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陈朵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较为宽敞的空间内，程风倚靠在墙，看着对面穿着卡其色外套的年轻少女，口中悠悠道出一番话语。


    那少女带着一双手套，正缓缓抚摸身旁的一条小狗，眼神古井无波，气质脱俗，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一句话语未出，像是陷入深深的思索。


    环境落针可闻。


    在今日夜晚，因习得双全手的缘故，程风便趁着此番机会，寻得陈朵，看看能不能帮助一二。


    双全手除开修改记忆，改变人格以外，当然还可以修复肉身，祛除体内一切有害的东西，蛊这类生物，自然就属于其中。


    和六库仙贼这类八奇技相同。


    只是前者是祛除，医治，后者是吞噬，完善。


    一切不属于人体的东西都能消去，继而让身体抵达最佳状态，甚至可以大幅延长寿命。


    要知道，按照端木瑛当年的宏愿，双全手可是能治愈世间一切疾病的，只要那人还活着。


    陈朵的病，哪怕再厉害，体内的原始蛊再顽劣，也是无法超出双全手可以治疗的范围。毕竟，蛊说到底，依旧属于人类造物。


    而双全手不是，这一能力超出了凡人的医术极限，大概属于神明的范畴，能和阎王掰手腕的那种。


    这般下来，哪怕不需要马仙洪的修身炉，程风也能将陈朵全身上下的问题完美改善。当然，这得看她的想法。


    作为人类，她需要的是自己的选择。


    “……”


    沉默片刻，陈朵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一双翠绿眼睛看向程风，方才幽幽开口，“我能否问问，记忆和身体被改变后的我，还算是真正的我吗？”


    “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存有缺陷，但正是因为缺陷，才造就了如今的陈朵，要是缺陷消失，我还是我吗？”


    这番话语听的程风颇为疑惑。


    不过稍后一想，才知晓陈朵话语里的意思。


    她怕的是自我意识消失，被另一个不知名的人格取代。


    那人格从身体角度上依旧属于陈朵，可从精神角度上，便不再是了，相当于精神分裂。


    好比有朝一日，你体内的副人格出现，将主人格代替，那么，作为主人格的你，就是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担忧并无不可。


    因为两种人格都是你，拥有着所有记忆，包括经历，唯一的区别，只是对于世间万物的观点不同罢了。


    悠悠回过神，待想通这点后，程风完全无法回答这番问题。


    他之前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于是叹了口气后，他方才继续道：“先不说这个了，有关记忆更改一事确实是我鲁莽了，暂且跳过，关于另外一个建议，朵儿姑娘，你怎么看？”


    “我有很大概率能将你体内的原始蛊取出，待取出后，你就不再是蛊身圣童，而是一位普通异人，无需承担来自蛊的折磨。”


    “或许在你的潜意识中，伱就是蛊，但，从旁人的视角，你就是人，不是蛊，是陈朵。”


    “你要是愿意，那我则可以去和公司说明，他们之所以派人前来这里，一是为了修身炉，二是为了你，只要你恢复正常，那么他们就不会难为你。


    虽然蛊的消失对公司不利，但只要有修身炉在，一切不满都会消失，单独不可控的力量和成百上千可控力量相比，前者便会显得微不足道了。”


    “……”


    “能取出原始蛊么？”程风话语悠悠落下，陈朵听清其内重要部分，下意识摸了摸丹田所在，低头喃喃自语。


    她对公司的态度其实非常模糊。


    廖忠的死虽然她深感抱歉，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公司抓捕她，她也能理解，毕竟，杀人者人恒杀之，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过去，从事了那么多秘密任务，也不知道使用蛊杀了多少人。


    哪怕是以正常异人的角度来看，她都是罪恶滔天。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体内的原始蛊。


    所以，要是原始蛊消失，那么，她的生活会不会更好呢？能不能变成一位正常人，进行着正常的生活呢？


    陈朵并不知道。


    但现在机会突然出现，她心中却是想要抓住。


    没有多做犹豫，心中仅是闪过两个念头，陈朵便下意识点头，无声同意了程风的行动。


    当然，行动不是现在。


    她需要准备准备，顺便看看能不能和马仙洪说说，提供一个无菌封闭场所，和一件隔离服，以此杜绝行动失败，造成的原始蛊泄露。


    而另一边，程风见陈朵同意，也是长舒一口气，只觉得过程还算顺利。


    毕竟，他可不能强行替陈朵治疗。


    要知道，原始蛊十分顽固且传染力极强，要是陈朵不愿，程风上前敲晕的话，那势必会造成原始蛊的失控，将陈朵全身生命力吞噬一空后，继而沿着空气传播出去。


    一如剧情中陈朵之死那样，那还是她特地控制的结果。


    而一旦没了她的束缚，程风可没办法控制那些原始蛊。


    虽然自己有着六库仙贼在身，影响不到自己，可却是会影响到碧游村内的所有人类，甚至会融入水源，沿着河道进入江海，继而扩散全国。


    谁知道蛊的寿命是多久。


    别一个不小心，造成尸兄世界的惨状就不得了。


    异界版水源污染，简直造孽。


    所以，考虑到这些，程风就没强行动手了，而是选择让陈朵自己进行判断。要是不愿意，那他也没法，只能等修身炉建造完善。


    而现在。


    陈朵同意了，倒是蛮好。


    谁说不能在治疗肉体期间，治疗对方的灵魂呢？


    她不愿那是她的事情，程风做不做那是自己的事情。


    只要自己在行动中小心一点，从潜意识进行修改，那么陈朵的灵魂势必不会出事，且也不会诞生另外一个人格。


    相当于为她添加一种共情的能力，能更好贴近人类社会，完善她的人格，心智也能更为成熟一些。


    一如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么想着，程风微微颔首，心思清明。


    待和陈朵再次沟通几句，确定何时行动后，他推门离开，同时将从张楚岚那里窃来的手机取出，前去一个偏僻地点，拨通了和公司的电话。


    八十多岁的赵董，赵方旭位于哪都通总部接过电话，听见手机内传来的陌生声音，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张楚岚那小子栽了？


    手机都被人抢了，那么，其余人呢？


    碧游村这块骨头这么难啃么？六位临时工一起行动竟然都能出这幺蛾子……


    还是说，仅是张楚岚的问题？


    念头纷纷闪过，尚未等赵方旭确认情况，下达命令，程风直接将声音改变，换换开始了自己的叙述。


    内容依旧是关于陈朵来展开。


    这让赵方旭不由得轻松了不少。


    毕竟，知晓陈朵，且为了陈朵而说话，这便代表碧游村那块还没有全军覆没，且对方也是碧游村的村民，甚至可能和陈朵关系极近。


    但，之后待他听见双全手这一能力，听见对方能将陈朵体内的原始蛊祛除后，他的一颗心莫名沉了下来。


    双全手竟然出世了！？


    出世的理由竟然还是为了陈朵！？


    这不合理啊！


    作为异人中的老人和高层，他自是知晓双全手代表着什么，也知晓，双全手是吕家的天生能力。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吕家一直藏着掖着，而他们知晓真正情况，为了给对方一个面子，也就懒得点明了。


    都知晓完整的双全手不是那么容易诞生的。


    绝大多数吕家成员，终其一生，最多也就只能觉醒一个明魂术而已，而明魂术的能力，相较真正的双全手，那可是天差地别。


    至少赵方旭活了八十多岁，还从未见过，只是先前从吕家那边大致推算得来的罢了。


    而现在，真正可对肉体进行操作，可以祛除哪都通都无能为力的原始蛊，的双全手出世，可想而知给了他多少震撼，亦或是，错愕情绪。


    赵方旭那是真没想到，碧游村竟然还有着一位八奇技传人。


    且现在为了陈朵，竟然自曝了！


    啧……


    这可真是……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想了。


    先稳住一手再说！


    “咳。”轻咳一声，赵方旭润了润喉咙，缓缓说道，“你的提议很不错，陈朵的病要是能痊愈，不论对谁来说，都是非常好的……”


    “但是！”


    “她的过错必须得由她自己抗下，你既然来自碧游村，那么应该认识马仙洪。这些天里，马仙洪就依对陈朵的惩处一事和我们吵了不下几十次，但即使这样，我们依旧在继续协调。”


    “不知小兄弟你的看法是什么。按照公司规定，只要陈朵返回公司，且顺利经过改造，那么，我们对她过往的一切行为就可以既往不咎。”


    “当然了，公司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陈朵一事实际上我们也有着一定的责任，她的性格是不可控的关键所在，所以，如果你能完美改变陈朵，公司自然是非常欢迎。”


    “呵。”电话那头，听见这些话语，程风轻轻笑了笑，“赵董，人家不愿意啊。”


    “你能代替陈朵做出决定么，亦或是，陈朵失去原始蛊，你们确定能放过她？”


    “我这边当然没问题，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你们这边。”


    赵方旭根本没说陈朵失去原始蛊后会怎么样。


    或许对公司而言，陈朵的存在其实无关紧要。


    只是他们在过去随手救下，而后培养的一名杀手罢了。


    而杀手，仅仅是一把锋锐，且容易噬主的刀。


    生或死都不是非常重要。


    赵方旭只是借这个事件，解决碧游村的问题。


    因此，待在心底微微思索一番，考虑到双全手的能力，知晓对方一旦行动，陈朵便会彻底失去能力，


    赵方旭对她的看法，随之发生了悄然改变。


    廖忠临死前，应该也未曾想过报仇一事，毕竟，十多年的相处经历，他早在内心将陈朵视为自己的女儿了。


    更多的应该是不可置信，亦或是，后悔……


    公司无权做出审判，之前的决断，只是出于陈朵对公司的威胁，为了防备恶性事件再次发生，而做出的预防措施罢了。


    可现在。


    陈朵一旦失去原始蛊，没了杀害异人的能力，他又怎么会如此严苛对待一位心智不全的小女孩呢？


    心中这么想着，沉默片刻，待程风说完，赵方旭将自己的看法缓缓道明。


    目前修身炉一事才是最为重要的。


    陈朵只要肯返回公司，知晓自己的错误，肯为了廖忠守孝，那么看在廖忠的份上，作为他感情上的女儿，公司便会既往不咎。


    当然，这点实施起来非常困难，公司七位董事每人的想法各不一样，但赵方旭说了，他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力求促成此事。


    电话那头程风听了，再次笑了出来。


    看来赵方旭的理念还是以平衡为主。


    只要一方不会对异人世界造成严重影响，那么，一切都是可以酌情处理。


    毕竟异人每个人都非常珍贵。


    公司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那是绝对不会浪费。


    这对于程风的计划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


    “哈哈，希望赵董你能说到做到。”


    “另外，关于我的身份，你们不用查了，你既然知晓双全手的能力，也就知晓，我可以给异人界的平衡带来多少影响。陈朵一事我会持续关注，赵董你可千万别食言了。”


    “不然……”


    “你懂得。”


    话音刚落，程风想也没想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必要时还是得威胁一番的，赵方旭在公司的能量虽然很大，但要是不给他一个压力，谁知道陈朵一事会被拖延到什么时候。


    拖延的时间久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的所有努力可就全毁了。


    为此，得事先提醒对方一二。


    反正是随口的事情。


    不需要花费自己多少精力。


    而现在，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陈朵大概率不用死去，接下来，就是医治她体内的疾病了。


    这么想着，程风收起手机，丢给正在四处寻找手机的张楚岚，继而前去陈朵所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