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鸿尊为自己倒了盏琼浆。
琼浆如流，落在嵌丝玉盏之中，就见彩光氤氲流转，伴随着清冽的芬芳。
便是在这九重天宫之中，依旧只有极少数神灵能有资格享用，虽然品阶比不过太上道宗炼制的那些灵液，但味道还是非常不错的。
得了道衍大千录的那小辈是注定藏不住的。
如今‘重生’的几个仙道引子，一半的人都和他有着不小的渊源，而且像是苍云妖君那样和他有仇的又占了不少。
毕竟是此界‘衍’之道所化的奇物，想要握在手中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倒是那姜霖老道，因为四部法都是自己传给他的，所以无人知晓他的跟脚，再加上有奴役的神灵帮他打掩护，藏下去却是不难。
要不……
“那天宫盛会要开始了，我们这便过去吧。”徐邢忽然道。
而鸿尊听闻此言，一些刚刚升起的心思也随之消散了。
罢了，便看那小辈自己能做到那一步。
“好。”
随即，不见任何动作，两人的身形淡化，从莲池玉桌旁消散开来，桌上各种灵果仙珍，琼浆玉露也随之消失。
琼楼高悬瑞霞之上，莲池中莲叶轻动，云霭翻涌。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
……
自上一纪元更替，来到如今神道大昌的纪元，曾经的仙宗福地变成了如今的九重天宫。
神灵经天纬地，司掌万物，把握各类权柄。
然天地有序，那些尊神真君寿元绵长，漫长的岁月观尽人世沧海后，也终究会感觉无趣。
是以，天宫常有聚会。
而此次更是天尊亲自举行的法会，广邀十方神灵参与，规模非比寻常。
却见那皇极凌霄殿中，星宇为顶，祥云拱卫，殿柱排开。
星辉如流，丝丝缕缕垂落于祥云之中，投出道道缤纷瑞蔼，殿柱缠绕金鳞耀日真龙，赤须如火，吞气吐霞，幌映天光。
殿内最为上首，是一座法理编织，诸多小界堆砌而成的道台。
其上端坐着一尊高不知几何，神威浩荡无量的伟岸身影。
面容模糊，双目显化四时轮转，节气更替等自然变化，眸光映彻阴阳四象，寰宇十方——
天尊！
他眸光低垂，似在思索。
一尊尊从各方而来的神灵进入殿内，皆会对着上首行礼，然天尊未有回应。
悄无声息间，两座朴素道台凭空显化，与这恢弘神圣的大殿格格不入。
但无论是从各方而来的大神真君，还是还是值守殿外的神官天将，乃至于高居道台不动的天尊都没有丝毫察觉。
“这排场倒是不小。”
声音响起，平平传开，其中一座朴素道台之上显化一身着黑白道袍的道人。
“比起当年苍族最盛之时都不差了。”
“神灵需威仪装点自身，倒不奇怪。”徐邢出现在另一座道台之上。
目光落在下方饮宴交谈的众神，殿内诸景，心下不由感慨。
九重天宫，天尊盛会……
虽有些似是而非，但若再有一大闹天宫的猴子，一切便都对上了。
曾经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场面，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见识到了。
扫了一眼殿内众神。
能来到这殿内的神灵位阶都不低，绝大部分甚至都不需要香火维持自身了，被那姜霖老道奴役的那些神灵甚至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嘛，虽然都是位阶极高的神灵，但身清体净，德行充沛，不染半点恶业的神灵只在少数，更多都是功恶参半。
当然了，能被定为‘邪妄’的神灵也极少，就那么一两个。
“仙道大世将起，道兄觉得此间神灵能存活多少？”鸿尊忽然问道。
这般问，自然是不用衍算之类法门。
徐邢收回视线：“十之一二吧。”
毕竟是大世更替，人间都已经乱了，再看如今这些神灵的状态……
这已经算是往高了说的。
“道友觉得呢？”
“我的看法嘛……也和道兄差不多。”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抹清冷月华照进殿内，落于天尊右侧，极为靠前的一方道台之上。
殿内众多神灵交谈之声戛然而止，就连之前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天尊都看了过去。
随着月华收束，其内出现一身着月凝轻纱，好似钟天地之灵而生的女子，秋水为神玉作骨，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忧愁，我见犹怜。
太阴星君。
她并未在意众神的目光，只是朝着那高居上首的天尊行了一礼。
“星君无需客气。”温朗的声音轻道，“入坐吧。”
“多谢天尊。”太阴星君轻轻回了一句。
旋即坐下，姿势十分端正，只是眉眼间的那一丝忧愁却并未散去，令众多神灵频频往其所在的位置瞥视。
“太阴显形，却是不逊色于合道了。”徐邢点评道。
作为执掌此界太阴星的神灵，自是合道级数的存在。
“嗯。”鸿尊微微点头。
太阴星君算是此界最美的神灵了，毕竟在她的权柄中就有这一项，可惜面对的是道兄，道兄最先考虑的永远都不会是这一点。
“她应当是意识到大世更替之事了。”
与一般的神灵不同，月光所照皆是她的领域，是以她早的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惜……
“意识到了也无用。”
权柄虽强，但她所受到的限制也很严重。
又不是通玄。
一尊合道，还是大半战力来自于权柄的合道，能在之后的大世更替中保全自身就不错了，想要改变可以说是千难万难。
不多时，各方神灵尽数到齐。
除了太阴星君引得众神瞩目之外，因要照耀四方，所以化身前来的金乌也引得众神看向祂。
先不说那高调的出场方式惊得殿柱上缠绕的金鳞曜日真龙惶恐不已。
最重要的是，金乌位次同样很靠前，与太阴星君几乎一致。
而且祂一来便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对面的太阴星君，眼中的浓烈情绪毫不掩饰，惹得她频频蹙眉。
其实众神见此情形，心中都升起了一丝不满，但也无人敢出声制止。
毕竟那可是化身为阳，巡守穹天的金乌，哪怕没了那一身权柄，都是真真切切的合道级别存在。
众神哪敢得罪。
而天尊也并未在意这些小事，瞧见众神到齐，便让身侧天官上前，宣布此次法会开始。
首先便是诵念冗长的祝词，其中内容并无太多出奇之处。
大概就是列举天尊种种大功德之事，感念众神辛劳，特地开此法会等等……
在此期间，那金乌依旧是直直的盯着对面，并不像众神一样垂首恭听。
然而天尊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祂一眼便不再关注。
毕竟是一位道友预定好的材料，他也不好现在就将其打杀。
留待之后纪元结束吧。
直到冗长的祝词诵念完毕。
一名名姿容绝世，身披霞帔，手捧仙巾的神女天妃进入殿内。
每一个都是曾经人间艳动一方的才女佳人，死后被敕封神位，得领一职。
随着她们翩翩起舞，方才肃穆的氛围也消散一空，众神饮宴欢笑，谈论着这些年所见的种种趣事。
不过时不时还是会看一眼金乌和太阴星君的方向。
至于苍云山脉有妖物占据一方？
这种小事在这个法会上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鸿尊看了一会儿，抬手摄来一七彩琉璃盘，盘中是采天地清灵之气炼成的丹药，垒得冒尖。
晶莹剔透，丹香清冽。
“道兄。”
“嗯？”
“你觉得小妹和剑尊道友她们会注意到这里吗？”
“或许吧，怎么了？”
“没什么。”
徐邢看了他一眼：“这可是你带我来的。”
“……”
…………
此时人间。
一山清水秀之地。
就见飞瀑垂流而下，轰隆声中，折射出道道七彩虹光。
瀑布之旁是一间小屋，土木堆砌，却无半点斧凿痕迹，仿佛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
小屋前一道身影悬空而坐，眼蒙白纱，看起来比寻常人小了一大圈。
正是元君。
激荡的水汽来到她身边，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隔了一般，没有半点落在身上。
无仙霞涌动，也无道蕴流转，只有悠长而平缓的吐气之声。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儿，元君整个人似是变‘大’了一些，才从空中落下。
“呼~”
轻呼一口气，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也快了……”
太玄界的排斥力，当真是不一般，明明不带有任何杀伤性质，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却也需要不少时间去调养才能恢复。
也不知道剑尊那边可有所悟。
想着，元君转身朝那小屋走去。
只是朝前几步，就像是进入了另一片空间，飞瀑落下的轰隆之声消失不见，被隔绝在外。
此地虽然风光秀丽，但那飞瀑激荡的声音倒也吵闹，自然要布下一隔音之法。
‘也不知道兄和兄长这些天都去了哪里……’
心中思量，她已经将面前的门推开。
这间小屋从外看去虽然不大，但里面却另有乾坤，十分宽阔整洁。
却是用上了空间折叠之法。
走进里面，绕过了两个回廊之后，一些不断变动的光芒映照出来。
只见一台屏幕前，一名身高不足一米，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握着游戏手柄，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屏幕——月翎。
身旁还布置有一道隔音阵法。
游戏机是她之前买了收起来的，隔音阵法则是为了防止游戏的声音传出去被别雪凝听到。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往身旁看了一眼。
见到来人是谁后，她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忙丢掉手柄站起身。
“元君大人！”
因为是单机游戏，所以也不担心输不输的问题。
月翎漂亮的红色眸子眼巴巴的看着元君，然后又低头看了看。
“没事，玩你的吧。”元君道。
“哦。”
月翎听话的点点头，但还是目送元君远去才重新坐了下来。
但拿起手柄之后，看着身前的屏幕，她却没有再开。
小脸上浮现一丝纠结和难受。
元君大人怎似乎，好像，恢复得比自己高了……？
……
……
元君此时并不知晓月翎心中所想。
她已经来到了一间静室内。
闭目静坐的别雪凝觉察到有人靠近，缓缓睁开眼，看向了她。
“……”安静了一会儿，“看样子你恢复的不错。”
“还行。”元君走上前，在她对面坐下，“这段时间下来，可有什么收获？”
“修为方面有所进境，但其他方面……”别雪凝微微摇头。
有所进境？
元君心中微动：“莫非你达到道兄的层次了？”
“那倒未曾，还差一些。”
她被太玄界排斥而出的时候，本来就是在闭关。
所以来到这方世界后，之所以和元君一起留在这里，倒也不单单是为了看护，也有梳理自身闭关体悟的打算。
同时也看看自己能不能想到别的办法，消弭太玄界的排斥之力。
只不过梳理闭关体悟的确有所得，而另一件事……结果却不尽人意。
太玄界给予的联系每时每刻都在被徐邢消磨，变得薄弱，但消弭太玄界排斥之力的办法却一丝头绪都没有。
“若是无法，倒也不必强求。”元君说道。
“……这点我自然知晓。”
就在这时。
“主人，元君大人。”
循声望去，却见静室门口正站着一道小小身影。
却是月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
就见她快步走到两人身边，将手中的果盘放下之后，对着元君又是一阵打量。
很显然，她并不死心。
刚刚她重新坐下之后，越想越不对，坐立难安，所以才有现在这一遭。
元君哪儿还不明白她在在想什么，轻轻一笑：“别看了，我现在的确恢复的比你高了。”
月翎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这么简单就被元君大人看破了。
别雪凝：“……”
“滚！”
“欸！主人，我……”
“再不滚没收你游戏机。”
月翎一顿，又看了几眼元君，才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你这剑灵倒还是那么有意思。”元君笑道。
别雪凝并不答话。
或许，反省的时间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