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天向来都是这样的性格，哪怕此刻坐在一块儿吃饭聊天的是昔日最亲密无间的两位伙伴队友，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夸赞之词、依旧还是会感到难为情和不好意思。


    只是没有料到，谦虚客气的话才刚刚说出口，就被一旁的沐秋直接反驳了回来。


    甚至语气是那般正经严肃。


    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于是李十一和田天两人都听得微微怔住，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前的昔日辅助同伴，看着对方脸上那几乎理所当然般的笃定神色，品味着那一抹语气中并不曾掩饰的骄傲，两人也终于醒悟——


    是了。


    这说的，其实不是个人的谦虚与否。


    而是一个再笃定不过的事实——


    因为在当年，他们五人所代表的那支决胜-battle，的的确确站在了世界职业电竞圈的金字塔最顶峰。


    横扫欧美。


    登顶巅峰的总决赛舞台。


    那时他们五人的光芒，甚至哪怕那些同样顶尖级别的欧美强队都无法遮掩，举目望去，仅仅只有一支韩国的ssk战队可堪一战。


    所以。


    的确没有谦虚的必要。


    因为当年的他们的确值得骄傲。


    而当年他们所代表的“决胜-battle”，也象征着一整个国服最顶尖的辉煌，不容抹灭。


    曾经的他们仅差一步就能站到顶峰，但哪怕差了一步、却依旧当得上传奇，队内的五个位置、每个位置上的每个成员，也都代表着当时在世界电竞圈范围内的最高水准——


    任何一个人单独出来，都够得上如今的全明星级别。


    他们曾经荣辱与共。


    并肩赛场。


    无论是谁，都容不得被轻慢，因为对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轻慢，都是在对着一整支“决胜-battle”做出挑衅。


    而在当年，没有人敢对决胜-battle挑衅。


    “现在——”


    “也该是一样。”


    沐秋看着面前两位伙伴队友，这样说。


    田天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有些惭愧和不好意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这个习惯大概是改不了——总感觉自己还差点儿意思……”


    李十一看向沐秋，笑起来：


    “不过，阿秋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是的。


    每个人的性格脾气，似乎从当年开始，到现在都始终不曾改变。


    当年的田天便是这般，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几分忐忑小心和不自信的模样，而李十一和周默属于更沉稳理性的风格，某人则大大咧咧天马行空——


    几人之中，沐秋与田天的性格最为截然相反。


    不止充满了张扬的自信。


    甚至对于外人而言，还带着几分凌厉到咄咄逼人的进攻气场。


    听得老友的这般评价，沐秋只是耸了耸肩：


    “习惯了，改不了。”


    李十一点点头，看着沐秋的目光中带着欣慰和怀念：


    “不用改。”


    “就这样，就很好。”


    ……


    真的是太久不曾相见了，三人之间足够有太多太多的话可以聊，太多太多的旧可以叙。


    其实对于三人而言，彼此看到如今的对方都依旧保持着当年那般的精神状态，并未因为生活中的波折而受影响被迫做出改变，就已经是件无比令人欣慰的事。


    彼此不曾变。


    友谊也不曾变。


    哪怕时别多年后这样头一次重新坐在一起，依旧能够熟稔而自然地谈笑风生、揶揄打趣。


    这便会让人的心情止不住地轻松愉快起来，暂时地忘掉其他某些会令人沉重的事。


    话题重新回到了厦城，说起乐城网咖前的烧烤摊，沐秋对着李十一和田天两人笑言不去一次当真可惜、错过太多美食。


    李十一笑着说有机会一定去一趟见识见识。


    而大概是因为轻松下来的氛围缓和了田天一开始略有些紧张不安的心情，使得他在这时候说话时并没有太多细想，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


    “我们也听枫子说起了。”


    “好像那家烧烤摊真的味道不错，老板人也很好——”


    就这一句话。


    出口的一瞬间，便让坐在田天身旁的李十一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而沐秋脸上的笑容也在这一刻微微顿住，然后收敛。


    氛围在这一刻安静。


    田天也终于醒悟过来，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言，忍不住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我……”


    是的。


    这样一次旧友重逢的饭局，倘若不去提起某些刻意避开的话题，本该就是以轻轻松松的氛围过去，可一旦提起……关于曾经不止于温馨愉快的另外某些事，也就不可避免地被端到了此刻的餐桌上。


    沐秋眼帘微微低垂。


    李十一朝着身旁的田天投去责备的目光，有些话至少不该是在这个时候说。


    田天自己更是愧疚懊恼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只是片刻后，沐秋重新抬起头，脸上又露出笑容：


    “反正——”


    “有机会你们俩来厦城一趟，亲身体验一下。”


    “保证你们不虚此行。”


    话题就这么仿佛轻飘飘又仿佛若无其事般地被重新转开，稍稍显得有些刻意，但餐桌上的另外两人却是如蒙大赦，立刻顺着台阶下来：


    “好好！一定！”


    “等过阵子，约个时间，就去一趟！”


    似乎三人都在刻意地将某些暂时不愿提及的话题回避。


    于是桌上的氛围重新归于轻松愉快。


    ……


    一顿午饭，差不多吃了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总算，桌上的餐盘基本被扫荡解决干净，而当李十一和田天两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交换眼神确定下一步打算的时候，沐秋又已经冷不丁地开口：


    “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我们的关系，倒是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李十一和田天听得愣住，看向沐秋。


    后者一脸平静淡然。


    是的。


    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之所以刻意回避，并非不愿面对，只是希望在这一次难得久别重逢的饭局上，能够先不考虑其他地纯粹好好叙旧一场。


    但该说的总归要说，该面对的也总归要面对。


    现在。


    就到了这个时候。


    李十一和田天两人再对视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李十一看向沐秋，率先缓缓开口：


    “一定只能是现在这样吗。”


    从来到餐馆到现在，沐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淡淡嘲讽的笑容：


    “要不然？”


    “还能有其他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