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男笑了很久，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


    “我后悔了，我不该拉那个小女孩的。”


    西装男的声音有有点落寞，像是在对谁忏悔。


    他看着小男孩的妈妈，接着说道：“我将她拽住，死活不撒手，就是想要那个男人先救我。


    果然，那个男人为了我们俩的生命，将我先推了上去。


    然而，在他想要再将小女孩也送上来时，地铁来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地铁撞了上去，将他们撞飞，不知所踪。


    他是个真英雄。


    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在悔恨，后悔当时的鲁莽，后悔当时的决定，要是我没有逞强想当英雄该多好，要是我没有拽着小女孩不放手该多好。”


    他看着女士，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低声恳求道：“带走我吧，这是我欠你们的。”


    女士站了起来，没有理会西装男，而是走到小男孩身边，摸着他的脸，说道：“我已经不在了，你别再想我。好好活着，学会自立，有些事有些道理你都懂，为什么非要装作不懂的样子呢？”


    小男孩哭了出来，大声喊道：“因为每次我不懂事的时候你都会出来教训我，我只是想妈妈了，我想再看看你。”


    “我已经不在了。”


    女士温柔地抚摸着小男孩的脸，再次重复了那一句。


    小男孩停止了哭泣，抱住了他妈妈，轻声说道：“下次我不会了，我不会再调皮了，求你别离开我好吗？”


    “我已经不在了。”


    女士亲着小男孩的额头，温柔而残酷地说道。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他妈妈，露出一个笑容，声音颤抖地说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女士想拒绝，可心中的温柔让她点了点头。


    她可以见到小男孩，不过是在小男孩的梦里，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这种形式俗称：思念成梦。


    这种情况会一直维持下去，直到小男孩对他母亲的爱意渐渐淡下去。


    那时，小男孩的梦里就不会再出现他的妈妈了。


    其实，每个人的梦都是这样。越是深沉的，越是难以忘怀的，越容易出现在梦里。


    这是造物主在创造大脑时对人类的一份馈赠，也是对人类的惩罚。


    毕竟，人的欲望太多了，思想，总是被欲望所充斥。


    欲望中，有爱情，有亲情，有友情，有不可描述之情。


    思想的复杂性决定了梦的复杂性。


    不是有句玩笑吗：梦里的世界什么都有。


    西装男跪在车厢里，心里不断地回顾着曾经的往事。


    他知道，今天他很有可能难逃一劫，不过，这都是他欠别人的，怨不得人。


    他早该发现这对母子的异常，当年的事虽然过去了很久，可那件事一直都是他心头上的一块疤。


    一块难易抚平的疤痕。


    在那个男人死后，他曾想过去照顾他的家人，可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退缩了。


    那个男人，就是这对母子的丈夫、爸爸。


    他时常关注着那个家庭，关注着那对母子。


    他希望等到有一天自己有能力照顾那母子俩时再去见他们。


    可是，他没等到那一天，没等到亲自去弥补亏欠的那一天。


    因为那个女人死了，卧轨自杀。


    女人自杀的原因他调查过，据说是有人追求她，求而不得，然后怀恨在心，在外面散播女人的不良信息，说她不德，和人未婚先孕还生下来孩子，说她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还没结婚的丈夫，说她不洁，带着孩子还和其他男人搞暧昧。


    总之，一大堆的流言蜚语杀了女人的生活，将她推向了死亡的黑洞。


    女人死了，留下来一个孩子。


    孩子没爸没妈，两家亲戚没一个承认他。


    西装男想领养或者救济这个小男孩，可是内心越来越懦弱的他不敢去，他怕他们认出他，他怕他会无地自容。


    之后，孩子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自此，他就再也没去关注那个家庭，那个男人的家庭。


    因为他害死了两个人。


    因为他害了一个家庭。


    因为他更加怕了。


    他逃走了，远离了那个城市，选择了遗忘。


    然而，越是想逃离，他越是害怕。


    在陌生的城市，他的内心时刻饱受煎熬。


    他也想过回去帮助那个小男孩，但是每次想法和现实总是有冲突。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救赎自己。


    帮助他人。


    几年下来，他去过很多福利院，给那些小孩子送吃的送穿的。


    他去过很多养老院，慰问老人家。


    他在社区志愿者服务站给人提供免费服务，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用行动帮助着他人。


    他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想要救赎他饱受煎熬的心。


    今天，他在这里见到了那家人。


    今天，他将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服罪。


    不过，他无怨无悔，甚至还松了口气。


    内心的煎熬，终于要结束了。


    女士安抚好男孩，朝西装男走了过来。


    “起来吧。”


    女士的声音不轻不淡，听不出来什么感情。


    西装男照做，站了起来。


    “我不会杀你，也杀不死你。”


    “为什么？”


    西装男疑惑地看着女人，以为他在逗自己玩。


    变成鬼找到他，难道不是来索命的吗？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鬼，这个世上也不存在鬼。”


    “那你……”


    “我在你的梦里。”


    “我在做梦？！”


    西装男惊讶地看着车厢，发现车厢里的乘客都特别安静，对刚才发生的事毫无反应。


    如果是在现实中，发生这种事，肯定会有一大群人过来围观，然而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这……真的是在梦里吗？


    女士看了眼车厢外面，说道：“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我……”


    西装男看着女人，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该说什么。上一刻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这一刻却发现这只是个梦，这种落差让他说不出话。


    “如果你有心的话，照顾一下小德吧。”


    女士回头看着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的小男孩，微微一笑，身体渐渐变淡，然后消散。


    “妈！”


    小男孩嘴巴微张，小声喊了声。他知道他妈妈不喜欢他在地铁车厢里大喊大叫，他知道他妈妈不喜欢他没礼貌，他知道他妈妈希望他做一个有道德有修养的人，所以给他取了个名字：张修德。


    他也知道，自己该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他更知道，只要自己还爱着他妈妈，那么下一次的梦里就一定能再相遇。


    元骁坐在座位上，将这一幕幕都看在了眼里。


    他微微一笑，然后耳边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火车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