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音一直梦魇睡不好,这次因着内力损耗过重倒是难得踏踏实实睡了长久,夏侯凝多次导入内力都被她过于亏损的体质吸收掉,到最后连累了救治医师撑着床沿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像张纸。
“萧掌门……”
萧淮初一拍桌子,“救,怎么救不回来?她死了我都能救回来,要什么我去做,要我的命都可以,你要是救不得,大不了我再去请一次往岁镯。”
夏侯凝咬咬唇,被萧淮初难得的吼住了,一个字都不敢说,看着他猛烈起伏的胸膛,一时竟然词穷,劝慰讽刺什么都好就在喉咙口,似乎已经忘却了怎么开口说话。
安祁提起平阅派佩剑就往云楚璧屋里闯,被罗书漠一把拉住,“这个节骨眼上添什么乱?”
安祁狠狠挣开,“都是云楚璧,师姑自从遇见他以后有过安生日子吗?若不是他跟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让人捅,师姑会拼死相救吗?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吗?”
罗书漠呆呆看着他,少年眼中都是火,这孩子别扭极了,不是冷到极致,就是情绪强烈到极致,良久,他颤了嗓音,“……所以呢?”
你能把云楚璧杀了,以此泄愤吗?你能把石音的心结解开,让她潇洒快意的活着吗?还是你能让云楚璧忘记方烟若,心甘情愿的照顾石音,将前尘往事统统抛去?
你什么都不能,你能做的唯有添乱而已。安祁指骨被自己捏的咯咯作响,一只小小的软软的手慢慢摸上去,齐柳半仰着头望着他,“安祁哥哥别急,凝姐姐也没说没的救,更何况现在墨梵城那个人已经被方盟主捉拿,什么交代都会有的。”
小孩子看世间事总有一种天真的情绪,什么交代都会有的,真的吗?萧淮初望着石音睡着后难得安稳的面容,一时间居然开始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和盘托出,是不是这样,就不用难过了。
可和盘托出,她真的能原谅云楚璧吗?萧淮初不知道,从一开始就希望她远离云楚璧的念头愈发强烈,安祁说得对,她就不应该见云楚璧,就不应该掺入前世纠葛之中,在平阅派打山鸡上树下河的日子,不好吗?
萧淮初原来不信命,但他现在有点相信了。
他忍了忍,摸上她突出的腕骨,摩擦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定定道,“书漠,你去跟方盟主说,等阿音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回平阅派。”他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回去以后,不出来了。”
“萧淮初,你要平阅派脱离武林正道变成修宁山庄那样吗?”顾则煦腾地站起来,“修宁山庄当初刚刚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在任庄主背负了多少骂名你不知道吗?”
“萧掌门,你也好好想想,”江以寒难得和顾则煦站在一面,“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为了石音姑娘,本来借用上古圣物逆天改命就已经够让人诟病的,现在又要为了她变成隐世门派,你有颜面对平阅派数位前辈掌门吗?”
这么多年,无数的能人异士,无数的心血结晶,才让平阅派成为了武林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归隐是会少了许多纷争,但也代表着少了许多话语权,自然以后的弟子会越来越少。
萧淮初当然不想,但是他现在除了快刀斩乱麻以外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够更好的保护这个自己心疼的姑娘。
罗书漠也道,“淮初,你仔细想想……”
“不避世也可,”萧淮初抬抬手,指向罗书漠,“那等回去,我就给你和阿音置办婚礼。”
什么???夏侯凝一张脸好不容易弄出一个笑的表情,“萧淮初,你在开玩笑吗?让罗书漠娶石音,亏你说的出口,再者说,你这么劳心劳力,难道不该是你娶了她才更为方便些?”
“夏侯凝我现在对剑栖山庄忍耐有限度,”萧淮初投来冷漠一瞥,“你别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夏侯凝也提高了音量,“那你也别挑战我极限,石音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你们还没利用够是吗?”萧淮初是动了真怒,“我一次又一次忍耐,是因为阿音愿意,阿音心甘情愿,我不忍拂她的意,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不就是想知道三年前方烟若去了哪里吗?就把着她甚至不管不顾她的心情?”
夏侯凝一愣,“萧淮初你胡说八道够了吗?这么多人你乱扯些什么?”
“我乱扯?你敢说自己没那个心思吗?”萧淮初气极反笑,“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云楚璧心心念念的方烟若方姑娘,你以为现在所有人还不知道她是谁是吗?”
“萧掌门,带她回去吧。”仿佛暴雨过后第一缕阳光骤然出现,突兀的让人心惊,云楚璧单手扶着门框,看着面面相觑的所有人,他还缠着绷带,行动颇为不便,毫无血色的唇能看出他现在多么虚弱无力。
萧淮初坐下,不语不答,夏侯凝握着石音双肩的手紧了紧,偏着头也是什么都不说。
罗书漠将闲杂人等带了出去,“都别再这瞎看了,打着看望阿音的幌子还想待多久啊?”
顾则煦咬牙,“罗书漠你胡说……”就被罗书漠一把退了出去,连带着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萧淮初、夏侯凝还有昏迷不醒的石音,云楚璧慢慢走过来,看了看石音的睡颜,淡声道,“她还不醒。”
夏侯凝点头,有气无力,“内力损耗过多,体内阴气过于旺盛,怕是凶多吉少,唯一有的办法就是引出阴气导入阳气使其中和,否则别无他法。”顿了顿,“但是任谁阳气过于缺乏,身体都是撑不住的。”
“用我的。”云楚璧说这三个字没有一点犹豫,萧淮初抬眼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侧脸,憋在心底的一抹冷笑到底没克制住,轻哼了出来。
“云楚璧,我今日不妨把话说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让她知道还放不下吗?你明明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你还……”
“我没有。”云楚璧冷声打断,眼光看着石音温柔缱绻,“萧淮初,我知道你是气急了,否则也不会这么说话,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坦白,我没有。”
萧淮初冷冷道,“两年前你来平阅派找我,我拒了你见一面的要求,现在想来,真的是应该。云楚璧,你一点都不值得我同情,不值得阿若原谅,更不值得阿音动心。”
云楚璧缓缓坐下,面对着萧淮初,脸却在望着石音,缓缓地、缓缓地从袖间拿出一支簪子,“你说得对,我心心念念着阿若,却在一个极其相似的石音出现的时候开始动摇,我的确不是个好人。”
“我给不了她未来,哪怕我心有悸动,我也不允许我自己有悸动,我欠了阿若那么多,这辈子都还不了,更何况再来一个石音呢。”云楚璧苦笑一下,“这枚簪子当时在墨梵城的时候她喜欢,本来想着十五的时候算是个新年礼物,没想到回来就出了事,现在送了,只当还她些许情义。”
云楚璧将目光放在面色难看的萧淮初身上,苍白的唇勾了勾,方才那么轻柔的动作都牵动了伤口,他眉心微皱,忍了片刻继续道,“既然给不了,那么就别让我欠她那么多,一点点还完,剩下这条命,就都是阿若的。”
“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倔强……”夏侯凝不忍心般开口,“世间欠你那么多,万一石音真的在你和方烟若之间推波助澜了呢?你岂非错爱了你的仇人?”
“但起码,现在的我不愿意相信这些,我也不想相信,”云楚璧垂眸,盯着自己手里还没打完的缨子,“我不希望,再有一个打不完的缨子了,我和石音姑娘,早就是一个错误的方向。”
萧淮初艰难道,“云楚璧,你别告诉我,你对阿音也是有情的,只不过碍着阿若,你不好说出口,为了你那所谓的,属于你一个人的承诺。”
“你不是也喜欢阿若吗?”云楚璧的嗓音轻轻的,却足以让萧淮初心如刀绞,“我若辜负阿若,何止我自己,你也不会放过我,但现在你又要顾全你的救命恩人,所以及时抽身是最好的办法。”
“将我体内的阳气渡给她,我和她之间就不想再亏欠了。”云楚璧坚定地看着萧淮初,“这不好吗?”
萧淮初静默半晌,开口的时候有一丝颤抖,“……你会给阿若幸福吗?”
云楚璧笑笑,“你说的,她都不会原谅我。”
横竖都是难过的,萧淮初单手撑住额角,挡了半边眼睛,方烟若和云楚璧啊,或许生生世世,都活该不能在一起,红线不牵,情劫相扣,果然还是越远,越安心。
就算是不相识,就算是在没有彼此的世界会有孤寂,就算除了对方以外此生此世再也没有能执手相伴的人,但起码,还算是能够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