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性物质爆燃后的东南制药厂，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浓烈化学气味。


    天上地上都是同一种焦黑色。


    很多没有穿防护服的上层玩家，进去之后不久，就不得不骂骂咧咧地退出来了。


    就算其中有幸运儿拿到了链式任务的，没有防护服也只能是放弃。


    夜幕下，破损的管道和破裂的管线从地面冒出，形成一片错综复杂的迷宫，里面残留的发光灯泡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大多数上层玩家也是冲着还有光的地方去的。


    不只是虫子有趋光性，人也有。


    但陈谅和肖弥天选择的这条路，是最漆黑也最难走的一条路、


    他们穿过了一个失修的厂房。


    月光透过破裂的天花板和残破的窗户洒落下来，在地上投下他们参差不齐的阴影，废墟的角落，有一些扭曲变形的化学容器，曾经是制药工艺的一部分，如今却在潮湿的阴暗处沉寂。


    黑暗之中，弥漫着一种不安和危险感。


    仿佛随时都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会发生。


    “你有听到人的声音吗？”肖弥天问。


    “当然……”


    陈谅不止听到了人的声音，还听到了争吵声，求救声，急促的脚步声。


    厂中厂，对于正常玩家来说，可能是需要不少时间去探索的一件事，对于土着来说，也是只有肖弥天这样的特职人员，才会知道的事情。


    但对陈谅来说，就像透明的一样。


    只要进入到园区内，耳知就能告诉他里面清晰的情况。


    这个看上去空旷且安静的东南制药厂，一点也不安静，距离陈谅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废墟里藏着一百多个人，有的人用力地呼喊着，声音充满了绝望，仿佛呼唤能够穿透隧道，有的人紧握着手机，拨打着号码，希望能够与救援队取得联系，然而，电话信号的寥寥无几，通讯却无法建立。


    还有人在废墟中寻找着可以敲击的物体，拼命地用力敲打，希望发出声响引起救援人员的注意。


    碎石、金属残片、木板，一切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成了他们的工具。


    呼救的其实都是很年轻的男人女人，但他们能传出的声音却非常微弱。


    因为，他们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有的腿被沉重的机器压住，有的被水泥板砸到，又经历了长达数天没有食物和淡水的供给的生活，身体状况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再拖上一晚上，至少要死一半人。


    厂中厂原本是在一栋三层建筑的第二层，正中间，现在，在洪水的冲击下，一楼和三楼全部塌陷，只有二楼正中间被加固过的厂中厂，整体跌落在地面上，被废墟掩埋住了。偏偏四周的钢板墙壁厚实且坚固，连机器的噪音都能隔绝，更不用说人能发出的求救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洪水的冲击下，钢板也只是轻微变形，并没有直接倒塌砸到人。


    否则，情况恐怕更是惨不忍睹。


    可他听到，就在废墟外部，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几个保安，打着手电筒，带着消防员飞奔而过。


    他们是朝着酸性物质燃爆的地方赶去的。


    只有几个保安中的其中一个，看了一眼那栋楼的废墟。


    其他人，包括那个中年男人，脚步都丝毫没有放慢。


    他们明显知道那个废墟里还有人——很多很多的人，但是，他们竟然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两个消防员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路过的废墟里面还有人在求救。


    “……”陈谅沉默片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追上金东南，追问酸性物质泄露源的信息。


    这条路，涉及到自己接到的链式任务，以及，这场次生灾难能不能被隔离在东南制药厂之内，不波及到隔壁的实验室。


    二是去到那个厂中厂，先把人救出来。


    这条路，涉及到一百多条人命。


    如果现在这里只有陈谅一个人，那这个选择题还真的是挺为难他的，选了第一个就等于亲手放弃一百多个年轻的生命，但选第二个就要承担次生灾难扩散的风险，任务也可能会失败。


    但好在今天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向肖弥天说：“我已经锁定了金东南、保安、消防员，还有受困的工人的具体位置，你的【伏音】现在能到什么范围，什么强度？”


    肖弥天之所以上辈子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回，就是因为他的能力【伏音】，算是比较克制陈谅的能力。


    陈谅第一次知道他的能力的时候，只觉得，拥有这个能力的还好是他。


    如果是蒋妈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拿到了克制他的能力，那他的生存难度绝对成倍上升。


    因为，陈谅耳知能听到看不见的声音，而肖弥天的【伏音】，则是能制造出根本不存在的声音。


    在他的干扰下，陈谅基本没有办法用耳朵去判断一个场景。


    上辈子，肖弥天在死之前，已经到达了焚境，可伏音千里。


    也就是说，只要他动用能力，哪怕他在一千里外的海滩上晒太阳，也能让陈谅这边遥闻深巷中犬吠、有妇人惊觉欠伸、有夫呓语、有儿啼……


    一地齐发，众妙毕备。


    肖弥天制造出的音量。可大可小，可如蚊蚋振翅，也可如雷声贯耳，可以像海妖一样蛊人心神，也可以像催眠一样使人昏昏欲睡。


    但陈谅不确定，他现在能做到什么程度。


    肖弥天扒拉开碎石，往里面跑，说：“我现在真的有点相信，你上辈子认识我了。”


    “本来就是。”陈谅穿过厂房，拉着他往厂中厂的方向奔跑。


    “我现在能飞声三十米左右，”肖弥天一边跑一边说，“能制造出五秒钟左右的声音，音量最高能到150分贝。”


    “行，”陈谅继续往前面跑，快到厂中厂的那片废墟，他指着就说，“前方三十米那个位置，你再搞一次爆炸。”


    “爆炸？”肖弥天问，“什么爆炸？”


    “我们在路上的时候，看到的那场无火爆燃。”陈谅说道，“就要跟那个一模一样的声音。”


    “有什么用？”肖弥天问。


    “这片废墟下面，全部都是等待营救的工人，你仔细听，能听到……”陈谅说。


    在数层钢板的阻隔下，求救的声音几乎传不出来，但如果用心听，仔细听，还是能听到的。


    肖弥天又往前跑了好几步，果然听到了细弱的敲击声。


    “所以，你响一个。你猜上层玩家来不来？”陈谅说。


    “……”肖弥天秒懂，却愣道，“他们肯定来啊，以为这里有任务线索。我们……跟上层玩家玩套路？”


    他是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靠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把人都救出来，实在是太慢了。


    但如果上层玩家听到了求救声……


    他们来把人救了，那陈谅和自己就可以放手去追金东南。


    陈谅拍了拍他，说：“上层玩家，只不过是在层级规则的帮助下，才入侵了我们的世界，并不是说他们真的比我们强……别把他们太当回事，该用就用。”


    不一定还能用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