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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天时(一)

    第十九章天时(一)


    云素刚刚勾弦的时候就在想,第一次弹一首曲子需要以什么样姿态?又或是需要什么心情?


    他很快有了答案,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剑一样,只需要忘却这些就好。


    想弹就弹。


    他随意的闭上眼睛,随意的勾弦。


    这看起来很随意,但这随意并不凌乱,反而很静,很慢斯条理,很循规蹈矩。


    勾弦时是静。


    松弦。


    静开始爆发。


    草原上,趁着夜色行军,将身子还有刀剑藏在深草中。


    他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也听不到除琴音外别的声音,但他无比相信这是他们自己静了,因为这第一音足够完美。


    接下来,是要将第一音的静和爆发都归成第二音的静。


    这一曲,可以绵延可以停顿,但开始了就不会停。


    刀已出鞘,箭已在弦上。


    他再拨弦,快了一些。


    箭离弦而出,草中露出刀光剑光,骏马嘶鸣,蹄声剑啸响彻云霄。


    真尖锐,真锋利。


    冲阵。


    刀剑还未相交,仍旧只是前奏,只是拔刀的部分,那刀光从鞘中出来,人马从草原冲出来。


    之后就要更麻烦一点了,这次要把前两音都归为静,并且前一音太锋利,要暂时收敛一些,但要随着骏马的奔跑、刀剑出鞘的速度变化,变得更利、更刺、更决。


    这一音拉长了一些。


    拔刀,拔剑。


    蓄势。


    绵延骤停,心窍骤紧。


    刀已出鞘,剑已出鞘。


    音很促,很短,很急。


    然后出剑!出刀!


    剑很利,刀很快。


    云素的手指忽的变更快。


    一音接着一音。


    一剑接着一剑。


    一刀接着一刀。


    陷阵。


    曲终之后,云素还未睁眼,仰朝露觉得意犹未尽,由衷的对人子说道:“这曲,他弹得可比我好。”


    “也比我好。”


    仰朝露没有担忧他会输,人子也不觉得自己会输,因为他知道仰朝露还有话没说,他自己说道:“但他好像收不住剑,亦或者他从未想过收剑,他太决,决得过分,这是他此曲弹得比你我好的原因,也是他弹不好的原因。”


    云素自己也知道这点,他相信自己还是会在琴艺上输给人子,区别可能只在于比起其它几次,这次输得会少一些,但他自己对这一曲很满意。


    不,是特别满意。


    十六年里每日弹的琴积蓄至今,总算得以宣泄,而且是以这一曲与他心头意韵相合的《陷阵》宣泄,真是好酣畅漓淋,让他心中的决与利与绝更决更利更绝。


    缓和好内心这些汹涌的意,云素将平静目光望向人子,他的手已经在琴上放了很久,那也是双修长的手,手下的不是木琴,琴面像是玉做的,琴弦也不像普通的琴弦,从云素的角度看去,那弦竟然泛着水光,一层层在人子指下起伏如潮汐。


    仰朝露说那琴叫碧海潮生。


    输是毫不意外的事,他是第一次弹曲,而人子已经弹了无数次。


    如人子所说,在这一点上,他吃了很多的亏,但这是人子需要考虑的,而非他要考虑的,因为要争的是他。


    此时的云素,仅仅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听客坐在这里,他望着人子和他手下的琴,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


    《陷阵》和这檀木琴适合他,而这碧海潮生,还有这位高大的人子,可不正合那曲《风华》?


    比起自己,眼前这位人仙大人,似乎更占尽老村长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


    人子的手指开始动了。


    他的袍子比手指先动,应该是风吹的,毕竟人子坐的位置更靠门一些。


    然后是发丝,最后他的手指才动。


    第一音,就像风。


    仰朝露就坐在他身旁,一个不会干扰到他的位置,她歪着头吹着微风,听着这弦音,开心的捂着嘴,无声笑了起来,他也弹的比她好了,不用说,是听了前一曲感悟的。


    云素从中听到一些熟悉的意味,明白了一些,笑笑不理会单单听曲去,听着这微风般的前奏,还带着一些风吹不动的沉闷,比如他随风起的发丝长袍,琴前却稳重如山的手指身躯。


    这是真龙还在井中,好马未遇明主,风华尚未风华,确实让人恼火。


    云素喜欢听擅长听,所以他在熟悉谱与琴之后闭着眼睛弹,而人子是睁着眼睛弹的,第一音刚从琴台传出,若微风吹遍朝霞宫时,人子正双眼炯炯有神的望向他呢,接着开怀一笑。


    云素知道他在笑什么,也知道这就是下面的音律。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如他所弹,云素正是他要等的风云。


    这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如鱼得水。


    风云已起。


    他已成龙。


    再如蛟龙入海。


    一曲风华之后,胜负已定。


    曲中他已成龙,何其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才能,何其璀璨风华。


    但现在他还没有成龙,他好像痴迷的回味着,但眼睛里又无比清醒,还在看着云素,只因那风云还未吹来。


    云素做完一个听客人该做的事,包括直白的赞美与鼓掌,随后平静的对仰朝露说起自己的事说道:“这陷阵曲我已记在心里,只怕是忘不掉了,日后有机会,还想再弹,不知仰小姐,是否会介意我弹给旁人听?”


    仰朝露微笑着摇摇头,她当然不是什么吝啬之人,也没有什么求仙问道之心,喜欢的只有琴和人子。至于这些琴艺上的事,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哪里弹的不如云素,那和单纯的琴艺无关,只和心意有关,所以没有什么好请教的。


    云素朝她作揖谢过,心安理得的将琴谱记下,一回头,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的目光望向宫外,慢慢的也走了出去,看相、下棋、写字、作画、弹琴之后,天的确该黑了,他是正午进的宫,算算时间,再过不久,那些从太灵回来的兵卒应该就到了,白绫也就应该到太灵了。


    看着这位仙人出了朝露宫,仰朝露松了口气,用柔软的语气劝人子说道:“这好说歹说是位仙人,说不清脾气好是不好,你该让就让些余地,不然仙人生起气来,是福是祸可不好说。”


    说完她又好奇的问道:“你赢了仙人多少?”


    人子说道:“五次。”


    仰朝露又惊讶又是崇拜,开心的笑着,眼里满是星星,头上的发冠也叮叮当当的想着,又问道:“他呢?”


    说到这里,人子甚至有些怀疑他并非仙人,但他的确是从外面来的,而且身上的确有一些仙人该有的东西,比如胜负似乎不挂于心的心境,回答说道:“他一次未胜。”


    仰朝露惊讶的张大了嘴,云素好歹是仙人,他终归是个凡人,即是仙人,又怎会一处都比不过凡人?


    “他输了不生气。”


    人子不想按着她的意思行事,说道:“我也不怕他生气,惶惶恐恐如何能成仙?如何能得道?不能觉得我就比他低了,既然他输我如此之多,我自然更不怕他,他既然来了,我还要比下去。”


    仰朝露问道:“接下来你要和他比什么?”


    “武艺。”


    各种传闻都说,仙人可只手翻天、只手覆地、只手倒海,当真要和他比这武艺时,人子总算有了一些紧张,他将武艺放在最后做比,也是心中恐惧作怪,望着宫门处那具好似书生的身体,不知道其中隐藏着怎样的伟力。


    他望向天空,也看到天色已晚,还说道:“除了武艺,我与他还有一件事在比,那是最开始比的事,到如今已经比了几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那才是最重要的比较。”


    “诶,那刀剑无眼,对手又是仙人,点到为止。”快出宫前,仰朝露缩着手小跑着出来,担心的嘱咐着他,抬头看看天色,好像还要接着下雨的样子,吸了吸冷气帮他把方才在宫里散开的黑袍系好,说道:“夜里冷。”


    人子看看宫外衣衫单薄的云素,又变了心意,自己将绳结解开说道:“他不觉得冷。”


    “他是仙人,你又不是。”仰朝露劝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要面子?假装不冷?我都冷死了,况且你在那墙上站了几天,雨都没停过。”


    说不动他,她心思一动,干脆自己跑回宫里,又拿了件衣袍出来,说道:“你给他也带一件不就是了。”


    人子才任由她将绳子系好,他挽着袍子,发现袍子是仰朝露的,朝露宫里也有他的袍子,顿时有些不太想给云素,想想自己的他恐怕也觉得大。


    终究还是暗自不情愿的将袍子给了云素,说道:“朔归的城墙挡得住幽都,但挡不住幽都吹来的风,尤其是夜里,很冷很冷。”


    袍子上的香气让云素蹙起眉,他看着人子悬着的手,先作揖谢过,将袍子接过但只是拿在手里并未披上,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人子看向远处,说道:“这人仙宫连着军营,那里此时也没人,去那吧。”


    比了文艺,要比武艺了。


    云素心知肚明,他有些懊恼就该让人子的手僵在那里,主要是不披着袍子实在碍手,关键是拿着不好拎布袋了,那布袋又脏,给袍子弄脏了也不好,索性快步跑回朝露宫将袍子从门缝中还了回去。


    “是我忘记了,白公子是仙人,又怎会惧怕寒冷?”人子看着他的举动,看着他像个凡人般慢慢跑回来,有些满意,悄悄又将绳子解开。


    等他回来,去军营还有些路,人子终于提及他最想要的东西说道:“仙人是什么样的?”


    这风确实冷,一下子好像到了从春日到了冬日,村子里还没这样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望向天边的幽都,纵使在黑夜里,它也显得要浓稠黑暗得多。


    “有许多是我这样的。”


    云素收回目光看看人子,他黑色的袍子还是和方才弹琴时一样,并未系紧,走起来就四处透着风,但他好像也不觉得冷,回答说道:“人仙大人一定觉得,仙人该有高尚的品德,无数技艺的精通,还要有武道的极致,方可为仙人。”


    朔归的人们都是这么想的。


    他是从外面来的,而非从里面出去的,所以他一定会和那些回不来的人不同,他应该不会是如宁春生父母那样走运的,应该是个真正的仙人才是。


    于是他和云素比,每比一次每赢一次便见识一次他的寻常,心中对于天地的不平便多一分。


    “那的确才该是仙人。”


    云素心里的确是这么觉得的,但事实不是,他平静的说道:“但我不是那样的仙人,就是对于人仙大人所认为的仙人二字,也远远不够的。”


    还有些事情没有比完,人子不会那么早下定论,但他好像一副自己错会了什么的意思。人子看着他身上的布衣,唯恐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天大的误会,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问道:“白公子是从外面来的?”


    “是从外面来的。”他说。


    人子长长舒气,笑着说道:“那便是仙人了。”


    他说:“只有仙人能跨越幽都。”


    云素无言以对,他继续解释说道:“我所认为的仙人要比公子说的低上许多,无论品德、各种技艺还是武艺,只需要一项达到常人不能及的地步,我觉得他便能当仙人。”


    “那还要仙缘做什么?”云素直接将事实对他的说出来:“实际上,在外面的世界,能否成仙,与品德、技艺、武艺都无关,与这里一般,只和所谓的仙缘有关。”


    这样令人无奈的结论人子自己就得出过无数次,他也无奈绝望过许多次,是从朔归很多成仙的人身上,哪怕如今是从一个仙人口中说出,他也对此没有多少波动。


    因为仙人就在眼前,所有答案他会自己论证。


    而在仙缘二字身上,人子想起了许多事,书信上说他也有仙缘是在簪子上,不过很少很少只有指头大一点,并且仙人应该是两个,他疑惑的说道:“不曾在白公子身上看到仙缘。”


    云素感知着周身的生息,说道:“既然我是从外面来的,那我仙缘当然也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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