青的房间开始,那些怪响异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像客厅隔着的不是两个房间,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敢回头,全神戒备身后,敲响了苏青的房门。


    三个晚上了,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选择来找他……


    门开了,苏唐两人各自穿着睡衣,你眼望我眼,相顾无言。


    苏青见到余惊未定的唐婧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打从傍晚小妮子拎了一堆破烂回家,他就料到她会来找自己,因为她不死心,还在为留在自己身边做努力。小鬼不肯放过她,她同样不肯放过自己。


    只不过,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地这么快。


    他又想起了三天前的那场奇怪的雨。


    刚搬进16-1公寓的时候,人鬼之间一直相安无事,连日来鬼灵的异动,很可能就与那场雨有关。


    那场堪堪笼罩阴煞之地的大雨使柳岸方圆阴气大盛,导致各种游魂野鬼愈发猖獗,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唐婧轻轻埋下螓首,俏脸染上了红霞。她不敢面对苏青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午夜时分,一个女子穿着睡衣叩开了一个男子的房门。她自然明白当下的情形有多****,多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不知道等下该怎样解释,也不知道他会怎样看待自己,更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如果他色迷心窍,做出了过分的举动,自己该怎么办?


    唐婧的心很乱,比刚才还要乱。


    然而苏青只是淡淡一笑,道:“进来坐。”


    进来坐。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叫心乱如麻的唐婧无地自容。


    她心下蓦然一松,无缘无故又有些失望。


    她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态,自从与身前的小子有了纠葛,她便觉得与以前的自己越来越远――她时常胡思乱想,时常打破原则,时常做出些以往从未有过的举动。


    两人并排坐在床边,彼此保持距离,各自看着前方。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犹如厚厚的云层压了下来,水汽也已积累到了临界点,却因为少了些风雷之力,使得大雨无法宣泄。可是他俩都明白,一旦气氛被点燃便不好收场,两人都在尽量避免那种局面发生,如此一来,屋里的氛围便愈发的不自然。


    唐婧期期艾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地瞎扯,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在苏青这里多待一会儿。她甚至已经有了赖在这里不走的打算,最好两人就这样坐到天亮。


    苏青顺着她的话聊了几句,蓦地一摆手,截住了话题,道:“那个,咱们打住,我现在要继续睡觉了,房租是你付的,我也不可能撵你出去,但我不会睡地板,你要想留下,来个双人同床我也不介意。”


    唐婧毫无心理准备,被这突出起来的一句话闹了个措手不及,俏脸一红,啐道:“好端端的,突然间说这个干嘛?你就那么困么,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说到这儿,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欠妥当,遂立马纠正道:“我是说,难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半夜三更来找你?”


    苏青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其实,其实我就是想找你好好聊聊……”唐婧支支吾吾,只觉这辈子从来都没遇到过如此尴尬和难为情的场面。她需要苏青给她一个机会,然后自然切入闹鬼的话题,否则直接提出那么匪夷所思的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像是别有用心而故意找的借口,可他跟个木头似的,这叫她无所适从,“……你看,咱俩有好几天都不怎么搭腔了,感觉都快跟陌生人一样了。”她说来说去,结果又绕回了原点。


    唐婧的顾虑无可厚非,试想,夜半时分孤男寡女的,女方陡然说自己见鬼了,跑到男方的卧室求安慰,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女方是在暗示什么,这样很容易造成误会。


    可惜苏青不是一个思维正常的男人,或者说,他不是一个如他外表那般平凡的男人,这一点,唐婧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到。


    苏青对唐婧来此的目的一清二楚,但却不懂她小女儿家的婉约心思,心想玩深沉的又不是你家道爷我,平日里说不说话的决策权在你,难不成还要道爷上杆子去迁就你?动不动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天下男人都得是这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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