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客人特别多，好在，胡志斌主动帮忙分担了大部分的工作，张怀樱这才得以喘口气。


    “小伙子，挺能干嘛。”


    等到中午最后一桌客人走后，饭馆老板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胡志斌，问道：


    “看你这样...还是个学生吧，既然干活这么麻溜，每个周末来我这里干两天怎么样？”


    “我每周给你管这两天的饭，还给你发钱，来不来？”


    胡志斌一听有饭吃，还有钱拿，当即点了点头：


    “谢谢老板，我求之不得！”


    张怀樱上白班，下午五点就下班了，二人和饭馆老板告别后，一起前往那棵“迟到了”七年的樱花树下。


    张怀樱有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她把车从家里推出来的时候，胡志斌是啧啧称奇。


    “好小子，看来你爸爸还真没少赚钱啊，你居然还有辆二八大杠？”


    哪怕是90年代，这东西也算是个稀罕物，尤其是对于农村人来说，一辆二八大杠也顶得上他们好几个月的薪水了。


    张怀樱一脸得意，一如当年那个炫耀自己爸爸种下樱花树的小女孩。


    “来，坐后座，我载着你去！”


    胡志斌嘴角一抽，也没办法，他不会骑自行车，还真只能让张怀樱载着他去。


    一路上，不少人对着胡志斌指指点点的。


    “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让人小姑娘载着？”


    “就是就是....”


    胡志斌坐在后座，面红耳赤，张怀樱则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坏笑，满面春风。


    “说起来...现在正好是春天呢，如果那棵树还在的话，现在肯定正开满了樱花。”


    胡志斌不置可否，看着女孩的背影，忽然有些后悔让张怀樱带自己去那棵樱花树下。


    张怀樱都好多年没去那个地方了...想必，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才被迫离开了那里，且再也不愿意回去。


    这里距离樱花树还是有些距离，一直骑了快40分钟，张怀樱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呼...累死本姑娘了。”


    “好了，快到了，下车吧，我也骑不动了，推着车过去。”


    胡志斌下车，主动接过了推车的任务，在后座坐了这么久，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看着张怀樱推车。


    “算你识相！”


    张怀樱的额头上布满了细腻的汗珠，长时间的骑车让她的面色有些红润。


    “没大没小的，比我小一岁，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叫我哥哥吗？”


    胡志斌挑了挑眉，和张怀樱开起了玩笑。


    张怀樱看了胡志斌一眼，眼神中忽然闪过狡黠的光芒，随后便嗲嗲地叫了一声胡志斌：


    “哥哥～”


    胡志斌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只觉得气血一阵上涌。


    眼见张怀樱还要继续喊，胡志斌赶紧制止了她的行为。


    “停停停！我开玩笑的，别喊了别喊了，真受不了。”


    “真的嘛...哥哥不喜欢人家这样嘛～”


    张怀樱嘴角勾起，又开始茶言茶语。


    胡志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个年代，别说是他了，大部分的女生都相对传统，根本说不出这种话来。


    眼看胡志斌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张怀樱捂嘴轻笑，调笑道：


    “咋，比我大一岁，还没处过对象呀？”


    胡志斌干咳两声：“学习为主，没时间处对象。”


    “再说了，难道你就处过对象了？”


    张怀樱叉着腰，把头一撇，娇蛮道：“不告诉你！”


    胡志斌刚准备继续追问，余光却看见了一座奇怪的房子。


    这是一个平房，还配有一个小院，只不过...看上去已经荒废许久了，水缸破碎，杂草丛生，一整个残破不堪的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是，平房正门的墙壁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刷了几个暗红色的大字：


    “小鬼子不得好死！”


    眼见张怀樱的情绪迅速低沉下去，脚步也快了不少，胡志斌目光微沉，他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胡志斌又跟着张怀樱走了近十分钟，终于在一个小山丘上，看见了那棵樱花树的模样。


    暮色初合时，最后一缕金箔似的夕光正融化在樱树枝桠间。朵朵薄红绡纱攒成的花簇悬在柔枝上，风起时便簌簌落下绯云碎片，散发着将溢未溢的芬芳。


    “你看！它还在！”


    张怀樱眼神亮起，看上去比胡志斌还要激动，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


    “你果然没骗我，真美。”


    胡志斌看着这棵樱花树，喃喃自语，女孩忽然拉起他的袖口，二人一同朝着樱花树下跑去。


    张怀樱来到樱花树下，脚步又忽然变缓，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缓缓抬起一只手掌，轻触在樱花树干上。


    一片花瓣自树枝上落下，停留在女孩的发丝上，像是为女孩点上了一抹高光。


    胡志斌看着张怀樱，怔怔出神。


    “本来...自从我出生以后，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一直在向着更好的方向迈进。”


    张怀樱深吸一口气，樱花花瓣的清香灌进肺里，呼出来的气息却说不出的悲伤。


    “可惜...尽管我爸爸有意隐瞒，但....最终还是被我妈妈以前的邻居撞见，最终身份暴露。”


    “四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在我遇见你之后的没几天，我们一家人搬走了，这棵樱花树也留在了这里。”


    “我的爸爸对此一直没有说什么...后来，在他离开的那一天，他才告诉我，这是他应得的，有些罪孽是偿还不清的。”


    胡志斌微微一愣：


    “你爸爸...去世了吗？”


    张怀樱摇了摇头，“并没有，他觉得...是他的存在，才会导致我们娘俩遭受这种对待。”


    “他还说，这是他所需要承担的罪孽，和我们无关。”


    “他问过我妈妈，要不要和他一起回日本，但...我妈妈拒绝了。”


    “最终，他将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全部留给了我和妈妈，自己则带着他多年来收集的『侵华罪证』，回到了日本。”


    张怀樱伸手接住了一片落下来的花瓣，捏在指尖轻轻把玩。


    “我爸爸离开的那天，我和妈妈在码头与他告别。”


    “后来...我妈妈生了一场大病，在两年前离开了我。”


    女孩的语气很平淡，但胡志斌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女孩身上溢出来的悲伤。


    “我妈妈离开的那天晚上，她告诉我...不要怪爸爸，他的离开，是我妈妈支持的。”


    “或许是因为...妈妈也不想看见我爸爸继续这样的生活吧。”


    胡志斌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女孩的脸上终于流下了眼泪，无声地滴落在覆着花瓣的土壤中。


    胡志斌来到女孩的面前，微微低头，为女孩拭去泪水。


    “以后有我在。”


    少年的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真诚，女孩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将这一幕烙印在心里，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