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三人都不知道,李牧的心思因为佛宗大德四个字飘到了九霄云外。
徐乾老剑仙、年轻僧人唐十九、侯思止三位可都是踏入三元境的强者,就算三人中最弱的徐乾都不是现在的李牧能够轻易战胜的。
这是一场属于修仙界强者的对话,李牧这厮顶多是个旁观者,无人会在意他。
李牧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娱自乐地站在一旁暗暗腹诽那年轻僧人唐十九,等着看侯思止要怎么才能从唐十九手里把半死不活的上官奕杀掉。
侯思止领受皇命而来,不拿到上官奕的人头绝不会罢休。
只是现在上官奕躺在唐十九身前一丈地,侯思止也不敢轻举妄动。
深谷的灰色浓雾渐渐停止了旋动,像一大团凝滞的棉絮般悬浮在众人头顶数丈高,谷底的山风也不见了踪影,使得草坪气氛有些沉闷。
偌大的古老棕榈树下,唐十九盘膝而坐,双掌合十微微低头念诵佛经,他望着躺在身前痛苦呻吟的上官奕,目光中流露慈悲怜惜,想要用祥和的佛经减轻上官奕的痛苦。
舒缓得当的语调和虔诚的诵经佛音悠扬传出,顿时让谷底的沉闷气氛为之一振,就连那厚重的灰色浓雾仿佛都变淡了许多,回荡的佛音让人心神宁静,好似能涤净暴虐的杀戮之气。
上官奕沐浴在吟唱之下,疼痛确实减缓了不少,微弱的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躺在草坪上如同睡着一般。
唐十九用达玛国西番人的土语诵经,那种明显来自西域之地的特殊语系李牧自然是听不懂,只是他听着年轻僧人诵经的声音觉得格外舒服,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双手抱着古晶剑,低下脑袋觉得舒服得想睡觉。
来自大雪龙山大轮寺的佛音,居然有如此强烈的催眠效果,李牧心里暗暗惊叹,心想要是以后睡觉都有唐十九在身旁诵经,就绝不会有失眠的痛苦,能够美滋滋地睡觉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说到睡觉,李牧都有些想念白首峰的大枣树和他的躺椅,也不知道山上的老猴和猴群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趁着他不在,把他的草庐拆得稀巴烂......
沐浴在唐十九的佛音吟唱中,李牧这厮却只想到睡觉,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其没有佛性的家伙。
同样的佛音,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感觉大不相同。
李牧想睡觉,侯思止却只想唐十九闭嘴,佛音中蕴含的平和之气反而激起了侯思止身上的杀虐戾气,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发生强烈碰撞,佛的气息自然是想净化侯思止深沉的杀戮之气,却让侯思止心中烦躁不安,额头上的青筋逐渐凸起。
侯思止阴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唐十九,努力封闭自己的耳识,不让那道佛音动摇自己的心神。
可惜就算侯思止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依旧无法完全忍受唐十九的诵经之声,他的眼睛渐渐变得赤红,杀机愈加强烈和经文佛音对抗!
忍无可忍之下,侯思止猛地发出一声怒喝,犹如在佛经之力镇压下奋力反抗,使得唐十九的声音戛然而止,却也让侯思止噗地吐出一口血。
诵经声罢,侯思止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悬停在唐十九后背的惊云剑发出一声悲鸣,嗖地一声在徐乾的召唤下归剑入鞘,徐乾面色苍白如纸,紧握惊云剑的手不停颤抖。
为了抗衡唐十九佛音之力,这两大高手居然先后受伤,李牧满脸惊讶,这年轻僧人果然修为深厚。
低声宣了声佛号,唐十九缓缓抬头,面目悲悯如一老僧,只是他唇红齿白皮肤红润的样貌,愈发显得不凡。
唐十九低叹一声,望着侯思止平静地说道:“侯先生,你心中杀气太盛,浑身煞气缠身,长此以往,必生心魔,于修行无益!”
唐十九又转头朝徐乾望去,和声说道:“这位老先生心中执念太深,剑锋虽然凌厉,却夹杂太多阴诡之意,绝非剑道正途!”
徐乾苍白的脸上涌现极大的怨怒之气,恨恨地说道:“你这僧人好不通道理!若非你占据老夫机缘之地,老夫又怎么会对你出剑?”
唐十九合掌道了一声罪过,满脸不解地说道:“小僧在此打坐入定已有三月,老先生今晨前来,非要小僧挪动离开,小僧实在是不解老先生所言机缘之地是何意?只是小僧心中还有一些问题没有悟透,日日冥想不敢懈怠,更不敢挪动半步,还望老先生恕罪!”
唐十九满是歉意地朝着徐乾微微躬身颔首,徐乾恼恨无比地朝唐十九坐着的地方望了眼,怒哼一声没有说话,看着李牧和侯思止以及唐十九的眼里充满了警惕和紧张不安之色,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唐十九又朝李牧望去,眉眼多了些欢喜,合掌轻声说道:“这位先生气息平和心神平静,看来与我佛有缘,日后不妨常读经文,必能领会佛门奥义!”
李牧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有些尴尬地咧嘴笑着,忙点头双手合十鞠了鞠身,暗暗嘀咕道我可与佛祖无缘,对那些经文更是没有半点兴趣,等哪天失眠得严重了,说不定会找来读一读。
唐十九虽佛法精湛修为高深,但还没有炼成传说中的佛门大神通“他心通”,自然不可能知道李牧这厮心里想些什么,只不过唐十九似乎对李牧印象不错,望着他一脸慈眉善目的微笑神情,好像真的觉得李牧这厮与佛门有缘。
侯思止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迹,沉声说道:“大师如此年轻就有这般修为,在下佩服!只是此人乃是我大唐朝廷通缉要犯,天后娘娘下懿旨诛杀之人,难道大师果真要阻拦?就算是达玛国王族和大轮寺,相信也不会愿意因为一无足轻重的人物,而惹怒天后娘娘吧?”
唐十九面露惶恐之色,望着上官奕凄惨的模样,眉眼间的怜悯愈浓,叹息着说道:“小僧自是不敢冒犯大唐天后,只是此人双手已废,修行根基受到重创,以他的年纪和修为,已是无法再复原!我佛慈悲,他既然临死之前出现在我面前,小僧又怎能见死不救?还望侯先生放过他一条性命,让他自生自灭吧......”
唐十九满面诚恳地说着,他虽然修为不凡,但却不通医道,没有办法让上官奕骨肉尽碎的双手恢复,更没有办法让他几近破碎的元宫修复。
但若是让唐十九眼看着上官奕在自己面前被侯思止摘了脑袋,他又于心不忍。
侯思止厉声说道:“大师心善想饶过此人,可又知正是此人口出妄言才为家族招致祸灾!十数年前正是在此人谋划下,达玛国骑兵下高原一路长驱直入,祸乱大唐剑南道,两国士兵战死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如此罪孽,难道不应该死?大轮寺乃是当世一流宗门,佛门圣地,向来不插手俗世纷争,大师此举难道是想为达玛国包庇此罪徒?”
唐十九闻言沉默,合十的双掌微微颤抖了一下,眼里有些挣扎惘然之色,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小僧愚钝,善恶赏罚究竟是由天理因果来处置,还是该有人间戒律来惩治,这个问题小僧一直还未想明白,今后小僧一定会回到寺里向师尊请教!这位上官先生如今失去了修为,小僧也会带他回寺里,请师尊来评定他的善恶罪过!若当真是十恶不赦,大轮寺定会以佛法镇压邪魔!”
李牧望着唐十九满脸真诚的固执,感慨地摇摇头,心想这家伙莫不是修佛修成了傻子,还是第一次走下那大雪龙山,没有见过真正的人间疾苦,善心泛滥如斯?
最可怕的是这家伙还有一身了不得的修为,他若真想护住上官奕,在场之人还真没谁奈何得了他!
侯思止的耐心也快被耗光了,他可没功夫和唐十九辩论善恶,研究上官奕究竟该不该杀的问题,他只知道若是不能把上官奕的人头带回去,长安城定会死很多人,就连自己也要承受天后怒火!
侯思止恼怒地猛一挥手,怒喝道:“既然大师这般不通情理,那侯某也只好领教一下大轮寺的佛门神通!”
唐十九宣了一声佛号,满面愁苦地摇头说道:“小僧自入世以来,最怕的最不擅长的就是打架,小僧实不愿与侯先生动手!”
侯思止哪里还会听唐十九多言,瘦长的骨手虚空一握,顿时如同握住了万丈金光一样,炙热的像是夏日烈阳一般的光线从他手掌中迸发,洞穿了厚厚的灰雾,闪耀整座山谷!
那万道金光汇聚中隐现巨龙身影,侯思止手掌朝天空一抹,像是巨人揭掉了遮掩阳光的云雾,从烈日里探出一只缠绕巨龙的手掌,猛地朝唐十九拍下!
强劲的风浪吹拂大棕榈树枝叶唰唰作响,刮得唐十九一身破旧的僧袍撕开裂口,只是他依然盘坐在树下,没有挪动半步。
不远处的徐乾咬牙举起惊云宝剑,灵剑呛地一声出鞘,徐乾脚掌点地飞身半空握住剑柄,以极快的身法施展天均剑法朝唐十九杀去!
若是侯思止不出手,徐乾自知不是唐十九的对手,只是侯思止出全力使出龙亢揭阳掌力,正是对付唐十九的最好时机,他再配合天均剑法,想来能撼动唐十九分毫!
最重要的是,唐十九坐着的土地下面,有徐乾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啊!
那可是事关他后半辈子能否继续修行的关键,就算是面对大轮寺的苦行僧,徐乾也要搏上一搏!
两大高手同时出各自绝学,深谷一时间剑气纵横金光四溢,强横的真元气息令李牧咂嘴称奇。
唐十九平静的脸上依然一片祥和之气,看不出丝毫紧张和畏惧,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即将从头顶落下的缠金龙巨掌,更没有去关注徐乾的凌厉剑气。
他只是缓缓闭眼,满是虔诚悲悯之色地宣了一声佛号!
“南无怙主无量光~”
一声佛音乍响,顿生宝相庄严之感!
一道白光不知从何处降落,照射在大棕榈树下,照到了唐十九的身上。
他身上那件沾满灰尘的破旧僧袍顿时洁白如雪,安详的神态犹如佛陀,坐在那,便有佛门慈悲心坚固,无可撼动的肃穆之感!
缠金龙巨掌落到唐十九头顶三丈便再难寸进一步,李牧张大嘴巴讶然地望去,只见白光中好似降下一位佛门尊者,披着袈裟胸膛半裸,看不清楚面貌,却只见尊者身下有白莲托身,左右有龙象护法!
尊者隐现于唐十九头顶,挡住了侯思止全力一击的龙亢揭阳掌力,忽地,空中炸响一个晦涩难懂的“唵”字音,顿时,深谷响起一片梵音吟唱,恍惚间似有无数白莲绽放,缠金龙巨掌应声而碎!
惊云剑仿佛感受到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危险,竟然不受控制地刚一接触白光便嗖地一声脱离徐乾掌控逃离,灵剑激荡之下接连击穿崖壁,发出巨大的嘭嘭声响。
徐乾的御空之术在那一瞬间好像失去了作用,从半空摔落砸到地上,口中吐血不止。
侯思止更是一口血箭喷出,身子像是被狠狠击中一般倒飞出去,他的一双骨手皮肤裂开,鲜血横流,双手血红像是刚才染缸里捞出来一样。
李牧早就远远地躲开,等到深谷中狂风平息,流窜的真元气息平稳,白光消散,佛影消失,一切归于寂静之后,才慢吞吞地从一块大石后探出脑袋。
望着躺在地上挣扎难以起身的侯思止,和脸色更加苍白的徐乾,李牧狠狠咽了咽口水。
再看看大棕榈树下,唐十九眉眼低垂平静,只是脸色不复刚才那么红润,略微透出一股虚弱的白,嘴角有淡淡的血痕溢出。
他的身前,上官奕还活着,大棕榈树震落了不少枝叶,让那件破旧的僧袍看上去更是灰扑扑。
李牧望着唐十九的眼睛里钦佩不已感慨连连,知道这愣头愣脑的僧人很强,但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强!
“头顶三丈便是佛!这家伙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岁,怎么强得如此离谱?莫非佛祖也有流落人间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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