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君铭的病房大门紧闭，杨洁刚抬起手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出年轻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就给个面子吃一口嘛，我特意给你把皮都削了。”


    “我不想吃，谢谢，还是你吃吧。”


    “我吃有什么用，医生说你要加强营养，你要再这么下去，我可给你爸妈打电话啦。”


    一阵静默后，那女人接着说：“这就对了嘛。哎，这鬼地方真是，要什么没什么，连水果也才那么几样。


    等回了江城，我给你做很多好吃的，把你养成个大胖子。”


    是肖美美。


    杨洁当然听出来了。


    是啊，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她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杨洁的心里。


    杨洁醒了，她是被生生地疼醒的。


    这种清醒，让她不要也不能忘记，自己在程君铭面前是什么身份。


    杨洁恍恍惚惚，脚下好像踩着棉花一样，不知怎么回到自己病房的。


    一进门，沫沫就拉着她的手问：“杨姐，你去哪儿了，都急死我了。”


    杨洁还在走神，不知所云地问了句：“这是……哪里？”


    “你说什么?这是医院啊。杨姐，你没事吧？”


    杨洁回过神来，毅然决然地对沫沫说：“走，现在就走，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现在？”沫沫有点不敢相信，一直拖拖拉拉的杨洁，怎么突然要回家了。


    “是的，飞机也好，火车也好，大巴也好，我们现在就走。”


    杨洁说完，麻利的收拾起东西。


    沫沫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很快他们就搭上了当天最后一班飞往江城的飞机。


    飞机降落后，杨洁在出口处见到了早就等候多时的顾念。


    顾念当下就喜极而泣，抱着杨洁不撒手，劫后余生的那个人倒像成了顾念一样。


    还是杨洁比较冷静，拍着顾念的背对她说：“好啦，亲爱的，我们有话回家慢慢说吧。”


    就这样，顾念载着杨洁行驶在熟悉又陌生的，江城的夜色中。


    杨洁在车上一言不发，只是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好像要看尽江城的每一盏灯，每一棵树。


    顾念看着杨洁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想起自己曾经那段缠绵与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的日子，心里非常难受，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


    她赶紧抽了车上的面纸来擦眼泪，生怕被杨洁看见。


    但杨洁还是发现了。


    “怎么了亲爱的，不要哭啊，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坐在这儿嘛。”


    “你就别跟我死鸭子嘴硬了，你我还能不知道嘛。”


    顾念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个“死”字，赶紧“呸呸呸”。


    “不说这个了，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任凭它什么灾什么劫，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


    “是啊，活着真好。”


    杨洁刚踏进家门，家里的电话就想了起来，是杨洁的领导打来的。


    先是代表公司慰问了杨洁一番，放她半个月的假，让她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工作。等回来后，还要帮她举办庆功会呢。


    杨洁自然是千恩万谢，客套完了，挂断电话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大概，最后一次见到，还是在那辆困住自己的越野车上。


    哎，算了吧，杨洁对自己说，她没有带走的，又何止是一部手机呢。


    这几天，顾念倒是放下了自己工作狂的名号，一下班就回家陪杨洁。


    闺蜜之间还是做着过去最寻常的事，吃饭、逛街、买衣服、看电影……可是杨洁总是显得心不在焉。


    偶尔在街上擦肩而过一个神似程君铭的人，她也会转头盯着人家的背影看好久。


    这样的日子，对杨洁来说也是种折磨。


    最后，她还没有挥霍完自己工作以来最长的带薪假期，仅仅三天，就到公司去报到了。


    杨洁一踏进新闻部的大门，鲜花、掌声、还有一个巨大的蛋糕，就像领导承诺的那样，如约而至。


    杨洁露出了回到江城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不管是不是由心而生的。


    领导让她给大家说几句话，杨洁也照做了，多年的经验，她应付起这样的场合，自然游刃有余，都不许需要打腹稿。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自己答应过程君铭的，在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要第一个感谢他。


    然而她并没有。


    就这样一恍惚一停顿的时候，同事间又奉上了热烈的掌声，杨洁赶紧收起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杨洁发现往常肖美美坐着的那一间大门紧闭，刚才似乎也没有在人群里看见她。


    杨洁不禁浮想联翩，又是一阵失落。


    曾经，她为了工作拼却一切，就为了今天这一刻。而得到后，她却宁愿自己是另一个女人，只要能陪在程君铭身边就好。


    但生活不会给你这么多假设，生活给你的拿走的，从来都没什么道理，你只能接受，然后微笑。


    杨洁再次投入紧张的工作中，那些专门拿来思念程君铭的空白的、折磨人的时间，总算被填满了，她很满足。


    这天，杨洁照例奉命去出一个外景，现在她的待遇又提升了一级，有了自己的工作车。


    采访的间隙，杨洁就回到车上，喝喝水、补补妆、吹吹空调。


    突然，自己的助理来敲门，跟杨洁说，外面有位先生找你。


    “找我的？”


    杨洁猜不出会是谁，以前倒也有过热心的观众认出杨洁，找她要签名要合影的事儿。


    所以听助理说的时候，她本想推辞的，但好奇心还是驱使她下了车。


    顺着助理手指的方向，杨洁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衣着随意简单，头发蓬乱。直到那人冲她微笑、挥手，她才认出这是她朝思暮想的程君铭。


    杨洁恨不得脱下高跟鞋飞奔而去，但碍于面子，还是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


    “怎么是你，你几时回来的？”杨洁张口就是一堆问题。


    程君铭笑了，老老实实地回答：“刚下的飞机，就想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不在电视台……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