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小年轻，注意点素质好不好，生病了去打车，坐什么公交。”


    87路开往影视基地站的公交车上，一大妈聒噪的怒骂，将佐伊从睡梦中惊醒。


    昨晚他在超市打工到凌晨两点才回家，早上赶去学校前还给妹妹准备好了早餐，这会儿他只想在车上好好补会儿瞌睡。


    没管大妈在嚷嚷些什么，佐伊刚把头靠着车窗准备再眯一会儿，身后大妈又开始嚷嚷了。


    厌恶的往身后车厢里瞟了一眼。


    大妈还没寻着，就先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穿了一身淡蓝色运动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个子不高，两手只能抓着座椅靠背上的扶手保持着站姿，可娇弱的身躯却像迎风的麦穗，毫无规律的左右晃动着，挂在肩上的粉红双肩包，也随着身体左右晃动。


    “该不会！感冒了吧？”


    佐伊有些担心小姑娘患了流感，因为车里所有人都扭头望着窗外，还用手将带着的口罩捂得死死的。


    两天前，江城突如其来的爆发了一场流感。


    一夜之间，江城患病的人数以千为基数猛烈剧增。


    而且，悄然之间这座城市就被戒严了。


    位于两江交汇处的江城，如同三面环水的孤岛，与邻近城市互通的桥梁也驻扎起了军队，所有想要出城的车辆都被拦截，被迫返程。


    港口船只和机场航班也被禁止运营，就连地铁也暂时关闭。


    不仅如此，很多饭店和娱乐场所也被迫关门，只有极少数符合要求的，被允许在有警员监督的情况下营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中‘岛民’变得不安，心中滋生了各种猜疑。


    也不知是谁，在论坛提起了十八年前那场大灾难，跟帖的还有人搬出了三年前的事，甚至有人提到了转生者，使得这场流感变得异常恐怖。


    所有舆论，很快被官方压制，甚至删帖。


    官方媒体发表申明，称这是一起普通的流行性感冒，在常见药物下就能控制，而且患者并未出现生命危险，只是部分患者会有突然昏厥的现象发生。


    官方还声称，江城的戒严不过是一时的，请病情严重的市民尽快赶往邻近医院进行治疗。


    因为已有患者驾车时突然昏厥，造成了严重的道路交通事故，甚至还危及了他人的生命安全。


    而军队的介入，也只是为了应对突发事件，防止疫情扩散。


    至于是什么突发事件，官方并未明确说明，只是劝告民众出行时选择公共交通工具，禁止驾驶私人车辆。


    联想到十八年前和三年前的事，‘转生者’三个字刺激着老一辈们的神经，不少人推测，官方很可能隐瞒了事实真相。


    原本愤愤不平的民众还有怨言，可当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扰乱治安被警察带走后，人们又开始反思自己的猜疑。


    那些突然患病的人，正如官方所说，在医院接受治疗后也都康复了。


    而且，两天前媒体一连报道了市内好几起交通事故，大伙又觉的是自己想多了，这才又忍气吞声的选择为数不多的公共交通。


    吵醒佐伊的大妈，看打扮像是名贵妇人，估计没能抢下出租车，心生怨念的坐上了公交车。


    佐伊仅仅是瞟了眼这名贵妇人，对方的手指就对准了他。


    “那个谁谁谁的，看什么看，就你，还不快给人丫头让座。”


    如今的江城车少人多，可即便如此，公交车内也并未出现拥挤的现象，车厢里的乘客甚至比平时还少，没座位的也就三五个人。


    多数人心中对这次流感仍有戒备，都不愿往人多的地方挤。


    这场流感传染性极强，传染途径还没能确定，即便是有人发现小姑娘身体异样，可也没人敢上前靠近她。


    即使有好心人想要给小姑娘让坐，也会被同坐的乘客凶狠的给拉回来。


    而现在，佐伊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希望，一双双火辣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下那张橘黄色的座椅上。


    事态还未上演到轰人下车的地步，但所有人都想远离这病原体，哪怕仅仅是一米的距离。


    “这帮家伙！”


    不就感冒吗！去趟医院不就好了？


    还有这位大妈，先前那一破嗓子还真是有心了。


    瞌睡没得睡了，佐伊心里阵阵不爽的扫了眼车里所有人。


    一直关注车内动静的公交司机，见事情有了宣泄口，紧张的心情这也舒缓了下来。


    如今的江城很压抑，每个人都极为浮躁，真要有人提出轰人下车，估计这黑活就得被这帮人推到自己身上。


    公交司机不想去当这个坏人，一来良心上过不去，二来也怕惹麻烦。


    “年轻人，愣着干嘛，快让座吧！”


    佐伊迟迟没动，司机刚平舒缓下来的紧张心情，这又提到了嗓子眼。


    盯着后视镜，司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忽然发现前面亮起了红灯，一脚刹车下去，小姑娘也顺势倒在了车厢内。


    “林染，帮忙。”


    佐伊一直犹豫着，就在小姑娘摔倒的一刹那，他才一咬牙起身推了把身后的青年。


    “这都还没到。”林染抹去淌在嘴角的口水瞟了眼车外，不乐意的嚷嚷着，“小冉都快给我生娃了，被你给搅和了。”


    “生个蛤蟆，赶紧。”被人逼宫，佐伊这心里正不爽。


    “你还不爽了。”林染正想找事，却发现佐伊蹲在一小姑娘身旁，他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了，“这丫头，不会是流感吧。”


    “搭把手！”


    佐伊不确定的点点头，可林染伸出的手却摸在了他额头上。


    “没病吧你。”


    佐伊也怕被传染，被林染这一摸给炸毛了。


    “我看有病的是你！”林染也炸了，“今天大小姐主动邀请你坐一块，你怎么说的。”


    上午半天是堂大课，影视名剧鉴赏。


    韩晓冉主动招呼他二人，说大小姐邀请他们坐一起，可佐伊倒好，说什么流感期间，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楞是一个人跑到了最后一排。


    气的韩晓冉离去时都没看林染一眼。


    韩晓冉可是林染心中的女神，新生集训的时候就看上了眼，只可惜对方不太跟男生接触，这送上门的大好机会，被佐伊一句话就给拒了。


    看着韩晓冉委屈的模样，林染这一路没少埋怨佐伊。


    眼下，林染这心里更不是滋味，难道兄弟间就不该为彼此的幸福做出牺牲吗！可怎么这会儿就不怕流感了，还自己往上送。


    林染黑着个脸没搭手，佐伊自己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刚一转身，发现自己座位上多出一道人影。


    一人模狗样的黑西装，趁着两人起身后，坐在了佐伊的座位上，见佐伊转过身来，他连忙抬手捂着口罩，低着头干咳了几声。


    “我艹！”


    内部矛盾还没化解，就有外敌欺上门了。


    林染撸起袖口就要出手，被佐伊一声喝住。


    黑西装身板消瘦，林染这真要打上身去，估计得打他个二级残废。


    “你不会，连这也忍了吧！”林染闹不明白，这哥们今天是怎么了。


    “我出来是赚钱的，不是陪你去局里蹲号子的。”佐伊无视黑西装的行为，将小姑娘放在了林染的座位上。


    眼下江城正是特殊时期，任何有违社会安定的行为，都会被带去局里蹲上24小时先，何况路上随时都有巡逻的警车经过。


    “哥们儿说的对。”


    瞪了眼黑西服，林染赶忙拿起座位上的矿泉水，却又被佐伊拿了去。


    一股甘甜的凉意瞬间唤醒了小姑娘，她迷迷糊糊的注意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艰难的说了声谢谢。


    “你应该是中暑了。”


    真要是流感，不可能喝口水就缓过来了，佐伊扫了眼后车厢那帮家伙，故意把话说的很大声。


    后车厢那帮人，没人敢跟佐伊对视，反倒是林染，架着两手一直摸着自己下巴，一双眼不住的打量着小姑娘。


    “佐伊，有没觉得这丫头挺面熟的。”


    林染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可他总感觉在哪儿见过，还不止一次的见过，怎么这会儿就想不起来了。


    “不认识。”


    佐伊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妹妹，别的人他都不太愿搭理。


    至于林染，那也是这家伙死皮赖脸的跟着。


    两人是影院表演系的同学，可高中那会儿就认识，高中他们虽不同校，却在同一家武馆练过拳。


    林染天性好斗，性格又有些暴躁，武馆只有名教学的酒鬼，每天指点学员后，都会喝的宁酊大醉，让学员们自己操练。


    有一次凌然跟人切磋急红了眼，如同野兽般狂暴的性格突然发作，踢断了对方腿骨后依旧不肯罢休，甚至猛踹对方额头，吓傻了一帮娇生惯养的学员。


    那一次，还好佐伊上前制止了他。


    事后，林染被轰出了武馆，而佐伊右眼险些爆裂，在医院躺了好几天，林染心中愧疚，也心存感激，自己当起了佐伊的跟班。


    “对了！”林染一惊一乍的，伸手指着小姑娘胸口，“这不你学妹吗，难怪觉得眼熟。”


    小姑娘运动外套上印着‘十四中’字样，可佐伊并非因为学妹才出手的，而是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小姑娘缓过来后能自己喝水了，佐伊起身站到了车门附近。


    “你这能冰冰的，还挺招女孩喜欢。”


    小姑娘望着佐伊，神情羞涩又爱慕，林染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乐呵呵的跟了过去，一手搭在佐伊肩上。


    “你说，大小姐都愿意倒贴你，我家小冉是不是早跟我对上眼了，要是她突然跑来表白，我还是不要这么快答应的好。”


    林染心里美滋滋的后头瞟了眼小姑娘。


    小姑娘双手抱着矿泉水傻乎乎的望着佐伊背影，手腕上一串琥珀珠子格外惹人注意。


    “今天大小姐过生，你可别舍不得买礼物。”


    大小姐名叫阮歆瑶，她爹阮氏辛在江城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单是个大富豪还特有面儿，就连住的地方也是江城的半山别墅。


    那地方寸土寸金不说，主要有钱也不一定能买一栋。


    可就是这么一号人物的独生女，居然看上了佐伊这么个木头，而且还愿意倒贴，林染庆幸这犯傻的不是自家小冉。


    不管佐伊有没听进去，林染得把话带全了，那些可都是韩晓冉交代的。


    “我家小冉可跟我说了，大小姐挺喜欢最近流行的那种琥珀吊坠，你懂了没。”


    见佐伊呆呆的望着窗外，林染在他肩上一拍，朝身后小姑娘使了眼色，“琥珀就跟丫头手上戴的一样。”


    “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琥珀珠串成的手链其实挺普通的，就是一颗大珠子连带几个小珠子，被红绳串在一起，只是小姑娘那串中间最大的珠子不见了。


    珠子表面晶莹透亮，内部纹路也是异样的好看，听说纹路还会随着时间变换，而且红绳编制手法奇特，也难怪会讨女孩子喜欢。


    “你是不是傻。”


    佐伊盯着琥珀珠子发愣，林染这心啊，都快拧成一块了。


    “富家千金哪能看的上这么个廉价货，人家要面子的，倒贴也得有个台阶吧，难不成，你还要人家给你下跪求婚。”


    大小姐主动示好也不是一两次了，换别人早贴上去了。


    按理说，佐伊成天四处打工，应该不会拒绝才对，可这家伙就没跟人客气过。


    江城最发达的就是文化产业，大大小小的影视基地随处可见，凭借阮家的影响力，只要佐伊一点头，什么角色混不上。


    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想混演艺圈，可不是那么容易，何况一年的学费，也不是太多家庭愿意负担的。


    “佐伊！”见对方没表态，林染这脑仁都拧巴了，“你到底有没听见我说的！”


    “哦。”佐伊挪了挪位置，依旧望着车窗外，可嘴角却又扬起了笑容。


    他能有这幅表情，林染也算松了口气。


    偷偷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林染给慕筱冉发了两个字‘搞定’，担心佐伊会心疼钱，他又嬉笑着靠了过去。


    “今儿这导戏的，可是我一哥们儿。”能跟导演称哥们，林染感觉特有面儿，“你功夫比我练得时间长，我争取给你弄个武替的活，那可是这个数，兄弟我够意思了吧。”


    摊着手掌，林染伸直了五根手指望着佐伊。


    一般的群众演员一场戏顶多一百，那还是有牌的群演，像他两这种无牌的也就五十到八十，五百块那是真的不少了，佐伊嘴上虽没说，可心里很期待能接到这样的活。


    只不过，佐伊并不清楚，林染是打着他名号跟人导演称上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