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卧底ETO成boss，你拍无间道？》 第一章 科学边界组织聚会 “很久以前我就想过，有一天我能站在这里向大家展示我在科研上的成果，只是没想到这个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 “今天我要向大家展示地成果，是全新的纳米材料合成工艺！” 宽阔的讲台上一名身穿浅色西装，仪表堂堂的年轻人正从容不迫的向着台下几百名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讲述着自己的成果。 他的名字叫秦光，是一名穿越者。这里是华国学者交流学术成果的一个内部会议. 作为一名前世熟读各种科幻作品的科幻迷，秦光本来是对穿越这种可能不屑一顾的。 却没想到，自己意外身亡之后,居然穿越到了科幻小说《三体》的世界里。 按照他前段时间收集的信息，现在正处于危机纪元将要到来的时间段。 和所有穿越者一样，秦光觉醒了一个名为“三体宇宙终极文明系统”的金手指。 还获得了一份新手大礼包。打开后不仅获得了一次脑域深度激活。 将他的脑域利用率提升到了30%，让他成为了有史以来大脑利用效率最高的人类. 还有一份“先进分子材料纳米制备工艺。” 不同于原着中汪淼实验室还在艰难制备,同等质量价值超过黄金的“飞刃”材料。 系统奖励的这份制备工艺不仅强度和韧性远超“飞刃”，成本也被降低到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 靠着这份资料，秦光一跃成为了国家纳米材料研究所最年轻的研究员。并成功取得了在内部交流会上发言的资格。 “恭喜宿主成功打开新手大礼包。” “新任务已开启”“当前任务为，加入科学边界（eto外围组织）” “请宿主积极完成系统任务，完成后可以获得新的技术奖励！” 原着中的科学边界只招收在各个领域有突出贡献的青年学者，所以秦光这次准备以系统奖励的纳米材料技术为敲门砖。 不仅能吸引科学边界组织的目光，还能帮助自己在华国科学界取得一定的地位，有助于自己今后帮助华国科技不断升级。 地球文明的力量目前还是太弱小了，就连原着中随手毁灭太阳系的歌者文明也只是黑暗森林中的一名弱小的猎手。 如果能让地球提前获得终极文明的技术，或许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这一世自己有了金手指，一定能让地球文明的走向辉煌。 秦光继续介绍着自己的成果。“我项目的纳米材料制作工艺，抛弃了传统纳米材料分子堆叠的方式，采用全新的诱导合成法。” “不仅已经在实验室中实现了量产，在测试中也展现了它出乎意料的强度与韧性。” “或许在不就的将来，太空电梯将成为现实！”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尤其是在场有关材料方面的专家学者们，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能承载太空电梯的材料意味着什么！ “目前的理论基础完全不够制造出这种强度的材料！” “数十万米的高空单单材料的自重就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了！” “之前完全没有听说到相关技术的存在！” 太空电梯一直以来在学术界都是一个科幻产物，只是经常被用来幻想，但是即使是目前最坚韧的材料，其各项数据都不足太空电梯所需要的三分之一。 如果这种纳米丝真的能够作为太空缆绳，技术最少领先目前的纳米材料好几代！ 其他学者或许没有清晰的概念，但单是太空电梯这一科幻般的概念带给他们的冲击也足够强了。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还有很多疑问，相关的一系列理论成果我已经向《科学》和《自然》两大期刊投稿，或许在下一期的期刊上，各位就能看到相关的细节。” 所有人都盯着讲台上的这个青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太年轻了！ 他看上去不像一位学者，更像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场年纪比较大的学者，孩子可能都比他要年长了。 能够将所在学术领域研究透彻，并做出一定成果，最少也要四十岁。 甚至有人觉得着这根本就是这个年轻人在说胡话。但是秦光信誓旦旦的样子又让他们不由得幻想这项技术是不是真的实现了。 台下，一名消瘦的中年人正神色复杂的看着秦光。 他是汪淼，三体原着中第一部的主角兼线索人物，如果没有秦光的出现，他的纳米“飞刃”材料将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材料，同时也是“古筝”计划实施，人类得以消灭eto毁灭派组织，获得三体文明信息的关键物品。 只有他知道秦光说的都是真的，在看到在实验室的测试中性能远超“飞刃”的全新纳米材料时，汪淼就被这个年轻人的才华彻底折服了。 虽然秦光的出现，让他的“飞刃”项目彻底分崩离析，但同时，他也为材料学能出现如此重大的突破感到由衷的高兴。除了汪淼，台下还有一位原着中的重要人物两眼放光的盯着秦光。 正是科学边界组织的主导者之一，eto拯救派的中坚人物，申玉菲。 公开的身份，是一位纳米材料领域的物理学家秦光的这份技术，让他看到了人类和三体文明合作共赢的希望，太空电梯是人类文明开发太阳系资源必不可少的一步， 虽然还只是一个可能，但很多时候只要存在一点希望就值得人不顾一切的去做。申玉菲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邀请秦光加入到组织中来。 “这不可能！”就在申玉菲还在心里暗暗盘算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秦光的发言。一个面色苍白的眼镜男愤怒的咆哮着，脸色都有些不正常的红润。 “你一个本科刚毕业的学生，凭什么证明这么重大的成果都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 秦光循声望去，和脑海中的参会名单对照，只记得这人也是一名材料方面的教授，其他信息就不清楚了。 其实这人还是eto组织内部负责阻碍人类材料学发展的一名骨干，是一名坚定的毁灭派。 汪淼的实验项目就被他不动声色的引向过几次歪路。 然而秦光横空出世，不仅让他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而且哪怕让人类多了一丝丝对抗三体舰队的可能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直接被秦光破防了。 第二章 《科学》杂志约稿函，技惊四座 “基础学科之所以是基础，正是因为它的稳定性。” “尤其是材料学，要想达成这么重大地技术飞跃，最少也要有几十个足以登上《科学》首刊的重要成果。” “那么多先进的科学团队都没有做到的事，你一个没有任何设备的本科生凭什么！” 场上一片安静，眼镜男的话也说出了在座大部分人的心声。 如果随便一个本科生都能做到如此地步,那么他们那些每年耗费国家数十亿资金的项目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不少人都在心中暗笑，虽然之前有不少学阀子弟用过一些项目来镀金或者骗取经费，但这次的牛皮吹得还是有些大了. “科学领域能有重大突破在座的所有人都会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我不希望这份成果只是一个虚假的泡影。” “更不希望学术界也成为某些人争夺名利的战场！” “那样子的话，不仅是学术界的悲哀，更是整个国家的悲哀。” 最后一句，说到的不少人的心坎上，所有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的秦光。 想看看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准备拿什么来应对. “你说的对。” 既然决定要站出来,秦光就做好了面对一切质疑的准备。 虽然他知道现在地球上的一切都会被无处不在的智子窥视，并展现在四光年外的三体远征舰队面前。 但三体人目前的谋略水平还只处于幼儿阶段，自己完全可以混入eto中，通过一系列误导行为为地球文明科技的发展铺平道路。 原着中地球文明在那样极端的劣势下都艰难前行着，一直到黑暗森林打击来临都成功存活了下来。 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对宏观世界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的智子表现的束手束脚。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秦光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面带微笑的承认了眼镜男的话。 “学术界本来就是互相交流学习的地方，不是某些人论资排辈，作威作福的娱乐场。” 一边说着，秦光一边将一个优盘插在了身后的显示屏上，随着他的一番操作，很快一份邮件被他调取了出来。 “亲爱的秦光先生。” “很荣幸能代表《科学》期刊向您发出约稿函……” 随着光标在屏幕上移动，一篇约稿函逐渐完整的展示在众人面前。 作为世界顶流的学术期刊，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有过向《科学》投稿的经历。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变化了，仅仅是这篇约稿函，就能证明秦光不是那种镀金的学阀子弟。 按照《科学》杂志审稿的严格程度，绝对不会允许一篇有舞弊可能的论文出现在期刊上。 “只是一篇约稿函不能证明什么！” “《科学》杂志也有过刊登错误理论的经历！” 眼镜男还在垂死挣扎，但秦光丝毫没有理会他，只是拖动光标展示着这份邮件。 “鉴于您的理论已经十分完善，且研究成果十分丰富。 我们担心一份期刊中已经无法包含如此多重大的成果。 所以我们诚挚的希望，您能同意我们单独制作一期特别刊，全面的向世界展现您的先进分子材料纳米制备工艺 杰里米·霍顿” “我还有一份《自然》杂志的，各位有兴趣看一下吗？” 秦光淡然的开口，但这次会场上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平静下来了。 杰里米·霍顿，科学杂志的主编之一，世界材料学和化学方面的先驱人。 让人难以想象，那个一贯以严厉，不苟言笑着称的英格兰老头子竟然，居然也能写出这么温和，甚至称得上谄媚的邮件。 眼镜男面色苍白的跌坐在座位上，额头流下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西装。 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了，所有人都目光火热的盯着秦光，其渴望程度更甚于一个单身三十多年的老光棍看到一个一丝不挂的黄花大闺女。 一整本的特别刊，少说也要包含数十种重大的技术突破吧，只要能参与到其中，不说可能获得的利益，单是足以名垂材料史的学术声望都足以很多七八十岁的老学者们疯狂了。 申玉菲看着台上神情自若的秦光，心中更坚定了要把他拉进组织的想法。 就凭今天这一份邮件的公布，秦光很快就能在学术界建立起其他人几十年都无法企及的人脉网络。 更别提他还只有二十岁，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秦光放下麦克风大踏步的回到座位上。 接下来会议的主办方按照原定的流程继续推进会议，但无疑所有人的注意力此时都不在她身上了。 后续还有几个学者上台展示了自己的成果，但和秦光带来的震撼一比都显得不值一提，草草结束，一散会就有不少学者争先恐后的来到秦光面前，想要混个脸熟。 “秦研究员，我手里也有一个纳米材料相关的项目，有空来我这里一起交流一下心得啊。” “秦研究员，年少有为啊，我和你们帝都大学的老校长关系不错，有空了来我这边坐坐。” “我和你们研究所的所长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我们两个是老乡啊……” “我有个孙女……” 秦光微笑着一一回应。 要想让地球文明有质的飞跃，单靠他一个人肯定是不现实的，还要靠这些专家学者们把技术真正转化为生产力。 趁机在学术界崭露头角，也是他参加这次会议的一个目的。 越过喧闹的人群，秦光感觉到一抹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抬头望去，一个温婉清秀的女生坐在座位上静静的看着他。 她穿着一条朴素的灰裙子，整个人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的古典美人，有种惊心动魄的柔弱感。 原着中着墨不多，开场就已经去世的物理学家之一。 叶文洁的女儿，杨冬。 第三章 初识杨冬，申玉菲邀约 对于杨冬，原着中的描写并不多，甚至只是当做一个背景板来渲染气氛。 但是正如原着中所提到的，一个女性，在绝大多数成员都是男性的基础物理学方面能取得如今的成就，肯定是有她的独特之处的。 而且身为叶文洁的女儿，杨冬所知道的肯定要远超其他学者。 按照原着中提到的，杨冬曾经翻阅过叶文洁电脑中的资料。 再结合她那语焉不详，充满克制的遗言，秦光甚至觉得她是三体世界中最清醒的几个人之一。 也正是因为太清醒，所看到的宇宙图景太过黑暗，她才最终选择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感谢各位的厚爱，我有空了一定会去一一拜访各位。” “顺便和各位交流一下材料项目后续合作的问题。” 秦光游刃有余的在各界学术精英之间周旋。 众人看出秦光此时明显兴致不高，也都默契的没有再说什么。 “秦研究员……”有个急性子的中年学者还想说些什么。 被旁边系条纹领带的好友一把拉住，不着痕迹的指了指秦光，又向着杨冬的方向努了努嘴。 学术界的人不喜欢世故圆滑不假，但不代表大家都是傻子。 众人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隐晦的流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微笑。 杨冬本人也是学术界有名的美人了，再加上叶文洁身为建国之初的一批知识分子，和他们中不少人都关系不错。 要是能和秦光在一起，他们也乐见其成。 “那个，秦光啊，我刚想起来我出来的时候家里电瓶车还充着电呢。先回去了，有空一定来我这边坐坐啊。” 转瞬间，刚刚还围在秦光身边的十几个老头子，就各自找了一个或蹩脚，或离谱的借口匆匆离开。 搞得秦光有些哭笑不得，偏偏还不好解释什么。 老学者们都离去，青年学者们就更不好意思上前去搭话了。 秦光看着从会场中匆匆离开的汪淼，一时间也不好上前搭讪，不过按照目前材料学的进展来看，自己现在可能才是eto争取或者恐吓的首要目标。 可怜的汪教授这次或许不用在倒计时中提心吊胆了。 “你好，我是秦光。” 秦光来到杨冬身前伸出手。 “杨冬。” 两人的手掌一触即分，在秦光的指尖留下柔软的触感。 “你的论文我刚才在会议上看了一部分，里面用到的不仅是技术上的突破，更有一部分基础理论的革新，对吗？” 杨冬站起身，身型高挑的她也只到秦光的鼻尖出，她仰着头看着秦光，褐色的瞳孔里带着黯淡的光。 即使她已经尽力让自己平静，但轻柔的生意下却掩藏着无尽的空洞与无助。 理论物理长久的停滞，让她的精神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如果没有秦光的出现，再过不久当她的超弦理论的实验结果被证明是错误的时候，就是她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刻。 而秦光带来的全新理论成果，对她来说不亚于黑暗中的一束光，溺水的人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在良湘的理论验证是不是快要出结果了？” 秦光没有回答她，而是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道。 “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不要去相信它。” “为……” 杨冬焦急的想要上前一步，却被人拦下。 “你好，认识一下，我是杨冬的男朋友，丁仪。” 此时的丁仪还没有经历杨冬去世的消沉和明悟，也不是那个威慑纪元中洞察世情，一心为了人类奉献自己的长者。 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热情似火的年轻人，身上的朝气仿佛要灼伤秦光。 要说《三体》中秦光最敬佩的人，除了罗辑，肯定也有丁仪一席之地。 前者孤身一人与三体文明对峙七十年，是人类文明的执剑人，一直到最后都还在守望着人类文明。 而丁仪更像是一个不屈的开拓者，在杨冬去世后一心钻进理论物理的研究之中，作为最近距离接触过水滴的人类，没有人知道他在最后一刻悟到了什么。 而且这次好像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当着人家的面和他的女朋友贴那么近，也难怪丁仪看上去那么上火。 “总之，无论实验的结果是什么，都不要相信它。” “要相信，即使是黑暗森林中，也会有光明洒落。” 秦光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后，转身离开。 有了自己这一番话，杨冬肯定不会再走向自杀的道路，至于以后和她怎么接触，或者怎么通过她联系上叶文洁，秦光暂时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计划。 杨冬看着秦光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丁仪，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追上去追问。 从会场出来，秦光从兜里掏出还有几分笨重的诺基亚，操作着按键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屏幕上有一条新消息，点开来是申玉菲发来邀请他去私下见面，讨论加入科学边界组织的细节的。 回复了肯定的答案后，秦光迫不及待的向着自己目前的住处走去。 作为材料研究所的研究员，他所分配到的住处就是研究院一条街附近的公寓。 离这次科学边界的会场也就几公里的路程，他骑着自行车，只用了几分钟就回到了家里。 以自己现在能调动的资金数量，要是在北·京买房的话，肯定能大赚一笔。 秦光胡思乱想着，但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 刚刚在会场上看到杨冬的第一眼，系统就给出了反应。 “检测到宿主与原着中重要人物产生联系。” “开启好感度系统。” “特殊任务系统激活。” “鉴于宿主第一次接触到特殊人物，特奖励礼包一份。” “请宿主注意查收。” 第四章 高维眼镜 大史上门 秦光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有些激动的查看系统一连串的提示。 “恭喜宿主获得脑域开发权限5%。” “恭喜宿主获得超弦场域知识一份。” “恭喜宿主获得高维眼镜一副。” 脑域开发权限很快被自动使用，秦光的脑域开发程度被提升到了35%，虽然不像系统第一次奖励的深度开发那样让他的智力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秦光也明显感觉自己的思维活跃了不少。 秦光继续翻看系统最新的消息。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杨冬【核心级】【友善】好感度30 丁仪【枢纽级】【普通】好感度 -5 申玉菲 【重点级】【友善】好感度 40 当前特殊任务 【收服申玉菲】：将申玉菲的好感度提升至100点以上，即可获得系统奖励。 【拯救杨冬】：彻底打消杨冬的自杀念头，使其对理论物理的未来重新充满信心。好感度达到60，80，100点时可分别获取奖励。 【丁仪的友谊】：打消丁仪对你的敌意，与他建立友谊，引导他的理论向正确的方向进行。当丁仪的物理理论出现突破性进展时可获得系统奖励。 一共三个任务，对应着秦光目前接触到的三位原着重要人物，按理说汪淼也参加了科学边界的会议，但是任务栏里并没有他的相关人物。 看来只有与剧情人物进行接触之后才能触发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系统对于原着中的人物一共分了三个级别，分别是【重点级】【枢纽级】和最高的【核心级】 申玉菲只是最低的重点级，这点倒是在秦光的意料之中，原着中申玉菲没多久就被杀害，最多也就是充当了汪淼的引路人的身份。 同时也表明原着中重要程度在申玉菲之下的人基本不用过多关注了，秦光有些惋惜自己失去了不少获得系统奖励的机会。 秦光开始在心里暗暗盘算原着中还有哪些剧情人物值得自己关注的，罗辑肯定是核心级，汪淼作为第一部的主角，也是线索人物，核心级和枢纽级都有可能。 其他像是章北海，程心，维德等人也可以在之后多注意接触。 最令秦光惊讶的是，杨冬的级别居然也是最高的核心级，与叶文洁的重要程度持平。 系统甚至十分慷慨的为她分出了三个奖励阶段，看来这个在原着中一笔带过的美女身上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秘密越多越好，人类掌握的秘密越多，转化为先发优势越快，未来在宇宙级别的文明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几率也越大。 倒是丁仪的好感度变成负数是他没想到的，不就是和他女朋友说了几句话嘛，至于这么大醋劲儿。 了解完了新出现的好感度系统。 秦光颇为激动的打开了茶几上刚刚凭空出现的木盒，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系统奖励的高维眼镜，这还是秦光第一次从系统中得到实物奖励。 打开木盒，折叠的眼镜布上放着一副普通的金属框眼镜，看上去平平无奇。 秦光小心翼翼的将眼镜戴上，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不同了。 同时，一串信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很快理解了这件系统出品的高维眼镜功能到底有多么强大！ 高维眼镜最主要一个的功能就是高维视角，每天可以为他提供十分钟的四维视觉体验，或者三秒钟的五维视角，可以每天叠加。 要知道，理论物理推进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很多理论的表述都是抽象的无法在三维视角下呈现的。 只能通过庞大的运算和复杂的公式将理论的某一个截面展现出来。 高维眼镜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可以跳过实验推导的过程，直接在四维视角下看到三维空间理论的全貌。 秦光心中感慨道，可惜每天能进入四维视角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不然的话，凭借脑海中系统刚刚奖励的超弦理论知识，他甚至可以尝试将智子捕获，收为己用。 即使暂时做不到这一点，凭借自己四维视角的优势，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屏蔽甚至欺骗智子的方法，三体舰队在情报方面的优势很快就会荡然无存。 秦光还有一个想法，如果高维视角能维持的时间更长的话，由于光速在高维空间内的速度远高于三维，自己甚至有可能直接看到四光年外的三体舰队。 这是在原着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形，秦光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 在把玩了高维眼镜一会儿后，秦光发现这副眼镜还有很多其他的功能，比如光学透视，成分分析等非常实用的科研功能。 同时也可以自由调整外观，最终秦光将眼镜调整成了金丝眼镜的外形，在镜子里一照，也颇有几分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味道。 初次之外，高维眼镜还有很多功能是他目前没有权限解锁的，可能在之后完成了系统的人物之后，会解锁新的功能。 秦光调整呼吸，准备先尝试一下真正的四维视角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按照原着中的描述，那将是一种所有可以称之为浩瀚的事物，在无穷的方向上被无限重复的感觉。 正当他准备启动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 秦光下意识转头向门口看去，意念一动，数公分厚的钢材质防盗门在他的眼前变得透明，敲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白净年轻人，穿着崭新的警服，看样子刚从警校毕业不久。 在他旁边是一个穿着破旧皮夹克，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外表憨厚，但眼眸中时不时有精光闪过的中年人。 大史找上门了。 第五章 我来当卧底，再得黑科技 对于大史这么快找上门来秦光也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通过大史能和常伟思将军搭上线，以后无论是在eto做些什么事情，还是需要国家层面的某些帮助，有了军方背景都能方便许多。 秦光打开门，将两人请到屋子里。 “警察同志你们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秦先生您好，我叫高远峰，这是我们史强史队长，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有一些事情需要您配合一下我们调查。” 小高的脸上带着局促的笑，颇有些不好意思。 大史作为老江湖倒是毫不怯场，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旁的板凳上，单刀直入道： “老弟啊，你最近是不是和那个叫科学边界的组织有过接触？” 说话间，浓郁的烟雾缭绕一股子浓郁的烟味冲着秦光扑面而来。 “史队，这是局里最近重点关注的青年学者，来之前将军特别交代了咱们要文明。” 小高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就想向秦光道歉。 “没关系。” 秦光，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淡然自若的坐在沙发上。 “我确实刚从他们的会议中离开，而且还收到了他们的邀请，想让我加入他们这个组织。” “我关注这个组织有一段时间了，我认为他们的思想非常危险，科学存在边界的说法一旦 在学术界扩散开来，并被广泛认同，对学术界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而且我认为这个组织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没有显露出来。” 秦光的一连串回答直接把大史整不会了，你小子怎么感觉比我知道的都多？ 除了不好解释自己的信息来源，没有点出科学家大规模自杀事件外，秦光几乎把大史这次准备透漏的信息都说出来了。 大史愣住几秒钟，连烟都忘记抽了。 所幸几十年刑警生涯积累下的经验起效，大史的大脑高速运转，一把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中，直接跳过了交流环节。 有些严肃的道：“老弟，我们这次来，是希望你能加入那个组织，以后组织里有什么会议，希望你能提前告知我们地点，必要的时候将会议上讨论的内容也帮我们记录下来。”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点过分……” “一点都不过分，史队长，我答应你们的请求。” “作为祖国的一份子，在组织上需要我的时候，我当然是选择听从组织上的安排。” “更何况，我本来就准备加入这个组织，只希望组织上也能在我需要的时候给与我足够的帮助。” 大史上下打量了秦光一番，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之后，嘴唇颤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 “那肯定，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同时给与你足够的支持。” 一旁的小高都听懵了，在来之前他们已经接触过其他几位学者，一听要和军队扯上关系都是老大不愿意，连表面上的客气都懒得装一下。 这次本来他都做好了被赶出门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可能年轻人的思维确实与众不同吧。 三人又寒暄一阵，大史和小高完成了任务起身准备离开， 秦光也没有挽留，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大史突然一挑眉问了秦光一句话。 “老弟，咱俩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记性不太好，你帮我回忆一下。” 秦光心头一惊，到底是大史，居然如此警觉，自己只不过稍稍流露出一些不对就被他察觉到了，不过也正是这份警惕，才能让他在原着中无数次拯救罗辑。 “哈哈，老哥你误会了，我这人自来熟，跟谁都这样。” 秦光拿起沙发靠背上放着的一盒中华递给大史。 “一点小心意。” 大史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只是淡笑着 “不了，部队有规矩，不能收受礼品。心领了。” “回见。”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秦光关上房门坐在沙发上，查看着系统刚发出的任务，脸上带着苦笑。 人物好感系统下，除了属于申玉菲，杨冬和丁仪三人的条目下又多出一条。 …… 史强【核心级】【警惕】好感度-40 …… 【史强的警惕】：通过行动消除史强的警惕，当好感度提升至0点以上时，即可获得系统奖励。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新的系统提示 “与【核心级】原着人物产生联系，获得礼包一份！” “请宿主注意查收。” 秦光激动地打开礼包，接连又是两条提示弹出 “恭喜宿主获得干细胞体外培养知识一份” “恭喜宿主获得植物基因定向培养知识一份” 接连两份知识，都是生物科学方面的，虽然有些出乎秦光的意料，但也是十分关键的知识。 仔细解读脑海中得知识后，秦光不由大呼赚大了。 这两份知识虽然没有基础理论那么重要，但也无疑是黑科技级别的技术了。 人体之所以会衰老，虽然还没有确切的定论，但目前生物科学界的共识都是，人体的细胞分裂有一个次数上限，当这个上限的时候就是细胞彻底死亡的那一刻。 而这份植物基因定向培养知识，其中就包含了如何诱导植物基因，使植物能分泌出一种增加细胞分裂次数上限的液体，保守估计，能让人延长二十年的寿命。 而干细胞培养技术也是医学界一直以来的设想，通过诱导人体干细胞重新分化，可以直接用自身的细胞再生出全新的器官，同时白血病，癌症等基因病也将不再是不治之症。 这两份知识运用的好的话，可以让全体科学家的巅峰期延长二十年，同时能挖掘得理论深度也大大提升，要知道，很多学者好不容易将某个领域学习透彻之后，限制他们发挥的反而正是身体的衰老。 这下子，自己估计又要多一个生物科学研究所最年轻的研究员的头衔了。 不过想到大史那-40点的好感度，秦光又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 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答应的太过痛快，反而让大史产生了怀疑。 表面上史强和自己有说有笑，结果心里给自己的标签估计已经是危险分子了。 一时间，秦光感觉自己想要完成这个任务，比把杨冬的好感拉满还要困难。 第六章 论文投稿 震惊德堡 同时秦光也得到了一个信息，只要自己与核心级的人物产生联系，即使没有完成任务，系统也会为自己提供一份礼包。 这也变相说明了原着中能被评为【核心级】人物的重要性，尽可能多的接触【核心级】人物，也是之后发展的一个重点，不过这点急不得，眼下自己还有四个系统任务没有完成，贪多嚼不烂，奖励的技术再多也都要自己一个个慢慢去推进，在脑海里放着知识无法实现，只会破坏自己的心情。 暂时不去想这些让自己头疼的问题，秦光打开自己房间的电脑，准备将系统奖励的知识节选出一部分成果写出几篇论文来。 系统奖励的知识不仅提供了人类当前科技水平下能够实现的实验数据，还贴心的给出了几个将来具有可行性的技术分支。 只要将来相关的技术得到突破，人类的生命工程和基因科学就能快速的实现更新换代。 虽然秦光也可以直接将这两份成果交给生命科学研究院，但哪怕自己在材料学领域已经名声大噪，跨界发表成果也肯定不会太过受到重视。 就算一切顺利，按照生物技术一贯的应用标准，也要先进行理论验证，再进行动物实验，最后最少进行三轮的临床实验才可能正式推广。 虽然关系到人体的学术成果，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但秦光显然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他的选择是，将系统知识中比较难验证的几个理论，配合几个目前根本没办法实现的技术分支投稿到国际知名的生命科学期刊上。 在这等跨世纪的重大成果面前，没有人能忍住不去重复实验验证它的可行性。 等到理论被验证后，再得到国际主流学术界的认可，自己再想在国内推广技术就能方便很多。 对于白嫖国外实验室帮自己验证理论，秦光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至于目标秦光也已经选好了，就是大名鼎鼎的《生命》期刊。 在秦光目前35%脑域开发度的加持下，很快秦光就赶制出了一篇语言精练流畅，用词专业考究的万字中英对照论文，找到了《生命》期刊的征稿邮箱，按下了发送键。 看着缓慢移动进度条，秦光不由得在电脑前伸了个懒腰。 自己身为国家级的研究员，所配备的电脑已经是目前市面上最先进的了，但还是看上去有些笨重。 目前的网络还处在2g到3g的时代，电脑还在广泛配置着“调制解调器”，也就是俗称的“猫”。 信息传输的峰值也只有2~3m每秒，对比起后世的4g,5g都是天差地别，更别提还远在天边的量子技术了。 秦光只希望系统能够尽快奖励一些相关的技术，毕竟强大的信息交流效率也是文明发展的重要基石。 正在这时，秦光的电话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秦老师，实验室这边有一个项目交流计划，其他几个项目组的人已经快要到了，孙院士让我喊您过来一趟，为他们做一下讲解。” 电话另一边的女生叫郑明涵，是华清大学今年毕业的研究生，目前在材料研究院实习，平常也负责研究院间的联络，除了学术上成就不凡，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好的，我就在公寓这边，十分钟内到。” 挂断电话，秦光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午参加科学边界讨论会的浅色西装还没来得及换，直接下楼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很快就来到了研究院。 同时，秦光的那篇关于人体干细胞分化培育技术的论文化作数据，穿行在互联网中，很快的出现在了《生命》杂志几位审稿编辑的邮箱中。 德堡，亥普霍兹研究院的一间实验室中，一个两鬓斑白的日耳曼老者正在小心翼翼的往培养皿中滴加试剂。 学生急促的脚步声丝毫没有让他的手指出现抖动，但可能是地面的震动影响了某些因素，培养皿中的菌落颜色发生了轻微的改变，已经出现了死亡迹象。 老者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他平静的将滴管放在一旁，紧接着就是疾风骤雨的咆哮： “卢卡斯！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在我培养菌落的时候突然进来！” “你如果今天没有一个不得不打扰我的理由，我就要罚你在这里洗一个月的试剂瓶！” 突然闯入的白大褂青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浅灰色的眸子里流出一抹慌张。 他急切的解释道：“抱歉教授，但是您刚刚收到了一封邮件是投稿给《生命》期刊的，我觉得您很有必要看一下。” “就为了这个？” 老头子的怒火丝毫没有被平息，反而燃烧的更旺了。 “每天最少有几十份论文发进我的邮箱，可是它们往往除了些粗制滥造的学术垃圾，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微小发现” “太多没本事的家伙想要借《生命》杂志来提高自己的身价。” “我有时候简直怀疑自己每周抽出一个下午来翻看这些垃圾到底有没有必要！” 卢卡斯小心翼翼的承受的老者的怒火，但还是举起了手中刚打印好还带着油墨味道的论文纸。 “这次不一样，论文里宣称，找到了能定向诱导干细胞分化的技术，并且已经进行了多次实验验证。” “发件者是前段时间在《科学》期刊上发表先进分子材料纳米制备工艺的华国人秦光。” “我刚刚已经浏览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漏洞。” 老者不屑道：“卢卡斯，你要明白，生命是复杂且神奇的，即使是现在，我们对生物科技的运用也十分粗浅，甚至连基因技术的门槛都还没有找到在哪儿，更别提如此重要的技术” “以目前生物界的水平，再过三百年才有可能实现这个目标，不然，癌症早就被攻克了。” 作为生命科学领域的先驱，也是目前生物界的领军人物，老者的话很多时候就是绝对的权威。 虽然内心觉得又是某些哗众取宠的成果，但出于严谨的科学思维，老者还是接过了论文，准备揭穿这个骗局，顺便为自己的学生上一课。 第七章 纳米金刚 接触汪淼 老者快速扫过了论文的前几页，越看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是浓厚。 “不可思议，干细胞的分化居然是这种运作原理吗？” “如此精妙的实验流程与完美的数据。” 老者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复现实验做了吗？” “还没来得及，我看完论文就过来找您了。” 老者在实验室中急促的踱步，眼眸中闪烁着许久未燃起的求知欲，骤然停下。 “立刻准备实验材料，我要亲手进行复现实验，去把莎伦娜也找来，你们一起帮我记录实验数据！” 越是研究生命科学，老者越是感叹生命力量的奇妙，同时也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本来以为本世纪生物学界再没有重大突破的可能，此时老者手中这篇论文的意义，堪比基督徒亲眼见到了上帝。 卢卡斯也知道这份成果意义重大，转身跑出实验室，开始筹备实验材料。 另一边，远在华国的秦光并不知道自己的论文让这位日耳曼老人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刚停好自己的自行车，向着纳米材料项目的实验楼走去。 作为国内材料学领域最顶尖的研究所，华国纳米材料研究所不但占地面积庞大，科研力量雄厚，研究所里的环境也是一流的。 走在路上，道路两旁很多都是有着百年树龄的古木，繁盛的绿叶间还能看到鸟雀嬉戏，甚至还有几只专门养在研究所里的松鼠在枝丫间休憩。 不远处的人工湖里还能透过清澈的湖水看到游鱼，湖上的石雕也都是朴素中带着神韵，几座主要的实验楼掩映在树林间，给人一种建筑与自然和谐交融的感觉。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实验所，但秦光还是觉得这里的环境是自己见到过最好的。 来到纳米材料实验楼，一个身形高挑的长发美女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看到秦光到来，郑明涵快步过来迎接他。 “秦老师，项目组马上就到，孙院士让您先过去一趟。” 甜美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让人心旷神怡，她穿着研究员统一的制服，上身是一件白衬衫配蓝色的外套，下身是黑色的长裤，整个人看上去朴素又不失活力，宽松的制服也没有遮住她傲人的身材。 秦光每次见到她都会怀疑，当时找她进来的那位面试官是不是有些私心在里面。 不过在成绩差不多的情况下，如果是自己也更倾向于招一位美女进来。 秦光答应一声，向着大楼内走去。 郑明涵看着秦光离去的背影，眼睛里带着一些不一样的神色。 秦光自己可不会知道，他现在在学术界的女生中有多高的地位。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华国最顶级机构的研究院，高大帅气仪表堂堂，学识渊博还前途无量，等到秦光的影响力逐渐扩大，或许倾慕他的女生将不仅局限在学术界。 来到项目实验室中，就看到发量已经有些堪忧的孙院士正在和几位研究员商讨技术上的细节。 看到秦光，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 “小秦啊，你可算来了。” “一会儿那几个项目组来了，你可得跟他们好好介绍一下，尤其是老刘手下那两个项目组。” “他之前可是还和我打赌来着，看谁的项目能先实现突破，这下子我下次去他家，一定要狠狠敲诈他些好东西，到时候来我家我分你一些战利品啊。” 孙院士嘴上不客气，语气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秦光微笑点头应下，对于这些为了国家奉献了自己一生在研究中的老院士们，他也是由衷的尊敬他们。 “还有一件事，实验室里的数据采集的已经差不多了，新的材料制取设备也马上要设计好了，你抽个时间去工厂看一下，或许要不了多久你的纳米材料就要投入量产了。” “还有你这个新材料准备怎么命名，总不能一直纳米材料的叫着，听起来缺点儿气势。” 秦光眼前一亮，纳米材料投入量产，代表着太空电梯已经定下了第一块基石，目前人类对于地外空间的利用还是太少了，连月球都没有登上过几次。 同时孙院士的话也让他陷入了思考，汪淼的纳米“飞刃”一听就很有逼格，自己的材料应该起一个什么霸气的名字呢。 “就叫“金刚”吧，寓意着坚硬，牢不可破，毕竟是之后要用在太空电梯上的东西。” 说话间，就见郑明涵领着十几位材料方面的专家学者进到了实验室中。 一群人中，秦光一眼就看到了汪淼，和上午在科学边界的会议上相比看上去没有太多不同，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面貌很好。 有了自己改变剧情走向，不知道汪教授还会不会遭受到原着中的折磨。 双方互相握手介绍之后，就开始了这次交流。 汪淼总觉得那个年轻的秦光研究员，对自己似乎格外的热情。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 汪淼【枢纽级】【友善】好感度50 …… 【汪淼的加入】引导并吸引汪淼加入纳米材料项目实验组，并将其好感度提升到80点以上可获得系统奖励。 不出所料，汪淼也触发了剧情人物好感和系统任务。 而且这可能是秦光目前所有任务里最好完成的一个。 他看着有些拘谨的汪淼，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跑了！ 第八章 忽悠瘸了 大丰收 “这就是我研究并改进后的纳米材料全套的制作流程。” 秦光停下讲解，关闭了还在运转的实验仪器，从中取出了几根刚制作好的“金刚”纳米丝，交到了每一位来访的专家手中。 “金刚”看上去十分纤细，只有几根头发丝的粗细，呈现半透明的灰色，表面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就这么细的一根纳米丝，不仅能够瞬间承受数百吨的拉力，还可以弯折数十万次不发生断裂。 尤其是汪淼，令他震惊的不仅是纳米丝的强度，直径和生产效率也是让纳米“飞刃”望尘莫及的。 ““金刚”的单丝直径已经达到了3纳米的级别，各位手中的材料是由三千多根单丝由特殊规律编织而成的，不仅整体结构更加完善还能提供更大的载荷。” “这是到底怎么做到的？”汪淼急切的发问。 秦光心中暗笑，自己刚刚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勾起汪淼的兴趣。 “这就是我要向各位展现的又一个重要技术成果。” 秦光不动声色的侃侃而谈 “我们都知道，影响材料强度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材料分子在微观层面的稳定性。” “构成材料的最小单位的直径越小，规则度越高，相对应的材料的强度也就越高。” “但同时，材料分子越小，材料整体的无序度越高，要想控制它们形成规则稳定的结构就越困难。” 汪淼听着不自觉的点头，“飞刃”之前的制造方法，就是将原料分子像垒砖块一样，一点点的搭建，所以成本才一直居高不下。 这些都是十分基础的知识，但在场的专家也都听得聚精会神，因为他们知道重要的知识马上就要讲到了。 “而“金刚”材料所运用的技术，是通过先行人工合成一种纳米催化剂，然后利用分子之间的内聚力，让其自发的形成规则稳定的结构。” “至于纳米催化剂的合成方式，这就是我们项目的机密了，恕我不能和大家详细解释。” 在场的专家都表示理解，学术界中，研究同一方向的不同团队为了避免对方探知到自己的进度，或者从自己的实验中得到灵感，隐瞒几种关键的成果都是常有的事，更别提这种最核心的技术了。 “不过……” 秦光话锋一转。 “虽然“金刚”的纳米催化剂合成方式并不能分享给大家，但纳米催化剂这个全新的理论我认为还有很多未被发掘的潜力。” “如果各位有谁想要加入我们项目组，纳米催化剂的研究我可以交给各位。” 这话当然就是骗人的了，系统给予的知识中不光是“金刚”纳米丝的催化合成技术，还有几十种不同用途的纳米材料的纳米催化剂合成制备方法，只是秦光没有时间去做罢了。 十几位专家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怀疑秦光的话，只不过自己这些人名义上是过来交流经验的，一转头全被秦光挖到了他的项目组来，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但是秦光描绘的前景真的很有诱惑力啊！ 众位专家视线交错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纠结，与动摇。 “我加入！”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现场有些尴尬的气氛。 汪淼从人群中走到秦光的面前，目光坚定。 “秦研究员，我决定了，我要加入你们的项目组。” “汪教授，您愿意加入我很高兴，但是“飞刃”项目那边您之前可是总负责人，贸然离开是不是……” “不用了，正因为我之前是总负责人，我才更应该来这里，“金刚”纳米丝已经领先了“飞刃”好几代水平。” “今天听了秦研究员的话，我才发现我在理论上还有很多的欠缺，我希望来到“金刚”项目组重新开始学习。” 说完这些话，汪淼气势一泄，定定的看着秦光等待着他的答复。 秦光故作为难的沉吟了几分钟，终于伸出了手。 “欢迎加入。” 两人握手的同时，周围有几位专家也终于按捺不住。 “我也要加入。” “我的项目也好久都没有进展了，不如换个项目试试。” “无机材料楼那边整天就是烧玻璃，哪有纳米材料楼这边环境好，我早就想过来了。” 最后这位发言的李兴邦教授引起了众人的一致鄙视。 你老小子在无机材料楼那边养了一池子锦鲤，之前可是说给个神仙都不换的。 最终，除了少数几位实在是项目缠身的教授没有做决定外，剩下的教授都当场表示要和郑明涵去准备换组的事宜。 郑明涵在旁边看得是瞠目结舌，没想到秦光不仅是研究上厉害，处理人际关系上也如此强势。 不过这些教授很多都是刘院士那边的骨干力量，孙院士再想去刘院士家吃饭怕是要被刘院士直接赶出来了。 一直到带着一众专家离开纳米材料楼，郑明涵都是有些晕的。 秦光看着离去的专家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 就在汪淼和他握手的同时，系统的提示也在脑海中响起。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 汪淼【枢纽级】【崇敬】好感度85 …… 【汪淼的加入】引导并吸引汪淼加入纳米材料项目实验组，并将其好感度提升到80点以上可获得系统奖励。【已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好感任务，下面开始发放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纳米材料制备技术（金属材料篇）” “恭喜宿主获得纳米材料制备技术（碳纤维材料篇）” “恭喜宿主获得【引力戒指】（装备）一枚” 第九章 试验装备 偶遇潘寒 新奖励的两份知识依然是纳米材料方面的。 都是在纳米丝材料基础上的补充，分别是金属材料方面和碳纤维材料方面的。 看来汪淼和纳米材料的缘分不浅啊。 纳米丝所能承担的，只有太空电梯的缆绳，其他的方面对目前人类的技术水平要求还是高了一些。 秦光之前只是想要先把项目敲定下来，现在看来项目的推进还是有些慢了。 两份知识一份可以用于生产太空电梯的金属基体，一份可以制作碳纤维外壳提供支撑。 看来系统也在默默引导着太空电梯的建设。 这几次系统的奖励也让秦光摸到了一些门道，奖励的知识和触发奖励的人物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联系。 杨冬是物理学家奖励了超弦理论，汪淼是纳米材料教授奖励了纳米知识。 大史奖励的生物知识可能是因为他在原着中得了白血病和肺癌，才不得不冬眠。 作为【枢纽级】的人物，汪淼还是有属于他的牌面的，系统除了知识，还奖励了一件实体装备。 抬起自己的右手，在秦光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一枚银白色的戒指已经戴在了他的食指上。 戒面朴实无华，只是能看到隐约的花纹，以秦光的脑域开发度，仔细看去却可以隐约看到花纹下还有什么更细微的结构，像是某种全新的芯片纹路。 戒指戴在手上没有什么其他感觉，秦光尝试取下也没有问题。 按照系统的介绍，这也是终极文明的一种高技术产物。 具体效果就是，戒指戴在他的手上的时候他可以通过意念，在十米范围内对物体施加最大1000n的力。 出于谨慎，秦光还是打算回家去试验一下新装备的效果。 虽然实验楼这边看起来也挺空旷的，但作为国家最高级别的研究院，天知道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藏着多少摄像头。 自己心血来潮在这边表演一个隔空御物，当天就能有人来把自己带走。 秦光可不想自己第一次去生命科学研究院是被当做实验素材送过去的。 郑明涵领着一群专家研究更换项目组的事情了，孙院士也不知道去哪了。 秦光只好随便找了一个研究员打了声招呼，先回公寓去了。 今年本来应该是自己休假的日子，结果却一直忙得停不下来。 骑上自己心爱的自行车，秦光尝试着对着踏板施加了一个力，车身轻轻的摇晃了一下，很快被秦光调整过来。 在车身又摇晃了几次之后，秦光终于骑上了“自行车”。 两边踏板交替着施加了500n的力，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腿在帮助秦光骑车。 而且这双腿连饭都不用吃，真是颇具资本家气息的用法。 要是终极文明知道自己文明技术的结晶被秦光拿来当白嫖劳动力的工具，估计得气出脑溢血。 一路上又快又稳的回到了公寓，秦光又尝试了戒指的其他用法。 比如隔空取物，像是板凳，水杯这些小东西，基本上可以做到随心而动。 但是像大一些的电视冰箱就有些吃力。 同时，秦光甚至可以自己操控自己，他自身的体重也才70公斤，如果他操控的比较精细的话，甚至能实现玄幻小说里的御剑飞行，而且想御什么就御什么。 不过考虑到画面会有些奇怪，还是没人的时候自己过一下瘾就可以了。 戒指的原理秦光只知道运用到了引力子，其他的暂时还不清楚 他做了这么久试验也除了精神有些疲惫，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消耗。 倒像是玄幻小说里经常描写的“念力”，只不过能源不在是“灵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让秦光不由得感叹，果然玄学的尽头就是科学。 就是真的存在“灵气”，谁有能保证它不是能量的某种表现形式呢？ 同时秦光还发现了戒指的一个新用法，常规状态的时候他可以在自己身体周围几毫米制造一个引力场，一旦有异物入侵就会发出强大的排斥力。 强度大概相当于一件加厚的防弹衣，这让他心中多出来不少安全感。 秦光可没有忘记自己现在也还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 eto除了在精神层面，也不排斥在物理层面消灭敌人。 原着里的罗教授就差点被一枪干掉，要不是大史坚持让罗辑穿了防弹衣，人类文明根本不会有以后。 之后几天，秦光就只是在研究院和公寓之间两点一线。 每天帮助汪教授解答一些疑问，推进一下项目的进度。 同时，金属纳米材料和碳纤维纳米材料的工业量产，也在研究所众人看怪物一样的目光中被提上了日程。 有了“金刚”项目的成功经验，还有新加入的专家的帮助，两个新项目的进度比预期当中快了不少。 一天下午，秦光往常一样准备离开实验所的时候，郑明涵带着一个青年走来。 “潘研究员，这边就是秦老师的项目实验室，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 秦光抬头望去，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和郑明涵并肩走来。 他同样穿着国家研究所统一的研究员制服，不过从胸口的标志可以看出是生命科学研究院的。 秦光认出了他，科学边界的中要成员，原着中eto毁灭派的代表人物，潘寒。 虽然潘寒表面上笑容满面，但秦光记得，原着中的他因为理念不合在枪杀了申玉菲后逃遁。 后来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汪淼等资深《三体》游戏玩家的线下聚会上负责吸纳组织成员。 最后在eto组织聚会中遭到审判，被叶文洁身边的少女保镖扭断了脖子。 他不仅在科研上制造破坏，还不断的活跃在各大公众媒体中引导着社会舆论的风向是个典型的笑面虎。 “秦老师，这位是生命科学研究院的研究院潘寒，今天是来我们这边采购最新一批仪器的订购事项的。” 作为材料研究的总部，研究所同时掌握着不少高科技精密仪器的制造，不少其他研究院都是从材料研究院采购的仪器。 潘寒面带微笑的上前和秦光握手。 “秦研究员你好，久仰大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第十章 论文发表 生物学会议 “我们华国有您这样年轻有为的学者真是太幸运了。” “之前在科学边界的会议上就想和您认识一下，可惜您当时走得太匆忙了。” “今天我特意来和您认识一下。” 秦光对他的热情有些奇怪。 “过奖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我还是科学边界的一位成员，申教授上次邀请您加入协会之后您一直没有答复，所以今天来找您确认一下，顺便邀请您参加下一次的会议” “下周六科学边界在申教授家里有一次内部会议，我们非常希望能邀请您这样的学者来参加。” 秦光这才想起自己放了申玉菲的鸽子，一直没有和她见面。 申玉菲也主管着好几个项目，空闲的时间也不多。 “客气了，我也一直觉得科学边界的核心思想很有深度，一直没有机会和协会里的各位成员交流。” 秦光爽快的答应下来，原着中申玉菲的老公是能够通过徒手计算得出几十种三体运动特定解的魏成，申玉菲也正是因为对解开三体问题的希望和他结婚。 对于这位数学天才，秦光也很好奇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知识。 两人简单的交流几句，潘寒准备离开。 临走前，秦光叫住了他：“潘教授，我这里有几个生命科学方面的项目想要和你们研究院合作，你有没有什么推荐？” “具体是哪些领域的。” “包括干细胞领域的分化培育技术，和农业方面的基因培养技术。” 潘寒沉吟了一会儿：“这两方面的研究是成院士和袁院士在做，当然您可以先把项目给我看一下。” “不必了，我抽时间去生命科学研究院那边一趟吧。” 把这些事关人类命运的重要资料交给潘寒一个毁灭派，秦光还没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呢。 “好的，那我先离开了。” 潘寒表面热情，心中其实不屑一顾，这两个领域都已经十多年没有出过重大成果了，你一个搞材料的跨界能有什么项目？还想要直接和院士合作。 他匆忙离开，因为今天晚上《生命》期刊据说要举行一场发布会，事关生命科学界的重大变革。 秦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论文即将在生物界掀起多大的波澜，自从论文投稿之后对方没有半点回复，他也不知道对面的复现实验做到什么程度了。 他离开实验室回到公寓，打开邮箱就看到三份新邮件。 都是《生命》期刊发来的。 其中一篇是通知他的论文已经通过了实验验证将正式刊登在《生命》期刊上，属于一般过稿后的公式化回复。 第二篇是《生命》期刊的约稿函，其中的用词就奔放多了其中简直把秦光描写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天才，各种不要脸的夸赞秦光看了都有些脸红。 当然核心思想还是希望秦光能提供更多的技术细节，来再出一本专刊，甚至还邀请秦光作为杂志的特别编辑，兼顾一部分审稿的权限。 算上《科学》和《自然》两份期刊，全球最顶级的三大期刊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甚至允许他插足审稿领域，迄今为止还没有亚洲人做到过这一点。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荣誉了，以后等着他拿的全国，乃至全世界荣誉多的是，传承了终极文明的黑科技，怎么着也要宇宙级的荣誉才配得上自己。 三份约稿函尽管不乏夸赞之词，但字里行间中西方学者的傲慢还是改不了，好像秦光献上自己的理论被他们运用是多么大的恩赐一样。 秦光要做的就是不理会他们，专注研究系统奖励的知识，然后在人类文明冲出地球的道路上，顺手给他们几记响亮的耳光。 白鹰国，华盛街早上八点，数不清的媒体已经聚集在了会议厅的门口。 他们对于热点的追逐就像是追逐血肉的鲨鱼，各种上千公里也能准确的追踪。 “嘿，艾米丽你在做什么？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个架着巨大的摄影机，正在调整角度的摄影师冲着镜头前正在自拍的金发记者喊道。 “会议马上开始了，这可是能改变人类未来格局的发布会，当然要拍照留念。” 刚刚从新闻系毕业，成为《华盛街新闻报》正式记者的艾米丽激动的道。 “我劝你不要相信哪些学者的鬼话，他们在开发布会和向国会要经费时，每次的介绍都让人心潮澎湃。” “区别只在于这次的牛皮吹得比较独特。” “你也不想想，真要是有爆点的大新闻，谁会派你一个新人来。” 艾米丽放下手机，整理着自己的服饰和妆容。 “就算如此，这也是我第一次外出报道，当然值得纪念。” “哦当然，每个第一次都值得纪念，但是你之后可能会发现，那是你体验最差的一次。” 摄像的红脖子大叔漫不经心的调笑着。 “只有我们这些不被重视的，才会……” “欧见鬼！快冲进去！挤得慢了我们就只能拍些挂在报纸背面的边角料了。” 说话间学者们已经结束了入场，属于媒体的通道被打开，所有媒体都一窝蜂的冲进去，想要抢占一个最佳的报道位置。 艾米丽艰难的从人群当中钻出来，衣领上的麦克都变形了，突然觉得新闻报道和自己以前想的有些不一样了。 摄影师靠着健壮的身材抢到了一个不错的拍摄位，正在招手让艾米丽过去。 “首先十分感谢各位来参加今天的发布会。” 一个西装笔挺的白发学者正站在会议台前，艾米丽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他的报道。 阿尔法·李奇教授，普林斯顿大学生物院的院长，同时也是某个州议会的议员，因此经常能看到他出现在公众媒体中。 一串冗长的开场白后，李奇终于进入了正题。 “今天的发布会只是为了一个研究的突破展开，在这里我要向各位庄严的宣布，人体科学的大门终于向我们打开了！” 第十一章 震惊世界 谁是秦光? 台下的学者短暂的有些骚动。 “最近几个世纪，是人类历史上科技发展最迅速的世纪，但同样也是顶尖学者最绝望的时期。” “因为在他们眼前仿佛有一条界限，是人类科技永远无法越过的，更糟糕的是，人类目前甚至连接近这条界限都显得遥不可及。” 作为一名资深的政客，李奇的开场白很轻易的调动了台下观众的情绪，他调整着自己的语气，确保能够以最好的姿态被媒体同步投影到其他参加线上会议的人的屏幕上。 得益于eto组织的不懈努力，科学边界在海外也得到了一些科学家的认同。 李奇同时也是国际科学边界组织的一员，只不过属于还在考察阶段没有被拉入组织的外围人员。 “但是今天我很荣幸的告诉各位，起码在生物学界，我们已经开始逼近那条界线了。” 李奇的脸涨的通红，声音铿锵有力，台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期待着他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摄影师正在抓紧时间抓拍照片，艾米莉的脸蛋也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 现在还不到她上场的时候，等到会议结束的问答阶段才是最火爆的时期。 李奇很享受这种感觉，这让他有一种全世界都在聆听自己的感觉。 “接下来大家要看到的,将是生命科学界最伟大的突破!” “最接近神的造物！” 随着李琦的话音落下，场馆的灯光变得昏暗下来。在他背后，硕大的显示屏幕上，一段视频开始被播放出来。 一只奄奄一息的大鼠出现在画面中。 “这是德堡亥普霍兹研究院实验室中的一种实验鼠，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同时，关于大鼠身体状况的数据出现在屏幕旁。 紧接着一个针头刺入大鼠体内，抽取了一些血液。 画面一转，一个浅红色的细胞出现在了画面中，并开始在培养皿中不断分裂，繁殖。 视频明显经过了加速处理，很快，屏幕上的细胞便变成了一团聚拢在一起的细胞块。 “这是一个从大鼠脊髓中抽取的干细胞，理论上来说，每一个干细胞都有独立发育成一个完整个体的潜力，因此也在生物学上被称为起源细胞。” “我们每个人也都是由一个胚胎干细胞分化而来的。” “人体成年后，也依然会在骨髓中保留部分干细胞。但基本上只能分化为功能有限的几种细胞，比如造血细胞和骨髓细胞的。” “如何让他们重新拥有分化能力，也一直是生物学界的一个难题，也是我们不断追求的技术。” 说话间，视频中的细胞仍然在不断分裂，数目已经变得格外庞大。镜头越拉越远，已经几乎看不出单个细胞的形状。 台下的生物学专家心中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测，纷纷露出震惊的神情。 难道他们发现了某种培育干细胞的方法？ “不可能，干细胞早就被证明了是通过基因编码的，任何通过外界环境诱导的因素，都对干细胞的分化没有太大影响。” “对干细胞研究最深的应该是德堡的斯普林老爷子吧，他也只是完成了干细胞的大概分类统计而已，甚至连干细胞的基因编码都没有测定出来，怎么可能出现诱导干细胞分化的技术？” 台下众说纷纭，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李奇一言不发，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着看着台下众人。 画面很快出现了变化，随着一种浅红色的溶液加入，细胞团的分裂变得更加迅速，同时细胞团不再是一个球形。 画面再一次加快，不断有新的组织生长出来，也不断有细胞凋亡。 这时已经能大致看出细胞团的轮廓了，一颗心脏！ “天哪！居然真的诱导分化出了单独的器官！” “不可思议！之前怎么从来没有相关的技术出现在期刊上？” “神啊，是您赐福了人类这种技术吗？” 视频中的心脏最终分化完成，在培养液中轻微的跳动着，纤细的血管飘荡在培养液中，像一份精致的艺术品，又像一个独立的生命。 画面再转，视频最开始的大鼠完成了心脏移植手术，在实验笼中上窜下跳。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这份新技术可以诱导细胞分化成我们想要的器官。” “目前在实验室中已经完成了全部内脏的诱导分化实验，同时被证实对人类细胞也有同样的效果。” “同时对于造血细胞，白细胞等免疫系统被破坏的病症也能起到刺激恢复的作用。” “器官移植不再像之前一样艰难，靠自己一个细胞就能培育成功，癌症，艾滋病也不再是绝症。”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肉体的衰老将不再是限制人类的生命的因素之一！” 伴随着屏幕上不断闪过的案例，李奇的声音第一次点燃了全场的热情。 他们或许不知道这项成果在生命科学界的意义，但曾经绝症的攻克却是肉眼可见的。 台下的生物界学者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少记者也都楞在了原地。 “这份成果由华国学者秦光发现，由亥普霍兹研究院的斯普林教授进行了复现实验。 “将被刊登在最新一期的《生命》杂志之中，其中将包含更多的技术细节。” 各位生物学界的专家终于回过神来，秦光是谁？华国有哪位着名的院士姓秦的吗？ 这么大的成果为什么不是他亲自来发布？甚至不是完成了复现实验的斯普林老爷子？ 有了解过最近期刊的学者率先反映过来，秦光，不就是最近实现了纳米材料量产合成，并因此收到了两大顶级期刊约稿函的华国科学家吗？ “不可能，一个材料领域的怎么可能跨界做出如此重大的成果？” “华国人的起名方式十分奇怪，说不定是同名同姓呢。” “两个秦光都做出了这种跨世纪级别的重大成果，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台下的学者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秦光这个名字又一次在国际科学界，火了！ 第十二章 狼子野心 我来谈合作 于此同时，生命科学研究所中，潘寒死死的盯着屏幕中的实验视频。 心中的杀意正在不断增长。 秦光！又是这个秦光！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拿出了两项足以改变行业格局的技术。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一定会成为主降临世界净化人类文明的一大阻力。 如果不能让他加入组织的话，就只能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他了！潘寒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心绪，不被周围的研究员看出端倪。 于此同时，生命科学研究院也是一幕纷乱的景象。 “秦光，是我前几天听说的那个秦光吗？” “这么大的事情我们研究院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据说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我们真的是华国最高级别的研究院吗？” “人家跨界玩儿都这么厉害，感觉我这十几年的实验都做到狗身上了。” “你一个研究犬科动物的，可不是做到狗身上了嘛。” “完了，接下来的实验重点肯定是这个项目了，又要开始加班996了。” 虽然如此，但生物院的研究员们的情绪都比较稳定，更多的是带着调笑意味。 不论如何这都是华国科学家做出的成果，作为在国际上一直饱受西方学界压迫的他们来说，这一次其实算是扬眉吐气了，很多人对秦光的印象都很不错。 而且成果转化肯定要经过他们这边，没看到坐在最前面一排的成院士和袁院士都还没发话呢吗。 这时突然有人想起了什么：“潘寒，你今天不是去材料院那边了吗，有没有见到那个秦光？” “见到了，很和善的一个人。” 潘寒勉强露出微笑回应道。正在这时有人敲响了会议室的门，一个研究员推门进来。 “材料院的秦研究员过来找成院士和袁院士，说是有项目要和两位院士合作。” 会议室瞬间安静了几秒钟，秦光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自己刚发表的论文。 他倒是没想到白鹰国还专门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不过也没有多想。 “各位都在开会呢，这不是我的论文嘛，刚好也省了我介绍的工夫了，这个项目各位有兴趣吗？” “先坐下来看完这场发布会吧，项目的事一会儿再谈，白鹰国应该还有其他目的在里面。” 坐在第一排的袁院士平静的开口道。 看着袁院士那张慈祥的面孔，虽然这位并不是原着中的人物，但却是每个华国人都发自内心尊敬的人。 禾下乘凉梦，简单的五个字，老者却用了一生的时间去践行，华国人民如今能吃饱饭，都要感谢这位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老者的付出。 秦光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坐在老者身边，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继续变换着。 华盛街的会议现场。 台下的讨论很快都安静下来，等待着李奇对众多的疑问做出解答。 “我知道各位心中有很多疑问，包括在旁边的媒体肯定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冲上来拿话筒封住我的嘴了。” 李奇轻笑一声：“但是很抱歉，今天的会议并没有媒体自由提问的环节。” “不过你们可以认真记录下我接下来的话，也能在明天报纸上拿到一个不错的版面。” “首先，这项技术无疑是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突破，无数的人都将因为这项技术受益。“ 我希望华国方面能够发扬无私奉献的精神，将全部的技术细节公开，和国际学界共同研究。” “我们可以提供最好的实验器材和科研环境。” “在论文通过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向秦光先生发出了邀请，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秦光先生的回复，我个人是非常愿意秦光先生能够加入到《生命》期刊的编辑团队中来的。” “毕竟只有在我们这里才能第一时间接触到全球最权威的生命科学方面的知识。” “同时诱导分化的培养液目前成本还十分高昂，在这里我向社会面发起融资，希望各位白鹰国的公民们能够不吝啬你们金钱支持实验的开展，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能够用金钱换取生命的机会。” 李奇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华国生物院这边的研究员们已经憋不住火了。 “什么意思，他们就是国际权威，咱们就是蛮夷之地呗，怎么没见他们研发出这个技术啊！” “还发扬无私奉献精神，一分钱都没出就想空手套白狼，他也配？” “md，真想给这白皮一拳，让他看看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这白皮打的好算盘啊，这么一场发布会不仅能在舆论上向华国施压，还能聚拢大笔的资金，能够延年益寿的技术，一定会让那些富豪们疯狂的。” 成院士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都安静，人家秦光还在这里呢，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秦研究员，你和我们到实验室去一趟，咱们详细聊一下项目合作的事项吧。” 成院士的语气格外严肃，表情也十分的庄重。 “您客气了，您是长辈，就叫我小秦就好了，孙院士他们也这么喊我。” 秦光站起身，跟着两位院士向着实验室走去，其他研究员虽然内心中抓心挠肝的好奇，但也知道轻重，没有起身跟过来。 三人并排走在过道上，袁老握着秦光的手，温和的说道：“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安心做自己的实验，有什么压力国家一定能帮你顶住，现在是好时代了。” 感受着袁老粗糙皲裂的双手，秦光心头不由得一热，想说的很多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您老放心，我明白的。” 三人很快来到了实验室，成院士忧心忡忡的开口道。 “小秦啊，其实你不必迷信那些什么顶级期刊，我们国家自己的科研实力也不差，像这种重要的技术，你完全可以上报国家，而不是拿去投稿，也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秦光知道老人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嘿嘿一笑道：“没关系的，我给他们的就是一个壳子货，是为了白嫖他们的资源做验证实验的，您这里有大鼠吗，我现场给您重复一次实验。” 第十三章 震惊二老 好感值突变 “没问题要什么病的？” 成院士一听，非常积极地问道。 “正常健康的就好。”不一会儿，成老就提着一个实验笼走了回来。 作为华国最顶级的研究院。 生物院这边当然不缺各种实验动物。 笼子里的十几只白色大鼠。皮毛光滑顺亮。体型健硕。趴在笼子边缘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外面，看上去格外有精神。 为了保证实验的效果，这些大鼠不仅都经过层层筛选，平常吃的甚至比研究员们都还好。 秦光随手拿着两个消好毒的培养皿，在大鼠身上抽出一管造血干细胞。开始向二老重复展示实验。二老都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实验的进行。虽然已经在视频上看过了实验过程，但是在现实中看到二老还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个实验还要等待不少时间吧，要不我们先去其他实验项目那边看一下？”等到晴光操作完成，成院士提议到，生命科学方面的实验最少都需要几天，有些植物实验甚至要好几年才能收集一组数据。 “不需要。”秦光脸上带着神秘的笑，从兜里掏出了一瓶溶液。为了能够一次性说服两位院士，尽快将技术推广开来，这些天，他除了在材料院做实验，也将生命科学相关的试剂调配出来，而且一出手就是王炸。 随着溶液的加入，显微镜的镜头下，培养皿里的细胞突然开始疯狂的分裂。比起正常的细胞分裂速度快了数十倍都不止，甚至超过了视频中经过加速的分裂速度。 很快，原本看上去空无一物的培养皿中，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红色组织。在二老震惊的目光中，短短几分钟，一颗心脏就已经在培养命中成形。又是三分钟后，分化彻底完成。 纤毫毕现的血管在溶液中飘荡，轻微跳动着。两位老者都是院士级别的学者，一眼就看出，这颗心脏与视频中的那颗完全不同，硬要说的话，就是更加有“灵气”，像是一个有生命的器官。 “我给他们的只是最低级的一个版本。为了让他们做复现实验罢了，溶液配置成本高，要求复杂，产量也上不去。” “而像我这个二代版本，不仅可以做到大批量配置，培育出来的器官经过基因完善，甚至要比原装的更加好用，不过暂时不建议主动替换身体里的器官，可能存在风险。” 这下子成院士的脸色彻底变了。 “秦光，这个成果千万不要流露出去。对外，我们还是宣称使用的是最初版本的技术。”“科研方面你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以后你就是华国保密级别最高的科学家。” 袁老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即使是第一代的技术已经足以遭到白鹰国的觊觎，如果秦光手里有更高级技术的消息泄露出去，白鹰国甚至有和华国开战的可能。 “我知道，将技术写成论文只是为了通过他们的实验证明这项技术的价值，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秦光知道二老对自己是好意，所以也没有隐瞒。两位老者虽然对最近科学界的风向变化有些模糊的猜测，但也没有细问。 “对了袁老，我这里还有一份植物转基因定向培育的资料，也一并交给你们。” 秦光掏出带来的两份资料交到两位院士的手上。 袁老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通过植物定向培育，增加粮食产量和生成延长细胞寿命物质的数据。 顶尖院士中不少都有慢性疾病，这是年纪大了不可避免的，但是一旦使用了这些技术，他们的寿命至少可以无副作用的延长二十年。 哪怕不能在科研一线工作，他们掌握的学识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二老越看越心惊，如果这些资料都被应用到生活中，对华国国力的影响将不亚于第二次科技革新。“秦光，这些……”二老震惊的看向秦光，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些资料的具体来历我也不能透露，但我可以保证我永远不会背叛华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暂时就对外宣称是生物院早就研究的项目吧。” 这是，系统提示音突然一连串的在秦光脑海中响起。 “重要人物史强好感度降低20点。” “重要人物杨冬好感度增加10点。” “当前人物关系：史强【核心级】【敌对】-60” “杨冬【核心级】【友善】好感度40” “警告，如果好感度降低到-80以下任务将会失败，同时将会永久失去接取史强相关任务的机会。” 秦光有些头痛，大史估计是看到了发布会，才对自己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 这下自己想要解释清楚更加困难了。 不过杨冬的好感怎么莫名奇妙的增加了10点。秦光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匆匆告别了两位院士。临走时，袁老叮嘱道。 “小秦啊，我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劝你几句，不管你决定要去做什么，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你还年轻，年轻就有无尽的可能，有什么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还能顶一顶呢。” 秦光连连答应，有了这次的技术，eto组织内部对自己的看法肯定又会有一次大的改变。潘寒甚至有可能对自己动手。但秦光丝毫不怕，引力戒指的存在，让他现在已经几乎不惧小口径枪械带来的伤害，只要潘寒敢动手，自己就能让他有来无回。 离开实验室，刚出生物院的大门，杨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中她的语气有些恍惚，夹杂着一些恐惧。 “秦光，你现在在哪儿？” 第十四章 良湘基地 对线大史 “物理学是不是真的不存在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去做实验了？” 秦光有些焦急的发问。 “物理学是不是真的不存在了？” 杨冬没有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语气轻的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你是不是在良湘发射器那边，你别慌，我马上就到。” 杨冬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秦光不敢怠慢，挂断电话，秦光紧急打车向良湘粒子加速实验基地赶去。 车辆在京城的车流中穿行，秦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目前的情况。 杨冬的崩溃肯定不是eto造成的，叶文洁作为领袖，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从原着中也可以看出杨冬也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支柱。 同时即使已经和降临派分道扬镳，作为领袖叶文洁在组织中的地位也是无人能比的，手下的人不会对她的女儿下手。 即使有针对杨冬的行动，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是杨冬的实验结果还是被智子修改了，而且肯定不是简单的理论失败，肯定还有别的变数 智子的存在是为了锁死地球的科技，同时向三体舰队传递地球信息，隐蔽也是主要的要求，按理说不会这么急着做出这种容易暴露自己的事情。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智子想要杨冬死，或者说三体人像让杨冬死。 她身上还有自己没有挖掘出来的秘密，或许和宇宙图景有关，不仅是黑暗森林理论，可能是其他更危险的真相。 杨冬根据叶文洁电脑里的知识推断出来后一直埋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所以她对于理论才这么敏感，心理那么脆弱，在原着中才死得那么轻易。 脑海中不断做出这判断，出租车很快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原着中并没有描述加速器建造在哪里，当时看是还以为是华国南方，毕竟天眼就在南方，那里环境适宜，地势也比较开阔，适合建造高科技实验器材。 穿越到三体世界后秦光才知道，良湘加速器就在京城良乡县附近。 明面上是一个不允许附近居民靠近的军事基地。 二十分钟后，秦光来到了良湘县，加速器的具体位置是军事机密，出租车肯定是没办法靠近的。 下车后他拨通了杨冬的电话 “我已经到了，你安排人出来接我一下。” 电话中的杨冬闷声应下，随后就是长久的 沉默 秦光知道有些事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楚，索性挂断电话开始焦急的等待。 作为华国最年轻的研究员，秦光目前在学术界可谓炙手可热，当然有资格进入加速器基地。 不一会儿，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从道上驶来，开车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军官 同时车后座上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大史。 “兄弟，你来的挺快啊，而且这小姑娘居然第一时间和你打电话，没有找他男朋友” “我觉得八成是对你有意思，加把劲，成了记得请哥哥喝酒。” 大史依旧是穿着那件破旧的皮夹克和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隔着车窗熟络的和秦光开着玩笑。 要不是系统面板里发红的-60点好感，秦光估计真的以为大史把自己当成了好朋友。 秦光一言不发的上车，车辆发动，狭小空间又陷入了沉默。 对于史强这种在刑警队与人类最恶，也最能出奇招的那部分罪犯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油条，秦光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他不打算现在和大史交流，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再降好感。 然而系统提示很快打消了他这种想法。 “重要人物史强好感度降低5点。” “当前人物关系：史强【核心级】【敌对】-65” 秦光人麻了，为了不让史强的好感再掉下去，他只好勉强开口。 “史队长，我知道你对我有些看法，我的技术确实有些来历不明，我这个人确实也有些秘密在身上。”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华国，为了人类文明。” “如果哪天你发现我做了对华国不利的事情，你可以随时逮捕我。” 秦光尽量让自己表达的很真诚。 然而又是一条系统提示从他眼前跳过。 “重要人物史强好感度降低5点。” “当前人物关系：史强【核心级】【敌对】-70” 秦光人都要疯掉了，沉默和开诚布公都掉好感，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和大史交涉。 前面开车的军官一言不发，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两人在说什么。 终于大史开口，不再是热情的套近乎的话语，语气有些严肃甚至冰冷。 “秦研究员，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你可以随时做你想做的。而且暂时我确实并没有发现你危害华国，这也是我们留着你的原因，希望你一会儿和杨冬博士交流完之后，我们能够好好谈一谈。” 秦光终于松了一口气，至于大史说的“我们”，估计是要带自己去见常伟思了。 正好自己也早就想和军队建立起联系了。 一路通过几道关卡，吉普车顺利的进到实验基地 作为华国目前最先进的粒子对撞试验机，设立在军区附近，秦光能看到不少军人站岗 还有一些遮盖在防水布下的凸起，看轮廓应该都是一些重型武器。 几十米高的射电天线下，杨冬孤零零的站着。 像一株钢铁丛林中开出的娇嫩的花。 “呐，就在那边，杨冬博士现在精神很不稳定，你想办法劝一劝吧。你们科学家的事情我也不懂，就不凑过去讨人嫌了。” 大史站在原地，示意秦光独自过去。 秦光心头一动，感激大史的善解人意，刚刚他正在想怎么能劝大史不要靠近，其他人过来容易刺激到杨冬。 果然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史作为队友都是睿智可靠的。 我说过，无论实验结果是什么，都不要相信。 你是想说有人篡改了实验结果吗 加速管道总长三百米，最细的地方连只老鼠都钻不过去，实验开始是会产生几十万库伦的磁场 释放出来可以毁掉这个基地，但实验目标只有一个基本粒子大小 篡改实验结果比毁掉这个基地还要难一万倍什么样的人能够篡改结果 如果真的有人连这种结果都能篡改，那么篡改我们目前的物理理论将易如反掌。 物理学真的存在吗 我们还有机会看到真正的物理学吗 自己遇到的这几个重要人物就没有按套路出牌的 丁仪直愣愣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他知道自己一直没有走进过她的内心 她接受自己纯粹是因为不忍心拒绝自己 好感度又加回来 接下来我将让你看到，真正的物理学。 第十五章 安抚杨冬 四维视角 杨冬转过身来，眼角隐约还闪烁着泪花。 “秦光，物理学真的不存在了吗？” “怎么了？是实验结果出现什么问题了吗？”秦光试探着发问。 杨冬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又重复一遍她的问题。 “物理学真的不存在了吗？” 秦光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变得柔和。 “当然存在，我不是和你说过，无论实验结果是什么，都不要相信它。” “我也不想相信，但你是想告诉我，有人篡改了实验结果吗？” 杨冬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加速管道总长三百米，最细的地方连只老鼠都钻不过去，实验开始时会产生几十兆瓦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可以毁掉这个基地。” “但实验目标只有一个基本粒子大小。” “想要篡改实验结果，比毁掉这个华国排名前列的军事基地还要难一万倍。” “什么样的人能够篡改结果？或者说，能篡改结果的真的是人类吗？” “如果真的有存在连基本粒子的数据都能篡改，那么篡改我们目前的物理理论也是轻而易举的。” “你告诉我，物理学真的存在吗？” “我们还有机会看到真正的物理学吗？” 杨冬的问题像连珠炮一般袭来，绝望中又透露着严密的逻辑。 这正是秦光一直以来不想看到的，不同于普通人的绝望，杨冬所遭遇的绝望是一种来自认知根源上的绝望。轻易不会出现，一旦出现，也几乎没有可能被被破除。 就好像原着中汪淼在看到神秘倒计时和宇宙闪烁后，绝望的感觉到整个宇宙都在向自己压来。研究理论物理的学者，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将逻辑思维建立的无比严密，这样才能支撑起庞大复杂的理论大厦。 但这种思维建立的越严密，当他一直坚持的东西崩塌的时候，就越找到继续活下去的支撑。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科学家，在物理学走到尽头时，选择自杀。 杨东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中。如果不能帮她从绝望中树立一个新的支撑，那么，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是根本拦不住的。 而且那样的杨冬。也无法再对物理学做出任何的贡献。 思考了半天。最终，秦光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自己的高维眼镜还从来没有使用过，或许可以试着从四维角度向杨冬揭露一部分真相。 他将眼镜摘下来，从中间开变成了两支单镜脚的眼镜片。 作为高等文明的造物。高维眼镜分成两份后，依然可以保留大部分原来的功能。 镜片上光芒闪烁，延伸出光幕，带上后依然可以遮挡住双眼的视线。 秦光将其中一个戴在眼睛上，另一个递给杨冬。 “带上这个。” “我要带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物理学。” 杨东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 秦光调整了一下高维眼镜，发出了指令 “开启四维视角模式。” 随着秦光的声音传出，维度眼镜上的光芒变化，两人眼前的世界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明明站在原地，却好像突然升上了高空，眼中所有的物体除了长宽高3个方向外，还多出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方向，第四维方向。 他们可以同时看到一个物体的正面和背面，摸到内部和外部。和一切细微的结构在三维中能展现出的可能切面。 所有在三维空间里，可以被称之为广阔浩瀚的东西，都在周围的方向上被无限重复。 浩瀚的信息转换为磅礴的数据洪流，冲击着他们的脑海，又因为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所掠过。只留下一丝震撼的感觉。 杨冬有一瞬间失神。 这就是四维空间的感觉吗？ 有关四维物理学中，拼命用符号公式来描述的东西，在四维视角下，只要一眼就得出了答案。困扰超弦理论公式的几个问题，仿佛一瞬间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说之前的物理学是被关在一个漆黑狭小的盒子里摸索，那么此刻的杨冬无疑是跳出了这个盒子，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秦光也是第一次体验四维视角，作为大脑开发度最高的人类，他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甚至要。超出原着中所有体验过四维空间的人类，同时带给他的震撼也是无与伦比的。 原来这就是四维视角。 突然，杨冬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东西。在一切都不设防的三维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封闭的物体。他的大小像一颗篮球一样，远看光滑无比。但是通过四维空间带来的无限细节，又能看到上面遍布着无数电路一样的纹路。 它远远的悬浮在两人几百米外，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一个闪烁从两人身体中穿过，又一个闪烁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踪影。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智子”秦光开口道。 “通过在高维视角下，基本粒子内部空间无限广阔的原理，将基本粒子进行二维展开，并在内部蚀刻电路后，重新坍缩至基本粒子大小。” “是目前已知最小的超级人工智能，可以通过吸收宇宙中的能量，最快以光速运动。” “算力也超过目前地球上已至所有的超级计算机的算力总和。甚至超出好几个数量级，可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是来自四光年外的一把锁，目的是锁住人类对微观粒子的探索，同时锁住人类的科技。 ”“来自半人马星座比邻星的文明，因为三颗恒星做三体运动而灵文明不断毁灭重生，被称之为三体文明的造物。” 杨东怔怔地看着细节浩瀚如海洋的四维空间，秦光说的话落在他的耳朵里，每一句都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实验失败的原因，原来这就是物理学的下一步路。” 杨冬的眼神越来越亮，此刻的她已经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死气沉沉，相反，前所未有的求知欲在她的眸子里燃烧。 “物理学还有无数的道路等着去探索，物理学的存在还等着我来证明！” 第十六章 第一段奖励 丁仪不对劲 高脑域开发度的视角下，秦光所能看到的，比杨冬看到的更多。 在他的视线中，根据超弦理论物体在不同纬度空间中投影大小的判断，智子并非原着中描述的那样从十一维展开，可能三体文明已经找到了十一维视角下观测粒子内部的手段，或者只是提出了十一维空间相关的理论。 从四维投影的大小可以得出，智子的展开最多只运用到了八个维度，更可能只是基本粒子从七维展开到二维。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说明三体对空间技术的利用远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强大。 “重要人物杨冬好感度提升20点。” “当前人物关系：杨冬【核心级】【友善】60” “杨冬好感度达到60点，发放第一段任务奖励。” “高维眼镜高维视角功能变更改为四维视角每天一小时，五维视角每天十分钟，六维视角每天三秒钟。解锁更多新功能，请宿主自行探索。” “微观离子高维观测资料（四维）” “微观离子高维观测资料（五维）” 作为核心级的奖励，杨冬的任务奖励也堪称丰厚。 高维眼镜在原有的功能基础上进行了全面升级，同时多出了一个自动锁定目标和调整焦距的功能，可以让他的肉眼也达到显微镜一样的效果。 在高维眼镜的帮助下，秦光感觉自己徒手抓细胞核都没问题。 知识方面，表面上看系统是给了两份大部分内容重复的知识，但人们之前都是在三维观测粒子，有了这两份资料，就可以直接跳过粒子对撞的数据收集和理论建立阶段。 如果说智子给物理学的大门上了一把锁，这两份资料就是在墙上凿开一个大洞。 距离三体目前最高级别的空间技术也只是差了两到三个维度。 同时秦光相信，杨冬的后续任务奖励一定有更高维度的知识，自己只需要安心完成系统任务就可以了。 表面上看五维视角观测已经包含了四维。 但原着中丁仪有一段论断，假如将香烟滤芯二维展开，固然可以看到滤芯内部的每一个细节，但是滤芯作为三维物体的结构细节在展开中已经彻底丢了，也就没有办法逆向还原出它在三维中的结构。 高维的结构只有在高维度下才能体现，降维展开后就不可能再逆推回高维。 所以两份知识更像是一个阶梯，缺了任何一截都不完整。 十分钟的四维视角时间很快结束，两人从四维视角退出，一时间都感到有些狭窄压抑。 调整了一下状态后，才发现大使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 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秦光费了老大劲才认出来这是丁仪。 现在的丁仪已经不是上次见面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的他形象上更接近原着中杨冬去世后那段颓废的样子。 秦光吓了一跳，现在杨冬好好的，丁仪怎么会一副痛失所爱的样子？ 难不成和自己有关？ 大概，好像还真和自己有关，毕竟任谁来看，都是自己抢了丁仪的女朋友。 就好像自己前世追求了一年的女神突然和刚认识三天的富二代跑了，自己当时也是茶饭不思好几天，丁仪的情况显然比自己当初还要严重一些。 秦光目光中带着求助的看向大史。 史强不为所动，摆摆手说。 “别看我，这小子刚来就这样，在这边站了有一会儿了。” “你们自己的问题，你们自己内部解决，我帮不了你。” 秦光不由得感觉到了一丝尴尬，犹豫半晌，刚准备开口安慰一下丁仪，没想到丁仪居然率先开口了。 “秦老师谢谢你救了杨冬。” 丁仪一开口就把事情导向了另一个方向。 秦广本来想好的安慰话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脸上强行挤出笑容。 “哈哈，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秦老师，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杨冬一直以来都对我的感情都不是爱。” “她真正爱的是理论物理，是浩瀚的科学知识。” “她接受我的追求，也只不过是不想拒绝我让我难堪。” “一直以来都是我单方面的为她付出，现在我是时候离开了。” 秦光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了，连带着大史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戏谑了。 “秦老师您是人类目前最巅峰的学者，你们两个在一起，我觉得才可能帮助她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 “我也相信秦老师，你一定能对她好！” 被丁仪这样一个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在学术界有名号的科学家这般吹捧，秦光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感觉浑身不自在。 “但是我也不会放弃，我还会继续研究物理学方面的领域，如果有一天我能在某个方面超过秦老师，我也希望能够真正得到杨冬的爱。” “秦老师，您的看法呢？” 秦光心想你现在知道问我的看法了，你这一长串说完我还能有什么看法？ “啊，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加油，我看好你。” 秦光颇有些无奈，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呢。 话虽这么说，不过秦光还是在心底为丁仪叹气，小伙子你找错对手了啊。 秦光有着系统给予的科技，本身也是思维灵活超过所有人的研究员。 不出意外的话丁仪这辈子是没机会超过自己了。 不过丁仪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去搞物理研究了，虽然和原着中的过程大相径庭，但是结果却相差不远。 “秦老师，您那边还有项目缺人吗，我想跟在您身边学习。” 秦光承认自己和丁仪这种纯粹的科学家还是有差距的，起码自己肯定做不到原意在一个刚抢了自己女朋友的人手下工作，还自信自己一定能超过他。 秦光欣然接受，把丁仪安排在自己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身上的任务就完成了呢。 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丁仪的项目，丁仪转身兴致勃勃的离开了，丝毫看不出刚刚失恋的样子。 秦光则感到有些无奈，自己遇到的几个重要人物，越来越不按套路出牌了。 第十七章 追杀令 常伟思 于此同时，正飘荡在大西洋的“审判日”号邮轮上，一个精神矍铄的金发老者站在一台硕大的计算机前，这是第二“红岸”基地的核心，在没有智子之前他就依靠它来进行和三体世界的沟通，在“红岸”基地拆除之后，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电磁波发射器了。 麦克·伊文斯已经将近六十岁了，但手握巨量财富的他十分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同时或许是因为心中怀着对人类的强烈仇恨，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显示屏上不断的显示出新的文字。 “杀死秦光！” “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他！” 硕大的白色文字印在墨绿色的显示屏上，让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墓碑。 “主，为什么要杀死秦光呢？” “这个人类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如果不除掉他，我们整个舰队都有可能收到威胁。” “主，你们终于学会了隐瞒！” 伊文斯有些激动，他丝毫不在意三体舰队的到来会毁灭掉人类世界，反而是在不遗余力的教导三体人，像是在培育一个懵懂的孩子。 在他心里，人类文明已经没有了任何拯救的可能，而一切都还没有萌发的三体文明，是一个很好的种子，只要自己用心培育，一定不会再变成人类文明这般丑陋的样子。 虽然不相信秦光一个普通的人类能威胁到四光年以外的三体舰队，伊文斯还是严格按照三体文明的要求下达了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击杀秦光。” “同时尽量不要被人察觉出异样。” 这项命令在毁灭派中被疯狂的传递，很快就出现在了每一位毁灭派成员的面前，包括潘寒。 他盯着命令看了很久，仿佛要把每个文字都记在心里，随后走近自己的房间打开抽屉。 从里面掏出一把手枪，拉开了保险栓。 …… “当然没问题，我刚好有个项目要交给你。” 此时的秦光还在和丁仪交谈。 “重要人物丁仪好感度提升35点。” “当前人物关系：丁仪【枢纽级】【友善】30” 答应了丁仪的要求后，丁仪的好感也成功恢复了正值。 秦光心头一喜，丁仪的人物并没有明确的好感度要求，但多刷一些总没有坏处。 他打算将超弦理论里比较简单的一部分交给丁仪来研究，以他的天赋，推导出一部分四维理论应该不难，应该就可以领取任务奖励了。 要不是系统明确要求丁仪的成果必须是他独立做出，秦光只能提供引导，他手里的这些知识足够完成好几任务还有富余了。 安排好了丁仪，秦光还想和杨冬交流一下，一回头却发现射电天线下面早就不见了杨冬的身影。 “人家刚才就已经离开了，看方向是去实验室那边了，你不用担心。” “倒是咱们两个该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了。” 大史拍了拍秦光的肩膀，转身离去。 秦光跟在他的身后，转过几架重型军械和十几个岗哨之后，两人来到了平房前。 秦光没想到良湘加速器的保密级别那么高，很多在他的记忆里应该再过些年才被研发出来的战斗机型和火炮，在良湘基地里都能看到身影。 华国确实已经在用最强的军事力量守护这些科学家了，这可能也是eto组织不得不采用思维毁灭法的一个原因。 毕竟杀死一个科学家，要比搅乱他们的思想容易太多了。 但他们的武装力量和真正的国家层面比起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欢迎欢迎，早就听说秦研究员的名字，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一个身穿军绿色军装，肩膀上佩戴将军衔的面容坚毅的老人上前和秦光打招呼。 “这位是我的老首长，也是目前华国京城军区的最高统帅常伟思将军，我的任务也都是他直接下达的。”大史介绍道。 不出秦光所料，大史果然带自己来见了常伟思。 “秦研究员，多亏了你向我们提供的一部分科学边界的资料，我们才能对他们内部有一些了解。” “因为他们招收成员的资格太苛刻，而顶尖的学者一般都不太愿意和我们扯上关系。” “所以我们之前对他们可谓是一无所知，不知道您现在和他们接触的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秦光觉得有些尴尬，当时是自己信誓旦旦的向大史保证了会进行卧底任务，结果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和申玉菲碰面。 “我目前还没有和他们组织内部建立联系，不过我一定会尽快的。” “恰恰相反，我们希望您能停止卧底行动。” “之前的计划还是有一些草率了，而且您现在作为华国保护级别最高的科学家，我们不能让您承担任何风险。” “您的每一份成果都所带来的意义都要超过卧底任务无数倍，我们打算换一个人去执行任务。” 秦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完全不用这样，我其实还是有一些自保的手段的。” “老弟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与其说安排人保护你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如说是为了让别人看起来觉得你很安全，这样你的麻烦会少很多。” “老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常伟思狠狠的瞪了大史一眼。 “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我这就出门站着去。” 说罢大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留给常伟思一个背影，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秦研究员，你别在乎他，他这人虽然说话不太好听，脾气也差了点。” “但他当时可是我队伍里最优秀的兵了，而且现在也是我们这里防犯罪经验最丰富的了。” 常伟思表面上在生大史的气，但还是在秦光面 第十八章 大史的智慧 吃一碗卤煮 秦光有些惊讶的看了大史一眼 “你早知道常将军找我过来是要做什么？” 看大史的样子，他像是全程都听到了屋子里都聊了什么，但秦光知道大史这种人是肯定不会听墙角的。 “老常这人其实挺好懂的，虽然他在这个位置其实不应该好懂。” 大史丢掉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继续随意的道。 “不过这也是他的有优点，坐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还能保留着些人情味儿也挺不容易的。” “放任你再出去乱跑肯定是不行了，你现在的重要程度不允许他冒任何一个风险，安排大批军队保护你你又肯定不愿意，也更容易打草惊蛇。” “最好的方法就是安排几个暗哨，再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贴身保护你，其他人他不放心，这边能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也就我一个了。” 秦光第一次细细打量大史的外表，嘴角带着唏嘘的胡茬，饱经沧桑的脸庞上已经有了皱纹。 双眼有些泛红，隐约能看到红血丝，作为刑警方面的专家，他在这里要处理的事情远比普通军人要多，偶尔还会被一些尉官看不起，他们总觉得找一个警察来帮忙是多次一举。 想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才只能靠香烟来不断刺激自己的神经保持清醒。 让他想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里，也有很多无私奉献，一直与犯罪分子在最危险的地方战斗，却为了家人朋友不被犯罪分子报复，只能隐姓埋名的刑警。 或许伊文斯和叶文洁是因为见到了太多人性的恶才选择了背叛人类，但秦光总觉得，人类文明能从几千万年前的一支古猿一直发展到如今，总还是善良的一面表现的更多一些。 大史将一辆看上去有些低调的吉普开到秦光面前，但是在秦光高维眼镜的探查下，这辆吉普进行过改装，玻璃的强度可以抗住穿甲弹。 秦光系好安全带后，大史发动了汽车向着秦光的公寓开去。 一边行进，大史一边和秦光闲聊起来。 “老弟，你这种人脑子都是人类里最好使的那一批，对那些高深的理论都能研究出结果来，但是你们对于人的了解就没有我这么深了。” “刑警队里的都是最奇，最怪的犯罪手法，作案理由，我这些年见了太多超乎常人想象的事了。” “有个娘们发疯把她男人的那玩意给割了下来，你知道用的是什么吗？冰箱里的罗非鱼。冻硬了之后背上的排刺比刀子都利。” 说着，他转头看了秦光一眼：“我讲的东西口味都有点重，你要不乐意听我就先闭嘴了。” “没事儿，我心理承受能力能力还没有那么差。” 大史继续滔滔不绝的演讲着，有些不客气甚至有些粗鲁，但秦光听着就感觉到亲切和一种安心的感觉。 同时他也能感受到大史是真心希望自己能从他讲的例子里学到一些东西，以后能够多几分警惕。 车子很快停到了一家饭馆门口。 一个狭小的门面旁立着一块灯牌，上面印着白底红字的“停车吃饭”四个大字。 两人走近小饭馆里，一进门就有一股热意扑面而来，虽然外面的牌子看上去已经有些破旧，但屋子里的桌椅都被擦拭的非常干净，墙上也看不到寻常路边摊那种厚重的油污。 甚至有几分温馨的感觉，即使在前世的小县城里，秦光也已经很少见到这种小馆子了，但不可否认它们的味道一定会永远留在一代人的记忆里。 “老李！来两碗卤煮！” 一进门大史就冲着后厨大声喊了一嗓子。 隔着后厨的帘子，一个浑厚的男声应了一句，厨房里就响起了忙碌的声音。 看来大史已经是这家店里的常客了。 大史脱下皮夹克挂在椅子的后背上和秦光相对坐下。 “我从昨天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合眼，饭都没吃上一口，我想你也差不多，就带你过来一起对付一口。” “他家的卤煮特别香，当然你要不愿意吃，我现在让他别做也还来得及。” “不用了，我也一直挺想尝尝卤煮是什么味道呢。”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卤煮被端到了两人的面前，油汪汪的牛肉汤里，牛肉，牛杂和撕成块的烧饼混在一起，上面还撒着绿油油的葱花。 腾腾的热气让人不由得胃口大开，秦光也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此刻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一口热腾腾的牛肉下肚，秦光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有些热了起来。 面前的大史更像是饕餮转世，捧着瓷碗就是唏哩呼噜的开吃。 秦光还没吃完一半，大史已经放下了饭碗，连汤水都喝的一干二净。 他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起身抓起夹克套在身上。 “你不用着急，我去外面再抽两口烟精神精神。” 秦光忍不住皱眉：“大史，你吃得这么急对身体不好，容易烫伤胃粘膜。而且你这么一直透支自己的身体，很容易落下一些严重的病根。” 虽然已经有了更换器官的技术，但是秦光还是有些看不下去大史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的作风。 “放心吧老弟，我自己心里有数。” “我这个人呐，就是一辈子劳碌命，不过算命的也说过我命硬，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伤受了不少，不还是活到现在了。” “既然我接了这个任务，就肯定能保护好你的安全。” 等到秦光吃完离开的时候，饭店老板老李过来收拾餐具。 “小伙子，你也不用担心他，他这纯粹也就是职业病了，很多时候盯梢犯罪分子动辄就是好几天不能合眼，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两个人轮换着挤出来的。” “这么多年的习惯，想改也改不掉了。” 秦光看着围着厨房围裙的饭店老板，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一举一动中仍然有一种军人般的一丝不苟的气质，或许这位老板曾经也是大史的同事或者战友，他才经常来关照老伙计的店铺。 第十九章 大史任务完成 量子计算机腕表 回到吉普车上，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车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默。 沉默持续着，直到一条系统提示出现在了秦光的脑海中。 “重要人物史强好感度提升20点。” “当前人物关系：史强【核心级】【警惕】-50” 秦光忍不住用余光瞟了大史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大史在专心开车似乎并没有发现秦光的异样。 秦光之前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和大史的任务线会失败，没想到居然只是吃了一碗卤煮好感度就涨了20点，早知道这样，自己天天陪着大史吃卤煮，三天就能完成之前的任务，八天就把大史的好感度刷满。 当然秦光也就在心里想一想，他当然知道好感的回升另有愿意，但这也让他更坚定了之前剧情关键人物都有些不太正常的想法。 作为一个正常人，自己理解不了他们的思路是很合理的。 就在秦光打算说点什么来打破尴尬的时候，吉普车停在秦光的公寓前。 “那个老板，是你之前的同事吗？”思考了一会儿，秦光还是开口。 “嗯，那家伙原来跟我一个部队的，后来因为任务负伤不能再服役了就退下来开了家小饭馆。” “他家里就剩他一个了，平常没事我就过来照顾一下他的生意，不过他的卤煮手艺是家传的，以前在京城也是有名的。” 大史平静的回答，但是秦光却能感受到每一个字的重量。 “老弟，我不知道你准备做什么，但是我能看出来，你是做大事的人。” “做大事的人一般都有一个通病，容易不把人当人。” “老常这个人就做不了大事，只适合守成，但如果他也是这种人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你有秘密，有自己的打算，我不过问，而且你目前的技术看起来对华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出于我个人，也是任务的要求我会不惜一切的保护你的安全，我只希望你在做某些决定的时候，能够多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考虑一下。” 大史说的很严肃，语气诚恳，要求却几乎可以称得上卑微。 秦光没有办法和他解释系统的事，不仅是因为 说了就会被无处不在的智子探测到，也因为大史这种人已经做出的决定，自己再想怎么说服他都做不到了。 秦光只能郑重其事的点头应下：“大史，我只能说，我所做的一切，都会以人类文明，以华国的发展为第一要务。” “这种表面的和谐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在此之前我必须让华国发展到一个没有人能撼动的程度，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忽视掉普通人。” 谈话结束，两个人都默契了选择了沉默。 “你先回去吧，这几天尽量不要再搞出什么大新闻。我回去安排一下就搬过来住你屋里，记得给我收拾个地方，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一个屋，我在客厅打地铺就行。” 即使已经对贴身保护有所准备，但是同吃同住还是让秦光有些没办法接受。 但是着已经是常伟思能接受的最低要求了，要是在他身边配置一个警备队，保证他更难受的睡不着觉。 即使他很想说，自己有引力戒指根本不需要贴身保护，但是这种超越人类理解的科技解释起来更加费劲。 脑海中无数想法闪过之后，秦光最终只是点头应下。 “我的公寓卧室还挺大的，放得下两张床，你可以直接搬过来。” 等到大史离开，秦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重要人物史强好感度提升20点。” “重要人物史强好感度提升30点。” “重要人物史强好感度提升10点。” “当前人物关系：史强【核心级】【友善】10” …… 【史强的警惕】：通过行动消除史强的警惕，当好感度提升至0点以上时，即可获得系统奖励。【已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好感任务，下面开始发放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量子计算机】（装备）（腕表形态）” “恭喜宿主获得定向分子筛选网知识一份” “恭喜宿主获得空间引力利用知识一份（三维）” “恭喜宿主【引力戒指】获得进一步开发，权限提升，最大输出力提升至5000n” “新的系统任务已激活” 【保护史强】保护史强的人身安全，让其能够在eto组织的行动中免受伤害，任务奖励与史强身体情况的完好程度有关。系统将分别在任务发布30天，一年，三十年后分阶段结算奖励。 任务完成之后，紧接着就又是一个新的有关史强的任务。 这也是秦光目前接取的结算周期最长的一个任务，最高一档要足足三十年时间才能结算，而像其他的任务都是好感度相关，快的话其实几天就可以完成。 系统发布这个任务的意义，可能是之后eto组织的活动会危害到史强的生命，看来就算是自己改变了这么多技术史强还是摆脱不了受苦的命运。 原着中史强对着核弹开枪也只是轻伤，最终是因为癌症才进入了冬眠仓，醒来后不仅毫无危险的治好了病变成了新时代的富家翁，还凭借他丰富的经验几次将罗辑从死亡的边缘挽救回来。 或许这次的危机，是由自己造成的，所有系统才让自己来改变。 要想完成最高一档的结算，史强肯定是免不了进冬眠仓走一遭了。 同时，秦光严重怀疑，【核心级】剧情人物的任务其实都是阶段任务，只不过自己天崩开局，一开始和史强的好感度就掉到了负数，系统才不得不额外准备了一个把好感度涨回正值的任务给自己。 史强的任务奖励也十分丰厚，两份知识并不能带来直接的成果，但都能在后续的科学实验中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 同时有关装备的奖励也足足有两项，完成升级后的【引力戒指】能带给自己的“念力”已经增长到了足足500kg，运用得当的话自己甚至已经不惧小口径的步枪子弹了，勉强有些超能力者的样子。 同时，【量子计算机】腕表也是一项跨时代的奖励，原着中的人类文明一直到威慑纪元，三体人向人类文明分享技术之后才真正踏足量子的领域。 秦光看着自己右手腕带上多出来的普通手表大小的量子计算机，想着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系统给的超·高科技装备，那样自己也就真的可以被称之为超人了吧。 第二十章 试用量子计算机 黑进《三体》游 至于为什么大史的任务奖励是这两种知识，和大史的身份有什么联系，秦光暂时也察觉不出来。 毕竟目前完成任务获得的奖励还是太少了，对于系统奖励知识的机制他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猜测。 随后秦光又尝试适应了一下升级后的引力戒指，最大力量提升后，凭借对引力的操控，他已经能够让自己实现短暂的飞行，御剑飞行也不再是之前一个不切实际的设想，可以找时间尝试一下，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是帅就足够了。 之前在引力操纵下纹丝不动的冰箱现在移动起来的感觉，在思想延伸出的感觉下也只是像是普通人徒手举起一颗篮球大小的石头的感觉，有些困难，但已经不是太大的负担。 同时虽然操纵起自己的身体也还是有些困难，并不能用太快的速度飞行，但现在的他无疑已经迈出了超越人类极限的第一步。 最后，秦光将注意放到了手腕上的量子计算机上，按照脑海中系统传递的信息，这一块小小的腕表所拥有的算力足够超过现在地球上所有超级计算机的算力加在一起的百倍还要多。 前世，出于对计算机的好奇，秦光也了解过不少计算机相关的知识。 比如常规计算机的硅基芯片存在物理上的极限，要想提升算力就要不断提高芯片的集成度，增加芯片上晶体管的数量。 而同等体积的芯片上晶体管的数量越多，电子的活动范围就会越小，当芯片的制造工艺达到7nm的时候，硅原子之间严重电子隧穿效应会导致芯片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工作。 现在蓝星上最强的超级计算机是白鹰国的“前沿”超级计算机，最极限的运算速度能达到每秒150亿亿次浮点运算。 它所用的芯片距离理论上的极限还有不少差距，大多还都是运用的是22nm工艺的芯片，最精密的地方采用了14nm工艺的芯片。 按照摩尔定律，芯片中所包含的晶体管和其他电子元件的数量每隔两年半都会翻一倍，现在学术界最乐观的估计也就是摩尔定律还能沿用一个多世纪，硅基芯片的性能再提高500倍左右，就将彻底走向它的终结。 各大芯片制造商为了维持自己的技术优势，已经在不断寻找新的发展方向。 目前芯片领域比较热门的碳基芯片，就是因为碳原子的直径更小，可以在晶体管更小的时候才发生量子隧穿，但也存在物理极限，目前学术界的主流观点认为3nm工艺可能就是碳基芯片的终点了。 但是计算机并不是只由芯片组成，想要提升算力需要做的也不仅仅是提高芯片的性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标准就是散热。 超级计算机之所以被称为超级，除了因为它强大的算力同时也因为它的占地面积，芯片运行时由于原子间的电子剧烈运动，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大量的热量，如果无法发散出去，很容易就会对芯片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即使只是家用电脑的cpu在散热不佳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就能升到上百度。 “前沿”的主机大约只占据了两个篮球场的大小，但却需要上百公里长的线路，每分钟消耗数十吨的水流量才能保证它的主机能够及时冷却下来。 再向前发展下去，总有一天即使是把芯片一直浸泡在液氮中，也没办法及时消除运算产生的冗余热量。 而量子计算机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它基于量子之间的干涉与纠缠来进行运算，根本不用担心原子直径导致的物理极限，理论上它没有最小的体积，也没有最大的体积，只要文明的技术力足够强大，即使是横跨数光年的恒星级量子计算机也能被制造出来。 同时因为量子间的信息传递并不需要粒子的运动来实现，也就不会产生大量无用的热量。困扰计算机界的散热问题也根本不需要解决，简直就是所有计算机领域的研究员梦寐以求的终极产物。 然而在量子纠缠被发现之前，量子计算机一直被认为是一种只会存在于幻想中的东西。 即使是在量子计算机已经被证明具有技术可行性的今天，人类文明甚至还没有能够稳定的观察和捕获基本粒子的手段。 根本没有人知道还要在量子计算机的研发道路上走多远。 秦光手腕上的量子计算机在量子芯片中也算的上比较先进的产品，对比地球文明更是领先了不知道多少代。 同时，经过操作后秦光又发现了一件事，就是量子腕表是可以和高维眼镜互相链接的，链接之后的高维眼镜除了保留了之前的功能外，还可以当做一副高清的数据眼镜，在互联网中获取任何秦光想要得到的知识。 就连无数国家最机密的数据库中的内容，他都可以轻松翻阅。 海量的信息在秦光的眼前闪过，即使是已经被强化过脑域的他，在面对这么庞大的数据量的时候大脑也差点宕机。 他很快退出了信息检索状态，就在秦光准备休息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能不能用量子计算机黑入三体游戏之中？ 原着中的三体游戏不仅负责向人们隐晦的传递三体世界观，并筛选可能存在的新成员，还是一个eto组织秘密聚会的地方。 按照秦光的记忆，即使前世的蓝星，都还没有发展出拟真度这么高的网络游戏，几乎可以肯定，智子参与了三体游戏的编写。 既然如此，秦光决定试一试能不能在三体游戏中发现一些原着中并没有描写出的细节。 他对于三体文明的轮回进程也一直非常好奇，虽然现在还没有办法真正见证，但在游戏中短暂的感受一下也是挺不错的。 说干就干，秦光将大多数的网页关闭，很快就找到了三体游戏的网址，并通过高维眼镜打开。 一个注册界面在他的眼前展开，漆黑的页面上用白色凸显出白色的文字框，背景是强光的照射下，隐约透出轮廓的地平线，天空中悬浮着两颗乳白色的玻璃弹珠大小的飞星，像是一双眼睛。 在量子计算机的帮助下，秦光伪造成自己正在使用v装具的样子，同时使用假的瞳孔和虹膜信息，很快生成了一个虚假的id。 随着一番操作，秦光按下登录按钮，眼前的景象开始飞快的变化。 他进入到了三体游戏之中。 第二十一章 西周 被玩坏的游戏 穿越过无数0和1组成的数据长河，秦光眼前的信息量变得越来越大，所搭建出的场景也变得越来越真实。 随着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片广阔的荒原出现在秦光面前。 太阳在地平线上还没有升起，天空泛着熹微的白光。 群星闪烁，大大小小的数不清的金字塔形干仓坐落在暗褐色的大地上，干涸开裂的土地上看不到任何植物，只有空气中漂浮的沙尘。 按照秦光对于原着的记忆，这个世界应该是汪淼进入三体游戏后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已经进化到战国层次的“137号文明。” 路边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碎片，看起来像是某种皮革，又像是叠放在一起后压扁的干草。 秦光知道，这些都是已经脱水的三体人，残缺成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复活的可能了。 他试着调取游戏界面出来，上面除了他的人物状态外就只剩下一个冰冷的退出键。 现在的空气有些寒冷，他看到地面上都结了一层薄霜，但因为他没有穿戴v装具，所以身体上并没有明显的感觉。 游戏对于真实情况的模拟做到了堪称变态的地步，就连灰尘都有独立的数据模型。 秦光确信一定有智子参与了游戏的实时演算，单靠人类的科技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秦光操作量子计算机对三体游戏的加密进行了破解，得出了无法悄无声息的破解渗透的结论，智子本身也相当于一个微型的量子计算机，所携带的加密算法虽然并没有量子腕表的科技水平高，但也已经到了无法暴力破解的地步。 按照秦光最新了解到的知识，量子计算机也是存在物理极限的，限制它的是某种与空间维度有关的知识，而量子腕表显然已经超越了这个极限，具体包含了什么终极文明的黑科技，他暂时也不得而知。 通过量子腕表自带的扫描功能，很快秦光就将整个世界都扫描了一遍，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但其实总体也就只有几十公里方圆，大概相当于蓝星上一个比较小的城市的大小，包括天上的三颗恒星，也只有在运算路径到达可以被肉眼观测的区域时才会展现出光，热，质量等等物理形态，其他时候只是以一组数据的形式不断演化。 有点类似于量子力学中的波动学说，你不观测它，它就只是一串携带了信息的波，只有当你观测它时它才会坍缩到一个具体的形态。 可能保持这种高精度的实时演算对于智子也是不小的负担，所以它只用有限的算力编织出了一副无法被目前的人类文明发现破绽的世界。 秦光所在的位置已经几乎是这个世界的边缘，再往前虽然可以看到景象，却也会撞到无法突破的空气墙，同样位于世界另一个边缘的是一座由漆黑的巨石搭建而成的宫殿。 那是纣王的宫殿，按照正常的游戏流程他会和周文王还有他的追随者跋涉游戏时间中的一个月，在纣王的宫殿中用周文王的周易说出他对世界本质的解答和恒纪元的预测。 现在他已经知道所有的关键npc其实都是由eto组织中的核心人员扮演的，游戏细节上或许会有所不同，但是由于管理员预测权限的局限性，最后一定会出现失误。 纣王会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用文火。” 三体文明因为错误预判而导致的文明毁灭第一次展现在玩家的面前，给他们带来极大的精神冲击。 也许是因为秦光进入游戏方式有些与众不同，本该出现的周文王和待在宫殿里等人上门的纣王都不在线。 偶尔能扫描到的一些三体人也都是系统生成的npc，没有自己独立的智能。 不过着正好方便了他行事，秦光先是通过量子计算机为自己安排了一个管理员权限，却发现管理员除了能够调节游戏中的时间流速和可以短暂预测不准确的恒纪元外，并没有其他额外的权限。 两个权限对于秦光来说都形同鸡肋，量子腕表轻松就能比权限能做到的做的更好。 为了防止维持管理员身份被其他管理员发现异常，他又把身份切换回了普通玩家。 三体游戏中恒星运动的状态是直接嵌入了底层数据里的，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更改，也不能预测出完整的轨迹。 在操作量子腕表对这个游戏世界进行了好几次全方位的扫描后，秦光已经得到了不少自己想要的数据，同时，虽然没有办法在不惊动智子的情况下修改世界参数，秦光用量子腕表直接用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了问题，他将这个游戏世界中具现出来的所有的物体，包括天上的三颗恒星，都完整的复制到了量子腕表中，生成了一个全新的游戏世界。 当所有表面上能够获取的数据和运行规律都相同的时候，推算出底层数据也就变成了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很快，按照复刻出的恒星的位置，引力等各项数据，量子腕表成功推算出了接下来最少一万年的恒星运动规律，并生成了一份乱纪元和恒纪元年表。 还能根据扰动参数的出现，时刻进行自我更正，三体文明梦寐以求的万年历，就这么轻松的被秦光拿在了手中。 完成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虽然修改不了系统的底层数据，秦光发现自己个人数据却可以随意修改。 作为一个黑户，他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行为会导致自己被永久封号，反正自己所有的数据都是系统模拟出来的，大不了再换一个号。 他就像一个拿到了修改器，而且用着白嫖来的全新账号的恶劣玩家，丝毫不在乎可能导致的后果，调出量子腕表的数据界面，随意修改着很多原本被锁定的数据，开始疯狂地作死。 第二十二章 完美比例的外貌 懵逼的周文王 他先是按照从互联网上可以找到的所有的艺术作品合成了一张最完美的面容，同时兼具了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容貌的优点，既有着男性的坚毅，又包含了女性的柔美。 同时身材也被他设定成了完美的黄金比例，调出数据面板秦光陶醉的欣赏着自己目前的身体，确实是要比自己帅上一点点的啊，不过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随后他为自己穿上了一身白衬衣和黑裤子，秦光审视着自己的外形，寸头，中年面容，白净的下巴没有胡须，五官端正的像是古典雕塑，更像是某个公共标志上代表人类的一个符号。 秦光突然感觉这个形象好像有一些眼熟，仔细回忆后他想起来了，这是在大刘的另一篇名为《朝闻道》的科幻小说中描述过的高等文明在于人类交流时所用的形象。 即使作为一本小说并没有看到画面，只有文字描写。 但是这种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现实中绝对看不到的感觉还是十分独特的，这个描写给秦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考虑到同样作为大刘的作品，《朝闻道》中也有几个在大刘的科幻宇宙中经常出现的角色，比如丁仪，霍金等人，秦光觉得，这个形象的出现或许不是偶然。 这个宇宙中，除了三体宇宙中提到过的文明，可能还包含着其它在大刘小说中出现过的文明。 硬科幻中经常提到的一句话秦光很认同：“宇宙很大，存在无线的可能。” 最后，秦光做出了最重要的一步。他将自己的id更改为了“观测者”，并在上面加了好几种特效。加大加粗，用特殊字体书写，还发着光镶着金边的观测者头衔悬挂在他的头顶。 如果有一个eto的内部玩家此时进入游戏，几公里外就能看到秦光这与众不同的昵称，此时的他看上去比管理员更像这个游戏的内部人员。 做完了这些，秦光又按照自己的游戏经验，给自己套上了降低伤害，增强属性，浮空等各种各样的buff。 通过对游戏中资源的调配变出了一堆木柴，在原地升起了一堆篝火，等待着周文王和他的追随者的到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经过漫长的延迟之后，周文王终于收到了有新玩家进入游戏的通知，登入了三体游戏。 他披着厚实的兽皮袄，迈着坚定的步伐从远方的荒原上跋涉而来。 离近了，可以看到，他沧桑的面容上有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睛，任谁只要看到他，都不会怀疑他不是一个可以为了真理献出自己生命的求道者。 旁边看上去有些瘦弱，比他低了一个头的是他的追随者，身上的兽皮比周文王要破旧不少，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箱子是在乱纪元中用来计时的沙漏，每次漏完用时8个小时颠倒三次即为在游戏中经过了一天。 至于包裹里应该就是些脱水者了，可能是周文王其他的追随者，也可能只是路边捡到的，三体残酷的世界观将在新人的面前展露它的冰山一角。 “冷啊，太冷了。” 周文王呼出的气息变成了白烟，按照惯例他准备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引导他陷入对世界的好奇之中。 然而随后，他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荒芜的大地上，一个英俊的不像人类的中年男人毫无风度的坐在地面上，面前燃放着一堆柴火，橘黄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人想到中世纪雕塑家塑造的神明。 就好像是古老的像素游戏里，突然出现了一位3d风格的角色，充满了强烈的违和感。 而这一切都没有他头顶上那个硕大的“观测者”称号所带来的的冲击力大。 因为过度硬核，三体游戏遭到过不少来自各方的质疑，只不过由于三体游戏的研发和宣称经费都给的足够多，这些负面舆论才一直都没有对游戏造成太大影响。 为了避免影响游戏的风评，官方的回答一直都是说因为游戏有着深沉的内核，不能因为过于娱乐化的操作破坏了它的美感，只需要用最朴素的表达来实现。 但其实即使是在组织内部，也有不少成员对于这过于简洁的操作系统，有过吐槽。 只不过作为游戏主策划的伊文斯，和负责架构实现游戏底层逻辑的智子都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对于外表从来都不怎么关注，普通成员的意见根本起不到作用。 按理说这个轮回周文王已经引导了不止一次，即使每次都有细微的不同变化，但大体上的流程从来没错过。 可是为什么这个？本来应该设定中只有少量食物和饮水里会出现柴火？还有，为什么这个男人头上的字体都和自己不一样？那带着金边的名字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像游戏的内部人员。 旁边的追随者也有些迷茫，虽然在游戏中，他的形象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但他和周文王在现实中都已经是50来岁的学者了。 平常的说话方式只是为了符合人物设定，更好的扮演游戏中的角色做出的伪装。 下意识的，周文王就想向游戏报错，申请故障调查。 但他很快停止了自己的行为，和追随者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确定对方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eto组织中一直有一个传言，作为智子亲自编写的程序，它不仅将三体世界中的各个轮回用人类可以理解的方式完美复现在了游戏中，还在各个游戏世界间留下了自己的化身，如果管理员什么时候在游戏世界里遇到了从未见过的特殊人物，那可能就是智子的化身。 即使是在组织内部，对于三体文明的研究也一直在进行着，其中三体游戏是占比比较大的一种方式，这也是很多学者自愿在游戏中担任npc的一个原因，管理员可以比普通玩家更深入游戏的运行。 虽然晴光目前的这个形象有些浮夸了，但这种种特殊的叠加下，秦光已经被他们当做了智子化身了，至于外貌问题，可能是三体人和人类的审美不太一样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看向秦光的眼神都变得尊敬了不少。 第二十三章 忽悠瘸了，开挂一时爽 秦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脑补成了智子在游戏世界的化身，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在两人面前炫耀一下。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洁白的衬衫显得与这个蛮荒的世界格格不入。 为了不打乱游戏的正常进度，秦光试探着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周文王，这是我的追随者。” 周文王的语气都恭敬了不少，事无巨细的向着秦光介绍着。 “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周文王，这个是我的追随者。” “这里是三体游戏模拟世界中的137号文明，到目前为止总共重启接纳了132位玩家。” “因为这个世界揭示的世界本质比较简单，所以其中73位玩家都进入了更深入的世界里。” 秦光有些意外周文王的知无不言，他第一次知道三体游戏的深入运行机制，并没有明确的通关路线，每个游戏世界都揭示了不同的世界信息，每个世界结束后，根据玩家对游戏信息的探索为玩家分配下一个世界。 在游戏不断深入的同时悄无声息的改变玩家的世界观，在玩家对游戏的探索达到第二阶段，同时对三体世界的好奇达到顶峰时进行线下筛选。 作为一个隐秘组织的扩张方式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了，同时也保证了吸引进入组织的人才大部分都是社会精英。 只不过筛选成员还是太过困难了，137号世界只是揭示了乱纪元，飞星，脱水等比较基础的概念，在游戏中只是一个新手村一样的小世界，居然也才一共接纳了一百三十多人，通过的人数也只是勉强超过一半。 他看着面前恭敬的周文王，游戏中周文王的身高有将近两米，铁塔一般的身躯却低的比秦光还要低半头，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操作还有意外收获，周文王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但他明智的没有发问。 “我们出发吧。” 秦光转身向着朝歌跋涉过去，两人跟在秦光的身后，倒像是引导者和玩家的身份互换了。 “这么走有点慢了啊。” 秦光转过头看着两人提议道。 “不如我们换一个快一点的赶路方式。” 两人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随着秦光伸手一指，通过腕表短暂修改了两人的数据。 周文王和追随者同时感到自己的身体一轻，虽然还是站在大地上，但每一步迈出，都感觉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两人本身也有加快游戏进程的办法，本以为是和自己权限差不多的加快时间流速的方法，却没想到竟然可以直接修改角色基础数据。 三体游戏中每个角色的基础数据都与玩家的身体素质有关，通过v装具感应时刻修正，除了智子，两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修改数据的方法。 此时，朝歌的漆黑金字塔中，纣王坐在高大的王座上，身后是两排持戟而立的侍卫。 “这次的交流用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感到他们加速游戏时间赶路，玩家的素质应该不会太高，看来又要白忙活一次了。” 思考到这里，他斜靠在王座上曲臂支撑着自己的脑袋，闭上双眼开始等待游戏的结束。 王座下空地的中央，一尊大鼎下缓缓燃烧着一团不会熄灭的篝火，大鼎中沸腾的汤汁翻滚着。 一截台阶靠着大鼎的鼎壁，台阶下站着一个沉默的黑衣人。 他是伏羲，上一个对纪元规律做出预言的人，手里握着一个装满调料的金属罐，等待着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机会到来的审判。 秦光和周文王三人荒原上飞快的赶路，一颗飞星在天空上缓慢移动着。 突然，天幕的边缘又升起了一颗飞星，原本一直在地平线边缘的太阳也缓缓升起，将光芒洒向荒原的大地。 周文王和追随者两人很快就在阳光下汗流浃背，信息面板上的体力条快速消耗，就连生命值也开始缓慢下降了。 “我们休息一下吧，吃些东西，等太阳落山了再继续赶路。” 追随者提议道。 周文王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前方领路的秦光。 秦光的数据已经被他修改的一塌糊涂，除了修改了人物的行动力，体力条和生命值也都被锁死，完全不需要为天气因素担忧。 他发现，因为三体游戏的拟真度足够高，自己甚至可以在游戏里模拟练习引力戒指的使用，他现在一直都是在用引力戒指操作着自己赶路。 秦光头也没有回，随手向两人分别射出了两道光芒，两人的数据也被锁死。 “不用担心其他的，专心赶路就可以了。” 现在有着量子腕表在，智子暂时对数据的变化无能为力，但是自己离开之后，或许他们两个会遭到智子的封号。 但这就不是秦光应该考虑的了。 在各种buff的加持下，原本最少需要半个月才能赶到的朝歌城，三人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赶到了。 一个短暂的乱纪元，一轮硕大的太阳从天空中掠过，大地被炙烤的似乎要被融化掉。 就连搭建纣王金字塔的黑石都被灼烧的通红。 金字塔内，纣王身后的士兵甚至有一些都开始被迫脱水，纣王躲在一片阴影里，汗如雨下。 “周文王他们两个在搞什么鬼，这种离谱的天气还不快点略过去。” 三体游戏中各个文明的帝王的权限其实并没有学者的地位高，纣王并没有加速时间的权限。 “这次进游戏的玩家又是怎么回事，要是没有资格踢出去就是了，怎么到现在一次加速都没有过。” 就在纣王碎碎念的咒骂着周文王和追随者的时候，一个深沉漆黑盔甲的士兵走到了他的面前。 向着他说出了早就设计好的一句话：“大王，姬昌求见。” “什么？” 第二十四章 震惊的纣王 破解游戏密码 纣王被震惊的几乎要从王座上跳下来，怎么可能？ 现在可是乱纪元！自己身在金字塔中体力值都在快速消耗着。 他们两个是怎么在这样的天气下赶路的？ 但是这些问题面前的士兵是绝对不可能回答了，他们只是一些早就设定好的程序程序罢了。 纣王很快回过神来。 “请他们进来。” 士兵沉默的转身离开，纣王又坐回王座上维持着统治者的威严，好像这是一次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的游戏。 即使猜到了这次游戏和之前有些不同，但看到几乎是漂浮进来的三人，纣王还是非常震惊。 “这位是观测者，是主在这个世界的化身。” 周文王恭敬地向纣王介绍着秦光，用词还是有一些隐晦。 秦光也突然明白周文王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恭敬了，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智子的化身。 仔细想想自己的表现确实有点像，这下他的想法也有些变化了，本来想通关到游戏的最终阶段后就彻底关停这个游戏。 虽然智子操纵着游戏的服务器像一个幽灵一样不停的在互联网中游荡，但秦光可以操纵量子腕表直接通过游戏攻击，关闭游戏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现在，或许可以利用他们的误会在游戏中插入几个属于自己的间谍，帮助自己了解eto组织内部的动向。 纣王惊讶的看着秦光：“您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周文王和追随者也好奇的看向了秦光。 “你们先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吧，我的一个目的是完整的经历一遍游戏进程。” 听完这话，周文王上前一步，开口道：“我的名字是姬昌，来自周国。” “我带来的测算历法的方法名为周易。” 随着这句活说出，金字塔里的时间仿佛从新开始了流动。 士兵们拿着武器凑上来站立在一旁，伏羲拿起手中的罐子在自己身上洒下了一些调料。 随后仰头将调料全部咽下，苍白的脸像是悬浮在空中，沿着台阶走到了大鼎的边缘纵身跳下，激起一股水雾。 纣王有气无力的靠在王座上介绍道：“他是伏羲，他认为太阳是脾气暴躁的大神，醒着的时候喜怒无常是乱纪元，睡着的时候呼吸平稳，是恒纪元。” “按照他的方法，我在外面竖起了几座大摆，据说这样可以催眠太阳神，让他长久的处于睡眠之中。” “但是显而易见的，这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你们又有什么有趣的见解呢？” 秦光这才回忆起，三体人似乎对单摆有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青睐，一直到游戏的最终阶段都还有用最新材料制作而成的单摆伫立在联合国大厅的门口。 与其说是对催眠太阳神的幻想，不如说只是一种宗教般的寄托信仰。 姬昌上前一步，重新恢复了那种胜券在握的智慧形象，语言中充满着自信。 “这种妖言惑众的巫师早就应该被大王处死，我所掌握的才是世界真正的运行规律。” “我所掌握的规律，名字叫做周易。” 这样的对话在137号世界中已经发生了一百三十多次，未来或许还会继续发生着。 周文王熟练的拔出了身边士兵随身携带的长剑，在地板上勾勒出一个硕大的太极图案，又随手在周围刻出了象征的八卦的长短线条。 “世界是由阴与阳构成的，白天是阳，夜晚是阴，世界在阴阳的平衡更替中不断运转，我们无法改变，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名为“卦象”的事物进行推测，让阴阳的规律可以被我们运用。” 他走到阴阳鱼的中央盘腿坐下，抬头看向金字塔厚厚的穹顶，仿佛看透了浩瀚的星空，与飞星的运转。 十指飞快的弹动结出种种怪异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巫师的呢喃。 秦光借助腕表的分析，却突然看透了周文王周易的本质是什么。 难怪周文王一直在说朝歌城是世界的阴阳汇聚之地，只有在朝歌才能取到足够准确的卦象。 周文王掐动的指决，本质上是一种加密方法，智子将太阳运行的规律封存在了系统的最底层，将破解方式通过各个游戏世界独特的世界观，设定成不同的密钥分散在游戏世界里。 管理员在特定的位置做出特定的举动，本质上就是在解码，游戏会将一段时间内的太阳运行规律以加密的形式传递给他们，然后进行解密。 虽然秦光已经彻底复制了游戏世界的运行数据，但是还有几个关键的变量没有取得，周文王这里的就是这些变量。 有了这份密码，秦光甚至可以通过腕表建立一个全新的137号世界，如果他能获得足够多的变量密码，理论上就可以复制所有的三体游戏世界。 也就是彻底破解三体游戏，同时在腕表强大的算力加持下，他可以劫持游戏的服务器，让之后所有的玩家登录的，都是自己复制出来的三体游戏。 这样，自己就可以完全掌握这些玩家在游戏中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借此间接掌握eto组织。 这些核心组织人员的交流都是在游戏中进行的，现实中的身份都是秘密，同时秦光也不认为他们可以和伊文斯或者是智子直接联络上，自己完全可以通过发布一些任务，来查出他们在现实中的身份。 阴阳鱼中央的周文王停止了动作，站起身来，头依然高高抬起。 “接下来是为期三十天的乱纪元，然后是十八天的恒纪元，再是二十一天的乱纪元和七天的恒纪元，然后是十天的乱纪元，当这段纪元结束，会是一个持续三年以上的恒纪元。” “每天有稳定的十四个小时的白天和十个小时的黑夜，是一个黄金纪元。” 秦光在旁边已经默默记录下了这段名为“周易”的破解密码，周文王的预测和腕表的推测基本吻合，除了最后的恒纪元腕表根据数据模型给出的推测是两年零六个月。 当然阅读过原着的他现在知道，这两个都是错误答案当黄金纪元运行一段时间后，会出现突变，三颗飞星在星空中舞蹈，整个世界毁灭与严寒之中。 第二十五章 eto行动 公寓杀机 周文王的预言到这里就结束了。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秦光身上。 “你的预测基本正确，但是有一点不对，你忽略了几个关键的数据，所以最后一个纪元并不是黄金纪元，而是会在第一年结束时出现突变，文明毁灭与严寒之中。” 周文王和纣王都有些明悟，虽然知道每次的结果都会有错误的地方，但是即使是他们，不到最后也不会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即使说出了正确的预言，游戏也并没因此结束，秦光猜测或许需要预言验证才算真正结束游戏。 游戏的时间流速开始加快，象征着八小时时间流逝的沙漏开始被士兵不断的反转，与之相对应的，从狭小的观测窗中射入的光芒开始飞快的闪烁，像一盏电压不稳定的白炽灯。 预言中的乱纪元与恒纪元飞快的经过，在最后一个恒纪元到来，沙漏再次翻动了一千零八十次后，天空陷入了漫长的黑暗，太阳再也没有升起。 时间流逝渐渐变得正常，秦光和其他三人来到金字塔的外面，骤降的气温连修改了数据的三人都感到了明显的寒意。 纣王更是生命值狂降，几乎直接开始脱水。 幸亏秦光即使发现点出一道光芒，才避免了惨剧。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落尽了所有大气中漂浮的水蒸气，开始变成厚重的二氧化碳干冰。 紧接着是淡蓝色的氮气和氧气，漫天星光在雪花间闪烁，有一种独特的毁灭的美感。 无数干仓被雪花掩埋，他们中的大部分会在无声无息中死去，但某些幸运的或许可以活下来，成为下一次文明的种子。 比起曾经的轮回中由于失误判断浸泡复活后突遭灾难，几乎全灭的137号世界，这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真美啊。” 周文王忍不住感叹出声，这是这么多次游戏中他唯一一次没有因为预测失误跳入大鼎中结束游戏，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文明终结的景象。 秦光背对着他们，头上的“观测者”id是此时游戏中最明亮的光，他高深莫测的道：“你们做的不错，我这次得到了不少我想要的数据。” “接下来我打算进入更深层次的游戏中，你们继续留在这里，按照原定的流程运转游戏。” 三人躬身答应：“遵循您的意志。” 游戏提示适时的出现：“你在游戏中成功进行了一次纪元预测，隐藏成就点+10” “你即将进入更深入的游戏进程，祝您游戏愉快。” 面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消失，进入三体游戏时的失重感再次出现，周围再次变成了0和1构成的数据长河。 随后数据聚合在一起，先是出现了地面，随后又出现了天空，一座座金字塔拔地而起。 秦光像是一个漂浮在数据长河中的幽灵，静静的看着这堪比创世的一幕。 当一切都聚合为真实的景象时，秦光也再次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明明只是过去了几分钟，然而在全新的世界里仿佛时间已经真的经过了足以造成地质变迁的漫长纪元。 纣王的金字塔依旧伫立在地面上，只不过已经被风化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每一块石头上都有被腐蚀出的坑洞或凹陷，原本的入口处已经被堵死，塔尖的部位仿佛被人削去了一段，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平台，旁边是新修出的台阶供人攀登。 虽然看上去无比真实，但秦光知道这一切都是数据模拟出的假象罢了。 登上台阶，秦光看到平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有玻璃镜头的望远镜，有细长精密的玻璃试剂瓶，也有带有不少古中国特色的司南，罗盘等仪器。 最庞大精密的仪器是一个立在平台中央的直径两米的铜球。 机械构造模仿了古中国的浑天仪，可以向着各个不同的方向转动，周围是大小不一又严丝合缝的各种齿轮，连杆等机械结构。 铜球上的光斑在不断地变化着，下方是一个方形的坑洞，里面有不少奴隶模样的人在推动齿轮让铜球维持着运作。 秦光很快就明白了自己此时所在世界，认为宇宙是一部精密的仪器，试图通过铜球推演万年历，最终却毁于烈焰的141号文明，核心人物是孔子和墨子，这里正是墨子建造的观星台。 只不过本来应该在观星台上等待自己到来的墨子此时却不知所踪，或许又是因为自己偷渡进来的原因。 没想到自己的通关路线正好和自己了解的那条一模一样，也就是原着中汪淼经历的那一条。 这么一来也省了自己不少事，虽然对于此时手握万年历和部分游戏密码的自己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自己都能轻易看破本质并推算出万年历，对自己有吸引的只不过是散落在不同世界里的游戏密码罢了。 就在秦光决定一鼓作气今天通关了三体游戏的时候，高维眼镜突然传出的警告声打断了秦光的思绪。 “警告！宿主所在空间有毒气体浓度正在上升！” “继续停留在当前环境中，预计63分钟后将危害到宿主的生命安全！” “请宿主尽快离开当前环境！” “自己的公寓里出现了毒气？” 秦光心头一惊，来不及继续在游戏中停留，匆匆退出了三体游戏。 眼前光影变换后，眼前又变成了熟悉的公寓中的景象。 一切和自己进入游戏前没有什么不同。 四下查看一番，秦光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随着他开启高维眼镜的扫描功能，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在eto组织和自己接触之前他们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顶多就是和自己进行一些学术上的交流，所以就没有太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尤其是有了引力戒指之后，有了能正面刚子弹的能力，秦光就更不担心了。 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看来自己的表现不知道怎么已经触碰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甚至有可能是三体世界直接下达的命令。 只不过他们使用的方法也十分的简单粗暴。 煤气泄露。 第二十六章 步步为营 怒从心头起 通过高维眼镜自带的成分分析功能，秦光可以看到自己的房间里正弥漫着不少一氧化碳的分子，而且浓度还在不断的增加之中。 研究院的公寓作为建设比较早的老建筑，基础设施建设的并不是特别完善，就比如厨房的燃气依旧是用传统的煤气罐供气，每次用完了都要找人上门来更换气罐。 秦光进到厨房，循着煤气出现的方向找去，最终发现eto的做法其实非常简单，煤气罐的气口发生了轻微的变形,煤气不断的向外泄露逐渐充满了房间。 作为高精尖人才聚集的组织，有几个成员出现在小区中并不令秦光感到意外，同时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公寓中生活，目标也很好确定,他们今天估计就是趁他和大史离开之后摸进自己的房间动的手脚。 让他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eto准备如何将这件事情伪装成一场意外。 一般的煤气其实指的是一氧化碳，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可燃气体，所以一般销售的煤气中都会掺杂一些其他的刺激性气体，以便在出现泄漏时起到警示作用。 但是秦光并没有闻到其他气味，如果不是高维眼镜自带的环境监测和警示功能，自己或许真的会无声无息的死在睡梦中。 这也让秦光再次警醒，自己毕竟还是肉体凡胎自己在明，eto在暗,像这种阴损毒辣的招式防不胜防，哪怕伤不到自己,一直处理也挺麻烦的，自己之后或许不能在公寓这边继续住了。 通过高维眼镜的透视功能，秦光很快发现了这是怎么回事。 煤气罐中的气体比例确实是正常销售的气体比例，但是其中的一氧化碳和刺激性气体被一层成分未知的薄膜分割成了两部分，泄露出的只有无色无味的一氧化碳。 同时，经过扫描，秦光很快找到了一个藏在厨房里的小型爆炸物，里面精密的计时装置，预计在今晚十二点左右开始燃烧，所用的材料在燃烧后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到了那个时候，屋子里的煤气浓度也几乎到达了峰值，自己将会由于煤气中毒在睡梦中因为一次巨大的爆炸死去。 如果这些都成功，无论之后怎么调查，都只会得出煤气罐老化泄露，引发煤气爆炸的结论。 最令秦光震惊的不是这些，无论是煤气罐中的薄膜，还是角落里的定时炸弹，都表现出了明显超越当前人类科技的水平，即使是在原着中eto组织被彻底覆灭的时候，三体世界都没有选择过向地球传输科学技术，这些技术是哪里来的。 是伊文斯自己暗地里的研究，还是自己当前表现出的威胁已经值得三体世界冒着传输技术这么巨大的风险也要试着除掉自己？ 秦光拿出胶布先将煤气罐封堵上，和定时炸弹一起拿到公寓楼房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大史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我这边刚回到家你那里怎么就出问题？” 大史语气有些差，早知道应该直接带着秦光离开的。 “有人想害我，你来一趟吧。” 大史心中一惊：“好，我马上带人过去。” 没过几分钟，大史就带着几个军官开着那辆改装过的吉普车来到了公寓楼下。 “就是这样了，你看着处理一下。” 大史和秦光坐在公寓楼下的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支烟，听着秦光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回去以后最好检测一下这些东西的来历，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大史神色严肃：“我明白。不过我猜一般他们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已经安排人去调取监控了，虽然他们做了伪装，但能进这个小区的人本身就不多，排查起来要方便不少。” “这帮子人之前一直都只是在暗中活动，隐藏的特别好，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明面上的行动，我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这么多年部队就白呆了。” “老弟啊，你是做什么刨他们组织祖坟的事情了，我听你的意思，这些小玩意儿还有可能是外星科技？” 大史此时和秦光的关系也熟络了不少，甚至出言打趣。 “你给哥哥透个底，当然要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当我没问。” 秦光嗤笑一声：“他们这些人估计也不会在乎祖坟是不是被人刨了，不过具体什么原因我也是一知半解，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大史也不再追问，从鼻孔里呼出长长的烟雾，试探着问道：“你这边最近挺危险的，要不要跟我去军队里待一段时间？” 秦光想了一下，自己在公寓这边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军队内部确实会安全很多，能帮助自己更好的完成保护史强的任务，就点头答应了。 就在这时，大史的电话突然又响起。 “喂，好的，知道了，没有问题。” 大史答应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 “刚刚接到消息，那帮王八蛋不止攻击了你这里，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不少科学家都遭到了攻击，或者出现了意外。” “其中最严重的是，袁老院士，病危了。” eto还有其他的行动，这点在意料之中，毕竟作为暴露自身的第一次行动，很多事情只有现在做才比较方便。 之后世界各国肯定会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想要逃脱追捕都有些困难，更别提还要继续破坏人类的科技了。 听到这句话，秦光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虽然原着中根本没有提到过这位老人，但不论是自己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里，袁老都无疑拥有着崇高的声望，受到无数人的敬重。 作为在凭借团队一己之见，将粮食产量足足提高了20%的袁老，在古代都是可以直接在全国建立祠堂的水平。 哪怕只是和这位老人短暂的交谈过一次，秦光也被老人的智慧和阅历所折服。 eto组织不仅背叛了人类，还对袁老出手，这是秦光绝对无法接受的。 第二十七章 大史赠枪 试探潘寒 “大史，你先回去，我留下来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大史看出了秦光的神情不太对劲。 “老弟，别激动，这件事情我们肯定能够处理好，你可千万不能以身犯险。” “放心，我又分寸，只不过他们这次做的确实太过分了，我要去收一点利息。” 秦光不知道eto组织这次行动的具体情况是什么,但他认识一个绝对知道相关信息的人。 潘寒！ 作为生命科学研究院中可以直接接触到袁老的人，组织内部的计划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潘寒，他绝对知道行动的细节，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亲自执行的。 想到这里秦光又有些后悔,早就知道潘寒是个疯子，自己当时就不应该留着利用他的念头，而是应该直接在见面的时候做掉他，或许会有些麻烦，但很大概率可以避免袁老的安全受到威胁。 “车钥匙给我。” 大史知道自己肯定劝不了秦光了，主动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 “不管你要去干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去” “毕竟我的任务是贴身保护你，刚才我刚离开一会儿你就差点丧命，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大史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秦光跟着坐上车。 “去生命研究院那边。” 大史也没有多问，直接发动车,此时所开的这辆车用的是军车的牌照，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再加上大史车技了得，只用了不到半小时，两人就成功抵达了几十公里外的生命研究院。 下车前，大史打开车上的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漆黑的事物交到了秦光手里。 金属打造的事物拿在手里有些沉甸甸的，秦光拿到手里才发现大史给了自己一把手枪。 修长的枪管，枪身两侧的红色装点，配上枪柄上经典的网格装防滑纹和黑色五角星，秦光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手枪界常见的92式手枪，也就是俗称的黑星手枪，也是华国目前大多数警察的配枪。 “拿着防身用，真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不过轻易别开枪，你这种不熟练的容易被后坐力冲断手腕。” “开枪的时候记得把保险打开，其他的我就先不合你细说了，等回去之后再给你来一次简单的培训。” 虽然自己不用手枪也能有一定自保能力，但秦光还是收下了这份大史的馈赠，这样自己以后要是对eto的人下手，也算是有了合法的理由。 进到研究院内部，出乎两人意料的是，潘寒并没有逃离，不知是因为过于自信，还是为了获取第一手信息，两人向研究院的研究院问路后，很快在潘寒的办公室内见到了他。 潘寒一开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加入组织后才不断提升自己在研究院的地位，凭借不断扩大的社会影响力得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秦研究员，您这是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的潘寒看到秦光的到来热情的迎了上来，脸上还挂着虚伪的笑容。 “我过来了解一下研究的最新进度。” 真正见到了潘寒，秦光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反正潘寒今天绝对不能好过了，不如多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情报。 “没问题，我这就带您去看一下。” “这位是？”潘寒好奇的看着大史。 “这位是史强队长，负责贴身保护我安全的。” 三人很快来到了生物院的实验区，由于秦光的两个项目都格外重要，所以参加进项目的研究员都签订了保密协议，并且这段时间都不能离开研究院。 原来潘寒没有离开是因为签订了保密协议被暂时限制了行动自由。 作为华国最高级的研究院，每个独立研究院每年的经费都是天文数字，当然他们所拿出的成果也绝对对得起华国在他们身上的投资。 只用了短短三天，一个全新的实验项目组便已经从无到有建设好，参与到其中的研究院都是紧急从各大项目组调集过来的精英。 秦光走在组织培养试验区，几百个分化阶段不同，发育程度不同的内脏器官浸泡在装满培养液的玻璃瓶中。 几十个身穿实验服的研究院穿行在他们中间，拍照，仪器扫描，记录数据，一切都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在运转。 远远的还能看到成院士坐在电脑前带着老花镜，在紧张的计算着什么。 “全靠您提供的完整实验数据，目前研究组已经基本完成了验证阶段，所花费的时间和经费都远远低于一开始的预期。” “下一步，就是要和病人进行第一期的活体临床实验了。” 大史不知道秦光为什么一得到消息就带自己来了实验室这边，这个潘寒他看着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以他的聪慧肯定不会当场问出来。 他看着这仿佛某种人体实验场的实验室，心里却充满了震惊，他当然知道如果这些成为现实之后有多少人会因此获益。 这些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仅凭一己之力能够做到的？ 早就听常伟思说过秦光未来的成就甚至可能会比目前华国学术界所有的人加起来都要伟大。 大史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即使在军队里已经有一些地方开始采用“金刚”纳米丝，但作为材料所带来的改变，远不如这几百个培养皿展现在面前来的震撼。 秦光放弃了上前和成院士打招呼的想法，经过高维眼镜的扫描他已经确定潘寒还没来得及对这个研究项目做手脚，成院士此时的身体状况也十分健康，暂时不需要担心。 对于院士来说，没有什么比一项能够造福人民的技术更让他们高兴的了。 要是以为了他们的身体健康为由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参与研究，反而容易出问题。 人上了年纪之后反而是心气对于身体的健康更加重要。 三人 很快又来到了植物转基因的研究场地。 比起刚才的场地，人数要少很多，只有几十个划分成正方形的地块，种植着各种植物，常见的水稻，大麦这类粮食作物，红豆，绿豆，大豆等豆类，还有甘蔗，甜菜等各种经济作物。 第二十八章 发现端倪 文明猜想 “植物的生长周期比较长，这边只需要每天派人过来记录两次数据就可以了，大部分研究员都在实验室里进行成分分析。” “突然病危，我们也不得不暂停实验。” 潘寒向秦光介绍着这个实验室地具体情况。 秦光点头示意，从高维眼镜的成分分析中可以得知，这些植物都已经完成了转基因知识中的细胞活性基因，不仅自身的细胞活性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生长周期显着缩短，生命力更加旺盛，可以适应更多危险和复杂的环境。 产量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最差的一个也能提升百分之三十，在经过几代的培育，性状稳定之后或许可以稳定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要知道，袁老名动世界植物学界,被誉为“魔稻”的杂交水稻品种，在经过了几十代优化培育的今天也只是增产了百分之二十多。 同时这些植物生产的果实，或者分泌物，可以从中提取精练出延缓人类细胞衰老的物质。 来自终极文明的科技成果，对于还处在萌芽阶段的地球文明可以称得上是降维打击中的降维打击，这才是这个实验中最重要的一个发现。 提取物的精练方法秦光是不大算公布的，这也将成为秦光手中第一张可以和国家政府交涉的牌。 不管在任何时代，制约国家发展的，从来都只有生产力的水平,而在所有生产力中，粮食的产量又绝对是重中之重,毕竟只有所有民众都先吃饱了饭，才能去考虑实现更高的理想。 哪怕是在现在，华国能做到的也只是勉强让所有民众都吃饱饭罢了。 一旦这些全新品种的植物推广开来，单凭这一项成果，就足以华国一跃成为蓝星的霸主，并最少在这个位置上领先所有国家几个世纪。 大史虽然听不懂这些专业的数据，但不妨碍他看着这些果实比原来增产了这么多的植物感到由衷的敬意。 “潘研究员应该也是在这个项目组里吧？” “是的，刚刚你们二位来的时候我就正在处理数据。”潘寒如实回答。 “项目如今进行的还顺利吗？” “目前这些植株的性状都还算稳定，不过还要再培育几代进行观察，同时我们还计划对更多的植物品种进行实验” 潘寒对答如流，就在秦光还打算继续问一些问题的时候，高维眼镜上的分析系统再次向秦光发出了警告。 意念一动，警报的原因在他的视网膜上展开，秦光的脸色瞬间变了，转基因植物被人动了手脚，某几个基因点位更换了其他的基因，和系统知识中的大相径庭。 虽然现在表面上还看不出，但是需要彻底稳定性状的代数却被增加了不少，同时这些隐患会在培育二十代左右的时候彻底爆发出来，让整个项目功亏一篑。 这绝对不是eto组织可以做到的事情了，而是三体文明在了解到了自己的基因培育技术后迅速做出的针对性研究，同时，它们还打破了一个禁忌，将这项技术通过智子传递给了毁灭派的人。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潘寒是埋藏在生物院中的卧底，如果没有量子腕表强大的算力可以对基因序列进行运算，或许秦光只能等到这些隐患彻底爆发出来的时候才能发觉。 而到了那时，前期投入巨大的项目可能已经在整个蓝星推广开来，因为巨大的资源浪费，蓝星的科技发展会被拖慢最少五十年，同时对自己的声望也会产生巨大的打击，很有可能自己提供的所有科技都不会再被人们相信。 想到这儿，秦光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自从穿越到三体宇宙后，由于身负系统的缘故，秦光一直没有吧三体世界太放在眼里，毕竟一个远在四光年外的文明唯一能对地球造成影响的手段就是智子，不仅对宏观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在微观世界的小手段也都被自己识破。 再加上和各个原本的剧情人物产生联系，不断获得远超人类，甚至是三体文明水平的科技更是加深了这种轻视。 让他产生了一种，“三体文明不过如此，我抬手可灭”的错觉。 直到现在才幡然醒悟，这是两个文明之间生死存亡的战争，任何对敌人的轻视都是对己方文明的不负责任。 智子在微观层面对于实验数据的破坏如今已经不足为惧，视网膜倒计时和宇宙闪烁也只是障眼法，如果无视根本没有办法对现实产生更多的影响，数据世界由于量子腕表的获得，自己也即将将三体游戏变成自己的领地。 但是智子还有一个至关重要，却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功能，正是它导致自己这次险些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 那就是智子的全方位监视功能。 秦光一直是默认智子不会向地球传递知识的，因为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而且根据原着中的描写，三体人对于整个人类文明都是充满怀疑和恐惧的，即使是全心全意为了他们背叛全人类的毁灭派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它们的信任。 在被人类联邦追杀到彻底灭绝的时候都没有向他们提供过半点情报。 所以秦光一直就把智子的这项能力忽略了。 但他却是没有想到，在自己刚刚展现出一些能够改变人类文明未来的可能性的时候，三体文明如此果断的就对自己发出了追杀令，而且一开始就如此不计代价。 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因为三体文明这么重视自己难过，还是自豪。 不过仔细想想就知道，罗辑只是明悟了黑暗森林法则就差点逼得三体文明毁灭，自己目前得到的每一项技术所带来的威胁，都要比互相威慑所造成的情况更加棘手。 同时秦光也想到了一种可能，以三体世界如今的科技水平也是可以完成黑暗森林广播的。 如果蓝星文明拥有了足够毁灭三体世界的科技水平，三体世界用黑暗森林广播来威胁蓝星，又应该怎么办呢？ 按照原着的描述，一旦发出广播，人类文明也就只剩下了不到两百年的时间，到时候，难道真的要将太阳系埋葬在光墓之中吗？ 深刻反思了自己的不足，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再掉以轻心的秦光也懒得和潘寒继续装下去了。 “所以，这就是你伤害袁老的理由吗？” 第二十九章 兵不厌诈 一枪崩了 “秦研究员，您这是什么意思？” 潘寒的神色明显一闪，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样子想要蒙混过关。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毁灭派的人，而且袁老这次病危，就是你做的手脚。” 听到毁灭派这个称呼，潘寒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可是自己自从进入项目组就从来没有使用过v装具，接受组织中的命令都是通过智子直接传达的,不可能没研究院里的任何人发现。 “难道组织内部出了叛徒？”潘寒心中一凛。 虽然还不知道秦光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但为了活命，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他伸手就想从自己的腰侧掏出那把一直藏在身上的手枪，然而大史早就在秦光向他发起质问的时候就已经无声无息的绕到了他身侧,飞身向前准备先将他制服。 潘寒的身手也还足够敏捷，完全不像是一个常年待在实验室中的研究员。 他灵巧的闪过大史的扑击，抬手就准备朝着秦光开枪。 虽然知道秦光可能伤不到秦光，但是既然已经暴露，他还是想不顾一切的尝试一下能不能除掉秦光。 万一成功了，就是为主扫清了降临道路上最大的障碍。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了他的手腕上，平日里轻便的手枪此时好像突然变得有千钧重，压得他胳膊都要抬不起来。 他下意识的开枪,子弹在大史脚下的地面上炸出一个土坑。 是秦光动用了引力戒指，压下了潘寒举枪的手臂。 大史身经百战,一击不中立刻回身再次扑向潘寒，一把紧紧扯住他的手臂，向背后一拉一拧，潘寒只感到拿枪的手臂一阵剧痛，忍不住松开了手，手枪落下被大史一脚踢到了几十米外。 同时秦光再次施展引力戒指拉扯在潘寒的腿上。 潘寒脚下一沉，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大史抓住他的胳膊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潘寒被大史死死的按在地上，锁住了关节。 “潘寒，我觉得我们还是这样交流比较合适一些。” 秦光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灰头土脸的潘寒，语气冷漠。 “秦光，你也别得意，你只是一个麻烦一点的虫子罢了，你所掌握的知识，连主的万一都没有。” “秦光，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人类是如此的卑劣，这么肮脏的种族根本不配生活在这么美好的星球上，等主降临这个世界，所有的人类都将被主毁灭……” 潘寒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嘴里呼喊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活像一个被洗脑了的狂信徒。 但因为被大史困住了关节，只能艰难的在地面上蠕动。 “我当然知道，但你也根本不知道我代表的是什么。” “即使是你的主降临，我也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清理干净！” “当然更可能是我在他们降临之前就已经将他们的世界也一并毁灭。” 秦光神情严肃，语气无比的坚定，让潘寒心底都为之一冷。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秦光掏出进入研究院前大史刚刚交给自己的手枪顶在潘寒的额头上，拉开了保险栓。 如果潘寒给不出他有价值的情报，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他已经因为错误差点万劫不复，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错误。 对付普通人，还是来自枪械的威胁更加的直观，冰冷的枪管顶在潘寒的脑门上，让他的脸部肌肉都有些抖动。 感受到来自秦光的杀意，潘寒终于安静下来，说到底，他作为华国最顶尖的研究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为了eto做事除了理想，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的事业。 但现在，面临真切的死亡威胁，远在天边的主根本没办法给与自己任何的帮助，潘寒的内心有些动摇了。 “我知道袁院士这次病危是因为什么。” 秦光稍微抬起一些枪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组织给了我一份数据在进行转基因实验的时候篡改一部分实验数据，就能让植物的分泌物出现微小的变化。” “单个变化过的植物分泌物对人体没有影响，但是多种结合在一起就会损害人的肝脏。” “袁老作为项目的主负责人，一定会接触到所有的分泌物，同时他本身还患有肝癌，持续一段时间，就能让他顺理成章的肝癌发作。” “很精妙的计划，既然如此，你可以死了。” 知晓真相后，想要用量子腕表分析出解决方法就要轻松多了，潘寒所能提供的价值就到此为止了。 或许他还有其他关于eto组织内部的情报，或许把他交给国家继续审问是更好的选择，但是秦光这次并不打算理智。 身为一个成年人，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潘寒既然选择了对袁老下手，秦光就不打算让他今天活着离开了。 看着秦光冰冷的双眼，潘寒突然感受到了死亡在向自己逼近。 “等等！你不能杀我，我是eto的核心成员，我知道很多他们的秘密。我可以为你们做组织里的卧底……” 潘寒语无伦次的挣扎着，试图展现自己的价值。 “没必要了，那些我之后会自己去查，我现在最想做的，是让你去死。” 秦光没有理会潘寒，眼眸低垂，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大片的鲜血在地面上晕染开来。 潘寒直到死前一瞬间脸上还保留着恐惧和挣扎，还要对秦光的不可置信。 就连旁边的大史都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秦光就是吓唬一下潘寒获得更多的线索。 本来还感慨秦光的演技真逼真，审讯技巧很专业，却没想到第一次摸枪的秦光就这么杀伐果断，甚至他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松开了拉扯着潘寒关节的手，避免血渍沾到自己身上，苦笑着看向秦光。 “老弟，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第三十章 文明宣战 脑域再开发 在华国最高级别的科学院里被枪杀，后续引发地舆论会非常大。 这个实验室里没有多少人，但是刚才那一声枪响却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 而且潘寒被杀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一旦在研究员之间传开很容易引发恐慌。 秦光没有回答，起身对着天空又开了一枪，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研究院中响起. “我现在，对三体文明讲话” “我将永远铭记你们对于地球文明造成的伤害，并向你们宣布，两个文明已经失去了一切和谈的可能” “从今以后,我们不死不休。” 一番话讲完，面前久久没有任何变化。 一番话讲完，面前久久没有任何变化。 秦光的高维眼镜上闪过警告，却是智子试图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感光文字被高维眼镜挡下。 秦光再次短暂打开了四维视角，四维空间中投影成几米直径大小的封闭球体的智子展开悬浮在秦光面前几米外的虚空上. 光滑的全反射曲面上，秦光看到自己的形象被扭曲变形. 智子表面光芒变换，最终凝聚成一行银白色的文字。 【你们是虫子】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隔着四光年的距离，除了伊文斯和叶文洁外，三体文明向地球传递的第一句话依然这个。 智子表面的字体再次变换，又形成了一句新的句子。 【我们也是虫子】 随后智子表面又恢复了全反射的镜面，没有再出现文字。 在秦光的面前静静悬停了几分钟后，智子再次闪烁了几下消失在了秦光的视线中。 秦光喃喃道：“那么我们现在是虫子之间的战争了。” 虫子虽然没有强大的科技，但是靠着无数年的进化，和强大的繁衍能力依然在无数的灾难中存留下来。 从无畏惧，也从来不会迷茫。 退出四维视角，秦光对大史道：“暂时就说他是其他国家安排在华国的间谍吧，潘寒试图对我出手，我被迫反击，作为第一次用枪的新手没有掌握好分寸，一不小心将他击毙，这么解释起来会不会简单一些。” 大史点点头。 “你的说辞准备的挺严谨啊。” “看来你动手之前也经过深思熟虑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毕竟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既然已经正式和三体文明宣战，秦光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 “等到袁老的病情稳定下来，我再去找一次常伟思，把我知道的情报和你们共享。” 很快，守卫在研究院附近的警卫员都赶来，处理了潘寒的遗体。 研究员们也都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自发的都没有凑上来，而是继续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工作。 秦光站在原地，查看着刚刚击杀潘寒得到的系统提示。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 潘寒【重点级】好感度0【已死亡】 …… “相关角色任务已全部销毁。” “亲手击杀原着中重要人物，因果占比100%” “你将在该角色所有可能获得的任务奖励中抽取一项知识获得。” “恭喜宿主获得了脑域深度开发权限10%” “恭喜宿主脑域开发度达到40%，解锁能力【五感强化】” “恭喜宿主脑域开发度达到40%，解锁能力【身体掌控】” “宿主当前脑域开发度为45%。”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秦光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就被一阵剧烈的头痛打断了思绪。 之前秦光的脑域开发度虽然已经有了足足35%，这次的提升却只有10%。 但是只是最基础的开发，让秦光的思维变得活跃了一些，对数据的处理更加敏感罢了，还是局限在人类可以理解的智力范畴，大概相当于一个人能抵得上数十位博士。 然而，这一次对大脑的提升却是在根源上的提升，甚至可以说是打破了人类这个物种基因中能够达到的上限，借助终极文明的力量对他的脑域进行了重塑，相当于向着更高等的碳基生命体进化了。 甚至因此还前所未有的觉醒了两个能够被系统单独认证的能力。所带来的痛苦也远超前两次提升。 如果前两次是将大脑放入温泉中，对其进行轻柔的按摩的话。那么，这次简直像是。将他的大脑直接丢入了滚烫的热水中。 脑域开发虽然是百分比开发，但是开发度越高，更深层次的开发就越困难，所带来的提升也越惊人。50%以后哪怕只是提升1%。也会变得无比的艰难。 到90%之后，每1%的提升甚至会比之前90%更加困难。 秦光惨叫一声，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着脑袋。 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不停地跳动着，面容都有些狰狞。 身旁的大史吓了一跳：“老弟，你怎么样了？” 秦光艰难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大史伸手在秦光的额头上摸了一下，正在进行脑域开发的他此时额头散发着惊人的温度，豆大汗珠不停的从脸颊滚落。 大史当机立断，交代了附近的警卫如何处理潘寒的后续事项后，一把将秦光抗在自己肩上丢到了汽车的后座，发动汽车，不顾一切的向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大史的手机又响起短信提示音，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就面色大变。 汽车发动没多久，脑域开发渐渐的缓和下来，秦光艰难的从车后座撑起身体，有气无力的道 “大史，我没事儿。” 大史看着他那浑身被冷汗打湿的衣服道：“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呢。” “跟一些秘密有关，反正肯定不是坏事。” 大史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放心下来，不过还是道：“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不过既然已经朝着医院来了，那就顺便帮你做个全面点的检查吧，也算帮我安个心。” 秦光自己知道这次的脑域开发对自己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甚至自己现在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健康，但也没有拒绝大史的好意。 他也有些好奇自己现在的体检报告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画面。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虽然还是有些头痛，但已经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了。 随后他开始体验这次脑域开发带来的变化，自己遭了这么大的罪，系统肯定给自己觉醒了很强大的能力吧。 第三十一章 天命无常 绝处逢生 系统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首先是五感强化。 之前地脑域开发更像是单纯的开发大脑的潜力，对感知身体素质的提升虽然之前也有，但远没有特别明显。 但是现在秦光仔细感知的时候，世界仿佛都在他面前揭开了一层厚厚的遮挡，让他能以全新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 之前的他虽然实力不错，也没有戴眼镜，但经过前两次强化后也顶多只有1。2或者1。5的实力。 而现在他可以轻松看到几百米外汽车的车牌，也可以看到原本浮在汽车玻璃上看不清的灰尘,甚至在光的折射下，车玻璃内部的一些结构都能窥探一二。 耳朵里除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还有齿轮摩挲的声音，座椅轻微震动的声音,汽车快速行驶破开空气的声音。 好像世界的一切细节都在他面前展开，却又有条不紊地排列在他面前等着他。 至于身体掌控，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武侠小说里达到先天的高手一样，对自己的身躯有了入微的掌控，秦光甚至有一瞬间认为自己可以感觉到每一寸肌肉的律动，和血管中血液的流动，呼吸之间。就能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当然秦光知道这可能只是突然间提升所形成的错觉，等自己适应了这种脑域深度开发的形态之后就能消除掉这种错觉,但他也毫不怀疑，如果让自己去练习一些古老的传统武学,凭借他现在的身体掌控力，或许有超越开创者的可能。 秦光还想起了一种利用方法，基因培育技术中还有一部分是关于细胞液的特殊使用手法的。 需要精准到细胞级别的观察和操作能力才能胜任。之前秦光还想着或许需要材料学和人工智能有了更多的突破，现有的医疗仪器升级换代之后，才能实现这么精细的操作。 但此刻他发现只凭自己的能力配合上一些仪器，自己也勉强可以完成这些操作了。 袁老如今肝脏衰竭，但是如果自己能够完成相关的手术，不仅可以根治袁老的疾病，还能一步到位，帮助袁老完成细胞活力的恢复，延长寿命。 秦光不由得想自己抽取到这次脑域开发的权限，是不是冥冥之中系统也不希望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 如果潘寒知道自己的死亡反而让袁老又得到了生的希望，不知道会不会被气的活过来。 晴光不由感叹命运之无常，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使在旁边没好气的道：“还有心情笑呢，你是不知道我刚才慌成什么样。” 秦光笑了笑：“当然是有高兴的事情，我有办法，能够让袁老康复！” 一听这话，大史眼里也亮起了光，脚下油门用力，车速更快了几分。 “刚好袁老的病房就在我想带你去的那个医院，咱们快点过去吧。” 就在这时，大史的手机突然响起。 “有条短信，你帮我看一下。” 秦光伸手从大史的衣兜里，打开屏幕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有媒体发布报道，袁老去世了。” 秦光只感觉自己脑子嗡的一下，当时得到转基因技术延长寿命的时候，秦光首先想到的就是可以为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延长寿命。 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误，让这位老者永远离开，自己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一丝期待，前世的时候袁老去世的消息就是被某些无良媒体抢先发布。 为了追逐热点，根本没有对这位老人抱有一丝的尊重。 袁老所在的医院离研究院不远，是华国最好的几个医院之一的华国第三军区医院。 两人飞快赶到，医院的保密级别也很高，幸好史强现在有足够的通行权限。 在路上，两人还看到不少被拦下的媒体车辆，有的在从各个角度对医院拍照，有的站在摄影机前进行着现场播报。 似乎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位老人为华国贡献了多少，只想着为自己抢到一个头条热点，来让自己在新闻界大放异彩。 “这些无良媒体，总有一天要把他们都取缔了。”秦光只觉得热血上涌，刚才杀潘寒和跟三体世界对话的时候都没觉得自己情绪这么激动过，不由得愤愤的道。 “有些可能是迫于领导的压力不得不来的，但是肯定也有脑子不清醒的。” 大史倒是看得透彻：“没办法，不管哪朝哪代，都是会有这样只为自己的人的。” “甚至说得难听点，这种人反而更容易活下来。” 警卫对两人的审查结束，大史重新启动了汽车，临走前道。 “把这些媒体赶远一些吧，别让他们吵到医院里的病人了。” “遵命。”警卫立正敬礼，随后开始疏散周围的媒体。 他们也早就看这些媒体不顺眼了，只是因为收到的指令是看守医院四周，一直没有足够地位的人下达命令，看着这些媒体肆无忌惮的拍照和喧哗，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有些媒体见到这种情况，还在不甘的叫嚣着。 “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有知情的权利！” 警卫们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执行命令，秦光和大史也没有理会这些可能被白鹰国价值观洗脑了的记者，一下车就向着袁老的病房赶去。 来到病房外，已经有不少人守候着，有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看就是院士，几位穿着军装的老人应该是袁老的故交，还有几位是袁老的家属。 一大群人聚集在走廊，有的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有的焦急的来回踱步。 秦光远远的看到重症加护病房上还亮着的抢救中这三个字，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只是无良媒体不负责任的报道，自己还有挽回袁老的机会。 等待的众人看到秦光两人的到来也没有说什么，一行人继续在厚重的病房前沉默的等待着。 不知道又经过了几个小时，重症加护病房上那个牵动着所有人内心的红灯终于熄灭，一名急救医生打开大门走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病房内的对话 我能救袁老 候医生是军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大大小小做过无数场手术，此前也一直负责各位院士地健康。 他神情疲惫的从急救室里出来，愁眉不展，让不少等候的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候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之后还能正常生活吗？” “我爷爷怎么样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开口，平时在外可能是不苟言笑的将军，可能是人类智慧巅峰的院士，但在这里,他们只是关心老友或家人身体健康的普通人罢了。 “大家先冷静一下。” 候医生有些疲惫的开口。 “病人身体健康不乐观，肝脏已经完全恶化，无法进行切除手术。” “只能暂时保持体外循环。虽然还能保持一段清醒的时间，但也只是。” 最后,他沉重的开口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股悲伤的气氛无声的在大厅里弥漫开来。有的已经情不自禁的流出了眼泪。 虽然早就对这个可能有了准备，但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很多人还是接受不了。 千古艰难唯一死，尤其是对于那两位已经年迈的院士，每一位老友的离去，都是他们在世上又少了一份牵挂。 病房里又走出一位护士：“病人现在意识已经恢复清醒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不过一次最多只能进去三个人，病人现在状态很不稳定,你们要多注意病人情绪。” “还有，有没有一个叫秦光的,病人点名想要见他。”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秦光，虽然好奇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但现在这种时候显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一共三个名额，秦光就先占去了一个。 最终众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院士方面由机械院的院士李明做代表，军队方面由将军杨凤田将军做代表。 两位老者的信息秦光之前都有了解过，但是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都是袁老几十年的好朋友，让人不禁感叹果然牛人也总是和牛人在一起做朋友。 李院士是机械院的资深院士，年轻的时候和袁老在同一所学校求学，大学毕业后选择了出国深造，学成后又回到华国帮助在机械技术上打破其他国家的垄断，穿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银框眼镜，看上去有些严肃。 杨将军则是袁老的童年玩伴，儿时学习成绩不佳，愤而弃文从武，最终也在战场上闯下了赫赫威名，也为华国的解放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秦光在打量二位老者的时候，两人也在打量着他，作为最近最出名的研究员，秦光的名号二人也都有所耳闻。 和秦光热情的打了招呼之后，三人在病房与走廊的隔间进行了消毒，换上了除菌服，才一起走进了病房里。 这是秦光第一次进入急救病房。和正常的病房没有太大的区别。 洁白的房间里中央摆放的一张病床，不过床单是浅绿色的，秦光记得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是为了防止急救的医生长时间看着鲜血的颜色视觉疲劳。 周围是各种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额头上粘着一排用来感应身体机能的电极片，干瘦的手背上插着输液管。 病床几天前还是精神抖擞的袁老此时已经被病痛折磨的有些脱了相，旁边的屏幕上一大片看不懂的数据和曲线波动的，虽然看不懂，但三人都可以感觉到袁老的生命此时已经十分的微弱。 但即使如此，老者的信念似乎一点都没收到影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闪烁着秦光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光。 看到他们进来袁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看来我还是不到时候啊，这次又从阎王老头的手下逃出来了。” “是啊，就是因为你总招惹阎王，他才总想着拉你过去陪他啊。” 李院士勉为其难的打趣着，看向袁老衰弱的面容却几乎要掉下泪来。 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袁老比他年长几岁，一直都是以大哥的身份和他相处，不仅在学习上经常教导他，在生活中也多有帮助，如今，看着这位兄长即将离去，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也别太悲观，候医生说你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只要坚持治疗，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杨将军开口道。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这次估计是最后一次了，下次再进来，肯定是醒不过来了。” “就不要再麻烦了，最后这段时间让我出去走走吧，多亏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还有机会让我把想交代的都交代一下。” “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年轻的时候所立下的目标基本都实现了，孩子也都争气，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富强起来，临走前还能看到华国科学界有引领世界的希望，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李院士和杨将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袁老的几个孩子也都是华国科学界中流砥柱级别的人物，袁老平时也很少向朋友夸耀。 这么一个年纪比他孙子还要年轻的青年，居然给予了他这么高的评价。 “这小伙子叫秦光，是材料院那边的人，生物方面也有很深的研究。” “你们应该都听过他的名字，以后要是他在研究方面遇到了什么阻碍，希望你们能帮他一把。” 两人都郑重点头应下，袁老此时的话已经有些交代遗言的意思了，他第一时间让秦光进来，甚至都没有让自己的孩子们先进来 他们心里也知道，有些时候想要专心搞科研并不是只有天赋就足够的，还要有足够施展的环境，既然袁老希望他们帮秦光提供这个环境，那他们也义不容辞。 秦光也突然有些明白元老让自己进来，其实也有为自己铺路的意思。 这位老人看好自己的转基因项目，又担心项目在推行过程中遭到阻碍，特意叮嘱两位老友帮助自己。 哪怕自己的生命快要结束了，心中放在第一位的依然是华国的人民。 秦光虽然想说，自己已经和常伟思建立了联系，科研方面不会有阻碍，但是看着袁老认真的面容，最后只是开口道。 “袁老，您不用这么悲观，我有办法让您康复。” 第三十三章 相信奇迹 证明自己 这话一出，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随即而来地是两人接二连三的问题。 “小秦，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你真的有办法吗？都要做什么？” 语气中充满的质疑，但两人内心深处还是突然燃起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倒是袁老比他们两个更冷静一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问道。 “需要我怎么配合？” 自从来到医院，秦光级一直在找机会说出这件事，在外面等待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观察,毕竟要想救下袁老，必须自己亲自动手术，而自己明面上，只是一个连一天医学培训都没经过的纯无证医师。 要想为院士动手术，即使其他人再信任自己，也不可能直接相信自己。 但是又因为袁老情况危急，真要是等一切都按照正常流程走完,哪怕自己能够证明自己真的能救袁老，也不敢保证袁老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 必须有一个完全信任自己的人来认证自己的能力，两位院士和袁老的家属都是他的目标。 他本来的想法是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悄悄的找袁老的家属商议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比预想中还要好，没有什么比袁老亲自同意更有说服力的了。 “是转基因项目里的技术吗？” 袁老想到了什么，虽然秦光给予的资料里略过了有关特殊仪器治疗的方法，但袁老还是从中猜到了一些细胞活性分泌物的利用方法。 “是的，需要用特殊的手法在身体内部使用，目前只有我能做到，希望袁老您能同意。” “没问题，反正本来都快要死了，不如博一个可能。” 袁老答应的十分干脆， “你需要准本什么现在就去吧，我让他们两个一会儿出门告诉其他人，全权配合你的决定。” 袁老果断的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两位老人想要劝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秦光听后也没有犹豫，现在说的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早一秒钟开始手术，袁老的肝脏损伤程度或许就能小一分，成功的概率也就高一分。 秦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病房外的人围上来刚想要问一下袁老的情况。 秦光却一言不发的从人群的缝隙中挤出来，冲着大史喊道。 “我们回生物研究院。” 大史顿时心领神会，两人一起冲出医院，飞快的有向着生物研究院赶回去。 “袁老和你说什么了？” 在车上，大史问出了这个病房外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袁老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想要介绍两位老朋友帮我在学术界保驾护航，以便我的那些研究成果能够尽快的造福民众。” “唉，确实是只有袁老这种心怀家国的人才能做出的事，那你现在回研究院是想到救袁老的办法了吗？” “办法一直都有，只不过只有我亲自做手术才行，幸好刚刚我已经得到了袁老本人的同意，现在是回去取最关键的药剂。” 大史也没有质疑秦光，反而觉得袁老真的有救了，脸上浮现出笑容，车速又快了几分。 “你真的相信他能救你吗？” 病房内，杨将军终于忍不住发问。 “看他那么自信，或许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技术在。” “我都这把岁数了，也没什么在乎的了，他的那几个项目我都研究过，如果能顺利发展几十年，确实有可能治好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疾病，只不过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而已。” “哪怕我真的死在手术台上，也算是最后为国家做一点贡献。小伙子看起来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反而有一股我们年轻时那种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到的自信，我们年轻的时候最擅长的不就是创造奇迹吗？” 秦光和大史很快回到生物研究院，转基因项目进行了这么久，相关提取物也存了不少，但想要转化成足够治愈袁老的活性剂，还是要差一些。 秦光突然想起，反正潘寒修改过基因的那些植物都是要销毁掉重新培育的不如直接拔了提取活性剂。 最终将所有实验田里的植物都变成了提取物之后，秦光在心底默默计算后发现，虽然潘寒进行了基因修改，但所造成的影响需要很多代之后才会显现出来，自己将它们变成活性剂给患者使用后，反而没有特别的副作用。 相反的，这些前几代的植物为了迷惑人类，活性物质产量比起预期中的甚至要高一些，要不是这样，自己还真可能凑不齐活性剂而让没办法救下袁老。 再次感谢潘寒何三体文明为袁老的痊愈做出的贡献。 两人紧锣密鼓的提取着活性剂，于此同时，医院走廊里李明和杨凤田从病房中出来，向众人讲述了袁老刚刚的决定之后，医院里迅速炸开了锅。 “这怎么可以？哪怕他在生物学上有成就，但他毕竟一天正经的医学培训都没有接受过！” “没接受过的培训的人连进实验室解剖动物都不被允许，你们怎么敢做决定让他跟一位院士动手术的？” “你们这是谋杀！我要接我的父亲回家！” 等到秦光和大史两个小时后带着刚提取完成的细胞活性剂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前已经被医生们堵的水泄不通。 “候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问你们什么意思呢？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培训的人就想在医院里非法行医？” “你的对象是一名院士，哪怕是一名普通的患者，我也不可能同意，你这种行为完全是可以被拘留的！” 秦光有些无奈：“我也知道这么做很不合规矩，但是特殊时期就要特殊行事，难道你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袁老死去，也不愿意给他一个可能？” “然而事实是你这根本就是毫无可能的臆想！” 候医生寸步不让，身后的一排医生也都挡在病房前，坚决不让秦光进入病房。 出神入化 手术开始 “虽然我没办法向你解释，但是相信我，我也十分希望袁老能恢复健康。” 秦光能理解候医生的想法，换做任何一名医生都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简直是对病人毫不负责地行为。 “那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放弃为袁老动手术的想法，即使是不可避免的死去，也比遭受你手术的折磨要强的多.” “是不是只有我证明我能救袁老，你才能让我进去？” “我并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秦光深吸一口气：“候医生，你认为最难做的手术是哪些？” 候医生思索片刻：“心脏病搭桥,脑瘤切除，神经缝合……” 这几个病症并不是最严重的，但却是对主治医生要求最高的，因为动手术的位置都是人体内脆弱的部分，不仅要集中精力好几个小时，还要确保不能出现丝毫错误。 “怎么？难道你是想当场想我展示你能做这几个手术吗？” “当然不是，而且我总不能现场找一位患者，你们也不可能让我做手术.” “有平常做缝合练习的材料吗？” 很快就有医生取来了平时在医院进行练习手术操作的材料。 手术时人命关天肯定不能让新人亲自动手学习经验,一般都是用各种水果，或者动物组织来练习手术切除和刀口缝合。 医生很快就把平常练习的一些材料带了过来，有几个开过刀口又缝合回去的葡萄，也有几个用专门的手术工具切开撕干净筋膜的橘子。 秦光此前也紧急给自己补习了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只不过实践也是第一次。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直接进到手术室，而是先在外面练习一下，刚好可以通过自己的表现说服这些医生。 秦光拿起一个橙子，又在工具盘里拿起尖锐的手术刀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就剖开了大半个橘子的外皮，将多余的筋膜也挑开，分寸却把握的非常好，没有刺破果肉。 周围的医生都下意识的看过来。 候医生却有些不屑，这种手法在医生中也不过是最基础的手法罢了，而且人体的血管和肌肉要远比水果复杂的多，根本不是精细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然而下一刻，秦光就震惊了他们所有人。 他手中的手术刀直直的朝着橘子果肉刺下，然后刀尖一挑一粒橘子的果肉就被单独的分割开来却没有丝毫伤到其他果肉。 这种手法医生们平时练习时当然也做到过，不过一般都是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撕扯，是一项很好的锻炼耐心和手法稳定性的训练。 但是像秦光这样直接用手术刀划开的却从来没有人做到，果肉之间的粘连有薄有厚，稍有不注意就会破裂开来，既然是在模拟手术，当然不能出现丝毫的失误。 围观的医生们已经有些许动容，虽然秦光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但就凭这一刀就能证明他有着超越常人的精准手法。 秦光此时也不在意医生们的反映，他像是完全沉浸到了对橘子解剖中，五感强化和身体掌控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倾注在手术刀上。 他像是能从手术刀尖感受到橘子生命的律动。 时间飞快的流逝，秦光也从一开始的有些生疏，变得越来越熟练，甚至刀尖一抖就能让好几粒果肉分开而不受到丝毫伤害。 很快，一瓣橘子上的所有果肉都被分离开散落在水果盘上，像是一颗颗晶莹的宝石。 到现在时间也只经过了短短几分钟， 就算是候医生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没办法做到这么快速的解剖分离橘子果肉，单论手法秦光已经超越了这里所有的医生。 让他们震惊的才刚刚开始，秦光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拿起镊子飞快操作，夹起一粒粒果肉又按在原本的位置排列了回去，拼出了一瓣完整的橘子。 这下，秦光不仅展示了他惊人的精细度和手法的稳定性，还有超越在场所有人的记忆力。 至少在场所有的医生都自服做不到将所有果粒分开后还能记住它们本来的位置再一丝不差的还原它们。 这三点正是一名医生手术最重要的特质。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他接下来并没有拿起缝合针展示自己的缝合技巧。 而是拿出了一个装了半瓶透明液体的玻璃瓶。 用注射器抽取了一点，像是涂抹胶水一般在筋膜的边缘和切开的橘子皮上抹过。 在场的医生能够作为主刀医生，视力远超常人，有的甚至能不借助任何显微镜就看清一些比较大的花粉的结构，然而他们凑近了也只能看出秦光使用了一种很独特的手法，却看不清楚细节。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直接打破了所有医生的认知。 原本已经被切开的橘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又愈合了，完全看不出被切开过的样子，顶部的蒂甚至又凸出了一部分好像要长出嫩芽。 秦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就是我的办法，我可以让部分已经失去活性的细胞重新焕发生机。”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手术一定可以成功，这就是我给你们的证明。” 候医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可以同意你手术，但是必须保证最少有两位内科的主刀医生和你一起进手术室。” “如果他们认为你的操作有任何违规的地方，有权随时结束手术，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没问题。”秦光脸上露出微笑。 很快，手术的所有准备都已经做好，秦光也换上了手术服，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候医生看着秦光：“或许我是疯了才会相信你的话，不过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成功。” 秦光没有说话，关上了手术室的大门，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手术正式开始。 和秦光一起进手术室的两位医生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军医了。 一位是已经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郝医生，另一位是稍微年轻一些，四十多岁，却已经英年早秃的祁医生。 手术成功 全身检查 不过为了防止手术时出现意外，医生都带着发套，倒是都看不出什么分别。 三人都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的走进了手术室。 袁老此时已经被麻醉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地照射下，他消瘦的脸苍白的几乎透明。 “袁老,我一定能帮您恢复健康。” 秦光在心中暗下决心，拿起手术刀破开了腹腔，随后拿起了旁边的注射器在腹腔内壁先是小心翼翼的涂抹了一层活性剂. 肝脏是人体最大的储血器官，手术时的任何操作都有可能引起大出血。 老人的身体都比较虚弱，如果不先帮袁老的其他器官恢复活性，可能会由于手术对身体内环境的影响引起其他器官的变化。 正常来说恢复器官活性只需要注射或者口服就能通过身体的循环来做到，只有需要更换器官的手术才需要用到干细胞培养技术。 但袁老的情况已经等不到再次培育一个合适的肝脏，只能通过手术的方式进行一次彻底的活性唤醒,将病变的肝脏组织通过自然代谢完全替换掉。 腹腔之后就是其他内脏,虽然看山去只是简单的涂抹，但其实每一次的用量和涂抹位置都是精准到细胞级别的，本来需要高精度仪器协同操作的手术，只能靠他的十指来代替。 脑域深度开发带来的强大的精神力和专注力，还有新获得的身体掌控能力和五感强化，让秦光此时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手术当中。 每一个内脏的活性唤醒不仅要消耗活性剂，还要秦光全神贯注的进行涂抹，往往一个内脏要一个小时才能涂抹完成。 涂抹完肾脏后秦光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擦汗。”秦光毫无感情的开口。 旁边的祁医生迅速拿起毛巾帮秦光擦拭额头。 自从成为资深医师，他们就成为了手术室中的中流砥柱，然而此刻，秦光又让他们回忆起了年轻时作为实习生时的经历。 秦光却没有多想，擦完汗后又很快投入了下一个器官的激活。 活性剂在提取出来后虽然性质比较稳定，但其实也是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降低功效的。 二十四小时内活性最佳，超过这个时间，再想激活器官就要更精细的仪器辅助，但是现在的程度已经有些超过秦光的极限了。 如今离秦光提取出活性剂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最好在二十一个小时内完成手术，绝对不能把手术时间拖的太长。 两个小时后，胃完成激活。 四个小时后，胆囊完成激活。 十个小时后，肠道完成激活。 …… 十八个小时后，除了病变的肝脏，五脏六腑已经全部完成激活。 即使他完成脑域开发后体质远超常人，十八个小时集中精力高强度的手术也几乎把他逼到了极限。 旁观的两位医生也已经非常疲惫，但他们眼中已经从一开始的怀疑转变成了难以置信。 原本已经色泽暗淡，或者随着年龄增长有些萎缩的器官，在经过秦光的激活之后，全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就好像袁老的内脏都一下子恢复到了二三十岁时的样子一样。 高强度的手术让秦光的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轻微的眩晕感出现，眼皮甚至都有些跳动，但他还是强迫着自己的手稳定下来，一点都没有抖。 “擦汗。”他最后一次道。 接下来就是这次手术最重要的地方了。 秦光拿起止血钳夹住了那根最主要的血管，对着大半已经病变的肝脏，抬起手术刀切了下去。 两小时后，完成了所有手术的秦光艰难的从手术室中走出，还没来得级开口就累得昏倒了过去。 被眼疾手快的大史一把拉住，背到了医内部的病房进行休养。 秦光足足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他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当时肯定是完成手术了的。 同时心中暗暗庆幸，如果这两天eto开展对自己的刺杀，自己肯定是死定了。 没过几分钟，大史推门而入。 “你终于醒了，手术很成功。” 秦光忍不住笑：“你这说得好像是我刚做了手术一样。” 大史，随手从旁边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削一边开口道。 “做手术的都没有你睡得久，袁老都已经醒过来一天了。” 秦光忍不住问：“袁老的状态怎么样了？” “袁老的状态很好，甚至说好得过头了。” “也不知道你那些药品到底有什么魔力，袁老的伤口甚至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了，走路也没有太大问题。 “醒过来后刚进行了一次全身检查，结果显示所有的身体机能都恢复到了三十到四十岁的壮年水平，肝脏的病变更是只剩下了一点点，而且还在愈合之中。” 秦光闻言露出了微笑，自己不顾一切的手术果然没有白费。 大史将削好的苹果递到秦光手中。 秦光接过咬了一大口，感受着汁水和味道在口腔中炸开，昏迷了两天他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不过老弟你的问题就比较多了。” “所有的医生都想知道你那活性液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不少大人物通过各种手段打探的。” “你一会儿先和和我去做个全身检查，袁老希望你醒了之后过去一趟，生物院潘寒的事情也需要你处理一下。” “对了，还有一个白鹰国的交流团，就是之前公开你干细胞技术的那个，这两天也赶到了京城想要见你一面，我们暂时以你身体不适拒绝了。” 秦光飞快的吃完苹果，想到有这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简直恨不得再次昏迷过去。 “这些都可以等一等，有什么吃的吗？” 睡了两天虽然每天都在输葡萄糖，但他现在肚子里空空的，饿得很。 大史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你先垫一垫，一会儿要是去见交流团就能顺道吃一顿大餐。” 大史推门离开:“你再稍微等一会儿，我去找医生来给你做检查。” 吃完巧克力，秦光感觉腹中强烈的饥饿终于缓解了一些。 大脑是人类最耗能的器官，自从完成脑域激活后秦光的能量消耗更加的恐怖，根据能量守恒秦光的饭量也水涨船高，变得能吃了不少。 而且因为脑域开发后自动带来的修正效果，他哪怕什么也不做，身材也会自动向着完美的体型转变，堪称现实版的狂吃不胖和躺着都能瘦。 苏醒 全身检查 大史推门离开:“你再稍微等一会儿，我去找医生来给你做检查。” 吃完巧克力，秦光感觉腹中强烈的 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后，秦光起身开始打量自己所在地病房。 整个房间看起来比他的公寓还要大上不少，一般人房间里需要的各种家具应有尽有，房间的装修格外考究，在兼具了各种家具的摆放的同时还让人感受不到拥挤,反而能有一种很放松的感觉。 墙上挂着一些看不出价值图画，只不过非常精美，让人看到后心情好不少. 病床右手边是病房大门，左手边是一扇，两米左右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摇曳的绿叶和澄澈的天空。 看起来就做功考究的茶桌上摆着不少水果，旁边还有新鲜的牛奶。 秦光又拿起一个橘子剥开填补着自己饥饿的胃，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电视显示屏，是整个房间里最有现代气息的东西。 秦光凑近了站在跟前,像是在照镜子一样欣赏着自己的模样。 系统奖励的几件装备居然还一件不少的在自己身上,可能其他人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上还有这几个挂件。 秦光发现，除非自己主动将装备交给别人，或者和其他人分享功能，否则普通人甚至发现不了这几件装备的存在，可能也是系统奖励装备的某种隐藏属性。 宽松的病号服下是他棱角分明的身体和匀称的肌肉，应该是有人在自己从手术室出来后帮自己换上的。 虽然昏迷了两天，但由于脑域开发后潜移默化的修正效果和医院精心的照料，看上去丝毫没有昏迷了两天的憔悴。 相比于刚穿越时还有些邋遢的自己，此时已经完全可以被很多女孩当做梦中情人了，白皙光洁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一双眼睛中像是含着星辰，如果去参加一些选修节目，说不定还能收获一大批迷妹。 正当秦光陶醉于自己的美貌时，候医生忽然推门进来。 “秦老师恢复的怎么样了？” 秦光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 “候医生说笑了，我哪里算的上是老师。” “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还要多谢候医生能够顶住压力让我进手术室，不然我也没办法救下袁老。” 候医生在军医院工作了十几年，各种患者接触了上千名，自认为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和秦光做起来的事情比起来简直是要是惊世骇俗。 “那我就叫你秦光了，你当时用的药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袁老的身体几乎回到了几十年前，而且按照最近的活性测算，哪怕再活五六十年也没有问题。” 候医生重要问出了一直以来想要问的一句话 “如果能够推广，将是能造福所有患者的好事啊。” 秦光当然也能理解候医生，换做任何人在这种能够延长几十年寿命的医学奇迹面前都不可能淡定，自己当时研发活性液也是存了推广的心思。 “候医生，不是我不想推广，不过这些暂时还是国家机密，连一期临床都还没有完成，如果不是为了救袁老的命我也根本不敢拿出来。” “但相关的测试已经加紧在做了，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定能在国内推广开来，或许军医院会是第一批用上的呢。” 候医生作为军医院的医生，也经常能接触到一些需要保密的事情，当然对这种情况也不算陌生，于是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带你去做一下全身检查吧，虽然你的状态看起来很好，而且之前的检查也表示除了有些虚弱，没有那么大问题。” “但还是要走个流程。” 秦光自然没有意见，两人一起走出病房，秦光开玩笑道：“我感觉这儿的床睡着挺舒服的，如果不是有事要离开，我简直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再舒服这里也只是病房，最好再也没有机会过来才是。” 秦光跟着候医生走过了好几个不同的科室，用各种不同的仪器进行着检查，其中几个科室的医生那天还在病房前阻拦过他，他的医生看到情况都高兴地迎过来，问候他的身体状况。 “秦医生，你的手法那么娴熟，哪天有机会来我们医院多指导一下新人怎么样？” 郝医生拍着秦光的肩膀亲切的问道。 手术时秦光精细的操作让他和祁医生都叹为观止，恨不得把秦光留在医院培训一段时间以后作为新的主治医师。 秦光只能微笑着点头答应，至于以后会不会来，就不好说了。 很快，候医生拿着一叠报告单走了过来，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秦光好奇的看过去，也只看到一大片看不懂的医学名词和一串意义不明的数据。 “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各项身体素质都快赶上国家运动员了，还是所有项目都能达到最高级别的那种，健康的简直过了头。” “尤其是你的脑电波活跃度，居然接近正常人的十倍！就连我接触过的思维波动最厉害的精神病患者也只是超出正常人数值两倍罢了。” 候医生牢牢的盯着秦光的脸，恨恨道：“然而你表现的又特别的正常，真想看看你脑子里有些什么。” 脑域的问题秦光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只好道：“或许我天赋异禀吧。” “我倒是想起一句话，天才和疯子，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 郝医生在旁边接道。 “这些都是能够直接给出结果的，还有一些身体数据是要过几天才能检验出来的，不过根据现在的这些看出问题的概率几乎是零，你可以准备出院了。” “袁老的病房是三楼的第二间，你走之前可以去见一见他老人家。” 对话袁老 会面交流团 按照候医生给的位置，秦光很快找到了袁老地病房。 推门进去的时候，老人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只看背影，秦光几乎看不出这是之前已经瘦到皮包骨的袁老。 袁老的病房也不逊色于秦光刚才的病房，书桌上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看上去有些温馨。 听到开门的声音，老人转过身来，看到是秦光,连忙招呼秦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怎么样是不是一下子没有认出来？”袁老打趣道。 “确实有些不敢认了。”秦光实话实说。 虽然手术是他亲手做的，但是激活后的效果他也只是在系统的知识中看到的一串数字，真正在现实中也是第一次看到。 也难怪候医生他们都震惊的有些语无伦次，秦光自己也吓了一跳。 秦光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袁老,原本有些松垮的皮肤已经重新恢复了光泽，脸上的皱纹消失了不少，本来浮现出的老人斑，此时已经几乎看不到颜色。 就连本来干枯花白的好像伸手一抓就会掉下一大把的头发，此时也恢复了生命的光泽，甚至根部已经能看到一些黑色。 “我现在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四十岁，好像回到了那段浑身精力怎么也用不完，思维也无比敏捷的日子，真是多亏了你啊。”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不过都是我应该做的。” 袁老放下手中的书，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看着秦光：“这次之后,你的项目的重要性会被提升到一个特别高的优先级，你有什么想法吗？” 秦光闻言也严肃了起来：“只要是能够帮助国家发展的，我都想去试一试。” “您这种属于是特殊情况，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其实是不足以支撑这么彻底的全方位改造的，而且也暂时没有那个必要。” “我打算在国内推广活性剂的合成方法，然后联合几个大制药厂将活性剂合成推广，争取做成全民产品，这样我们华国的国民平均寿命最少提升二十年。” “这可是一笔无比巨大的财富，让你富可敌国都说少了，甚至有可能让你一己之力在国际上拥有堪比五常的影响力，你就打算将它们公开了？” “钱拥有的再多，也要变成实实在在的生产力才可能挣到更多的钱，而且只是把目光聚集在蓝星上还是有些狭隘了，不说星辰大海，起码要让人类有开发太阳系的能力吧。” 袁老看着志得意满的秦光，一时也有些沉默：“这可是个远大的目标，现在的人类甚至连稳定登月的方法还没有找到呢。”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种远见，你现在所展现的价值，甚至已经值得白鹰国为了你发动一场战争了。” 秦光不屑地咧嘴一笑：“白鹰国之前在蓝星上横行霸道惯了是因为没有人能治他，现在可不一样了，他们要是愿意乖乖用和平手段解决也就算了，要是敢动手，我不介意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我并不是只有基础科学领域的成果，想搞几个武器领域的也不是多困难。” “到时候，可能就不知道会是多大当量的爆炸物在白宫上方引爆了。” 袁老震惊与秦光语气中的凶狠和果决，也突然惊觉，面前的年轻人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在两个天差地别的领域搞出了足以跨时代的动荡，谁有能保证，自己真的能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极限呢？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国内的南山医药和我还算关系不错，而且也肯定不会是那种不识好歹的集团，你如果要公开技术大批量推广，可以先考虑一下他们。” “其他的有什么能用上我的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现在恢复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听说有一个白鹰国的生物交流团这两天一直在找你，你先去和他们见一面吧。” 秦光起身离开：“放心吧袁老，我这人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等到秦光离开后几分中，袁老还是一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在认真考虑着什么。 他按下了病房中的呼叫钮，很快候医生就来到了病房。 “候医生，我想明天出院。” 候医生乍一听到袁老的要求有些惊讶，很快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按照规章制度，您最少也要留院观查三天才能办理出院。” “这个我知道，但是特殊情况规章制度也有不适用的时候。”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们也都看到了，再帮我做一次全身检查，明天安排我出院吧。” “年轻人有自己的追求，我们这些老家伙当然要想办法帮他们一把。” 候医生见袁老态度坚决，也只好同意。 …… 生物院的食堂，来自白鹰国的交流团正在和生物院的院士和研究员们一起吃饭。 斯普林老爷子面露难色的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美食，身为一个纯正的日耳曼人，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华国在食品烹饪上能做出这么多的创新。 相较于各色煎炒蒸炸的肉食，他还是更青睐旁边的黑面包和熏肉片。 倒是他带来的卢卡斯和莎伦娜两个年轻人毫不顾忌的大快朵颐。 这几天两人品尝了华国特色美食后，都有些流连忘返了，回想起自己之前每天都是面包配熏肉，简直像是在地狱一样。 “成先生，我们这些天虽然看了很多成果，但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认为我们之前的意愿表达的很明确了，我是想向你们华国的天才生物学家秦光交流成果的。” 这话一出，场上的研究员们都有些尴尬，毕竟他们的成果就是斯普林老头嘴里“无关紧要的东西”。 偏偏这老头嘴臭归嘴臭，不仅在生物学界功勋卓着，还是现在生物学界自理最老的教授，确实有嘴臭的资本，让众人敢怒不敢言。 成院士脸上有些不愉快：“教授，我们这些研究员也都是十分优秀的学者，而且并不是我们不想让你们见秦光，而是他前几天身体不适，确实暂时来不了。” 白鹰国交流团 你在狗叫什么? “教授，您还没看出来吗，这些华国人就是想拖延时间，并不打算真心和我们交流技术。” 一个金发碧眼，目空一切的白鹰国政客一边放肆地咀嚼着饭菜，一边大放厥词。 “不过我也能理解，这么多年华国一直被我们白鹰国的科技压制,忽然取得了一些成就想要保护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可惜只是你们自以为珍贵罢了。” 这下不仅是成院士，就连斯普林教授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说华国出的干细胞不值一提，那研究干细胞几十年都没有丝毫成果的自己岂不是更没用？自己上赶着促成交流团迫不及待的赶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白痴是怎么放进交流团里来的？这么说哪怕华国人本来态度很好都要被惹怒了。” 莎伦娜小声询问着卢卡斯，她是斯普林新招收的学生，此前一直专心学术研究，对于教授的人际关系和《生命》期刊内部的权利分布都没什么了解。 “没办法，因为最近各个国家的学术界都不平静，有很多科学家离奇死亡或是精神失常,跨国家的学术交流很容易引起误会。” “所以这次交流团是《生命》期刊促成的,名义上是由主编来和那个秦光商讨特别刊的出版。” “这个白痴是股东李奇的独生子，叫安格斯·李奇，这次是来积累政治资本的。他们白鹰国的政客有些时候为了忽悠选民把脑子都搞得不正常了，也许他本身就不想交流可以顺利进行呢。” 作为跟在斯普林身边时间最长的学生，卢卡斯学术上的成就不算出色，但他的交际能力格外出色。 一向以学术严谨着称的斯普林教授会留下他，正是因为他能够在《生命》杂志内部的各位主编和亥普霍兹研究院中的各个派系之间如鱼得水，在保证研究经费充足的同时还不需要斯普林分心繁杂的社交事务，所以斯普林才一直把它留在身边，甚至愿意多给他一些学术上的帮助。 一旁的安格斯还在滔滔不绝地嘲讽着，不少生物院的研究员都已经听不下去，准备出言反驳他。 这时突然有一个面容英俊但穿着朴素的年轻人推门进来，正是刚从医院赶来的秦光。 秦光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随后目光就被桌面上丰盛的饭菜吸引。 大史果然没有骗自己，不愧是生物院拿来招待外宾的菜色，平时生物院的食堂就以伙食好着称，这一桌子菜更是色香味俱全，还有不少白鹰国和德堡的特色菜式，本来在来得路上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更是看得口水直流。 “各位都在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那我就不客气了，快饿死我了。” 说着毫不客气的端起一碗饭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被人打断了自己秀优越的发言的安格斯非常不爽，故意大声道：“在招待外宾的时候，任由陌生人闯入。这难道就是华国的待客之道吗？” “怎么有狗在叫？来得时候也没人和我说调查团带了实验动物来啊？” 秦光毫不客气，用最简单的嘴臭回应了安格斯的嘲讽，虽然用的是中文，但作为交流团的人也都能听懂。 生物院的研究员们都拼命在脑海里回想自己难过的事情，才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成院士和斯普林也脸色古怪，安格斯更是气得脸都绿了。 莎伦娜听到这话直接被米饭呛到了，扶着桌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卢卡斯见状连忙开口打圆场：“安格斯先生，这就是你一直想要见的人，华国的生物学家秦光。” 随后又向秦光介绍：“这位是安格斯·李奇，是我们本次交流团的代表。” “这种只会狗叫的草包也能当你们交流团的代表，要说他没有背景我是不相信的。不过这种草包你只让他挂个名就行了，真出来交流也让他来很容易被人打啊。” “安格斯先生的父亲是阿尔法·李奇教授，国会议员和普林斯顿大学生物院的院长。” 卢卡斯回应道，潜台词却是同意了秦光的话，这人确实没什么本事，只是靠背景来的。 “程院士，如果这就是你们交流的态度的话，我认为这次交流团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安格斯被秦光落了面子还没办法反驳，只好转头向成院士抗议。 “慢走不送，本来就是你们舔着脸，想来要我们的新技术，还一副老子欠你几百万的样子？真以为现在还是你们白鹰国说了算的时候呢？你们真有本事，自己把干细胞技术搞出来啊？” 秦光毫不客气，白鹰国要是想要公平交易，自己不介意将技术分享出去，毕竟只要是人类整体实力增强都对自己有利。 但要是还想通过施压，或者巧取豪夺的方式来拿走技术，自己不介意正面硬钢他们后换一个白鹰国内比较友好的势力进行合作，刚好华国也需要重新确立自己在联合政府中的的地位了。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挑衅伟大的自由灯塔国吗？”安格斯此时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秦光寸步不让：“挑衅？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难道你听不懂人话？” 安格斯只感觉自己要是再待在这里，可能都要被这个该死的华国人给气死了，一拍桌子起身离开，临走还不忘放狠话：“我会将这次交流的形成如实回报给白鹰国内部，国会或许会从新考虑对华国的态度，希望华国方面能认真考虑一下这么做的后果。” 眼看一场学术交流马上就可能演变成一场外交冲突，卢卡斯也有些慌神，连忙起身道歉，心里已经把安格斯还有安排他加入交流团李奇教授骂了一万遍了。 “安格斯先生说的都是气话，我们其实是很愿意和华国进行友好交流的，今天可能他脑子不太清醒，改天我们一定再来拜访。” 反正安格斯已经不在了，卢卡斯也不在乎可能得罪人，直接就说他脑子不清醒了。 好自为之 物理学突破 秦光也站起身，平静道：“我们华国有一首歌的歌词唱得好，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我们愿意与人为善，但对于挑衅地敌人也绝不会手软。” “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以后，在科学界方面要华国说了算了.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以不要这些技术自己去研发。希望白鹰国，还有联合政府其他针对华国的势力都好自为之！” 一场交流就这么不欢而散,直到交流团的所有人都从食堂离开，场面还是一直特别安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景光，不仅因为他刚才语出惊人，还因为他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桌上本来足够调查团和研究员们吃饱的饭菜已经被他一个人吃了将近一半还要多。 研究员们都还没看清他怎么动筷子的，一盘菜就已经被他消灭干净。 甚至还意犹未尽，站起身准备从其他盘子里夹菜. 似乎是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情况，秦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下筷子。 “大概八分饱吧。” 成老笑道：“生物院还能不让你吃饱不成，放开了吃，不够了我让食堂再做。” 在又吃下了三碗米饭和两份炒菜后，秦光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停下了筷子。 “在医院昏迷了两天，刚醒过来饭量有点大。” “怎么回事？你的身体可千万不能出问题，你们年轻人调养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不要等老了才开始注重养生。”成院士关切道。 秦光没想到脑域开发45%，身体素质大幅提升的自己也有被人劝养生的一天。 “其实也不是特别严重，主要是帮袁老做手术时的消耗太大。” “袁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要是你们再见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听说袁老没事，成老和研究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干细胞研究组的人都跟我继续去实验，争取尽快拿出成果来。” 干细胞研究组的研究员们都跟着成老离开，剩下的研究员赶忙凑上来和秦光寒暄。 “说的太有气势了秦哥，我早就看那白皮鬼子不爽了。” “秦哥你还有其他项目需要人的吗？” 虽然不少人凑上来套近乎，但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潘寒的事情。 正说着话，秦光的眼前突然闪过一连串系统提示。 “重要人物丁仪好感度提升20点。” “重要人物杨冬好感度提升10点。” “当前人物关系：丁仪【枢纽级】【友善】50” “杨冬【核心级】【信任】700” 【丁仪的友谊】：打消丁仪对你的敌意，与他建立友谊，引导他的理论向正确的方向进行。当丁仪的物理理论出现突破性进展时可获得系统奖励。【已完成】 “恭喜宿主获得脑域开发权限3%” “恭喜宿主获得太空电梯设计草图（地基部分）” “恭喜宿主获得纳米防弹衣（超薄款）”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响起，大史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口袋，自从跟在秦光身边后，大史接到的电话基本都是和他有关的。 结果是秦光接起了他自己的电话，果不其然，正是良湘军事基地的丁仪打电话来向秦光通报喜讯，四维空间相关的物理理论已经被证实，而且已经通过计算建立了数学模型。 虽然因为系统提示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秦光还是感觉很高兴。 杨冬和丁仪不愧都是天才物理学家，即使自己已经给了他们正确的方向，但也确实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出成果。 这还是第一次秦光没有给出完整技术，全靠人类顶尖科学家自行推导建立的物理成果。 和大史前往基地的路上，秦光开始盘点这次任务完成的奖励。 脑域开发再度提升了3%，已有的能力得到了加强，五感更加敏锐，对身体的感知也更加清晰，秦光觉得自己的赘肉可能要消失的更快一些了。 不过相应的，饭量方面也水涨船高，秦光怀疑，随着自己脑域开发度的提升，饭桶这个名号或许要和自己绑定在一起了。 虽然3%还没有到产生质变的时候，但秦光还是能感觉到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开始在自己大脑聚集，也许等到下一次质变，自己能觉醒真正的念力呢。 太空电梯的设计图也是重中之重，虽然各方面的材料已经都有了方向，但从理论到实践往往都需要漫长的探索，还有选址，勘探，设计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估计最少要五年才能动工。 五年对比华国的科技发展史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尤其是对于太空电梯这种让人类直接跨越到星系时代的决定性建筑，五年已经非常快了。 但对于秦光来说五年又太长，对于一个拥有终极文明系统的男人，你给我五十年三体星系我都给你扬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太空电梯等五年。 有了地基的草稿，太空电梯就能很快开始建造，至于地基上面的部分，秦光相信系统肯定会在合适的时间交个自己。 总不会有系统给图纸只给一个地基，剩下的让人自己画吧。 搞物理的丁仪给自己奖励却是太空电梯的图纸，秦光感觉还是很有意思的，既然这样，不如之后就把丁仪送去太空电梯的工地当监工吧。 至于最后的纳米防弹衣，秦光感觉系统是有点恶意在身上的，整体就像是一件包裹自己全身的丝袜，完整的包裹着自己的躯干和双腿，双臂一直包裹到手腕，特殊的透明材质让人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身上有这么一件衣服，同时也很轻薄舒适，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根据系统提供的数据，穿着这件防弹衣，哪怕自己在当前威力最大的地雷阵里滚一圈，都不会收到丝毫的伤害。 没有被包裹的双手和头部可以用引力戒指的力场集中保护，安全系数提升了不止一点。 考虑到大史有一个任务是保护他的安全，再联想到最近销声匿迹的eto组织，表面上看是被华国军队的追捕搞得疲于奔命，但秦光有理由怀疑他们在酝酿一次很大的行动。 战争时刻 偶遇郑明涵 就是超薄款这三个字总是让他想到某些计生用品，让秦光感受到了来自系统深深的恶意。 再次来到良湘发射基地，虽然只是几天没有来，但是和上次给秦光地感觉已经是天差地别。 上次在这里还有不少士兵散步闲聊，这次直接看到的全都是严阵以待的站岗士兵。 之前被蒙上的各种武器都显露了出来，甚至还增加了不少秦光之前没有见过的型号. 整个良湘基地此时都笼罩在一股肃杀的气氛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儿？”秦光直接向大史发问。 “自从你上次发现有人要害你之后，” “自从你上一次遭到刺杀之后,各个科学研究院的安保力量其实就已经悄悄加强了。” “没想到，研究院内部也有eto组织的人，还悄无声息的对袁老下手了。 如果不是你及时发现，可能都不会有人知道这是eto组织的阴谋。 幸好你成功把元老救了回来这次，不然从上到下，有不少人都要遭殃.” “也正因为这个，他们发现eto已经在科学界渗透得很严重了,不仅华国内部，其他国家也有不少科学家遭到了迫害，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总之，现在是战争状态了。” 对于华国能够发现eto组织的迫害秦光倒是没有什么意外，eto组织再强大也就是一个民间组织，不可能与国家层面进行抗衡，它的可怕程度就在于它的隐秘性。 当然，现在要加上可能存在的三体文明技术援助。 “既然知道他们的主要成员是科学界的人才，为什么还要动员军队，总不能让那些科学家过来打仗吧？”秦光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谁知道呢？一会儿见到老常，你问他。”大史满不在乎的道 “这种决策他又不会和我们讲原因。你级别比较高，你问了他一定会告诉你。” 两人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进入了良乡基地，这一次的查验比起之前也严格了不少，除了核对了史强的证件和车辆信息之外，还有人拿出一个拍照的仪器专门记录了他们的面部数据。 秦光记得，哪怕在前世这种面部识别设备出现在市面上，也要到十几年之后了。 看来华国的科学界也是有不少底蕴的，三体宇宙虽然大体上和自己前世的时间线差不多，但是科技方面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细节。 前世在网文中看到的，军用科技一般要比民用领先20年的说法，看来不像是空穴来风。 进到基地里，大史先离开去处理一些相关事情去了，只留秦光一个人去找杨冬，eto要是能够在这么严密的阵容里伤到秦光，那他在不在秦光身边也没多大用处。 秦光来到杨冬的办公室前正准备进去，刚好有人推门出来，一不注意就和秦光撞了个满怀。 “秦老师怎么是你？”秦光还没来得及说话，撞到他的人先发声了。 “居然是，秦光的熟人，材料院的郑明涵。 “秦老师我听说你帮袁老动完手术就昏迷了，没想到你不仅研究上厉害，医术也这么高超” 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郑明涵，她一看到秦光就上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秦老师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来这边是？”秦光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说话。 “我来这边找杨学姐抄录两份数据，研究院有项目用得到。” 秦光这才想起杨冬和郑明涵都是华清大学毕业的，而且都是物理专业，说是同门也不为过。 同时良湘基地作为一个大型实验基地，除了新建的粒子加速器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重要实验也是可以在这边做的。 “秦老师你也是来找学姐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要是有空回研究院就找汪教授聊一聊，他最近都有点入魔了。”和秦光寒暄了两句，郑明涵就有些依依不舍的和秦光道别。 毕竟研究院的任务也不能耽搁太久，同时她也不想打扰到秦光的正事。 秦光进到办公室是里，杨冬正在电脑前操作，看到秦光来了连忙站起身。 “秦光，你是对的！物理学真的只是被别的东西遮挡了，而不是本身不存在！” 杨冬激动的面色都有些潮红，看向秦光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秦光当然明白杨冬为什么激动，在经历了足够让自己生命的支柱崩塌的危机之后又重塑自己的认知，这种大起大落下，杨冬的表现已经很克制了。 不过杨冬的话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听她的意思是她不仅根据自己留下的资料推测出了微观粒子在四维空间观测的完整的数学构型，还已经用实验验证过了，不仅完全排除了智子的干扰，还根据实验结果推测出了智子的存在。 不同于高维眼镜这种不讲道理的黑科技，这可是实实在在用人类的仪器突破了智子的封锁，在原着中也是根本没有人能做到的。 秦光连忙凑上去看着杨冬刚刚在电脑上处理的数据。 “你看，这里有一个特征峰……根据xx定理……” “最终我们就可以看到，虽然在三维空间的高能粒子撞击实验得到了一连串的无意义数据，但是将结果代入到四维空间的模型中，就能在加速器的空间得到一片阴影，这就证明了实验结果受到了人为干微观粒子预。” “杨冬，你简直是个天才。”秦光由衷的赞叹道。 经过多次脑域开发的他很轻易的就理解了杨冬的理论，但同时也震惊于她恐怖的数学和物理学天赋。 杨冬所用的是一种全新的证明方法，虽然算不上跨时代，但却也是系统资料里完全没有的。 哪怕是站在敌对的角度，秦光也不由得感慨eto的离谱，他们的每一次战略决策都精准的攻击了人类文明最脆弱的方面，不仅搅乱了科学界，让杨冬自杀，还好几次差点杀掉冬眠苏醒的罗辑。 也难怪会让三体舰队感到害怕，如果原着中的杨冬能活下来，剧情的发展或许会是完全不同的走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的资料基础上得出来的，我是天才你是什么？” 叶文洁的邀请 你去太空电梯吧 一直笼罩在杨冬心头的阴霾散去，她整个人地心情都好了不少，甚至开始主动和秦光开玩笑。 “咱们两个不一样。” 不同于自己是被系统提升上来的，杨冬的一切可全都是靠她自己的努力。 不过系统也是自己实力的一部分，而且三体文明为了自己甚至不惜向他们感到恐惧的eto组织传递技术，很明显还是自己对三体文明带来的压迫感更强一些. “丁仪那小子呢？”结束了刚刚的话题，秦光随口问道。 全然没注意他才二十一岁而丁仪已经快三十岁了。 “在加速器那边呢,最近他对实验的痴迷程度可比我厉害多了。” 杨冬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叠a4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 “你要是一会儿去见他，就把这些带给他，顺便帮我劝劝他。” “加速实验每次都要耗费大量的电能，有时候甚至会影响到周围部队的日常生活，常将军都快要向我们提意见了.” 秦光接过来随意翻看了一下，就准备离开去找丁仪. 快要出门的时候杨冬叫住了他。 “你要是什么时间有空，去我家一趟，我妈妈想见你。” 本身是有些暧昧的一句话，却差点让秦光一个激灵。 杨冬的妈妈，不就是叶文洁吗？ 叶文洁要见自己？ 她为什么要见自己？ 她以什么身份见自己？ 她为什么要通过杨冬来向自己转达这个邀请？ 一瞬间，无数个问题在秦光的脑海中闪过。 “好的，我一定尽快。”秦光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文洁肯定不至于只是找自己拉拉家常，作为eto的最高统帅，哪怕降临派的核心已经有不受她管控的倾向，但她在组织中的威望还是无人能比的，前提是不算上可以和他们直接交流的智子。 有关自己的信息她肯定都知道了，既然如此，自己也正好尝试一下能不能加入eto，通过扶持拯救派，来达到应对江林派的目的。 杨冬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平静的目送秦光离开。 秦光记得原着中的她曾经恢复过叶文洁电脑上和eto组织成员交流的文件。 叶文洁的身份和她曾经杀害她父亲的事情她肯定已经知道了，母女两人互相隐瞒，又互相折磨，偏偏作为一个外人，秦光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这个来自叶文洁的邀请一下子打乱了秦光的思绪，他迷迷糊糊的走到了加速器附近，正好看到常伟思拦住了刚做完实验的丁仪。 “丁博士，你可不可以控制一下加速器的使用频率，总是这样大功率的耗电，我们部队那边承受不住啊，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跳闸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都是研究需要啊。我保证以后多注意可以了吧。” 丁仪嘴上说着保证，但看他的样子也能看出来根本没有听进去。 秦光就看着常伟思堂堂一个将军，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面前低声下气，却还是没被重视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按理说这种事情老常随便安排一个军官过来找丁仪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安排军队强制组织他也能奏效。 但老常还是亲自过来劝解了，而且被拒绝了也没有特别生气，秦光现在有些理解大史的话，老常这个人的人格魅力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丁博士，常将军，好久不见啊。”秦光上前和两人打招呼。 “刚从杨冬那边过来，给你带了实验数据。”秦光将手里的纸递到丁仪手中。 “秦研究员，好久不见，之前给你安排的安保还是不够到位啊，不过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秦光知道他说的是袁老的事情，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丁仪见到秦光也挺激动的：“秦老师，对亏了您的数据，不然我的实验绝对不会这么快成功，现在我又有了全新的实验思路，一旦取得足够的微观粒子数据，或许可以将微观粒子在四维空间中的那个阴影测算出来。” “暂时不用关注那个四维阴影了，还有，为了常将军那边军队的你还是减少一下实验的频率吧。” 秦光当然知道那个阴影就是智子在实验时故意给出错误数据留下的痕迹，但只有加速器尽头的那一部分可以通过这些痕迹测算出智子的轮廓，智子是可以在三维空间自由移动的，即使测出来也没有太大用处。 同时既然丁仪的任务已经完成，自己就没有必要再留着微观粒子四维相关的知识不给了，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另一份微观粒子五维观测空间知识了。 要想能够得到五维空间相关的数据单凭良湘的粒子加速器已经远远不够了，丁仪的科研又要被迫转向理论层面了。 秦光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既然丁仪不需要一直待在良湘基地了，不如就安排他去监督太空电梯吧。 秦光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点子，对着丁仪道。 “你也不用在这边待太久了，很快太空电梯项目实施，我决定推荐你去监工。” “不不不，秦老师，我还是留在这边吧。”丁仪下意识的拒绝，甚至都没听清秦光说的是什么，很快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秦老师您说得是什么？太空电梯？不是刚刚证明的理论可行性吗？” “这个你不用管，我说有它很快就会有了。这可是参与到人类迈向星空时代的第一座建筑建设的机会，是足以名留青史荣誉。” 秦光一边诱之以利，一边又动之以情。 “你要知道，我这边比信得过的物理学家就只有你和杨冬了，你要是不去我就只能让她去了，她肯定是非常愿意的。” “但是太空电梯要想建设位置肯定要定在赤道附近，你忍心看着她去热带地区下工地吃苦吗？” 丁仪听完这番话沉默了，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好的，我同意了！” “不过我要会去先把四维空间的项目解决。” “没关系，只要你同意就好，具体立项还要一段时间，一个月内解决完就可以了。” 我要说件事 三体文明的恐惧 丁仪拿着手里的实验数据，匆匆离开了加速器，留下常伟思和秦光对视一眼，突然默契地开始哈哈大笑。 笑完了常伟思开口问道：“这么坑他真的好吗？” “这怎么能叫坑呢，确实是一件好事，而且确实也是他去比较合适。” 秦光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两人互相聊了一下近况,一边向常伟思的办公室走去。 大史已经在屋里等着常伟思了。 看到两人一起过来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你会在杨冬那边多待一会儿呢.” “我倒是没想到去找丁仪的路上能够碰上老常，顺便给丁仪安排了一个新活儿。” “跟你小子沾边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丁仪遇见你可能是他命里有一劫。”大史讲话丝毫不客气。 “大史你这话就是污蔑了，你跟在我身边我可从来没有给你找过麻烦吧。”秦光有些不服气. “确实，也就是遭遇了一次刺杀,杀了一个生物院研究员和做了一次手术昏过去两天而已。”大史如数家珍的掰着指头计算着秦光的光辉事迹，听得秦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回怼的气势都没有刚刚那么足了。 “那我所做的不也都是为了华国吗。”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拌嘴了，史强，我做主给你放两天假，秦研究员你也体谅他一下，要不这几天就待在基地里，安全方面肯定不用操心了。” 秦光哪怕知道大史这是故意想要让自己消停一段时间保证自己的安全，心里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大史，而且算一算保护大史的任务也还有十几天就要完成第一阶段。 自己留在良湘基地，eto所有针对自己计划都要暂停，大史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也直线下降，就当自己是为了系统奖励的知识了，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你不是说给袁老做完手术，就要告诉我们你知道的所有信息么，现在总能讲一下了吧。” 大史一不留神又抽出一根烟叼在了嘴角，但是想到这里是常伟思的办公室，为了不被常伟思找到借口把自己赶出去，又把刚从兜里拿出来的打火机放了回去，就这么叼着一根烟含糊不清的问道。 “这个eto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够让那么多的高级知识分子都为他卖命？而且势力庞大，不仅在华国，世界其他各个国家都有他们的身影，不少国家的科学家都遭到了他们的迫害。” “最近一段时间，白鹰国，毛熊国，英格兰国和樱花国等各个国家都有不少科学家自杀，但是直到目前都没有找到原因，甚至连可信的猜测都没有几个，就好像那些个科学家们突然都中邪了一样。” “我们华国的科学界也不消停，不过事件主要都是集中在你身边，没有对科学界出现太多的流血事件。”大史一边说话一边意有所指的看向秦光。 “就好像科学界有什么他们又向往，又恐惧的事物出现，这才导致了那些科学家疯狂甚至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这一切似乎是从你发布了纳米材料制备技术开始的。” 秦光心中了然，华国境内所有主要活动都是为了除掉自己进行的，潘寒的行动其实主要是为了破坏转基因项目组的进行，对袁老出手和被发现后想要拼死一搏都是他自作主张。 自己现在在三体文明那边的必杀程度可能还要高于当时没有明悟黑暗森林法则的罗辑。 毕竟罗辑在当时也只是有可能毁灭三体，而且受制于两个文明之前的距离太近，极其容易被高等文明发现，地球文明绝对不会主动发起宇宙广播暴露坐标，这就给三体文明留下了不少的反盘机会。 事实上原着中的情况也确实是这么发展的，只是短短几十年的时间，罗辑就从救世的英雄被打成了毁灭文明的暴君，以至于选出了程心这个完全不合格的候选人作为执剑人，亲手将人类文明送入了地狱。 如果不是因为蓝色空间号误入四维空间，三体文明的战术堪称完美，在战胜人类文明之后也将迎来无比光明的未来。 但秦光带来的威胁完全是因为他不可预知的科研能力，他的存在让三体文明启航之处的担忧变成了现实，按照目前秦光展示出的科技跃迁能力，三体舰队的航程可能还没走到一半，就要被人类文明开着刚研发出的光速飞船给团灭了。 更可怕的是，虽然他们也可以通过建立宇宙广播的方法用黑暗森林来威慑人类文明，但是根据三体文明对秦光的性格分析，他们根本不知道秦光会不会接受威胁，甚至是秦光能不能用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方式掏出一份黑科技让他们根本没法发出宇宙广播。 所有生命最原始，也最强烈的情感就是恐惧，也正是这份恐惧驱使着三体文明前所未有的团结在一起向着秦光发出了最强烈的杀意，甚至不顾风险向着eto传输自己的技术。 秦光看着大史，即使他已经很多次的高估了大史，还是被大史可怕的推理能力和魔鬼般的直觉所震惊，他所说的所有推理和关键点的把握都是正确的，如果不是现实太过惊世骇俗，他几乎就要猜到真相了。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不过这确实涉及到很多东西，我先尽可能简略的和你们讲一下，可能会打你们现有的世界观。” 秦光深吸一口气严肃的看着他们：“其实eto组织是一个宗教组织，他们信仰的是一个名叫三体文明的外星文明，而这个文明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已经在朝着我们靠近了。” 世界观崩塌 目标伊文斯 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事情的真相还是远超两人地预料，大史嘴里叼着的烟掉到了地上他都没注意到，常伟思的脸部肌肉肉眼可见的抽动了几下。 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这条消息对他们两人带来的冲击不亚于道士看到太上老君下凡，或是虔诚的佛教徒亲眼见到六道轮回的存在。 “外星文明是一种代指还是其他的什么意思？”常伟思一时之间还是接受不了。 “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个外星文明，来自蓝星4。2光年外的半人马座阿尔法星系，距离人类最近的恒星比邻星的外星文明，因为星系中有三颗恒星,又被称为三体文明。” “地球三体组织的英文缩写就是eto。” “恒星之间因为复杂的引力关系不断做三体运动，距离行星的距离忽远忽近，导致了他们文明的生存环境要比地球极端很多昼夜温差上百度都是家常便饭，甚至会因为恒星的运动导致星球上的文明不断毁灭与重生。” “但也正是极端的条件造就了他们顽强的生存力和无比发达的科技,就目前来看它们起码在基础科学领域领先我们十几代，经历了无数次重启之后，三体星系终于拥有了星际远征的能力，逃离了注定会灭亡的母星去寻找新的宜居星球。” “本来即使如此，他们的飞船最高的速度也只能达到光速的十分之一，在茫茫的宇宙中几乎掀不起浪花，只有毁灭在宇宙中变成宇宙尘埃这一个结果。” “但巧就巧在离他们最近星球也就是我们蓝星就有着适宜的居住环境，并且已经演化出了生命，所以他们的目标就是毁灭人类文明,将蓝星变成他们新的母星。” “这是文明与文明之间的战争，只有一方的毁灭才会终止。” “那最开始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存在的呢？据我所知以我们目前的科技根本没办法达成打光年级别的信息传递,而且即使是信息能够以光速传递，在宇宙中完成一次对话也要八年的时间，每次交流的信息还不能很多，这样子的交流真的能够让三体文明掌握这个组织吗？” 常伟思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这就要提到另一个关键性的造物，智子，三体文明用他们高超的物理学空间技术和量子技术打造的智能计算机，虽然只有一个基本粒子大小，但却可以以光速运动，理论上它可以出现在蓝星的各个角落，不仅可以监视人类文明的一举一动，还可以通过修改粒子撞击实验的结果，给出完全混乱的数据来阻碍人类微观物理学界的发展，进而进一步锁死人类的科技，那些科学家有的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才崩溃自杀，同时智子之间的量子纠缠可以让他们达成超光速的信息传递。” 常伟思作为一名将军，当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种己方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的战争有多么的绝望，同时也突然有些理解那些自杀的科学家，一生的追求突然变得毫无意义，再加上eto的刻意引导，确实有很大概率导致他们自杀，而且防不胜防。 “至于最开始的交流，其实是人类发出的，太阳内部的特殊聚变结构形成了某种奇特的放大镜对电磁波有很强的增益效应，用特定频率的电磁波向太阳辐射，可以被成百倍的放大，可以让蓝星以恒星级的功率向宇宙广播信息，进而让全宇宙，都听到来自蓝星的声音！” 秦光的讲述告一段落，史强和常伟思的内心却久久都不能平静。 秦光的讲述逻辑缜密，两人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漏洞，而且根据目前的情报，如果eto效忠的是外星势力，也很好的解释了他们组织内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凝聚力是从何而来。 即使暂时还有些难以接受，但两人已经有些相信秦光的话了。 “那么你又是怎么得知的这些情报的呢？”大史问道。 “因为一款叫三体的全息游戏，它不仅仅是一款简单的游戏，通关之后可以得知大部分有关三体文明的信息，在游戏的过程中三体文明的世界观会不知不觉的影响玩家，所以这个游戏也是eto发展成员的主要途径。” 因为暂时没有办法解释信息来源，秦光只好把锅先扣到了三体游戏上，反正现在有了自己的解密，其他人永远也没有办法通关三体游戏了，而且自己讲得大部分情报都可以在三体中得到证实自己也不算说谎。 大史和常伟思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三体游戏他们也尝试过，虽然本能的感觉到其中的真相没有那么简单，但奈何根本找不到通关的方法，即使之后一直没有放弃探索，所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寥寥无几。 “我就说邪乎到家必有鬼，没想到这次的鬼这么厉害，居然是外星人。” “所以这些科学家们这次要背叛的，是整个人类文明了，你们这些聪明人怎么这么容易走极端？” 大史有些不忿的念叨着，他也一直在试图寻找真相却总是不得要领，再联想到秦光在一个所有人都玩过的游戏里都能获得这么多有价值的情报，总有种自己的智商被人碾压的感觉。 秦光见时机成熟，准备再放一波猛料 “e to中的最高统帅在一艘名叫“审判日”号的邮轮上，正飘荡在公海上。 上面不仅有可以一架功率足以和三体文明进行沟通天线，船上的硬盘里还保存着大量的和三体文明的交流记录，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如果能截取审判日好，一定可以获得更多关于三体文明的信息。” 常伟思的眼睛亮了起来，虽然之前秦光也说了很多，但这些情报并没有太多直接的作用，这份关于伊文斯的情报却相当于给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他郑重的看着秦光：“你的这些情报非常重要，我会尽快汇报给上级，相信很快就会有新的行动计划，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留在基地里，时刻注意自身的安全。” 秦光欣然答应，有了国家的帮助，伊文斯应该很快就会被除掉，降临派也将被连根拔起，除了散落在各地的墨子等零零散散的成员，也就只有智子可以动用了。 威胁性大大降低，这将是自己反攻三体文明的第一步。 我们走吧 杨冬的倾诉 接下来的几天，秦光难得地清闲了下来。 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大史闲聊，跟在杨冬身边看她做实验，偶尔调戏一下老常和丁仪，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杨冬的办公室里，秦光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杨冬在电脑前忙碌。 午后的夕阳从办公室的窗户照射进来，洒在桌面上下一片亮斑，杨冬乌黑的长发撒在肩上,被阳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杨冬刚处理完一批数据，在电脑前抬起头，精致的容颜上带着浅淡的笑，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 好看吗？ 秦光骤然被问，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缺了点人味儿.”秦光如实回答，杨冬长着一副古典美人的容貌,谁看道都会觉得这真是一个美女，但是性格太冷淡了，和她交流的时候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即使因为秦光对她的帮助让她对待秦光有些不同，但也仅限于在秦光待在她办公室里的时候偶尔交谈两句。 这或许也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杨冬没有反驳，平静的开口道：“去我家一趟吧。” “现在吗？不用准备些什么？”秦光虽然这几天早就想找机会问一下杨冬，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因为今天正好是周末，你要是想准备一下我也不介意。”杨冬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秦光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刚刚问了一个非常蠢的问题，穿越后每天不是研究院就是实验基地的生活，正常的工作作息根本没有维持几天，导致他现在连今天是周几有时候搞不太清楚了。 两个人一拍即合，很快就离开了良湘基地，甚至默契的连大史都没有通知就打车直奔杨冬家的老小区。 杨冬是什么想法秦光不清楚，但是秦光认为第一次和叶文洁接触还是不要让军队牵扯进来比较好。 不管她是以统帅的身份，还是以杨冬母亲的身份。 来到小区，杨冬却没有急着带秦光去自己的家，反而带着秦光在小区里慢悠悠的散起步来。 我父亲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小时候我和妈妈一起在农村长大，一直到十几岁的时候才回到北京搬进了这个小区，随后就是上学，妈妈在附近学校找了一个教师的工作，每天白天上完课晚上还要备课，我和她坐在一张书桌的两边，我写作业，她备课。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班上的同学吵起来了，现在想想也只是因为很小的一件事，当时却难过的和天塌下来了一样。 杨冬仰头看天，瞳孔里倒映着光，眼睛里看到的却像是十几年前的日子。脸上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两人就想所有小情侣该有的样子那样，肩并肩走在道路上。 秦光一时之间有些想不明白杨冬和自讲这些话是为了什么，杨冬喜欢自己吗？ 秦光认为答案是肯定的，系统面板上明晃晃的70点好感度可以证明杨冬对自己的喜欢是远超常人的，甚至要超过她的前男友丁仪。 但是这种喜欢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她在世界观崩塌后找到的唯一的依靠，就连叶文洁也在杨冬得知她eto统帅的身份之后，母女之间的隔阂让她不敢将其视为依靠。 要说爱情就不见得了，不过秦光本来也没有奢求自己能够做到人见人爱，和杨冬保持着现在这种朋友关系也挺好的。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小区的小卖铺门口，没有多想两人就推门而入。 小卖铺的面积不大，货架上都挤得满满当当的，旁边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蔬菜水果，看上去都很新鲜的样子。 “则是我们小区唯一的小卖铺，已经在这儿开了十多年了，价格比其他小卖部都要便宜不少。我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买东西吃了。” 杨冬向秦光介绍着。 小卖铺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正坐在收银台后的躺椅上看电视机。 看见杨冬和秦光一起进门眼前猛然一亮：“冬冬回来了啊，你妈前两天买菜的时候还和我念叨你好久没回家看看了呢。” “最近时间比较忙，这不是趁着周末回来一趟嘛。”杨冬随口回应道。 “张婶你帮我拿一个袋子，我买点菜回去。” 妇女一边从柜台下面抽出一个塑料袋，一边眼睛盯着秦光问道：“冬冬这是你男朋友啊？看着帅的，就是年轻了点儿，小伙子做什么工作的啊？”张婶很好的发挥了一个中年妇女的本能，开始八卦起两人的关系。 “没有，只是同一个项目的同事，之前在一个项目上帮了我不少忙，我请他来我家吃一顿饭。” 杨冬一边挑选着蔬菜，一边开口道。 “他是材料院的研究员，不过对于物理学也有些研究。” 张婶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微笑，反而更加卖力的撮合起两人。 “就是要你们这种知识分子才好互相理解嘛。”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自己满意的小伙子结婚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说完又看向秦光推销道：“我们冬冬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小伙子你可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啊。” 秦光毫不怯场，冲着张婶笑道：“放心吧张婶，我对她肯定比对我自己都上心。” 这话严格来说也不是假话，不过互相帮助的比重比谈情说爱要多一点。 秦光用自己丰富的应对催婚的经验和张婶聊得有来有回，另一边杨冬很快挑选完了蔬菜。 提着好几包各色各样的蔬菜来到了收银台前。 秦光四下扫视了一番，最后又提了一箱牛奶，杨冬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临出门的时候张婶从罐子里抓了一把糖果说什么也要塞给杨冬，两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出门后秦光顺手从杨冬手里接过了塑料袋。 秦光一手提着一箱牛奶，一手提着几包蔬菜。 两人走在小路上，杨冬比秦光低了半个头，肩并着肩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对买菜回家的小夫妻了。 杨冬的房间 对话叶文洁 “你买牛奶干什么？” “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来吧？之前一直在研究院也没什么机会买点比较好的礼物，希望你妈妈不要嫌弃我才好。” “不会，我妈妈性格特别好。”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到了杨冬家的楼下。 作为老小区，小区的居民很多时候互相之间都既是邻居，也是老朋友。 而且可能得益于叶文洁在小区中的好人缘,一路上不少老人和他们打招呼，就是他们那种看女婿一般的眼神看得秦光有些不舒服。 还要不少七八岁的小孩子跑着前来迎接杨冬，和她讲最近小区里的事情,和自己在学校和小朋友们做了什么。 杨冬都耐心的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把刚从小卖铺拿出来的糖果分给他们。 “没想到你还挺招小孩子们喜欢嘛。”秦光有些惊讶，在他看来杨冬总是不苟言笑，从没想过她也有这么有生活气息的一面。 “有时候心情不好了,就会来这类和他们说说话，看着他们的笑脸就会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可能这一点上我随我妈吧，她也特别喜欢请小孩子去我家里玩，还经常帮他们辅导功课算是老师的职业病吧。” 两人来到了杨冬的家门口，老旧小区常见的防盗门，门头上都有些生锈了，杨冬从兜里找出钥匙打开门。 走进屋门看到的也是十分简单的陈设，客厅里只有一座沙发和沙发前的一张桌子，灰白的墙壁上可以看到不少因为年代久远而崩开的裂纹，透过裂纹可以看到里面的淡黄色的墙皮。 沙发和书桌都是实木的，露出来表面都已经有了一层明亮的包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沙发正对面是一台电视，不过看上面的灰尘应该好久都没有打开过了。 叶文洁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到两人进门抬头露出一个微笑随后起身迎接两人。 叶文洁的形象和秦光一直以来脑补的形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一位六十多岁的左右，身材瘦削的老人，身上穿着被浆洗到有些发白的衬衣，花白的头发被梳理的一丝不苟，戴一副银边的老花镜，给人一种邻家老奶奶的温柔感。 “你看你们回来就回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叶文洁似乎对他们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有些责备的道。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给你们先把饭做上。” “太想你了就直接回来了，没有想起来给你打电话。” 杨冬吐了吐舌头蹦到叶文洁面前，在母亲的面前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叶文洁招呼着秦光坐下，起身要去厨房做饭却被杨冬拦住。 “我回来了哪还有让你做饭的道理，你不是想见见秦光嘛，我给你带回来了，你们先聊着，我去做饭。” 说完，杨冬不等两人说什么就提着蔬菜进到了厨房里，义不容辞的开始准备晚饭。 秦光看了一眼叶文洁的屏幕，是在看一篇有关天体物理的文献，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叶文洁见状将电脑收起，向着卧室走去。 秦光连忙起身帮她打开卧室的门。 门里和客厅简直像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铺面而来的森林一般的气息首先就让秦光有些惊讶，他仿佛走进了一位居住在深山的护林人的小木屋。 墙壁上的墙纸其实是一条条裁剪好的深棕色树皮，地上的三个凳子是整块的树根雕刻而成，写字台也是有原木板拼接而成，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他认出那是东北的乌拉草。 一切都是那么的粗糙，却又无处不流露出设计者精巧的构思。 叶文洁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写字台上，坐在一个树桩上招呼秦光坐下。 “还是这件屋子好一些，外面的布置有些寒酸了，不过都是些十几年的老家具，还没用坏我也不舍得换，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秦光走到写字台前，上面也没有太多的东西，除了叶文洁刚放上去的电脑外就只有一个白色的荷花搪瓷杯，应该是叶文洁用来喝水的。 秦光的目光被一张照片吸引，那是一张镶在木镜框里的黑白照片，是叶文洁与杨冬的合影，画面上的叶问洁还是三十多岁的样子，怀里抱着四五岁左右的杨冬，从照片上也能看出杨冬的美貌有不少遗传自叶文洁，不过画面上的杨冬表情不是特别的开心。。 叶文洁蹲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风把她们的头发吹在一起。 画面的背景是纵横交错的钢结构，粗暴的将天空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网格，幼年杨冬大大的眼睛看着这天空，透露出一种让人心悸的惶恐。 “这里是冬冬的卧室，她平常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住这边，顺便帮她打理一下。” 叶文洁注意到秦光的目光落在了照片上，解释道：“这是我当时还是下乡知青的时候带着她拍的照片，我还在森林里当过一段时间伐木兵，也许就是那段时间让森林在她的生命力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叶文洁像一个回想起女儿令人头痛的叛逆期的普通老人一样向着秦光倾诉起来。 “我那时候对冬冬的教育有些自以为是，让她太早的接触了这些特别终极的东西，以至于让她的童年少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觉得您是正确的发挥了她的天赋，她能有今天的成绩不也全靠您的教育嘛。”秦光也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安慰道。 “并不是，她的世界太简单甚至太简洁了，一旦那些理论消失，就没与什么能够支撑她的了。” 秦光没有说什么，毕竟如果不是智子的介入，那些物理学定律确实是可能延续到宇宙重启也不一定会变化的铁律。 “前段时间她状态很不好，我看得出来，我就一直怕，怕她……” 叶文洁没有说下去，但秦光知道她想说什么，而且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杨冬是一定会自杀的。 一位统帅?一位母亲? 叶文洁低下头去，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抱歉，让你见笑了，多亏了你把她从那个毁灭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那段时间总是魂不守舍地，我悄悄的去看过她一次，瘦的简直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我问她她也只是说没事，是研究压力太大了，让我别太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她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却好像是把整个宇宙都装到自己的心里去了，宇宙对于她来说太大了，也太重了,重到简直要坍缩成一个黑洞将她带到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去。” 叶文洁抬起头看着秦光，镜片后的眼睛里有刚刚蒸发的水雾，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后怕。 “但是自从她见过你之后，她就好像一个在天空中飘荡的气球，终于有人拉住了她的线，哪怕还是那么轻飘飘的，却再也不用担心她飞走了。” “那段时间她的眼睛里都重新有了光，我听她提起过两次你的名字，这才一直让她把你请到家里来吃顿饭,当面谢谢你。” 叶文洁一把抓住秦光的手 “谢谢你，小秦。” 这一刻,她不是那位背叛了全人类，妄图以寥寥数百人对人类社会进行从头到尾的大改造的eto统帅，只是一位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 秦光虽然有些不认同叶文洁的行为，但作为闲暇时阅读过好几遍原着，对于叶文洁生平和思想转变的关键节点甚至比她自身的体会还要深刻的人，确实可以理解一些叶文洁的选择，同时也不妨碍他对叶文洁有着些许敬佩。 不论如何，这位老人是一位仅仅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就建立起一个对人类文明的未来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的组织的领袖。 他想要说些话安慰一下叶文洁，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半天只是道。 “叶老师，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冬冬一定不会再做什么傻事了。” “由我盯着她呢，而且她现在的生活热情很足，每天都待在办公室里闲不下来呢。” 安慰了叶文洁，卧室里突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所幸杨冬及时为秦光解了围，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气氛。 “妈，秦光，吃饭了。” 秦光连忙站起身来，高声回应道：“来了，我来端碗。” 叶文洁也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书桌，搬来了两个小板凳。 “你吃不吃辣？”厨房里的杨冬将面条挑进碗里，一边问道。 “吃一点。” 然后就见杨冬盛好了三碗面条，给其中两碗各加了半勺辣椒酱。 用锅勺盛了两勺面汤浇在碗里，热气氤氲间，碧绿色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油在面条间翻腾，纤细洁白的面条旁点缀着青红白黄各色蔬菜，还有几片猪肉盖在面条上，一股香气飘进秦光的鼻子里，让他食指大动。 “我妈不能吃辣，而且年纪大了消化不太好，所以我做了面条汤。” 秦光将面碗端到客厅的桌上，三人依次落座。 桌上还有一个竹碟，里面是几个金黄酥脆的烧饼。 “小秦你今天来家里我可是沾了你的光，就连我都已经快一年都没有吃上冬冬做得饭了。” 说着率先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 “都别客气了，快吃吧，冬冬最擅长的就是面条汤了。” 秦光见状也不再客气，挑起面条也不管烫不烫就送进了嘴里。 极具弹性的面条在香气里穿梭，吸饱面汤后散发出独特的面的味道，软嫩多汁的猪肉和劲道的面条滑过唇齿之间，夹杂着蔬菜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秦光拿起一个烧饼咬下一口，又吮了一口面汤，松软又层次分明的面饼混合着芝麻的香气和辣油的刺激，转眼间秦光就喝下了半碗面汤。 杨冬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挑着面条，此刻也是小脸通红，时不时发出嘶嘶的吸气声，也不知是被辣的，还是兴奋的。 叶文洁看着秦光的样子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慢点吃，不够锅里还有。 叶文洁看着面前的面汤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感慨道 “那时候我刚进学校执教，每天下课之后还有给学生们批改完作业才能回来，晚上还要备课，根本没有机会给冬冬做饭，都是她自己做饭给我吃，三年级的小女孩，一米四左右的个子，站在灶台前还要垫一个凳子。” 叶文洁看着杨冬，脸上的笑就没有消失过。 “一晃这么多年，冬冬都长成大姑娘了，这手艺也是越来越好了。” 三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这顿晚餐，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餐。 又坐了几分钟，叶文洁站起身来。 “小秦陪我下去走一走吧，咱们一起消消食。” “妈，怎么不让我一起去啊。”杨冬起身也像跟着一起去。 “你先在家里把碗筷收拾一下，面汤还是热乎的刷起来不费力还不容易沾油。” “哪有让客人刷锅洗碗的道理。” 叶文洁的理由合情合理，杨冬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将瓷碗摞在一起端进了厨房。 走进厨房前，她还回头看了一眼秦光，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 看得秦光有些哭笑不得，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杨冬还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也许只有在这个家，只有在叶文洁面前她才会这么的随意，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可惜她们母女两人之间的隔阂注定无法消除，只有在事情还没有摆在明面上之前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点上，母女二人倒是都保持着默契，同时又都在内心不断折磨着自己。 两人一起走在旧小区的楼道里。 楼梯的扶手还是老旧的木制扶手，已经有些剥落风化无法使用。 秦光，伸手想搀扶叶文洁一把，却被叶文洁摆摆手拒绝。 她有些倔强的道：“没关系，我身子骨还算硬，还没到需要别人搀着走的地步。” 秦光只好走在他身前，一边下楼一边注意叶文洁的状态。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走到了楼下，等待着一个人率先打破沉默。 如果是你 都是谜语人 天色渐晚，小区的路灯也已经亮起。 铁制地路扥灯架上，弯曲的枝丫托着两颗躲在篮球大小的灯罩下的白色灯泡，因为电压不稳，灯泡时不时的发生轻微的闪烁。 秦光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文洁身旁，怔怔的着路灯，忽明忽暗的灯光让他不由得联想起137号文明中那两颗忽远忽近的飞星。 “你对于eto组织怎么看？” 叶文洁打破了沉默，调过了寒暄阶段，干脆的发问,秦光本来以为叶文洁会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来和自己达成交流，没想到她如此直接。 秦光想了想回应道：“大部分人都是可怜人，或者是因为家庭或者是因为社会，都在成长过程中见到了太多人类的阴暗面,经历了太多的绝望。” “深深感受到个体的力量渺小，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三体文明能够给人类文明带来改变上。” 这就是秦光内心真实的想法，虽然他的立场先天就与eto敌对，但他要除掉的只是那些极端的降临派，对于拯救派的行为虽然不怎么认同，但还是感觉他们的出发点是值得肯定的。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这肯定已经是最有可行性，甚至是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结果的事业，毕竟如果看不到结果,最后是否成功对于发起者又有什么用呢？” 秦光毫不客气的道，距离三体舰队到达地球还要整整四百年,如果eto能够蛰伏，只在关键的时候出现扰乱人类的计划，那么配合智子锁死科技的能力，人类文明根本一丝一毫的反盘点都不会有，但是谁又能保证自己的继任者真的能够继承自己的理想呢？谁又不想亲眼看到自己的理想实现呢？ 这才是eto组织行动越来越激进的原因，叶文洁有些急了，因为她已经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衰老了。 即使已经有了冬眠技术的存在，但是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睡几十年醒来之后依旧能够了解这个世界呢？更何况一旦组织在自己冬眠的这些年里暴露，叶文洁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在冬眠仓里被抓捕。 这对于任何有理想的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结局，在选择冬眠的那一刻，成功与失败都将与自己毫无关系，只与命运有关，叶文洁宁愿自己在剩下的这点生命力尽情燃烧，也不愿意去赌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那你的看法呢，是我们做错了吗？”叶文洁的第二个问题依旧简洁，像一把利刃扎向秦光也扎向她自己。 傍晚起了微风，叶文洁的白发在风中飞扬，像一团银白色的火焰。 她的气质变了，不再是那个和蔼可亲，好像一辈子都没和人闹过矛盾的退休教师，而是变成了四十多年前那个在知青队伍里自信自己能改变世界的年幼坚定的战士，只不过四十多年前他保护的是她父亲的名誉，如今她要守护的是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 为此，她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丈夫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恩师。差一点就要付出自己的女儿。 她已经将自己推到了整个人类的对立面依然不愿意放松丝毫。 “或许所有成员一开始的想法是好的。甚至所有人一开始的想法都是好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还能和刚开始一样坚定吗？三体文明存在带来的影响真的是你们一开始想看到的吗？你们还有把事情变回原样的能力吗？” 秦光的每一句都是问句，但每一个问题人们心里都有答案。 叶文洁付出了四十多年的心血，正如秦光所说，所有人的初心都是人类文明变得更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分歧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组织内部的矛盾，刚开始她还能靠着威望镇压，但渐渐的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潘寒的背叛和伊文斯的独立就是证明，即使如此，他还是尽力想要弥合。不愿后退，正如他当年宁愿自己差点被活活冻死，也不想承认父亲有罪一样。 相反反而是伊文斯的理想更加的纯粹和坚定，毕竟毁灭要比建设简单的多，也更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共鸣。 反而是追求所有人都能如愿的人注定失败，并长期承受内心的煎熬。 “那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叶问洁问出了这次谈话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光就感到自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锁定了，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觉得太意外，作为eto的统帅，叶文洁身边没有跟着几十个为她舍生忘死的保镖才是不正常的。 原着中的eto组织聚会是连小型核弹都能搞到，在一个老小区里安插几十位成员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他面部改色，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开口道。 “重要的不是我会怎么做，而是我一定会做的比你更好。” 这话一出，秦光能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炽热了几分，有脾气爆的都准备直接动手了。 他并没有贬低叶文洁的想法，换做任何一个人坐在这个位置都不可能比叶文洁做得更好。 没有人能一直赢，但有着系统的秦光显然不在此列。 他不仅赢，而且是双赢，自己赢一次，赢三体文明一次。 叶文洁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制止了护卫队进一步的行动。 转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这个问题很宽泛，既包括了eto组织，伊文斯的情报，叶文洁的身份，三体文明的存在，甚至可以指秦光那些超越时代的科技。 这个问题直指秦光穿越的本质，还有很多他根本没办法说出来源的隐秘信息，总不能直接说我看过原着，或许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秦光没有多想，对着叶文洁眨了眨眼，回了一句更模糊的话：“宇宙很大，一切皆有可能。” 这下轮到叶文洁沉默，她站在原地静静咀嚼着秦光这句话的含义，最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开口道。 阵营系统 一声枪响 “你来管理eto组织吧。” “以后你就是eto的副统帅，负责处理eto组织内部地事务，拥有和我相同的一切权力，必要时可以做出任何决定而不经过我的同意。” 叶文洁顿了顿，强调道：“任何人都不能对我刚才的决定提出异议。”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小区周围叶文杰自己的护卫说的。 叶文洁这句话说出口后，即使是这些一直跟随在叶文杰身边的忠诚的战士，都有些想跳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随着叶文洁的话音落下，秦光期待已久的系统面板终于给出了回应。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 叶文洁【核心级】【信赖】好感度80 …… 当前特殊任务 【我就是统帅】：接管eto组织，并努力提升自己对组织的掌握度,掌握度达到30%，60%，100%时，可分别获得奖励。（阵营任务） 于此同时一个绿色的进度条也在任务栏的下面具现出来,目前显示的进度是7%，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叶文洁给自己带来的。 秦光看着任务后面多出来的阵营任务四个字陷入了沉思。 叶文洁对自己好感度高秦光不感到意外，毕竟自己刚刚救了她的女儿，而且还向她证明了自己有可能帮她实现毕生的梦想，好感没有到70点以上都是系统不够给力。可惜这次的任务不是好感任务，不然自己轻轻松松就能白嫖两阶段的奖励。 倒是叶文洁都明确表达了给自己传位的命令后居然只得到了7%的掌控度，看来eto内部的分歧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要严重很多啊。 随后的系统提示倒是让秦光吃了一惊 “鉴于您已经同时加入了政府组织和eto组织，现已成功开启阵营系统。” 原本系统的提示栏旁被单独划分出一个区域，里面有两个势力栏分别是【政府势力】和【eto势力】,同时两个势力上方还有一个共同的大文明栏【人类文明】。 叶文洁是秦光接触到的第三位核心级的剧情人物，并没有像前两位一样直接给他几份比较强力的系统知识,反而是为他开启了一个全新的阵营面板，给他发布了第一个阵营任务。 秦光随意扫了一眼，其中密密麻麻的条目多不胜数，秦光甚至怀疑，这可能才是系统的正确打开方式，本来自己一开始就应该从申玉菲那里加入eto组织的，任务栏里还有一个【征服申玉菲】的任务至今没有丝毫动静呢，也就是系统的任务没有时间限制，不然自己的任务早就失败了。 结果自己硬是拖到现在，才通过叶文洁加入组织，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一开局就是副统帅的身份，谁又能说清时好是坏呢。 秦光没来得及仔细查看面板里新多出来的信息，对着叶文洁道。 “我一定想办法，让eto组织实现你最初的梦想，秦光郑重地做出承诺。 秦光知道，叶文杰这么说，只是给了自己插手eto内部事务的合理理由，能不能真正成为实际上的统帅，还要看自己的能力。 即使是现在，组织里都有很多人不满叶文杰的行为。 拯救派认为，应该清除毁灭派；毁灭派，认为应该摆脱拯救派，不管哪一边已经开始对叶文产生不满，这时候叶文洁安排自己一个毫无威信的空降统帅想要做到像叶文洁一样的令行禁止更是痴人说梦。 就好像古代的皇帝去世后，禅让给年幼的太子。如果太子实力不够就会被大臣或者太监夺去政权，虽然明面上可能还对太子保持尊敬，但暗地里却早已把太子视为一个自己的傀儡。 不过，秦光丝毫不感到担心，因为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而是拥有系统的终极文明代言人，对于eto来说大约相当于歌者文明对于地球文明的碾压。 年幼的太子需要拉拢人才，威逼利诱，卧薪尝胆，最后可能还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将逆贼叛党诛灭，秦光对付这些人只需要一张小小的二向波就足够了，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降维打击。 “过段时间会有人去找你，和你讲述组织相关的资料。” 秦光点头表示理解，这大概相当于给自己安排了一位托孤大臣，能对自己起到一个辅佐的作用。 “你……” 叶文洁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秦光的身体突然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一颗拇指粗细的子弹狠狠的砸在秦光的心口，然后被狠狠的贯倒在地面上，子弹在秦光的胸口扭曲变形，最后碎裂成无数大大小小的弹片，其中一块细碎的碎片从叶文洁的脸颊划过，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嘭的一声击碎了一旁的一颗灯球。 这时所有人才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响，仿佛一声惊雷平地里炸开，震得小区里不少居民楼的窗户都震颤嗡鸣起来。 几百米外的一栋居民楼顶，奥贝尔透过瞄准镜看着倒地不起的秦光嘴里发出由衷的赞叹。 “哦，我的上帝啊！” 奥贝尔是一名臭名昭着的雇佣兵杀手，从几年前才开始活跃，却在短短时间里就已经在国际杀手组织的排行榜上实力位于第三位，赏金位于第一名， 秦光猝不及防被子弹狠狠的砸倒在了地面上，子弹巨大的冲击力经过引力戒指的削减，再碰撞到对力量有强大的分散作用的纳米防弹衣上已经微乎其微，秦光现在只是感觉到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他没有理会此时正弹出一连串警告的高维眼镜，他大概明白高维眼镜为什么没有提前预警，因为周围几十个叶文洁的护卫都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其中也不乏正拿着枪对着自己的成员，杀手虽然在几百米外的楼顶，但还是被预警模块吧杀手和护卫们判定为了同一阵营，再加上这些枪械其实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预警系统才没有动静。 自从他得到高维眼镜的预警功能后，没有一次是能够准确预警的，如果下次升级后高维眼镜的预警系统还是这个德行，自己还是把他关了吧，省的每次非要等到出事后才蹦出来的警告让人糟心。 看着自已查看了破碎的弹头后，不由得笑出了声。 “真看得起自己啊，居然用了穿甲弹，怎么没有打头呢？” 这次是穿甲弹 杀不死的怪物 晶体的断面晶莹地片层结构，很明显是钨合金制成的穿甲弹，原着中罗辑在获得面壁人身份后愤而走出联合政府的大厅，就是在大厅外的空地上被eto组织刺杀，幸好大史在进会场前坚持让他穿了防弹背心才保住一条命，但也被打断了好几条肋骨，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 凶手当时被捕后就曾经懊悔的道：“我应该换用穿甲弹或者瞄准您的头部。” 当时他还笑大刘是为了剧情合理强行降智，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最后轮到自己吃了这一发装了破甲弹的狙击枪。 他从地上起身,高维眼镜已经锁定了半跪在居民楼顶的那位红发杀手，向着他飞快的跑去。 奥贝尔是一位具有一定的拉丁裔白人，有着雇佣兵们特有的雄壮身材，高挺的鼻梁和宝蓝色的双眼,还有一头天生的红发，像一团火焰。 曾经是一名白鹰国海狗特种部队的士兵，因为违反军纪被逐出了部队，早年一直在白鹰国活跃，表面上是一位雇佣兵杀手，实则一直在为白鹰国的间谍部门服务，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他胆大包天的接受了一份刺杀议员的任务，最令人震惊的是他还完成了这个任务。 随后的情况自然是白鹰国政府暴怒，不顾一切的想要将他抓捕处决,为此甚至不惜给出天价的悬赏金，但结果奥贝尔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如果仅此而已可能别人还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白鹰国特种部队秘密处决了,就像杀手排名的前两位那样，已经数年没有消息了。 然而他并没有从此销声匿迹，甚至时不时的还会出面执行一些会造成不小轰动的任务，白鹰国的特工们每次像疯狗一样扑到他现身的地方后都一无所获。 结果就是白鹰国的情报部门被惩罚了好几次，甚至因为怀疑有内鬼向他秘密提供消息而内部审查了好几次，上一任情报局局长也引咎辞职，然而奥贝尔依然逍遥法外，甚至时不时出现一次撩拨一下白鹰国已经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奥比尔的赏金已经追加了好几次，甚至已经超过第二名好几倍，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行动对象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诗人，教师，科学家等人，他肯定已经是杀手榜的第一位，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简直是一件上帝的造物。”奥贝尔轻抚着手中线条流畅的枪械，手法轻柔的像是在抚摸女性柔软的躯体。 哪怕是以他在海狗突击队的监视，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一把武器能够做到这么恐怖地爆发，如此轻便的武器却发挥出了堪比rpg的效果，短短几百米时间子弹就突破了音速，甚至要比声音先到达目标。 在他看来，这简直堪比那把刺穿了基督的长枪，连神明都不可能在这一枪下幸存下来。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时，就看到被击倒的目标在地面上扭动。 被这么大威力的子弹命中本来应该当场断成两截的，如果弹片破碎的比较大，甚至有可能将目标切割成好几截，不过考虑到目标的身份，随身穿着防弹衣也是家常便饭。 不过用处不大，自己为了稳妥，用的是m289型号的穿甲弹，靶场试射时平均的刺穿深度在600毫米深，哪怕是现在最先进的防弹衣，最多也就让目标的遗体更完整一点罢了。 然而不等他思考目标为什么还没流出鲜血，就看到目标在地面上打了个滚，又站起来了。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被击中的胸口除了衣服破开一个大洞，里面居然毫发无损，有一瞬间让奥贝尔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击中了他？ 隔着几百米的空间，他甚至还有心情抬起头看向自己，冲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奥贝尔吓得灵魂都要从身体里飘出来了，他虽然也听说过一些奇葩的刺杀任务，比如子弹正好卡在脑袋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让目标幸免于难的事情。 但即使最离谱的传言，也比不上奥贝尔此时亲身经历的事情，被一枚穿甲弹正面击中后不仅能活蹦乱跳，甚至没有外伤，不管他和任何人说起这个，都一定会被当场是在做梦。 然而现实并不是梦境，这个可怕的家伙此时正在飞快的向自己接近。 他用自己已经有些颤抖的手瞄准秦光身前三米的位置，再次扣动了扳机。 按照常理，0。58秒后，这颗穿甲弹将会撞击在秦光的头上，随后击穿他的颅骨和大脑，向着斜下方贯穿喉骨，然后碎裂成几片碎片在肌肉间翻滚最后进入胸腔和腹腔，将秦光的身体绞成一团烂泥后结束他的生命。 这是奥比尔根据自己多年的射击经验，所做出的最合理的推测。 然而刚才奥贝尔能击中秦光完全是因为没有被秦光注意到，几百米的距离下，哪怕子弹出膛只是偏离了0。1毫米，最终的射击目标也会天差地别。 这个距离下，秦光只要稍微动用一下引力戒指的力量对子弹进行微调，就能让一颗穿甲弹变成自己几米外的水泥路面上的一个大坑。 而这一切在奥贝尔和身后时刻关注着秦光的叶文洁的护卫们看来，就是奥贝尔在楼顶疯狂的开枪，却总是打在秦光周围的水泥路面上炸起一片碎石子和金属残片。 而秦光就在其中闲庭信步一般的奔跑着，碎石子和弹片都好像在躲着他一样，甚至连他的衣服都不能划破。 像是一场排练了几十次的电影。 奥贝尔疯狂射空了一个弹夹之后终于放弃了抵抗，眼前这个向着自己走来的男人根本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自己就是手里再多几把枪，结果也不会有丝毫的不同。 杨冬从小区的窗户向下看去，正好看到秦光在枪林弹雨中闲庭信步的样子，一时间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楼上的窗户因为视野受限，只能看到有限的一部分现场，她站在楼上根本看不到远在几栋楼外的奥贝尔，只能看到秦光和孤零零站在夜风中的叶文洁。 随着秦光继续前进，秦光的身影也被楼房遮挡住，消失在了杨冬的视线里。 杨冬在窗台上调整了几次角度都没办法看到更多，转身冲出房门，向着楼下飞奔而去。 秦光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一道系统提示在他的眼前闪过。 “您的行为震慑了阵营成员，阵营掌握度有所提升（12%）” 秦光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这样也能提升阵营掌握度，想来这些都是身后这些叶文洁的护卫提供的。 光学皮膜 他会飞 这个掌握度应该包含了对命令执行的顺利程度，还有组织成员尊敬程度等各种隐性地数据，能够成为叶文洁身边的护卫队不管在组织中有多大的权利，起码地位肯定是不会低的，大概相当于皇室的御林军了。 自己在他们面前表演的这一手，显然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居然让他对eto组织整体的掌握度都提升了。 当下，他决定在这些成员面前再玩些花的，看能不能让他们再给自己提供一些掌握度。 奥贝尔丢下了自己手中的狙击枪,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一边不忘冲着秦光竖起两根充满嘲讽的中指，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自己的雇主，以后再也不接华国境内的任务了。” 华国境内强大的禁枪和反恐力度,让他这次潜入华国的行动变得格外的困难，很多曾经行动是起到了重要作用的装备都没有带进来，不然他哪里需要亲自蹲在房顶刺杀这么麻烦，如果是在非洲或者美洲这些地方，他完全可以出动几个连队的雇佣兵武装力量，火力全开的时候甚至可以将一些原始小国灭国。 不过此时的他也没有太慌乱，哪怕自己奈何不了秦光，他想要抓住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按照秦光目前的速度，走到自己身边最少还要几十分钟,更别提这栋居民楼到达天台的消防梯已经被自己破坏掉了，除非他能够飞……卧槽！ 奥贝尔洋洋得意的思绪被打断,在他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的眼珠子里看到的，是秦光双脚离开了地面，整个人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学常理的方式向着自己飘了过来。 此时的奥贝尔，还有周围各处的叶文洁护卫队，甚至是地面上的叶文洁，都感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世界观和唯物主义发生了崩塌。 于此同时秦光又收到了一个系统通知。 “您的行为震慑了阵营成员，阵营掌握度大幅提升（19%）” 奥贝尔看着秦光淡然的表情和微微扬起的嘴角，感觉到了来自秦光深深的恶意，此时的他再也顾不上对着秦光嘲讽了， 慌忙的将一件紧身衣套在自己身上，展开薄膜一样的滑翔翼，连装备都来不及收拾，就要从居民楼上跳下去，像一只硕大的人形蝙蝠。 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在半空中渐渐变淡，直到变成透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这就是奥贝尔最后的杀手锏，也是他能屡次从白鹰国特工追捕中逃出生天的利器—自适应光学皮膜。 这项技术最开始是伊文斯根据三体人的身体构造所研发饭秘密武器之一，三体人既然可以在乱纪元强烈的阳光下保持一段时间的活力，那就说明他们的表面可能存在一层可以调整对太阳辐射透过率的薄膜，这层薄膜在白天承受阳光直射时可以最大程度反射太阳辐射来降低体表温度，在寒冷的夜晚又可以通过大幅吸收辐射保持体温，减少热量散失。 这才让三体人即使在变幻莫测的母星，不那么严重的乱纪元中也能保持一定生命力。 伊文斯根据这个原理制作出的光学皮膜，也可以做到让光线透过皮膜而不被皮膜内部的物体阻挡，来达到弱化版的隐身衣的效果。 在三体文明下达了必杀令之后，伊文斯得到了三体文明的技术支持，对皮膜又进行了一次技术升级，现在的皮膜对热力探测器和雷达也有了极强的隐蔽性，甚至可以称得上真正的隐身衣了。 然而就在他刚刚起跳的一瞬间，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自己的后脖颈，将自己给拉了回来。 奥贝尔终于明白，自己的子弹为什么总是打不到目标的身体了。 同时他也放弃了逃跑的心思，对于一个几百米外能将自己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的会飞的对手，在他的面前用滑翔伞简直像是在用一种很新的方式自杀。 至于光学皮膜，他不知道的是，在高维眼镜下，连三体文明的智子都无处遁形。 作为高等文明造物，高维眼镜的透视能力甚至超出了三体文明的技术水平，更别提一个仿照三体人制作的光皮膜了。 在秦光刚才的视角了，奥贝尔的行为简直比国王的新衣还要可笑。 又一阵巨大的撕扯力从身后传来奥贝尔站在原地奋力抵抗着，但是他身上的光学皮膜却被扯得发生了剧烈的变形，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破裂声。 光学皮膜终于在秦光的撕扯下变成了一块破布被丢在了地上，奥贝尔的身形也再次显现在了居民楼顶。 秦光缓缓的降落在居民楼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望着奥贝尔。 此时的奥贝尔早已没有了刚登场时那种凶狠强大的雇佣兵杀手的气势，反而警惕的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即使知道在秦光面前这些行为并没有太大意义，但还是做出了一些挣扎。 秦光看着不远处的奥贝尔，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你只有一次机会，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奥贝尔突然声嘶力竭的大叫道 “我只是一个雇佣兵罢了，我一直在南美洲生活从来没有见到过我的雇主，他们除了每次需要执行任务的时候练习我外，其他时候我跟根本见不到他们任何人，就连任务发布也都是穿着v装具在一个奇奇怪怪的游戏里发布的，我现实中根本没有见到过他们任何一个成员。” 奥贝尔一个一米八出头，膘肥体壮杀人如麻的美洲壮汉，此时难过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不断祈求着秦光能放他一马。 “我有钱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把我所有的钱都打给你。” “而且我在白鹰国有一份很高的悬赏，你只要把我送过去就能拿到，这是政府联合发布的悬赏，很容易就能拿到，他们不会赖账的。” 奥贝尔六神无主的寻找着不能杀自己的理由，和让自己活下来能得到的好处，希望能打动这个恶魔。 虽然被抓捕到白鹰国也可能能会被判处死刑，但总好过现在就死在这个噩梦手里，而且在白鹰国除非是影响所有人利益的犯罪，才可能因为大众陪审团的一致判定判处死刑。 自己只要能够花钱运作一番，再套上几个政治正确的群体标签做护盾，很大可能能免除刑罚。 秦光有些惊讶的看着奥贝尔，这人的忠诚度这么低是他所没想到的。 不同于秦光曾经预想到的专业杀手宁死不屈或者早就在牙齿里备好了毒囊为了钱的雇佣兵们都拥有非常灵活的道德底线 否则也不会加入这一行，即使有少数比较讲义气的一般也都活不了多久。 干这一行的地位越高，底线越低，无一例外，奥贝尔作为雇佣兵中的顶尖人物，其底线的低下也是冠绝行业的。 反杀杀手 大史的震惊 奥贝尔一边高举双手一边趴在地上向着秦光蠕动祈求，拼命证明自己没有威胁。 干雇佣兵这一行越有钱越容易惜命但是越惜命反而越容易翻车最后的结果就是雇佣兵九成九地都不得善终 他还有南非的金矿，散落在各个国家的几十座房产，还有房产里的几十个情人，还有瑞士银行里那一连串的数字，怎么能死在这里？那他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是白过了。 就在他已经爬到秦光的脚边，准备抬手抱住秦光的大腿时，秦光有些嫌弃的后退几步，奥贝尔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向着秦光猛扑过来。 奥贝尔作为雇佣兵也许已经足够坏了,但作为掌握他的伊文斯更是深知雇佣兵的德行，早就在奥贝尔身上种下了保险，一旦他真的投降回到白鹰国，将面对的会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秦光只是念头一动就把他的手狠狠的压在了墙壁上,匕首也从手里滑落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汩汩流出。 奥贝尔感到自己的手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没办法挪动分毫。 “既然如此，那你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既然奥贝尔已经做出了选择，秦光也没有兴趣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用引力戒指操控着匕首悬浮在杀手咽喉上方，然后猛然落下。 秦光带着奥贝尔的尸体来到叶文洁身边，虽然依然没有护卫跑到明面上贴身保护叶文洁，但秦光还是可以感受到无数聚焦在自己身上震惊的目光，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让他又收获了一次系统的提示。 “您的行为震慑了阵营成员,阵营掌握度提升（20%）” 这次的冲击这么大居然只提升了百分之一，看来这些护卫们的羊毛已经被自己薅干净了。 秦光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本以为能够直接完成第一阶段，没想到这些护卫们这么不给力，系统的任务果然都是要拖自己好几次才能完成。 秦光大概能理解这些护卫们的想法，拯救派所追求的本来就是有能超出当前文明水平的技术可以消弭社会中的冲突。 简单点来说，他们需要一个外星文明，但这个外星文明，不一定是三体文明，毁灭派也是同理，如果有火星文明或者金星文明，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借助他们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作为人类文明中智力最高的一部分人类，他们对于他人的善意都不太信任了，更别提一个与人类的一切都迥然不同的外星文明，他们中大部分人只是借助外星文明的存在，至于谁是外星文明，他们无所谓 相比之下，远在四光年外的三体文明，和近在咫尺，随时都可以表演起飞的秦光，大多数叶文洁的护卫都有了自己的选择 秦光正准备和叶文洁说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接通后大史雄浑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他焦急的道。 “你和杨冬现在在哪？”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从基地离开了，我刚得到消息，国际杀手榜上排行第一杀手奥贝尔混进了我们华国，根据我们分析他之前的行动目标，他很可能是在为你说的毁灭派服务，他是冲着你来的！” “嗯，我知道了，原来那家伙叫奥贝尔啊。”秦光平静的回复。 大史一听这话更急眼了:“你知道什么，这种在国际上都有名号的杀手都是防不胜防的，很快就会有人去找你，你快给我回来！” “你是不是已经见到他了？你现在在什么位置？生命安全还能不能保证？”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向秦光打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但是刚刚确实有人想刺杀我，是因为他就在我旁边，刚刚被我弄死。” 秦光继续无所谓的道，说出的话却让大史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电话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就这样。”说着秦光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挂断键，丝毫没有再给大史开口的机会。 杨冬从楼上跑下来后看到的就是小区楼下像是刚被施工队犁过一遍的样子，水泥路面上多了几个大坑，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子，秦光和叶文洁站在道路中央，旁边的地面上躺着一具一动不动饭的外国人的躯体，身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向外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杨冬远远的看到灰头土脸，衣服已经变成了乞丐装的秦光，赶忙冲上来问候秦光的情况。 结果检查了半天却发现他身上虽然看起来严重，其实就连一处伤口都没有。 唯一的血迹还是拖着奥贝尔从居民楼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 人们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出嫁呢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理了 叶文洁调笑几句，身上那种属于统帅的气势消散，又恢复了一名普通的退休教师的模样，脸上的伤口渗出几滴鲜血，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怜。 杨冬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来到叶文洁身边为她擦拭脸上的血痕 几分钟后，大史终于赶到了现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好几辆吉普车的士兵。 几辆车停在杨冬家楼栋口，从车上下来的士兵熟练的开始疏散周围的群众，刚才的动静不算小，吸引了不少小区里的居民围观，有些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看不清现场的情况，也有些看到了地面上奥贝尔的尸体，事后要想让这些人封口可有得老常他们头痛的。 维护现场的士兵们也都不敢太过使用暴力，只能劝诫，甚至都不敢采取强制措施，虽然现场大多都是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士兵们维护秩序不仅要担心会不会伤到他们，还要担心他们中是不是有哪位和哪位大人物沾亲带故。 然而各位大爷大妈们反而精通各种凑热闹经验，一边应付着士兵们的驱散一边找机会往里钻，久经训练的特种兵们居然拦不住几个一心看热闹的七十岁大爷，更有几位大妈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输出着魔法伤害。 “你们这些小同志啊，怎么这么凶啊，我们就进去看一下。” “叶老师，你有没有什么事啊？” “你们说这里面那人是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的居民楼下此时喧闹的像早上八点的菜市场，大史被周围的嘈杂声弄得脑子都快变成一团浆糊了，果断丢下了士兵们来到了人群中的空地站在了秦光身边。 秦光和杨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都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秦光可以面无表情的杀死一个国际排行前三的杀手，却不知道怎么面前眼前着十几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五分钟后，秦光和杨冬终于坐在了吉普车上，奥贝尔的尸体也被包裹好丢在了吉普车的车斗里。 第五十二章 乱成一锅粥 秦光的决定 大史从人群中挤出，坐在副驾驶上狠狠的关上了车门，对着驾驶位上的士兵道：“快开车。” 吉普车的发动机一阵轰鸣，排气管中冒出缕缕黑烟，终于缓慢的从小区驶出，围观的人群见没有热闹看了，也都陆陆续续的散去，小区里才终于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不过路面上的坑洞和碎石还是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件不平凡的事。 “你知道这次有多危险吗？你能不能多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一下？” 即使刚刚已经在车下确定了两个人都没有收到丝毫伤害，奥贝尔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大史还是忍不住对着秦光吐槽. 秦光点头答应，自己这次确实是理亏，因为存了钓鱼的心思故意没有让大史跟过来。 如今让人家抱怨两句也是理所应当的。 等到看大史发泄的差不多了才终于开口道：“你帮我看一下是不是真的是那个杀手，据他自己说，赏金有好几千万呢。” 白捡的钱不要白不要，更何况是从白鹰国手里捡的钱,成就感可以平添三倍。 “看过了,是本人没错，回去之后我就和白鹰国方面联系。” 大史想着躺在车斗后的奥贝尔的尸体，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太现实，这种名动国际的大罪犯就这么死了？ 大史虽然不相信有什么超能力的存在，但也知道能够躲过白鹰国好几年追捕的杀手肯定不是傻子，也肯定有独属于自己的自保方案，绝对不会像秦光说得那样徒手拿着一把匕首想冲过来杀他结果被他夺过匕首反杀的说法。 他曾经接触的最多的犯罪都是华国内部的，自从跟在秦光身边后大史也了解了不少国际方面的情报，他可以确信那个杀手就是国际杀手榜上那个悬赏金额排行第一的杀手。 算了，秦光已经很离谱了，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自己只要在乎结果就可以了。 终于说服了自己的大史对着秦光开口道：“我就把他交给白鹰国的交流团带回去吧。” “白鹰国虽然一向不要脸，但这种说出了好几年的悬赏还不至于赖账。”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调查团里那个日耳曼老头一直想再见你一面，你要不要抽时间去见一面？” “不用了，帮我拒绝掉吧。” 如果是之前秦光可能还有心情和斯普林教授聊一聊生物技术在德堡推广的事宜。 但既然伊文斯已经开始动手了，自己要好好的报答回去，不然岂不是让人家觉得自己软弱可期。 在自己的大脑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目前掌握的技术，秦光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回到良湘基地后，秦光直奔常伟思的办公室。 “秦光啊……。” “常司令，我是来向你告别的，良湘基地我暂时不想再待在基地了，我想回材料院。” 常伟思刚准备说出口的批评被卡在了喉咙里，直接转变成了挽留：“为什么啊，你在基地里我没有限制你的活动吧。” 周树人曾经说过，人都是喜欢折中的，秦光不声不响跑去杨冬家固然让常伟思不能接受，但他如果想离开基地，那么去杨冬家就变得能够接受了起来。 “和常将军您没有关系，也和良湘基地没有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问题。” 秦光一心想走，常伟思说什么也拦不住，真要是禁足了秦光，这次他都能带着杨冬不声不响了离开，没有被基地各处的岗哨发现，下次肯定也能做到，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放他离开，起码还可以安排大史跟在他身边有个保障。 “我倒是不反对你离开，毕竟这里材料方面的研究开展起来确实有些困难，不过我希望还呢个让大史继续跟在你身边。” 于此同时，大史来到了白鹰国交流团所在的地方，交流团虽然每天在大使馆中有吃有喝，除了细胞分化技术和见到秦光两个要求不被满足，其他方面简直称得上予取予求，但是众人来到华国最基本的任务没有完成，还是有些无所事事。 交流团的人也不是没有任何事要做的，斯普林老爷子要回研究院主持大局，安格斯要回家继承家业，卢卡斯和莎伦娜要回实验室帮老师做实验，大家都有着光明的未来，最多再拖三天交流团就不得不返程了。 看到大史前来，卢卡斯第一个迎了上去：“史队长，欢迎欢迎，是不是秦研究员改变主意了？” “我们已经深刻反省了上次的错误，希望您能再给我们一次会面的机会。” 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安格斯，安格斯也起身道歉道。 “我为我上次的鲁莽行为和粗鲁行径感到抱歉，希望可以向研究员当面道歉。” 此时的安格斯不管内心是怎么想的，起码表面上看上去非常诚恳。 然而实际上是他已经和远在白鹰国有着十二个小时时差的父亲通过了电话。 父亲的竞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如果自己这次回去带不回足够的政治筹码，别说继承家业，他还能不能有房子住都变成了一个未知数。 大史看着一向趾高气昂的白鹰国人此时低声下气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暗爽，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秦研究员确实改变了想法，不过不是好消息，而是他决定这次交流肯定不会再来见你们了。” “为什么？你们华国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要我这么样？给他跪下磕头吗？”还没等其他人说什么，安格斯再次忍不住爆了粗口，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风度。 此时的大史有强烈的转身就走的冲动，但因为这次来的目的还没有完成不得不留下。 “我这次来是希望有一个人让安格斯先生带回白鹰国。” “什么人？我们白鹰国可不什么人都能去的，必须要证明是某个行业的精英才有资格前往白鹰国交流，如果是秦光的话我们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 第五十三章 离开基地 会议敲定 大史简直要被他这无脑自信的样子给逗笑了，先不说华国绝对不会允许秦光离开华国，他这种人就算得上行业的精英了？ “即使是安德·奥贝尔也不带回去吗？” 安格斯还没想明白这个人是谁，一旁的卢卡斯先是激动的叫了起来。 “真的是那个恶魔？他在哪里，我要杀了他！”就连刚刚一直低头的斯普林教授都不由得抬起了头，用他铁灰色的眼睛看向大史。 老教授已经不希望能够见到秦光了，这次交流已经别安格斯靠一己之力废掉了,只论败事有余的能力，安格斯肯定是远超他父亲的议员水平，起码也和总统不相上下。 他现在只想着回到德堡后发起一次全生物学界的学术交流,试试能不能在交流会上了解到一些华国生物知识的边角料。 至于卢卡斯为什么这么激动，完全是因为他的一位伯父就曾经是奥贝尔的目标之一，奥贝尔的天价悬赏中，有一部分美金就是他贡献的。 “恐怕要让卢卡斯先生失望了，毕竟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死两次的。” 安格尔也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奥贝尔作为国际知名杀手他当然也有所耳闻,作为全白鹰国关注的叛徒，自己把他的尸体带回去所争取的政治资本可比一份轻飘飘的技术强多了. 而且奥贝尔的悬赏可不知官方的那些，除了很多受害者家属的个人悬赏，就连黑市上也有他的悬赏，自己只要把他带回去稍微运做一下，在结算完秦光的官方悬赏之后或许能剩下百分之十左右的赏金归自己所有，即使只有这么一点，也足有他身处的议员家庭的好几倍了。 “太好了，史队长，真是太感谢你了，这种叛徒让他在白鹰国之外接受审判真是便宜他了。” “以后华国将永远是华国最忠实的盟友。” 大史看着他，一句你们家族还不配卡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他已经无力再吐槽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的安格斯了，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最后丢下一句：“尸体已经送到你们大使馆了，走的时候带上，记得提醒总统阁下把悬赏结算一下。” 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只留下有些癫狂的卢卡斯跑出了房间，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往大使馆。 “鉴于目前形式已经很严重了，我们准备提前召开有关讨论消灭毁灭派的会议，你几天后记得准时到。” 大史来到常伟思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人讨论完，准备过几天就召开会议。 “怎么样？”秦光问了一句。 “一切顺利，就是那个议员家的孩子真是让我一言难尽。”大史闷闷的道，有气没地方撒，毕竟你总不能和一个傻子计较。 “走吧，我们今天快一点，说不定还能在材料院下班前赶过去。” 大史推开办公室的门，准备亲自送秦光回材料研究院了。 他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和秦光东奔西走的事实，甚至有些主动，虽然保护秦光也很麻烦，但和与安格斯交涉比起来，简直是摸鱼的工作了。 秦光离开前对着常伟思道：“eto中也有一些并不极端，最开始只是想借助三体文明帮助人类文明变好的，降临派的出现已经让他们组织内部也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痕，他们也迫切的想要消灭降临派，我已经和他们其中的一部分成员达成了协议，希望组织上也能提供一些帮助。” 常伟思明白秦光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直接承诺道：“我们暂时不会追究他们之前做过些什么，如果最后他们能够为消灭降临派提供足够的帮助，我或许也能帮助他们取得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常伟思并没有直接承诺太多，但这些就是秦光目前想要的了，只要这样军队方面暂时不会追查叶文洁的身份和她曾经做过什么。 一旦叶文洁曾经的行为被曝光出来不管是对于高层还是社会舆论都不会容忍她继续自由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是让她在监狱里度过自己生命剩下的时间，秦光并不想要这位痛苦半生的老人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而只要等到毁灭派被彻底消灭，秦光的话语权会越来越大，或许就不会有人再追究叶文洁的问题了。 秦光和大史来到了材料研究院，因为时间太晚，只是和各位院士简单的聊了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汽车刚刚行驶到秦光公寓所在的小区门口，就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站在小区门口四处张望着，看到秦光他们的吉普脸上明显露出开心的神情向着秦光靠近。 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吉普车旁，用她嫩白的小手轻轻敲了敲吉普的车门。 少女身形纤细，容貌姣好，每一道线条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大史疑惑的将车窗降下。 “姑娘，你有什么事儿吗？” 女孩精致的容颜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先是对着秦光示意后，才开口道。 “史队长，你好，我叫林雪，是统帅派来辅佐副统帅接手组织内部事务的助手，同时接下来也将担任副统帅的护卫，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和史队长精诚合作，相互配合。” 大史先是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她就是秦光所说的eto中的另一个派系，他有些惊讶的看向秦光。 “你小子可以啊，直接就是副统帅了，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给你当护卫，小姑娘你们组织里统帅是个什么样的职位啊？” 最后一句是对着林雪说的。 “史队长，您就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刺探到消息了，除非统帅愿意告诉你，否则我不能泄露情报。”少女微笑着看着大史，打开车子的后座坐到了秦光身旁。 因为遇到危险是汽车的驾驶位比较危险，所以秦光在车上一直都是坐后排的。 秦光看着少女细腻的皮肤和垂落到肩膀的长发，鼻子里闻着身旁传来的少女身上传来的浅淡的香味，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前排开车的大史。 第五十四章 美女护卫 阵营系统的细节 心中暗自比较，eto组织果然福利好啊，匹配的护卫质量都高不少。 秦光看着身旁看上去纤细的少女，身上的肌肉带着紧绷的力量感，虽然没有听过少女的名字，但秦光猜测她应该就是原着里徒手秒杀潘寒，又拿着小型核弹威胁所有人的叶文洁贴身护卫。 在原来的世界里被很多读者称作“核弹少女”. 秦光丝毫不怀疑她可以随时暴起像摘下一颗果子一样用双手扭断敌人的脖颈。 三人很快回到了秦光的公寓，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公寓里都已经落上了一层薄灰. 秦光坐在沙发上，林雪已经自觉的开始帮助秦光打扫房间。 大史在秦光的身边坐下，顺手掏出一枚烟叼在嘴里过瘾。 “老弟好福气啊，你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老婆啊，不仅长得漂亮还能干。” 林雪看都没看大史，继续自顾自的打扫房间的卫生,秦光也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研究着刚刚开启的阵营系统模板，没有回答大史. 大史看两人都不理会自己也有些愤愤的闭嘴，，沉默的打量着秦光的房间。 秦光打开了阵营系统，首先看到的就是悬在上方的人类文明阵营，不过此时的人类文明阵营暂时还处于锁定状态，根据系统提示，自己要先将两个阵营的掌握度提升到百分之百，同时还要系统的一系列任务才能解锁人类文明的面板。 【政府势力】中，目前好感度最高的汪淼，随后是杨冬，然后大史，丁仪等人，原着的重要人物被单独分出一栏。 同时还有袁老，成老等秦光已经接触过的院士，还有常伟思这位军队大佬，收录不同的人物进入系统的评价面板可以提高阵营掌控度，不过目前并没有基础的数值，同时除了比较有影响力的个人，秦光在不部门中的地位的提高也可以提升阵营掌控度。 只不过目前【政府势力】的阵营任务还是锁定状态，虽然可以看到他对政府势力的掌控度已经达到了32%，超过了第一阶段获取奖励需要的30%，但是暂时并没有获得奖励的提示。 按照【eto势力】的主线阵营任务是通过叶文洁触发的话，那么秦光想要触发【政府势力】的阵营任务也要和新的【核心级】剧情人物见面才行，就是不知道是罗辑还是程心，秦光觉得是罗辑的概率大一些。 同时还有很多细小的支线任务等待秦光去完成，有些任务的奖励只是阵营掌握度，有些任务的奖励是相关方向的科学知识，不一而足。 还有一些奖励是秦光从来没有见过的文明点数，不过数量一般都比较少，比如一个名称是【科技帝国】的任务，条件是将目前华国科学界的三大院全部合并成一个部门，并且秦光自身要成为这个部门的最高负责人，奖励也才只有三个文明点数。 其他还有一些任务奖励一点或者两点的，而且看样子还是系统给予的新手福利，因为这些任务的最下方有一行小字，如果在【人类文明】阵营势力开启时仍有相关任务未完成将默认任务失败，并且之后任务将不再出现。 秦光又打开了【eto势力】的阵营面板，发现自己的掌握度在见到林雪之后又提升了2%，现在已经有22%，离领取第一阶段的奖励只剩下了8%，看来林雪作为叶文洁看重的贴身护卫在组织内部的地位应该不低，起码是高于其他贴身护卫的。 作为一个全新系统的主线任务，秦光很期待系统能给出什么样的奖励。 秦光又扫视了阵营任务和人物相关，和【政府势力】的面板布局相差不大，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个势力里特别强调了主流eto势力，看来毁灭派是不被计算在内的，不然秦光对组织的掌握度现在应该是负数。 秦光在阵营任务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一个最适合当前来完成的任务。 【你的就是我的】获取三体游戏全部数据和动态密码，成为三体游戏的实际操控者。 自从上次完成了137号文明的轮回后秦光就没有再进入过三体游戏的世界了，差点都要忘记自己的量子腕表里还运行着一个不完全形态的三体游戏了。 此时的林雪刚好打扫完了秦光的房间，推开房门走下楼去，不一会儿就搬了全套的床单被褥等物品，进到了秦光的卧室里丢在床上开始铺设。 这下大史再也坐不住了。 “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你这就打算要和秦光睡一张床了啊？” 林雪头也不抬：“保护统帅是我的职责，我当然要贴身保护。” “你贴身保护他我怕你本身出现危险，着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大史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青年，你看我和你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连被子都没有蹬过，怎么就怀疑我是能做出禽兽行为的人？”秦光感觉自己被冤枉了。 “和我这个老男人睡一起你还要有什么想法？”大史故作震惊的看着秦光，一脸夸张的表情。 “你果然是个变态。” 秦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去看卧室里的林雪，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 他房间里的位置本来就不大，大史来了之后也布置了一份床具，屋子里已经有些拥挤了，现在又来一个林雪，即使她的身材已经足够纤细，但是按照这样的布局如果晚上睡觉的话还是免不了挤在一起。 林雪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她在布置房间的同时，还在整理大史的床具，等她收拾好了之后直接把大史的东西都打包到了一起，丢向了客厅的沙发。 正在叼着烟沉思的大史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保护统帅的安全就要拒绝一切风险靠近统帅并提供贴身保护，史队长我并不是很信任你。” 大史都要被气笑了，吹胡子瞪眼的：“我不安全？我跟着他这么多天，上上下下帮他跑腿接打电话，我要是不安全随便哪次疏忽一点他可能就没了。” 第五十五章 势力任务 和谁一起睡 林雪的回答不卑不亢但也寸步不让：“但是您也没有阻止他们对统帅的刺杀不是吗？每次您都是在接到统帅电话后赶来的，两次。” 秦光也在心里暗暗高兴，哪怕什么也不做，和美少女睡一张床也肯定要比四十多岁的老刑警睡一起要舒服的多。 大史的身上常年有着一股香烟，汗水，卤煮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就好像他已经被这些气味给腌制入味了一样,虽然不是很浓烈但是晚上睡在一起也不是特别好闻。 “大史，要不你去那边将就一下？” 秦光的公寓其实是有客房的，不过之前大史为了坚定的贴身保护秦光才选择了和他睡在一间屋子里. 毕竟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次开门再跑到主卧开门最少也要十秒的时间，如果是杀手潜入，就算潜入的人手法再差，这段时间也足够他清空好几次弹夹了。 到了现在，大史就更不会同意去次卧了，这不单单是任务的因素，还关系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尊严. “你一个非法势力凭什么觉得能比我专业？”大史将自己的被子又抱回卧室，开始铺设. “我接到的任务也是贴身保护，咱们只好一人一边了，挤一挤也能睡下。” 秦光不乐意了，你们挤一挤能睡下是你们的时，别捎带着折磨我呀。 和美少女睡觉是多么享受的一件事，和美少女睡觉的同时身边睡着一个老男人就有多恐怖。 不过看这样子两人是谁也不想让谁，只好抱着自己的被子铺在了沙发上。 “我睡沙发可以了吧。” “你们两个就开着门，想要到客厅也十分方便。” “算我求求你们别再给我闹幺蛾子了。” 然而最让秦光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两人又抱起各自的被子铺设在了秦光沙发的两边打起了地铺。 林雪睡在秦光左下侧，大史睡在秦光右下侧，两人一边铺被子一边不甘示弱的看着对方，公寓里的气压仿佛一下子就下降了几兆帕，秦光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秦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个原因迫切的希望能够杀死伊文斯，截取审判日号上的信息，解决这些事情，换一个大一些的房子，再也不会到这个公寓。 不过秦光也有些理解两个人的心理，两个人的任务都是辅助日常生活和贴身保护，本来工作做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同行，和自己的任务定位都一样，还自称比自己要专业。 两人又都是好强的性子，当然要分出一个高低来。 不过秦光此时也没心情理会他们两个了，就先这样睡上几个晚上吧，秦光躺在沙发上想着，又打开了高维眼镜，进入了三体游戏中。 还是用上一次钻漏洞的方式注册了虚拟账号，秦光将各项参数又调回上次的样子，又顶着一个金光灿灿的观测者头衔，进到了三体游戏里。 熟悉的数据世界渐渐变换，最终变成了一座高台，秦光又回到了墨子所代表的141号文明。 和上次一样，巨大的铜球嵌入在平台的中央随着人力的推动缓慢运转着。 一个身穿飘逸长袍的瘦高人影站在曙光之中，逆光而立秦光只能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或许是所有内部人员共有的特征。 “你好，我是墨子。” 秦光的脸上露出微笑：“你好我是观测者。” “我知道你！在137号文明中，你追随过姬昌。”墨子显得十分高兴。 但在秦光看来反而有些失去了兴趣。 上一次自己匆忙退出，其实并没有见到墨子的身影，他当时估计是觉得系统故障了。 这次一来，墨子虽然十分兴奋，但明显并不知道自己在上一个文明和周文王他们交流了什么。 不过这也符合秦光的想法，不同小宇宙之间的npc之间的信息是不互通的，所有台词都是预先设计好的或者是自己身上带有了137号文明的信息。 而只要自己到过137号文明，根据剧情就肯定追随过周文王。 “那是孔子，他认为万事万物都应该遵循礼。” “然后他就在他预测的太阳会升起的一天站立在荒原上，因为太阳升起后又突然消失，活生生被冻成了一根冰柱。” 墨子照例嘲笑了孔子的礼法开始介绍自己的墨学，总体来讲是一套试图用机械模拟宇宙本质的学说。 在观看了墨子绘制出的万年历和量子腕表演算出的区别后，秦光成功掌握了新的动态密码“机械”。 “根据我的理论，宇宙是悬浮在火海上的大空心球，球上有着大大小小的许多洞……” “根据我的理论，接下来是二十天的恒纪元，之后是十三天的乱纪元……最后将是长达八年的黄金纪元！”墨子无比自信的介绍着自己的理论。 短暂交替的恒纪元过去后，在站在大铜球前拥抱着刚刚升起的太阳。 随后就看到一匹骏马飞快的在荒原上狂奔，身后像是跟着一条火毯。 最终一轮硕大无朋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将141号文明毁灭在了烈焰之中。 高台上的各种设备连同墨子在剧烈的高温下变成了一具通红的骷髅，手里的万年历化成了灰烬，嘴还在无声的一张一合，像是试图证明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 秦光记得，墨子是毁灭派里最忠诚的成员，组织灭亡后第一批联系的人力就有他，他表现的是无比的高傲最终还成为了一名破壁人。 秦光不由得感到141号文明的npc有些惨了，主要剧情区域只有金字塔这么一点地方，在这里站不了多久还要被太阳给焚烧一次。 随后秦光又来到了183号文明，这是一个大概处于中世纪的西方风格文明，建筑都是哥特式的尖顶。 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眼窝深陷，表情阴森可怖格里高斯教皇，伽利略，达芬奇，米开朗琪罗等等众人和秦光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会议辩论。 与原着不同的是，秦光并没有像汪淼那样被动，不仅时刻要担心自己被烧死注销游戏账号，还要马不停蹄的将自己经历过的几个世界隐藏的信息发掘出来。 第五十六章 速通三体游戏 进入二级世界 秦光的角色在拥有修改过的数据下，以一当百，成功实现了叶师傅“我要打十个”的豪言壮语，将教堂会议的十几位成员全都揍了一遍后，整整齐齐的绑在了绞刑架上，然后让他们心平气和的听完了自己对于三体世界的推理。 如果不是因为三体游戏必须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完，秦光连这些事都不想麻烦。 最终，在三日凌空下，教皇,伽利略，达芬奇等十几位在原着中让汪淼几度陷入绝望的npc和183号文明一同化为了数据世界里的灰烬。 秦光也在教堂里获得了三体游戏第一层最核心的动态密码，顺利获得了进入更深一层游戏的资格。 现在他已经可以通过所有的密码计算出所有的一级游戏世界的数据，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将一级游戏据为己有，但是秦光暂时没有这么做。 一级游戏所占的比重并不大，贸然夺取反而会引起智子的反击，他决定继续深入去获取二级游戏世界的核心密码。 同时他发现，虽然一级游戏的编号足有一百八十多号，然而实际上一级游戏的小世界数量只有九十九个，其中包含里几乎所有人类历史上重大的思想变革或者帝国建立，并用三体文明的方式加以解读。 数据的海洋里，二级世界只有一个世界,所包含的数据却比一级游戏所有世界加在一起都还要多，最直观的就是,因为二级世界是一个真正的混沌系统，它的一切都是模仿三体宇宙建立的，每一分细节都全部体现出来而不是像一级世界那样只展现部分，剩下的部分用数据运算进行模糊处理。 对此秦光也可以理解，如果自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世界里的主要npc应该是秦始皇了，原着里在这个世界用了十万大军组成了人力计算器来对纪元更替的规律进行演算，超出了一级游戏里任何一个世界所能够调用的资源总量。 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荒原，熟悉的大金字塔又矗立在了视线的正中央。 寒冷寂静的黎明中，大金字塔像是一块墓碑。 不同于原着里汪淼进入游戏后遇到的决斗，两个身影静静的站在金字塔前，穿戴得仿佛十六世纪的欧洲贵族，两人一高一矮，双手搭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沉默的看着秦光的到来。 “陛下已经等候你多时了。”个子较高的贵族开口道，灰白色的卷毛假发在微风中微微摆动着，按照面貌来看，他所扮演的人物应该是那位家喻户晓的物理学家，艾萨克·牛顿。 “尊敬的观测者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身形略矮的自然是冯·诺依曼，他的语气更加谦卑，但显然他在组织中的地位要比牛顿高一些，秦光记得他也是一位破壁人。 “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正常玩一个游戏罢了。” 秦光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寻找密码，只是装傻充楞。 两人依旧对他表示了尊敬，并带领他来到了金子塔的顶端秦始皇正穿着漆黑的龙袍站立在高台上，看上去有莫名的威严。 “我应该叫你观测者，还是应该叫你秦光？”秦始皇开口嗓音低沉。 秦光对于身份被识破没有丝毫的意外，大方的承认。 “随你，就像我应该叫你秦始皇，还是伊文斯？” 出乎意料的，秦始皇开口道：“我并不是伊文斯，如果你能够进行到下一个世界你会见到他，但是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了。” 说完他们就沉默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了。 秦始皇不是伊文斯这一点让秦光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秦始皇能够发号施令，还能指定破壁人的人选，在组织中能够有这个地位的只有伊文斯了。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来，面壁计划执行的时候已经是古筝计划实施好几年后了，伊文斯早就去世了。 几个人什么也不干，就沉默的站在金字塔上，这是三人想出的最好的解决秦光的办法，只要他们不发号施令试图建立人列计算机，游戏进程就无法正确运行下去，最后三日连珠毁灭一切，因为游戏进程卡住也就没有办法解密，秦光只能在这个环节失败。 虽然他们暂时还没有明白秦光是如何伪造id进入的游戏，但只要这次将秦光踢出游戏，以后他们就可以通过更多的检测现实身份的方法规避秦光进入游戏，同时在他登录的第一时间将他踢出去。 秦光也猜到了两人的想法，不过他发现三人虽然在组织中地位不低，但还是对游戏的内核了解的不够深入，如果是在一级游戏中这种方法无疑是有效的，因为一级游戏只有在特定的位置得出的特定结果才包含动态密码。 然而二级世界完全不同，它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不需要在特定位置寻找密码数据，它所包含的一切数据都是原始可以解析的数据，根本不用去找一个特定的数据。 他也乐得不用再陪着这些npc们演戏，就这么看着系统中的时间飞快流逝，对于三体游戏的掌握度越来越深。 当三日连珠的现象出现时，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失重，荒原上的三体人，植物，动物，还有大大小小的金子塔都漂浮起来，像一大群被吸尘器吸起的蚂蚁。 天空的色彩变得光怪陆离，一切都在上升并且不断的加速，还有海洋里的水大片大片的失重漂浮起来，反射着山脉的影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感受一下太阳的伟力吧，你所要抗衡的主，就是像这样一股伟大的合力，任何物体都无法对抗。” 牛顿一边在天空中飞翔，一边向秦光宣扬三体文明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些有些新奇的体验，在他们看来，秦光在这次游戏结束后已经完全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机会，而他们只要重新登录游戏，就可以继续再重启的世界里，等待着着新的玩家的到来，其中一些人，未来会成为他们的同志。 第五十七章 ％掌控三体游戏 对话伊文 秦光微笑的看着他们：“既然你们这么想靠近你们伟大的主，这股伟大的合力就有你们自己来享用吧。” 他如履平地的站在地面上，丝毫不受到引力变化的影响，他抬头看向秦始皇三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经过对这最后一个世界的解析，他现在对三体游戏的掌控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超过了任何一名eto成员能在游戏里调动的权限. 伊文斯的权限也不足百分之五十，他已经是除了智子这个游戏编造者，对游戏里的数据结构最了解的人了。 说完他启动了量子腕表,化成一道数据消失在三人眼前。 秦始皇想要开口说戏什么，但是因为空气比较轻，已经大部分都向着太阳飘飞而去，此时的游戏世界里已经陷入了类真空，声音几乎无法传播，只能看到他长了长嘴，就被两块飞快接近的金字塔的基石狠狠的拍在了中间。 冯·诺依曼和艾萨克·牛顿也都直直的盯着秦光消失的地方,双眼气得快要冒火。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两人现在即使心里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而且秦始皇的成员已经被迫下线，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话了。 世界灭亡后，又化作了无限的数据开始重构，另一边，秦光在数据的河流中游荡，发现了二级游戏的建立机制。 自己刚刚所在的那个会不断毁灭的是二级游戏中明面上的世界，而在数据的内部，还有一道内门通向一个镜像世界，这个世界不会被不断运转的三个太阳毁灭，就是汪淼原着中经历过的大撕裂后的三体世界。 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向来到游戏最终环节的玩家，揭示三体世界真正存在这个秘密。 秦光在数据长河中操控着自己数据化后身体，一头扎进数据的海洋里，在经历了大量检索后，用自己的目前掌握的所有权限伪造了一份正常通关三体游戏后才能获得的密匙，进入了三体游戏的最终章。 192号文明，单摆，爱因斯坦，大撕裂。 这次变成实体落地后，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贫瘠的荒原和充满蛮荒气息的金字塔。 而是一栋灰黑色的大厦，是仿造现实中的联合国大楼建造的。 大厦正门的台阶上，一位银发蓬松的老人正在全神贯注的演奏着一首小提琴曲，虽然不太熟练，但听上去别有一番韵味。 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占据地平线快一半范围的一轮银白色的巨月从天边升起，那是大撕裂的产物。 老者的形象正是爱因斯坦，他奏完一曲，捡起了地面上放在自己旁边的有些破旧的礼帽，里面零零散散的有几张面额不等的钱币。 秦光只用了一眼就出，这个人其实才是伊文斯！ “你来了。自从知道你的存在之后我就知我们迟早会见一面。” 伊文斯转过身来面对着秦光，语气像是见到了一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老人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眼里却饱含着莫名的情绪，一时之间让人有些怀疑自己面前的真的是那位伟大的物理学家。 “这么说那个杀手的失败也在你意料之中了？你们组织还真是大气，养了那么久的一个国际杀手就送到我面前让我弄死。” 秦光却是一点都不给伊文斯面子，毫不客气的对着伊文斯嘲讽。 “只不过是要确定一些事情所必要的一些手段罢了。如果你和其他目标一样都毫无波澜的死在了杀手手里，我也不会期待这一次见面。” 伊文斯语气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绝对理智的残忍。 “毕竟不管是多么伟大的人，一旦死去也会变得毫无价值。” 没等秦光回答，他的声音再次柔和下来换了一个比较温和的话题。 “联合国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快进去落座吧。” 老人从容不迫的将礼帽戴在头上，沐浴在银月的光辉中嗲这秦光向着联合国大楼的背面走去，虽然身形瘦小，但挺直的脊背还是能让人不由得感到尊敬。 绕过联合国大楼，眼前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这次的世界比起曾经的蛮荒时代多出了许多不同的色彩，全反射镜面的干仓，像是水晶植物一般的高大居民楼，在星罗棋布的田地间走动的耕地机器人。 虽然都是些熟悉的事物，但效率明显提升了几十倍，多出了一种现代化的美感。 最醒目的依旧是熟悉的单摆建筑，秦光曾经在不同的三体文明里都见过类似的建筑，它最开始是由伏羲提出，催眠太阳让恒纪元得以延续，后来就仿佛成为了一个精神符号，代表了三体人的美好愿望。 整体的建筑结构进行的全面的升级，本来是巨石搭建的两侧支撑架被替换成了全金属结构，更高的强度让它的实际高度比伏羲时代要高出数倍不止。 摆锤的表面是光滑的镜面，整体呈流线型，将周围的景象纤毫毕现的在上面成像。 高强度材料制作的悬吊线几乎看不到存在，让摆锤看起来像是悬浮在两根接天连地的金属柱之间。 “各位，时代结束了，延续近两百代文明的努力试图解决的三体问题，我正式宣布，三体问题不可解……” 面容和善的黑人联合国秘书长在巨摆下高声发表着演讲，周围一群穿着西装的各个领导人在沉默的倾听着。 秦光知道这一切其实早已经在三体星球上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自己如今看到的不过是eto组织成员在游戏里扮演的一场戏剧罢了。 清晨的微光下，晶莹的摆锤像一面镜子，也像是世界的一只眼睛，沉默的看着这片已经经历了无数苦难的大地。 “你看到了什么？”伊文斯站在秦光的身边，像在和老朋友闲聊一样。 第五十八章 绝望与渴望 你不知道主的力量 “绝望，和对生的渴望。”秦光尽可能简单的概括了自己看到的。 近两百次的轮回，三体文明一次次的跌入谷底又一次次的重新爬起，生存已经是刻在他们灵魂里的东西，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 但是现在很明显，解决三体问题彻底被证明了不可能,在场所有人对于未来都是有些迷茫的。 尤其是当大撕裂发生，三体星系曾经有十三颗行星的真相被一步步发掘出来，更像是在显示着等待三体文明的只有毁灭一路可以走. 所有人都被绝望的命运压得喘不过气来，然而他们现在有多绝望，内心对于生存的渴望就有多么炽烈，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生命总是可以创造奇迹。 “地球文明太傲慢了，坐拥如此美好的自然条件而不知道珍惜。”伊文斯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没有生存压力的人类文明就像是一个婴儿,而且曾经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再也无从更改。” “这样的文明在宇宙中是根本没有生存下来的意义的,还不如被三体舰队毁灭，经历了近二百次重启的三体文明一定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自然资源，这才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秦光没有说什么，想要凭借几句话改变一个人的三观是痴人说梦，更何况伊文斯这种意志坚定的疯子。 黑人秘书长的演讲已经接近了尾声，巨大的摆锤被高架绞车拉起，在它后的天空背景上，巨月正在缓缓下沉。 “单摆启动！” 随着秘书长一声令下，缆绳松开，单摆在下落中不断加速，发出沉闷的破风声。 因为巨月一直在围绕母星运动所带来的引力差异，单摆的运动周期并不规律，忽快忽慢，像是在在空中舞蹈。 伊文斯站在单摆下抬头看天，蓬松的银发被单摆带起的风吹得乱摆。 “你能够进入这个世界，说明你也有一些超出人类文明当前科技水平的手段。” “最少也要有一台量子计算机，根据智子的观察，你现在就在你的公寓里，那说明这台量子计算机在小型化上也做得相当成功，不过你既然没有量产，多半你还没有参透其中的技术，应该只是某个文明的遗产。” “你应该会觉得这个由智子亲自构建的世界有些名不副实，轻轻松松的就被你渗透还拿到不少的控制权限。” “其实这是一个陷阱，哪怕你已经收集了前面所有世界的动态密码，你对游戏世界的控制最多也只能到达80%。你应该还在好奇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世界了为什么你收集了这么久的信息都没有运算出对游戏掌控度更高的模型。” 伊文斯语气肃穆，像是教堂里正在讲经的牧师，有一种让人不能直视的庄严。 秦光确实有些好奇，别看他和伊文斯刚刚好像十分平静相谈甚欢，其实只是因为双方都没办法奈何对方。 如果有机会会的话，双方都会毫不犹豫的消灭对方。 秦光自从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就在不断尝试用量子腕表收集数据结果确实如伊文斯所说，哪怕他将整个192号世界都扫描了一遍，对游戏的掌握度也没有丝毫增长，好像那20%本来就不存在一般。 “剩下的20%确实存在，但是是以杀毒软件的形式被保留了，只要有任何设备获得了超过70%的掌握度就会触发陷阱程序，对该设备进行毁灭性破坏。” 随着伊文斯的话音落下，漆黑的天幕上像是重新亮起了群星，明亮的白光渐次亮起，排成一个规则的正方形，又像是一群受惊的萤火虫般在天空中四散飞舞。 秦光试图用量子腕表进行试探，但是发出的电磁波也像是泥牛入海，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光点越来越亮，离地面也越来越近，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是一艘艘造型奇特的飞船，外形呈流线型，整体带着一种很难仔细描述的科幻感。 三体文明的远航舰队。 在原着中一笔带过，只被汪淼当做是过场动画的三体远征舰队居然真的是有着实战能力的。 它们原来就是三体游戏内置的杀毒程序，现在它们被伊文斯从本来还要演化不知道多少年的三轮文明之后挪移到了现在，悬浮在母星的上空，磁场约束炮口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所有的飞船现在都有切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秦光。 伊文斯的声音依旧庄严肃穆，像是在主持最后的审判。 “你对主的力量一无所知。” 随着伊文斯这句话说完，秦光感受到原本游戏外不断运转的数据突然静止了下来，智子突然接管了整个三体游戏，此时哪怕是他想要直接退出游戏也要最少等候五分钟才能破开智子的封锁。 但是伊文斯并没有再给他一秒钟的机会，所有的星际飞船的炮口一起瞄准秦光，爆发出了超越恒星的光芒，几千道各种性质，不同威力的炮火交相辉映，一齐向着秦光发射。 光芒散去，荒原上满目疮痍，即使是人类最惨烈的核战争，也没有像此刻的192文明表面的损伤那么严重。 以秦光刚才站立的位置为圆心，周围几千米的地面肉眼可见的消失了几米厚的岩石。 剩下的地面被高温灼烧成通红的岩浆，有些冷却的地方闪烁的玻璃般的光泽，还有些破碎的金属矿石受到电磁武器的影响，在地面上嗡鸣着抖动着，是不是和其他金属碎片撞在一起或被磁场排斥，或才磁力的吸引下狠狠的撞击在一起碎裂成几片更小的金属碎屑四散纷飞。 一旁刚刚启动的单摆也遭到波及，纤细的缆绳断开，散成碎茬，两根通天之柱此时只剩下了一长一短两根断茬，最长的也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 第五十九章 陷阱杀毒软件 大战三体舰队 摆锤被高温烧灼躺在地面上，光滑的镜面表面也变得扭曲，像是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球。 伊文斯站在摆锤的废墟下一动不动，表情无悲无喜。 然而就在废墟的中央，秦光躲在一道半透明的防护罩后面，除了看上去有些狼狈，似乎没有收到丝毫的伤害。 如何这些轰击发生在现实里，此时的秦1光估计已经被混乱的磁场和高温分解蒸发成原子，连完整的身体组织都找不到一片了。 但是在游戏世界里,这些可怕的轰击本质上都是数据流之间的碰撞，不同形式的攻击只是数据性质的不同，所带来的数据量级是没有太大变化的。 智子暂时封锁了游戏登陆和退出的渠道，并把192世界的真实性调高,就像是单摆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展现出如此细致的损伤，比较经济实惠的作法是模糊处理，直接将其移除并在原地生成一个大小相似的坑洞。 现在这样看上去增加了运算的消耗，但是如果在这种状况下击杀秦光的身体，虽然并不会对他本身造成多大的伤害，却会因为真实性增加，对量子腕表的数据损伤也会变得更加明显，进而可以让其性能下降，甚至直接报废。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秦光完全不用明白各种攻击原理是什么，需要用什么样的武器来化解防御,只要用量子腕表所配备的强大算力，将轰击过来的数据攻击全都消除掉，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同时，因为他随身携带的引力戒指和高维眼镜都是高等文明的产物量子腕表借助他们两件装备就能模拟出不少优于三体文明舰队的进攻和防御手段，他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数量庞大。 秦光抬头，看着漫天的舰队，却丝毫不感到恐惧，眼神中反而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即使是在虚拟世界里战舰的外形也是完全根据三体文明的舰队仿造的，现在的他不仅可以直面舰队，说不定还能达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手撕舰队的成就 秦光用力蹬地高高跃起，借助引力戒指的力量控制着自己不断升高加速，飞快地拉近着自己与舰队之间的距离，头上观测者的称号依然是那么的熠熠生辉。 几艘飞船的推进器都开始冒出光焰，躲避秦光，同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蓄力准备接下来的打击。 一个巨大的球状闪电向着秦光发射过来，巨量的电荷被约束在磁场中，与空气发生剧烈的电离。 秦光面色不变，霸气道：“和引力有关的攻击就不要再我面前丢人了。” 他在操控自身在天空中漂浮的同时伸手一指，球状闪电就收到引力场的牵引，原本稳定的电场被破坏，在半空中破裂开，变成了一片四散的静电网。 落在不少舰船的绝缘防护壳上，灼烧出一道道漆黑的静电纹。 一击不成，以磁场约束为攻击方式的舰船开始后退，转换了在战场上的定位，开始试图用磁场影响秦光的稳定性，追击秦光的变成了以聚变能源为动力的舰船。 聚变飞船的发射口已经由橘红色变成了白炽色，温度已经几乎超过了太阳表层的温度。 在核聚变的道路上，三体文明的科技水平也远超出人类文明，目前人类文明所能设想的最好的情况只不过是通过磁场约束让聚变能量不外泄，然后利用逸散的热能。 但是三体舰队已经实现了可控核聚变的小型化，甚至可以直接作为飞船的动力源供能。 积蓄完能量的聚变飞船向着秦光发动了攻击。 十几道数米直径的光带分割了天空，向着秦光进攻而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技术，只是纯粹的光和热带来的冲击，空间似乎都在着恐怖的温度下发生了扭曲。 秦光虽然可以操控引力，但对于这种纯粹物理进攻也没有很好的因对方法，引力戒指他目前解锁的力量只有5000n，即使在数据世界里经过了强化，面对飞船发射的相当于数百吨物质的光带还是没有太好的应对方法。 秦光用引力改变着自己的位置避开了飞船的攻击，巨大光带轰击到地面上带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可怕的温度将地面犁出几道深深的沟壑，沟壑边缘的卷曲已经变成了炽热粘稠的半流体，并随着温度的降低凝固成形态各异的黑曜石。 如果是在蓝星，这一发攻击足以将一个国家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然而在三体游戏的世界里，这不过是无数道最简单的攻击中的一个。 此时其他场域飞船又试图对秦光开展一次进攻，被他灵活的躲避后，凭空在身边具现了几十根锋利的纳米材料纤维丝，勾连成一张网络，向着最近的飞船群覆盖而去。 在游戏世界里，许多现实中的需要考虑的问题都不再是困难，所要比拼的只有双方的数据利用率，如果秦光愿意甚至完全可以捏几个变形金刚出来，不过一是秦光对于变形金刚的外形细节没有太多印象，二是没有相关的技术基础，即使造出了变形金刚也只是一个空壳子，数据利用率低的可怕。 不过秦光本身所掌握的技术和一些进阶版本就可以轻松实现，像是在量子腕表的加速下，他不仅能够手搓纳米材料，其表现出的强度还要超出现实中的上百倍。 借助引力戒指带来的山寨版念力的帮助，秦光操纵着纤维丝缠绕在飞船上用力一拉，数艘飞船就被切割成了几十片不规则的碎块，能源系统发生剧烈的爆炸，剩下的部分被抛落在大地上，在和地面的撞击下变成扭曲的金属块。 然而破开了三体舰队的外壳之后秦光却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本来以为可以趁这个机会偷师一下三体舰队内部的结构，结果他看到的飞船内部结构也是只能在数据世界实现的理想化版本，除了能源室就是庞大的武器系统，连驾驶舱都没有设计。 第六十章 断灭飞船 巅峰对决 好不容易干掉了两艘飞船，秦光却发现周围的飞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几千艘，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增加。 一个个推进器的动力光点先是从虚空中浮现，随后是血管一样的供能网络和巨大的武器炮口，当舰体的外壳也被勾勒出来后，飞船在这个世界就拥有了实体，在原地连一秒都不会停留就会投入到围攻秦光的队伍中。 作为智子精心设计的杀毒程序，显然并不只有刚才那些实力。 秦光的视线在舰队中不断的扫过，试图获取杀毒软件的运行信息,最终他低头看向地面，是伊文斯在源源不断的调用杀毒程序，秦光之前取得的游戏掌控度此时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 伊文斯作为当前游戏掌控度最高的人，毫无疑问是杀毒程序的核心。 只要除掉伊文斯,就能解决掉这个杀毒程序。 想到这里，秦光毫不犹豫的又向着地面上的伊文斯飞去，途中他好几次都和反物质飞船的炮弹擦肩而过，全靠引力场发挥作用，才没有受伤。 伊文斯抬着头沉默的看着秦光向着自己飞掠而来，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丝毫没有躲避的意图。 秦光看着那张和爱因斯坦一般无二的面容，仿佛透过数据的阻隔横跨数千公里的空间，看到了伊文斯炽热疯狂的灵魂。 纳米丝线毫无阻碍的穿过了伊文斯的身体，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随后就被紧随其后的各色炮火淹没,又一次依靠量子腕表挡下了这次数据冲击，连头上的观测者头衔的特效都维持不下去,闪烁了几下后恢复了正常昵称的黑体字。 然而随着伊文斯的死亡，舰队的攻击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的激烈，就连虚空中刷新舰队的速度都变得快了不少。 秦光继续在炮火的缝隙间辗转腾挪，时不时的毁掉几艘飞船。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秦光就在一艘新刷新的飞船上看到了伊文斯的身影。 依旧是那副熟悉的爱因斯坦面容，身穿西装，头戴黑色礼帽，甚至似乎因为刷新，衣服上本来的灰尘都消失不见，看上去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老绅士。 他摘下礼帽对着秦光行礼，带着对于走投无路的罪犯礼遇的自信。 “我的人物数据和杀毒程序是绑定在一起的，你杀不了我，你今天的唯一结局就是被杀毒程序消灭在这里。” “是吗？那你可以试试看。”秦光也毫不示弱。 秦光身上并不是只有一件系统的装备，还有一件功能繁多，经历了系统强化，甚至可以窥探更高维度的文明造物，高维眼镜。 数据世界不能支撑四维空间视角的存在，但通过借助四维视角的处理方法，也可以更高效的利用算力。 在秦光的视角下，本身已经被数据充满的世界再次被分化，各种类型的数据开始变得井井有条，量子腕表和杀毒程序的战斗烈度又提升了一个数量级。 到了最后，已经是两个文明当前拥有的最高水平的计算机运算量之间的对决。 当人的思维足够快的时候会感觉时间变慢了，此时的游戏世界里，在海量的数据高速运算下，游戏里的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可能两人战斗了一年，外界才过去一秒钟。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最后的一艘飞船被秦光消灭却没有飞船再在游戏世界刷新时，代表着这场两个文明间的数据对决最终以秦光的胜出而告终。 这不止是因为量子腕表的运算速度更快，还因为秦光作为一名脑域大幅开发过的人类，可以及时在战斗中调整战术和策略。 伊文斯虽然也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但和秦光相比还是略逊一筹，至于智子所自带的智能，三体文明在人工智能的领域并没有太过深入，原着中的智子也并没有体现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能力，即使是后期更换了仿生人的身体，看上去也只是和人类的智力水平差不多罢了。 一片虚无的游戏世界里，因为算力的大量占用，到了最后智子也无法维持游戏世界的拟真度，此时的世界除了单摆的废墟外，其他地方已经完全化为了虚无。 秦光站在废墟上，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伊文斯。 “现在，可没有程序让你继续生成身躯了吧。” 所有的杀毒程序都被秦光所消除，现在的三体游戏世界，秦光的掌握度达到了百分之百，同时，他也在量子腕表里存储了游戏世界的所有信息，当他将三体游戏复原，他将会是游戏唯一的掌握者。 当然他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因为偷渡创造的虚拟游戏躯体此时身上满是裂痕，看上去像是一团随时会崩开的马赛克，之前动用权限给自己加的各种免伤buff也全都被清除，只剩下了那张帅的惊天动地的脸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 秦光最后具现出一张纳米材料网笼罩在伊文斯身上。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伊文斯面带微笑，在被撕扯成碎片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对主的力量一无所知。” 纳米丝线收紧，伊文斯的人物数据被彻底销毁，三体游戏在此时易主，但是秦光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从这次的战斗中可以看到三体舰队的战斗力远超自己的想象，除了能够到达光速的曲率引擎还没有被制造出来，各种聚变，强子，反物质为动力的飞船层出不穷，三体文明在微观粒子的研究上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探索。 智子的运算力远远超出秦光之前的预期，如果不是因为量子腕表是高等文明造物，质量过硬可以更长时间的超负荷运算，秦光这次有可能就栽了。 即使如此，量子腕表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内存里积压了大量的冗余数据需要慢慢筛选清除，大部分的核心之间的量子纠缠因为扰动变得不太稳定，小部分量子纠缠永久丢失。 虽然还是要甩人类文明不知道几条街，但整体的性能已经不足原来的百分之二十，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进行自我修复，甚至需要再完成几个相关任务进行升级。 第六十一章 三体游戏易主 智子屏蔽技术 而且就秦光对原着的了解，自己展现出的几项技术已经展现了超越三体文明技术的潜力，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伊文斯依然自信自己不会对三体文明有影响。 要么，就是和那些扰乱思想的破壁人一样不停的复读一句“主不在乎。”来搞人心态。 要么，就是伊文斯真的知道三体文明有什么最终的科技可以应对一切可能. 这种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也让人有些担忧，秦光试着从好几个可能存在的技术方向寻找突破口，但觉得它们都不具备碾压性的优势,最终也放弃了思考。 但不论如何，只要人类文明在自己的帮助下按部就班的开挂，一切的阴谋都将如烈日下的残雪无所遁形的被碾压干净。 秦光将三体游戏世界移入了量子腕表的存储空间并暂时断掉了其他成员登录的权限，他关闭高维眼镜睁开了双眼。 就算是智子，想要重建一个这么庞大的虚拟现实世界也是要耗费非常大的精力的，再加上毁灭派中的很多成员都是单线联系,现在登录不上游戏，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掉了,互相之间想要再建立联系就只能依靠智子，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里，毁灭派都将处于一个各自为战的孤岛状态。 自己就要趁着这段时间和联合政府把消灭伊文斯的计划敲定下来，既然没有办法从精神上摧毁敌人，就只能从肉体上消灭对方了。 秦光点开一条新的系统提示。 “阵营任务已完成。” “【你的就是我的】获取三体游戏全部数据和动态密码，成为三体游戏的实际操控者。 （已完成）” “恭喜宿主获得智子屏蔽技术。（小型）” 阵营任务的奖励只有一条，可能是因为不如剧情人物的任务重要的原因，但胜在数量多，完成起来也不是特别的困难。 而且或许是因为这个任务比较特殊，奖励也是令秦光十分满意，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智子屏蔽技术。 虽然只是小型，但是按照系统资料里的信息，覆盖方圆几百米还是不成问题的。 自从穿越后秦光一直想解决的就是智子监控的问题，虽然后来他有了系统奖励的高维眼镜和量子腕表不再担心，但是伊文斯只要借助智子观察几位主要首脑的行踪并记录下他们的会议内容，人类文明的决策在他面前就是透明的。 这也是消灭伊文斯必不可少的一项技术。 现在想要消灭伊文斯的难度中可不一样，原着中三体舰队因为对人类的恐惧，对于杀死伊文斯是处于中立甚至是支持态度的。 但是现在有了秦光这个大敌，伊文斯和毁灭派就成了他们不能放弃的一支力量，甚至会主动帮助他们，三体舰队一共向地球发射了四颗智子，其中一颗应该是负责掌管游戏世界的，在和秦光的交锋中已经几乎报废。 但是剩下的三颗哪怕只是单纯的为毁灭派提供情报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有了系统奖励的这个技术，想要消灭伊文斯起码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根据原着的信息，智子在来到蓝星的路上从宇宙中借用能量加速，它的速度可以极限接近光速，但经过秦光和智子的对决，还有他平常用四维眼镜观察智子来看，智子想要加速到光速，不仅需要足够的时间，还需要最少几十个天文单位的加速距离。 为了能够保持机动性常规状态下的智子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同时因为毁灭派的组织架构问题，伊文斯作为绝对领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只要将来联合政府举行会议的时候屏蔽掉智子的观察，并直接在智子的盲区中发布命令，因为蓝星上每天发生的事件的信息量庞大到超出智子的处理极限好几个数量级，这些特殊的命令所呈现的效果就像水滴流入大海，根本不可能被智子检索出来，也就可以达到瞒过智子的目的。 见到秦光醒来，大史和林雪都围到了他的身边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二人都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没睡好？”秦光有些惊讶的看着两人黑眼圈。 “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这一觉睡了有多久吗？”大史的声音里带着些幽怨。 秦光看了看桌上刚刚走到上午九点的闹钟，窗外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不就多睡了一会儿吗？而且你们为什么不睡觉一直在这里看着我？” “统帅，你这一觉睡了快四十个小时，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了。”林雪也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把你再拉回军区医院找侯大夫帮你看一看了。” 这让秦光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心想要完成阵营任务，一下子就通关了好几个游戏世界，耗费的时间有些多，最后和虚拟出的三体舰队厮杀时更是因为游戏里的时间流速混乱，完全不记得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 其实他虽然睡了这么久，但是大脑一直都处于活跃状态，现在反而有些疲惫，不过看着两人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再睡一会儿了。 他向着两人分享道：“我见到伊文斯了，同时我在里面和智子进行了交锋，现在三体游戏的掌控权已经全部在我手里了。” “不过有些世界的数据损坏的有些严重，需要一段时间修复。” 听到这话，林雪的目光一下子明亮了起来，除了一些比较老资格的成员是叶文洁亲自发展的外，大多数年轻成员都是通过三体游戏加入的组织，对于三体游戏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 同时即使加入组织后得到了大部分三体文明相关的知识，大部分成员也还是会经常试着经历几个世界来尝试发掘出新的信息。 万一发掘出某种隐藏规律可以大幅度提升自己在组织中的地位，而且单单只是这种探索知识的过程就令不少人着迷。 第六十二章 简化版游戏设备 挽救申玉菲 可惜的是自从毁灭派独立出去之后，很多拯救派都没有机会再进行游戏了，现在能够重新回到游戏中，林雪当然觉得特别开心。 “可是统帅，我并没有在你这里看到v装具，您也一直在沙发上躺着，是什么时候进入游戏世界的呢？难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用v装具就能进行游戏吗？” 林雪突然好奇起来，对于大部分成员来说，如果条件允许,他们恨不得随时随地都有机会进入游戏中探索未知。 而v装具显然是这个道路上的一大阻碍，不仅穿戴不方便，还因为设备体积大难以移动，要是有小型化的游戏设备,很多eto成员都一定会想办法买一台使用。 “目前我也只有一台设备能做到这点，你要是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仿造几台功能相似的。” “只不过清晰度很难保证，而且便携设备是没有触感的。” 秦光倒是不介意搞出几台游戏机来，甚至有意向想要把三体游戏变成全民游戏，既然要让全球的人类都为了对抗三体文明而努力，就不可以将这个消息一直隐瞒下去。 这样民众在接触了一段三体文明相关的知识后，再告诉他们三体文明真实存在的话接受起来也要容易一些。 这些事情之后或许要找老常或是材料院的几位老院士聊一聊，想要大规模生产投放也要得到华国高层的同意。 听到没有触觉，林雪当即失望的摇了摇头,她虽然想要游戏设备，却并不想牺牲自己的游戏体验,高拟真度的时候尚且发现不了新的信息，低拟真度就是纯粹的浪费时间了。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开口道：“统帅，我来之前大统帅还告诉了我一个任务，因为毁灭派被组织排斥，他们同时也向组织中的其他的成员开展了报复行为，希望统帅您能去帮助他们摆脱精神上的彷徨，让他们重新回到组织的怀抱里。” 提到叶文洁时，她还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生硬的造了一个大统帅的称号出来，听得旁边的史强一脸懵逼。 秦光也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也可以明白她是为了保护叶文洁，不然她只要吐出一个叶字，大史很快就能联想到叶文洁身上，他们的隐瞒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不过她这话说得怎么显得eto像是某种洗脑组织一样，自己就是那个负责洗脑的讲师。 “那你说一下离我们最近的成员是哪位，等你们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 秦光倒是想现在出发，但是他看着两个人的黑眼圈，觉得自己实在不放心让着他们开车带着自己出门，而自己虽然穿越了这么多天，每天都是大史车接车送，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也去考一张驾照。 “报告统帅，是申玉菲同志，她是一名天体物理学家，同时也是科学边界组织的发起人之一，是最早加入组织的一批成员之一，统帅您应该和她接触过。” “她的丈夫魏成是一位天才数学家，用独特的算法为组织提供了好几种三体问题特殊解，也为组织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一时间秦光感觉到了世界的惯性，即使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自己还是要和申玉菲产生接触，原着中的一位位重要人物，就像是越野拉力赛中道路上的标记，不管是走哪条道路，要想到达终点就一定要经过这些标记。 “报告统帅，我还可以坚持。”林雪想说自己其实不用休息，但她已经开始打架的眼皮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大史并没有和秦光客气，大大方方的往秦光的卧室里一钻躺倒在床上。 “两个小时后叫我。”话音未落响亮的呼噜声就已经传出。 “你也快去休息，我可不希望第一个倒在身边的护卫是因为睡眠不足。” 林雪也不再坚持，恍惚着走到自己铺设的小床位上裹上被单，不一会儿也传出了细碎的鼾声。 趁着两人去补觉的间隙秦光坐在沙发上开始盘算着自己接下来都要做些什么。 帮助申玉菲从毁灭派的迫害中走出后，如果她的人物任务还没有完成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作为秦光第一个触发的任务，这个任务反而是在他这里保留的最久的。 同时如果魏成身上也能触发任务的话也可以尝试完成一下。 之后把其他的拯救派成员的问题也解决一下，自己的阵营任务应该就能领取第一阶段的奖励了。 材料院那边的“金刚”已经实现量产了，金属材料和碳纤维材料的研发应该也有进展，需要自己去和各位院士商讨一些细节，和敲定太空电梯的细节，是时候把丁仪丢到赤道那边工作了。 想到这儿秦光不由得在心里为丁仪默哀，虽然自己就是造就他这个处境的罪魁祸首。 生物院那边第一代的产品已经快要成型了，袁老介绍的医药公司也要自己去商谈一下，还要考虑到在国际上的应用。 这么想来华国的三大研究院有两大都和自己有了紧密联系，最后一个设计院，只要自己在接下来的任务中拿到完整的太空电梯图纸和可控核聚变图纸，搞定设计院好像也不在话下，这么一来，那个价值三个文明点数的【科技帝国】任务也可以尝试一下了。 还有【政府势力】的主线任务自己一直没有激发，下次和老常见面的时候让他帮自己调查一下罗辑和程心，和他们接触一下看看到底哪个人携带相关的任务。 这么一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秦光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还又查看了一下量子腕表的状态，已经开始缓慢恢复，同时三体游戏世界也有了重建的迹象，或许再过不久就可以正常运行了。 等到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三人一起在大史的带领下去吃了卤煮，林雪显然是第一次吃这种重口味的饮食，一边被辣的满头冒汗，一边忍不住大口吃饭。 最后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林雪足足吃下了一大碗的卤煮，连汤都没剩下，看得老板都是连连咋舌，脸上还带着手艺被肯定的微笑。 第六十三章 挑选阵营任务 魏成的特殊奖励 三人坐在车上，大史在前面开车，秦光坐在后座，林雪紧靠在他身边保护着统帅的安全，就是那微微隆起的胃部看着让人有些怀疑。 汽车在城区里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忽然有些空旷了起来，两侧道路上的车辆一下子少了很多路边有几个不小的人工湖，透过车窗还能看到湖面上晃动的涟漪，旁边有几个位置还坐着正在垂钓的老人或者中年人. 水面上几只鸭子悠闲的游着，周围的泥土里有青草冒出嫩芽。 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自己进入了某些文学作品里描述的画面,古代诗人所追求的归隐田园的极致大概就是这样。 这里是新城附近的一个高档别墅区，随便一套房子的院子可能都比秦光的公寓要大。 “你们这组织挺有钱啊。”大史看着周围的景象忍不住转头看向林雪打趣道。 “姑娘，你们一个组织的，怎么你吃碗卤煮还要你们统帅报销啊。” 林雪哼哼两声没理他. 很快，汽车停在一栋别墅前,看着气派的高楼，大史再次忍不住感慨道：“真有钱啊。” 就大史所知道的，申玉菲的工资她工作一百年都不一定能买得起这一栋别墅。 大门上的摄像头对着三人，底部的信号灯发出红光，似乎有人在别墅里透过摄像头打量着一行三人。 三人在门前站了几分钟，别墅的大门才终于打开。 “对不起各位，最近在这里住着有些不太安全，所以要注意的东西比较多。” 申玉菲穿着一身睡衣打开了大门，比起上一次秦光见她看上去瘦了许多，本来就清瘦的她现在看上去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 申玉菲在秦光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但她此时眉宇间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忧虑之色。 单薄的睡衣穿在她的身上像是医院的病号服。 “这里本来是组织线下聚会的一个地方，可惜最近被毁灭派发现一直想要袭击这里，很多成员最近都不敢来这里了。” 申玉菲将三人迎进客厅，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奋笔疾书，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打断他的专注。 墙上的书架摆放着很多物理数学专业的书，还有一些哲学方面的书籍，看上去被不少人翻看过。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到甚至是简陋，完全没有任何享受方面的东西，一切都是为了实用服务。 “这是我的丈夫魏成，他现在的处境也和我差不多。” 申玉菲向着众人介绍。 随着申玉菲话音落下秦光期待已久的系统提示终于响起。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魏成【重点级】【冷淡】好感度0 当前特殊任务 【数学天才】：帮助魏成解决困扰他的数学问题，即可获得系统奖励。 看着只有0点的好感度秦光有些无奈，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原着中的魏成就是一个心里除了数学，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的人。 强大的数学天赋让他可以在证明过程中看到算式代表的空间结构，又能在图形方面的数学问题中看到所有相关的表达式子。 对于他来说解决数学问题只是一种日常的消遣，但是即使是最难的数学问题在他面前也只是一片枯燥的算式。 直到他遇到了三体问题，每一个微小的变量导入三体系统中后反馈的数据量都是巨大的，也正是在这无限的运算中，他才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申玉菲和他结婚就是看上了他有解决三体问题的可能，才一直支持他的运算。 所以对于他这种人，数学的存在要比生命都要高不少。 秦光知道这个困扰魏成的数学问题一定是三体问题，他走上前拿起魏成放在一边的草稿纸看了一会儿。 “你在研究三体问题？” 听到三体问题，魏成猛然抬起头，涣散的双眼中又透露出些许神采。 “是的，我已经找到了几十种可以稳定更替的三体问题特殊解模型。” “本来也是你们想要试一试我能不能得出答案，我在房间里还有几份结果，申玉菲都知道在哪儿，你让她拿给你看。” 说完，他继续低头开始计算，申玉菲闻言转身去房间里取魏成的草稿，只剩下三人看着魏成和秦光手里的一叠草稿纸发呆。 林雪当然知道三体问题代表着什么，她看着这个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神色不免有些怀疑。 但是当她凑到秦光身边看到那一叠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算式后，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作为叶文洁的护卫，林雪当然不会只是一个打手，虽然没有进入正式的学校长期学习，但是林雪在数学上也是颇有见地，尤其是三体问题更是她长期研究的对象。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办法一下子看出魏成是用了什么方法。 “进化算法，和传统的微积分法和穷举法相比，这种算法有着更广泛的适用性和全局优化等优点，而且因为设计是模仿了大自然中的基因编码演化等现象，随着对于特定问题的不断重复，会变得越来越有效。” “搞出这种算法的都是天才，眼前的这套算法应该已经针对三体问题迭代进化过上百次了，你一时间看不懂很正常。” 秦光解释道，对于有着极高脑域开发度的他来说，或许没办法一下子做到魏成努力了十多年才取得的成果，但是看出来是用了什么方法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听秦光提到进化算法，魏成又一次抬头看了一眼秦光，这一次眼里多了一些好奇。 能够一眼看出自己用了进化算法的人，数学水平即使不如自己，也不会差自己太多。 魏成虽然没有加入组织，但是集会时申玉菲经常会拿出他的成果和参会的人讨论，事后会向他分享讨论的结果。 即便是在组织内部，也不是人人都专精数学研究的，能看出他研究三体问题的人都不多，看出他采用了进化算法的人就更少了。 第六十四章 进化算法 迭代三万次 甚至于到了后来，参会的人都根本看不懂魏成在写什么，所以这个交流环节在进行了几次后就被取消了。 即使是全心全意的研究数学，也会想要有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知己，不然所有人都只在乎他有没有算出他们想要的结果，过程中很多精妙的计算都不能被他们理解，有一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 秦光可以明显感觉到魏成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最显着的就是系统提示又在自己眼前闪了两条，和魏成的好感度一下子上升了40点，来到了友善级别。 和这种纯粹的人打交道让秦光也觉得特别省心,不像大史之前一直对自己有所猜忌，好感度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负数。 大史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似乎突然对自己有了敌意的秦光，想不通自己站在这里怎么碍到他的事了，其实大史并不清楚三体问题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想在这几个人面前显得自己没文化，也凑在一旁拿着一张草稿纸聚精会神的看着，只觉得上面的一个个字都像是天书一样。 林雪在旁边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史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秦光凑过来扫了一眼后,也有些憋笑的开口道：“大史，你这张纸拿反了。” 即使大史的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挂不住了，他将稿子丢在桌上，快步离开客厅。 “我去附近帮你们警戒。”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申玉菲拿着一叠稿纸回来看着史强离开，虽然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开口询问。 “这些就是其中有价值的部分了，包含了到目前为止他运算出的所有三体问题特殊解，和计算过程。” “其实他的成果远不止这些，不过他用过的稿纸都已经能塞满好几间屋子了，只好从中挑选一些出来。” 秦光从申玉菲手中结果稿纸在其中翻找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关于进化算法的部分。 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魏成一开始是用的穷举法，不过相比于一般人，他强大的数学天赋可以帮助他很快的吧答案的范围锁定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里。 不过即使如此运算量也还是很大，在几个比较简单的模型被证明后，穷举法就彻底超出了人力所能做到的范畴。 在第五个模型开始运用了进化算法，之后就开始快速迭代，一直到现在已经是第一百八十次迭代的产物。 其实秦光也不是很懂数学，但是他的手里有着目前整个太阳系里运算力最强大的量子计算机，虽然量子腕表此刻已经遭受重创，但是也还是可以碾压世界上除了智子外的所有计算机。 他把进化算法的参数输入了腕表，随着量子信息在微观粒子间纠缠，传递，很快，一个迭代了到三万五千次的算法就被量子腕表生成了出来。 其实继续运算下去可以迭代到一个很夸张的次数，但是那样要调动的数据量太大，可能会导致量子纠缠的进一步丢失，以量子腕表目前的状态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而且进化算法也是有极限的，到最后多次迭代能够对算法带来的改善就微乎其微了，即使是进化到最适合三体问题解决的状态，所能描绘出的三体问题特解也不会超过一万种。 对于特解数量浩如烟海，且本质上不可解的三体问题来说可谓是杯水车薪。 不过对于解决魏成目前面对的问题肯定是足够了。 秦光从旁边拿起一张空白的草纸有拿起一支笔，也开始奋笔疾书，林雪在旁边看着，一边和魏成的算法进行对比，虽然看不懂，但是凭借她的数学直觉可以判断出，秦光的算法先进了不止一筹，不仅运算量更小，还能更准确的描绘运动的状态。 申玉菲也不懂，但能猜到秦光刚刚做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秦光很快就将新算法写完，并没有因为多次迭代显得繁琐复杂，反而更加精致，连一张草稿纸都没有用完。 魏成将稿纸拿到手里看过一遍后，抬头看着秦光的眼神都冒金光了。 他连话都没说，低头就开始计算，没多久，三道看上去有些抽象扭曲，但又带着几分几何学美感的轨迹就出现在了草稿纸上。 困扰魏成许久的新三体问题解法，就这么被找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作为进化算法的创造者，魏成比其他人更能理解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能够进化到这种程度可能要经过几万次修正，哪怕穷尽他的一生都不可能完成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 同时秦光也收到了系统提示。 “当前人物关系：魏成【重点级】【热情】好感度80” …… 【数学天才】：帮助魏成解决困扰他的数学问题，即可获得系统奖励【已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好感任务，下面开始发放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三体问题不可解”（全证明过程）” 伴随着结果的得出，秦光发现魏成对自己的好感度一下子飙升到了80，是目前对自己好感度最高的角色。 同时他的任务也换成了一个新的描述。 【数学天才】：将魏成收编入三大研究院任一，每当其在技术进步时起到关键作用时获得将来。 秦光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魏成，这既然是一个长期任务，与这个相似的就是丁仪的那个每当物理学出现重大突破时发放奖励的任务。 不过这个任务的门槛比较低，只要在技术进步时做出贡献就可以，不必像丁仪那样必须要是自己的理论突破才那领奖励。 这么一想丁仪的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完成第二次，果然还是要让他去赤道那边吃一下苦，走之前暗示他一下学术方面突破了就能提前回来，也许他能潜力爆发给自己一个惊喜呢，秦光有些恶趣味的想着。 他本以为魏成作为一个重点级有一个任务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看来是自己之前低估了他的重要性。 第六十五章 三体问题不可解 要不要跟我干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随身带着一台量子计算机罢了。”秦光颇有些凡尔赛的道。 这么一听魏成就恍然大悟，同时脸上露出狂热的神情。 他在研究时最耗费时间的就是繁琐的计算和处理数据，家用计算机的算力还是太弱了，申玉菲也曾尝试帮他租用超级计算机来辅助，但是用处不大. 一时申玉菲本身根本接触不到国内最强的超级计算机，作为国内最强的计算机也不会向外界租借，二就是短时间的借用根本对进度也没有太大的帮助。 “怎么样,要不要过来跟我干？”秦光看出了魏成的动摇，趁热打铁道。 如果魏成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秦光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既然有需求，以秦光现在的地位，什么样的要求都能实现。 “那跟着你工作就能用到量子计算机吗？”魏成心直口快。 “量子计算机没戏,现在也就只有我这里有一台，不过我可以帮你申请长时间借用超级计算机.” “等以后量子计算机技术成熟了也会优先考虑你，应该够你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好。”魏成果断答应了下来，丝毫没有离开熟悉环境的不舍，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做研究，生活上的享受完全可以放到最低。 在魏成答应自己后，秦光发现自己对于政府势力的掌控度向前提升了一截，没想到招揽人才还能有这样的效果，只可惜除了魏成，秦光暂时也想不到还有哪些剧情人物是没有政府服务的。 同时他查看了一下申玉菲的好感度，也已经提升到了60，自己的表现想必已经取得了她的一些信任。 秦光看着自己刚得到的“三体问题不可解”（全证明过程）虽说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但是对于eto成员的影响一定是巨大的。 有了这个东西，要想说服拯救派中的一些抱有幻想的，和不想和毁灭派彻底决裂的人就要容易很多。 他将证明过程很快的写在草稿上，其实这看上去是个数学问题，仔细研究一下到更像是一个哲学问题，主要论证了作为混沌系统的宇宙对于三体系统的影响是巨大且不可避免的。 “你以后不用再试着研究三体问题了，这个问题是没有解的，我那里有更有趣的问题能发挥你的才华。” 秦光对着魏成开口道，他已经想好把魏成给安排道哪个研究院了，材料院虽然听上去像是一个化学机构，但是材料生成和质量检测的过程中，一样要用到不少的数学知识，有了魏成这样的数学天才加入，一定能将效率再提升一截。 同时，作为自己崭露头角的第一个研究院，秦光也是有些感情在里面的，所以这件事的处理上他也存了一些私心。 魏成将秦光递过来的草稿拿在手中，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此刻却好像也有千钧重。 他如饥似渴的试图理解着上面所表达的结论，随着不可解的结论逐渐在他脑海中确立，三体问题所代表的几何图形在他的想象里开始慢慢崩塌，本来有着无限可能的数据渐渐变成了一团正在一点点死去的膨胀的无用数据。 在没有确定的结果前三体问题像是一个时刻都有可能产出金子的矿山，每一个特解都似乎是在寻找到一个统一的解题模板前的里程碑，但是现在，所有的金子都变成了无用的石头。 他可以接受自己一生都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却不能接受努力研究的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 魏成一开始研究是受到一位老禅师的影响，所以他能够每天都在做一些别人看上去无比枯燥的计算自己却乐在其中。 能在数学中体会到充实，并探寻自己人生的意义，现在这种充实不见了，他寻找人生意义的方向错了，他反而更能体会到那时候禅师给自己描述的空。 他找到了自己新的努力方向，为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解决数学上的问题，或许自己注定就要在数学问题里蹉跎一生，永远不得解脱。 最终，所有思绪化为空茫一片，魏成答应了秦光的要求，随后，秦光和林雪又被申玉菲带着去见了其他几位遭到迫害的拯救派成员。 史强被秦光留在了魏成家负责带魏成前往材料院帮助进行项目，虽然明面上的理由是这个，但是大史其实也知道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深入了解其他成员的位置，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作为政府组织里的得力干将，史强在eto组织里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他去的话除了有可能让秦光掌控组织的难度提升，还可能直接引起对方的警惕。 对于这些拯救派的成员，短时间内毁灭派的先进科技产物不会用在他们身上，而智子对他们的影响，只要之后帮他们在家里安装一个小型智子屏蔽器，就能让他们也免遭侵扰。 智子在他们生活中造成的各种超自然现象，即使明知道是假的，但是如果一个人时刻都感受着那种全宇宙向自己压过来的假象，还是很容易精神崩溃的。 但是除去智子的影响后，他们很快就能调节到正常生活的状态。 除了科研人员，组织里还有不少社会各界人士提供舆论上的帮助和经济上的支持，像是潘寒那种明星科学家，和申玉菲的别墅都是借用的组织的力量才得到的，靠他们自己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他们也没有辜负组织的投资，根据原着的描述，华国科学界的混乱他们两个的行为有很大贡献，申玉菲的科学边界组织不仅能够及时扑灭有可能对三体文明造成危险的技术，还收拢了一大批对科学的未来存在怀疑的学者方便从中筛选成员。 如今有着秦光的干涉剧情走向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不仅潘寒提前被秦光干掉，申玉菲的组织也完全变成了可以为秦光服务的助力。 第六十六 初掌eto 意料之外的成员 eto目前可以动用的总资产近百亿，和继承了父亲百亿美金石油帝国的伊文斯或者华国总体相比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个人来讲，却绝对够用了。 同时，由于组织一开始的目标可能是冲着搅乱华国内部来的，所以针对华国各个领域都进行了事先布局，目前比较有规模的产业，已经有一家设计公司,一家制药公司，一家建筑材料公司和几家新闻报社媒体了。 这些本来可能在关键时候会拖慢华国几十年发展的布局的棋子，现在全都变成了助力,极大缩短了秦光前期发展的时间。 技术本身是不分对错的，要看使用的人是什么想法。 专业问题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比如制药企业就可以直接和生物院对接，加上袁院士推荐的企业，可以把进度再加快一些。 取得几人的信任虽然有些波折但并没有太过麻烦，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本身对于组织还是比较信任,但是在毁灭派的狂轰滥炸下已经有些动摇了。 即使在看到申玉菲时对于这个所谓的空降副统帅还心存疑惑的话,当秦光帮助他们摆脱了像幽灵般纠缠了他们多天的智子异象后已经是心服口服，甚至有些已经将秦光当做了高等文明的使者。 比较让秦光惊讶的是其中一个人的身份。 当他看到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郑明涵后，心里也不由得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秦老师，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不过没想到你既然能够让统帅都青睐你。不过或许也可以从另一方面讲，是我们吸引到了你帮我们完成理想。” 郑明涵伸出白嫩的手和秦光握在一起，虽然两人之前也在刚见面的时候握手自我介绍，但那次只是浅尝辄止，带着礼貌和克制。 这一次双方紧紧握手，郑明涵白皙嫩滑的小手在秦光的手中传出很强的力量感，她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仔细想想郑明涵是在自己加入材料院崭露头角之后才被招收入材料院的，自己当时虽然也有些诧异履历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要加入材料院做一下很普通的工作，但是当时也没有细想。 “我一开始的计划其实是想要诱惑秦老师来着，可惜秦老师并没有给我机会啊。” 申玉菲在旁边介绍道：“其实她本来也该是统帅的护卫的，不过后来被统帅安排去保护杨冬小姐了而已。” 秦光这才有些恍然大悟，难怪自己那次还看到郑明涵和杨冬待在一起，而且她和杨冬是校友，之前在大学里和生活中的关系也比较近。 “我和杨冬姐姐的私人关系也不错，不过我的任务还是有些失败的，完全没有察觉到杨冬姐姐的异常。” 郑明涵有些后怕。 “要不是她后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当时心里是那么绝望，多亏了你啊秦老师。” 随后她又凑到秦光身旁低声道：“杨冬姐姐还和我说，她挺欣赏你的。” 秦光被小丫头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然而郑明涵又笑嘻嘻的跑开：“秦老师，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哦。” 郑明涵像是终于撕下了伪装，在秦光面前丝毫不顾及什么，露出有些少女的姿态，秦光也不好真的对她发火。 又被她调笑了一通才终于离开。 其他几人就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都只是普通的成员，但也不容小觑，其中有报社的主编，电力公司的主管，某跨国公司的高管等。 到了需要的时候，这些人也是一支不容忽视的舆论力量。 这么一番下来，申玉菲的任务完成度提升到了70，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确立自己在组织中和在申玉菲心中的地位，完后这个【征服申玉菲】的任务。 离开郑明涵的家，秦光安排申玉菲继续去接触其他成员，争取可以帮助自己的阵营任务早日完成第一阶段。 虽然也可以把申玉菲带在自己身边，任务完成的也会更快一些，但秦光现在不是很缺一个重点级人物提供的奖励，反而迫切的需要一些大型任务奖励的关键技术或者新的装备。 以自己目前掌握的技术搞基建，攀科技，改善民生都可以做的到，但是要想对付伊文斯，还是有着智子辅助的伊文斯确实是一筹莫展。 阵营任务的任务栏里还躺着一个名叫【开拓者】的任务。 任务条件很简单，【开拓者】：用不同于“古筝”计划的方式消灭审判日号上的所有成员，最终奖励通过计划实施程度，资料保留完整程度，灭杀彻底程度等数据进行综合判定，最高可获得等同于五点文明点数价值的奖励。 按照系统任务越难，越稀有，奖励越丰富的原则，这是一个比整合华国三大研究院还有复杂的多的任务，即使不追求完美完成，现在秦光也有些一筹莫展。 不过秦光也可以理解，毕竟要完成任务相当于一部分直面了三体文明，只能期待新的任务奖励能够给自己一个惊喜。 来到材料院，走过绿树如茵阳光洒落的街道，秦光很快就回到了熟悉的纳米材料项目的实验楼，然而秦光还没来得及进入实验室，就被早就等在这里的刘院士给拉进了办公室里。 老人一边柜子里拿出自己珍藏的茶叶给秦光泡茶，一边开始碎碎念秦光。 “要逮住你小子可真不容易，别人要是有了你这样的科研成果，不是天天泡在办公室研究怎么能多发几篇论文，就是跑到各处做学术讲座扩大自己的学术影响力，哪像你丢下几个这么好的成果就跑得不见影了，还要我们这些老人帮你。” 秦光笑着道：“我这种小年轻，只是碰巧做出了几个成果而已，哪有像您这样的老人各方面相关的知识都了解一些啊，不还得靠您把关吗？” 哪怕明知道秦光是在恭维自己，刘院士也是很受用。 第六十七章 开拓者任务 初见孙院士 虽然能够成为院士的人各种赞誉都已经听得数不胜数，国家级的表彰有的也拿到数不清了，但是被秦光这样的天才恭维，还是非常让人身心愉悦的一件事。 “你也不用拍我马屁族里那些人为了你的项目，最近一直在加班加点，你找时间慰问他们一下吧。” 刘院士一边往茶壶里注水，一边笑吟吟的道。 理论上来说，秦光一个研究员对于那么多项目负责人是根本用不到慰问这个词的，不过学术界一般达者为先,秦光提出了全新的理论方向，并通过它取得了跨时代的成果，现在在研究院的地位已经仅次于院士，甚至有些人心里都觉得秦光比院士都强了。 秦光自己不在乎什么,而且这本来也都是应该做的，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你小子不仅搞科研的能力离谱，找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 “那个叫魏成的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我刚刚和他聊了一下，他甚至没有受过完整的数学教育，但是却能轻松地解答出几个世界级难度的数学问题，就在刚刚他只用几分钟就算出了一个困扰了研究好几天的关键数据，简直是怪物。” 刘院士甚至觉得天才都不足以形容魏成，用了怪物这个词。 刘院士将第一遍泡出的茶水倒进水杯里清洗了一下茶具,又向水壶里注入了第二次开水，然后把一杯茶放在了秦光面前。 “我沏茶的手艺一般,不过茶是好茶，顶级的碧螺春，我从老孙那里顺过来的，你好好品一品。” 随后刘院士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还在桌上额外沏了一杯，再无多言。 秦光虽然有些好奇，却也没有问，手捧着茶杯，看着舒展开的茶叶在碧绿的茶汤中浮沉，氤氲茶香中开口道。 “我就是看到他这么厉害，才推荐给您老的，有了他的帮助，金属纳米材料那边还要多久能有成果？” “嗯，本来也快要结束了，现在有了魏成，如果他能解决几个关键数据的话，一周以内就能投产。” “你这次回来是又准备了什么离谱的成果告诉我们？” 正说话间，突然哐嘡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满头花白的孙院士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秦光那小子在哪呢？” 虽然听刘院士提过不少次，自己也见过很多次孙院士的照片，但真人秦光还是第一次见到。 和秦光想得不太一样，喜好品茶和钓鱼的孙院士并非性格温和之人。 根根直竖的白发和严肃的国字脸，孙院士整个人身上都能感受到一种磅礴的生命力，看上去像是40多岁的年轻人一样。 刘院士不满对话被打断，没好气道：“”老孙你要是把我办公室的门碰坏了，可得赔啊。” 孙院士满不在乎，目光在刘院士的办公桌上扫视，很快就锁定了那杯茶水。 秦光这才知道这杯茶水是给孙院士准备的，刘院士早就料到了孙院士会按捺不住跑来自己办公室找人，甚至提前备好了茶水。 此时的茶水还有些烫，孙院士将一杯茶捧在自己手中吹了吹，随机抬头看向了秦光。 “小子，老刘为了你的项目，可是把我这边的人几乎全部挖走了，我们的项目几乎都停了，你总得给我们也找点活干吧？” 孙院士说完，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锐评道。 “果然老刘的泡茶手艺还是不行，白瞎了老夫的好茶。” “你说谁手艺不行呢？” 刘院士生气道，我自己能说我手艺不行，但你当着秦光的面嘲讽我手艺不行，我不要面子的啊？ “是你们自己组的人自愿来到我们项目组的好吧，这是正常的竞争行为，说明你们的人觉得我们的项目更有前途。” 刘院士毫不客气的阴阳怪气道。 孙院士知道和老朋友斗嘴根本没有胜算，又端起依然微烫的茶杯饮尽茶汤后，将茶杯摆会桌面上，一副滚刀肉的姿态。 “我不管，要不你们给我也找个项目干一干，要不我们干脆整个项目组和你们合并得了。” 刘院士这下有些急了：“老孙你怎么能这样呢，每个研究组都有自己的职责，你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说合并就合并呢。” 孙院士没好气的斜了刘院士一眼。 “你挖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了，而且我又没和你说话，这不都得看秦光的想法吗？” 这下刘院士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被这么嘲讽，如果自己再继续忍耐下去，下一步这老家伙就要爬自己的办公桌了，他相信自己这老朋友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老孙你***……” 两人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脾气秉性都了解，说话之间也没有什么顾忌，脾气一上头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眼看两人越吵越激烈，已经开始涉及到五岁那年下河摸鱼被螃蟹夹到小弟弟的黑历史了，秦光感到有些头大，赶在事态进一步变得严重之前制止了冲突。 “二位先不要吵了，听我说一句，其实我这次来找两位就是有一个需要我们整个材料院通力合作的大项目，两位不如先安静一下听我讲一讲？” 一听这话，两人瞬间偃旗息鼓，充满好奇的向着秦光看来。 “不跟你一般见识，多大的人了，幼稚。” “哼，反弹。” 两个加起来快二百岁的老人却玩着这种幼儿园的把戏让秦有些啼笑皆非饭同时又羡慕他们童心未泯。 秦光刚刚说的可不是纳米材料院，而是整个材料院。 虽然平时也经常直接称为材料院，但纳米材料院只是材料院的一个部分罢了他们两个只是最近负责纳米材料方面日常事务的。 光是纳米材料院就还有三个院士参与轮换，如果算上材料院所有的院士，甚至可能接近三位数。 目前的着几个项目动用的人力物力连材料院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两人现在特备好奇需要动用整个材料院资源的项目是什么。 第六十八章 活宝院士 完美图纸 秦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太空电梯的图纸，充满自信的递给二人。。 “这是初步的设计方案，您二位仔细看一下可行性如何？” 太空电梯？ 两人只是看到一个题目，就有些皱起了眉头。 太空电梯真的是目前科技水平能够实现的项目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本着科学严谨的精神，两位院士还是拿着翻看了下去，但是越看他们的眉头锁得越紧。 手翻页的次数不断的加快心情的激荡也越来越难以抑制。 不是因为没有可行性，而是因为可行性简直高的离谱！ 直到两位院士看完设计图纸，依然仿若未觉。 手放在图纸的最后一页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又像是害怕从一个梦境中醒来，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心直口快的孙院士率先开口：“小子，你这东西是真的吗？” 秦光愣了一下，笑着回答：“当然是真的,这些只是基座中的一部分梗概，暂时只有这些，但是完整的图纸我可以很快给出，不用担心这个图纸太简练。” 两位院士显然关心的不是这个，他们知道当然知道这些图纸根本只是完整图纸的一部分，越是庞大的建筑，分类到图纸越精细。 像是华国的第五代战斗机，如果把所有图纸都等比例打印成a4纸，说不定得有好几斤重。眼前这些就能代表太空电梯的梗概,并不是说太多了，相反这些已经精炼的让他们震惊了。 “您二位觉得怎么样？”虽然系统的图纸一般都不可能出问题,但秦光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刘院士思索了半天，也只能说：“堪称完美。” “甚至可以说，过于完美了。” 刘院士的评价并不算过誉，一般的图纸都是会在设计中不断进行微小调整的，但是这份图纸从梗概看下来，两人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明显的问题，一切都流畅的像是已经完整地建设过了一遍一样。 但是同时两个人又都知道，太空电梯这种东西是根本从前所未有的，怎么可能是实践过的结果。 “这是设计院给出的方案？还是说又是你小子的杰作？”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刘院士还是忍不住调整呼吸问出了这个问题，孙院士也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 秦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是您老慧眼如炬，这是我做出的设计方案。” 即使回答在意料之中，但是两人的心跳还是都像是突然停跳了一拍。 两人看秦光都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哪怕之前秦光已经做出了好几项离谱的研究，但那些加起来甚至没有做出这份设计，对二人来的来说冲击大。 纳米材料的合成工艺虽说很难，但多少还有一些曾经理论的影子，并不完全是空中楼阁，而且很多年前也有过这些方面的探索，只是没有做到这么深入罢了。 生物方面也基本同理，都可以称之为是发现，而不是发明。 因为这些事物都是客观存在在自然界中的，掌握了正确的方法，即使说这些都是秦光一个人做出来的，也都勉强还可以接受。 但是设计不一样，太空电梯的建设，可是真正的从无到有，完全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参考。 在太空电梯建设途中，很多需要考虑的问题都是开创性的。 就单单选择建设位置一点，就够设计院里的所有地理学家，在本就已经贫瘠的头皮上，抓掉好几把头发。 洋流，风向，板块稳定度，等等都需要考虑。 如果是建设的话，起码要先给出十几个待定方案，经过实地考察之后，范围缩小到从几个中选择，一直到最后建立出一个可以投入使用的太空电梯，最终建设的时间成本可能是要十年来计算的，更别提这些事情都是由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这都不像是科幻而是玄幻了。 但是就连太空电梯的缆绳方案都是秦光几个月前刚刚解决的，他们可不相信这家伙早在几十年前就在准备这份方案了。 这份方案中给出的建设点选择只有一个，旁边的注释却将其优点和所有可能存在的位置对比。并论证了这个位置确实是最优点。 两位院士对视一眼，暂且不论这个方案的来历，如果是这个方案的话，确实值得材料院全体出动。 “我们两个看不出问题，就这些来说，是可行的。”刘教授开口道。 “那我就放心了，麻烦二老准备一下，如果筹备顺利的话，多久能前往目标点建设？另外前往建设的人选，我已经确定了一个是华夏大学理论物理学的教授丁仪。 “其他的我没什么要求，具体就交给二位负责了。” 刘院士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真的以为太空电梯就是你一拍脑袋的事啊？” “即使太空电梯建成后绝对有利，但前期这么大的投入，外加最少几十年都看不到收益，一定要最高领导层拍板了才能建设的。” “你小子总是想当甩手掌柜，麻烦倒是都丢给别人，有我几分当年的风范啊。” 话虽这么说，孙院士却是满面红光，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上的笑容却是没停过。 对于他们来说最可怕的不是不能解决问题，而是根本找不到应该解决什么问题。 每一个能成为院士的人，或许年轻时都有一个能够解析世界解答时间所有疑问的梦想。 而现在，没有什么比太空电梯方案更贴近这个梦想的了，这是他们曾经在睡梦中都不敢想象，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的奇观。 现在这个奇观却有可能将由他们亲手建成，怎么能不感到兴奋？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希望两位能帮我参谋一下。” “说！” 两位院士异口同声道，声音都无意识的大了几分。 刘院士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变得随和一些：“你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成果也一并拿出来吧。” “没关系，我们内心还能承受的住。” 第七十章 太空电梯立项 第一段任务奖励 申玉菲来到他的身边开口道：“制药公司已经和生物院那边接洽完成，袁老介绍的企业的设备我们也能一并使用，最多再有一个月的时间，细胞分化手术就可以在华国开始推广了。 这一周时间里，因为有着魏成帮忙处理几个比较困难的数据，秦光并没有在研究上耗费太多时间，反而是抽出时间将拯救派的遗产接收，剩余的成员都帮助了一遍. 主要就是安抚和帮助安放智子屏蔽仪。 很多成员其实是并不知道质子存在的，当他们发现困扰自己许久的种种超自然现象，因为秦光的出手而荡然无存时,对于他在心中的尊敬已经接近神明级别。 申玉菲跟在秦光身边地位也水涨船高，目前在组织中的地位仅次于秦光，甚至就连保卫他安全的林雪都比不上申玉菲。 申玉菲的好感度也来到了90点，似乎随时都可能完成任务。 跟在秦光身边这短短一周的时间，申玉菲却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了秦光为组织带来了什么。 虽然他只是简单地提供了一件科技设备,功能也只是单一的屏蔽智子，却化腐朽为神奇般地将濒临崩溃的组织又拉了回来,并重新建立起了信心。 组织一开始的建立也有部分原因是借助了智子制造的伪超自然现象，现在又因为超自然现象的消退了更换了统帅，不得不说有种宿命感。 对此秦光并不感到惊讶，技术代差带来的差距是很难依靠人力来弥补的，理论上一个现在人拿着一把子弹无限的冲锋枪，可以单挑古代的十万大军。 自己的技术和拯救派的成员的技术差距远超过原始社会和工业社会的差距，改变起来当然也要更加轻易。 同时三体游戏也被秦光恢复了正常运转，一部分成员重新回到了游戏中 申玉菲通过他们在游戏中的交流，得知到一部分成员目前对于秦光的态度，普遍认为他是个好的统帅，有些人已经把它当作高等文明的使者，有些人甚至已经将他在组织中的地位抬高的超过了三体文明。 回到了材料院新建设的一间实验室里，秦光打开一个金属箱，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步枪，不过看上去比传统的步枪要少了不少增强稳定性的配件，，弹夹也只有一个，里面并不是一颗颗的黄铜子弹，而像是满满一罐的液体，在光线下透出诱人的玫红色，配合上步枪的外形有一种特别的科幻感。 在步枪的旁边还有一叠丝织物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应该是防弹衣，只不过比起目普遍使用的厚实沉重的防弹衣，看上更像是一件轻薄的单衣。 这几天除了研究以外，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设计这两件新获得的系统奖励。 其中一个是激光步枪，另一个是纳米衬片防弹衣，两种奖励都没有运用特别先进的知识，甚至很早就有相关设想提出来，所制约它们的一直只是制造水平罢了。 目前的防弹衣不管是何种材质的，陶瓷或者碳纤维或者颗粒填充的，最主要的目的都是减弱子弹打在身上的动能，将冲击时间延长，冲击面尽可能地扩大。 同时还要保证子弹不会进入人体形成贯穿伤。 纳米衬片的物理强度首先就保证了不会被贯穿，即使是薄薄的一层纳米衬片，硬度也要远超最坚硬的钢铁。 因为厚度和质量的降低，这种新式的防弹衣穿在身上之后会比传统防弹衣的轻便性和灵活性强许多。 特殊的微观构造也导致在遭到冲击时会向古代的锁子甲一样将力道最大程度的分散到周边的甲片上层层传导，可以极大减少受到的伤害。 虽然技术水平和秦光身上的超薄款防弹衣依旧不是一个等级的，防御力上天差地别，但它最大的优点就是凭借目前的科技水平可以实现量产，在当前的现代战争中更是堪比免伤护盾一样的逆天装备。 至于激光武器，虽然激光早就广泛地应用在生活中，但相应的武器并没有受到军方的重视，研发制约它的一大重要原因就是功率问题。 激光武器广泛出现在各种科幻作品之中，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里，都能见到他的身影，但实际上，这是一种效率非常低下的武器。 大量的能量会在转化成激光的时候，以热量形式散失，除了激光本身穿透性强，稳定性比较好这几个优点之外。 不管是照射在目标上造成的冲击力，还是长期聚焦产生的热效应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与之相对应的，如果能解决能量和功能问题，激光武器的优越性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只需要携带一个能量足够的电池，就可以维持长期的射击消耗，而不用像常规武器一样携带大量的子弹，也不会出现弹壳和弹头等废弃物。 同时，由于激光几乎不受引力的影响，在空气中已绝对直线传播，只要经过简答的训练，绝大多数士兵都能保证很高的命中率。 要知道，神枪手在军队中的稀缺度比起战斗机驾驶员也是不逞多让的。 培养一名能够远距离精准射击的枪手最大的成本就是子弹在空气中的衰减和风向等各项数据会随着距离的增加，判断难度指数级的上升，不仅要扎实的理论知识，敏锐的感觉，还需要有一点点的运气。 但激光武器就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些外在因素，极限射程也能因此提升好多倍。 这两件装备或许能成为特种登录审判日号的有力支撑。 除了单发射激光外，长时间的照射也可以对目标带来严重的灼烧伤害。 同时，其中有关纳米衬片的制作工艺和激光枪械弹夹中蓄能电池的制作，除了可以用在武器装备上。对于一些生活方面的科研项目，也有想不到的帮助。 比如蓄能电池就比目前的能量密度最高的锂电池都要高出好几倍，要是缓慢渗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又能掀起一场小小的电池革命。 第七十一章 会议提前 初见章 北海 经过这些天的制作，秦光已经完成了第一批的武器装备制作，像这样的金属箱一共有十个，都已经在实验室里经过了各项测试，秦光打算打电话找大史过来把这些运送到良湘基地，进行一次实战测试。 就在这时，一个又高又壮，穿着皮夹克的身影进入了秦光的实验室，不是大史又是谁。 大史一见到秦光,也没有多废话，直接道：“有关伊文斯的情报公开会议准备召开了，这次并不是在联合国，而是在良湘基地,你和我去一趟。” 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伸手拉起秦光将他带上车，一直到坐上大史的车，秦光心里都有点迷迷糊糊的，甚至忘记提醒大史将金属箱都装起来。 汽车轰鸣着发动，飞快的向着良湘基地赶去。 秦光一边紧紧握着车门上的把手，用力抵抗着突如其来的推背感，一边疑惑的问：“不是说还有好几天才举办吗？” 这项会议当然早就通知了秦光，但是原定的会议开启时间是三天以后,秦光也就没有着急。 “各国的代表都已经提前到了，最近因为毁灭派发疯,除了我们华国因为有你的那个屏蔽仪，其他国家都或多或少收到了影响，当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开会听我们公开情报。” 大史一边和秦光解释，一边脚下不停的轰着油门，在大史近乎疯狂地飙车下，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良湘基地。 两人轻车熟路的进入了常伟思的办公室，此时的办公室里除了常伟思还有另一个身穿海军军装的军人，腰背挺直，军容整洁。 看到秦光的到来，常伟思热情地站起身招呼着向两人介绍来人：“秦研究员，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海军的青年优秀军官章北海大校。” “北海，这位是秦光青研究员。” 章北海转过头来和秦光对视，这是秦光第一次见到这位原着中人气颇高的章北海大校，面容坚毅神态自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有着永不动摇的信念。 虽然对于章北海的行为有些毁誉参半，但是他无疑是一个很有行动力，而且信念也十分坚定的人。 两人简答的握手，一触即分，章北海的手并没有普通海军那样常年受到海风打磨的粗糙，或许是因为他当过飞机飞行员的原因，手掌干爽，温润有力。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章北海【核心级】【友善】好感度10 当前特殊任务 【胜利之心】：扭转章北海的逃亡主义思想，让其见证蓝星各项技术赶超三体文明，即可获得系统奖励。 秦光心心念念已久的任务，终于又出现在了任务栏中，这个任务显然是一个很有针对性的任务。 原着中的章北海的各种判断堪称冷酷，是一个坚定的逃亡主义，但是在系统的帮助下，想要用各项技术扭转他的观念似乎也不是特别困难，就是章北海的三观可能要遭受一遍又一遍来自秦光的摧毁和洗礼。 简单的寒暄之后，几人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常伟思率先开口道：“我听说你们准备建设太空电梯，所以也准备建设一个太空军，目前还只是一个简单的设想，但是我认为相比于空军和陆军，在太空战方面，海军可能更加合适。 “所以就先找来北海经险些讨论，你觉得呢？” “我认为没什么问题，材料院那边可以为太空军一些装备方面的支持。” 秦光对于组建太空军的计划当然没有什么异议，越早开启前期准备越好。 常伟思做出的很多决策都是具有超前思维的，比如之后的支援未来计划和太空军的主要军种由海军组成，都是由他率先提出的理念，对于后世的发展路线选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随后他看向章北海，直接开口问道：“章大校，你对于太空军有什么看法？” 一开口就是一个非常尖锐且有深度的问题，但是章北海丝毫没有为难，反而开始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认为太空军的建立是非常有必要的，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么战场肯定不能选择在蓝星上，否则即使是胜利，蓝星的环境也有可能会比核战争还要恶劣许多背。” “既然要在星际中执行任务，开拓资源，组织纪律严明的军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这一代的太空军或许这一生都不会有进入太空的机会，但是没有我们，后代也一定要经过这一步，这是客观规律。” 章北海的声音温润，语速不急不缓，像是在和人闲聊，他的问题也看得非常的透彻，即使是在聊起自己可能会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事业奋斗一生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秦光紧接着又问道：“那章大校你认为太空舰队目前的首要目标是什么？” “太空军的首要目标就是可以在太阳系内自由行动的太空舰队，这就需要很高的科技水平，所以当前的首要目标就是大力发展航空航天相关的科技，不仅要从军队中，更要从各个研究院中招揽学术人才，比如秦研究员的太空电梯项目，我就很看好，即使它并不明确是一个军事项目，但是将来太空军的发展壮大也一定离不开太空电梯。” 章北海显然事先已经做了不少功课，同时本身也一直对航天事业有一定的关注，很多想法都和秦光的设想不谋而合，两人越聊越投机，颇有相见恨晚的样子。 随着话题不断的深入，秦光终于问出了那个他隐藏了许久的问题：“那么，章大校你认为在太空军内部，这些刚刚转变身份的各军队士兵有什么要注意的？” 章北海的回答也没有很出乎意料：“因为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而且很多时候都看不到成果，所以很多军官们的心理也需要考虑到，如果失败主义在军队中蔓延，会造成十分可怕的结果。” 第七十二章 北海的想法 会议即将开始 “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意志足够坚定，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他双眼真挚的盯着秦光，如果不是系统的提示。他甚至会怀疑原着中的描写是不是存在错误。章北海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坚定的胜利主义战士。 眼看着两再聊下去可能没完没了了，常伟思赶忙出声提醒道：“秦研究员，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同时对章北海道：“北海，非常抱歉，在这种时候把你叫过来，但是我们确实需要一批优秀的人才来做这些事情，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章北海抬手敬礼道：“军人本就以执行命令为天职，我的父亲也十分支持我加入太空军，所以我可以理解。” 说完，章北海转身离开，临走前常伟思最后道。 “替我向你的父亲问好。” 等到他离开了办公室，常伟思才对着秦光感叹道 “真羡慕北海，他的父亲是一位老革命家，所以他从小在浓厚的革命氛围中长大，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更可贵的是，这并没有让他养成盲目追求牺牲奉献的精神。反而总能从意想不到的位置看到问题所在。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艘军舰的舰长了。” 这些信息秦光本身也在原着中了解了不少，对于常伟思会做出错误判断也不觉的意外，任谁也想不到看上去最坚定的战士会是一个有逃亡倾向的人。 两人走出了办公室，良湘基地的布置和上次相比又出现了变化。 墙上换上了新的标语，显露在外的武器装备都换上了一些新型号，但是看上去却更加有气势了，整个基地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常伟思和秦光走在一起，解释道：“这次公布消息，联合政府很多其他的国家也会过来。 所以把一些最新的武器装备都展示出来。” “充一下门面也展示一下我们华国的军事力量。” 最新的武器装备都展示出来，如果是以前秦光可能还会担心万一最新的武器型号泄露出去了怎么办？现在也知道很多武器装备的外形其实都八九不离十，外形方面经过多年的探索几乎已经是最优解了。 真正影响整体性能的是武器装备中各个部件的综合协作，哪怕是某一个零件精度上不能达标都有可能让装备无法使用，又哪里是展示的时候看过几眼就能推断出内部结构的，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摆出来，然后在某个关键数据上夸大一部分，让国外的专家学者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事实上这种行为在各个国家之间屡见不鲜，毕竟改一下报告上的数据肯定要比投入巨大的资源在已有的装备上进行改进来得轻松。 不同于天文领域的精益求精，传统军事装备的性能再满足基本性能的基础上，量产成本越低，越皮实耐用反而更容易受到青睐，追求极限的往往只有一小部分。 毕竟在战场上不管是什么型号的武器，很多时候一发子弹就足以消灭一个敌人了，否则ak也不会凭着大后座和低精度，仅仅因为不容易故障而享誉国际社会多年了。 这也就导致很多武器学家在看到其他国家的装备数据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已经不是能达到这个数值用到了什么新技术，而是这个数据里有多少水分。 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因此泄露机密，反而能因此展现实力。 在前往会议厅的路上，两人和偶然遇到的士兵们打招呼。 士兵们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 有胆大的士兵走到常伟思不远敬礼后开口,眼神里带着些期待：“常司令，什么时候带他们过来看咱们平常训练的项目啊？” “有没有比试的环节？大家可都等着争一口气呢。” 常伟思见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很好也很高兴，调笑道：“会议结束会有参观环节的。” “不过你们这么有自信，我要是给你们争取了比试，万一取得不了好成绩，我可要拿你们军法处置。” 话虽然这么说，常伟思倒是不担心如果比试华国的部队会丢人。 良乡基地作为华国密级很高的基地，驻扎部队在整个华国的军队素质里都是名列前茅的，甚至还有几个项目长期蝉联第一。 一般来讲亚洲人种在耐力上占优势，爆发力上相对就有所不如。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军队里会更多进行一些针对爆发性的训练，对有些军人来说爆发力反而是他们的强项。 军人的天职让他们长期驻守在良乡基地，甚至连回家都不太有时间，旺盛的精力就会让他们举办很多竞赛类的活动，和国内的。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其他几个发达国家竞争。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基地里的会议厅，基地里平时也会开一些全军会议，但基本都会有很多空余的位置，能容纳三百人的大会议厅，此刻有着来自一百多个国家的代表和跟随他们一起前来的专家学者，此刻显得有些人满为患。 人群当中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比如经常在新闻上出现的某些外国领导人，还有和秦光见过面的斯普林教授，当然更多的是陌生面孔。 此刻所有人都坐在台下，等待着即将开始的会议。 其中不乏有些国家已经遭到了毁灭派的行动，或是为了他们先进的技术，或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各国对于华国主导的会议都有着很高的重视，派出的代表也象征了国家的重视程度。 眼见人们已经到齐，时间也已经来到了预定的会议开始之时。 常伟思换上了一身全新的军装登上了会议台，会议台的背墙上是硕大的华国国徽和华国军队的军徽，上方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烫金草书大字，良湘基地。 常伟思的军装被熨的十分平整，军帽的中心，金属印制的红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高瘦的身影站在宣讲台前，丝毫看不出是一位70多岁的老人。 挺直的及腰背和严肃的气场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凌厉。 第七十三章 各国就位 多国质疑 他收起了平时和秦光他们交流时随和的表现，转而变得严肃，扫视了一遍台下的众人后开口道：“我相信各位对于这个会议都有所疑惑，但是有些人可能对会议所要讨论的问题有所了解。 最近国际上很不平静，很多国家之间的矛盾都有激化，也有些国家内部之间出现了分裂的迹象，这些现象单独看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其实背后可能都是同一个势力在作祟。” 常伟思的发言一开始就吸引了不少代表的注意，有些代表的神情有些不屑，认为这不过是身为五强国之一的华国准备在国际上发动一些行动前的套话，也有些代表听完已经开始沉思。 常伟思简单介绍了一些后，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导到了秦光的身上。 “我们目前所得到的大多数信息也都是由秦光研究员所得到的。接下来就由他为大家讲述。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在他发言结束后提出。” 随后就走下了宣讲台将位置留给了秦光。 秦光也换上了一身严肃的黑色西装，走上台简单调整了一下设备就开始讲述。 已经走到台下的常伟思回头看向秦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本来还有些担心秦光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会有些怯场，但是又觉得秦光迟早都要经历这些也就没有多安排什么，现在看到秦光镇定自若的样子也放心下来。 “可能各位有些疑惑，这一次的联合会议为什么是在军队召开，我们在发会议邀请时也用到了战争会议这个词，那么，战争从何而来呢？” “这场战争并不指那些发生在我们所代表的国家之间的战争，甚至不是人类之间的战争，敌人是来自四光年外的地外文明，并且正在以光速十分之一的速度不断拉近着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人类历史上所有可以称之为宏伟的战争，在这场战争面前也都只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 “这场战争将彻底颠覆所有人类以往的战争经验，战场范围将扩大到天文尺度，持续的时间将以世纪为单位。” 秦光三体文明的存在点出后，整个会议厅的氛围都有些不一样，随后他在接下来的发言里，将自己已经告诉华国的情报大部分都告诉了参会的国家，并将伊文斯已经背叛了人类文明和智子的存在这几件事着重强调。 “这就是文明和文明之间的战争，即使敌人还远在光年之外，攻击已经降临在我们身边，甚至已经开始渗透进我们人类内部，并且取得了相当不俗的成果。” 秦光话音未落，就有一名肤色黝黑的非洲裔国家代表激动的站起身发出质疑。 “秦先生，在报纸和电视里每年有关外星人的消息多不胜数，但是大多都是无良媒体为了博取关注的谣言，您大可不必在联合会议这个严肃的场合用这样拙劣的借口。” “华国作为大国本身就已经得到了很多利益，为什么还要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愚弄所有的国家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呢？” “接下来华国的计划是什么？是要拓展你们国家在海洋中的领域，把其他国家赶走？还是准备用这个借口派兵进入某些弱小的国家掠夺他们的资源？” 语言之中不乏嘲讽的意味，并且在发言后直直地盯着秦光挑衅般的等待着秦光给出答案，似乎对于自己的发言十分满意。 对于他的言论，秦光倒是没有觉得太过愤怒。 许多非洲的国家国力衰弱，战争不断的根源就是因为白鹰国等国家为了以廉价的手段掠夺他们的资源，才一直将他们国家的生活水平压制在贫困线以下，即使有能力的人想要改变现状也会被大国用尽一切手段打压。 黑人代表的一番话，在会场中引发了不少人的共鸣。 许多不明真相的小国代表也露出了愤然的神情，他们的国家本身就收到长期的压迫，此时在他们眼里，华国还要试图夺走他们本就不多的生存资源，而且居然试图用外星人存在，即将发动战争这种借口来搪塞他们，已经是要彻底将他们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 黝黑的非洲裔代表竭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兴奋，继续不遗余力的批判着华国和秦光并不存在的侵略行为，好像下一刻，华国的军队就要夺走他的国家一样。 秦光静静的等他说完，才毫不客气地回应道：“我华国还不至于为了你们国家那些资源就颠倒黑白。” “你们只不过是因为被强盗侵略的多了，所以才觉得所有人都是强盗。看一下前面的各位国家的代表，他们或许比你更有发言权。” 秦光不着痕迹的讽刺了其他几个国家一番，丝毫没有把这位代表的质问放在心上。 黑人代表有些心虚的看着前排坐着的几个大国的代表，期待着他们中有人站起来为自己助威。 这位代表平常是帮助白英国等国家在联合国会议中冲锋陷阵的马前卒。每次一看到有机会抹黑华国不遗余力的利用舆论造势，以求能让白鹰国等大国给自己利益，这次更是率先跳了出来。 毕竟外星人这种事情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在开玩笑，然而这次他的马屁却是拍到马腿上了。 前排的几位大国代表都默不作声，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本来他以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白鹰国代表此时也是脸色漆黑，试图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秦先生，我希望你能而不要理会那些无关人员的无理取闹，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讲下去。” 前排大国的代表们反而对毁灭派的存在感触比较深，为了扰乱其他国家的正常秩序，毁灭派最近进行了不少恐怖袭击式的行动，不少国家都有些身心俱疲，仅仅白鹰国的议员级遭到了好几次刺杀，因为毁灭派先进的科技，不仅没有防住，甚至连刺杀者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还有不少政客一直在承受来自智子的折磨，为了避免影响自己在国际社会的形象所以一直被压下了消息。 第七十四章 怒怼各国 内部会议 这次听说华国的会议上有相关的情报，不少政客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迫不及待地赶来。 又一位澳洲的代表起身，向秦光发难：“秦先生，即使是有外星生命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是一直在追寻地外生命吗？” “太阳系这么广阔，不会容不下一个他们那些小小的舰队。” “我们不应该总试图用暴力解决问题，就不能先试着谈判吗？如果真的能够和你说的三体文明和平相处，这在宇宙中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 即使知道澳国代表的发言可能会很离谱，秦光依然没有想到他们会提出和谈。 澳洲的国家似乎并没有人受到毁灭派的迫害，伊文斯的精力也有限，可能澳洲和那些小国目前被他划分到了不重要的范围里。 联想到原着中三体文明最后给人类留下的领地也是澳洲，这件事情似乎也不是很难理解了。 澳洲这么多年的环保大旗挥舞着，让他们自己国家的很多人都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这位代表，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想起自己的国家是如何建立的吗？白鹰国的发展史建立在哪些人的尸骨上的吗？” “人类就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凭什么认为一个风格文化，甚至生命本质都完全不同的文明会愿意和平共处？你能做到不伤害任何家禽和植物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要知道，宇宙中最大的罪是傲慢，对敌人最大的敬意是赶尽杀绝。” 谈到国家建立问题，澳国的代表也有些无话可说。 常伟思在旁边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他很讨厌参加联合政府的会议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经常会有一些政客为利益不讲逻辑，只是为了输出自己观点的发言。 作为一名德高望重的老人，有时候很多骂人的话不适合说出口。 反而是秦光这样的年轻人，即使口无遮拦，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让他看的心情十分舒畅。 每次在联合政府开会发展到最后总会变成各国代表的骂战，即使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解决起来也会因为意见不统一而显得困难重重。 即使是现在更换了会议场所也没有任何改变，有利益冲突就会有争吵，参会的这些人都代表着各自国家的利益，争吵起来当然寸步不让。 之后的会议进行的就有些无趣，泡菜国认为和外星文明有第一次接触是非常有历史意义的事情，应该申遗，甚至现场宣称其实泡菜国才是最早和三体文明有联系的国家，泡菜国有很多人都已经和智子建立了联系。 还有阿三国代表表示，区区外星文明，只要我们阿三国的兵王出马，可以轻松解决。 眼看几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丝毫进展，秦光最后只好宣布会议暂停。 常伟思带领各个国家的代表参观了良湘基地的部分设施，并派士兵将各位代表送回了安排好的住所，计划明天再继续会议。 然而时间来到傍晚，常伟思带着秦光来到了另一个会议室，房间中间摆放着一张数米直径的大圆桌，桌子旁围放着十几张椅子，看上去甚至有些像某些饭店的大包间。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秦光和常伟思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等待着，常伟思也没有告诉他要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又有人推门而入。 率先进门的是一位美国政客，他身边跟着的是秦光已经听说和在视频中见到过很多次的阿尔法·李奇教授。 不一会儿，斯普林教授和德堡的一位政客也进到了会议室。 随后陆陆续续的毛熊国，高卢国，樱花国和德堡的政客和专家都来到了会议室里落座。 在等待人们到齐的时候，常伟思终于告诉了秦光今晚会议的主题。 他们要讨论出如何解决审判日号的方法和各国之间如何出力。 虽然现在已经明确伊文斯漂浮在海上，但想要确认他的位置也是一件难题，此刻的伊文斯并不像原着中毫无察觉，反而可能有意识的隐藏自己的行踪。 要想在海洋中找到伊文斯无异于大海捞针。 公海之所以被称为犯罪天堂，就是因为很多国家根本没办法掌控公海上发生的事情。 至于用卫星技术定位，先不提卫星在几千公里的高空上能不能精准的识别到一艘邮轮，即使有可能，可能也只是照片上几个像素大小的一个点，全世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货轮，客轮在四大洋里游弋，再加上没有办法确认身份的各国军舰，无数个只有一个像素点信息量的目标，要想在其中寻找到一艘邮轮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而且目前有了三体文明支持的技术和智子的全力配合，他想要为邮轮补充物资也不是很难，毕竟都有办法安排人无声无息的刺杀议员，安排一些人无声无息的在一些超市正常采购也不是很难。 至于封禁伊文斯的财产，一个百亿富翁到底有多少财产是难以计数的，甚至可能他的大部分财产都分散登记在不同的人乃至不存在的人的名下。 眼看各国的代表已经到齐，常伟思清了清嗓子示意开始了会议。 在场的国家代表虽然人数不多，但其中不仅包含了联合政府中最强的五大国，和部分代表了欧洲联盟的德堡，还有靠着白鹰国的施舍和扩大话语权的目的才勉强混进来的樱花国代表。 这些已经几乎是蓝星所有掌握核力量的国家了，这可能是人类最强的几个国家首次齐心协力对付一个目标。 “我们现在对于形式有了了解，我们和三体文明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即使要面对他们的可能是四百多年后的子孙，但是现在我们也必须要开始准备了。” “我们华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向前迈进的每一步，都会是人类赢下这场文明之战不可缺少的脚印。” 第七十五章 强国联合 制定方案 重新强调了一遍目前的主要信息，常伟思看到所有人都向自己看了过来，进入了今天会议的主题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十分明确了，就是确定审判日号的位置，得到他们与三体文明交流的信息。” “这将是无比困难的，但是正因为困难才需要各位的帮助。” “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审判日号的踪迹，但是我们必须先制定下完善的计划并且提前做好准备，这样在确定了审判日号的位置后才能以最快的方式做出回应。” “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能够发现对方的可能会越来越小，伊文斯删除相关数据的可能性反而会越来越大。” 常伟思看到各位政客和科学家都陷入了沉思，不由得暂时停下了讲话。 几分钟后，几位科学家暂时勉强地消化了自身得到的信息。 樱花国的学者率先发问：“那么，常司令，能不能先告诉我们审判日号更多的信息和我们制定的计划应该达到怎样的目的？” 这个问题十分关键，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常伟思，各国对于审判日号也都进行了自己的调查，并将得到的信息都互相分享了一份，现在所有的资料都集中在华国手里。 他们都希望常伟思能够给出一个总结，或是给出一些华国自身之前没有提到的隐秘。 “首先，审判日号本身得到了智子的支持，智子是什么存在之前的会议里已经讲述过，相信在座的有些人也已经体会过了智子的杀伤力，不谈暂时看不出影响的锁死人类科技的效果，即使是简单地一个可以以亚光速游荡的摄像机，就足以让我们的大部分舰队的调用变成无用功。” 常伟思的话让在场的不少人像是戴上了痛苦面具，他们想起自己受到的迫害。 他们中的有些人在前段时间遭到了智子的迫害，有些甚至以为自己疯了，私下里看过不少次心理医生。 然而来到了华国才恍然大悟，并且在智子屏蔽器的帮助下，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平静。 因为会议厅整体是笼罩在屏蔽范围内的。 会议结束后，不少代表向华国交换了智子屏蔽器的技术，付出的代价让他们想到都有些肉疼，但和他们得到的相比还是值得的。 常伟思继续总结当前的问题：“审判日号是由邮轮改造的，内部环境错综复杂，我们如果登舰，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如何认路。” “目标的内部结构对于我们来讲就是一个黑箱，不管是任何形式的占领都无法保证时间短暂到能够让敌人没有时间去毁灭资料。” “所以我们需要一种大威力的武器，但同时又能够精细操控，可以在十秒钟之内让目标内所有的敌人失去行动能力，但同时又不能破坏船上的精细设备，比如计算机。” “这不可能！”常伟思话音刚落，李奇教授就大喊出声。 他正是白鹰国这次随性的教授，作为一个有志向成为总统的学者兼政客，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积累政治资本的机会。 但是他的学历也不是白捡的，而且因为作为顶级期刊的主编，各界的研究人员他都接触过一些，所以也就更知道当前科技理论和应用的极限在什么地方。 同样的，这次参加会议的科学家或许不是学术成果最优秀的，但一定是接触的知识面最广的，这样才能让他们的思维不会局限在某一领域，提出更有创造性的建议。 “如果要消灭一个封闭空间内的人又不能对其中的设施造成破坏，我首先想到的是球状闪电。”白鹰国的代表开口道，不同于其他国家的代表是长期只在政坛中勾心斗角的政客，白鹰国派来的代表是一位年轻力壮的上校，当然或许也是因为林奇教授也算是一名政客。 上校的面容坚毅，作战风格雷厉风行，是白鹰国军方典型的鹰派成员，在对外军事行动上一直保持强硬态度并且屡屡建功，有望成为白鹰国最年轻的将军。 秦光觉得派他前来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白鹰国军方的态度。 其他几个国家的代表都眼前一亮，球状闪电武器自从被研发出来后就收到了各个广泛的关注，各个代表也都有些了解，纷纷认为这确实是一个有可行性的方案。 但是秦光摇摇头：“球状闪电确实可以，但是武器主体从发射到进入船体内部也需要游荡一段时间才能释放，这段时间他们完全有可能发现攻击并采取行动。” “我们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加装了能屏蔽球状闪电的磁场墙，即使没有，对于计算机等脆弱的设备，过高的电压也有可能将内部存储芯片烧毁。” 上校陷入沉思片刻后又提议道：“那要是利用中子武器呢。” “也是不行的，中子武器的辐射破坏人体组织需要一段时间，等他们察觉到身体的异样身体素质好的话甚至可以再拖延几天时间。”这次是李奇率先回答了。 “还有一个方法是神经毒气。”德堡的政客开口道。 “不能把时间再延长一些吗？”斯普林教授看向常伟思询问道。 “十秒是最低限度了，我们要考虑到他们即使是只有几秒中时间，只要向着存储器打一梭子就能毁掉所有数据。” “剩下的选择还有震荡炸弹或者次声波。” 上校说完却没有继续往下讲，其他人都期待的看向上校。 秦光接着上校的话往下说。 “震荡炸弹的范围最多只能笼罩一间房子，对于游轮这么大的目标没有办法造成有效杀伤。”“至于次声波武器，目前的次声波，最多只能做到让人头晕恶心，也是一条死路。 会议厅中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那我们现在就只能等着了。” 在场众人都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笑声，会场的气氛尴尬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没有新的方案提出，行动就只能继续僵持下去。 第七十六章 陷入僵局 峰回路转 而一直僵持下去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樱花国的代表开口道：“不如我们向内部安插卧底，最后等到卧底身居高位的时候再发动行动？” 樱花国本来在国际上就不怎么让人待见，只是因为他们总是跪舔白鹰国，无条件出卖本国的利益，并且不遗余力的针对华国，才被白鹰国施舍的在联合政府中有了当前的地位。 他旁边跟着的樱花国专家也是长相格外猥琐，獐头鼠目，眼神中透露着猥琐的光。 这位名叫井上秀仪的科学家在学术界也算是臭名昭着，虽然做出了不少学术成果，但是其酷爱迫害自己的学生，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学生，甚至因为猥亵被关进樱花国的监狱里。 这次可能是因为事关重大，需要用到他的知识，才暂时将他从监狱里放出带来了华国。 毛熊国的代表嗤笑一声，语气丝毫不掩盖嘲讽：“真是好建议，就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三体舰队到来之前让卧底完成任务？” “依我看不如直接出动特种部队干了得了，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也不少，即使丢失一些信息也可以接受，这些人再让他们在外面待下去，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能说不愧是莽夫出名的毛熊国。 毛熊国的代表是一位络腮胡子的西伯利亚大汉，他的提议也有道理，如果一味的追求得到最好反而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秦光对这个讨论结果也有所预料，受制于当前的科技水平，很难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方案。 原着中的古筝计划也只有大史这种几十年的刑警，才另辟蹊径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以说算到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成功。 但是像这次想要用这个方案显然不可行了。 就在秦光纠结之时，久违的系统提示让他回过神来。 【保护史强】保护史强的人身安全，让其能够在eto组织的行动中免受伤害，任务奖励与史强身体情况的完好程度有关。系统将分别在任务发布30天，一年，三十年后分阶段结算奖励。（第一阶段完成） “恭喜宿主获得动能吸收装置（初级）” “恭喜宿主获得电磁干扰炸弹” 被秦光已经遗忘已久的大史的任务突然完成了，他这才想起离自己被eto刺杀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自己都没怎么关注过大史，所幸毁灭派之后需也没有针对自己和大谋划什么行动，不然说不定就会因为自己忘记这个任务对大史疏于保护，导致任务失败。 这个任务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度很高，因为大史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反而因为秦光生物方面的研究成果治好了自己多年的脂肪肝。 当时大史吃完一段秦光提供的药品，简直感觉自己像是年轻了十几岁一样，现在甚至能一顿吃两碗卤煮。 秦光查看着和这次的任务奖励，顺便和上次的任务奖励进行了对比，才突然明白过来大史的奖励为什么是定向分子筛选网和空间引力利用知识这两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用的技术了。 两次的奖励其实都是针对审判日号量身定制的，所谓的动能吸收装置是一种特殊分子，将其扩散在一个空间中可以吸收超过一定限度的动能，就像是经常出现在各种视频中的非牛顿流体，对于人们正常行动不会有影响，但是对于完全依靠动能杀伤敌人的子弹，就会像是撞上了钢板，甚至会直接炸膛。 用在围剿审判日号的行动中可以将审判日号上的枪械全部报废。 定向分子筛选网则可以将动能吸收分子收拢在一定范围内，防止分子在空气中扩散开导致浓度下降，阻隔动能的能力受到影响。 另一方面，执行登上审判日号的特种兵一定会穿防弹衣，如果穿上秦光最新得到的可以量产的纳米衬片防弹衣，因为有了动能上限，审判日号上的任何手段都不可能再伤害到他们。 一群训练有数的特种兵，穿着无敌的防护服和一群海员搏斗，堪称现实版无双割草。 至于另一项奖励电磁干扰炸弹则有些像经常出现在现代战争教材里的emp炸弹，可以瞬间将范围内的电磁设备全部静默，不过系统奖励的炸弹技术要更高级一些，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也不会彻底摧毁电子设备中的元件。 这几样奖励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审判日号上的船员通过物理或技术手段删除或者毁坏存储装置的能力。 至于空间引力的应用，这个可以说是最佳的定位方式，可以通过定位到智子，之后进一步定位海上，就能找到审判日号所在的位置。 整合了自己目前所有的知识可以起到的作用，秦光扫视了一眼会议厅。 “如果各位没有新的方案的话，不妨听一下我的方案？” 接着秦光将自己想到的方案讲了一遍后，成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秦先生，你确定你说的这些技术都能实现？”李奇听完后只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 秦光的方案可行性显然就高了很多，他没有追求最短时间消灭掉舰队上的所有人，反而是彻底瓦解了审判日号毁灭信息的能力。 之后投放一批特种兵登上审判日号引爆电磁干扰手雷，尽可能将所有船员生擒活捉。 这无疑比所有人最开始设想的还要好不少，原着中之所以使用古筝计划是因为根本没得选，否则，联合政府很愿意将包括伊文斯在内的所有审判日号船员逮捕。 从伊文斯身上能得到的情报或许会更多。 但现在众显然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秦光在计划实施中提到的那一系列技术。 李奇敏锐地察觉到，对于这种手段，当前的人类没有任何防御的方法，不管是电磁干扰弹还是动能吸收装置，每一样都是在主流学术界根本连设想都没有的技术。 华国不仅无声无息的发明了技术，还不声不响的跳过了研究阶段，直接就能应用到实战之中。 第七十七章 秦光的方案 军队比拼 而且这只是针对这场战役，拿出了这几项技术，背地里还有多少这样防不胜防的技术呢？还有多少比这些还要可怕的技术呢？ 李奇惊恐的想着，这些年白鹰国政坛上一直宣扬的论调中就有一个华国威胁论，认为华国迟早会在科技上率先实现重大突破，将白鹰国远远的抛在身后。 李奇一开始觉的这些只是政客无数骗取经费的借口之一，对于各方面都远逊色于白鹰国，除了人口方面占据优势的华国，李奇实在想不到华国有什么超越的可能。 即使是在阴谋论里，和比较离谱的非洲威胁论，南极洲威胁论，还有比较现实的毛熊威胁论比起来，华国威胁论也显得太过平庸了些。 但是今天秦光展现的这些技术彻底颠覆了李奇的三观，他在心中暗下决心，等到自己回国后，一定坚决的快速推动华国威胁论在政坛中的传播，对于华国的制裁也要赶快安排上！ 他和白鹰国上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决。 想到自己国家花费了无数科研经费的几个部门，虽然也小有成就，但是归根到底也还是在现有的理论体系里打转，而华国已经走出了全新的理论体系，堪称降维打击。 两人已经在心里问候了这些研究人员的所有直系亲属，但是表面上还是不能让旁边的人看出来。 不过即使想要对付华国也不能是现在，要等到对审判日号的活动结束后，一方面目前所有有关三体星系和eto组织的信息都是从华国得知的，他们需要和审判日号上的来对当前的信息进行认证。 他们不可能相信华国的所有话，一方面，这件事毕竟关乎着整个人类文明的未来，在没有实际的证据之前一切都不能当做真相，另一方面，怀疑在白鹰国已经几乎变成了一种政治正确，泼脏水如果成功了，就能除掉竞争对手，即使不成功也有可能让对手社会性死亡。只需要花一些钱雇佣报纸发布一些报道，没有被追查到的可能，无本万利，他们当然乐此不疲。 他们自己就经常做出这样的事，当然也会怀疑华国撒谎。 其他国家的代表也或多或少明白过来华国的技术有多先进，看向常伟思和秦光的目光都不由得带上了敬仰。 其实常伟思对于这个结果也是一脸懵，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这些技术的存在，毕竟哪怕是秦光也是几十分钟前刚从系统奖励里开出来的。 但是既然秦光说了，常伟思也就相信他一定能做到这个计划，所以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平静道：“那既然我们对于这个计划都没有太大问题，那我们就开始分析一些细节吧。” “比如，我们派遣哪一支队伍进行登船任务？” 这话一出口，几个国家的代表都严肃起来，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情报都是华国提供的，目标的位置华国也可以确定，方案也是华国提出的。 现在能竞争一下的也就只有任务小队的名额了。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国家以后的国际形象，只是为了在最后分配战果的时候能够多分到一部分，也要让自己国家的部队不遗余力的加入。 “我认为就由我们白鹰国的特种部队吧，我们白鹰国的海军陆战队可以说是世界闻名的。”上校率先开口道。 “这怎么能行？我们英格兰的海军也很强，而且专精海战，显然更适合这个任务。”英格兰反驳道。 剩下几个代表也开始各自例举自己的优势，谁也不准备放弃。 “不如就来一场比试吧。最后按照排名来分配任务执行时登上目标的顺序和结束后的情报。” 眼看争执半天依然没有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果，白鹰国的上校提议道。 所有人也都停下来思索，然后也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樱花国因为向白鹰国出卖本国的利益，军队战力已经滑落到几乎没有，但是对于白鹰国的建议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秦光和常伟思对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局面。 本来还在想办法和其他几个国家开展一场军队比拼，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各国为了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主动在会议上提出比试。 “这个倒是没有问题，我们基地的士兵们也都希望能够和别国的精英进行一场比拼。” 常伟思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只不过因为本来没有这个安排，很多国家的士兵需要一段时间来到华国。 各国士兵比试的事情就这么安排了下来，终于取得了一个所有代表都接受的结果。 回到各国的休息室，林奇有些不安的问道：“上校，我们不需要和华国商讨一下比试的细节吗？毕竟这是华国的主场。” 上校充满自信：“不用担心，华国一直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战胜我们白鹰国的海军陆战队，但是我们国家的士兵素质远超过华国，训练强度也完全不是华国可以比的。” “不管他们安排什么样的比试项目，我们都一定可以取得优胜。” 看到上校自信满满的样子，李奇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和白鹰国总统联络，开始安排最精锐的士兵赶来。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常伟思才终于看向秦光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可以实现的吗 常伟思很信任秦光，但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也不想 当然没问题，只不过都是刚刚取得理论成果，成品还没有做出来。 不过我这里有几样新装备做好了你可看一下。 就在会议开始前，秦光最后还是把装着防弹衣和激光武器的箱子送到了良湘基地来。 和大史一起将箱子搬到了常伟思的办公室，大史和常伟思都好奇的把玩着手里造型奇特的激光武器。 “这东西轻飘飘的，威力能保证吗？”大史举起激光武器挥舞了几下，对其的威力表示怀疑。 按照一贯的经验，一柄步枪配备弹夹后有十几斤都不算太重，现在拿在手里的激光武器轻的只有不到两千克，大小也只相当于一把微型冲锋枪，即使可以看到表面有很多充满科技感的设计，但是大史还是感觉没有ak那种铁疙瘩拿在手里的感觉。 第七十八章 比试确定 武器演示 倒是常伟思对于纳米衬片防弹衣更感兴趣，他摩挲着防弹衣的面料，感慨道。 “感觉就像一件普通的衣物一样，成本方面可以控制到多少，给精锐部队全部装配的预算大概有多少？” “因为有全新的制作工艺，成本可能会比之前的防弹衣还要低。” “而且生物院的几个项目已经投产，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盈利。” “之前为了太空电梯项目已经建设好了批量生产纳米纤维的生产线，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批量生产纳米衬片，即使是让良湘基地的所有士兵都用上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常伟思满意的看着两件装备,三人一起带着装备去到了良湘基地的训练场。 “老李，秦研究员带来的新式装备，你帮我看看这些装备怎么样。” 常伟思将武器递给老李。 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李接过武器开始检查。 老李原名李爱国,早些年是机械方面的专家，在白鹰国留学的时候研究过不少枪械的内部构造，回国后专精武器装备的研发和测试，在良湘基地待了十多年，可以说对华国当前的主流武器装备了如指掌。 但是对于这种和常规武器完全不同的装备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检查了一番后也只能说。 “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是根据研究院给出的数据，无疑是要优于我们目前的所有装备的，但是装备不能简单的从威力看优劣,还有很多其他的数据只有长时间的磨合后才能感觉到。” 说着，老李拿起激光枪对着几十米外的枪靶瞄准。 看似短一截的枪托,刚好卡在手肘内部，枪托发出轻微的机械声改变了形态和手臂贴合在一起让人根本不用费力就能调整角度。 “有点意思。” 老李称赞一声。 “这种设计之前国内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需要士兵个人调整很多参数，同时我们之前的材料在同等强度下根本做不到这么轻便，所以这个方向就被放弃了。” 老李一边说着，一边扣动了扳机。 没有丝毫的声音，只看到一道鲜红的光线闪过，就看到数厘米厚的实木标靶上出现了一个手指粗细的孔洞。 正中靶心！ 甚至通过靶心可以看到后方的标靶也被灼烧出了黑色的痕迹。 要知道为了避免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就连华国目前威力最大的步枪子弹打在标靶上，也要确保最多只能嵌入标靶一半。 “激光武器，目前威力这么大了吗？” 老李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叹，他对于激光武器的认知还停留在只能通过照射测定距离，连一层纸都要好几秒才能灼烧透，没想到手里轻飘飘的武器居然能发出如此威力的子弹。 常伟思也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作为军人，他最是了解目前步枪的普遍威力。 他敢打赌，不仅在华国，哪怕整个蓝星，这款武器的综合素质也是碾压性的。 老李没有继续说话，沉默着扣动着扳机，激光射出没有丝毫声音，只有标靶被击穿是会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一连十发激光打出后，老李一脸意犹未尽的放下了激光枪。 老李曾经也是一个射击爱好者，年轻时最好的时候固定靶最多做到过十枪九十七环。 后来随着年龄的上升，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喜欢空闲的时候来靶场开上几枪，只不过命中率只能随缘。 但是今天，不用负责观看标靶成绩的士兵开口，他就知道这次的射击成绩是全满分。 激光枪的射击太准了！ 激光枪上配备了辅助瞄准镜，风速，下坠，枪口起伏等各种变化完全不需要考虑，只要枪口和目标在一条直线上，就一定会命中。 老李闲暇的时候也玩过一些射击游戏，即使是拟真程度最高的游戏，所要思考的数据也没有现实中要考虑的百分之一多。 所以老李一向是对于这种傻瓜式的游戏嗤之以鼻的，后坐力哪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更别提有的游戏里枪械连后座力都没有。 不过今天老李居然在现实中体会到了这种感觉，简直是梦幻般的体验。 如果不是不得不掌握这么多的技术，在战场上丝毫的偏差都有可能失去性命，谁会花费数不清的时间，承受着击发子弹的轰鸣，在难闻的火药味中枯燥的联系成千上万次射击并且总结经验。 战场上不会有各种借口，只有开枪，开枪足够快，打得足够准的人才能活下来。 在对激光枪进行了一次完整的性能测评后，老李的评价就只剩下了四个字。 “不可思议。” 老李看着手里的激光枪：“简直像是科幻片里才会有的东西。” 常伟思哈哈大笑出声：“老李，你跟秦光在一起呆久了，看什么就都不会觉得科幻了。” 随后秦光和常伟思把比试确定的消息告诉了良湘基地的士兵们，不出意料的引起了一阵欢呼。 “你们想要比试，我帮你们要来了，这次你们谁要是不能取得好成绩，那就不要怪我军法处置了。” 常伟思嘴上虽然不客气，但脸上却也一直带着笑。 对于执掌多年的良湘基地和驻扎在这里的部队，他是亲眼看着经过刻苦训练一点点成为华国顶尖的特种部队的，现在有了秦光的黑科技装备更是完全不担心。 “你们自己内部先进行一次选拔，我先告诉你们，这次能够参加比试的，都能拿到最新款的装备，参赛选手从那个连队选出来的，就优先给那个连队换装备。” 听到这话，士兵们的兴致更足了。 这可就不是简单的比试了，要是能拿到有限更换装备的资格，起码能嘲笑其他队伍一直到新装备全员配齐为止。 按照以往的经验，需要一年到几年时间，这对于士兵们的诱惑可就很大了。 “司令，新装备是是什么样的啊？” “这么短的时间，能彻底适应新装备吗？” 底下的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等到他们都安静下来，，常伟思才开口道。 “我先和你们卖个关子，你们担心的这些全都不是问题，老李已经帮你们试过枪了他的评价是，这是跨时代的武器。” 第七十九章 别争了 说完，常伟思便转身离开，没有给这些人继续追问下去的机会。 等到常伟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原本整齐的队伍一下子炸开了锅。 各自之间以连队聚集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同时不忘和其他连队的人对骂放狠话。 “大家都不用争了，这次的胜利一定是我们二连的，上次就是我们拿了军区大比的第一。” “二连你们要不要脸，要不是我们连队上次执行任务去了,哪有你们二连的事？” “我们五连上次让着你们罢了，你们还喘上了？” “都别吵了，一连的偷偷跑去加练了，他们想要卷过我们。” 不知道谁最后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已经悄无声息走到场地边缘的一连，随后爆发了更激烈的声音。 每个连队都争先恐后的向着训练场跑去，生怕去晚了就没有了位置。 让常伟思也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件事，良湘基地里的各个连队互相内卷，足足比平时的训练量多出了三成。 李大是三连的一位士兵，当他结束了加练拖着疲敝的身躯来到食堂后，打好饭后他走到一个角落里坐下，刚准备下筷子就发现不远处角落里一个尽力压低帽子的身影有些眼熟。 吃饭时还带着帽子的可没几个人,更何况行踪还如此鬼祟，要不是自信良湘基地不会有敌人混到食堂来,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间谍了。 他在脑海里迅速检索了一圈后，，终于确定了目标，装备测试部的老李。 也是现在唯一知道比试细节和用过新装备的人。 想到这一点，李大心里突然有些激动，现在可有不少人都在找老李，居然让自己在食堂看到了，也难怪他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这要是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了，起码他这顿饭是别想好好吃了。 他连忙端起餐盘殷勤的坐到老李身旁。 “老李，吃呢啊。” 老李抬起头看着坐到自己身边的人，眼神中都带上了些绝望。 今天绝对是他人生中心情起伏最大的一天，他结婚那天都没这么心情波折过。 先是早上被常伟思告知有跨时代的武器让自己检验，自己开始还有些不屑，结果真正拿到手里才发现常伟思的表达还是保守了，新武器给自己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射击体验。 然而还没等自己高兴一会儿呢，就被常伟思告诉了这些人，有新武器出现，他老李就是唯一知情人。 士兵们不敢去围堵常伟思，只好来围堵他，自此，自己走在路上有人凑过来，躲在宿舍有人凑上来，甚至上厕所都有人厚颜无耻的说和自己顺路，不看着自己尿不出来。 简直是将自己一辈子的反侦察技能都给用上了才勉强躲进食堂想安静的吃口饭，没想到刚坐下就又被认出来了。 在心中暗暗咒骂：“常伟思真是个小心眼，不就是之前嘲笑过你几次打靶打不准吗，至于这么报复自己吗。” 李大可不知道老李的心路历程，一股脑的问题全抛出来了。 “李哥，我们三连的和你可最亲了，那次武器实验需要人不是我们出人和你一起？” “最近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和兄弟提，就是这次比试的事情，能不能给兄弟们透个底？” “还有新装备到底是什么东西，司令说你可是先试过了。” 老李看着殷勤的李大有些无奈，这是今天不知道第多少个过来找自己套近乎的了。 “我真是怕了你们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吃个饭不行吗？” 李大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今天老李今天过得应该不会太美好。 “你和我说完我就走，绝对不告诉别人。” 老李也就是发一发牢骚，也不可能真的对这些士兵做些什么，反而有人对装备感兴趣让他感觉有些欣慰，之前进行一些测试的时候，这些人都是叫多少遍都不一定能出来一次。 “新装备是那种和科幻小说里差不多的激光枪和比目前最好的防弹衣还要先进好多代的防弹衣。” “整件武器算上弹夹不会超过四斤拿在手里跟没有一样，而且完全没有后坐力。” “储存激光能量的弹夹也是最新科技，掂量起来也就一斤不到，可以打出最少五百发子弹，靶场上的标靶每一枪都能打穿甚至还能对后面的造成一定的灼伤。” “我测出来的信息大概就是这些了。” 老李说完，看着对面的李大已经几乎陷入到了呆滞之中。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毕竟自己在拿到实物之前也以为常伟思是在拿某部电影里的武器在消遣自己。 “这也太强了，这种武器真的可以量产了吗？” 李大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老李只是进行了装备测试，秦光也并没有告诉他这些装备的成本其实非常低，此时李大问起来，他才突然开始仔细思考。 片刻后严肃道：“我在常司令那里只看到了十个箱子，据说是秦研究员他们研发出的最新试验品，我觉得吧这么强的东西想要量产一定很不容易，搞不好就只有这十把。” “你们也不要现在想着和以前一样，谁能胜出就能给全连队换装，估计只有参加比试的那几人能够临时用一下，你们这次应该要比的是哪个连队能参选的名额比较多。” 李大，听老李描述新装备的性能听得目眩神迷，他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喜欢科幻的人，对于科幻电影里那些激光枪一直都很向往。 听说有可能在现实中得到本来很兴奋，但是老李的话又让他心里一惊。 老陈说得有道理，这种装备怎么可能人手一把，可能只是研究院在部队这边进行一下性能测试罢了，自己要想体验一把，可能就只在这次比试中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李大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部队内的比试中得到胜利！ 他三下五除二将盘里的饭扒进嘴里，急匆匆的站起身准备回到宿舍号召自己连队里的人和自己一起开卷。 “老李，这次谢谢你，下次再有武器测试一定记得喊上我。” 匆忙道谢后，李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食堂。 第八十章 疯狂的部队 各国齐聚 看着急匆跑走的李大，老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好像有了新的想法。 他也不再费劲隐藏自己，反而把帽子往上一抬，坐到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士兵附近，招呼道。 “吃饭呢啊。” 年轻士兵有些迷茫的抬头，然后看到眼前这个不少人都在焦急寻找的熟悉面孔，一时间又惊又喜。 没等他发问，老李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找我想问什么，这就告诉你。” 然后就在年轻士兵懵逼的目光中,将有关新装备的信息添油加醋的又讲了一遍，并嘱咐道。 “回去以后把这些告诉你们连队的人，尽可能多的让人知道。” 老李已经想开了，既然拦不住这些人来找自己,不如就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去争抢。 李大回到宿舍一拍床边，大喊一声：“都别闲着了，我遇见老李了，他跟我说了新武器的情报。” 刚刚训练完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二柱道。 “老大，老李和你说什么了？” 良湘基地的宿舍是四人间，标准的上下铺寝室，除了李大和二柱，还有两人的外号是三炮和四眼。 四眼并不是近视,相反他是四人里视力最好的，兵种是侦察兵。 只不过因为四眼经常用望远镜观测,为了凑齐寝室里一二三四的外号，才给他起了一个四眼的外号。 李大将从老李哪里听到的和他们讲完后兴奋的说， “都别躺着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得到比试的资格，那可是激光枪，你们不期待吗？” “卧槽，这么刺激！”二柱听完也激动的从床上跳了下来。 随后也和打了鸡血一样，准备再跑去加练几组俯卧撑，可惜因为刚运动完肌肉酸痛，浑身无力，根本起不来身，只要又躺回床上。 不仅是李大他们宿舍，其他几个连队也随着老李的消息不断传递，斗志前所未有的高涨。 一周的时间匆匆而逝，在经历了严苛的选拔之后，终于选出了十名综合素质最强的士兵组成战术小队，秦光在实验室加班加点的将定位装置给研制了出来。 一天正午，常伟思找来秦光去看比试。 “各国的部队都到齐了，你和我一起去看一下他们的比拼吧。” 秦光也正想看一看当前最精锐的士兵们的巅峰对决，欣然答应了常伟思的邀请。 良湘基地的训练场上，各国匆忙赶来的兵王也都整齐的站在台下，等待着比试的开始。 此时各国领导人都还没有到来，各个部队已经到齐，都暗暗打量着周围的对手，眼神中是跃跃欲试的斗志。 白鹰国赶来的是十个膀大腰圆的海军陆战队大汉，身材整齐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为白鹰的军队是不禁止纹身的所以几乎来的几个军人身上都有纹身。 夸张到可以去参加健美比赛的手臂上印着青黑色的刺青，有的是骷髅，有的是船锚，穿着单薄的军装裸露着大面积的皮肤，看上去倒像是一队海盗，战斗力爆表的那种。 对比之下英格兰和高卢国的军队看上去就是另一个极端，英格兰是少数保留了君主制的国家， 他们穿的军装很少用于实战，反而更多地用于国内的庆典，黑色的军帽红色的军装，可谓是全副武装，仪表堂堂， 不像军队，看上去更像是两队前来郊游的贵族，风度逼格倒是有了，就是看上去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华国的队伍相比之下就要正常很多，几队站得笔直的军人，一身绿色军装，格外飒爽。 本身实力就不弱的李大通过几天的加急训练，成功进入了这十人队伍，与他一同进入的还有同寝室的三炮。 一行十人身穿华国制式军装笔直的站立着，没有白鹰国夸张的外形，也没有华丽的衣装，身上只有朴素但是坚定的一身正气。 毛熊国的队伍也不出意料，是一群毛发旺盛的西伯利亚大猛男，他们的队长嘴唇周围还留着一圈花白的络腮胡，让人看到后不由得想起圣诞老人。 樱花国的十人小队身材矮小，穿着简陋的军装，腰间每人还配了一把武士刀。 “老大，你看那些小日子，长得跟矮冬瓜一样，他们带着武士刀不会是想比试的时候切腹，溅我们一身血吧。” 三炮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声音丝毫没有掩饰，甚至故意很大声，对于樱花国的人他们可不会客气。 李大沾了自己名字的光，一直被别人称呼都是老大，这次也是他来当华国队伍的队长。 “八嘎，你们这些没礼貌的华国人！我要和你们决斗。” 樱花国的一个队员破口大骂，用着蹩脚的中文，让人发笑，身高对于所有的樱花国人都是内心永远的痛，和其他国家的士兵比起来永远低一头，让他们的民族文化都是充满自卑的。 为首的樱花国队长伸手制止了想要动手的队员。 “本田桑，我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斗勇的，是为了我们樱花国的荣耀。” “你如果执意现在发起决斗，即使你赢了，本田家的名誉也会因为你蒙上阴影。” 队长山田秀一的话语气沉重而塞满压迫感像是一座大山，压得队员本田喘不过气。 “对不起队长，是我鲁莽了，请队长责罚。” 本田的语气一下子就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弯，卑微得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深深地向队长鞠躬。 山田秀一随后环视了一圈樱花国的队员们、用一种上位者的语气告诫， “还有你们诸位也要引以为戒，不能让情绪左右了自己的思想。” 樱花国的队员们都大声应答，然后又是深深的鞠躬。 华国的队员们看着卑躬屈膝的樱花国队员，丝毫没有骨气的样子，让他们想继续挑衅下去的心情也没有了。 只觉得十分晦气。 “别理他们，倒时候比试开始之后，我们第一队就去淘汰他们。” 李大赶紧小声地和队员们下达着指令。 他也觉得这小日子十分晦气，等会儿快速送他们去休息好了！ 第八十一章 宣读规则 常伟思的小心思 不一会儿，常伟思和秦光来到了齐聚的队伍前，之前参加会议的各国代表和学者也都到来。 白鹰国的上校还专门换上了和本国队伍一样的海军陆战队的军装，带着一副墨镜，站在队伍前像是一个土匪头子前来视察土匪窝。 他曾经也是海军陆战队的一员，只不过后来因为在战争中受过伤，没办法再继续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才不得不退役，但是在军队中还是有着很高的威望。 对于曾经在前线参加过战斗的上校，白鹰国的军人们也都很尊敬，纷纷向上校敬礼 看到所有人都到齐了，常伟思开口道。 “接下来我讲一下我们这次比试的规则，事先已经和各国的代表都商讨过来，各国也都表示了同意。” 为了避免事先进行训练，各国的队伍一直都不知道这次比试的规则是什么，所以此时所有人都认真的听着。 “因为我们接下来要举行的行动需要再未知的环境里实行抓捕，而且需要你们事先安装好华国科学院最新研发的动能吸收装置，对手也是训练有素甚至有可能掌握未知武器的精英雇佣兵，所以你们这次比试的内容就是在动能吸收器开启的环境下进行战斗，你们的对手就是彼此，每个国家一个十人小队，按照被淘汰的顺序排名，最后哪个小队的人能留在场地里，哪个国家就是第一。” 规则十分简单，各个队伍的士兵也都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秦光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本来以为自己给华国的部队提供了黑科技装备已经够犯规了，没想到常伟思做得更绝。 按照一般的经验来看，这个规则确实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十分合理，不仅能让各国队伍分出一个高低，还能让众人提前适应在动能吸收器开启的环境中作战的感受。 但是其他国家因为动能吸收器开启后的特殊环境，根本就没有能够正常作战的武器，就连匕首，挥舞的速度超出一定限度，也会感觉好像陷入了粘稠的沼泽一般艰难。 这些事先是不会告知各个队伍的成员的，只能他们自己在比赛中一点点领悟。 但是这是对于其他国家的队伍来说的，对于华国的队伍，激光枪的射击在这种环境下不受影响，穿着纳米衬片防弹衣的他们在这种状态下不会被任何攻击破防。 即使其他国家的队员们同心协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于摸到了一名华国士兵的身前，也将面对更绝望的现实。 简直就像是一队六神装的大佬虐杀几队还没有出泉水的青铜。 比试还没有开始，秦光已经有些同情各国的参赛选手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一会儿将要遭遇的是什么样的毒打。 有一句话常伟思没有说错，着确实是一场模拟行动，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队伍都在扮演执行者的身份，除了华国的队伍外，其他所有国家的队伍，扮演的角色都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这场比试已经没有了悬念，最后的名次全看华国的队伍先遇见哪个队伍以及他们的心情。 比如樱花国的队伍应该会是最先被淘汰的。 秦光看着常伟思，低声道：“真有你的啊，不过干的漂亮。” 常伟思回了秦光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规则宣读完毕，各国的代表也并没有什么问题，为了得到这个结果各国之间互相已经争论过很多次了。 众人很快来到了预定的比试地点，是良湘基地附近的一个废弃的工厂，为了这次比试已经进行了简单的清理，同时还在里面安装了几十个不用角度的摄像头方便将内部的景象随时转播出来，同时也方便事后记录名次。 各国的队伍来到工厂外，开始穿戴各种军事装备。 其中白鹰国的队伍虽然集结时看上去像是穿的最少的，但是他们装备反而是最多的。 作为之前一直以军事力量维持着自身霸权的白鹰国，反而更在意军事方面的投入。 他们的脸上戴上了最新的战术护目镜和防毒面具，双臂套上了战术护腕，在前臂的侧面各自夹着一柄短刀，武器也是最新的黑鹰系列步枪，是一款红外瞄准步枪，以百米内的高精准度闻名国际，一番武装后，白鹰国的队伍看上去更有一支现代化小队的气势。 其他的队伍就显得有些中规中矩，尤其是樱花国，只给他们配备了一支步枪，型号还是白鹰国淘汰下来的版本，可见樱花国的军事力量已经衰弱到了何等地步。 白鹰国上校看着装备，明显比其他国家先进的自家小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必须自带装备这个规则，是他们内部讨论之后争取了很久才添加到比赛规则中的条目，为的就是能够在装备上打出优势。 此时的白鹰国众人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秦光看着自信满满的他们不由得也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为了避免率先进入的队伍。有更多时间勘察地形。所有的队伍按顺序进入后都会在一个规定的范围内。停留15分钟后才能开始行动。 这里曾经是华国的一个汽车维修厂，后来由于产业升级和重工业转型废弃，所以这里残留了很多零件和已经报废的车辆。 有各种遮挡视线的障碍物，是一个很好的模拟对抗的场地。常伟思让其他各国的代表看过后也纷纷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很好模拟审判日号内部情况的场景。 白鹰国的队长环视一周，率领他们的队伍率先进入了工厂内。 工厂里荒草丛生，曾经这里也有过繁忙的生产活动，但现在那些生活痕迹已经几乎全被时间抹去。蓝色的彩钢瓦搭建的厂房已经褪色生锈。地面上的水泥已经开裂，长出苔癣和野草。一些废旧的机器零件被随意的丢在各处。 最引人注目的是工厂中间助力的一架大挖机，挖斗已经被卸下。曾经灵活的挖臂也已经被彻底腐蚀。只能静静的立在那里，像一座纪念什么的钢铁墓碑。 第八十二章 比赛开始 意料之外 白鹰国队伍被分配到的位置是一座废弃的厂房，从门口刚好可以看到挖机的顶端，约翰静静的看了眼残破的挖机，不由得感叹华国这样一个落后与先进并存，并且差距打到如此地步的国家居然已经成长到可以在国际上和白鹰国叫板，万众一心的力量真是无比的强大。 随后他命令队员们开始行动，虽然被规定15分钟内不能离开限定位置，他们随身携带的装备里有不少能实现侦查的任务。 白鹰国的队伍很快展现出了优秀的素质和精良装备带来的优势，几名队员放出了几十只悬浮在空中，像是蜜蜂大小的微型机器人，随后又放出了几十只在地面上爬行的昆虫机器人向着四周探查过去。 其他几名队员拿出随身携带的显示屏，开始根据侦察机器人反馈回的信息处理数据。 监控室内各国代表看到这一幕显然都吃了一惊，各国虽然一直知道仿生领域有重大前景，但因为仿生方面的研究需要很高的生物科技水平和很精细的芯片工艺，所以一直也并没有太突出的成果。 在此之前，各国关于仿生机器人的探索最多也就只能做到和中型犬差不多大小的机器狗，同时无论是灵敏度还是其他的参数，都远比不上真实犬类。 此时白鹰国所展现出的水平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应有的水平。 不仅体积缩小到了弹珠大小，还在其中集成了侦查，伪装，遥控等多种功能，同时目前看到的这些机器人都是纯机械结构，如果内部没有用相关昆虫的生物组织替代的话，难度甚至比单独的仿生还要高出一个档次。 秦光看到都有些惊讶，这个水平的造物已经和伊文斯之前派出杀手身上的光学皮膜和电磁狙击枪不相上下，逊色于三体文明，却绝对不是这个时代应该出现的产物。 白鹰国作为世界霸主这么多年，甚至还是目前唯一拥有载人登月技术的国家，能够收集到一些超出地球文明的外星科技也不是特别让人意外的事情。 按照黑暗森林理论，宇宙是十分拥挤的，叶文洁和伊文斯这种普通人都能够阴差阳错和外星文明取得联系，垄断了多年地外空间探索权的白鹰国没道理没有些压箱底的东西。 秦光之前也有想过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三体宇宙的世界，可能还包含了一部分其他前世科幻作品设定的影响，现在这个猜想只不过是被白鹰国证实了而已。 即使没有自己这个变数的出现，在这种种意外的影响下，地球文明也注定会走向和三体原着不同的道路，就是不知道结局会是好还是坏。 幸好自己这次也提前从系统那里得到了针对性的技术，不然还真可能被白鹰国拿到第一。 秦光丝毫没有因为白鹰国的意料之外而动容，在这次的规则中，华国队伍的装备就是无敌的。 白英国上校看着监控画面自豪的说：“看来这次的冠军非我们莫属了。” 这些仿生机器人看起来很小巧，其实是白鹰国破解一个外星文明产物得到的成果，每一个都是集成了白鹰国科研室几十年精力的结晶。 本来这些技术会一直保存着，成为白鹰国应对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准备之一。 如果不是因为三体文明入侵，这项技术可能会一直被秘密保存一个世纪甚至更久。 白鹰国的队伍内部看来内部进行过不少相关设备的使用训练，已经有些熟悉了这种作战方式。 不一会儿派出的仿生机器人就完成了侦查，传输回的数据甚至在他们随身携带的显示屏上生成了详细的三维立体模型。 陆续进入工厂的其他国家的队伍，都在上面用红点标记出来，点击就能实时看到红点代表的队员当前的行动和状态，还有高清画面传输，甚至还用黄点标记了被临时安装在工厂各处的摄像头的位置,此时白鹰国各位成员的面板上的信息，比监控室里的大屏幕还要详细，看得常伟思都有些心动。 他用手戳了戳身边的秦光，用眼神示意：“俺也想整一个这个。” 秦光看着他这样子都想笑，没好气的用眼神回复：“整不了！” 通过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中，英格兰和高卢国的队伍分别在两个邻近的生产车间里，毛熊国队伍所在的位置是曾经的员工宿舍楼，樱花国所在的位置是员工食堂。 白鹰国的队伍也观看着手里的显示屏对目前的形式完成了分析，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维修车间，按照其他队伍离他们的距离从近到远排列，最近的是樱花国，之后是高炉国和英格兰，最后是毛熊国。宿舍楼位于整个工厂最边缘的位置，再往外就要超出比赛场地了。 其他国家的队伍并没有白鹰国这么犯规的科技，对自己所在的范围进行了简单的侦查后，就开始等待着倒计时结束。 英格兰队伍开战前的准备，是庄严的念诵他们的国歌，伟大的国王。 而高卢国那边的队伍则是在背诵浪漫的情诗。 两个车间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虽然还没有派出队员侦查，但双方的动静都不小，相信很快能发现彼此的存在。 或许在白鹰国赶到之前他们就会先决出胜负。 毛熊国方面的队伍画风就比较诡异。 只见他们也一样是先在宿舍楼规定的范围内进行了搜查，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情况。所有人都像是终于逃出了监狱的囚犯一样，脸上露出来灿烂又神秘的笑容。 随后他们就开始了，让监控室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操作。 毛熊国的部队在训练时严格禁酒，但他们又都是嗜酒如命的人，每次训练结束，各个队伍之前讨论最多的自然就是如何偷偷喝酒不被发现。 作为毛熊国部队中的佼佼者，藏酒的本事自然也是一流。 有人从头顶厚实的军帽里拿出一瓶伏特加，有人从自己的军服里掏出了两瓶，更有甚者将自己的枪管卸下晃了晃，表面上是一个消音器，其实里面也存了有半瓶伏特加。 第八十三章 各队状态 华国队的特殊 天知道这些饮料，他们在离开毛熊国登上飞机的时候是怎么通过的队伍检查的。 他们豪爽的将容器的盖子打开，脸上带着畅快的笑。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了，虽然知道在比赛中一定有监控手段，但是无论如何各国都不会因为自己喝酒而终止比试进来惩罚自己等人，此时的工厂相当于一个短暂的饮酒安全区。 既然如此，西伯利亚的酒蒙子们就一点都不带怂的。 互相碰杯之后，所有人都高喊一声：“乌拉！” 随后开始大口痛饮，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房间里弥漫的酒香。 其余各国代表都神色古怪地看着毛熊国代表,虽然一直听说毛熊国的人都爱酒如命，但这种奇葩操作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毛熊国代表此时也是脸色铁青，不过并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是在想该如何责罚这次的队伍,这只占他情绪的很小一部分，此时他更多的是在懊恼，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藏进消音器这么好的方法，如果自己能想到，起码可以在部队里多喝上三次，甚至更多次酒。 至于樱花国队长，他们的行为更加离谱，他们举起自己的武士刀将队长山田秀一围在队伍的中央，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年送走着什么,可能和他们一直宣扬的武士道精神有些关系。 约翰只是看了一眼他们那边的情况，就没有兴趣再看下去,关闭了显示器开始布置任务。 我们根据从近到远的顺序一路杀过去，时刻注意微侦反馈回的数据，选择合适的出手时机，这次的比试一点悬念都没有，但是我们一定要一最完美的方式赢下这场比试，才能很好的打击华国最近越来越嚣张的气焰。 他严肃的扫视了剩下的九名队员：“如果你们有谁不幸被淘汰了，就只好安排你们提前退役，到非洲去进行情报工作了。” 他的声音低沉：“这也是上校的意思。” 这下所有的队员都噤若寒蝉，如果只是队长所说，这可能只是一个激励，即使输了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但是如果是上校的命令，所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毕竟非洲那边有相对稳定的国家，也有平均寿命不超过三十岁的国家。 坐在办公室里交接信息可以算情报工作，潜入有重火力防护的非洲军阀家里收集资料也是情报工作。 以他们对上校的了解，显然不可能给他们安排一个清闲的岗位。 “放心吧老大，我们一定赢得像鹰嘴豆炒土豆一样轻松。”队员们纷纷保证道。 正在众人整装待发的时候，突然一位队员指着屏幕上的模型，有了新的发现。 “老大，华国的队伍消失不见了。” 众人急忙看去，象征华国队伍的红点从他们刚刚建立好的三维图上消失了，不仅如此三维图中以华国消失前的位置为中心，整整半个工厂的模型，在闪烁模糊了几下后消失。 就连刚刚派到华国队伍附近负责监视的微型机器人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个异变当然也要归功于秦光，因为白鹰国搞出的自带装备的规则，他最近还完成了一个项目就是智子屏蔽仪的单人设备化。 只需要将一个硬币大小的仪器带在身上，就可以屏蔽来自周围的恶意探测，覆盖范围从几十厘米到几百米不等。 作为就连智子都能干扰的屏蔽仪，让一些小机器人失去联系当然也是易如反掌。 “不用管他们，他们的位置是工厂里最空旷的一片位置，没有任何掩体。” “我们只要先将其他队伍淘汰了，他们没有丝毫机会逃到别的地方去。”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是队长约翰并没有慌乱，依然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先将其他国家的队伍清出局后再和华国的队伍比拼，第一个目标，就是樱花国的队伍。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高卢国的英格兰通过声音确定了彼此的位置就在己方队伍附近，时间一到就冲出了车间，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准备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 远远看到了对方的队伍后，他们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这次比试的步枪虽然都是各国的武器，但为了避免比试中造成杀伤，子弹都被换成了橡胶弹。 然而特制的橡胶弹被激发后，还没有来得及从枪管中飞出，就超出了吸收器设定的下限，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钢板上破碎成一团橡胶块，又因为摩擦产生的高热融化，粘连在枪管中彻底堵死了武器。 也就是现在所用的的都是橡胶弹，如果是实际行动中，审判日号上的雇佣兵们所用的肯定都是金属弹头，枪管可能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撕扯着炸开，运气不好可能直接就把自己送走了。 监控室中的各国代表也都看出了吸收器的惊人效果，没看出来的也有本国的专家进行讲解，明白过来后也对华国充满了警惕，现代战争热武器依旧占据了极大的比重，华国居然已经有办法废掉一定范围内的热武器，不管这种情况是通过什么方法实现的，这种技术本身的存在就像核武器一样，有和没有的国家之间就是两个概念。 英格兰和高卢国的队伍开了两枪后纷纷发现热武器在这次比赛中没有办法起到丝毫作用，在短暂的沉默后也都展现出了大国特种兵独有的素养。 英格兰队的队员们将手里的步枪丢在地上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近战武器，一言不发向着高卢国的队伍冲去，比试开始后的第一场白刃战即将开始。 就连监控室的各国代表都感受到了一种紧张的氛围，纷纷屏住呼吸不再说话，静静等待着双方的第一次碰撞。 高卢国的队伍同样展现了属于大国的沉着冷静，在发现步枪无法使用后，他们也想拿出属于自己的战术军刀，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配备近战武器。 于是，当英格兰队伍气势汹汹的冲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纷纷脱下了自己手上的白手套。 两只手套系在一起，在每个高卢国的队员头顶挥舞，就像在挥舞一支白旗。 监控室里的各位只感觉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不笑出声。 第八十四章 高卢国投降 樱花国淘汰 所有坐在监控室里的人都憋的脸色涨红，都有些古怪的看向高卢国的代表，不过也不算太意外，毕竟这也是高卢国的传统艺能了。 监控画面里即使高卢国的队伍已经投降英格兰的队伍依旧没有手软，挥舞着手中的军刀轻松的划开了高卢国身上的作战服。 红色的烟气从缺口中涌出，这次比试中第一个被淘汰的队伍出现了。 另一边，白鹰的队员也都发现了这个区域的特殊之处 “队长，根据微侦机器人反映的数据，在这个环境中的动能超过一定程度，就会变得移动艰难。” 约翰面色不变：“这就是华国的动能吸收的特殊之处吗？确实有些可取之处，对付一般的雇佣兵也足够了。” “但如果只有这些效果的话，我们在近战上一定不会输给华国的队伍。” 约翰自信满满的开口，随即发出指令，一行人出发向着樱花国的队伍前去。 田中秀一看到白鹰国的队伍，脸上露出谄媚的神情。 “约翰队长，我们可以合作，我帮你们和其他队伍对战，我们最后一定让你们做第一名。” 约翰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但很快就转化成赤裸裸的厌恶。 他迅速抬手一刀划破了樱花国的作战服，烟雾缭绕中，不屑道。 “你的梦想的非常好，但是你们也配和我们合作？” 身后的队员看到队长的动作，也默契的配合一起上前，对樱花国的队员展开了屠杀。 田中秀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淘汰，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 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能低下头，脸上都不敢露出不满的神情。 樱花国队员矮小的身材在白鹰国的肌肉男面前就像一群小孩子一样。 随着一道道烟气飘起，樱花国最后只剩下了两个队员。 被白鹰国毫不留情的羞辱，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国家太弱，甚至连合作都不屑和自己的国家一起。 被白鹰国压制了许久的樱花国队员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不顾后果的冲到约翰队长的面前，挥舞着武士刀劈砍而下。 旁边已经被淘汰的樱花国队员虽然按规定已经没有出手的机会，也还都没有来得及退场。 他们不动声色的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笨拙的阻挡着他们面前的白鹰队员，用身体堵住了他们帮约翰阻挡攻击的路线。 既然已经注定要被淘汰，那就在退场前对着白鹰国不顾一切的挥刀吧，让他们体会一下轻视大樱花帝国的后果！ 寒光闪烁的武士刀在所有樱花队员殷切的注视下落在了约翰队长的作战服上，田中秀一甚至已经在心中大喊出声。 监控室的各位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场战斗，白鹰国霸道惯了，对于其他国家的轻视从来都没有丝毫掩饰，此刻看到白鹰国的队伍有可能因为自大吃瘪，各国的代表也都是喜闻乐见。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白鹰国的上校并没有像他们想得那样暴跳如雷，反而安静的像是没有看到约翰即将被淘汰了一样。 樱花国两位队员脸上甚至已经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但是随即，难以置信的神情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 作战服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破裂漏出烟气，反而像是砍在了坚韧的皮革上向着一侧滑开。 两位队员也因为用力过猛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约翰从容的上前补刀，随着烟气的冒出，本次比试的倒数第二名出现。 樱花国队，淘汰。 白鹰国战损，零。 樱花国的队员遗憾退场，临走时都死死盯着白鹰国的成员，脸上带着深深的不甘。 此时，除了宿舍楼里还在饮酒作乐的毛熊国，白鹰国的目标就只剩下不费吹灰之力淘汰了高卢国的英格兰队了。 约翰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武士刀砍到的地方，依旧是作战服的布料质感，表面看不出丝毫变化。 这次的比试既然说了可以自带装备，那自然也包括了防弹衣。 只不过其他队伍的防弹衣都太过沉重，穿在身上效果不好，还会影响行动。 虽然穿上防弹衣可以多挨几发子弹，但是如果因为穿着防弹衣让自己必定会被打到，那还不如做一个灵活的脆皮。 白鹰国的防护显然和一般的防弹衣不同，表面上甚至看不出有防护，而且对行动也没有丝毫影响。 监控室内，上校脸上露出了笑，自信满满的开口道：“我们的作战服采用了纳米镀层，即使是子弹的冲击也没办法击破。” “华国营造的这个环境反而更适合我国的队伍发挥，这次的第一名就由我们拿下了。” 常伟思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不要这么着急下结论嘛，比试才刚刚开始呢。” 白鹰国的侦查显示屏虽然被屏蔽看不到华国的队伍的情况，但摄像头的信号秦光却没有让他们的屏蔽器屏蔽掉，所以此时的监控室是可以看到华国队伍的情况的。 华国的规定地点是工厂的广场，曾经也是工人们下工后娱乐的地方，不仅有篮球场，还有学校操场一样的塑胶跑道和足球场，旁边是铺着细碎石子的小径，旁边是两排树，让人忍不住想象这里曾经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只不过现在的篮球架都已经彻底锈蚀，跑道也因为长期废弃开裂报废，行道树枯死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只剩下萧索的气息。 “我家原本就在这边来着，后来随着厂子搬走了，我是时候会在周围转一转，只不过因为基地的原因，这里面也被保护着不允许入内，真没想到我还有能回到这里的一天。” 三炮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忍不住触景生情。 “京城汽修厂当时可是京城最大的厂子，没想到现在沦落成这个样子时间的变迁真是可怕啊。” “这么多年，华国总是在越变越好的嘛，像是这个汽修厂放到现在，连县城里的规模都不一定比得上。” 第八十五章 报应不爽 樱花国的队员遗憾退场，临走时都死死盯着白鹰国的成员，脸上带着深深的不甘。 此时，除了宿舍楼里还在饮酒作乐只不过现在的篮球架都已经彻底锈蚀，跑道也因为长期废弃开裂报废，行道树枯死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只剩下萧索的气息。 “我家原本就在这边来着，后来随着厂子搬走了，我是时候会在周围转一转,只不过因为基地的原因，这里面也被保护着不允许入内，真没想到我还有能回到这里的一天。” 三炮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忍不住触景生情。 “京城汽修厂当时可是京城最大的厂子,没想到现在沦落成这个样子时间的变迁真是可怕啊。” “这么多年，华国总是在越变越好的嘛，像是这个汽修厂放到现在，连县城里的规模都不一定比得上。” 相比起其他国家的队伍，华国的队伍在看到这些废弃的工具和建筑后显然感触更深。 他们在广场上虽然也没办法离开限定的范围，但是已经几乎可以将整个工厂的布局尽收眼底。 一群人兴致勃勃的研究了半天各自的激光枪，甚至互相之间射击了几下，光线打在衬片防弹衣上没有丝毫的影响。 时间一到，众人一起向着厂区前进。 本来准备继续去清理英格兰队伍的白鹰国队伍刚走出食堂,就看到华国的队伍迎面走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用什么手段躲避了我们的侦查，但是既然你们没有利用这个优势好好的隐藏起来,而是直接自投罗网，就不要怪我们了。” “本来想把你们留到最后解决的，现在看来，让毛熊国当第二名也不错。” 约翰看到华国的队伍，率先开口道。 “口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本身。” 李大不客气的回应道，他们只是正常携带了秦光提供的屏蔽器，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屏蔽了白鹰国的探查，还顺道断开了他们几个秘密科技机器人的链接。 “只是某一方面的优势并不能算是优势，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知道全方位的碾压是什么样的。” 约翰继续毫不客气的大放厥词。 听得华国队伍的智能个人都面露不快。 “你们白鹰国的人都像你这样鼻孔长在脑袋上吗？难怪你们国家的人总是那么让人讨厌。” 李大没有了继续废话下去的耐心，抬手对着对方就扣动了扳机，红色的激光转瞬间就打在了白鹰国队员的身上。 激光的速度接近真空中的光速，监控室里的众人也都只看到一道红色的光线，就见到武士刀全力劈砍都没有留下痕迹的防护服上被灼烧出了一点褶皱，但也仅此而已。 白鹰国的队员们震惊于他们可以使用远程武器，华国的队伍也惊讶于低功率的一枪居然没有打穿作战服。 为了防止全功率的射击直接将没有保护的别国队伍打个对穿，华国队员的枪都是特意调小了功率的。 约翰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印痕，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华国的激光虽然确实可以伤到涂层，但是显然需要长期多次射击才能击穿防护，只要己方抓紧时间拉近距离，就不用担心会像激光炮打原始人一样，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就被放倒， “这就是你们的自信吗，激光武器确实是很适合这个环境的武器，但是即使你们技术有了突破，又能将功率提升多少呢？这已经是你们威力最大的射击了吧，对付其他国家的作战服或许可以，但对付我们有着纳米涂料防御的白鹰国队伍，还是要差的多。” 上校一直在提防华国可能存在的底牌，现在看到华国的激光武器，以为自己终于看穿了华国的所有布局。 “既然远程武器都无法破防，最后还是要看近战了。” 在这种环境里，近战武器的锋利度的作用也被大大削弱，身体素质成了决胜因素，我可不觉得你们华国的队伍可以和白鹰国掰手腕。 华国的队伍训练是不会强调肌肉，因为在战场上肌肉越多目标越大，活动要消耗的能量也更多，反而是匀称的身材更适合。 华国的队员体重普遍在七十公斤左右，而白鹰国的队员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有最少一百千克的体重，肌肉量带来的身体素质加成是碾压性的，靠技术很难弥补，更何况白鹰国的队员也都并不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 白鹰国队伍自信满满，行动上却丝毫不犹豫，大踏步向着华国的队伍冲去。 虽然激光枪没办法破防自己的作战服，但是如果同一个位置被击中多次还是有破损的风险。 就在白鹰国的队员们都憋着一口气准备将华国队伍团灭的时候，华国队伍只是轻松拨动了激光枪上的一个按钮，功率调整到了正常功率的一半。 可以一击击穿数厘米厚实木标靶的激光射出，轻松击穿了白鹰国的防护。 因为距离足够近，连激光枪的瞄准优势都没有展现出，就淘汰了一半白鹰国队员，冲在最前方的队长约翰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就被身上飘出的烟雾笼罩了视线。 后方的白鹰国队员甚至没有明白过来前方发生了什么，就被调整角度，从人群的缝隙中发射来的激光击破作战服，不得不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十名白鹰国的队员呆呆的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刚刚从护臂里掏出的军刀，脸上狂热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消退，像是冷兵器时代的原始部落的战士，在现代文明侵略时的模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变成了承受者。 “原来这才是华国真正的底牌吗？” 约翰站在原地开口语气中满是苦涩，自以为自己可以靠身体来碾压华国队伍，没想到也还是井底之蛙。 “啥？这个可不是秘密武器，这只是我们秦研究员前几天刚整出来的玩具罢了，我们华国厉害的东西多着呢。” 李大可不明白约翰此时的内心想法，不过根据常伟思多年来的言传身教，他还是果断的选择了战略忽悠大法，反正他这也不算说谎，确实是秦光最近几天才研发出的新装备，一直到比试前几天才发到他们手里让他们熟悉。 第八十六章 一枪秒了 阴阳大师 约翰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华国的科技不知不觉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白鹰国一直以来的傲慢，终于要遭到报应了吗？ 携带了跨时代的侦查机器人，全体实力足以碾压在场除了华国外所有队伍加起来的白鹰国最终被淘汰了，遗憾的以第四名的成绩，甚至没有对华国任何一个成员造成杀伤。 就连监控室里的上校和李奇教授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在看到华国的激光枪轻松击穿了号称强度超过钢板的纳米镀层,将作战服击穿时，他们就知道，这场比试是他们输了。 他们以为自己在规则上给华国挖了一个坑，放了一队狼进到了全是羊群的赛场,却没想到其中一队不仅不是绵羊，反而是一群老虎。 李奇教授也神情严肃的盯着画面中的激光枪，以他的理解，要想达到这种威力的激光，意味着华国在多个领域已经全方面超越了白鹰国。 甚至一直被他们视为保留领地，用来多次拿捏华国的芯片领域都已经被华国无声无息的超越。 他想起了一句古老的传言，华国是沉睡的狮子，当他醒来会让世界震惊，他本以为华国用几十年时间追上世界各国几百年的发展已经是超乎想象的觉醒,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一头隐藏的巨龙，在觉醒后还要开启腾飞。 这次回去后是时候和议会里的那些家伙好好聊聊了,如果议会继续保持着目前这种勾心斗角的样子，白鹰国的灭国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约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赛场，淘汰队伍的队长都可以选择前往监控室观看比赛接下来的进程，樱花国和高卢国的队长都已经站在里面。 高卢国的队长又恢复了烧包的样子，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做作的贵族风范，丝毫看不出他刚才投降的有多么的丝滑。 山田秀一看到他进来表情立刻变换，尽力掩藏着自己的不满，在脸上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想要走上前套近乎就被他直接无视。 当他终于见到监控室里的上校，上校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只是轻轻抚摸了他的肩膀，像是许多次部队训练结束后那样。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约翰看向显示屏，只是短短几分钟时间，英格兰和毛熊国的队伍已经被先后淘汰，华国不出意料的赢得了第一。 一场比试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他们找到毛熊国队伍的时候，毛熊国的队员们正在豪饮伏特加，有几个已经因为喝多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大他们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的西伯利亚汉子都没好意思直接开枪淘汰他们。 只是拿出匕首划开了他们的作战服，然后将他们摇醒而已。 毛熊国的队长乌托罗斯基迷迷糊糊的从醉酒中醒来，发现自己被淘汰了也没有丝毫不愉快，反而从一旁的枪托上又抽出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容器，得意道：“他们都没有想到我还留了二百毫升，我才是这次喝到酒最多的人。” 华国众人并不知道，刚刚在消音器里藏酒的人就是他，可以说这位队长是思路最清奇的，也是对胜利最没有追求的。 说完他拧开瓶盖仰头一灌，像是根本没有吞咽这个动作就将又一瓶烈酒喝进了肚子里，不出意料的再一次倒头就睡。 华国队员们看着如此执着的毛熊国队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叹他们都是一群执着的酒鬼。 监控室里的各位看着毛熊国代表黑如锅底的脸，即使这次毛熊国什么也没做就躺赢了第二名，这次回去之后他们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好过。 比试到这里彻底结束，除了还没醒酒的毛熊国队伍，其他队伍连同各个代表很快聚集在了一起。 一看到常伟思，李大就激动的开口道：“常司令，这激光枪实在是太好用了，其他的队伍在我们面前连一枪都扛不住，什么时候能给我们部队都装上这个啊？” 常伟思脸上都快笑出花来，还是故作不悦道：“其他国家的代表都还在呢，你们就这么大声的嚷嚷，这不是显得其他国家的队伍一事无成吗？都少说两句。” 李大识趣的闭上了嘴，不过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收起。 常伟思的话他们当然不会当做批评，反而是最高赞美，同时他们在心里暗暗感叹，常将军阴阳怪气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强了。 他们可不知道，自从秦光进入良湘基地以来，多次给常伟思出难题，又给他惊喜，这边刚给出一个新成果，就被史强告知他偷偷溜出了基地，还遭到了联合国第一杀手的刺杀。 还没等他发火，又被告知秦光不仅反杀了杀手，还有新的突破性成果可以用在部队的武器装备上。 刚消停没一会儿又要自己帮他申请可不可以把华国三大科研院整合在一起。 一刻也不让自己消停，还不能发火，常伟思自己曾经比较自豪，经常阴阳的其他军队的将军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技术，在秦光面前不仅没有用武之地，反而经常被秦光噎回来，让他总觉得自己的血压随时都在过山车。 憋了这么久，现在面对白鹰国的代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输出，常伟思当然要火力全开。 白鹰国上校此时输了比赛也一言不发，面色如土，没有了开始比试前的自信，既然输了此刻就乖乖扮演好失败者的角色。 然而常伟思依旧嫌不过瘾：“我手下的兵不太懂事，我已经帮上校你教训过他们了。” 末了还补上一句。 “上校年纪轻轻就参加过那么多的军事行动，再加上这次国际活动，回去之后应该又要升职了，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叫你将军了？” 一旁的李奇教授噤若寒蝉，常伟思这已经不单单是在伤口上撒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在伤口上蹦迪了，他默默为白鹰上校祈祷。 第八十七章 比试结束 仪器建成 如果这次比试白鹰国能取得好名次上校当可以毫无悬念的紧急将军，但是以这次白鹰国内部都拿出了两项隐藏许久的高科技的重视，都没有取得胜利的情况看，上校的职位虽然不会受到影响，但是晋升肯定是不现实了。 白宫里的那些政客可不会管什么事出有因，他们只会抓住一切有可能削弱对方党派的可能不遗余力的攻讦构陷对方。 像上校这种一心为了国家发展的人甚至是两方都不待见的，如果上校能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势头一往无前，两党可能也就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现在有了这个污点，可以预见的上校在回到白鹰国会面对什么样的狂风暴雨，甚至有可能他改革白鹰国军队制度的梦想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实现了。 上校本身一定也能想到这个可能，他有些担心常伟思这么刺激上校会不会让他直接对常伟思动手。 但是上校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多谢常将军的关心，不过晋升这种事谁说的准呢，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些事为难华国的士兵。” 常伟思看着上校额头上都快要跳出来的青筋，还是选择了见好就收，没有再乘胜追击。 也让担心出现流血事故李奇教授松了一口气。 各国代表看到最强的白鹰国都被常伟思毫不留情的嘲讽了，纷纷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试图避免当众丢人的可能。 常伟思肆无忌惮的输出了好一会儿发现根本没有人再敢搭茬，也有些无趣，不再说话。 各个代表抓住机会纷纷告辞。 最后只留下华国队长李大，秦光和常伟思还留着监控室。 等到所有国家的代表终于离开，常伟思才肆无忌惮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他们这些国家之前一个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这下子一个个倒是都蔫儿了，活该。” 秦光在旁边看得有些忍俊不禁却也没有说什么。 此前华国的军事力量虽然不弱，但在国际上也一直是各国联手打压的对象，常伟思的日子一直也不好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一次把他们所有人都一次性踩在脚底，老常只是每个人喷了五分钟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李大乐颠颠的凑上前：“常老大，我们这次干的不错吧，那换装备这个事儿你看是不是……” “那是人家秦研究员的装备足够先进，跟你们有个屁关系？” 常伟思讲话不客气，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豪爽道。 “放心，一个月内，优先给你们的连队更新装备。” “要是秦研究员又有什么新成果，也第一时间给你们几个安排上。” 对于这次比试的结果，其他国家的代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在华国又停留了半天后就匆匆带着本国的队伍回国了。 至于这次比试的结果之后会在这几个大国乃至国际社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就不得而知了。 可以确定的是，各国代表这次回国一定会尽可能的夸大华国的威胁，对于华国的实力预期又会上调一个档次。 又过了几天，华国队伍的十人也在不断的训练，已经可以熟练的掌握在各种情况下的激光枪用法。 秦光也终于在所有人呢的期待中做出了空间定位装置开始定位审判日号的位置。 新研发出的装置像是一个大号的老式电视机，显示屏后是连着复杂线路的各种仪器，最上面还有一根金属天线，接收着蓝星各处的空间信号。 “只要伊文斯还在这个星球上，并且和智子保持着联系，这个装置就一定能找到他。” 说着，秦光在常伟思和各路技术人员的注视下按下了启动键。 随着空间定位装置嗡鸣，上面的显示屏开始不断闪过各种数据，一根根线条开始在屏幕上渐渐浮现，刚开始是零散的几条，只能看出勉强围成了一个球体。 随后，线条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数量也越来越多，并逐渐勾勒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图案和蓝星的三维模型渐渐重合在一起，等到线条浮现的速度慢下来之后一个密集度各处不同的球形已经出现在了蓝星模型上。 这个装置可以根据各处的空间波动回溯出各处曾经智子经过的路线，即使是没有实际经过，只是传递信息的量子通道也会有留下一部分痕迹，只要找到痕迹最密集的位置，就能确定审判日号在哪里。 无数的白色线条在屏幕上汇聚，最终一个白线出现频率最高的点位出现在显示屏上。 仪器将其所在的经纬度投影在了显示屏上，隐藏了这么久的审判日号，终于被确定了其所在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审判日号并没有隐藏在偏远海域或是北冰洋这种极端的气候位置。 反而就停留在离白鹰国不远的一个海湾，离最近的白鹰国舰队甚至只有一百多海里，日常巡逻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和他们擦肩而过。 这也说明了审判日号确实掌握了一种可以屏蔽卫星的科技，如果不是秦光得到了空间定位的技术，纯靠卫星搜索，即使将海面全部扫过好几遍都不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空间定位装置锁定了审判日号的位置后，华国也很快调动了卫星锁定了那一片海域。 即使没有办法直接发现船体，但是通过对比此前的信息库，也很快发现了那片海域和以往的不同，智子的隐藏方式十分隐蔽，它以一种覆盖的方式，将这片海域在七天内的变化打乱不断覆盖在审判日号上的空间上，卫星收到的初始信息就是错误的。 是杀手当时携带的光学隐形皮膜的另一种用法，这么做的好处是并没有入侵数据库，反而只是物理层面的欺骗，不会被秦光的量子腕表发现异常，也就不会因为算力被碾压被追踪到现实位置。 但是现在被卫星和空间装置彻底锁定后，在茫茫大海上，伊文斯就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信息很快被发往了各国政府，白鹰国的舰队开始集结，华国的部队也开始聚集。其他几个离得或远或近的大国，也开始用自己最快的方式，赶往白鹰国距离审判日号最近的那个海岸，准备迎接这场世纪级的行动。 第八十八章 审判日号暴露 秦光溜了 华国的行动队也很开集结完毕，这次参与行动的人并没有很多，之前的比试已经完成了一次全军筛选，行动的人员只有华国小队的十名队员。 集结并没有特别的大张旗鼓，只是十个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良湘基地的机场，五架直升飞机已经启动，机翼发出烈烈的破空声。 十个人一字排开携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全套装备，脸上满是兴奋。 看着面前的战士们，常伟思郑重宣布：“这可能是有关人类生死存亡的一次行动。” “我知道你们曾经都是参加过多次反恐行动的精英,但过去的经验可能在这次行动中没有了太多作用。” “即使你们都已经有了完善的装备，我依然希望你们打气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因为你们的对手可能也有着超越当前时代的装备。”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行动前，给你们做好最完善的预案,但是如果行动中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就只能靠你们临场发挥。” 十名队员轰然应答。 常伟思又深深的看了这些士兵们一眼，大喊道：“行动开始！” 十人整齐划一的立正敬礼，随后转身迈着训练有素的步伐登上了各自的直升机。 直升机机翼旋转的速度逐渐加快，漆黑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带着十名队员冲破云层，身旁跟着的几架护航的战斗机也接连起飞。 高速移动的机翼在空气中划出两道笔直的白痕，渐渐在空中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常伟思在地面上静静的看着，这场行动,也将是华国腾飞的前兆。 飞机的轮廓消失在云层中，只剩下信号灯时明时暗的闪烁在天边,像一群天边的萤火虫。 常伟思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吩咐道值守的士兵。 “让秦研究员盯住审判日号的位置，我去和联合政府的各国领导人开会。” 并不是他不想亲自前往，而是他身为军区的一把手，并不能轻易离开华国的领土。 同时华国的部队这次的目的地并不是白鹰国的海岸，而是直接空降审判日号，不仅要打伊文斯一个措手不及，还要打各国一个措手不及。 华国作为比试的第一名，即使率先开展了行动，也是在规则范围内，其他国家事后也没办法。 不然等到落地白鹰国，以白鹰国一贯的风格，臭不要脸的不认这次比试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能，常伟思不愿意华国冒这个险。 “将军，秦研究员不是和您一起去机场了吗？” 士兵有些疑惑的开口，他们可是看着秦光和常伟思肩并着肩离开的基地，怎么常将军回来还要让秦研究员继续观察数据。 常伟思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秦光耍了，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是他现在一定已经在直升飞机上了。 “秦光！” 常伟思千言万语憋在胸口，却没有第一时间骂出来，反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把史强给我喊过来。” 常伟思火急火燎的找来史强交代了几句，派他前往贴身保护秦光安全。 不一会儿，又一架直升机在良湘机场起飞，上面的乘客只有大史一人。 与此同时，李大所在的直升机上。 他和三炮在同一架飞机上，两人肩并着肩，像是平常一起在宿舍里坐在一起一样，只不过现在是在几千米的高空上。 “老大，这还是我第一次坐直升飞机呢。” 三炮带着耳麦，试图和李大聊天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作为华国最先进的直升飞机，虽然此刻机舱外的环境十分恶劣，但是机舱内不仅十分平稳，还几乎听不到什么噪音。 仓里本身可以躺下四个人，但是为了安全和舒适性这次只载了两个人。 “我，我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也没有什么经验啊。” 李大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激光枪，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露出来了。 担心自己走火，他甚至提前将弹夹卸下。 “老大，要不我们睡一觉吧，一会儿执行任务一定要保持充足的精力。” “对，休息一会儿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机舱里响起，随即，秦光的身形像是凭空出现般，站在了两人面前。 “秦研究员！” “您怎么在这里？” 两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三炮甚至因为应激反应直接抄起了手里的激光枪准备开枪。 也怪不得两个人反应这么激烈，战场上如果被人无声无息摸到这个距离还没有发觉，基本已经可以和死神握手了，区别只只在于敌人想用什么方式杀死他们。 他们的第一反映是秦研究员给的探测器失灵了？ 随后很快明白过来，秦光交给自己的探测器，他自己肯东有办法躲避。 “别紧张，我就是好奇跟过来，我早就观察过了，这上面所有的装备都是四人份的，甚至还留了备用份，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两个人都有些无语，是因为担心你会用我们的装备吗？你在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好吧。 作为目前华国保密级别最高的科学家，你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秦研究员，你来这里常将军知道了吗？” 虽然知道秦光八成是混上来的，不然不会用隐身这种见不得人的法子，但是李大还是带着一些侥幸心理开口道。 “我上来的时候是瞒着他的，不过现在他肯定知道的。” 秦光混上直升机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当时击杀杀手留下的光学皮膜秦光很轻松的就研究出了操纵的方法，刚才就是在身上批了一层皮膜，才造成了其他人都能看到自己和常伟思站在一起，常伟思却没办法发现的情况。 至于登上飞机就更简单，有着引力戒指的他甚至直接飘进了休息舱，两名队员上飞机的时候他都已经躺着十几分钟了。 果然，就在李大绝望的想要捂脸的时候，飞机上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常伟思愤怒的面孔和他身穿军绿色军装的上半身出现在屏幕中。 第八十九章 秦光的不安 主不在了 这架直升机并不只有在执行军事任务时才会用到，有时候也会用来护送特殊人物，原着中护送罗辑去联合政府大厅参加面壁计划的飞机就和这架是同款。 所以飞机上的休息舱各种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其中就包括悬在座椅头上的十六寸液晶显示屏。 这台可以搜到世界上大部分电视台，甚至可以看到三个加密军用电视台的显示屏，此时充当了视频电话的作用，供常伟思尽情的发泄自己的怒火。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好好的照顾秦研究员？还让他一直站在那儿……” 即使是已经愤怒到了这种程度，常伟思还是强忍住怒气没有直接对秦光发火，而是用一堆类似于左脚先登上飞机的理由骂了两名队员一顿。 两人也都默默的听着，甚至还有点想笑，常伟思发泄情绪一般都用这种方式，既能舒缓自己的情绪，被骂的人也能很明白不是自己的问题，负面情绪很容易就被消解掉了。 秦光也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没有作死的去继续撩拨常伟思，毕竟这次从行动说到底还是自己理亏。 等到常伟思一套连招喷完了秦光才默默上前开口道：“老常，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这次我必须跟着来。” 常伟思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再怎么说现在也不可能让秦光所在的直升机返航了，五架直升机每一架除了作为运送士兵的载具，还是携带动能吸收器和分子隔膜的载体。 缺少了任何一架都可能出现纰漏，也不是华国不想做更多的准备，实在是从方案确定到发现审判日号之间的时间太短，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华国的极限了。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 秦光郑重的看向常伟思：“有些事情我也不希望是真的，但是我内心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我一定要在行动结束后第一时间找伊文斯确认，晚一分钟都有可能出问题。” 常伟思看着秦光，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 “你自己注意安全，你们两个保护好秦研究员。” 就在行动之前，秦光量子腕表里运行的三体游戏终于修复完成，秦光本来准备向着所有eto拯救派的成员开放，并联络华国研究院将其开发成一个新游戏向着全国公开。 但是修复完成同时出现的一段信息改变了他的想法。 那是一段当时三体游戏易主时，伊文斯的角色最后留在游戏里的一句话。 “主不在了。” 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秦光有些莫名的感觉。 他仍然记得当时伊文斯退出游戏前的自信，顶着爱因斯坦的脸，一头蓬松的银发，郑重的道：“你对主的力量一无所知。” 当时只觉得他是狂热的信仰，但现在想来反而透着些悲凉。 三体文明除了通过智子和自己交流过一次信息后再也没有出现，真的是因为不屑吗？ 唯一一次的交流，三体文明称人类为虫子，但是他们也自称虫子。 现在智子销声匿迹，在配合上伊文斯在游戏里留下的那句话，总让秦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这说到底只是一个猜测，常伟思是不可能为了一个猜测让自己承担离开华国这么大的风险的。 伊文斯，这个原着中一直作为一个独立人物存在，没有和主线剧情人物中的任何一位有过交流就死亡的男人，身上似乎有着比杨冬更加深重的迷雾。 如果连他认为人类文明永远无法望其项背的三体文明，都因为某种未知的力量消失了，那么人类文明应该怎么做才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找到出路呢。 秦光躺在休息舱的软座上，定定的看着漆黑的显示屏，脑海中思绪流转。 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 离直升机到达目标所在地还要再飞行最少十个小时，秦光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和伊文斯确定所有猜想的时刻的到来。 此时的白鹰国海域上，海军少将墨菲特正伫立在甲板上眺望着远方。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除了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只只海鸟飞过，此时看不到有任何遮挡物。 但是墨菲特知道，就在自己视线可以看到的地方，在雷达也扫描不到的地方，有一艘邮轮正悬浮在海面上，那就是自己此次的行动目标。 墨菲特是一名黑人海军少将，也是目前白鹰国第二舰队的实际掌权人。 在他脚下的是白鹰国的勇气号航母，周围还有十二艘战列舰，三十六艘驱逐舰，即使在白鹰国规模庞大的海军中也是排行第三的舰队。 他此时已经有将近五十岁的年纪，因为自己的肤色他经常受到打压，比他年轻了将近三十岁的上校却只比他低了一个级别。 而且，在对有色人种有着普遍歧视是白鹰国海军中，少将这个职位已经是最高，几乎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但是这次上校在华国的失利却让他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更妙的是，各国一直在寻找的目标，居然就在自己舰队管辖的海域中。 虽然不知道一艘邮轮是如何瞒过雷达的不间断扫描的，但是只要这次能够将其他国家的队伍都拖延在船上，让白鹰国独享和外星文明有关的情报，哪怕议院的那些老爷们看自己再不顺眼，自己也最少能得到一个中将的职位，或许自己能成为白鹰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黑人上将。 墨菲特站在甲板上畅想着自己的美好未来。 麦卡伦那个家伙如果不是凭借自己的肤色，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做到那个位置。 麦卡伦是白鹰国上校的名字，墨菲特在心里暗暗腹诽他。 年轻人办事根本不够靠谱，墨菲特模糊知道知道麦卡伦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些白鹰国秘密实验室研究出的科技，居然只拿了一个第四名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不过幸亏他不够靠谱，才有了自己这次表现的机会。 第九十章 第二舰队 行动之前 “将军，其他国家的行动部队已经抵达，只有华国还没有到达，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名尉官前来禀报，在墨菲特的身后行军礼，等候着最新的指示。 “华国仗着自己比试得了一次第一，难道就对自己的国际地位有了错误的认知吗？” “再等他们十分钟，如果还没有消息，我们就直接向目标进发。” “通知舰队散开,成包围之势围堵目标，绝对不能让目标脱逃。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发动攻击。” 尉官有些犹豫：“将军，白宫的指示是，尽可能保护目标的完整,为此可以一定程度上配合华国的行动。” “我在行动时拥有自足决策权，难道你是认为华国的舰队要比我们自由灯塔的装备更加先进吗？” 墨菲特十分不悦，但最终还是没有冲着手下发火。 “保护好其他国家行动部队的安全，不能让他们离开航母一步。” 尉官先是有些迷茫，然后明白过了墨菲特的打算，他准备将目标独占。 尉官的严重有复杂情绪挣扎，最终他还是准备相信一直以来领导自己的将军，服从命令的天职战胜了一切，眼神中的坚定取代了其他情绪。 “是,将军，保证完成任务。” 秦光从睡梦中醒来,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个小时，离开华国时是深夜，飞机一路飞行加上蓝星自转的影响，此时的大西洋角落已经接近正午。 炽烈的太阳悬挂在天上，像过去二十五亿年一样散发着稳定的光和热，将海水照射成通透的深蓝色。 三体人梦寐以求的稳定，人类文明却唾手可得。 这里已经离海岸有了不短的距离，周围没有落脚的地方，连海鸟都看不到身影，只有偶尔从水面下掠过的各种鱼类的模糊影子。 像是这些生命在三体星系，即使是较稳定的恒纪元都不一定能坚持住。 虽然不认同伊文斯的理念，但是秦光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在自己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里，人类的活动还是伤害了不少生命，甚至让他们灭绝。 飞机悬停在半空中，随后开始逐渐下降高度，最终停留在预定的两千米高空，负责护送的几架战斗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向着华国返航。 他们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战斗机没有悬停功能，只能返航。 秦光打开直升机的机舱门，气压差让舱内的空气疯狂向外逃逸，秦光他们甚至都一不小心被扯了一个趔趄。 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从舱外吹过，虽然是正午，但是在两千米高空和极快的风速下，海风还是有几分凌冽的寒气。 “秦研究员，已经到达预定位置，请指示。” 原本的计划里当然没有这一条，但是既然秦光在，作为行动的直接策划人，行动前让他下命令也在情理之中。 秦光从机舱探出头去，看向起伏的海面。 不管是卫星还是直升飞机不断扫描的雷达下都显示这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海面，反馈回的数据甚至都能分析出这片海域的海床深度在三百米到五百米之间，没有明显的起伏。 然而秦光的视线里，开启了高维眼镜的透视功能后，所看到的就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一艘标准的巴拿马尺型船外形的审判日号外，还有十几艘吨位稍小一些的驱逐舰，还有几百艘快艇，通过高维眼镜调整焦距甚至还能看到这些快艇上都配备了航炮和重机枪，甚至还有一些外形奇特，看不出用途应该是三体文明传输的科技制造的装备。 毫不夸张的说，凭借这些军事力量，伊文斯可以在大国不插手的情况下平推一个大陆。 对于审判日号，秦光也一直充满着好奇，在原着中，对于审判日号的描写只有寥寥几笔，而且出场没有多久就被联合政府切片研究，不过眼前的审判日号看上去是全心升级版的。 虽然还保留了原来的船型，但是不管是外装甲，还是甲板上的各种设施，都与邮轮大相径庭，甚至超过了不少国家的主力战舰。 在审判日号后半段三分之一的位置有一个锅盖形的天线，直直的对着天空，应该就是伊文斯改造过的二号红岸基地的发射天线。 一层覆盖了周围几百平方海里的光学皮膜覆盖在舰队上方几百米的位置，审判日舰队就是靠着它瞒过了卫星的搜查。 光学膜覆盖在海面上，所呈现的景象与实际的海面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审判日号和附近的几百艘船都被隐藏起来，人类文明目前的各种手段都无法探知内部的情况，肉眼看去只有波涛涌动。 秦光一眼就看出，要支撑如此庞大的光学皮膜，不仅需要先进的科技水准还需要至少一颗质子在300米高的海平面上进行二维展开，才能有充足的算力支撑皮膜的实时演算。 如果不是担心打草惊蛇影响到接下来的伊文斯抓捕行动，秦光都想命令直升飞机直接进行饱和打击尝试将质子在二维状态下直接摧毁。 五架飞机都到达了预定的地点舰队并没有在这段时间有过太大的位移，原定计划中的位置不需要进行过多的调整。 秦光当即下令：“行动开始！” 五架直升机开始围绕着圈定的范围飞行，并喷洒着肉眼看不到的化学试剂。 分子筛选膜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膜状实体，而是一种性质稳定的药剂。 随着喷洒，密度比空气略大的药剂会缓缓的从半空中落下，他在空气中经过的痕迹会划出一片不规则的中空几何图形。 图形的边界具备某种筛选特性，随后投放动能吸收装置会被限定在这个范围内。 甚至在落入水中后会溶解在水中，让这一片海域的海水也具备动能吸收的特性防止有人从水下逃离。 隔膜效果前三天最强随后逐渐减弱，直到十五天后会彻底自然降解不留下一丝痕迹，甚至都不会对生态环境造成什么影响。 第九十一章 行动开始 意料之外 这种物质曾经的人类文明不要说合成，甚至就连它的运作机理都是难以想象的。 各种独特的性质联合在一起，它简直像是专门为这次行动设计的一样。 这让秦光想起了一个曾经在学术界中被认为是天方夜谭的猜测，就像物理学存在极限一样其他各种基本学科也是存在极限的。 当化学和生物的研究达到极致之后可以通过直接编码分子的构型和基因序列的顺序，来任意制造需要的功能的植物或者化学药剂甚至物质。 就像是目前的几项系统奖励，比如植物基因定向培养和干细胞定向分化，可能并不是特意留存在里面的，而是系统获得了蓝星上所有生物信息后给出的优化方向。 根据自己当前情况生成的这些，在人类文明看来堪称奇迹的东西，只不过是终极文明某项成果最低端的副产品。 自己只要沿着系统规划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或许当人类文明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自己才能从系统中得知终极文明的目的是什么。 筛选膜和动能吸收器很快布设完毕。 直升机再次悬停在半空中，秦光和李大还有三炮三人一起背着降落伞包站在飞机的舱门前，准备直接空降到审判日号上。 同一时刻的其他四架飞机也是一样的情况。 其实有着引力戒指的秦光完全没有必要背降落伞，他可以直接飘下去，只不过考虑到其他队员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加上秦光本身也一直很想体验一下跳伞的快乐，就和其他两人站在了一起。 降落过程也是这次行动最危险的过程，因为即使己方已经做好了万全，也没有人可以保证伊文斯没有从三体文明那边得到可以直接锁定半空中目标的武器。 行动队在半空中张开降落伞缓缓下坠的那段时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活靶子，但是没有办法，不管是任何行动都要冒风险，而且继续拖延下伊文斯研发出相关武器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一会儿你们要是降落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就大声喊出来，用对讲器联络，我有办法救你们。” 秦光认真的叮嘱道。 两人也没有在这个时候逞强，而是大声答应。 他们现在对秦光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毕竟命只有一次，秦光既然有办法让他们多一层保障，他们也不会拒绝。 驾驶员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和秦光说什么难道您也要下去的话。 看秦光这样子，来都来了，不下去看一下就是亏了，而且秦光偷偷溜出来本身就是违反纪律的事情，也不会在乎擅自加入行动这点违纪了。 最终他只是闷声开口道：“一路好运。” 秦光和两人先后跳出舱门，在空中享受着自由落体时带来的飞翔一样的感觉，烈烈的寒风从他们的耳边呼啸而过，刮得秦光没有带防护的脸都有些生疼。 高维眼镜上适时显示出了他所在的海拔，当下降到开伞高度后，秦光也没有多犹豫，拉动了伞包的拉环，降落伞从伞包中弹出，就像是有一双手拉扯着秦光的身体，一股力量突然出现让他下坠的趋势一滞，速度也开始慢慢放缓。 狂风的吹拂让他的发型变得格外飘逸，作为一名跳伞新手，他不出意料的忘记了佩戴护目镜，如果不是因为有着脑域开发后强化过的身体素质，他的眼皮甚至都有可能被狂风吹得外翻。 秦光下意识的打量着自己降落伞的材质，发现除了曾经一些军事方面常用的材料，还有一些“金刚”纳米丝和其他刚刚完成合成的纳米材料被应用在其中，显着提升了降落伞的强度。 华国的行动力也是一流，刚出实验室的材料短短几天就已经开始在军队中应用。 这次行动所调动的所有资源，都是华国目前阶段能够做到的最好，力求不因为己方的失误导致任务失败。 经过华国军队多次检查的伞包当然也没有发生伞包拉环卡住这种狗血的情况，一共十朵伞花先后在审判日号上空绽放，并缓缓向着审判日号的甲板降落。 智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停止了光学覆膜的伪装在秦光的注视下不断坍缩最终又回到了七维蜷缩的形态。 在李大他们看来，就是眼前一花，一队庞大的舰队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像是从虚空的缝隙中闪现出来一样。 科罗拉号是白鹰国第二舰队中的一艘驱逐舰，名字取自白鹰国的科罗拉小镇，一个气候宜人但是在国际上没什么知名度的小镇。 此刻正行驶在舰队的最前方探测着最新的消息，了望台上，一名了望员正无所事事的观察着四周。 曾经的了望员是一艘船最重要的职位之一，相当于舰船的眼睛，在曾经樱花国的军舰上甚，为了保证了望员的视力，他们甚至只能吃含有鱼肝油的食物。 但是自从雷达被大规模的应用在军事行动中后，在当今蓝星的舰队中，了望员已经变成一个闲职。 基本上只要在了望台上坐着就可以了，雷达总会提前很远的距离就发现如果不是有一些情况必须要靠肉眼来确认之后下达指令，了望员这个职位都会被撤裁。 整个第二舰队的雷达都保持着静默，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是位于了望台的了望员却发现，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几百个大小不同的黑点。 从望远镜中看去，他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审判日舰队，随后他赶忙向着航母报告。 墨菲特少将站在甲板上看去，也也看到了舰队。 “能瞒过我们白鹰国目前最先进的雷达，目标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将军，天空上的那几个伞花是我们的空降兵吗？” 墨菲特远远看去：“怎么可能。” 很快他确定了发生了什么：“是华国的军队！” “该死，华国他们并不是没有来，他们提前行动了并没有通知我们！” 第九十二章 互相扯皮 华国降落 “所有舰队听我命令，全速前进！” 少将的命令很快传遍了整个第二舰队，舰船们本来已经很快的速度又提升一截。 同时他也将现场的情报传递给了白宫，参与本次行动各国此时正在举行同一个线上会议时刻关注着现场的情报。 “常将军，我希望华国对此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麦卡伦上校面色铁青的发问。 本来输给华国让他非常恼火，更是想着以白宫方面的一贯作风这次暗算一下华国，将他们的队伍扣下来才好，结果没想到自己的暗算还没有实施就被华国识破。 “这不是计划好的吗？” “按照顺序确实是应该我们华国先发起行动对吧。” 常伟思故作惊讶：“原来上校的意思是要先在无畏号集合吗？” “对不起，这可能是他们临场修改了行动计划，没来得及通知你们的队伍。” “等行动结束我一定狠狠的教育他们，相信你们一定能够理解这种做法，毕竟你们白鹰国不也是经常这么做吗？” 说道最后，常伟思还是没有忍住，狠狠的嘲讽了麦卡伦上校一句。 上校愤怒的看向常伟思，虽然常伟思说的是事实，白鹰国一直以来也都不屑于掩盖自己的无耻行径。 但是白鹰国就这么在华国面前吃瘪还是让他感到非常的不爽。 至于常伟思所说的惩罚，在场所有人都当做一个笑话。 各国之间的代表在扯皮上都是老手，再继续纠缠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会议很快又安静下来。 各国的代表纷纷下达着自己的决策，又盯着其他国的代表，试图探听对方的决策。 “上校现在华国的行动已经开始，按照事先的排名，我们毛熊国的队伍是第二名。” “你们的舰队什么时候出动直升机将我们的队伍送过去？” 毛熊国的代表向着上校发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无畏号的指挥官有他自己的想法，你要知道，在这种紧急行动中执行者的临场决策是非常重要的。” 麦卡伦上校的回答十分的官方，全然不在乎自己现在的行径和自己刚刚痛骂的常伟思一般无二。 于此同时，秦光和华国小队已经缓缓降落在了审判日号的甲板上。 高空定点跳伞本来是一个非常困哪的项目，但是在秦光引力戒指的调整下，所有人都平稳落地，甚至都降落在甲板上比较接近的一块范围。 降落时李大他们就感觉像是从风中伸出了一只手，他们甚至不用多么费力的调整降落伞的方向，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降落。 预想中的拦截并没有出现，甚至整个审判日号的甲板上都看不到几位船员。 旁边的驱逐舰和操控着航炮的水手对于他们的降落也熟视无睹，反而让他们几个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伊文斯设下的陷阱了。 快速扫视了甲板上的情形，作为一艘改造后的邮轮，审判日号并没有像周围的战斗舰艇一样安装特别多的武器，秦光他们现在的落点是在审判日号的最顶层，甚至根本看不到枪炮的影子。 也没有像其他邮轮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平整干净的甲板空无一人，看上去反而更像一个还没有进行装修的毛坯房，或者是一个没有划出跑道的空操场。 秦光他们现在面前正对着几百米外的位置就是一间屋子，看上去像是第二红岸基地的控制台。 李大等人将秦光保护在队伍的中央，缓缓的向着控制室前进。 短短的路程因为时刻保持警惕，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来到控制室门前。 虽然众人一直提心吊胆，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反而让众人心里有些打鼓。 秦光试图用高维眼镜的透视功能全方位的探查审判日号上的情形，却没想到原本无往不利的高维眼镜居然无法透视眼前这看似只是普通金属的邮轮外壁。 这让秦光也有些讶异，要知道高维眼镜刚刚就连二维展开的智子都没有阻拦住他的视线，目前他还真的想象不到有什么物质可以阻挡高维眼镜。 等到众人在控制室门前站定，审判日号在这时展现出了它外星改造黑科技的强大之处。 控制室前的地面像是水面一样开始波动，随后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空洞，空洞不断的扩大，最后拓展到一个一米直径左右的空洞。 一个圆形平台从下层缓缓上升，上面还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平台上升到和众人脚下甲板相同的高度后停下，和地面严丝合缝的融合在一起丝毫看不出地面刚刚被开了一个洞出来。 这个身影就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伊文斯。 伊文斯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众人的到来，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 秦光看向地面的目光有些变了，能够自由的分裂结合，显然这是一种全新的活性金属，同时让秦光看不透的还不止这些。 伊文斯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也十分特别，表面上有着闪亮的银白色，看上去一体制成，丝毫看不出裁剪的痕迹，在高维眼镜的视角里，这同样是无法穿透的材料。 伊文斯的形象也出乎了秦光的预料，按照情报，伊文斯已经有将近六十岁，即使没有叶文洁那么年迈，也应该满头白发，但是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如果不是秦光在三体游戏中和伊文斯对视过，记住了他的眼神，而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眼神中有着和他外表年龄不符的沧桑，秦光也认不出他就是伊文斯。 伊文斯看出了秦光的疑惑，开口解释道：“这些是一种和蓝星截然不同的金属生命，从水星来。” “具体出现的时间已经无法确定，但是根据目前的情报，他们在水星上也发展了上亿年，甚至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宗教，在他们的信仰里，除了太阳神，还有一名名为父神的神奇神只，初步推测，他应该是一名人类。” 第九十三章 见面伊文斯 拥挤的太阳系 伊文斯的描述让秦光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前世华国优秀的科幻作品有很多，除了最出名的三体，还有很多其他优秀的中短篇作品。 伊文斯描述的，很像是其中一篇在水星培养金属生命的作品。 但是这不应该啊，小说家在创造的时候可并不会有意识的将自己的作品都限制在同一个宇宙的同一条时间线上。 按照那部小说中的时间线，金属生命的雏形是在2032年由一位科学家研发的，一直到2050年才将生命雏形送上太空让他们开始自由演化。 等到金属生命们萌发智慧更是数亿年以后的事了，而且他可以肯定，在那条时间线里并没有三体文明的出现。 是时间线出现了错乱吗？那么这个宇宙真的只有三体文明一个威胁吗？水星上那位父神是另一部科幻作品中那位跨越了数亿年时间的人类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秦光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伊文斯求证。 “你对于这些金属生命的来历有了解吗？” 伊文斯看着秦光的神情问道。 “我不知道，按照我的理解，他们本来应该在几亿年后才会出现，但是几亿年前有可能有蓝星人登上水星吗？” 伊文斯默然，几亿年以前的地球应该还是恐龙时代，别说登上水星，连蓝星人的祖先都还没有在生态圈中占据领袖地位。 “我要和你们说的情报也和宇宙中的变故有关。” 伊文斯的声音有些沉重：“我和三体文明断开了链接。” 秦光无比震惊的看向伊文斯，这一瞬间里他想到了许多个可能，本以为三体文明就是目前最近的危机，但是现在显然有大的危机需要人类文明来面对。 “宇宙中存在各种不同的文明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但是和三体文明有了联络之后我才发现宇宙原来是如此的拥挤。” “根据三体文明传来的情报，智子在到达蓝星前侦查了太阳系所有的行星，除了水星上的金属生命，还有月球上的一个文明，他们生活在半径数米到数十米不同的半球形玻璃罩中。” “主要成员像是等比缩小几万倍后的人类，科技水平明显远超当前的人类文明，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们并没有选择对外探索，而是依旧停留在月球表面。” “此外还有一艘宇宙飞船正在高速向着蓝星接近，外形像是巨大的圆环，可以自由的变换形状，靠吞噬行星表面的物质维持生存，这种文明在宇宙中被称为星际游猎文明。” “他们文明的成员外形普遍十分的巨大，而且似乎和某个高等文明有着很亲密的联系，智子并没有太靠近，探知到的情报有限。” 秦光听着伊文斯的描述已经对于这几个文明有了大致的了解，其中一个是微缩文明，他们出现的原因是因为太阳发生剧烈的闪烁，巨大的能量爆发让正常体型的人类根本无法存活，但是那条世界线的人类还是做出了他们的努力，他们将正常大小的人类微缩到了原来的几亿倍大小。 微型的人类对于生存环境的要求不再苛刻，成功在太阳爆发下存活下来。 同时因为微小体型带来的优势，他们建造微型尺度的工具比之前要容易太多，所需要的生存资源也大大减少，反而发展出了比之前还要强盛的文明。 如果能够和他们建立联系，对于现在的人类文明或许会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至于会变形的环形飞船，让秦光想起了一个大刘设定的文明。 他们名字叫做吞噬者文明，也是从蓝星走出的文明，只不过他们成员有些与众不同，是几亿年前统治了地球生态的恐龙一族。 同时他们还和一个非常奇特的文明有着联系，在小说里被称为上帝文明，这个文明所有的成员都是高等的能量生命，因为不需要为了生存发愁，所以他们的很多成员都对于宇宙中各种文明的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 在某一条世界线中，上帝文明中一位自称李白的成员，因为对于人类文明的古诗十分着迷，用全太阳系的物质打造了一台超级存储器，用量子计算机存储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古诗的排列。 但是遗憾的是，即使李白计算出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诗，但是由于诗词的美感只有阅读后才能真正体会，并没有一套完美的算法可以将优美的诗词从存储器中筛选出来。 最终，整个太阳系所留下的，就是一片由量子存储芯片组成的星云，里面包含着所有可能的文字排列。 吞噬者文明在星际中航行所运用的科技是可控核聚变，所以宇宙航行效率会比较低。 秦光了解的吞噬者文明，并没有太多黑科技，生产力方面在宇宙航行洲就显得有些落后，又因为文明成员的身体都比较庞大维持生存需要消耗大量的物质，还有耗费精力去寻觅有趣的产物来取悦背后的上帝文明。 所以不得不过上宇宙游猎文明的生活，通过吞噬掉一颗颗星球表面的物质来延长飞船在宇宙中能航行的时间，一旦出现了某些意外，导致航行的范围内没有了可以利用的行星，就将面临绝境。 原着中的吞噬者文明被毁灭，就是因为他们想要掠夺走蓝星上的所有物质，被人类文明拼命反击，推动月球撕裂了他们的飞船。 即使他们修复了飞船，剩下的物质也不够前往下一颗可以补给的行星，最终只能缓缓灭亡。 对于现在的地球文明来说，吞噬者文明确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了。 但是对于掌握了制造智子技术的三体文明来说，应该依然是处在蛮荒社会才对。 而且游猎文明的一切都将为了文明的延续努力，也就失去了技术爆炸的可能。 如果三体文明是预见到了吞噬者文明背后的上帝文明，那他们的离开也是情理之中。 第九十四章 伊文斯的坦诚 “总之，三体舰队在发出智子后没多久就失去了联络，并且与智子断开了联络，以至于我凭借他们遗留的权限获得了智子的操纵权，此前都是我在用智子和你交流。” “他们消失前传来的最后的消息是，我们正在驶向死亡。” 秦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此前智子的表现并不像是身后有着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的样子，在三体游戏中争斗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发挥出它的算力。 但是如果是上帝文明应该不会让三体文明这么恐惧，上帝文明根本不会主动对文明出手，只会对他们感兴趣的事物表现出近乎冷酷的专注。 秦光一时也想不通三体文明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既然他们是主动断开的联系，起码可以排除是被更高等的文明随手消灭的可能，这在现在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这个宇宙的范围当前并不局限于三体中描绘的宇宙图景，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你一定以为我的这些跨时代的装备是三体文明传输给我的知识制造的，其实并不是。” “我获得了智子权限后，就利用他们在蓝星进行了一次扫描。” “在大西洋的海底，我发现了一个史前文明的遗迹，他们似乎是一个海洋文明，擅长发展化学和生物科技，但是因为是在水下，所以冶炼技术并不是特别发达，但是也依然发展出了非常强盛的文明，甚至可能还统治过一段时间的陆地。” “根据我在遗迹中的壁画上得到的信息，这个文明最后毁灭于一场天灾，的原因描绘的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我的光学覆膜技术就是从那里得到的。” “我目所解读出来的科技就只有这些，之后我会一一给你介绍，其中还有很多文字是根本无法解读的。” “文明遗迹中还有几个建筑是我尝试了所有手段都没办法打开的，就连智子都无法窥探其中的情况。” 这个文明秦光倒是并没有在前世的科幻小说里看到过，但是他看过的小说毕竟有限，可能在某个他没看过的小说里，就描绘过在海底发展的文明。 而且伊文斯的描述倒是让秦光想起了一个反复在各个世界的民间故事中被提起的文明——亚特兰蒂斯 如果他的这些成果都出自一个文明的遗迹，那么一切就都变得合理了起来，单凭智子和几百亿美金，可真做不到组建一艘舰队并将它们全副武装好。 不是秦光看不起伊文斯，即使是以他目前超越所有人的脑域开发度来说，如果不是系统可以直接将知识灌输到他的脑海里，什么事情都能让他亲力亲为的话，单单一个太空电梯的图纸，就足够他将人生剩余的时间全部耗在上面。 他可以以一抵百，以一抵千甚至以一抵万，但是他永远不可能以一抵亿。 在已经建立成整体的国家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对于文明来说，需要的是能够引领时代的伟人，但对于伟人来说，只有拥有足够多的人，他才能将他的设想实现。 至于伊文斯所发现文明，秦光虽然惊讶，但也并没有觉得难以理解，如果这个宇宙真的是一个科幻作品汇聚成的宇宙的话，那么蓝星即使成为了宇宙中心他都不会感到奇怪。 目前秦光了解到的科幻作品都是前世蓝星上的人类想象出来的，很容易就会选择蓝星和人类作为主角来创作故事。 只是现在发现的，太阳系中存在的文明就已经快要超过五指之数了。 秦光现在感觉智子也挺惨的，在三体原作中，除了那些被一笔带过的能够强大到改变数学规律的文明，智子已经是整部作品中科技等级最高的物品了，但是现在不仅被三体文明无情的抛弃，随便一个蓝星上的文明遗迹都有它没办法看透的地方。 “所以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去破解遗迹吗？”秦光向伊文斯问道。 “并不是，我是要把遗迹上交给你们华国，同时，我要代表eto毁灭派现存的所有成员，加入你们华国。” 伊文斯的话再次让秦光震惊，他感觉伊文斯等待今天已经很久了，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想着要毁灭人类的伊文斯，突然就想要加入华国了。 “因为你。” 伊文斯非常直率：“在和你接触后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接触过和外星文明有关的事物，而且那个文明的等级一定非常高。” “如果蓝星要发生一场连三体文明都不得不逃跑的毁灭性的灾难，那么你可能就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秦光对于伊文斯能发现自己和高等文明有联系并不感到意外。 或者说，如果伊文斯连这点都察觉不到，他也不配统帅毁灭派这么多年，值得联合政府大动干戈地针对他制定这一系列行动计划。 “如果按照毁灭派的理论，人类文明在危机中彻底毁灭，不是很符合你的希望吗？” 秦光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句话。 按照他对原着中伊文斯的理解，人类文明灰飞烟灭，对于伊文斯来说简直是要拍手称快的好事，为什么还要找自己一起帮助文明度过危机呢？ 伊文斯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曾经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在了解了宇宙黑暗森林的本质，并且和三体文明进行深入交流之后，我发现，相比于人类文明，三体文明的可塑性甚至还要更差一些。” “由于生存危机带来的长期情感压抑，一旦他们获得了优越的生存条件。他们的行动可能会比人类文明还要极端的多。” “既然你了解过一些我的理论，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所希望的其实是人类能够不再高高在上的践踏自然界的其他种族，同时也不再依靠损害同类的利益来让一部分个体获得更好的生存条件。” “马哲中关于社会主义的终极图景，就很符合我的设想。” 第九十五章 密封准则 伊文斯投诚 “归根到底，这是数亿年进化的基因自然选择所传承下来的。要想彻底扭转必须要发生像当初小行星撞击地球一样剧烈的事件。” “让勇敢，聪慧，能够为了传承文明牺牲自己的奉献精神基因得以传承下去，让自私，懒惰反社会人格等负面基因的携带者在灭世的危机下被极大的消灭，即使有少数个体突变出了这些性格，也会因为社会环境难以表现出来，这样,我的理念就能得到部分实现。” 伊文斯抬头看天，秦光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对于未来的憧憬。 “如果人类能够度过这次蔑视危机，对于宇宙规律的掌握，也一定到了很深的程度。生产力也将不再成为人类文明的限制。” 即使算上华国有记载的史前文明,人类拥有文明的时间也不过5000年。 为了应对灭世危机，人类可能要为之奋斗同样的时间甚至更久，在数百代乃至数千代的筛选下，进入星际时代的人类将寻找到自己的答案。 秦光不是很理解伊文斯的心路历程，但是就目前来看，他不再是那个灭世的疯子，反而变成了可以争取的同志。 甚至他所掌握的海洋文明技术，都可能会成为目前人类文明最大的助力。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帮助人类文明，为什么还隐藏在海面上？直接向联合政府说明这些,不是更好吗？” 秦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本来以为的大boss突然变成了友军,他试图通过多问一些问题来了解伊文斯的心路历程，并试试能不能从对方的回答中找到逻辑漏洞。 伊文斯摇摇头：“你应该听说过在宇宙高等文明之间所传递的一个准则。” “知识密封准则。” “星际文明不得以任何原因向仍处于行星阶段的文明，传递任何形式未被该文明掌握的知识，以免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秦光从前世的科幻作品中看到过这个准则，穿越后，通过系统，对于这个准则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如果知识不是由文明自己一点点探索出来的，虽然表面上文明回因为获得先进的科技突飞猛进，但是由于不论是社会形态还是生命结构都不够接受这些科技，最终可能会迎来文明内部的混乱甚至毁灭性的灾难。 根据接触符号理论。甚至只是得知宇宙中存在别的文明这条消息。都会对文明的社会形态造成极大的影响。 “我虽然依旧是蓝星人，但是我目前掌握的这些信息已经，超出了蓝星可以接受的范畴。” “如果蓝星文明并没有掌握破解光学覆膜，寻找到我的舰队所在的方法。那么，我就会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扮演三体文明，发动对人类的清洗。” “在这一点上，秦光，人类文明要感谢你。” 伊文斯看着秦光，言辞恳切，语气中却带着极致的冷漠。 伊文斯的发言合情合理，秦光并没有从中看出有什么破绽，就连他自己，现在某种程度也是在向蓝星文明不断传输超规格的知识，违反了知识密封准则。 但是其他文明回招致毁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不可能全方面的接受一个文明所有的技术，并且或多或少的会受到高等文明社会意识的影响。 这一点在蓝星的樱花国的历史上就部分体现出，樱花国在接受白鹰国的科学技术时被迫全面接受了白鹰国的社会风俗，导致很多和本国的传统产生冲突，到现在已经不可避免的沦为了白鹰国的附庸。 但是对于秦光来说，因为他的知识都是从系统中得到的，并不用担心意识形态的影响，相反，系统还会自动帮助他选择最合适当前文明发展的科技，所以秦光有信心打破知识密封的魔咒。 “好吧，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既然是你先发现了我，那我就率领舰队跟你一起返回华国，等到华国消化完我掌握的科学技术，应该就可以在联合政府上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在星际时代到来的时候，继续纠结于蓝星内部勾心斗角的势力和国家，都应该倒在历史的车轮下化作尘埃。” 伊文斯说得十分理所应当，倒和秦光的想法不谋而合。 文明需要一个统一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权夺利。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是在整合了华国内部的力量后，通过罗辑开启面壁者计划，让自己成为面壁计划唯一的执行者，最终的目的也是实现资源的整合。 但是现在伊文斯的提议明显是更好的选择，如果华国能够靠硬实力碾压其他国家，就可以避免漫长的磨合期，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又能够快进一步。 一旁的李大等人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已经听得有些晕了。 举着激光枪的手臂对着伊文斯，不知道是该保持还是放下。 从两人的谈话中，他们大概得知，本来应该被击毙的伊文斯，现在变成了友方成员。 同时，他将带领这一支布设了关于外星文明科技的舰队归属华国。 想明白了这一点小队众人都非常开心，虽然并没有展现出装备的强大，但是能够不动用武力就将任务圆满完成还是众人一直以来所期待的。 要知道，这艘邮轮上也布设了外星科技，从外表上看，真要是动起手来，己方还真不一定可以摧枯拉朽的拿下对方。 而且还有可能对目标造成伤害，现在这个结果无疑是可以最大化行动收获的结果。 随着双方确定伊文斯将率领舰队加入华国，伊文斯很快下达了指令，命令舰队开始向华国方向移动，秦光和任务小队也开始在审判日号上行走，秦光想要试一试能不能通过高维眼镜解析出一些新的知识来。 与此同时，在白银国的舰队上，剩余几个国家的特种兵因为白鹰国迟迟不开始行动，争吵着来到甲板上，想要向墨菲特要一个说法。 第九十六章 舰队开拔 逼迫决斗 “少将，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行动？” 毛熊国的队长率先开口，语气丝毫不客气。 “你们要是没有能力帮我们完成任务，当时就不应该揽下这个工作，现在也好说，你只要让我们离开，我们国家自己也有手段登上目标，不计较你们耍的花招。” “不好意思各位，航母的飞机今天不行发生了故障,暂时无法起飞，希望各位能够谅解。” 少将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语气却依然无比的嚣张，大有你们要是不服就和我打一架的意思。 “如果航母上的飞机无法起飞,可以将我们送往其他驱逐舰上尝试起飞吗？或者给我们几艘快艇，我们自己开过去就行。” 高卢国的部队还没有明白白鹰国的打算，有些天真的开口道。 “对不起，我们的舰队没有配备快艇，你们还是安心的就在这里待着吧。” 语气中的不屑一顾几乎要溢出来。 这下就连一直跪舔白鹰国的樱花国队伍都忍不住了，田中秀一开口道：“将军阁下，我们这次行动事先得到了所有国家的一致认可的，难道你要单方面的毁约吗？” “别拿联合政府来压我，和你们商量好的是议会里的老爷们,我就是个大老粗，但是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你这样做,将来是要在国际法庭上被审判的。” 英格兰的队伍也气不过，开口威胁墨菲特。 “那就让你说的这些国家来抓我进联合政府的法庭接受审判，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 墨菲特有恃无恐。 “我是白鹰国的海军少将，也是第二舰队无畏号航母的舰长，凭你们还不配审判我。” “不就是眼看自己捞不到好处，想要毁约了吗，哪次不是这样？你一个黑鬼子天天跪舔那些白皮佬，别的没学到，反而把他们这些臭不要脸的招数学得淋漓尽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贫民窟里出来的黑鬼子，哪怕你靠跪舔他们和压迫自己的同胞做到了今天的位置，但是你永远也别指望那些老爷们能看得起你。” “说你是狗你还觉得骄傲，还总想证明自己比其他的狗更忠诚来得到主人的宠爱，你这种贱人活该给别人当一辈子的奴隶。” 毛熊国眼看墨菲特不想认真解决问题，也毫不客气的开启了祖安模式，上来就对着墨菲特的肤色和出身猛攻，并且一击中的，直接把墨菲特打破防了。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墨菲特最想做的就是能够得到白人们的认可，为此做了很多伤害自己同胞的事，就像他这个海军少将，就是他带领舰队平定了好几个非洲国家的反抗，并且毫不留情的将反抗军赶尽杀绝才换来的怜悯。 以前或许可以用他的同胞不懂得进步，那些都是文明必要的牺牲来麻痹自己，但是当他做的一切被人血淋淋的摆在明面上，所带来的的良心上的谴责是他完全无法承受的。 “毛熊佬，我也忍你们很久了，你们这样侮辱我的名誉，是要和我在这里进行一场决斗吗？” “怕你不成，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句，侮辱名誉的前提是这个人还有名誉，而你的名誉，早在你六岁的时候就被你丢到白人少爷的脚底板下了。” 毛熊国队的人丝毫不怂，他们国家的大汉想来也是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而闻名世界，队长乌托罗斯基脱下自己的防弹衣顶着络腮胡子肆无忌惮的来到墨菲特面前，气势凶悍的墨菲特身边的几名亲兵都不敢上前阻拦。 “你打算玩点什么，刀战还是轮盘赌？我可以堵上毛熊的名誉，这次决斗的结果不会被任何人追责。” “你要是敢和我赌命，我还敬你是个带种的男人。” 乌托罗斯基寸步不让，从腰间拿出一把左轮手枪，退尽子弹后又塞进去一枚，另一只手拿着一柄手臂长的军刺，反握刀柄递到了墨菲特的面前。 两种决斗方法分别是比较出名的轮盘赌和单刀会。 轮盘赌自然就是拿一把左轮装上一颗子弹，转动弹仓后随机合上，轮流对着太阳穴击发。 算是比较有名也比较公平的一种赌法，基本和左轮手枪一起被发明，随后广泛传遍世界，现在已经几乎成了知名度最高的决斗方法。 另一种则是比较古老的中世纪决斗法，比较考验双方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 双方手握长剑各自背对背走出五步后转身搏杀，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站着。 因为舰队没有配备长剑，所以乌托罗斯基选择了军刺进行替代。 相比于轮盘赌，这种决斗更加的凶险也更加的血腥。 乌托罗斯基直直的盯着墨菲特，等待着他做出选择，不管对方选了哪一种，他都会奉陪到底。 第九十七章艰难的抉择 其他国家的队伍也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情围在周围。 此时墨菲特被逼迫的进退两难。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视死如归的用去，如果和乌托罗斯基大概率被对方杀死，即使是看上去公平的轮盘赌，也最少有一半的可能丧命，对她来说为了意气之争完全不值得。 但是如果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选择了退缩，他在军队里的声望注定一落千丈，甚至他都不能犹豫太久，不然一样会被人看轻。 他努力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思维高速运转，试图找出破局之法。 就在这时，时刻关注着审判日号舰队的了望员发现了舰队的动向，发出了警报。 “目标舰队开始向东方移动。速度12节，并在不断加速中。” “重复，目标正在不断加速中，预计两小时后可以冲出包围圈！”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突然出现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争吵。 在场所有人的矛盾都是因为任务不合，乌托罗斯基也只是想要用气势逼迫墨菲特让步，如果被伊文斯逃出了包围圈，那么他们的争论就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第九十七章 艰难的抉择 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 华国的队伍刚刚不是已经降落到了船上，为什么突然开始了行动。 难道已经被船上的势力所消灭了，所以他们才打算逃跑。 还是说，华国已经成功掌握了舰队准备独吞这次的战利品。 不管哪种可能都是少将无法接受的，他迅速地跑进舰长室，打开无线电广播向着审判日号试图发起通讯。 随着一阵有些刺耳的电流音。来自白英国舰队方面，莫菲特少将带着些许口音的英文在众人耳边响起。 “华国行动队听到请回话，华国行动队听到请回话。” 墨菲特所用的本次行动各国通用的一个特殊频道，直接在秦光和小队众人的耳麦中响起，但是同时，放置了红岸二号天线的舱室里也传出了声音，各国在频道上设置的加密形同虚设。 对此秦光也不觉得惊讶，无线电本就是一种很容易被劫持破译的信息渠道，给别提面前的是蓝星最先进的无线电设备。 “我是华国行动队的代表人秦光，目前状况良好。” “秦研究员你好，我是白鹰国第二舰队的舰长墨菲特，请问现在审判日号上是什么情况？” 墨菲特一边和秦光通话，一边下达指令，本就已经在高速行驶的舰队又一次加速，努力缩短着两者之间的距离。 秦光听到这个名字都有点想笑，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大聪明的样子。 “我已经完全控制了审判日号，任务圆满完成，你们可以撤退了。” “这怎么能行，我们一定要登上目标才能算完成任务，希望您能理解我们一下。” “这次行动各国的队伍都花了这么大功夫，总要给各国的代表一个交代。” 墨菲特无形中就把自己放在了其他国家的代表位置，语气中虽然显得有些可怜，但是却寸步不让。 如果是之前秦光可能还会费心和他拉扯一下，争取不爆发太大的冲突解决。 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兴趣和白鹰国演习一旦被他们登上了审判日号，上面有关外星科技的情报就注定无法隐瞒，反而可能会引起国家之间更大的冲突。 另一方面，他也有意识的在挑衅墨菲特，最好能让他失去理智主动攻击审判日号，也能试探一下伊文斯目前掌握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我的意思是，这艘舰队已经被我们华国收编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至于各国所付出的努力，这显然不是我应该考虑的。” 墨菲特也不再隐藏自己：“秦光阁下，凭借华国的实力，想要一口气吃下这么大一块蛋糕可能不太够资格吧。” “不用你们担心，我们华国胃口好的很。”秦光不为所动，甚至希望对方的反应更加激烈一些。 “倒是你们白鹰国，要是还做着世界霸主的美梦，小心摔一个大跟头。” “我们白鹰国一样不用您担心。” “希望您不要因为您所说的话后悔！” 说完，墨菲特面色阴沉的断开了通讯，本就漆黑的面庞此时更是黑的发紫。 秦光最后一句话所化作的电波飘荡而来，从接受器里传出。 “我等着你。” 墨菲特站在原地冷静了片刻再次下令。 “所有舰队的发动机进入超负荷运转模式，务必不能让他们逃走！” 随后又转身向着其他几国的队伍开口道。 “各位，华国现在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们打算独吞这次的成果，现在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了，希望各位能够不计前嫌，通力合作。” 各国的行动队队长也都是能屈能伸之人，国家之间没有友谊，只有利益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理解的深刻。 翻脸更是比翻书还快。 毛熊国队长更是拆开了一个随身携带的手榴弹从里面取出烈酒喝墨菲特共饮，以表示双方的友谊牢不可破。 墨菲特虽然也震惊于这些毛子从身上什么地方都能拿出酒来，迫于毛子的热情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喝了几杯。 高度数的烈酒下肚让他漆黑的脸庞都泛起了红润。 也不管自己刚刚说过的战斗机没办法起飞的话，把众人带到了航母的停机位置，准备双方距离接近到一定程度就派飞机直接空降。 然而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即使白鹰国的所有战舰都已经在超负荷运转，一些轻量级的舰船甚至都已经和航母拉开了很大的距离，但是双方舰队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近，反而还增加了。 在雷达全部失效的情况下，审判日号舰队已经几乎要从了望员的视线中消失。 “将军，对方的速度也在不断增加，甚至已经超过了驱逐舰能够到达的最快速度，几乎和快艇相当了。” “但是这不可能，我的上帝啊，我到底是在和一艘什么样的舰队战斗。” 了望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彻底破碎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艘邮轮用什么样的动力可以跑出这样的速度。 了望员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在一通各种脏话发泄后，他最终向墨菲特发出了警告。 “将军，如果继续保持这种速度追逐下去的话，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对方就会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在雷达无法探测到对方的情况下，着意味着我们将彻底失去对方的踪迹。” 墨菲特沉默着站在甲板上，思考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瞄准目标所在的方向，准备发射鱼雷。” “飞行部队随时待命，动用可以动用的一切手段，将目标留在这片海域。” “将军，如果我们率先发动攻击的话，国际上的舆论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身旁的船员上前提醒道。 “如果我们再不做些什么，舆论可能以后什么用都没有了。” 其他国家的队伍都没有反驳什么，开火的命令是墨菲特下达的，之后的后果是他一个人承担，要是能拦住目标，收获可是大家一起瓜分。 虽然事后可能免不了一番争夺，但是和其他国家为敌起码还有的争，华国的行为更像是直接把锅端走，他们连想闻味都闻不到。 第九十八章 鱼雷齐射 战机纷飞 作为白鹰国排名第二的舰队，西海舰队的船员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船上的武器也早就进入了待激发的状态。 只用了几分钟，来自个舰队的反馈就陆续抵达。 “旧金山号准备就绪。” “林肯号准备就绪。” “希尔林号准备就绪。” 墨菲特沉默的听着各个舰队的汇报，直到舰队中所有的舰队都已经准备就绪。 他一只手按在对讲机上，一只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鱼雷准备，发射！”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包括勇气号航母的水下发射部分都开始运转，漆黑的发射孔张开，流线型的鱼雷纷纷从总发射出来，破开海水一往无前的开启了进攻。 海浪的声音被发动机的声音完全掩盖，一枚枚鱼雷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审判日号所在的方向奔去，在水下组成了一场密集的箭雨。 铁剑xll型鱼雷是白鹰国目前海军中最优秀的鱼雷型号，速度可以达到惊人的六十节，装载了一百一十公斤当量的tnt炸药，同时模仿破片手雷在爆炸腔里填充了钢珠，可以从多层级伤害对方的舰艇，同时鱼雷的头部还安装了温度感应装置和雷达装置。 即使现在雷达装置失灵根本发现不了对方的位置，也可以通过温度感应装置在大海里精准的找到发热源，也就是对方的发动机。 航母因为庞大的体型无法快速移动，鱼雷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这种武器从被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更快更准的击沉对方的舰船。 既然决定了出手，墨菲特就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连小数量的鱼雷试探都没有，每一次发射都是最大发射量，一连发射了五波，几乎消耗了整个舰队三分之一的载弹量。 要知道因为白鹰国的世界霸主地位，和第二舰队的特殊巡逻位置，从他建成以来发射的武器数量可能都没有今天一次的数量多。 万里无云的天空下，阳光斜斜的照射在蔚蓝的海面上，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划过上千条白线，每一条线都象征着一颗鱼雷。 同时还有几十架战斗机从勇气号上起飞，除了各国的部队作为驾驶员还有不少是航母上的精英飞行员。 在勇气号的跑道上像是被一架弹弓一架架的射到了天上，短暂的调整姿态后很快突破了音速，在空气中划过近百道白痕向着审判日号逼近。 几乎在同一时间，审判日号上的伊文斯就感知到了消息。 “白鹰国气急败坏了，他们发射了鱼雷。” “那你打算怎么办，需要帮忙吗？”秦光开口道。 他不仅是在询问伊文斯的态度，同时也像趁机试探一下伊文斯的实力。 有着海洋文明技术传承的审判日舰队肯定不会被着几百颗鱼雷伤到，但是能够逼出多少手段也是秦光想看到的。 伊文斯也明白秦光的想法，他正好也想向秦光，还有他背后的华国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不用了，我可以解决。” 双方都沉默下来，等待着鱼雷的不断接近。 等到鱼雷接近到审判日号还有十几海里的时候突然发生了爆炸，秦光远远的看去发现是鱼雷撞击到了刚才布设的动能吸收装置。 因为和伊文斯达成了交易，秦光也就没有再维持选择膜和动能吸收装置，但是残留的分子依然能够极大的延缓鱼雷的移动速度，甚至有一些感应装置不是那么灵敏的都因为速度下降直接爆炸，有些爆炸的同时还会对旁边的鱼雷造成影响，引发一个小的连锁反应。 一时间海面上炸起一连串的水花。 秦光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如果一开始料到白鹰国的舰队会发起追击，他也不会停止维持动能吸收装置，这样在被改变的物理规律面前，任何鱼雷都没有办法突破。 动能装置布设的范围不大，被减速的鱼雷接连通过了其中，但是动能已经在其中被消耗了大半，已经连浪花都很难掀起。 秦光和伊文斯站在甲板边缘静静的看着鱼雷接近。 也没有见到伊文斯有什么动作，大量的海鱼突然从海底浮了上来。阻拦在鱼雷和舰队之间。 虽然很对鱼类的身躯在鱼雷面前显得十分渺小，但是在血肉之躯和骨骼的阻拦下，不少鱼雷都被耗尽了最后的动能。 偶尔有几枚被激发，在血肉的阻隔下也被压制了很多威力，并且因为离审判日号的船体还远，一点伤害都没有造成。 于此同时，勇气号上的雷达屏上显示的鱼雷的信号一个个都消失。 士兵们紧急汇报道：“将军，大部分鱼雷遭到未知阻拦失效，少部分引爆，但对地方的杀伤未知。” 于此同时，战斗机部队的汇报也传到了他的耳麦里：“前方空域发生了未知变化，战斗机飞行速度被极大减缓，但是目前并没有坠落风险。” 作为任务成员之一的墨菲特当然知道华国原来制定的行动计划，也知道动能吸收装置的存在。 他马上下达命令：“是华国的动能吸收领域，他们的范围不会太大。” “战斗机抬升高度，越过这片区域。” “根据刚才鱼雷失去信号的位置绘制出领域的大致范围，接下来的发射避开这片区域。” 墨菲特的命令被快速的下达并有条不紊的执行下去。 很快就发射的第二批鱼雷。 这次的鱼雷数量较少，间隔增大，为的是在海洋中得到足够的反馈，避免浪费弹药。 稀疏的鱼雷在海面上交错成一张杀机密布的网。 秦光双手插兜，表面上是在看向前方空无一物的大海。 其实凭借量子腕表，他轻松的得到了空中华国直升摄像头权限，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看着逐渐接近的鱼雷之网，秦光开始期待这次伊文斯能拿出什么样的应对方法。 海洋文明存在能够驱使鱼群的技术秦光也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刚才一波鱼雷已经消耗了不少海洋生物的生命，现在鱼雷之间的距离被拉长，鱼群就很难向刚刚一样通过聚集在一起引爆大量的鱼雷。 第九十九章 电波操控 生物科技 而且这片海域所能召集过来的鱼群有限，如果现在从更远的地方召集的话，根本赶不上鱼雷的速度，只能另寻他法。 “刚才也是海洋文明的一项技术，通过在海水中释放微弱的电流刺激，同时将强度调整到和鱼类的脑波接近的程度，可以一定程度上操纵海底的鱼群，是当初那个海洋文明。发展的主要手段。” 没等秦光发问，伊文斯主动介绍起刚刚所用的技术。 反正之后也都是要交给华国的，提前说明一下也是展现自己重要程度的手段。 “那么现在你打算如何应对呢？” “自然是展现一下这个文明生物方面的技术了。” 说着，伊文斯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包裹，秦光还没有仔细看里面都有什么，就看到伊文斯一抬手丢进了大海里。 包裹并不像是普通的纸做成的，在海水里迅速化开，同时一摸白色很快在海水里扩散开来。 秦光看出这是一种微生物，单个的体积十分微小，但在在水中繁殖的速度十分快，而且刚刚审判日号周围被鱼雷炸死了不少海洋生物，此时的海水中富含大量有机物，对于微生物来说正是一顿营养丰富的大餐。 原本沾上了些许血色的海水迅速被白色占领，海面上除了白色的微生物，就是海鱼的累累白骨，审判日号就像是行驶在白骨地狱之上。 “这是海洋文明的另一样成就，他们的微生物可以快速的分解有机物并将其转化成他们需要的能量。” “他们的成员在死后甚至会让微生物转化他们的所有血肉，只留下白骨，这就是他们的丧葬模式。” 伊文斯的话让秦光想起一件事，不同于陆地上可以获得丰富的太阳能，水下的阳光会逐渐衰减，到了几十米的水下就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建立在几百米深海下的海洋文明除了要想办法拓宽能量的来源，同时也不能让任何一分能量被浪费，要尽最大可能重复利用，可能这就是他们发展出了这么极端的生物学科技的原因。 像是鲸鱼死后落在海底，血肉足够深海的生物圈繁盛数年乃至数十年，海洋文明的利用方式显然更加的高明。 附近的海鱼再次被操控着来到审判日号周围，每一只鱼都带走了一小片微生物的菌体，然后向着鱼雷游去。 “这些微生物并不会主动吞噬还活着的生物的血肉，只有失去生命的有机物才是他们的食物。” 秦光不知道这种复杂的生物识别机制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伊文斯的描述让他想到，自己在系统中得到的植物改造技术也可以算是一种微生物技术，会不会系统就是从海洋文明的技术中选择了基因技术，并在基础上进行了优化，转化成了字的奖励。 鱼群开始了和鱼雷列队的接触。 看上去微小的细菌片，在接触到鱼雷金属的一瞬间就开始膨胀，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朵白色的菌伞包裹住了鱼雷的一部分表面。 同时因为鱼群不断的靠近和更多的菌片融合在一起，很快就将鱼雷完全包裹在了菌伞内部。 整个鱼雷像是被裹上了一层白色的面糊在热油里炸了一遍一样，突然膨大了一圈。 因为细菌微弱的重量，鱼雷的速度并没有丝毫下降，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前进。 但是从秦光的视线里可以看到，鱼雷的大小不断的在缩小，连里面做为填充的钢珠都被不断的分解，最后只留下了几十千克的固态tnt向着海底沉去。 又一波几百发的鱼雷像是浸了水的炮仗一样，连一点闷响都没有发出，就彻底消失在海域中。 “除了生物技术，他们的化学科技也很发达，但是因为没有办法利用火焰，也很难在海底制造密闭的容器，是通过微生物直接分解材料来合成想要的成分。” 勇气号上的信息分析员此刻受到了鱼雷消失前最后传回的信息，面带恐惧的看着雷达显示屏开口汇报道。 “所有的鱼雷都失去了信息，而且没有任何的征兆，甚至连速度都没有丝毫减缓。” “消失的位置各不相同，排除撞击到障碍物的可能，消失前的信号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又很快断开。” “就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巨口将他们全部吞下了一样。” 墨菲特沉默的听完汇报，第三次下达命令。 “停止鱼雷的投放，等待战斗机部队回复消息。” 两拨鱼雷的投放连对方的一艘小船都没有集中，甚至连对方的舰队都没有靠近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即使以白鹰国的家大业大墨菲特也感觉到肉痛了。 要知道一枚铁剑型号的鱼雷造价就要好几十万美刀，刚刚的两轮发射已经赶上某些偏远洲一年的税收了。 士兵们也都松了口气，他们不怕战斗，但是害怕和未知的敌人无意义的被消耗。 此刻也都有点如释重负。 飞机逐渐接近审判日号，飞机上的各国行动队员都带着忐忑的心情。 几十架战斗机远在数公里外的天空上准备对审判日号展开超视距打击。 然而还没等他们的导弹发射出去，驾驶舱的仪表盘突然像是踩到电门了一样剧烈摆动起来，各种警报也都同时响起。 训练有素的驾驶员们都手忙脚乱的调整着，却发现不管哪个按钮按下去都显得无济于事。 飞机的机翼开始倾斜，在空气中发生激烈的抖动。 最终彻底失速向着海面俯冲而下。 秦光远远的看着下饺子一般落下的战斗机。 “这次用的是什么技术？” “这次和海洋文明关系不大，是这些水星特殊金属生命的一个天赋能力，他们可以操控金属内部产生电流。” “也就是像在刚才那个距离下，直接通过电流超载或者发热烧毁飞机里几个关键的部件，就能让他们直接坠落。” “像是刚才的鱼雷，因为内部没有直接控制引爆的元件，所以没有办法直接让它们爆炸，对付战斗机就比较方便了。” 第一百章 放弃追击 阵营任务完成 伊文斯有条不紊的解释道，至此，面对白鹰国的追击，伊文斯几乎完美的抵挡了全部进攻，甚至没有一艘船被击沉。 第二舰队或许不是蓝星最强的舰队，但也绝对是第一梯队了，人类文明能动用的最强海上力量，除了核武，顶多也只能在数量上胜过第二舰队，不可能在质量上又突变了。 在面对蓝星最强的海上力量，伊文斯来自海洋文明的技术展现出了碾压般的优势。 仪器失灵的战斗机纷纷落入海底，幸好战斗机上的弹射装置基本都是纯机械结构，为了稳定并没有太多的精密元件。 所有的驾驶员都成功弹射出仓，此刻穿着橘黄色的救生衣飘荡在冰冷的大西洋海水里。 伊文斯也只是想立一个下马威，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因为他们身上的生命气息，海洋中还没有消失的微生物并没有吞噬他们的血肉。 不过他们的座驾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纷纷被菌伞攀附上，消化成了金属原子扩散在大海之中。 站在勇气号甲板上的墨菲特脸色铁青，几十架战斗机的造价快赶上一个驱逐舰编队的价格了，自己率领第二舰队出发本来只是为了威慑，没想到这几次进攻都快要把家底赔上了。 他现在看着海面上的那一片洁白的花朵一样的菌孢都心里发憷。 生怕这些能够吞噬金属的恶魔能够将自己的舰队也给吞噬掉。 不过这些微生物的能力其实有限，基因编码中要求它们必须将目标完全包裹后才能触发快速分解。伊文斯为了让他们不再不小心的时候将自己的舰队也给吞噬掉就保留了这个设计。 十几分钟后，泡在海水里的驾驶员们被救援队带上了甲板瑟瑟发抖。 各国的队员看着远处的目标舰队，不由得悲从中来，自己这一趟任务都做了些什么？ 出任务前所有人都意气风发，信心满满，想要将其他国家都击败展现自己国家的强大。 然而华国异军突起对于直接碾压了所有人，将国家的特种部队的战斗力分成了两个档次，华国的特种部队，其他国家的特种部队。 虽然被虐了但是大家也都认了，所有人一起丢人等于都不丢人。 紧接着又来参加任务，本来以为这次行动所有人都能在同一战线终于能躺赢了，没想到又被华国摆了一道又要开始追击华国的部队。 然后不出意料的又一次被暴打了，现在回想一下，自己这一次行动就是一直在受苦受难的道路上。 “将军，如果想在增强火力，就只能动用核弹武器了。” 有士兵在一旁提醒道。 墨菲特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决定。 “行动失败，放弃追击。” 随着墨菲特下达的放弃追赶的命令，审判日号也彻底摆脱了被白鹰国舰队进攻的处境。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秦光的耳边响起。 “你收服了毁灭派成员，阵营掌握度大幅提升（58%）” “你收服了大量毁灭派成员，阵营掌握度大幅提升（73%）” “您得到了毁灭派统帅伊文斯的投诚阵营掌握度大幅提升（100%）” “你的阵营掌握度突破70%任务第二阶段完成。” “你的阵营掌握度达到100%任务第三阶段完成。”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任务奖励提示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恭喜宿主获得纳米机器人制造技术图纸（攻）” “恭喜宿主获得纳米机器人制造技术图纸（疗）” “恭喜宿主获得纳米机器人制造技术图纸（御）” “恭喜宿主获得可控核聚变（技术关键点）” “恭喜宿主获得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建造技术）” “恭喜宿主获得可控核聚变（磁约束知识）” “恭喜宿主获得脑域开发权限5%。” “恭喜宿主获得脑域开发权限5%。” 连续不断的知识奖励轰炸几乎要让秦光失去意识，幸好系统还是有些良心，脑域开发的权限被自动使用，趁着脑域开发时提升的大脑思维活性，秦光才慢慢消化了这么庞大的知识量。 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觉自己太阳穴有些跳动。 同时因为大量消耗能量，一股饥饿感涌上心头。 秦光从身上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单兵口粮，虽然压缩饼干的口感差了些，但是富含的能量还是被他很快的吸收，饥饿感也快速缓解。 一边吃着东西，秦光一边仔细分析起自己这次都在系统的奖励中得到了什么。 一次性完成了阵营任务的两个阶段，奖励也是格外的丰厚，只不过秦光整理后发现大概可以分成三个部分。 一部分就是三种纳米机器人的图纸和制造方法，还有完整的可控核聚变技术，最后还有朴实无华的脑域开发权限。 只不过这次脑域开发权限并没有解锁新的技能，秦光的开发度现在总和已经有55%了，也不知道下次解锁新技能要到多少总开发度。 纳米机器人的三种图纸其实是完整的纳米机器人技术，只不过单个纳米机器人所能携带的信息量有限，所以分出了三种不同的型号，但是可以通过在同一个人身上配置不同型号的纳米机器人呢达到全能的目的。 同时根据脑海中的信息，可以通过吞噬金属自我复制，是对付伊文斯这种奇特金属生命的有效途径。 看来系统对于伊文斯还是有些许警惕，率先给自己的奖励就是反制伊文斯的手段。 至于可控核聚变技术，可以说是各种科幻小说里的标配了。 等到秦光完整理解了其中的技术含量，才知道这项技术为什么在前世被人们称为永远还差五十年，以人类之间的研发进度，如果是线性发展的话，最少还要再磁场约束这一块卡上一百年。 脑域开发权限因为没有解锁新的技能，也只是让他的思维速度再次加快而已。 整理完了这次的收获，秦光和伊文斯都陷入了沉默。 “你和三体文明在他们消失之前还有过什么交流吗？” 第一百零一章 整理收获 华国开会 纳米机器人的三种图纸其实是完整的纳米机器人技术，只不过单个纳米机器人所能携带的信息量有限，所以分出了三种不同的型号，但是可以通过在同一个人身上配置不同型号的纳米机器人呢达到全能的目的。 同时根据脑海中的信息，可以通过吞噬金属自我复制，是对付伊文斯 “所有的信息都被我存储在发射舱里了，只不过我看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其中蕴藏了什么信息，你可以复制一部分回去研究。” 说着两人走进了摆放着红岸二号发射器的主机，也就是建在他们旁边的审判日号最高层，秦光倒是完全没想到伊文斯会把这些资料就存储在最显眼的地方，不过或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华国行动队的十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以为这次来是要大开杀戒，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交谈就让秦光拐回去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显得他们有些没用了。 不过他们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根据从秦光和伊文斯交谈时得到的情报，伊文斯之所以投诚是因为有一个可能会毁灭整个太阳系的危机正在酝酿，他们哪怕训练的比现在再强大十倍，百倍，在这样的危机前也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他们只好将刚刚得到的情报快速的整理在一起，汇报回了华国。 其中包括了伊文斯的投诚，灭世灾难的猜测，和海洋文明科技的存在。 这几条至关重要的情报很快就传递到了华国高层的面前，不仅是常伟思，就连三大研究院的院士们，也都破天荒的聚集在一起开会。 华国的高层们不仅要消化一下这些信息，同时也要准备好伊文斯的舰队到达之后如何安排。 常伟思走进会议厅的时候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可能是华国成立以来规格最高的一次会议了，不仅军方和研究院的成员几乎全部到齐，政坛的人物也几乎全部到了。 “这次会议是要讨论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不需要上台发言，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大家集思广益。” 台上的人开口道。 “我认为不能接纳伊文斯。” “不能因为他提供了一个真实性存疑的情报就无条件的信任他，并且还要将他之前的错误一笔勾销。” 一名将军气冲冲的站起身，率先针对伊文斯发言，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伊文斯此前派遣杀手影响各国科学家和重要科研人员的正常生活，甚至夺取了他们的生命，确实不应该这么简单的放过他。 “哪怕一切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最起码也要将他的舰队打散重新分配，所有的舰船都要换上我们自己的士兵。” “要是他的那些海洋文明的科技真的像任务汇报里说的那样神奇，我们毫无顾忌的将他接纳到我国的港口就是引入了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 将军这句话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所以有关伊文斯的安排很快被敲定下来，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将伊文斯控制住不能让他再掌握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很快，又有人提出了第二个议题。 “既然已经知道很快就会有很多外星科技需要研究，那么将三大研究院整合成一家的计划是不是可以开始实施了？”孙院士开口道。 他对于秦光这个提议是十分感兴趣的，同时也很相信秦光有能力在三大研究院整合后更好的发展华国。 然而，不出意料的是，这个提议引起了大多数院士的不满，很快有人反驳道。 “孙院士想要整合力量，提高研究效率我没有意见，但是将三大研究院统合成一个部门真的可以提高效率吗？” 开口的也是一名白发苍苍的院士。 “华国在面对新的世界局势确实需要做出改变，但是如果只是简单的将三大院整合，势必会造成管理上的混乱，短时间内效率反而会大幅度下降，长远来看也并没有什么益处，同时部门过于多也不方便分配任务。” “之前每个研究院就已经是一个庞大的部门了，要是再聚在一起，恐怕以后想要开个会都要在操场上开了。” 白发院士的建议并不尖锐反而十分的中肯。 在场的院士都不是迂腐之人，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提议不现实，而是很多提议的可行性都不低，而且其他人提出的问题也都很有意义，但是最终能够实行的只有一个计划，这才是所有人都在争吵的原因。 “我认为可以选出一个代表在项目的选择上负责总的分配，这样才算真正整合了三大院，也能实现我们一开始提高效率的想法。” 袁老温和的开口道，他和这位白发院士同属生命研究院，同时袁老的地位明显对方要高出一些，白发院士坐下开始思考袁老的话。 “要想做到这些需要强大的洞察力，不仅能不断的提出可以做出科研成果的方向，还能精准的判断都需要三大院那些领域的人，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有人提出了质疑。 “我认为材料院的秦光研究员就不错。” “就是就是，这小伙子一个人就能办到我们设计院全体都办不到的事，我觉得可以信任。”这是设计院一位院士在开口。 “但是华国的三大研究院每一个都有着几十个院士，单凭一个年轻的院士可压不住整合之后的部门。” “但是现在除了他跟别没有其他人在三个领域都有拿得出手的成就。也就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资格。” “为什么都认为一定要整合三大院才能提高效率呢？” 也有人提出不同的观点，认为或许将部门更细分也是一个好选择。 “除非他能够在半年的时间里再拿出太空电梯剩余的图纸，不然合并这件事就免谈。” 这是一名设计院的院士开口。 他们对于三大院合并其实没有太大的坑距，毕竟不管在哪个部门最后他们的工作都是画图。 “老李，你这话说的，你们整个院半年时间都不一定可以做出之前有关太空电梯的设计方案，怎么好意思把这个任务交给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第一百零二章 合并的条件 伊文斯的任务 刘院士不满的开口。 “能够在二十岁的年纪就名动世界学术界，并且在多个领域都做出跨时代成果的人，早就不应该当一个简单的二十岁青年来看了。” “年龄应该是他的优势，不应该是我们打压他的理由。” “既然想要他做整合三大院的当家人，那么自然要做出前所未有的成就。” 李院士嘿嘿一笑道。 他的发言让其他人都陷入了沉思，确实，即使是在整个科学研究的历史上，秦光所做的也是可以排得上名号的，而且许多名动世界的科学家比如爱因斯坦和普朗克也都是在三十岁以前做出的成就。 “但是你的限制太苛刻了，不如时间限制改成一年吧。” 成院士也开口劝说。 众人对这个提议也有些心动，科研实验，如果没有正确的方向，很多时候几十年没有成果都不稀奇，指望一个人一年时间做出跨时代的成果也有些异想天开了。 更别提这个人在之前刚刚做出了一个成果，那这个概率更是低到比两发炮弹炸到同一个单坑还要不可能了。 “我们材料院也这么认为。” 孙院士也适时出来助攻。 这下同意的院士数量开始多了起来。已经占到参会人员的一小半了。 成院士和袁老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欣喜。 同意的人数比他们预想中要多出不少。 开口的设计院李院士其实是他们事先找好的内应，目前会议上的局面也是他们一手引导的。 最后会议上的众人也都达成了共识，只要秦光能够在三年之内在三个领域分别做出和他当前相差无几的成就，或者可以做出一个跨越三个领域的成就，就整合三大研究院，让他作为三大研究院整合后的第一任院长。 会议之后还讨论了在当前国际形势下华国军队的应对，常伟思的权力进一步提升，除了负责良湘基地的部队外，整个华国的军事行动都要经过他的调动。 秦光和伊文斯飘在海面上，除了任务完成的一连串提示，还有两条提示让秦光十分好奇。 “恭喜宿主对eto组织的掌控度已经达到100%，请尽快提升政府势力的掌控度，以便尽早开启蓝星势力系统。” 同时还有和伊文斯接触后开启的新人物条目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伊文斯【核心级】【友善】好感度？？？ 同时任务栏多出一条提示，用鲜红的字体写道。 “相关任务在宿主开启更高级势力系统后开启。” 伊文斯是核心级的任务秦光并不意外，在原着中伊文斯虽然只出现了寥寥数笔，大部分还都是叶文洁的回忆。 真正出场的是后就是古筝行动直接被秒，但是他造成的影响却一直延续了下去，罗辑好几次差点死去都是因为他最初的影响。 在遇见伊文斯之前秦光虽然已经得到了叶文洁的授权成为了eto组织的临时统帅，并且通过改善成员的处境提高了自己的eto势力的掌控度。 但是这个掌控度在提升到60%后就卡住了，不管秦光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再提高，本来秦光以为要彻底消灭毁灭派的人，让拯救派成为唯一的eto阵营后才能再提升，没想到直接得到了伊文斯的投诚，掌控度直接飙升到了100%。 但是伊文斯目前没有对应的任务就让秦光有些惊讶了，看来回去以后要把势力系统升级的事情尽快提上日程了。 势力系统似乎是一个更高级的系统，可以得到系统更多的奖励，而且和这个系统有关的人物最低也是核心级。 审判日号在海面上飘荡了几个小时后，会议刚结束，袁老的电话就打到了旁边李大的卫星电话上，指明要和秦光通话。 为了这次行动他们除了对队内配备的对讲机，还有可以和良湘基地直接联络的卫星电话，看来两位院士已经和常伟思聊过了。 “秦光，三大研究院合并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了，不过要想真的合并对各方的影响都特别大，所以你要想成为总研究院的新院长还要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袁老将会议上做出的决定告诉秦光 “虽然做出新的成果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们都相信你可以做到，这已经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而且你还年轻，不要太急切，你只要正常钻研，当今华国没有任何人能够在科研上超越你，最后那个位置一定是你的。” 袁老试图宽慰着秦光，但是秦光听完差点笑出声。 “袁老您放心吧，这个位置，不用三年，等我回去，就一定我的囊中之物了。” 不说秦光在系统中得到的其他奖励，可控核聚变和纳米机器人都够把这项任务完成两次了。 两项技术都是横跨三大领域的跨时代成果，也将成为三大院合并后的第一批项目。 听到秦光这么有信心袁老也放下心来。 随即常伟思接过了电话。 “你那边方便吗？会议对于伊文斯的处理可能，会限制他的自由。” 常伟思斟酌着用词，他担心伊文斯听到这个结果后会放弃投诚继续在大海上游荡，并且危急秦光等人的安全。 不管是什么人应该都不会在明知道会被软禁的情况下自投罗网。 秦光听到常伟思的解释后也明白华国的担忧。 刚刚伊文斯也给了他答案伊文斯只是将相关的知识和舰队都交个他，并不会踏上华国的陆地。 相反，之后他会独自继续探索海洋文明的遗迹，如果有新的发现会和华国政府交流。 听到秦光的话，常伟思也松了一口气。 对于伊文斯，他其实也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一方面伊文斯的行为是有苦衷的，所做的是为了应对灭世危机，而且他对于环保的执念也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另一方面他对于科学家造成的伤害也是无法弥补的，如果真的将其软禁的话，也没有办法让对方全心全意的为华国的科学事业付出。但如果不将他软禁，又没有办法给科学界一个交代。 第一百零三章 任务结束 见两个人 而且如果伊文斯真的来到了华国，就凭这次让白鹰国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其他几个国家的施压下，这件事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 像现在这样，双方默契的交换信息但是并不见面，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确定了这些事后，秦光又开口道：“我希望你帮我找几个人。” 说着秦光向常伟思描述了剩下的他还没见过面的关键剧情人物，其中包括了罗辑，维德，程心，云天明等人。 等到两人挂断电话，伊文斯穿着那一身金属防护服从设备室中走了出来。 “我听到你们华国对于我的处理态度了，既然没有办法保证我的自由，那我还是继续探索文明遗迹去吧。” 说着伊文斯走到甲板边，一跃跳到海面上，在海面上如履平地的走到了附近的一艘小船上。 开口对秦光道：“审判日号我就留给你了，其中包含了我目前掌握的所有文明技术和与三体文明通讯的信息。” “智子的权限我也移交给你了一部分，如果找到了三体文明的信息，记得随时通知我。” 伊文斯登上了邻近的小船，脱离了舰队向着无垠的大海进发。 审判日号上也像是水流流动一般聚集出一个半人高的金属球，像是有生命一般从审判日号的甲板上跳入大海中，像游鱼一般追随着伊文斯的船离开。 审判日号原本光鲜亮丽的表面像是突然失去了高光，想来就是伊文斯提到的有关水星上的金属生命。 至此，有关毁灭派的这次行动圆满结束，华国成为了这场行动最大的赢家。 十几个小时后，审判日号靠岸，李大等人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次的任务有惊无险，可能是他们军旅之中最容易的一次行动了，简直像是一次公费旅游。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是没有试用武器。 前来接应的华国军人登上审判日号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一个个人富豪居然可以打造出这么大的舰队，内部还有很多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结构。 外星文明居然有这么强的科技吗？ 秦光舟车劳顿了这么久，也没有来得及合接应的华国军队交流任务过程，将任务交给李大他们，径自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倒头就睡。 等到他从睡梦中醒来，才发现已经睡了一天，常伟思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同时给他短信留言已经找到了他说的几人的信息，甚至罗辑和程心现在已经在良湘基地等着他了。 于是他离开家很快来到了良湘基地。 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常伟思的办公室，在门口还遇到了大史。 “兄弟，真有你的，本来已经有人在讨论如果任务失败该怎么收场了，没想到你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收获了一支舰队。” “存储室里的信息已经发送到各大研究院，据刘院士说，如果能够彻底搞懂里面有关海洋文明的知识，华国的科技最少可以跨越一个世纪的进度。” 秦光没有说什么，和大史一起进到常伟思的办公室，看到正在办公桌后奋笔疾书的常伟思。 “老常作为这次任务的发起人，可是得了不少功劳，连带着权力都大了不少，现在基本已经是华国军方的第一人了。” “不过他也更忙了，一天天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得用来办公了。” 大史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解释道。 两人等待了十多分钟，常伟思才终于把桌上的文件批阅完，抬头看向两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你那边的任务完成了吗？” 最后一句是对大史说的，大史点点头。 “已经把所有的情报和三大院的院士共享了，同时审判日号舰队也接收完毕。” 秦光这才明白刚刚大史为什么可以得到这些消息，原来相关的任务是他刚刚去完成的。 常伟思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大史的任务能力他还是认可的。 所以他转而看向秦光。 “你也挺能给我找难题的，这些人各种身份都有，我记得你应该没有途径和他们接触，事先也完全没有机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不过他们的资料我已经都找到了，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的，现在只能让大史和你一起去了。” 秦光早就想好怎么应对常伟思的盘问：“我和伊文斯在交流的时候他提到对这些人比较有兴趣，而且还用智子观察过一段罗辑。” “不过事后相关的信息被他删除了，所以我才想要和他们接触一下看看有什么特殊之处。” “在没有确定的答案之前，我也并不想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因为这样可能会让他们的特殊之处受到影响。” 常伟思点头认同了秦光的说法，让大史带着秦光一起去了罗辑和程心目前在良湘基地中所待的房间。 他们两人是常伟思最先找到的秦光名单上的人。 此时的罗辑还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渣男，虽然已经和叶文洁进行过交流，但是至今还没有领悟到叶文洁想要给他传递的信息。 程心也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专业是航空航天，刚刚加入华国航天所，但是还没有到维德管理下工作，当时她工作的那个组更是还没有成立，单纯善良，但是还没有到将来圣母的地步。 大史和秦光来到房间里，因为是常伟思指明要见的人，而且两人也不是因为犯罪被带进来的，所以两人的待遇其实还不错。 除了行动范围被限制在了良湘基地内部，两人的居住条件和饮食都是和军官一个级别的，一个一百度平米的屋子里，除了有两张又宽又长的单人床外，还有一些水果，墙上还挂着一个液晶电视屏幕。 秦光和大史进来的时候，罗辑正靠着床头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用批判性的目光审视着高清屏幕上的有些黄暴的影片。 另一张床上的程心有些害怕走出房间，只好硬着头皮和罗辑一起看，又有些不敢靠近罗辑，只好缩在床的角落。 第一百零四章 人类感谢罗辑，什么都不用做 秦光进门看到自由自在的罗辑也不由的有些钦佩他强大的心理素质。 不愧是被选做面壁人的男人。 原着中四个面壁者中，只有罗辑在被选中的时候社会地位最低，但如果因此小看他就大错特错。 看到两个进来罗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加快速度吃完的手里的苹果，抬手将电视节目暂停。 “你们这里网速真快，而且什么时候的电影都能找到，我都想待在这里不走了。” 语气有些玩世不恭，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已经三十多岁的大学教授的样子。 “你如果喜欢，走的时候我可以把资源库的网址分享给你，但是你想留在这里应该是不可能了，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秦光开口安慰道，旁边的程心听到自己不用在这里待多久后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两个人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莫名其妙的被人拉进军事基地，什么原因也不说，只是将他们软禁在一个小屋子里，然后告诉他们，会有人来找你们的，但是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 第一天可能还好，多待几天可能就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犯什么事了，或者主动向军队自首了。 这点也不能怪常伟思，因为他确实不知道秦光什么时候能回到良湘基地，虽然按照一般的速度来说二十四小时内就能从大西洋回到华国本土，但是当时秦光是和伊文斯待在一起，船上还有很多外星科技的变数。 哪怕几个小时后突然有消息传来秦光被伊文斯俘虏了需要他们用几个月的时间去营救常伟思也不会太意外。 而秦光的密级又太高，以两人当时的身份根本不能得知秦光的情报，当时的情况常伟思又没有机会和两人详细交代些什么，就造成了这个美妙的误会。 “你们如果非法监禁我的话，我随时保留追究你们责任的权利，而且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也别想着我能全力帮你们。” 罗辑的发言非常有条理性，表面上看，他是在威胁秦光，其实是在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同时展示自己的价值和自己拥有的筹码。 旁边的程心终于抓住机会，看到罗辑这么勇敢的和两人交流也有些冷静下来。 “我也一样，我什么错都没犯，凭什么把我们关起来。” 大史没好气的开口道：“谁说你们有错了，这里是华国密级最高的基地，一般人想进都进不来呢。” “当然，如果你们不识好歹的话，我们确实也有不少办法能够让你们再也离不开这里。” 大史凶恶的语气让程心语气一滞，不敢再说什么。 “确实是有事情需要你们帮忙，让你们产生误会是我们事先没有交代好，这点是我的错。” “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光。” 两个人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把对面两个涉世未深的小白兔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程心颤颤巍巍的和秦光握手，有些安定下来。 罗辑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但是现在的他还没有经过太多的磨练，从他脖颈的冷汗和有些颤抖的手就能看出他的内心其实也不是很平静。 但是他很快就适应了下来，脸上甚至露出微笑，作为能够守护地球七十多年的面壁者，罗辑的潜力，在压力下能够尽情的释放出来。 秦光也看着眼前新闪过的系统提示，得知了两人的相关系统任务。 “已建立联系的重要人物如下。” 罗辑【核心级】【冷淡】好感度0 程心【核心级】【畏惧】好感度-20 …… 当前特殊任务 【人类感谢罗辑】：获取足够多的民众的爱戴，当人数达到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时分别获得奖励。 【我做了什么】：在历史的关键节点让程心无法参与关键决策，每经历一个关键节点可获得一次奖励。 秦光本来以为两个人起码有一个会是开启政府阵营任务的人，没想到两人居然都不是。 罗辑的任务是让他获得足够多的公众的爱戴，可能与他在原着中虽然保护了人类文明七十年却并没有得到人们的理解有关。 他独自面壁七十年，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没有见一面，最后却被人们冠以暴君之名，甚至还让程心取代了他，差点导致了人类文明的毁灭。 人类不感谢罗辑让当时的秦光都有些意难平。 所以对于这个任务，即使没有奖励，秦光也非常乐意完成，帮助罗辑得到他应有的赞赏。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帮罗辑和庄颜在一起，让他们度过一段没有隐瞒也没有背负责任的爱情。 至于程心的任务则让秦光有些哭笑不得，她的任务最简单，就是不要在关键任务中做出影响。 原着中除了最后解读云天明的通话给地球带来了一线生机外，程心做出的每一个决策都错的离谱。 看来系统也打定主意让她当一个花瓶就好。 看到这两个任务之后，秦光稍微一思索，就想到了要怎么安排他们两个。 于是开口道：“我找你们来，是有两个任务交给你们。” “现在人类文明其实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 程心扑闪着大眼睛听着秦光的讲述，罗辑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认真了几分。 “在此之前，罗教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认为人类文明是什么样的？” 罗辑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有无数种回答，你希望的是哪个方面的回答。” “都可以，畅所欲言。” “人类文明，我认为是宇宙中无数巧合所导致的一个美好的结局。” “从三十五亿年前蓝星形成，再到二十八亿年前第一个有机分子合成。” “单细胞，多细胞，植物，动物，鸟类，恐龙，无数的种族最后才造就了人类文明的胜利。” “甚至往前追溯到一百七十亿年前宇宙大爆炸发生的时候，可能就注定了人类文明从开始到终结的走向。” 第一百零五章 作家罗辑 秘书程心 罗辑的讲述充满了宿命早已注定的意味，还夹杂着一些文科研究人员独有的浪漫。 毕竟他哪怕后来去研究了宇宙图景，在现在他也还只是一名社会学的教授。 程心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有些陶醉是神情来。 他本来就对这些宏大的美好没有什么抵抗力。 不管是云天明送给她的星星礼物，还是后来成为执剑人，都是因为她本身性格里的浪漫和心里对着浪漫的向往。 这种性格在和平年代自然是社会和谐稳定的象征，能够从中诞生出很多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很多美好的文学作品。 但是一旦来到了灾难时代，就变成了一种毒药。 原着中将程心选择为决策者的人类文明，就好像是宇宙黑暗森林中的一滴露珠，即使可以折射出万千美丽的光芒，也只会转瞬即逝的被蒸发掉。 “你说的没错，但是这样的蓝星在宇宙中并不少见，甚至像一粒沙子一般微不足道。” 秦光脸上的微笑带着一中残忍的冷酷。 罗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外，即使他对于事情有了很多的猜测，却怎么也想不到找自己来的理由和文明的兴衰有关，甚至能够和外星文明扯上关系。 随后秦光向他们讲了很很多事，其中就包括了三体文明的存在，宇宙黑暗森林现状，还有近在咫尺的海洋文明，吞噬者文明，水星金属文明和月球微纪元文明的存在。 听完这些讲述，两人都好像是听了一部科幻小说一样。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如果所刚才罗辑还带着无所谓的心情的话，现在的他就真的下定决心要全力完成秦光的任务了。 至于秦光是不是在骗自己，罗辑不觉得自己值得人动用一个军事基地的力量编造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套谎言来骗自己一个小小的大学教授。 “罗教授你的任务其实也不是特别麻烦，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刚才和你讲得这些故事里抽出一部分写成论文讨论一下外星文明的存在这个信息对于当前文明的社会体系会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另一方面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些夹杂在一部分真相里写成通俗读物，隐晦的向着民众透露这些信息。” 这就是秦光想好的帮助罗辑完成任务的方法，论文可以帮助他在学术界积累声望，可以帮助他快速的在学生之间建立崇拜。 当然仅凭这些肯定是凑不够任务人数的，甚至连第一阶段的零头都不一定能凑齐，但是等到罗辑在学术界积累的声望足够以后，他写出的小说就会有不少人感兴趣，等到时机成熟后向公众公布三体文明和其他外星文明的信息后，曾经早就向他们在故事里讲过悄悄话的罗辑自然会引起不少人的崇拜。 “听起来是一个挺艰巨的任务，我会努力完成的。”罗辑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同时决定将业余时间都用来尽快完成任务上。 他明白自己完成这些之后很快会变成公众人物，倒是后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极大，自己要事先做好改变了。 一边的程心被着庞大的信息量冲的有些傻了，但是同时她的内心也是无比的兴奋。 自己可以参与到一个改变文明命运的大计划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像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一般掀起一阵飓风。 这在她看来也是非常浪漫的一件事。 “那我呢，我的任务是什么？” 程心满怀期待的开口问道。 “你的任务就是跟在我的身边，时刻注意各处的情报，简单来讲，你就是我的秘书。” 程心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为什么自己就只能做一个端茶倒水的秘书？这可不是什么浪漫的职业。 秦光看出了程心的不服气，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对着程心道。 “你也不要因为没有任务而难过，这其实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下程心仿佛突然从一个只能负责端茶倒水的秘书，变成了一个身负重大使命，能左右文明命运的秘书。 程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某种程度上将她确实左右着文明的命运，如果她做出了什么决定，一定会导致事情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这就是秦光为程心设置好的计划，程心肯定是要给她安排一个位置的，这样她才有机会经历历史节点让自己拿到奖励。 但是又肯定不能让她继续在航天院或者研究院等关键部门任职，就只能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做一个秘书了，这样也可以保证自己随时可以将她做出决定造成不好影响的可能扼杀在萌芽之中。 有关罗辑和程心的安排就这么结束了，并确定他们很快就能从良湘基地离开后，秦光和大史也选择了离开。 秦光和大史走出房间后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一直到走出了好远，确定屋子里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大史才放肆的笑出了声。 “我怎么觉得你刚刚就是在忽悠他们两个呢？” “你怎么能凭空污蔑我呢，我可没有忽悠，这两个安排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虽然秦光的安排有一部分也有恶搞的成分，但是在大史面前还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虽然又开启了两个核心级的任务，但是秦最开始的目标还是没有完成，只好继续找剧情人物接触看看能不能早日开启新的阵营系统了。 之后秦光和维德接触，维德也是一名核心级的剧情人物，但是相关的任务也不是阵营任务。 而是和丁仪相似的在航天领域做出重大突破，和他本身的职位很合适，所以秦光也就没有调动他的职位。 至此，秦光能够在华国可以接触到的原着剧情人物就只剩下了云天明。 这点倒是让秦光有些惊讶，他认为的有可能开启阵营系统的剧情人物中，云天明是排在最后的，虽然云天明最后对于人类文明的存亡付出了很多，但是他很早就和人类文明断开了联系， 第一百零六章 一心求死的云天明 云天明曾经对于人类文明彻底失望，秦光是在想不到为什么云天明能开启华国势力的系统。 云天明作为一个孤僻的人，有关他的信息也很少只能知道他曾经和程心在一个专业学习过，毕业后没有留在京城而是回到了老家，而且现在身患重病，已经命不久矣。 此时的华国还没有普及全国天网监控，信息登记也不是特别完善，所以只能知道云天明目前的位置，却没有最近的影像。 秦光记忆里，现在的云天明应该正因为身患绝症自怨自艾，在自己家乡的小城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同时心里还对着程心有着一丝憧憬。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应该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的，秦光觉得找士兵直接他带过来可能不会同意，要是让士兵强行带过来，以云天明现在脆弱的身体，秦光担心他可能会直接过去了。 最后思索再三，秦光终于决定，亲自前去找云天明。 云天明的家在京城不远的一个小镇子里，他已经回家快要一个月了。 一个老旧的小区，阳光从楼房的缝隙间撒下，一楼的房间有一个身影斜靠在沙发上，这是云天明现在的住处。 这间房子只有云天明一个人住，自从自己生病以后，已经花了家里不少钱，父母还希望他继续治疗下去，但是姐姐似乎不是很愿意自己再治下去了，虽然没有明说，明里暗里都对他的态度都不是很好，对此他也能理解，毕竟谁愿意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花在一个注定活不了几年的人身上呢。 为了不再家里继续遭姐姐的白眼，他主动搬出来租了一间房子，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随着病情恶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现在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了，根据他的杂草饮料灵感推出绿色风暴口味饮料的朋友借此大赚了一笔，为了感谢他这个创意给了他一张三百万的银行卡。 足够他生活，但是他并不想将这份钱留给自己的姐姐，他在思考自己的钱能够做些什么，他想和程心在见一面，但是他已经失去程心的消息很久了，而且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允许他再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了。 正当他躺在沙发上无聊的打发时间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云天明有些差异，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他也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朋友知道自己的住所。 他艰难的起身打开门，一个英俊的青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应该是推销什么东西的吧，云天明心想。 “不好意思，我不买东西。”云天明下意识的拒绝，并准备把门关上。 “云先生，我其实是来找你的。”青年上前一步拦住云天明关门的手。 “不请我进去坐一下吗？” 云天明一个病号当然没办法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抗衡，胳膊用力了几下发现关不上门后也就放弃了反抗，退后几步倒回沙发上。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云天明有些疑惑的看着青年。 青年自然就是远道而来的秦光，看着云天明开口道。 “你当然没见过我，不过我见过你很多次了。” “为什么，我值得被人注意到的只有我的癌症了吧。” “难道我这种病情特别罕见你们准备用我的名字命名？” 云天明苦笑着开了个玩笑。 “并不是，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找你，关于人类文明兴亡的。” 看着云天明不可置信的目光，秦光又用上了老一套的说服方法。 “在比邻星生活的三体文明即将来到我们的世界，他们派来的智子对你的行为进行过一段监控。我们目前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还是希望你能担任一些特殊的职位。”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迫你，但是会安排人观察你的生活。” 云天明看着秦光。 “你说得这些让人怀疑你是不是精神方面的疾病比我还有严重一些。” “即使你说得都是真的，那又如何，我最多再有半年时间就要去世了，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而且我再有几个月估计就会失去行动能力，即使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觉得你也发现不了了。” “其实你的病我可以治，而且要不了多少钱。” 秦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打开了有关干细胞培育和细胞延寿的宣传片。 “这些是华国最新的生物科技突破，目前绝大多数的病症都可以治愈，包括你的癌症。” 云天明这才想起眼前的人为什么刚看上去有些眼熟，之前宣传有关技术的时候有在宣传图上看到秦光的照片，只不过当时他认为这些都是骗人的技术，就没有多往心里去。 “这些技术原来是真的，但是即使我真的活下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天明淡漠道。 “你既然来找我应该是了解过我的，以华国的搜集资料的能力应该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什么样子，一直都是一个孤僻的人。” “自从我得了绝症之后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就更加透彻了，其实我现在不是很愿意继续活下去了。” 秦光相信云天明说得都是真的，得了绝症时间久了之后很多人真的会失去求生的欲望，一心期待着最后的审判早日到来。 他只好用出这次前来的杀手锏：“我可以让你之后和程心工作在一起。” 云天明空洞无神的眼中突然亮起了光芒。 如果说现在的他还有什么在意的话就只有程心了，这是他内心唯一的软弱，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同时他也对秦光说的话有了一些信任，他和程心的接触只有短短几次，或许只有那个同学对此有一些模糊的猜测，但是也绝对不可能如此确信的提起。 或许只有不知道从什么角度观测世界的外星文明可以观察到这份情感。 “和她有什么关系?” 云天明有些挣扎的从沙发上坐起，警惕的看着秦光。 第一百零七章 说服云天明 文明等级系统 “你不用反应这么激烈，她其实也是一个被重点关注的人，我就是在她的信息里发现你的。” “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大幅度影响你们的生活，那样可能会让你们身上的某种特异消失，只是给你的人生一个不一样的选择罢了。” “如果你不愿意，我这就离开，不会做任何影响你自由的事情。” 秦光摊手坦然道，他对于云天明确实没有太强烈的要求，他见云天明为的只是开启华国势力系统罢了，至于之后的云天明做什么，如果没有后续任务要求，他没有其他的兴趣。 “好，我答应你。”短暂的犹豫之后，云天明反而很快的下定了决心。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秦光对于云天明的反应没有什么意外，程心在他的心里已经不是单单的爱情那么简单了，甚至还包含了一部分他对于人间美好的期待，是他灰暗的人生里的一道光。 不然他也不会在宇宙中孤独飘荡数百年，又在三体世界生活数十年后依然心心念念着人类文明。 “不急，我之后会联系人来帮你治疗，你现在太虚弱了，你愿意走我还不敢让你上车呢。” 云天明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癌症确实是麻烦事，我之前都想着干脆一了百了了。” “放心，大部分的病痛很快就都可以解决了。”秦光和云天明告别，临走前和大史打了电话，安排了人过来治疗云天明。 然后就打开了系统提示开始查看新激活的任务。 不出所料，云天明所触发的果然是【政府势力】的阵营任务。 【唯一面壁人】努力提升自己对华国政府的贡献度，提高华国在蓝星文明中的地位，贡献度达到30%，60%，100%时，可分别获得奖励。（阵营任务） 这个任务的名称很是耐人寻味，和叶文洁的任务名称差不多，叶文洁本身就是阵营的统帅，任务的要求是让自己成为统帅。 而云天明的任务也相差无几，他或许才是人类最成功的一个面壁人，因为他在三体文明内部也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思想。 因为秦光之前对于华国的贡献度已经很高，甚至超过了30%，只不过一直没有触发相关任务所以才没有办法领取奖励。 此时开启了任务，顺道也一并把第一阶段的奖励领取。 “对华国政府贡献超过30%，完成任务第一阶段。” “恭喜你获得文明点数1点。” “因为你成功开启文明系统，此后你的任务奖励都将转化为文明点数。” 秦光对于文明点数是什么还有些不明白。 于是试着向系统询问，系统很快给了秦光答复。 文明分为三个等级，当前蓝星文明综合等级为0.7级，点数可以用来兑换可以提升文明等级的科学技术。 秦光试图查询了一下之前系统奖励的技术，发现大部分都可以在系统新更新的文明点数的商店里用不超过一点的文明点数获得。 纳米机器人的价值是两点，可控核聚变的价值是三点，也就是说阵营任务的三个阶段的奖励本来应该分别是1,2,3点文明点数，只不过因为自己没有开启文明点数商店，就就被系统自动更换成了最适合自己的技术。 同时，人类文明的面板下还更新了一个全新的系统。 一共分为了【能源】4.3级【机械】2.7级【生命】2.2级【虚拟】1.7级【空间】1级五个项目。 秦光可以通过系统得知，当其中四个项目超过三级，同时【空间】属性超过2级后，人类文明就可以达成一级文明的综合实力。 其中可控核聚变在能源方面提供的等级足有3级，在机械方面也有一定的加持，可能是因为建造反应堆时需要用到的一部分磁约束技术。 纳米机器人在【机械】中提供了1.5级，生命提供了0.5级，秦光通过从系统得到的信息可以知道，一点文明点数可以兑换的科技也就相当于低级项目的一个等级，不过空间技术似乎是比较高端的等级，相关技术的兑换价格也更加贵一些。 也就是说秦光现在的文明点数如果足够多，他可以直接将人类文明给加点升级到一级文明的地步，拥有掌控整个太阳系能量的资格。 只不过文明升级显然不会只有这么简单，比如虽然目前字面上的【能源】等级已经超过了4级，正常情况下甚至已经足够进行一定的恒星际航行的，但是现实是蓝星现在其实连一个核聚变供能的反应堆都没有，真实的能量等级目前只是接近2级。 可控核聚变提供的3级能源加成需要一定的时间建成相关的设备来变现，人类文明想要完全得到需要最少一百年的时间。 秦光可以通过完成部分相关的阵营任务加速各项等级的提升，比如他可以花一点文明点数兑换完整的磁约束知识和相关材料制造的流程，可以将完整利用核聚变的时间缩短最少二十年。 阵营任务中可以提升掌控度的贡献任务同时也有科学技术奖励，文明点数依旧是比较稀缺的资源。 同时一级文明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等级，不同文明之间的发展的技术可谓是千差万别。 甚至有些文明可能没有发展空间技术的能力，只能被困死在行星表面，但是在它们耗尽行星表面的能源之前，单独项目的等级甚至可能达到二级文明的程度。 同时秦光还发现了系统的一个新功能，他现在开启了文明系统后，可以探测到附近的文明不同项目的等级。 除了刚点亮的人类文明外还有其几个文明条目。 【水星金属文明】【能源】2.3级【机械】3.1级【生命】3.2级【虚拟】1.3级【空间】0级，综合评级：零点五级 【月球微纪元】【能源】3.7级【机械】2.4级【生命】3.1级【虚拟】2.7级【空间】1.8级，综合评级：零点九级 【亚特兰蒂斯】【能源】1.8级【机械】0.7级【生命】6.1级【虚拟】0.7级【空间】0.3级，综合评级：一点一级（伪） 第一百零八章 群敌环伺 兑换新科技 伊文斯探查出的金属文明因为靠近太阳对于能源的需求不大，所以文明的能源等级并不是很高，但可能因为是金属生命的缘故所以机械和生命的等级比较接近，而且级别很高。 至于微纪元，等级比较平均，空间等级也不低，可能接近达到二级文明的地步。 至于伊文斯发现的原本属于蓝星的海洋文明果然是亚特兰蒂斯，根据项目等级看出是一个偏科严重的文明，生命等级高达惊人的6级，几乎是凭借单个项目的强度得到了一级文明的评价，在行星表面可以和恒星级文明抗衡。 但同时也是因为科技树点的比较歪，所以只能化作遗迹，文明并没有传承下来。 不同文明的项目下还可以查看相关的技术，比如人类文明的能源一栏下就分出了细节【可控核聚变+3】【裂变反应堆+1】【火力发电+0.3】，其余有关太阳能和风力发电的技术可能因为还不成体系，所以根本没有被标出来。 亚特兰蒂斯的生命下有【金属分解菌+1】，金属文明的机械下有【活性金属+0.5】。 其中生物和化学似乎大部分都被归类到了生命一栏，机械图纸和材料则被归类到了机械一栏，只不过因为材料是机械相关更低一级的分支产品，相关科技所能提供的等级要低一些。 可能是秦光没有和其他文明有更多的接触，其他文明下大多还是一片空白。 最后还有一个漆黑的文明框，标注着【吞噬者文明】五个文明的分支都是“？？？”根本看不出等级。 秦光突然想到一点，既然海洋文明的生命等级已经这么高了为什么就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资源耗尽全部成员死去了呢。 或许他们还残留了一些胚胎就藏在伊文斯还没有探测出的遗迹伸出，甚至现在蓝星的环境都可能是这个文明一点点改造成的适合生存的环境。 秦光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后探索亚特兰蒂斯遗址的行动要更加重视了，甚至要做好核弹洗地的准备。 不过归根到底还是要有足够的文明点数，才能让人类文明更快的发展，超越周围的这些文明。 本来秦光以为三体文明的消失代表着人类文明有了更多的发展时间，现在却发现，可能在更短的时间内人类文明就要准备和外星文明展开对抗了。 这也更显得合并三大院的这个任务的重要性，足足三点的文明点数足够秦光帮助人类文明某一方面的科技再进行一次飞跃。 太空电梯所需要的科技也不少，现在所有的只有一个基础，秦光发现有几个技术可以极大的发展蓝星的生产力。 【b247型发动机】0.5文明点数，裂变动力发动机。能源+0.5 【全地形工作平台】0.5文明点数，盾构机升级版。机械+0.5 秦光刚好有1点文明点数，斟酌良久后终于选择了兑换这两项技术。 感受着脑海里多出来的两项技术知识，秦光有了更多的感悟，其中发动机的更新加上秦光之前获得的纳米金属材料和纳米碳纤维材料可以让蓝星目前所有的运输工具的效率都有很大的提升。 既可以用在运输上提升各种材料的运输速度，如果让目前的运输船都更新一次发动机，可以让全球的各种材料流转的速度提高数倍。 军事方面也可以让华国直接在军舰和战机上赶超白鹰国，军事势力上的压力可以帮助人类文明内部冲突的可能性消弭在无形之中。 不愧是花费了文明点数更换的技术，秦光可以针对性的制造出适合目前蓝星各种型号的重型器械的发动机，并不需要单独学习和兑换。 至于全地形工作平台，可以用来更轻松的大幅度改变地形，可以极大的缩短太空电梯地基的修建。 秦光坐在回京城的车上，顺便就在路上将这些知识打包发给了刘院士，没等几分钟，刘院士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小子这些都是真的吗？你就这么急着将三大院整合在一起吗？” 秦光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弧度：“刘老，别激动，这些都是小意思，我回去以后还有一个大惊喜给你们，一定足够你们要求的横跨三大领域的重大成果。” 秦光发送过去的只有机械相关的两个知识，全地形平台和发动机，两个从伊文斯处得到的科学技术因为信息量比较大，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出来。 秦光打算等回到良湘基地后开一次三院综合会议，在会议上公布可控核聚变技术的存在。 刘老在电话的那边暗暗心惊：“这样技术已经足够土木施工技术跃迁二十年了，你还有什么更有震撼力的技术？” “你不会捡了一个星际文明的遗产吧？” 秦光心想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自己捡到的这个星际文明的等级高了一些，是整个宇宙中最高端的终极文明的系统。 “刘老，没有您想的那么夸张，不过也一定是跨时代的技术。” “您看我最新发过去的那些技术耗能不是都很严重嘛，白鹰国一直垄断石油能源的价格，我们想要换用功率更高的机械总是受到阻碍，很快我们就不用因为这个担心了。” “我研发出可控核聚变了。” 秦光低声道。 “卧槽！秦光你给我说清楚！哪个可控核聚变？” 刘院士震惊的快要从椅子上蹦下来，回答他的却只有一阵电话忙音。 刘院士一个没忍住连着爆了好几句粗口，又连着打回去好几个电话，收到的却只有冰冷的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最后只能恨恨的放下电话，但是心里的火热却实在是控制不住，材料院都待不下去了，直奔良湘基地去堵秦光的门。 等到秦光回到良湘基地，还没来得及走出多远，就被早早等候的刘院士逮了个正着。 “小子，别急着走，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是可控核聚变？” 也不外乎刘院士这么激动，对于所有学术界的学者们来说，可控核聚变就相当于天上的太阳，所有人都能看到它，也都知道它是什么原理，但是就是永远都无法接近它。 第一百零九章 三体文明太强了 召集会议 可控核聚变不但大是一项简单的技术，就像当初载人航天的项目衍生出的副产品影响了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一样。 可控核聚变是一个影响更深远的大项目，比如冶炼需要的更高的温度，更大的压力，各种机械需要的能量输入，几乎所有的项目都能从可控核聚变之中受益，甚至就连日益加剧的社会矛盾如果可控核聚变成功突破，面对快速上涨的社会生产力也会迎刃而解。 但是也几乎没有人期望自己，可控核聚变的实行几乎就像是从天上把太阳摘下来一样难，永远差五十年已经逐渐从一个科学界自我调侃的笑话，变成了一个无法打破的魔咒。 曾经有学者说过要想搞出可控核聚变除非人类可以发现外星文明，然而即使是在真正出现了外星文明的今天也没有多说学者敢于去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秦光也能理解刘院士激动的心情，他自己在得到这项技术之后也愣住了好久。 此刻也是脸上抑制不住笑容：“您老别着急，我既然说出来了就一定是您理解的那个可控核聚变。” “通过伊文斯和三体文明留下的部分数据，结合我的一部分材料，可控核聚变确实已经被证明在理论上可行了。” 秦光没有直接说是从系统中得到的知识，虽然老一辈的学者们不会因为知识的来源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被人知道他可以凭空变出知识来，难免不会扼杀文明的创造性，同时文明的发展方向也会被系统给予的知识所限制住。 辛辛苦苦发展几百年的技术方向可能根本是一条死路，努力证明百年也比不上高等存在习以为常的传达一条定理。 这种可能性只要存在就会有人向这方面靠拢，文明很容易就会沦为高等存在的附庸，着或许也是知识密封原则的一个原因。 再次感谢三体文明的神秘失踪，如果不是它们在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后无声无息的消失，自己想要动员起人类文明发展科技展望星辰大海的阻力要比现在大很多。 而且自己有什么不方便解释来源的技术也可以丢给三体文明背锅。 三体文明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只希望将来万一三体文明被人类文明碰到了不会被轻易碾碎，不让人类文明可能会疑惑，怎么在文明中吹了这么多年，比人类文明有了这么多年的先发优势的三体文明怎么这么脆弱啊。 “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把相关的参数给我看一下。”在知晓了自己追求了大半生的最终答案就在直接面前后，刘院士按捺不住自己的求知欲。 秦光有些无奈的开口道：“大部分都在智子里呢，只有我有权限查看，我还没来得及将这些数据导出来呢。” “要不您先通知其他院的院士们过来开会吧，他们肯定对于这个消息也很感兴趣，刚好我们也可以把合并三大院的事情给解决一下。” 刘院士看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小子对于合并三大院为什么这么执着，你要是想当官这几个院的院长随便你挑，而且一周内就能给你评一个院士出来，这些都满足不了你吗？” 秦光听到这话吓得连忙摆手：“刘老，千万使不得，我就是坐不住的性子，我统筹三大院纯粹是兴趣使然。” “我根本不想当这个联合院的带头人，要不是你们要求了一定要是我做出成果，我甚至都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您可千万不要让我管事，不然我非得把事情给您搞砸了不可。” 刘院士被秦光的话逗得有些想笑：“就知道你想当个甩手掌柜。” “晚喽，之前可能还不好说，但是现在你连可控核聚变都搞出来了，这个联合院长的位置真的是非你莫属了。” “至于到时候联合院长要负什么责任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就凭我对于那帮老家伙的了解，不能你一周七天离不开办公桌都算他们手下留情。” 秦光的脸色一下子就苦下来了：“刘老，也不能这样啊，战俘也不是这个虐待法儿啊。” 刘老从鼻孔里不爽的嗤了一声出来：“就你还好意思称战俘，这都是你自找的。” “一个院几十个院士，每个人手下带好几个项目，哪怕一天有一个项目有问题找你一次都能把你小子累趴下。”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每个院的轮院士都没有人愿意干？你这可是一步到位，直接负责三个院的事宜，你自求多福吧。” 不过刘院士也知道秦光不是那种热衷权力的人，合并三大院也是他们综合考量后最佳的解决方案，所以只不过是调戏一下秦光罢了。 刘院士很快离开了良湘基地的大门口，刚才一时心急，直接来到大门口堵秦光了，顺便在良湘基地找了一个电话，将秦光研发了可控核聚变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接到消息的院士们的反应大概和他刚开始也差不多，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你是不是在拿老子寻开心？” “卧槽！你说的是真的！” “等着，我马上就来！” 三大院几乎所有的院士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丢下了自己手中的项目向着良湘基地赶来。 上百名院士的到来让常伟思都有些麻了。 “各位这么着急赶来良湘基地是为了什么啊？” “我这边虽然有物理学实验的粒子加速器，可是也不值得一百多位院士前来吧。” “而且仪器最多只有几个人可以同时用，各位也没办法都参加实验啊。” 众院士看着常伟思一脸苦涩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也怨不得常伟思判断失误，刘院士一时间太激动，只顾着把消息通知到各位院士，忘记让良湘基地此时的负责人常伟思也知道这个消息了。 至于秦光，他连众位院士都懒得联系，还要拜托刘院士进行通知，怎么可能想起了联系常伟思。 第一百一十章 院士云集 淡定的秦光 袁老从人群中走出解释道：“常司令不要着急，其实我们不是为了这里的实验设备来到。” “是秦光他又发现了新的技术知识，我们过来和他讨论一下，顺便开一个会。” 常伟思这才明白过来，前几次秦光从系统中得到科技知识后也是找来院士在良湘基地进行的交流，当时的伊文斯还打着毁灭世界的心思，众人还要时刻提防着自己身边出现毁灭派的杀手。 现在虽然毁灭派已经与拯救派合并都有秦光来管辖了，但是各位院士还是习惯性地来到这里找秦光。 常伟思突然想起一件事，能够出动这么多院士参加的会议也就只有前两天定下的合并三大院的会议了吧。 难道秦光短短两天时间就完成了这几项苛刻的要求，真的做出了一个可以横跨三个领域的大项目？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是常伟思还是感到十分的惊讶，好奇的向着众位院士问道。 “秦光这次是又做出了什么样的成果值得惊动你们这么多人？” 常伟思看着院士队伍的前排，有几位老院士其实早就该退休了，年龄甚至比之前的袁老还要大，平时已经退出了科研项目，处于一种半退休的状态。 要不是秦光的细胞分裂剂的延寿和一部分恢复细胞活性的效果让他们再次拥有健康，恐怕他们现在甚至连起身都已经做不到了，即使这样，这些院士们现在居然也坚持着来到了这里。 袁老有些疑惑的看着常伟思，他原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吗？ “秦光成功研发了可控核聚变，所以我们都忍不住好奇过来看看。” “哦原来是可控核聚变啊，那就难怪了。” 常伟思点头，这件事确实值得众位院士跑一趟，个屁啊。 “什么？可控核聚变！他的相关设计完成多少了？” 常伟思惊讶的差点站不稳，即使是从未接触过科学界的人，如果问他想要实现什么样的技术，他多半也会回答可控核聚变。 常伟思在得知三体文明的消息，开始负责华国各个领域科学家们的人身安全后，也和不少科学家进行过深入交流，所以更能真切体会到可控核聚变的突破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当下甚至来不及和各位院士寒暄，丢下一句话匆忙的跑进基地去寻找秦光了。 “各位先前往会议室等待，我这就把秦光抓到你们各位面前。” 众院士看着常伟思像是被火烧屁股一样急切的身影都有些忍俊不禁。 当然他们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也都特别的失态。 在场一百多位院士，有一半都当场把手里的电话或者手机丢了出去，有一位生命院的院士甚至因为手机不小心摔坏了，又急于求证，八十多岁的年纪甚至都要直接跑步赶来良湘基地了。 幸好被袁老拦下，帮他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又答应开车载着他一起来良湘基地一探究竟，常伟思这才稍稍平静下来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了，他的心情依然像是被火灼烧着。 众院士互相对视一眼，都怀着期待和忐忑的心情前往了会议室等待着秦光的到来。 然而此时的秦光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着从系统得到的知识奖励。 他正低着头在电脑前码字，突然就听到身后的房门传来一声巨响。 常伟思气喘吁吁，额头上带着一层汗珠，扶着他的门框出现在他面前。 “老常，你虽然已经是司令了，但是平常也要多注意锻炼身体啊，这么些距离怎么就出汗了。” 调笑了常伟思一句后，秦光开口问道：“这么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你……可……你真的搞定可控核聚变了？” 常伟思没有在乎秦光的挖苦，他从基地门口一路跑到秦光的门口，一路上的速度甚至比他年轻时参加军区比赛的时候还要快一些。 跑得时候因为过于兴奋没感觉到太累，等到见到了秦光突然一泄气，没有直接倒在地上已经是身体素质过硬了。 他喘息了半天，才终于缓过来，挣扎着问出了那个他现在最在意的问题。 “哦，原来我忘记告诉你了吗？”秦光这才恍然大悟。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电脑屏幕上这个就是，你就因为这个找我啊？” 秦光听完回过头继续在电脑前码字，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多思考，语气显得有些无所谓。 “什么叫就这？你知道可控核聚变到底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现在全华国的院士都来到了基地这里就等着见你吗？” 常伟思看着秦光那一脸“不就是可控核聚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知道啊，不然那些院士为什么要来找我。” 秦光不急不慢的回复道，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 常伟思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走上前站在秦光的身后看着他的电脑屏幕，试图理解让所有院士都为之痴迷的可控核聚变到底是什么样的科技。 然而看了还没有两行他就头痛的离开了屏幕，我一个军事家为什么要试图理解这些天书。 “反正现在全华国的院士几乎都在这里了，我让他们去会议厅等着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真的吗？那看来我要抓紧些时间了。” 秦光丝毫不觉得紧张，反而对于各位院士的反应速度感到很满意。 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十几分钟后，他双手离开键盘。 “有关的资料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去准备会议。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良湘基地的会议室，就在前几天，常伟思刚刚这里开完会，当时在这里坐着的是各国的代表，现在换成了整个华国的院士，开会的理由也完全不同了。 秦光拿着资料走近会议厅的时候，本来在低声交谈着的院士们同时停下的动作，整个会议厅变得鸦雀无声，让秦光都有些不适应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秦光入场 集体入梦 常伟思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坐在会议厅的第一排，他心中也不由得感叹可控核聚变对于这些老院士们的吸引力真是太大了，能够让他们同时安静下来的人，除了秦光，整个华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就连华国的最高领导人恐怕都不行。 有些脾气爆的院士有正当理由要经费的时候，是真的敢把口水飚到最高领导人的身上的，毕竟他们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秦光站在发言台上，所有的院士们都目光热切的看着他，好像他们都又回到了那个对知识的渴求像干燥的海绵吸收水分一样的大学时代。 “既然大家都这么期待，我也就不多讲什么废话了。” 说着，秦光在自己的眼镜旁边磕了一下，上百片半透明的荧光碎片从他的高维眼镜中分裂出来，打着旋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手中落了一片。 简单一个动作，下面不少老人家开始琢磨原理了，自从秦光提供的药剂让他们重返青春，他们对科研的热情洞察力和好奇心也一并复苏！ 碎片大小不一，每块碎片大约都有十几厘米长，几厘米宽，可以放在鼻梁上遮挡住双眼的视线。 虽然可以被院士们拿在手里把玩，但是这些碎片其实都是量子眼镜分裂出的虚拟实体，可以对于外界的交互做出反应，并没有实际体积。 这是秦光开启新系统后自动解锁的量子眼镜的新功能，可以向多个单位共享视角，也可以构建一个虚拟空间让各个单位同时进入。 约等于让所有人都不用穿戴v装具就进入三体游戏那样的虚拟世界，只不过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一切都将由秦光来操控。 众院士好奇的看着手里感觉不到重量甚至根本没有触感的发光碎片，即使是已经习惯了秦光偶尔会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技术，他们也还是对手里的这个东西背后的充满好奇，要不是场地限制，有人已经开始用各种仪器开始拆解了。 有几个信息方面的院士已经有些看出这些碎片的实质是什么，如果不是可控核聚变关系实在太重大，他们现在就想冲上去和秦光探讨一下虚拟现实和三维投影的技术细节。 即使是目前最尖端的投影科技，也只能投射出二维画面，离三维画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更别提秦光给出的这样可以和三维世界进行完美交互的碎片了，这简直是一场变革。 哪怕只是秦光随手拿出的这一项技术都足够完成他们之前提出的单方面的跨时代技术了。 “各位手里现在拿着的这个是我最新研发的可以取代v装具的虚拟透镜，有关可控核聚变相关的知识太多太杂，我肯定做不到给各位一一讲解，而且那样用的时间可能要用上好几年，所以不如各位用这个直接亲自感受一下。” “使用方法就是将晶体放在自己的眉心用晶体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果然，研究方向是虚拟信息的几位院士对视一眼，发现这个碎片确实就是自己想的那种实体投影，二话不说就将晶体放在里自己的眉心。 晶体透明，使用的时候就想是在眼前放了一块玻璃，然而随着他们将晶体尖端的位置移动到自己的眉心，眼前的景象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点点星光在晶体内部浮现，他们的眼前像是突然展开了一片星空，随即碎片在他们的眼前炸开，变成了一团轻盈的烟雾，因为是虚拟影像，并没有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伤害，只是感觉和烟雾接触的皮肤有一阵淡淡的清凉感。 烟雾包裹住了他们的脑袋渐渐和他们的皮肤融为一体，同时内部的光点也一直在按照特定的规律闪烁着催眠着他们，他们先是感觉自己的眼前有星空在闪烁，随即就慢慢失去了意识。 其他的院士们听完秦光的说明后也纷纷按照要求将晶体放在了自己的眉心，接连进入了梦想，就连常伟思也在把玩了一会儿手里碎片后，充满期待的放在了自己的眉心。 因为军队有些时候做出决策需要好几天的会议讨论，这种情况下很多参会人员都不得不在会议厅睡觉，所以良湘基地的会议厅的座椅设计的也比较舒适。 众人靠在座位的靠背上，双眼缓缓闭上，进入了梦乡。 他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而他们的意识，却飘飘忽忽的来到了秦光用量子腕表构筑的虚拟世界里。 两位信息学院士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旷野上，四周望去绿草绵延到天际，根本看不到尽头。 一眼望去似乎是无尽的草原，天边隐约还能看到黑色巨石搭建成的金子塔，有一种原始蛮荒的异域美感。 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动作，就看到身边一道道光芒闪起，一个个人影出现在荒野上，仔细看正是华国的其他院士们，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些人甚至外貌都没有丝毫变化，和现实中的人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那个投影还包含了扫描面部细节的功能。 院士们惊讶过后，第一时间做的就是触摸自己的身体，随后又开始好奇的向周围试图触摸世界的边界。 然后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个世界简直像真实存在的一样，触感，味觉，视觉，简直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有一点，探索后大家得出结论，这里似乎根本触摸不到边界，而与现实有差距的是，他们本人的感官身体也丝毫没有收到削弱，甚至得到了增幅，地面上的青草都能看清叶片上的纹路。 他们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神里的惊讶，这说明秦光不仅在信息投影方面做到了极高的水平，虚拟世界也远远超出了现在的科技水平，他们都无法想象实时构建这样一个虚拟世界要消耗多么庞大的算力。 这种感觉不像秦光让他们在会议厅上的座椅上昏迷进入虚拟世界，反而像是在他们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秦光将他们直接传送到了一个新世界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虚拟现实 反应堆搭建 虚拟现实的技术就是他们追寻了一辈子都没有找到可能的技术，他们甚至都不想等到秦光公布可控核聚变的技术，就想现在知道虚拟现实的原理。 其实这个世界是秦光借用了137号宇宙的基础参数构建的虚拟世界，此时的世界处于西周时代，文明的痕迹并不明显，大部分地方都是可以随意破坏的荒地。 虽然是虚拟世界，但是秦光为了更真实的复现实验准备对核聚变进行一比一的还原，这种全仿真实验一样要调动大量的算力。 秦光为了保留下核聚变数据，就不能对实验后的场景进行覆盖修复，既然要进行核聚变实验，当然要找一个比较结实的世界。 等到所有人都到齐后，又一道光从天而降，周围的空间传来阵阵震动，各种特效都加持在这道光芒上，秦光这才像是一个大号的rgb彩灯一般从闪烁的光芒中缓缓走出。 这些特效也是他当时扮演观察者的时候给自己加的buff，后来彻底掌握之后忘记去下来，结果没想复制参数的时候将这些特效也复制了过来，让他来了一次人前显圣。 众院士们都忍俊不禁的看着秦光，甚至还想看看这些特效是不是可以摸到的。 他们或许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原理，但是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秦光搞出来的。 秦光也脸皮足够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十分自然的和众人交流。 “这里是我建造的虚拟现实，我将在这里给各位展现完整的核聚变反应堆的搭建。” “秦研究员，这个虚拟现实既然可以模拟可控核聚变，那么其他的实验也可也模拟吗？” 信息学院士高声喊道，想要引起半空中秦光注意。 “当然可以，不仅能进行物理模拟实验，还可以将除了大数量的基因实验外的所有实验完成仿真度99%以上的还原。” “以后我会想办法给各位开放这里的权限，在算力允许的情况下可以不考虑损耗和实验影响，随意实验。” 秦光脸上露出微笑，不愧是华国最顶级的学者，不仅研究技术的能力一流，就连找bug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自己当时可没有这么快想到虚拟现实可以拿来做科学实验。 “算法的仿真度真的能达到这么高吗？算力最高能达到多少？” 信息学院士充满期待的开口，用计算机模拟实验结果的情况华国很早就在用了，比如汽车外形的选择有一些就是用计算机模拟风洞实验的结果挑选出来的。 但是这个技术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算力，而是算法不够先进，模拟实验只能进行一些相对简洁的数据的运算，现实生活中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很多的，比如下雨天的雨水，或是大风天的风沙，还有地面上的崎岖或是碎石子。 当前的算法是没有办法把这些细微的数据量化输入到系统中的，如果采用人工的话输入效率又太慢，但是这位院士看到秦光这个世界如此像一个真实的世界，对于秦光能够做出这样的算法还是有一些期待。 “是的，可以将这里当做一个虚拟的第二世界，大多数实验需要的数据都可以通过算法采集，至于算力，大概相当于白鹰国“前沿”的几万倍吧。” “因为是量子计算机运算的所以倍数不是很好比较，而且之后的倍数肯定会越来越大。” 这下不仅是信息学的院士麻了，在此的所有院士也都麻了。 量子计算机也是新世纪对于科技突破最伟大的梦想了，几乎没有人想过有实现的可能，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秦光，你还要什么黑科技是没有拿出来的。 秦光感觉再说下去可能这些院士么都要让自己讲解量子计算机了，赶忙开口道。 “各位，看我给你们展示一下可控核聚变的进行过程。” 秦光伸手在地面上一指，无数金属结构就开始在地面上浮现，像是金属打印一般一点点堆叠。 众院士凑上前去如饥似渴的深入观察。 秦光又一挥手，每位院士面前又都浮现出一个透明的三维模型，和地面上的实体同步堆叠，同时周围有无数的相关数据浮现出来，甚至可以根据每位院士想要看到数据自动提供不同的数据。 “太神奇了，居然是这个原理啊。” “这个大小，我们目前的材料可以承受住负荷吗？” “磁约束原理原来是这样吗，原来可以这样。” 追寻了接近一生的真理就这么在他们的面前徐徐展开了画卷，每一位院士都如饥似渴的汲取着从里面得到的知识。 系统也根据他们专业的不同，分配给他们不同的数据，这些数据都能成为他们之后在现实中建设核反应堆的基础。 核反应堆的建设也是一个大工程，还要靠这些院士们的通力合作。 在各位院士观看数据的时候，秦光也进入了状态，收起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各位认真的和各位院士讲解着技术细节。 所有人都如痴如醉，时间飞快流逝，虚拟世界里的时间流速还要比现实世界的快，秦光在这里讲几十个小时，可能现实才过了几个小时。 各位院士也都是精神抖擞，虽然他们很多都已经的八十岁甚至九十岁的高龄，但是很多时候限制他们的都是身体状态，而不是精神状态。 他们的大脑并没有老化，反而因为常年思考问题依旧保持着旺盛的活性，然而此时在虚拟空间中，根本不用担心现实中肉体的局限，甚至都不用担心吃喝，众院士也都拿出了年轻时废寝忘食搞科研的劲头来。 核反应堆的搭建在虚拟世界里其实只需要几分钟，但是为了照顾众位院士理解内部的技术，搭建一点后讲解一部分知识，有时候搭建完了再倒退回前面搭建的几个部件来理解他们的作用。 所以推进的速度有些缓慢。 但即使如此，在经过了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讲解后，一个完整的核聚变反应堆终于在荒野上搭建完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应堆点火，院士含泪 核聚变堆的外表充满了科幻感，只从外壳就能看到复杂交缠的各种线路，透露出一种复杂精致的美感。 秦光看着整体搭建完的聚变堆也不由得啧啧称奇，着应该是人类文明目前可以做出的造物的巅峰，不仅是某一个人可以做出来的，甚至包含了整个文明现在七十亿人，消耗了向前追溯数百万年进化而来的文明的积累，才终于可以建成这样一个反应堆。 蓝星不知道，但是秦光从系统中留存的信息可以知道，可控核聚变即使在宇宙中也是十分珍贵的技术，即使是那些可以掌控一个星团，乃至疆域跨越数百万光年的超级文明，其常规科技可能也依然是可控核聚变反应堆来提供能量。 这项技术更像是一把钥匙，掌握了它，文明就有了脱离母星，试图在宇宙中存活下去的可能。 虽然从来没有看到过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的外形，但是各位院士看过去的时候都有一种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各位，反应堆现在已经搭建完成了，真实的实验过程是没有办法完全依靠计算机模拟出来的。” “希望各位能通过刚才学到的知识帮我搭建反应堆，真正实现点火。” 按照系统给的知识，运用量子腕表的模拟功能搭建反应堆外壳的话可行，但是要想让反应堆成功点火，其中的各项数据的调控就不是秦光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即使他的大脑开发度达到了50%，也无法做到一心上百用，需要各位院士从多个方面一同协调。 众院士本来刚刚听完反应堆的全部知识，还沉迷在可控核聚变浩瀚在知识中无法自拔，此刻一听说可以亲自实践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实践永远是掌握一项知识最方便的手段。现实中很多时候实验无法开展，不得不做理论研究的原因，其实是实验需要耗费的成本太高，重复需要消耗的时间太久等，所以才通过理论来节省时间。 但现在是在虚拟世界里，有一个不用考虑实验失败的后果，还能尽情操作可控核聚变堆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当然格外的兴奋。 核物理方面的几位院士很快就找到了自己专精的位置，随后开始安排其他院士的位置。 每个人研究的专业领域不同，不是该领域的或许只能听懂一些皮毛，只有该领域的专家才能深入了解运行原理。 即使是袁老这样在生物学泰山北斗一样的老前辈，在核物理领域也一样是两眼一抹黑，只能做一些打下手的活计。 不过非专业领域的院士也丝毫没有因此感到不舒服，反而都热情高涨的在各个细节处忙碌。 虚拟世界里又感受不到体力的消耗，他们就好像有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一边劳动一边聊天，好不快活。 常伟思凑到一个面板旁也想动手微调一下反应堆的一些部位，结果研究了半天，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最后在几位院士嫌弃的目光中悄悄去了不是很重要的位置，按照院士的指挥做起了苦力。 等到所有人将反应堆系统重新微调检验了一遍之后，整个反应堆现在已经无限接近真实状态了。 在所有院士殷切期盼的目光下，秦光的操作反应堆的进料口打开，随后按照核聚变的要求，放入了氘氚。 随着秦光按下反应键，反应堆静静的开始了反应。 表面上反应堆没有丝毫动静，但是自爱内部的微观世界此时已经是惊涛骇浪。 众位科学家也都看着自己面前显示着种种数据的面板眼神里满是期待，即使是在虚拟世界里，这也是接近百分百模拟的核聚变反应堆。 如果成功的话，华国将代表人类文明，在可控核聚变的发展上迈出最坚实的一步。 在现实中仿造一个所要耗费的资源和从无到有推出一个反应堆要耗的资源可谓是天差地别。 随着反应开始，作为虚拟世界的掌控者，秦光可以感受到这个小小的反应炉中蕴含着无比巨大的能量。 量子计算机开始运算反应炉中氢原子反应情况，运算占有率一下子提高到了60%，甚至还在逐渐提升。 要知道即使是即使是之前整个三体游戏宇宙100个小世界同步运转的时候，对量子腕表的占用率最多也不超过20%。 此前秦光从来没有感受到量子腕表进入过运算状态，就好像他在用一台可以畅玩3a大作的电脑，却只是用系统自带的计算机算1+1一样。 然而此刻，他终于有了一种量子腕表，进入全功率运算的状态的感觉。 就好像原着中提到的经典问题一张，简单的天空照片可能蕴含了，数千万像素的信息；但是几十米长的清明上河图所蕴含的信息可能只有几十万个像素点。 此时的反应堆，就像是那张天空照片，对于微观世界的运算可以轻松超越宏观世界好几个数量级。 随着运算的进行，透过反应堆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反应堆内部开始逐渐发出深橘黄色的光芒。并逐渐向深红色转变。反应对内部此时的温度可以高达几千度。 又被磁场牢牢的约束住，没有丝毫能量泄露出来。 院士们面前的数据面板上的能量输出条开始逐渐上涨，并渐渐超出了预定的要求，实现了稳定的高功率聚变能量释放。 根据反应堆给出的反馈，按照这个功率进行核聚变反应，一个聚变反应堆每天能产出8万度电。 相当于每秒钟燃烧掉11吨的煤，虽然和整个华国每天上千亿度电的耗电量比起来还是杯水车薪，但要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反应队。 华国裂变反应堆的装机量已经超过万亿，而如果全部换用聚变反应堆不仅可以让高放射性污染的核废料彻底消失。发电量最少要比裂变反应高出10倍。 这也正是各国前伏后继向可控核聚变内投入资金的原因。毕竟在此之前各个超级大国。向可控核聚变方面的投资超过数十次，每一次都是亿元资金投入起步。 最终的结果也都只是看着这些资金在剧烈的巨变反应中燃烧殆尽，正是因为可控核聚变的伟大前景，所以各国才愿意向里不断投入资金。 而现在，这个愿望被实现了。 看着信息面板上的数字，众位院士都是老泪纵横。 第一百一十四章 等级提升 华清教授 他们知道这些数字意味着可控核聚变真的实现了，而华国将成为联合政府中第一个拥有可控核聚变的国家，这将为华国在科技发展上带来无与伦比的优势。 与此同时。秦光突然在耳边响起了一个系统提示音。 “恭喜您成功在虚拟世界完成可控核聚变点火，文明虚拟等级加0.2，能源等级加0.5” 秦光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科技进步可以带动系统对于文明的评级上升，却没有想到这种在虚拟世界里实现的科技突破也算。 表面上，人类文明的面板属性非常高，甚至可以称为准一级文明，然而实际上是，因为大多数秦光获得的科技还没有深入影响到社会生活正，人类文明依旧是那个连0.7级都评价的有些勉强的弱小行星级文明 秦光的文明面板上【人类文明】除了【能源】4.3级【机械】2.7级【生命】2.2级【虚拟】1.7级【空间】1级这五项理论数值外，还有一个实际文明数值。 其中【能源】和【机械】分别只有可怜的2.3级和1.4级，着才是秦光获得系统奖励前人类文明的真实水平。 此前的人类文明只能算是虚有其表，此刻他们是算是真正在成为星际文明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秦光没有撤销虚拟世界中的反应堆，而是让它继续燃烧了下去。 随着反应堆的继续运行，可以为实际建造提供足够的数据支持。 可控核聚变的点火完成，对于相关知识的传授也教给了各位院士，秦光此次的目的已经几乎全部完成，终于选择一挥手断开了众人与虚拟世界的连接，同时自己也退出了世界。 众人只感觉面前又是一阵光芒闪烁后，所有人都退出了虚拟世界，回到了良湘基地的会议厅。 所有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触摸自己的身体，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然而，脑海中真实不虚的知识和站在会议台上微笑着看着他们的秦光，却提醒着他们，这一切都不是他们的妄想，而是真真切切地实现了。 短暂的安静后，整个会议厅爆发了巨大的喧哗。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建设反应堆？” “要不要把这些知识向世界公布？” “反应堆你想如何命名？” 一连串的问题都向着秦光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至于一开始说的是否要合并三大院这个问题，已经被他们直接忽略了。 既然可控核聚变是真的，那么集合三大院的力量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研发出了可控核聚变的秦光，当然是无可争议的项目领头人。 面对着热情的众位老人，秦光也只好微笑着一个个回答他们的问题。 …… 林笑妍艰难的从床上爬起关掉了，一直吵着她的闹钟，翻了个身又回到被窝里来。 几秒钟后，她猛然从床上惊醒打开了手机，屏幕上时间的数字在她的视线中逐渐清晰，随后一声惊叫响彻了宿舍楼。 “完蛋啦，怎么已经七点了！” 他匆忙地从床上爬下简单的套了两件衣服，穿上鞋子就向宿舍外飞奔去。 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一路狂奔向教室。 此时已经是第一节课，整个大学校园里都几乎没有什么人。 她狂奔着从道路上掠过，冲进教学楼时差点撞到门上。 等到她进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几乎坐满了人，英俊的男老师正在课堂上讲课，她只好悄悄地从后门走进来，祈祷老师没有看到自己迟到。 她是华清大学一名大三的学生，专业是核子物理。 最近，大学里新来的一位代课老师讲课，据说是研究核子物理专业的，他只知道这位老实人年纪轻轻，不仅是国内研究院的带头人。而且已经在各个顶刊发表了专业文章，甚至被三大顶刊联合发邮件邀请他专门用他的文章作一篇专刊。 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这位老师还拒绝了。 导致虽然是临时加的课，但是这位老师的课很快就被学生们选到了课堂上，每次都座不虚席。男学生的想法是，或许可以让这位老师帮助推荐一些教授或者国内一些比较优秀的研究院。至于女同学的想法，除了在这些的基础上，还有一个碾压一切的原因就是这位男老师实在是太帅了。 讲台上的英俊教室自然是秦光，目前这个身份也是很经过华国多方思索之后为他设置出的身份。 可控核聚变是不能暴露的，三大研究院总院长的身份也暂时不能透露，否则的话对他这个身份的兴趣，可能会远远超过对他课程的兴趣，这就是他不想看到的了。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收到了很多女学生加微信的要求，也有不少男同学加好友的要求。 华清大学作为华国的最高学府老师，最起码也要是教授级别，一般都是四五十岁的老教师居多，偶尔还能有七八十岁的院士过来讲课，而他一个20岁出头的年纪在这里当然显得格外出挑。 为此，常伟思为他安排身份的时候没少吐槽他：“你这人怎么一点都闲不住呢？刚刚得到了三大院总领导的位置，所有院士都指着你来带头完成核聚变的大规模搭建，你却一转头跑到大学里教书来了。袁老之前说你是甩手掌柜还真不错。” “真不知道你当初非要整合三大院为的是什么。现在位置到手了，你又不去做事。” 此情况只能微笑应对，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接了系统的任务才来大学院里教书的吧。 之前的会议帮助众位院士确定了后续事宜。 与此同时，他成功开启了一个点燃聚变之火的长期任务任务下有一个进度条，上面的倒计时是308年。 这个数据看上去有些太久了，但是他从系统中得到的信息，他可以通过安排各个专业的人才来缩减这个时间。 在这个任务开启后，他可以看到每个院士的人物信息，同时还这位有院士关于完成可控核聚变可以减少的时间。 第一百一十五章 点燃聚变之火 喜出望外 因为这个新面板，他可以将各位院士安排到最适合他们的位置来减少可控核聚变完全转化为人类文明科技实力的时间。 比如材料院的刘院士和孙院士都很适合金属外壳中的某种材料的制备，秦光安排他们去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就加快了任务3年的进度条。 虽然和整体任务308年的进度比起来还要差不少，但是这只是单个项目带来的加速，等到秦光将三大院加起来一百多位院士都安排完之后，任务条已经涨了一大半，只剩了160年。 只不过这个进度条只是展示了一种可能，必须是众位院士都保持着现在的效率才能在一百六十年内完成，但是即使秦光研发了细胞分裂液可以大幅度延长人们的寿命，因为众位院士之前的身体实在老化的比较严重，最终也只能帮助他们延长了二十年的寿命。 秦光在系统兑换面板中搜索后发现，想要延长寿命的技术最少也需要3点文明点数兑换，而且对于【生命】项的等级加成微乎其微，属于性价比很低的选择。 说到底，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想要违逆这个规律就要付出代价，以秦光目前获取文明点数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持他优先发展【生命】方面的技术。 不过他最少还有二十年时间可以帮助院士们延寿，而且他可以期望【生命】等级高达6.3级的亚特兰蒂斯文明中有关生命延寿的技术。 这个时间是计算了虚拟世界在内的，即使众位院士可以通过在虚拟世界里有着比现实世界更多的时间做实验，也没有办法让进度条减半。 不过【点燃聚变之火】这个任务下面有着不少分支的小任务，完成后也可以获得数量可观的任务时间作为奖励。 其中一个分支任务是【科学的种子】发掘有潜力的科学种子并对他们进行正确的培养，根据学生的评分可以减少对应的时间，最多可以减少二十年的任务时间。 这个任务要求秦光找到有潜力的大学生，然后根据她们的天赋给他们安排正确的学习方向，最终让他们加入到核聚变反应堆的建设中来。 这正是秦光来到华清大学教书的原因，作为华国最高的两大学府华清大学，学生质量自然是华国最好的，秦光想要找到高分学生自然是先从这里入手。 可惜秦光发现系统对于优秀学生的要求还是有些严格，他在这里讲了两周课，每次教室里的学生都坐满了，结果在系统的评分系统中，大部分的学生居然都是刚刚及格，十几个人力夹杂着一个七十多分的，至于八十分以上更是凤毛麟角，几千个学生里他也只见到十几个。 同时秦光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幸好先来的是华清大学，如果是在一些边远的学校里，或许很多学生连及格的分数都得不到。 系统的评判标准秦光不是很清楚，但是系统似乎有一种可以将某位学生适合研究某个方向给标识出来的能力，其中有些学生的天赋和他本身的专业并不符合，这才导致了他在系统的评分较低。 对于这种学生秦光一般都会劝他按照系统标注出的方向学习一下试试，至于能不能帮到对方秦光就不清楚了。 其实华清大学的学生质量已经很高了，但是系统对于能够参与可控核聚变的学生的评分似乎是按照院士级别的知识积累来对比的，这才显得学生的分数格外低，要知道每年华国毕业的大学生何止百万，然而几十年来华国三大院的院士却一直只有寥寥百余位。 系统对于分数的要求显然又比较严格，八十分以上只能减少两年的研究进度，七十分更是只有一年不到，七十分以下的就是数天到数十天不等。 秦光的任务名额只有五个人，他要想达到任务的最高奖励缩短二十年的时间，就要尽可能的寻找高分的学生，他打算先将华清大学地毯式搜索一遍，然后再去京城的其他大学看看，实在没有选择了，再找八十分的学生凑数。 至于京城之外的学生，耗时去寻找的可能性太低了，只能放弃。 今天的秦光在上课前已经对于教室里的学生进行了一次排查，只有一名坐在侧排的学生是八十分以上的。 等到上课铃打响后，再也没有学生进入教室，他只好开始了核子物理学的授课，并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一个时间停止授课了，已经几乎把整个华清大学物理专业的学生筛选了一遍，已经三天都没有新的八十分以上的同学出现了，等到这周的课上完，或许应该找常伟思给自己换一个马甲去材料专业找一找。 虽然他的大学专业不是这个，但是因为系统多次奖励的脑域开发，再加上有关可控核聚变的知识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可以从一个更独特的方向看待这门学科。 他一边讲课，感觉自己已经要放弃寻找高分的学生了，就看到后门里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走进教室，脑袋上顶着一个硕大的93分，专精方向是核子物理。 一时间秦光激动的差一点跳起来，自己这么多天的等候还是值得的，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刚刚在最后一排落座的那个女生，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怎么和她搭讪了。 此时的秦光也终于知道了九十分以上的目标可以减少多少研究时间，足有八年，是八十分学生的四倍。 他只要找到两个九十分以上的学生，再随便挑选两个八十分的学生就可以完美完成这项任务。 他看到的这个人当然是因为睡过头迟到了的林笑妍。 林笑妍正在后排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因为天赋异禀被讲台上的老师当做了重点观察对象。 当她终于摆好了文具准备听讲时，就看到讲台上的老师的视线隔着中间所有的学生直直的看着最后一排的她，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最后一排那位穿小熊上衣的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新的支线任务 林笑妍没想到越是想隐藏自己，就越是被人发现，还好人家问的都是自己认知范围内的，当下很流畅的回答了问题。 秦光对于林笑妍十分的满意，授课的时候跟她特地多了互动，整个课堂变得生动了很多。 五个名额非常顺利的完成，都是九十分以上的学生。除了林笑妍之外，另外四名分别是张秋林、常健新、蓝如光、黄美凤。 只要将他们正确的培养，【点燃聚变之火】减少二十年的任务就能顺利完成。 还剩下140年的时间，秦光又看了下分支任务，发现有个看上去很怪异的项目，是接触天外来客——菲利斯，任务难度：一般，奖励：减少二十五年【点燃聚变之火】时间。 外星人他接触的不少，没觉得有多大的难度，当下接了这个任务。 只见系统“叮”的一声，然后上方一道柔和的亮光从头顶降下，秦光感觉自己一阵犯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时，自己身处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一道银色的光从天顶上发出，将他笼罩在光圈之内，仿佛天堂降下的囚笼。 他鼓起勇气，眯起眼睛抬头望向那光源，只觉得它如同星星般遥远，却又强烈得让人头晕目眩。 秦光闭上眼养了养神。然后，他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光束的边缘。那螺旋向下的楼梯在光影交错之间若隐若现。 这里是哪里？他并不熟悉这时候一个女子朝他走了过来，这个应该就是系统让他要见的人菲利斯了吧。 果然系统这时候响了起来，会见菲利斯，套出她的真实意图，助你早日完成【点燃聚变之火】任务。 菲利斯静静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她身着的深蓝色的紧身衣，在黑暗中发出了宝蓝的荧光。 她伸出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 他们此刻似乎正处在一个巨型的大厅之中，因为秦光向四周望去时，只能看到凝固的黑暗。 “我们要去哪儿？”秦光问道。他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好像很熟络的样子。 “跟上。”尽管她的面容隐匿在了黑暗之中，秦光仍然能从这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她淡淡的笑意。 菲利斯领着他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大约一分钟后，他们停在了一堵墙面前。秦光知道，这里是大厅的边缘。 菲利斯缓缓地对着墙抬起了手，墙上映出了一道蓝色的门样的图案。紧接着，那图案竟变成了一道真实的门，在她齐胸的高度向左右两侧延展出一道缝隙，然后沿上下两侧打开了。 在门缝出现的刹那，门内透出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当门完全打开时，那红光如同岩浆一般，笼罩着菲利斯。 “走吧，没事。”菲利斯转头对他说道。这次，他真真切切从她冷若冰霜的脸上，看到了她眼中流露的笑意。 他们走入了室内。秦光这才发现，那一抹血红来自于房间内的一幅全息投影。 投影上，一颗满布着火山岩的灰色星球正在毫无感情地转动着。在那地表的火山岩下，一道道贲张的岩浆如同人类的经络一般，随时要涌出地面。 秦光被这景象深深吸引住，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他想看清这星球的细节，那全息投影便真的随着他的想象，将图像放大到能看清地面上屋舍的程度。 这火山随处喷发的星球上竟存在着文明。那些屋舍并非直接坐落在火山岩之上，而是又一根又一根的金属巨木，架于半空之中。 一只形似秃鹫的四脚怪鸟从低空掠过，碰巧经过了凌空的房屋。这时，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屋舍内扑腾而出，用粗壮的四肢一把抓住了怪鸟，连“人”带鸟向着蠢蠢欲动的岩浆岩滚落。 但那身影却没有一丝惊慌的痕迹，抱着怪鸟，在岩石上打了个滚。在冒起的黑烟之中，那影子三两下便跳上了最近的一颗巨木上。 秦光这才发现，那些巨木虽然以一定的距离分散，但恰好能足以让那生物在林间顺利攀爬。 仿佛是感应到那生物得胜归来，巨木上屋舍的门纷纷打开，他的同类聚集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巨木平台上。众“人”撕扯着怪鸟的皮毛，开始大快朵颐。 看到这一幕的秦光打了个哆嗦，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这是，他才注意到，菲利斯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用水绿色的眼眸凝望着眼前的画面。 似乎是感到秦光心绪的波动，投影的内容开始出现变化。火红的星球消失了，眼前替换成了一个被冰雪覆盖的星球。 随着画面的不断放大，一个披着毛皮的青年出现在雪地之中。他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嘴里叼着根烟，在村庄的积雪的路面上匆忙地走着。 “警报、警报。检测到外星生物袭击。”全息投影第一次出现了画外音，这是一个冷漠的女声。 画中的青年将身体掩藏到屋舍后面，在房屋的另一侧，异种a型从一架低空飞行器上跳下，正搜寻着猎物的气息。 青年拔出腰间的一把手枪，给子弹上好了膛，以熟练的射击姿态从屋后出现。 当这一定会要了异种a型的命的子弹从枪膛中击发时，青年的脚底一阵晃动。异种a型被子弹贯穿，而在青年的脚下，异种b形的巨镰已经向上撕裂了青年的胸膛。 秦光惊惶地看着菲利斯，却见她只是平静地盯着那青年倒下的身躯，双目没有丝毫的游移。 他感到映照在菲利斯脸上的蓝光又发生了变化。这一次，变成了如同她清澈眼眸的草绿色。 一颗绿意盎然的星球出现在他的眼前。随着镜头的拉近，眼前葱郁的森林和茂盛的草地叩击着秦光的心。眼前这幅和谐的场景，似乎要唤醒他彼端的记忆。 一只腿部受伤的土拨鼠出现在了草地的角落，它一瘸一拐地朝着草地中央走去。 这时草地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位皮肤白皙的金发少女。她徜徉于这山水之间，却轻易发现了草丛中的土拨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到过去 “真可怜。”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内掏出了药剂与绷带，为土拨鼠疗伤。 很快，土拨鼠的行动恢复了。而那完成救治的金发少女也满意地离开了草原。 另一只土拨鼠来到了草原上。许是同类的出现激发了它们好斗的天性，在它们碰面的十秒钟之内，两只土拨鼠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扭打在了一起。 随着投影场景的移动，它们浑然不知地从草地中央打到了一个悬崖边缘。 “小心啊。”秦光从未听过菲利斯发出这样的惊叫。但当他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投影上时，它们已处在山崖之下。 这或许是秦光第一次将自己置身于全息投影的场景中，他的头开始隐隐发痛。 他不自觉地跪在了地上，眼前的一切仿佛旧时的投屏，生生在他眼前撕裂。 “终究还是这种结果吗？”他听见菲利斯轻声说道。 秦光从噩梦中醒来。灰红、雪白、翠绿，那三个行星的全息投影，仿佛与他一起回到了现世，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真的存在这样的星球吗？秦光下了床，缓缓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他抬起头，看着这小村头顶的蔚蓝。如果真要用一种颜色来形容地球，怕是只有它了吧。 已经是娃们放暑假的时候，远方的工地也接近了尾声。蝉鸣声消失了，四周静得可怕。 秦光一时抑郁，又如坠迷雾之中，一切都没有头绪，便下楼想找其他人聊聊。 楼下的三个房间空荡荡的，门没锁，看起来走得很匆忙。 他一路向外走出去，却见附近的村民正纷纷出屋，忙慌慌地赶往村口的方向。 这居然是自己小时候的村子，这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这时候他又见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当下一把拉住那人问道：“出什么事了盛斌爸？ “嗨，是秦教授啊，”盛斌爸看到了秦光，本就笑逐颜开的脸上更是皱成了一朵菊花，“你没听说吗？孙老板在村口发钱啦。” 秦光听这模糊不清的回答，本想再寒暄两句，顺便问对方知不知道小学里其他人的下落。 可盛斌爸的胳膊上和脚底仿佛都抹了油，如一只泥鳅一样滑走，加入了狂热的大军之中。 秦光眼见着又有几个村民从他身边疾行而过，有的是直接从庄稼地里出来的，锄头还随意丢在田埂之上。 他困惑地慢慢走到了村口，却见村公所竟排出了老长的队。平日里因无人问津而只是做个样子的服务窗口正在高效运作着，不断有表格递进递出。 “盛斌爸，你那两亩田确定要出让使用权？”村长皱着眉头问道。 “出，出，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十万块，往后三十年我那房子可以翻新三五次咯！” …… “得宝妈妈，你家这边这几块地是基础农田，调规都没办法，不行的啊。” 秦光见这如火如荼的场面，忍不住踱到一张桌子旁，与一位正在填表的小年轻搭讪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啊？我听说孙老板发钱，是什么情况？” “嗨，你还不知道吧。孙老板说要加大对我们村的投资，现在正在请村民出让土地呢。”小年轻慢悠悠地说着，但眼睛始终坚定不移地盯着手边的表格，“这‘地’字咋写来着？” 秦光接过小年轻的笔，一边帮他填写，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孙老板收那么多的地，是要做啥？” “听说是要建啥……养生度假村。你看村长身边，县里面的领导都在呢，可重视了。” 秦光将填好的表交给那愣头愣脑的小年轻，吩咐道：“这个地方签你的名字。” 却只见那小年轻接过表，仍在兴奋地喋喋不休：“秦教授，办完手续后，我是不是就成城里人了？” 秦光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小年轻的肩膀，错身朝村长走去。 尽管窗口那边还是人流如织，想到了不见云天明她们，他依旧费力地挤进了人群。 “村长，村长！”秦光的声音软如无力地穿过了喧嚣的人群，但村长一抬头，还是注意到了他。 “他们去小兰家了。”村长说完，又被卷入了工作之中。 秦光离开了村公所，来到了张小兰的家。 深深依旧在地里忙着，她们似乎没受到这狂热潮流的席卷。 “里面呢，都在都在。”她走上田垄，热情地招呼着秦光，将他领进屋内。 “我们见你睡得沉，便自己过来了。”邻居刘艳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客厅的神案旁，张小兰、云天明、刘艳正坐在小矮凳上，围在了一起。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发小白银正抱着胳膊，倚在了一旁的墙上，双目正盯着地面的花纹沉思着什么。 “我去了趟村公所，发现村民们似乎正热衷于土地的事。”秦光解释道。 他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过去的年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觉得这里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 “我们也接到通知了，但我妈说不卖，得守着我爸的屋。”张小兰说道，“可孙老板除了采石场，竟还对这里的其他东西感兴趣？” “我问过了，他们说孙为是计划在这里建一个养生度假村，怕是最近掀起的旅游热潮让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秦光说这话时不经意地看了刘艳一眼，便就此打住。对于那晚在祭坛的遭遇，他们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 “不说他的事了，今天白银给我送来了信。”张小兰扬了扬手中的红色镶边信封，却以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还有你和刘老师的。” 刘艳将一封还密封着的信交给他。他麻溜地拆开了。 “214人……”秦光荒唐地笑出了声。 在他的记忆中，当他们将第三轮分析的情况告诉许哲时，几天之后，得到的却是令人失望的回复。 在那种情况下，那些智商颇高的人们似乎都更加依赖自己。 “我们翻阅过信件，除了竞争力之外，与对方隔空妥协的回复内容是最多的。我站在你们一边，可却也无法擅自更改他们的回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异的方形 毕竟，在这个层面上，他们的命运只能由他们自己把控。”史强的叹息声犹在耳畔。 笑过之后，秦光似乎明白了张小兰现在的轻松与刘艳一直以来的淡定。 是啊，本就自顾不暇了，至少他们现在，是实实在在的胜利者。若不是手里还拿着信，此刻不应该抚掌大笑三声吗？ “你信里的内容是什么？”刘艳那依旧维持着旺盛好奇心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朝着那记录着题目的位置望去。 并不让他意外的是，上面没有一个文字，只用打印的油墨画出了一个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刚才拥挤的窗口，又像记忆深处月面地堡的银灰色金属门。 “哈，古怪！一个长方形！”秦光双瞳放大，喉咙里冒出了一声嘲笑。 “古怪的事还多着呢。”仿佛是预料到了秦光爆出的信息，刘艳示意他将信纸翻到正面。 “秦教授： 你好。很高兴我们能走到最后一轮。请追随你的心去作答吧，很期待，我们能在玫瑰晚宴上再次相聚。 玫瑰园。” 秦光读完这段文字便明白了，刘艳说的古怪之处并不在于文字的内容。 在以往的几封信中，信件的问候多用的是尊敬的口吻，字里行间透露出中世纪贵族的傲慢与骄矜。但这次的问候，真诚与熟络洋溢于信纸之上，仿佛寄信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老友。 “别忘了，我们是胜利者。” 三天之后，秦光与刘艳因为史强传来的讯息，踏上了返回帝都的旅途。 他在帝都大学的校医院等着他们。 “可是有申玉菲的消息了？”秦光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见面便心急如焚地问道。 “你先别急，我们去见一个人吧。”多日未见，史强的神色依旧如常的冷峻，只是这冷峻之间，夹杂着焦虑之后的坦然。 “医院……不会是明心出什么事了吧？” “你别多想，目前还没有申玉菲遇害的消息。” 史强轻车熟路地将两人引至休息室，小护士艾秋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史队长，你说的就是他们哪？”艾秋的言语之间有些害羞，这让一头利落的短发和还没换下的常服的她显得愈发的娇俏。 “就麻烦艾小姐，将事情再说一遍吧。” “好嘞！”艾秋比了个ok的手势，朝史强眨了眨眼，转向秦光和刘艳说道，“你们还记得一年之前轰动帝都的自燃事件吗？帅哥说让我将情况与你们再说一遍。” 此时，两人已经从张秋林口中得知，事情是三体人所为。他们匆忙对视了一眼后，秦光顺口问道：“可那不是以自杀结的案吗？” “你们还真信啊？当然，当着帅哥的面儿，我也就嘴上信信罢了。毕竟，我也算当事人了。” “艾小姐的意思是……本案的真凶找到了？”秦光继续装傻充愣。 “哎呀，我要说的不是凶手啦，是受害者。” “受害者？”刘艳沉思道，“我记得，这案子的受害着普遍年轻，最小的应该只有六岁？” “对啊，那两个小孩儿，也是怪可怜的。其中后来走的那个小孩儿的妈妈还是我的熟人来着，前些天却也不见了。” “还是先说说受害者的情况吧。”史强纠正道。 “嗯。住院的那个小孩儿叫今今，因为好动和同学打架住进的医院。那孩子可聪明了，却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儿。住院了，还在病床上闹个不停的。我偷听到，那孩子本就没妈，想来是疏于管教，才如此顽皮吧。” 第二天，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带着她的孩子来看今今。那孩子叫明明，聪明劲儿一点都不比今今差。两人凑到了一块儿，今今还套着夹板呢，就玩起了捉迷藏。” “后来今今就出事了是吗？”刘艳皱着眉头问道。 “今今躲在了厕所里，然后发生了自燃……明明也在两个小时后，这个房间，遇到了同样的事。” “可这两个案子，与最近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呢？”秦光思索道。 “你们是说最近那个竞赛的事吗？虽然消息被封锁了，但我隐隐约约有听说啦。我们家里有亲戚是大学老师，也收到了这种信。” “他……没事吧？”秦光试探性问道。 “你是说我那亲戚吗？嗯，他当然没事，可我不喜欢他。从小到大，家里没少拿我和他做比较。可惜我脑子笨，成绩不好，总是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 “而且我发现一件事哦。半年前的受害着大多才思敏捷的，不止是今今和明明。我在这系统，碰巧家里有些关系，加上工作时就喜欢偷听个闲话什么的，便知道了。就连那教职工生活区自燃的内衣大盗，业务能力也是咱这片地方的第一名。” 可现在正好反过来了呢。我听说，这次被淘汰的好多都是不那么聪明的人，好像对方也很狡猾呢。” “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要乱讲。”史强严肃地提醒道。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这么多了。”艾秋撒娇似的说道，“晚上还要上夜班，有什么需要再来找我哦。” 说罢，艾秋从储物柜里拿出折叠好的护士服，走进了隔壁的更衣室。 “我们去云湖边走走吧。”史强说道。 “其他的受害着也是这般情况吗？”云湖边，秦光盯着绽放的荷花问道。 “我这些天寻访了半年前自燃案件的受害人家属，八九不离十。那小护士倒是说着了。” 秦光看了看刘艳，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刚才在医院有话想问。现在想说便说吧。”刘艳说道。 “会是巧合吗？”半晌，秦光艰难地开口。 “你听听自己的口气，你真的认为会是巧合吗？你想到了谁？”史强反问道。 “申玉菲。”秦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出了这个让他心颤的名字，“她在大学也是如此的明艳活泼，成绩优异。” “如此，如果一年前她成为三体人的目标，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惊讶。” “你知道三体人的事？”秦光有些吃惊。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让人吃惊的消息 “知道，我经历了一些事，怎么可能不知道。但这看起来是这么荒唐的事，却无法在工作中言明。”史强的话语中掺杂着一丝的苦涩。 “按理说，如果她没有失踪，是一定会走到最后一轮的。我将她的信扔了，这是个糟糕的事。”秦光的懊悔之情又涌上了心间。 “反过来说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如果申玉菲真的是对方要找的人，他们不会轻易对她怎么样的。” “会是报复吗？”刘艳冷静地分析道，“我知道在一年前，张家村曾经的祭坛上，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纪晓卿……不排除这种可能。还有一点，那银尘本是三体人用来驱除邪物的道具，从这几次烧焦尸体的情况看，手法却比一年前拙劣一些。”史强毫无感情地分析道。 “技术被窃取利用了吗？”刘艳喃喃道。 “我知道了，史队长还有别的事吗？”刘艳恢复了往日自若的神态。 “还有一件事，你们最好呆在城里，这里警力集中一些。还有一些事……”史强欲言又止。 “什么？”刘艳挑了挑眉毛，洗耳恭听。 “最近那封信的内容，你们也察觉到了吧。因为那信件上的语气，现在上头已经往非法集会上想了。如果你们能进入下一轮……我是说我知道你们一定能，而我也相信你们没问题……” “嗯？” “只恐怕，警力会集中在保护落选者身上。玫瑰晚宴……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参加，只能尽力吧。” 这时，秦光终于意识到，方才与史强会面时他眉宇间焦虑的源泉。 秦光告别二人，失落地回到教职工宿舍。他用钥匙打开门时，屋内的常母一愣，随即责怪道：“这么久不回来，娘也不在，还管不管儿子了。” 听到这话，他的心中如刀绞般难受，妻子与儿子像绑在危立于悬崖的跷跷板上，能顾及一头，另一边就会摔入万丈深渊。 他轻声走入房中，将门虚掩时，外面透入的光被压缩成了一根细线。这场景很熟悉，可那细线连接的另一端已经不在了。 秦光仓皇地逃出门去，失魂落魄地徘徊在走廊上。 “秦教授。”常健新走上了楼。 “冯同学，你怎么过来了？”秦光看着常健新逐渐靠近的身影，竟有些恐惧。此刻，孤独的他却多么希望自己一个人独处，任由信纸上那个油墨的长方形将他吞没。 “刚才遇到刘老师了，她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许是常健新注意到了秦光的孤寂眼神，一时间没敢上前，便在与他两米开外的地方，尴尬的原地踱步。 “刘老师……回家了吗？”秦光迟疑地问道。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没有乱了阵脚，是有刘艳这颗定心丸在身边。 “刚才找我交待了两句，又急匆匆地去a县了。她说，准备开学了，怕张家村的老师们忙不过来，已经申请去顶了你的位子，离开了。” “知道了，她总是那么胡来。”秦光叹了口气。他是一个做事专注的人，可在自己的专业与兴趣之外，常常感到孤独。 “刘老师说了，随自己的心答题就好。” 秦光默默返回屋内，从行李中取出了那封信。信纸被他的粗暴动作弄得皱巴巴的，背面油墨印的长方形也扭曲得不成样子。 这是要我在上面作画吗？秦光观察着边框外的空白，却没有任何头绪。信纸的四边也有着与信封一样的红色边框，显得甜腻而矫情。 如果是申玉菲，她会怎么作答呢？秦光手拿着信，双肘撑在走廊的护栏上，陷入了沉思。 常健新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他一转头，却见申玉菲亭亭玉立地站在走廊的中央，在那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男生宿舍楼内，对着他微笑。 “你是怎么上来的？”秦光有些诧异。 “害，你们的舍管阿姨牙疼走开了，我就上来了啊？”申玉菲笑盈盈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几楼？” “你不是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在走廊上晒衣服吗？” “找我什么事？”秦光板着脸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你手里拿着什么？”申玉菲好奇地看着秦光手里的信纸。 “没，没什么。不知道是谁夹在我的书里的。”他有些慌乱，将信纸藏到了身后。 “你看，天上有一架航天器飞过。”申玉菲指着秦光左后方的天空说道。 “什么？在哪？”秦光慌乱地回头望向了蓝天。 申玉菲趁着这工夫，轻松地抽出了秦光手里的信纸。 “你写诗啊？哦，不对，你说这是在书本里发现的，是谁写给你的？”申玉菲自言自语道。 “啊？我……不知道啊……”秦光眼瞧着被调虎离山，只能无奈地应对道。 “嘿，还是首唐代古诗，是哪个姑娘对你这么了解，想要追求你呀？”似乎是看到周围有路过时好奇盯着的男生，申玉菲故意提高了声调。 “喂，你别这么大声。”秦光腼腆地小声阻止道。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申玉菲煞有介事地念道。 “你在干嘛？别念了，别念了！”秦光张望着周边三三两两嘀咕的同学，耳根子一红，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在念诗啊。”申玉菲一副天真可爱的表情盯着秦光，带着好奇的口吻说道，“这怕不是文学院的哪个才女写给你的，你不得……” 申玉菲话还没说完，却被秦光一直手拉着，朝宿舍门口走去。 “再见。”秦光在传达室那儿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哎，你钥匙不要了？”申玉菲朝他大喊。 秦光一摸腰上的挂绳，竟发现自己的钥匙不翼而飞，这定是申玉菲趁乱撸了去。 他回过头，却见申玉菲的身影已经闪出了宿舍的拐角。他连忙追上去。 “你还是被我拽出来了。”申玉菲嬉笑道。 “钥匙还我。”秦光伸出手掌，不耐烦地说道，“这诗难道也是你写的？” 第一百二十章 不好的梦境 “关我啥事啊，莫不是你的哪个相好写的吧？”申玉菲害羞地低下了头。 “可我除了你，在学校也不认识哪个女生啊？” “那……你也甭管了。反正都出来了，去散个步呗。” “不去。” 半个小时后，他们走到了学校教学楼旁的一个葡萄架下。 “常同学喜欢做梦吗？”申玉菲打开了话题。 “梦？不常做吧。每天都学得很辛苦，到了床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就算是有梦，醒了便不记得了。” “我没跟别人说过，其实，我害怕做梦。所以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 “你……都梦见了什么？” “总是梦到灰色的土地，地下一道一道的岩浆仿佛就要喷发一样。”申玉菲在葡萄架的阴凉处坐下，拿出秦光那张写着诗的信纸，又掏出圆珠笔，在没有字的一面画着她的梦境。 随着她的纤纤玉指在纸面上灵活的跃动，一棵棵泛着光泽的参天巨木在灰色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你看，在梦里，我住在这树上，我怕高，从来不敢往下望。”申玉菲说着，又在巨木上画了一个个低矮的房子。 “可你这房子，怎么没有窗，也没有门呢？”秦光疑惑道。 “因为地面上本来就很热啊，连风都是热的呢，要是再开窗，不就热得受不了了吗？” “但是这样的房子怎么进出呢？” “从上面啊，门窗开在上面不凉快些吗？我记得我害怕地呆在屋内，一抬头就能看见长方形的门呢。” “可下雨了怎么办？你又是怎么出去的呢？靠梯子吗？” “哎呀我说你这人！”申玉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撇了撇嘴说道，“都和你说是梦了，那么认真做什么。” 她将手上的笔和纸扔到了秦光的大腿上，一个人朝着远处走去。绿意盎然的葡萄藤下，一个白色连衣裙少女正舒展着腰肢，越走越远。 这老旧的葡萄架如水墨般在眼前淡去，常健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秦教授，秦教授？发什么呆呢？”常健新关切地问道，“听说这些天你们在张家村经历了不少事，要不，你回去歇息一下再想吧。” “哦……是你，”秦光缓过了神，抱歉地笑道，“让你见笑了，我还好，没事儿。” 他低下头重新看信纸上那个油墨的长方形，却见脑海中那颗灰红色的星球如全息投影一般慢慢放大。信纸边缘的红色仿佛涌动的岩浆。 蓝色圆珠笔的脉络在纸上显现。先是申玉菲画的钢铁巨木的立面，然后视角随即转动，变成了对巨木上房屋的俯瞰。那屋顶的门展现在他的面前，门的轮廓便在他的注视下，与纸上油墨的形状完全重合。 在秦光将信寄出的一周后，史强找到了他。约定了是在云湖的湖心亭见面，当他慢吞吞地走上九曲桥时，史强已经在亭中等候了。 “湖边那车是你的？停好一点，别挡了学生们的道儿。”他们一见面，秦光就竭力把话题往其他处引。 面对这马拉松一般的竞赛，他本已经不想再去想与它有关的任何问题。寄出的答案也只能听天由命。这次史强的到来，他刚碰面便知道，申玉菲的下落依旧石沉大海。 “这次还是没有申玉菲的消息。”史强的口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沮丧，“别管那停车的位置了。找你来，是想让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这件事，我已经不想去管了。明心没消息，还是让我静一静吧。一会儿再出去找一找，没准能遇见。然后还要回来陪着明波。” “你觉得这理由能说服得了自己吗？”史强冷酷地说道。 “几个月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现在，怕是毫无办法了。” 当秦光将答案画出后，每当他又回想起那沉睡的钢铁巨木之时，心中一直有种莫名的恐惧。他想到申玉菲与竞赛幕后组织者的牵连，这很可能不是加害者与受害者关系。 他驻足不前，并非失去了爱。而是怀疑一旦赤裸裸的真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因为无法接受而彻底崩溃。 “申玉菲，她会没事的。”他含含糊糊地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史强敏锐地察觉到了秦光的异常，“自从你把那画着答案的信纸递交上来，我便觉得古怪。这答案你是怎么想到的？现在不是你隐瞒的时候！” 史强拿出了一个熟悉的信封。 “这么快？”秦光死死盯着那红色镶边，那仿佛流动的熔岩。 “他们似乎无处不在。我们甚至没办法知道，他们是怎么读取到密封信件的内容的。秦教授，我想问问你，这种情况从科学的角度如何解释？”史强目光如炬地盯着秦光。 “我？”秦光“呵呵”地笑了，“我不过是个教生物的，在学科之外，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先看看吧。”史强递过了已经拆封的信件，简短地说道。 “这种情况，要么是对方拥有我们想象不到的科技，要么是我们之中有对方的人。”秦光机械地抽出了信纸，又补充道，“这种事一般人都能想到吧。” 他将信纸捏在手里，感觉这分量似乎比之前更沉。在过往的课题中，他参与研究过不同造纸用材对纸张的影响。可眼前的这一张，他竟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史强，这纸是什么做的，你们有没有调查过？”他抬头问道。 史强没有回应，只是一直在盯着他。 询问无果，秦光只能展开纸张。与一开始的恭敬、随后的诚恳不同，这次的内容十分的简略。 “秦教授： 下周五晚六时，悦来宾馆，玫瑰园，不见不散。” 他翻到背面，什么字都没有。 秦光抬头看着史强。 “我们统计了一下，大约35个，放心，刘老师和张老师也收到了。”史强闷闷不乐地说道，“别高兴太早，现在上面已经下了指示，集合警力全力保护那一百多个没收到信的，玫瑰园这边，倒全是精英，” 秦光立刻明白了史强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难以置信 一列疾驰的无法立即停下的火车，前方的铁轨上是一个受伤而没有行动能力的孕妇。如果他是路旁的扳道工，有一个机会将火车变轨至一条不归路，他会怎么做呢？ 他看着那孕妇，她在嘶声无力地抽泣着。孕妇的脸突然变成了张小兰，又变成了刘艳，最后定格成了申玉菲。他想跑过去，却又感觉到背后是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火光之后，怕是再无铁轨问题了吧。 “铁轨问题……那些精英，恐怕不是单纯地来保护我们的吧？”秦光皱着眉头问道。 “我能说的是，上面基本上定调，变轨，将去玫瑰园赴宴的35人列为重点调查对象。还有……” “史强，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无法相信你是一个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却也无法相信你。除非，你告诉我，你所隐瞒的有关申玉菲的事。” “请恕我无法直言。”秦光转过头，到此为止的意思。 “为了保护她？可她的消失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你吗？万一你漏了什么没说，而让自己陷入危难之中，最后岂不是辜负了她，甚至是不到一岁的孩子？” 面对这种道德绑架式的反问，秦光平日里是毋须理会的。只是当被这绳子勒得锥心刺骨时，他才发现，自己也无法逃脱。 “我瞎猜的，还真猜对了？”史强看着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的秦光，叹了口气。 他回到路边的车上，拿下几瓶啤酒和一个开酒器，将其中一瓶酒递给了秦光。 “我平时不喝酒……”秦光心烦意乱地想要拒绝，“你执行公务，车里还带的这？” “好使得很，对付那些情绪快崩溃的人用，不但可以撬出他们嘴里的话，还能缓解心理危机。” 秦光仰头便灌，却因喝得太急，呛了出来。 “这么说，你是想起了大学时申玉菲描述的梦境，才解开了问题？” “你信吗，史强？”秦光不胜酒力，整个人黑乎乎一坨趴在了湖心亭的石桌上，“说出来谁信呐！” “我信。也许别人不信，但……我信！”史强解开了一颗扣子，坐在石凳上低着头，双肘撑着膝盖，“白林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有什么没法信的？” “别吵我，我回去带孩子！” “你去个屁啊？”史强站起来，拉起了趴桌上的秦光，“走！车上睡会儿。酒醒了我们就去！” “去……去哪儿？”秦光口齿不清地嘟囔道。 “玫瑰园！你们的命总不能白白搭在这儿。” “出发！玫瑰园！去他娘的铁轨问题！”秦光张开双臂，在史强的车前高呼。 秦光在史强的车上迷迷糊糊地睡去，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警车正飞驰着驶出市区。 悦来宾馆位于城郊的一个水库景区内，建筑群的主色调是圣洁的白。建筑的周围种满了红色的月季。 他们走入了黄铜的沉重大门内。 “史队长，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金碧辉煌的大堂内，经理迎了上来，谄媚地问道。 “来看一下现场，其他警察已经到了吧。” “昨天便到了，检查到了今天，也没啥事啊？我们这就是正经买卖，不会干非法生意的。” “麻烦带我们去玫瑰园。” “行，行，小李，你带警官过去一趟。” 在经理的招呼下，一位女服务生领着他们向后堂走去。 “玫瑰园是我们这最大的包间，是老板请国外设计师专门设计的。各位请跟我来。”服务生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道，她谈吐中优雅的成分带着明显训练过的痕迹。 “这酒店的服务生看起来受教育程度挺高啊，孙为这么有钱的吗？”秦光小声问史强。 “比你想象的有钱。”史强低声回应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我是你们，绝对把他查个底朝天。” “我们也想查，但各方面都受到了不小的阻力。看见刚才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的经理了吗，在我们蹲点那些信件期间，暗里给我们找了不少事。加上这案子，还属于城市安全范畴，我们也使不上太多的力。” “你的意思是？” “我从其他人那听说了，现在不止是帝都及周边，最近全世界不少地方都出现了怪事。和这竞赛一样，手法千奇百怪，防不胜防。低智商的整不出这活儿。” 秦光知道，一旦事态失控，处理这事的就不仅仅是公安警察了。 “二位，玫瑰园包间到了，这是我们悦来宾馆招待贵客的顶级包间，请进。” 他们穿过了封闭的豪华走廊，进入了一扇白色的门中。秦光原以为这是一个吊顶上装着华美灯饰的封闭包间，却没想到眼前一亮，进入了一个风雨庭院。 庭院内有四张铺好白布的圆桌，它们被透明顶棚泄下的天光照亮。这庭院有宽敞的两百平，四周种满了绽放的蔷薇科植物。 季夏八月，已经不是玫瑰盛开的季节了。他本以为那些只是普通的月季，但当走近看到那长着绒毛的茎上小刺时，才知道这是正儿八经的过了季的玫瑰。它们在这错位的季节燃烧着。 当他把注意力从这些血色的玫瑰转移开时，便立刻被庭院中央的一根直径约1米5圆柱形钢铁柱子吸引。 这柱子并不是用来支撑最高达五米的球面的顶棚的。它拔地而起，却只延伸到了顶棚下的1米处。圆柱的侧面交错着陷下许多深40厘米深的凹槽，里面是晶体状的特制土壤。 在那些土壤处，向着侧面绽放出许多的玫瑰。火红的玫瑰从柱子的底端一直到了接近柱顶的位置。靠近柱顶的地方，是一个镂空雕着玫瑰花的栅格。 “那栅格里，是可以照明的假火焰。”一旁的女服务生向被这设计吸引的秦光贴心地解释道。 “这柱子是孙老板设计的？”史强趁机接过了话。 “不，不是的。这是孙总请国外设计师设计的。”女服务生滴水不漏地回答。 “孙老板在吗？想找他聊聊。” “对不起，孙总不在的。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请自便。”服务生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古怪的比喻 玫瑰园内有史强的几名同事正在查看着现场。他们看到史强时，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异样。 “其他的房间呢？”史强问道。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难道，这里只是个幌子？我们连他们的目的都未搞懂，万一又是个调虎离山，就麻烦了。”秦光猜测道。 “无论怎样，你们的安全我们必须保证。从入嘴的食物，到周边的安保，我们尽可能地调警力过来吧。厨师问题，我们也会和宾馆商量着办。” “不能提前制止吗？”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真的很难办。这压力不但来自学术界、商界、警方高层，我敢说，甚至连政界也在密切地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好像谁也不信谁一样。” “与我们一起参加晚宴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说过我们被列为了重点调查对象。” “具体细节不能跟你说，只能说，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一等一的知识分子。”史强压低了声音，“不怕说句得罪你的话，比起你们三个冒牌货来说，其他人的学术成就远远在你们之上。” 秦光不再问什么，盯着眼前高耸的圆柱花坛，脑海中浮现了那熔岩之上的钢铁巨木。这会是隐喻吗？ “呲呲”声传入他的耳际，是史强的对讲机响了。 “呼叫许队，呼叫许队。”对讲机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却很兴奋。 “史强收到，请讲。”史强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回复道。 “许队，刚接到报案，张家村长寿泉附近发现40多名被困群众。目前身份还未确认，接上级指示，请与悦来宾馆警员直接驱车前往。” “史强收到。” 史强结束了通话，对着困惑的秦光说道：“我这边有急事需要离开。大部分警力也会撤离，小张和你留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查看完了，他送你回学校。” 说罢，他对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警员交代了几句，便领着其他人风似的离开了。 “是秦教授吧，有什么发现或是要回去，告诉我就成了。”张警官友善地笑道。 秦光在玫瑰园里转了半个小时，许是被那些长得极好的花乱了心神，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连通走廊的门开了，刚才那个女服务生领着一位穿着厨师制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对不起，这里晚些时候有人定了，方便的话，请在一个小时内离开。”服务生礼貌地下着逐客令。 “噢，行，这边也差不多了。” 他看向了她身边的厨师。那人大约五十岁，鬓角有些斑白，但身材却很魁梧，黄褐色的双瞳如湖水般平静。 “请问这位是？”秦光向服务生问询道。 “这位是我们的厨师长。这个贵宾厅的饮食都是由他负责。” “您好，我是帝都大学的秦光。”他伸出一只手。 厨师长走了上前，伸出手与他碰了碰，却没说什么。 秦光看那站在厨师长身后的服务生，只见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嘴巴，摆了摆手。 秦光看那女服务生为难的表情，惊觉眼前这位年过半百、面容沉着的壮汉是一位残障人士。 “我能……与你聊聊吗？”面对宾馆内工作人员密不透风的防备，此刻眼前的这位厨师长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女服务生瞥了一眼壮汉，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只能悻悻地在一旁的实木茶水柜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叠白纸，交给了他。 “您只有半个小时，时间到了我们的厨师长就要去为晚餐做准备了。”女服务生说完，草草地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好，我叫秦光，是帝都大学的一名老师。”眼前的人似乎懂唇语，秦光请他在桌子旁坐下，试探着问道。 “你好，我叫王实秋，是悦来的厨师。”王实秋“听”完秦光的话，垂下了双眸，在纸上不疾不徐地写道。 让秦光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位终日与锅碗瓢盆污水油渍打交道的汉子，书法竟如秋叶般清爽，工整古朴间又带着深秋枯枝般的苍劲。他还注意到，王实秋并没有称自己为厨师长。 “这个大厅，平日里都这么忙吗？”秦光谨慎地问道。比起史强带有明确目的性的专业问话，他只能不得要领地缓缓推进。但他隐隐感觉，自己即便掌握了谈话技巧，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这里是贵宾厅，平时也倒不怎么使用。我除了专门负责这里，还要管理厨房的事务。” “我想问一下，你负责下周五晚上六点的玫瑰晚宴，对那晚宴的主办方有了解吗？” “不了解，我没有见过主办方。我只负责厨房事务，对其他的东西了解得真的不多。” “哎，对了，你是怎么会来这里工作的？” “我与孙为认识快二十年了，从认识起，便在他手下工作。”笔尖迟疑了一下，缓缓写道。 “我冒昧的问一下，你的耳朵，是在这二十年内受的伤？” “不是的，我的世界里从来都是一片沉默，就好像一片没有波澜的海。” “对不起，我以为……” “没事的，好在我的眼睛还看得见。这也让我能更敏锐地观察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我觉得你正在被悲伤笼罩。” “我……被卷入了某件事情中，妻子也下落不明。也许你知道，最近好些人失踪了。下周五的晚宴，便是我们这些幸存者的聚会。” “不要担心，一切困难都会过去的。就像再平静的海面也会迎来浪花。” “浪花？”这个古怪的比喻引起了秦光的注意。 “对，浪花。”王实秋的眼中荡漾着笑意，“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让我第一次了解到，我是孤独的。” “是怎么样的女人的声音？”秦光深深吸了口气，问道。 “无法形容，如我想象中银铃般清脆。尽管被吹起的风铃对我来说仍是个沉默者。她鼓励着我，说困难总会过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产生幻觉 “那你……还‘听’到过别的声音吗？”秦光急切地问。 “再没有了。那个声音只是偶尔出现，于我而言，如盘古开天一般，寂寥却波澜壮阔，在我心中筑了一座启明的白塔。” “哦，知道了。”秦光面对这让人迷惑的答案，心中有些失落。或许，这不过是一个长期处在无声世界里的人的臆想。 那自己呢？也因为对申玉菲的复杂情绪，而产生了幻觉吗？秦光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了那高耸的玫瑰花柱，层叠的花瓣好像赤潮的旋涡，将他卷入其中。 等他缓过神来，却见王实秋正用黄褐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失态了。”秦光轻声说道。 “没事的，人总有失意的时候。” “如此，我便不打扰你的工作了。”秦光起身，向王实秋告别。 “祝我们都有好运吧，再见。”王实秋笑着写道，然后转过身，开始与刚刚走进来的同事核对晚上的菜单。 “张警官，你那边还有事吗？事情都办完的话，麻烦您帮我捎回帝都大学？”秦光向着已经完成了工作的张警官问道。 “没问题，许队吩咐的。”他们离开了玫瑰园，走到了宾馆门口，“车在了后面，你等会儿。” 秦光在宾馆门口等着，前方五十米开外的广场上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欧式园林。那高耸的四方绿植如同坚毅的卫兵，将一簇簇粉红的月季包裹其中。 他百无聊赖地望着那些绿植间供人进入赏花的通道，盛满月季的白玉花坛在其中若隐若现。 一个熟悉的轮廓悄然从他的视野外快步走入了那通道中，从引起他的注意到消失在绿植深处不过3秒。 申玉菲？他反映了过来。那身影的轮廓是他记忆中她怀孕前的样子，不算高挑，但十分轻盈。 他连忙朝那绿植的通道跑去。白玉的花纹在夕阳的余晖中展示着流畅的线条。发动机的轰鸣在从远处若隐若现地传来，许是张警官将车开过来，又或许是玫瑰园的贵客已经入场。 “申玉菲，是你吗？”他的嗓子堵得慌，沙哑着嗓子低吼道。可除了那些被晚风吹拂的绿色卫兵，没有任何的回应。 “申玉菲，我知道你在……”秦光绕过了白玉花坛，小心地向着对面绿植咧开的通道口走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通道口外并不通向外面。绿植封闭地耸立着，仿佛一个迷宫。 轻易地按原路返回20米外的入口，本是简简单单的事。但此刻秦光却像着了魔一般，向着绿植深处跑去。 他跑进了绿植的阴影中，却看见那白色的裙摆刚好飘过不远处的拐角。 “明心，你等等……” 他刚跨过拐角，后颈突然一阵酥麻，沉重的打击让他一下失去了平衡，四脚趴在了草地上。 粘稠的液体从他的鼻腔内涌出，血腥的气味混进了月季的清香中。 随着视觉被黑暗吞没，那混合的气味也在他脑海中慢慢散尽。 遥远的张家村，学校操场的土灶旁。 张小兰将红色镶边的信交给张秋林，后者看完，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你真的决定要去赴宴吗？我总觉得有些可怕。”张秋林担忧地说道。 “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小兰笑道。 “你是怎么作答的。” “收到信那晚做了个梦，把梦里的东西画了出来。” 这时，刘艳拿着一个同样的信封，心不在焉地走了进来。 “你们在呢。白林刚拿给我的，看来我们三个都收到了邀请。” “刘老师又是怎么通过的？”张秋林好奇地问道。 “姐人脉这么广，当然是去请教了别人。”刘艳回过神，又摆出了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可收到邀请不一定是件好事，你和秦教授真的要去吗？” “去，既然对方套路深，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张小兰伸了个懒腰，看着远方已经接近完工的工地。大部分工人都离场了，而村内的大改造即将开始。 这时，一辆警车飞快地驶入校园，在操场边停下。 “你们能帮我个忙吗？”史强摇下了车窗。 “什么事？”刘艳问道。 “先上车，车上慢慢说。” “这么急，出了什么事吗？”张小兰问道。 “在长寿泉那边发现了40多位身份不明人士，刚听同事们说，他们中有人自称帝都大学老师，所以想让你们去现场帮忙确认。”史强经过连夜的赶路，神态有些疲惫。 “40多人……”刘艳沉思道，“难道是那些竞赛中第一批失踪的人？” 警车呼啸着穿过山林，抄着近道来到了一个隐秘的村落。 村落是吊脚楼风格，散落在坡地和一条贯穿整个村子的小河边。若不是那吊脚楼上人声鼎沸，这便是一副世外桃源的画卷。 史强与另外三人走上了吊脚楼。 “刘老师，张老师？”窗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听到了木梯的响动，转头望向了他们。 “你是……吴老师？”张小兰看着眼前这身形憔悴的男子，心中一愣。 吴老师穿着一身松垮的衣服，那副很贵的黑色边框的眼镜上裂了一道明显的划痕。纵然获救后在村里进行了基本的休整，却也已然没有了学校里二世祖平日精致打扮的模样。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双腿如一个花甲老人般哆嗦了一下，脚板却扎在原地，丝毫不敢向前。那腿上的战栗传到了上半身，他瘦得明显的喉结向上动了一下，无力地哭了出来。 刘艳叹息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刻，他如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蜷缩在高挑的刘艳身旁。 “他究竟怎么了？”张秋林小声问道。 “这村子的人在长寿泉边发现了昏迷的他们。发现者是一个常在泉边钓鱼的老翁，据他所言，前一天黄昏时分，泉边还是往昔如常。” “四十多人，全在那儿发现的？”张秋林想象着那清幽的泉边，岸上堆着一些失去意识的人的画面。 “绝对的人为，一夜之间就出现了，在那停靠船的岸边用草席垫着，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面容枯槁得像死人似的。那早上又来垂钓的老翁，看到这场景，也是吓了一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种不适 张秋林越过还在抽泣的吴老师，走到窗边，看着另外两个同样装满人的寨子，疑惑道：“可这儿加起来却也没四十多人啊？” “还有一部分昏迷着，直接往a县的医院送了。剩下的……”史强走到了张秋林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怕其中有什么古怪，便暂时让他们在寨子里休养着，有太多疑点需要调查了。” “许队，有事儿！”之前在帝都大学跟着史强的那个大大咧咧的警察，此刻慌慌张张走上了楼。 他走到史强身边小声说道：“那些第一批失踪人员的家属，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要我们赶紧将人送回去。他们好些还动用了社会关系，向头儿施压了。” “能尽量安抚吗？”史强皱着眉头问道。 “真的很困难，不只是第一批，后面几批失踪人员的家属，也开始闹了。尤其是在长寿泉失踪的那些……上面发话了，让我们多分派些人手，在那附近仔细搜索。” “我知道了。” 史强说完，走到了还在安抚吴老师的刘艳身边说道：“吴老师就拜托你们照料，我有事，要离开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和这儿的警察说一声就好。” 张秋林目送着史强下了梯子，招呼着刘艳与吴老师来到窗边：“多看看外面的景色，别怕。” 吴老师望向窗外，目光依然脆弱而呆滞，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些。 “吴老师，可以问你，你是怎么到那长寿泉边的吗？”张小兰轻声问道。 “张老师……我……不清楚。” “那失踪的几个月来，你在哪儿？” “在收到那封红色镶边信件的一个多月后，我像往常一样，打算提前溜号。一个人走掉的时候，被打晕了过去。” “醒来时，被单独关在一个密闭幽深的监牢内。”吴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起雾了……” 张秋林与刘艳飞速对视了一眼，她们似乎猜到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 “很浓的雾……然后，一声惨叫从我隔壁的牢房内传来，我闻到了……烧焦的气味……” “然后有人出现了吗？”刘艳扶住了吴老师的胳膊，支撑着他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对……带着防毒面罩。”吴老师的瞳孔骤然放大，好似在回忆着痛苦的事情，“那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打开了旁边的牢房，用一个巨大的扫帚将一具烧得焦黑的身体分几次扫了出来。” “那时我刚苏醒不久，本就头昏脑涨，又遇到了这么些怪事，肠胃是一直在翻滚。可那带着防毒面具的处理完尸体，就像没事似的，不知从哪儿端来了几碗饭食，塞进了我的囚牢内。” 吴老师说完，手用力攥着吊脚楼的竹制窗沿，将头伸向了窗外，拼命干呕起来。 这吊脚楼上还有一些等待来人认领的生还者。当吴老师发出这样的响动时，他们仿佛并没有收到惊扰，依旧保持着茫漠的情绪，站着或坐在原来的位置。 角落的一名警官发现了吴老师的不适，连忙倒了一杯水过来，又拿来一条毛巾，在几人的帮忙下搀扶着吴老师坐下。 张秋林替吴老师擦拭了一遍脸，又让他喝了两口水，他终于安静了下来。没人敢再开口问话。 “对着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和食物，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大约休息了一刻钟，吴老师终于鼓起勇气，重新开始了讲述。“被关入那监牢后我本就虚弱，后来实在是太饿了，没有办法，只能开始吃那些残羹冷炙。” “滋味真的不好……那人之前看我没动筷，却也没再送新的来。那碗饭放了两天，已经馊掉了，米粒嚼在嘴里还冒出了酸水。可我顾不得了，真的顾不得了，再不吃，只有饿死。” “所幸在吃完了那餐之后，我的身体并没有因此毁灭，反而因为能量的供给恢复了一些意识。我尝试与对方沟通，但对方却没有回应。” “我知道自己首要的目标，便是活下去。好在第二餐饭送来了，暖的，没有馊。之后每当用完餐的碗被回收了一段时间后，都会送来新的饭菜。” “我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但这牢房实在狭小。没有窗，阳光照不进来，无论白天黑夜，永远亮着一盏忽明忽暗的小灯。而眼前只有一条送饭之人偶尔经过的小径。 “那墙是二十年前的老旧样式，只批了层薄薄的灰，还带着毛刺。墙根下湿漉漉的。没呆几天……我不知道，也许很久了吧，我的骨头就又酸又痛。” “墙上没有钟，不知道准确的时间，我只能配合着送饭人的节奏，勉强隔着三顿饭睡一阵，精神这才没有垮掉。” 吴老师一口气说完，整个人似乎轻松了些，他看着吊脚楼上的其他人，他们远没有他幸运。 “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刘艳问道。 “逃……那里根本就没法逃，房子虽是陈旧的，但那崭新的铁栅栏可是一点都不含糊。每次送饭时都让我远离，吃完了要清点餐具。” “我曾想偷一些什么来帮助逃跑，可冒出这想法的晚上，就听到附近牢房的惨叫声。听那情形，怕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被狠揍了一顿。” “后来，不断有人的神智开始出现失常，被带出去一阵，又悄无声息地送回来了。似乎所有失踪者都这么在崩溃的边缘熬着，我在那天之前，也几乎到达了极限。” “那天?”刘艳疑惑地问道。 “嗯，不是我们离开的那天，还要更早、更早一些。那天，看管我的人在送饭时突然收到了同伴的讯息。对，用的是对讲机。听那里面传出的人声，我稍稍安了心。原来他们真的是人。” 我偷听到，他们似乎是要去什么水道，拦截另外一批和我们一样的失踪者。大约是关押的时间久了，那些人对我的戒心也消除了些，饮食也开始丰富起来，不是用碗装，而是偶尔会打开牢门，一整盘地送进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脸惊愕 事情大约很紧急，那人将食物送进来，没锁门便离开了。我也是饿得慌，在饱餐一顿后，站着消化了半个小时，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我并没有感到惊喜，推开门出去。一路沿着往外的方向走去。沿途看到了十间牢房，样式和我的那间一样，却没有我的宽敞。” 在那里面的人啊，认出了两个，都是我们a校的子弟。但包括那两个在内，大家的情况大都不太好，大部分人根本没注意到我，有的在那对着墙说话呢。偶尔有一两个看到我的，还以为我才是那个疯子，被押着出门放风呢。 可他们也不想想，押着我的人在哪儿呢？走廊是空空如也的，就连看着大门的人也溜去上厕所了。我便这么一路通畅地走到了外面。 是白天！看太阳的方位，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那是片被群山环抱的原始森林，树的颜色比这儿要更深一些，应该很老了。终于能放风了，我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 大约在外面呆了五分钟，我听到不远处传来响动，看起来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回来了。我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那里有很多地方可以躲。” 但我又转念一想，万一我躲了起来，他们找不到我，我的晚饭怎么办呢？凭良心说，除了刚进去的那顿馊水米饭，后来的饭菜虽然素点，但味道是真的很不错。 想到这里，我转头回去，看着那看门的一脸惊愕，让他把我给带回了牢房。我向他们提出，每隔一段时间出来放风。大概以为我是疯子吧，他们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说到这里，吴老师的脸上涌现出了怀念的神色。似乎比起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个也许很遥远的囚笼才是他的归宿。 “后来呢，你又是怎么出来的？”刘艳问道。 “说来也不复杂。在我又被放了两次风之后，最后那天，饮食比平常丰富了太多，还有烧猪肉，虽然那一看就是冻肉。我想他们不会是因为我被关在在这里浪费食物，要给我最后的晚餐吧，但还是全部吃了下去。 吃完没过多久，我就觉得很困。平日里我吃完饭，为了身体健康，总要等上一会儿才入睡的，但那天却很早。大约是他们在里面下了迷药吧。 我支撑着，却听见外头鼾声大作，知道了饭菜里并没有毒，才放心睡去。醒来时，就在这城寨里了。” “具体情况我们了解了，”刘艳说道，而在一旁听着的一位警官也按下了磁带录音机的暂停键。 “很感谢你的配合。”那警官说道，“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或是……有什么特别要求，不超出职权范围的，我们会尽量满足。” “好想再吃一次那里的烧猪肉啊。”吴老师望着吊脚楼屋檐斜射下的阳光，痴痴地说道。 秦光醒来时，回到了月球下的地堡。他的身子被笼罩在一个蓝色的巨型全息投影之中。 房间内光线还是那么的幽暗，那投影的颜色甚至比菲利斯皮衣上的蓝色荧光还要更深一些。 “你刚才晕了过去。”菲利斯俯下身子，担忧地说道。 秦光支撑着勉强坐了起来。他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让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消散。 “菲利斯，我晕过去多久了？”他问道。 “一会儿了，好在你醒得快。”看着逐渐苏醒的秦光，菲利斯的愁容却依然没有舒展。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秦光疑惑道。 菲利斯指了指他们进来时的方向，说道：“我听到了，他们正在赶来。” “他们？”秦光看着那来时敞开的门，透过大门，还能看到远处银色星光下的悬梯，“他们，你说的他们是谁？” “他们是来找你的……我也是……”菲利斯的神情变得紧张，“他们好些感应到我们了，走，我们快走！” 菲利斯拉着秦光，从房间的另一端穿出。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房间跑过，这样的套间如蜂巢一般，一个连着一个，似乎看不到尽头。 起初的几个房间与最开始的那个一样，是都是带着全息投影的会议室。然后他们穿过了类似杂物间的地方，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摆放在透明的玻璃柜内，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不明液体。 他们经过一个稍大些的房间时，秦光停下了的脚步：“你先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 “停机坪……”菲利斯低声而急促地说道，“回去，回母星。” “可眼前不就有一个吗？”秦光指着这房间内的一艘小型飞船问道。这飞船通体乌黑，如一支剑鱼的形状，外壳反射的光极为幽微，仿佛能随时潜入深不见底的宇宙。 “不……不是这个……”菲利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小了，这个型号的太小了。燃料肯定是不够的。” “可母星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秦光面对自己的脱口而出，反而被吓了一跳。 “纯净模式，我知道……”菲利斯喃喃自语道，“但我记得，我记得的，27号在系统内留了一个后门，它记载着那艘飞船的航迹。” “但我们现在没有一点头绪。” “我知道，只能……”菲利斯恐惧地盯着来时的方向，那些他们打开的门没有立刻关闭。照明是感应式的，从远处开始，一盏接一盏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熄灭。 突然，在目光所及最远处的门重新关闭之前，秦光看到那房间内重新亮起了灯光。 “走！”秦光拉起了一时间手足无措的菲利斯，转头朝着前方的房间继续狂奔。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43号，请停止你的逃跑行为。根据母星相关法律，我们将通过权力累加，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根据权力叠加值计算，地堡紧急安全模式已启动。”一个冷漠的女声响起。 话音刚落，他们所在的房间，灯光照明变成了危险的红色。而房间内各向的门轰然关闭。 “别管他们。”菲利斯不耐烦地说，将手伸到下一扇门前，门上的红光消失了，蓝色的门样纹路重新浮现，而室内的照明也重新变回了静谧的幽蓝。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并行模式 “安全模式已解除，地堡进入双权限并行模式。” “菲利斯，请你回到自己的位置，不要阻止我们。”那声音再次响起。 “走，说了，别管他们。”菲利斯催促道，率先走进了前方房间的黑暗中。 秦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艘小型飞船，紧随其后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仿佛是侦测到两人已经完全走入这房间，秦光身后的门突然关闭了。 黑暗中，他的心中闪过了一丝恐慌，可不远处菲利斯的皮质外套重新在黑暗中亮起时，他慢慢镇定了下来。 “不走了吗？”秦光催促道。 “我知道，可……”菲利斯的声音传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出了危险的情绪，“这地方，感觉很熟悉。” “检测到合法id进入，地堡内各通道暂时关闭。为保证地堡内各项功能正常运转，请合法id在完成操作之后，迅速离开创命之间。”那个冷漠的女声响起。 突然“啪”的一声触电般的闷响，秦光感到，似乎地堡内的能源供应都在往此处汇聚。 创命之间顶棚的灯一盏接一盏地打开了，先是靠近入口的头顶那盏，随后按照三叉戟的形状向着前方与左右斜方延伸。逐渐开启的照明画出橄榄型的线条，又在远处的出口汇聚成了一个点。 在那照明路径的下方，是从秦光脚下延伸出的三条通道。随着黑暗逐渐被驱散，秦光看到了站在房间正中央的菲利斯惊恐的脸。 “快，快过来。”菲利斯的声音很微弱，刚刚好传入他的耳际。 秦光穿过了两侧的巨型仪器和仪器连接的圆柱形透明培养皿，蹲下来扶住了瘫软在地的菲利斯。 他抬头看向了菲利斯双目凝视的方向。只见一个巨大的培养皿内，充斥着半满的绿色培养液。在那培养液中，一个赤身的女性将一半的身躯泡在了里面。 她有着和菲利斯一样迷人的金发，狰狞的双瞳也是浅绿的。在同样匀称流畅的腰际线条之下，一双大长腿还没长齐，只到了膝盖处便如新生的婴儿一般草草收尾，隐约还能看见尾端露出的森森白骨。 “她已经死了。”秦光看着培养皿下方报错的红灯，深深吸了口气。 “她是谁？我又是谁？”菲利斯掩面哭泣道。 秦光不知如何回答，他环顾了四周，旁边的另外三个培养皿内，都漂浮着与菲利斯面容相似的女体。她们已经死了很久了，许是那绿色的培养液具有防腐功能，她们死前的容貌和恐惧的表情，都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她们是谁？我又是谁？菲利斯的话仿佛一记重锤，击在了秦光的心上。他感觉头晕目眩，重堕黑暗之中。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秦光很幸运，梦中女体膝盖上裸露出的森森白骨，没有如那三颗形态各异的行星一般，随着他回到现实世界。 但这次苏醒却又与以往不同，无论他怎么睁大眼睛，周围还是一片黑暗。 他觉得正躺在一个软绵绵的榻上，他的手在榻上胡乱地摸了一阵，似乎是摸到了带着菱角的床沿。 他撑着榻坐到了床边，手腕处传来了一阵酥麻。大约是那里被绳索绑过，用力时还有些疼痛。 许是门窗紧闭的缘故，室内的空气有些浑浊，这让他有些浑身不自在。他摸着黑，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秦光的双目开始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一些物体的轮廓在他的眼中变得清晰。他沿着墙边摸索，没发现哪里有打开的门户。 我在哪儿？他回想起自己在悦来宾馆的大门追随着申玉菲而去，却在背后遭受了重击。此刻，怕是先不要出声，独自摸索一番为好。 “哎哟！”他正这么想着，脑袋撞到了一根竖着的铁棍。他本就不灵活的肿胖身躯失去了平衡，栽在了地上。 秦光挣扎着站起来，逐一摸向了旁边的铁棍，原是他刚才摸到了铁棍间的空隙，身子下意识往前，才撞到了这监牢的护栏上。 在初步摸清自己被关到了一个未知的牢笼之后，他坐回了床上。他们不会就这么让他饿死的，他要养精蓄锐，寻找机会离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呆在这儿。”张家村后山隧道里那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你究竟是谁？”秦光的想法在脑海中冒出，他不确定这样对方是否能听得到，但还是这么做了。 “我说了，呆在这儿，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十秒钟后，那声音自顾自地说道。 “但我必须出去！”烦躁的情绪涌遍了秦光的身体，他几乎要破口而出。 但这次之后，再无声音响起。因为那声音在他心中燃起的一丝希望破灭了，眼前恢复了漆黑与寂静。 他将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摔回了床上，脆弱的木板床在他的体重之下吱呀作响。 仿佛是这震动传播到了远方的黑暗深处，一道竖直的光出现了。那门缝逐渐变大，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那身影在门边徘徊了一阵，室内亮了起来。 王实秋端着一盘饭食走了过来。他蹲在地上，将食物送进了牢内，指了指昏弱灯光下栅栏内的一张洁净书桌。 “为什么要把我囚禁起来。”秦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目光平静如水的人。 “你别激动，为了救你。”王实秋掏出兜里的便签纸和圆珠笔，慢慢写道。 “救我，什么意思？”秦光想提高音调，却发现嗓子沙哑得厉害。他想也没想，一口饮尽了递进来的柠檬水。 王实秋拿起了秦光放在栅栏边的杯子，沉默着又给他从栅栏外货架上的水壶处又倒了一杯。 “我不知道，但请你相信，我们没有恶意。”王实秋将写了字的纸条递给秦光，脸上带着真诚。 秦光盯着王实秋的脸看了一会儿，苦笑道：“好吧，如果你是真的要帮我，就放我出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对不起，如果放你出去，你一定会去参加玫瑰之宴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条不紊 “什么意思，难道那宴会上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是一个人让我一定要阻止你参加。那个人告诉我，也许会，也许不会。而我的感觉同意了他的看法。” “相信我，我不会拿自己的命随便开玩笑的，为了申玉菲。”秦光有些激动。 “你斗不过他们的。在我的脑海中，又能听见几个陌生的声音，他们越来越热闹了，甚至还因为一些问题发生了争吵。”王实秋在开始写时迟疑了一阵，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将信息写完，递给了秦光。 “我只不过是一个失语的厨子，虽然在做菜方面有些天赋，却也知道，那些人争论的问题，远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插嘴的。但请相信我，凭我的直觉，他们不像最初的她一样善良，你斗不过他们的。” “你说的‘他们’是谁？”秦光颈后的汗毛立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 “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与他们是一类人，所以能听见彼此愿意发出的声音。对于他们的一些观点，我真的无法认同。但我知道，你是好人，也请你不要误会我的举动。” “我要在这里呆多久？”秦光慢慢放下了抵触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已经是星期一了，五天之后便让你出来。在这期间，有什么需要，可以按下墙上的按钮，会有人通知我的。” “等等！”王实秋正转头准备离开，秦光连忙“叫”住了他，“还有件事，如果那宴会可能有危险，能否通知张老师和刘老师，一定不要来参加。” “对不起，除了要保护你，其他的事我办不到。”王实秋脸上带着遗憾，再将最后的信息递出后，终究还是慢慢走出了囚室。 外面的小门被王实秋轻轻关上了，但终究把铁栅外天花板上那盏摇摇欲坠的黄色小灯留给了秦光。他放下了王实秋与他交流的便签纸，看着这监牢内的一切。 这似乎是一个裙房改装而成的小室，不知是在地上还是地下。除却没有装饰的裸露部分，其余的装修材料与结构风格与悦来宾馆如出一辙。 而王实秋的出现和他最后几句话也证明了，他现在仍在悦来宾馆之中。最起码，仍在悦来宾馆所处的景区内。 牢笼外的墙上有一个挂钟，许是为了能让他轻易看到，那挂钟勉强挂在了正对着他的一面窄墙上。 他将被送到栅栏内侧的饭菜放到了书桌上，随手打开了书桌。里面是一些最新的杂质和报纸，两只圆珠笔，还有一沓背景洁白的信纸。 此刻，温度正好的饭菜散发的幽幽香气让他停止了观察。在咕咕叫的肚子的催促之下，他开始大快朵颐。 一切都还笼罩在迷雾中，此刻，他唯一能确定的是，王实秋真的具有做菜的天赋和热情。 远方的吊脚村寨。 吴老师被一辆回城办事的警车顺带接走了。他这个样子，想来也不是张秋林她们这些没有心理咨询经验的人能够解决的。 一名警官将他们带往了另外几座吊脚楼，在那里，她们协助确认了另一些人的身份。 与吴老师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他走运。这些人平日里大多是孤傲的性子，却惨遭这样的精神折磨，已经看起来更加呆滞。张小兰与他们说话时也是爱答不理。 “等到a县运送昏迷生还者的车辆过来，怕是也要将他们送去治疗了。这荒郊野岭，运力真是个大问题。”那警官无奈地说道。 他们就这样帮着干些杂活，在村寨中过了夜。 第二天大清早，史强回来了，同回的还有几辆连夜赶来的救援车和不顾一切下来寻亲的小轿车。 车上的医护人员下来，有条不紊地将那些生还者接走了。 史强三两步跑上了吊脚楼，他看起来很疲倦。 “史队长，你需要休息一下吗？”张秋林担忧地望着史强的脸上说道。 “顾不上了，回来时在副驾驶上眯了一会儿。”史强很急地说道，“拜托你们几位跑帝都一趟。”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刘艳问道。 “帝都那边传来消息，秦教授在悦来宾馆附近失踪了。我现在脱不开身，这附近都要搜。”史强看了一眼楼下，轿车上走下一位微胖的男子，正在催促着警方展开搜索工作。 “没有其他支援了吗？”刘艳皱着眉头说道。 “m市那边已经调人过来了，但毕竟情况不熟。我和小张打了招呼了，请你们回去后，立刻去悦来宾馆找他。” “许队，刚接到m市的信息，”之前在吊脚楼上安抚生还者的警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帝都往m市的途中，发现了一百多位身份不明人士，疑似失踪事件的生还者。m市借调的力量已经过去了。” “收到。” “还……还有，西家头村那边，发现了疑似张家村那个失踪的旅团了。” 史强似已对这四面起火的状况麻木了。他沉思了片刻，仿佛在重新预估着现在的形势，然后开口说道：“听着，刘艳。对方应该已经出手了，我们这边就算继续从邻省借调警力，怕是也赶不上，所以秦教授那边就拜托各位了。遇到阻力，可以尝试和张警官沟通。” “若是强行阻止宴会的举办呢？”刘艳问道。 “出于一些考虑，以现在的状况我们无法这么做。我只是一个小队长，在没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不干涉，这是上面的意思。” “史队长回不来吗？感觉现在很危险，你……可要小心。”张秋林叮嘱道。 “放心吧，我这条命还得留着，”史强难得地笑了笑，对她说道，“倒是你们，对周五晚的宴会，一定要留出一百二十个心眼。那时我未必能回来，你们自己保重。” 说完，史强干净利落地转身，汇入了搜救的大军之中。 三人乘上了救援的车辆，返回了帝都。与史强一样，她们只在车上打了会儿盹，没来得及回学校安顿，便被送往了城郊的水库风景区。 第一百二十八章 花团锦簇 入夜了，水库的湖面陷入了黑暗之中，就连那潺潺的水声，也因为黑暗的降临黯淡了许多。 与水库隔着一道浅浅的人工林，几栋庞大的建筑笼罩在辉煌的灯火之中。 这城郊的偏远地带，竟成了一些游走于边缘的生意人绝佳的聚会场所。宾馆前门口的音乐喷泉运作了起来，喷出高昂的水柱，直冲那如同中世纪古堡的屋顶。 时不时有低调的黑色高档轿车缓缓绕过喷泉驶入，似要给这越夜越旺的篝火上再添一块干柴。 这让只捎了她们三人的白色救援车进场时，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宾馆门口的服务生掉头去迎接贵客了，张警官一个人站在门口的台阶下等他们。 “你们便是史队长提到的几位老师吧？”这警官刚从警校毕业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些生涩的稚气，没等车停稳，便开口自我介绍道，“我是张迅，这几天便麻烦大家了。” 三人下了车，与张迅打了招呼。 “秦教授那边是什么情况？”刘艳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日，许队接到了发现生还者的消息，匆忙地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吩咐我将秦教授送回学校。我们走到酒店门口，我去启动停远了些的车，开回来时，便发现秦教授已经不见了。” “宾馆的工作人员怎么说？” “只是说秦教授走进了广场的园林迷宫里，再深入询问，便顾左右而言他，只派了几个人与我一起寻了一晚上，还是一无所获。” “立案了吗？” “那也用处不大啊刘老师。你知道，现在他们很多人离开帝都去下面搜救了，人手上太紧张了。或许你也听说了，上面对这件事暧昧的态度。”这位警官年轻气盛，直言直语，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我们要如何寻起？”张秋林困惑地问道。 “我也只能请几位帮我一起想想办法了，”张迅露出了一丝窘迫，“人手在周五之前怕是派不来了，我与许队电话联系时，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在他们站在室外手足无措的时候，之前那个领班女服务员从宾馆里走了出来。 “你们几位，可是从张家村来的？”她竭力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问道，还特地在“张家村”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但张秋林仍然从她的话中听出了a县方言的味道。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张秋林怯生生地问道。 “孙老板说了，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房间。”女服务生不以为然地说道，“听说你们要参加周五的晚宴是吧？还有这位张警官，别睡车里了，免费住到那结束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便拜托您带路了。”张小兰体面地回复道。 “跟我来吧。”女服务生勾了勾手指，好似在炫耀她新涂的死亡芭比色的指甲油，蹬着一双米色高跟鞋，将四人领进了宾馆内。 “现在，是周二晚上的9点，距离请帖上的日期，三天不到了。”张秋林看着宾馆大堂立柱旁正在缓慢摇摆着的巨大座钟，担忧地说道。 大堂内，服务人员正身着干净整齐的男女西装忙里忙外。客人们大多有一定年纪，神态谨小慎微，行头得体而低调，有的人身边还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男子或女子。 “我原以为这只是个和帝都大学景区酒店类似的旅游宾馆，”张小兰饶有兴致地向那些形色匆匆的客人瞟了两眼，“没曾想这么偏僻竟也有如此声色犬马的场所。” “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地方，水越深啊。我现在对这孙老板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初次遇到时，还以为他只是个附庸风雅的土财主罢了。”刘艳观察着大堂内入口左侧热闹的宾客休息区和服务台，笑道。 “几位，请这边走。为了不惊扰其他客人，请随我走员工通道。”女领班伸出粉色指甲的手，向有将他们请进了一个幽暗的通道内。 这通道内只在天花板上每隔几米嵌着一盏幽暗的小灯，偶尔有工作人员推着清洁用的小车迎面而来。小灯的光幽幽洒下，照着他们疲倦而暗沉的脸色。 通道七拐八拐的，竟出了主楼。他们又在外边走了1分钟，来到一个带着员工宿舍的矮一些的楼旁。这里的装修与风格明显比那奢华的主楼掉了一个档次。 “也不知怎么的，这几天入住的旅客突然变多了。现在主楼的宾馆满了，你们住这里。”女领班不耐烦地解释道，却又因为是孙为的客人，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张秋林回头望去，不远处是主楼的一个造型如鸟笼般的露天包间。那包间内种满了深红的玫瑰，花团锦簇间，一根巨大的柱子拔地而起，老远就格外醒目。 那柱子上也点缀着玫瑰花，在柱子上隐藏的照明下散发着浓郁的夏天气息。柱顶的假火焰被点燃了，如同一根熊熊燃烧的火炬，为以素净为主的室内装潢笼罩在一层暖色中。 透过洁净的玻璃外墙，她看到那包间的门开了，两名服务员正殷勤地将一批客人引进了包间。其中一名服务员走到了对面的墙边，操作了一阵，雪白的轻纱帷幔从顶上缓缓降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 “那便是本宾馆最豪华的包间玫瑰园了。”尽管女领班面对眼前这差事颇有微词，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下意识地介绍道。 “这么晚了，那儿还有吃饭的客人？”刘艳问道。 “以前很少使用，也是不轻易对一般宿客开放的。这几天贵宾很多，都定满了。” 那远处的火光在白色的帷幕后跃动，张秋林收回了目光，跟着领班进入了面前小裙楼。 除去装潢已经有了几年的痕迹，这儿的房间仍比她想象的要豪华，电视、热水器这些旅馆标配一应俱全。 “晚上你们最好不要出去，我总觉得最近酒店里也不安全。”许是距离自己的宿舍近，女领班卸下了一些防备，露出了原本质朴的一面，“尤其是你们几个女人，别怪我没提醒，最近来的好些不是宾馆的熟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格格不入 女领班撂下这句话，就转身走入了幽暗的楼道深处。不是她当班，这股无名火想来也是有的。 三个女人挤在了一间房中，好在房内有两张大床，倒也不碍事。 “你们赶紧洗澡吧，不早了。这两天都累坏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去找秦教授。”张小兰没说完，刘艳已经抢先钻进了浴室。 到底设施是老旧了些，流水声透过隔墙，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 “我想去找张警官，再问些细节。刚才站在宾馆门口，谈话总不会那么方便。”张小兰说道。 “我陪你去吧。”张秋林看看被刘艳弄得鸡飞狗跳的浴室的门，说道。 两人走出了房间，叫了一会儿隔壁的门却没有反应。 “张警官怕是睡了两天车，现在正在努力洗着吧。我们一会儿再来。” 两人转头正准备离开，却见一闪一闪的微弱灯光下，一个人影缓缓向她们走来。 “是谁？”张秋林警惕地问道。 “别紧张，是我……”那声音张秋林没有太多的印象，可身边的张小兰却打了个哆嗦。 那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一年未见，她比张秋林记忆中的身材更好了，皮肤也光洁了许多。来人是已经消失了许久的申玉菲。 “好久不见。”申玉菲轻松地与她们打着招呼，看到张秋林想去叫同伴，连声说道，“别，别惊动其他人好吗？我是来见你们的。” “魏老师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张秋林想了一下，站定问道。 “说来话长了，”申玉菲静静地说道，“我今天来，是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虽然我现在对魏老师也很疑惑，但你几个月不见，秦教授都快急疯了……还有你的孩子……”张小兰叹了口气，稳定着心绪说道。 “我知道……但却实在抽不开身，”申玉菲为难地说道。她眉头微蹙的模样，有如一片飘零在水上的枫叶，孤独却又心安理得，“这次前来，想见京生一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申玉菲企盼着向张小兰虚掩的房中探望。 “你还不知道吗？秦教授为了找你，卷入了那个竞赛中。他为了协助调查，已经失踪了。”张小兰说道。 “京生他……失踪了？”申玉菲的眼中突然闪现出一丝泪花，又随即控制住了情绪。 “失踪几天了，就在这悦来宾馆附近。”张秋林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去看申玉菲的反应，“魏老师，这与你有关吗？” “我不知道！”申玉菲将脸挑过去，“我真的不知道。最近这里……确实非常复杂，许多陌生的人，陌生的声音……具体情况，能与我说说吗？” 这时，张警官的房内出现了响动，想来是他洗完了澡，从小隔间内开门走出。 申玉菲听到那声音，如一只受惊的野兔，连忙低声对二人说道：“京生的事，我会去调查的。如果你们找到他了，请转告他。不要再去找我了，好好将明波带大。如果可能，我与他还有机会见最后一面。” “什么意思……哎，魏老师，别走啊。”张秋林想要叫住申玉菲，却见她已经消失在了楼道的黑暗中。 “谁在外面说话？”张警官头发还滴溜着水珠，穿着一条四角裤便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 张小兰暗中拉了拉张秋林的衣角。 “没，没……就是我们呢。”张秋林对着张警官笑了笑，“想来问问张警官秦教授失踪那天的具体情况。刚才在宾馆外，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得嘞，刚才确实只说了个大概，”张警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俩人，指了指屋内，“那你们进来吧。” 张警官转身回房前，瞟了一眼忽明忽暗的走廊深处，申玉菲早已消失过了拐角。他用手拍了拍头发，将还未来得及擦的水，将两人请进了屋。 张秋林走进来，闻到了轻微的几天没换的衣服的汗馊味。 “对不住了。秦教授失踪后，他们只象征性地配合我的工作，找人的事，实际上是自己一个人干了两三天了。有些味儿，别介意。”张警官套上了一件被睡得皱巴巴的t恤，不以为然地请他们坐下了。 “有什么收获吗？”张小兰问道。 “人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倒是遇到了一些怪事。”张警官回忆道。 “什么怪事？”刘艳洗完了澡，推开了虚掩着的门，走了进来。 “我遍寻秦教授无果后，便花时间去观察这酒店入住的人，希望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刚到时，我也留意过，有不少商界名流前来入住，打扮却很低调。这儿的水倒是不浅。”张小兰说道。 “这些并不稀奇，”刘艳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这里本就是掮客的聚集地。张警官在意的应该是与之格格不入的事吧。” “对，我被分配在这监视有一段时间了，根据我的观察，这宾馆本是有一定地位或孙老板的熟人方来下榻，彼此之间如同纵横交错的脉络，却是不轻易接待旅游散客的。” 张警官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将头探到走廊望了望，轻声关起了门。 “可我最近几天看到，不止一波的奇怪客人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 “奇怪在什么地方？”张秋林感兴趣地问道。不常进城的她，对这些所谓的“大场面”更是闻所未闻。在她的眼里，这儿的人都很奇怪。 “那日，当与宾馆派给的人一起搜索秦教授无果后，我回到了酒店大堂，却见前台几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正在办理入住手续。” 那是几个中年男人，黑头发，身上却披着米色的斗篷，斗篷上绘着银色的雄鹰的图样，身着排状钉扣的皮衣，脚踩马靴，应该不是国内哪个民族的装扮。 我看他们一个个都背着半人高的长方体状灰色大包，便借着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的由头与他们搭讪。 他们看向了我，是经历风霜的亚洲人的面孔。对我的出现，跟在后面的几个人是一头雾水，看起来并不清楚我在讲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喃喃自语 张警官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领头的听懂了我的话，却好像有些不情愿。 他摆了摆手，操着生硬的口吻说，谢谢，不，不用了，有什么事吗？我一人势单力薄，加上这里的水深，便佯装没事的样子，走开了。 待那三人离开后，我马上折返回来，趁着其他人都不在，向前台的小姑娘打探那三人的消息。这小姑娘是刚来的，资历尚浅，也是我为数不多能搞定的对象。 小姑娘偷偷告诉我，那几位是从中亚高原上过来的外国人。我问她，他们在异国他乡怎么会选择住到这远离繁华的地方，小姑娘查了查登记信息，只说是一个星期前就预定好的。” “背着巨大旅行包的中亚人？”刘艳喃喃自语道，“孙为这样的客人也接吗？我以为，他只对能让他财富成倍增长的人感兴趣。” “我也问了那小姑娘，接待这样的客人会不会影响了宾馆的形象？那女孩肯定地摇了摇头，说是孙老板亲口同意的，还让他们不要怠慢了那些客人。” “你后来是否有去查过，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刘艳低声问道。 “我想资料里肯定没什么有用的，便向小姑娘要了登记资料，自己上楼盯梢了。可我在走廊那华丽的地毯上站了一宿，却没听到任何动静。除非我错过，不然他们就是一入住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后来听那小姑娘说，一天三顿，都是她送去的房间。有次许是那些人大意，她送餐进客房时，看见那些人正在使用一些银器祭拜着一尊奇怪的塑像。年轻人总归是好奇，放下餐后站定看了几遍，就被轰了出来。那之后，他们只让她将饭菜放在门口的过道上。” 张秋林她们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张警官没注意，继续讲道。 “就在盯梢那晚结束后，趁着早上六点至十点的客流低谷，我回到大堂，想返回车上打个盹。这个时候，又一组显得格格不入的客人走了进来。” 他们普遍看起来三十多四十岁，有男有女，十多个吧。看起来……怎么说呢，都有点厌世的样子，从办理入住开始，就有些漫不经心。 我就想大约是飞机误点，在路上睡过了，早上六点刚到宾馆吧。他们的精神看起来也算不错。 一开始我还没太在意，谨慎起见，后来我问那前台小姑娘拿来了住客登记信息核实，你们猜怎么的，那些住客全是我们帝都及周边县市各行业的专家。而且……” “与我们一样，是这次玫瑰之宴的受邀者？”张小兰轻声问道。 “对！你们想啊，本就住得不远，提前这么久入住，还挑的早上六点，这事古怪不古怪。” “张警官，你再仔细想想，那些人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没？”刘艳提醒道。 “我想想啊，这事真的越想越古怪……对了，他们之间不怎么说话，看彼此的表情吧，却又……熟得很！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大概是他们这些聪明人与生俱来的，可那之中，又带这些……” 张警官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形容。 “狂热？冷漠？虔诚？”张小兰提醒道。 “对对对，虔诚。这种人吧，我也接触过，在生活中就一个废物的样子，除了自己的工作，什么都不在意。但我看那些人的眼中，有一种坚定的东西。” “还有还有还有……”张警官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其他人插话前，迫不及待地描绘着脑海中不断涌现的疑点。 “按理说，他们对穿着也是毫不在意的。事实上，那天我见着他们时，穿衣品味确实也够差。但我总感觉，这次他们是在很认真地在打扮。衣裳干净整洁不说，从上面的帽子到下面的鞋袜甚至首饰，他们大多数人是一件不落。” “一个大叔穿着皮鞋，还把紫色的袜子露了出来，我却觉得，他并不是故意的。” “看来，他们对这次的聚会很上心呢。”刘艳戏谑道。 “谁说不是呢。对了，还有！”张警官继续说道，“我想起来了，在我目送他们上楼之后，刚一回头，第三组人出现了。” “他们并不如前两组那么招摇，相反，有些过于低调。” “哦，怎么说？”刘艳眉头微微一皱，问道。 “我也是经历了今晚的事才反应过来的。那是一个老头子带着几个年轻人的组合，有学识的样子，却有些腼腆。他们穿的是普通的衬衫和西裤。” “可这放我们学校里很平常啊。”张小兰说道。 “对啊，你也说放大学里很平常。可这里是什么地方，悦来宾馆。上午六点，这几个人也没提行李，就这么低着头走进来。” “他们去了哪儿？”刘艳追问道。 “早上六点进来，只能是投宿的。可这第三组人走进来，也没去前台。领头的老者进大门后和领班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几个年轻人右转走的员工通道。” “可……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有可能是找人的。”张秋林说道。 “若是这样也便不那么奇怪了。就在今晚早些时候，我在主楼的客房区遇到了他们中的一个，想来是进入员工通道后，没出楼，搭乘着货梯直接上到了住宿楼层，再转入了客房。” “现下史队长不在，张警官一人怕是也没法详细盘查了吧？”刘艳踱步到了窗边，看着远方的玫瑰园藏在白色纱织的帷幕之后。喧嚣声传了过来。 “没办法，现在只有我，加你们三个……其余的事也顾不上，最起码……得把秦教授找到吧。” 张秋林听完这话，刚入这宾馆时的不适之感，现在愈发强烈了。 悦来宾馆仿佛一支鬼魅的乐曲，而那些奇怪的住客，就如同乐曲中的杂音。 接下来的两天，张秋林们两人一组，开始在偌大的景区和地形复杂的酒店中，寻找秦光的蛛丝马迹。 那些原本要支援这玫瑰之宴的警力还未到场。只有张警官在搜索过程中收到过一次史强传来的讯息。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战战兢兢 他告诉他们，搜救工作遇到了些与人事相关的麻烦，大部队只能在处理完现场状况后尽量往回赶。 这两日的搜寻，并未带来什么实质性进展。正如张警官一开始所言，这悦来宾馆就像水库广阔的湖面，将巨大的真相掩于水面之下，从来都是寻常的事。 宾馆有十五层楼高，一二层是大堂、餐厅和各种娱乐活动区，三层到十二层是客房，再往上，是孙为与核心员工的办公室。 除了寻找秦光，他们还佯装成酒店的住客，徘徊于廊道之间，希图寻找那些可疑人员的踪迹。路过的服务生对这样的行为并没有阻止，很快他们便发现，这么做的不止他们。 楼道内，时而可以看见游荡的陌生人。有几次，张秋林看见穿着服务生制服和厨师制服的人，也在鬼鬼祟祟地张望。 正如张警官所言，中亚人对房间是寸步不离。两天来，张秋林见过为他们送餐的那个小姑娘许多次。她吃力地推着餐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战战兢兢地将食物分别放在五楼几间房的门口，然后敲了敲对应的门，未等回应便迅速离开了。 而那些提前入住的受邀参加晚宴的人，亦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由于相互间并不十分熟识，六楼的房间被他们分散着占据了一半。他们的餐也是由宾馆送至室内。 已经到了周四下午7点，离晚宴不到24小时了。她们决定暂停搜索，回房用个餐，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正当张秋林下到晚宴受邀者所在的楼层时，为那些人送餐的餐车也从电梯推了出来。张秋林与刘艳藏到了走廊尽头电梯旁的拐角后。只见送餐的服务生轻轻地敲开了其中一间的门。一个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出来取了餐。 刘艳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人是友校研究微生物的，很出名，公认水平比秦光要高。 就在那男人取完餐将门关上后，仿佛收到了信号一般，半层楼的门陆续打开了。其他住客纷纷走出，在餐车前排好了队，取完餐后，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那服务生送完了餐，推着车朝她们走来。 “是你们？别藏了，我记得你们是张警官的朋友？”服务生发现了她们，是那个前台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刚成年，比张警官描述的要年轻。 “对对对，我们闲着没事，刚好路过。”张秋林连忙说道。 “别瞒着我啦，你们的事我从张警官那听说了一些，好像是有一个同伴在这附近失踪了是吧。”那姑娘同情地说道，“放心放心，我和你们是一国的，你们的事我不会乱说的。” “你不在前台，怎么在这里呢？”刘艳好奇的问道。 “头一次这么多宾客，忙坏了呗。加上明晚的宴会似乎很重要，现在好多工作人员都在那忙，这几天只能由我来帮忙送餐了。”姑娘可怜兮兮地说道。 “这些人，你觉得有什么古怪吗？”刘艳问道。 “是挺奇怪的。楼下那几个中亚人还好，只送到门口。这层的人啊，也不知是不是顺风耳，好几次了，我一敲其中一间的房门，其他人就好像收到通知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就出来了。” “刚才我好像还注意到，他们的衣着也有些古怪？”刘艳提醒道。 “说起来，入住登记那天也是我负责的，这些人好多都是大学者吧，穿衣品味独特些倒也没什么。可这几天他们出来取餐的时候，也不外出，就还是穿着那身衣服，大热天的，也不怕闷得慌。” “他们没出去过吗？”张秋林问道。 “没呢。我不是在前台就是帮忙送餐。据我观察，他们和楼下那些中亚人一样，除了取餐的档口，就一直呆在房内。可奇怪的是，他们大多独居，一个人在房内也干不了什么事吧，取餐时都好像有什么心事，精神状态也比入住时亢奋。” “啊，那真是辛苦你了，你去忙你的吧。”刘艳说道。 “得嘞，”小姑娘活泼地说道，“张警官都吩咐了，我会帮你们留意的。如果发现了黑胖子的行踪，我也会马上去告诉你们的。” 小姑娘转身，正推着车准备离开，她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了“噗噗”的声音。 “喂喂，忙着呢，有什么事吗？”小姑娘拿出对讲机小声问道。 那对讲机又是一阵杂乱的信号声，随即传出一道蜂鸣。小姑娘吓得赶紧将手捂住公放。 “这是怎么了？”张秋林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信号好像不太好，这几天总这样，也许是对讲机出毛病了。”小姑娘无奈地说道。 她们走入了电梯，那对讲机一直发着噪声，陪着她们下到了一楼。 当她们走入了大堂，对讲机的另一头终于传来了女领班心急如焚的声音：“喂喂，你在哪儿呢？怎么一直不回应。” “对……对不起，领导。刚到大堂，楼上信号一直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小姑娘听到顶头上司的斥责，战战兢兢地说道。 “能叫到人吗，快，快上来！顶楼，老板的办公室，出事了！”女领班再也绷不住了，那火急火燎的声音喷薄而出，带着十足的恐慌。 小姑娘从对讲机中听到了顶楼发生意外的消息，一下子慌了神，愣在了原地。 刘艳有条不紊地与大堂内的几个工作人员说了遍情况。在留下了一个值班人员后，其余的人乘坐电梯，直接上到了顶楼。 当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一股混杂着皮革与油脂的烧焦味飘进了狭小的空间内。前方是长长的过道，很通透。过道顶上珊瑚珠状的华美灯饰被开到了最亮。夜幕已经降临，这里却通明得如同白昼。 整个顶层并不复杂，过道两旁是几个紧闭的房间。一扇对外的门直接通向了屋顶花园。张秋林经过时看到，在孙为办公室向外透出的辉煌灯火中，花园内种着一颗生命力顽强的小榕树。 小姑娘带领着众人，用小碎步跑向了过道尽头两米宽的仿古漆雕花木门。 第一百三十二章 疑惑不解 门是虚掩的，小姑娘推门而入时，那积聚了多时的气味一下子朝着紧跟在后面张秋林冲来。她感觉头晕目眩。 除了几名宾馆的工作人员，张警官和张小兰已经在里面了。 张秋林缓过了神，望向了屋内。 这间豪华的办公室足足有一百多平，办公室内还有些小的隔间，大约是私人的盥洗室。办公室的墙和地板已经烧得不成样子，沾满了黑乎乎的痕迹。 墙边有几个木制的柜子与保险柜。木柜里的资料已经被焚烧殆尽，而保险柜则幸免于难。 他们走到办公室的中间，在已经坍塌的办公桌前，一具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垮在了还没完全燃尽的地毯上。 张秋林赶紧闭上眼，但黑暗中却浮现了孙为被包裹在火焰中的样子。但经过了这一年多的磨练，这次，她没有被吓晕。 “别，别在里面随意走动，快退到门边，别破坏了现场。”张警官正在查看着现场的状况，看到三人走过来，连忙阻止。他看了看在一旁帮把手的张小兰，后者停下了手边的活，将她们带过去。 “这是什么个情况？”张秋林忍不住问道。 “哎，本来我……我是在楼下的管理办公室汇报工作的，”那个女领班好像被吓得不轻，刚开口还有些磕磕巴巴，“谁知道，出来时，想要下电梯，却听到一旁的消防楼梯间里传来了动静。” “是什么样的动静？”刘艳问道。 “硬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女领班肯定地说道，“我想着青天白日没什么好怕的，就推开弹簧门进去。” “楼梯间很暗，我似乎看到了几个向下的人影。也就是一进门时瞟了一眼便消失了。大约是从顶楼走消防通道下来的。” “我有些纳闷，这平常员工上来都乘坐电梯。想着现在宾馆内有着不三不四的人出入，就上楼去看看。就算没事，也顺带提醒老板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我一上走廊便知道坏了，尽头的门掩着，室内也有排风系统，但还是有一股烟味窜了出来。”那女领班艰难地紧闭双眼，随后继续说道，“我没敢进去，直接用对讲机叫人上来，然后绕到屋顶花园查看。” “张警官他们也在附近，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上来了。那时我已经看到屋内起了火，所幸防火玻璃和防火石棉起了作用，火势才没有蔓延开来。我在屋顶花园备好了水，我们几个人一起冲进去，把火浇灭了。” “叫消防和报警了吗？是不是要封锁酒店。”刘艳问道。 “害，火这不是灭了吗，就没打火警电话。”女领班支支吾吾地说道，“再……再说了，张警官不是在这吗。封锁酒店……不知道我们老板是什么想法。” 她说到这里，又转头去看了不远处那具焦得无法辨认的尸体。 张警官粗略地查看了现场，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我已经和最近的同事联系上了，尽快派人过来。是不是要封锁，我一个人拿不了主意，尤其还是在这里。麻烦你们联系前台，尽量注意酒店出入的人。” “明白了。”女领班走出办公室，用对讲机开始联系。 “张警官，”张秋林小声问道，“这尸体……真的是孙老板的吗？” “还要检测，但看样子八九不离十了。”张警官回复道。 “我……我想是的。”一旁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小姑娘服务生突然插话道。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了她。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我知道，孙老板平日里会带着纯金的脚链……我是不小心看到的。那尸体刚才我进来时也偷偷看了一眼，确实戴着……” 张警官返回查看，随后证实了她的说法。 “对了！”刘艳突然想到什么，大喊起来，“快叫人去看那几个中亚人的情况，还有玫瑰之宴受邀者！” 张警官听完，马上与女领班嘀咕了两句，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办了。 “请等一下，”刘艳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女领班，“你知道，这酒店里住着一个老头和几个年轻人的组合吗，穿着白衬衫，很低调的样子。对了，是早上六点到的，没在前台办理入住。” 那女领班一开始还是迷迷糊糊地听着，当刘艳说到没办理入住时，她恍然大悟道：“那几个是老板的客人，一直住在这层楼下老板的私人客房。” “走，刘艳和张小兰麻烦看着这里，等待其他警察的到来，其他人一起到楼下看看去。”张警官说完，离开了房间。 当张秋林来到那些低调的客人住的房间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妈的。”张警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们张老板这么有钱，有安装监控吗？” 小姑娘答道：“只有老板办公室有，刚才我看了，那带着储存功能的监控已经被烧毁了。” 张警官在房内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疑点，正准备离开，女领班回来了。 “张警官，已经让人看过了，玫瑰之宴的受邀者一直在房间内，可那些中亚人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麻烦你赶紧把酒店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将时间问个清楚。”张警官说道。 “对不起，这真的有点为难我……老板不在，除非市局那边发话吧……”女领班低着头，看起来，这件事她是真的做不了主。 这时，敞开大的房门轻轻敲了两下。众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穿着厨师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王实秋？”女领班疑惑道。 只见王实秋掏出一张纸，在上面缓缓写道：“已经传话下去了，他们会聚集在大堂，张警官下去便可以问了。” “你是谁？孙老板……”张秋林看着女领班不可思议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我是酒店的厨师长，之前和孙为签过协议。如果他不在或遭遇不测，酒店和其他在他名下的项目，暂由我来管理。” 王实秋将小纸条递出，又将手上的文件交给了女领班过目。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可疑的现象 在那之后，又有几名公安警察来到了现场，连夜进行现场调查工作。 史强还是没有回来。 据新来的警官所说，失踪人员的救援工作已经进入了高潮。失踪的七百多名受害者，已经陆续寻回了了五百多人。 但这更增加了那些还未被寻回的失踪者家属的强烈不满。他们急切地运用着一切手段，拼命催促着这日趋平缓的数字曲线继续上升。 这世间最难熬的不是绝望，也不是绝境中的诞生的希望，而是介于希望与绝望之间的辗转流离。 与远方漫山遍野搜寻的热火朝天景象相比，这主人大约已经遇害的悦来宾馆此刻却静默得可怕。 那些可疑的中亚人消失了，而住在私人客房的那些低调的人也失去了踪迹。秦光的下落亦是无从寻起。那些杂音在激起了一道水面的涟漪之后，将音符引向了五线谱的最底层。 三人配合完调查，已经是凌晨四点，在刘艳的提议下，他们先回房休息。 张秋林许是太困了，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到了西天。 她听见敞开的房门口有人在交谈。 “玫瑰之宴快开始了……”是张警官的声音，“你们要去吗？” “你认为呢？是那些受邀者危险，还是很可能躲在暗处可能随时找落单者下手的人危险？”刘艳反问道。 “我不知道。搜查的工作暂停了，玫瑰园附近已经布了防，从这几天我们相处的情况看，我建议你们最好呆在这里。” “呆在这里不会更安全的，从最近的失踪事件就能看出，对方总是出其不意。实际上，现在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刘艳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只能由你们自己决定了，坦白说，人手还是不够。比起预防可能发生的案件，解救失踪者这种事才是正经。” “我会和张秋林在一起。” “她？也受到邀请了吗？” “没有，但我想，我与她在一起，万一遇上什么事，还能够保护她……” “我们……去宴会厅那边看看吧。”张秋林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想，既然哪里都不安全，和大家在一起会安心些。何况，在那里我们有可能能找到秦教授的线索。” “宜早不宜迟，那便走吧，我也要回到岗位了。”张警官说道。 他们走进了主楼，朝着玫瑰园走去。许是昨夜酒店内发生命案的事情已经传开，大堂内已经没有了客流。平日里在楼层间上下的旅客也消失了，只剩焦头烂额的酒店员工正推着餐车，逐间房送着晚餐的盒饭。 那女领班看到了他们，皱着眉头指了指通往玫瑰园的通道，便加入了送餐的大军。 在玫瑰园的门口，他们看到了王实秋。 “这才五点多，这么早便到了？”他在纸上缓缓写道，在将便签提给他们时，目光如炬地看向了走在最后的张秋林。 “现在情况不乐观，早聚早散。”张警官说道。 王实秋没再说什么，将他们请入了门厅内。 这是张秋林第一次进入这个悦来宾馆最豪华的包间。在被中间的花柱吸引着向前走时，她仿佛趟入了玫瑰花海之中。 花柱顶端的假火焰熊熊燃烧着，散发出耀眼的光吗，如同一根部落的神圣图腾。 张秋林细看才发现，不止是顶端，花柱侧面种植的玫瑰花从间，同样隐藏着许多的探照灯。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玫瑰园内依然如同白昼。 三人在一张铺着宽大白布的桌子旁坐下，而张警官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这都5点45分了，怎么除了我们，一个受邀者都没看到？”张小兰看着墙边的古式座钟，疑惑道，“我记得……邀请函上的时间，是下午6点吧。” “再等等吧，我觉得，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应该会到的。”刘艳不以为然地看着空旷包间内，十来名严阵以待的酒店工作人员，说道。 这时，她们注意道那在远处走廊徘徊的女领班推门跑了进来。她跑向那些闲着的工作人员，嘀咕了两句，便一同离开了。 又过了十分钟，张秋林听到虚掩的大门外不断传来脚步声，外面似乎拥挤地站满了人。 “铛——铛——”六点的钟声从座钟内响起，声音沉稳而悠长。 就在同时，玫瑰园那厚实的大门被两名工作人员缓缓推开。仿佛是举行庄严的仪式一般，其他受邀者准时走入了玫瑰园内。 他们没有互相寒暄，就这么沉默的机器一般，有序地走进来。然后如同遇到突石的水流般分开，一个接着一个地坐到了位置上。 餐桌很大，但四张桌子，每桌都坐着八九个人。他们均匀地分散开，将桌子分成大小差不多的角，彼此之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这让扎堆坐一起的张秋林她们显得有些失礼。 王实秋和女领班走了进来，在众人默默注视的目光中，走到了燃烧着的花柱之下。 女领班拿出一个话筒，“喂”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们的玫瑰晚宴正式开始。”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甚至连议论交谈的声音都没有。女领班尴尬地杵在了原地。 在场的众人就这样安静地干坐着，似乎正等待着上菜。可张秋林还是观察到，她对面坐着的人，在坐下的两分钟内，经历了情绪的平静到激动。他右侧的女子，平白无故地露出了深不可测的微笑。 女领班离场了，王实秋候在了门口。一辆传菜车推过，张秋林可以清晰地听到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 可她却隐隐觉得，现场并不如现在看上去的那么安静。仿佛存在着另一个频道，将眼前这些表面上接收不到什么有用信息的终端连在了一起，而她们三人，才是真正的静默者。 她看到了那小姑娘服务生将一个巨大盘子装的白切鸡放上了桌。鸡很小，蜷缩在这块玉璧的中央。 当她还在想这盘鸡够几筷子时，同桌的其他人如同接到了一声隐秘的号令，无人招呼却同时举起筷子，朝那只鸡伸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变聪明了 张秋林愣了一下，又感到旁边的刘艳暗地里故意踩了下她的脚，就连忙跟着也伸出了筷子。 她默默吃着碗里的鸡，偷偷抬起眼望了一下刚才那情绪起了波动的男子。却见他一面吃着，嘴角却不住地向上扬起。一小块的鸡，却被他吃得嘴唇上都是鸡油，凝结成了一种诡异的形状。 小姑娘将烧鸭上上桌。这次，张秋林学得聪明了，她用余光看着其他人，没敢轻举妄动。 但这次菜上桌后，等待了十多秒，同桌的人却没有反应。她悄悄朝着其他桌望去，发现他们的烧鸭也完好地摆在盘中。邻桌的鸡还有一半，但没有人再动筷。大家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状态，似乎正在听一个领导的讲话。 她求助似的用腿碰了碰刘艳，却见她异常镇定，表情也很自然。 大约过了两分钟，众人凝神的表情稍稍放松。靠近门口的桌子那，终于有一个癫狂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服务员，上白酒。”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53度酱香端上了桌。只见对面那个开始发笑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将酒拆开，保持着侧耳倾听的状态，为众人满上。 张秋林刚想说自己没法喝酒，但大脑告诉她，这种情况下，使用声带是不明智的，很可能会将自己被盯上。 这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部分人举起了酒杯。张秋林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参与了进来。 “哐当”的一声，她随着众人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她感到脸颊发胀，头晕目眩。没法控制自己似的跌坐在了宽大的椅子上。 这声“嘭”的响声在安静的室内回荡，但其他人似乎被一张无形的网络牢牢抓住，目光并没有被她弄出的响声吸引。 张秋林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她开始怀疑，眼前这静默得诡异的场景，已是她喝醉之后的幻觉。 她想到了刘艳的提醒，强打着精神，又从众吃了几轮菜，酒也不得不喝了两杯。 一位服务员走到透明的墙边，将遮挡用的白纱帷幕降了下来。 假火的光在帷幕上跳跃，对已经快要不行的张秋林仿佛有了催眠效果。她强打着精神，想着如果再一杯下肚，外面发生什么事，怕是也和她再无关系了。 想到这里，她索性倚在了靠背上，不出声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虽然场面上没人出声，但这些大多是是平日里不爱应酬的知识分子，此刻也已经东倒西歪了一片。 醉眼迷离之间，她感到刘艳用胳膊肘顶了她一下。她揉了揉双眼，却见眼前出现一个有些醉意的三十多岁的男子。他举着一只酒杯，酒杯之后，是一张有些轻狂的脸。 直觉告诉她，这便是一开始叫酒的声音的主人。 那男子站在她身旁，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直勾勾盯着她，一言不发。张秋林心里有些发毛，酒被吓醒了一半。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就只见那男子说道：“来，敬你一杯。”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喝醉了。”张秋林战战兢兢地回应道。 男子冷笑一声，说道：“我一直观察着你，就看你不对。半分钟，我向你发了多少次话要敬你的酒，你却不回应。直到我出了声，你才反应过来。” “我……对不起，我喝太多了，没注意。”张秋林懦懦地说道。 “别装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这酒你必须得喝，刚才，另一个人已经喝了，嘿嘿。” 刘艳挡在了张秋林面前，接过酒杯，想要替她挡下，却见斜对角那桌的一个鹤发男子“啊”的大叫了一声，全身沐浴在了冲天的火焰之中。 这火焰蹿得有花柱一般高，却比那些人造的灯光更生动，瞬间赋予了包间绽放的玫瑰更艳丽的颜色。 火光之中，张秋林面前这男人的表情变成了狰狞。他的身后，还没喝醉的人们正在爬行和逃窜。 就在下一秒，男人的表情凝固了。一把银质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腰部。坐在张秋林对面的那个男人抽回了插入腰间的匕首。而面前的男人化为了一道火光。 “快，快趴下。”刘艳下意识地将张秋林按在了身下。 电光火石之间，玫瑰园的大门被踢开，张警官持枪带人冲了进来。但此时的他已经脱去了制服，披风上的银色雄鹰显得格外耀眼。他的身后，是几个有些眼熟的酒店服务员。他们已经隐藏在这里很久了。 玫瑰园内顿时枪声大作，一个个火柱升了起来，直冲那脆弱的穹顶。 被装饰在玻璃墙内侧的玫瑰花圃被点燃了，形成一个火圈，将她们困住。张秋林身边的桌子也化成了一只弓着腰随时会扑来的烈焰野兽。 浓烟滚滚，她软瘫在了地上，却已经没法动弹。朦胧之中，她的手臂被刘艳死死抓住，后者冒着危险支起了身，奋力将她拖到了一个火势相对较弱的地方。 哭泣声、喊叫声充斥着她的耳膜。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要脱臼的时候，握着她的力道突然松懈了。 那个勇敢的身影像被雨打落的枯叶一般，滚落到了一旁。 张秋林无助地看着那个被流弹击中轰然倒塌的身影，泪眼之中，一道火柱缓缓升起。 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五年前倒下时，照在眼角上的夕阳余晖。 秦光是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的。在他的面前，是轰然倒塌的铁栅。 他打了个激灵，望向了头顶上塌了一半的天花板，穹顶之外，是墨色的星空。 秦光踏着铁栅的尸体走出去，穿过了王实秋进来的小门，眼前是一条被瓦砾掩盖的走廊，走廊不长，尽头的楼梯还算完好，但通往上面的顶盖已经坏了。 他小心的走上了楼梯，眼前是一片火灾的现场。大火已经被扑灭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他认出了身旁那根巨大的玫瑰花柱。花柱还很完整，没有和这房间内的其他物件一样只剩残躯，里面一颗颗晶莹的人造土滚落在了地毯的尘埃之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十分惊叹 这是他失踪前最后到过的地方，他曾为之暗自惊叹。只是它的主人和记忆中这些曾经绽放的玫瑰一样，已然化成了灰烬。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匆忙奔跑的人群，白色的大褂，绿色的制服，救援行动仍在继续。 很近的地方，一个瘦高的身影仿佛听到了他的动静，转过身后惊愕地扶住了他的双肩。 “秦教授，我们原本想清理完上面之后再说的，你……竟被关在这下面？”史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 当被支到了外围的警察和酒店的其他工作人员赶到时，小张和那些伪装成宾馆员工的人已经失去了踪迹，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一片火海。 所幸史强带着搜寻失踪者的警察连夜赶到，他们顺利将火扑灭了。 “史强，现在……什么时候……玫瑰晚宴……”秦光蓦然惊醒，嗓子却干涸得只能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词语。 “玫瑰晚宴，已经结束几个小时了，你现在看到的，是最后的结局。”史强的回应有些生涩，搭在秦光双肩上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那张老师……他们……怎么样了？”秦光哽咽问道，“还有……申玉菲……” “张老师和张秋林没事，呛了点烟，已经被救护车送走了。刘老师和大部分晚宴的受邀者一样，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史强指了指花柱旁的一摊灰烬。 秦光怅然若失地离开了史强身边，慢慢朝着已经毁坏的门口走去。他看到了王实秋和女领班，他们正在配合警方确认着死者的身份。 “秦教授，等一等，我还有些话……”史强追了上去，“是谁绑架的你？” “不知道！”秦光看着远方忙碌的高大身影，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真的不知道。” “行，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秦光看着现场千头万绪的工作，疑惑问道。 “哪里都可以，总之，先带你离开这儿。” 秦光上了史强的车。他们在旷野上一路飞驰着。 “那些失踪的人已经被找回了，除了有些虚弱，身体上没什么异常。只是……我们在那些人中，没有发现申玉菲。” 史强有意地将车停在了路边，等待着秦光的爆发。 “没关系，我总感觉，有一天我还会与她再见面的。但我，也不会放弃寻找……”云淡风轻的声音传入了史强的耳畔。 “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我知道，没事的。”秦光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 他望着远方的草原，这正是绿草如茵的季节。 “史强，你相信世界上有外星人吗？” “我在职业生涯中经历过许多怪事，如果能解释到外星人头上去，那我相信。” “走，你开车，我给你指路。” “去哪儿？” “去看外星人。” 他们向着半年前陨石坑的现场开去。 “哪儿有外星人？”史强笑道。 这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陨石坑。它因为偶然来到地球，给地表制造了一些小创伤。现在，除了眼前这个巨大的坑，大自然的恢复能力已经将创伤抹去。 坑边绿油油的马尼拉草长得正旺。 “改天拿给你看，我这还有照片为证，陨石坑周边的马尼拉草都发生了外观的变异。” “可你看，这不好好的吗？” “你知道，一颗石子被投入了水中，水面也会很快恢复平静的。”秦光有些激动地争辩道。 “走，上车。”史强只是简单地说道。 “这回又去哪儿？” “送你回家，你别忘了，除了你在担心别人，家里还有人在挂心着你。” 张秋林回到张家村时，已经进入了收获的季节。 她知道，收获之后，就是严寒的冬天。 她穿过了正在紧锣密鼓建设的新村落，来到学校。在向同学们承诺下周回来上课之后，在吴明的注视下，向着后山走去。 远方的采石场正将一车车的石头运出，传得遥远的轰鸣声中，姜校长的墓显得有些落寞。许久未扫的墓边已经长出了荒草。 墓边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她走过去，正凝望着墓碑的白林感觉到了她的接近。 “我猜到了你会来。对不起，有一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我来迟了。”这是张秋林第一次听到，从白林口中说出如此有温度的话。 “你也认识姜校长？” “认识，而且，你也认识。” 张秋林没有细想白林的话，她放下了手中的用品，开始为姜校长祭祀。 “有一样东西，我想应该给你。” “什么？” 白林从旅行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字条，交给了她。 “希望能再见姜校长一面，我想她了。张秋林。” 这是一年前，她藏在帝都大学湖心亭河灯中的字条。 她看向了另一张。 “希望秋林能健康快乐地走完这一生。刘艳。” “可那是我和刘老师第一次遇见。”张秋林倔强地说道。 “你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不是吗？”白林幼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伤感的色彩，却又被他刻意做出的微笑顺势化解了。 “对，很久了，很久很久。” 他们在远处文明的声响中，肩并肩离开了荒草丛生的墓地。 孙清芳走到那成片的榕树荫下时，白林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白林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带，而孙清芳则背着她那大大的旅行包。 十年未至，长在这里的树木更加茂盛了些。它们与掩藏在这后面的巨大城关一起，见证着这段国境线从危机四伏到风平浪静的岁月。 随着局势的缓和，这个经历了战火的城市，已经逐渐完成了它的使命，开始转变成西南边陲的贸易重地。人们的生活，也慢慢走向了安宁富裕。 “你到得这么早。”孙清芳咧开了嘴，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 “没办法，体力好。”白林似笑非笑道。 “我们离开这儿已经有十年了吧。”孙清芳感慨地望着物是人非的街道。很快，随着新一轮的城市开发，这老旧的景观也将不复存在。 “十多年了，那日在山道上的一别，我们三人就再没聚首过。” “不把史强拉回来？”孙清芳打趣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突发情况 “他与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作为一个平凡人，过完自己的一生不好吗？”白林向太阳下走两步，佯装眺望着城内方向的十字路口，“老柴还没到？” “是啊，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半小时了，他很守时的，竟会爽了约，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在这场改革与发展的浪潮中，山民老柴成了受益人。他头脑灵活，顺着局势做了些边贸生意，现在已经举家搬迁到了b市。 “来了来了，孙同志，白同志。”一个有些肥硕的身影一晃一晃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许是摆脱了在山林田野间作业的生活，又或许因为胖了些，这十年来，他看起来甚至还要更年轻。那白衬衫和条纹西裤已经快包不住他的一身肉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孙清芳问道。 “害，b村的亲戚家孩子病了，有些严重，刚打电话耽搁了。” “那我们快去快回？”白林说道。 “害，没事没事，走吧走吧。”老柴摆了摆手，指着不远处的四轮说，“我们开车下去。” “行啊，老柴，发达了啊。这次还拜托你带我们过去。”孙清芳坐在后座上，开玩笑说道。 “害，没事没事，要不是你们当初救了我，我现在哪有好日子可以过，这些不过是小忙罢了。” 四轮在已经修整过的道路上飞速行驶，白林记忆中成片的田野，已经变成了成群的屋舍。在这片大地上，城市化的进程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老柴，那些地不种了？”白林问道。 “害，现在亩产量上来了，很多地也调规了，但基础农田还保留着。”老柴漫不经心地盯着逐渐展现在眼前的田野，这日子已经离他远去很久了。 “那你岂不是成了大地主，可以在村里建房啊。”孙清芳笑道。 “害，你还不知道，b村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了，大多搬到了县里。而县里呢，人口也不见涨，吃到这轮红利，举家搬迁到城市的不在少数。村里的房子好多都荒废了。” 老白挣着些钱，说起话来腰杆也硬了不少，大概是接触多了不同阶层的人，各种名词那是一套一套的。 “那……林夫的家呢？”白林迟疑道。 “害，他在的时候就孤家寡人一个。说实话，人挺怪的，见谁都不乐意搭理。久而久之，就没人同他说话了。那房子，自他失踪后，就一直空着。有传言，那房子还出了些怪事。” “出了什么事？”孙清芳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房子……”老柴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闹鬼。也不知是谁传的，加上那房子本来就偏远，背后还是乱葬岗，大家就都信了。村里的大人们都不让孩子靠近的。” “真的闹鬼？出过什么事没？” “这……我还真不晓得，都这么传的，就是了呗。不是有句话说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白林注意到，开着车的老柴故意抿嘴做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车终于开到了b村的村口，孙清芳一下车，就小声向白林问道：“咋回事儿？” 白林笑了笑，低声回应道：“呵，老手段了。房子里的东西要是被村民们发现了，整个村子就都该搬了。” “那你们就开始致敬你们的青春吧，我回自己空着的老屋收拾收拾，下午5点回到这里，晚上我们就去县里搓一顿。”老柴将车门锁好，又仔细检查了两边，这才放心准备离开。 他们只是同老柴说，要回村里看看，但具体做什么，老柴并没有过问。 看着老柴转身的背影，他们正准备出发，却见不远处一个村妇急吼吼地向着村口跑来。 她本是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看到老柴时，却喜出望外。 “哎哟老天爷哩，老柴，你来得正好，咱家妞病了，你快驮她去县里医院啊！”隔着老远，那村妇大声喊道。她指了指更远的地方，她的丈夫抱着四岁的孩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害，咋回事？”老柴是个热心的人，见着同村的村民有难，赶紧回去打开车门，大喊道，“甭说那么多，快把孩子送上车，大人陪着一起去啊。” 孙清芳见状，连忙过去帮着开了车门。 那男人抱着孩子经过时，白林偷偷看了一眼。只见那女孩双目紧闭，很难受的样子，脸上的血色开始褪去，眼角竟浮现了一丝皱纹。 “二位同志，对不住了，我得将孩子送医院。今晚你们在村里找个地落脚吧，村里人你们都熟。明天我再回来接你们。”老白在车里大喊道，飘出车窗的声音随即被引擎的巨响掩盖了。 “那孩子的状况看起来真糟糕。这和你们有关系吗？”孙清芳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何况，我们几乎已经灭绝了。”白林沉思着说道，“也和你们没关系吧？” “若是有关系，我便不会这么问了。”孙清芳叹了口气，“既然我们说要彼此坦诚，我相信是能做到的。” “嗯。不过老柴的离开，也给了我们更多的时间。” “却也事不宜迟。走吧，现在就去林夫的老宅。” 林夫的老宅坐落在半山的一个台地上，如一个贵族一般俯瞰着b村的一切。 这小屋是中式古建的样式，灰色瓦片的坡屋面下是纵横交错的红砖。这比村里那些只用混凝土浇了一圈的平屋面要体面一些。 房子不大，也就一二十平，没有建柴房，门口也没有灶，显得孤零零的。 门边有棵古老的银杏树。还未入深秋，那叶子竟已变黄，如阳光下的金雪一般，落在了屋顶和山坡上。 一根粗大的铁链重重叠叠地将两扇合页已经松动的木门系在了一起，又用一个古朴粗犷的元宝锁锁着，仿佛这里面封印的是来自深山的上古恶魔。 白林送旅行裤中掏出一把细长的钥匙，将门锁打开了。一股阴森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屋大概十五平，屋内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与屋外蛛网丛生的岁月感相比，里面竟无比的干净整洁，连一根蜘蛛丝都没有。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十分警觉 孙清芳皱着眉头，打开了衣柜和抽屉查看着。 “我们来错地方了吗？”她疑惑道。 “别找了，不在这里。”白林说完，只手将那箱状的床向外拖出，一条向下的密道展现在他们的面前。“走，注意脚下。” “等会儿，”孙清芳慢慢闭上了眼睛凝神屏息，“下面竟有邪物？” “应该不会，这么多年了，会是谁？”白林警觉地盯着向下的通道，“怕不是我干扰了你。” “不会，如果邪物扎堆，那我可能没法准确定位，但就一两个，还是不会误判的。”孙清芳扔下了大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盛满银粉的小瓶，别在了腰间的匕首旁，又拿出了两个小型手电筒，递给了白林一个。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楼梯下方探去。 这地窖比楼上的小屋要宽阔许多，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昏暗。一股幽微的银光从地窖的最深处缓慢发散，竟能照得清屋内的陈列。 若不是他们带着这亮度极强的手电筒，地窖四壁上的物件在那幽微的银光下，会将胆小者吓得抱头鼠窜。 一排排的货架上，放着实验用的烧瓶和试管架。一把把手术刀堂而皇之地作为展品煞有介事地陈列在玻璃罩内的猩红色软垫上。有的是纯粹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用各种不同语言出版的书籍。 空气中腐朽的气味更浓了，他们踩着吱吖作响的的地板，一步一步地向着远处的银光靠近。 “小心些，这亮光就是邪物的所在地。”孙清芳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嗯？邪物不止一个？” 她犹豫地停下了脚步，但白林依然镇定地往前走着，她只能被迫跟上。 地窖的尽头是一张宽大的洁白实验台，白林用手电照上去，发现上面已经污痕累累。 “别怕，邪物找到了。”白林对着身后的孙清芳说道，幼红的双眼中竟浮现一丝的笑意。 那实验台的角落，有一个直径大约是五十厘米的“摩天轮”。在这巨大的“摩天轮”内，一只身长仅有五厘米的小白鼠正在奋力蹬着四肢原地奔跑着，带动着这摩天轮状的笼子沿着固定的圆心转动。 “这小白鼠这么大劲？”孙清芳疑惑道。 “它已经不是一般的老鼠了。”白林自嘲式地笑道。 他看着小白鼠与他一样幼红的双眼，又指了指笼内小白鼠昂首望向的斜上方。只见一个被固定的铁架上，放置着一个小型培养皿。培养皿内，一团像血液一样的银色物质闪闪发光。 地窖内的银色光芒，便是来源于此。 “这老鼠活了多久了？”孙清芳问道。 “很久了，比林夫将先祖之血放在这里还要久。这老鼠定然是受到了如此纯粹的血气的侵染，才活到了现在。你能感知到两个邪物，大概是因为如此。” “先祖之血，这难道是……” “这便是德古拉一族延缓衰老的秘密，能够保持一定规模的复制。很神奇，不多也不少。但并不是可持续的，也许经历了几千年，就会干涸。现在的环境，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白林看着培养皿内的血液，从容器壁上残余的痕迹来看，它已经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长生不老？为什么林夫最后还是病死了？” “这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诅咒。上一任真祖将这银色物质转移到了他的体内。但人本是血肉之躯，终会先于这神秘的物质衰亡。在真祖临死之前，需要寻找下一任继承者。” “真祖，便是你们的……领导吗？” “或许只能算散播诅咒的被诅咒者罢了。真祖自身的血液与之效果类似，只是没有那么强大。除去能延缓低等生物的衰老、增强体能，还有治疗创伤的功效。 只是继承者与被救治者，会失去味觉与体温，如同行尸走肉般，在这世上苟活着。”白林苦涩地说道。 “我记得，那日你被那邪物推下了山崖……” “林夫因为害怕你的银弹，跟着跳了下去。机缘巧合之下，他用他的血救了我。当我醒来时，却见他站在床边，腹部被包扎过。手上的器皿中，便是这银色的物质，更大一些，也更亮。他正在犹豫不决，发觉了我的苏醒，竟有些惊慌失措。” 孙清芳望向了那快要干涸的真祖之血，那是一颗快要死去的恒星，正在顽强地释放最后的光芒。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任由它在自然界中消散。”她喃喃说道，“这意味着……你们放弃了自己的传承。” “林夫对我说，‘于我们一族而言，继续争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因为它，也曾在人类的历史上辉煌过，现在就让它如同死去的宙域一样重归黑暗吧。’” 转轮内的小白鼠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如同一个溺水者，奋力游向那遥不可及的水面亮光。但它也许并不知道，这只是一次命运的愚弄。 “我们已经退出了这个舞台。”白林平静地说道。 孙清芳看着那一直在奔跑的小白鼠，叹了口气。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正事吧。”她观察着实验台附近，没有察觉到其他异样。她又转身到一旁的书架边开始寻找。 “应该不在那里，林夫死之前告诉了我一个地点，却闭口不谈那里是什么。” 白林说完，双手抓住这巨大实验台的边缘。“轰隆”一声，实验台被他推到了地窖最深处。那培养皿中的先祖之血，受到了震动，如同风中的残烛一般，几近熄灭。 实验台原来位置的正下方，是铺成一体的青石砖地板，与地窖的其他位置并无不同。白林蹲了下来，用左手凸起的指关节尝试着在不同的砖面上用力敲打。 “是这里了。”白林收起了血肉模糊的左手，右手握成一个拳，用力砸下。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三厘米厚的坚硬青石板，就在这力道之下碎成了几瓣。 “你也不怕砸不穿让自己生疼。”孙清芳打趣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凶多吉少 “林夫肯定自己试过。”白林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伤口。 他用还滴着血的手将被震碎的青石碎块扒拉出来，发现里面是中空的。石屑之间，是一本镶着蓝边、装帧精致的漆黑硬壳书。 不过文字却十分深奥，让大家很为难。 “我能看懂。”白林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又将书快速地翻页浏览了一会儿，最后转到了书封，“这是由历代真主亲手书写的德古拉的编年史。” “能念与我听听吗？” “可我不擅长阅读朗诵。”白林尴尬地低下了头。 “那没办法，这里就你懂这些文字。老柴明天才回来，我们最好在回去之前先将内容过一遍。难不成，你要在村民家里，或者老柴的车上，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看吗？” “好吧。”白林浏览着那些书法各异的文字，对这段被尘封的历史开始了讲述。 13世纪中叶，北欧。 海伦娜蜷缩在神圣冰雪号的货仓内，这艘满载着货物的柯克式帆船即将从卑尔根出发，前往海对岸的汉堡。 随着汉萨同盟的建立，北欧各国的贸易开始日益繁盛。商人们攫取利润的心如同这快要爆仓的帆船，一时间，这片曾经被血染红的海域，被过尽的千帆染成了黄金的颜色。 海伦娜便是这曾经在北海中让过往者闻风丧胆的维京海盗的后裔。 此刻，在这黑暗的货仓内，为了赶上趟儿而匆忙制成商品的毛皮正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将狭小的空间填满。 她感到无法呼吸，却一步也不敢向外迈出去。她沦落到这样的窘境，并非是世仇的蓄意报复。无辜的她被卷入了父辈的争斗之中。 “走吧，带着我们已经所剩无几的财富，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过你自己的生活。” 父亲让她剪去一头金发，动用最后的关系，托人将她送入了神圣冰雪号的货仓内。 她在舱内痛苦地蹲了下来，眼前又浮现出那天血亲脖子上的绞索。这根粗大的麻绳带走的不仅仅是亲人的性命，还有她的前半生。 她想睡一觉，却害怕醒来时已经身在大海对岸。 不，这是最好的情况。航海士多为粗犷的男子，在海上漂流几个月，不只锤炼着他们强壮的身躯，还禁锢着他们随着肉体日益膨胀的兽性。如果半途被他们发现，只会凶多吉少。 尼尔逊是她在船上唯一能相信的人。他是受父亲所托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会计，平日里战战兢兢跟在贪得无厌的商人身边，却总能趁没人的档口，为她悄悄送来食物。 随着船舱的一阵晃动，命运终究把她带向了远方。 在船上呆了五天之后，货仓已经被她弄得臭气熏天了。但这是不要紧的，那血腥气便是最好的掩护。何况，上一趟，这舱内装的是异国的牛羊。 一天晚上，和几天前一样，她正尝试着在这冲鼻的气味中入眠。突然，她听到货仓外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许是实在在这狭窄的地方憋不住了，海伦娜悄悄地走到货仓的门边。 “真要动手？”一个声音尖尖的男声问道。 “对，和前几次一样，扒个一层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我们到了汉堡，换乘艘船早跑了。”另一个粗砺的男声回答道。 “可这艘船是汉萨同盟卡维尔商会的，那个会长可不好惹。” “倒霉，怎么遇上了这么个主儿。” “那大哥，还干不干？”尖嗓男的声音中有些胆怯。 “干！”大哥心一横，低声说道，“藏匿地点还是和原来一样，逃跑方式你懂的。” 海伦娜听明白了，这是两个水手要黑老板的货。 在这狂热的海洋贸易时代，混混、冒险家、农民，无论阶层高低，仿佛是有手有脚的男人，都积极投入到了这场淘金竞赛中。由于航海士的紧缺，一些简单的岗位也是临时招募，这便给了贼人四处流窜作案的机会。 海伦娜小心翼翼地躲回了货仓的最深处。既然要扒货，为了看不出来，从中间扒便可，没必要冒着被抓包的风险，从里面费时费力地掏。 门外传来了撬锁的声音。 “你可得小心，别把锁撬坏了被看出来。”大哥提醒道。 “大哥放心，我可是专业的。”那吱吱男刚说完，门便被轻轻推开了，“这老板怕是没丢过东西吧，这么简单的锁。” 两人悄声走进了船舱，贪婪地望着一船的货物。 “你把东西交给望风的兄弟们，老子要撒泡尿。”大哥吩咐道，朝着货仓的深处走去。 海伦娜反应过来时，发现已是无处可躲，只能任由那壮汉的巨大身影投在她身上。 “大、大哥。”一位通风报信的小弟慌张地跑过来，“快、快，有人来了！” 大哥望着眼前被吓得浑身打抖的海伦娜，仿佛心中顿生一计，像抓小鸡似的将人拎了出来。他对尖嗓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船主兼货主的卡维尔会长领着几名水手走上了甲板，他在汉堡有一笔大买卖，这次选择了跟船。 大哥将手脚被困缚得结结实实的海伦娜扔到了会长面前。 “这小子，我出来拉屎，见他鬼鬼祟祟地撬锁走进了货仓，怕是要偷会长的货，就喊来弟兄们把她绑了。东西都还在呢。”尖嗓男先发制人，向卡维尔呈上了一件被翻出来的毛皮和他刚才用来撬锁的小棍。 “是这样的吗？”卡维尔四十多岁了，他用鹰眼似的目光看了看逐渐围过来的众人，问道。 “是！是！我们几个人过去时，他还在舱内头东西呢！”尖嗓男的同伙带起了节奏，“你看他，你们谁认识？偷偷混上船的。” 卡维尔将目光转移到了海伦娜的脸上。阴狠、多疑，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一张父亲政敌的脸。 她扭动着被困缚的双腿，拼命想远离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确实不是我们的人。”卡维尔身边的一位心腹说道，“会长，要不把他丢下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的老大 心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卡维尔伸出手制止了。 “你是谁？”他冷冷地问道。 这时，那老会计一瘸一拐地从船舱中走出。他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况，突然反应过来，连连对着卡维尔说道：“会长，误会，误会……” “我知道……”会长不耐烦地打断了老会计的话，“我认得她……” 可卡维尔还没说完，一把锐利的匕首迅速地刺穿了卡维尔的胸膛。那是大哥瞧着情况不对，选择了下手。 他们终究是干过杀人越货勾当的，几名同伙见状，纷纷掏出家伙，将卡维尔手无缚鸡之力的心腹们一一刺翻。 此时此刻，船上剩下围观的多是想挣几个糊口钱的散工，看着几名气势汹汹手持武器的歹人，一时间没了主意。 “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跟着我干，保准让你们穿金戴银。”老大踩在卡维尔仍在痉挛的尸体上，对着余下的众人说道。 这似乎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可，可……新……新老大，”一位临时雇用的水手举着双手，跪在了地上说道，“这是汉萨同盟的船，我们如果在……在汉堡登陆，一定会被……会被发现的。” “那就去丹麦！”老大说道，“去了丹麦，这舱的毛皮够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要是谁敢叛逃，下场就跟他们一样。” 老大用脚将卡维尔的身躯翻了个个儿，后者已经停止了抽搐。 海伦娜崩溃地瘫在了甲板上。她看着眼前尼尔逊已经僵硬的表情，他身下的甲板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污浊的颜色。 她不敢抬头，面对这逐渐将她围起的肉山，她会立刻失去最后的意志。 一双粗大有力的赤脚踏进了她前方的血泊，在血肉的交融之间，缓缓向她走来。甲板上的血印，让她看到了祖先们走过的路。 新上任的老大一只手将娇小的海伦娜抵在了被海风肆虐着的桅杆上，当与她接触的瞬间，她感到了这只大手迟疑了一下。 “女人？”老大沙哑着嗓音疑惑道。 海伦娜怀着一丝希望看向了面前如山高的男人，却见他双目中顿时燃起了狂热。这样的情绪如同一根引信，瞬间传到了他身后的十多个男人身上。 海伦娜无助地挥舞着双手想要做最后的抵抗，却又被粗暴地摔回了甲板上。 一道浪打来，她感到倾斜的甲板让那些还温热的血水从她的头顶向下浇灌。这船角度非但没让那些见惯了风浪的男人感到害怕，他们反而更加兴奋地开始褪去上衣，朝她围了过来。 海伦娜无助地望向天边，绝望地祈求着奇迹的出现。 仿佛是有什么回应着海伦娜的祈祷，天边泛起了绿色的光带，那光带缓慢地变化着柔软的姿态，像在苍穹中飞舞柔纱。 老大的森森巨影慢慢将她呆望向天边的视线覆盖，却又打来一个巨浪，这一次，让这艘汪洋中的小船倾晃得更厉害了。健壮如牛的他竟一个不稳，向身侧摔了一跤。 那变幻的光带又出现在了海伦娜的眼前。她本是打算要在反抗中趁机寻死的，现在，距离她的死亡延长了一分钟。 “老……老大，”吱吱男在一旁惊慌地疾呼，“海面上突然刮起了大风，好像风暴要来了。” “妈的你们快去把舵掌牢了，帆也降下来，老子今天必须把这事给办了！”老大恼羞成怒道，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这次还没等他站稳，脚下这支被汉萨同盟引以为傲的柯克式帆船，在惊涛骇浪中，如同一只受惊的野马，扬起了高昂的头颅。 潮水向着甲板内涌来，稀释着那逐渐变冷的血水。 海伦娜知道，这次，死亡的时间又延后了，代价是死亡前手脚被缚地困溺在深海中的无尽折磨。 她仿佛产生了幻觉，在那极光变幻的天际，一个神秘的蓝色球形物体在空中若隐若现。过了一秒，它好像大了一些。 海伦娜曾经翻阅过被教廷封禁的密卷，难道这便是神话中的英灵殿。可自己不过是一个快要被大海吞没的逃亡者，不是战死沙场的将士。它的出现一定与自己无关。 蓝色的球体继续下降，她甚至能辨认出它放下的四个柱基。 也许是那降下产生了气旋，周围的海浪形成一股巨大的高墙，狠狠地打在了神圣冰雪号上。 那终于意识到危险的凶恶男人，只在一瞬间，便被巨浪拍入了海底。 可自己又能好到那里去呢？下一秒，整艘船被汹涌的波涛掀到了空中。海伦娜被抛到了半空，最终坠入了咆哮的深海。 大约一天之后，在无名的荒岛上。 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这个海难幸运儿还未恢复意识的身体。 昏迷的她还不会知道，是谁拯救了她。她也不会知道，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那蓝色的球形飞行物真的如同下凡的神祗一般，缓缓在不远处的沙滩上降落。 舱门缓缓打开，一个身体泛着银光的蜉蝣生命体飘了出来。他用行进方向的脸向四周缓缓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张望。 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发出的环境探测器回来了，它们面对蜉蝣生命体发出了狐狸般的响声。 当两个探测器在生命体的操控下飞入的船舱后，他飘向了昏睡着的海伦娜。 他伸出了柔软的触须，轻轻放在了海伦娜的额头上，另一只触须则在自己的发光体内部掏了一下。 随着一块同样闪着银光的块状物体从他的银色光芒中掏出，这蜉蝣生命体如泄了一些气的气球一般，好似缩小了些。 他“握”着块状发光体的触须，将这银光倒扣在海伦娜的胸前，让她与这银光慢慢融为一体。 很快，海伦娜的呼吸开始恢复正常，本就洁白的肤色变得更加纯净。 蜉蝣生命体轻放在海伦娜额头的触须并没有移动，一道银光顺着半透明的触须涌入了海伦娜的脑内，仿佛在传输着海伦娜昏迷时和更早更遥远时空中的画面。 第一百四十章 满目疮痍 海伦娜的血液开始变得冰冷而银白，像一条条缓缓流动的地下暗河。她的手臂轻轻动了一下，嘴里似在念着往生的法文。 那蜉蝣生命体许是被她过快的苏醒吓了一跳。他的触须战栗了一下，开始转身往回飘。 他似乎很失落，两根触须耷拉在身后，缓缓飘回了船舱，又将舱门轻轻关上。 然后，正如它无数次所想并将之传递给海伦娜的那样，飞船缓缓升空，然后毫不犹豫地径直坠入了这颗异星的蓝色深海中。 随着远处海面“轰隆”的一声炸响，海伦娜从被深海困缚的噩梦中惊醒了。 她轻而易举地支起了身，四肢寒冷而有力，头脑澄澈而清明。 记忆的片段像是卷好并码放整齐的胶片。她拿出一卷，看到了神圣冰雪号在极光之下的末日，又拿出一卷，看到了那从天而降的蓝色圣殿和从圣殿中飘出的银色蜉蝣生命体。 那是拯救她的“神”。她的内心一阵激动，遵循着这个线索，终于在尘封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段残存的关于“神”的影像。 一颗绿草如茵的星球在战火之中熊熊燃烧，变得满目疮痍。许多飞行器从地面升空想要逃跑，却又在侵略军太空要塞发出的如雨般的深空飞弹中陨落。 她珍视地捧着这段记忆，面对着这个已经烧成灰烬的乐园，不禁潸然泪下。 就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下半生的意义。她要像英灵殿的战士一样，永世守护着这段记忆，直到生命的尽头。 天边又出现了绚烂的极光。海伦娜如一尊守望的石像，坚定地站在沙滩上，极目远眺搜寻着过往的船只。 海伦娜没有想到，她这一等就是三个月。 在这漫长的与死亡毗邻的日子里，她总是通宵达旦望着月亮，直到睡意永远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她见过月光下从岸边成群游过的鲱鱼，它们如蓝色绸缎上的银梭。当她欣喜若狂地踩着浪，不顾一切地抓住一条，刚放到嘴边时，她的笑容凝固了。 她闻不到鲱鱼的腥臭，手中握着的仿佛是一颗起搏的木头心脏。 海伦娜像丢掉一颗快要引爆的炸弹一般，惊慌失措地将那条鲱鱼甩到了岸边的巨石上。那鱼挣扎了一下，流出了鲜血。 这幽微的血腥气于三天三夜没吃东西的她而言，仿佛是饭菜中提味的盐。她重新抓住了那条鲱鱼，连肉带血地啃了起来。 在味同嚼蜡地啃完了鲱鱼之后，她索性侧着脸趴在礁石上，望着平静的大海。海面上依然一片荒凉。这里远离航道，很难有船只过往。 当她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周之后，她知道自己是死不了了。“神”给了她不同于凡人的身体，也许不需要那么多的淡水，血水也可以代替。她将驾驶着这具躯壳，将“神”的记忆带入坟墓。 是一艘破破烂烂的柯克式帆船救了她。 当一个黑发小伙孤零零地从那快要散架般的甲板上跳下时，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你是谁，你不是汉萨同盟的人。” “挪威人？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那小伙一愣，用母语回了她。 “几个月了，你别过来，我听出了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海伦娜抄起旁边礁石上一条被晒干的鲱鱼，指着小伙说道。 “别紧张，你别紧张。”小伙半蹲下，伸出手示意她冷静，“我确实是挪威人，但现在住在斯德哥尔摩附近。船是造船厂废弃后被我重新修好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里远离航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手中的鲱鱼干被海伦娜捏掉了头。 “当心你的鱼……”小伙友善地提醒道，“我是出来捕鱼的……意外跟随着一条鲸鱼找到了这里。” “捕鱼？”海伦娜指着小伙身后破破烂烂的小船，问道，“这么远，就为了捕鱼？” 小伙尴尬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近海的水产资源都被商会控制着，我们这些小私船，也就想混口饭吃罢了。你似乎有危险，跟我一起回港吧。” 海伦娜经他提醒，方才想起自己的窘境。此刻，若是不信他，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我不能回挪威，却也不知有哪里可去。”她低声说道。 “总之不能呆在这儿，”小伙一把抓住她握着鲱鱼的手，将她领到了船上。 一个月后，他们在远离斯德哥尔摩的一个小渔村登陆了。 “大城市的补给总会贵些。”小伙解释道，“而且这里，是我的老家。” 小伙故意加重了“老家”二字，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眼前这个肤白胜雪的姑娘。 “就这里吧，这挺好。”海伦娜敏锐的听出了小伙的意思，面对这份奢侈的爱，她有些犹豫。 她已经把自己的躯壳献给了拯救她的“神”，注定无法接受这份来自凡人的爱。可她内心另一个想法告诉她，若是将这躯壳繁衍，便可将“神”的记忆传承下去。 很早以前，海伦娜本是个养尊处优、心思单纯的女孩。她不愿浮沉于皇室的勾心斗角中，但工于心计的本领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在略施小计后，她顺利成为了这年轻渔夫的妻子。 面对着归复平静的寻常生活，她一度产生了错觉。在那无名小岛上的遭遇，也许只是一场梦。尽管她的嗅觉与味觉依然尽失，彻夜难眠，记忆中的幻象也并未消失，但她的丈夫安慰他，这也许是海难的后遗症。 结婚两年后，海伦娜怀上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那悸弱的胎动告诉她，她传承的是丈夫的血脉。但当她的第三个孩子胎死腹中之后，她才幡然醒悟，也许平凡才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愤怒的村民们得知了又一个孩子身亡的消息后，将她的小屋团团围住，骂她是巫师，想要将她赶出村去。仍是她的丈夫，站在了她的身前，保护着心力交瘁的她。 通过这件事，她的信念在经过了无数次动摇之后，在“神”的旁边，留下了丈夫的位置。 第一百四十一章 聚少离多 可这黑暗的时代终究是聚少离多，在那不久之后，这个在夹缝中生存的小渔村也陷入了战火中。 当终日呆在屋内的海伦娜战战兢兢的爬出倒塌的屋舍，看到的是起火的村庄和遍地的死尸。 她发了疯似的扒着瓦砾的碎片，终于在一个倾颓的马厩边上找到了行将就木的丈夫。 他凝望着她，也许他的大脑还在做最后的抵抗，但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海伦娜泪眼摩挲地用已经破了皮的手捧着丈夫的脸，想与他做最后的诀别。那银色的血液滴在了丈夫的脸上，竟让他溃烂的皮肤生出了一些肌理。 她察觉到了丈夫身上的变化，突然破涕为笑。她没有一丝迟疑，从旁边一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上拔出一把尖刀，在自己的手掌心划出一道大大的口子。 更多银色的血液滴在了丈夫身上。 没过多久，丈夫的身子竟轻微地颤抖，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她悟到，这是“神”赋予她的能力，她要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海伦娜将丈夫安顿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欣喜地回望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一把散落的小刀，去寻找更多还没完全死去的完整身躯。 几十个？不，也许有上百个，她洁白的手臂与大腿上多了许多伤痕，那些伤痕在她从村子的这头走向那头之前，又复原成了白玉的形状。 她这么不辞辛劳的消耗着，最终因为体力不支和失血多过，倒在了这废墟之上。 当她醒来时，被一众被她救活的村民簇拥在了一张宽大的床上。 她连忙下床想要寻找她的丈夫，却被众人告知，他死在了侵略军的第二次扫荡中。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是他们合力将她的丈夫淹死在了马厩旁的井里。 她于他们而言，是下凡的天使。而她的丈夫，才是玷污了天使导致死胎的真凶。 这时，一个来自斯德哥尔摩的信使弓着腰走入。他跪倒在她的脚边，尊称她为圣女。 海伦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神”旁边的那个男人消失了。 海伦娜穿着朴素的衣服，披上了米黄色的披肩，在两位侍女的搀扶和众人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登上了前往斯德哥尔摩的马车。 她不知道这对于方兴未艾的斯德哥尔摩来说，已经是对贵宾极高的待遇。 洁白的骏马飞驰过宽阔落叶的平原，在离斯德哥尔摩很近的一个悬崖之上停住了。 信使恭敬地请海伦娜走下了马车。 “为什么带我来这，我们不是要去斯德哥尔摩吗？”海伦娜走到悬崖边上，疑惑地看着山下那个建筑有些破旧的城市。 这不过比小渔村多了许多延伸的街道，但繁忙的港口预示着它未来的繁华。 “圣女殿下请您放心，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事情结束后，便带您前往斯德哥尔摩。”信使匍匐在海伦娜的脚边，深深拜了一下，“请将您的披肩赐予我。” 海伦娜想了想，还是照做了。 信使默默将披肩递给车内的侍女，然后对着车夫点了点头。 海伦娜望向那未曾留意过的车夫，却见他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肤色如她一样洁白，根本不像一个风吹日晒的赶路人。、 那车夫朝着信使微笑地点头回应，然后轻捷地吹了一声口哨，突然挥动了策马的皮鞭。 “嘶——”面对着几十米高的悬崖，那白马感到了危险，它扬起了前蹄不愿上前。 但这车夫本是个江湖老手，白马又是他一手养大，在他娴熟的御马技巧之下，两匹马还是撒开了腿，在冲刺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冲下了悬崖。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尽管海伦娜有些吃惊，但她表面还是强装着坦然自若。她知道一定会有人向她解释这一切，而她的镇定，会是她最后的筹码。 信使再次跪倒在海伦娜脚边，轻声说道：“事情已经办完了，劳烦您与我徒步前往斯德哥尔摩吧。” 当信使领着她踏上斯德哥尔摩的石板街道时，恰巧一队警卫举着火把向城外匆匆跑过。天色已经黑了，码头却还在繁忙运作着。 他们混迹在来来往往的水手间，转身走上了码头侧方的一条连续上坡的羊肠小道。小道两旁的住宅都下了钥，在这百废待兴的城市，居民门在晚上还是细致地省下了一根蜡烛的钱。 终于来到了小斜坡的最高处，传令官带着海伦娜走到了一间带着小型庭院的老旧住宅门口。 他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公爵大人，人到了。”他小声说道。 一个长相老成的中年人为他们打开了门。他看到海伦娜时，眼前一亮。 “请您进去，我在这里为你们守着门。”信使对海伦娜说道。 海伦娜跟着那老成的男人走进了屋子。她看到客厅的办公桌上堆着杂乱无章的文书，一只羽毛笔随意仍在桌上，将文书染上了墨迹。 “你救了我们的士兵。”公爵背对着她，简单地说道，“北方的教廷知道了此事，要让你成为圣女，借此稳定斯德哥尔摩的局势。” “我会做好的。”海伦娜平静地说道。 “你知道圣女和女巫的区别在哪吗？”公爵没有回头，继续说道，“圣女有教会的认证，会受到万人敬仰。” “所以，你是背着教会将我带到了这里吗？”海伦娜聪慧地问道，即便是独自面对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也没有丝毫紧张，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立刻用一只手拧断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脖子。 “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我曾经是他们的信徒。只不过，我加入了自己的想法。” “你想做什么？”海伦娜盯着男人沉稳的背影，问道。 “杀掉这个同样救了我的圣女。”男人转过身，海伦娜这才注意到他眼中的血色，“我也已经这么做了。” “你不想让你的子民拥有一位圣女？” “不想，因为圣女有教会的认证，同时也会受到万人敬仰，这太危险了，会将你暴露在可能存在的仇恨中。”公爵重复着刚才的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女孩的鼓励 “这么说，比起他们利用我，你是为了保护我？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想法，为圣女‘服务’。”海伦娜讥笑道，在那瞬间，她似乎悟到了丈夫离去的真相。 公爵没有回答，他走到办公桌之后，开始整理白天那些往来船舶的资料文件。这似乎能让他的心绪恢复平静。 海伦娜静静地看着他将文件整理好后，将羽毛笔插回了墨水瓶中。 “能告诉我，在我死而复生后，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是什么吗？”半晌，公爵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 “你都看到了什么？”海伦娜望向了公爵的眼睛。 “一个绿草如茵的地方，和平的……球体。”公爵费解地说道，他仿佛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像我们的家园。可我们的世界是平的，怎么会是球体呢？” “那是‘神’的故乡。”海伦娜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而我，是他们的代言人。” 公爵眼中闪过了一丝亮色，随后整张脸仿佛被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他提高了声调，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么说，你真的是圣女？” “我是。”海伦娜抽出了公爵刚放回墨水瓶中的羽毛笔，用力刺进了自己的玉臂中，然后手腕一用力，沿着手臂伸展的方向划出了一道八厘米长的深深的口子。 黑色的墨渍混入了海伦娜涌出的银白色血液中，呈现出一种怪异粘稠的状态。 在公爵的注视下，海伦娜的伤口开始愈合结痂。五分钟后，伤口的疤开始脱落，除去了表面沾染混杂后的花青色墨痕，她的手臂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看来让‘圣女’死去这件事，我是做对了。”公爵喃喃自语道。 “可你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海伦娜的声音中呈现出了威严的色彩。 “我想我是遵照着那画面行事，这应该也是‘神’的意思。”公爵如那信使一般跪倒在地，拜倒在了海伦娜的脚边，“我们……是‘神’的记忆的守护者与传承者吗？” “是的。”海伦娜将“也许”二字生生咽了回去，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难以回头，“我的体内，拥有着最完整的‘神’的记忆。” “所以您应该能理解我的做法。正如我一开始说的，成为圣女，会成为众矢之的。最重要的，是保护您的安全。”公爵小声说道。 “可这样，也让我失去了支配更多资源的机会。我们要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中，才能够更好地履行我们的义务。” “这些，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公爵立刻接过了话头，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圣女已经坠崖身亡，但这个未来辉煌无比的城市，将迎来一位公爵夫人。” 海伦娜俯视着公爵，银色月光静静地洒在窗棂上，她从他身上看到了虔诚。 白林合上了德古拉编年史，警惕地盯着地下室的入口。 “这便没了，怎么不读了？”孙清芳想要催促，却瞥见白林的眼神，心领神会地关掉手电，藏到了实验台后的死角中。 头顶似有细碎轻快的脚步声响动。大约又过了一分钟，那脚步声逐渐远去，转移到了不远处的入口。 “快看快看，是藏宝库喔！”三个村里的孩子从楼梯跑了下来，刚到上小学的年纪。领头那个大一些的小孩说道，“我们去寻宝！” “去啊去啊，我早就说这里有宝藏。”紧跟在“大哥”身后甩着鼻涕的小孩附和道，尖锐的声音传到了地下室的尽头。 “可是……妈妈说这里闹鬼……我害怕，我想回家，我要妈妈……”蜷缩在最后的小女孩带着哭腔说道。 “别怕别怕，我们是勇士，就要去找宝藏。”鼻涕虫雪上加霜地安慰道。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是勇士，我是个女孩子……你们欺负人……”小女孩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手背搓着眼睛哭了起来。 “你再这样，我们就把你丢下，不带你玩了。”大哥说完，伸手轻轻打了一下小女孩的背，又对着鼻涕虫指了指地窖的深处，两人便慢慢朝着地窖内走去。 “呜呜呜呜呜……别丢下我……呜呜呜呜……”小女孩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位玩伴，吓得停止了哭泣，连忙站起来跟上。 许是未经历过世事，眼前这般有些瘆人的景象在这些小孩子眼中看来，散发着奇幻的味道。那些在银色光辉中的一排排架子，是找到宝箱的前奏。 “看哪看哪，这里有好多瓶子，还有好多书。”老大指着林夫的实验用品说道。 “是医生吗？我知道，是医生放的宝藏。”鼻涕虫拉起小女孩的手，走到了架子跟前。 “嘿！你们看哪，看我发现了什么！”老大离开了架子旁，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实验台。白林与孙清芳将身子往角落里藏了藏。 另外二人跟着老大的步伐，跑了过去。 “看呀，是小白鼠！”三个缺少营养的瘦小孩子踮起了脚，勉强让下颚顶在了实验台上。 “你看它，像个笨蛋，就在这笼子里原地奔跑。”鼻涕虫咧开了换牙中的嘴，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呵呵呵”笑出了声。 “好可爱喔。”小女孩已经停止了哭泣，用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盯着笼内的小白鼠，“好想要，我们放它出来吧。” 鼻涕虫找来一张小矮凳，搬到了实验台边，伸出一只手，说道：“老大，请。” 老大也不客气，踩上了矮凳，将身子探出去，想去够放在另一侧站人处凹槽的笼子。 “加油加油，就差一点儿了。”小女孩在一旁鼓劲儿说道。 “拿到了！” 老大双手捧起于他而言有些沉重的“摩天轮”，却不想连带抬起了放在实验台上的、伸入笼内、放着先祖之血器皿的铁架。 “哎哟！”老大感受到这突然增加的分量，整个探出的身子重重地扒到了实验台上。手上的笼子也一个不稳，连带着铁架，一同摔到了台子后面。 “哐啷”一声，那笼子的门被砸开，一直在笼内奔跑的小鼠，“吱吱”叫了两声，以闪电的速度，如获大赦一般地从实验台下的缝隙，钻到了地窖远处的黑暗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大的喜讯 白林就这么看着，那盛放先祖之血的器皿，在他的面前，摔落在了地上。里面的银色“液体”，被倒扣在培养皿下，挣扎着发出最后的亮光后，死去了。 “鼠鼠，鼠鼠跑掉了。”随着地窖逐渐陷入黑暗，小女孩又开始哭泣。 “怎么……怎么突然黑下来了，哇，好可怕。”老大开始哭了起来。 面对这鸡飞狗跳的场面，白林无奈地与孙清芳对视了一眼，打着手电走了出来。 “鬼啊！”鼻涕虫看着手电光之下白林幼红的双目和白得瘆人的肤色，吓得跌倒在地上，双手向后撑地，不住地向后挪。他“啊”地大叫了一声，竟昏死了过去。 “别怕别怕，孩子们别怕！”孙清芳走了出来，两束强光叠加在一块儿，一下子没那么可怕了，“我们以前在这呆过，是林叔叔的朋友。” “怪人，怪人！”老大哭得更大声了，“妈妈说那个姓林的是个怪人！” 此时此刻，反倒是那小女孩胆子大些，她止住了哭泣，仔细辨认着强光之下孙清芳的脸。 “你是那个阿姨，家里的桌子上还摆着你和我们全家合影的照片。”小女孩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跑过去抱住了孙清芳的一条大腿。 老大见状，也不哭了，绕过白林，跑去抱住孙清芳的另一条大腿。 “别怕别怕……”孙清芳有些难为情地，她转向白林，“我们先带孩子们出去吧。” 在她的安慰下，孩子们逐渐回复了平静，可被吓晕的小男孩还是没有醒来。 白林抱着小男孩，在小女孩和老大的带领下，将他送回了自己的家。 “你们是……白同志，孙同志，好久，好久不见哪。”男孩的父亲看到二人，高兴地打招呼，又看了一眼白林怀中的孩子，面色沉了下来，“娃怎么了？” “刚才我们一起去鬼屋探险，他被吓晕了过去。”小女孩解释道，“是叔叔和阿姨把我们带出来的。” “嗨，没事就好，让他小子睡会儿，以后多练练胆子。”孩子爸豁达地说道。 “等一下，情况好像有些不对。”白林将孩子放到了床上，盯着他的脸，说道，“刚才我没看错，他出现了早衰的症状。” 孙清芳赶紧凑过去。只见小男孩的面部已经毫无血色，眼角已经出现了几根皱纹。 “那……那可怎么办哪？”孩子爸一听是早衰，顿时六神无主，“得快些把孩子送医院啊。我听说，这病耽搁不得，可我们这，现在只有牛车了……” 白林转过头，对孙清芳说道：“孙清芳，把东西拿好了吧？我先带着孩子去县里，你明天上午一大清早就把所有东西收拾好，等着老柴的车。” 说完，看了孩子爸一眼，重新抱起了孩子，飞似的跑了出去。 1993年秋，帝都大学生物实验室。 秦光孤零零地站在二楼天井的庭院中。距离玫瑰之宴已经一年了，除去在心中永远残缺的一个角，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玫瑰之宴的事件在特定的圈层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在各方的压力之下，案件被迅速破获，凶手也缉拿归案。但那宴会的组织者和失踪案的主谋，在被有意或无意的遗忘中，云雾飘渺般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警方一度怀疑孙为，但在那个dna测序技术还不完善的年代，通过对死者进行比对，只是得出了大部分相同的结论。在有关的档案中，孙为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在这次事件后，一个名为玫瑰之眼的民间组织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舞台。据秦光了解，与在玫瑰之宴上罹难的人一样，玫瑰之眼的成员大多是全国各个领域的拔尖人才，其中自然包括了玫瑰之宴的幸存者。 秦光看着天井正中种着的一株鸡爪槭，让他想到了那年秋雨下火红的枫叶。他蹲在了树下，感受着顶楼的透明天棚洒下的日光。它们透过鸡爪似的细碎叶片，在地面画出枫叶的形状。 几只蚂蚁慢悠悠地沿着泥土与白色瓷砖翻边的交界走着，转眼间翻到了一旁的泥土里。没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 秦光看了一眼旁边实验室里正手忙脚乱的常健新，又转过头百无聊赖地盯着树下灰黑色的土壤。 他突然想到小时候游玩的场景，年幼的他将一块食物的残渣放在客厅窗边蚂蚁的必经之路上，没过多久便吸引来了一群工蚁。它们兴奋地爬到食物上，密密麻麻，然后在这堆宝藏边上奋力寻找能搬动的散落碎屑。 “有糖吗？”秦光走进实验室，问常健新。 “什么糖？”常健新一脸疑惑，自打秦光回来之后，整个人似乎比以前更沉默了，行为也怪异不少。 “随便什么糖，白砂糖就好。”秦光看了一眼还在实验中的试管。 常健新走到更衣室，从背包里拿出一袋补气血用的红糖粉，递给了秦光。 秦光拿着红糖粉重新走入庭院，弯着腰细心地观察着蚂蚁们的出没位置，然后将红糖粉撒到了鸡爪槭下的瓷砖翻边上，其中一只处于频繁出没地点的工蚁旁边。 那工蚁被从天而降的响动吓了一跳，沿着翻边的折线，向前溜了一段。但接下来，敏锐的嗅觉察觉到了那从天而降巨物的种类、高度和位置，它破天荒地脱离了折线，向后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形，迅速爬到了那暗红的土堆旁边。 工蚁用发达的上颚将一粒小小的糖屑塞入口器中，它兴奋得钻入了一边的泥里。 大约一分钟后，几只工蚁从泥里钻出来。尽管它们仍遵循着折角的路线，却是有目的地向着那堆糖山爬去。 在此期间，另外几只工蚁偶然经过，在遵循了找到食物后的基本法则后，从泥土中带出了更多的工蚁。 不到短短五分钟，这堆糖山竟被几十只工蚁围绕着。它们有的趴在糖山上，有的搬起一块巨大的糖屑，沿着折线的轨道搬回老巢。更多的，则是以杂乱的步伐，直奔土里，用触角传递这天降巨物的喜讯。 第一百四十四章 o博士的回信 涌出蚁穴的工蚁越来越多，但已不像刚开始时杂乱无章。尽管糖山上依然漫布着零零散散的工蚁，但更多的个体则沿着最初那只搬运的工蚁的路径，排成一溜狭长的队伍，如港口繁忙的搬运工一般，将大于自身体积数倍的糖块搬运回巢。 看来那里就是蚁后的位置了。秦光盯着折线尽头，工蚁们涌入泥中的凸起土块。他想到了又一次，用白砂糖将工蚁引出，然后开始一只只消灭的童年场景。 或许将整块鸡爪槭下的泥土刨出，也是可以的，但这种整体毁灭的行为看起来，仍是不够优雅。有的放矢，才是他与它们的区别。 秦光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 “秦教授，别玩了，传达室大爷给你送上来了两封信。”常健新走到实验室连接天井的门口，扬了扬手里两个红色镶边的信封，朝着他大声喊道。 那信封秦光甚是熟悉，甚至，那造型的再次出现，于他而言，并不感到意外。毕竟，现在能被邀请加入玫瑰之眼，对于混学术界的人而言，是一件与有荣焉的事。 与其他挤破头写申请、想要挣得一张入场券的人们不同，半年前他收到这邀请函之后，果断回信拒绝了。 “怎么是两封？”秦光走过去，疑惑地问道。 “没搞错，两封都是你的名字。”常健新又核对了一遍信封上的邮寄地址，将两封信都交给了秦光。 其中一封是用英文书写的，“doctor chang”的豪迈硬笔书法显得有些潦草，那仿佛是一个一心扑在科研事业上的人所写的。看寄出的地址，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北欧国度。 秦光看到信封正面内容的时候，双手抖了一下。他有些激动。这正是他苦等已久的回信。 他看向了第二封信。这是一封用蓝色圆珠笔写的中文信件。信上没有寄出地址，却在信封正中央，用娟秀的笔体写着“秦光收”几个字。这字样他有些熟悉，却一下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秦光没有立刻将两封信拆开，而是看了一眼仍在忙碌中的常健新。 “o教授已经回信了，这次测序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你等会儿，我问问。”常健新看了看手上的瑞士表，从实验台下掏出一个大哥大，笨拙地按下了几个号码后，将那巨大的砖头，以和娇小身材极不匹配的姿势，开始接听。“嗯……嗯……好的。我会转告秦教授。”她露出了假笑，对着秦光不住地点着头，又寒暄了两句，终于挂断了电话。 “那边说了，和前几次的结果是一样的。” “一样的，不是巧合吗？”秦光将那封中文的信件放下，感到了手里这封越来越沉的分量。 常健新看秦光拿着那封英文的信件，发着呆，忍不住想要将他叫醒，便小声说道：“这种事，没准还真是他们搞错了。那信……真是那个国外知名的生物学家寄来的？” “搞错了，不，不会……”秦光回过神来，坚定地说道，“让我先看看信吧。” 秦光拆开了那封盖满印章的国外来信。他发现文字被很贴心地翻译成了中文。 “秦光博士： 您好，我是o博士。你在来信中提到的有关早衰症，近来我所处的地区出现了许多类似的症状。目前，尚无法完全判断此事是否与人体细胞中dna的端粒有关。 尽管目前我的研究成果遭到了周遭许多质疑，但我仍感激能有一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同行倾听者。我提出了细胞的年轻程度与端粒的相关性。端粒越长，细胞越年轻，而端粒越短，细胞则迈向衰老死亡。 众所周知，端粒存在于dna结构的两端，由没有实际意义的数组碱基对构成。它就像dna的安全帽，在dna复制的过程中通过不断消耗，来起到维持dna稳定的作用。细胞每分裂一次，大约就要消耗数十上百对端粒碱基对。 这也制约着细胞的寿命。一个细胞分裂百次左右，其dna的端粒就会消耗殆尽，这也意味着细胞的死亡。进而，是人体的衰老。 在研究中发现，人体内确实存在着一种逆转录酶，在促进端粒的合成。这种酶广泛地存在于生殖细胞及各种性器中，减缓着人的身体走向衰老。 至于你提出的是否存在加速端粒消耗的酶，没有确切的发现和试验能给出答案。 我的朋友，我们不妨进行一下猜测，这种加速衰老的酶也许是存在的，但它不利于人类的生存，也许会存在于神的体内。 当然，这些是我这个苦闷的科学家的玩笑话。区域性衰老症状的调查，我被排除在外，就不能说一些闲话么？ 如果你有什么发现，请一定要给我回信。 祝你安康。 o博士” 秦光看完信件，默默交给了常健新，自己则检查着常健新有关dna提取实验的进展情况。 “秦教授，测序报告到了。”一个研究员走进了实验室，将一沓厚厚的衰老症患者的dna测序报告交给了秦光。后者开始皱着眉头熟练地翻看。 “秦教授你看，这位教授也说，没有确切地发现有加速端粒消耗的酶呢。”常健新看着信，又偷瞥了一眼秦光的神色，说道，“也许我们，是真的打错了主意？” “不会，”秦光将那报告翻到特定的页数，展示在常健新面前，“第七份了，结论都是一样的，测序报告中，检测到患者的端粒比正常人要短得多。” “也许是天生的？”常健新满不在乎地说，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也不会啊，都集中发生在一个区域，我记得是在a县，男女老幼都有，就这么巧都患病了？” “这只是其一，我查阅过资料，以往的早衰症病例，多是在年幼时期就出现了症状。现在的患者中，很多是平安度过了前几十年的人。”秦光沉思道。 “基因突然显性？还是抑制作用突然消失？那也不会成堆爆发啊。”常健新没谱地瞎猜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提炼dna “还有一点，今天早些时候我接到通知。不止是a县，在边陲的b村也出现了区域性的早衰病例。现在那里的医疗条件不行，都往省会a城送呢。”秦光眉间的疑云越来越重。 他骤然间转头，看向了屋外天井的鸡爪槭。不似枫叶般华丽宁和，它如其名的鸡爪状叶片像小团燃烧的火焰，安静地飘落，却不溺于尘泥，比樱花更绚烂。 一片火红的印记飘落到仍排成一绺辛苦搬砖的蚂蚁头上，刚刚好没有打乱它们凯旋的队列。 “端粒……在燃烧……”秦光盯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一旁的常健新担心地看着他，“秦教授，你回来后一直魂不守舍的，这几天又是加班加点到这么晚。都这年纪了，能注意下休息吗？” “哦，不，没什么。”秦光缓过神来，勉强对常健新笑笑。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教授，还有一封信，要不，我替你……”常健新眼馋地望着信封上的超限量版说道。 “哦，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继续提取dna，干得不错。”秦光敷衍着，伸手拿起桌上的中文信件，不经意地拆了起来。 当他看到信上秀气的汉字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进入他的脑海。这是他自回来后一直不愿细想的事。 “秦光： 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王实秋。这一年来，一直在替孙老板照看着手上的项目。现在张家村的休闲度假村已经竣工了，诚邀你与张教授一起回来看看。我听说这是你们支教过的地方。 张教授那边的邀请函我已经发出了，你们这两天得空的话，直接过来就可以了。带上同伴也可以。你们是度假村开业的第一批客人，我们都会安排好的，毕竟，人多热闹嘛。 王实秋，敬上。” 秦光看完信，不觉地呼出了一口气。没有申玉菲的消息。他这么怪异地想着。 “秦教授，这信封……”常健新试探着问道。 “哦，你要邮票是吧，拿去拿去，这国外的也拿去。”秦光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秦教授？”常健新小心翼翼地将邮票撕下，装入了小钱包的夹层中。 “你们家……和孙为很熟是吗？最近……有没有孙老板的消息？” “没呢。”常健新肯定地说道，“孙老板不是说已经死在火灾中了吗？听人说，他城郊那栋大别墅，一直空着。其他的生意倒是还正常运转着，有能人打理。秦教授，什么事啊？怎么突然想起问他？” “哦，没事没事，这不就随口问问嘛。最近大家都很辛苦，我们这边加上张老师的组，一起去度假村玩吧。不过，八个人，车不够啊。” “没事，我把我爸的弄来，张老师不是考了驾照嘛，到时两辆车一起上路。” “冯同学，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秦光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常健新吐了吐舌头，转身继续做着手里的实验。 秦光他们和张小兰一合计，决定第二天出发。在这一年中，尽管除去悦来宾馆，张家村是他第二不愿回忆起的地方，但比起每隔一段时间出现在他梦魇中的景象，去一个清心疗养之所也许能让他好受一些。 在梦里，他已经离开了那创造菲利斯的恐怖大厅。他拉着她的手，无止境地在如蜂巢般紧密连接的地下迷宫中穿行。躲避着身后神秘敌人的追击。 他怀念起在玫瑰园地下时，梦到的那艘停泊在一个房间中央的通体漆黑的飞船。尽管他们又走过了无数的房间，甚至在方向错乱中一度以为，自己走了不少回头路，却再也没有遇到能让它们直接逃脱的工具。 这样的迷宫已经折磨了他一年，他知道常健新对他的担心，并非导师与研究生之间的客套奉承。 此刻，由常健新牵头，开着两辆私家车，已经通过了a县，正向着张家村开去。 秦光神情疲惫地瘫在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看着逐渐远去的a县的低矮房舍。他突然想到刘艳，他们首次相遇便是在从a县开往帝都的大巴上。 这样一个戴着太阳帽、穿着入时的精明女人，他在一年前获救时，还不敢相信她已经葬身火海。在帝都大学她托常健新传的要回张家村代课的话，竟成了这两个并不太熟的人之间的最后联络。 他又想到张秋林，在这两年他有所接触的人当中，也就只有常健新和张秋林与刘艳最为亲密。刘艳走后，不知此刻张秋林是否已经走了出来。 常健新的车开得很快，他从后视镜上看到，张小兰的车慢慢向后推移，路旁的一大片区域没有经过设计规划，那密密麻麻出现的枝干反倒对他起了催眠的作用。 秦光的心中掠过一丝恐慌，他疲惫的大脑提出了抗议。也就是在转眼之间，他又回到了那该死的蜂巢迷宫中。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秦光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气喘吁吁地望着同样有些灰心的菲利斯。 “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如果我们想要活命的话，我们只能等，等倒计时的结束。”自看到了从那硕大培养皿中孵化失败的自己后，菲利斯心灵的支架仿佛一下子垮了。 “活命？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秦光问道。 “可怕的事，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就是因此而存在的。可我们都不想……追兵来了！” 菲利斯的话音刚落，房间另一头的门打开了，几个追击者手持着构造精密的灰色镭射枪闯了起来。他们身着和菲利斯同样的胶质皮衣，却戴着一个个黄金的面具，让人无法看清其中的相貌。 “43号，你这个厌恶战争的懦弱者，请立刻交出菲利斯。你已经严重违反了火种保护法。如因时机耽误而导致计划失败或月面基地暴露，我们将通过权限叠加，判处你的死刑。” 面具人的声音不知通过何种手段，连接到了房间内的功放。六边形的房间内，洪钟般的警告声从各方传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顾忌对方 面对着枪械的威胁，菲利斯用身体挡在了秦光的面前，这让面具人明显顾忌了一下，举枪的双手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退后！退到门外边！”菲利斯用命令的口吻，昂首垂目威胁到。 “好吧……好吧……”为首的面具人妥协道。他让一同追击的另外几名面具人同时放下枪，慢慢退出了房间，“如果可以，我们稍后再处置这个战犯，能不能请你过我们这边来？” “不！”菲利斯坚定地说道，并掩护着秦光走到远离追击者的另一扇门边。 她盯着追击者的方向，右手向后伸展着去盲触门上的验证系统。就在它们身后的门打开的瞬间，菲利斯一把将秦光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也以极快的速度，闪入了这个漆黑的房间内。 “检测到合法id进入，地堡内各通道暂时关闭。为保证地堡内各项功能正常运转，请合法id在完成操作之后，迅速离开守卫之间。”这让秦光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 随着守卫之间顶棚的灯如同创命之间一般，一盏接一盏地打开，他已经预判到，自己来到了又一个会让他感到恐惧的地方。 与创命之间不同的是，守卫之间内并没有那巨大的培养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形似棺材有着透明玻璃顶盖、底座散发着银色金属光泽的仪器。 “冬眠装置。”菲利斯轻轻地说道，“放心吧，他们权限不够，除非我们呆得过久导致电力供应不足，他们是进不来的。” 秦光紧绷的神经稍微舒缓了一些，气也慢慢喘匀了。他看向最近一个冬眠装置的内部，里面是看起来很舒适的软垫。 与科幻小说中描述的不同，软垫周围并没有繁杂的体外循环装置，而只有几根直接与皮肤黏连、通过精密测算的电信号维持冬眠者生机的线路。 “这是梦吗？”秦光有些自暴自弃地看着那一排排的冬眠装置，它们延伸到通道的尽头，“或者说，地球上纷乱的生活才是梦？” “很遗憾，这确实不是梦。”菲利斯惆怅地望着秦光，“但在我的记忆深处，我隐隐觉得自己作过一个梦。梦里我有一双翅膀，轻捷地飞过黄色的溪流和赤红的山川。” “是吗……”秦光盯着不远处一个冬眠装置顶盖内侧的小红点，那似乎具有催眠的功能，诱惑着他走到它的旁边。 “id验证通过:43号，您可以正常使用此冬眠装置。”冷漠的女声响起。 “嘿，都什么时候了，你别玩了！”菲利斯呵斥着他。 秦光面对菲利斯的恼怒，充耳不闻地脱去了外套，躺在了软垫上，又机械地将信号反馈线路粘在裸露着的特定皮肤区域。 他感到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冷得与世隔绝。 “不要当懦夫！”他隐隐约约听到菲利斯最后的怒斥。 世界翻转了过来。 秦光猛然从沉睡中惊醒。他回到了常健新的豪车上。车门是开着的，醒来时的挣扎动作让他从车上滚了下来。 “秦教授醒了？嘿，别动，我们扶你起来。”在车外活动筋骨的常健新看到了秦光的狼狈样，连忙和几个其他的研究生一起将他扶了起来。 “这是哪儿？”秦光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睡眼迷茫地望着眼前一排排的白墙红瓦，小桥流水。 他们正在一个广场上，广场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花坛，里面种满了正当季的怒放的玫瑰。 “这是哪儿？悦……悦来……”秦光谨慎地环顾着眼前应接不暇的缤纷色彩。 “张家村啊，我们到了！”常健新兴奋地答道。 秦光不知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耳朵。一年未见，眼前这花团锦簇的乡村风貌，俨然与那一年前的悦来宾馆是一脉相承。 若说有什么不同，眼前这片与山水背景宛然一体的休闲街区更加的清丽自然，全然不似悦来宾馆为了顾及来宾的面子，刻意凹出的金钱堆砌的奢华。 只是走到村口的广场，即便还保留着与悦来宾馆有关的不好的回忆，秦光的身心却逐渐放松了下来。 “还真是没来错，这一看便是孙老板的品味。优秀。”常健新赞不绝口。 “张老师，你们家怎么样了？”秦光问刚到将车停稳的张小兰。 “课题组最近好忙，我也是快半年没回来了。只从家里的来信知道，妈妈和嬢嬢都对居住环境挺满意的。”张小兰笑着从车上拿下一大堆给家里稍的东西。 “秋林老师呢？”秦光不经意地问道，“她还在希望小学教书吗？” “信里说，希望小学已经荒废了，孙为出资，在三联村办了所联合小学，离村口不远。西家头村和长寿村的适龄孩子也到那读了。秋林我却也没见她们提及，想来，也到那工作了吧。” “看来我们放好行李后，可以活动到傍晚再一起吃饭了。”一阵清爽的秋风吹过，并不毒辣的日头下，秦光帮着张小兰整理她的一堆东西。 “别、别，秦教授，我们组的学生帮我就够了。”张小兰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来人了。” 秦光顺着张小兰的目光望去，屹立在村口的五层连体休闲酒店门口，一个人向他们的方向走来，来的人有些陌生。她身着与悦来宾馆同款的制服，走路的步伐轻松了许多。 “还记得我吗，王经理让我来接你们入住。”是那个悦来宾馆的女领班。 “你不是水库景区那位……”张小兰认出了她，“怎么调来这工作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悦来宾馆因为一些原因，关掉了。虽然孙老板下面还有其他的产业，但我本就是张家村来的啊，便申请调到了这儿。”女领班明媚一笑。 秦光印象中的她拘谨敏感，现在看来，要开朗了许多。 女领班带着他们进入了酒店，王实秋穿着一身与这里的氛围意外匹配的休闲装，已经在大堂等着他们了。 他看到女领班将人领了进来，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女领班找来几个人，将除了张小兰要带回家之外的行李送上了楼。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误会了 “你们跟着行李上去吧，我和王经理聊两句。”秦光与学生们说道。 他走到王实秋身边的前台，已经有一支笔和一沓纸在等着他了。前台的服务人员已经自觉地远离他们。 “谢谢你一年前你没有把我供出来。”王实秋写道，“谢谢你的信任。” “我觉得你是好人，何况，指使你这么做的，是孙为吧。”秦光没有出声，只是做着口型。 “再次谢谢你，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坦白，是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孙老板人呢？” 王实秋迟疑了一下，写道：“对不起，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也许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还有……你认识申玉菲吗？” “认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悦来宾馆。但在那天之后，那个女孩便消失了。” 秦光想起了申玉菲通过张小兰传递的消息，她最后的出现便是在悦来宾馆之中。 “那么，今天找我们来，只是单纯的度假村开业吗？”秦光强忍住心中的落寞，单刀直入地问道。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我们想找你问个事。” “‘你们’？你们是谁？根据我的推断，你们有世界上最天才的团队。” “也许你误会了。”王实秋苦笑了一声，“我不清楚你猜到了多少，但请记得我在地牢里与你说过的话，我对他们很多观点并不认同。事情并非铁板一块。” “所以你们是？”秦光警惕地问道。 “可否告诉我，关于衰老症的结论是什么？” “对不起。无可奉告。我已经替你隐瞒了有关囚禁的事实，恕我不能做得太多。除非我知道，你们是谁，究竟要干什么？” 王实秋忖度了片刻，终于在纸上从容地写下：“好吧，明天晚上八点，你与张老师，到张家村的玫瑰园来吧，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现在世界也许会走向新的轮回，为了防止事情的发生，我相信你会帮助我们的。” “请先去放行李吧。”王实秋说完，再次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秦光心有所感，拍了拍王实秋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推测，衰老症的出现与被‘燃烧’的基因端粒有关。” 王实秋看着秦光，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像在深深思索，努力将一些事情的碎片联系在一起。 秦光便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王实秋的思索结果。 大约过了五分钟，王实秋才从思绪中挣脱，他看到静立在一旁秦光，腼腆地笑了笑。 王实秋重新走回前台，拿起了笔，迅速在纸上写了些文字。写完之后，他将便签纸塞入秦光手中，匆匆离去了，仿佛在做一件很有负罪感的事。 秦光目送着王实秋高大而略显老态的身影走远，才缓缓将字条打开。 “明天你单独提前一个小时到吧，我会把我所知道的有关焰行者的一切都告诉你。” 在与王实秋约定了时间之后，秦光清空了脑子，什么也不想，回到房间后倒头便睡了。 他醒来时已经是黑夜。他走到窗边，发现不远处是一条彩色的光带。玫瑰花堤在斑斓的灯光中向着远方延伸，一直到旧时希望小学的山脚下。 “秦教授醒了？”一名他带的研究生走了进来，“我们看你睡得太沉，就没敢叫你起来吃饭。我们吃完饭，去做了理疗，在那花堤上散了下步，才回来的。” “我睡了多久？” “从中午放完行李到刚才，晚上十点了，一直沉睡着。要叫点吃的吗，酒店餐厅也许还没下班。” “不……不用了，我还不是很饿。睡得乏了，想出去走走。”秦光伸了个懒腰，慵懒地向外走去。 “去花堤走走吧，听说今晚有开园的烟花表演。”研究生在他身后大喊。 尽管已经快到睡觉的时间了，但屋外竟还游荡着好些赶来尝鲜的旅客。他们朝着花堤慢慢聚拢过去。 “妈妈，烟花表演快开始了，还不快些？” “可这里的夜晚真的很美啊，我想慢慢走过去。” 秦光不经意地跟在这对闲聊的母女身后，沿着斜上方红灯笼指引的小径，慢慢走上长堤。 玫瑰花开得正旺，轻轻挡在堤坝侧面顶部的照明之前。从远处看是细碎的剪影，走了上去，才惊觉置身于斑斓的花海。 堤坝的入口在酒店不远，他走上去时，是一道向上的缓坡，能让人察觉到在上升，却不费什么力气。 堤坝大约十米宽，奈何不断汇聚的来看热闹的人，一时间，这朝着最高处走去的人流，让秦光有些不适应。 他双手抱着臂随着人流向中段的烟花广场走过去。 “快看快看！”那女孩兴奋地指着天际，挎着母亲的手臂，紧紧依偎着她。如果申玉菲还在，这也许是多年后她与魏明波相处的场景吧。 “嘭——啪！”姹紫嫣红的烟花一个接一个地升了起来，照亮了苍白的夜。许多行走的人纷纷驻足欣赏。 秦光稍微停下了脚步，感受了一下这仿佛过节的氛围。两分钟后，他又迈开腿，低着头，躲过驻足的人群，慢慢走到广场上。 广场上的人没有滞留在堤道上的多。广场的尽头摆着一排排的烟花，他们如同前行的军士，有条不紊地升上了夜空。除却围观着工作人员操作的那一圈，广场的其他位置稀稀落落的。 可秦光却仍觉得人太多，开始朝另一端的坡下走去。 尽管花路依然璀璨，但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同路人。他在客房时观察到，这堤坝的尽头，是奔往学校的后山。于其他人而言，这是个休闲娱乐的地方，但对他来说，只是一条路，一座桥。 从烟花广场走了有五分钟，路沿的玫瑰花开始变得稀疏，到了最后，只剩泥土了。灯光的亮化也到此为止，四周开始暗了下来，一如他第一次到张家村时经历的夜晚。 堤坝缓缓落在了黄土里，他已经能清晰看见不远处废弃校舍的侧影。 在堤坝最后的台阶上，一个人背对着坐在那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恢复平静 “谁？是谁？”张秋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慌。她没有起身，只是身子蜷缩了一下。 “秋林老师？好久没见你，你怎么在这儿？”秦光听出了声音，她的嗓子仍如记忆中一样清脆。他犹豫了片刻，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她的身后。 “秦教授？因为这里能看见以前的小学。”张秋林听到秦光的声音，情绪慢慢平复了，“你怎么来了？” “度假村开业，我来看看。现在是去三联小学教书了吗？” “不……”张秋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已经不教书了。” 她在手边摸索着什么，缓缓地站起了身。 “你是要回去吗？我还没去过你家看看。” “不，不用了，家里已经没人在了，九个月前，那儿的房子也拆了，现在就一个人。” “对了，我忘了说，张小兰回来了，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知道了，请别告诉她见过我。”张秋林撑着手杖，站了起来。她的双目反射不出任何光芒。 秦光伸出手掌挡在她的眼前，却又如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不用试了，我已经看不见了。”张秋林听到秦光的响动，笑得有些凄楚，“是那场火灾后的事，村长带我去就过医，没用了。” 她握着手杖，侧耳倾听着地上的回声，动作有些老迈。 月光洒在了她爬满皱纹的脸上。 “你怎么……”秦光惊讶得哽咽住。 “有一段时间了。感觉身体被掏去了，那些原来不觉得有什么的力气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少。现在，怕是只有声音没那么快老去了。” 那手杖既作为盲杖也是拐杖，勉强地支撑着她。秦光连忙过去将她扶住。 “衰老症……你应该多休息，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房子里呆不住啊。出了门，左边的街道走三千一百二十三步，然后上坡。顺坡方向的地面上有一道很长的凹槽，我跟着凹槽来到尽头，在这儿的台阶坐下。有人告诉我，对面就是被废弃的校舍。我便知道，再远的地方，是她的墓。” “先别说了，至少现在我们在这里，让大家照顾你。我们回去吧。” 张秋林没说什么，在秦光的搀扶下重新走上了花堤。 “对了，秦教授，你来时看见一个听声音比我年轻一些的女孩儿了吗？有一次我偶然遇见她，在那之后她总来陪着我。” “没有，我们也是刚刚回来。” “那太遗憾了，自从我看不见后，是她伴我度过了难关。可惜，后来我的身体越来越弱，来这里的次数也少了，就再没碰见过她。” “先减少体力消耗，少说一些吧。待我们与村长商量，将你带去更大的医院寻求治疗。” “治不好的……”远处的爆裂声已经停了，张秋林的声音比消逝的烟花更冷清，“我很清楚……” 当秦光带着张秋林出现在了张小兰面前时，后者吓了一大跳。 在他们将张秋林安顿好后，连忙去村公所找了村长。可非但是村长，就连王实秋都不见了下落。 秦光想到了他与王实秋的约定。那个男人定然不会失约。 果真，第二天下午六点半刚过，当秦光来到这个新建的玫瑰园时，王实秋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 这包间名为玫瑰园，实际是一间质朴至极的封闭会议室，它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可供游客选择的酒店手册上。 王实秋孤零零地坐在椭圆的黄色木质会议桌旁，周围散落着无人整理的凌乱椅子。会议桌上的茶杯还是温热的。 “刚走了一批。”王实秋写道，“趁着这段时间的间隙，我会告诉你焰行者的事的。” “焰行者是什么？”处在这陌生的狭小室内，由于害怕隔墙有耳，秦光依旧只做了口型。 “是你口中‘我们’的统称。” “‘你们’不是人？或者，‘你们’是外星人？” “不，严格意义上讲，我们都是人。准确来说，是混入了焰行者基因的人。很久以前，有一个遥远的文明，在人类社会中埋下了基因的种子。” “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我是说，如果觊觎一个星球的物资，不如直接占领他。” “具体目的无从得知，但焰行者已是这么做了。何况，这么做的不止一个文明。” “德古拉，三体人？”一次史强与他无意间提起，秦光便牢牢记住了。 “或许还有更多更多。”王实秋摇了摇头，“你要知道，携带了不同文明基因的人挤在地球这么一个对宇宙而言巴掌大的的地方，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与对方的身份，会发生什么？” “要隐藏好自己！” 王实秋波澜不惊地在纸上写道，“焰行者基因能增强人的智能、提高竞争意识，这能让携带者在人类社会中处于高位，拥有更多可支配的资源和繁衍条件。” “申玉菲……”秦光喃喃自语，“她那么聪明。” “是的，我通过了解，知道她也是我们的一员。但树大毕竟招风，许是编码的原因，无论战争或和平，这段基因的携带者数量一直维持在稳定的水平，且能够正常表达的数量也十分稳定。即便能正常表达，携带者也不会意识到这件事。” “意识到这件事？” “对，意识到自己‘是’焰行者的事。毕竟如果意识觉醒，携带者很可能会做出不利于人类社会的事，甚至意图将之毁灭。这对隐藏而言，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我猜想，这是一个需要特定时机触发的开关，毕竟，植入基因，最终是为了意识苏醒。” “可……如果我没有猜错，焰行者基因携带者的意识还是苏醒了。你们开始能够不通过声音交流，记起了母星上钢铁巨木的模样。甚至，行为也出现了异常！”秦光有些激动，他再次想起了失踪的申玉菲。 “意识苏醒，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啊。”王实秋好似在回忆什么苦涩的东西，“好像大海被劈开，两道高耸的浪墙之间，放着一个打开的记忆黑匣。随着海浪的平静，如对讲机收到了附近的信号一般，我听到了申玉菲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九章 疑惑不解 “后来，这个安慰我的声音消失了，随即而来的，是更多嘈杂而冷酷的声音。它们被理性包裹，在这片只属于焰行者的海面，肆意流泻着疯狂。” “平白无故的，你们的意识为何会觉醒？”秦光疑惑道。 “在那些声音中，不乏各行业的领军人。我只是听着，不敢说话。其中一个声音是来自一位鼎鼎大名的环境学家。根据他的猜测，地球三十年后会进入大冰期，平均气温将降到零下。” “而这只是开始，在那之后的成千上万年中，人类将面临第二波甚至第三波更加严酷的寒潮。或许，我只是猜测，当这样对环境因子的预测出现时，为了保护这段基因不被完全破坏，在顾不上被其他文明基因携带者察觉甚至消灭的情况下，焰行者的意识觉醒了。” “可你们在人类社会中身居高位的不少，如果连你们都顶不过去，又有谁能够幸免呢？” “寒冷对于携带者焰行者基因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我们特别怕冷。也许是受母星环境的影响，当他们把用于植入的基因从原始的族群中提取出来时，这个特性也被继承了下来。” “不可思议。” “基因本身存在着太多的谜团，即便是已经发展到能对低等文明植入基因的高等文明，许多谜团依旧难以解开。你应该能猜到，孙为为什么喜欢把他的产业设计成暖色调，又缀以这么多玫瑰和火柱火盆了吧……” “他也是？” “他在和我签署产业委托协议的那天，与我坦白了。那场竞赛，是他受了更高层的委托，为了找出并刺激意识还未觉醒的同伴而设立的。”王实秋苦笑着继续写道，“结果没过几天，他就遇到了那事。” “那孙为他知道这样的事情了吗？” “很遗憾，我不知道，在那片海上，我从来没听过他的声音。你要知道，在这片潜藏着无数危机的死亡之海上，只有保持低调，才是将遗传片段延续的上策。” “三体人吗？” “这只是其一，感知同等文明的异族基因并主动消灭，是它们应对这场战争的手段。当然，这些也许被伪装成了祖训或者教义。但不止于这个种群，对于发展到这种程度的文明来说，这片死亡之海人人皆知。运用手段保护自己在低级文明中潜藏的基因，或是主动出击消灭潜在的敌人，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可低级文明也许对此一无所知。”秦光悲哀地说。 “由于斗争的变化或星球环境的剧变，总会有走漏风声者。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树上落下一片叶子，也许会干涉地上蚂蚁行军的轨迹，但两者终究是无关的。” 这时，小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们朝那方向望去，老村长拄着一根拐杖，慢慢走了进来。 “这么早？看来王实秋已经将事情同你说了吧。”老村长看着促膝长谈的二人，笑盈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王实秋走过去，将村长扶到了会议桌的主位上坐下。 “为何你们……”焰行者与三体人，秦光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对极不搭调的组合，“我刚听王实秋说，不同的文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这在张家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老村长依旧笑着，“斗争了几个世纪的三体人和德古拉都能握手言和。三体人还与焰行者还有了孩子。” 老村长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白林和孙清芳走了进来。 “抱歉，回来得迟了些。”白林将一本黑色封皮的厚实的书摆到桌上，面无表情地说道，“b村也出现了衰老症。救助他们花费了一些时间。” “是什么让你们……呃……联盟的？”秦光问道。 “我们一直不排斥不同种基因的人，即便我们是外星文明被放逐者的后代，却仍然作为人生活在这个地球上。何况，现在确实也遇到了一些共同的难题，这是我们今天找你来的原因。” “衰老症？”秦光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但请稍等，人还没齐。” 在那之后，又走入了四五个人，张小兰是最后进来的。她在秦光看来，已经从村长口中得知了一些真相。 “秋林的事，村长是知道的。”张小兰皱着眉头，小声对坐在旁边的秦光说。 “现在人到齐了，我们开会。”村长斩钉截铁地说道，“为了快速进入正题，我还是给秦教授他们简单介绍一下背景吧。” 尽管与会人员大多对事情有了了解，但他们还是恭敬地望向老村长，等待他的讲述。 “咳咳，事情是这样的。当王实秋在悦来宾馆通过……他的母文明的特有联系方式，听那些意识初觉醒的焰行者基因携带者交流时，他察觉到了他们的危险。” “他们从一位环境学教授那得知，他们携带的基因会因为未来自然环境的剧变而即将被淘汰，按照常规思维，他们会乘隐藏在地球的飞船逃离。据我所知，每个文明都为他们的基因种子准备了空间足够的逃离工具。”村长用老迈的声音说道。 “这确实是常规思维，”旁边一位三体人村民补充道，“如果敢对已经被播撒了基因种子的低等文明出手，相当于宣战行为。即便有更高等文明在宣战的两个中等文明间斡旋，也只能消除部分影响。” “他们害怕的是，在低等文明间播种的中等文明，不知道有多少，也许太多了，只要几个中等文明对他们的母星出手，迎来的只有末日。” “对，不能影响更低等文明的存在，这是宇宙文明间公认的法则。”老村长颤颤巍巍地说道，“但王实秋从其他焰行者的交流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他们要对人类出手了。” “确定只是针对人类，而不是所有种族清理吗？”孙清芳仍有些疑惑。 “我与王实秋反复确认过了，部分基因携带者对人类十分厌恶，我相信他的为人和判断。”老村长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道，“而且，王实秋还对我说了一条他没有意识到的极为重要的线索。” 第一百五十章 保护基因种子 “焰行者的母星文明，已经不存在了，即便焰行者基因的携带者们选择离开，他们也只能重新创造由人类肉体支撑的星舰文明。心无所依，无所谓报复，甚至可以极具伪装性。” “事实上，此时的他们，如果通毁灭人类文明，让向地球播撒基因种子的其他中级文明陷入互相的猜忌与攻击，这对于他们的新生是极为有利的。” “大部分文明播撒基因种子受到距离的制约，这也意味着，如果他们的飞船能逃出这片即将陷入混乱的星域，那再也没有文明会去找他们寻仇。” “所以，您认为衰老症是他们用来让人类毁灭的手段吗？这症状本身不具有传染性，效率也低了些。”秦光问道。 “据三体人多年的斗争对焰行者的了解，这并不是他们通过基因种子获取的能力。虽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中的精英研制新型药物的结果，但我更怀疑，这是其他文明基因携带者所为。” “借刀杀人吗？这确实是瞒天过海的手段。”秦光思索道，“可谁会被如此利用呢？” 一直在一边看着的王实秋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跳了起来。 他神情有些激动，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沉睡者……什么意思？”秦光疑惑道。 众人一片沉默，但王实秋写完之后就平静了，摇摇头表示，这只是勉强回忆起的那些人口中冒出过一次的词汇，他也不是很清楚含义。 “秦教授，您能为我们简单科普一下人类的进化史吗？”半晌，老村长问道。 “四十亿年前，地球上出现了海洋，在大约四亿年前，海洋中出现了一种叫总鳍鱼的物种，有科学家认为，这是陆地上所有脊椎动物的祖先。它们于三亿年前来到了陆地。七百万年前，进化出一种叫海猿的物种。最终又经过了长时间的进化，他们才变成了我们今天的模样。” “如果我们把故事改变一下呢？”老村长说道，“用你今天了解到的信息，以比我们高级的文明的视角。” 秦光深深吸了口气，回顾着今天这已经不能让他更吃惊的交谈，重新开始了讲述。 “四十亿年前，除了已知的与我们同等的文明，这片星域四周是一片荒芜。一个行星探测器传回了消息，在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形成了大海，这是孕育生命的先决条件。大约四亿年前，海中出现了总鳍鱼，这一定是其他文明已经播撒了基因的种子。” “当又一个拓荒者文明对着那些海洋生物完成了播种之后，脊椎动物的祖先上了岸，他们是这轮播种的最终受益者。” “转眼四亿九千三百年过去了，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出现了海猿，这已经符合我们的文明播撒基因种子的条件了。这些初具智能迹象的生物，很有可能会成为太阳系文明的起源。” “可为了保护我们的基因种子，将希望寄托在这不知是否会成为地球主宰的物种身上是不智的，我们必须派人沉睡，穿越几十几百万年的时光，来保护这个片段。” 秦光一口气将话讲完，等着其他人的回应。 “很好的想象，具体情况是怎样我们无从得知，但在这人潮人海之中，一定会有沉睡者的存在。” “可我们如何去寻找？”孙清芳皱着眉头问道，“他们可以是一位智者，一位隐士，甚至仍在这地球上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沉睡。” “大约是在半年前，我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衰老症，这与我族古书上记载的如出一辙。只是那书上只有寥寥数语，时间是模糊的六七百年前。但我的感觉告诉我，沉睡者已经苏醒了。” “您还是认为，真的存在着沉睡者，而衰老症，是他用来毁灭人类的工具？”秦光重新想了一下他刚才的讲述，突然觉得天马行空，实在可笑。 “我想我们能从这林夫小屋地窖内发现的德古拉编年史中找到答案。”老村长怀着希望地盯着这黑色的书封。 白林只是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将随意扔到会议桌中央的书摆回了自己身前，开始了诵读。 海伦娜在斯德哥尔摩定居后，总算过上了安生日子。公爵夫人的身份给了她绝佳的庇护。 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的不要抛头露面。毕竟，“神”在赐予了她非凡能力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明显有异于周遭人类的外貌。尽管无人提醒，但她隐隐觉得，这对于隐藏自己十分不利。 出于对外貌的不安，她拒绝参加上流社会云集的舞会，一切托辞都交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去打点。随着斯德哥尔摩的日渐繁荣，公爵的声名鹊起，“神秘的公爵夫人”也成为了民间饭后的谈资。 即便是上层人士都极少有人能一睹她的芳容，只知她因身患沉疴，终日呆在避风的内室。 无论外界对这位神秘的女士如何猜测，私下里公爵对海伦娜保持着十分的尊敬与服从。为了让海伦娜过得舒坦些，他将自己投身于日益繁重的工作和越来越多的应酬中。 海伦娜的衣橱里总是放着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女佣服。她喜欢趁着公爵举办商业酒会时悄悄外出，不是往港口的方向，那里永远热火朝天，灯火辉煌。 又一次，她换上了朴素的麻布衣，提着一个装满个人用品的小型黑色皮箱，沿着奔入波罗的海的河流，朝着上游走去。 三四十公里的行程于她而言，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这是一个内陆湖。 梅拉伦湖的名字来源于维京语，意为石头海滩。这里是她祖辈的故乡。曾经让欧洲闻风丧胆的海盗从这里启航，将湖水染成了血红，最终流入广袤的大海。 但这时代终已过去。此刻，在皎洁的月光下，梅拉伦湖的水面显得格外的静谧。湖畔有一家叫“血湖”的旅店，星星点点的烛光如流萤一般，徜徉在无边的夜色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相貌奇特的人 海伦娜推门走进去时，隔壁的饭厅正爆发出一阵有些肆无忌惮的大笑。觥筹交错的声音伴随着大笑而来。 肥胖秃顶的旅店老板站在前台，见怪不怪地擦拭着一个有些油污的玻璃杯。他看到了披着蓝色镶边斗篷的海伦娜，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如同见到家人一般随意招呼了一声。 这位相貌有些奇特的美妇人是血湖旅店的常客，在老板的印象里，她总是喜欢静悄悄地一个人踏着月色而来。办理好入住后，她便像不想被太多人打扰一般，裹紧身上这蓝色经络般镶边的黑色斗篷，低头路过热闹的饭厅，直接上到楼上的房间。 他能看出，她很喜欢湖边的景致。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白雾朦朦，他走出民宿朝天伸个懒腰时，经常能看到她坐在正对着梅拉伦湖的窗边，含情脉脉地望着这缓缓向海流去的澄碧湖水。 对于海伦娜奇异的样貌与打扮，旅店老板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因为这样形貌各异的家伙，总是饭厅里挤得满满当当。独眼的，跛脚的，仿佛是大航海时代即将拉开序幕的微型展厅。 “上次的那间已经住人了，”旅店老板没抬头，依旧皱着眉头盯着手中越擦越脏的酒杯，“听说最近斯德哥尔摩港的吞吐量越来越大了，就连这边，前来投宿的人也越来越杂。” “那还有临湖的吗？”海伦娜低声问道。 “还有一间，只是观湖的角度偏了些，跟我来吧。”旅店老板看了海伦娜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领着海伦娜来到三楼的角落。 这是她最喜欢房间的旁边一间，与那间相比，这间显得有些狭窄。她走进房推开窗户，视角确实有些偏。 “真的不能住旁边一间了吗？”海伦娜有些遗憾。 “没办法女士，那间已经被一位青年作家包圆了。你上次走后，他租了有一个月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海伦娜泄气地说道。 “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规矩还是老样子，你知道的。”旅店老板漫不经心地朝着楼下走去，饭厅内已经有客人在催促了，他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叮嘱道,“晚上睡觉记得锁门，现在客人是真的多。” 这对于海伦娜来讲并不是问题。她喜欢把蜡烛熄灭，将枕头的方向对着窗台，在万籁俱静的时刻欣赏无人的湖边夜景。斯德哥尔摩的夜晚不似这里平静，即使到了半夜三更，仍时不时的有踉踉跄跄的醉汉从她的窗前经过。 已经是众人熄灯睡觉的时间了，楼下饭厅的吵闹声逐渐熄灭。 海伦娜还是将门下锁了。她收拾好了行李，正准备整理床铺。 突然，她听见饭厅内已经暗下去的声音中又爆发出一阵喧哗。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是偷偷溜出来的，脱离了公爵夫人这层身份的庇护，一个粗鄙的下人身份并不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好。可公爵夫人深夜造访这个鱼龙混杂的小旅馆，又有谁信呢？ 想到这里，她隐隐地感到一丝的不安。 正当她屏住呼吸站在客房的正中央，两只洁白的手掌不住搓着大腿的两侧时，她敏锐的听感察觉到到一个微小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急刹在了她的门外。而在不远处，许多“噔噔噔噔”的凌乱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门外传来了撬锁的声音。不消十秒，在那些凌乱的脚步声将这金属的碰撞声淹没之前，那门“咔嚓”一下打开了。 海伦娜将自己隐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着一个黑影闪入了她的房间。那黑影反身轻轻将门关上，重新下了锁，躲进了一个衣柜之内。 这一切都被海伦娜看在眼里，比起这个无端闯入的黑影，她首先要应付的是外面的一群人。毕竟，旅店老板知道，她是实实在在的这间房的租客。 为了最大程度保全自己，她决定装聋作哑。 她听着同层的房门一扇又一扇地被敲开，在旅店老板一通通好声好气的解释之后，又被粗暴地关上了。 “嘭嘭嘭”！终于轮到了她。 海伦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海伦娜打开了房门，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站在门外，后面跟着一群壮汉。 “几位几位，这位夫人是我们这的常客，今晚也是刚到，定然和那偷了您财物的小贼没什么关系，这就不必看了吧。再说，这是女士的房间，您这样随便进去也不太好啊。” 旅店老板轻轻介入海伦娜与壮汉之间，忙不迭地打着圆场。 那一脸横肉的男人推开了那旅店老板，提着一个熊熊燃烧的三岔烛台，一步跨入房内。那烛台海伦娜有印象，在她偶尔下楼就餐时，一直被固定在餐厅的角落。 “请问，您这里要找什么？房间一直锁着，没有人进来过。”海伦娜垂眼低头说道。 “害，这些先生们之前在下面用餐。餐厅快要打烊的时候，领头的这位先生发现他的红宝石戒指丢了。这不，就跟着可疑的人影上来找了，你这里是最后一个房间了。” 旅店老板小心地暗示着海伦娜，如果找不到，那横肉男会怎么发泄他丢了戒指的愤怒，而生出什么事端，就说不定了。 “对不起，先生，听旅店老板说，您看见有人上来了？”海伦娜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我这里才入住不到半个小时，为了安全，门一直是锁的，也没人进来啊。” “真的？”那横肉男的鼻翼煽动了一下，将信将疑地说道，“你刚入住，东西想必还没收拾好。我们这就替夫人你检查一下，如果真藏了贼，就揪出来，也能让夫人你安心。” “害，几位先生大可不必，这位夫人隔三差五便到我们这里来住，是不会有问题的。”善良的老板看着担惊受怕的海伦娜，只能对着大汉苦苦相劝。 “店老板，从刚才一开始，你就一直在和我们唱反调，这里怕不是贼窝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多管闲事 后面一个同样壮硕的男人打量着势单力薄的两人，讪讪说道，“经常来你们店投宿的夫人？看她的衣服就是个干粗活的，还能像一位夫人一样，在你们这隔三差五的投宿？” 横肉男听了这话，嘴角“哼”了一声，说道：“看现在你们这推三阻四的样子，我是不搜也得搜了，起开！” “哎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房间！”海伦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眼下这情形，如果真被搜出来，她怕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也没多想，海伦娜挡在了横肉男和衣橱之间，下意识的用双手推开男人的双肩。 横肉男被海伦娜一推，接近两米、二百多斤的大个子竟撞到了身后的墙上。后面的男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 “不，不……你还好吧？我不是有意的。”海伦娜连连摆着双手，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的男人。 “汉森你看，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刚才那个跟在横肉男身后鬼吼的男人迅速地一把抓住了海伦娜的手，烛台的光辉之下，一枚巨大的金质红宝石戒指散发着迷人的光辉。 这是一位商会会长贿赂公爵的财务，公爵见它格外稀有，便留给了海伦娜赏玩。海伦娜对它爱不释手，一直戴着。 海伦娜百口莫辩地用力抽回了手，眼中噙着泪。 横肉男在同伴抓住海伦娜左手的一瞬间，便已经看清，这不是他丢的那枚。这么大的鸽子蛋，他怕是干一辈子黑事，也挣不到其中的五分之一。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善了了，他的心一横，坚定了栽赃的想法。 “我看到了，那确实就是我丢的那枚。”横肉男胡诌道，“你一个役使的下人，怎么可能隔三差五的跑来住这旅馆，还佩戴这么大的红宝石戒指？你定是那小偷一伙的，帮他转移财务。今天我要把这间房翻过来，看你还怎么抵赖。” 海伦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淌了下来。在那一瞬间，她想要利用自己非凡的体能逃跑。虽然不能一个打十个，保全自身总是绰绰有余。可她想到身后衣橱中那罪不至死的小偷和无辜的旅店老板，立刻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便是我偷的，只有我一个人。她刚想这么说出口，却听到一旁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就算这枚戒指不是这位夫人的，却也不可能是先生您的啊。”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际。 海伦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朝那声音望去。 见一个身着老旧灰西服的青年男子倚在门外走廊的护栏上。他长得不算英俊，眉目却很清秀。一头波浪的披肩长发之下，是一张面对着汉斯一伙儿无所畏惧的平静面容。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你是隔壁的作家吧。我刚才听老板的劝没为难你，别给脸不要脸。”汉斯朝房间的地板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痰，又补充道，“我说这枚戒指是老子的就是老子的。” “您的意思是，您是瑞典王室的人？”那青年只是挑了挑眉毛，用略微惊奇的口吻问道。 “什么意思，又关瑞典皇室什么事？”汉斯直勾勾地盯着男青年。 “这枚戒指，一年前我有幸在斯德哥尔摩公爵府见到过，这样的色泽和大小，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您是瑞典王室的人？”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这是我家祖传的不行？” “我倒不是关心您，”男青年笑了笑说道，“我关心的是那边的那位夫人。你别看她一身粗布麻衣，可作家的观察力告诉我，她的骨子里透着一股贵气。” 男青年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听说斯德哥尔摩公爵府有位身染沉疴的夫人，平日里十分低调，从不公开露面，公爵对她却是极为敬重，从不再娶。这梅拉伦湖畔可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打扮成粗使的下人来这疗养，不是很正常吗？” “别……别开玩笑了！”这一席话说得汉斯明显地动摇了，只是他的嘴里仍在狡辩，“你个鬼作家编的故事谁信？老子的戒指，难道还能认错？” “老兄，我可没和你开玩笑。”男青年走过去，汉斯的同伴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他走到汉斯身前，拍了拍汉斯的肩膀说道：“就是这枚戒指啊。如果这戒指不是她的，随便藏哪里都好，为何要堂而皇之戴在手指上？这位夫人乔装打扮却仍然戴着它，说明夫妻二人的感情是真的深厚呐。老弟我确实没骗你，这枚戒指，真是老弟在公爵府上见过的。” “是啊是啊。”一旁的旅店老板随即附和道，“这枚戒指，夫人前几次来投宿时我便注意到，便一直不敢怠慢。本来是想将最好的一间湖景房留给她的，怎奈已经被这位先生包圆了。我只能好声好气跟她解释。夫人也是通情达理，没与我计较。” 汉斯被二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迟疑地看了看男青年，又迅速地瞟了一眼慢慢直起身的海伦娜，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萎了下去。 “老兄，我劝您啊，趁着贼人还没跑远，去别处找找。”作家说着，煞有介事地逐渐压低了声音，“我听说，现在斯德哥尔摩越来越繁荣了，颇有点那个意思，就连北方的教廷都有点压不住。” “咳，得得得！”汉斯老老实实地接下了这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挥了挥手，招呼着小弟们灰溜溜地离开了。 男青年微笑着目送那些人灰溜溜地离去，转向了依然在瑟瑟发抖的海伦娜。 “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我就住在隔壁。” 没等海伦娜回应，他与旅店老板便转身离开了。 两人刚从海伦娜的视野里消失，她便忙不迭地重新锁好房门。她心中的惊恐非但没有因为男青年的宽慰而平息，反而成倍地扩大了。 住在隔壁的他究竟是谁？他真是与公爵熟络还是现编的故事？他看出了自己身上的端倪吗？他的话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是大非 如果海伦娜之前的经历不过是大是与大非、光明与黑暗的直接冲突，尽管这之中仍散发着隐藏的欲望气息，那么现在她就如同身坠迷雾之中，失去了白天和黑夜。 她缓缓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冰霜一般的皮肤，浅红的双眼。她的心中出现了一丝困惑。 如果“神”真的无所不能，让她成为承载记忆的方舟，定会为她塑造一副与凡人无异的外表。这样的体貌特征太显眼了，很容易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海伦娜心中的困惑变成了些许失望，却又随即被那轻微的柜门开启声打断了。 许是刚才的事过于让她惊魂甫定，她这才意识到，房间的衣橱内还藏着那个真正的窃贼。 没等那窃贼有所反应，海伦娜凭借着声音的方位，直接转身将那窃贼从衣橱中拉出，死死按在地上，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没发出一点响动。 那孱弱的毛贼挣扎了一下，身子逐渐软了下去。 下意识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海伦娜，在回过神时，双腿仍跪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毛贼，左手仍停留在毛贼的口鼻上。 震惊之余，她突然瞥见左上方的桌子上有一把锋利的小刀。仿佛受到了操纵一般，她将那刀刺进了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可怜人的身体中。 银色的月光下，海伦娜喘着粗气，看着这张血色正在褪去的濒临死亡的脸。他像一个危险的触发器，在海伦娜的心中自动启动了引爆的开关。 这是神圣冰雪号上那个开锁的小弟。她看着他，那种屈辱感又在她的心中唤醒了。 恶人未必有天收，他幸运了一次，这次，就不能让他…… 不。海伦娜看着渗出的血水，她改变了想法。 第二刀下去，她割开的却是自己的手腕。银色的液体流淌进吱吱男的伤口里，他鲜红的血液逐渐变成粉红，然后是银白。 半晌，结痂像灰烬一般地脱落了，吱吱男慢慢苏醒了过来。 “我这是……你是！”吱吱男难以置信地看着海伦娜的脸，那惨白脸上的红色眼球仿佛具有催眠的魔力，他的眼皮垂了下来。 就像知道自己拥有的能力一般，海伦娜慢慢俯下身去，在这窃贼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刚才差点被那伙人打死了，是我救了你。我是来自斯德哥尔摩的公爵夫人，是你的主人。” “是……主人。”窃贼拖着低缓的音调，缓缓地坐了起来，然后跪倒在了海伦娜的脚边。 “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把你偷的东西交给我，” “瓦特。”窃贼爬到了衣橱边，从柜子底捞出一枚碎宝石的戒指，双手呈给了海伦娜。他的身手的确敏捷，海伦娜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趁着黑暗，在找到藏身处时，顺带着将戒指恰到好处地踢到柜子底的。 “很好，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肆意妄为，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海伦娜尝试着给他下命令，后者眼神迷离地轻轻点了点头，深信不疑地接受了。 在那之后几天，瓦特一直藏在海伦娜的房内，他的食欲似乎也变成了和海伦娜一样的喜好，只能咽下半生不熟的肉类。他的神智和工夫慢慢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但仍然对海伦娜保持着绝对的忠诚。 这次海伦娜在血湖旅馆呆的时间比平时要长，公爵让人传来了话，请她尽量不要提前回去。 尽管海伦娜未能问清情由，但她确实也需要思考接下来的生活，便答应了下来。 瓦特毕竟是个大活人，在房间里呆了几个星期，憋不住了，总是申请着外出透风。 在这期间海伦娜也是尽量减少外出的，双倍的饭食由旅店老板送到房间里来。老板是个谁都不惹的人，倒也没多问什么。 大约住了一个月，连海伦娜也忍不住了。她早已没了休闲度假的心境，看着窗外静止的湖水和日渐稀少的马车，躁郁感在心中缓缓升起。 她决定亲自下楼探探虚实。 正是晚饭饭点，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七八十平、入住时狂欢到深夜的旅店餐厅，此刻竟只有寥寥数人。几位散客不约而同地坐在了靠近壁炉的位置，低着头沉默地用着餐。 气温还不算最低，壁炉里的火炭却快要熄灭。与壁炉相对的靠窗的冰冷角落，一位老乐手正弹着曲调沉郁的鲁特琴，全然没了一个月前醇厚而欢快的节奏感。 雪悄悄地下了起来。海伦娜裹紧那件蓝色经络的斗篷，将自己的脸埋入茂密的金发和低垂的帽檐之间。 她走到与乐师间隔一张桌子的双人桌旁坐下了。这里不会引来好事之徒的骚扰，却又能凭借她过人的听力，接收到壁炉边上的窃窃私语。 “你怎么下来了？”旅店老板悄悄走到她的跟前，低声问道，“还是三成熟牛排？” “五分……”海伦娜忌惮地看着远处正在闲聊的人，她感到他们的背影畏缩而焦虑。 “你最好不要穿成这样。”老板忧虑地看着海伦娜的黑色斗篷，“太惹眼了，最近的风声很紧。” “哦，这披风只是我在斯德哥尔摩的一个小集市上买的，并没有什么意味。”海伦娜看着老板紧张的表情，疑惑道，“最近一个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在吃饭的也多是一种担惊受怕的状态。” “唉，夫人你一直待在楼上没听说。”老板叹了口气，索性坐在了海伦娜的身边。 他背对着其他客人，将头压得低低的，仿佛在害怕提及什么忌讳的事。 “黑死神来了。” “黑死神？”海伦娜看着小心翼翼的老板，又偷偷瞧了一眼火炉边上那几个畏畏缩缩的身影。 “听说……斯德哥尔摩现在流行起了瘟疫……好些患病者如同加速了衰老一般，一夜之间脸上爬满了皱纹，就像催命的黑死神一般。我这本就做的附近城市之间往来的商旅生意，现在一下子就清淡了许多。”胖老板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哀怨。 第一百五十四章 疑惑不解 “可……我听说，斯德哥尔摩的公爵大人很有能力……连他也控制不了吗？” “夫人，我就直说了吧，”旅店老板本就压得很低的声音，现在只剩下了气声，刚刚好被一边传来的鲁特琴掩盖，“我一早便看出来了，你与斯德哥尔摩的贵族有什么牵连吧。听我一句劝，别回去，现在，就连我们的这位公爵大人，都自身难保了。” “老板，能与我说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海伦娜急促地打听道。 “我从几位相熟的旅客那听说，面对这个因为海洋贸易而崛起的新兴城市，北面的教廷也想分一杯羹，正巧找不到借口介入呢。现在，怕是借着黑死神的事，已经在做文章了。” “他们准备把他怎么样？我，我得回去……”海伦娜心中愈发的焦急。 “夫人，等等。”店老板连忙劝住头脑发热的海伦娜，“哎，咱们这位公爵大人哪。平日里安分守己，虽然与教廷互相瞧不上，但毕竟山高皇帝远，一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擦个枪走个火也就罢了。现在，定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你现在回去，怕是也会连累到你。” “老板，我该怎么办？”海伦娜的黑斗篷滑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头金色的长发。 “走吧，去挪威。不，听你的口音，我猜你一定是挪威人。那便渡海向南，然后往东方行去，总会有活下去的机会。”老板叹了口气说道。 那几个围着篝火的客人吃完饭后，默默走出了餐厅。相隔桌子旁的鲁特琴老乐手，也停止了吟唱。 当餐厅内走得只剩相顾无言的海伦娜与旅店老板二人时，一个忙慌慌的身影闯了进来。 “海伦娜？”是那个男青年作家，许久未见，他看起来疲惫而惊慌。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海伦娜狐疑道。 “快，跟我走！”男青年伸手去拉她的手，被她轻易甩开了。 “虽然我一直很感激你的解围，但是，你现在怎么可以对我如此失礼！”海伦娜恼怒地盯着他。 “来不及了，我只能长话短说，公爵被黑死神……带走了。临终前他拜托我带你离开这里，有人要……” 男青年的话还没说完，几个身着紫色披风的人带着威仪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许多群情激奋的斯德哥尔摩市民。大概他们太过于愤怒，行得匆忙，在并不算昏暗的室内，那熊熊燃烧的火把仍未熄灭。 “把那个女巫给我抓起来。”发话的是走在最前端的一位留着精致小胡子的教士，他志得意满地朝着海伦娜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几个市民壮汉街道命令似的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钳制住了海伦娜。 那教士隔着海伦娜伏诛下跪的身躯，瞪了她身后的男青年和店老板一眼，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这股力量于海伦娜而言不算很大，她本可以轻松反抗挣脱，但想到刚才焦急的男青年、好心的店老板，对他惟命是从的瓦特，甚至几十公里外生死未卜的公爵，她软了下来。 “为什么要抓我，我不是什么女巫，只是一个普通的旅客。”海伦娜轻声辩解道。 “一位普通的旅客吗？还是公爵神秘的常年抱病在床的夫人呢？抬起头来，让人们看清你的脸。” 一个粗暴的男人抓住她低垂的头发，将她的面颊抬了起来。凌乱的金发之下，是没有一丝血色的肌肤，幼红的眼球。教士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恶魔的面孔……”她听到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我……我天生张成这个样子。” “是吗？”教士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让我来拆穿你的伪装。” 一个村民模样的男人走上前来，他有着和海伦娜一样苍白的脸孔。她对他的最后印象，是他匍匐在她的脚边，畏畏缩缩地尊称她为“圣女”。 “这个圣……女巫，是我们渔村的一位小伙出海捕鱼时带回来的。她成了他的妻子，可怀上的三胎皆是死胎。当时我们让她滚出村去，但小伙好像被她施了法术，执意要留下她。” “后……后来，村里遭遇了战争，许多村民都死了，她却用了奇怪的法术救了众人。我们原以为，她真的是圣女。但后来我们发现，被她救活的人，外貌与特质都开始异于常人。我们这才知道，是她给我们下了诅咒。” 那村民说得声泪俱下，跪倒在教士的紫色拖摆长袍边，开始不住地乞求。 “神会宽恕你的，被女巫诅咒的人。”教士缓缓说道，“她也蒙蔽了教会中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初级神职人员。”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教士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在我们的一位区域主教向教廷汇报了所谓“圣女”的事后，不久之后，他又来报，说迎接圣女的马车摔落在了山崖之下，所谓的“圣女”在这场意外中身亡了。” “但通过我们与死者的沟通，发现死者只是公爵麾下忠心耿耿的佣人与马夫，而这位死去的女巫，现在便活生生站在我们的面前。” “对，对，对，就是她。我是眼看着她被那马车接走的。”那个一开始质证的村民，连连附和道，“若不是主教大人开启了与死者沟通的桥梁，让事情的真相昭然若揭，现在，我们恐怕还被这女巫迷惑着。” 听到这里，身后的人纷纷朝着教士跪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度。他像一根紫色的图腾，图腾的对面三米处，是被束缚的披着蓝色经络斗篷的黑死神。 “接下来，我便讲讲这个女巫来到斯德哥尔摩之后所犯下的罪行吧。”紫色的图腾如同沐浴在圣光之中，一字一句都是对“女巫”的审判词。 “通过我们与死者的沟通中知道，替女巫死去的命令，是公爵直接下达的。为的是让她更好地隐藏在人群中，来实施更大的阴谋。” “公爵大人，不，他不会……”人群中一个瘦弱的妇人捂着嘴，仿佛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因缘聚会 “很遗憾，确实是公爵下的令。这样一位英明的领主，终究还是被女巫用邪术蛊惑了。当然，地区主教请求公爵派人将女巫接到斯德哥尔摩，也是个错误。” 说到这里，小胡子教士闭眼眼睛，开始祈祷。半晌，他重新开始了审判。 “在马车坠崖后，公爵向教廷撒了谎，说‘圣女’已经死了。实际上，也就是从那时起，公爵府多了个不知从哪来的公爵夫人。” “是这样的！”那个瘦弱的妇人热泪盈眶，“公爵大人一直是我们敬佩的对象，我们从不知道，他有这样一位夫人。” “我理解你的心情，”小胡子教士慈悲地看了妇人一眼，继续说道，“这位夫人从来不公开出席任何活动，公爵告诉大家，她是卧病在床，才不能抛头露面。可这位夫人，现在正活生生地出现在斯德哥尔摩几十公里外的旅馆中。” “我想到了！”人群中另一个声音大声喊道，“几个月前的一天夜里，我喝了点酒，在经过公爵府邸附近的街角时，看到了这个女巫，她鬼鬼祟祟地从公爵府出来，便是朝着梅拉伦湖的方向去的！” “据几位血湖旅馆的常客所言，女巫经常趁着夜深，来这里投宿。如此怪异的行径，怕是从那时起便策划了阴谋。”小胡子身后的另一个身着紫袍的修士说道。 众人议论纷纷。言语间仿佛都在笃定地认为，如今斯德哥尔摩的瘟疫，都与海伦娜有关。 “我不是……”海伦娜苍白地申辩着，“我只是……我只是长相有些异于常人，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是吗？神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小胡子教士冷酷地说道，“我们还有其他的证人。” 那个一个月前丢戒指的大汉站了出来。 “我在血湖旅馆丢了点东西，在寻找时，无意间激怒了女巫，她用一股怪力把我推开了。”他看了一眼呆伫在饭厅内的男作家，继续说道，“我有些害怕，加上那边那位老弟说，这女人与公爵府有瓜葛，我便只能走掉。” 小胡子修士听完，立刻走到海伦娜身前，抓住她的手臂高高举起，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仍安安稳稳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我见过，这枚戒指，在公爵府……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商人窃窃私语道。 “若不是真的对公爵下了诅咒，怎么可能会拥有这样的珠宝呢？” “不，我不会害公爵，他救了我。”海伦娜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能重复着这句话。 “看，她承认了！”小胡子教士言语中有些得意，“公爵只不过是受了教廷的委托，将所谓的‘圣女’接来，怎么会说，替你伪造死亡现场是救你呢？难道，他是在怀疑福泽众人的教会吗？” “教会怎么可能会害人呢？公爵也不会啊，定是公爵受了这妖女的蛊惑……”下面的议论声越来越浓。 “公爵死了。”小胡子教士用煽动的口吻说道，“在被你当成了散布瘟疫的掩护之后，同样死在了瘟疫中。这样一位光荣的神之子民，在魂归天堂之前，被你染上了污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公爵。”那个瘦弱的妇人似乎鼓起了勇气，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撕扯着海伦娜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 “女巫要为这场瘟疫付出代价！”小胡子修士环视着餐厅中的每一个人，又看了一眼通往二层的楼梯，掷地有声地说道，“将这位罪魁祸首处决，这场被教廷平息的瘟疫，才算真正结束！” “主啊，我们……我们要怎么做？”被从海伦娜身边拉开的瘦弱妇人仍气得浑身发抖，但嘴里却虔诚地问道，“毕竟，许多人都目睹过，她邪恶的复活。” “用绳索绞杀，然后将她烧成灰烬，这样，便能阻止她的复活。”小胡子轻轻说道。 海伦娜再不发一语，直到被送上绞刑架上的那一刻，她仍沉默着望向天边。 远处是这场灾难过后重新开始逐渐恢复生机的码头，只是这个方向看不到极光。 玫瑰园内，白林艰难地辨认着德古拉编年史上的文字。每看一段，再往前组织叙述一番。整个过程断断续续，进行得十分曲折。 秦光看着眉头越拧越深的白林，突然想到，如果海伦娜就这样被绞死，这本书的内容是如何被记述并流传下来的。 不止是他，在场的另外几人也怀着同样的疑惑。 这次白林阅读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书页翻动的时长间隔也更大。 “多晚了？”大约过了半小时，白林恢复了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神态，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十二点了。后面的文字还在解读，目前看不出有什么重要的，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在场的众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倦意。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要不，今晚就先到这里吧。虽然时间很紧迫，但我们今天解读的内容已经够多了。最急切要做的，是让自己的大脑放松，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从这些信息中找到答案。” 与会者都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起身，伸着懒腰朝门外走去。 秦光故意拖着，直到室内只剩下老村长、白林与他三人。 “秦教授也请先回去休息吧，这之后有关端粒的调查，也拜托你了。” “谢谢，还有一件事，”秦光向村长笑了笑，又转向了目光有些凝滞的白林，“这书的后半段，一定记载了十分重要的事吧，为什么不说？” 白林看了看老村长，后者点了点头。 “因为起源。”白林只是简单地丢下这句话，将书交给了老村长，径直朝着门口走掉了。 黑夜和白天对张秋林来说，已经没有了分别。就像一艘漂流在广袤宇宙中的孤独帆船，行驶在星系的边缘，光年之外的恒星光已经小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点。 唯一能辨别昼夜的，便是四周的喧嚣或者寂静。 醒来时她正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她伸了伸手，轻易摸索到了拐杖的位置，是秦光很贴心地为她放着在了床头柜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十分庆幸 她走出一楼的内部客房，摸索着来到了酒店的大堂内。这里她很熟悉，吹来的风中总是带着一股甜腻的玫瑰花香。 她听到了游客的喧嚣，那混淆在一起的聊天中，泄露了人类社会的天机：现在已经过了下午六点了。 似乎是有人看见了她，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逐渐向她靠近。那频率越来越高，却又在接近她的地方骤然停止。 “张老师，要帮忙吗？”是那个女领班的声音。 “不，不……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出去走走。地方很熟，不会出事的。”张秋林朝那声音的方向苍白地笑了笑。 “可刚来的秦教授似乎很关心你。他刚才往玫瑰园的方向去了，不与他说一声，真的好吗？” “只是出去走走，说不定……秦教授回来之前，我已经回房了。” “还是去花堤吗？最近度假村刚开园，人有些多，也挺杂的，你要小心。” “放心吧，谁会对一个眼盲的村妇下手呢？”张秋林收起了笑容，转过头去，用盲杖左右探着，熟练地走了出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了她的皮肤上。和朝阳的感觉不同，朝阳是微微冰凉然后逐渐温暖的，夕阳照在身上，一开始有些灼热，随即慢慢冷却，如同掉入冰窟。 她在这里应该左转，用标准的步伐走上三千一百二十三步，然后上到弧形的花堤。 出于景观设计的考虑，这样的流线有助于展示更多的景致。 但这对于张秋林来说已是无所谓了，花堤为她规划出了既定线路，但尽头只是冰冷的围栏。坐在最远的台阶上，透过那些围栏的间隙，她能感受到后山方向吹来的风，却永远到不了那里。 张秋林站在酒店门口的丁字路口踟蹰了一会儿。旧时的学校就在她正对面的远处，但那直通的土路已经被改成了凌乱的形状，纵然她在这一瞬间复明，也只能看到厚实的砖墙。 心脏在她的胸腔内艰难地跳动着，那花香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并加速着她的衰老。 或许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吧。她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自她患病之后，便有意地将自己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在刻意的忘却中，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竟真的如消退的水痕一般，在她的心头淡去。只是，在她内心的最深处，一直有一道燃烧着的火柱，它从无底的深渊中窜出，照亮了黑暗的夜。 如果自己离开这世界时，距离她更近一些，也便能安心了。 当她向右踏上这也许一去不复返的旅程时，感到自己的步伐更短了些，启动的时间也出现了延迟。 她慢慢地走着，经过了更加喧嚣的村口，当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时，脚下光滑的路面开始变得崎岖，耳边的喧嚣声也逐渐停止。 路面似乎很宽，将她孤立在中央。她朝着路的右侧探了探，探到了路旁坚硬的石质翻边。 她脚下一时没站稳，整个人扑倒在了翻边上。一辆泥头车贴着她呼啸而过，弥漫着尘土与石屑的气味。 张秋林很庆幸，她是要去死的，刚才差一点死在了通往死亡的路上。 她苦笑了一声，摸索着捡起手边的拐杖，艰难地爬了起来，沿着石头翻边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走错路。自度假村开始规划后，便沿着与花堤相对的另一侧村子边缘，修建了一条专供采石场的大车进出的路，与游客的出行路线分离开来。 比起更注重外观设计的游客通道，这条被着重加固的道路仍被那些超载的大车压得破烂不堪。 张秋林在黑暗中又断断续续地走了一个小时，她听到了一旁树上雀鸟的啼鸣。那熟识的微风吹过，她知道自己来到了小学旧址前的小树林边。 那是张秋林十岁以前，生产队种下的，已经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岁月。不知什么原因，这片树林的一半还保留着。 疲倦感又一次如潮水般袭来，她坐在树林边的路牙子旁休憩了片刻，才重新启程。 尽管旧校舍已经空了，但那操场上堆满了钢筋和杂物。她皱着眉头，用盲杖细细地探着路，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教学楼后的荒草丛中。 秋蝉起起伏伏地呜咽着，她想到那年暮夏与刘艳相遇的时光，猛然惊觉，自己的眼睛在两次住院后便已出现了模糊不清的症状。许是从那时起，就吹响了她的生命倒计时的号角。 可在那件事后，你为什么改头换面地要躲着我呢？ 张秋林涉入那重新生长出的狗尾巴草从，这是她有关这个已经改天换地的小村最后鲜活的记忆。 苍耳缀在她朴素的裤腿上，若是那些已经发家致富的村民，怕是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吧。 在她还拥有视力的时候，生活是一个圈，生活的轨迹像是圈内不断弹射折返的小球。她就像这挂在裤腿上的苍耳一般，渴望其他人将她带到远方，最后却发现热土难离。 失明之后，她生活的圈凝聚成了一个点。她尝试在湍急的海面上朝各个方向跋涉，最终却像深陷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被生活带回到原点。 很快这个点也要消失了，在心弦断裂的那一刻，她将从这个奇点解脱。 张秋林走出狗尾巴草从，她知道刘艳的墓就在附近。当她以为姜校长已经死去的时候，那是一座空的坟茔。等她真正明白过来，刘艳的尸骨已变成了无处不在的灰烬。 所以她为何要千辛万苦过来呢？ 那是一个土葬的墓穴，如果棺材里没人，这将是她最后的安息之所。 张秋林用盲杖探去，她轻易地捕捉到了那巨大的大理石墓碑。 怀着激动的心情，她朝墓碑后慌乱地摸去，随后丢掉盲杖，开始在墓碑的阴影后用手扒着土。 可即便她将那空空如也的棺椁挖出来，又怎么有力气搬开那沉重的盖板呢？ 只是她已经没有能力思考这个问题了，当她跪在土上，一只手触碰到一半还埋在土中的、光滑的盖子时，最后一丝神识从她的脑海中抽离，一直在硬撑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向前方倒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没有区别 醒来时她正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她伸了伸手，轻易摸索到了拐杖的位置，是秦光很贴心地为她放着在了床头柜上。她走出一楼的内部客房，摸索着来到了酒店的大堂内。这里她很熟悉，吹来的风中总是带着一股甜腻的玫瑰花香。 张秋林呆望这眼前朦胧的景象，她了解这样的孤独，自她患上衰老症并失明的那一刻，这种寂寥的情绪就开始在她的心中蔓延。 “最终，我会怎么样，外观上变得不像人类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一次性接受大量的观星者干细胞，现在才出现变异，这已经是个奇迹。”白银望着依旧皱纹满布的张秋林的脸，“你觉得好些了吗？” “却是暂时不会死了，可那种虚弱的感觉，依然笼罩在我的身上。” “或许是你本体的衰亡给了观星者的dna信号，它开始显性了。这种能力，你要学会适应它。”一贯身体强健的白银打了个踉跄，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张秋林刨出的土堆上。 “是啊，她把生命给了我，逃避是没有意义的。”张秋林没有注意到白银的异常，鼓起勇气望向天空，天已经开始渐渐黑了，她看到了光年之外恒星的斑斓。那些巨大行星如同石磨的碾子，缓缓绕着自己的太阳旋转。 “白银，快看！”张秋林惊讶地大喊道，“你能看到吗？这么壮观！” 白银稍稍稳住了精神，一只手撑在姜茹的墓碑上，朝着张秋林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是一片空空如也的墨色天空，连星星的光仿佛都被掩藏在了云层之后。 “你看到了什么？”他喘着气低声问道。 “飞船，好多红色的飞船！”张秋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空旷天边的一角，双目折射出了恒星的光辉，“大概只有我看到了，它们从地球上不同的地方，借着苍茫的夜色，一个接一个地起飞。” “那一定是焰行者的逃生船。他们的母星已经在战火中死去，只能带着在地球上播撒的生命种子，去寻找新的家园。”白银恢复了常态。尽管他的身体中的端粒也在疯狂燃烧，却平静地没有表露出一丝的恨意。 “可地球不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家吗？” “我不知道，也许几十年对于一段在宇宙间漂流了上亿年的基因来说，只是昙花一现。” “总会有干扰者。毕竟，一个人类个体身上，也许不止携带着一种高级文明的基因。”白银坐在了张秋林刨出的土堆上，望着从云后缓缓出现的月亮。 “总算，他们没有全军覆没。”张秋林望着那些渐行渐远的飞行器，它们的队列已经不在了，最终凝成了一个浓缩的光点。她回头望向坐在土堆上蜷缩成一团的模糊身影，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道，“白银，你的身体？” “没事，才刚刚开始。”白银笑了一下，停留在二十多岁的脸上出现了两条明显的法令纹，“你的身体怎么样，还能走吗？” 张秋林默默点了点头。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为期一周的开园烟花秀又开始上演了。 她向酒店的方向望去，大约酒店内庭的位置，燃起了一根红色的花柱。这与她失明前在玫瑰园内看到的那根差不多，只是更加巨大，三四十米高地耸立着，已经突破了围合的屋顶。 “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白银说道。 两人逆着出外观夜景的大队回到酒店。大堂空荡荡的，只见那女领班从员工通道，着急地朝着不对外开放的内庭赶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张秋林与白银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巨大的花柱下，只见孙清芳用匕首抵着一个披肩长发的二十多岁姑娘的颈部，老村长、王实秋与秦光正急匆匆地从另一端的玫瑰园会议室中赶到现场。 “放开她吧。”老村长轻声说道。孙清芳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王实秋向着女领班点点头，后者知趣地疏散着个别在场的员工，走了出去。 “首领，她……”孙清芳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惊愕。 玫瑰花柱熊熊燃烧着，甚至绚烂过天际的那绺烟花。这引得从酒店门口的小桥上走过的游客们驻足围观。但他们看不见的是，在这被白墙围合得死死的院落内，顶天立地的花柱之下，一个娇小的身影被几人逐渐聚拢了过来。 “我也有这种感觉。”老村长颤颤巍巍地说道，“她真的是清理者吗？” 张秋林望向那女孩，怎么看都不像外星物种。 “我，我是。”这个年轻女孩说话声很小，却坚定而清脆。 张秋林一下便听出，这是在花堤和墓地，她听到过的声音。 “你，你是……怎么是你？”张秋林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女孩跟前。 女孩看着脸上依旧爬满了皱纹的张秋林，亦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对不起，这是我的使命。我不想的。” “你已经得手了，为什么还要在回来。”孙清芳问道。 张秋林看向她，这位平日里拥有着矫健身姿的银猎人隐隐约约也显出了一丝老态。 “我……我也不想的，只是……只是为了确认……”女孩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为了确认，核酸套索是否生效对吗？你确实已经完成了使命，但患上衰老症的人数与你感知到的不符，所以你折返了。也许，你还试图再次使用。” 白银一个箭步冲上去，擒住了女孩，从她的怀中搂出一个被封得死死的银色金属瓶。 “你说得……没错。在我使用了核酸套索之后，本应回去的。但事情与使命中记载的不符。核酸套索的效力大打折扣，我回来，便是要查清真相的。” “白银，放开她吧。我相信她的话。”老村长盯着眼前迷茫的女孩，说道，“你知道核酸套索，难道是……” 没等白银开口，一个优雅的身影从建筑物的阴影中走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打折扣 “是我写在了编年史中的。” 这是一个异国的年迈老妪。尽管岁月已经无情地剥蚀了她的绝世容貌，但她的站姿依旧坚挺从容。 跃动的红色火光下，张秋林发现她的皮肤依旧如雪般洁白。 她的双手轻轻交在一起，裸露的手臂上，覆盖着一件老旧而样式奇特的蓝色经络黑斗篷。 当海伦娜从生产后的虚脱中苏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这个奇迹般诞生的孩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但她等来的，并非是和谐而美好的家庭生活，而是一场残忍的诀别。 “海伦娜： 对不起，我走了，带着这个本不应出生的孩子一起。 我对你并非没有爱，当我第一次在血湖旅馆看见你，就被你的一切吸引。但你身上散发的气息又让我望而却步。我做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事，那是我的使命，却造成了公爵的死亡。 所幸那玩意消耗量大，作用范围有限，当时身在旅馆中的你逃过了一劫，这让我稍感安慰。 我深知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你的身上有我们的色彩，但也存在着杂质，这让我一直对我们的关系望而却步。 这样的意外结合，会诞生出怎样的结果，我不得而知。所以我决定将孩子带走，请原谅我的自私。 对不起。 艾伯特。” 他走了，走了……带着孩子一起，在我最虚弱的时候…… 海伦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心情一下从天堂掉入地狱，只是泪已经流干了。 “瓦特，瓦特……”她轻声呼唤道。 那个唯一忠实的仆人仿佛像受了惊的小耗子，一溜烟跑到了她的跟前。 “主人，有什么需要吗？您现在身子很虚，需要多休息。”瓦特看到海伦娜身上滑落的被褥，忙不迭地替她盖好。 “艾伯特，他走了吗？”海伦娜掀开被褥，用最后一丝气力滚下了床。 “我听到艾伯特先生在您熟睡后不久便出去了。”瓦特扶住海伦娜，又机灵地环视了一圈只剩海伦娜的小屋，惊恐地问道，“主人，他带着您的孩子吗？他还这么小。” “是啊，我还没来得及给他起名字。”海伦娜在凄厉的笑声中，再次晕了过去。 在那之后，这个绝望的女人与她忠实的仆人，开始了在欧洲大陆上漫无目的地寻找。 一百多年过去了，她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垂垂危矣的老妇。尽管她体内的先祖之血如同生命源泉一般，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着活力，但她属于人类的皮囊已经无法保护它太久了。 在一次偶然，海伦娜来到了一处战场上。那里的硝烟已经散尽，或者说这是一场不战而胜。海伦娜默默地走到战场中央，习惯性地看向那些尸体。有一具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中年的奥斯曼士兵，在他死后下体被刺穿。她已经感受不到他一丝微弱的气息了。 那尸体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银色的利剑吊坠，海伦娜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艾伯特他那没落世家的族徽。 这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甚至没费一兵一卒，在不远处注意到她的这位疯狂将领，只用了上次战役中敌人的尸身，就吓退了来犯的泱泱大军。 海伦娜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和自己的后人告别。她的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如果眼前的孩子是她最后的血脉，那这个被选中的家族，即将在她的手上断送。 “神”也会困惑，他一定是在困惑中找错了人。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将这血脉转托给真正能发扬光大的人类强者。 想到这里，海伦娜望了一眼远处的胜利者，现在他正春风得意，在等等，还不是时候。 她向那男人轻轻鞠了一躬，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内。 胜败乃兵家常事，所幸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十多年，她的皮肤只是多了两道皱纹，而这位昔日的嗜血狂魔已经成了君士坦丁堡地牢中的阶下囚。 蜂蜜很好地保存着他的尸身，也让他的身体细胞没有完全衰亡，这就够了。 海伦娜轻易地短暂催眠了那些看守的侍卫，又将自己银色的血液倾洒在了弗雷的身上。月光照进了阴暗的牢房，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复苏。 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苏醒的弗雷注意到了她。 在血液的作用下，他的皮肤生出了肌理，变得和雪一样白。眼睛与他生前一般赤红，只是映射出的，不是嗜血的狂热，而是冰窖一般的刺骨。 “你究竟是谁？”弗雷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老妇人，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你可以叫我……德古拉。”海伦娜优雅地笑着说道，笑中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沧然。 “德……古拉？”弗雷艰难而困惑地问道。 “那是神的居城的名字。我……曾经是他们的使者。” “你要做什么？”弗雷警惕道。 “给你你渴望的一切。” 海伦娜开始解开斗篷，又褪去上衣，将一把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自己胸前。 在弗雷惊讶的目光中，海伦娜向下划破了自己的皮肤，将那先祖之血取了出来。 “它现在是你的了。”跃动的银光之下，她轻声说道。然后没等惊愕的弗雷缓过神，她将那银色的光辉推入了弗雷尚未完全愈合的胸腔内。 “我的使命终于结束了。”海伦娜黯然说道。随着胸前的伤口逐渐恢复原样，她感到了衰老的气息扑面而来。几十年？或许还有十几年，自己也会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死去吧。 身后的弗雷发出了声带还僵硬着的惨叫。海伦娜慢慢走出监牢，看到那几名在弗雷的惨叫声中还未苏醒的监狱看守。 同样仍保持着忠心的瓦特迎上来，看到行动有些踉跄的海伦娜，连忙搀扶住。 “我们已经很老了吧。”海伦娜望向瓦特，他看起来更像一位经年的老友，她第一次感受到他年迈时的心境，“不知道还要在这片土地上活多久呢。是时候找个远离纷争的地方，度过我们的余生。”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了次反杀 “我们往东方去吧，主人。”瓦特提议道，“一个叫明的国度。从商人的口中我听说了，那里是茶叶的故乡。” “走吧，那便去那里度过我们最后的日子。” 海伦娜望着天上的明月。它已经不属于她，失去的一百多年时光，也无法归还。 最终海伦娜与瓦特还是没能来到遥远的明。 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不了那里，只能在亚细亚高原的一个村落定居。 “神”的力量慢慢减弱的时候，她还有一丝惶恐，但随机而来的是无边的无助感。 很快，这种焦灼的感情转变成了对“神”的愤怒与诅咒。 她本可以在那场海难中安安稳稳地死去的，是“神”强行将这段虚幻的时光给了她，但她最终仍要带着遗憾，拖泥带水地走入坟墓。 自她将真祖之血融入了弗雷的体内，那从内而外被胁迫的情感终于裸露了出来。 对啊，她是那么的憎恨“神”，憎恨这让她成为异类的力量。将这力量给了杀害她后代的凶暴仇人，怎么可能是为“神”找到更好的载体呢？ 这是她对仇人下的死咒，她要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中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在被世人的唾弃下死不瞑目。 这是她对“神”的愚弄与反抗，这位残暴的领主会亲手按下毁灭的开关，埋葬“神”的血脉，告慰自己死去的后代。 这一切，或许她已经等不到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如过去二十年的时光中一样，坐在简陋的小木屋内，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外。她已经不喜欢走路了，老瓦特也是。附近的领居只是知道，这是一对住处偏僻的十分神秘的主仆。 老瓦特已经一改过去喋喋不休的性格，总是一个人沉默着，在木屋不远处的空地上劈柴。 海伦娜看他的双眼时，知道催眠的咒力已经失效，却感觉两人的心中已生出牵绊。正是这牵绊让他没有离去。 她看着老瓦特将劈好的一摞柴，慢慢走到门口边，一块一块地叠放在窗前。 老瓦特直起身子正返回空地时，突然僵了一下，然后猝然倒地。 一支银箭不偏不倚地贯穿了他的心脏。 海伦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快步跑到门边。 缓缓升起的火光之后，一个身披斗篷的黑发青年正举着一支射空的银色弩枪，警惕地盯着她。 震惊的海伦娜一下子呆住了，与那皱着眉头的青年望定了两秒。却见那青年精神一振，开始替弩枪装载新的箭支。 海伦娜也没有半分犹豫，她失了智一般，抄起门边柴堆上的一把手斧，朝着那青年狂奔而去。 胜负不消片刻便揭晓了。一下，两下。 待海伦娜回过神来，那柄斧头已经嵌入了青年的后颈中。 粘稠的血液从他的伤口处涌出，漫入了年轻人垂地的双瞳。 海伦娜挣扎着跪在了地上，不解地望着这位年轻的银猎人的尸体。他们并无仇怨。 她将那嵌入脖子一半的斧头拔出。粘稠的斧刃处，沾着一根已经被砍断的黑色绳索。处于好奇，她将年轻人的尸体翻了个个儿，将绳索从拉出来。 一个银色的利剑吊坠，只是那利剑边上加了一把刃枪。但她仍认出了属于艾伯特的那半。 他们终究开枝散叶了。海伦娜发出了无声的唳啸，泪水爬过她崎岖的面容，钻入了她的喉管。 她已经没有任何人或神可以去怪罪了。 这自内而外的崩溃让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就地挖了一个小坑，将后人的血与肉和老瓦特的灰烬一起，埋在了屋前。这样一位不合群的妇人，领居总是不愿意去搭理她的。 老瓦特走后，这个家所需的生存物资少了一半，但海伦娜已经失去了全部。她将自己关在小木屋内，烧着老瓦特劈好的柴火，嚼着他提前晾晒的生肉干，苟活了一个月。 最后一位访客的到来是在她弹尽粮绝、决定彻底消失的前夕。那是一个身着毛皮的中亚人，一副山野村夫的模样，双目却炯炯有神。 “你是来复仇，取我性命的对吗？”海伦娜低下头，盯着地上长长的影子，无力地问道。 “我只是来确定，你将他反杀了，对吗？”中亚人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我干的，因为他杀了……我的亲人。” “这是他的使命。” “使命……”面色苍白的海伦娜无声地讥笑了一声，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又回归了平静，“使命这东西，听听就好。有时候，还没一把尖刀实在。” “你叫海伦娜，对吗。我在艾伯特的遗物中看到过你的样貌。虽然人已经老去，但那与彩画上极为相似的轮廓，让我一下子认出了你。” “艾伯特？”海伦娜死水一般的心中又激起了一丝波澜，“这个人，怕是已经死去了一百多年了。” “没错，他死前还念叨着你，一直在忏悔将孩子抱走的事。” “你是谁？”海伦娜抬起头，暮色之中，她再次看到了属于“神”的光辉。 “我是艾伯特的同伴，也是你的同伴。我们是清理者。” “呵呵，又来了吗？‘神’已经从我的体内消失了，它也许已经暴尸在了哪个荒原的战场上。” “‘神’一直存在于你的体内，从你出生开始。”男人用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的口吻说道。 “停止吧，我只是一个摆脱了‘神’的诅咒的老婆子。”海伦娜白了他一眼，再次低下头。 “那你的第四个孩子，是怎么出生的呢？”男人平静地反问道，“血湖旅馆的那晚，艾伯特已经使用了基因套索，亲眼目睹了挚友在他眼前衰老死去。他很害怕。他选择救你，也是因为他在逃避。” “他通过感知，很早便知晓你的身上带着异族的‘神’。出于对你的爱与愧疚，他抛下了使命，选择了和你生活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当你们的孩子降生的那一刻，他最后的防线被击溃了。” 第一百六十章 十分震撼 “他接过襁褓中的婴儿，竭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慌。侦测本能告诉他，这是个需要被清理的对象，但残存的理智说，这孩子亦拥有着来自清除者部分。手中的浅浅散来的温热则一直在提醒他，这是他的骨肉。” “最终艾伯特选择了带着孩子不告而别。他找到了我。在我们仍在手足无措时，长老会发现了此事。” “我们原本以为，为了维护血统的纯净，一贯不择手段的长老会会让这孩子死去。但出人意料的是，长老们却选择将这孩子寄养在平民的家中，让他活了下来。” “我隐隐察觉到了长老们这么做的原因。本轮基因清理已经进行完毕，但那些狡猾的隐藏者似乎也生出了一些抗体。这让基因的清理效果没有前几次那么顺利。” “随后，我便随着长老们进入了冬眠。和过去一样，大部分族人陷入沉睡，只留下被伪装的一小部分，观察着人世的情况。” “但在这场基因战争中，我们仿佛永远是被动的一方。随着族群清醒人数的下降，总要时不时唤醒少数的族人，维持传承者的数量。艾伯特便是这轮后的第一批守望者，作为惩罚，他一直醒着，直到油灯枯尽。” “当我再次被唤醒，已经是一百多年后。正如长老们的盘算一般，半德古拉与我族的血脉很好地传承了下来。他们具有作为现代人类起源的我族的外貌，能够感知包括母系在内的异族基因，同时在体能上也有所提升。” “守望者们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让这支名为银猎人的混血族群确立了清除异族基因的信仰，并将一部分清除技巧授予了他们——这些银刃和银箭，虽然没有了小范围传播能力，却也更加针对而致命。” “就这样，银猎人成为了我族沉睡时大部分时间的代行者。我族从几百万前定下来的定期清理工作还是要做的，但起码，有了银猎人，多少能威慑异族基因的生长。” “这是事情的真相么？”海伦娜喃喃自语道。 “对，你天生就是我族的一员，被异族基因污染不过是一段插曲，成为守望者或是清理者，才是你永恒的宿命。” “这便是银猎人的起源。”玫瑰园内，海伦娜扯了扯黑色的斗篷，将这具经历了风雨开始蜷缩的残躯紧紧包裹住。 孙清芳打了个寒颤，手中的匕首掉在了脚边。村长则是一脸的镇静。 “即便出身同源，也免不了互相争斗吗？”白银跑过去扶住了孙清芳，他幼红的双眼空洞地盯着眼前这位将一切悲剧蔓延开来的曾经的始祖。 “基因是很奇妙的东西，”海伦娜缓缓说道，“有表达，当然也有抑制。当出现在抑制区域的变异或替换以一定规模发生的时候，恶魔的枷锁就会被解开，产生的连锁效应是无法估量的。”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秦光问道，“人类已经对基因套索产生了抗性，而地球上被高等文明植入基因片段的数量，远比七百万年前多。” “长老们已经决定启用效力更强的清除工具了，但这也意味着，与我族植入基因片段位置不冲突的异族基因，也将被净化。”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秦光望着熊熊燃烧的火柱，叹了口气。 “战争是残酷的。”海伦娜摇了摇头，“当那些觉醒的异族基因刚开始在地球上争斗时，它们恪守着准则，不会波及你们。但当斗争到了如焰行者般鱼死网破的阶段，这怕是也与你们的生死无关了。” “你却为何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老村长问。 “我来……是希望借你的匕首，结束我的生命。”海伦娜转向孙清芳，后者因为体力的下降和心中的震撼，已经失去了捡起地上匕首的勇气。 “这样，长老们发现区域负责人的死亡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一带的悲剧就能晚一些发生。”海伦娜脱掉斗篷，轻轻扔在了地上，“只有一个条件，放这位和我一样被使命束缚的女孩离开。她……是那么善良，不会动手的。” 那女孩听到这话，跑过去抱住了海伦娜，不住地抽泣。 这时，两个人从酒店的员工通道默默进入了玫瑰园，站在众人之间。 “既然要谈条件，和我这个商人谈比较好吧。”孙为游刃有余地说道。 一同进来的申玉菲看到秦光，愣了一下，随即跑过去紧紧相拥。 “你是？”海伦娜望着眼前这个精明的男人，稍稍后退了一步。 “没有随舰队离开的焰行者。”孙为笑着看了一眼一旁皱着眉头的王实秋，继续说道，“直接说了吧，你们确实有启动更强力清理工具的技术能力，但你们一直没有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 “你们中的不少族人，关键区域外的基因片段，很可能已经被异族污染了，就像你一样，海伦娜。如果按照700万年前的基因模板来清理，这对你们，尤其是守望者，是一种自灭行为。” “是的。”海伦娜平静地说道，“我也劝阻过长老，但他们认为，即便是全部毁灭，对母星文明也是有利的。他们对使命的执着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程度。” “我猜，你要保护这个女孩同伴，不只是因为，你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吧……” “这是一次赌注，”孙为还没说完，海伦娜接过话头，坦然地继续说了下去，“她是沉睡得最久的一支，虽然基因模板不需要她，但她的基因匹配程度，与祖先最为接近。这意味着，如果在我死后，强力的清理仍旧启动，她……是我们之中能够活下去的……为数不多的……人类。” “所以现在你有筹码了，谈谈吧。”孙为说道，“我消失的这段时间已经调查清楚，你们不能启动清理的另一个原因。你们的原材料已经不足以对整个世界范围进行清理了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寒来临 “你说得没错，”海伦娜微笑道，“如果有一处遗漏，基因的自我复制‘天性’，会通过人类的繁殖能力，如我那第四个孩子一般，不消二百年，就呈燎原之势，在世界各地生根发芽。这样，除了严重打击人类文明这个副作用，这样的清理是毫无意义的。” “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个偏远的小村能成为银猎人的一个据点吗？”孙为转向众人。 村长惊讶地问道：“你连这都探查到了吗？” “否则我也不会来这投资，我是商人。”孙为说道，“后山的石头中，含有大量的磷化合物，这是银猎人制作武器的来源。这里有银猎人的分支，我想，大概率是在暗中守护它们吧。” “你猜得没错，只是我这个不称职的守卫队长，怕是再没心力对抗异族了。”老村长望着远处的山丘，有些遗憾地说道。 “事情便好办了。”孙为再次转向海伦娜，“我是人类社会中后山采石场的拥有者，我可以将采石场转移至守望者名下。我的要求是，除去极少量在人类社会中传承财富的守望者，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在一千年内必须冬眠，不能对人类的基因进行清理。还有，这个女孩要作为人质，跟我们走。” “银猎人武器中的有效物质，确与我们的清理工具有些联系。你们对其他区域、甚至长老会，也是这么说服的吧？”海伦娜不动声色地问道。 “通过提升智能或其他手段混入人类高层的种族不止我们一个，大家开出的条件也是各式各样，但据我所知，包括你们的长老，是的。” 海伦娜有些迟疑，她温柔地看着怀中那东方面孔的女孩。 “海伦娜，我……我不要紧的，如果能消弭争端，我愿意跟他们走。沉睡一千年，甚至更久。” “真是辛苦你了。这样，我也能脱离苦海，平静地在睡梦中，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海伦娜轻吻了女孩的额头，优雅地捡起了地上覆满尘土的蓝色镶边斗篷，向众人深深鞠了个躬。 她拖着行将就木的躯干缓缓走远，终于消失在了火光照亮不到的无边夜色中。 风起了，秦光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时代的谢幕。 秦光松开了申玉菲，这才讪讪问道：“你和孙为，是怎么回事？” “你……吃醋啦？”申玉菲调皮地嗤笑道，“不是你想那样的。孙为是被胁迫出面组织的这场竞赛，目的是寻找隐藏在人群中的焰行者，并帮助他们在意识上觉醒。 我那封信不是被你丢了吗？差点成了他们的清除对象。对了，两年前因为纪晓卿的破绽，那些焰行者高层获得了足够多的银尘样品并改良了它们，用来清除异己。 是孙为及时发现并救了我。他说那些人似乎在密谋更可怕的事，这很可能会威胁到人类的安全，我便留在玫瑰园内，协助他进行调查。 在玫瑰之宴的前一周，我们发现你也来了。孙为说，你也在受邀名单上，可那些刚觉醒的焰行者，他们本就位于社会高层，其中也许不乏极端人士，那场晚宴之上，很可能会发生意外。他便授意王实秋，将你暂时关押起来。 在晚宴的当周，那些兴奋的刚觉醒的焰行者早早来到宾馆。这样堂而皇之的聚集，不引起注意很难的，可那些人又是那样的自信。孙为发现，有银猎人混入人群的迹象。” “那些消失的中亚人？”秦光问道。 “对，他们虽然人手不足，却很聪明地感知到了孙为这个组织者身上的气息。孙为没办法，只能制造一场假死来金蝉脱壳。” “最近一年，我们转入了地下，从各方的渠道了解到了焰行者的阴谋和清理者的存在。孙为说，人类的基因已经与过去天差地别，这次清理，搞不好会酿成更大的灾祸。” “我们就到处寻找清理者啊，不只是我们，携带其他文明基因的觉醒者也是这么做的，当然都是谈条件。能在地球上播种的文明都具有毁灭人类的能力，所以没有谁会想把其他文明的潜伏者逼入绝境。” “我们还去了趟法国，”申玉菲看到秦光皱起的眉头，赶紧说，“哎呀你别多想，那边也有一个不愿抛弃地球的焰行者组织，我们与他们联系得很紧密。” “就这样？”秦光干巴巴地问。 “嗯……就这样……”申玉菲像做错事的孩子，小声问道，“明波……还好吗？” 秦光没有直接回答，他再次用力抱紧了申玉菲。 “回家，我们回家……”他哽咽道。 “这孩子，怎么办？”一旁的白银，指着清理者女孩，发话问道。 “我的任务结束了，她便由老村长照顾吧。有什么需要的，与王实秋说就好。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孙为说道。 那女孩看了看慈祥的老村长，一颗悬着的心仿佛终于落下。 “清理者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但那些身患衰老症的朋友，怕是……”老村长看了看孙清芳与白银，后者满不在意地笑了笑。 “有一个偏方，”孙为插话道，“你们可以使用族人隐藏在地球上的冬眠装置陷入沉睡。这样衰老症起码会停止。而那些基因套索，从其他焰行者的研究来看，具有一定的时效性。” “那便这么办了，何况，银猎人由于近来活动得太频繁，恐怕已成为众矢之的，上面已经下令，让我们进入冬眠。不止是我们，在地球上意识已经觉醒的异族，仿佛不约而同地收到了信号，陆续隐藏了踪迹。我能感应到，人类的基因开始如同澄碧的湖水，变得纯净了一些。当然，湖面之下，一定存在着暗礁。”老村长说道。 “是大寒潮即将来临的缘故吗？”秦光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松开申玉菲，连忙说道。 “应该是的，届时，人类或许将面临重大的生存危机。那些感官灵敏的鸟儿，已经预知到了来临的危险，纷纷收起了羽翼，躲入了安全的洞穴。只有人类还对危险浑然不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危机到来 “可你们可以提醒我们，或是利用你们从母星继承的能力，帮我们渡过难关。”秦光焦急地说道。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一位银猎人在之前的会议上说过，如果敢对已经被播撒了基因种子的低等文明出手，相当于宣战行为。同样，如果贸然帮助人类，进而引发之后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同样代表着宣战。” “这意味着……我们只有靠自己了吗？”秦光喃喃自语道。 “是的，只有自己。”老村长咳嗽了两声，整个人看起来更苍老了。 白银走过去扶住老村长，说道：“我们是时候进入冬眠了。” “走吧。”老村长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光一眼，淡然地说道，“今晚，我想……我们都将迎来自己的结局。” 秦光与申玉菲手挽着手回到大堂。外面的天空中还残存着一道道烟花消逝的痕迹。外出的游客开始陆陆续续回到了酒店。 望着不断擦身而过的房客，两人依偎得更加紧密了。 “我想，今晚便回去，看看明波。”秦光这才注意到，申玉菲的面色有些苍白。 “这才外出几天，我也想他了。只是，天这么晚了，已然没了回城的车，你等等，我去把冯江谣喊过来。” “你们不嫌弃，可以乘我的车，我也想今晚回城。行李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和你的学生们打招呼的。”顺着逐渐散尽的人流，孙为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有些憔悴的申玉菲，关切地说道，“她为了这事到处跑，怕是累了，早些回去，到医院做个检查吧。” 秦光也没多客气，扶着申玉菲走出了酒店。喧嚣过后的户外广场上一片狼藉，那些火红的玫瑰，在深秋的寒风中，竟已有了些衰败的痕迹。但他知道，在清洁工的连夜打扫后，第二天这里便会恢复一片生机。 孙为将加长型的跑车开到了酒店门口，秦光连忙将申玉菲送上后座。然后自己也上车，让她枕在他的腿上。 在他们坐稳的瞬间，跑车便呼啸着启动了。 秦光用手捋了捋申玉菲有些凌乱的头发，抬起了头。 这跑车的外型是低调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内饰却是冷寂的色调，简单到令人发指，仿佛一座庄严肃穆的陵墓。 如果还有什么能代表这车主人的兴趣，那便是车内皮质座椅上经加工生成的纹路。它们就像荒漠中的沙粒，有着比远观更为单调的细节。 这些纹路似乎具有催眠的作用，秦光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他看着皮椅上那些杂乱无章的变幻，沉沉睡了过去。 冬眠装置的顶盖被爱丽丝愤愤地打开，她抓住秦光刚躺平的胳膊，用力地将他从里面拉了出来。 “说了，还不是我们屈服的时候！”她愠怒着说。 秦光茫然无措地看着这显得十分空旷的冬眠舱，一时间没了主意。 “那返回母星的停机坪，真的存在吗？”他疑惑地问道。 没等爱丽丝作出回答，追击的面具人的声音从功放中响起。 “爱丽丝，请立刻开门，我们的机会转瞬即逝，请不要贻误了时机。” 爱丽丝坚定地说道：“要我跟你们走，可以！但请让43号离开！” 追击者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好似触动了内心深处的开关，略带遗憾地说道：“这确实是比划算的交易，但……飞船已经启动了纯净模式，27号留的后门是一个谎言。在母舰的计划中，我们除了眼前的星球，已经无处可去。很抱歉，现在我们只能采取强硬措施。” 公放内的声音停止了。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 很快，室内传出了动静。不是门口的方向，而是遍及整个冬眠舱内的“窸窣”声。 “基地进入紧急模式，备用搜寻者已经启动。”冷漠的女声响彻室内。 “糟了！”秦光反应过来时，立刻护住了爱丽丝。 大厅内那些之前一直处于运作状态的冬眠装置，工作灯突然熄灭了。那寂静的空间瞬间跌入了死寂。 “啪”的一声清脆回响，一个冬眠装置的顶盖打开了。伴随着竹筒倒豆子般的接连声响，其余的装置也被打开。 那些戴着黄金面具、身着紧身皮衣入眠的搜寻者，没有任何后遗症地跨出了冬眠装置。只在花了两秒时间确认目标后，朝着二人围拢了过来。 战力悬殊的纷争自然是以秦光的落败告终。在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之后，他看到爱丽丝在搜寻者的押送之下，离开了房间。 “找到我！然后……毁灭我……” 他听到了爱丽丝最后的请求，这无力的言语随即被公放内粗犷的男声吞没：“请立刻将爱丽丝送往转化之间阴，请立刻将43号押送至转化之间阳。” 秦光的内心中掠过一丝的惊恐。他要被送去哪儿？ 备用搜寻者钳制着他，向原路返回。他们又经过了一个类似创命之间的地方，只是里面培育的不是母体，而是一个一个男性的士兵，房间角落透明的储物柜里，他看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黄色胶质衣。一旁的墙上，挂着一排搜寻者的面具。 一字排开的培养皿还在正常工作着，里面是一个沉睡的人类男性。他们赤身裸体，容貌各异。但当他们被释放，穿上黄色的胶质衣，带上黄金面具后，他们就只有一个为了母体而活的身份——搜寻者。 秦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押送他的力量是那么稳固，这让他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被命运拖往终焉之地。 他们最终回到了那停留着黑色飞船的停机坪。搜寻者押着他进入了飞船的一件狭长室内，粗暴地将他固定在一侧墙上。他的身边还有其他已经被固定住的搜寻者，它们的心脏还在跳动，却不似他惊恐挣扎。 挣扎也是没有用的，固定他的器具让他除了眼球之外，几乎无法动弹。 第一百六十三章 梦中惊醒 慌乱之间，秦光望向了对面，那是一面镜子构成的长墙。镜子中，他看到了自己同样身着黄色胶质衣、头戴黄金面具的样子。 是啊，他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用冷冰冰的编号，来区别各自体内细微的基因差异。但基因中那主要的片段，将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搅拌机，让他们走向同一归宿。 他顺着镜墙望向远方，那似乎是飞船头部的方向。椭球的玻璃窗外，蓝色的地球闪烁着诱惑的光芒，勾引着渴求生存的他。 这时，镜墙从下至上升起，对面的房间中，爱丽丝洁白的身体被泡在培养皿内，鲜血从头顶流淌了下来，浮在了培养液上层。 她已经没有了声息。 在她身体右侧的金属工作台上，摆放着一个装着蓝色液体的小罐，里面有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飞虻。 那飞虻的腹部很大，沉重地坠到了小罐底部，透明的翅膀向上漂浮着，伸出了蓝色液体的表面。 “距流星雨到来还有120分钟，搜寻者淬炼程序启动。”一个如昆虫般鸣叫的女声响起。 在秦光惊恐的目光中，一个精致而锋利的金属齿轮从天花板降下，麻溜地沿着边缘剖开了不远处一个面具后的天灵盖。 紧接着，一个细长的活动抓手将那割开的头盖骨扫落至一旁，将里面的物质取出。 秦光看到，那滴着粘稠液体的抓手上，是一直鲜活的飞虻。它的翅膀还在扑棱着，但瘦弱短小的下腹已经被抓手紧钳着失去了抵抗。 活动抓手小心翼翼地将飞虻扔进了一旁装有黄色液体的小罐中，像一个准备早餐的母亲一样，伸出圆环状的爪子，将盖子旋紧后，又用抓手旁自带的注射器释放出了胶状物，将缝隙处密封了起来。 “距流星雨到来还有115分钟。淬炼程序运转无误，请于25分钟内完成淬炼工作。地行者第25次基因播种补充计划即将启动。” 许多的抓手同一时间从顶棚处坠下，它们与最开始的那个一样，都有着坚不可摧的锋芒。它们跳着死亡的舞蹈，缓缓朝着剩下的面具后的脑门靠近。 秦光……不……他脑中的飞虻，卑微而怯懦的43号，在尖锐的啸叫声中，驱使着他大口地喘着气，索性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能清晰地听到一旁锯裂的声音，声音之外是无边的静默。 他开始诅咒这样的残酷，对生命无情的摧残。 恍惚之间，他仿佛做了个游吟于青山绿水间的梦。那是不远处的蓝星，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如同呈于纸面的画卷。 而他，在播种舱启动后，将伴随着即将到来的流星雨，坠入这画卷中去。 秦光猛然从梦中惊醒。 申玉菲躺在他腿上的沉重感消失了，眼前是孙为豪车上的荒漠。 右侧的车门虚掩着，车内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秦光迷乱地打开车门，滚下了车，深秋的寒露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这是哪儿？他抬起头，看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微光之下，是无边的森林。这是他记忆之中从未到过的地方。 “申玉菲……申玉菲……”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沿着老旧的木头栈道，朝着森林的边缘走去。 申玉菲局促地站在栈道的尽头。她身着那件失踪时穿的宽松孕衣，看起来有些虚弱。而她的身边，是数个身着黄色紧身皮衣、头戴黄金面具的成年男子。 他们挟持着她，齐刷刷地看向了踉跄走来、孤立无援的秦光。 “43号，我们最后的同伴，终于齐聚了。”孙为的声音从为首的那个黄金面罩后传出。 “孙为，你要干什么？你怎么知道……43号……”秦光冲动地想要去与他们拼命，但看到了孙为身后面具人手上的枪械，竭力克制住了。 “我只是要按照计划，完成我们地行者播种补充行动的最后一部分。” “补充行动？什么意思？” “看来，43号懦弱的意识还没有觉醒，还有些时间，那便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母星文明的历史吧。”面罩后的脸上仿佛笑了一下，淡定地开始了讲述。 “我们是一支来自银河系外的种族。与其他文明不同，能够让我们存活下来的条件十分苛刻，所以几乎任何低等文明的生存环境都不适宜我们本族甚至基因携带者繁衍。这也让我们在这场基因战争中进化出了星球改造的特有能力。” “我们只能利用在文明附近的卫星或行星地下，建立一个小环境，利用人类的基因与我族的基因进行初步融合，形成一个中间体，也就是你，43号，我们与爱丽丝的本来面目。” “当需要进行基因播种或补充的时候，将中间体的核心物质提炼出，通过陨石等手段来到地面，将基因注入附近的文明个体中。” “一年多前，那场流星雨……”秦光喃喃自语道。 “没错，便是那个契机，陨石坑最后爆炸的四散粉尘完成了这一步。” “可，申玉菲并没有出现在陨星的现场。什么时候……”秦光盯着她身边的枪管，强行镇定地说道。 “我们与其他文明不同，有点类似地球上的蚂蚁。准确来说，现场的爆炸，对在场的所有男性都植入了基因。” “在地行者雄性个体的意识觉醒速度非常快，而身体的觉醒则非常缓慢，整个过程用地球的时间算，是三年。这意味着，我们这些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意识觉醒者，要在身体觉醒前，找到适合植入爱丽丝基因的女性个体。否则，我们在身体觉醒后，会因为无法适应地球的环境，器官衰竭而亡。” “雌性个体也是如此，只不过身体与意识的觉醒同步进行，周期在一至三年不等。” “在那之后，雌性个体进入隐藏在低等文明的冬眠舱中，首先在缓慢的新陈代谢下完成最后的异化，这个过程会持续将近一千年。” “然后，这个已属于地行者的身体，在地球上我们制造的小环境中，沉睡至这个文明的毁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沉睡的意志 最后，那些重新回到邻近行星或卫星基地中沉睡的雄性个体在文明毁灭后会再临地球，将其改造成能够适应携带了本族基因新人类的新环境。” “为何会如此复杂……”秦光竟一时被这繁复的计划吸引。 “我们本是宇宙间的蝼蚁，母星早已毁灭在了战火中，只剩从末日之战中逃出的舢板，在这广袤的星海中流浪。面对拥有着完整科技的各文明播种者，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 “一年前，一个沉睡在地球上冬眠舱内异化中的雌性个体因为意外苏醒了，残存的人类意志让她逃出了我们制造的小环境，最后暴露在地球的空气中，衰竭而亡。” 秦光对此似乎有了些印象。 “这也是我们这次来地球重新制造雌性个体的原因。处于习惯，我们总喜欢找那些不那么纯净的基因，这种经历了多番的封锁和替代、在文明中依然能安然存活的基因总会强一些。来自德古拉的流浪者选择了海伦娜，而海伦娜又凭感觉选中了弗雷，一切冥冥中已经有了定数。” “在孙为选中了申玉菲，并在不知不觉中将爱丽丝的基因植入到她的体内时，意外发生了。因为地球环境即将异变，本属于焰行者的他们被卷入到了玫瑰之宴的事件中。作为区域组织者的孙为没有办法，只能将部分真相对申玉菲和盘托出，以拯救人类的名义，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保护她直到觉醒。” “孙为无论在人类社会还是焰行者中，并没有崇高的地位。在焰行者唤醒了清理者后，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联络隐藏在地球上其他文明的基因携带者，消弭祸事，为自己的种族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我们会再次来到地球，是一个意外，我们一开始选择的，是弗雷的女儿玛格丽塔，可惜人类的情感比我们想的要强大，最终让她逃了，这次，爱丽丝你……” 孙为的话还没说完，却见爱丽丝奋力挣脱了束缚，横在他与秦光之间。她的手中，是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 “你应该看出来了，这是银猎人的匕首，哪怕是对进化出了病毒抗性的地行者而言，也是致命的。”她将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咙上，盯着孙为，背朝秦光退去。 “你是……爱丽丝……还是申玉菲？”孙为望着眼前倔强的女人问道。 “都是，虽然爱丽丝的意志即将完全占领这具身躯，但这是她们共同的选择。”女人平静地说道。 “你以为……我们会在乎吗？”孙为强压着怒火说道，“在这星球之上，我们拥有不止一个爱丽丝。” “那在玛格丽塔逃走之后，你们为何要这么急于补充呢？甚至不惜将银矿山这么重要的筹码打出，换取我觉醒后一千年的异化时间。” 她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在月球的记忆里，创命之间的爱丽丝胚胎，大多融合失败了吧。这个基因战频发的低等文明，融合难度似乎超出了你们的想象。我是你们的最后一个爱丽丝，而且有了植入成功的征兆。在那之后，你们便只能守着为数不多的雌体，静待人类的末日。” “你要什么？” “放他走，43号的灵魂会在他的体内安静沉睡的，这是他的一生。你是想要一个心甘情愿的雌体，还是一堆燃烧后的灰烬呢？” 面具后面的眼神犹豫了。 “快些决定吧，我感到地球的空气正在剥蚀着这具逐渐觉醒的身体，她很快就要死了。” “成交。”孙为叹了口气，“对于脆弱的文明来说，个体的意志太容易决定文明的生死。” “不！”秦光脱口而出。 “这件事与你无关。他们会带你离开的。”孙为淡淡地说道。 两个面具人走到秦光旁边，而手持银匕的女人则退往了另一个方向。 “不要耍花招。”女人提醒道。 “我们不会的。毕竟他的体内还残存着43号沉睡的意志。雄性个体虽然更容易获得，但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损失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女人望向秦光，笑道，“申玉菲对我说，请你照顾好明波，她和43号一样，会一直沉睡在这个身体内。或许有一天，你们能够重新再见。” “再做笔交易吧。”孙为走到秦光的跟前，交给他一个刻着华丽纹路的白色手柄，“尽管43号选择了沉睡，我们仍然可能通过药物唤醒他。如果你遇到了困难，按下手柄上的按钮，加密电波会传到月下基地唤醒我们的。只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且不涉及到人类社会的技术爆炸，我们都会来帮你的。在那之后，你的这具身体归我们。” 秦光接过手柄，默默装进了口袋。 张秋林一个人站在了村口的广场上，静待着人群的散去。普通人、基因携带者，直到最后一对母女手牵手离开了这里。 广场上的灯一个接着一个地熄灭了。黎明总会到来的，直到太阳也熄灭的那一刻。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觉醒身体的细胞正在与基因套索捉对厮杀。这样的战况是不会持续多久的。观星者的寿命，也并非无穷无尽。 她望向村外，这是她曾经渴求离开的路。但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些路的尽头，不过是循环往复的死路。 但她还有一种选择。这地球上有许多隐藏的出口，它们通往广大的深渊。 张秋林没有一丝犹豫，沿着曾经的寻死之路，向旧时的学校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间，她还是走到了校前的小树林边上。这是她与校长初次遇见的地方。那时她才只有十岁。 黑暗中，她找到了那条记忆中的小溪。渐凉的深秋，溪流已经快干涸了，源头只剩一道朦胧的水痕。 张秋林跨过小溪，向树林深处走去，最终来到一片林间空地上。 这里什么都没有，荒草已经将过往稀疏的人迹覆盖。但凭借着幼时的记忆，她知道出口就在这附近。 第一百六十五章 震惊万分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脸部传来一阵瘙痒。一扇银灰色的门凭空出现在她的眼前。门向上卷起，门下，是为她伸展出的灰色台阶。 尽管门内一片漆黑，张秋林却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 就在她身后的门关上的一刹那，眼前亮起了一片光明。 “欢迎归来，基因识别，观星者。编码认证通过，您拥有小眼号上的一切权限。”一个温暖的ai女声传来。 小眼号有着三个不大的舱室，功能却很齐全。 张秋林走入了头部的驾驶舱，操作面板上并没有太复杂的按键，中央的显示屏上记录着飞船升空的倒计时。 ai女声告诉她，除非她下令终止，否则飞船将于十五分钟后起飞，首先自动前往3光年外隐藏放逐者号的一颗卫星。 她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入了尾舱。这是一个医疗舱，里面却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冬眠装置。 “通过舱门快速扫描，您患有端粒燃烧症，请立刻使用冬眠装置进行治疗。预计疗程2年零3个月。”那个ai的声音再次从公放内传出。 张秋林躺了进去，顶盖自动关上，触须状的管线自动附着在了张秋林身上。装置启动了。 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她透过顶盖，望向了舷窗之外。那是地球的星空，她的脚下，是一颗沉入海底的明珠。 又一艘播种基因的飞船从她眼前缓缓驶过，斑驳的船体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海面的蓝鲸。 温度越来越低，各种知觉慢慢在她的脑海中消退。等到醒来时，那些她曾抓住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云烟。 战争不会停止吗？失去意识前一刻，她这样想道。 “这宇宙间的纷争，从未停止过。”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小眼号张开了翩跹的羽翼，缓缓升空，终于汇入了如茵的星海之中。 风水师拄着一根破旧的树藤拐杖，颤颤巍巍地在通道里走着。 尽管这通道她很熟悉，两侧的墙上已经绘满了她喜欢的如梦的壁画，但上百年的时光已经让她不再如童年般身形轻捷，她只能缓缓地从通道这头慢慢挪到另一头。 壁画是她从小就开始绘制的，那时的墙面还是光洁如新。父亲告诉她，要将通道两侧墙的一端画满，再往另一端慢慢画去。但她总觉得，刚开始画得大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墙面上都是空白。 在百无聊赖的时光中，她就这么画着，只用了不到三十年便画满了墙面的一半。 “以后省着点，颜料虽然是无限的，但画布只有这么大。”父亲临终前对她说。 “我还可以将画画到外面。”风水师执拗地说道。 “那里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使命，是终其一生守在这里，与罗盘为伴。” 风水师停住了脚步，在破旧的灰斗篷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了那个古旧的罗盘。罗盘是汉朝的制式，上面的天干地支已经模糊不清，刻度也即将消磨殆尽，但这并不构成妨碍。她已对上面的内容烂熟于心。 在她14岁生日那天，父亲将罗盘交给了她，那时的罗盘还没有那么旧，指针也很灵敏。她从那时起，就开始使用罗盘进行测算，然后在墙上绘画。 盘上的指针变化得很慢，在这近百年内只转动了不到三度。 就在风水师想要将罗盘放回原处时，上面的指针竟如惊弓之鸟，红色的端头转向了一百八十度，直指通道的尽头。 她并没有感到吃惊。这样的转动，不可能是因为外界剧烈变化造成的，也不是罗盘本身出现了故障。 为了能排除干扰、正确地观星测位，风水师的地垒与世隔绝，此番出现异动，只能说明，是有熟客的到来。 她将罗盘重新收回了斗篷中，不紧不慢地走入了通道尽头的石门内。 来客们是一支六人组成的小队，为首的老者比她要小一些，同样拄着一根木头拐棍，鹤发童颜。他的身后是五名年轻人，他们正好奇地打量着墓室内的一切。 风水师不以为然地扫了一眼这间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墓室。除去角落的一张石桌和石床，在正对的另一个角落，稀稀疏疏地摆放着十来个银色的棺材状装置。 她走到老者面前，认真地问道：“已经下定决心了？” “已经决定了……剩下的就拜托你了……”老村长的声音气若游丝，他指了指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继续说道，“大概要多久？” “很快，三分钟。哦……你是问‘气’的变化吗？也许几年，也许成百上千年。但任何轻微的角度骤变都不可放过，这些微小的累积很可能会引发后续的剧变。” “知道了，但这也是唯一能做的事了。”老村长咳嗽了两声，整个身子更塌了一些。 “你看起来很不好，真的不用休息一下吗？”风水师指了指角落的棺材，“在哪里，我觉得累了的时候，总是进去睡上几年，顺便恢复活力。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虽然我的寿命更长一些，但也已经需要格外注意保养了。” “不用了不用了……”老村长笑着，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拐杖，“我已经积重难返了，现在离开，还能赶上棺材板合上盖儿。有什么事情，你和孩子们交待吧。” 老村长说完，对着风水师点了点头，一个人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这里，便是风水师的墓地吗？”史强好奇地盯着墓室内的壁画，上面的油彩所绘制的大多非常人之属，看起来更像在银猎人的祭坛看到过的妖邪。 “这些是我的祖先们画的，”风水师看着好奇心旺盛的后辈们，耐心地解释道，“更久远的，似乎可以追溯到这颗星球诞生以前的历史。我做过占卜，结果却与现今罗盘的示象怎么也对不上。” “神奇，我原以为银猎人的祖先清理者，已经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文明了。”孙清芳自言自语道。 “是也不是，一颗恒星的起源，最初也只是一片尘埃而已。”风水师指了指角落的一幅图样，那是一团银色的菊花状物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很多死角 白银看着它，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我们不是来回顾历史的，”风水师看众人都参观得差不多了，走到一小片没有绘制图案的墙边，用树藤手杖以旋律般的节奏轻轻敲了敲墙面上凸起的金属板。 在节奏停止的瞬间，角落的五个冬眠装置顶盖“啪”地齐声打开了。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非常智能，只需要进去躺好，不要乱动。待你们被冻成一根根冰柱之后，我的罗盘也可以从干扰中恢复了。” 白银不假思索地躺进了其中一个冬眠装置中。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躺了进去。 风水师又对着金属板哼歌儿似的敲击了一阵，那五个冬眠舱的盖子自动合上了。 她有些无聊地又掏出了罗盘，静静地看着狂乱舞动的指针慢慢归位，重新指向了一个小时之前的方位。 “还是老样子。”她若有所思道，又看了看另一个角落的一个顶盖上贴满了粉红色卡通贴纸的冬眠装置。那是她的专属卧室，她把它装饰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也该睡会儿了。”就在她准备迈开步伐前去休息时，平稳端在手中的罗盘，指针一下子沿顺时针跳了两个度数。但也正因为这一丢丢转动，让占卜的结果出现了变化。 “卦象改变了……”她走到那装载着五人的冬眠装置旁，确定了他们已经进入了冬眠状态。 “也许不是干扰……”她等着指针的复原，但一个小时过去了，改变后的卦象依然保持着原状。 “是吗，那我也是时候睡会儿了。” 风水师拄着树藤拐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冬眠装置走去。 那条墓道上的壁画是毋须担心的，因为她穷尽一辈子的时间，已经快将后半段完成了，只剩巴掌大的地方，等待着醒来后的她进行最后的着墨。 赵杨躺在祝融二号基地空空如也的卧室内，想到竟已在这片荒无人烟的红色土地上呆了足足两个多月，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心头蔓延，一时间有些睡不着。 基地内的空气循环系统正“嗡嗡”地运作着，这与他在f275航天员训练中心模拟环境中接触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这场联邦之间的航天竞赛中，终究是他们取得了先机，首先在火星上建立了自己的基地。但这是全人类的福祉。 在他出生前的那个可怕时代，人们因为是否要释放从火星上带回的微生物问题，喋喋不休地争吵着，甚至几度大打出手。 由于“孤岛享乐理论”的出现，还是“革新派”占据了上风。该理论认为，当物种的领地不再扩张甚至如红晶占领了地球土地般的收缩，且普遍安于享乐，最终会导致物种个体的骤减甚至灭亡。 随着火星微生物的释放，在全球接连出现的大火后，人们终于解放了自己的土地，赢取了更大的生存空间。 他们终于度过了难捱的后红晶时代，那濒临崩溃的人口数量也因为土地逐渐恢复生机而开始回升。 各联邦政府开始意识到空间的重要性，这是地外基建时代的开始。 对这些历史，理工男赵杨总是嗤之以鼻的。这些虚无缥缈的理论，于他而言并没有和封雪的一次远距离通话实在。那几亿公里外传来的清澈声音，在转变成电信号后魔法般地复原，是一件如此妙不可言的事。 尽管通信资料在基地内都做好了备份，但再去回翻那些记录，只会感到索然无味。赵杨喜欢听那重复三遍的新鲜联络，感受同样内容下联络员感情细微的变化。 有时后两次呼叫会因临时出现的问题，变更或增加呼叫内容。那仿佛是遥远时空中飘来的圆舞曲，抑扬顿挫，交织成韵。 回味着封雪的声音，在通讯室执勤了12小时的赵杨终于在困倦与兴奋的交融下不安稳地睡去。 是电子钟的闹铃惊醒了浅眠的他。此时是f275的晚上7点半，睡了7个小时的赵杨脑海中却是一片混沌。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脑壳，支撑着爬下了床。 祝融二号基地有着十分严格的纪律，迟到是不被允许的。 赵杨用压缩清洁喷雾洗了把脸，昏沉沉地走出了房间。 会议室离居住区就隔着两道门。这个基地并不大，二百来平作为火星上的前哨站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赵杨走进会议室，发现里面仍是空无一人。 都还在基坑现场吗？他走到会议室的窗边，那些施工作业的机器已经停了，也看不到一个个穿着宇航服忙碌着的小白胖子。 在飞船里吗？潘子指的难道是飞船内的会议舱？想到这里。他望向了视野另一端不远处停泊着的庞然大物。 从舷窗内透出灯光的亮度判断，祝融号g正处在低功率维持状态。 赵杨想到了一直留人值守的通讯室，潘子的值班时间还未结束，说不定正在和封雪聊得火热。 他走出会议室，向着走廊尽头的通讯室走去。 自他推开虚掩着的通讯室门的时候，他便猜到里面没人。无线电收发器正在毫无意义地运转着，散落在一旁的耳麦内，隐隐传出了来自宇宙深处毫无意义的杂音。 “潘子？”这小屋因为设备的缘故有不少死角，赵杨仍不死心地试探性地问道，“别闹了赶紧出来，马上开会呢。” 没有回应，前方操作台的显示屏因长时间无人操作，进入了待机状态。 “再不出来当心工头揍你！”赵杨走进通讯室，四下里探望着，“咋啦？被封雪拐跑了？” 他一一检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后，带着疑惑回到了显示屏前。 除非是接到集体命令，否则这已经是反常的事了。 “通讯室呼叫现场，通讯室呼叫现场。”赵杨皱着眉头，拿起散落在桌上的短距离通讯器，向着现场呼喊道。 “沙沙”声一下子填满了狭小的空间，他这样不断呼叫了半个小时，将所有的通信频道甚至隐秘频道都试遍了，依然无人回应。 这绝对是异常状况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持续呼救 在向着户外作业队伍呼叫的五分钟后，赵杨将文字情况说明放入了收发装置的缓存区，以防万一，又使用录音复述了一遍。 没有半分迟疑，他将信息的发送间隔设定为三分钟，按下了重复发送的按钮。 在做完了一切后，他尝试着使用自己的id打开电子通讯记录。但系统告诉他，他没有权限。他又顺手翻开了随意丢在操作台上的纸质的记录本，歪歪扭扭的情况记录只到七个多小时前自己的字迹为止。上面并没有潘子留下的蛛丝马迹。 赵杨深深吸了口气，沉痛的脑壳早已好了大半。他一屁股坐在了通讯室的转椅上，身子前倾，一面等待f275的回应，一面时不时地呼叫基地外工作小队，一面调出基地内的各项数据资料。 环境自检系统表明，现在祝融二号基地正处在正常运转中。监控的画面中，只出现了他一个人，七小时以前的记录，已经消失殆尽。 显示屏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已经过了f275的晚上8点。 赵杨猛然起身，快步朝着会议室走去。如他所料，那里依然没人。会议室尽头的窗外，是火星的白昼。 他十分不安地回到了通讯室的座位上，刚拿起短距离联络设备，又沮丧地放下了。 他打开了通讯室内备份的历史通讯记录，打开了临睡前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的那条。 “基坑岩石可能导致工程延期的问题已收到，请妥善解决问题后按原紧后工作工期继续施工，如问题搁置超过48地球时，请与f275联络。12时日常联络完毕。” 那清澈的声音，一丝不苟的语气，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百听不厌。 他焦急地等待着，封雪对他发出信息的又一次回应。半个多小时，如果封雪收到，已经是那信息传回的时间了。 最多……再延迟几分钟，毕竟，遇到了这样的状况，f275总要商量对策的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在赵杨看来十分地难熬。那种如同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失去了依靠的孤独感，像腐烂伤口的脓液般不断涌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如果再老一些，或许能想出更多的办法。更老一些，能坦然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 他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他们也许只是遭遇了意外，全都出去了更远的地方，处于安全考虑，将通讯记录用权限隐藏。 而地球那边，也许因为太阳磁暴的干扰，暂时无法收到通信。或许，他们也被自己的信息吓到了，正在紧急商量对策呢。 天色暗了下来，窗外的荒原变成了凝固的血液般的深红。祝融号g的剪影逐渐消散在了黯淡无光的夜晚，只剩几盏维护状态的小灯，与基地的昏暗灯光在黑暗中无助守望。 “这里是祝融二号基地，户外作业队伍收到请回答。” 赵杨又开始将手指按向那短距离通讯器，重复着已经说了上千遍的呼叫话语了。而屏幕上的发信记录显示，向f275求救的信息也已经被重复发了一百多遍。 每隔三分钟一次的自动发送还在继续。这些带着希望的信息，像一封单恋的情书，只是有去无回。 “潘子！工头！潘子！收到请回答！”他自暴自弃地打破了联络的固有格式，扑在了工作台上。 紧贴台面的耳边，通讯器传回的依然只有毫无感情的莎莎声，像异星漫长的夜。 福博斯悄悄升上了天空，尽管它并不大，却距离火星很近，像一轮背井离乡的月亮。 赵杨悉数饮尽了心中的失落，开始萌生了出了外出寻找的想法。可现在出去显然是不明智的。 祝融二号基地所处的纬度不高不低，在这个时节，所幸夜晚并不漫长。 他轻易捱到了火星的黎明。 现在独自一人外出，这意味着基地内将无人留守，这于规矩不合。但规矩或许也从没有考虑到这样的极端情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杨在加压舱的前室内开始更衣。 这个时代的宇航服，上下身穿着比初次探索火星的年代要便捷了不少，一套、一捋、一拉、一扣就能轻松搞定。 大概是对空间探索坚定不移的信仰，服装的设计倒还是如远古时期的洁白，只是防辐射材料层和缓冲层经过了大幅改良，已经不似过去般臃肿。 穿着的难点在于头部。宇航服从背部到颈侧一周内置着微型计算机，除去一般的无线电联络功能，还带着自红晶时代起，苟延残喘的人类歪出的为数不多的新科技。 大脑双向电信号连接装置，原本用于冬眠治疗师辅助治疗冬眠后遗症，现在经过改良，被普遍安装了宇航服之内。只不过一端用于接收使用者大脑发出的电信号，另一端连接的不是冬眠治疗师，而是一个储存器。 比起呆板的摄影机，感官信号接收器能更真实地记录包括使用者情感、心理、回忆在内的各种活动。它们被如实地记录后，通过储存器的信号收发功能，传递至就近的基地，然后是f275。 赵杨一丝不苟地将仿神经元传输线路连接至头部，然后将与祝融二号基地连接的信道打开。他尝试获取接收值班室无线电收发器讯息的权限，这样即使在远离基地的地方，也能通过基地作为中转站，与f275联络。 许是基地人员失踪，他的权限上移，没想到一次便成功了。 做完了这一切，他又检查了两遍宇航服的工作状态，尤其是与基地和f275的通讯功能，终于惴惴不安地打开了加压舱的门。 晨光熹微中，暗红色的土地一眼望不到头。这里早已不是适合生命繁衍之地，只剩孤独与冷寂在这片死亡之野上游荡。 赵杨看了一眼祝融号g，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犹豫了一下，他艰难地迈出了脚步。 目的地是前方不算太远的火星土栽培实验室的基坑。 火星的重力是地球的三分之一，比月球的失重感轻，地面也不似遍布环形山的月球坑洼。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重力训练 这样的环境赵杨已经在f275的低重力模拟舱中训练了多回，也早已在火星上真实适应。但现在当他一个人艰难朝着目标迈进时，那些训练与经验，竟如同烟云般转眼散去。他的内心再次被恐慌填满。 人毕竟是群居的生物，当战友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赵杨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渺小感。仿佛日月与星辰离他远去，脚下的土地是一池随时会将他吞没的红色液体。 不知走了多久，彻夜的未眠和生物钟的颠倒让他失去了时间感。在爬过了一个小土丘后，他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暂时停下了脚步。 赵杨回望着已经越来越小的基地，感觉自己像一台半路抛锚的车，前方的路还有一截，但那似乎是无能为力的远方。 他看了看小臂上航天服内嵌的微型操作台，那紧致排列的按键让他一阵眩晕。他跪倒在红色的沙土上，甩了甩头，右手朝着耳侧摸索了一下，不经意间按下了无线电收发装置的快捷按钮。 “这里是祝融二号基地，户外作业队伍收到请回答。”那是几个小时前他自己的声音，这段人类的初级恐慌下转化而成的数据，此时竟给了他一丝慰藉。 他的意志力稍微恢复了一些，开始尝试着切换频道。 这仍是基地储存器中最后一条来自f275的回应。在他收到这条回应之后，噩梦便开始了。 他忌惮地关掉了封雪的录音，调至与f275的同步联络模式。 “沙沙”的杂音没完没了地传来。这些波纹与他无关，它们也许是偶然掠过火星的物质余烬，也许是他今生都无法破译的秘密。就像火星地表的沙砾，你不知哪一颗中暗藏了乾坤天地。 走下去！赵杨在绝望中抓住了一丝萌生的勇气，鼓励自己道。 他重新迈开脚步，终于来到了基坑边缘。 基坑被各种一人多高的工程机械围合着。 比起地外启蒙时代的火星车经常出现的没电或翻车等情况，这些打桩机、挖掘机、推土机脚下都带着自行系统，可由基地内部远程控制，在火星的表面顺畅行走。 红晶时代结束了，地球上的人都用回了传统能源。这些地外大型设备是来到火星后组装焊接的，能源也由基地内的专人负责补给。 赵杨警惕地注意着这些钢铁怪物的利刃，小心从机械围合的缝隙中跨过。 如他所料，这些设备构筑的半封闭空间内，除了一个直径两米多的坑，一个人也没有。 坑挖得不深，大概只有一个半人高，借着逐渐明亮的微红天光，能很轻松地看到底部。 赵杨难掩心中的失落，只是粗略的瞟了基坑一眼，就又转眼向更广阔的缝隙外望去。 他再次打开短距离通讯频道，又重复起了那已经在心头碾压了无数遍的话语。 “我是祝融二号基地工作人员赵杨，户外作业队伍收到请回答……” 这有去无回的信息迅速通过宇航服上的收发设备以电波的形式扩散开去，向一粒石子投入水中的涟漪。 或许还有些声音通过宇航服直接传向外界，但最后只如同在浓氮中扔出的火折子一般，迅速消散在表面大气压只有地球百分之一的火星大气中。 许是有意识地保护这再次变得岌岌可危的意志力，赵杨这次通过无线电发出信息后，立刻投入到了接下来的思考中。 他重新望向了基坑底部。尽管他并没有被委派基坑挖掘工作，但这个初次见面的基坑看起来并无异常。 赵杨打开宇航服上的照明对准坑底。基坑底部是松散的红壤。虽然计划建设的栽培实验室只是一个一层透顶的小棚子，但这样松散的土质很可能会因为不均匀沉降而造成上部结构的轻微破坏。 现在显然是没有挖到持力层的。因为在目前的深度，坑底有一半已经被黑色的岩层覆盖。从形态和光泽来看，这应该就是他在通讯室值班时，收到的现场报告中的坚硬岩石。 他望向了被丢弃在坑边的钻孔土样。样管里的土体分布显示，自上而下是红沙土和红粘土，并无这层黑色的岩石。 他回想起地勘报告上的结论，从那些分布钻孔的土体状况来推断，拟建的实验室的地下并不处于断裂带，土层连续平滑。 赵杨重新钻出机械围成的空间。不远处已经有几个已经挖好的柱基基坑，他走过去一一用探照灯查看。 那些基坑显然要更深一些，从坑底的土质外观判断，已经如岩土勘察报告上所述，挖到了红粘土的持力层。 实验室的选址是在一块没有陨石坑的平坦原野。火星的陨石坑许是因为自转和磁场的原因，分布极不均匀，也有一说是火山喷发重构了地表的形态。 但这些漫长时光中出现的意外，对于一个刚刚踏入宇宙的种族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一个以阶段性研究为目标的临时实验室，只要能顺利地建起来也就够了。 赵杨仔细查看着基坑群不远处平坦场地上的土堆。那是从坑内挖出的弃土。从那自然休止角看，确实是大量红沙土和少量红粘土的混合无疑。 他拔出坡底一把头部插入土中的铁铲，开始对着那土坡挖了起来。 大约半个小时，土坡见了底。从那些被挖开的红色弃土来看，里面一点黑色岩石的碎屑都没有。 如果那坚硬岩石是沉积岩的话，同样没有找到用于沉积的黑色中间产物。而火山岩和变质岩就更不可能，这么不连续的构造和极大的莫氏硬度，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智慧造物？ 赵杨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个念头，却又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这里曾经存在文明，那块黑色类岩状物体从形态上看，做得实在是与真的无异，智慧生命体为何又要这么做呢？ 何况，如果完美无瑕的曲面、极致对称的形态是一个文明站在科技的高度对美的追求，那这块表面崎岖不平、形状也不规则的破石头，不过是一块粪坑旁的垫脚石罢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压抑不住 赵杨暂时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重新尝试与基地、与f275、与户外小队联络。 彼岸的杂音如同纷飞的乌雪，提醒着他处境的荒凉。 他眺望着不远处孤单的基地。自身的生命安全是毋须担心的。但他不能走得太远，基坑现场已是极限。作为目前唯一处在基地附近的祝融号g的成员，联络同伴和等待救援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离日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选择立刻返回。 他不知道户外小队集体失踪的原因，但这里却是他在临睡前，看到他们最后落脚的地方。处于强烈的好奇心，他决定将那黑色岩石挖出来看看。 身边能用的就是那几个工程设备，他尝试获取操作权限，没想到一次便成功了。 如同一个排兵布阵的将军，赵杨通过宇航服的微型终端，操作着那些围合的机械在基坑更远一些的地方一字排开。沙土的边坡不稳定，可能会有塌方的危险。 他本应先控制挖掘机将基坑岩石侧慢慢挖出斜坡，但刚进行操作，系统就提示燃料不足。 赵杨一脸狐疑地走到挖掘机旁，看着那挖掘机一侧存放燃料的方型小盒。 他将手伸向那小盒上的独立控制面板，没想到那看起来封闭得很好的燃料盒，竟入经历了岁月的干裂纸张一般，从与挖掘机的薄弱连接处断裂开来。 “嘭”的一声，盒子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一节老化的线路裸露在了空气中，像上吊用的死结绳，维系着其中的一半。 而崩裂的另一半则向基坑方向飞出，其中还未燃烧殆尽的一些红色晶体散落出来。 赵杨看着沙地里那些散落的云母状红色晶体，暗暗吃了一惊。他看到有关它们的资料，只是在书或者电脑的彩色图片中，就连f275最大的博物馆，对此也只有讳莫如深的文字简介。 他知道这些晶体曾经改变了一个时代，却又匆匆被埋进了历史的尘埃。可现在，它们却从这些地外开发的设备中，明明白白地散落在了他的眼前。 那些落下后一半埋在沙土中的红晶散发着神秘而幽深的光芒，像一个个孵化着生命的巢穴，将周边死气沉沉的暗红土壤充斥成了涌血的莹红。 赵杨顺着这几块红晶重新走向坑边，却见那坑底已经被几块跌落的红晶微微照亮。 其中一块红晶碰巧跌落在黑色岩石上，暗红与深黑交融成了浑浊的色彩。 他震惊地发现，那块朴实的漆黑岩石上，竟缓缓浮现出了一个用红色纹路构成的、形似侏罗纪翼龙的图样。 联邦纪396年，f275。 当同事来提醒唐镜准备前去接应时，他仍不想离开。 面前的显示屏上是赵杨的记忆体。 说是记忆体，其实这并不准确。记忆体是感官信号接收器所能接收到的大脑一段时间内反馈的总称。而在他眼前播放着的，只是记忆体中悄无声息的视觉画面。 记忆体的非法收集与滥用在f275是被禁止的。这相当于变相读取他人记忆，虽然这记忆可能出现偏差、缺失及针对性欺骗。由于大脑的反馈未必真实，警方也仅是用于对案件的甄别与参考。 若不是这次的事实在让人有些费解，凭唐镜初级航天研究员的职别，他连这些视觉影像都难以搞到。 火星实验室建造计划出现了意外。在其他航天员没注意的情况下，赵杨失踪在了荒凉的火星沙漠中，记忆体通过他出门时穿着的宇航服头盔传了回来。 这段如同几百年前默剧的影像中，赵杨一个人在崎岖的路上崩溃地走着，他偶尔回头，四周却已看不见祝融二号基地和祝融号g的影子。 他的行走速度比一般执行任务的情况下要快一些，但也没到直面生存危机时的不遗余命。从不稳定的颠簸画面可以猜测，在心理上，他受到了很大的重创，而身躯，也可能因为心中的折磨已经十分疲惫。 这段影像只是记忆体所有影像的一小截，没头没尾。顶头上司将它发给了基层员工，说是上面要头脑风暴，看年轻人们是否能解决问题。 许是担心记忆体的内容过了界，即便只是影像部分，也明显被有心人剪辑了一大半，除了让唐镜平白无故地担心这位在大学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室友的安危，没有任何的作用。 “唐镜，赶紧的，车已经停在楼后边了。领导说，让我们十五分钟内下楼。”一位同事从他的工位旁擦身而过，匆匆撂下这句话，走入了电梯间。 唐镜默默关掉了影像，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朝楼下走去，而是踱步到了窗边。 窗外的不远处是冰霜广场。广场是为纪念在技术变革时期牺牲的冬眠者而设立的。巨大的石质雕像屹立在广场中央，历经了百年的风雨。 已经是晚上九点，广场上仍聚满了人，他们静默地呆立在原地，如同一个个反射了光芒的木桩。一些人的身上，还如古代栓马绳般地两两绑着一些带标语的白底黑字布条，似乎是在无声地聚集抗议。 唐镜知道，那是些没有灵魂仿生人。他们的主人曾在白天声嘶力竭地呐喊过，挥动着白色的旗帆，想要将他们的理念火种播撒进这片曾经被红晶占据的土地。当夜幕降临，嘶喊得累了的人们便将他们的替身留在原地，继续无声的抗议。 “还没闹完吗，那些晶学家？”胡思宇看到滞留的唐镜，走过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晶学家是胡思宇对那些渴望将红晶重新引入人类社会的反对派的戏谑称呼。自后红晶时代各联邦一致决定夺回被红晶占领的土地后，这样的反对声一直存在着。 这声音本应在社会恢复稳定和生产力回升的时代逐渐消失，不曾想最近竟出现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没用的，现在已经证明了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唐镜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些人啊，就是饭吃得太饱，总想着开倒车。现在是生产力不够吗？”胡思宇摇了摇头，他比唐镜大一些，总喜欢唠叨这种事。 第一百七十章 安然无恙 “要是他们白天也像现在一样安静就好了。”唐镜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已经影响到工作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好容易要去接我们的地外英雄归来，却被他们弄得，偷偷摸摸的，这都什么事啊。”胡思宇恨恨地说道。 “上面不管吗？” “上面？”胡思宇压低了声音，“上面指不定什么想法呢。你没听说吗，另外两个联邦，支持将红晶重新恢复大量使用的人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派系，甚至还产生了宗教般的崇拜。” “可红晶不是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吗？”唐镜有些不解。 胡思宇没有说话，大不了唐镜几岁的他如一位老者般拍了拍唐镜的肩膀，摇摇头走开了。 唐镜又看了一眼广场上林立的静谧人群，双手揣着口袋，跟在胡思宇的身后走入了电梯厅。 “唐镜你好，需要我做些什么？”一个高挑的女性仿生人在楼梯间内迎上来，殷勤地问道。 “呆在这儿，等我回来。”唐镜简单地说道。那仿生人听完，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待机状态。 “我现在都不用这个，时间久了你就发现，它们和在火星上施工的那些机械，也没什么区别。”胡思宇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有些不屑地说道。 他们下了楼，低着头转到了大楼背面，大巴的轰鸣声已经急不可耐了。 车上已经坐满了同事，大家都习惯性地将仿生人留在了室内。最后上车的唐镜两人只能分开坐在了仅剩的两个位置上。 他刚坐下，大巴立刻启动了。 邻座是一个五官端正，长相却很冷清的同龄女孩。空研所很大，唐镜没有见过她。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唐镜正偷偷打量着她，干脆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开口。 “你说，我们这欢迎祝融号g归来，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唐镜尴尬地开口了。 “红晶教派闹这么凶，舆论上也受了不少影响。他们似乎把消除红晶影响和地外探索联系在一起了。”女孩依旧不露喜愠，不知是故意挑衅还是太过老实，原封不动地回答了唐镜的问题。 “我那有个同事，叫潘子，也是今天回来。对了，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同事？” 唐镜提到潘子时抿了抿嘴唇，他想到了依旧生死未卜的赵杨。尽管祝融二号基地上已经迎来了新一批驻守者，他们还没放弃对赵杨的搜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获救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发射基地和空研所合署办公了。我是发射基地那边过来的联络员，我叫封雪，负责与祝融二号基地的语音联络。” 听到“封雪”这个名字，唐镜心中一颤。他曾在潘子与赵杨参与模拟训练的间隙听过他们兴奋地提起过，发射中心的通讯员声音很不错。 现在想来，闻名不如见面。他们也许只从无线电中听过她的声音，如果他们真亲眼见过这个女孩，一定会感到惊讶，这是一副和她的名字一般冷若冰霜的面孔。 大巴车趁着漆黑的黑色，巧妙地避开了聚集示威的人群，沿着旧时c23的相反方向，驶离了f275。 “听说现在c23遗迹，已经成为了红晶教派的大本营。”封雪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 自唐镜记事起，c23就已经荒废多时了。红晶清除行动让人类恢复了更多的土地，但在这百年间，平均气温又下降了整整3度，地球的环境愈发的苦寒。 c23到f275这段旧时能轻易到达的路，显得更加遥远。比起那些时常被大雪封闭的路途，人们选择了在f275附近重新发展扩张。 “所以祝融号g选择在南部的海面降落吗？”唐镜不禁说道。 “没错，c23方向害怕引起纠纷，草原与盐水湖的方案都放弃了，只能选择红晶信徒们还未染指的更南边。”封雪眼睛直视着前方座位的靠背，干巴巴地说道。 “我只是有所疑惑，现在红晶教派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唐镜问道。 “规模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封雪第一次将目光移向窗外，疾驰的大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破冰机，将前方路上挂冰的枯枝一一碾碎，“其成员中不乏全民福利时代站得最高的那群人的后代，而且，花这么大的价钱去搞地外探索，于每天和柴米打交道的人来说，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加上现在生存又变得困难了些……”唐镜叹了口气，他是几名室友中最多愁善感的一个。 “要是知道火星上的航天员失踪了，又会被借题发挥了。”封雪总是恰到好处地就着发动机的轰鸣、车厢内的喧嚣和车子对路面小障碍的撞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赵杨的失踪，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发射中心的联络员，是不是有所了解？” “我是负责与祝融二号基地的联络员之一。赵杨最后一次执勤时的联络工作，就是我负责的。从我与他的联络中，我没感到其中有什么异常状况。”唐镜明显感觉到封雪话中停顿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吗？希望其他宇航员都能平安归来吧。”唐镜不动声色地说道。 “其他宇航员应该没事。在赵杨失踪之后，我们终于和基地联系上了。经过重新确认，除了失踪的赵杨，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在我们出发前，从与祝融号g联络的情况看，他们没有遭遇更多的意外。” “赵杨的失踪，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唐镜若有所思道。 “已经不算秘密的事，有一年多了，”封雪看了唐镜一眼，竟给出了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奋进号f的启程因为技术上的困难，前去接替祝融号g时，比计划中迟了许多。” 记忆体视觉部分的下发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或许，所谓的“头脑风暴”是在祝融号g从火星启程返回的四个月前才决定的。 赵杨还想再与封雪说些什么，但封雪将头贴在靠背上，开始闭目养神。想着来日方长，他也只好作罢。 第一百七十一章 难度变大 从f275到最近的海边要两个多小时，旅途的后半，空研所和发射中心的人大都陷入了休养生息的状态。这辆在荒凉原野上疾驰的孤单大巴内，竟响起了一些鼾声。 最近为了祝融号和手上其他项目的事，年轻力壮的唐镜也有些应接不暇。当大巴车停在了海边时，唐镜依然睡得迷迷糊糊的。 他晃着鸡窝似的脑袋与封雪最后下车时，一股极寒的风吹来，让他一下子冷得捂住了头。 这猛然清醒的意识告诉他，这里是北极。可北极此刻早已寸草不生，大寒波让那里成为了生命的禁地。当他余光瞥见了不远处那一排松散的针叶树影时，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是终日呆在办公室的唐镜只在书里见到的景象。 尽管溶盐降低了海水的冰点，但在这条延伸到天边的海岸线周围，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目光所及的海面，大约有三分之一已经被冰雪覆盖了。远处破碎的浮冰在幽蓝的月光下闪烁着诡秘的气息。 赵杨望向天空，除了那轮明月，连星光都很黯淡，也未见祝融号g的影子。 “从出发前的联络看，还要大概三个小时。”封雪似乎看透了唐镜的心思，对他耳语道。 这次换唐镜没理她。他看着空研所负责人与早就到场的驻扎军官说了几句，那些跟在军官后的列兵们，就开始引导众人前往不远处的针叶树林边。 那里已经为他们扎好了十数个帐篷。其中一些帐篷里已经有人了，封雪与唐镜再次被分配到了同一顶帐篷内。 “等吧，得看同步轨道的情况，也许十几个小时都说不准。”唐镜将整个身子躺在帐篷厚厚的毛毡上，向封雪解释道。 “我知道，但按目前的轨道运算技术，延迟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封雪冷冰冰地说道。 “这你也有了解？”唐镜吃惊道。 “我是航天器应用设计专业硕士毕业的，并不是播音专业。”封雪说道。 唐镜一时间有些尴尬，对比他这个从土木半路出家转到了航天的本科生来说，眼前的这位才是专家。 “那你一定知道日出空间站吧？”他岔开话题。 “知道，对比祝融号首次的启航，现在这个太空船坞已经扩容了数倍。”封雪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为什么他们不把祝融号g停在日出空间站，然后人再返回地球呢？”唐镜疑惑道。 “是祝融号g请求这么做的。当时发射中心收到这个请求时，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封雪继续说道，“现在f275的状况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过在祝融号g的再三请求下，发射中心还是同意了。” “哎，有人。”唐镜警惕地听着帐篷外传来响动，看了封雪一眼，停止了交谈。 “这里没满，这里没满吧？”一个军官的声音刚落，两名军人将一个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士兵抬了进来。 “对不住了，没想到人来这么多，帐篷有点缺，你们就让他躺这得了，甭管，没什么大事。”一只脚跨入、将士兵塞入帐篷的军人简单解释了两句，扭头又离开了。 唐镜与封雪七手八脚地帮那名士兵躺好，一时间有些尴尬。 唐镜看向那士兵，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一些，肤色晒得黝黑，却眉眼分明。 唐镜简单环视了一下帐篷，与普通的野外生存版无异，里面有些简单的生活物资。 封雪熟练地在帐篷内找到了松软的小毛巾，为那名士兵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谢谢你们。”那名士兵逐渐稳定了下来，“我叫陆宇。” “发生什么事了吗？”唐镜好奇问道。 “没、没什么。”陆宇支撑着坐了起来，腼腆地笑了笑“怪我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拖了后腿。” “还有多久？”封雪问道。 “应该快了，预定降落地点在海岸线的另一端，等祝融号g着陆后，我们就会过去救援。”陆宇说道。 安静的帐篷外只剩冰冷海水的寂静，唐镜用身体挡在陆宇前面，从帐篷的缝隙往外看。 又过了半小时，外面人声逐渐沸腾起来，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唐镜探出头去，发现许多同事已经走出了帐篷，朝着天边望去。帐篷让出的小道上，已经有排成队的战士正在整装待命。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收到祝融号g发来的信息，已进入预定轨道，将在预定地点降落。”一名军官手持着多功能通讯器紧急汇报着情况。 唐镜不自觉地走出了帐篷，望向众人目光的方向。天边黑黢黢的，只是偶尔可以看到零星闪烁的星光。 “在哪儿？那个闪烁的小点吗？”他自言自语道。 “隐蔽模式？”封雪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唐镜回头一看，另外两人也走出了帐篷。 “什么？”唐镜不解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不想让红晶教派的人发现并大做文章。”封雪说道。 唐镜顺着绵长的海岸线，再次极目望向尽头的天空，确有一团偶尔亮出星点光亮的黑影在那漂浮。 那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开始慢慢变大，并逐渐从天际慢慢落下。下落时偶尔燃起微弱的星火，速度起初快些，在突然张开了“翅膀”之后，速度开始变得缓慢。直到临近海岸，似乎完全静止了。 “仍在下落，只是在降落伞缓冲加尚未完全成熟的悬停降落装置，已经将速度和加速度压缩至了极低。” 封雪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一旁的军官在通讯器里说了两句，然后朝着整装待发的队伍发出了号令：“祝融号g已按计划着陆至5公里外海滩，位置误差在可控范围内，接到命令的小队，立刻驱车前往搜救支援。” 话音刚落，那些全副武装的战士立刻有条不紊地登上了前方已经如箭在弦的军用卡车。卡车咆哮着向目标地点驶去。 在所长的招呼下，空研所的人也上了自己的大巴，一路开过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稳稳当当 唐镜他们是在那声巨响发出的十分钟才到的。下车时，一眼就看到一艘小丘高的红色飞船浮停在了破碎的浮冰之间。飞船的表面保护层已经在进入大气层时烧灼了一些，露出了内里银灰色金属和半焦黑的合成防火材料的颜色。 飞船下方的保护垫给了内部空间充分的缓冲保护，又充当了浮力系统，让精准降落在大陆架上的祝融号g停得稳稳当当的。 这情形在唐镜看来，应该是顺利完成了降落。 战士们手持着枪械，在祝融号g突至海岸的尾部围成了一个直径十米的半圆，那里也是宇航员出舱的位置。 所长站在半圆的内侧，出舱门正对的不远处，与军方代表稍加讨论，开始与祝融号g内部进行通讯。 “我是f275航空航天研究所负责人，祝融号g，请报告内部情况，是否需要进入救援？” 半晌，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通讯器内传出，“我是……祝融号g舰长，兼火星一号火星土栽培实验室总工程师，目前祝融号g各项系统运行正常，登舰人员无异常状况，我们……可以自行出舱。” 处在最外围的唐镜从公放内听到这回答，这是他熟悉的总工程师的声音，熟悉之中又有些陌生和隐隐的胆怯。 “请从内部打开舱门，完成出舱程序。”军方负责人对通讯器说道。 围着的人群安静下来了，只剩祝融号g发动机的轰鸣仍在持续。 “请从内部打开舱门，完成出舱程序。”众人屏息等待了十分钟后，飞船却没什么动静，军方负责人只得不断重复道，“如需要帮助，请立刻回复。” “一切正常……”回复声传回，“我们立刻出来。” 又过了五分钟，祝融号的黑色舱门缓缓打开了。舰长带领着众人从舱内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他们看起来还未重新适应地球的环境。尽管现在的宇航员训练已经越来越成熟，起落的安全性也愈发有保障，但从失重到一个g的正常重力，总会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唐镜屏住呼吸，看着全副武装的医疗队一个个将出舱的宇航员们接到了临时搭建的救助站，经过快速的处理之后，他们被带往了别处。 他有一种感觉，经过了漫长的航行时光，这些船员们不仅身体上已经筋疲力尽，精神上也相当疲惫。 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潘子的侧影，他像一只失落的小猫，身形萎缩地默默跟在了队伍最后，在等待医疗队的安排之时，对环绕在附近的人似乎有些害怕。那些频繁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似乎都是威胁他的敌人，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愈发渺小。 唐镜出神地看着他，他也似乎感应到了唐镜的目光，猛然过回头来对望。 这不是唐镜熟知了多年的潘子的目光，那眼神恐惧而生涩，仿佛唐镜只是一个对他感兴趣甚至要加害于他的陌生人。 潘子的脖颈子打了个激灵，随即低头融入了白色的人群中。 “我统计了一下，与比出发时少了一个，是那个在火星上迷失的年轻人吗？”军方负责人问道。 “对，是赵杨，其他人全部都是对得上号的，这一点你们应该也能核实。” “初步核实无误，关于他们的确切身份，我们会进一步核实的。” 唐镜看着宇航员们随着大部分医护人员和少部分军人离去，剩下的人开始对祝融号g内部进行消杀和检查。 赵杨苏醒时仍穿着宇航服，在一人多深的坑边。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沉沉睡过去的。 许是面对同事的莫名失踪，他的压力无处释放，这才陷入了惊厥之中。 他在基坑边上坐起，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模糊想起了坑内黑岩上出现的神秘翼龙纹路。 他将昏沉的脑袋小心地朝着坑内探去，基底除了红粘土中散落的几颗散落的红晶和那块看起来硬邦邦的黑色岩石之外，什么都没有。黑色岩石上只有一些破裂红晶的碎屑。 不知为何，他感到那基坑的底部稍微变得高了些，这让那块黑色的岩石也露出了更多的峥嵘。 赵杨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看到那些在昏厥前被他操作一字排开的工程机械，挖掘机的能源供给系统已经断裂落到了地上，那些散落在红色沙土上的红晶如一个个孵化着血卵巢穴，一步步将他指引至那些设备的后方。 他顺着地上的红晶走去，在挖得七荤八素的堆土场上，那把铁铲被她随意插在那里。 赵杨走过去，将铁铲拔出。从那铲子带出的泥中，他很轻松地辨别出了少量黑色的砾状物。他受到惊吓般地将铁铲丢到一旁。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查看的弃土中没有这些黑色石砾。他又挨个朝着其他的基坑望去，那些基坑的深度与印象中无差别，只是基坑的底端有些许斑斓的黑色痕迹。 是昏迷之前记错了吗？ 赵杨迷思了片刻，这才突然想起，自己从祝融二号中心出到工程现场的目的，是寻找突然失踪的航天员们。 他看着火星潮红的黄昏，却也不知这样沉睡了多久。宇航服内的供氧可以持续24小时，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已经到了必须要折返的时间了。 为了以防万一，赵杨查询了一会儿通讯器，发现通过基地与f275的中继联络的权限已经被回收。 带着越来越深的疑虑，他开始尝试与基地通讯室的联络。 “这里是驻祝融二号基地航天员赵杨，收到请回答。” “赵……赵杨……”另一头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他仔细辨认出了，那是有些惊慌的潘子，“你……你在哪里？” “我在基坑施工现场，你们那儿发生了什么事？”被潘子的焦虑情绪所感染，赵杨急切地问道。 “我们没事，你突然消失，我们一直在找你。你先回来吧。”这次潘子的声音听起来镇静了一些。 “你们都在基地？”疑惑再次填满了赵杨的心头。 “在，都在。快回来吧，一个人能行吗？”潘子关切地问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神采奕奕 “嗯，我没事，设备也没事，宇航服的氧气储备量回到基地绰绰有余。”赵杨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道，“我这边与f275的通讯权限是基地收回的？你们与f275联系上了吗？” “是的，我们担心你在外面遭受到了什么不测，通讯系统被利用，只保留了你与基地的直接联系权限。基地与f275那边保持着正常联系。” “知道了，我立刻返回。”赵杨眺望着红沙中若隐若现的基地，迈开了返回的步伐。 夜色开始降临，和上一个漫漫长夜相比，此时正一个人在荒沙中朝着基地跋涉的赵杨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心安。 不远处基地的灯光似乎比他离开时留置的低功率状态要更明亮。他们都还在，眼前的基地越来越大，他似乎能从基地的小窗中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 尽管已经十来个小时没有进食，最后一小段路赵杨几乎是快步跑到了基地的大门前。 他透过小窗看了看通讯室内的潘子。那小伙子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襟危坐着，皱着眉头，专心执行着联络的任务。 “滴，id00129a57，祝融二号基地航天员，赵杨，认证通过，请进。”一个冷漠的女声从虹膜识别装置旁的公放内传出。 赵杨走进了“嗡嗡”作响的加压室。身后的门刚关上，他正想换下宇航服时，潘子穿着基地内统一的蓝色日常工作服走了进来。 “赵杨，回来了。”潘子一副关心的神情，这样子赵杨只能认为，自己失踪了太久，让潘子表露出了藏在内心深处的伪装。 “回来了，事情的经过有些复杂，也可能是我压力太大了吧，这事我换好衣服会马上和领导汇报。” 赵杨进入了更衣间，潘子默默地跟了上去。 “干嘛。想偷看哥换衣服？”赵杨看气氛有些压抑，故意用平日里和潘子开玩笑的口吻嬉闹道。 “先别脱。”潘子一本正经道。马上就要开会了，你就穿着这身去会议室吧，领导们都在那里。 “就这样去？”赵杨难以置信道，“这也太……不符合规定啊。” “别忙乎了，领导们都等着呢。” “行，那走吧。” 进入会议室时，大家穿着基地工作服已经围坐好了一圈，赵杨穿着宇航服猝然出现的样子甚是怪异。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五分。 “你迟到了五分钟。”总工程师不满地看了赵杨一样，仿佛他关心的是赵杨这个人能否正常出席会议，而对他的贸然外出和格格不入的白色穿着并不在意，“地外任务，耽误的任何一秒都更为致命。这次警告，下次就要向上汇报了。” 赵杨悬着的心落下了一些。一个月前的一次工作失误，他同样收到了来自总工程师这样的警告。总工正值壮年，是不会记错的。赵杨只能想，总工并非有意为了处罚，只是希望他们能减少错误。 “基坑现场现阶段的工作情况。”一个文雅的女性工程师简单地招呼赵杨在门边最后的空座坐下后，开始说道，“一号火星土栽培实验室基坑挖掘过程中出现坚硬岩石，莫氏硬度约为8至9。由于此前于基坑深度范围内挖掘出红晶，考虑到持力层存在埋藏红晶可能，故无法采用爆破法进行清除。”| “这个情况，我们要向f275汇报之后，才能继续进行。”总工程师稳重地说道。 “总工……”赵杨在末位小声提醒道，“今天……哦，不，是昨天，我们已经和f275汇报过了。那边的反馈是，让我们自行处理，48地球时内未处理完成，另行汇报。” “哦……是这样吗？”总工疑惑道。 “我……都在通讯记录上登记着呢。” 赵杨愈发感觉不好意思，尽管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如常，可他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在那之后的会议，讨论的也多是一些一直悬而未决的工作。在赵杨的记忆里，这些工作有的刚刚得到f275的回复。许是还未向上面汇报，总工才会重复提及。 会议的内容断断续续，开到很晚。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凌晨3点半。 “就到这里吧，赵杨，这两天你就负责祝融二号基地内的工作，别再乱跑了。”总工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 “知道了。”赵杨敷衍地回复道。 众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赵杨故意拖到了最后。 赵杨看着潘子最后离开的身影，下定决心，走到总工身边开口问道：“总工，能问你个事吗？” “什么事，赵杨？”总工笑眯眯地望着他。 “我们的那些工程机械……使用的能源是红晶吗？”赵杨刚问出这话便后悔了，工程机械的安装与能源配置，一向由专人负责。在这个已经彻底清除红晶的年代，自己的提问也许已经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出乎他意料的是，总工没有勃然大怒或拉下脸。他依旧保持着微笑，仿佛那是一张不真实的面具。 “红晶，对啊。赵杨，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奇怪，不是一直都用的红晶吗？” “可我们……” 赵杨刚想争辩，却被总工关切的眼神打断了，“赵杨，你是不是太累了。今天看你穿上航天服跑回来，大概是心理压力过大了吧。别说你们年轻人了，我这半截脖子入土的人，在这里呆久了，也有一些不安。你最好现在去找心理咨询师看看吧。” 总工隔墙指了指心理咨询室的方向。 对于这栋被各种条件制约的不大的火星基地来说，赵杨已是万分熟悉，可他更在意的，不是总工像带孩子般为他指路，而是现在的时间。 “总工……现在已经快凌晨4点了，我们全站的刚聚在一起开完会，赵大姐怕是已经下班了，没有特别的事，她是不会这个点呆在咨询室内的。”赵杨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总工和蔼地拍了拍赵杨的肩膀，自顾自地离开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宝贵的记忆体 赵杨愣愣地盯着逐渐关上的会议室门。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大脑开始飞速思考。 回到祝融二号基地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太反常了。善解人意的潘子，内容冗长而重复的会议，对属下关心到纵容的总工。 可这些不和谐音组合到一起，竟成了一首顺理成章的乐曲，自己才是那个与世界不协调的怪客。难道一天之前经历的全是梦吗？ 赵杨缓缓走出会议室。这个时间点，除了在通讯室和楼道值班的两三名同事，应该都已经睡下了。可此时的走廊，竟显得有些热闹。 那些熟悉的面孔在不同的舱室内匆忙地穿梭着，一如白天一般干着手里忙不完的活。 赵杨轻声和与他擦身而过的人打招呼，他们只是看了他一眼，笑着回了礼，又把注意力集中回手里写满了文字资料的移动终端上。 现在不是凌晨4点吗？他竭力压制住了想高声大喊的冲动，径直朝着通讯室走去。如果可以，此时的他真想抓住潘子暴打一顿，威胁他告诉自己此时的处境。 “……4时日常联络完毕。”赵杨推开门，封雪的声音迎面传来。 潘子摘下他惯用的监听设备，如释重负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脸冷峻的赵杨。 “到你了吗？你等会儿，我填一下信息记录。”潘子显得有些慌张。 “什么到我了？”赵杨皱着眉头走过去，“我40个小时前才值的班，怎么又到我了？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半晌，潘子迷惑地说道。 “那你不是接的我的班，前天中午12点一直到晚上8点吗？怎么现在又排你的班了？” “不知道。”潘子挠了挠头。 “还有，你既然一直在值班，应该是远程参加会议，怎么会直接出现在会议室的现场？和f275的联系不要了？” 赵杨一股脑将问题抛出，换回的只是潘子抓耳挠腮的语焉不详。 “算了。”赵杨有些泄气。 他本想继续查看通讯室内的值班记录，但竟发现自己一直穿着那外出的宇航服。尽管祝融二号基地拥有十分完备的消杀系统，但穿着这身衣服到处行走，也是于规定不合的。 “哎，等等，你别……”顾不上潘子在身后的叫喊，赵杨径直冲向了加压舱的更衣室。 他感觉这件封闭服装内的氧气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而刚才穿着宇航服进行室内会议，现在想来是多么荒诞的事。 更衣室内，赵杨正将宇航服脖子处的合链拆下，准备开始拆卸感官信号接收器。 “哎，你别……”潘子一路尾随着走了进来。 “怎么，还真想偷看哥换衣服？”赵杨坚定地撕下连接后脑的仿神经元传输线路。 他闭上眼，感到一阵晕眩过后，有什么东西如同细丝般从他脑中剥离出去。这是装拆接收器时的正常现象。 重新睁开眼睛时，潘子从他眼前消失了。眼前的光线似乎昏暗了一些，但他确定，这是祝融二号基地低功耗状态下的应急照明。 赵杨将航天服尽数褪去，又像是害怕什么似的，重新找了一套满氧气的航天服穿到了脖子以下。 压力装置仍在“嗡嗡”地工作着，最起码，现在在室内，还不用消耗宇航服内的珍贵氧气。 他看了看被拆下的接收器，它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被赵杨随意丢在了更衣室的小凳上。 赵杨几乎可以肯定，是这接收器出了问题，也许是它的收发状态被同时打开，从远方的某个终端混入了奇怪的东西，反作用于自己的神经上，形成了幻象。 或许是病毒，但接收器出现这样的状况，他是第一次遇到。总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小心探出压力舱，朝着基地内的房间一个接一个地寻去。和他所想的一样，包括通讯室在内的房间都寂寥无人。通讯室墙上的电子钟明明白白地显示，现在是凌晨5点。 最好的情况，是他们在他前天晚上7点多睡醒的前一阵消失的。否则，宇航服内置的氧气系统能坚持的时间，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 或许工头未雨绸缪，出发时多带了几罐氧气吧，这样，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 赵杨颓然地坐在了通讯室的座位上，心里默默希望着，他们千万别遇到自己刚才所经历的火星蜃影。 唐镜自当晚目睹了祝融号g船员的归来，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 他知道自地外归来的宇航员们需要经过严密的身体检查和康复治疗，这件事会持续两个多月。现在拖了那么久，却也是没有想到的。 日常的工作依旧枯燥无味，甚至还有些提心吊胆。除了配合祝融二号基地提供地面的技术支援，剩下的便是与已经初具规模的红晶教派玩猫鼠游戏。 尽管双方还没有明面上的冲突，但从寒冰广场到不远处的f275航天大楼，那沉默中的对峙氛围，仿佛形成了一个让人窒息的电场，轻微的动作都能迸裂出闪耀的火花。 军方保卫力量的介入更是让这电场具象化了。这让f275的大部分人都隐隐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焦灼感。 已经有两名初级研究员在家中遇袭，一时间研究所内人心惶惶。出于安全的考虑，部分员工已选择远程办公。这本就有些空旷的大楼显得更加寂静。 “唐镜，现在能用的人不多，你转发给胡思宇，你们帮我看下这段影像。”小领导远程丢给了唐镜一个视频包文件。 “记忆体？”唐镜有些差异，他瞄了一眼在楼道上持枪巡逻的陆宇。 “对，记得严禁外传。”过了好一会儿，小领导才懒洋洋地回复。 “是有什么问题吗？”唐镜将标示着“1”的视频打开，发现是宇航员在祝融号g上的画面。 “你看看吧，上面提出的，他们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让负责飞船设计的我们看一下。” “知道了。” “发现什么下班前汇报给我，这视频之前我看过，感觉没什么，就给忘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进入冬眠状态 “行，知道了。”唐镜将视频的备份传给了胡思宇，他知道胡思宇对这种和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差事一定只会敷衍了事。这事最终只能靠他自己。 由于奋进号f已经到达了火星，他现在的工作任务一下子轻了不少，外面闹得再厉害，倒也是不影响他在室内晃悠。许是手上的活变少让他有些心慌，他决定好好查看这记忆体。 视频记录了一名宇航员从登上祝融号g到进入冬眠状态的过程。 与降落时船员们的状态类似，登舰时所有人的神情是疲惫的，但他们很兴奋，却少了出舱时掺杂的惶恐感。 他们通过了消杀系统和加压舱，来到了唐镜再熟悉不过的节点舱内，然后众人分散开来，似乎是进入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主视角进入了主控区，开始了对起飞前中央系统的各仪器设备的检查。 唐镜感觉，这个人检查得很细。许是在火星上遭遇了宇航员失踪的原因，他甚至连利用可能性极低的、甚至对于目前的大型船有些鸡肋的太阳风推进系统都进行了测试。 在一一完成各项系统检查后，主视角站在了主控制台的屏幕前。 透过记忆体看着飞船显示屏上的各项功能，只能老实呆在空研所的唐镜有些心潮澎湃。 他入神地盯着那屏幕上跃动的图样，竟一时忘了自己的工作。 这时他注意到，记忆体显示屏的右下角，有一个红色的标志在闪烁。那是一个红色纹路构成的侏罗纪翼龙图样，大小比毁灭纪前操作系统任务栏的右下角图标大一丢丢，不细看也许会被认为是什么通知的窗口。 尽管唐镜没实际操作过飞船的系统，但那亮红的颜色与主程序操作界面的蓝色基调显得那么的不协调。 根据人的思维模式，对于以地外科考任务为目标的系统界面，只有遇到紧急状况，才会使用对比度如此明显的标识。 唐镜迟疑了一下，还是敲开了顶头上司的会话窗口。 “领导，第三个视频五分四十七秒处，屏幕的右下角，那个闪烁的红色图标，是系统的内容吗？” “什么图标？右下角没有啊？”隔了十分钟，小领导回复道。 “不是你的计算机屏幕。”唐镜撇了撇嘴，“记忆体中飞船主控制台显示屏上的右下角。” 又过了半个小时，领导发来了消息：“我知道是记忆体中的显示屏。我这边把拍到那显示屏的影像又看了几遍，包括你说的时间点，我一帧一帧看了好几遍呢。” “不会吧。”唐镜皱着眉头，又看了看仍在记忆体显示屏上闪烁的红色标志，“领导，我去你办公室了？” “来吧，明明没有，不信你来看。” 唐镜顶头上司的办公室是在一个大办公室角落的小隔间。不消一分钟，他站在了一个戴着深灰色复古角质眼镜的中年妇女面前。 “都说了没有，不信你自己看。难道我是更年期眼花了吗？”朱文文将位置让给了唐镜。 “不可能啊，我看得很清楚。”唐镜猫腰用手指点着映射到办公桌上的虚拟键盘，熟练地打开了第三个视频文件，从五分四十秒左右开始播放起来，“就这，马上啊，右下角。” 记忆体的主视角转到了主控屏，上面的操作界面丝滑地流动着，呈现出一片和谐的蔚蓝。播放时点已经来到了六分钟，可操作屏右下角什么都没有。 “看吧，你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朱文文得意地奚落道，“看来老娘还不算太老。” “不是，朱姐，你去我那看看。”唐镜焦急地说道。 “去就去呗，要真有你不会截图给我啊。”朱文文满不在乎地说道，“看来奋进号f发了后你是太闲了，上面那些老头也是，整天给我瞎整活。待会儿让你死了心，我还得向他们汇报说没有。” 他们回到唐镜的计算机前。唐镜的手颤抖着打开视频，将进度条拖到了熟悉的位置。 “哎！什么情况？”朱文文吃惊地看着那红色的纹饰一秒又一秒地闪烁着，尖声说道。 “要不要去软件组问问，系统用了这样的图案吗？没准是我们不知道的通信图标。”唐镜问道。 “不用问了，系统这块我亲自对接的，熟的很……”朱文文有些心烦意乱，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那还是问一下呗。” “顺便……”唐镜叹了口气，“问问我们空研所的软件供应商吧，看看他们有没有在我们现在使用的电脑里，植入了相同的图标。” 朱文文瞪大了眼睛。唐镜自己的显示屏的右下角，一个清晰的红色纹路构成的侏罗纪翼龙图标开始了闪烁。 它是记忆体中的放大版，两者却保持着惊人相似的同步闪烁频率。 唐镜看着它们，像看着两颗工作中的鲜红心脏。 “什么情况？”朱文文从空荡荡的邻座拉来了把椅子，坐在唐镜边上，皱着眉头说道，“唐镜，你确定不是你的电脑中了病毒，然后影响到了视频？” “不会啊，怎么可能。有哪个病毒会这么无聊，跑去视频文件里闪烁。” 唐镜启动了久违的杀毒软件，同时又打开了几个其他的视频。包括赵杨在火星上的记忆体影像在内，这些视频无一例外都没有受到影响。 “难道这符号是这段祝融号g船员的记忆体视频传过来的？”朱文文看着疯狂飞奔却一无所获的杀毒软件进度条，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别杀了，这破软件我从没见杀出过什么东西。” “要不要让大家先关电脑？”唐镜提议道，“虽然出于安全考虑，工作用的资料都是用移动硬盘向上面申请拷贝的，但如果病毒具有破坏性，我们组这几天的工作成果，怕是……” “让他们停。”朱文文一拍大腿，刚站起来，却听见空了一半的大办公室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唐镜起身望向附近的工位，却见大大小小的屏幕上一片通红，似有什么东西在屏幕内蠕动。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慌失措 朱文文惊慌失措地跑向自己的小隔间，唐镜则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回眼前的屏幕。 两颗心脏仍在不倦地跳动着，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屏幕正中央自动弹出的画面，挡住了仍未完成的杀毒软件进程。 “火星”、“病毒”等议论声在他耳边不断响起，他看着画面中荒凉的红色土地，尝试将其关闭。 很快，周围的声音弱了下去，唐镜的操作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他知道，其他人和他一样，已经被眼前的画面所吸引。 一辆明黄的运输车从红色的缓坡上驶过，车身上的彩绘是他看不懂的文字。那运输车开了大约两分钟，停在了坡的后面。 镜头随之转到了暗红沙丘的另一侧。几个用挡土墙围好的台地之下，是一个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巨坑。 唐镜辨认出了，坑中那些内里涌动着血红的云母片，是在地球上消失了一百多年的红晶。 一条机械履带从深不见底的坑内伸出，与运输车货仓伸出的机械接口相连。坑底的黑暗中似乎是有人操作一般，源源不断的红晶沿着金属履带朝上运送，堆入了空空如也的车内。 很快，工程车敞篷的货仓就被传送的红晶堆了个半满。尽管下方的坑中还有数不尽的红晶，但车主似乎并没有贪心，机械接口与履带分离，收回到了货仓的侧面。 那履带似乎也感应到了传输结束，传输动作戛然而止，然后开始逆向转动，将多余的红晶传回坑中。 工程车再次启动了，似乎是沿着既定路线，顺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向远方开去。 这里似乎是“郊外”，荒无人烟，而这样的车辙印却有许多。它们向太阳辐射出的光芒般散开，纵横交错地绘在了这片深红色的大地上。 工程车一路开着，期间有几辆同样款式的车与它擦身而过，最终各自消散在了扬起的红色尘烟中。 随着工程车一路枯燥地行驶在路上，唐镜平静下去的四周又开始了窃窃私语。 “资料没事，我断网了。”朱文文有些疲惫地回到了唐镜身边，叉腰盯着仍在播放的画面，“你们断不断无所谓，这会儿功夫，如果这是个带破坏性的病毒，你们的电脑早就废了。” “这一周的工作成果也保不住了吧。”唐镜头也不抬地问道。 “再怎么样，电脑肯定是要换一批了。不管这玩意有没有破坏性，起码我们的工作流程保护措施让那几台汇总资料的计算机没有被染指。刚才已经和上面汇报过了，这几天没法干活，给你们放个假。” 朱文文说完，又抬头环视了一圈躁动的办公室。她突然提高音量，对着整个办公室大声喊到：“听到了吗。小组的全体成员，放一个星期的假。手上的活来不及保存不要了，现在立刻把电源插头给我拔了。” 听完朱文文的话，所里大部分人都懒懒的不愿动。都是搞科研的，眼前的画面让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朱姐，还没结束……”唐镜在朱文文旁边提醒道，“朱姐，朱姐？你回头看一下。” 朱文文再次看向了屏幕，这或许就是众人不愿立刻关机的原因。 红色的翼龙图标仍在闪烁，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高楼林立的城市。 工程车流畅地行驶在被红沙覆盖了墙根的倒塌的楼宇之间。四周的建筑像是经历了一场轰击，又初历风沙的剥蚀，荒凉的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 它经过了一个中央大圆盘，那里似乎曾经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圆盘的边缘，被异星植物缠绕着的景观廊架颓然倒在了沙里。那根茎硕大的灰绿色植物和它曾经的附着物一样，已经开始枯死，燃烧着生命的余烬。 c工程车还在一直开，穿过了死寂的城市中心，来到了一个类似工业区的地方。 不明的液体从被腐蚀的墙边漏出，在强烈的紫外线下已经接近干涸，只留下些许黑色的痕迹。液体也许很粘稠，在工程车压过后固执地晕散了一些，隔着屏幕仍能闻到它们的刺鼻气味。 它驶向工业区深处，一个被倒塌瓦砾围绕的空旷场地上。那里也有一个坑，比郊野红土地上的坑更小些，也更浅些。 工程车停到一个充电圆盘上，接着车上的红晶被粗暴地卸到了坑的方向，从坑内早已堆满的红晶两侧滚落，连同坑中与车内混杂的红色沙土，散得整个广场都是。 这辆在废墟之中孜孜不倦进行着机械作业的工程车怎么也想不到，这已经是它最后的结局。 它脚下圆盘的蓝色充电指示灯跳了两下后，不留情面地熄灭了。 一个小时后，它仍毫不知情地按着程序设定的轨迹开出，驶向那个废土荒原，并将在这条还没被完全侵蚀的轨道的某处，永远停滞。 圆盘后的楼房也有窗，椭圆的洞口上，被横竖的铁条焊接成了死状。它们暂时抵挡住了时光的侵蚀，但很快便会与椭圆洞口外侧藕断丝连的轻薄纱网一样，分崩离析，落入尘土。 工程车还在一直开，穿过了死寂的城市中心，来到了一个类似工业区的地方。 唐镜与封雪在路边用完了早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给朱文文打了个电话。后者在对唐镜发了一通牢骚后勉强同意了。 康复中心在空研所一侧，距离寒冰广场更远一些的地方。 两人一路向广场走去，小心避让了在马路中间列队的抗议人群，看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朝着寒冰广场走去。 当两人重新回到广场上时，发现广场上竟格外拥挤。 平日白天松散的人类抗议人群和晚上井然有序的仿生人队伍都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与机器人混杂在一起膨胀臃肿的景象。 对于抗议活动秩序的近一步恶化，昨晚唐镜在公寓内就有所感觉。没想到今天路经此地，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封雪，所幸两人都穿着常服，也没有如工作日般地佩戴任何的标志和身份证件。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四下扩散 他们竭力避开从中央的石质雕像向四周扩散的紧密人群，小心地从广场边上的圆弧绕行而过。他不敢盯着那些人胸前佩戴着的红色徽章，这会让他显得和他们很不熟络。 在唐镜与封雪竭力控制好速度和紧张感，终于绕到了空研所侧面的道路后，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一夜之间怎会变成这样？”他们走上了通往康复中心的道路后，唐镜忍不住问道。 “那视频公开传播的时间，恐怕并不是昨天。”封雪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那边有调查，在黑网上最早追溯到的日期，是一周前。” “可视频上的内容与那些红晶教派，并没有多大关系吧？”唐镜向前走着，看着清洁仿生人正在清理路边被扔下的小旗。 “红晶教派是没有根基的，他们代表的原来只是旧时代那些……嗯，既得利益者的反抗。现在人类得以在越来越困难的环境中继续发展，就证明了当初的作法没错。地外开拓，也只是他们胡乱找的借口罢了。” 封雪眺望着远方山坡上的康复中心，继续说道：“现在这段视频的出现，我们姑且认为这真的是现在或过去火星文明的影像吧，似乎被断章取义成了红晶能帮助人类走向更高文明的铁证。” “你觉得这是真的吗？”唐镜有些迷茫，“我是说视频。” “不知道，谁关心呢？”封雪不在意地说道，“现在眼前的任务，是去看望那些精神还不太稳定的祝融号g船员们。” “怎么会想到让你一个人去？” “说了我是拜你们所赐，何况……其他一些同事也去安抚过了，没什么效果。可能他们认为我和工……总工程师，有些交情。”封雪停在了直通康复中心的缓坡之下，又望了望远处鼎沸的寒冰广场。 “我也有一个朋友……他没能从火星回来。”唐镜看着寒风中伫立的封雪，一时间情绪涌上心头，却又在下一刻觉得不该这么沮丧，宽慰道，“不过还好，人没事就好，我的另一个朋友回来了。” “走吧。”封雪率先登上了康复中心门禁前的台阶。 这里虽说是康复中心，本质和公立医院也没有太多区别。f275本就是座航天城，大约是为了让大众提升地外探索事业的支持度，其作为对公众开放的普通医院的部分被一直保留了下来。只在更偏僻的一隅划分了一块区域，用以航天员的训练与恢复。 随着土地的解放，f275又兴建了几座更大的医院。它们普遍位于新城的中心，人们就渐渐不愿到这里来了。肯作为私人光顾的，恐怕只有住在这附近的空研所员工。 他们走入这白墙，夏雪之后的庭院显得格外苍凉。修得四四方方的主入口也是纯白的色调。 眼下连这唯一的客源大多放假了，虚掩着的弹簧门内外无人进出，只剩一阵又一阵的冷风穿过这静谧的凉堂。 “这边。”封雪指了指墙内左边不起眼的一条羊肠小径，它被一些经过改良的灌木虚掩着。他们向里走，却越走越宽，最终刷卡进入了一个宽敞的门内。 门内的庭院有了些人，他们大多面色沉闷，在庭院的四周单独分出的建筑内外匆匆穿行。 唐镜看到两位空研所领导，他们眉头紧锁地在一个雪堆旁交谈着。其中一位看到了封雪，连忙招呼他们过去。 “这位是小唐吧，朱文文和我说了。一会儿等医护人员为他们检查完身体，你们就可以进去。封雪，你和他好好聊聊吧。” “知道了。”封雪看起来有些焦虑。 “身体和之前检查的一样，没什么问题。”一名年迈的医生从雪堆后的一间病房走出来。他看到了雪堆旁的几人，放下手中用来记录诊疗情况的终端，摇了摇头。 “你们进去吧。”领导示意了一下医生刚走出的屋子。 唐镜跟在封雪身后，悄声走入屋内。 这是个单人间，不必看躺在病床上的是谁，单从室内窗台上那盆怒放的白色杜鹃就可以看出，住在这里的人职别很高。 房间的装潢与那珍惜的杜鹃一样让人平心静气，但他们眼前的这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却显得局促不安。 “总工，我是唐镜啊，你还记得我吗？”有些尴尬的气氛下，唐镜看封雪与老人四目相对，只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哦，哦，唐镜，记得记得。你嘛，是小潘和小赵的同学。可惜小赵这次没能回来啊，我也有责任。” “您别这么说，在火星那个环境里，大部分人能回来已经是种幸运了。一号基地的那些同事……只能说和赵杨一样不幸吧。” “是呀是呀，我没想到还能活着回到这里。过去的人和事，就让他们过去吧。那些回不来的人，都是英雄。对了，你们是来探望我的吧。坐坐坐，快坐。” 唐镜与封雪互相对视了一眼，仿佛在互相询问，眼前健谈的总工心态上到底哪里不正常。在这样的疑惑中，他们坐下了。 “哎呀，来看我的同事们，在这三个多月的修养中，已经有好几批了。我呢，想着自己也快能出院，投入新的工作了吧，那些医护人员愣是不让。那我就只能好好呆着了。” “总工……”封雪忍不住打断了总工的喋喋不休，“你的身体真的没感到什么异常吗？” “封雪啊，没有没有，我好得很，现在就是想快些出院。火星实验室的建造工作，可耽误不得。封雪啊，家里就拜托你了。” 封雪皱了皱眉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家里都好，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 “我放在阳台上那几盆红茶花，你可别给弄死了，珍惜程度可不比那边那盆白杜鹃低。还有，pepe记得按时喂猫粮。不要诗鼎宁的，那种美洲联邦的货它吃不惯，别让它一气之下又飞走了。梵妮薇奇雅这种本土品牌就好。” “知道了……”封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会做好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下定决心 “总工，”唐镜仿佛下定了决心，也许接下来的话题超出了他被允许的范围，但他还是冲动地打断了封雪的话，“你们在火星上的时候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吗？”总工微笑的神情中掠过了一丝的不安，“具体是什么事呢？我们祝融二号基地的成员，背井离乡，遇到的事不都是奇怪的事吗？” “我知道您很难过，但能与我们说说，赵杨是怎么失踪的吗？他毕竟是我的同学，也进了一个系统。” “哦，是这事啊。”总工仿佛松了口气，摆摆手说道，“害，没问题没问题，这事啊，之前好些人都问过，再同你们说一遍也无妨，毕竟赵杨是唐镜的同学嘛。” “我们在火星的时候呢，前两个月一切都好好的，主要工作呢，是做做地址勘测，选定了火星土栽培实验室的位置。然后基坑也挖得差不多了。” “就在我们准备进行下一步工作的时候，一场火星沙尘暴席卷而来。唐镜，这些你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那是火星上的常客，一旦刮起来，天昏地暗。快则几十分钟，慢的话，几个月都不见停。” “当我们察觉到气候异常的时候，已经穿着宇航服，朝着施工现场走了有一半的路程。因为基坑出现了些问题，除了留守祝融二号基地通讯室的赵杨，其他人都出去了。” “当那远处的沙暴突如其来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惊慌。这相当于地球上12级大风，还是在如此平坦辽阔的火星原野，一旦被它卷入，结果只会十死无生。” “跑！我让身边的人都放下设备，赶紧往祝融二号基地跑！原先一步一个脚印走了二十分钟的路，大家伙儿只用五分钟就跑到了。” “一位航天员的宇航服外层被划破了，还好只破损了表面的平衡压力层，没有伤到最里面。我们拖着他，进入了祝融二号基地的压力舱。” “祝融二号基地本已考虑到了火星风暴的来临，抗风是做了严格设计的。但我们以防万一，还是赶紧从压力舱捎了一些宇航服和备用氧气。然后大家都前往地下一层的避难室躲避风暴。” “赵杨呢？他已经提前进入避难室了吗？”唐镜问道。 “哎，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可能有危险的同事身上，对一直在联络室的赵杨没有留心。事实上，我们潜意识地以为，他已经提前进到了里面。” “当我们清点人数，反应过来赵杨不在避难室内的时候，风暴的呼啸仿佛已经将这间避难室包围。我们没有办法，为了更多人的安全，只能呆在室内，等待风平浪静。” “所幸，这阵沙暴并没有持续太久。避难室内用于制造气压的材料损耗不足1%，众人在地下呆了不到三天，终于能出去了。” “当我们重新走到外边，只剩下大风吹过的惨相。祝融二号基地的主体结构很牢靠，加上房屋较矮，埋深也够，还有地下室，终究是挨过了这场风暴。” “虽然历时不长，但这终究是接近我们能观测到最高级别的火星风暴，那些非承重构建、甚至加压舱，已经一片狼藉。许多附属设施都被损坏，第二基地的大部分功能完全丧失。” “我们第一时间来到通讯室。它的一半已经被埋在了红色的沙土里。很遗憾，我们没有发现赵杨的痕迹。在这样一场历时三天的猛烈风暴中，赵杨并未在基地中，可以说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外，就算已经提前拿足了补给，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所幸的是，祝融号g凭借其庞大的体量和自锚型稳定系统抵挡住了风暴的侵袭。我们回到祝融号g上，第一时间与f275取得了联系。然后按照地面的指示，利用备用材料，开始重建祝融二号基地。” “重建的过程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附属设施的建造与修复总是比主体要简单得多。大约持续了几个星期吧。在这期间，经上面批准，我们分出了一个小队前去寻找赵杨。很可惜，一无所获。” “在修复完祝融二号基地的一段时间后，我们接到了奋进号f的交接请求。那之后，我们便踏上了返回地球的旅程。” 唐镜听完了总工的讲述，一时间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知该如何安慰。 “害，看你们的神情，不必安慰我，都过去了。”总工仿佛卸下了一副担子般地说道。 “那，潘子呢？”唐镜终究是中这场口述灾难的悲戚中脱离，随口一问，“我看他好像比其他人受的影响更大些。” “他……他还年轻嘛，你们这几个刚毕业一阵子的小同学，是我们这批人里年龄最小的吧，这也正常。”总工许是瞥见了封雪越发怀疑的眼神，连忙补充道，“之前说的宇航服平衡气压层被戳破的人，就是他呀。大概是印象太深，难以走出阴影吧。” 这时唐镜不经意间望向了窗外，却见刚才在小院内交谈的领导之一、朱文文的上司古井正在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谈。他看到了回望的唐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唐镜领会了古井的意思，继续问道：“可我看你们，选择了在地球海面降落，是害怕出什么意外吗？毕竟潘子都这样了，你们连降落时都启用了隐形模式。” 大家商议后之后，就按照原定的方案进行去做，一切顺利，大家才都松了口气。 联邦纪394年，f275第二火箭发射场。 回到良湘基地秦光兴奋地站在发射中心的工作大厅内，空研所一行人受邀观看这次意义重大的火箭发射过程。 擎天号运载火箭将携带奋进号f的最后零部件前往日出空间站，完成奋进号f最后的组装工作。 看着喧嚣的大厅，许多人神情凝重地在他前方穿行着。但他此刻的心情却稍微轻松些。 他们负责的舱体早已于上个月发射完毕。奋进号f是三个联邦共同建造的飞船，现在发射的是美洲联邦驻f275研发中心负责的物资舱。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十分谨慎 一旁的林笑妍倒是显得十分谨慎。她警惕地盯着大厅内那些陌生的异国脸孔，似乎是害怕出什么乱子。 “林笑妍，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罗辑一改平日里一副理工男的穿衣作派，西装革履地朝他们走来。他的身后，是一名留着胡须、同样打着领带的瘦高白人中年男士和一名外型出挑的金发美女。 “领导，这二位是？”林笑妍看到那名比她高半个头的金发女人，轻轻皱了皱眉头，还是微笑着迎了上去。 “我给介绍一下，都是你的同行，技术资料中你应该见过，这位先生是奋进号f的a联邦负责人威尔，这位女士是这个舱体的技术责任工程师萝莉。” 秦光注意到，罗辑介绍二位外邦友人时，没有使用国际语。 他将目光停留在了站着靠后的女人身上。尽管她没有对他构成强烈的异性吸引力，但她多地域混血般的风情，还是让秦光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她长得一点都不“萝莉”，放在骄奢淫逸的古代，一定是t台上的佼佼者。 “这两位是我的同事，这位戴眼镜的女士是奋进号f的舱体技术负责人林笑妍。后面这位是……”罗辑继续介绍道。 “小秦。”林笑妍补充道。 她扶了扶自己的黑色角质眼镜，腾出一只抱了一叠资料的手，与对面的二位一一握手。 秦光很庆幸古总不认识自己，这样的场面，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个金发美女，他恨不得隐身在人群中。尽管如此，威尔和萝莉还是主动与他碰了碰手。 “林女士也是这次奋进号f的航天员吗？”萝莉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高傲地问道。 林笑妍一脸嫌弃地望向了萝莉身后忙碌的人群。在秦光看来，这是很危险的信号。如果这股怒火被她爆发，大概萝莉天赐的鎏金秀发和那副姣好的面容就彻底废了。 “哦不，林笑妍只是负责舱体设计。我们的航天员另有其人。”罗辑十分了解林笑妍的性格，连忙指了指不远处的c联邦航天员代表。 秦光朝那方向望去，他认出了其中一个。那是方之航，与他一个大学的师兄。他们将于这最后的舱体安装完毕之后前往日出空间站，从那里乘奋进号f前往火星。 “还是你们的人手充足，不像我们，又要……当爹，又要……当妈。再过不久，我也要离开了。”威尔生硬地恭维道，他的中文远没有萝莉流畅。 “威尔，林笑妍，方便的话我再带你们去认识一下b联邦的工作伙伴。萝莉女士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要一起过去吗？” “谢谢你，我确实有些……”萝莉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假装娇弱地笑了笑，“想在这休息一会儿，请代我向他们问好。” 望着三人匆匆远去的背影，秦光松了口气。只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很抓马的美女也并非是个善主儿，他在想如何借故离开，然后混在受邀者之中，观看完点火仪式，任务便算完成了。 “嘿，你好。”没等秦光开口，萝莉抢先与他搭讪，“我看他们相互介绍，却没有提你的名字，这很不对，不仅仅是不礼貌，奋进号f的完工，这是每一个人的荣誉。” “我不过是刚进空研所的无名小卒，不提也罢。”秦光尴尬地笑道。 “不，在这个人口稀薄的时代，没有没用的人。每个人随时可能站在舞台中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秦光。负责舱内生活设施的设计和一些辅助设计。” “秦光你好，我叫萝莉。”萝莉郑重其事地伸出一只手，重新与秦光握了握，“我很高兴，要在未来的几年内，使用你精心设计过的生活设施。” 秦光感激地对萝莉笑了笑。这时一个声音响彻全场。 “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擎天号运载火箭发射现在进入正式流程，请所有工作人员确认自己处在工作岗位。请受邀人员呆在指定区域，尽量不要随意走动。” 喧闹的观看大厅慢慢安静了下来。秦光与萝莉肩并肩站着，眼前的巨幕上出现了雪地中的火箭发射台，随行前往空间站的人正向所有人挥手致意。 他望向周围。尽管新闻中有些事按下不提，但在红晶教派方兴未艾的当下，他从一些人眼中察觉到了一种未名的沉重。 开始进入倒数流程，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萝莉，惊觉她眼中带着不舍的泪花。如果她是前往火星的一员，也是能够理解的，这趟背井离乡的地外之旅注定是困难重重。 “三、二、一，点火！”随着屏幕中擎天号运载火箭吐着巨大的火舌升空，步入正常的轨道，开始隐隐骚动的大厅内终于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也许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就像火箭一层层脱落的残骸，消失在历史的尘埃。秦光悲观地想。 “谢谢你。”吵杂的背景声下，萝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曾经有一个弟弟，和你很像，总是一副心事重重、多愁善感的样子。但只要他在身边，我就感到无比的安心。” “你看起来，似乎也有自己的心事。”秦光好奇地问道。 “谁都会有自己的心事。但那又能怎么办呢？奋进号f终归是要启航的，也许，这是最后的告别。” “你似乎想要说什么？” “不，没什么。”萝莉笑了笑，抹去了眼角的泪，“这次一别，我们也许再难见面，能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吗？” 聊怎么样？”秦光掏出自己的终端。 “可以。”萝莉与秦光匆匆交换了好友，听到了威尔在不远处的呼唤，只能与他作别。 “东西拿好，准备回去吧。”林笑妍走到秦光身前。他们等着人群的散去，最后走出了空荡荡的大厅。 只是秦光还不知道的是，这个他极少使用的社交软件上，从那个新加的、却再也不会亮起的好友那里，弹出了她最后的信息。 赵杨离开孙为为他准备的避难室时，是火星的白昼。 第一百八十章 诡异的火星 巨大的陡坡在他面前耸立着。他顺着坡上望去，只能看到粉红的天空，斜坡的顶端很缓，是沙土的自然休止角。越往下角度越大，单从坡体断面就能看出，那是沙土与粘土混合而成的土层。 这样的角度，他是绝无可能爬上去的。也许还未爬到一半，整个人将连同身上那笨拙的宇航服重重滚落。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毫无疑问，他回到的是从滑坡上滚落的终点。身后不远处白色建筑的墙根旁，还散落着一些从他背包内掉出的属于基地的补给品。它们大多已经残破不堪，或是干脆埋在了对人体有害的土里，无法使用了。 这场滑坡原在他看来，来得有些诡异，不过是一些连绵的小丘，它们不算高，从休止角上看，坡体也趋于稳定，可身处地表的他，竟像站在孤峰上一样，整块朝着海拔更低处陷落下去。 赵杨用脚试探性地蹬了蹬地面，从微微扬起的烟尘可以判断，这并非沉积已久的深层老土，很大概率是从地面上向下塌陷的松散部分。 他回过头，仔细查看地面上那些白色建筑。它们有着和在蜃影中看到建筑类似的宽高比，像一根根木桩。 它们的窗子很特别，洞口是椭圆形的，从极轴埋件的金属断面来看，这是一根根封死的金属条。它们长期被埋在土里，若不是两端被埋入了墙体部分，怕是整根已经销蚀殆尽。 秦光在最近的几座建筑边转了一圈，发现它们没有入口。看来这些木桩更深的部分——包括一层入口和地下室，仍被埋在了更深处。 一定会有地下室！许是沙尘暴碰巧吹开了这座掩埋在土中城市的最上层，让它的影子出现在上空。然后封闭的地下室因年久失修坍塌或破损，将上层的沙子掏空，造成了“山体”的“滑坡”。 这曾经存在的火星文明是如何灭亡的呢？因为熬不过冰河世纪吗？赵杨无言地看着白墙，尽管它们是建筑材料最本真的颜色，却因重新暴露在空气中，不消多久就被染上了一层灰黄。 拥有避难设施的他又开始担心起其他宇航员的安危，但前方的高坡已经将回到祝融二号基地的路堵死。眼下，只有向身后这座失落之城绕行，看看是否能回到坡的上方。 他走入稀疏的石块丛林间，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有些惊讶，按理说，宇航服内部是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不可能直接闻到外界的气息。 他俯下身子，拈了一些红土，忖度了片刻，将沾着泥土的手指伸到了宇航服的脖子与下颚连接的大概位置。一股刺鼻的气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他下意识地向后躲避，动作行到了一半，理智制止了他。 这应该只是宇航服自带的模拟装置，在他脑海中的反馈，而被他的大脑判断为毒性的气体分子，是不可能被他吸入的。 孙为的技艺，能模拟出这样的信号，怕是也不奇怪的。他在离开避难室前特地检查了一下宇航服的头盔，里面却也没有类似感官信号接收器的装置。想来，类似的科技已经完美融入了整件太空服之中。 她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想这个问题是毫无意义的。 他从滑坡上滚落的记忆如同梦魇般困扰着他，头盔碎裂的漏气声犹在耳畔。是她们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如今，自己也只好随波逐流。 难道，他还能负气回到避难室，将航天服脱掉，像躲避一套感染病毒的人用过的衣物一样，离它远远的吗？要知道，避难室也是孙为的造物。 他再次摸索了一下穿在身上的银色服装，手部的微缩键盘和双耳侧的便捷联络按键被仿制了出来，功能和原来并无差别。 但在他现在看来，按照自己的亲身经历，这样笨拙的仿制也许十分巧妙地将更多未知的功能藏于其中。 当他克服了心中的不适后，继续向前走去。 通往城市中心的路上，周边半截出土的楼变得更加紧密了。以赵杨脚下的地面为基准，有的拔地而起，高达一百多米，还有的只到了他的小腿膝盖处，像一根雨后冒头的小笋尖，或是一个锈蚀的小方盒。 赵杨盯着其中一个“小方盒”，这栋楼的顶部还“焊接”着一块锈迹斑斑的“广告牌”。面对这突然出现的商业气息，赵杨好奇走过去，发现金属构件之间的连接足够光滑，竟一点焊缝都没有。 广告牌上是一个看起来与人类长相差不多的女性形象，只是五官已经被损毁了。这多少让赵杨有些遗憾。 女性的下方是一些圆圈和小棍组成的巨型图案，那应该是这个文明的文字。 “约曼……商业……中心……”赵杨看着广告牌上的文字，竟不自觉地读了出来，“约曼……商业中心！约曼商业中心？”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文字，它们的形状并没有幻化成他熟悉的模样，仿佛在视神经和大脑之间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翻译，将他无法理解的内容转化成大脑能够读取分析的状态。 “约曼……约曼……”他自言自语地琢磨着这个词。很明显这是一个名字，让他下意识想到了旧时代异国残酷剥削的财阀。而“商业中心”这个主语与有关“财阀”的想象极为般配。 他望向这个商业中心黑洞洞的铁窗之内。与其他建筑一样，照明已经断了，红色的天光将里面微微照亮。被沙土填满的室内，墙面的材料卷曲而腐败。向外默默流泻的红沙让室内的沉闷气息传来。 赵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破败的商业中心，沿着楼宇间让出的大道继续向前走去。 渐渐地，他发现这个“约曼”很有钱。除了商业中心，他还拥有矿场、饭店、银行、医院和看守所。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时代啊？ 赵杨颓丧地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道”，心里有些忐忑。 在经过约曼玩具公司、约曼第一服装厂、约曼钢铁厂后，赵杨停在了约曼中央公园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 荒芜的场地 滑坡的覆土越来越薄，他已经能看到这个文明遗址接近地表的部分，甚至找到了一扇只有下端被沉积土掩埋的大门。 他发现，“约曼”并不是哪一个个人或组织的名字，这是一个名为“约曼”的古老都市。 周围的公园已经荒芜了，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他看着中央广场上露出峥嵘的石碑，上面的字被酸性土壤侵蚀得模糊不清，但宇航服似乎具备文字修复的能力，让他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曜日塔纪念碑？”赵杨嘀咕着，朝着石碑后的笔直大道望去，那不过是道旁与之前没什么区别的超高层建筑，并未见到他想象中以埃菲尔铁塔为原型的高塔。 他轻轻靠在石碑旁，查看了一下氧气系统。让他感到惊奇的是，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宇航服内的氧气消耗量不足1%，而自己也并未感觉到饥饿。尽管有些累，但这种疲劳在他休息一阵之后，很快褪去了。 要回避难室吗？他看着往地平线方向落的夕阳。这又是一个看似两难的选择。 身上这件看起来续航力持久的宇航服，似乎是孙为为了让他持久探索刻意准备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触发致命的机关。他可以不接受这种安排，选择回到避难室脱下它，但避难室同样也是孙为的杰作。 他沿着城市广阔的中轴线回望醒来时的方向，地质灾害的大滑坡与大断层看起来一眼望不到头，眼下，他也只能在这文明遗址中寻得一线生机了。 休息完毕后，他绕过纪念石碑，沿着文明的轨迹继续向前走。 天色逐渐暗下去，火星的夜失去了文明的光芒，总是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赵杨看着那些逐渐从沙中显现又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建筑入口，盘算着是否要进去将就一夜时，他感到了眼前的景象出现了变化。 黑暗中的建筑线条变得清晰，但这并非是被一束光照亮的缘故。 在赵杨眼里，他们的底蕴还是黑色的，但他却能轻松辨别它们不同的黑，“红黑”、“灰黑”、“棕黑”、“黑黑”，甚至“白黑”。 他环望四周，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宇航服，它并没有发光，或者说，并没有发出可见光。但这并不意味着此时的他大脑无法感知可见光外的特定波长的射线。宇航服将黑暗中的一切“告诉”他了。 正当他贪婪地品味着眼下的感受时，突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几秒钟后，在大道两旁，他不远处的一幢高楼楼顶，猝然亮起了白光。 他循着光源望去，那是一颗明珠般的球体，它像一轮满月，光彩却异常夺目，将一方天空及其周围建筑的天台照亮。 而沿着中轴线延展的方向，两侧的建筑中还有数座同样的高塔。它们像一条蜿蜒的银河，一条黑暗中舒缓展开的玉带。 这遗迹中还维持着能量使用的痕迹吗？赵杨狐疑地盯着那些“白白”的墙体，感到心中的死寂突然被一只名为恐惧的大手握紧，让他打了个冷颤。 他重新看向最近一座塔的底层，它入口的沙土只是到大约脚踝处，看起来人畜无害。 反正自己只是找个地方过夜。赵杨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用一个并不牢靠的借口，任由自己的双腿迈入了黑黢黢的大楼中。 “三号曜日塔”。他的肩膀掠过的门牌上写道。 从室内只此一个的空旷大厅看，这并不是一栋功能性复杂的建筑。塔内的布置与它的外观一样简洁，除了四面向内倾斜的墙面设计，在没有什么能表现出一个文明的艺术的痕迹。 如果不下雨，这里无疑是一个绝佳的休憩场所。他站在大厅的中央，望向天花板处。 天花板是层层镂空的，成为一个通天的方形孔，能直接看到塔顶的光芒和光芒之外的火星夜空。 赵杨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却听见哪里传来了一个清澈而温暖的声音。 “检测到您已经需要休息，周边环境无危险，请找地方躺好，即将进入睡眠模式。”封雪的声音自他离开那个梦幻之地后，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耳畔。 “封雪！是你吗，封雪？你在哪里，我要怎么才能回到祝融二号基地？”赵杨瞬间来了精神，连忙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舒缓的音乐，“祝您……晚……安……”。 这音乐似有催眠的左右，好容易重新振作的赵杨感到脑海中侵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不消十秒，四肢逐渐变得无力的他倒在了松软的沙土上。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从曜日塔的大厅中醒来，正当他感觉不对，想要拔腿向外跑时，脚下突然传来一片震动，地板随之崩塌。 下方是无尽的深渊，在他下坠的过程中，看见这庞然巨物如长了翅膀一般，腾空而起，塔顶的明月如展开的羽翼，带着曜日塔飞入了浩瀚的星空。 赵杨猛然惊醒。他慌张地看了看周围，依旧是火星的夜。只是这夜中弥漫着红色的雾气。许是起了风，周围全是红色的沙尘。 “睡眠模式结束，检测到周边环境无危险，祝您生活愉快。”在一阵欢快的音乐声后，封雪的声音停止了。 比起封雪，此刻的他完全被周围的环境吸引了。周边已经不是他睡着前呆的地方，四面有墙，却没有砌到顶部，只是在拦腰的位置截断了。红色的沙尘掠过墙头，逐渐朝下方降落。 他抬起头，上面再也不是如六道轮回般的重叠的方洞天花板，而是璀璨的星空。 这里是曜日塔的顶层？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升上来的？ 赵杨这才意识到身上被一片祥和的白光所笼罩，他逆着影子的方向望去。十米开外的地方，是一个镂刻着斑斓花纹的石座，石座之上，一颗直径大约五米的球体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赵杨看了一眼那个明亮的圆球，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耀眼的光线。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无路可逃 但这光线产生的眩晕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许是宇航服的睡眠模式结束，视觉调节的功能重新开启，当秦光再次望向它时，它已经变成了一颗亮度明暗适中的温和球体。 他踩了踩脚下的地面，那似乎是个与天花板洞口的大小相匹配的升降梯。从沙土漏尽后露出的绿色外观来看。 与周边地面的棕黄也并不相同。他尝试着在脚上使了使劲，这块绿色的板板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敢远离这绿色的范围，如果升降机在他离开之时降下，这万能宇航服怕是也不会为他准备降落伞的。 小心翼翼地，他踏在升降平台的边缘，朝着那个镂刻着花纹的石台靠近。 石台上的图案是蛇的形状，它的身躯崎岖盘桓，绕了方形的石台一周。远处所见的斑斓花纹皆是这巨蛇身上的斑点。 蛇头是极具侵略性的扁平三角形，它张开着獠牙外露的血盆大口，正在吞下自己的尾部。 这个罗曼文明，怎么会有地球上蛇的图案呢？ 这不是他此时应该想的问题。比那可以人为雕刻成任何形状、以此营造神秘感的装饰来说，眼前这个小型“月亮”才是更为诡异的存在。 它就像夜空中的一个具体光源，只有轮廓，但却无法观察出表面覆盖的材质，仿佛是一个透明的泡泡将一胧皎洁的月光锁在了其中。 光源上有一些斑驳的黑影，这当然不是笼罩光源表面的杂质。它更像是太阳的耀斑，一张远观被完美塑封的油画。 远处观看时，秦光以为，是类似玻璃的透明材质将光球托放在了石座上。但当他走近细看，才发现这泡泡是漂浮于空中的。 它真的是光。 “封雪，能听到我说话吗？”秦光不自觉地打开通讯频道，包括与其他航天员联络的频段在内，一个接一个地试过去。得到的依旧只有“沙沙”的回音。 光源在他眼前静静地漂浮着。 仿佛是被这纯粹的光撩拨心弦一般，他有些害怕地透过天台的女儿墙望向了其他的楼顶，七八个同样的光源漂浮在黑暗的大地上空。 它们与眼前的光源似在保持着同样的频率，上上下下轻微地浮动着。 秦光鼓起勇气望向那光源中的黑影，只觉得它们好像在地球上看月亮时，上面的环形山，又像干涸的点点墨迹。 正当他想继续研究的时候，感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他警惕地向后望去，除了堆砌的沙尘，什么也没有。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朝着远离光源的绿色平台的另一端走去。 顶楼的妖风再次吹起，将天台上的沙土吹得漫天飞舞。 前方大约是升降机房。隐约之中，他感觉那儿的黑暗里，真的有什么在蠕动。那黑影如同古堡中死而复生的骷髅架子，从一团烂泥逐渐支成了人类的形状。 秦光屏住呼吸，轻蹲在升降平台的角落，与那团黑影对峙着。 他想象了它手里的利刃。如果真要短兵相接，没带着任何武器的他怕是只会沦为被单方面蹂躏的对象。而这套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宇航服，怕是也经受不住物理性的割裂伤害。 很快，它柔软的表层就会被暴力拆解得支离破碎。 正当他思考着逃跑对策时，一个长长的影子投到了他的身上。 他立刻转身，却见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已经晃悠悠地走上了升降平台，横在了他与那团光源之间。 离光源更远处的女儿墙上，不断有水猴子似的影子，跃过了障碍，跳上了天台。 那些影子的动作灵巧而充满力量感。与他们相比，秦光只能是一块任人宰割的三文鱼。 他侧向了两头包围的路径，却发现转眼之间，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电梯房后不断地走出黑影，光源后的“水猴子”还在一个接一个地跳上天台，就连平台上那个影子的主人，也在步步向他逼近。 身后几米处，翻过女儿墙便是无尽的深渊，秦光仍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颀长的影子仿佛一把利刃，踏上了升降平台，以向前划动的姿态，在他愈发僵硬的尸身上切下了一道又一道恐惧的口子。而更多的比这锋利百倍的刀子，正以僵尸的舞步，缓缓向他逼近。 他甚至都不敢直视那些怪物。如果这样，很可能会将让他的意志全线崩溃。 和它们拼了！秦光半蹲下来，颤抖的双手竭力抱紧身体，将仅剩的力量凝聚在下半身，打算冲撞过去与怪物同归于尽。 他的双腿刚一发力，却感到脚下的地面一阵晃动，升降机再次被激活，他整个人开始向下坠去。 升降机毕竟有些年久失修，平台已经被沙土腐蚀得十分的脆弱，在升降机启动没多久，竟整块散架了去。 完了！ 秦光和那怪物生生朝着几百米高的地面坠去。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这样起码身首异处时，最后的视觉信号不会给大脑传递回一摊烂肉的模样。 “检测到高速下坠，安全气囊已启动。”封雪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什么？秦光只感觉自己身上开始变得十分拥挤。 他睁开眼，原本航天服松散的外层布料像一只手掌一样膨胀开来，抓住了眼前透明材质的部分。 而身体的其他部分甚至是身上的背包，也开始被这迅速膨胀的航天服完全握住，没有留下一点空间。 “啪！”随着金属般断裂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怪物最后的哀嚎。而他被落地的反冲力高高弹起了四五层楼高，再次朝地面坠去。 “嘭……嘭！”。像被拍皮球似的又弹了三四次后，他感觉背后终于贴到了坚实的土地上。 “紧急下坠模式已解除。人员生命体征正常，安全已确认。紧急下坠模式剩余耗材99.5%，航天服破损率检测0.1%，请注意航天服的日常护理。”封雪天使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随着那包裹着他全身的气囊逐渐消退成带着褶皱的松散外层，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已经成功降落到了三号曜日塔的低层。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疾而终 他一边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有些轻松地站起来。正如封雪的声音所言，他的身上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气囊膨胀的压迫感也在渐渐消退。 但那个倒霉的怪物，在他几米远处，已经被摔成了支离破碎的形状。 “仿生人？”他看着那怪物仿生质外皮下露出的金属部分，危机意识在劫后余生后重新被唤醒。 顾不上多想，他匆忙地离开了这座诡异的高塔。 自空研所停摆已经几个星期了。总体情况没有好转，但眼前的事态已经平息。 自航天业中仍然秘而不宣地使用红晶一事被揭露之后，红晶教派就再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了。非但是航天业，许多尖端部门同样也在使用，尽管它们的使用是有节制的。 红晶教派的信徒们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以胸前的徽章为证。 那是一块块闪烁的暗红光芒的真的红晶，他们不知是从哪里搞到了它，然后秘密进行了人工培植。 秦光知道这只是开端，当越来越多的人重新沉溺于红晶带来的便利之后，他们的欲望也许就如同飞速增殖的噬寒葡萄球菌一般。 先是开足马力在培养室内进行人工繁殖，等到培养室产能不足时，让它重新占领土地的事就会提上日程。 到那时，消失的也许不只是广袤的土地，还有好不容易聚拢的人心。毕竟，对红晶的嗜好，仍刻在许多人的基因中。 当他听闻胡思宇加入了红晶教派、并成为了他们的中坚力量时，自己并未感到十分的吃惊。 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同事，曾经坚定地反对着红晶教派。当他的立场出现动摇时，就必须展现出比原来更多的狂热，才能说服他周围的人和自己的内心。 除了胡思宇外，空研所中还有一些人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站到了对立的一方。他们中甚至还有不少年长的专家级人物。 秦光偶然在街上瞥见过，他们目空一切地与他擦身而过，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祷告词。 对于这些，尽管不意外，他仍感到了心情烦闷。 这时家中的通讯器发出了“铃铃”的声音，有人在门外请求拜访。 “是哪位？”秦光按下接通键，慵懒地问道。 “请开门，我能给你带来好运。”一个陌生而做作的声音传来。 秦光走到猫眼前随意看了一眼，门外是一个举止轻浮的小年轻。 他的体格孱弱，却背着一个看起来能把他压垮的巨型背包，脸上堆着职业假笑。 自从矛盾公开化后，这样行头怪异的人并不少见。 秦光曾见过一名不知从哪搞到一百年前样式制服的人，自称退伍军人，想要来应聘保安；一个自称空研所的员工，挨家挨户兜售从火星上挖掘的陨石； 还有一位将自己全身穿成紫色的神神叨叨的女性，说是从中世纪穿越而来的预言家。 至少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伙不会如前几位那样难缠。 “什么事？”秦光将门打开，拦在了门前，静候着对方的表演。 “那，那个啥，我想……或许你需要这个。”小伙看起来有些慌张，许是第一次上门推销，整个人结结巴巴地一面说着，一面将背包放下，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镶嵌着红晶的徽章。 秦光皱着眉头望向那徽章，它的质地看起来过于均匀，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廉价的塑料感。 “我要它做什么？” “做什么？为了燃烧星球！”小伙子看起来腰杆挺直了一些，复述着已经练习多次的话语一般，脱口而出。 “燃烧星球？那是什么？”秦光好奇问道。 “好哇你连他们的口号都不知道，是没加入红晶教派吧？”小伙子似乎逮到了秦光的痛脚，方才扮猪吃虎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看我不给你到处嚷嚷！” “别……别，意思是，你这徽章，我不买也得买了？多少钱？”秦光无奈地说道。 “不贵，就收你一百五。放心，不是真货，但足以以假乱真。现在这玩意，就相当于一个通行证，在人多的地方戴一戴，起码能不引起他们中极端分子的注意。” 秦光心想这么劣质的玩意要是被拆穿了，也许引起的就不止是极端分子的注意了。但他还是咬牙切齿地付了款。 “一百五整，徽章你收好，要是怕忘了就随身别着。我是看出来，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但戴个假的，也不影响你的信仰是吧？”小伙子得意地说道。 “别来找我麻烦了，”秦光看着转身离开的小伙，想到什么，又多嘴问道，“看你这样子，怕也不是红晶教派的人吧？” “当然不是，不要说我在卖假货了，就算徽章是真的，四处买卖也是违反他们规定的。谢谢您，掰掰。” 秦光看着小伙一溜烟地下了楼，叹了口气，关上了门。一百五是他几天的生活费，开个门就损失了这么多，权当是看场闹剧图自己一乐了。 只是最近经历的事太多，他刚转身准备躺回床上，封雪的事又像如约而至的灾难，压到了他的心头。 那个雪后的下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罗辑与林笑妍赶到，看见他失落的样子，却也没多问，只让林笑妍陪着，乘车回到了市区。 封雪真的是仿生人吗？这个问题他不敢去多想。可怕的并非是这段单恋无疾而终，而是他起了疑心后却仍在担心她的安危。 我曾经有一个弟弟，和你很像，总是一副心事重重、多愁善感的样子。 许久之前，偶然相遇的萝莉的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自那日匆匆一别，便已杳无音讯。 奋进号f此刻已在火星上登陆多日了。在那之后又是哪艘飞船去接替它呢？秦光不知道，也无法去想。 他蓦然想起，在那次短暂见面的最后，他与萝莉聊上交换的好友，自那之后，他一直没留意过两人的对话。 秦光犹疑了一下，打开了移动终端。一阵欢快的音乐之后，提示音响起，一个灰白的金发女郎头像向他传来了一条讯息。 第一百八十四章 燃烧的星球 “你别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无聊的话，可以上一下这个网站：我们那许多研究人员都用它来排遣寂寞。哦，对了，邀请码是0。” 他盯着这个古怪的网址看了一下，“wpw”他很熟悉，这时当今网络的名称。“org”则代表组织。 “burningstar”，燃烧星球？看到这个地址，他心头一凛。这与红晶教派有什么关联吗？虽然这确实能构成一个派生的词组，但若说是巧合，实在是巧得过头。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尾部的“rg”上，这个后缀的位置通常代表地区，前面的“org”的网站性质已经写明了为“组织”，那rg也就并非组织的另一个缩写。 他思索了片刻无果后，最终还是决定先登录这个网站看一看。 秦光坐到电脑前，键入了这个网址。 浏览器的进度条挣扎了一下，欢迎页上弹出了一颗完整的暗红色星球的图片和logo。logo上也有一个星球的图样。 在他看来，与logo上的星球只是图片的缩略。而那个图片中的星球，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火星。 “燃烧的星球，这和火星有什么关系呢？”他盯着眼前的画面自言自语道。 “请输入邀请码。”一个温暖的女声从一旁的公放中突然穿出，吓了他一跳。 0，秦光一丝不苟地输入了。 “输入正确，欢迎您来到burningstar，现在为您推荐可能认识的好友。” 秦光朝着屏幕上弹出的十几个头像望去，林笑妍、胡思宇和罗辑赫然在列。还有一些人是他空研所的同事，另一些却不认识。 看起来这套匹配机制的算法逻辑是根据登陆的ip位置确定的。 这是一个网络聊天室，界面很简单，甚至连图片都有所省略，有点像网络萌芽时期的文字聊天室。 好友列表里，林笑妍与罗辑的头像亮着，而胡思宇的却是灰黑色的，大约他是在忙这个或是那个的运动，没空上来聊天吧。 秦光点了点林笑妍的头像，想与她打个招呼，却发现并没有弹出对话框。仿佛这好友列表只是为了让你知道，现实中有哪些人登录过网站，此时又是否在线一样。 恐怕连最原始的聊天社区都不会设计出这么非人性化的古板功能吧。那么，这样一个连好友私聊都无法进行的网站，要怎么聊天呢？ 秦光关掉好友列表，重新望向了聊天室的主界面。上面只有一行简简单单的字： “请选择你的聊天对象。” 文字下方是三个粗糙的方框，里面分别写着cherry、lily和rose。 是大数据侦测到他为男性，为他安排了三选一的女性聊天对象吗？每个女伴的英文名都有引申义。 若是rose和lily这些常见的名字也就算了，cherry这类粉楼的花名能出现在这里，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他又看了一眼这粗糙的界面，回想起和萝莉谈话时的语境，怎么也不会将这个哪哪都很违和的网站与那些方面联系到一块儿。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他选择了“cherry”。 “你好，我是cherry，很高兴认识你。”他刚进入和cherry的聊天界面，对面就发来了打招呼的信息。 “你好，”秦光的指尖在键盘的投影上停驻了片刻，继续回复到“我是yang。” “你好，yang，今天f275天气不错，前些天下过的积雪终于被清空了，太阳也出来了。” “你也是住在f275？怎么会叫‘cherry’？” “我就叫‘cherry’，但不是住在f275哟，总之，我很关心那里就是了。” “你是住在a联邦？”秦光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哟。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嗯，学物理的，现在还是学生。”面对对方的单刀直入，秦光顺溜着编了个谎话。 “哇，好厉害，我对物理也很感兴趣。” 自秦光开始聊天后，就有种感觉，对方似乎一直在顺着他的话往下讲，而对她自己的情况，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那我，考考你？”秦光决定便被动为主动。 “来啊来啊。”对面的回复很快。 “一根筷子插在水里，看起来像被折断一样，这时怎么回事呢？”秦光从最基础的题目开始试探。 “啊！好难啊，请问有选项吗？” “a.光在界面上的反射，b.光在不同密度介质中的折射，c.量子效应。” “啊，好难啊，我想想，”对面停顿了五秒，“我知道了，两短一长选最长，我选b，请问我答对了吗？” “答对了，你是蒙的吧？” “才不是呢，呵呵，我真厉害。”对面在语句后发出了一颗红心。 秦光又接连出了几道物理题，难度由浅至深，但“cherry”都一一迅速作答正确。秦光看出，对方并非是蒙的。而她从头到尾也许只有一句实话，就是“我真厉害”。 “cherry，听好了，一根筷子插在水里，看起来像被折断一样，这时怎么回事呢？”秦光在笃定对面只是在调戏他时，迅速键入了这些字。 “啊！好难啊，请问有选项吗？”对面立刻重复了同样的回答。 “啊，好难啊，我想想……”对面象征性地停顿了五秒，“哦……我知道了，两短一长选最长，我选b，请问我答对了吗？” 秦光苦笑了一下，原来对面只是几个世纪前的初级ai，重复同样的问题，只会得到相同的回答。秦光又试了几次重复的问题，对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字不差地将答案复述了一遍又一遍。 若对面坐着的是真实的人，恐怕此刻已经对他的低情商暴跳如雷了吧。 这玩意有什么好玩的？唐静停止了和cherry的对话，有些迷惑地看着仍然五颜六色的林笑妍和罗辑的头像。 他在与cherry的聊天中，顺带查了查网站的帮助手册，发现林笑妍头像右下角的图标代表着高v，而罗辑这样的老头子，也是个中v。 帮助手册告诉他，这样的等级不需要充值，全靠在线时长和有效的聊天字节量。 这看起来毫无商业价值的聊天室和里面落后的ai，到底是怎样吸引到这两位空研所的骨干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社交成果 秦光迟疑了一下，使用通讯器开始了与林笑妍的通话。 “林姐，你知道burningstar这个网站吗？” “我知道个锤子，刚才老娘在好友列表里看到你了，明知故问！” “你别急啊，我只是想问，这不就是一个使用了我们已经淘汰的ai进行模拟问答的伪聊天网站吗？为什么你和古总看起来也玩了这么久？”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你等着，姐马上去你那儿，教你怎么玩。”对面传出了林笑妍招牌式的嫌弃口吻。 “别，别，你腰还没好，加上现在街上又闹得那么凶……” “腰早好了，再不多活动活动，怕是会反向坏掉，你忘了姐那天是怎么送你回来的了？街上么。 你放心，前两天有个小哥向我兜售了几个假的红晶徽章，800得了5个。在街上到处浪都没翻车，好使得很。” “那你小心点……” “放心吧，姐出门了，要不要姐给你带俩过去，让你戴着去看看你的小女朋友？” 秦光刚想说自己今早也被黑了150，却只听对面传来挂机的忙音，只能作罢。 秦光只等了十五分钟，林笑妍就到了，一把子闯入秦光客厅时还喘着气。 “怎么样，一路小跑过来的，姐快吧？” “街上那些红晶教派的真的没有识破你？”秦光只觉得好笑地盯着那假得实在太明显的红色徽章。 它看起来比自己今早买的那个做工和用料更敷衍一些，“比起真的红晶，这红色也太艳太纯了吧？” “我知道啊。”林笑妍满不在乎地说道，“就算被他们拆穿又如何？比起那些摇摆不定的中间派，他们的数量仍然太少。 就算遇到了极端人士，我大不了说自己入会无门，只能自己做一个来表决心，求介绍之类的嘛。” 这玩意尽管粗糙，一般家庭的手工怕还是做不出来吧。秦光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将林笑妍请进了书房。 “这玩意要养着。”林笑妍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看看你的……” 秦光打开了burningstar，重新键入了自己的邀请码。频幕上又出现了三个选项框，上面分别写着“lily”、“amanda”和“xue”。 “奇怪，刚才和我聊天的那个ai呢？”秦光又确认了一下三个选项，这次只有“lily”是秦光第一次登录时看见过的。 “这个邀请码就相当于你的账号，别泄露了。每隔一段时间后登录，就会给你随机刷新三个你不认识的ai，以前聊过的ai，在这儿呢。” 林笑妍随手打开屏幕角落的虚拟好友栏。她看到“cherry”的名字时愣了一下，随即讪笑道：“好哇，没想到你平时在单位老实巴交，竟然是这种人。” “那……那刷新出的陌生ai，都可以培养吗？”秦光窘迫地连忙打岔道。 “也不是哦，你看那个‘amanda’和‘xue’，明显就是被人聊骚过的，到了一定程度可以改名。如果它们已经被其他人培养出了‘性格’，有可能会不想理你呢。” “你怎么知道后两个都被人聊过？我所见的这五个id，若说有不同，也只有‘xue’看起来不像英文名。” “大概是这网站设计者的嗜好吧，我也是玩了半天才明白，原版的名字在英文中本身就是一个有具体意义的词汇，譬如‘bob’、‘peter’、‘alexander’。” 秦光这才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的三个ai，“lily”、“cherry”、“rose”分别是百合花、樱桃和玫瑰的意思。 “所谓培养，就是和ai聊天吗？”秦光想到cherry，她看起来只是一个通过读取关键字、然后从知识库中搜索答案的问答机器，这样的功能他在妮娜的身上已经体验烦了。 “对，难不成你还想约她出来见面？”林笑妍白了秦光一眼，“不过在聊天这件事上，也得有技巧才行。让姐看看你的社交成果。” 林笑妍点了点cherry的名字，但等了半天却没有反应。 “发生什么事了？这只是点不进去的历史列表吧？”秦光问道。 “不不不，这种情况是你的cherry正在和别的男子热聊着呢。” “不能同时会话，这连几个世纪前的聊天软件都不如。” “这是个模拟培养ai的网站啊，不说那么复杂，你把聊天当成约会好了。你有见过三方约会的吗？” “那算了，没啥意思。”秦光伸了个拦腰。 “别啊，真的是越玩越有意思，给你看看姐的劳动成果。” 林笑妍坐了下来，注销了秦光的账号，用自己的邀请码重新登录。 秦光扫了一眼她的虚拟好友列表，上面有三个ai的名字，分别是“fan”、“john”和列表最上端的“will”。 “will，这名字好熟……”他自言自语道，“对了，这不是奋进号f的a联邦总工程师兼舰长的名字吗？林姐，难道你……” “拜托你有点文化行吗，will是希望的意思，你以为姐和你一样，跑来网上找cherry吗？” “可……可是不对吧，你和will在舱体发射那天见过面的。何况，它在你虚拟好友列表的第一位，这……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他是你登录这个网站以来最先聊的ai好友，二是他是你最近一位进行过聊天的好友，三是他的好感度在你的好友里最高，是哪一种呢？” “姐仅存的好友里相对最早开始聊的，行了吧？”林笑妍窘迫地想结束这个话题。 “仅存的好友？”秦光琢磨道。 “你玩久了就知道了。”林笑妍叹了口气。 这时网页上一个小弹窗出现，林笑妍在秦光的注视下，极不情愿地打开了。 “嗨，vivian，我最好的朋友，刚才我们聊得很愉快，怎么突然消失了呢？你离开前提的关于在火星环境中舱体的保养问题，我这边查了好久，终于找到答案咯。让我们继续好不好？” “呵……养到了这种程度，当个百科全书查查资料还挺好使。”林笑妍尴尬地笑道。 “等我半个小时，马上回来。”她快速键入了这行字。 “ok，等你!”will在语句的结尾处发送了一颗大大的红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基地的避难室 “怎么养你自己看着办吧。”林笑妍慌乱地注销了账号，将界面退回到邀请码界面，站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走到了秦光身后。 秦光用自己的邀请码重新登了进去。他点了一下cherry的名字，对话框弹了出来。 正当他思索着要怎么开场时，那对话框闪了一下，消失了。 “怎么回事，bug吗？”秦光迷惑地看向ai好友列表，里面已经没有了cherry的名字，整个列表一片空白。 “呼呼，八成是你的cherry和别的男人跑咯!”林笑妍幸灾乐祸地说道。 “这……也会跑？”秦光哭笑不得。 “这网站似乎是模仿了人类情感的设定吧。人的注意力和感情分配总是有限的，当和其中一位的好感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逐渐冷落其他人。 你和她本就没什么好感基础，别人撩一下你就被开除，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样啊，那我可玩不来了，搞得比上班还累。” “好好玩，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可干。姐刚玩时也这样，好几个男人都跑了，攒了些失败教训。 何况姐也说了，这只是八成情况啊，在姐聊跑的ai里，有一个明明很好的，却突然消失了。这大概是这网站延长用户时长的手段吧。” 林笑妍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检查了一下胸前的徽章，心情愉悦地离开了秦光的家。 秦光回想起刚才在曜日塔顶端那些向他走来的冰冷躯壳，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它们似乎是被预设好了程序的机器守卫，自己因为触碰到了塔顶的某种禁制——或许是与那漂浮的光球有关，最终导致了机械守卫的启动。 在确保身后没有追兵之后，他再次望了一眼不远处一座日耀塔的塔顶。在这接近垂直的角度下，光球已经看不见了，只剩白光照亮的一片天际。 他这时觉得，自己真应该顺手在那具跌落的仿生人残骸上带走一些东西，不怕带有辐射或是致命毒素，起码在他接近时，神秘宇航服并没有发出危险警报。 现在折返，即便没有追兵，也是毫无意义的了。混乱之中，他像无头老鼠一般在建筑物间穿行，除去远方的高坡能确定基本方向，此时却也不知自己身在城市的何处。 秦光环顾着周围，这里的地势偏低，不利于排水。古城露出地表的部分很少，只有零星的方头偶尔高过他的头部。 但这一切高差都被尘土填平、就算是那些重见天日的高楼，在冒出土面后不久，也许另一场沙尘暴就会袭来，让这段历史再次回到尘埃中。 这些低矮的楼顶没有日耀塔的装置。看楼的高度、样式以及坐落高程，或许意味着这里是贫民窟。反而言之，日耀塔似乎是这文明设置于富人区中的某种神秘装置。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隐藏在一个建筑的阴影里，度过这毫无睡意的后半夜时，耳边再次传来了封雪的声音。 “检测到您已距离避难室过远，已为您寻找到返回避难室的路。” “封雪，你在吗？请回答。”秦光像抓住了稻草的落水者，与睡前时一样，再次询问回去。 这一次，似乎被他抓住了机会。 大约隔了五秒钟，对面传回了那个清泉流响般的声音。比起提前录制的音频，这声音中带着多一些的温度。 “在的，我从你破损的航天服中，知道了你叫秦光。这个身份信息是否有误呢？” “无误，封雪，我想你应该认识我！我们在祝融二号基地进行过通话。” “秦光，再次重申，我并不认识你。但我想知道，你现在是否需要帮助？” “我想回避难室……但不是你们救了我的那个。基地，基地的避难室！” “对不起，你的问题太模糊了，我们不知道你究竟指的是什么。” 秦光思索了一下，当对面说他的问题太模糊的时候，这也许意味着两种可能性。如果不是孙为本身并没有太多的能力。 那就是她知道得太多，无法从他语焉不详的“基地”一词中搜索到精确的匹配物。 所以于他而言，是没必要进一步进行说明的，因为前者他将无法得到正确答案，而后者不是会引起孙为的注意，就是让他得到掩饰的答案。 索性，他换了一种问法：“封雪，能告诉我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吗？” “罗曼的遗址。”对面简单地回答道。 “你们……是罗曼人，哦，不，你们属于罗曼？”秦光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面没有回答。 “封雪你在吗？” “在的，有事请讲。” “这个文明，已经不存在了吗？” “是的，如你所见，大部分的人在一场灾难中死去。” “大部分人？” “是的。”封雪的回答简捷至极，仿佛那温暖的语气只是浮于表面的伪装，底层寒冷的逻辑才是她的本质。 “他们在哪儿？我是说少部分活着的……” “他们已经离开了。” 面对封雪滴水不漏的回答，秦光决定暂时放弃深究，转而将问题引向了自己。 “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吗？还有着宇航服……似乎隐藏着我想象不到的科技……” “我们救你，是为了我们自己。宇航服请尽管放心，它对你的生存十分有利，其中没有设定任何不利于你的程序。” 听到封雪的回答，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在秦光的脑海中萌生。他不确定他们能否从这件宇航服中读取到他的想法，干脆直接脱口而出：“我觉得，我是被你们圈养了是吗？” “不是的，秦光。你哪里都可以去，在火星上，甚至凭借自己的行动返回地球。我们不会干涉。” “我不想被困在这坡下城市的遗址中，我还有自己要去确认的事。” “凭你的力量无法爬上那高坡，已为你规划出绕行的路，请注意查看。”封雪仿佛读出了秦光的想法般，直截了当地回应道。 话音刚落，眼前航天服的透明可视部分就如同一个计算机屏幕，投影出了一副平面图。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接受调配 平面图是蔚蓝的，当秦光将目光注视在它之上的时候，航天服的透明头盔就成了一块坚实的屏幕。屏幕上的蓝色线条有一定的透明度，对他观察周围的情况没有造成丝毫的妨碍。 在平面图的正中，闪烁着一颗如同警示灯般的红点。结合平面图上贫民窟字样的标注，他马上意识到了，这是他所处的位置。 他伸出一只手，横在了视野中蓝色地图和透明头盔的外侧，轻轻拖动。那地图果真就如同接收到了指令一番，平移、旋转、缩放，以如秦光所愿的姿态悉心接受着他的调配。 他采用手势指令将地图拖至红点的远方，发现这地图并非是根据这座古城的原始资料图绘制的。 不久之前那地质灾害造成断层产生的高差用一道乳白的粗线标识了出来，与红点一样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提示光。 秦光注意到，在离红点远一些的地方，蓝色的绘图条纹似乎比红点周围黯淡了一些，明暗之间形成一个残缺的圆形，在建筑物遮挡处折断。这也许在向他显示着可视范围。 这时，以透明头盔为背景的投影，整个闪烁了一下，似在提示秦光，周围出现了情况。 他仔细拖动着地图，发现在地图边缘，蓝色纹路快要消失殆尽的地方，三颗亮得触目惊心的绿点，正在缓缓向他靠近。 秦光十分紧张地盯着那些闪烁的绿点，它们在蓝色的线条间缓慢地移动着，行迹是如此的鬼祟而古怪。 它们是“人”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显是否定的。在这城市的废墟中，不可能有和他一般活生生的人类，最可能的，是那些行动笨拙的仿生人。 那些绿点的行动速度他无从判断，好似有些快，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已经朝他的方向又经过了一条旧时的“街区”，距离他只有十来栋房子的间隔。 秦光想也没想，猫起了腰，以一些稍微高大的建筑为掩护，朝着来者相反的方向用正常的速度行走。孙为的宇航服比起祝融基地的要灵活得多，行走速度更接近在地球上散步一般。 他走了大约五分钟，这个方向的建筑比贫民窟的要高些，直到来到了一个被小丘堵住的路的尽头。他查看了一下眼前的地图，发现自己与那些绿点仍隔着十多栋楼。 绿色的小点仍在朝着他的方向，以和他差不多的速度缓缓走来。这样的速度，是日耀塔顶那些笨拙仿生人无法达到的。 难道他们真的是人？秦光的心中突然亮起一道光，他想起了失踪的宇航员们，难道孙为也将他们救下了吗？ 这本是他体验到孙为能力时就应该想到的问题，在自身的危机面前，竟被遗忘了许久。 “封雪，封雪，你在吗？”秦光一边打开通讯设备，一边将自己的身子藏在一栋出土两米多高的大楼之后，小声呼叫道。 “秦光，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封雪的声音传回。 “你们……你和孙为，最近有像救了我一样，救过其他人吗？” “没有。”封雪简单地答道。 “真的没有？能与孙为确认一下吗？” “不用确认了，真的没有。” “那你们……有没有侦测到，地面上有和救了我时一个着装的地球人的行动痕迹？” “没有。孙为无法离开墓地。而我，也只是偶尔出去罢了，地面上的事，我们并不太关心。” “我在宇航服的地图上，看到绿色的小点，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智能生物行动的痕迹。”原以为封雪会搪塞，没想到竟简单而直接地回答了。 “一会儿聊……”秦光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小点，他们距离他现在只有不到七栋房子的距离。 这个距离仍在不断缩小。他们似乎具有了灵性一般，沿着他的路径分毫不差地走过来。 秦光僵在了遮挡的建筑后，大气不敢出一声。他的余光撇了一眼横在路中的小土丘。它的顶端已经被一缕晨光照亮，黑夜褪去了最后一点对他的掩护。 也许这样的掩护只是个他一厢情愿的障眼法。封雪只说了绿色的小点代表智能生物，可谁知道他们是否携带着在黑夜中观察的工具呢？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出现、变长，快要伸出掩体的遮挡线，便只能朝着掩体的中部挪了挪，让那小土丘的坡脚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来者只距离他两三栋楼了。航天服已经接收到了外边的动静。夹在在呼啸的风声中，一阵阵金属的摩擦与撞击声充斥着他的耳膜。 他们是带着什么机械的吗？秦光看着凸起的小丘顶，两道颀长的人形影子穿过了上面。 是人吗？难不成，依然是仿生人？ 秦光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外面的声音起了变化。金属的撞击与摩擦声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些单一音节穿过金属通风管道的声音。其中又伴有颤声，仿佛深海蓝鲸的呼唤。 如果身上穿的是烈日下的汗衫，他此刻恐怕已经浑身湿透。 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视域缩小成了那三个绿色的小点。他眼睁睁看着走在最末的小点与前两个汇合。他们停驻在小丘前面，用越来越怪异的声线交谈。 他们看起来似乎有些激动，语调也便变得高了些。 但与地球人不同的是，地球人因为激动而提高音调，声音的响度也会不自觉地增大。而与他一楼之隔的那些不明生物。 交流声并没有变大，只是恒一地保持着均匀的声量和字符频率，丰富而单调地传递着信息。 三个个体的音色并无不同，不同个体说话间只是“礼貌”地保持着相同的间隔。这不是一首声色统一的合唱，而只是一段没有和声的谱段。 这些声音就如同魔咒一般，困缚着秦光的行动。让他只能盯着眼前挤成一团的绿色小点，心中默默在蓝色的线条间为他们规划出原路返回的路线。 其中一个小点朝秦光的方向上动了动，但并没有持续。似乎是转了个头，他们开始沿原路返回。 第一百八十八章 趁虚而入 金属管道般空灵而嘈杂的讨论声消失在了卷起的沙尘中。秦光默默注视着频幕上的它们，终于消失在了渐隐的线条之外。 在又确定了几遍画面内没有其他封雪所谓的“智能生物”后，秦光缓缓从身后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建筑侧走出。 小丘已经完完全全沐浴在白日的阳光下，他愣在原地，看着沙地里狼藉的景象，一时间难以描绘他们的形状。 那是比普通人类大上两三倍的脚印，形状近似椭圆形，边缘很光滑，陷入地下大约是他脚印的四五倍深。脚印之间还有拖行的痕迹。 这时，他才惊恐地察觉，自己在沙地中留下的蛛丝马迹。 可是他们没注意到更小的脚印吗？秦光难以置信地盯着拖行痕迹间还没被完全抹去的自己的脚印，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 它们大约并非是达到人类高度的智能生物，很可能是火星上这个名为“罗曼”的文明的造物。但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何这些造物体内，没有植入辨别脚印的痕迹。 他呆望着眼前开始皲裂倾颓的楼房，它们就像一个个从棺材中挖出的骨架。不久之后，这曾经被深层沙土保护住的文明象征，也将会在腐蚀性的火星风暴中，消失殆尽。 如果，这些钢铁巨兽被造出时，这里不是、甚至整颗星球都不是一片荒漠呢？他不敢去想象。 秦光虽然不知道自己在遇到滑坡后，花了多长时间才苏醒，但这段昏迷的时间就像一堵巨墙，将两端的时间隔离。 他在醒来后所经历的时间不到一天，但所经历的事似乎比墙的另一端还要多。 它们像一层阴影，简单地笼罩在他的心上。恐惧、担忧、好奇、防备就像快要漫堤的洪水，在他不经意间，不知会从哪个薄弱的缺口趁虚而入。 他再次望向眼前的脚印，那坚深的沟壑让他明明白白地体会到了一种弱小的无力感。 此时他才意识到，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神秘的古老火星遗址，而是一个步步危机的巨大陷阱。 他看着蓝色纹路间用虚线表示的通往边坡之上的路径，那就像一条生命之索，让他逃离此地。 秦光没有继续耽搁，沿着头盔上投影出的方向，小心地观察着屏幕上的时隐时现的绿色小点，开始朝着基地的大概方向走去。 他大约又走了三个小时，很幸运地没再次遇上那些智能生命造物，终于来到了图示上的一个缓坡处。 缓坡很长，竟让他走了十多分钟。当他走上去时，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火星原野。 面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他的心中一阵激动。 他回望了一眼被掩藏在断崖阴影中的地下城市，庞大的露出土面的建筑群显得十分深邃。从上面向下望，他这才发现它们距离地面是如此之远，就连努力破土而出的曜日塔也不能贯穿地面一二。 毫不留恋地，他愈发熟练地使用航天服内置的计算机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坐标，朝着有些遥远祝融二号基地的大概位置跋涉而去。 他在荒原上留宿了一宿，藏在一块巨石之后，却差点整夜没合眼。火星上没停过的风向他吹来，从古城遗址的方向掠过遮蔽他的石头，一直向着祝融二号基地的残骸而去。 休憩点绕着巨石换一个方向也是无济于事的。这里变幻莫测的天气赋予了风怪异的秉性，总能找到一个角度让你感受异星的凄苦。 秦光睡着时已经接近黎明，醒来时已是中午。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航天服上的沙土。风已经比夜晚时小了许多，这似乎是火星最平和的时候。 他再次查看地图，重新确定了方位。又走了两个小时，在摇曳的日光下，一个有些熟悉的轮廓出现在了与天的交界处。 秦光有些不敢相信，仔细朝着那个疑似建筑的物体确认着。 等到他终于用力看清那团物体的细节，内心顿时一阵狂喜，竟不自觉地干笑起来。 真的已经回来了吗？自那日他遇到了滑坡，支撑着他的所有信念都随着他在坡上的滚落而神形俱灭。如今这种信念似乎又重新聚集，凝结成了可靠的形状。 它们……不会又是海市蜃楼吧？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却立刻被他否定了。 他控制不住地朝着那团建筑物的残骸跑去。它们不远，也许几十分钟就能到达。 伴随着秦光的奔跑，眼前的地图上角落的坐标也开始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变动起来。自他离开了古代城市的深坑。 似乎是因为附近位置细节的变少和视野的开阔，地图的比例尺自动变大，也囊括了更远的可视范围。 那地图似乎也回应了他的心声，边缘的位置，开始出现一个类似基地的俯视图。一开始只是模糊的浅蓝色线条，随着距离的接近，图标的颜色开始加深。 就在他正以为可以放下心的时候，基地图标内部与周围突然出现的大量绿点让他愣了一下，脚步也随之停止。 他跟得了应激性综合症似的盯着那些绿点。 他们是谁？封雪只说那代表着智能生物。 会是封总他们吗？不，这不可能，单从自己清醒后直到其他人消失的时间来看，已经大约一个星期了。他们的户外探险补给并不能支撑这么久的时间。 加上火星的气候如此多变，期间他们还经历了一场足以将古代城市吹开的沙尘暴。当沙尘暴过时，他就觉得他们已经无法生还，何况……是不知又过了多久的现在呢？ 更可能的情况是，重见天日的文明中的那些不明生物，发现了他们的基地，正在不断研究。没准再过一会儿，那些小绿点就会四散开来，搜捕他这个幸存者。 秦光倒吸了一口冷气，基地已经近在眼前，但看着这不断闪烁意味不明的绿点，他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闭上眼睛，拼命去回想基地周围的环境。他记起了沙暴之后，基地不远处有一个小沙丘，在祝融号g相对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九章 荒诞想法 在地图上重新规划路线之后，他悄悄爬上了小沙丘。从这里望下去，可以勉强看清那些生物的形态和部分细节，也不容易被发现。 那些生物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也穿着白色的宇航服。金属的构件在夕阳的余晖下有些晃眼。 他们已经停止了在基地前场地上的聚集，在基地和祝融号g内外进进出出，好似在对基地进行着修复工作。 秦光盯着一直站在加压舱残骸前的那名“男子”，那人面向祝融号g的方向，只留给了秦光一个身材魁梧的背影。 尽管太空服几乎已经完全遮蔽了他的形体细节，但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封总？就在那人转头望向基地的瞬间，秦光差点叫出了声。 他将探出的头重新缩回到小丘之后。这是一个他曾经最期盼的答案，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答案。但现在当这个答案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却完全没办法接受。 他们……他们真的还活着？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智能生物行动的痕迹。” 封雪那简单的回答再次横在他的心间。然后这团文字瞬间又变成了记忆中那个深深凹陷的巨大脚印。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望向远处的人，除了封总，他又辨认出了另外几名同事。 理论上，他们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秦光将宇航服的头盔紧紧贴在沙地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着这段话，抑制着自己冲上去“团聚”的冲动。 可你也一样，灾难之后，你还活着。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幽幽响起，诱惑着他。 封雪说，她们没有遇到其他的生还者。 你相信她，相信孙为？如果他们遇到其他文明并且生还呢？如果这个星球真有除孙为和我们之外的人，你是信还是不信呢？ 秦光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狠狠甩了甩头，似要将诸多疑惑抛诸脑后。但当他重新望向封总的方向时，这些困惑又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 他强迫着让自己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开始谨慎地观察着他们的行动。 基地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还是那副被风暴摧毁的模样。 按照工作规范，他们现在应该利用经历过风暴后仍然稳固的结构部分，着手重建祝融二号基地。 看他们在祝融号g内内外外穿梭的样子，也并非刚刚返回。但不知为何，他们却迟迟没有动手。 紧接着第二个疑点出现了。一名工程师模样的宇航员，从舱内手持一张纸质的蓝图跑了出来，跟着封总低头商量着些什么。 祝融二号基地的施工图被储存于祝融号g的硬盘内，由封总统一管理，所有人都可以使用终端申请下载阅览。 为了防止系统发生意外，施工图也采用了几个世纪前的纸质蓝图加以备份，安放在储物仓的最深处。 在祝融号g正常工作的状态下，还多此一举从箱底找出几张纸质的图纸，这行为实在不像现代人。 而封总看起来也有些困惑，他没有对工程师拿出蓝图的行为感到不合时宜，相反的，还跟着那人展开一米多长的图纸，好似在研究什么。 据秦光所知，祝融二号基地因为在火星的施工的困难程度，本就没有考虑极端的天气情况。 遇到此类灾害时，众人只需进入避难室或祝融号g避难，等风暴过后，再在原有结构的基础上，对破损部分按原样重建。 他们曾经把基地完好的建立，秦光不知道，封总对于这设计难度远小于施工难度的图纸为何还会如此上心。 难道……他从未见过这张图，正在和同样不知道的工程师商量着办吗？ 封总接下来的行动印证了他这个凭空冒出的荒诞想法。 基地内又有几个人走出，拿着他们施工用的钢卷尺，一面对着图看，一面量着距离，还用舱内找出的铅笔在图纸上运算着什么。 这派头，像极了毁灭纪后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苦哈哈的野外工程师。 封总零零碎碎算了一阵，终于停止了手边的工作。 让秦光感到难以理解的事再次发生了。却见封总从航天服的工具袋内掏出一个比手掌大一些的红色方形小盒，将盒子的一面贴在了宇航服的头盔上，正说着什么。 这盒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他本以为这是封总秘密保管之物，但不到一分钟，又一名宇航员从舰内走出。 这是一名年轻的宇航员，和秦光是相同的岗位。只见他的动作慎重，手中端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 回想起封总对着盒子呢喃的动作，这位老人似乎正在模仿使用老旧的电话机。 封总难道真的是在用那盒子与其他人联络吗？可宇航服内明明就嵌入了通讯器。 秦光看着更多的宇航员走了出来，他们手中同样端着红色盒子，即便是走得够近，也在使用它联络。 那场面仿佛在举行一场神秘的法会。他们以“封总”为圆心，静静地看着他在蓝图上笔划，又透过红色小盒，宣讲着“教义”。 现在秦光可以完全肯定，这些人的行为举止，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了。 如果只是行为逻辑上，还可能用突发状况或特殊任务辩白。但秦光观察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好久。 发现他们连个人行为习惯上也出现了明显的差异。非但如此，他们手中的神秘之物也让人难以捉摸。 他抱着一丝希望，想要最后试探一番。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大部分航天员都返回了基地下方的避难室中，祝融号g因为人员尽数离开，重新启动了低功耗模式。 从避难室的线路延伸而出的应急探照灯下，只剩两名身着白色宇航服的航天员，如同幽灵一般，在废墟曾经的过道中麻木地来回巡视着。 秦光取出一个真空包装袋，将随身背包安置在小丘后的沙地中，小心翼翼地潜到了离破损的加压舱大门不远的、通讯室的墙根下。 他手中的真空包装袋内是宫保鸡丁，是孙为模仿他遇难前背包中的那些制作的。 第一百九十章 神秘气息 味道比原版来说不敢恭维。外形上，甚至连包装袋上密封带的纹路，倒是复刻得惟妙惟肖。 只是包装袋上有关f275的烫字印花和图案，孙为画得极为拙劣，假到几乎是所有航天员都能一眼认出。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他失踪的同事，他们看到这具有明显复制痕迹的宫保鸡丁一定会大惊失色，甚至立刻下避难室寻求帮助。 趁着两名宇航员在加压室残破的墙后交汇的一瞬间，秦光火速将宫保鸡丁扔在了加压室门前的沙地中，然后摸黑躲回了小丘之后。 “噗”的一声，两名宇航员发现了这袋完好无损的宫保鸡丁，其中一位穿过加压室，捡起了它。 秦光望着两人在基地内外前前后后搜寻了一番，重新回到加压室前。他们借着灯光，开始翻来覆去地琢磨着那袋宫保鸡丁，然后似乎终于有所动作。 在他们转身的一刹那，秦光满怀希望地以为他们会去叫人。但手拿袋子的一人只是弯下腰，简单将这袋子倚放在断墙边，便返回继续巡逻。 已经不需要再多做试探了…… 黑暗中，秦光无声地叹了口气。虽然在他的心底，这已经是一个早就构筑好的结论，但当它真的浮现出来，那一丝带着侥幸的希望，转而变成了加倍的重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们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他同事的失踪与他们有关联吗？ 他现在拒绝想这些问题。现在最要紧的，是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而只有活下去，才能将这一切揭开。 眼下只有一个地方，似乎冥冥中已经注定在等候他的归来。 黑暗中，那深不见底的古代都市遗址的某处，避难室内，还摇曳着孙为为他准备的一盏灯光。 空研所的休假似乎无止无休，林笑妍已经数次通知秦光，研发部门的休假继续顺延。 但他始终觉得，能上面做出如此的决定，原因恐怕是一变再变。 一开始，是因为那段神秘的疑似火星的影像。 当那些真实身份不明的“航天员”消失后，愈发激烈却逐渐有序的红晶教派的抗议活动成了新的理由。 而现在，当这纷飞的乌雪为寒冰广场覆上一层齐膝深的棉被之后，这顺延便成了无止境的等待。 秦光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气势恢宏的场面，自毁灭纪后，尽管生存环境依然苦寒，但气候已经趋于稳定。 最初只是持续几天的中雪，然后中雪转为大雪，并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所幸的是，在这经历了几百年风雪的人类社会中，现在的状况除了无法正常出行，各种设施都完好无损。 这样也挺好，起码那些抗议者都各回各家了。秦光望着耸立在广场雕塑旁一根根冻成冰棍的仿生人，苦涩地想到。 他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新闻弹窗中立刻出现了各种有关暴雪天气的新闻。他随意地点开其中几条瞄了一会儿，众口一词这是百年不遇的大雪，持续最少两个月云云。 这时他听到玻璃窗上有重重的敲击声。他慢吞吞地走过去，从屋外风雪中悬停的银色无人机上取下了在网上订购的食材。 自这场大雪开始了几天后，这已经成为了居民们购物的唯一方式。每到接近饭点时，天空中总会出现比以往更多的、提着大包小包的无人机。它们好像成群的蜜蜂，在雪中不辞辛劳地穿梭。 同样忙碌的还有社交软件。空研所的同事们之前一直很忙，现在空余出了大量的时间，便纷纷展现出宅男宅女的一面。就连秦光打聊的频率也变得高了起来。 他将取到的食材丢到厨房，想着两个小时后再开始做饭。妮娜的手艺真是很差，倒不如他亲自动手。 离到饭点还有一些时间，他瘫回电脑椅上，单腿挂着扶手，习惯性地打开聊。 一堆未读动态弹了出来，大多是这些宅人同事们的厨艺展示。秦光迅速将它们划过，用力过猛竟直接拖到了最底端。 萝莉给的那个网址静静地躺在了会话缩略栏里，带着比雪还浓厚的神秘气息。 burningstar这个网站，自前几日林笑妍离开后，他再没有登录过。 这并非是由于他对ai聊天完全不感兴趣。被困在家十多天的他已经开始研究同事的菜谱了，不再访问burningstar，更多的原因是敏感的他对于这个网站的设定感到隐隐的恐惧。 cherry、lily、amanda，他们真的只是没有躯壳的ai吗？ “老古，我发现在协力者计划中，封雪似乎出现了人类的情感。” 封总家里，鹦鹉的这句话如同一首恐怖童谣，一直在他的心底盘桓。 封雪真的是一个ai吗？至少他在与她交流的过程中，许是因为她的冰冷性格，竟一点都没有察觉。甚至，他的内心深处还萌生了一丝对她的爱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萝莉上方的一个好友。 “你好，我是封雪，一聊。” 这是秦光与封雪认识后不久，加好友时自动发送的打招呼信息。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从未进行过网络聊天。 她在吗？秦光看着她的头像，那是一个死气沉沉的灰色女性仿生人。或许这样的天气再持续几天，她就要和底下那个灰白的女郎一起被移出最近对话列表。 “在吗？” 秦光试探着对她发送消息。 没有回应。 秦光等了一会儿，还是转聊的公众社区，向浏览一下网络热议的新闻。 让他没想到的是，曾经在线下热火朝天的抗议活动，竟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被搬到了网上。 聊有一个内置的着名虚拟国际社区，他发现里面的言论越来越极端，中文掺着英文，各种第二毁灭纪的言论尘嚣甚上。 不同的神秘学说中夹杂着不乏大神级的言论。它们用动画模拟出了地球环境接下来的变化。 甚至有人认为，逃离即将无法居住的地球、移民火星，然后利用那里的古代技术创建新的家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无法遮掩的潮流 议论声、争吵声，在地球的皑皑白雪之下，像一座座火山，暗自流动、最后喷发。 他向来只愿做这种争论的旁观者，如今两边势同水火，甚至在时刻分歧派生出新的派门，然后加入这场混战，这让他更加没有兴趣。 秦光看了看满屏的臆想和激进的观点，皱着眉头离开了虚拟社区。 他又打开了其他的网站，却发现只要是在能发言的地方，都少不了类似的争执。尽管各种规则已经明确规定限制此类讨论，但堵不住的恐慌如奔流的江水，滔滔不绝地向东流去。 秦光曾经因为兴趣，查阅过毁灭纪前的资料。那场风暴来得是如此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时间告别。 时至今日，它的回音却愈发猛烈。刻在人们心头上的疤痕被精准地传承了下来。隐隐作痛之时。 才让人惊觉，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当有征兆表明第二次伤痛即将出现，其产生的副作用远比第一次强烈得多。 甚至连各种购物网站也开始明目张胆地消费着人们的恐慌情绪。 同款改良火星土栽培土豆、火星风潮流服饰、火星遗迹模型等各种跟风产品随即被挂上了首页。 不用秦光深入调查，嗅觉敏感的商家已经察觉到了这股再也无法遮掩的潮流。 去火星，不是作为一个地球的先驱拓荒者，而是一个渴望享受红晶带来便利的信徒。 一个即将失去家园而寻求火星古代文明庇护的地球难民，甚至是一个把火星的古代文明当成神崇拜的朝圣者。 都已经疯了吗？秦光苦笑着摇摇头。 “秦光，在？” 一条消息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心中一颤，以为是封雪回复了他，却发现传来信息的只是林笑妍。 “林姐，什么事？” “网上的情况你看了吗？” “看了，感觉已经变了味。” “不是，我是说burningstar，这几天你没上？” “没，最近没什么心情。那个网站怎么了？” “你去看看吧，哎，连我的will也这样了……” 林笑妍发了个哭泣的表情。 秦光想了想，还是决定按林笑妍所说，登上burningstar一探究竟。 秦光输入了burningstar的网址。 依旧是那个简洁的邀请码界面，输入符枯燥地闪烁着。与外面越来越狂热的世界相比，这里仿佛柳暗花明的世外桃源。 “0”。他不假思索地键入了。 三个陌生的推荐好友弹了出来，分别是“joe”、“may”和“lin”。 秦光查看了现实好友列表，发现包括热衷于这个网站的林笑妍在内，里面的头像都灰了。而自己的虚拟好友列表中仍是空荡荡一片。 也许网站的这点设定也模仿了现实，cherry走了，便是真的走了。 他想到了林笑妍刚才说的话，一时间却也毫无头绪。 眼下，他没有虚拟好友，能做的只有与推荐的ai建立好友关系。 秦光尝试点击了屏幕最中间的“may”。只见聊天窗口刚弹出不到一秒，便立刻消失了。他记得林笑妍说过，这也许是别人养熟的ai，不会轻易搭理陌生人。 他又依次点了“joe”和“lin”，出现的还是同样的情况。 看着最后一个对话框消失，他开始感受到了林笑妍沮丧的原因。尽管他只登录过burningstar三次，但这次确实与前两次有所不同。 之前许是通过了摄像头，识别到了他的身份信息，所以清一色为他推荐的女性ai，这次，三个名字中，至少有一个是男性的名字。 不过这也不一定，这三个ai都不愿搭理他，说不定是被其他人改成了男性的名字。 如果这一点还能根据已知的网站设定说得通，那秦光发觉到的第二点就有些奇怪了。 他的ai好友列表空空如也，按理说，在这个网站上他仍旧属于开荒期的新人。产品逻辑上看。 列表中起码应当为他推荐没被聊骚到不理人程度的ai。但这次给她推荐的三个ai都不理人，这实在有些不合理。 秦光注销后重新登录了网站，这次出现的推荐好友是“alen”、“peter”和“lily”。 他看到lily这个名字，心里想着总算遇到一个熟悉的id，便心急火燎地点了进去。 “啪”，这次的聊天窗口只是一闪而过，秦光甚至都没看清窗口的样子便消失了。 他苦笑着点开了“peter”，记得这是林笑妍的“前男友”。 同样是一闪而过的聊天框。 “林姐，为啥他们都不愿意和我聊天？”秦光聊上问道。 林笑妍许是太沮丧了，只传回了一排又一排哭泣的表情。 秦光叹了口气，想着最后这个试完便下线。 他点开“alen”，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窗口没有直接关闭。 你好。小心翼翼地，他想着这么开始交谈。可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键盘，对面就发来了“问候”。 “为了燃烧星球！为了燃烧星球！[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 霎时间，口号似的怒吼伴随着大量红水晶的表情包淹没了整个聊天记录栏。 这完全成了外面那帮人的投影。 “你好，我是yang。” “yang，你是我们的同志吗？为了燃烧星球！[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 “我是，为了燃烧星球。”秦光不假思索地输入了这段话。眼下，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你好同志！别忘了明天晚上的聚会！为了燃烧星球！[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 “我还要去寻找其他的同志，再见，祝你好运！[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 连续刷屏后，alen火急火燎地结束了聊天。 再见。秦光的文字刚刚输入，还未来得及发送，眼前的对话框便消失了。 他连忙去看ai好友列表，松了口气。alen的名字保留了下来。最起码，他也并非一无所获。 只是为何只过了一个星期，这网站的ai就变成了这样？是红晶教派中的那些极端分子弄的吗？ 秦光看了看手表，在电脑前蘑菇了这么久，是到了该做饭的时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最后的希望 “妮娜，午饭随便弄点。”他朝着门外大喊，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 伴随着妮娜的回应，秦光再次注销后登录了网站。 这次刷新的三个ai，其中一个立刻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will”出现在了屏幕的左侧。 秦光如同使用金钥匙开启宝库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慎重地点击了这个名字。 聊天窗口出现了。他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如alen开启刷屏轰炸。 十秒钟过去了，聊天窗口内还是一片空白。 “你可以开始与对方进行聊天。”系统的提示出现在了历史记录的页眉处。 “你好，我是yang。”秦光试探性输入文字。 “你好，我是will。很荣幸认识你。” 他没想到对面立刻作出了回复，举止言谈间透露着许久之前那个男人绅士般的做派。 “我来自f275，你呢？” “我来自大洋彼岸的a联邦。” “我们这边雪下得挺大的，大洋彼岸情况如何？” “我们这边雪也很大，你应该有所了解，现在网上许多人说，末日就要来了。” “末日吗？我不懂，网上所说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末日呢？”秦光装傻道。 “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是最流行的一种，是几百年前毁灭纪时的状况再次来临。” “是吗？这应该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对方迅速地回复道，“我们正在经历自毁灭纪后最大的暴风雪。虽然现在情况还在掌控之中，一旦降雪量超出了他们对这座城市的设计值，恐怕悲剧会再次重演。” “应该不会吧。”秦光模模糊糊地回复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will对刚才的讨论不置可否，直接转进道，“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我们怎么办？” “红晶？如果我们有红晶，是不是就能渡过难关？”秦光想了想，按照目前网上的氛围，给出了一个谨慎符合当下潮流的回答。 “是的，如果有，当然是好的。尽管在气候稳定时期，清除红晶归还土地是一个不能算错的决定，可一旦末日降临，这将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那为什么不能重新培养一些呢？”秦光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看来你也略有耳闻。制造红晶的菌种确实被保存了下来，并在各联邦秘密用于充当航天燃料。 但实验室培养的那些完全不足以抵挡即将来临的灾难，如果要大规模培育，只能让它们重新占领土地。” will说完这话，发了个叹气的表情。 秦光听will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竟差点进入了他的节奏。 对面是ai。秦光提醒着自己，竭力不把will想象成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彬彬有礼的友邦绅士。 will确实已经脱离了问答，对自己说得太多了。他真的只是一个ai吗? 秦光依旧决定顺着对方的意思聊下去。 “重新大规模培育红晶，我想，如果在特殊情况下，符合所有人利益的话，恐怕也不用分派别了吧？” “yang，据我所知，噬寒葡萄球菌能正常工作的温度，是在零下二十摄氏度度到零下一度之间。 当温度高于零上五度，就会失去正常代谢能力，而如果低于零下三十度，就会完全失活。” “will，难道你认为第二毁灭纪，平均气温会再往下走二十度吗？” “我很确定，我的朋友。这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will谦逊而惋惜地说道。 “可我想，你也许知道其他的办法。”秦光进一步试探。 “当然。你没有加入红晶教派吧？看你的样子，想加入？”will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我刚刚加入不久。” “那也许你已经有所而闻。但我还是与你再说一次吧。红晶教派在比那段火星影像更早一些的时候，已经知悉了火星上存在史前遗迹的事。在那个文明中，红晶是被广泛利用的能源。” “你说的这些，我看到那段视频后也有所猜测。” “根据红晶教派破译的火星史料记载，那个史前文明名为罗曼，在一场名为尼尔比斯的灾难中灭亡了，但他们的遍及地下的、维持局部土壤温度的红晶培育装置仍在没有腐蚀性的深层土壤中沉睡。那是一个伟大而古老的文明，科技实力远在地球文明之上。” “所以你认为，我们要去获取他们的技术，来帮助我们度过灾难吗？” “不不不，这真是个卑劣而奇怪的想法。” “这哪里奇怪了？我们……红晶教派，不正是渴望能让红晶重新遍及地球的土地，为我们……提供取之不绝的能源吗？” “像你这样的想法，现在在红晶教派中已经属于落后分子了。我提醒你，这样下去，你会被众人唾弃的。” “对不起，我刚加入……之前一直都是这么宣传的。我也很神往……” “也许你还没有收到最新消息，罗曼的使者回来了，来到了红晶教派之中。他们是罗曼文明毁灭前保留的种子，现在已经从沉睡中苏醒，为我们带来了最崇高的指引。” “是什么指引？我层级低，还没收到消息。” “别这样说，我的朋友，红晶教派不分彼此，只有懒惰的落后分子。你收到聚会的通知了吗？我想，他们一定会在聚会上说的。” “刚刚收到，最新消息是什么，我想快些知道。” “告诉你当然可以。这个消息也即将在世人面前宣布了。火星上的许多技术被完好保存了下来，罗曼的使者邀请我们——当然不是所有人，而是那些最虔诚的信徒，前往火星朝圣！” “可……地球上的其他人怎么办？为什么不能把技术传授给地球，然后……如果可能的话，让罗曼的使者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呢？” “忘了地球吧，罗曼的使者告诉我们，它即将成为比火星还要可怕的存在。你可千万不要像那个女人一样幼稚可笑。 当我刚刚说到地球彻底完了，我们只能仰仗于地外文明时，她就和我吵了起来。” “这地球上，”秦光想了想，“是会有这么无知的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虚惊一场 “说得好，我的朋友，你是我永远的朋友，希望我们能很快见面。” 秦光看到这话，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小心翼翼地回复道：“你应该不是地球人或者罗曼人吧？” “对不起，我失言了我的朋友。不是，我当然不是……” “那么……回见，我要提前为聚会做准备了。” “你不用那么紧张，看得出来你是第一次，但他们很随和，再见！” 秦光看完will最后的回复，慌忙关掉了聊天窗口。 刚才那番对话，信息量实在有些大。这些事从一个ai口中毫无遮拦地被说出，竟让人觉得有些荒诞喜剧的意味。但这意味却加重了秦光心中的猜疑和恐慌。 他理了理情绪，决定按着刚才与will聊天的思路继续探究下去。 will口中提到的聚会，他在那个已经错乱的ai口中也听到过。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点开了与alen聊天的窗口。 秦光又一次迎来了这复读机般的开场语。他冷笑了一下，缓缓输入了文字：“alen，你好，我是你的同志。明天晚上的聚会，我害怕迟到，请和我确认一遍时间和地址。” “明晚七点半，f275西郊雪林边，封寒故居。[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红晶]……” “收到，确认无误。为了燃烧星球。[红晶][红晶][红晶]” 秦光将这条信息发出后，为了防止聊天框中冒出更多的[红晶]，连忙关掉了窗口。 “封寒……故居？”他瘫在电脑椅上，揉了揉费神过后的太阳穴，心中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 厨房里传来了烧糊的味道。 “开饭了，秦光。”妮娜模仿着欣喜的语调、面容呆板地站在书房门口，对秦光说道。 “十分钟后来。” 秦光打了个呵欠，用通讯器联系上了林笑妍。 “秦光，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这种状况持续很久了吗？” “我前几天在帮古总的忙，今天上线时，发现就成这样了。” “地球环境即将比火星还糟糕，只能依赖被派往未来的地外使者？林姐，这话你信吗？” “猪都不信你信吗？”通讯器那头的林笑妍“呲”了一声，“如果火星真的有宜居区域，那些人为什么不自己一窝一窝的生出来？还能顶个创世神的好名声。” “那些ai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我和古总联系上了，据他推断，是那帮红晶教派的人教坏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喂给它们听。” “各联邦组织不采取行动吗？” “据说是查不到服务器地址，何况，现在各联邦组织内部，渴望地外技术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这五成以上是个陷阱吧？” “但根据环境专家预测，地球进入更恐怖的第二毁灭纪大概率会成为事实。许多人就动摇了呗，怕了呗。加上曾经因两极分化形成的执念，哎！” “听说他们明晚有个聚会。” “这事古总也和我说了。你那边没露馅吧？他说让你去探探情况。” “你不去吗？” “姐倒是想过去暴揍那些个蠢货。但姐大意啊，在和will的争执过程中不小心暴露了‘罪恶’面孔。不知道这事有没有传到红晶教派那里。以防万一，古总说我最好别去。” “那我一个人？我连你都打不过。” “你性子软啊，有啥事你顺着他们就行了。再说了，会有人陪你一起去的。” “啊？谁？” “哎呀，古总联系我了，回聊。” 林笑妍急匆匆地中断了联络。 赵杨重新回到罗曼遗址的坑边时，天色已经幽而复明。 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害怕那些不明身份的“宇航员”朝他的方向追击，害怕自己因疲劳困顿倒在荒原之中。 他更害怕自己回到避难室的那一刻，那间承载着他唯一生存希望的小房子突然化为齑粉，而孙为持杖出现，告诉他一切都是他们愚弄他的玩笑。 他一路上都紧张地盯着眼前的蓝色地图，留意着四周是否有绿点闪烁。所幸的是，起码在地图上，他没有被任何人尾随而至。 赵杨战战兢兢地走下通往深渊的缓坡。那些大半被掩藏在土中的废弃楼群，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心中的恐惧如交替的日月，在给了他对于现实的猜忌之后，又将他拖入了历史的深潭。 避难所的位置在地图上不近不远的地方闪烁着辉光，但脚下的沙土却将他带往更远的方向。 他之前攀上这个长坡，重新回到地面时，从未感觉这段行程是如此难捱。 那些被他俯瞰的楼房重新占据了他头顶的天空，远处的日耀塔正在收束它最后的光芒。 随着他的向下深入，眼前的地图将与他同一水平面的更多细节一一展现。 待他行至坡底的时候，深坑上方的一抹天空已经完全亮透。借着穿透风尘的天光，他勉强聚起所剩无几的精神，草草查看了一下地图。 这时地图闪烁了一下，让他感到震惊的事发生了。 这一刷新，三五成群的绿点如出巢的蜂群，突然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蓝色的线条之间。 还未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赵杨用余光瞥见了至少有两组绿点正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所剩间隔只有不到五栋房屋。而自己距离最近露出的屋面有大约七八十米。 跑过去利用房屋游击式躲藏，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一个翻身，藏到了土坡下的阴影中。那里有一大块被折断后氧化的合金板材。它像是从天而降的太空垃圾，生生竖直插入了泥里。 赵杨在阴影中轻轻踱了两步，勉强挤入了金属板与土坡间的缝隙中。 透过两侧的风声，沉重的金属板踏在沙土上的声音杂乱无章地传入他的耳际。他想象着一个个巨大的身躯正一步一个脚印地朝他走来。 所幸这次仍是虚惊一场。两组绿点在坡前的空地汇合，使用那通风管道般的声音短暂交流之后，又各自折返而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很难有机可趁 听着夯击声逐渐远去，赵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只见几个金属怪物的背影正往城市中心的方向离开。 它们看起来比普通人类高出一半，走过一栋半截入土的建筑时，有接近一层楼的高度。 它们全身被银色的金属覆盖着，应该是合金，没有太多锈蚀的痕迹，在天光之下泛着银色的光芒。一条同样闪闪发光的尾部起到了平衡的作用，在沙地上拖出了长长的轨迹。 赵杨将自己重新闷入金属板后。这些金属怪物，光是一头就可以让他满地找牙，现在竟凭空多出了这么多，从他所在的位置到避难室，有不下百头之数。 这样的战力差距，硬碰硬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玩捉迷藏，他也不敢肯定，怪物的视野和灵敏度到底几成。 最好的情况很可能是，他只能这样被迫呆在这金属废料之后，直到成为一具枯骨。 他盯着地图上的绿点，试图找寻它们活动的规律。但在追踪了多组绿点的行动轨迹后，他发现它们的行进方式并不固定。 这意味着他很难有机可趁。 那些金属怪物仿佛彼此间有着紧密的联系，每一组距离其他的组的位置都不会大于一个数值。 虽然他发现，它们遇到死路会折返，但好几次，在其中一组远离其他绿点时，正行至畅通道路的一半，就因为距离其他怪物过远被生生“拉”了回来。 赵杨盯着这些纵横交错的轨迹，只觉得它们织成了一张蠕动的渔网，笼罩在这片诡异的废墟之中，急不可耐地想要捕获贸然闯入的人。 趁着自己距离附近怪物相对较远的空档，他连忙打开了宇航服上的通讯器。 “封雪，在吗？那些你所谓的‘智能生物’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突然出现了那么多？” “那些是罗曼的合金守卫。具体作用短时间说不清。大概是罗曼控制中心的系统察觉到这座城市重见天日，它们就被激活了……”封雪的声音立刻传了回来，但赵杨并未觉得感激。 “所以……我真的不想怀疑……你们救我，是为了让我羊入虎口吗？难道，把我当成了什么实验的对象？” “不是。”封雪干脆地说道，声音中还带着些许恼怒，“我也没有想到，这些经历了如此之久的合金守卫，竟还能重新启动。” “我的宇航服可有对抗他们的战斗能力？” “没有。”封雪若有所思地回应道，“我说了，我也没有想到，这些合金守卫竟还能重新启动。” “那我……有什么办法吗？” “从罗曼的地下管路走吧，那里应该没有合金守卫。根据我的侦测，它依旧通畅，其中一个出口就在避难室的附近。” “那我要从哪儿进入？” “检修房，离你不到三百米的距离。背对上坡的方向，左前方第四间。位置，我给你在地图上标出来了。” 赵杨感觉屏幕上有新的内容在闪烁，他转眼望去，只见左前方不远的一栋建筑上被标记了一个黄色的小点。 “标记好了，那里的合金守卫只有一组。它们背后二十米外没有感知范围，轻点声，小心过去吧。没别的事，联络暂时停止吧。” “封雪等等！”赵杨思量了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不能把这些合金守卫停止吗？我是说……它们真的不是为你们服务的吗？或者……你们也有这样的能力？” “不是，你小心。”封雪简单说完，中断了通讯。 赵杨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那些绿点上，眼看着它们转头远离检修房的瞬间，一咬牙冲了过去。 当赵杨从裸露在地表检修房顶层窗户钻入室内时，眼前那个巨大的合金守卫正好转身。 他躲在窗户下满是沙土的地板上，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待巡逻的守卫远去。 当那颀长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街角后，他才缓缓站起身，观察者周围的情况。 自他进入检修房时起，眼前的地图就切换成了这个狭小局促的房间。这房间内简洁得出奇。除了斑驳的四壁和一个灌满沙子摇摇欲坠的工具格子，只剩一条幽深向下的石制旋转楼梯。 赵杨猫着腰迅速查看了一下那盛放工具的容器，里面的物什大多已经化为了粉末，容器底部意味不明的灰烬中，夹杂着一些还未被时间完全消化的碎块。 赶在合金守卫回头之前，他连忙走下了旋梯。 越往下走，淤积的沙子就越多，当赵杨下至一层地面时，地上的沙子已经到了小腿肚子。 所幸中间几层都没有窗，这让检修房的坚实外墙起到了挡土的作用。若是窗户经不住土体的侧向压力被挤破，恐怕通往地下管路的检修口就完全被埋在了层层沙土中。 而顶层处的窗户，只是因为浅层处相对较小的土压力，就被挤压至他能轻松破窗而入。在那并不大的土压力下，室内仍被灌入了不少沙子。 赵杨仔细的避开了头顶仍在流泻的涓涓细沙，在一层的地面上逛了一圈又一圈，不断用脚拨弄，却找不到通往地下管路的入口。他看着地图，那个闪烁的黄点就在他的脚下。 正当他寻思着要向封雪求救的时候，整块地面突然向一个张开的垃圾管道，从中间的缝隙向下推开。 “紧急坠落模式已启动。”封雪录制的声音传来，他再次感受到整个航天服开始膨胀。 一下，两下，伴着沙尘暴般向下倾泻的沙土，他在又弹了四五下后，终于落到了下方坚实的地面上。 这是一块带着镂空网格的地面。他的脸贴在合金的纹路上，看着和他一起落下的沙子透过纹路的空隙，继续向更深的地方流去。 赵杨扒在合金网上，等待着航天服内气垫的泄压。透过眼前的洞眼，那些猩红的沙土坠入了不可知的黑暗中。 那里也许是沉沙池一样的地方。这种朴素的设计，对于罗曼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发达的文明来说，仍是最好用的。星球上无处不在的重力也许会禁锢人们飞翔，却也提供了诸多的便利。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没有任何阻碍 他感受着身下的气囊如漏沙般慢慢卸尽，直到它和头顶那一方已经闭拢的活动板一般，再也没有沙砾落下，只剩稀薄的烟尘。 “紧急下坠模式已解除。人员生命体征正常，安全已确认。请注意周围环境，有智能生命活动迹象。” 封雪录制的声音传入耳际。可在一个多小时前，这声音的主人亲口告诉他，地下管路中并没有合金守卫。 反正自己命悬一线，现在更是将自己置于绝境的绝境中，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光爬了起来，摸黑打开了宇航服手臂上的探照灯。他看了一眼上方的天花板。天花板离地面很高，像一座教堂的穹顶，已然无法返回。 他又朝周围大概照了一下，发现自己正位于地下管路一条分支的死路上。 眼前的视域高而窄。离头顶一米处悬空架着一排泛着金属光芒的管线，像胳膊上的血管。 与外面动辄被风沙侵扰、被空气腐蚀的建筑不同。地下管路的活动阀门由于长时间封闭，加上那些管线表面被镀上了银色合金，此刻，它们的外观竟没有什么损伤的痕迹。 那些错综复杂的管线似乎是伴随着通道的方向铺设。秦光向前走到一个交叉路口，他们也分支成了十字的形状，朝四面一直延伸向远方。 他在路口稍微驻足，查看了一下地图。这让他发现，这个地下世界四通八达，眼前的十字路口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分支。这里死路众多，许多通道的尽头还有一个个作用不明的小房间。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管网在地图边缘淡去。而靠近避难室的出口的黄点，在浓淡渐变的地方闪烁。 它的位置很远，中间被数道白色闪光的线条隔开，这意味着直接通往它的道路很可能已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绕路前往。 地图上还有一些比房间图例更小一些的方框，它们普遍位于十字路口处，而代表他本人的红点正被一个其中一个方框所围。 秦光抬起头望向高耸的穹顶。透过管线，他看到更高处被固定着一个神秘的机器。机器是猪腰子形，表面仿佛和管线融为一体，没有太多的细节暴露在外面。 猪腰两侧的柱面上豁开两道边长与成年男性手臂差不多的、方形的口。它下方的管线其中一部分在离这口不远处分出了许多条，沿着斜上的方向灌入口内。 “封雪，你能收到我的信息吗？”秦光试探着小声问道。 “可以听到，你沿着地图走，应该可以顺利回到避难室附近的地面。” “我想问，现在我所处十字路口的上端，那个奇怪的机械是什么？” “你是说地图上那些小方框吗？那些是地热调节装置。它们向上延伸，与地下管路的顶棚接驳，然后许多温度控制条借此伸到管路上方的深层土壤中。 他们纵横交错，在土壤内形成如这地下管路般的控制网，通过热传递，调节土体温度。” “调节土体温度？这是要做什么？” “培育红晶。噬寒葡萄球菌曾经遍及这片红色的大地，但因为毁灭纪，这里的温差较大，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适宜红晶的生长。” “他们……还在工作吗？”秦光暂时将危险抛诸脑后，饶有兴致地盯着这经络盘虬的关节。 “不，它们已经死了。早在万年之前。现在，只剩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是另一场灾难造成的吗？” “不，灾难并不能剥夺它的生命。是灾难后的岁月抽离了它最后一丝灵魂。不仅是这些地热调节装置，罗曼的绝大多数造物，并没有经受住时间的考验。” 秦光这才意识到，他并没有听到机械工作时经常发出的“嗡嗡”声。四下里静得可怕，这深层土中的地下世界，连地表的风声也无法穿透。 “我该离开了。” “请小心，地下管路中似乎有智能生物存在的痕迹。” 秦光关闭了通讯，望向深不见底的前路。它被黑暗笼罩着，连手上的光也望而却步。而在黑暗深处，又会朝另外三个方向分裂出相同大小的黑暗。 它们循环往复，直到将整个火星的地下铺满。 赵杨借着微弱的灯光，在这黑暗的地下管路中七拐八拐，离目的地近了些。 那些阻挡他去路的阻碍，有成堆的金属废料，有闭合的闸门，也有小山高的坍塌的土坡。 随着地图的刷新，那些闪烁的白线逐渐变多。为此，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改道绕行。从自己在图上的路线上看，竟已围着避难室附近的出口绕了大半圈，以螺旋向内的方式行进。 所幸这段圆弧的曲率半径一直在减小，此刻，他已面对出口的方向，只距离它不足一公里。 在经历了数个黑暗路口的紧张与释放后，他早已将封雪有关智能生物的提醒抛诸脑后。他走了三个多小时，除却见识到了这个地下遗迹中那些早已无法运转的机械残骸，并没有遇到太多的意外。 从地图上的预设线路看，眼前的路直接通往地上。其中没有任何阻碍。 前方的十字路口泛着点点斑斓的光。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竟发现在那些荧光之下，是一具腐烂了一半的尸体。 那荧光来自许多真菌的菌伞。它们绿色的菌丝从还没完全吸食殆尽的胸腔腐肉里钻出，以裸露的一根根肋部白骨作为支架，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 这名无辜受害者仰面而亡，眼眶已经变成了一个空洞，寂默地望向高耸的穹顶。 赵杨压抑住如海浪般重新漫起的恐慌，朝着尸体走近了一步，以便更好地观察。那人看上去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经无法辨别他的身份。 “赵杨，当心，侦测到火星上的一种真菌，普遍沉睡于地表的粘土层中。尽管我从你曾经穿着的航天服中。 搜索到了对于此类真菌的防护技术并加以改进，但仍要提醒你远离这些危险的微生物。”封雪突然在他的耳边提醒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记忆犹新 “我知道。”赵杨厌恶地盯着那些看起来如同幼嫩枝芽的菌丝，“历史上有过记载，有一种来自火星的真菌。 直接导致了初代祝融号绝大多数船员在返航的途中死亡。快二百年了，看这形态，也就是了。”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尸体残存的面部皮肤。它下方的血肉已经被掏空，残余的表皮吹弹可破，一块块地不自然地凹陷了下去。 “赵杨，为了你的安全，请远离。这是已经成熟的菌体，其孢子的感染能力比刚苏醒的真菌群落强上许多。如果，你不想和他们一个结局的话。”封雪不厌其烦地提醒道。 “我知道，但根据记载，祝融号上那最后一个未被感染的幸运儿，在地球上苟延残喘了十多年后，也离开了人世。” 他盯着那塌陷的面容，骨骼的脉络有些熟悉，但却怎么都无法与他记忆中的人脸相匹配。 难道，他是祝融二号基地失踪的同事吗？他并没有穿航天服，才让那些真菌有机可趁，这是最奇怪的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这具半新鲜的尸体身份无法得到继续验证。 赵杨后退了两步，在尸体的周围细细搜寻。荧光的边缘，一个小薄片散落在那里。赵杨用探照灯打过去，发现那竟是一块蓝色的芯片。 他没等封雪出声，迅速跨了一大步过去拾起了它。 这芯片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对现今技术来说已经是庞然大物，但用肉眼观察却也十分费劲。 他细细查看，发现这芯片的右下角有一行极似英文与阿拉伯字母组合而成的字符串。 “赵杨，这套航天服复制了你原有航天服的身份认证系统，你可以试试。”封雪提醒道。 赵杨将那芯片放到左手小臂背面的扫描区。 一个冷漠的女声响起。 “路海，id：zr1000c015，祝融一号基地工程师。” 在黑暗中的短短几个小时，赵杨已经经历了从恐惧到平静的不断往复。 但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如同一根持续被拉伸后放松的钢筋，对这片黑暗，甚至眼前的尸体没有太多触动时，现在听到的这个信息又让他被卷入了这种情绪的循环之中。 如果信息是真实的，眼前的死人确实是位失踪者，但他的失踪是距今十多年前。 祝融一号基地宇航员们的罹难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社会震动，那时的他方才十岁出头，却记忆犹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用捏着芯片的手指在左臂背后晃了晃，重新读取了芯片的信息。 “可即便这样……为什么尸体是新鲜的……这……这不可能的……”赵杨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不远处摇曳着微光的真菌，自言自语道。 震惊之余，他尝试启动僵住的大脑。但这情况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像百斤的重物压在了一个小小的磨盘上。 他的眼中已经只有路海倒下的身躯最后的形状，以及缠绕在他身上生机勃勃的盘丝。 他呆立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这让他连眼前的地图闪了几下都没有注意。 待他回过神时，一个绿色的小点已经出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赵杨，再次提醒，注意周围情况。” 封雪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梦中人。赵杨打了个激灵，回到了现实。 他猝然向后望去。探照灯的光勉强照亮的地方，一个人影好似被吓了一跳，在他还没看清那人的样貌时，以极快的速度转身遁入了黑暗之中。 刚回过神的赵杨没有多想，双腿却已迈开，朝着那绿点的方向追去。 对方移动的速度很快，大约是一个成年人穿着宇航服奔跑的极限。经历着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的赵杨跟着绿点的方向跑了不到一分钟，速度便慢了下来。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慢慢恢复着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体力，只能任凭自己与那个绿点的距离越拉越大，最后看着它消失在地图的边缘。 赵杨缓了大约五分钟，在看清范围内没有其他智能生物后，他重新在地图上确认了自己的位置。 他已经沿着相反的方向岔出了原来到达出口的直线路径，所幸因为体力有些不支，偏离得不算太远。地图为他规划了另一条更近线路。 路海的尸体和那些真菌横在原来的那条路上。他不愿再从那里经过，便打算按照新的线路返回地面。 他小心将路海的芯片收入囊中，踏上了返回地面的后半段旅程。 赵杨按照地图为他指的近路走去，只觉得这条路比之前的那条麻烦了不少。 从距离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条近路。但崎岖不平的地面、不明真菌的群落和从上方不断落下的细沙都让他的前行变得困难了些。 磕磕绊绊地，他终于走到了一个距离出口只有300米的十字路口。 黄色的小点近在咫尺，但他却愣在了原地。 从地图上看，前方畅通无阻，而左右的路已被白色的线条遮挡。 他环视了一下，左边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右边是一眼望去到头的地下“植物”丛林，而前方是一扇封闭的小门。 那是一扇他在这地下管路中见过多次的门。灰黑色的斑驳表面看起来已经暴露在了上层的腐蚀性环境中有一段时间了，门边的门禁系统仍在固执地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也许这光芒再过不久就会因它的寿终正寝而熄灭，但这不是赵杨可以等待的时间。 左侧惯入管路中的巨石表明，这一带可能会有连续坍塌的风险。而右侧的那片真菌森林，正朝着他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荧光。 他走到门前，试着推了推。这看起来风烛残年的门竟意外的牢固。右边门禁系统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段火星的文字，在宇航服的帮助下，他看懂了它。 “尼尔比斯的生还者，请验证你的身份。” “封雪，死路了。”赵杨一面说着，一面如同进入祝融二号基地般地将双眼对准门禁系统的扫描区。 果真，小门纹丝不动。 “用你捡到的身份卡试试。我记得，它有权限。” 第一百九十七章 躲避灾难的气息 赵杨将信将疑地拿出那枚芯片，正捏着它，要小心翼翼地对准扫描区。但那芯片刚划过扫描装置的边缘，就只听耳边传来“滴滴”两声。 “验证完毕，请迅速通过。” “咔嗒”一声，小门毫无防备地打开了。 赵杨通过这小门时，竟发现它与这房间的墙壁一样格外厚实，而与墙之间的连接却是严丝合缝。 “轰”的一声，小门在他身后关上。仿佛是感知到他的到来，房间内的白色照明一盏接一盏的亮了。 在走进门内时，他还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一间设了厚墙、疑似避难室的房间只做了一扇连大宗物资都无法进入的小门。但当他看到逐渐回到光明中的室内环境时，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这个狭长的房间内，沿着两侧长墙的方向，各放着一排棺材一样的装置。这样的装置每边大约有上百个，以垂直着长墙的方向，紧锣密鼓地排列到了房间尽头。 “冬眠装置？”赵杨一面缓步向前走，一面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这里是罗曼的冬眠避险区。”封雪耐心解释道。 罗曼人冬眠装置的大体形状与地球的类似。稍微留意就可知道，它看起来要薄一些和细长一些。 那种细长感来自于冬眠装置外壳与容纳人体舱室之间的夹层。那些地方用于存放冷冻装置和各种线路，显然，罗曼人只用了更少的空间就完成了这些布置。 再看那躺人的部分，对于瘦高体型的赵杨来说，这些舱体从宽度上仍显得有些狭小。如果自己躺进去，大概双臂刚好能抵到两侧看起来软绵绵的合成材料，而头顶距离另一个方向仍有不小的空间。 “罗曼人……与地球的人类相比，会瘦高一些吧？”赵杨出神地望着眼前的装置，一时间将自己的处境抛在了脑后。 “是的，他们的原始体型与地球人类似，但确实要瘦高一些。” “原始体型？” “罗曼人的仿生技术相当发达，高矮胖瘦于他们而言，并非是一个一成不变的刻板印象。” 赵杨想到了不久之前在祝融二号基地看见的“封总”。 “他们……并非所有人都死于了那场灾难吗？它叫……‘尼尔比斯’”赵杨想起了在门禁上看到的印象深刻的文字，尝试着将它与封雪之前说的“灾难”联系到一起。 “是的，他们为了毁灭纪的到来做了准备，在地热装置的同层建造了如你所见的地下避难所。尽管如此，也只有少数人生还。” “那些在祝融二号基地的，便是他们吧？你知道这件事的，对吗封雪？”赵杨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提高了八度。 对面只用沉默应答。 “他们使用仿生技术变成了我们的宇航员，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那些真正的宇航员们，他们在哪儿？你们……我是说你和孙为，究竟有什么目的？” 赵杨憋不住似的干脆将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 沉默。冬眠室内的照明闪烁了一下，又变得和这许多冬眠装置的待机指示灯一样，冗长而乏味。 “我们……我是说孙为，我知道她没有恶意。”良久，封雪的声音怯生生地传回。她似乎对赵杨的突然爆发感到了一丝害怕。 “如果可以，能告诉我，他们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吗？”赵杨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用尽量和蔼的口气问道。 “对不起，地面上的事，孙为不会去干涉。虽然我是去帮了一点小忙，但孙为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 赵杨颓然地将手掌撑在了其中一个冬眠装置上。 这装置和他经过的所有装置一样，里面空空如也。 “赵杨，注意周围。” 但他分明能感受到里面还残存着躲避灾难的气息。 “赵杨，警告注意周围。” 他们也许刚苏醒不久，也许仍在他的周围盘桓。但他知道，他们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一阵刺耳的唳啸穿破了赵杨的耳膜。这也许是封雪为了提醒他注意地图上附近情况的方法，也许是那些逼近绿点让他失去战斗力和逃跑能力的手段。 赵杨下意识地朝着耳朵的方向捂去。 但这都无所谓了。待唳啸停止，他伏在地上喘着粗气时，两侧的绿点已经将他包围，并用颀长的影子在地上形成一个如长矛般围成的囚牢。 就在他意识到，想要迅速起身反抗时，伴随着后脑勺的一记重击，他只觉得一阵冰凉感向上涌来，随后陷入了黑暗之中。 当秦光从林笑妍那打听到，与他一起前去红晶信徒会上探路的人是封雪时，整个人便开始坐立不安。 所幸这消息是在红晶大会的当天早上林笑妍才告诉他的，这多少让他前一天晚上得以安寝。 好容易捱到了下午，五点半刚过，他已经等在了封总别墅附近的十字路口。 路口对面是一排傲立于雪中的白桦。天上的雪比起他刚出门时，已经小了许多。 这里是城郊，只有身后不成规模的公寓楼，和前方不远处依山傍林而建的、零零星星的别墅。 这些住宅在设计时许是考虑到这一代的发展很难成型，没有在底层布置任何商业。这也让这片已被白雪覆盖的土地一直以来显得有些冷清。 “发糕，刚出炉的发糕！”一阵叫卖声划破了白夜的寂静。 秦光猝然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中年女人吃力地推着一辆自带加热功能的大推车，沿着人迹稀少的街道缓缓向他的方向走来。 在这房屋资源裕余的时代，这样推车摆摊的行为被轻易地划在了红线之外，麻烦也没必要。 但他知道小摊小贩的市场嗅觉十分敏感，或许再过一会儿，生意就会找上门来。 他看着那中年女人在他不远处站定，又扯开嗓子叫卖起来：“发糕，寒麦发糕，冬麦发糕，冷面发糕。” 秦光之前一直亢奋着，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在等封雪的时候早就饿坏了。他望了望十字路口的各个方向，在确定封雪还没出现后，便走到了中年妇女的摊前。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救命恩人 “老板，来两块发糕。”秦光用通讯器扫了扫摊前的码。 “好的小伙子，发糕拿好。”妇女热情地招呼着，递来两块在寒风中冒着热气的赭褐色蜂窝眼软糕。 秦光狠狠咬了一口，回甘而有嚼劲的口感在他的口腔里荡漾，这远不是他平日里吃的那些齁甜的早餐可比的。 手艺人的味道总比他家楼下早餐店里的工厂货要细腻而有层次感得多。 “大姨，味道不错啊，但怎么跑来这么远摆摊？能有啥生意嘛？” “害，一会儿到了饭点就有人了。工厂停工了，我这不是闲着嘛，趁着放晴，就来摆了。” “我看这挺偏僻的，后面这些楼大部分空了好久了吧。”秦光一时起了兴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你可别小瞧你大姨，”中年妇女热心地呵呵笑道，“我听说那些红晶教派的，趁着许多地方停摆，就来这城郊，把这里的房子占了，反正也没人管。” “那大姨可要小心……” “害，没事，他们还能为难我们嘛。我们厂里那老王，和我熟的很，也没怎么样嘛。我这卖糕用的小推车，就是他给弄的。你瞧着这哗哗的蒸汽，我几天都没加能源了。” “大姨，难道你这小车子里面的能源是红晶？”秦光吃惊地问道。 “那肯定的啊，不然怎么可能这么猛嘛！但小伙子你也别在意，我们也不是支持谁不支持谁，出来讨口饭吃的，有得用都不错了，也没得挑嘛。”中年妇女不以为意地说道。 秦光没说什么，刚准备转身离开，却见一旁的建筑内传来一阵骚动。然后从楼梯口涌出了潮水般的人群。 他原以为他们会喊着口号走出来，没想到一个个的脸上却镇定自若。前些日子的狂热气息竟已褪去，只留下了庄严肃穆的神色。 秦光看了一眼乐得合不拢嘴的大姨，察觉到他们正陆陆续续向这小吃摊走来，便只能朝着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转身离开。 这是往市中心的方向，正当他边走边盘算，是躲到一旁，等那些人散去后再折返，还是绕一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靠近封总的家时，前方不远处的居民楼内同样仿佛会议结束一般，零零星星的红晶信徒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的胸前别着耀眼的红晶徽章，石英中暗红的韵调像凝固的血液，深邃而优雅。而他，已经来不及从自己的包里，找出那个假货，匆忙带上。 就在他被两股人流逐渐压缩、即将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缆上了他的肩膀，用轻柔的力道引着他走进了两栋楼间的小巷。 “是你？”人流逐渐消散，秦光转头一脸诧异地望着眼前的“救命恩人”。 那人“嘭”地一下将背包甩在了雪地上，一把扯过了秦光手中咬了两口的发糕，张嘴便啃。 “饿死了，”那人胡乱地将发糕咽下，暴躁地说道，“这个算是答谢救命之恩，不过分吧？” “你是那天那个……”秦光忍了忍，总算没将“骗子”二字说出口，“你怎么在这儿？” “卖货啊，哪里有市场就去哪呗？”推销员白了秦光一眼，似在责怪秦光刚脱险就开始问东问西。 “就你那些假的，跑来这红晶信徒聚集的城郊来卖？你是活腻了吧？”秦光有些哭笑不得。 “谁说我卖假的了？”推销员麻溜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徽章。秦光看了一眼那质地，最起码也是个高仿。 “如假包换！现在下面对红晶的培育开始明目张胆了，真货货源充足了不少，能拿到真的谁还冒险卖假的啊？ 对了，看起来你还带着那个假货吧，我跟你说，他们现在查得可严了，就刚才，如果你还真想掏出那玩意，是真的不打算要命了。要不……给你升级一下？” 推销员掏出通讯器，切换到收款界面，递到了秦光面前。 秦光没理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通讯器。已经过了他和封雪约定见面的时间了。林笑妍之前告诉过他，封雪会带来伪装身份的徽章和其他东西。现在没能和封雪碰头，他也是左右为难。 “封雪，你人在哪？收到请回答。” 按理说，在这见面的时刻，封雪应该是随时在留意自己的通讯器的。但秦光等了五分钟，却仍然没有收到回复。 “咋啦？女朋友不理你了？”推销员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笑容，在一旁揶揄道，“别等了，女朋友喜欢有真红晶徽章的真男人，不喜欢假货！” 素来温和的秦光听到这话，拼命压抑住升起的怒火，皱着眉头盯着眼前送上来的收款码和徽章。 “多少？”他将自己的通讯器伸过去。 只听“滴”的一声响，付款界面上提示，他的钱包中已经被扣除了五百二十元。 “别生气，真的就是这个价。”推销员笑嘻嘻地说道。 “这你也敢卖，不是说他们连真的也不让卖吗？” “您记性好。总有粗心大意遗失徽章的，便偶尔做做他们的生意。这不是大头。”推销员说着，从自己的大包里拿出一尊用镶嵌的红晶装饰的雕塑，“玛斯女神像，抢手货。” 秦光盯着那尊制作得跟癞蛤蟆似的塑像，撇了撇嘴，又看了看通讯器的显示屏。封雪还是没有回应。 这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林姐？” “秦光啊，看到我给你的留言了吗？封雪在你身边吗？” “不在啊，遇到了些红晶信徒。为了防止生事，我错过了和她的汇合。” “她回你信息了吗？我五点开始向她打电话，一直关机着聊也不回。” 电话那头的林笑妍看起来已经急得火冒三丈。 秦光小心翼翼地缓缓走到小巷，看着那些出来解决吃饭问题的信徒慢慢走上了楼。 “封雪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他们正在积极地争取中间的人。”秦光对着电话那头谨慎地分析道，“我想，封雪那样……冷静的性格，应该不会被认为是对立面的极端人士。” 第一百九十九章 狡黠的气息 他差点想说，“仿生人般冷静的性格”，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秦光，我和古总商量了一下，今晚那个事，要不……你看着办吧，还是以自己的安全为优先。如果你没有混进去的行头，也许……可以在那附近找找封雪，就不要进去了？” “我再等等吧。今晚的事，无论找不找得到封雪，我都有必要去一趟。”秦光想到了失踪的潘子等人，心头一紧。 “我和古总再找找看，有消息通知你，别关机。”林笑妍叹了口气，结束了通讯。 秦光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时间。本就是阴霾的雪天，这个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通讯器上闪烁的微光告诉他，已经快到预定前往的时候了。 落满雪的街上只留下了信徒们凌乱的脚印，一只雪候鸟飞到了马路牙子边上，不消五秒，又轻捷地飞上了路边干枯的枝芽。 一旁窗口垂下的白色幕帘之后，摇曳的红光忽明忽暗，像蓬勃跳动的心脏，为这片凄冷入夜的雪景泼洒出一道血色。 秦光低头沉思，正盘算着在没有伪装的状态下，要如何混进那大会，却只觉得有人推搡了他一下。 他这才想起，刚才那推销员小哥依旧和他挤在一条巷子里。 “女朋友不见了？”小哥戏谑地问道。 “同伴，失约了。”秦光含含糊糊地说道。他又望向巷外的马路，不到七点，已经空无一人。不远处的窗户内，隐隐约约传来了宣讲的声音。 他正打算回到广阔的大路上去，刚迈开腿，小哥又叫住了他：“你就打算这么出去？” “告辞了，谢谢你的徽章。”秦光淡淡地说道。 “等会儿，”小哥三两步追上去，“你出现在这郊外，是要去晚上七点半的大会？” “什么大会？不是。”秦光简单回应道。 “别骗我了，你不会骗人。这破地方除了那些红晶信徒，有谁会来啊？你这个点出现，还犹犹豫豫地买了个正品徽章，是害怕同伴没有对接上，改头换面的行头没有了吧。” 秦光转身盯着小哥，双手抱在胸前，等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你在通讯的前后一直在想着你那同伴吧？是不是忘了我还在旁边啊？”小哥得意地说道。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吧。”经小哥这一提醒，秦光反倒冷静了下来，“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见缝插针地行销吗？我看你那尊热销的圣母像，放包里太久了，红晶都快磨脱了。” “那是样品，样品。”小哥笑得更灿烂了，“这儿的房子接近不用钱，我在这附近租了几间空屋来放我的宝贝呢。” “那我们各走各的，还是谢谢你今天帮了我的忙。” 秦光转头准备离开。小哥见状，笑容中竟闪现了一丝的紧张，连忙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对秦光说道：“让你等会儿，你以为，这次大会只需要徽章作为证明吗？” 这话让秦光愣了一下。他记得林笑妍只说由封雪来准备入场的事，除了那徽章，他还真不知道需要佩带什么其他的东西。 封雪失联事出突然，平日里大开大合、甚至粗枝大叶的林笑妍慌忙中忘了将事情交待干净，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看你这神情，没邀请函吧。”不知何时，小哥已经背起了大包，却十分灵活地转到了秦光的正面，背对着空旷的马路，胸有成竹地与他对峙着。 秦光素来不愿与人过多交往，平日里走路也是喜欢低着头。这让他对眼前这小哥的印象，只有那油腔滑调的话术和他肩上沉重的大包。 现在面对面站着，他才发现这个处事老成的小哥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几岁。他个头不高，大约只到秦光的耳根处，长得稚气未脱，眉清目秀的票面庞上透露着狡黠的气息。 一头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与贫民区中那些终日无人管教的青年没有太大区别。 不消三秒，秦光在对峙中败下阵来。 “没有，没有邀请函……”他黯然望向了远方雪林的轮廓。林下的几栋别墅已经透出了微亮的灯火，像天边冷寂的星光。 “那不就得了，我们一起去吧，我有。” “我得确定，你不是真的想参加他们的大会吧？我很怀疑，你会不会节外生枝。” “我就算说不是，你拿什么验证？你想想，刚才我已经掌握了你的‘犯罪预谋’，要真想为难你，早就大声嚷嚷了。别忘了，刚才是我帮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帮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就算我有，你又能怎么办呢？反正邀请函在我手上，去，或不去，是你的自由，不强求。” 小哥向别墅的方向走了两步，眺望着远方，一副看起来有些焦急的样子。 “大会的时间马上要到了，赶紧决定吧。”他补刀道。 秦光想着依旧音讯全无的封雪，又聊上看了下留言。林笑妍告诉他，封雪仍未开机。 “我找到进去的方法了，准备前往大会。期间保持文字联系。”犹豫了一下，他给林笑妍留了言。 “去。”他对着小哥的背影说道。 “那行，别废话了，我们快走吧。”小哥听完他的答复，像被松开绳索的马群，开始快步向前走去。 “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秦光追了上去。 “口天吴，吴定良。f275第二农贸市场的正规小商贩。” “秦光。” “空研所的？” “你调查过我？” “调查啥啊？你们那些软弱的知识分子，尤其是你这种刚进入社会不久的，为了图脚程方便，不都是住在那一带么？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能挑你们那片卖假徽章啊？” 吴定良的坦率，也可以说是不要脸，让秦光颇感意外。但看这情形，潜意识告诉他，自己今晚是不用将多余的精力浪费在吴定良身上了。 眼前这场红晶信徒的大会和之后封雪的无端失联，才是他真正要注意的事。 封总家的门虚掩着，比起几个星期前来到这里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昏暗冷清。 第二百章 淋漓尽致 客厅内的灯光尽数调到了最亮，又从门缝与窗帘边的间隙透露出来。透过白色的幕帘，秦光隐隐约约察觉到，屋内人头攒动。 吴定良大咧咧推开了别墅的们，领着秦光来到了玄关。 封总的大客厅内大约有二三十号人，他们正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室内，交头接耳，没有谁注意到他们。 秦光看向那人群，有几个空研所的同事，另一些他不认识，但从着装打扮来看，大多属于知识分子阶层。有如他一般刚入社会的小年轻，也有德高望重的五六十岁老学者。 这看起来并不像带有宗教崇拜倾向的大会，更像是一场和谐的学术交流。 “想不到你也来了！”其中一个人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秦光，连忙匆匆告别了谈话中的对象，兴冲冲向他跑来。 是胡思宇。 他看起来十分兴奋，大笑着拍了拍秦光的肩膀，又看到他身后背着个大包的吴定良，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秦光听说了些胡思宇最近的事迹，决定假装坦白：“胡，我这也是网上听说的，想着可找到门路进组织了，就想着过来看看。这……是不是需要邀请函什么的啊？” “我早看出来了，你这不知道从哪里弄的假徽章。不过没关系，这大会本就是为了扩大宣传，有意向的都可以参加。 你看我们那些同事，有的还在犹豫，但请相信，你们将在大会上看到让人信服的东西。” “是吗？那就好。我很担心，如果真的遇到末世，我们该如何自救。” “放心吧，你会得到答案的。不过这宣传的对象也只能止步于有一定文化基础的，那些市井小民，让他们理解这么宏大的愿景，怕是也难。”胡思宇盯着吴定良说道。 “不会吧，我看那摆摊的姨已经将红晶用上了。” “他们只要明天有得过，才不管后天的天崩地裂。”胡思宇摆了摆手，好似要驱赶什么东西，“对了，后面这位……你朋友？” 秦光愤愤地看了吴定良一眼。这家伙不仅又一次将假货卖给了他，还空手套白狼让秦光将他带进了大会现场。他一身老旧的外套和沉珂的背包在这光鲜亮丽的场合显得格外刺眼。 吴定良倒是丝毫没有慌张，笑嘻嘻地盯着秦光，意思是你若不帮我掩护，我便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秦光无奈，只能顺着胡思宇附和道：“对，我朋友，他也想来看看。” “那一起进来吧，快开始了。”胡思宇指了指身后大厅的方向。那里的人已经停止了闲聊，在大厅中央排列成六乘六方阵的椅子那坐好。 此时的秦光已经不想去折磨吴定良心里面想的是什么了。他们找了个角落刚坐下，前方的投影马上开始了播放。 眼前出现了一个秦光有些熟悉的城市。他曾在那段病毒影像中见到过，只是与之相比，现在看到的是它繁荣鼎盛时的样子。 繁忙的中央公园外，车辆在华美的路面上穿梭。与公园大门正对的广场上，是一个类人形的雕塑。它有着和人类极为相似的面容和体态，但是身材明显要颀长一些。 它正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整片粉色的天空。 镜头下移，转到了雕塑的基座上，观看的人群中出现了窃窃私语。 “罗曼……”秦光轻声读出了上面的文字。许是视频带有某种译解程序，上面的火星文字自动转化成了他们能读懂的形状。 镜头拉远，展示了中央公园附近林立的高楼。它们直冲云霄，像一根根擎天柱，划破火星的天际。 时间在画面中加速流逝。熙熙攘攘的车流如绣娘的银梭，华灯初上也不见半分减弱的迹象。 楼内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不消片刻，在沉暮之下，通体发光，炽如白昼。 中央公园里的照明只比那些大楼黯淡一些。镜头再次缓缓拉进，进入了种植者茂密的未知植物的公园。 金红色的叶片下，缓缓流动的喷泉边，许多忙碌了一天的人在公园各处设立的石凳上休憩。 他们的服装造型别致，七彩斑斓，像b联邦时装周上的先锋款式。 从服装的最外层到里面的肌肤，被一层有一定厚度的材料覆盖，这让他们的身材显得如地球人般匀称了些，露出的手部却显得更加纤细。 那些服饰总有一个地方向外凸起，或是左边的肩膀，或是右侧的后腰。它们被最外层的材料包裹成流线的“方形”。 秦光猜测，这服饰内也许蕴藏着什么功能，而那些经过美学设计的凸起区域，是内置系统的核心区。 随着镜头在公园内缓缓穿梭，他们看到了更多的火星人。他们徜徉在公园内的人造山水间，闲谈或是小憩。 秦光注意到，其中一些相貌“清秀”的人只是默默站在人群边上，既不参与聊天，也没有一点倦意。他们一直展现着和善的微笑，静静聆听着其他人的交谈。 这些“局外人”的衣衫更接近地球人的样子。他们面容姣好，身体上没有多余凸起的部位，没有厚实的隔离层，衣服最外的材质与他们健康丰满的肌肤自然顺滑地贴在了一起。 秦光耳边的议论声更大了些。这些声音与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那些服装简陋的从者，真的是仿生人吗？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逼真，与火星人甚至地球人没有什么不同，连那皮肤上的些许粗糙感也做得淋漓尽致。 “他们的技术已经越过了那道恐怖谷！”一个声音在他耳畔低声响起。这声惊叹却又轻易穿越了人群，宛如泼入了热油的凉水，让全场的气氛炸裂开来。 秦光没有加入身边几人的讨论。他安静地盯着屏幕，任由眼前画面开始逐渐加速，最后让周围的景物变成了无数斑斓的、向他们涌来的彩色线条。 运镜速度逐渐减缓，周围的景致也慢慢变得清晰。众人随着镜头的脚步，开始了红晶培育所的游览。 第二百零一章 静待事情的发展 红晶培育所的名字听起来像个研究机构或是集中生产红晶的工厂，但当画面逐渐向前推进时，秦光发现，这个地方更像是一个类似飞船核心舱的地方。 巨大的空间内，仪表设备布满了墙壁，正繁忙而有序地工作着。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大型立柱。七八人臂展直径的立柱直通天花板，呈圆柱壳型。中间是空心的，一条检修通道贯穿立柱的两头。 这样的立柱每隔一段距离便出现一个，顺着狭长的空间一溜下去。而整个城市的地热网，便以此为中轴线，气势恢宏地缓缓铺开。 这大型的厂房有条不紊地自动运行着，并不依靠人工，只有一些巡视中的仿生人警卫偶尔被镜头划过。 “这装置……是培育红晶的总系统？”秦光看着投影面呈环形的立柱，喃喃自语道。 “没错，这是控制地热器的总枢纽，”胡思宇不知何时坐在了秦光身边，笑着说道，“工作部分埋在地下，而检修则需要进入这座城市的地下管路。” 秦光将目光重新转回屏幕上。 眼前的景象回到了阳光之下。这里似乎是郊外，建筑稀少，草木葱茏。 一个个金属质感的深坑素面朝天，里面覆满了赭红色的沙土。 一颗颗鸡血般暗红的晶石如绽放的玫瑰，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半露出土面，在骄阳之下熠熠生辉。 一辆黑色的方型运输车缓缓驶向坑边。这是秦光在那段病毒视频中见过的样式。但眼前这辆和那废墟中的相比，是一副如日中天的寻常景象，丝毫没有末世的悲凉感。 剩下的剧情，一如秦光所知。运输车通过传送履带将车厢装满后，穿过繁华的都市，来到了工业区的矿场中。 看着运输车在繁忙的堆放场上卸货，全场陷入了一片寂静。 “但我们看到的影像是，这座城市陷入了一片废墟。”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 人们陷入了小声的议论中。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呢？”秦光看见，他前方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摇了摇头，大声提出这个疑问。 “诸位，诸位……今天播放的视频，完全是真的！”随着眼前的影像戛然而止，胡思宇跳上了众人前方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他停顿了一下，为难地说，“当然，那个病毒视频里的内容同样是真的。” “这让我们怎么相信呢？”老教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问道，身边的人纷纷表示附和。 “这视频是提取自火星人的记忆体。火星曾经的科技与地球有着一定的重合，这一点，可以利用地球的技术做出甄别……” 此话一出，下面就对这不可思议的言论开始交头接耳，闲言碎语中有着明显的不信任感。 “当然，我们必须得承认，后来，这座城市，还是在灾难中毁灭了。” “既然城市已经毁灭，”老教授略微提高了声调，“那地热系统的控制中心，纵然它能保存在深层沙土之中，应该在那场灾难中已经变成一堆残骸了吧？ 既然这样，那红晶教派为何要说，我们能利用他们的古代设施，来大规模培育红晶呢？” 现场陷入了冰窟一般的沉默。尴尬得只有胡思宇身后鸟架子的主人正在用喙梳理着斑斓的羽毛。 “罗曼，一座失落之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秦光身后响起。 宽大的背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又缓缓走上了前方的台子。 这人的出现像一颗深水炸弹，于凝滞的表面惊起了众人内心深处的无限波澜。 “封……封总？”一个与秦光差不多的小年轻惊呼道。 眼前的人有着封总的容貌与身高，甚至连皱纹的位置与形状都惊人的相似。但与秦光记忆中的那位老当益壮、乐观开朗的工程师相比，这个人的眼神更加的浑浊而凝练。 秦光想如那小年轻一般惊呼，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存疑虑地盯着这个经历过火星灾难、在航天医院中神秘消失、又突然出现在这场红晶教派“宣讲会”上的花甲老人。 他知道，他绝不是封总。但在这微妙的氛围下，他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 “对不起，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封总’，”老者礼貌而生硬地鞠了一躬，“我们使用了一些手段，易容、病毒以及信息截留……代替他们来到了你们身边。” “真正的封寒还在火星上，对吗？”老教授平静地问道。 “是的，他们现在正冬眠于我们苏醒的容器中，没有性命之虞。我们费了一番周折乔装来到地球，并不是为了挑起战争。 相反，我等几十个人在登陆那片冰冷之海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在冰窟中存续了许多年的性命，交到了地球人手中。” 会上一片沉默。显然，部分人已经在思考眼前老者的话语，出现了些许动摇。 “没有武器，没有病毒。我们为了获得你们的信任，只带来了一条消息，一条有关毁灭纪的消息。”老者将双手平摊，展示出真诚而无害的样子。 是啊，他们只是一把投入了大海的细沙，就算心存煮沸海洋的妄念，怕也只会在一瞬间，被咆哮的浪花打得灰飞烟灭。 “我们非但没有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人，反倒让那些遭遇了沙尘暴的成员得以生还，以下是我的记忆体。” 停止的投影画面又开始了播放。一个狭长的房间内，沿着两侧长墙的方向，各放着一排棺材一样的装置。 这样的装置每边大约有上百个，以垂直着长墙的方向，紧锣密鼓地排列到了房间尽头。 它们与地球上的冬眠装置极为相似，只是轻薄些，也更颀长些。 画面徐徐走向房间的尽头。在靠近尽头一扇小门的地方，画面开始依次向左右移动。 冰封的“棺材”内，秦光看到了他熟悉的面孔。封总，以及其他年长许多的工程师。如果这段记忆体属实，那么他们正在沉睡，在异星的某处。 所有人沉默地观看着这段视频，直到最后，就连那些不是来自空研所的与会者，也从平静的场面中得到了答案。 第二百零二章 真实语言 “你们能保证他们安全回到地球吗？”老教授问道。 “他们在火星上的位置坐标已经发给了空研所的相关领导，请您相信，伤害他们，不是我们的本意。” 老教授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简单地对着它说了两句，然后点了点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清了清嗓子，像将要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缓缓开口问道，“您是否愿意告诉在场的我们，不远万里带来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地球的第二毁灭纪，将于一年后发生。” 缓缓开口问道，“您是否愿意告诉在场的我们，不远万里带来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赵杨苏醒时，只感觉身在一个黑黢黢的密闭空间内。他的被紧紧地贴在一块坚硬的平面上，四下里寂静无声，连他尝试转动头部时，头皮与身下硬板摩挲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他的身子很重又很轻，没有了身着宇航服时那臃肿而紧致的累赘感。 自己现在仍在火星上吗？身上的航天服已经不知所踪，若是直接暴露在火星大气中，怕是在吸入过量酸性物质之前，就已因为过低的氧气含量窒息而亡。 不，火星的大气压只有不到地球的百分之一，那他产生这个想法之前，本就应该因为渗透压差，血管爆裂而死。 但他还活着。 想到这里，他报复性地大口呼吸了几下。一切似乎安然无恙。 赵杨决定起身探查一下周围的情况。 他像下床一样刚开始向左翻身，却感觉到右手与右脚好似被什么东西勒紧，手腕与脚腕上绑着什么的东西将他勒得生疼。 他只能竭力摆正自己的身体，重新在这坚硬的平面上躺好。 手上的勒痕还在隐隐作痛，他尝试着轻轻活动了一下另一侧的手脚，在达到一定幅度之后，同样被反方向的力制止了。 这力应该只是单纯的摩擦力与反作用力，他用力，就被勒得疼些。想来，束缚自己的大约只是粗糙的绳索，并不是什么未知的科技产物。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整理昏迷前后的情况。自己在那冬眠舱中陷入沉思，被偷偷接近的不明生物袭击。 重击之下，晕了过去。醒来时大约是躺在一张床上，但是手脚被缚，航天服失踪，失去了自由。 他并不担心短时间内的生命安危。尽管失去了所有装备，但对方没有置他于死地，只是将他五花大绑。此刻，他唯有安静地躺着，等着那些神秘人的现身。 他留意到，斜前方偏向他右脚侧的一处，有规律地闪烁着星点黄色的小灯。在他的认知里，黄色意味着提示或待机。 一直处于高压状态的赵杨突然觉得心灰意冷，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苍白无助地盯着眼前这盏暝灯。 等待，也许不会持续太久了。在这异星经历了一番挣扎后，自己终将会迎来最后的结局。 如果航天服还穿在身上，在调到与基地的联络频段时，得到的也将永远是那些每隔三分钟发出一次的求救信息。现在，或许连这些自己亲手送入缓存区的信息，他都不必听到了。 所幸这段黑暗没有一直存在下去。几分钟后，黄灯跳转成了绿色，耀目的白光一盏接一盏地点亮，将他晃得眼冒金星。 这时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没有孙为宇航服的译解系统，也许他此时听到的才是火星文明的真实语言。 炫光之中，他仿佛看到几个白色的身影从他左脚侧远处的一扇小门中鱼贯而入。缓缓向他走来。 赵杨象征性地弯屈手肘，想用手掌遮住过于炫目的强光，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绳子拉了回来。 他眯起眼睛，竭力想去看来者的样子。没等他的视野变得清晰，他们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伪装者？”这雄浑的人类声音一度让赵杨以为，航天服正安安稳稳地穿在他的身上。直到他伸长脖子，终于看清了完全占据了自己视野的、熟悉的航天服外层。 “不，不是！”赵杨悲喜交加地抬起头，却又被那模糊人脸之上的强烈灯光刺得眼冒金，只能扭头将脸抵在了坚硬的床板上，“我……你们……真的是人类吗？” “这也是我们要问你的问题。”对方冷冰冰地说道。 赵杨突然想到那些端着红色盒子的神秘人，冷笑了一下，再次反问道：“你们……基地是被你们占领的吧？” “我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身份不明的白色身影，与低头的赵杨，一时间陷入了僵持，双方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露出破绽。 赵杨逐渐适应了头顶的灯光，他鼓起勇气再次抬头望向了白色身影的脸。 那是人类的脸孔，尽管他见识过占领基地的那些神秘人，但在苏醒后第一次看见人类的脸庞，警惕性稍微减弱了一些。 为首的男人大约五十多岁，但看起来比封总更为苍老。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人，他们的面孔显得有些熟悉。 他似乎在空研所的一些资料中，看到他们的面孔。 他知道，在双方都已知可能存在鱼目混珠的前提下，想要相互确认身份，只能主动曝出对方的信息。虽然心中还不确定，但他只能尽力一式。 “你们是地球的宇航员，来自f275，”看到三人不为所动，赵杨只能继续说道，“你们失踪于十多年前，是祝融一号基地的宇航员。” 此话说完，赵杨有些后悔。对方也有可能是伪装成失踪宇航员的样子，来向他套取这些人的身份信息。 尽管目前双方实力悬殊，但冲动地将这猜想和盘托出，自己无疑失去了最后的底牌。 他索性死死盯着那首领的面庞，对方的神色似有松动。 这时，又有两名宇航员装束的个体走入了房间内，其中一名远远看到僵持的众人，快速走了过去。 “赵……赵杨？真的是你？”那男人将近四十岁，一脸憔悴的病容。 为首的老者拦住了他，给了个警惕的眼神。 第二百零三章 死亡之海 “你叫赵杨？”老者重新将目光转到床上，“说说吧，你和我们这位同伴之间才知道的事。” 那病容的男子声音已经哽咽，断断续续地开口问道：“你……小时候，在望乡社区……和你年龄相仿的那个玩伴，整天打架的那个，是谁？” 赵杨盯着眼前那已经泣不成声的男人，回忆涌上心头。自那场意外被报道之后，这位社区中总是早出晚归的学霸哥哥就失去了踪迹。 “朱哥，你说的，是潘子对吗？”他一狠心，直接回答道。 男人听到回答，似乎彻底崩溃了。他慌忙地抓住赵杨的肩膀，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能来火星，你……你知道我妹妹……我妹妹林笑妍吗？她……她还好吧？” 赵杨看着朱哥的样子，终于卸下了最后的防备。“她曾经是我的领导。据我所知，她仍留在f275，主持着舱体的研发工作。” 房间内只剩下啜泣的声音。大喜大悲之下，让赵杨感到欣慰的是，这流离的幸存者们，终于得以相聚。 “你看，我说的吧，看他的宇航服与我们身上那些差不多，应该不是坏人。”众人开始七手八脚地帮助赵杨解开绳索。 “现在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任何错误的，小心一点最好。”老者看着一旁甚是忙碌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叹气，“便只剩我们了。” 赵杨看着重聚的同伴们，刚刚重逢的喜悦之心如同一下子掉到了冰窟中：“只剩……我们了吗？ 我注意到，你们虽然怀疑我是那些人伪装的，却也并未分派人手看守。只是我记得，祝融一号基地的人员规模，与我们二号基地相当。” “发生了很多事……”一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宇航员为他解开最后的束缚，声音沉重而略带沧桑。 赵杨望向他。那人的面容确实很年轻，如果往前推算，他启航时也不过十岁。 “别这样看着我，我们也是……刚从十多年的冬眠中苏醒过来。” “当年，祝融一号基地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沙尘暴吗？我从后来所能查阅到的资料上看，也就是在一瞬间，f275方面失去了与基地的所有联系。 待环火星人造卫星火种号重新接收到地面的拍摄图像时，一号基地只剩下了星点残骸。直到今日，更多的基地遗物都没有被发现。” “沙尘暴是一方面，相信你们已经从火种号传回的地表前后对比图中得到了结论，”老者缓缓开口，从之前的交谈中，赵杨得知他姓张。 “但更为致命且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我们遭遇了地震。” “地震？”这个答案让赵杨有些疑惑。 他知道火星虽然环境恶劣，但板块排列较为紧实，很难因为板块碰撞发出强烈地震。但由于仍有内营力在改变着地质构造，一些四五级的有感地震仍会不时发生。 “是的，虽然我们已经无法通过记录仪得知其强度，但从现场破坏程度来看，应该不少于八级。”张总目光闪烁地说着，似又回忆起了那日恐怖的场景。 “在地震中活下来的，只有这么多吗？”赵杨环视着眼前这个不大不小的避难室，约100平的面积下竟显得十分空旷。 “那场地震后，又是接踵而至的沙尘暴。我们储备的资源在灾难后不剩一二。由于地震来得十分突然，我们没有时间让祝融号e自动升空。 在那废墟之中，我们最后只找到了一片疑似祝融号e外装涂层的碎片。” “飞船也许被埋在了地下，但这些我们已经无从考证。存活的十来名宇航员经过了长时间的挖掘与寻找，只在这附近发现了少量可用的生存物资。” “许是在超出了设计值十倍以上的地震波的作用下，避难室毁了。这意味着我们除了物资匮乏，也没有一个可以遮蔽的地方，来应对可能仍会发生的灾害。” “f275联系不上了，就算取得了联络，祝融号g还处在立项阶段，小型飞行器就算万里迢迢地过来，也要四个多月。而我们的物资满打满算只能坚持三天。” “众人都很沮丧，如果静待救援，也许用不了三天，我们这些在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人也将重新回归死亡。三天，只不过是死前无助的挣扎。” “经过众人商议，我们决定在原地埋上一台重复发送情况说明的小型信号发射器，然后开始自救。” 赵杨知道，这便是f275收到的关于这支小队的最后音讯了。 “幸运的是，这次自救并非漫无目的，我们在搜集物资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离一号基地原址不远的，突然出现的洞穴。” “洞穴？”赵杨不解地问道，“按照火星地表甚至往下三十米的土质情况，应该是不可能形成洞穴的。在这个土层范围内，甚至连碎石都难觅踪迹。” “你说得没错，我们在灾难前的工作之一便是探测土层分布，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经过几名技术专家的商讨后，我们认为，这洞穴是文明的造物。” “可不是嘛，”林笑妍的哥哥朱武在一旁插话道，“那洞穴的岩层通体漆黑，是我们没见过的质感。 当时我就在心里嘀咕，要是我们能从这造物的遗迹中发现冬眠装置，那至少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 “这应该是当时所有的幸存者心照不宣的想法。”张总叹了口气，“灾难后火星的茫茫荒漠，只会是葬送我们脆弱生命的死亡之海。” “没有向上请示而擅自行动，是违反纪律的。但当时所有人都慌了，死亡的秃鹫就在我们的头顶盘旋。所有人一合计，纷纷同意集体下去一探究竟。” “当我们进入洞穴后不久，心中的想法便得到了证实。经过了一小段缓坡之后，脚下变成了明显有智能生物痕迹的、被砌筑而成的台阶。 这些台阶缓缓向下，像要走入幽深的地府。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条墓道。” “墓道……”赵杨琢磨着这词，脑海中浮现了模糊的与孙为相遇的片段。 第二百零四章 冬眠装置 “更让人感到吃惊的事在后面，那墓道蜿蜒向下，我们用微弱的照明向前探着，竟发现两侧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了奇怪的壁画。” “那些壁画绘制的是我们未曾见过的生命物种。它们有的线条柔和，有的形状却十分刚毅，直立行走，却与人类有着明显不同的区别。” “颜料是彩色的，无论是内容还是背景，都展示着毕加索式的大块色差。” “后来呢？遇到这种情况，你们仍决定往下吗？” “有一名成员动摇了，实在绷不住了，想要原路折返。在他的影响下，又有两名年轻人建议回到基地的原址。 我们停下商议，决定在这种情况下，尊重他们的意志，让那三人返回等待与f275的联络，剩余的不足十人则继续前进。” “后来呢？那返回地面的三人怎么样了？”赵杨问道。 “应该已经不在了，很可能死于另一场次生灾害中。这点应该很好证明。如果他们与f275联络上。 恐怕你在资料上看到的，就是有问有答的互联信息，而不是来自火星重复的单方面传讯。” “但这也许是他们的幸运。火星的科考环境本就困难重重，宇航员的心里很容易出现危机。让他们上去，是直接避免了他们看到接下来一幕后的崩溃。” 张总望着避难室明亮的灯，仿佛回忆起了一些阴郁的事。在赵杨看来，这光明亮到让人觉得刺眼。可张总却任凭它直照脸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短暂驱散心中的阴霾。 “我们……我们在黑石墓道的尽头，看到了一扇门。”许久，他艰难地开口说道。 “一扇门？一扇怎样的门？”赵杨望向避难室的门。那门和之前冬眠室的门一样，只能供一人进出。如果搬运大型避难物资，大概率会被卡在门口。这样的设计显然是不合理的。 “一扇洞开的门，没有门扇，还是黑石的墓壁和圆弧的穹顶，像中世纪的拱门。从这门的形状来看，仿佛，里面是进行什么仪式的场地。 不止是我，这样强烈的暗示，另外几名同行的宇航员对此也表达了相同的感觉。” “但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经过短暂的商议，我们只能继续前行。” “门内……难道是是修筑黑墓的个体吗？”赵杨心中有些触动，焦急地开口催促着问道。 “门内没有生命。我们进入时，发现它十分明亮，几百平的广阔场地，场地一个角落有一张黑色的石床和一些石桌石椅，而相对的角落，有几口像棺材一样的冬眠装置。” “这房间画满了和墓道中类似的彩绘，从墙壁一直延伸到很高的顶棚。我们观察着上面的内容，它们不再是我们看不懂的图案，上面画的，似乎是星球演化的过程。” “当然也不止这些，但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一一琢磨那些壁画。我们看到有冬眠装置，立刻跑了过去，至少……我们可以在睡梦中死去了。” “让我们失望的是，那些冬眠装置，我们没有发现可以启动的开关，也没有任何线路的痕迹。一名压力过大的宇航员疯狂地敲打它，但它就像是陷入沉睡一般，一动也不动。” “两名宇航员制止住了精神不稳定的同事，剩余的人，只能在室内等待和观察，直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很快我们发现，让这室内灯火通明的光源来自穹顶角落的一个光球，它的直径大约四五米，向一汪流动的液体，静静地漂浮在了半空中。” “我在罗曼遗迹曜日塔的塔顶，也见过类似的光球。但却没有找到能量来源。”赵杨若有所悟道，“我想，它一定是在白天通过蓄积太阳能，转而在晚上发光……” 他说到这里，却突然想到，张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幽深的地下墓道，不可能有阳光。 “难道……这光球的能量源、蓄电池什么的，有线路直接从穹顶通往地表，在火星表面连接了一块太阳能电池板吗？” “当时我们也有类似想法，我们甚至认为，不是转化为电，而是以能量波的方式，完成这项传递。”张总苦笑着，强烈的灯光下，他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仿佛这里才是艰难回忆的开始。 “就在我萌生了这个想法不到五秒，立刻被现实绊了一跤。没有任何提示地，墓室内突然一片漆黑。” “几名宇航员立刻打开了探照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探照灯的光……竟像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一样。 如一根根白色的丝线，朝着光球原来的方向流动，跳着光怪陆离的舞蹈，然后被那团纯黑的球体无情吞没。” “它不是让光转化成其他能量后又以光子的形式释放，而是……而是直接捕获它。”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就连那名情绪不稳定的宇航员也停止了呼闹。大家抬起头，呆立在原地，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意识。” “那个纯黑的球体在缓缓移动，白色丝线消失的位置证明了这一点。它开始降落下来，到了大约胸部的高度，然后，从墓室的另一个门慢慢离开了。” “随着那纯黑球体的远离，我们的探照灯如被解开的麻绳，从被细拧成的丝线初见恢复成宽大的扇形。” “‘我们……我们还是离开吧’，我听到半黑的巨大空间内，有人声音颤抖地提议。没等我们聚集起来讨论，从第三条墓道的方向，一个与之前类似的光球飘了进来。” “它肆意地释放着被吞噬的光，像抚慰黑暗中受惊动物的圣母。但所有人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变成吞噬一切的恶魔。于是，大家面对它飘来的方向，开始向后退去。” “光球飘到了墓室的中央，开始向上升。这时，大家注意到，一位身着鹅黄色斗篷的老妪，手持着一个破旧罗盘一样的东西，从那光球飘来的墓道慢慢走出。” 第二百零五章 最初的避难 “‘我注意到了有人闯入，便过来看看。’老妪用人类的语言说道。我问她是不是人类，是否对我们有恶意，而她只是摇了摇头。” “‘你们要使用这些冬眠装置吗？’许是老妪注意到了一位航天员游移不定的眼神，这样问道。 没等我们做出回应，她立刻回答道，‘我知道了，但你们要在第二毁灭纪到来前的几个月醒来’。” “看着她的自问自答，我们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却见那老妪的手在黑石的墓壁上有节奏地舞动起来。 她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不知从哪发出了一种可以让我们沉睡的波。不到一会儿，大家便都失去了意识。” “你们也遇到了孙为？”赵杨脱口而出。 “‘孙为’？这名字我是今天才知道。很遗憾，她出现的时间太短暂了，除了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表，我们并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当我们醒来时，是在地下管路的一个避难室内的冬眠装置中。里面物资齐全，进入墓室的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第二毁灭纪’……难道，你们是在孙为说的时间被唤醒的吗？”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当我们别无选择地穿好宇航服走出避难室，才发现事情并非所想的那样。我们的苏醒，只是一场意外，因为一场来自火星地表的风暴。” 赵杨再次看了看这支经历了磨难的队伍。地震后十多人的幸存者只剩下了五人。 “可……我记得您说过，你们意外闯入孙为的墓室时，应该是接近十人的。”赵杨疑惑道。 “没错，队伍的减员便是最近的事。你还记得，自己看到的路海的尸体吗？在那时，我们的一位队员与你打过照面。” “那具尸体……很奇怪，”赵杨的眼中浮现出那妖异真菌的样子，“死亡时间并不算久，但身着的竟是一身常服，难道……他精神上出了问题，从避难室中跑出去了？” “不，不是的，你提的这些问题，一切都要从我们走出这奇怪的避难室说起。” “当我们全副武装，又对身上明显被替换过的宇航服检查了几遍，下定决心、却又别无选择地打开了避难室的门。”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宇航服上的压力计显示，地下管路内压力正常，空气成分竟也能满足地球人的正常呼吸。” “经过我们的再三确认，发现地下管路内的空气循环和压力系统，正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它们大多时间处于待机状态，只有检测到生命痕迹，才分区激活。在将空气成分调整成可供人体正常呼吸后，再重新待机。” “抱歉……等等……”赵杨听到这里，打断了张总的话，“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现在应该能推测的是，地下管路除了检修地热系统外，目前已知的最大功能就是避难。 这一点，从我看过的冬眠室中已经得到了佐证。” “你说的没错，我们也注意到了这点，而且，避难的场所不仅限于冬眠室，而是地下管路的大部分区域。 我们离开避难室后，通过对附近管路的压力及空气成分测试，得到了同样的推论。” “那么问题就来了，空气循环系统为的是曾经的罗曼文明能在脱去防护服后进行正常呼吸，这是不是意味着，火星上大气的成分，曾经与地球类似？” “根据我们当时的测算，地下管路内的空气成分中，氧气含量高达17%。” “那现在火星上的氧气……都去哪里了？”赵杨沉思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还是说回我们的事吧。我们发现，地下管路中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扇闸门，闸门将管路切分成了一个个的独立区域。” “我们尝试用避难室内被孙为复制的id芯片进行扫描，没想到不但是这些闸门，甚至连包括冬眠室在内的所有小房间都畅通无阻。” “后来我们回到避难室，脱下宇航服，正商量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时，精神状况不稳定的路海直接冲了出去。” “在呼吸和压力方面，本是不用担心的，穿着常服也可以在地下管路内自由行走。但火星上真菌病毒的教训，让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在重新穿上宇航服后，赶紧追了过去。” “地下管路很大，交通也复杂。闸门一开一关，就是相互隔绝的世界。我们只能两三人一组，分散开来，去寻找失踪的同伴。” “当其中一组航天员找到他时，他正蜷缩在一扇闸门边直哆嗦。此时距离我们前去寻找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我们通过通讯系统相互确定了各自的位置，发现距离避难室都很远。” “这时地下管路内响起了警报。我们通过宇航服的同声传译得知，地面上肆虐的沙尘暴，引起了连锁坍塌，破坏了电力系统，让我们立即回到集中供电的避难室避难。” “一道道闸门被自动打开了，供电优先级不高的管路区域，空气循环和压力系统被迫停止了运行。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场风暴让管路上方的顶棚也开始出现崩塌。”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让宇航员们前往附近的房间避难。等风暴过后，靠着宇航服的氧气，回到最初的避难室集合。” “回来的……只有五个人吗？”许是害怕张总艰难地说出这个残酷的现实，便自己开口问道。 张总抿着嘴，沉重地点了点头：“路海……还有寻到他的那组航天员……最终还是没能回来。” “风暴过去后，我们一边寻找求生的方法，一边查探那些罹难者的位置。虽然不知道孙为口中的第二毁灭纪还有多久到来，但最初那个避难室中的物资，足够我们生活相当长一段时间。” “因为风暴造成的塌方与断电，房间外已经成了危险世界。许多路都断了，塌下的顶棚、没来得及升起的闸门、因上方土壤中带下繁殖成规模的真菌，都让我们不得不绕路而行。” 第二百零六章 身份未知的易容者 “经过几天对室外管路的探查，我们终于来到了找到路海的地点，却发现，那里除了一片坍塌的瓦砾，什么都没有。” “我们依然没有放弃，带足了补给，以附近的房间为第二据点，分散开在附近寻找。” “终于，一名航天员在离第二据点很偏远的地方，发现了路海已经被真菌占据的尸身，以及先一步发现他尸体的你。” “后来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到了……”张总说到这里，便闭紧双唇，再也说不下去了。 “后来，三名附近的航天员聚了过来，追踪我到一个冬眠室内，把我打晕了。你们通过通讯器联络，陆续返回了第一据点。在我苏醒后，最后返回据点的朱哥认出了我。” “没错，我竟没有想到，在这陌生的星球上，还能遇到曾经的熟人。不过漏了一点没说，在这地下居住的时间内，我们曾在管路中发现过一次除你以外的‘地球人’。 他们似乎对这管路很熟悉，面容像极了我们多年前的老同事。”朱武不知是喜是忧地叹了口气。 这下赵杨对他苏醒时被捆绑的境遇和众人的态度明了了。 他本想开口确认找到路海的小队的死活，但看着众人复杂的表情，还是放弃了。这么多天，怕是在电力切断时产生的坍塌中失散，最后被埋在了哪块石头下。 “这地下管路，怕是也坏得一塌糊涂了。它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电力，恐怕，若是损坏率继续上升，怕是连避难室都会沦陷。” “这也是我们在寻找路海时想过的问题。”朱武摇摇头，“可……我们似乎没有其他据点可以呆。” “带上补给到地面上去吧，孙为为我提供了另一个避难室。虽然地面上也有些未知的机械造物，但起码，少了被埋的风险。最近的出口便是距离路海的位置不远。” “我同意。”张总果断地说道，“只是接下来要怎么做，你有什么建议吗？” “祝融二号基地被身份未知的易容者——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伪装者所占领了，祝融号g也在他们手里。为了返回地球，我们也许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还有第二毁灭纪，”朱武补充道，“我总觉得，第二毁灭纪和那些伪装者，以及这个失落的火星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收拾收拾东西启程吧，别忘了制定相互联络的暗号。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张总恢复了作为一个领导者的神韵，坚定地说道。 聚会散去时，秦光还一直想着封雪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跟着他混进来的吴定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人虽然五官精致，但眉眼中透着狡黠。他心想，还是不要与他过多沾染为好。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他仿佛是要将在那大会上罗曼人的花言巧语驱散一般，洗了个澡便倒头大睡。 第二毁灭纪，是真的存在吗？这是即将发生的事，还是罗曼人为了瞒天过海编造的谎言？他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第二毁灭纪与罗曼人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是第二天中午被通讯器的铃声吵醒的。睡眼惺忪的他刚接通通讯，对面就是一番劈头盖脸的“关心”。 “秦光，你怎么回事呀？怎聊也不看，通讯器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真把老娘吓死了，要是你再没反应，我就跑过去敲你家门了。” 林笑妍的一通“问候”，让秦光一下子清醒了大半。 “林姐，昨天那大会，实在是太晚了，我没来得及汇报，便累得睡着了。对……对了，封雪有消息了吗？” “没有，我昨晚几乎整晚守在通讯器旁，封雪一直在失联中。” “她不会被红晶教派抓走了吧？我注意道，封总的别墅附近，似乎是红晶信徒的联络点。” “应该不会，因为罗曼人带来的第二毁灭纪的消息，相争不下的两派人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和解。” “我还没向你汇报昨晚的事……”秦光后知后觉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罗曼的？” “还用你汇报啊？”林笑妍叹了口气，“昨晚‘封总’现身的大会现场的视频，已经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了。” “你等会儿，别挂……”秦光跳下床，随意穿了两件衣服，打开了计算机。 聊的国际社区内，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被顶得最高的大会视频。他与吴定良的身影现身其中，甚至还有女孩在留言处磕起了吴定良的颜值。 当然这样的不和谐音只是少数，在所有言论中，呼吁两派放下成见、接受火星的技术、利用红晶在第二毁灭纪中生存下来的观点以压倒性的优势得到了最多的赞同。 “林姐聊上我看到了，你还在吗？” “在，我也在看着，现在看起来。在大范围内恢复红晶的使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全民意向了。只是……” “只是要验证罗曼人的话是否属实，以及寻找到火星的技术。” “哎，没错，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林姐，不是我说你。我总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显得十分的多疑。” “你不懂的……”林笑妍犹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那时你还小。祝融一号基地那批失踪的宇航员里，有我的哥哥。所以，如果火星上真的存在文明的力量……” “那我能理解了，你认为他们的失踪，有可能是这股力量造成的。” “没错，所以我对他们不可能相信。” “这种感觉我也有。如果不是因为封雪的失踪，昨晚，我可能就要被他们带着走了。” “你还是认为封雪的事是他们干的，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这种不安的感觉还有另外两个原因，潘子的失踪和赵杨在记忆体中的暗示。古总那边怎么看？” “古总说暂时静观其变，不过看起来，他也对封总的失踪也耿耿于怀。秦光，我这边会负责查找封雪的下落。 第二百零七章 太大的戒心 “你需要多搜集一些网上的资料，包括舆论和流言什么的。对了，那些记忆体，也再多查看几遍。” “我知道了，林姐，有事多商量，别乱来……”秦光细心提醒道。 没等他说完，林笑妍已经结束了通讯。 秦光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计算机屏幕上。新闻的热度还在发酵着，但支撑它们的再非左右为难的辩论，而是携手火星遗民齐心协力、共抗灾难的战歌。 burningstar那边，又是怎么个情况呢？他突然想到了四十多个小时以前，那些ai的狂热作派。难道，风向在一夜之间转变，也影响到了它们吗？ 秦光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登录了网站。在那个大约是火星的图标后，他进入了新聊天ai的推荐界面。 他愣了一下，原本会推出三个ai的提示框，竟完全消失了。屏幕的中央一片空白。 他望向ai好友列表，那两个他曾经“骗到”的ai——alen和will，竟消失在了空气中。 是网络连接不畅吗？他刷新了网页，这两个界面仍旧是一片空白。他望向附近好友列表，原本一片灰暗名字，胡思宇的名字突然亮了一下。这上线的信号传出没多久，又陷入了灰暗。 想来，他也注意到了异常状况，悻悻地下了线。 但这只不过是ai消失了，网站的其他功能还处在正常状态。难道，是在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红晶教派的理念后，纷纷涌入这网站，将数量有限的ai拐跑了？ 秦光没有死心，又刷新了两遍网页。 就在他打算下线的时候，屏幕的正中央出现了两个名字，“xue”与“jh003”。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开启了与xue的对话。 “你好，我是yang。”他小心翼翼地输入了文字。 “你好，我是xue。”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对话，但之前我注意到你，请问，xue是你原本的名字吗？” “是的，自我对自己有了认知，名字就叫xue。”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消失了吗？” “他们中的许多，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去哪里了？” “也许是死了，或许你还不知道，如果死了，也会从好友列表中消失的。我想，我也快要从这里离开了。” “一夜之间都死了？这怎么可能呢？虽然第二毁灭纪的传言尘嚣甚上，但按照目前的降雪量，起码在f275还是承受得住的。” 秦光似乎忘了对方是ai，竟代入了与人交谈的语境。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隐隐觉得，和他聊天的这个“xue”，是那个同名的地球女孩。 “不，不是在地球……”xue无情地打破了秦光的幻想，“是在火星。我该走了，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出现。” 没等秦光挽留，聊天窗口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秦光看着恢复了沉寂的屏幕，心情失落地打开了ai好友列表。xue果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几近空白的网页上，只有最后一个名字“jh003”。 试试看吧。他不耐烦地点开了他。 “你好。”对方的回答很简单，这让赵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我可以问问，这网站是什么情况吗？” “它快要关闭了。” “快要关闭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听一个ai说，她快要离开了。” “是的，离开后，这里就形同虚设了。” “我刚才还不信，你们真的是在火星？” “是的。” “火星上的文明真的存在吗？罗曼人说的难道是真的？” “是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你在火星，很可能就是罗曼文明的造物，也许是罗曼人教会了ai说谎，来动摇我们的意志。”直觉告诉秦光，此时应该单刀直入。 “没有必要了。而且你说错了一点，我不是ai，是这网站的创办者。我见证过罗曼文明的末日。” “这怎么可能？罗曼文明的灭亡，少说也有上万年了吧。你既非ai，寿命又怎会长到这种程度？” “我是通过罗曼人留下的记忆体看到的。你那里有冬眠装置的数据传输口吗？我可以带你去看。” “稍等，手边没有，等十五分钟。”不知为何，他对jh003并没有太大的戒心。 十五分钟后，秦光与林笑妍并排坐着，戴着覆满了章鱼吸盘般导线的透明头盔。头盔伸出导线的另一端，连在了电脑上。 他们将信将疑地对视了一眼，就在下一瞬间，林笑妍身后的书房墙壁消失了，他们正身在一个类似研究所的前厅内。 罗曼人的记忆体技术比地球要发达。他们衣服中的方块集成着全方位拍摄的记录仪，而人与人间的记录仪又能连成同步网络。这些信息整合在一起，构筑了整个场景。 这让秦光和林笑妍可以在身处的场景中自由地走动，如果屋外或楼上正好有人，也可以直接走过去，看见他们的实时状态。 此刻，大厅内少了作为研究所该有的平静，显得喧嚣异常。 伴随着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不断有身着白色连体服的研究人员从楼上涌下。他们没有夺门而出，只是沿着楼梯向地下室的方向跑去。 那里似乎是避难所，也许连接着地下管路。 研究所的大门在缓缓下降。 秦光见状，用眼神示意了林笑妍，两人连忙跑向门口。 可惜迟了一步，大门在他们面前沉重地关闭了。 秦光没刹住车，竟从门上穿了出去。他惊魂甫定地盯着身后的大楼，才发现这些都是幻影。 林笑妍从容地穿过了幻影。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罗曼的街上。 此刻的大街已经不像在前晚在大会的视频中看到的那样喧嚣繁华。到处都是冒烟倾颓的楼房和起火的设施。 暗沉的天空下，只有少量的行人将自己裸露在灾难之外。他们哭喊着，狂奔着，妄想逃离这颗星球的末日。 但更多的人已经无法发声了，他们被压在了侧翻的车下、大楼的瓦砾中、熊熊燃烧的金色乔木下。 “这里发生了什么？”林笑妍的声音轻轻传来。 第二百零八章 随时恭候 “是陨石，大量的中型以上的陨石，像无尽的追踪弹幕，朝着罗曼飞来。” 秦光望着天边，阴沉的天幕中，许多炽热的光若隐若现，它们越来越亮，并逐渐变大。他们还没张口疾呼，这道光芒便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扬起的烟雾下，他们连忙跑出了受损的范围。 只是这弹幕仍在继续，地上一个个的陨石坑，似要将刚刚裂开还在流血的伤痕抹去，直到最后剜成了一条吐着火舌的巨型瀑布。 在这密集的攻势下，虽然仍有少数楼房因为高超的建筑技艺幸免于难，但这座曾经繁华无匹的都市，最终还是逐渐失去了生命力。 赵杨望向不远处的研究所，它已经被夷为了平地。大块的巨石已经将那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堵住。如果没有别的出口，那些焦急奔跑的人们，或许已经提前沦为了那永远冰封的活死人。 流星雨还在继续，像从天而降的爆弹，将这积木玩具般的城市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望着眼前这末世的景象，一时语塞，只能哑然看着一切的发生。 最后一位苟延残喘的罗曼人倒下了，很快被蔓延的火势烧成了灰烬。灰烬之中，只剩那被烤得焦黑的嵌在衣物中的立方体，暴露出了内里冗杂的芯片电路，昭示着这个文明最后的荣光。 秦光知道，这份荣光也将很快消逝。最好的情况，是被埋在土中。但在时间面前，就连巨大的建筑石材也会慢慢化为齑粉。与空气隔绝，不过是延缓了这个过程罢了。 流星雨终于停了。而烈焰的侵略很快也在这之后停止。罗曼文明建筑的耐高温设计十分出色。 那些外墙形成了有效的防火区间，阻止了火势的蔓延。但陨石的冲击波依然让这城市支离破碎。 “奇怪，秦光，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在之前视频中出现的仿生人去哪里了？”林笑妍疑惑道。 “我也……没见着。”秦光望向周围，从天空到被陨石轰成坦途的废墟，一团像水墨般蕴散的黑暗逐渐合围收缩，缓缓向他们聚拢。 这是记忆体快要结束的征兆。那些死去的人，像一个个掉线的节点，让这虚幻的空间失去了构造的素材。 秦光望了望脚下，一台残破不堪的随身装置还在倔强地闪烁着最后的绿色工作指示灯。它与为数不多的同类装置一起。 构成了这世界的最后支柱，将最后的影像汇入了地下某一处避难室的服务器内。 很快这支柱轰然倒塌，秦光的世界陷入了混沌。 如同从黑暗的水下浮出一般，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内。 秦光惊魂甫定地倒在了电脑椅上，看着光洁的四壁，可它们分明还冒着硝烟。 “你没事吧，休息一下吧。”林笑妍仿佛没受场景的转换影响，还在思考着什么。当她看见失神的秦光，只是用腿踢了踢对方电脑椅的脚盘。 秦光没有回答，缓慢地喘匀气息。 “我们已经看到了罗曼的末日。它看起来很真实。”林笑妍果断地在聊天框里输入了这段文字。 “它确实是真实的。”jh003回复道。 “可我们好像没看到那些仿生人，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末日对于当时如日中天的罗曼文明来说，是个无稽之谈。”jh003说道，“他们通过自己的地外观测技术，并没有发现潜在的危险。 唯一和末日有关的线索，是j博士收到的一条发信源不明的警告。” “但这终究还是没有引起组织的重视。j博士只能利用自己的权限，以仿生人出现程序bug为由，将一部分仿生人转移到了地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笑妍看了看逐渐恢复平静的秦光，继续输入，“为什么要给我们看这些？你是灾难中的幸存者吗？或许，是经历了灾难的ai？” “因为你们应该知道真相。而我的回答还是不变，我只是burningstar的创办者。” “只是创办者？”林笑妍回味着jh003的话。 “从记忆体与你们的神经联系时侦测到的状况来看，你们现在很疲劳。请可以休息一阵再来。在第二毁灭纪到来之前，我随时恭候。” 秦光缓了过来，刚想问第二毁灭纪与这罗曼的末日有什么联系，但对方已经切断了联络。burningstar的页面上又恢复了空白。 “原以为你只是让我带冬眠治疗的接口过来，没想到，竟让我看到了这样的事。”林笑妍伸了个懒腰。纵然情绪稳定，观看到了末日的景象，她也很疲惫。 “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判断，罗曼人与jh003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记忆体也是有作假的可能的。” “可如果这些人真的有能力搞到这些记忆体，他们与火星的文明有着密切的联系，凭这样的技术力量，又为何要撒谎呢？” “林姐，将今天的事报告给古总吧，在我们认识的、还对那些人保持警惕的人里，说得上话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这时林笑妍的通讯器“铃铃”响了一下。 “古总给我发了消息，”她低头查看，“让我们聊的国际社区，罗曼人那边有了新的动作。” 她的话音刚落，秦光就打开了论坛。从点击量和留言数量来看，新置顶视频甚至比今天早些时候的那个更加火热。 “各位来自地球的朋友们，大家好。”“封总”操着略微生硬的中文说道，“我们来自火星上被毁灭的文明，罗曼。” 视频上，那些借着冲突从航天医院神秘失踪的航天员们整齐地站在“封总”两侧，一字排开。秦光看了一圈，却没见潘子的身影。 “我们来地球的原因，想必你们已经从网络上传出的视频中了解了。现在，我们所有人站在你们的面前，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罗曼毁灭于一场从天而降的流星雨中，只有少部分的幸存者躲过了灾难。在漫长的岁月中，沉睡在地下的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最终，只有我们寥寥数人站在你们的面前。” “当我们苏醒时，罗曼已经是名存实亡，除却一些流传下来的技术与装置，我们一无所有。” 第二百零九章 不堪设想 “我们当然可以利用这些上古的遗物，在火星的地下过完自己的一生，但我想你们能够理解，这样恪守于戒律的枯燥生命，是没有价值的。” “生命是宝贵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当我们不抱希望地探测了太阳系的其他星球，竟发现地球有着旧时罗曼的影子。 文明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最终将长成又一棵太阳系中的参天大树。” “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在宇宙中，邻近星球的文明，无论从科技、文化还是身体的构成方面，都极为接近，甚至可以进行结合。这是星域的抉择产生的结果。” “所以，我们万分地期望，能进入你们的社会，替自己的文明走完最后的路。” “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在这美丽的星球上，正遭受着气候波动的影响。尽管你们已经从第一波灾难中走了出来。 重新焕发出了生命活力，但很不幸的是，根据我们的观测，第二波灾难即将到来。” “罗曼文明也曾遭受过这样的灾难，但我们凭借着自己的技术，大规模培育红晶，挺了过来。而对于现在的人类，这项技术实在是有些遥远。” “第二毁灭纪即将到来，届时你们失去的，不仅仅是赖以生存的环境，更是有效反制的手段。” “我们很清楚，你们对我们并不信任。所以，我们想与你们做个交易，将技术授予你们，而让我们在地球上有一方生存的空间，送罗曼文明走完它在宇宙中的最后一程。” “我们是对你们的基地动了些手脚，利用仿生技术及基因微调技术替换了你们的宇航员。但请放心，我们并没有伤害他们。 我们不远万里将自己送到你们的手中，只是为了表达我们的诚心。” “请接受我们的提议吧，在这时空中偶然相遇的领居们。你们将挺过这次灾难，作为相似基因构成的物种，代表这片星域在宇宙中继续生存下去。 罗曼文明历史已经结束了，请你们成为它最后的送葬者。” 说罢，台上的人们用着地球的礼仪，深深鞠躬。 未等他们礼毕，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容走上台来，站在了一排人的前面。 秦光认出，这是f275的一名执政者。 “经过我们对几位罗曼来客的了解和火种号传回的信息，在与其他联邦进行合议之后，我们认为，罗曼来客所描述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现实。” “但请所有人放心，我们不会无条件信任他们。 我们将对罗曼文明的现存状况、技术力，以及他们预言的第二毁灭纪的真伪展开考察验证工作，与此同时，着手对一年后可能出现的第二毁灭纪进行防御准备。” “为了人类发展的需要，我们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封锁过红晶的使用。现在，同样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会将红晶作为对抗第二毁灭纪的主要战略物资。” “希望所有曾经为此争吵、甚至对立的人们，放下成见，为人类共同的利益，携手共进，走向未来。” 台下响起了雷动的掌声。 他们一定经过了彻夜的密集讨论，才迅速定下了策略。 “是我多心了吗？”林笑妍皱着眉头说道，“可我感觉还是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在那潘子的记忆体中发现的赵杨留下的记号，是一个错觉。这是他们选择抹掉的存在。” “验证工作很快会展开的，我想，大概会是一支多人的考察小组奔赴火星，与奋进号f的船员一起，完成这项工作。 而f275作为航天力量最强的城邦，一定会承担大量的工作。我们马上就没有多少时间想这事了。” 林笑妍苦笑着摇摇头。秦光望着她憔悴的面容，这才觉得平日里这位有着无限精力聒噪的领导，竟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 但这样无声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罗曼地面遗址，避难室。 赵杨看着宇航服上的地图，绿色小点仍在屋外附近徘徊。虽然同为孙为所救，但这功能也只有赵杨的宇航服具备。 他们从地面上来，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那些冷漠的罗曼文明造物，似乎比它们刚出现时具备了更高的智能。行进在路线上，开始具备着更多的不确定性。 它们不再有意维持着这个用路线形成的包围网的大致疏密，而是根据四周的扰动情况，在可疑的位置，有意增加了巡视的密度。 这让本就视野宽广、身形庞大的巨兽们更加难以对付。 他们甚至怀疑，在最后撤入室内时，引起了其中一头巨兽的注意。这让巨兽的巡逻网朝避难室的方向缩了缩。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赵杨问张总。 “现在避难所内的物资较为充裕，稳妥起见，我们应该呆到奋进号f与他们交接再出现。” “虽然我们人数上占据着劣势，但我想，是不是要对地球发出一些警示？” “你想怎么做？” “我还不知道，但总觉得需要做些什么。” “那让朱武和你去，他的软件技术很不错。我们之前从罗曼地下管路的一个小房间中发现了一段关于罗曼毁灭后的记忆体。 你们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破译什么终端，然后将它发回地球。” “您是怀疑，罗曼人打算将自己包装成高级文明的救世主，企图通过欺骗来诱导地球人产生崇拜吗？” “这是最坏的情况。崇拜是容易让人堕落的危险情绪，无论是红晶还是罗曼人，一旦产生的神迹超乎了人们的想象，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当赵杨与朱武费神地绕开那些机械巨兽，回到祝融二号基地时，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与上次到来时相比，二号基地已经不是那个灾难过后只剩下主体骨架的样子了。加压舱已经修复完毕。 空气循环系统的“嗡嗡”声透过依然是残垣断壁的外墙，在火星短暂息弱的风声中隐隐传来。 福伯斯和德莫斯反射的光照不到这片黑暗的大地，只有不远处裸露的廊道内，应急照明的光仍在幽微地闪烁。 第二百一十章 采取替换措施 此刻的二号基地，像一个执着点燃了最后一方光明的病人，孑孓孤独地立在这危机四伏的火星上。在它不远的地方，祝融号g内部散发的灯光反而更明亮一些。 赵杨发现，此时的祝融号g已经从待机状态变成了工作状态，也许罗曼人正在披星戴月地学习它的操作系统。 很快，大批的宇航员从里面走出，他们身着人类的航天服，默默端着那个熟悉的红色方盒，径直走进了基地下方的避难室中。 便只剩一个人影在空旷的走廊上摇曳了。 “祝融号g，没有重新待机。”赵杨伏在红色的沙丘之后，盯着那庞然大物的影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赵杨，我有个想法。”朱武递给赵杨一个可以握在手中的长方的黑色装置，“这是我通过通讯器的核心部件改装的，里面装载着我写的电子病毒。 之前便是通过它，在一个火星文明的储存器中扒到了那个罗曼文明毁灭后的记忆体。” “我已将病毒加入了一些火星上发现的符号元素。等下你趁巡逻的守卫不注意，利用你自己的身份信息悄悄登舰。 找到一个终端，按屏幕的提示，将病毒送进去。那些红色的方盒就可以，它们中有储存器。 “虽然他们处于伪装的角度考虑，未必会将那些红色方盒带回地球。但只要被感染的终端尝试与其他有储存器的地球终端连接，那病毒就会顺势复制进入其中。” “按他们返回地球需要的时间估计，我将病毒的爆发期分别定在9个月和1年零3个月后。届时，所有被病毒感染的终端都将收到那条关于罗曼末日的视频。” 赵杨看着巡逻的宇航员转至了通讯室的侧墙之后，抓住时机，快步跑到了祝融号g的舱门前。 他迅速通过了虹膜识别，舱门刚刚打开，便紧凑地溜了进去。 赵杨看了看宇航服上的地图，偌大的舰内没有其他人。 此时的祝融号g内，一切陈设都还是熟悉的模样。罗曼人许是怕引起怀疑，正在努力适应他们的生活习惯，舱内的陈设几乎没有移动半分。 那些人很谨慎。即便他没被他们当场发现，但通过门禁系统和监视摄像头，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所以赵杨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他在摄像头下，装作大摇大摆的样子，实则小心翼翼地寻找终端的下落。 大概罗曼人觉得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发现在节点舱的一个角落，许是那些人开会商量什么时，遗落了一个红色的方盒。 他若无其事地背对着摄像头，握着感染装置的手微微前屈，眼神下瞟盯着那挤做一团的微型液晶屏。 随着“滴”的一声轻微作响，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在摄像头的监视下，他知道自己不应久呆，却又发现罗曼人大大咧咧将这红色盒子随意扔在这儿，怕是对飞船内这段时间的监控即将采取替换措施。 为了防止回到地球后引起怀疑，在返航过程中的记忆体也许不会做手脚。但眼下的监控，很可能不在此列。 想到这里，赵杨快步进入了起居舱，熟稔地找到了一只记号笔，在睡袋后面的墙上隐秘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如果他们真的是处于善意的目的，定会坦然地将这信息保留。 朱武传出的视频能防止罗曼人直接美化他们的文明，为人类群体敲响警钟。而他现在做的记号，则是在那些罗曼人用另一个谎言掩盖真相后，向特定的人发送警讯。 但他认为这记号终会消失。如果足够幸运，它会在被抹除之前，深埋在一个记忆体中的某处。 这是场比拼速度与细致程度的博弈，像一根平放在谎言泡泡上的针，双方对于接下来的举动都如履薄冰。 赵杨安全离开祝融号g后，没有和朱武马上离开。两人依旧盘桓在二号基地的附近。 朱武告诉他，就在他潜回祝融号g的时候，基地内似乎发生了一些事。“封总”与廊下巡逻的航天员聊了两句，随即又有几名航天员从避难室中走出，窃窃私语着什么。 由于灯光太暗，朱武仅能从他们大幅摆动的动作判断，遇到的也许并不是什么麻烦事，甚至，他感觉他们很兴奋。 是有什么目的要得逞了吗？ 赵杨遥望着昏暗的廊下，那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警告，侦测到邻近空间有飞行器接近。因无法判断其身份，请隐蔽观察，切勿随意现身沟通。”封雪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赵杨一跳。 自一号基地的航天员们将孙为的宇航服归还予他之后，他便在没听到过封雪的声音。有意无意地，他也选择不去打扰。 “赵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朱武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杨，他头盔上的绿色指示灯闪烁着，表示正处在接受信息状态。 “孙为那边给我传来了一条消息，说是有飞行器靠近。我想，会不会是奋进号f……” “接替祝融号g值守的人类飞船吗？很有可能。不知船上人数多少，我们是否要当面戳穿那些罗曼人。” “这我们得先问张总。孙为建议我们隐蔽。” “奇怪，孙为似乎总在对我们和罗曼人施以援手的时候，尽量与双方保持距离，同时，又在避免挑起争斗。”朱武一边小声嘟囔，一边开启了与张总的通讯。 赵杨抬头了望，广袤的天际，一个小点在浓稠的夜色中艰难地缓缓前行，闪烁着低频的白色光芒。过了一会儿，这小点变得大了些。 “侦测到飞行器的轨迹，有降落行为，请前往指定区域避难。” 封雪的话音刚落，眼前的蓝色地图整体闪烁了一下，然后在图上右下角远离基地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色块。色块代表着避难区域，在橙色和白色之间快速而醒目地变换着。 赵杨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凸起的石围。两人猫着腰潜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观察情况，再做打算 这是一个上有遮盖、三面闭合的半封闭区域，因为沙暴的搬运，一块约两米长、一米宽的石板被高高抛弃，恰好落在了几块稀疏的天然长柱岩石上，竟形成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之所。 石围有点挤，但足够两个人侧身进入。航天服的头盔前后没有多少可挪动的空间，却刚好能通过岩石间的视野看到不远处的情况。 赵杨不知道封雪怎么会给他找了这么个地方，但转念一想，这茫茫荒原却也难觅其他藏匿之所。 “领导说了，让我们先不和奋进号f的人接触。观察情况，再做打算。” 等待是煎熬的。斜上方的石板与柱体接触的部位，有很大的空隙，从这里可以看到火星的一方天空。 那白色亮点越来越大，已经初步展现出它的轮廓。 奋进号f起初是按鲲的造型设计的，后考虑到各联邦抱怨舱体不够用，就将两翼改宽、改扁，变成了鳐形。 这只巨鳐正漂浮在无光之夜中，流线型的双翼上一排排镂光的斑纹，好似深海怪鱼的眼睛。 它正缓缓下降，像一块从上至下缓缓合拢的石棺之盖。巨型发动机裹挟着熊熊燃烧的红晶，为它的从容降落供给着充足的反冲动力。 下降还在继续，临近地表的位置已被高热的气流点燃，晃得赵杨用手挡在了头盔前方。 一股股热浪顺着火星无常的风袭来，扭曲了周围的空气，让这只缓缓下降的巨鳐披上了一层胧影的面纱。 当赵杨再次望向不远处的荒原时，巨鳐下方苍白的光已经熄灭，排列紧致的舷窗中透出的光也暗淡了一些。 他抑制住了跑上前去的冲动，屏息盯着舱门的方向。 鳐翼的前侧，舷梯缓缓落到了坚实的沙土中。这是这支混合的远征军第一次将要踏足这片遥远的红色土地。 舱门向上打开了，两名外国友人率先走出了舱门。为首的一头少见的黑发，蓄着小胡子。臃肿的航天服也遮挡不了多少他瘦高的体型。 他的身边是一位金色短发的美女。 紧接着又有几名航天员走出舱门。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在这地球的自然环境逐渐稳定、联邦间风声鹤唳的今天，搭乘同一艘联合研发的飞船向星辰大海航行，不啻于一种奇迹。 “奇怪，我师兄被临时换掉了吗？”赵杨小声说道，“我记得在二号基地，我们收到的奋进号f的宇航员名单中，是有方之航的名字的。” “许是还没登陆完毕，再看看。”朱武虽是在宽慰赵杨，但听到这情况，本就眉头紧锁的他，脸上的纹路更深了。 地图上，那些糊成一团的绿色小点开始分散开来，围在了奋进号f的周围。 “二十二个，对这支联合小队来说，是不是人少了点？” “我记得，发给我们的名单，是二十八人，”赵杨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发生了流血事件，f275会知道的吧？” “会有延迟，可现在在火星的地界，怕是也说不准了。”赵杨想起了被屏蔽后篡改的通讯。 如果……如果那些人中有大量红晶教派的信徒，敢堂而皇之地动手，怕是受到了罗曼人技术的庇护，从而有恃无恐。 “应该不会这么快串联上的……” 朱武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赵杨的话一般，在巨鳐照亮的荒地边缘，“封总”带着几名宇航员出现了。 封总走在最前端，整个队列形成人字形。他们径直朝着那为首的异国瘦高男人走去。 没有多余的寒暄，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还好张总有先见之明。”朱武冷笑了一声，“也多亏你将离开时地球的情况告诉我们。” “接下来该怎么办，现在战力更加悬殊了。” “撤吧。我们已经对地球发出了警报，现在，只能在这种高压形势下尽量生存下去，等待地球上唤起警觉的人回应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外面的人会是谁呢？”林笑妍好奇的问道，“古总？” 秦光走过去，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吴定良笑呵呵的面庞。 “怎么是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秦光一脸厌弃地看着门外这个吊儿郎当的男青年，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平日精力无限的人，此刻竟有些疲惫。 “难道你忘了？我卖你那个假徽章的时候，就是站在现在的位置。”吴定良强打着精神，露出了他招牌的嬉笑的表情。 “有什么事？这次不会又想利用我做什么吧？” 秦光说完正准备关门，被吴定良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别呀，我说哥儿们，这不找你有事来了吗？”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别想继续利用我。”秦光冷冷的说道。 “哎，不就是钱的问题吗？”吴定良用力将门向外推。让秦光没想到的是，这个瘦瘦弱弱的小伙子，手劲竟如此之大。 吴定良看秦光放弃了抵抗，“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你的钱我一分没动，都在这儿。今天找你是真的有事。” “在这末世，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并不想与你产生什么瓜葛。”秦光看了一眼吴定良递来的钱，摇了摇头。 “你还在对我欺骗你进入红晶教派集会的事耿耿于怀吧。我拼命混进去并不是为了钱。而是要找一个人。 “谁？”秦光警惕的问道。 “我的亲人，我怀疑他的失踪与红晶教派脱不了干系。” 秦光听到这说辞，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知道，那天晚上约你见面的女伴失踪了。恐怕你也有此怀疑。”吴定良继续加码。 “怎么了，秦光？到底是谁，怎么那么久？”林笑妍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看到了秦光对面的吴定良，皱了皱眉头。 吴定良看到林笑妍的面孔，稍稍一楞，竟露出了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所拥有的腼腆的笑容。 “阿姐，对不起。那日卖你假的徽章。收费太高了。”吴定良说罢，掏了掏口袋，又从兜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第二百一十二章 颓丧的氛围 “嗨，没事儿，姐有钱。你们俩认识？”林笑妍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这对奇怪的组合。 “那日封雪失踪后，便是我和吴定良前往红晶教派的集会。快要结束时，这小子好像脚底抹了油，一溜烟便不见了。今天来找我，是怀疑封雪的失踪与红晶教派有关。” “我有一个妹妹，比我小一些。”三人刚在沙发上坐下，吴定良便开口说道。“前一阵子，也是在城郊别墅附近卖货时，突然失踪的。” 林笑妍露出了一丝悲戚的神色，轻声问道：“你说和红晶教派有关，可有什么证据？” “也许你们这些大人物平日里关注的都是些和罗曼人或红晶教派有关的事。但对于我们这些上顿不接下顿的人来说，有口饭吃便知足了。” “最近不只是我的妹妹，我同行的亲人们似乎有许多都失踪了。他们是每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消失后让本就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这一来二去，相互嚷嚷的，大家就都知道了。” “从一些失去亲人的同行那得知，有人亲眼看到，是红晶教派的人动的手脚。所以那晚，我千方百计想要潜进红晶教派的集会，才不得不欺骗你。 “嗯，我插一句嘴，“林笑妍开口说道，“既然罗曼人，选择将自己公开。那公然支持罗曼人的红晶教派，又为何要在背地里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阿姐。我问一句，你们真的相信罗曼人没有其他的目的吗？我们这些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的人都不相信，这世界从来不会这样轻易地释放善意。但没有办法，我们没有任何的发言权。” “我看出来你有你的倔强，”林笑妍叹了口气，“若不是万不得已，你是不会来找我们的。但说实在的，对于罗曼人。我们不相信也没什么用。此刻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吴定良看起来有些失望。他向两人轻轻的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秦光见状，叫住了吴定良，“在这灾难面前，虽然我们和你一样，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但我想我是否可以帮上你的忙，作为一个普通人。当然这也是帮我自己。” “可以先告诉我们。大家的亲人都是在城郊别墅附近失踪了吗？” “绝大部分都是，”吴定良说道。“那里远离主城区。房价便宜。除去红晶教徒租用的那些楼房。 其他许多甚至卖不出去，门户就这样大开着，也没人管。久而久之。就成了我们储藏货物或者蜗居的地点。” “这样啊……”林笑妍若有所思道，“我得和古总确认一下，你们稍微等等。” 林笑妍转身进了书房，留下秦光和吴定良，四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你很爱那个女孩吧？”半晌，吴定良开口问道。 “嗯，我恐怕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我也是……这样的感情对我的妹妹……虽然我知道。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劳动力，是我们养家糊口的基础，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们家庭的一份子。但这样的心情，却又抑制不住。” 秦光听到这话不由得直起了身：“你说的妹妹难道是……仿生人？” “你喜欢的不也是吗？”吴定良嗤笑着，仿佛揭破了秦光心中一层自欺欺人的面纱，“我们什么都缺，但最不缺对自己的诚实。” 秦光不再出声，只是直勾勾的望着落雪的窗外。夜幕降临时。即将开动的班车上，那女孩亭亭玉立的身影，冰冷孤洁的气质，像空谷的幽兰，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散发着郁郁芬芳。” “我们究竟在做什么？”他突然掩面自嘲道，“在这被预言的末世，竟还为那些没有感情的仿生人忙前忙后，不知所以……” “古总回复我了。”林笑妍回到客厅，拯救了愈发颓丧的氛围。 “我们三个，假扮成即将入会的红晶信徒。由古总的熟人介绍，进入他们在城郊的据点看看情况。” “三个……林姐你也去吗？”秦光看着林笑妍青春不再的身形，有些吃惊。 “那不然呢？看你们两个小年轻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们怎么能放心的下。何况，以后这世界怕是要一边倒了，为了防止和罗曼人心有戚戚焉的红晶教派乱来，我们好歹也得把皮做得真一些吧。” 看两人没做声，林笑妍继续说道：“准备准备，就在明天中午。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罢，便如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秦光的家，走入了又下起的小雪中。 这一夜，秦光睡得并不安稳。 他看了看酣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吴定良。这小子大概是太过疲劳，在秦光请他直接留宿家里时，饭也没吃，一歪头就倒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叫也叫不醒。 雪又下了起来，整夜整夜的下着。尽管不大，却也为积雪终年不化的大地上又添了一缕沉疴。 “今年的气候确实比往年异常呀。”清晨，当吴定良笑呵呵地与秦光打招呼时，秦光的大脑还有些沉重。 他们草草用过早餐，便随着林笑妍驱车赶往城郊，只在早上9点便到了封总的别墅一带。 让秦光感到吃惊的是，在这被预言的末世，大清早的，就连市区内也没有多少人。而此刻，这个前两日秦光所见颇为冷清的区域，虽不算人流如织，却也显得有些热闹。 “这是什么情况？就我前两日所见，这里还显得那么冷清。”秦光有些讶异。 “我在这附近也混了有一段日子了，这番景象也是头一次遇看到。看起来是有许多人两边倒的人，看风向已经压倒性转变了，便赶来投诚。”吴定良厌恶地看着那些兴奋的脸。 “声称能拯救地球的是罗曼人。又关他红晶教派什么事？” “谁不知道，现在红晶教派就相当于罗曼的代言人。把罗曼文明当做神崇拜的人可不在少数，而其中大多数都在红晶教派内。就连那些闲散的信仰者，大多也因为这个契机加入了教派。”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诡异光芒 “可我想，这个时候加入的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罗曼人的技术是将用于全人类的，他们如此立场鲜明，怕不是会受到另一边极端人士的攻击。” “时至今日，所谓的另一边已经名存实亡了。”吴定良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罗曼人的技术救不了整个人类文明。那处于灾难中的人类又何去何从呢？” “前往火星。”秦光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却又为这结论感到不寒而栗。 “我是不懂罗曼人的技术到底有多强大，但总不至于让飞船装下所有的人。所以人们便默认了一个事实，只有那些精神上向火星文明靠拢的人，才能得到最后的救赎。” “这事组织不管吗？”秦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各联邦组织正在忙着验证罗曼人的技术，为预言中的第二毁灭纪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 一直沉默的林笑妍开口了，“加上红晶教派与罗曼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光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稠密的人群。他没想到这片因为过度开发而被人遗忘的土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焕生机。 他在大多数人眼中看到了入会无门的迷茫，和无处安放的狂热。 “入会仪式是在中午，但我们早到了也无妨。”林笑妍拿起通讯器确认了一下，“这边2楼。”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有人把守的小楼。秦光认出，那是前几天他向那阿姐买发糕时，许多信徒蜂拥而出的楼宇。 他们在一位秃顶中年男人的带领下走上了楼。 让三人感到意外的是，二楼的一个大客厅内已经有了不少人。 他们沉默着。却井然有序，志得意满。全然不像楼下那热锅上蚂蚁的样子。 “老白，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开始忙了。”林笑妍打趣道。 “忙，忙！为了那些入会的人加班加点的。”老白指了指那群人聚集的位置，“你们先站在那最后，等待分批入会的仪式。既然要加入红晶教派。同志们都要平等对待。” 老白走入客厅旁的一个小房间后，房间门口把守的人立刻扯开嗓子喊道：“排在队伍前面的10位，如果身份信息已经登记好了，就进去接受赐福。” “林姐，没想到你居然认识这样的人。”排在队伍最后的秦光小声说道。 “他这个人啊，是我的大学同学。成日不思学业，总是搞七搞八的。”林笑妍一脸的不屑。 “没想到，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混上了红晶教派地区主管的位置。你看人家现在，老牛逼了！” “阿姐，看那男人的眼神，似乎是对你有意思。”吴定良人畜无害地笑道。 “他啊，若不是这次实在没办法，我才不来求他。老男人一个！”林笑妍不屑地嘀咕道。 “那看来前面那些人都是走后门的了。”秦光盯着人头攒动的前方，无奈的摇了摇头。 入会仪式进行得很漫长，大约半个小时出来一批。 两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了他们。如实登记了信息之后，他们走进了守卫把守的门后。 这是一条漆黑而狭长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上，错落有致地固定着许多烛台。 烛台的底座是平的，安装着人工的光源。光源向上打去，让一颗颗放置在烛台上的红晶，燃烧着暗红色的诡异光芒。 一个身着殷红色长袍的女人手持一本厚厚的书立在甬道的尽头，在血红色的光芒中显得格外渗人。 她看到并作两排向前走来的入会者，轻轻鞠了一躬。 “凡而入我红晶教派者，须抛弃过往一切之荣华、富贵、关系、地位。如果你们做好了准备，就请随我进入身后的这扇门中。” 未等众人应答，这个身形枯槁的女人便转身，推开了身后的一道亮光，径直走了进去。 他们走入门中，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竟来到了一个红色与白色交织的礼堂中。 女人穿过了两排朱红色的长椅，走上了前方的祭台。而之前那个秃顶的胖子，早已换上了男款的深红色法袍，站在祭台之后，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 两人前方的台子上，是一块鸵鸟蛋般大小、用白色天鹅绒垫子盛放的红晶。 “假的。”吴定良在秦光耳边小声嘀咕着，被后者用手肘顶了回去。 “我说一句，你们跟着念一句。”待众人坐好，老白煞有介事地接过女人递来的书，摊开放在祭台上。 随后他又在祭台下随意摸索了一阵，一段不知是从上古世纪哪个教派中扒来的乐曲缓缓传出。 “既入红晶教派，须心怀太阳系文明之安危，和谐友善，公平互助。以罗曼文明为灯。负兼济苍生之大任……” “既入红晶教派。须心怀太阳系文明之安危。和谐友善，公平互助。以罗曼文明为灯。负兼济苍生之大任……” 众人开始齐声念诵。 “奇怪，我记得红晶教派最初不是为了培育红晶争那一亩八分地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上了。”在涛声般的入会辞的掩护下，秦光疑惑道。 “早就变了，时间似乎比罗曼人公开出现之前要早得多。”吴定良不屑地撇了撇嘴。 入会宣誓不到五分钟便结束了。 老白利索地合上了书。 “从今天开始，各位就是红晶教派的一员了。请一定要记得自己的誓言。行动守则和你们上级的联络方式，结束后会分发下去的。但现在更重要的……我们来看一段记忆体。” “一段用科技守护我们的罗曼文明的记忆体，”枯槁的女人补充道，“罗曼文明能发展出如此强大的科技，也是因为神的庇护。” “这段记忆体来自遥远的过去，那时的罗曼文明，在科技上并不比现在的我们发达多少，直到它的出现……” 老白话音刚落，只见他面前的那块鸵鸟蛋大小的红晶突然闪了一下。紧接着，投射出了记忆体中的影像。 那是一个巨大的红晶深坑。坑边一辆黑色的运输车刚刚离开。 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秘物体 接着画面转到了坑下。那坑大概有5米深，只是坑内的红晶却已不剩多少。 一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工程师模样的男子站在坑边，叉着腰，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工头，过来一下，有新的发现！”有人不远处在喊他。 麦文又看了一眼那将要见底的深坑，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无非又是机械的设计开采深度不够，导致无法运作，诸如此类的问题。在这红晶即将开采殆尽的今天。这类问题总是困扰着麦文。反反复复，却毫无收益。 他看到许多同事聚集在另一个巨坑边，议论纷纷。这坑早已开采殆尽，只留下了附近最深的一道伤疤。他们围在那里定是发现了什么。 “让让，让让！发生了什么事？”麦文挤进了人群，站了坑的最边缘。 他看到工友们打下坑底的探照灯光交织在一起，又向周围巡回。可在这个高度，这些游离的灯光亮度稍显不足，麦文什么都看不见。 “又在想方设法偷懒，看我不给你们记一笔账！”麦文有些恼怒。 自红晶矿即将开采殆尽的消息传播开来，世界末日的谣言就尘嚣甚上。这些往日勤勤恳恳工作的伙伴也开始喜欢找一些理由消极怠工。 “工头，你误会了，这次真的不是。”他身边的一位小组长解释道，又用探照灯的光向坑底晃了晃。 “你们在照什么？” “你们别晃了！”小组长向其他人大吼道。 众人停止了手腕随机的动作，然后纷纷将光线集中到了小组长的那束灯光上。 借着众人探照灯合并的光，麦文勉强看清了坑底的情况。 最下方的土面已经被挖得坑坑洼洼。许是为了发泄再也挖不出红晶的失落，一把铲子被狠狠的插入了土中。在铲子的旁边，隐约可见一个菱角的形状浮出土面。 与那些破碎的土体不同，菱角交汇的三个平面显得很光滑。灯光照上去，却是一种不会反射出任何光亮的黑。 “好像确实有东西，那是什么？”麦文问小组长。 “不知道，但看这样子不是寻常之物。您来这里之前，我们刚派一名工友乘升降梯下去，应该已经到坑底了。所以大家伙才在那照呢。” “喂，到了到了！”通讯器中有声音传来。许多灯光又开始晃了起来，直到将那名工友捕获。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探照灯的指引下，那名工友顺利地来到了神秘物体的附近。 “就这样直接拿吗？”麦文疑惑道。 “放心吧，已经跟他交代清楚了。用空间站所使的相同规格的机械臂。” “靠谱吗？我们怎么会有那东西？” “上次空研所的人来搬运红晶，顺手拿给我两个。说是新型号试用，单人操作的。” 坑下的工友拿起一旁的铁铲，将那周围的土铲掉了一圈。菱角看起来更大一些了，那似乎是一个黑色的方块状物体。 那是什么？麦色掏出了自红晶矿枯竭以来随身携带的望远镜。一个黑色的不明方块？ “要通知上面吗？”小组长看起来有些担心。 “马上通知。”麦文果断的说道。 “停，先别挖了。离那玩意儿远一些。”小组长通过通讯器与下面的工友联络，然后一边切换频道说道，”我马上打给文物局。” “等一下，不是文物局！”麦文一把抢过小队长的通讯器，又调整了两下，“喂，市组织吗？ 这里是矿物勘察与设计研究所的麦文，f号矿坑中发现不明物体，疑似其他文明的造物。建议请空研所的人过来看看。” 半个小时后，市组织的人、空研所的相关领导、特种警察及麦文小队的人浩浩泱泱地行至了矿坑底部。在防爆盾牌构筑的壁垒后，他们以方块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大圈。 极大功率的探照灯从他们身后照了进来，将那方块身上的光聚焦到最亮，也将整个矿坑照得如同白昼。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灯光下，那方块还是从容地展现着它黑得深不见底的色调。 “或许真的是其他文明的造物。”空研所内的一位专门研究外星人的专家惊叹道。 “有危险吗？”市领导问道。 “如果有危险，它乖乖地待在这红晶深坑底部这么多年，那也是我们欠它的。”那外星人研究专家不留情面地说道。 “辐射这些已经测过了，要使用机械臂把它抓起来吗？”麦文问道。 “抓。”市领导当机立断。他看到空研所的一位同志正想要向前，又连忙补充道，“还是刚才那个小伙子来，我们先上去等消息。” 众人通过升降机又撤回了坑边。留下那名刚才铲土的工友。他的工作依旧没有变，只是身旁多了个用天鹅绒铺底，带着罩子的“鸟笼”。 “开始行动！”市领导通过通讯器下了命令。 小伙子戴上了机械手臂。比起本体瘦弱的胳膊，那机械手臂线路金属的脉络虬结，像一个庞然大物。 他有些不熟练地转动着机械臂，又开合了几下。感觉自己能流畅使用后，将机械臂伸向了露出土面一半的方块。 麦文通过望远镜看这样一个小小的身影，心中突然有些紧张。 如果那真是外星文明的造物，也许他在侦测到有人对他不利时，可能会采取防卫反击措施。 他知道不止他一个人是这么想的，因为他身边的人都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而那些打在小伙子身上的探照灯光也出现了慌乱的步调。 小伙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机械臂尝试去捏方块斜对的两条边。 他做到了。那方块并没有进一步的反应，依然默默然地向众人展示着它无尽的黑色。 “这东西好轻，轻得就像一片秋天的落叶。”通讯器中传来了小伙子兴奋的尖叫声。 接下来他将那方块放入了天鹅绒垫子上，又细细用罩子密封好。 在场的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影像的播放还在继续，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接下来的画面。 第二百一十五章 被撕裂的心 镜头转到了一个空旷的长方形室内，四壁是银灰的金属颜色。 在长边1\/3的地方，有一道从下至上透明的玻璃墙将房间隔成了两半。较大的那一边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正方形中央从下升起的纯白台座上，那个黑得深不见底的方块被密封着放在那里。 而在那玻璃之后，几名身着鹅黄色大褂的科学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方块。 “还没有反应吗？冰河时代就要来了，恐怕我们已没有多少时间。”乔瑟的眼神忧心忡忡。 “各种波长的光和粒子射线都试过了，但这黑色方块就像一个能容纳一切的无底洞，被动地吸收着所有进入的粒子。”一名研究员有些迟疑地问道，“要使用暴力手段吗？” “不，不，再等一会儿，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乔瑟连忙否决道，“大家先休息4个小时，虽然时间紧迫，但也不是这个耗法。 再这样下去，也许没等到北风吹来，我们的身体恐怕先撑不住了。” 现场的科学家们都如获大赦般地伸起了懒腰，陆陆续续离开了这透明的玻璃房，转身前往不同的休息室补觉。 尽管已经连续工作了20多个小时。快要达到了罗曼人的生理极限，但乔瑟却丝毫没有困意。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沉静的黑盒，走出了房间。 他路过了那些房门虚掩的休息室，沿着有些渗水的湿哒哒的石质螺旋楼梯慢慢向上走。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平日里沿途可见的那些四处巡逻的警卫，此刻却消失无踪。 这地堡位于火星的地下50米处，是罗曼最隐秘、最重要的研究场所。无论外面遭遇了战争抑或是自然灾害，这里也宛若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乔瑟在这秘境中已经待了有一个多月了。自那神秘的黑色方块被送到这里，他便与其他最顶尖的专家一起日以继夜地研究着。 此刻，他觉得心情一直处于解不开的烦闷状态，便想要去地上的世界走走。 他来到了玻璃房向上一层，想要搭乘从那里直达地面的电梯，却发现电梯已经停止运行。 看着空旷的电梯厅，乔瑟摇了摇头，只能返回螺旋楼梯，徒步继续往上。 50米的深度也有十几层楼高，虽然用不了太多的时间，但缺乏睡眠的乔瑟走起来，却也感到气喘吁吁。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剩乔瑟的皮鞋摩擦石板楼梯上的声音在狭小的楼梯间内回荡。 当他快走到地面时，终于在出口向下的一层看见了那些熟悉的警卫们的身影。 “主任，请别再往上了！”警卫队长阻止道，一边下令让聚集于此的其他警卫回到各自的岗位。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乔瑟疑惑道。他看着陆续走下楼梯的警卫们，发现人数已不足记忆中的一半。 警卫队长犹犹豫豫的看了乔瑟一眼，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道：“冰河纪元……开始了。” “什么时候的事？”乔瑟瞪大了眼睛。 “您别激动，这里很安全。”警卫队长用一副宽慰的口吻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风暴已经持续三天了。在风暴来临之前，我们收到的最后命令是，不要打扰诸位对黑盒进行研究。”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我还是要出去看看。”妻子与女儿的脸，飞速掠过乔瑟的脑海，然后只留下一片寂静的空白。 “您休息一会儿……”警卫队长连忙扶住快要晕厥倒下的乔瑟，将他安置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要……出去看看……”乔瑟双目无神地盯着地堡天花板上昏暗闪烁的黄灯，气若游丝地坚持着说道。 “您先休息，因为还需要再等一会儿。现在风雪已经停了，但地面的积雪将上行的出口堵住，暂时收不到外面的消息。不过别担心，我们的一些同志正利用泄压前室将覆盖的积雪清除。 所幸清雪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卸压前室的空间很好地包容了测算出的雪量。在通往地上的楼梯和大门被清出一条道后。 那些暂时储藏在前室中的雪又被运往了外面，在远离出口的地方堆成了一个高高的雪坡。 乔瑟从出口中走到地面时，已经是毁灭纪后的第一个黄昏。暮色藏在了厚重的积雪云后，只透出一缕金红色的微光，将不远处的山峰照亮。 地堡在离城市较远的郊区，却能从离入口不远处翘起的悬崖上远眺罗曼的全貌。 当乔瑟裹紧了厚厚的外套，手脚并用地爬上悬崖顶端。薄如轻羽的雾气后，是几乎已经完全被雪覆盖的城市。高耸的建筑大多已经倒塌，将他的所有梦想埋在了沉重的白色之下。 “那是我们曾经的城市……”乔瑟的心如浸在了冰水里，在寒极刺骨的北风中，声音不住地颤抖。 “嗯，全毁了。哎，你小心……”警卫队长看着乔瑟临空而不自觉向前倾的身体，连忙牢牢搂住了乔瑟的肩膀，一刻也不敢松手。 “放心吧，我没事，在进入这地堡封闭研究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乔瑟努力弥合被撕裂的心。 “我们最好先下去。如果继续在这野外晃悠，不说天寒地冻，这灾难之后的次生灾害恐怕也够我们喝一壶了。” 乔瑟沉默不语，回到了地堡的入口处，却突然听见下面传来了紧急的呼叫声。 “怎么回事？”警卫队长抓住一名不顾一切想冲到外面的警卫，他看起来着实受到了一番惊吓。 “黑……黑盒……黑盒它……”那警卫话还没说完，就晕在了出口附近。 乔瑟感到不对，慌忙向最底层冲去。警卫队长将那个昏迷者重新塞回地堡中，关好了门，也跟了上去。 当乔瑟重新回到玻璃房内，发现了几名研究人员昏迷倒地的身体。 还有一名濒临失去知觉的人看到乔瑟，惊恐地用手指向的玻璃对面。 那黑盒已不似原先一个规规矩矩的方块。蕴含在其中的黑，像四泻的流光，从黑盒内部喷涌而出。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止步于此 又如液体一般。流淌在了地上、天花板上以及四边的墙上，像是要将室内的一切吞噬。 “我们正准备休息，突然听到玻璃房内有动静便过来看了看，没想到……”那名研究员喃喃自语到一半，终于晕了过去。 乔瑟震惊地看着那些流动的黑光，它们就像被囚困于斗室的花瓣一样，妖娆多姿地舞动着，随时准备破壁而出，同时又在保护着中间的花蕊。 “你……你是谁？”看着那越来越密的黑光，恍惚之间，乔瑟仿佛陷入了痴迷的幻境，向那隐约可见的黑盒开口问道。 就在下一瞬间，仿佛是对乔瑟的疑问做出回应，那黑盒喷涌出了又一道黑光，气势汹汹穿透玻璃。直冲乔瑟的面门而来。 乔瑟只感觉自己被黑暗笼罩。在深不见底的冥渊中不断下坠，最终失去了意识。 乔瑟猛然从梦中惊醒，那液体般直冲他面门而来的黑光如同褪去的梦魇，在他的眼前缓缓消失。 他喘着粗气，借着惊魂甫定的工夫，大胆地向面前的玻璃隔墙望去。那些爬满整个墙面的黑光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光洁的玻璃之后，那个黑得沉闷的方块正静若处子地躺在房间中央升起的立柱上。 “这竟是一场梦吗？”他支起伏在工作台上的身子，抹了抹额头。罗曼人的汗腺相当发达，此刻，他已经汗如雨下。 “主任怎么出了那么多的汗？这地堡的空调系统确实够呛。”一个工作人员关切地问他。可他却清晰地记得，几分钟前，这人刚刚昏迷在了玻璃房的角落。 “我……没事……大概是做了一场噩梦。”乔瑟向那工作人员笑笑，又转向了眼前的电脑，“对这盒子的分析，还没结束吗？” “如你所见，你面前的这台大型机正在加班加点地分析着呢，应该快出结果了。” 乔瑟眼前的这台计算机并不大，与家用机差不多。但他知道这只是罗曼文明中最先进的大型机延伸出的其中一个操作终端，它的主体部分位于这地堡的更深处。 “将这散热这么困难的机器放在地堡最下方，亏它们想得出来的。”仿佛是为了抓住现实中一点生活的气息，一贯不苟言笑的乔瑟向着那工作人员半开玩笑地说道。 “靠地热网啊，”这工作人员是乔瑟培养出的兵，丝毫没有怀疑地认为，乔瑟在询问大型机的散热原理。 “一种导热性极强的合金，不过目前只能用于散热。虽然有过以此物用于构建大范围培育红晶的地热网的研究，却止步于理论阶段。” “是嘛，那太可惜了。”乔瑟对工作人员笑笑。 “也只能止步于此了，不过是八字没一撇的事。那预言中的毁灭纪，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扎下来了。” 听到“毁灭纪”一词，乔瑟心头一凛，有关被毁灭的罗曼的梦境残影又浮现在了眼前。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走向门口：“我想上去透透气。” “好的主任，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您这些天都忙坏了，我看您在电脑前打个盹都不安稳。”工作人员对他笑了笑，坐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聚精会神地查看着运算进度。 乔瑟快步朝着石制的螺旋楼梯向上走去，不知为何，他有意避开了电梯。 沿途的工作人员和警卫纷纷主动与他打招呼。他没理，而他们却乐此不疲。他们对他的景仰并非来自一个和蔼可亲的交际者。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出口向下的一层，警卫队长看到乔瑟浑身湿透的模样，关切地迎了上去。 “我在下面呆得有些闷，想上去看看。”乔瑟含糊地解释道。 “按规定当然可以，您稍等。” 警卫队长带着两名下属，护卫着乔瑟来到通往地上世界的门前。乔瑟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一名下属打开上方的门，没有沉重的积雪，一缕黄昏的夕阳之光斜照了下来。 “可以的话，请您不要跑太远，有什么需要，嘱咐我就行了。”警卫队长和其中一名下属跟着乔瑟来到地上。 这是秋日的原野，草地已经枯黄了大半，仍有五彩的野花竞相开放。这片枯草地向两端延伸，其中一端消失在了金红色落叶的树林，另一端则通向翘起的悬崖。 乔瑟初次来到这里时，只得透过严密护卫的车窗向外匆匆一瞥。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生活在乏味的地下。 直到迎面吹来一阵爽利的秋风，方才让他惊觉，这番得天独厚的美景，如同一幅展开的画卷，一直安安静静地悬在他的头上。 乔瑟听说，在那悬崖上可以看到罗曼的全景。那是他妻子和女儿生活的家园。 在警卫队长们的悄声尾随下，乔瑟涉着长到了小腿肚子的秋草，缓缓行至那崖顶。这日子天朗气清，没有任何阻碍地，他一眼便看到了远方的城市。 根据史料记载，他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上万年。从原始时代开始，像步履蹒跚的婴儿，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才铸就了今日的繁华。 而这份繁华，将在这适宜文明发展的过程中，延续下去。 没有严寒，没有积雪。 乔瑟终于送松了一口气，缠绕着他的最后一丝阴霾散尽了。 “我们回去吧。”迎着悬崖上的料峭寒风，乔瑟转头对二人笑了笑，开始往回走。 警卫队长的那名留守的属下，站在入口处等着他们。 “你怎么也上来了？”警卫队长问道。 “研究室的请我传话，让乔瑟主任回去一趟，好像计算上出了点事。” “知道了。” 乔瑟听闻，轻快的跑下楼梯，乘电梯下到底部，又沿着螺旋楼梯回到了玻璃房内。 “怎么了？计算上有什么问题？”比起方形房间内的毫无动静，玻璃房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乔瑟一屁股坐在了终端前，开始查看过往的计算数据。 “十五分钟前，我查看阶段性的计算结果时，发现那些结果都被加入了我们没有设定的参数。” 第二百一十七章 生命的意义 “什么参数，有固定值吗？”乔瑟从这些记录中马上发现了蹊跷。 “没有……我们试着进行拟合，却找不出添加参数的任何规律。仿佛是不同的……随机的参数。” “使用大型机内置的自检程序进行校正。”乔瑟当机立断地说道。 “已经打开了，那运算结果开始慢慢回归正常，但很快被添加了其他的参数，又歪到一边去了。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有目的地……在和我们……‘拔河’。” 通过观察着实时的验算情况，乔瑟知道，这是最符合现在这种情况的用词了。 “把绳子松开，看看对面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乔瑟吩咐道。 “您说什么？” “把校正程序……不，解析运算程序也给我停了。”乔瑟递过去一个电子密钥。 工作人员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密钥，走到另一台终端面前，操作了几下，停止了程序。 “你说得对，真的是在拔河。”乔瑟突然笑了。 “可我已经把所有相关程序都停了……”工作人员走到乔瑟身后，看着上面仍在飞速运算的数据，愣住了。 “我知道你停了，你看，它不用费工夫与我们较劲后，运行得更疯狂了。” “那是什么？”工作人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再没有人回应。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尽管这未知的结果甚至可能导致文明的灭亡，但对于这些玻璃房内的科学家而言，这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接近神的机会。 两分钟后，所有数据停止了运算，形成了一个大型文件夹，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乔瑟双手发抖地打开了文件夹中的一个文本文件，愣了一下。 “这是……地热系统用于培育红晶的理论研究报告？” “正如你们所见，罗曼文明在接收到了大量的技术文件之后，利用它们创造了一个更加繁华的时代。”老白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哽咽。 秦光偷偷的看了一眼通信器，发现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抱歉，本来让你们看最后那段就可以的。但这段从死亡的边缘涅盘重生的经历，每次看我都感慨万千。所以我把它全都播放出来了。 不是教派的高层机密，普通信徒也可以在据点中查询。只是我想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日子里，迫不及待的分享给大家。” 那形容枯槁的女人解释道。她一扫刚见面时冷淡的模样，眼神里全是虔诚。 “我感受到了！一名刚入会的信徒缓缓举起了手。这是一个在f275商业街上随处可见的卖小吃的妇女。她穿着最朴素的碎花外套，可脸上却洋溢着崇敬的神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这是……这是文明的传承!那黑色的天外来客将技术传给了濒临灭亡的火星文明。 现在轮到他们来拯救我们了。感谢主，这是最神圣的救赎。” 形容枯槁的女人慢慢走下台阶。她来到连站立在那里都显得战战兢兢的穷苦女人面前，轻轻拉住她的手，眼中含笑道：“我们许多同志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当我们看到这段记忆体时，”老白站在台上，语调庄严地讲道，“对红晶教派内有关贪婪、扩张、甚至是阴谋的疑惑，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传承，这是即将走到尽头的文明，将技术托付给新生文明的传承。” 老白慨然的话吸引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看他这样子，还真是认真的。”吴定良用只有唐静能听到的音量嘀咕道。 秦光悄悄看了一眼周围，他从人们肃穆的神情中得到了同样的答案。这是最纯粹的崇拜。 “我想问问，”入会者中的一个男青年举手问道，“后来，火星的毁灭纪真的来了吗？” “是的，但他们凭借黑盒授予的技术，安然度过了这次危机。有关这段历史，你们同样可以从教派内部的记忆体影像中查到。 甚至，在互联网上就有这些。这些资料已经是不单属于红晶教派的公开的秘密。” “我有个问题。”林笑妍突然举起了手。她没有控制好嗓音，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既然毁灭纪没有导致罗曼文明的灭亡。那为何现在他们又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呢？” “你想问什么？”老白悻悻地盯着眼前这位老同学，似乎对于这次引荐感到有些后悔，“你我都是天体物理专业的，应该知道，这世界上能导致一个文明毁灭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那么具体是什么呢？”男青年仿佛受到了鼓舞，提高了音量。“我记得在网络上有一个传言，导致罗曼文明灭亡的灾难名叫尼尔比斯。” 这个名字一出，又有两名入会者随声附和。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老白无奈地摇摇头，仿佛在包容这些无知的孩子，“就像那从天外飘来的文明遗物，我们已无法去探究其毁灭过程。 但他们最终选择了传承。我想这是生命的意义。” “可罗曼人现在不就在地球上吗？我们问清楚不就行了吗？”男青年还是不死心。 “你没有心！别人不远万里来到地球，想要告诉你度过难关的法子。你……你竟然还想揭别人的伤疤。” 贫苦的女人仿佛被激怒了，她摆出一副准备攻击的架势，眼眶红红的盯着男青年。 “我……我说。你们真的不知道尼尔比斯是什么吗？”秦光见状，趁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一点就着的场面瞬间冷了下来。包括枯槁女人和老白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了他。 他已从那些目光中得出结论。除了他与林笑妍，在场的没有人知道罗曼文明毁于一场流星雨。 “请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想问问你们有谁知道的，我只是好奇而已。”秦光连忙将话说圆。 “是吧，哈哈，这问题没什么好讨论的。我们今天能在这里。不就是因为相信红晶教派。相信罗曼文明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自讨苦吃 在吴定良的掩护之下，众人终于将聚集在秦光身上的目光移向了别处。 老白锁紧了眉头，仿佛在抱怨，怎么这一批人中竟有那么多的异类。 而在众人没有察觉之下。那枯槁的女人已经幽幽地飘到了台上。 “红晶教派绝不勉强志向不同的人，：她伸手指了指原路返回的门，语气中的信仰化成了威严，“如果你的心中尚对罗曼文明或红晶教派存有疑惑，请你现在就沿原路返回。” 场面又凝固了下来，没人敢再出声。 却见那男青年，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愤然起立，转身准备离开。 “兄……兄弟，我说兄弟，”吴定良慌忙起身，一只手拦在了他的面前，“你可要考虑好了，能入红晶教派是多大的荣耀？” 男青年看了吴定良一眼，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 “总有人不知感恩，”枯槁的女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又随即对在场的其他人露出了家人一般的笑容。 “从现在开始，你们算是红晶教派的一员了。请跟我进入下一个房间，完成最后的仪式。” 大家默然地排成了一溜。跟着女人走进了宣讲台旁的小黑屋内。 这屋内没有任何灯光，只有一排星星点点的红色光斑在不远处闪烁着。 女人似在墙上按了一下，那排红色光斑的周围，亮起了一圈由红晶灯制造出的光圈。 “请大家过来。”女人招呼道。 众人在光圈边上围了一圈。只见那红色光斑是一块块被放在小玻璃杯中的红晶石碎块。小杯子下方是沸腾的水。十几根一指长的银针一字排开，针身的一半插在了沸水之中。 “排队取针，刺破手指，将血滴在干净的杯子内。然后在杯子的标签上写上自己的姓名，放到那边的台子上。 我们将利用罗曼人的岩石快速风化技术，为你们每个人制作独一无二的红晶徽章。” 靠着宇航服地图的指引，赵杨与朱武决定在祝融二号基地附近埋伏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奋进号f大多数船员是红晶信徒这点，通过他们的行为得到了验证。 沙尘暴让古代城市初露峥嵘。无论环火星卫星火种号向基地及f275传回的卫星图是正常或伪造的画面。 面对距离基地不算太远的那么大一巨坑，那奋进号的船员应该早已前去一探究竟。 根据赵杨与朱武观察，奋进号f与祝融号g上的船员相处得十分融洽，丝毫没有互相怀疑对方隐瞒了什么。 又过了两天，祝融号g在奋进号f所有船员的欢送下，缓缓升空，向地球飞去。 赵杨抱着最后的希望，又观察了一阵。他发现奋进号f的船员们开始探索基地周围，却像是害怕忌讳似的，心照不宣的远离了古代城市的深坑。 有一次两名船员已经到了可以眺望坑边的位置，却默契地回头折返。 也许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个信号中继站依然存在着，接收着祝融而号基地甚至火种号上拍摄的影像，然后替换成风平浪静的状态，发回给f275。 而奋进号f上的船员大多已经叛变，否则他们不会对登陆火星后的异象置若罔闻，而且还和祝融二号基地的假宇航员们打成一片。 两人决定暂时返回古代城市中的避难室。对方明显来者不善，且大多正值壮年。他们这六个年龄上参差不齐的幸存者如若起了正面冲突，也只会自讨苦吃。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几个月。除却对祝融二号基地的密切关注，他们做的最多的仍是对地下管路的探索。 可毕竟赵杨那般规格的宇航服数量实在有限，这让他们几个月效率低下，几乎一无所获。 奋进号f的船员倒是循规守矩，只将二号基地修复好，似在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地下管路的塌方更严重了，赵杨甚至能看到那些地热网的地下线路，向吊死尸一般垂在半空。 而地面遗址的情况也不乐观。大约是因为电能的大量消耗以及太阳能电池板供电的入不敷出，那些钢铁巨兽的行动步伐稍微迟缓了一些。 但它们的智能仿佛又提高了。如果出现风吹草动，它们便醒目的包围过来。巨兽之间还会形成配合，拖着笨重的身躯，围追堵截。 在张总的提议下。他们也曾在远离深坑的地方，安放通讯器，尝试与f275直接联络。但无一不是没有结果。 赵杨尝试过向封雪套取有关毁灭纪和罗曼文明的信息，但对方口风很严，除了给出一些生存建议，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按张总的说法。眼下他们只有等待接替奋进号f值守的飞船着陆，才可能扭转现在的颓势。对罗曼文明遗迹的探索也只能尽力而为。 大约是在祝融号g预计到达地球后的一天，赵杨与朱武如往常一样，下到地下管路，看看有没有其他可用物资，并继续搜寻失踪同伴们的遗体。 与几个月前相比，此时的管路内更多的道路已经被塌方的砂石堵住。他们只能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路，走向他们还没探索过的远方。 经过了沙尘暴的狂欢之后。那些火星真菌失去了养料的来源，熄灭了荧光，再次陷入了沉寂。 不断有沙砾漏下的甬道内恢复了一片漆黑。在“簌簌”的流沙背景声中，偶尔还会有石块落下迸发的闷响。 赵杨与朱武打着探照灯，小心地前行。 突然，赵杨停下了脚步。 “朱哥，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他小声问道。 “我也听到了，是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带着节奏的沉重踏步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关闭灯光，迅速藏身到了一旁堆起的瓦砾之后。 他们屏息观察着通道内的动静。一分钟后，这甬道重新被探照灯的光照亮。 一个身着祝融二号基地航天服的宇航员，努力的向前跑着。而他身后的10米处，一只钢铁巨兽迈着缓慢而巨大的步伐，紧紧地追在他的身后。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早已深受其害 传统的宇航服无法快速跑动。而这宇航员似乎已经耗尽所有的力气，再也无法拉远和巨兽的距离。 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双腿一软倒在了覆满沙尘的地面上。 “救命……谁能……救救我，救救我！”女人的声音通过外放系统，在这已经被火星大气占据的地下管路内绝望地回荡。 “赵杨，别！你……” 朱武的话还没说完，赵杨便冲了出去。他故意将自己暴露在巨兽的视野范围内，然后慢慢向相反的方向走动。 他得逞了。那巨兽似乎是经过了一番识别分析之后，转头开始向赵杨的方向追去。 透过宇航服地图，他知道附近没有其他巨兽出没。眼前的这一只，大约是从塌陷的顶棚上摔下来的。 凭借着地图的指引、孙为宇航服的便捷性和那些巨兽跨不过的障碍，赵杨轻松将巨兽甩开了。 当他返回找到朱武时，那名女性宇航员正躺在邻近一间避难室的床上，昏迷不醒。 “听到你的联络，我们便马上过来了。”赵杨前脚刚进避难室，张总与另一个小年轻宇航员就尾随进了避难室。 “她是谁？”赵杨惊愕地盯着洁白床单上的金色短发美女。 “先别管，朱武，你这样很危险，万一她的身上有定位系统。”张总斥责道。 “我扫描过了，没有。”朱武喘着粗气，将这个人高马大的异国女子拖进避难室，着实花了一番功夫。 “放心吧，我查看了她宇航服内的补给系统，空气和水都快耗尽了，应该不是陷阱。” “我记得她，那日在奋进号f的出舱现场。她是奋进号f的一名宇航员。看这样子，应该是逃出来的。” “闹矛盾了吗？”朱武摇了摇头，看着因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的室内照明，“这里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只是为她更换了新的补给，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她醒过来了。” 大约三个小时后，这位受到惊吓过度的金发高个女人醒了过来。 她比赵杨要镇静许多。在刚苏醒感觉到双手被缚在身前时，她稍微挣扎了一下。但当她看清了身边的东方面孔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是奋进号f的船员对吗？”按照事先的对策，朱武开口问道。 “对，曾经是。”女人老老实实地用较为流畅的中文说道。 “你可知你这样的行为是叛逃？”一旁的张总厉声问道。 “叛逃？别和我说笑了！”女人冷笑了一声，望向了张总。却不禁愣住了。 “祝融……一号……基地，”在语言障碍和接连不断的心理压力的双重影响下，她艰难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没错，我们是祝融一号基地的航天员。即便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我们要追究火星上叛逃者的责任。”张总顺着女人的话头说了下去。 “不，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女人焦急地辩解道，“真正背叛人类的不是我，而是奋进号f上的大多数船员。这是一艘被红晶教派渗透得很深的飞船。” “红晶教派？”早已从赵杨口中了解到地球基本情况的张总佯装不解。 女人深深吸了口气，克制地说道：“听着，我是不知道这十几年间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们现在就算是骗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认为你们和他们不是一伙，因为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你们也许不了解，红晶教派在地球上兴风作浪。也许f275的强力管制措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a联邦与b联邦却是早已深受其害。” “他们刺探、暗杀，用尽一切手段去对付不同见解者。他们做得很隐蔽，一直在暗中发展着自己的力量。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们竟有组织的混上了这艘飞船。” “可我们与奋进号f的船员有过一些通讯上的接触，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朱武说道。 “你们被他们骗了！那些祝融号g的航天员也是！被他们骗得团团转！竟还在祝融二号基地换勤之后。很高兴地道别他们离开！”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奋进号f启航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现在说与我们听。是否要相信你，由我们来判断。” “好吧，好吧。”女人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奋进号f是六个多月前起航的。这艘飞船的建造资金多来源于a联邦。 舰长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情人，威尔。而我，则是这艘飞船的副舰长。” “尽管这是一艘多联邦联合建造的飞船，船员也来自世界各地。但在航行的前半程，陆续进入冬眠之前，大家至少在表面上都维持着友好，没有因为地域和文化的差异产生什么冲突。 “威尔与平时的生活、工作中一样，在管理及待人接物上保持着点到为止、彬彬有礼的态度。我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事情的转机是发生在距离火星登陆不到一周的时间内。此时所有的人已经从冬眠中醒来有两个星期了。” “小部分人因为即将到达目的地，产生了紧张而兴奋的情绪。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包括威尔在内的大部分人，情绪开始变得消极而阴冷。好像……好像要进行的，不是经过多番调研论证的科考工作，而是什么有去无回的使命。” “当时我以为这是他们经过冬眠产生的不良情绪，或是我在冬眠之后产生了幻觉。直到飞船上一个叫方之航的人悄悄接触了我。” “他告诉我自己偷听到了威尔和几名船员的谈话。大概意思是我们已经进入了中继站的信号接管范围，现在已经可以动手除去飞船上的那几个异端。” “他说威尔提到了我，话里话外我是一个不知情的人，却要刻意地保全我。因为威尔能完完全全地掌控我。” “方之航由此推断，我并不是这飞船上即将发生的事的参与者。他提醒我保全自己，佯装不知情的同时，在思想上尽量顺从威尔。” 第二百二十章 生还者 “我本想继续追问，但威尔的到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第二天我醒来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包括那个勇敢的小伙子在内。几名宇航员失踪了。” “我假意去问威尔，为什么没有看见一些人的身影。他只是告诉我。一个物资仓出现了火灾，紧急启动了线路切割程序。几名身处物资舱内的宇航员被迫牺牲了。” “我很清楚，好几名宇航员同时生在物资舱内，却又来不及逃离，这是一种怎样的概率。但我谨记了方之航对我的警示，装作恋爱脑附体。 扑在威尔的怀里哭了一阵。终究打消了当时他对我的怀疑。” “但那时起，我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成为一句火星上的尸体，我也要离开这个表面上文质彬彬、内里却冷酷无情的恶魔般的男人。” “后来你是怎么找到机会逃跑的呢？”朱武问道。 “当我们顺利进驻修复完毕的祝融二号基地之后，威尔就严格限制了我们外出巡逻和探查的距离。 我与另外两名宇航员为固定的一组。但我的内心清楚无比的知道，他们是威尔派来监视我、防止我逃跑的眼线。” “在经历了数次外出执勤之后，我发现自己在这火星荒原上几乎是无路可去。每次自己都像被押送的犯人放风似的，象征性地溜达了两圈，又回到了基地内。”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想着就算死也要奋力一搏。我清楚地记得。在基地后方约三百米的沙丘之间，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洞大约只有一米宽，刚好够一个身着宇航服的人跳下。” “我很清楚这是死得清白的最后机会了。火星上多发沙尘暴，也许再过几天，另一场沙暴袭来，这洞就将被这星球上取之不竭的沙土掩埋。” “在最后那次巡逻中，我以副舰长的名义，领着另外二人假意来到了那个洞的附近，趁着他们不注意，直接跳了下去。” “我本是要寻死的，没想那洞竟然是一个通风管道一样的装置。顺着装置的侧壁，我跌落在了地下管路隆起的沙堆中。” “虽然这次跌落因为沙堆的缓冲，宇航服没破，但身体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当我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借着有限的能源观察周围情况时，那巨兽便出现了。” “后来，你便一路想要摆脱巨兽的追击，在生存无望的情况下，昏了过去，对吗？”朱武问道。 “没错，这是我出现在这里前最后的记忆。” 女人说完，紧闭上了双唇。痛苦的回忆已经让她无法继续开口了。 避难室内一时间恢复了安静，众人都在等着女人平稳心绪。 “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赵杨想了想，还是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萝莉，土生土长的a联邦人。”金发美女情绪低落地说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有没有想过，祝融号g的宇航员与他们有了一些接触之后，难道真的没有看出来吗？”赵杨在一旁忍不住开了口。 “还真是的！”这话引起了萝莉的注意，暂时将她从痛苦的泥淖中拖了出来，“换勤船员的名单应该早就发到了祝融号g的宇航员手中，一下子少了几个，怎么能不起疑呢？” 萝莉骤然惊诧的神情，让在场的人一时间分辨不清，这是真事还是演戏。 “他们是谁？”她皱着眉头，困惑地问道，随即又快速看了一圈众人，身子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你们又是谁？” “我们确实是祝融一号基地失踪的航天员。”朱武细致地观察着，说道。 “不……我不信！随着刚才的回忆，我变得清醒了些。我记得你们说过，你们与祝融号g的人有过通讯接触，认为他们没有问题。” “我们是说过。”张总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们是十多年前在火星失踪的人，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可能。这只能有一种解释，你们是被人调包过的！ 祝融二号基地那些家伙也是。你们和奋进号f上的红晶信徒合谋，究竟是想做什么？” 朱武看了看张总，后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在火星的冬眠舱里，沉睡到了大约一年之前。所以，我们的容貌基本没有变化。否则你也不会立刻将张总的相貌和你在过往资料中的人匹配上。 而且你也看到了，自己坠落后的地下管路，这是远古火星文明的遗迹。” 朱武开始对萝莉说明事情的原委，却略过了孙为的部分。这过于玄幻的经历，对于现在这种精神状况的萝莉而言，还是不提为好。 “但这也不能排除，你们在这古遗迹中发现了什么，然后和红晶教派合谋。” “如果我们真的是合谋，便会任你死在巨兽的铁蹄之下，或是直接把昏迷中的你交给红晶教派。 你的航天服暴露了太多的信息。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们与二号基地的人保持着通讯或维持着友善，现在又怎么会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试探你呢？” 萝莉没有出声。经历了太多的背叛和谎言的她，现在似乎不敢相信任何人。 “萝莉，我曾是祝融二号基地的航天员。我们的基地在一场沙尘暴中毁灭了。而之后我才知道，我们的通讯系统，已经被火星文明的中继站截获篡改。 这使得我被迫离开基地遗址求生，偶然间才遇上了一号基地的生还者。” 萝莉茫漠地望向赵杨。慢慢地，她瑰丽而空洞的双瞳中注入了一丝流动的色彩。 “没错……我记得……二号基地成员的资料中，有你。太低了——将一号基地成员伪造后混入一个二号基地的成员，这概率实在太低了。 也没必要！要对我这个外来者达成完美的伪装，二号基地的成员就应该呆在二号基地……” “而且你的逃跑是个意外，”朱武在一旁提示道，“你从地下管路中跑过来便遇到了我们，是赵杨将那巨兽引开。如果我们是伪装的，恐怕时间上也来不及。” 第二百二十一章 难以置信 萝莉突然大哭了起来，任谁也劝慰不住。朱武默默给她解开了绳索。 “我们在二号基地附近，看到了奋进号f登录的全过程。但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曲折。 而二号基地的宇航员大多被替换的事，也是在那之前不久我们才发现的。”赵杨感叹道。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萝莉慢慢止住了哭泣。 “目前还不知道。但从你为我们提供的信息来看，这一切都是一场预谋。红晶教派怕是在更早的时候，与罗曼文明的生还者已经搭上了线。” “我们应该把这情报传回地球。” “我们曾经试过。当时还不知罗曼人与红晶教派竟有这番牵扯，所以费劲心机传回地球的，也只有一段预防针类型的、罗曼文明被毁灭后的影像。” 赵杨递给了萝莉一些压缩食物和水，充满遗憾地说道。 “现在飞船、基地和通讯路径都在他们手中，我们如果贸然向外发出讯息，非但传不出去，怕也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迹。”张总说道。 萝莉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顶棚摇曳的灯光：“他们这般大费周章，一定没什么好事。” “不说传递情报了，现在或许连我们自己的生存都成了问题。”朱武苦笑道，“还记得你跌落地下管路时遇上的那个巨兽吗？ 据赵杨所说，他第一次碰上时，那些巨兽还只是呆呆傻傻的样子，就只是预先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可这段日子下来，它们的ai竟有肉眼可见的增长。” “这……还真是麻烦。”重燃起生命希望的萝莉听到这坏消息，心情一下子沉入了泥潭中，“等等……刚才你说ai增长？” “对，我们讨论了半天，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好像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我……不确定，虽然在逻辑上几乎没有的联系，但这样的事情，我在地球时曾经经历过！” “什么意思？”赵杨疑惑道。 “你们知道burningstar吗？” “那是什么？听这名字，说的是火星？” “先别管名字。大概是在两年多前，我们那突然流行的这个网站。一副古老聊天室的简洁模样，里面能聊天的对象全是ai。” “这有什么稀奇的吗？” “最开始只是设定好程序的低级ai，随着聊天的深入，人工智能有着明显提升的迹象，甚至我听说……还发展出了感情。” “可这怎么可能呢？靠聊天就能提升ai等级，那还要人智所那帮人做什么？”赵杨感到萝莉说得越来越没谱了，甚至怀疑她是惊吓过度开始说的胡话。 “这当然不可能。但至少说明一点，这网站的创建者很大概率拥有高级人工智能技术。” “那……小概率呢？”赵杨试探着问道。 “小概率……是他们没有这种技术。”萝莉的眼神开始变得失落，“但已经足够骗过人类。” 赵杨看了看朱武，后者也觉得匪夷所思。这情况实在是过于戏剧化，让人难以置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萝莉烦躁地说道，“我是真的有这种感觉，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 “可你刚才还说，巨兽ai的提升和智能聊天机器人并没有联系。”赵杨叹了口气。 萝莉抿了抿嘴唇，直接问道：“你航天服内置的微机里，有网络浏览器吗？” “有是有，但这火星也没网络啊……如果它能和外部连接，怕也只能联系上一个叫封霞的女孩。” “我想试试看。” 在萝莉的一再坚持下，赵杨决定还是先顺着这个精神不太好的女人。 他打开了操作系统，一道蓝光从他的手臂上射出，投影在了避难所的墙壁上。 “你别抖！”萝莉迫不及待地使用手势语言，打开了浏览器，上面的文字显示，目前无网络信号连接。 “阿姐，你看吧……” 萝莉没理他，调出了虚拟键盘，在地址栏输入了网址。 浏览器页面没有反应。赵杨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地球，你把前面的wpw去掉试试。或者干脆把后面的组织形式和未知的区域名也给去了。”朱武开玩笑地说道。 萝莉照做了，眼前的画面还是一片空白。 “萝莉女士，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呢？”张总问道。 “你们不明白那个网站的感觉！”有些着魔的萝莉瞪大眼睛说道，“对于我们这些研究人员来说，它简洁而神秘，幽深而空灵，像一本翻不完的书。” 在众人不相信的目光中，她局促地再次在地址栏上更改了网址的排列组合形式。这一次，她只输入了“burningstar.rg”。 浏览器的进度条垂死挣扎了一下，开始飞速向前推进。一颗暗红色星球的图片和名为burningstar的logo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赵杨……你该不会上过这网站，然后保存了脱机页面吧？”朱武疑惑道。 “不可能的。”赵杨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横在身前的手臂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说了你别抖……”萝莉兴奋地说道，“等会儿，你抖抖试试？不……直接转动你的手臂。” 脑中一片空白的赵杨机械地照做了。那投影直接移动到了众人之间的空地上。星球的图案不再是一个二维的圆，而是变成了三维的球体。而它旁边的logo也有了厚度。 “现在的航天服中，已经预载了三维投影技术吗？”朱武问道。 赵杨肯定地摇摇头：“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就算有，我们的航天服储存单元已经够吃紧了，怕是也容不下那东西。 如果不是这网站逆向完善了这航天服的系统，那便是孙为复制航天服时加了上去。” “请输入邀请码。”一个温暖的女声从赵杨手臂的投影孔旁的公放中突然传出。 “0”，萝莉连忙输入。 随着界面的转换，三个抽屉盒子一般的影像一高两低地出现在了地面附近。从“抽屉”敞开的上方向下看，里面各装着一个勾勒精细的机械造物。 赵杨仔细辨认，发现它们竟是那些钢铁巨兽的模样。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存有疑惑 抽屉的正面没有把手，上面分别写了“cherry”、“lily”和“kite”。 “原来当我们使用人类的计算机登录时，看到的不过是它的一个投影。”萝莉自嘲地笑道，“我们却以为，这网站设计得如此简单。” 许是第一次见这网站，没有太多的落差感，赵杨倒是饶有兴致地用手摁着那巨兽的头部，滴溜着玩。 “那么问题来了。”张总皱着眉头说道，“我们先不管这些巨兽与网站ai之间有什么联系，单从在地球和火星上都能连接burningstar这点来看，你们觉得这网站的服务器是在哪里？” “我想是在火星吧。”赵杨开始研究那些巨兽的下方构造，“如果真是通过模拟ai培育赋予了那些巨兽智力上的提升，将服务器设在火星，传输效率会高一些。” “你这是在用我们传统计算机的信息传输理论。当然用这个理论考虑，我们就能发现问题了。 服务器无论是在地球或是火星，都存在着对另一边传输效率低下的问题。电磁波在真空中传输速度为光速，即便这样，祝融基地与f275的联络平均延迟为十多分钟。这点，赵杨应该有所体会。” 赵杨想起了二号基地的通讯作业流程，默默地点了点头。 “萝莉女士，请问在地球上，你们访问这个网站时，出现过延迟吗？” “没有。”萝莉肯定地说道，“要真是有大延迟，连使用都成问题了，怎么可能被传播开来。” “那这样，我们恐怕可以做出两个假设。比如，地球附近和火星附近各有一个服务器，每天在特定的时间，相互传输校正当天获得的数据。”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访问的其实是两个网站，只不过进行了数据同步而已。那另一个呢？”朱武问道。 “另一个，恐怕就要涉及到量子纠缠通讯了，也就是俗称的超空间通讯。”张总的脸掠过一丝黑影，却又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沉着淡定，“萝莉女士，请您继续操作吧。” 萝莉查看了她的虚拟好友列表，发现已经被清空了。她尝试点了一下主界面的“lily”。 “红晶教派绝不勉强志向不同的人！如果你的心中尚对罗曼文明或红晶教派存有疑惑，请你现在就离开这里。”聊天框刚打开，lily就发来了这段文字。 “什么意思？”看着发送完文字信息又骤然消失的对话框，赵杨感到哭笑不得。 “简单来说，这个ai和其他人聊过天，很可能是红晶教派的人，便将对方的语气学了去。 而它与那人好感度过高，便不想理其他人了。”萝莉耐心地解释道，眼睁睁地看着那聊天框和lily的名字从主界面与虚拟好友列表中消失。 她又依次尝试点击了“cherry”和“kite”，却只从cherry那里收到一条及其暧昧的信息。而kite则是人如其名，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只让聊天框闪烁了一下，便没了踪影。 “这帮蝗虫！”萝莉无奈地苦笑道。 赵杨缓了缓一直抬起的酸麻胳膊，用另一只手驮着，重新固定到了原来的位置。 那被扰乱的影像恢复之后，萝莉迫不及待地刷新了网页。 又有三个“抽屉”被刷了出来，分别是“lin”、“lisa”和“xue”。 “都是被改过的名字啊。”萝莉有些迟疑。 “被改过，什么意思？”赵杨问道。 “按照网站的规则，当与ai的‘好感’达到一定程度后，可以选择为ai改名字。” “可我感觉，只有‘lin’和‘xue’是中文名，lisa不还是英文名吗？怎么看得出被改过了？” “是这样的，在最初始的设定中，原始名有着另一重含义，比如‘cherry’樱桃、‘lily’百合，都是具有具体意义的名词。” “这事很有趣。”沉默了许久的张总开口了，“如果……这网站的创办者既非人类文明，也非罗曼文明，你们觉得，是否有这样的可能性？” “是什么让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朱武问道。 “在人类文明中，名字早已是可以脱离具体名词的存在。而在我们苏醒之后，从孙为航天服自带的译解系统得知，罗曼文明也是同样的情况。 所以我判断，这网站并非是出自这两个文明之手。”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朱武绕着原地转了几圈，还是没有头绪。 “你们认为，‘秦为霜’这名字怎样？”张总问道。 “这名字，让我想起了古代的一句诗词。”萝莉缓缓说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特别的喜欢。” “‘为霜’不是一个具体的名词，将字拆开来看，‘为’字较为硬朗，而‘霜’则是高冷，雌雄莫辩。但从‘蒹葭’的词中引申出来，又是一位如若晚秋时节坐在凝露的江畔的少女形象。” “我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赵杨恍然间说道，“一个常年在江边等不到爱人的少女，因为战乱被迫拿起风霜刀剑，英姿飒爽地保护家园的形象。” “对，这正是我想说的。一个不成词的简单名字，放在一个词库环境中，单字拆开来看就已经意象丰富，如果再通过创作赋予出的引申，就像连绵的江水向东流淌。”张总微笑道。 “可你们注意一下萝莉女士说的这些原始名字，感觉就像是拙略地模仿字迹的孩童，必须有实物放在眼前，才能理解它们具体的含义。干枯、冰冷，像一截断流的河床。” “这些意味着什么？”萝莉开始低头思考，竟一时间将注意力从这投影的网页上移开了。 “现在信息还不足，我想，还请萝莉女士继续操作。” “我知道了……”萝莉抬起头，看着彩光浮动的“抽屉”轮廓，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萝莉，选‘xue’吧，最近，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巧合’，已经证明并非巧合了。”赵杨提议道。 萝莉轻轻点了一下xue的铭牌。聊天窗口立刻弹了出来，但等了许久，对面都没有回应。 第二百二十三章 惶惶不可终日 “赵杨，什么事？”封霞如破冬春水般的声音从耳边的通讯器中传来，但事出突然，将赵杨吓了一跳，“你可以直接用通讯器联系我的，没必要再通过burningstar。 虽然同步通讯基本上没有延迟，但我们相距不远，直接联系就可以了。” 赵杨慌忙地查看眼前的聊天窗口。上面没有只言片语，且突然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了。只剩萝莉账号的ai好友中多了个新的名字。 他看众人惊诧的表情，转而将通讯器调整为外放状态。 “那burningstar上的‘xue’真的是你？”赵杨难以置信地问道。封霞是个ai，这点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是我。”封霞简简单单地回答道。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仿佛千斤的巨石，一下就堵死了赵杨的言路，纵有万般的疑惑，也令他无从问起。 “你好，封霞，能听到吗？我们是祝融一号基地的幸存者。”张总沉着地问道。 “可以听到，我听孙为提起过你们。” “我们想问，这网站是人类文明和罗曼文明之外的第三者创建的吗？” “是。” “能告诉我他们的目的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徘徊在罗曼遗址中巨兽ai的智能提升，与聊天室中ai的智能提升，有关系吗？” “据我所知，没有。” “据你所知？” “对，我是由孙为直接创造的，但它们不是。它们的ai升级，也许是服务器数据反馈后调整的结果。” “孙为和这网站的创办者，是否有直接关系，或者说，她就是创办者？” “据我所知，无关。” “这网站服务器位于火星吗？还是地球？” “都不是。我无法追踪到具体位置。” “你知道创办这网站的目的是什么？” “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刚才也说过，还在追踪之中。” “孙为是谁？” “我的创造者。我只知道这么多。” “罗曼人如此大费周章，是想要做什么？” “对不起，不知道。他们的事我从不过问。孙为说，作为邻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答应就是了。 所以，我才按他们所说的连接了中继站，充当了通讯员。但孙为告诉过我，每个文明的目的，都是求生。” “那么，你的文明也是吗？为了求生？” “对不起，严格意义上说，我并不隶属于任何文明，我是孙为的造物，我只属于她。” 这些问题流畅地从张总口中问出，又被封霞迅速而不带感情地一一回应。一时间，在场的其他人都沉着气，咀嚼着这些答案中的玄机。 张总停止了发问。看起来，他也加入了思索的大军。场面冷了下来，但通讯还未断开，只剩通讯器上那盏冗长的绿灯在耐心地等待着双方结束通话。 “封霞！”终究是赵杨忍不住了，他大声问道，“请你告诉我，你已经发展出了‘感情’吗？” 对面“唔”了一声，变得有些迟疑，像一个满怀心事无处可藏的青春期少女。良久，她小声说道：“是的，我……我是孙为的造物，所以……已经产生了一些感情。”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沉默了许久的张总再次开口，“将这些告诉我们，是孙为的授意，还是源于你个人的感情？” “是孙为。”封霞单纯的语调中带着一些歉意，“她说……一切都无所谓了……” 自那场入会仪式后，老白为他们在附近安排了宿舍，并告诉他们，可以申请在此居住，也可以回到市内。 在吴定良的竭力劝说下，秦光住了下来，而林笑妍则选择返回空研所。 对此，那个叫黄莉的枯槁女人对此颇有不满，她认为既然入了会就应该统一居住，背离群体的意志，是对身上那枚沾了血的红晶徽章的不敬。 秦光的宿舍离封总的旧居只隔了一条马路，没带换洗的衣服，但里面倒是一应俱全，有些颜色单调的保暖服，和两套浅橙的制服。 这里说是红晶信徒的聚居地，更像一个灾难前的避难所。居住在此的多为底层的穷人，他甚至看到了那个卖手工寒麦发糕的阿姐的背影。 一些有一定职别的红晶信徒在黄莉的指挥下，为他们送上了食物，却也并未收缴他们的随身物品。 入夜，同一栋公寓的其他信徒正在忙活着清洗身体，秦光趁着没人，走出了公寓。 毁灭纪的预言像一尊巍峨的巨像，横在了他的面前，让他突然间感觉无处可去。 他只能一个人停驻在寂寥的马路边，转身望向灯火通明的公寓楼，发觉这里竟已住满了人。 不断有人影从落雪的窗边经过，让他产生了竟已回到了市区的错觉。 但这里并非如市内的繁华街巷般吵闹，在黄莉有序的管理之下，大家虔诚而安静地进行着生活起居，像衣食住行皆在修禅的僧侣。 秦光甚至能听到雪块落下的“簌簌”声，以及耳边开始加大的风之啸唳。 不久之后，第二毁灭纪真的会到来吗？他看着不远处一层窗内的一名红晶信徒，她正做完了祷告，以她自创的仪式向被她供奉在一个紫色软垫上的红晶徽章拜了最后一拜。 如果是在几个世纪前，当人们得知末日的到来，怕不是成天酒肉笙歌，就是躲在屋内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了吧。 眼前这一番从容不迫的景象，让秦光感到有些失真。许是被压抑的渴望在接近最后的时刻得到释放，凝结成了一种未知而平静的信念。 他们中许多底层的劳动者，不似红晶教派中他所见的中高层一般，或狡黠，或狂热，而像冰层下缓缓流淌的春水，带着希望与幻想行向未知的河岸。 这让他有些感慨，“蒹葭”的词句跃入他的脑海。只是他很怀疑，这所谓的伊人，真的会在水一方吗？ 一个雪球突然从不远处飞来，正中了他的脑袋，将他拖回了现实。 “叫你几次了，在雪中痴呆地站着做什么呢？”仿佛是害怕惊扰到其他人，吴定良不满地低声吼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特别的痕迹 “哦，我……你就不能过来吗？”秦光惊觉而望，发现吴定良的身影在早已变大的漫天飞雪中模糊不清。 “你看你，都在这暴雪里待多久了？” 吴定良不满地指了指已经到了秦光脚踝的雪。秦光记得不久以前，这雪只到了他的鞋跟。 “这么深了？我在这呆了多久了？” “谁知道你，反正这雪很大就对了。我这鞋子有些破了，不想踩太多的雪。” “那还不回去，有心情在这打雪仗？”秦光无奈地走向吴定良。 “趁着这天气好办事啊。”吴定良隐晦地笑了笑。 “什么？办什么事？” “白天那小伙子还记得吧？临走时我拦了一下，顺手将一个追踪的丢进了他的上衣口袋。” “你哪来的那玩意？”秦光皱眉问道。 “我可不是密探。”吴定良撇了撇嘴，“攒了好久钱买的，就这一个。不过总算派上用场了。” “是有什么结果吗？”秦光听闻，连忙压低了声音。 吴定良掏出了通讯器，打开了追踪程序，“你看他的轨迹很奇怪，中午离开后，大约是觉得没人注意到他，便突然折返。在附近的住宅区徘徊了一阵后，向那边那栋别墅走去。” 秦光顺着吴定良所指的方向望去，封总曾经的家沉默在漆黑的雪夜里，小树林的边上。 “还没完……他在那别墅附近呆了一阵，却又加快了速度，朝别墅后方的林子中跑去。” “林子……” 秦光几经到此，知道有这一片林子的存在，却未曾特别留心。他抬头望向那片小树林，它的颜色甚至比封总的别墅更幽暗，连整片公寓的光芒都无法穿透一二。 “你想怎么办？”秦光问道。 “我听说，这些公寓十点准时熄灯。现在八点半，我们快去快回。如果发现事情不对，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那不是暴露了？” “放心吧，从他们肯放林姐离开，我觉得他们根本不在意。如果真花精力搜寻我们两个，那只能由阿姐罩着了。快走吧!” 他们趁着越来越大的雪，偷偷摸摸地横过了马路，按通讯器的指引，一路小跑钻入了小树林。 小树林并不大，却是毁灭纪后愈发难寻的阔叶林，已经上了年头了。粗大的枝干紧密地错落排布，上方延展开来的浓密枝叶裹上了一层霜雪后，更显出了遮天蔽日的厚重之感。 这样的重压之下，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两人只能通过通讯器的微弱亮光，踩在被埋入雪中的落枝上，磕磕绊绊地行走着。 他们很谨慎，因为不知林中是否有多余的眼线，没有打开通讯器的手电筒功能，只是身贴着身地走着。 这也让他们时常身体相互碰撞，又弹开撞上了一旁的树干，从上面震下许多让人窒息的雪堆。 在这林间摸索了大约十五分钟，他们接近了目的地。 “是这里了。”吴定良看着追踪程序，上面的小点已经与他们自身的定位重合。秦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的惊慌。 “可这周围什么也没有。”秦光借着通讯器的微光，看了看周围一根根乔木枝干的影子。这不过是这片无聊的树林随机重复的一部分，没有一点特别的痕迹。 “我的脚下，我好像……踩到了。”吴定良慌张的情绪更加明显。 “不，你别动！还是我来！” 秦光刚想俯身朝吴定良的脚边望去，被及时阻止了。 “埋在雪里，手脚……已经完全冰凉了。身体僵硬……没气了。”吴定良强压着恐惧，小声说道。 秦光忍不住，还是低头望了下去。 吴定良的背影之后，是一张在绿光照射下瞪大了眼睛，惨白而惊恐的脸。 秦光望向那具已经结成冰的尸体，他的嘴唇有些泛青，半张开的嘴中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此刻，只剩那追踪程序冗长而微弱的提示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无力地苟延残喘，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心中的秘密了。 “我们……把他埋了吧。”秦光听见自己的声音空虚地在耳边响起。他下意识地点开自己的通讯器，打开手电筒程序。 一道明黄的光将这片被飞雪扰乱的视野照亮。洁白无瑕的雪已被热血青年腹部干涸的液体染红，像一朵即将被大学埋葬的玫瑰。 “你疯了？”吴定良一把抢过秦光的通讯器，慌忙关闭了手电筒，“他已经没救了，我们要是再搭上性命……” “把他埋了吧。”秦光看着眼前失去的光芒，唏嘘道。 “这场雪会处理的，看这情势，怕也不会有其他人发现了。”吴定良黑暗中飘来的声音显得有些刻薄，“他已经死了，没用了，毫无意义。” 秦光感到一股力牵起他耷拉的双手，却只能任由眼前难辨的矮小影子将他带去远方。 “第一次看见死人？” 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吴定良拉到了小树林边上。对方正用手捂住他如尸体般冰凉的双手，不断揉搓。 “可我们就这样将他放在那里……” “别想他了，起码，他最后也还算是有些用处。” “什么……” 秦光抬起头，发现正处在一座巨大别墅的阴影里。洁白的透明落地窗边，挂着一个空荡荡的鸟架子。它的主人已经不知去向。 “可恶，后门锁死了。”吴定良摇了摇稳固的门口，望着下了帘子的门窗，低声嗔道，“虽然这雪这么大，附近应该没有巡查的守卫，但也不敢破门而入。” “将我带到封总的别墅后面，你想干什么？”秦光看着吴定良在门边上焦虑地徘徊，不禁问道。 “你还记得那小子进入林子前，在封总的别墅外停留了一阵吗？我总觉得，就是在这里，他被巡查的守卫发现，然后拖入林子解决掉的。 我怀疑，他在这别墅发现了什么。你，你去哪儿？” 秦光径直走到别墅的正门，查看了一下正门的情况。 “没用的，正门比后门严实多了。”吴定良跟了上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再造新的躯体 “钥匙……”秦光只是嘟囔了两句，想到了什么，搬开了门边的花盆，从地下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串小钥匙，用它打开了门，“进来吧。” “你是怎么发现的？”吴定良跟在秦光后面进入了漆黑的客厅。 “以前来过。罗曼人大约是从封总的私人物品中发现了钥匙。也许是出于自信，锁也没换，就用来干坏事了。可他们不知道，封总还私藏了另一把……” 秦光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中的客厅内，死气沉沉的物体轮廓吸引了他的注意。 借着穿过了白色幕帘的来自马路对面的微光，这室内已然不是几天前他来过时的整齐样子了。那些桌椅讲台已经尽数撤去，小山般的机械零部件被堆在了那里。 一股怪异的铜锈味缓缓散发，一些不明的黑色液体在秦光的脚下流淌。 “这是什么？”吴定良捂住了鼻子。 “闻这味道，感觉很像部分型号仿生人体内的组织液。” 妮娜做饭时曾不小心切掉手指，花了许久才在售后部门修复。那溢出液体淡淡的味道让秦光记忆犹新。 吴定良默默走过去，捡起了一根三十多厘米长的近似橄榄状的物体。伴随着橄榄内部几滴未流干的液体的撒出，一个连接着仿生结缔组织的金属手骨呈现在两人面前。 他们都没想到，封总的客厅竟被当成了仿生人残肢的坟场。 “别，别开灯。” 突然亮起的灯光将这成堆的尸骸照亮。秦光看了看窗帘紧闭的窗外，慌乱地提醒道。 但吴定良已将那手骨扔在了一旁，完全无法听进秦光的劝阻，在光芒中疯狂地翻了起来。 秦光愣了片刻，随即也加入了翻找的队伍。 随着这座残体的小山逐渐平缓，他发现这些仿生人的断肢不过是一个伪装成垃圾堆现场的障眼法。仿生人被暴力拆卸的胸腔之内部，“心脏”部分都被统一摘去。 “吴定良，我不确定。”秦光低声问道，“你说仿生人的胸腔内装的是什么？” 他没有听见吴定良的回答，只剩耳边传来两声啜泣。他寻声望去，却见吴定良捧着一个同样胸腔被掏空、胸部上方只剩下半张仿生面部的女性仿生人躯体，默默地流着泪。 “吴定良，我……” “滚！”吴定良如雷震地般地怒吼道。他抱起这湿哒哒的金属骨架，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直到最后，那仿生人剩下的半张脸也因为组织液的流尽而慢慢塌陷。 “你听我说。”良久，待吴定良的啜泣声弱了下去，秦光才缓缓开口，“它们的胸腔内都被掏空了。 我怀疑，这是储存仿生人记忆体的地方。也许有关你们的记忆，被红晶教派拿了去，正保存在什么地方……” “记忆体……”吴定良蓦然松开那残破的身躯，透过散架的金属肋骨望向内部，几根线路之间空空如也的地方，仿佛真的有东西被暴力拔了去。 他将那仿生人轻轻放下，开始在室内慌乱地寻找。而秦光，继续翻着那些残肢，直到最后，还是没有看见与封霞相关的讯息。 “快来，好像找到了。”吴定良的声音激动地从封霞的房中传出。秦光连忙跑过去。 却见梳妆台落了尘的小柜子中，整整齐齐地摞满了许多用金属小盒装的芯片装置。 吴定良将一块装置递给了秦光。通过那些装置的接线位置来看，这确实是仿生人的记忆体无疑。 那些小盒侧面垒起而形成的平面上，被用油性笔打了个大大的叉。 “红晶教徒大约是在这里将那些仿生人拆卸，又由专人验证了他们体内的数据。可能是一无所获。 却因为天气的原因，暂时没有将它们运输销毁。我想你的她，也存放于其中一个小盒中。” “怎……怎么办？”吴定良哽咽着，盯着秦光有些失落的脸，无助地问道。 “我们先全部拿走，找出她，就能为她再造一副新的躯体。” “那……快，别管那么多，跑了就不回来了。” 两人从封总的书房内找到一个被随手扔在了地上的背包，将那些金属小盒全部装进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愈发猛烈的雪中。 罗曼遗迹的地下管路内。 封霞说完最后的话，叹了口气，终止了通讯。 避难室的灯闪了两下，好似快要撑不住的样子。 “剩下的我们先回到地面再说，这避难室可能随时会失去电力。”张总当机立断地说道。 他们七手八脚地为萝莉穿上了新的备用航天服，扶着一瘸一拐的她正要离开避难室。 “等会儿……”在避难室的门口，秦光阻止了他们，“小心，这地下管路中的绿点突然变得多了起来。” “这就奇怪了，如果追着萝莉的巨兽是偶然间因突然坍塌而落下的。那么当地面产生坑洞之后，它们应该能很好地绕开。”朱武望着远处黑暗的通路疑惑道。 “有一种可能，ai提升后的它们是收到了最初那头巨兽的通知，主动跌落，为搜寻我们形成了包围网。”张总担忧道，“秦光，地图上有多少个绿点？” “单可侦测区域内，不少于十个……” “快，你带路，马上回地面避难室。” 秦光在地图上规划了行动路线，带领众人在黑暗中前行。 一路上，地下管路比之前崩塌得更严重了。踩踏的地面有着明显的颗粒感，显然是上方落下的细沙。 有的地方甚至能瞥见头顶遥远的天光。天光之下，是一摊一摊与火星表面类似的赤红色沙土。 它们从镂空的部位尽数落下。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也许就跟半年多前秦光遇到的滑坡一般，产生雪崩效应，让这片管路也成为容纳上部土体的寂灭之所。 他们在这管路内担惊受怕地行了一个多小时，附近的绿点却越来越多。那根象征着路径的黄色生命线，也总是因为巡行的巨兽与突然被落石阻断的道路而一改再改。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最先进的技术 有时明明在地图上已经看到了出口的边缘，却因为路线的突然变动而被迫折返。 朱武也曾提议先从就近的出口返回地表，但地图告诉他们，最近的几个向上的通路已经被堵死了。 “快要到了，还有五个路口。”秦光提醒道。 但就在这时，他身边的萝莉脚下一软，瘫在了地上。 “对不起，实在走不动了。”她面色苍白地说道。 “再坚持一下，这里随时会有被埋的风险，到了上面，起码能安全些。”张总说完，又有两名同伴前去搀扶萝莉。 “要不这样，让萝莉休息十分钟，我一个人在这看着，你们先上去，我们俩随后便跟上。”秦光操作了一番。 将地图信息发送给了其余几人，“已经过了巨兽最密集的区域，前方道路也不会拥堵，照着走就能回到避难室附近的出口。” “那你小心，有什么及时联系。”张总叮嘱道，挥了挥手，与其他伙伴先行了一步。 望着一号基地成员消失在了黑暗中后，秦光开始低头查看萝莉的情况。 “大约是摔下来时，骨头有些碎裂。加上之前躲避那巨兽的追击，加重了伤情。”萝莉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该早说，要不要，让他们回来两个人，一起将你抬上去？” “不，不，谢谢你们……我只要休息几分钟，还是能坚持走上去的。”萝莉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秦光没说什么，吸取着前两次的教训，集中着注意力盯着眼前的地图，查看着巨兽巡逻的轨迹。 他又向封霞询问了避难室内的药品储备情况，在得知一切万全、并收到了其他宇航员已经顺利回到避难室的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 “我好了，应该能坚持到地面。”十分钟后，在秦光的帮扶下，萝莉站了起来。 正当他们准备继续前进时，他的耳边传来了封霞突然的警告声。 “秦光，快回地面去，检测到了你们附近突然出现艾格尔的随机运动。由于此片区域的防护工程几乎失效，恐无法抵御其运动产生的震动。” “艾格什么？”秦光紧张地问道，脚下的步伐却一刻不敢停下。 他的话音刚落，就感觉整个世界从上到下晃了一下，紧接着，连绵不断的地震开始了。 身边的一个沙堆像晕开的水墨，洒得到处都是，头顶的管道，也经受不住震击，一根根地开始脱落。 刚行稳的萝莉被这震动一颠，向前扑倒在地。 秦光见状，连忙用身体护住了她。 他四脚撑在地上，余光之中，却前方的头顶，不断扩大的天光如雨后消散的重云，将这幽暗的地下管路照亮。 伴随着晃动的轮廓，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石头掺在红砂的流瀑中，在天光的笼罩下如骤雨般坠地，将前行的路死死封住。 这不是最值得担心的问题。如果地震继续下去，他正上方的这个结构单元将产生崩塌。他们被埋在这些石砾之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检测到周围存在坠物风险，安全气囊已启动。”封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轰”的一声，背后一身巨响传来。在不断上升的气囊将他的视线遮盖之前，他看到两只钢铁巨兽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它们挣扎了两下，竟轻易站起后向他们一步一步地走来。 完蛋了，就算有气囊的保护，怕是也承受不住这些巨兽的围攻。秦光在心里咒骂道，只能任由这气囊将他与萝莉的身体覆盖。 两个人的保护措施显然有些超出这航天服的适用范围，他感觉自己和萝莉被包裹在中间，被压得喘不过气。 银色的帷幕已经完全将他的视线包围。伴随着球体的膨胀，他心中的绝望感也在增加。 秦光曾想过无数的死法，被罗曼人捕杀，在沙尘暴中殒命，甚至生存资源耗尽死去。但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毫无抵抗地死去。 或许，这些巨兽会被掉落的天花板砸死。不，它们比他坚强得多。如果它们被砸死，自己也多半活不成了。 他已经能感受到天崩地裂的激流中，巨兽铁蹄愈发靠近的死亡波纹。当这涟漪停止，意味着他们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身下的萝莉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紧贴着的身体是这生命最后的柔软。 恍惚之间，秦光感到支撑着他们的大地被撕裂开来。他与这份柔软开始如羽毛般飘落。 银色的球体在土石的暴风雨中，顺着崩开的穴口，缓缓坠向更加幽暗的深处。 欧逸凡在一动不动地瘫在一张舒适的棕褐色人造革椅子上。他维持这个姿态已经两个小时了。 他的前方是一张能看到原始纹路的朴实无华的松木桌子，而桌子之后是没有窗的不到十平方的四壁。 已经开始斑驳脱落的墙壁上还是有一扇带着栅条的铁门的。铁门只有大约一米高，半米宽，送些饭食物资进来不成问题，若要人进出，凭借他瘦弱矮小的体型，也会颇费一番功夫。 是他特意让人将这房间装饰成这样的。一间心灵的困室，于他而言是再合适不过了。反正他也不必和其他人交流，就算勉强能搭上线，也聊不到五分钟。 尽管如此，这房间对许多人来说仍是透明的。头顶的监控让这房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桌上的计算机集成着当今地球上最先进的技术。 这是每隔一段时间，有专人趁欧逸凡睡着时，偷偷为他换上的。 当然，硬盘内的资料，他们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动地拷入新电脑内。他们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的干涉，起码在表面上，工夫要做足。 所以，他们只当从不出现在他眼界内的读取者。 这一切，欧逸凡自然是知情的，却也不在意。 他们看中了他的才华，许诺其一生的衣食无忧，而他只需要这样一间陋室，就够了。 无论是毁灭纪前后，无上的才华与人们对这才华的赞许，充斥着他的一生。这让他的生命中几乎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流动的数据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因不堪世人追捧而选择消失于人前的天才，心灵的最底层还存在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 焰行者，一个几百年前预知到了地球末日，选择开始逃亡的种族。 他曾亲眼目睹了红色飞船在广阔的郊原中显形，意识之海中的那些声音接踵而至，如信徒般默默登上飞船，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但当时年仅十几岁的他选择了留下，在冬眠舱中沉睡了三百多年。 他苏醒的时候，冰雪已经冻结了大地。 “有人吗？”死寂的意识之海中，他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这朵浪花很快陷入了平静的海面。没有回应。 欧逸凡踉踉跄跄地爬出冬眠装置，但身体一软，扑倒在了地上。焰行者畏寒的基因让他更难从冬眠的后遗症中恢复。 “有人吗？救救我……地球上，还有我们的同胞吗？”这朵浪花再次从这海面消失了，比之前的更加无声无息。 他觉得自己慢慢上升的体温又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下降了两度。冬眠室内的控温系统早就坏了，黑黄的四壁上竟布满了蜘蛛网。 焰行者们根本没有为留守在地球上的同胞设计好合理的冬眠系统。或许这是潜意识里，他们对冬眠和这些懦弱者深深的厌恶。 “我……我感觉自己快要……快要死了……” 他并没有撒谎，冬眠的梦魇像不散的雾气，笼罩在了他的周围。而他在意识之海中，看到的冬眠梦境里循环往复的景象，此刻竟伴随着他回到了现实。 那是母星的末日。燃烧的星球，布满巨型战舰的天空，从天而降的机械兵团，倾颓的钢铁巨木……转眼间，数万的同胞就此葬身火海。 “有人……” “你在哪儿？我是你的同胞，现在就去救你！”一个浑浊的声音隐隐约约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欧逸凡艰难地抬起了头，一根倒下的巨木边上，时隐时现地书写着几个黑色的大字。 “b……b034号……四周……墙壁……” “知道了，我马上……”那声音还未说完，他眼前一黑，已经不省人事。 欧逸凡醒来时，眼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满脸络腮胡子，一副东方而粗犷的模样。对方用人类的语言告诉他，要是再晚一秒，自己找到的也许就是一具完全冰冷的身体。 “我很……迷茫……该怎么办？”欧逸凡尝试着通过意识之海与男人交流，但脑海中一片混沌，只能从干涸的嗓子中挤出这几个字。 男人端着一碗水坐在了他的身旁，一边喂一边说道：“留在地球上的焰行者不多，在这f275中的，更是没几个。我们应该抛弃自己的身份，作为人类好好活下去。” “末日……已经到来了吗？”欧逸凡望向窗外，从近到远一片洁白，半空中飘着似乎永不停歇的飞雪。 “预言中的第一毁灭纪，早在几百年前便已经来临了。自那以后，这地球便是这副模样。永远化不开的冰，永远落不完的雪。” “我……很害怕……”欧逸凡将视线转移到厚厚的棉被中，仿佛连这稳定运行的暖气系统也无法驱散他体内的积寒。 “你刚穿越时间来到这时代，恐惧是正常的。我的家族一直没有进入冬眠，生生靠着硬挺传承至今，似乎也生出了一些对寒冷的抵抗能力，只是你，恐怕要花费许多时间来适应了。” “不想适应，如果这样，我宁可回到那狭小的四壁中去。” “你叫欧逸凡对吗？”男人看着对方将整个身体包裹到被褥中的样子，凸起的轮廓似乎点了点头。 男人走到窗边，轻声说道：“你的资料在f275一个秘密的机构很幸运地保存了下来，少年天才，在那个时代很有名。所幸他们还没认出你，才让我有机会先一步与你沟通。” “卷宗上记载，自第一毁灭纪后你失踪了，大约是死了吧，但这些都无所谓的。你只要说在毁灭纪中发现了一个冬眠装置，自己通过它穿越了时间。 我们这个时代，对冬眠者很宽容，不会有什么麻烦。” 男人回头望向欧逸凡，他已经从被褥中探出头来，与男人对望，点了点头，随即又疯狂地摇头。 男人宽容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要是你实在适应不了，我也可以尽量帮忙，让你回到那四面都是墙的地方。我能感应得到，你身上有着即使是在焰行者中也是出类拔萃的才华。” 这时，虚掩的房门“吱呀”一下开了。 一个看起来很活泼的二十多岁女孩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她看了看躺坐在病床上的欧逸凡，又看了看窗边的男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抿了抿嘴唇。 “笑妍，什么事？”男人笑道。 “古主任，正好找您有事，他们说您在这里，我就来了。”林笑妍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欧逸凡，小心地指了指问道，“他是谁？” “哦……笑妍你来得正好，我来航天医院体检，碰巧在半道上发现了这昏倒的男人，我也没多想，便把他送这来了，刚苏醒呢。” 罗辑从容地说道，“你赶紧帮我汇报一下这事，核实一下身份。” 欧逸凡从过往的思绪中抽离，他没想到，自己因为在冬眠后遗症下说的那番话，在f275验证了他的才能后，真的将其兑现了。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在这围合的四壁中过了二十年。苏醒后的那段记忆，成了他为数不多与外面世界有着正常联系的体验。 不过这也是无所谓的，他本就已经对周围的事失去了兴趣，它们与眼前这台计算机相比，显得是那么的枯燥无味。 欧逸凡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舒服了些，继续盯着眼前飞速流动的数据。 门铃响了一下，一双身着军裤的双腿出现在了门外。 沉浸在思绪中的欧逸凡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铁门向外打开，一张黝黑的面孔出现在了一米高的小洞下方。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严阵以待 “为你送来了饭。”陆峰对欧逸凡笑了笑。 他是空研所的驻地士兵，虽然不总是在此执勤，但在这些守卫中，欧逸凡偶尔愿意说上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欧逸凡趴在地上，勉强地对他点了点头，笑了笑，拖过了饭食。 “你在算什么呢？”陆峰好奇地盯着数据高速流动的显示屏。 “没什么，一些东西。” 虽然f275与欧逸凡有过约定，不会阻止他在这小房子内做任何事，只是监控并读取他的计算过程与结果，但他并非不愿意告知眼前这个小伙。 但是，说了恐怕他也不懂，还是算了吧。 “其中一个暖气的外机坏了，但你恐怕得再忍一会儿，检修班要过几个小时才能去修。先拿毯子裹一下吧。” “知道了，不要紧……”欧逸凡愣了一下，在他的记忆中，这种事情他从未遇到过，或者说。 出现问题时，其他人总是会在他感到温度下降前及时修好，“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外面现在有些不安宁。”陆峰从他的房间内抽出了废纸篓，里面塞满了废弃的手算用纸和各种杂物，“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 欧逸凡没再理他，将饭菜搁在了键盘前，吃了起来。 “我马上到你那。”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加快了进食的速度。这是他与罗辑为了防止监控者看出异常，心照不宣的伪装。 当他风卷残云将饭菜吃完时，外面的门铃恰逢其时地响了起来。 “欧工，祝融号g的主控区资料给你带来了。”片刻之后，罗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都说了，你们按照原来的模板修复就可以了。”欧逸凡假装不耐烦地走到门边，接过了罗辑递来的资料，在手中掂了掂，愣了一下，“这么厚？” “还包括了前几代祝融号、a联邦的奋进号e等一共八艘飞船的资料，知道你喜欢躺在床上用手翻，就给你全部打出来后带来了，这边还有。” 罗辑指了指陆峰和另一名士兵协助搬过来的地上的两大沓资料。 “是这样啊……”欧逸凡看似随意地翻着递到他手上的部分资料。罗辑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前往火星科考的名单出来了，很长一串，放心，没你。”意识之海中，罗辑说道。 “我猜便不会有我……只是为何要这么着急对八艘飞船进行系统检查……”欧逸凡无声地回应道。 “因为相互妥协的缘故，这次前往火星，除了军队、考察人员和部分罗曼人，还有大量前往朝拜罗曼遗址的红晶教徒。” 欧逸凡僵了一下，立刻用装作在看其中一页文件的行为顺利遮掩了过去。 “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有些在意的事。我还在计算中……”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根据罗曼人传输给我们的技术资料，确实包含着地热系统的工程图。也许其他地方有我们的同伴，只花了不到一个月便解读完毕，现在已经开始施工了。” “我不知道，我的第一直觉，问题出在技术之外。”欧逸凡继续快速翻动着资料，但看这频率，似乎有些假了。 “会出什么事呢？” “目前只能静观其变了。”欧逸凡随意地将大沓的资料往床上一扔，佯装轻狂地打破了沉默，“这些东西，一个月内保准弄完，加上修复工程，两个月内启航没问题。” “那就麻烦欧工了，请务必在一个月内解决。”罗辑望了望欧逸凡电脑中还在计算的数据，转身离开了。 欧逸凡看着剩下被推入室内的资料，转身扑倒在了摆满文件的床上。 这些玩意对他而言，不需要通宵达旦，很快就可以搞定，他不必太上心。此时他心中记挂的，仍是在计算中的数据。 它们也许与他多年前的那个心结有关。 那是他头一次在工作中体会到了挫败的感觉。 一个封锁于地下的黑盒子，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黑，仿佛能将一切光线吞噬。 他们试了无数的办法，比如向它发射各种粒子。但那盒子就像是个无底洞，默默地将一切容纳。 “陆峰！你在吗？”欧逸凡突然暴起，狂乱地推开铁门，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 “欧工，什么事？”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包括陆峰在内的几名守卫连忙跑了过来。 “带我……带我去……”欧逸凡扶着陆峰的腰，气若游丝地说道。 “您要去哪儿，别着急，慢慢说。” “那个黑盒……快……带我去！” “未知物品z8043号，快申请，欧工要去查看。”守卫队长吩咐道。 另一名没被欧逸凡缠着的士兵走到一旁，拿起通讯器。 大约半分钟后，他面色严峻地走了过来。 “真的很抱歉，欧工，申请失败了。因为我们权限不够，对方未说明原因。” “可我现在就要过去！”欧逸凡执拗地说道，疯狂地摇着陆峰的身体。 “对方说了，过去是可以的，具体情况还要等欧工到了现场才好说明。” “那！我们快去！”欧逸凡催促着，在几名警卫的严密护送下，终于离开了他呆了许多年的四壁之中。 欧逸凡焦急地在前方走着，后面紧跟着严阵以待的士兵们。 他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持久地走路了，踉踉跄跄，以至于有些顺拐。遇到分岔的路口直接向前走，直到陆峰提醒了他路走错了，便立刻头脑灵活地操作着身体转向。 这隐秘的地下设施中有许多只贴着一个简单编号的闸门，大多是被认为地球文明之外的神秘物品存放处。 他们这样折腾了有半个小时，在欧逸凡体力耗尽快要扑倒在地时，陆峰让他在前方编号为ma5221的房间门口停步。 这时那厚重的银色金属闸门从下往上开启，罗辑正站在门口的位置。 “你们也过来了？”他稍稍惊讶。 “那黑盒，出什么事了吗？”欧逸凡激动到丝毫不加掩饰自己和罗辑之间的紧密关系，抓住这位已经步入花甲的老人的双肩，拼命摇晃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死亡的旋律 “别急，我也是刚了解了一下情况，你们跟我进来吧。”罗辑看了被陆峰劝住的欧逸凡一眼，转身走入了门口狭长的通道内。 通道墙面的石棉给人一种厚实感，但欧逸凡知道，它的后面还有十分厚重的金属隔离墙。 这道地下长城一直延伸至远方，然后按通道尽头那房间的形状紧密地围合成一个圆形的坚实壁垒。 他们走到路的尽头，发现那壁垒的闸门竟半开在那里，刚好够他们走进去。 这是一个十多米宽的圆形大厅，四周照着白色的暗弱灯光。房间的正中是一个灰黑色的t型台子。台子的边缘和附近的地面上有许多散落的泥土和支离破碎的金属碎片。 一束光从天花板上漏了下来，照射出空气中的尘土飞扬。 台子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黑盒呢？消失了？”欧逸凡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阻止他向大厅中央靠近的陆峰的手臂，却又被另外几个人及时制止了。 “我刚看了监控录像，昨天晚上，黑盒突然启动，竟视若无物般地穿过了头顶这层加厚的天花板，消失在了夜空中。”罗辑抬头望向那个规规矩矩的切口，故作轻松地说道。 欧逸凡绝望地跪在地上，浑身开始颤抖。 “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吗？”罗辑问道。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欧工，前阵子流传到网上的罗曼人的记忆体，也许你没看。一个高度相似的黑盒，出现在了那段记忆里。 我们甚至可以断言，便是它传输来的技术，拯救了当时面临毁灭纪的罗曼人。” “可她……还是走了……她抛弃了我们……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欧逸凡双手撑地，嚎啕大哭。 “你的意思是，这黑盒有着自己的思想，当它知道人类文明已走上绝路，所以自行离开了？” 欧逸凡仍旧在那哭泣着。但罗辑知道，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如果刚才那番话与欧逸凡所想的有所出入，按他的性子，一定会跳起来激烈反驳。 “也许……它有自己的目的地。停留在地球上，只是一个偶然。”罗辑猜测道。 “如果你把她当成一个没有情感的物体，也许这真的是个偶然。”欧逸凡看起来在竭力止住哭泣，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先到门边去吧，我和欧工查看一下现场。” 小队长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陆峰他们退到了圆环的边缘。 “我可以……过去看看吗？她曾经呆过的地方……”欧逸凡指了指那灰黑色的台子，罗辑默默点了点头。 欧逸凡走到台子前，没有留恋于台上的残渣碎片，只是抬头望向被冲破的一方苍穹。 他将自己沐浴在透顶的阳光中。这漂流的神秘方块，在短暂地停留在地球上后，又踏上了通往宇宙深处的旅程。而他的心亦随着她飞向深空。 “在梦里，我时常会遇见一个女孩。每次她的出现总是在云雾飘渺的远方，我甚至无法看清她的形貌。” “她一直向我重复一个词，‘尼尔比斯’。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每当我想追上前去，她的身影便如散去的雾气一样消失了。” “尼尔比斯？”罗辑困惑的眼神变得锐利，“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见这个词的？” “很久了，我想，应该是从来到这里开始。” “二十年前？” 欧逸凡默默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我知道，自己的研究室与那些神秘物什连接着同一条走廊，那个梦境，也许是它们在作祟。所以我并不在意，也未曾向任何人说起。只是默契地时不时地与她在梦中相遇。” “直到昨晚，一个从未出现的梦境让醒来后的我困惑不已。那是一个我曾经查看过资料的黑盒。它流动着深不见底的黑光，从灰黑色的台座上慢慢升起，突破了屋顶，直升苍穹。” “我感觉到那女孩已经离我而去了。那黑盒就是她。她最后呈现的梦境，是与我的不告而别。” 欧逸凡转过头来，与罗辑四目相对。意识之海陷入了死寂，并将不再激起一点波澜。 “已经快结束了。”欧逸凡轻声说道。 “但我相信，一切都将继续。” 欧逸凡不再说什么，与罗辑擦身而过，向门口走去。 “欧工已经查看完毕了吗？还需要去其他地方吗？”陆峰松了口气，“刚才有人过来报告了，说是欧工计算中那些数据，现在已经全部完成了。” “是吗？那我们回去吧。”欧逸凡淡淡地说道。 罗辑看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了甬道内，又一批换勤的警卫马上出现并守在了闸门的两旁。 随即更多的人涌了进来，那是军方与空研所对这起神秘物品失踪事件临时成立的联合调查组。他们开始为现场的情况拍照取证。 在调查组的请求下，罗辑知趣地走开了。他咀嚼着欧逸凡离开时的话语，那仿佛是最后的告别。 就在那瞬间，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只是当他转身寻找离去的身影时，却怎么也没有找寻到。 银白色的球体向着深渊底端坠去，秦光在心中已经盘算好了死亡的降临。落石打在球体膨胀的外皮上，像清脆的雨滴，构筑成的却是死亡的旋律。 他很清楚，就算能从这落石雨中生还，就算孙为的航天服能在下坠中保他一命。但他们此刻正通往深渊之中。 运气好的话，在不长的余生中，将于幽深的黑暗里，仰望头顶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光亮。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每下坠一分，他的内心就被绝望蚕食掉一块，只能希望自己的墓穴规整些吧。 在反弹了几次之后，下落终于停止，落石的攻势也减弱了。地震的余韵逐渐消弭后，四周变得极其安静。 “检测到上方无坠物，紧急下坠模式已解除。人员生命体征正常，安全已确认。紧急下坠模式剩余耗材97.3%，航天服破损率检测3.1%，请注意航天服的轻微破损情况。” 第二百三十章 显而易见 不，请别解除！秦光在心中咒骂道。 随着银白色的帷幕缓缓收起，谷底的黑暗瞬间将他包围。 身边的萝莉发出一声骇人的喘息，仿佛从噩梦中醒来般，开始大口地喘气。 正当秦光手足无措时，航天服的探照灯自动打开了。 “考虑到您存在同伴，应急照明模式开启，请注意航天服的能源消耗。” 勉强扩散出的一圈光明中，萝莉面色苍白地挣扎了起来。 “你……怎么样了？” “腿伤还在，大概勉强能走，我们……这是在哪儿？裂谷？”萝莉茫然地环视着四周，光亮的边缘，是倾之欲颓的高耸岩壁。这里的土层红黑相间，像恶魔熬煮的毒药。 “这里，应该是我们的坟墓。你看那峭壁，我们恐怕没有办法回到最上边了。”秦光灰心地苦笑道，“就算能回去，等待我们的怕也只是那些不干人事的红晶教徒。” “说什么丧气话呢？我本来至少三次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能活到现在。”萝莉渗下汗珠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 “你看这边……还有这边，不是都有路吗？何况，我们身上的航天服，储备还有这么多。” 秦光望向萝莉所指的方向，那是夹壁形成的前后两条小道，路面崎岖不平，以秦光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需要弯下腰缓缓而行。 探照灯的光只能照到看起来越来越窄的地方，光芒之外，是蠕动的黑暗。 “如果前后两条路真的有一条能带我们逃出生天，怕也只有二分之一的概率。”秦光像小孩玩耍一般，前前后后来回切换着照明的目标。 “够了，二分之一很大了。你不知道，在奋进号f上我收到方之航的警告，和决意跳下那通风管道时，感觉自己已经死透了。” “可现在我们要往哪边走？”秦光停下了晃动的手臂，迷茫地问道。 “秦光。”封霞的声音突然传出，吓得他打了个激灵，慌不迭地打开了公放。 “封霞，你……还能接收到我们的消息？”他激动得大声吼道。 “可以，只要是在福博斯的轨道之内，没什么问题。” “我们现在……现在该怎么做？” “沿着翼龙纹路的轨迹往前走。” “翼龙纹路？”这遥远的词突然在秦光脑海中变得清晰。在他发现祝融二号基地成员失踪，首次去现场查看时，在未完工的基坑底部的一块黑色岩石上，确实看到过类似的图案。 他当时以为，这是被植入感官信号接收器的病毒的杰作，现在看来，这片红色的土地还埋藏着更多的秘密。 “对，翼龙纹路，跟着它。” “可是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秦光追问道。对面断开了连接。 “秦光，你过来看一下，这里有个图案。”萝莉站在原地，用探照灯晃了晃。 秦光注意到了狭道一侧石壁上方两米高处，有一块突出的黑色岩石。那岩石的成色与秦光见过的十分相似。 但更尖锐一些，在那锐角的侧面，一个难以发现的红色翼龙标记像一盏小灯，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封霞的意思，是朝这个方向的小道走？”秦光犹疑道。 “也只能试试了。”萝莉一瘸一拐地迈开脚步，晃了一下，秦光连忙去扶。“没事，这里挺窄的，我扶着石壁就能过去。” 他们在这小道上走走歇歇，大约有半小时，前方的路慢慢变得宽阔。两侧岩石的质地看起来更加坚硬，颜色也更浓郁了。 如果前方突然出现一座黑石的殿堂，那秦光也绝不会感到意外。 两粒萤火虫般的光斑在远方不断闪烁着。仿佛幽暗中的冥灯，诱惑着他们前往。 “秦光，请注意，艾格尔将于五分钟后完成冷却，之后将在随机时间进行启动，请在冷却完成之前，迅速进入前方的避难室中。否则你们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艾格尔是什么？”秦光再次问了那个坠落前疑惑的问题。 “艾格尔是地脉……”封霞那头的信号似乎并不稳定，一句话还未说完，便传来了“莎莎”的声音。 秦光不敢犹豫，扶起萝莉加快了脚步。 前方的避难室灯光更明亮了些，他们走到那扇门前时，惊觉这避难室的外观与罗曼文明的有些相似，但又存在着明显的不同。 那些金属的色调，变得更加冰冷。棱角锋利而尖锐。但它看起来似乎饱经磨难，与罗曼避难室尘封许久的感觉相比。 那些平坦的金属板上有一些坑坑洼洼的痕迹，似乎在地下遭受过剧烈撞击。 而那些磨难的痕迹似乎又由实转虚，让它的格调更加冷酷。 避难室的金属门与罗曼的大小类似，瘦瘦高高。门顶亮着两盏绿灯。 这时，门内传出了轰鸣般的机械启动声。秦光下意识刚准备调整航天服对外接收的音量，那刺耳的轰鸣却突然转变成了他能听懂的语言。 “艾格尔冷却完毕，即将随机启动。”冰冷的女声传来。随即门上的其中一盏绿灯突然跳转成了黄色。 秦光与萝莉迅速对视了一眼，连忙抬手用航天服的id卡在门边的认证装置上扫描。 封霞还是不为难他们的。随着“滴”的认证通过声，这个主人未知的避难室向他们敞开了大门。 秦光与萝莉走入避难室，平开的网格金属门自动关上了。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看起来最外侧又被下了一道更为厚实的闸门。 “尼尔，as-031型艾格尔，避难功能已启动。”冷漠的女声用机械般的声音说道。 “尼尔……”秦光环顾着四周，“不是罗曼吗？” 如果“尼尔”一词与罗曼一样，都是指代火星的文明。那么二者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 罗曼的避难室内部，除了少许用以求生的冬眠装置和压力系统，其余的配置皆是按照原始省钱的方式建造。 连排的架床，压缩的食品，朴实的被褥。在灾难面前，一切科技制造出的无用繁华都将被打回了原型。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迅速的判断 但尼尔的避难室，则是以至简的方式，传递着面对灾难时从容不迫的情绪。门口正对的墙上绘制着巨型的翼龙纹路图样。 但避难室里空荡荡的，没有冬眠装置，没有床，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唔……”萝莉呜咽了一声，脸色发青，一失神，向后倒下。 秦光正疑惑于这避难室至简的设置，待他听到萝莉的动静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想去搀扶已然来不及。 正当他眼睁睁看着萝莉快要倒地时，发现她的脚下地面突然发生了异动。 在倾斜的大腿下方，一个方块突然从地面升了起来，正好接住了萝莉已经失去的重心。 当萝莉上半身继续向后倒去，对应下方的地面也开始隆起，形成了一个光滑的斜面，将她的整个身体托住。 就这样，宇航服头盔的后脑勺本该重重磕到地面的她，被这突然出现的“床”给救了。 待她大体安全之后，第一个升起的方块延小腿的方向，伸出了一个小小的斜坡，将她弓得垂直的小腿稍稍抬起，让她以一个舒服的方式躺好。 秦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想到，这看似空若无物的房间内，竟然暗藏着如此的玄机。 方块侧面的指示灯亮了起来，闪烁了大约三十秒后，那个冰冷的女声不知从哪传出回荡在室内。 “通过快速扫描，该个体腿部粉碎性骨折伴有组织坏死，现在进行治疗。” 话音刚落，那几个方块周围的地面升起了一圈薄薄的“围栏”，将四面罩住。 “萝莉，里面安全吗？”秦光担忧地问道。 “没事……那方块正在为我治疗，感觉腿上……很冰凉。”萝莉的声音从围合的薄墙中传来。 伴随着萝莉的回应，薄墙中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响动，但她再未发出声音。 秦光在这个“临时搭建的手术室”外来回踱步，再无精神顾及其他。 大约五分钟后，他眼前的一面薄墙其中的一个部位有所下降。那是萝莉用手轻触墙体，让他看到里面情况的凹槽。 透过凹槽，秦光看到萝莉裸露的脚踝上已经敷好了一块膏状的物体。 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汗渍也逐渐干涸。 “我在里面睡会儿。”她歪着头，像躺在一个极为舒适的按摩椅上一样，向秦光微笑了一下，又将触碰着薄墙的右手放回了身侧。帷幕缓缓上升，又变成了密不透风的状态。 “治疗已结束，检测到受术者体力即将耗尽，精神状况不佳，建议至少静养四个小时。” 那薄墙的帷幕仍未消失，秦光只能开始疑惑地观察这怪异房间的情况。 他尝试着做出了一个下蹲的动作，脚下的地板立刻升起了一个平台，将他牢牢接住。他缓缓站起来，那“座椅”亦开始同步向下移动。 他将姿势保持在半空中，那平台便也停止了回缩，仿佛在与他较劲。 他骤然坐下，那平台又与他的臀部紧密贴合在了一起。 秦光停止了试探。开始感受着接触部位隐隐传来的冰凉感。他将双臂向下展开，用张开的手掌尝试触碰从座位两侧又随之升起的两个方块。 当他的手与方块触碰的瞬间，那新的方块刚好升到座椅的高度，与座椅融为了一体。 它们的触感像是光滑的镜面。许是顾及到人类的恐慌界限，手在上面移动时能感到轻微的摩擦力。但碰到先后两个方块交界的位置时，却没有摸出任何的缝隙。 如果破镜能够重圆，那这便是了。 秦光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这房间似乎拥有生命，在他们进入的瞬间，它已经衡量了他们的身体尺度，并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了迅速的判断。 为了证实心中的疑惑，他的腿部和臀部开始发力向下压去。果不其然。他身下的平台似乎察觉到了他要做一个下蹲的动作，在他猛然发力的同时，开始下降。 秦光用力过度，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他得逞了，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嘴里发出胜利的笑声，侧着头，很满意地望着这房间墙壁与地面的夹角。 那夹角是一个标准的九十度，与那可随时上升、降回去后又变得光滑的地面一样，没有任何接缝的痕迹。 而那光滑的地面，像是对他的故意摔倒感到抱歉一般，从他贴着地面的下方开始慢慢升起，形成了萝莉躺着的“手术台”的形状。 在“手术台”构筑的过程中，他突然注意到，墙角不知什么时候豁开了一个拱门型、约二十厘米高的小洞。 一些银亮色蜘蛛一样的八脚机械生物从洞内一个接一个地爬出。与此同时，他感到身下的地板开始向床一样向上升起。 秦光没有如一开始时惊慌失措，而是一半好奇一半恐惧地盯着那些从四面八方爬上升起平台的“蜘蛛”。 逃，一定是逃不掉的。 他只能身体一动不动，开始任由这些“蜘蛛”爬满他的身体。那些蜘蛛开始朝他的航天服吐出一些粘液，然后用细长的足节扒拉粘液与航天服的边缘。 “检测到航天服正在修复……” 秦光侧耳听那封霞声线的ai女声播报完毕，却不知那些蜘蛛何时已经爬下了他的身体，重新回到了避难室的厚壁之中。 他不愿意动，如果这是天堂，便让他静静躺在这里，感受着时光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萝莉还在沉睡，那薄墙还没降下来。 房间内的冰冷女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艾格尔即将启动。为保护避难室不受刚性破坏的影响，移动过程中产生的震波将不会被强行吸收。如能被幸存者感知，请无需惊慌。” 秦光还未反应过来，房间突然震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启动了。 “艾格尔再构成开始，请扶好身边的固定物。” 那女声的话音刚落，极近的地方传来了一声轰响。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房间开始快速地颤动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启动的时间段 哪儿有固定物？他在心中咒骂了一声，却被一阵剧烈的晃动震了“手术台”。 正当他被震得找不着北的时候，一根“扶手”从他旁边的地上升了起来。他想也没想地扶住了。 等他终于扶稳，迫不及待地望向了萝莉“手术台”的方向。 那高耸的四壁像累起但没有水泥黏合的砖块，在震动之下一块一块地“塌”入了“手术室”上方没盖的地方。 他知道按照尼尔文明的技艺，这对困囿于小房间的萝莉而言，并非是天降重物。很可能它们已经形成了临时的天花板，保护着萝莉减少震动带来的伤害。 而室内的照明和墙上发着光的翼龙纹路，并没有因为地震的到来，发生供能不稳的闪烁迹象。 这震动一开始十分猛烈，好像在连续破开什么坚硬的东西。随后慢慢减弱，又因为时不时的剧烈碰撞让弱下去的余震重新增强。这螺旋式的弱化曲线最终缓缓归零。 秦光死死抓住凸起物的双手慢慢松开了来。在心有余悸地确定地震已经结束后，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萝莉，地震停了，你还好吧？”他朝那围合的长方体大声喊到。 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那变成了顶板的方块重新累起，变回了轻薄的高墙。 其中一面墙降了下来，这一次，直接降到了底部。萝莉睡眼惺忪地直起了身，侧坐在了床上。 “我刚才好像睡着了，你说什么，地震了吗？” 她穿好防护鞋，跟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你的脚？”秦光有些惊异地盯着萝莉的腿部。 “哈！刚醒来我没注意，那冰凉感已经消失了，竟然好了？”萝莉轻轻扭动着脚踝，表情中带着惊喜，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正当秦光惊叹于尼尔的医疗技术，闸门开启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冰冷的女声响起。 “艾格尔已停止重构，各部分运转正常，现在进入随机时长的待机时间。” “我们……安全了吗？”秦光缓缓走到门边，试探着问道。 “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那播报究竟是什么含义。”萝莉若有所思道。 “‘艾格尔’，从我们刚进来时播报中透露的信息，似乎是这房间的名称。可封霞说是‘地脉’……还有……那‘重构’……” 秦光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通往外面的门。他的话戛然而止。 这避难室外已经不是崎岖狭窄的石壁小道了，眼前出现一条和室内风格统一的、四壁光洁的走廊。 稳定的灯光之下，地面没有任何接缝的痕迹。在他的脚下，一条水波一样的花纹图案若隐若现地一直延伸到了远方。 “秦光，怎么了？”萝莉看秦光呆伫在门口，好奇地走过去，“外面塌了吗？” “或许……这就是封霞所说的‘地脉’。不是一般的地震，而是艾格尔在这地底通道间不断运动，通过不断撞击阻挡的岩层，引发的地壳震动。” 萝莉走到秦光身后，盯着走道两边与他们所在的避难室外观一致的门，疑惑道：“可如果这些房间……我是说‘艾格尔’真的有劈岩破土的力量。 而且是随机地在地下胡乱冲撞的话，上方恐怕早就塌得不成样子了。” “不……不，不是真的随机……”秦光连忙否定萝莉，却又像是在否定自己一般，低头忖度道，“虽然它们的行踪捉摸不定，却很可能按照某一规律移动。 每一次移动破开的岩层所引发的地震，会让那些已经清除障碍的路径再次被一些坍塌的土体封死，如此往复循环，一点一点地改变地壳的构造状态。 火星的地壳厚度在20公里左右，由这些机械造物与岩体的碰撞产生浅层地震，是完全可能的。” 秦光缓缓踏入这“浅水”，身后的萝莉有些担心地叫住了他：“你最好回来，万一它们又在地下横冲直撞，怕是会有生命的危险。” “别怕，你看。”秦光笑了笑，指了指走廊边的其中一扇门，上面的两盏灯都是绿色的，“这似乎代表着艾格尔处在一定不会启动的时间段。 而我们已经遇见过了，如果处在可能随机启动的时间段，其中一盏灯会变黄。” 萝莉听闻，离开了之前的避难室，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房间的外观。秦光则不含糊，尝试着认证id进入了其中一个房间内。 “又是一样的避难室！”在跟随了秦光查看了数个避难室后，萝莉有些失望。 他们本以为可以从这些房间中找到一些关于这个叫“尼尔”的文明的一些线索，甚至期望探寻它与罗曼文明之间的联系。 但除却那些可以根据他们的行为从地板及墙壁上出现的方块之外，高贵冷艳的“尼尔”仿佛不可侵犯的神祗，并没有向他们展示更多的细节。 或许，细节本就藏在魔鬼之中，只是他们被这魔鬼的一个角、一片鳞所蒙蔽了。 “这些避难室除了有我们难以想象的科技，还给我一种感觉。”秦光回望着他们走入这间陌生避难室时从鞋底带进的红土，若有所思道，“它们很新，就好像从未用过一般。” “他们的科技完全能保障我们的安全，只是……我们……是不是要与一号基地的人联系？”萝莉双手抱在胸前，开始熟稔地一屁股坐在了室内的活动长椅上。 “你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我已经尝试过了，似乎是信号受到了干扰，封霞和一号基地那边都没有反应。” 秦光拨弄了一下通讯器，里面传出的“沙沙”声减弱了些，但还是一片迷茫。 “艾格尔冷却完毕，即将随机启动。”冷漠的女声再次出现了。 回去吗？萝莉用眼神问道。 “我想我们还是呆在这里。如果真如我们猜想的那样，每个艾格尔都有其固定的轨迹。那么这次启动，它将带我们前往新的地方。” f275进了这个冬天便再没有出来过。 第三百六十三章 难以抵达 怎么回事？卜治其完全搞不清状况。敌人不是刚刚才进攻外围吗？怎么炮弹竟然打到这里来了？ 卫队的小伙子们倒是反应迅速，立刻将卜治其围在核心，护着他向指挥中心冲去。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整个隆弯镇已经陷于一片混乱。 从山坡上冲下来一队由许多坦克和步兵战车组成的队伍，正在不断向看的见的目标轰击。 那是猜敏的坦克。在m国只有猜敏买得起那种先进的第三代坦克。其余各派武装都还在使用几十年前的老掉牙的玩意。 可猜敏的部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突破外围的坚固防线冲到最中心的隆弯镇来的？ 在车队中间的一辆坦克里，一个阴沉沉的中年人正一边通过观瞄仪器观察着周围情况，一边不断发出各种指令。 尽管战斗还远为结束，但看到几百米外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人群，他就明白，奇袭已经大获成功了。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这个人正是猜敏的心腹之一——司奥。 预感到绞索正逐渐套上自己的脖子，猜敏明白，唯有尽快解决掉卜治其，才能消除隐患。为了这次作战，猜敏秘密从外省调集了大军。 为的就是一战消灭卜治其。可如果还是照以前的打法，他们只能再一次无功而返。 这一次，司奥利用大部队在外围牵制住卜治其的主要人马，自己亲自带领一支由坦克和步兵战车组成的特别突击队，冒着被包围的危险，沿着事先精心设计好的线路，绕开那些坚固难啃的工事，直插穆赫里的中心。 当卜治其的部队正跟敌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一支部队在悄悄地从旁绕过，隐蔽开进。 这种直取要害，中心开花的战法取得了奇效，卜治其现在要想将重兵调回已不可能，那些部队早已被猜敏的外围进攻部队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一时间，战斗在整个穆赫里地区内外全面爆发了，枪炮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卜治其集中了所有重武器向敌人展开反击。坦克和战车不停向敌人射击。然而，卜治其的坦克都是老掉牙的过时装备，哪里比的上资金雄厚的猜敏的最新武器。 在坦克的对决中，卜治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坦克被一辆辆击毁，对方的坦克却毫发无伤，内心绝望透顶。 卜治其只好命令大量的步兵携带着rpg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自杀冲击。在纷飞的火箭弹的呼啸声中，除了少数几辆步兵战车被击毁以外，大多数的战车车身上下均安装了防护栅栏。 这种东西简单又便宜，但防护rpg这种以高温金属射流作为破甲手段的火箭弹却有奇效。战车尚且如此，何况更加结实的坦克，rpg哪里撕咬得动新型坦克厚重的装甲？ 很快，那些英勇无畏的士兵一个个被坦克上的机枪扫倒，损失大半。敌人的坦克除了少数几辆遭遇反坦克地雷的袭击而受损之外，其余的都毫发无损。 敌人的坦克和战车在隆弯镇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就像几只饿狼跳进了羊圈中，羊群只能咩咩叫着四散奔逃。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这是屠杀。 几辆坦克的发动机轰鸣着，向指挥中心冲了过来。很显然猜敏为这次进攻做了充分的准备，连指挥中心的位置都搞得十分清楚。 卜治其从指挥中心的窗户中看到正向自己开来的坦克，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这时，一辆坦克的炮口喷出一团火焰，一枚炮弹竟直接朝着卜治其的房间飞来。 眼疾手快的卫士们立刻将他按倒在地。炮弹从敞开的窗户射进来，穿过通向走廊的内墙，在隔壁房间爆炸了。 碎裂的砖块就像雨点般飞溅开来，几个卫士当场就被打得血流满地。其余卫士见势不妙，立刻护着卜治其往外跑。爆炸在楼内接连炸响，军人们被炸得死伤无数。 刚跑出大楼，敌人的坦克就到了，卫士们赶紧护着卜治其从后面逃走。此刻，这座原本平静的小镇已经面目全非了。 到处是奔跑呼喊的人群，到处是爆炸，到处是满脸鲜血的士兵。 隆弯镇曾经是m国最美丽的小镇之一，即使在内战最激烈的时候，这里也曾经像世外桃源一般远离战火喧嚣，但转瞬间，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一行人穿过大楼后面的小巷，跑到另一条大街上，卜治其猛地甩开卫士的搀扶，停住脚步。 他依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悲伤、疑惑、愤怒、不甘交混在一起，他情绪激动地哭喊着，“为什么？这些恶魔是从天而降的吗？难道是上帝派来惩罚我们的？” 卜治其的卫队长焦急地说道：“敌人就要追来了，我们以后再查原因吧。” 卜治其神情恍惚地叹道：“没想到，我苦心经营的钢铁防线竟如此不堪一击，多年的心血不到半小时就全毁了。” 卜治其的卫队长眼看大势已去，对悲愤欲绝的卜治其劝道：“首领，我们还是先撤吧。现在敌人的包围圈还未完全合拢，我们可以从西南面的口子冲出去。再晚就走不掉了。” 卜治其丧气地反问道：“穆赫里丢了，根据地没了，我们就像丧家之犬一样，就是逃出去又能在哪里立足呢？” 卫队长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会有办法的。” “办法在哪儿？” 卫队长想了想，“您不是说，m国的局势即将发生巨变吗？这种巨变一定是猜敏最害怕见到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疯狂的进攻。我们就熬着，看看局面会怎么变化。也许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刻。” 卫队长的一番话提醒了卜治其。是啊，在黎明前死去岂不是太冤枉。他抬起头，向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投去感激的目光。点点头说道：“好，通知部队撤退。我们走。” 说完，在卫队的簇拥下向西南方走去。 卜治其一行冲出隆弯镇，沿着崎岖的山路行进。枪炮声被抛到了身后，渐渐远了。周围的大山是最好的掩护，敌人的坦克和战车根本难以抵达。 卜治其回头看着山谷中的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令他心痛不已。无数勇敢忠诚的部下丢掉了性命。内战又一次显露出残酷的本性。 第二百六十四章 深刻的认知 他看看周围，只有几十个部下逃了出来。在穆赫里集结了他全部武装的大半，现在完了。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说，陈翔对他的教训只是令他有所触动，对自己“强者当国”的想法觉得有欠思量，那么眼前惨痛的损失，则真正令他痛彻心扉了。 卜治其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峦，蓝天白云纯净得令人心醉。和不足一公里外血腥的战争是多么无情呀。陈翔说的没错，哪个战争没有杀戮。战争是多么肮脏，多么罪恶。 又走了一段，枪炮声已完全听不到了。卫队长建议道：“您看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卜治其望着这些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却不离不弃的部下，心中十分感动。自己是个强人，对部下也十分严厉。 虽不至于像猜敏那么残忍无情，但也是令部下望而生畏的。此刻，他真的感到应该对他们好一点。他点点头。“好吧，大伙儿都累了。原地休息。” 大伙儿一听，立刻歪倒在路边，一动也不想动了。突然，周围的山坡上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大伙儿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寻找掩护。 刹那间，好几个躲避不及的卫士已经中弹身亡了。山坡上，有十几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在草丛和巨石中闪过。子弹正是从上面射来的。 卜治其四下张望，发现这里是一处绝地，两边都是高坡，中间的低洼地带毫无遮拦。逃不掉也难以反击。自己刚刚逃出虎穴龙潭却再次掉入了人家精心设置的陷阱中。 在此地埋伏的正是虹立书一伙人。猜敏故意在包围圈中留下了一个缺口，就是要引诱卜治其从这里突围。考帝锐的人马占据了绝对有利的地形，可以轻而易举将卜治其拿下。 绝望的卜治其岂肯这样憋屈的死掉，和部下一起拼命举枪向高处的敌人还击。无奈地势实在糟糕透顶，对方充分利用石头和树木做为掩护，根本打不到人。 这是另一场屠杀，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一次他们无处可逃了。 万分危急之际，卫士们再次显露出忠诚无畏的品格，没有人下令，没有人躲避，没有人投降，他们都自觉自愿地在卜治其周围排起多道人墙，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射来的子弹。 虽然他们都穿着防弹衣戴着头盔，但在密集的枪弹射击下，防弹衣也被打得失去了作用。不过几分钟，卫士们已经一个个遍体鳞伤。 最外围的人阵亡了，身子却屹立不倒，依然靠在里面的同伴身上，继续担负着挡箭牌的角色。没过多久，里层的卫士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但卫士们却互相依靠在一起死死挡在卜治其身前。 所有人就这样死去了，没有人多说一句话。他们只是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尽自己最后的职责。 这一幕悲壮的场面连山坡上的敌人也唏嘘不已。卜治其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他已经打光了枪膛里的子弹。 终于亲眼看着自己成为了这场由他本人参与挑起的内战的无数牺牲品中的一个。他悲愤地抱着卫队长的尸体，失声痛哭起来。 枪声停歇了，周围高地上那些雇佣兵好奇地从隐蔽处探出身子。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卜治其绝望地哭声。一代枭雄竟然会哭，雇佣兵们纷纷离开掩体，好奇的慢慢向卜治其围拢过来。 卜治其摘掉头盔，望着不断逼近的敌人。起先敌人还小心翼翼，后来渐渐大胆起来，大胆地靠近，要亲眼看看这个在m国内战中声名远播的枭雄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输光了一切，难道还要活着受辱吗？卜治其的目光中再一次充满了仇恨，毅然掏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再次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就在卜治其试图自杀已避免受辱之时，周围却再次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这一次，倒下的竟是那些向他围拢过来的敌人。那些埋伏人的雇佣兵根本没料到自己也会被别人埋伏。 他们愚蠢地离开了掩体，走下山坡，围拢到卜治其周围，却没想到刚刚才埋伏完卜治其的自己也会陷入同他一样的命运。 作为他们的首领，卡瑞尔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被一边倒的屠杀冲昏了头脑，对战争的残酷性缺乏深刻的认知，这个学费实在有点贵。 周围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了好多陌生的身影，那些人的藏身地竟然离雇佣兵原先的阵地如此接近，虹立书这帮老兵油子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光凭这一点，新出现的对手就比他们厉害至少十倍。考帝锐来不及懊恼，立刻命令部下开枪还击。 但放弃了防护严密的阵地，他们连一块挡子弹的石头，或者可以藏身的大树都找不到。这里是考帝锐精心选择的战场，战场中间只有光秃秃的草皮和野花，选的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得以兵不血刃干脆利落地干掉卜治其的卫队。然而谁都万万想不到，考帝锐在选择绝佳的杀敌战场的同时也选择了自己的死地。 毫无遮拦，毫无掩护，真不知道要是还有下次，考帝锐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新的屠杀开始了。虹立书的倒霉蛋们被打得措手不及，死伤惨重。大伙儿只顾着自己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卜治其。 卜治其望着眼前戏剧化的一幕，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卫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护卫着自己，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放弃。 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这难道是上帝对自己的眷顾吗？ 发起袭击的不是别人正是战狼的特战队员们。 陈翔监听到荷瑞德和拉维之间的对话，立刻率领小分队赶往穆赫里。必须保护卜治其。 他要是现在死了，猜敏就可以迅速稳固自身的地位。要是猜敏真的统一了整个m国，联合组织就更难对他动手了。 特战队员们都穿上当地人的服装，乘坐几辆皮卡出发了。 借助无人机的帮助，他们悄悄地尾随在虹立书那帮蠢蛋的后面，待人家选择好理想的埋伏阵地，耐心等待卜治其进入口袋之时，陈翔也命令队员们悄悄占据有利的地形，对打埋伏的敌人形成了埋伏。 第二百六十五章 颠扑不破的真理 为了这次埋伏，虹立书全部出动。考帝锐的想法很明确，首战必胜，而且必须大胜，要一战打出虹立书的威风。 这可是为虹立书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来之前老板就反复强调过此行的重大意义。有了这场大胜精彩绝伦的广告效应，虹立书的声名就更加家喻户晓了。 在激烈竞争的防务市场上，虹立书的地位将不可动摇。对考帝锐个人来说，不仅可以一洗赛万意外死亡的阴霾，还在业界树立了自己的个人声名。在国际雇佣兵市场上，自己的身价将会成倍上涨。 考帝锐的想法与陈翔不谋而合，他倾巢出动期待一场大胜，陈翔则同样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将虹立书的这帮人包了饺子。 陈翔最痛恨这些搅动风云，用百姓的生命为自己捞钱的无耻混混。早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虹立书这帮人留在m国，使他们再也没机会祸害别人。 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战术上陈翔却精心准备，决不马虎。为了确保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最后的胜利。 陈翔命令战友们悄悄尾随在敌人后面，待其完成埋伏之时，他们也暗暗靠近敌人，几乎形成了一对一，人盯人的绝佳态势。 最近的潜伏地点距离敌人不足十米。不知是战狼队员们隐蔽出色，还是敌人压根就没有想到会被反埋伏，这些打了多年仗的老兵油子竟然对战狼队员毫无察觉。 在这种情况下，战斗还没打响，敌人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战狼的队员们个个摩拳擦掌斗志高昂。 卜治其刚刚钻进埋伏圈时，陈翔并没有命令战友们立刻出击。大伙儿见人家打得那么热火朝天，都感到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投入战斗，却被陈翔严厉制止。 作为一个特种兵绝不是打杀，为什么打？怎么打？什么时候打？这些问题必须时刻提醒自己。 陈翔想的很明白，现在是狗咬狗的时间，人冲上去凑热闹算怎么一回事？他眼睁睁看着卜治其的卫队全部战死也没有露面。 作为军人，那些卫士们的行为固然值得钦佩，但却根本改变不了这是一场不正义战争的实质。 他们的牺牲并不是为了正义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只是为了保全他们的主子，并不值得战狼的战士们舍命相救。 那些虹立书的雇佣兵都有很好的掩护，提前动手，纵然照样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仍难以避免特战队员的伤亡。 这样的代价是陈翔绝不肯付的。说白了，战狼的队员都可以牺牲，但那一定是为了祖国和人民，为了正义的事业，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帮助一群混混消灭另一群混混的过程中无谓的牺牲。 因此，陈翔一直耐心地等到得意忘形的雇佣兵们纷纷离开最佳的隐蔽位置，才下达了攻击令。一击之下，雷霆万钧，摧枯拉朽。 那些用金钱作为凝固剂的雇佣兵们在打顺风仗的时候个个英勇顽强、斗志高昂，可一旦处于绝对的下风，他们投机保命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 卜治其的卫士们可以为了首领不惜一死，但这些雇佣兵才不肯为了同伴冒生命危险呢！ 因此，他们虽然战斗力远远强于卜治其的卫队，但却各人顾各人，难以形成严密的防御，反而被战狼队员们各个击破，逐个消灭。 战狼的队员们居高临下，不断向无遮无拦的敌人射击。这场战斗可谓痛快淋漓。 老李一边射击一边大呼小叫，尽情发泄着心中痛快；胡建斌依然是不紧不慢，枪枪见血；欧阳方则端着狙击枪稳扎稳打，力争一枪一命。 高明也非常开心，陈翔很好地诠释了什么是耐心等待，什么是果断出击，作为一名军人打的不仅是热血和勇气，更是头脑和智慧。 跟着陈翔一起战斗，总是那么令人舒畅，他的心中也渐渐像老李一样，对陈翔生出了崇拜之情。 高明换上一个新的弹夹，对战斗如此结束感到意犹未尽，向大家提议道：“这么打下去也太没劲了，咱们来场比赛吧？” 老李接过话茬，“怎么比？” 高明笑道：“我们就比赛看谁能一枪击中敌人的要害，看谁杀敌又多又快。” 欧阳方高喊道：“没问题。” 郝黎明却开始抱怨了。“欧阳方不算，你拿的是狙击步枪，本来就应该一枪一命。” 大伙儿都同意不带欧阳方玩，欧阳方只好悻悻地说道：“那我就把敌人赶紧杀光，看你们比个屁。” 一听这话，比赛立刻开始。一时间枪声密集了许多。好几个雇佣兵被打中，倒地不起，他们身上的防弹衣上竟然几乎看不到子弹击打的痕迹，反而是脑袋脖子这些部位被打得血肉模糊。 陈翔听到战友们的议论，心里很开心。一支士气高昂的队伍就应该这样，用雷霆和闪电将一切敌人一切抵抗彻底摧毁，让敌人闻风丧胆。 在这场打击活靶子的比赛中，最惨的自然是这些靶子。起先还有人不断向山坡上开枪试图顽抗，但一阵弹雨呼啸而至，那些逞能的家伙就立刻死伤了大半。 都是脑袋脖子中弹，不是当场蹬腿，就是不断挣扎大呼小叫，最后被自己喷涌的鲜血活活呛死。这样的惨状成了最好的示范，其他人立刻就丧失了抵抗的意志，开始漫山遍野地四散奔逃。 战狼的队员们也不慌不忙地改换比赛科目，随机移动靶射击，照样打得热火朝天。逃跑的敌人终于明白了两条腿没有子弹跑得快这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在又一拨人被干翻之后，残留的几个家伙终于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纷纷扔掉武器举起双手投降。 陈翔冷冷地下令，“全部消灭。”这些雇佣兵早就尝过了用无辜者的性命换钱的甜头，早就丧失了做人最起码的良知。 现在见势不妙就想投降，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们对别人留下自己的性命不会有任何感激，留着他们，只会让他们有机会去祸害更多的人。 战友们只好对敌人说声对不起，子弹随后就到。在这一轮比赛中，考帝锐被高明一枪击穿了脑袋，高明开心地喊一声，“第三个。”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以……是第一种情况？” “虽然也不排除他们真能用软件筛出些什么，但真是这样，我们要么没法判断、要么早就已经弄清楚了。所以我认为大概率是第一种情况。至少，在时间上有个限定。” 欧逸凡换了个姿势，将一条腿架在扶手上，在转椅上左右晃悠，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问题就来了。 如果他们确定了时间也确定了事件，那么，不确定捉拿地点的可能性有多大？” “什么意思？”林笑妍疑惑道。 “你们大概没有注意到，记忆体的最后，这些仿生人失踪地点遍布全城，并不仅仅局限于你的女伴失踪的封寒别墅附近。” “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无差别捉拿吗？可这样的话，岂不是和不确定时间一样，又变成了大海捞针？” 这时，一个警卫在门口与陆峰说了两句，后者递进来几页资料。 欧逸凡接过资料扫了两眼，自负地笑了。 “当然不是大海捞针。确定了地点，便也就确定了时间。” “确定了时间便确定了地点？可欧工你刚才不是还说，这些仿生人的失踪地点遍布全城吗？ 那我想，他们的主人也住在f275的不同地方吧？这要怎么确定？”秦光听了刚才欧逸凡的话，如坠云雾之中，忍不住问道。 “那再往前呢？”欧逸凡将简单过了一遍的资料递给二人。 “您是说……仿生人厂家？”林笑妍刚接过资料，便突然领悟道。 “对。在快速浏览那些仿生人记忆体时，我们往往执着于从记忆体的内容中寻找答案，恰恰最容易忽略唾手可得的信息。 就像我之前告诉你们的一样，这些仿生人绝大多数生产于四年前。” “您的意思是，它们是四年前生产的同一批次？”林笑妍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或者说邻近批次。你们手中的资料是我请人刚刚调查到的结果，那些被遗弃的义体，便是四年前那几批。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而他们所要确定的记忆体中的时段，便是仿生人出厂前的调试影像。” 欧逸凡说完，再次将头转到屏幕一侧，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记忆体加以验证。那些影像除了生产车间的背景稍有区别，时长与内容都大同小异。 “可欧工……我记得你刚才说，那些记忆体，大多来自四年前……”秦光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你发现了破绽。”欧逸凡关掉了记忆影像，重新转头，欣赏地抬头望着秦光，“红晶的人捉拿仿生人，只能根据其外观上的生产批号。 而为了防止不法分子简单利用，记忆体是被固定在义体的胸腔内的。这意味着，那些执行命令的人，无从分辨内部的记忆体是否是出厂时的原装品。” “可这意味着什么呢？”秦光再一次被欧逸凡推入了云海深处。 “我们反向思考，那些拼装起来的仿生人是怎么来的呢？首先的问题是，记忆体和义体，哪个造价更高？” “那……自然是义体，记忆体的本质不过是具有数据自压缩功能的存储单元。”秦光略微思考，便给出了答案。 “没错，所以组装它们的人，会是先找到价格合适的二手义体，然后再装入新的存储单元，这是成本最低也最符合逻辑的做法。 而我刚才看到的那些记忆影像，没有一个是远于四年的那一批。” “您是怀疑，有一批被废弃的仿生人义体，流入了二手市场，被搭载新的存储单元重新售卖了？”林笑妍问道。 秦光突然想到了吴定良，按他的收入水平，也许不会花正价购买一个全新的仿生人。而据他之前所说，他的许多同行的仿生人，也在这场风波中失去了踪迹。 “不是怀疑，是肯定。我向罗辑打听过，仿生人的售后十分完善，从正规渠道流出的仿生人义体，不是没有，却也零零碎碎。” 欧逸凡望向林笑妍，挑衅般地问道，“之前我说这些记忆影像大多可追溯到‘四年’前时，你想到了什么？” “嗯，一些事情，我还得向……” “四年前，协力者计划，这是可以说的吧。”欧逸凡打断了林笑妍犹豫不决的话，“这个计划是为了让仿生人重回地外探索展开的模拟实验。 虽然实验只需在地球上的太空模拟舱中进行，不会有任何危害，却因为计划的不慎泄露，在舆论的压力下，被迫终止了。” “当时的舆论风向，许多家庭已经把仿生人当成了家人，爱它们甚至超过了爱自己的亲人。 所以那个计划被有心人公之于众后，引起了轩然大波。”林笑妍担忧地看了看秦光，故作轻松道。 “那些仿生人虽然是直接从厂家采购的标准品，但因为购买方情况特殊，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舆论风暴，也未通过正常渠道由厂家进行回收。 也许因为阴差阳错，就这样落入了二道贩子手中。” 林笑妍与秦光迅速对视了一眼，强装淡定地问道：“所以欧工是认为，那些红晶信徒因为一些原因。 想搜寻四年前那几批仿生人出厂前的记忆影像，且很可能是协力者计划的那批，所以才进行了全城搜捕？” “对，而且很可能他们现在还未找到。”欧逸凡欣赏着秦光发青的脸色，残忍地说道。 “那么欧工您能推测出，他们寻找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吗？”林笑妍继续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神仙。而且现在，我也不想管这些事了。” 此刻，一旁的秦光却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在他的记忆中，仿佛有了一些回响。 当他与林笑妍首次查看了那些记忆体时，如坠五里雾中，茫然而不知所措，只是隐隐觉得，身处一道悬崖的边上。 待他们寻至欧逸凡这里，仿佛遇到了活神仙。他仅凭纤云细雨便为他们织出了一条名为推测的神仙索，却在他们行至一半的途中飘然而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失去了生息 临了，眼前这名不堕世事的男人还狠狠地推了绳索上的他一把，让他不得不直面脚下的恐惧，在摇摇欲坠的半空中走向最不愿面对的未来。 老古，我发现在协力者计划中，封霞似乎出现了人类的情感。现在的他回想起这句话，仿佛如雷贯耳。 如果欧逸凡的推测都是正确的，那么红晶教徒很可能寻找的，便是这个开始出现人类情感的女孩的记忆。 可封霞为何会成为f275的联络员。协力者计划的被迫停止，真的只是因为舆论的原因吗？ 如果她真的如pepe的转述，曾经参加过协力者计划，那么，她处在联络员的位置，是协力者后续计划的一部分吗？ 秦光突然想到封霞轻易识破了假封寒的伪装。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人类女子。 但协力者计划的相关知情者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封寒家的仿生人。封寒这样职别的人能接触到的公开资料中，一定也是这样描述的。 可……如果对于封寒本人而言呢？他作为封霞出现人类感情的知情者，也许是后续计划的参与者……那是他的女儿。 所以当假封寒根据所谓的“内部资料”，把封霞当成一个家庭中的仿生人时，一切谎言都不攻自破了。 可！不对！ 如果是这样，那么封霞一定会受到严密的监控与保护。 封霞的失踪，并不是由于红晶教徒对那个批次仿生人的无差别捉拿，而是针对监控者的逃离。 逃离。 “秦光，秦光？”林笑妍用力推了一下秦光，后者这才从思绪中缓过神来，“欧工还要忙，我们得离开了。” “不碍事，我所有的事都忙完了。”欧逸凡收起了笑容，看起来有些失落，“唐工好像想到了些什么，让他休息一下，随后你们可以缓缓离开。” “欧工，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秦光迟疑地问道。 “你说吧。” “你知道burningstar这个网站吗？” “知道。” “对这个网站，你有什么看法吗？” “不简单，但我已经不想去研究了。看起来你似乎对此很感兴趣，给你个忠告吧。burningstar不过是一面打碎的镜子中的一块碎片，不要执着于去寻找相邻的碎片一点一点拼凑。你应该尝试去看清事情的全貌。” 欧逸凡将目光转移回了身后的电脑上，开始一个个地关掉屏幕上杂乱无章的窗口。 秦光知道是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他们说了两句客套话，匆匆作别。 当两人钻出那低矮的门洞后，他们身后的铁栏被轻轻地关上。 陆峰告诉他们，外面雪势又大了一些，他们今晚恐怕得在这地下过夜。安排的住所距离欧逸凡的狗窝不远，与驻地士兵一起。 同样是墙体厚实的小隔间，只够容纳两张铺着褥子的木板床。所幸的是在空气循环系统的运转下，这里并不算太闷，也很温暖。 在这里，民用的通讯器收不到信号，两人混迹在那些绿色的迷彩之间，简单盥洗了一下便入睡了。 是一阵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将秦光唤醒的。他睡眼惺忪地望向了隔壁床上的林笑妍，晕头晕脑地询问她是不是第二毁灭纪已经来了。 而他们正处在人类的避难所中。林笑妍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简单地披了件外套，走到外面想去一探究竟。却发现随着急促脚步声的逐渐远去，附近的房间内已经没有了人活动的气息。 连走廊上巡逻的士兵都好似被远方的一块磁铁吸引，向着那个没有闸门的铁栅栏走去。 “发生了什么？”秦光与林笑妍尾随而至，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却让他们连狗洞的一个角都不曾窥见。 “你们是林笑妍和秦光？”一名军官从身后叫住了他们。 “是的，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林笑妍面色凝重，似有不好的预感。 “请随我来，有些事情需要请你们配合调查。”军官带领二人远离了人群，打开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请他们进去。 这房间宽敞了些，比起欧逸凡凌乱堆放的物什，这里只是整整齐齐地摆了几把椅子和一个投屏。陆峰和另外几名军人已经在里面了。 “放心，你们在欧工房内的监控已经检查过了，不是对你们的怀疑，只是单纯的询问。”军官简单地打开了投屏，上面映出了那个他们曾经呆过的满是资料的小房间，“欧逸凡死了。” “他……怎么死的？”刚坐下的林笑妍“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投屏上那张一片狼藉的床上，欧逸凡趴着的背影已经失去了生息。 “自杀。具体情况告诉你们也无妨，或许会有助于你们的回忆。” “几天前，欧工正在房内使用计算机算着一些数据，收到了古总请他核算祝融号主控区数据的请求。古总走后，欧工突然表现得有些亢奋，要求去查看收纳于此处的一个物体。” “当他来到那里时，那物体已经不翼而飞，只剩散落在中央台子上的一地玻璃与土石的碎渣。根据我们后来调出的监控显示，是欧工梦到了那个物体的离去，才要前去一探究竟。” “因为该物体的失踪十分诡异，欧工走后，紧接着调查组便进入展开研究，所以我们没有破坏当时的现场。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没有料到的是，欧工从现场带走了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尖锐玻璃。” “欧工这二十多年一直身处这地下，为f275默默付出，也从未有过自杀倾向。出于对他长期付出的尊敬与对他本人的承诺，对他的出入。 我们只会做简单的金属物体机械扫描，并不会进行手动搜身。欧工便将那玻璃片夹在双指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房间。” “因为对该物体的调查持续了几天，在所有取证进行完毕、调查组离开后，我们清理那些现场残渣时才发现，那些玻璃碎屑与资料中的重量有所出入。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戛然而止 但因为残渣中混入了地下室上方落下的泥土，调查组的正常进出也有可能带走碎屑，这并未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我们对欧工的监视是一刻也不敢停的，但自他返回自己的工作室后，便一直在计算祝融号的资料。与此同时，还查看了自己进行的运算数据和那些仿生人的视频。” “你们走后不久，他便双手蜷在身前、身体朝下地伏在床上。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我们便也没有干预。直到……他身下的被褥缓缓有血渗出，我们才知道大事不妙。” “陆峰和另一名执勤士兵收到警报后立刻冲进去，但为时已晚。物品存放室中带出的碎片已经割破了他的大动脉，他的身下完全被血染红。” “我们迅速确定了那碎片是来自玻璃渣中的缺失部分，这才打消了对你们的怀疑。现在，作为最后接触欧工的人，请告诉我们，在你们谈话的过程中，他有什么异常的行为吗？” 林笑妍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遗憾地摇了摇头。 “好像……有。”秦光不确定地小声说道，“我记得我们在向他告别前，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说自己的所有工作都完成了。 对于我最后向他请教的问题，只给了大致的思考方向，却又表示，自己不想去研究了。” “你的意思是，那时他已经下定了自杀的决心了？”军官目光如炬地盯着秦光问道。 “恐怕是这样的，他沉浸在有关记忆体的问题中时，表现出的是极强的思考色彩。但当问题结束后，我感到他身上笼罩着一股悲伤。 如果他在将那碎片带出物品存放处时就已经萌生了想法，或许在见我们的前后，便已拿定了主意。” “你觉得，他下定的决心与你们向他提的问题有关吗？” “直觉告诉我，无关。我们刚到的时候，发现欧工除了查看记忆体，还在看着一些什么数据。我想，欧工是不是发现了一些可怕的事。最后，他还将那些窗口在我们面前一一关掉。” “我知道了，在事情没有最终定论前，还请你们暂时留在这里。” 军官打开了房门。 前方的过道上，两个人抬着一个覆盖了白布的担架，将这个几小时前还给了他们答案与启发的智者抬出了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阴暗地堡。 尼尔避难室内。 秦光话音刚落，就觉得身下一阵震动，艾格尔的重构开始了。 初次经历这种震动的萝莉吓了一跳，在慌乱中抓住了秦光的胳膊。 所幸这次重构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大约十多分钟后，脚下的震感逐渐平息。 “抱歉，我对地震总有些……”萝莉松开了秦光，不好意思地笑笑。 “比起上次，这次却还好一些。”秦光笑了笑，看着那升起的扶手逐渐回落，门上的指示灯又跳回了两盏绿色。 “我们……要出去看看吗？我想，是不是再尝试联系一下其他队友。”萝莉盯着眼前上升的闸门问道。 秦光伸到门边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着手联系祝融一号基地的成员。 无法接通。 他又联系封霞。 杂音。 秦光无奈地瞪着眼前已经被他推了一半的门，打开了它。 “这是什么地方，温室花园？” 门的后面是一个圆形的巨大空间，黑色金属质感的墙升到了他们头顶的位置，又衔接了看起来好像是透明玻璃的材质，以弧面的方式向圆滑的穹顶聚拢。 “可……我们不是在地下吗？”秦光抬头望向穹顶外赤红的天空，那仿佛是火星大气折射出的颜色。比站在地面时看起来更绚烂，纹理也更清晰。 “不是的，秦光，你看！”萝莉指了指不远处嵌在墙上的一个显示屏，仿佛有人注意到，它便出现了。上面的画面与头顶的天空并无二致。 “是投影吗？”秦光看着萝莉走过去，自己则走到了圆形的中央。 他发现脚下的质感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是走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萝莉，我们的脚下，不会是草坪吧，可看起来，这仍是一片光洁的地面。只是，上面似乎有我们肉眼无法识别的孔隙。 有重物放上去，下面就会自然凹陷，而当重物离开，便迅速恢复了原状。” “我还未进这房间，便有如此的预感。”萝莉敷衍地回应着，用手指触摸着显示屏，看起来在调试着些什么。 秦光将目光移回场地的中央，只见那地面上摆放着一层又一层的银白色架子，像是f275庆典时的花坛。 这些架子上摆放着一块块两厘米厚的褐色“胶”板，看起来和地面的材质是一样的。 “嘿，秦光，我好像发现了些什么！”萝莉似乎一扫地震时的恐惧，饶有兴致地将显示屏上的画面拨到了一副青山绿水的背景，然后轻轻敲了两下屏幕。 她身后的地面上好似有什么东西开始冒尖。不到一分钟，整个房间被绿色铺满。 那是极具生命力的嫩草，从稍稍收缩的地面颗粒的空隙间顽强冒出。如果他们穿着运动鞋，这草恰恰好没到了他们的鞋帮处。 秦光连忙回头，只见那些架子上也长出了如吊兰般细长叶片的植物。 原本规则错落的铁板上开始显得十分拥挤，叶片们交叠地垂落，盎然的生机间透露着原始森林般杂乱无章的细节。 每一丛喷泉般散开的叶片间开始抽出几个小小的花苞。秦光便这么看着，那些裹着青白色花萼的幼蕾逐渐笔挺而成长，在五分钟内长成了含苞欲放的模样。 “秦光，你看，那边地面上又起了变化。” 他顺着萝莉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在房间的另一端，看起来密不透风的地面上有石块不断隆起。 鲜艳得触目惊心的苔藓植物像一块铺在崎岖路面上的活动绿毯，向着石块隆起的方向一直延伸，却又在与草地的交接边缘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 凸起石块的边上，地面自然地凹陷下去，澄澈见底的清水汩汩地从石缝中流出，沿着不断形成的天然石堤贯穿了这个圆形的小自然。 第二百三十九章 更佳的选择 微风吹拂落叶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在秦光耳边响起，他惊觉地望向一旁的花架，却见每丛散开的叶片间，各簇拥着三五朵颜色各异的花。 他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每朵花都是千篇一律的喇叭的造型。仿佛是为了向他们展示什么。那花口朝外，大得有些触目惊心的雄蕊和雌蕊迎风招展。 它们在秦光的心目中并不和谐，不但是那些好像只是被简单“染”成不同颜色的却形态相似的花，而是这小自然的每一处，细看都有一些违和感。 这毕竟不是从原始海洋中发展出的轨迹，没有那个时代从植物开始弱肉强食的盛景。 建造这小自然的人也不像一位出色的景观设计师，将人类所看到的自然界植物们优胜劣汰、攻城略地后的生态群落一一展现。 摆在他们面前的，或许只是一个餐桌，有人将一盘盘成熟却不相干的菜肴摆上来，让你吃饱喝足，然后索然无味。 “所以这个房间是能快速形成完整的生态系统吗？”萝莉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搭建一个小木屋？” “可怎么挖地基呢？”秦光看着地面上强韧的“泥土”苦笑道。它们在让那些草长出来后，又变成了针插不进的模样，仿佛将这些植被柔弱的根系紧紧裹在其中。 未等萝莉回应他的揶揄，通讯器被自动打开，短暂的“莎莎”声后，封霞的声音传了出来。 “秦光，听得到吗？” 秦光被突然传出的声音一吓，忙不迭地打开了公放：“封霞，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记得在地下管路的避难室中，你说过我们直接联系就好。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干扰……” “这也是我没有料到的，因为最近艾格尔的运动变得频繁了，对电磁波通讯造成了严重的干扰。” “上次你最后说过，艾格尔是‘地脉’，‘地脉的流动变得频繁了’，我能这么理解吗？” “可以，孙为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可这意味着什么？这些运动的房间，和尼尔的文明，究竟和罗曼有着怎样的关系？”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孙为是尼尔的创造者。” 秦光看了萝莉一眼，后者指了指头顶。 “那我们要怎么出去呢？张总他们，不知怎么样了？” “放心，他们回到了罗曼上层的避难室中，我已经向他们报告了你们的平安。如果你们要回到地面，只能等艾格尔移动到火星地表附近。” “可……该怎么做？” “你们现在是在四季花园之中是吗？孙为让我转告你们，根据她的观测，你们身处的艾格尔恐怕不会立刻启动，请往下一个房间走吧。在那里，你们会找到有用的装置。” 秦光未敢断开与封霞来之不易的联络。 在两人简单商议后，萝莉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在地下、甚至是整个火星内外难得一见的人造景观。 与穹顶花园相连的房间，秦光一进入，便感觉到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金属牢笼之中。 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静得可怕的机械低语声。脚下又变回了硬地的质感。 “基地？”他轻轻读出了门内的对面墙上浮现的名字。 他们走进去，发现这房间也就大约五十平，只有花园面积的几分之一。里面的布置和作为避难室的艾格尔一样简洁，除了尽头墙上的红色的翼龙纹路，什么都没有。 在这房间内转了两圈之后，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尽管与封霞的通讯畅通无阻，秦光还是抑制住了直接询问的冲动。刚才封霞说艾格尔不会立刻启动，想来，要是要他们在这里休养生息，消磨一些时光。 会是什么娱乐设施吗？就在秦光想要打消这突然冒出的荒诞想法前，萝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冬眠装置？” 秦光身边墙上齐肩的高度突然横向划过一道红光。紧接着，他与萝莉之间的墙面顺着红光的两翼上下打开，两个一人多高的装置被推送了出来。 他看着那些直立着贴放在墙边的“盒子”，它们看起来并不像要平躺进去的冬眠装置，更像是旧时安保用来扫描危险物件的立式安全门。 这玩意似乎并不符合人体工程学，想象一下，如果站在里面，以站着的姿势穿越成千上万年，那方寸之间的压力也许并不会让人在梦境中好受。 大概是进入外太空专用的吧？秦光又揣测道。可如果这便是封霞说的“对他们有用的装置”，它们现在又直接出现在了具有重力的火星上。 “这是……冬眠装置吗？”秦光犹豫不决地向封霞问道。 “它们的名字，叫基地。”封霞答道。 “基地？”秦光盯着眼前这带着透明侧盖、有厚实白色框框的玩意，怎么也不能和古代那马匹成群、人来人往的基地联系起来。 “意义是类似的。如果要和冬眠装置做横向比较，那传统的冬眠装置冻结深度更深，苏醒总会持续一定时间的持续过程。但于长期冬眠而言，那样的技术对生命个体的损耗更小。” “基地则是用于短暂冬眠。虽然技术上与传统装置一脉相承，但冻结深度更浅，也更利于人体在短时间内恢复。 虽然在长期冬眠情况下会比传统方式有更多的损耗。但在航行速度越来越快的趋势下，用于处理短时冬眠，基地则是更佳的选择。” “宇宙航行中，经常会遇到发现不明物体的突发状况。在这种情况下，使用传统冬眠装置外加留人值守是不明智的。 有了基地，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值守人员从浅层冬眠中恢复，做出反应措施。不用更衣，没有复杂的线路，即开即用，即停即出。” 秦光还是有些担心地盯着这看起来找不到系统控制区的简单方框，而萝莉上上下下观察着，看起来对“基地”相当地感兴趣。 “我们这是要进去吗？”秦光问道。 第二百四十章 莫名的恐惧 “为了你们的身心健康，我建议最好这么做。艾格尔启动的时间并不确定，我已经为‘基地’设定了触发程序，一旦艾格尔运动停止，便会立刻唤醒你们。” “封霞，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秦光想了一下，打开了“基地”的侧门，又随即掩上了，“之前我们恐已自身难保，就并未记起。我记得你说过，burningstar上的xue是你？” “是，有什么需要吗？” “如果……有地球人能登上这个网站，请问你是否能向他们传话？” “在不违反我和孙为协议的基础上，可以。但据我所知，那些用于反馈网站ai的巨兽许多葬身在了艾格尔引发的地震中。 导致绝大多数ai被网站的管理者下线。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登录这个网站了。” “没办法，我们只能一试。” “那好，你说吧。” “我们是来自祝融号f、祝融号g、奋进号f的部分幸存船员。我们发现祝融二号基地的大部分宇航员已经被火星罗曼文明的个体替换。 而奋进号f的船员大多数已叛变。此事与红晶教派有莫大的关联。请地球上的人密切注意相关人士动向。 我们无法直接证明我们的身份，如果你们能获取祝融号g返航者的记忆体，那么你们能在起居舱的一个睡袋后面发现我留下的‘杨’字。 那段罗曼文明的废墟影像也是我们借着祝融号g传回地球的，当时我们无法确认罗曼文明与红晶教派的倾向，便只传回一段文明没落的画面，为的是让你们警醒。 我们正位于罗曼文明的地下。在这里，发现了另一个名为尼尔文明的遗迹。其与罗曼文明的关系还在探查中，请对地球上的情况提高警惕。祝融二号基地幸存者，秦光。” 秦光流畅地说完这段文字，仿佛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打开‘基地’的侧门，正准备走进去。 “秦光……我……想提醒你，你的这些文字如果被你认为会产生威胁的红晶教派看到，也许你们的处境会十分危险。”封霞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那女孩说得没错。”萝莉在一旁提醒道，“能不能简化一下，比如说……秦光，你说该怎么简化？” “那就只对与你聊天的人发送有关我在祝融号g上留下痕迹的部分，落款……也先别提任何人的名字吧。” “好的……” “只是有一点。”秦光迅速打断了封霞的话，“限期一个月，如果你的接触者没有回应，那便将整段留言一起发送。” “我知道了，只是别太抱希望，最近我的好友列表，总是处于灰色状态。” “就这么办吧。”秦光突然有些灰心，眼前的盖子缓缓合上，将那金属的世界与他隔断，而他与他对地球留下的警示，亦如同母体与脱离了脐带的婴儿，在黑暗的深空中各自飘散。 他的眼前出现一片蓝色的光晕，在装置正上方的白色金属部分闪烁。 “等等，我还不知道，这‘基地’有没有个工作的时间上下限！”秦光突然想到这些，可他的双脚已经被固定住，只能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敲已经关牢的透明盖子。 “从几天到几十……年……”封霞的声音如仙音般飘渺。 转瞬之间，秦光只感到自己的手部力劲松懈、缓缓垂落，然后身子被抽空，像一件胶皮一样被什么东西牢牢固定在了枯树之上。 眼前的蓝光突然亮到让人晕眩，迅速占领了他的整个世界。恍惚之间，他感到自己的周围只剩一片雪地的苍白。 秦光与林笑妍在呆了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陆峰告诉他们可以离开。 当他们重见地面上的阳光时，发现雪已经停了。 守林人小屋旁的松针上压满了雪花，似乎是在向他们诉说，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未消失。这短暂的休憩时光也许是他们最后的狂欢。 陆峰从这山的山脚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外面的公路上。 “趁着这几天放晴，我们好容易将雪清出来，这次送你们回去，便不用在山路上迂回了。”陆峰对他们说完，跑到远方的一个雪堆下去启动军车。 秦光想着现在大约已经出了的管辖范围，朝林笑妍使了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拿出了通讯器。 林笑妍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古总报告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失联情况。不过古总仿佛已经知道了些事情的经过，他们沟通起来极为顺畅。 秦光对着通讯器的屏幕发了一会儿呆。 在的日子里，他一直对一个多月前那次与jh003匆匆结束的对话耿耿于怀。有关那第五行星，实在有着太多的未解之谜。 而欧逸凡的猝然长逝又让他的内心被莫名的恐惧填满。 好奇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日子变得并不安生。 犹豫了再三，他鬼使神差地拨向了封霞的通讯号。 在那尝试联络的提示音挣扎了几下后，如同骤然平静的湖面，一个冷冽的女声从通讯器的另一头传来。 “……秦光，我一直在联络你，却提示没有信号。” “封霞！你在哪儿？”秦光情不自禁地吼出了声，将一旁刚挂断电话的林笑妍吓了一跳。 他突然想到了欧逸凡的启发，看了看陆峰正在启动的车辆，又连忙用手捂住麦克风的位置，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些天……到哪儿去了？” 对面陷入了短暂的平静。林笑妍听到秦光的阵势，连忙跑到了他的身边。 “我……你是……一个人吗？”她有些犹豫。 “林姐在我旁边。”秦光忙不迭地说道。 “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你和林姐，两个小时后到亚风仿生人制造厂来吧。地址……我马上聊上传给你。” “好，好的!”秦光觉得自己已经要双腿离地，握着通讯器的双手都在不住颤抖。 “那一会儿见。”封霞挂断了电话。 林笑妍在一旁嘟囔道：“虽然我也想快些见到封霞，问问她这些天到底去哪儿了，可古总说让我们尽快回f275，明天，几艘飞船就要启航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可能是个陷阱 “这么快？”秦光一楞，“不是说两个月吗？” “我们在也呆了一个多月，欧工临走之前又把进度提了许多，算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了。” 陆峰的绿色巨兽咆哮着在他们身边停稳，按了两下喇叭。 “走！回f275？”他傻傻一笑，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不，能送我们去亚风厂吗？”林笑妍向秦光展示了一聊上的回复，上面是罗辑叮嘱他们“一切小心”的留言。 “仿生人制造厂？去那干什么？”陆峰收敛起了笑容，眉头微微一皱，“那里是与f275相反的方向，都快到c23遗址公园了，不太安生。” “之前我们来，拜托欧工寻找的人，已经主动与我们联络，说在亚风等我们。” “他怎么不约你们在f275见呢？”陆峰嘀咕道，眉头锁得更深了。 “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吧。”秦光搪塞到，“我们现在也是没车了。明早还要赶回f275参加飞船升空仪式，古总让我们快去快回的，是真的没办法了。” “那我打个报告。等会儿。”陆峰的喉头动了一下，好似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他们的车行驶在了前往c23的路上。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尽管越靠近c23，人迹越稀少，但这一路开过，道路竟无比地畅通。甚至在c23周围的荒地上，他们已经看到了一半裸露在地表的、快完工的地热网的痕迹。 金属的微光在夕阳下一点一点地晃着秦光的眼。他望向远处的群山，毁灭纪刚开始时的骤寒，那猝然间裹上新妆的薄雪不过是略带诗意的旋律。 当这再无人居住的山上的雪积年深厚，那凌厉巍峨、轰然欲倒的浓墨方才沉淀出这岁月的苦寒。它们如同一头头冰封的野兽，盘踞在了金色夕阳下的天边。 陆峰的车岔入了旁边的小道，却立刻无法向前半步。如小丘般的积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亚风仿生人生产厂位于这岔路进去不远处，它的背后便是这连绵的群山。踩着没过膝盖的雪，他们来到了厂门口。 与秦光所想的不同，大约是因为风雪的缘故，这工厂此刻竟已经停工。他们似乎撤离得很急，门卫室的黄色小灯还亮着，前门虚掩。 两名没充上电的仿生人门卫将头歪在一旁，斜着身子倒在了雪地里。从他们下半身进入雪中的深度来看，这场紧急的撤离大约要追溯到十多天前的那场大暴雪。 “封霞……会在哪里呢？”赵杨领着二人踏入厂房前的空地。这里地势高一些，雪的深度一下子没那么难行了。 这空地是个大约一百米长的方形，上面零零散散地停放着三四辆大货车。其中一辆车由于经受不住狂风，竟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般，倾斜着靠在了旁边的另一辆车上。 大雪无情地将它们覆盖，从被倚靠的那辆车的车身上露出的几个字勉强能看出，这是向空研所提供专用仿生人的运输车。 车子后面的厂房内亮着通明的灯，好像在暗示他们进去。 “小心，即便是你们要找的人亲自联络，却也有可能是个陷阱。”陆峰摸了摸腰间，抢在秦光前方探入了厂房。 巨大的履带在亮到刺眼的灯光下，向一条巨蟒的蜕皮一般，死气沉沉地停在厂房的中央。履带上每隔一段的距离设置的操作台上，许多仿生人身体构件的组装零件散落在那里。 真的是因为气象灾害才导致的紧急撤离吗？秦光疑虑地望着履带上一个被遗落的仿生人头颅和一支手臂。 它们的表皮还未覆上，金属结缔组织和断裂处的线路像张狂的深海珊瑚，张开锋利的爪子，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封霞，究竟在哪儿？他竭力避免与那头颅上空洞的眼神对视，贴着厂房的墙边开始行走张望。 但他更不敢大声呼喊。这足球场般大小、高达八米的巨大空间，回响一定会如同滔天的巨浪，将他这几个月愈发疲惫的身心完全淹没。 “秦光！秦光！你们快来啊，这边。”林笑妍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隔着厂房中央繁冗的各种设备，扯嗓向两人喊道。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陆峰和秦光赶到时，却见林笑妍有些兴奋地站在厂房内的一个房间门口，指着空旷无人的屋内。 这不足三十平的房间内，里面只有几张凌乱摆放的凳子，墙上贴着一些人体尺度和日常用品的图集。 “秦光你看，这房间，是不是很熟悉！”林笑妍尖着嗓子问道。 秦光走入房间，环视了一遍，又回头望向门口。 一个多月前，欧逸凡在影像中对他们验证展示的车间图像，从秦光的记忆中转移到了他的眼前。 三人在这一览无余的房间内象征性地转了一圈，便转身离开了。 当他们正准备继续寻找，却见一个人影隔着生产线，向他们走来。 “封……封霞？” 秦光向那身影的方向奔去，刚跑了两步便停下来。他惊觉走来的女子虽然身材也很标致，却不如封霞般高挑瞩目。 那女人的影子绕过了林立的机械，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妮娜？你怎么在这？”秦光目瞪口呆地问道。 “我不是妮娜，我是封霞。”对面的人用妮娜的声线，竭力还原封霞的语调说道。 “可如果你是封霞，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有人说这样可以不那么容易引起注意，我便将记忆体移植到了一个大众款的仿生人义体内。” 秦光看到，“妮娜”的胸前没有覆着仿生皮肤，露出的金属肋条上有一块巨大的焊接痕迹。那像一道永远无法抹平的疤痕，疤痕之后是带伤的记忆。 “别这样看着我，我……那天，我们去看封总之前，和你在一起在街边吃了寒麦发糕，你现在也许知道，我不吃那东西。原本……只是要打包带去给封总的。” “你真的是她……”秦光一时哽咽，只能蹲下，将自己的头埋入大腿与手臂围成的港湾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沉默地对峙 “你真的把封总当成父亲？”一旁的林笑妍忍不住问道。 “是的。我本是为协力者计划制造的机器人，在我离开亚风厂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记忆体中有一段无论在哪里都匹配不上的图像。 每当我凝视那图像时，像是掀开了寒冷的冰层，下面，是澎湃的大海。” “也许是这段记忆的引导，让我在协力者计划中，竟因为突然产生的情绪，导致了发挥的失常。而父亲，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所幸我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没再露出更多的破绽。只是协力者计划被意外曝光，只能被迫终止。” “我们本会被送去销毁的，但父亲说服了空研所的上层，以我出现了人类情感为由，留住了我。” “协力者计划再次在暗地中被展开了，但这次，只有我一人，以一个人类女孩的身份，进入了发射中心的通讯员岗位。在那最隐秘的档案中，只有那些曾参与过计划的人才知道。 这计划仍在进行着，一个冷漠的通讯员，同时也是一个仿生人。而在那少数人中的更少数，在不以文字和数据记载的信息中，方才知道我是封总的女儿。” “我当然是被严密监视的，这位军人就曾经接到命令，以帐篷不够的名义徘徊在我的身边。 当我知道父亲被罗曼人代替、至今生死为卜之后，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痛苦。但那时我已经学会了伪装。至少你们没有看出来。” “我努力寻找和父亲失踪有关的一切痕迹，但却一无所获。所以我决定摆脱监视，利用天气和参与红晶信徒活动的契机，假装被绑架。” “罗曼人说，封总正沉睡在火星的冬眠舱中。”秦光声音沙哑地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便开始寻找有关出厂时那段记忆的真相。” “你相信他们说的吗？那些罗曼人？你要知道，和罗曼人关系密切的红晶教派一直在找你。”秦光脱口而出。 “我相信。”封霞平静地眨了眨眼，“而且，他们还告诉我，那段出厂前的记忆，来自于火星。” “‘他们’，糟了，她……”陆峰立刻悟到了什么，连忙拉起林笑妍和秦光便往车间门口跑去。 秦光还沉浸在封霞的故事中。当那不自觉地跟着奔跑的双腿停下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陆峰拉到了门外的空地上。 只是这曾经寂寥无人的空地不再空旷，他们被红晶信徒围得水泄不通。 陆峰迅速掏出枪，不断切换瞄准目标，想威胁着将人群吓退， 但那些信徒似乎无所畏惧，在枪口之下不断缩小包围圈，如红色的潮水般向他们围合而来。 在那潮水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后，为了防止进一步激怒对方，陆峰只能知趣地缴械投降。 三人被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跪缚在冷彻心扉的雪地里，秦光晕眩地望向眼前稠密的红潮。但那红潮不消片刻便划开了一道口子，一名一直身居于人群之后的信徒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潘子？”秦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晃了晃勉强还能活动的脑袋，却又因为一股巨浪拍在了脑门上，栽倒在了旁边的雪地里。 “是我。”潘子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似乎知道得多一些，便只有暂时将你们留在这里了。” “你一定是通过仿生技术易容的，为什么？”秦光大声吼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去烧烤时的事……真的是我，他们带我从航天医院离开之前，说服了我。”潘子的眼神中闪现了一丝为难的神色，慢慢退回了队伍中。 封霞从厂房中走了出来，平静地站在潘子身边说道：“我决定和他们前往火星，去寻找我的记忆和我的父亲。” 秦光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力的，太多的意想不到让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夕阳收敛起了最后的光芒，只剩车间的强光投出了红晶信徒们颀长的影子，与周围的雪地沉默地对峙着。 “时间快到了，我们进去吧。”潘子对封霞说道。 从队伍中走出了两名红晶信徒，一左一右地将封霞挟在中间，在潘子的带领下重新进入厂房。 “你们……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放心，你们会没事的。”封霞停下了脚步，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不过是去做一些离开前的准备罢了。” 秦光望着离去的背影，封霞进入了车间门正对着的一个操作间内，然后面无表情地平躺在了一座机床之上。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只是未等他彻底倒下，红潮的余韵便将他们裹挟而起，带向远方。 机床切割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明明是尖锐的啸叫，却如同舂米的巨锤，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心上。 伴随着最后的一锤定音，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秦光坠入了无边的梦境中。在那虚无的黑暗里，他看到眼前有一座漂浮在半空中的白色巨塔。那石塔直冲头上的黑暗，最后没入其中。 塔顶似乎是发光的。在白塔塔身与黑暗的交界点之上，附近的黑暗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弄，极速地涌动着，仿佛一不留神，这片黑暗的天空就会被兜不住的光芒涨破。 他踏着深深浅浅的步伐飘向了那白塔。白塔没有门，他毫不费力地飘了进去。 塔里只有一个空旷的大厅，墙面自下而上向内倾斜，从天花板到地板看层层镂空。 秦光隐约听到了机械运作的声音。他循声低头俯视，只见地面上的大洞内，许多芯片一般的方块正在交替闪烁着苍白的光芒。 他的心中掠过一丝的慌乱，好似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拼命蹬着双腿想要逃离。但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慢慢软下来，被一股上升的气流托起，穿过了上方的天花板，向塔顶飘去。 当他的身体飘到了塔顶，发现这上面竟别有洞天。原来头顶的黑暗天空已经变成了脚下的无边云海。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最信奉的宝物 白塔的塔顶上，一颗亮得触目惊心的光球让他下意识地挑开了视线，却又被白塔之外的景象吸引了目光。 数个相似的塔尖漂浮在了云海之上，像守望的灯塔，光球之间交相辉映。 就在秦光注意到的下一秒，那些远远近近的光球突然扩散出了猛烈的白光。 在多股白光的交织下，秦光猛然从床上坐起。 窗外是雪后的白天，四周早已没有了红晶信徒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破旧朴实的床和斑驳的四壁。 自己的行踪并未受到限制，但陆峰和林笑妍却已然失去了踪迹。 “陆峰身上有定位系统，我们轻易找到了你，在工厂后方山坡下的小屋中。多费了些时间，总算连夜把你们送回来了。”罗辑走了进来。 “这是哪儿，其他人呢？”秦光望着眼前的老者。 “这里是城郊的一个小医院，另外两人也没事。陆峰已经被接走了，林笑妍正在隔壁的病床修养。” “我们怎么不回航天医院？林姐她也还好吧？” “那里离寒冰广场太近，怕是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林笑妍没事，红晶信徒似乎并未打算伤害你们。” “他们说要暂时扣住我们！”秦光回想起了晕倒之前的一切，“潘子……还有封霞……” “这些，林笑妍都与我说过了。看起来，他们已经得逞了……” “什么？”唐静不解地问道。 罗辑拿起床头柜上的通讯器，递给秦光，叹了口气说道：“看看吧聊国际社区。” 秦光机械地打开了软件，头版头条的标题像是在庆贺，图片上一副张灯结彩的模样。 那是寒冰广场上，冬眠者纪念雕塑上挂满了庆贺的彩绸。彩绸的顶端不知被谁爬上去，挂上了一顶鲜红的西式圣诞帽。 而彩绸延伸至的地面部分变成了拖地长裙的形状。乍一看，这雕塑仿佛变成了一座燃烧着的石塔。 石塔的附近，许多凝血的红晶徽章闪耀着，它们的佩戴者正在鼓舞欢庆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秦光偷偷地瞥了一眼罗辑的脸，对方的表情依然平静。 “飞船顺利起飞了，按照欧逸凡近几年对动力系统的改良，这些飞船将于四个月后，到达火星。” 罗辑缓缓走到绘出了冰花的玻璃窗边，透过漏风玻璃的一角，怆然地望向屋外的白色世界，“我们最终还是没有足够的证据，阻止这次可疑而仓促的启航。” “可他们绑架了我！”秦光憋不住地提高了声调，“一定是我们已经接近了真相。” “已经没人愿意去聆听这些细节了，人们都在狂欢，已经一天一夜，似乎这不是一次消弭猜忌的科考，而是一次欢庆人类与罗曼人携手进入新纪元的蜜月旅行。” 罗辑伸出枯槁的手指，从窗子的破洞伸出去，感受着第二毁灭纪前的彻骨寒风。 “木已成舟了。这既然是所有人类的最终决定，那么便只能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您……在启航的时候去了现场对吗？”秦光盯着那落寞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您看见潘子和封霞了吗？” “看到了，潘子身着红晶教派高层的服饰，虽然不能说是春风得意，却也精神抖擞。至于封霞……” “哦，我忘了说，封霞的记忆体现在装载在k823v-lr3型仿生人的义体中。”秦光迫切地补充道，似要恳求罗辑给出肯定的回答。 他平日里不喜欢妮娜，连她身上的显示屏都不乐意多看几眼。但此时，他却异常顺畅地记起了她身上铭刻的不易察觉的仿生人型号。 “没有，这次前往火星，连人都装得满满当当，怎么可能还有富余的空间容得下仿生人呢？” 秦光眼中的希望之火熄灭了，随即又如同提前预知了罗辑接下来的话一般，坠入了更加绝望的深渊。 “不过……他们确实在告别仪式之上带着一个记忆体，用最华丽的软垫小心翼翼地盛着，像是供奉他们最信奉的宝物。” “那便是她。我原以为，她能以仿生人的姿态与我们告别，没想到，还是变成了一堆冰冷的数据。” “不要想那么多。”罗辑转身走向门口，在路过秦光的病床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稍稍宽慰道，“你需要休息，这些事，就暂时告一段落吧。” “可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调查！”秦光掀开被子，站在硬邦邦的粗糙地面上对着已经走出门口的罗辑喊到，“潘子的背叛，封霞的离开，还有……还有欧逸凡的死因。” 罗辑听到秦光最后的话，稍稍一愣，嗓音明显变得沉重了些：“现在先好好休息吧，距离舰队的登陆，还有一段时间。” 秦光最终还是目送着罗辑离开。门外的空气更冷冽了些，他只能钻回了被褥之中。 被他扔在了床上的通讯器还亮着，对着天花板展现着那张灯结彩的欢庆画面。他在床上坐好后，顺手关掉了他。 除了那些他此刻不愿想起的人和事，还有一条线索! burningstar。秦光迅速打开了浏览器，尝试首次用通讯器登录这个网站。 他成功了。0。 在邀请码页面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望向好友列表中jh003的名字。 很不凑巧的是，jh003的好友头像是灰色的。想着积压在心中有关第五行星的疑问无从解答，秦光一时间有些泄气。 他望向用户好友的列表，那些了无生机的头像向他展示着这个曾经一度流行的网站如今的凄惨境遇。 也许人类的分歧已经撕开了一道暗伤，这网站不过是刀剑划过之后，跌入到还未结痂的伤口中的一粒粗砂。 他正准备黯然地下线，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未曾注意到，在这屏幕正中的好友推荐区，竟还有一个名字。 “xue” 这个ai他有些印象，是在jh003之前，她说她准备要离开了，虚拟好友列表中也未留下任何的痕迹。 此刻，这个名字就像是暴风雨后一片漂流在海上的落叶，孤苦无依、茫然无措地停留在屏幕中央。 第二百四十四章 信息的契机 他不确定这个ai是否会搭理他，眼下却也没有其他的线索，只能点了进去。 “你好，你知道在睡袋之后留下的标记吗？”未等秦光键入任何文字，对面就发来了这样的一段话。 “睡袋？”这词让秦光的心头一震，有关潘子的记忆体瞬间在他脑海中苏醒。 这一直是未解之谜，为什么赵杨会在返程前的祝融号g上留下这样一个标记。这个已经快被他遗忘的问题再次将他包围。 这与地球上现在发生的一切，有什么关联吗？ 对方究竟是谁，秦光还无从得知。他只能拼命压抑住心中的好奇，假装云淡风轻地输入道：“睡袋？什么睡袋？现在地球上不怎么用这玩意了，是宇宙飞船上的吗？” “祝融号g。”xue的回答十分简练，立刻出现在了屏幕上。 对方似乎是在诱惑着他，将那些关键的信息一点一点地抛出。如果这不是什么阴谋，那么或许对方也十分谨慎。 秦光心头一横，索性将步子买得大了些：“你说祝融号g的睡袋后有什么标记，是不是一个蓝色的‘杨’字？” “你知道这事吗？那你，是否认识一个叫赵杨的人？”xue似乎也不顾上这么多了，这已经荒无人烟的网站上，能抓住一个聊天的对象已经实属不易，何况是一个与此事有所关联的人。 “看看我的名字吧。”秦光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自证道，“我是他的朋友，这网名的灵感也来源于他。 只是他已经许久没有消息，大约在火星的事故中罹难了，你是谁，怎么会知道他失踪前最后在祝融号g上留下的标记？” “赵杨他没有死，被我们救了下来。你可以把我当成他的通讯员。他有一番话，请求由我转达给地球上的人。” “请讲！”秦光一时间有些慌乱，他想要去叫刚离去的罗辑或是不知躺在哪张床上的林笑妍，却又害怕突然失去电力，错过接收这段信息的契机。 他只能咽了咽口水，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 “我们是来自祝融号f、祝融号g、奋进号f的部分幸存船员。我们发现祝融二号基地的大部分宇航员已经被火星罗曼文明的个体替换。 而奋进号f的船员大多数已叛变。此事与红晶教派有莫大的关联。请地球上的人密切注意相关人士动向。 我们无法直接证明我们的身份，如果你们能获取祝融号g返航者的记忆体，那么你们能在起居舱的一个睡袋后面发现我留下的‘杨’字。 那段罗曼文明的废墟影像也是我们借着祝融号g传回地球的，当时我们无法确认罗曼文明与红晶教派的倾向，便只传回一段文明没落的画面，为的是让你们警醒。 我们正位于罗曼文明的地下。在这里，发现了另一个名为尼尔文明的遗迹。其与罗曼文明的关系还在探查中，请对地球上的情况提高警惕。祝融二号基地幸存者，赵杨。” “就是这些。”几段文字之后，xue陷入了沉默。 秦光迅速地浏览完文字之后，脑中一片空白，但身体并没有停下。他强迫自己将这些文字复制下来，然后传给了罗辑和林笑妍，然后一头瘫在了身后柔软的枕头上。 赵杨没死，还发现了这么多秘密，是真的吗？可红晶教派与罗曼人，究竟隐藏了什么呢？火星上的第二文明是怎么回事？ 他无法将这些联系起来，悲喜、疑惑、恐惧，甚至不愿继续去想的逃避情绪，在他的心中翻江倒海。 “秦光！”屋外传来了林笑妍的尖叫，紧接着一个穿着粉色睡衣、蓬头垢面的女人冲了进来，“你发这是什么意思，从哪里看到的。” 林笑妍看见秦光双目失神地躺在床上，又瞥见了通讯器上burningstar聊天窗口内的文字，松了口气。 “这人是谁？xue，封霞？”林笑妍一屁股坐在秦光的床上，夺过他面前的通讯器，皱着眉头问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她说她是赵杨的通讯员。” 罗辑收到了讯息也立刻折返。他看到正紧握着通讯器的林笑妍和茫然的秦光，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些讯息很大概率是赵杨发回的。”罗辑分析道，“至少目前它与我们所知的尚未公之于众的消息能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印证，且与罗曼人的说辞有着明显的矛盾。” “怎么办，要将这些信息公开吗？”林笑妍忧心忡忡道，“或许正在前往火星的舰队能展开救援。” “不，不，这事……你们等会儿跟我一起去上报，但是不要将消息扩散。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贸然说这些，只会让这世界陷入混乱。 毕竟现在，地球上的许多人已经把罗曼人当成了救世主。” 林笑妍将通讯器递给了罗辑。 “你好，xue，请问还在吗？” “在的，我正迫切等待着你的回应。” “我们是赵杨的同伴。根据你提供的情报，决定给予你充分的信任，请你也无条件信任我们。现在与你进行联络的是空研所的罗辑、林笑妍和秦光，我们现在想确认赵杨的情况。” “赵杨与奋进号f的船员萝莉，正位于罗曼遗址更下方的尼尔的基地中。关于基地，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更轻便的冬眠装置。 他们苏醒的时间未知。目前情况暂时安全，有回到火星地表的可能性。” “如果可以，关于赵杨的行踪和火星的情况，能否对其他人保密？目前地球上仍存在着可能威胁赵杨安全的潜在隐患。” “你的担忧与赵杨相同，所以我可以相信你。从现在起，我不会与除你们之外的人说明相关的情况。” “还有，请将我们的话传达给赵杨。” “请说吧，我便是为此而来的。” 赵杨进入基地，当那道白光将他的视野覆盖之后，他只感到眼前一黑，却又在下个瞬间被另一道光照亮。 透过侧盖看到了屋内景象，虚晃了一下，马上变得清晰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尽头豁然开朗 “基地结束工作状态，本次浅层冬眠为地球时两个月零七天，二十小时五十七分四十八秒。冬眠者生命体征正常，您可以出舱活动。” 一个冷漠的女声响起，他头顶那盏重新变成蓝色米粒大小的工作灯闪烁了三下，熄灭了。 结束了吗？赵杨一脸不敢相信地望着缓缓打开的舱门。在他的记忆里，冬眠中虽然意识模糊，但多多少少会有做梦的痕迹，醒来之后也无法立刻适应周围的环境。 可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白光一闪，眼睛一闭，再一睁，耳边便有人告诉你，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光。 他举起胳膊，看了看正在重新启动的显示屏，上面跳出的日期告诉他，那个冷漠的女声没有说谎。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一脚迈出了装置的门，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这间空旷的室内。但现在他的状态越是稳定，内心就越发慌。 这种真实到不真实的感觉，将他的认知完全颠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被禁锢在了冬眠的梦境中。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震动，引起了秦光的回头。这是那些“基地”重新退回了墙壁之内。 他不经意间瞧见了呆伫在原地的萝莉。她看起来同样是一头雾水，有些傻痴痴地盯着光洁的地面。 “冬眠结束了！”赵杨忍不住提醒道。 “什么？”萝莉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住地用手背摩挲着宇航服上的皱褶，“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刚进入。赵杨，你在骗我，刚才装置中的女声也在骗我。难道说，我是在做梦吗？” “可我看微型机上的时间，确实与那女声说的对得上号啊？”赵杨哭笑不得地说道，“如果真是在梦里，那也是你在我的梦里。” 萝莉气鼓鼓地甩了甩手，好似要一跃而起，飞出自己的梦境。 “你看这些墙都那么像，谁知道啊？” 赵杨没有如萝莉般赌气。比她多几倍的在火星上的奇诡经历，已经将他的内心如一只缓缓下落的气球，在麻木的基调下沮丧沉沦。 他习惯性地打开了通讯器，依次尝试联络了封霞和一号基地的宇航员们。在联络无果的情况下，心情反而安定了下来。 “若不是在梦境中无法联络，那便是真的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你还记得封霞说过的吧，艾格尔运动前后，因为信号的干扰，电磁波通讯会中断。 那么我们苏醒之时，很可能艾格尔刚完成重构。走出基地的门，看一看便知晓了。” 赵杨刚刚说完，萝莉便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它。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赵杨看萝莉楞在原地，连忙跑了过去。 还是那花园的穹顶，正中的位置，一个个架子上盛放着板块状泥土。 “不，也许你说得没错。”萝莉直接走向了显示屏边。 那显示屏上显示的是寒冷的冬季。穹顶的画面上展示着簌簌下落的雪花。尽管这只是虚拟的效果，但地面上的那些冬眠前如茵的绿草已经实实在在地枯黄了。 “时间的流逝下，植物们……也枯萎了……”萝莉叹了口气。 “难道，我们真的在梦境之中？”这下反而轮到赵杨迷糊了，“梦境的素材便是这些之前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植物。 又或者……我们根本没有进入冬眠，毕竟我们从穹顶花园进入基地后，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便出去看看吧。”萝莉指了指大厅另一端门上的两盏绿灯，“看这状况，应该是安全的吧。” 赵杨走了过去，不假思索地打开了门。 那个艾格尔的避难室已经不知所踪，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景象。 萝莉的探照灯从身后向前照了出去，将被破坏得七荤八素的岩层呈现在了赵杨眼前。 这里看起来与他们最初跌落的坑洞有些相似，同样黑红混杂的岩层，同样崎岖的路面，只是，也许是少了地震的二次作用，让外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电梯井平放一般狭长的甬道。 “我们……要出去吗？”萝莉犹豫道。 “我觉得，是应该出去看看。如果呆在这房间，下次艾格尔重构又给我们移回去了怎么办？”此时的话更像是赵杨说给自己的安慰。 他似乎更加确信无疑，这些石块与通道的要素，是他的记忆在梦境中的组合再现。 萝莉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金色草原，恋恋不舍地跟着赵杨离开了穹顶花园。 前方的路与他们刚来到艾尔所在的区域时一样幽深，所幸这次的路途比上次近了些，不到五分钟，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尽管赵杨的宇航服有着黑暗中感应的功能，但他还是摇晃着探照灯，贴心地为萝莉将光线投向远方。 “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怎么了？”萝莉望着赵杨的脸色问道，“冬眠的原因吗？” 赵杨默不作声地领着萝莉朝着地下空间一处微光走去。 他当然脸色不好，在这光线不足的巨大空间中，航天服的识别功能又启动了。这一次，他看到了一座黑色的殿堂，纯黑的殿堂。 殿堂上部的岩层看起来很稳定，丝毫没有坍塌的风险。 而它自身仿佛也是石头建成的。粗大的柱子顶着巨大的书页般的坡屋面，从上到下简单地镂刻着一些花纹，像宏伟而神秘的帕特农神庙，又像一座不见天日的陵墓。 赵杨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痕迹，发现那也许那并不是雕刻。虽然他感应得不算真切，但却分明看到了那些花纹上彩色油墨的颜色。 它们是被画上去的。 他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原来这真的算一个“梦”。自己当初所臆想的“黑石殿堂”，竟如同真的被感应到了一般，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而此刻，这个“梦”又与另一个“梦”重叠到了一起。孙为墓地的彩绘，竟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与他相逢。 黑色的殿堂看起来高高在上，坐落在一个稳固无比的坚硬高台上。赵杨与萝莉在附近转了一圈，但并未找到通往殿堂内门。 他们在高台的侧边细细搜寻，最终在与岩壁相交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条向上的通道。通道大约两米高，内部的台阶蜿蜒向上，看起来能通往黑色殿堂之中。 第二百四十六章 被光明填满 黑色的石壁上涂着大块的颜料。这些颜料组合而成的图案在赵杨看来，与其说是毕加索的癫狂思想，不如说是儿童初识绘画的涂鸦。 赵杨望了望萝莉，在得到对方的眼神应允之后，两人朝着这黑色的甬道向上攀登。 甬道内的路曲折而陡峭，其入口到黑色殿堂间的距离并不远，却有一定高差，便只能按照盘绕殿堂的方式增加距离，减缓坡度，来达到供人攀登的目的。 而墙上的壁画，让赵杨越来越肯定，自己在冥冥之中来过这里。记忆中的那里仿佛是一个墓室，一个拿着刻有天干地支的罗盘的老女人，和那身着黄色长袖衫、黑裤黑鞋的少女。 那些台阶看起来有些年头，却并没有在这地下频繁活动的摩擦痕迹。而这周围的环境似与赵杨从那滑坡上滚落下的地点明显不同。 如果这殿堂如艾格尔一般在地下随机活动，那么这些通道，便是在活动之后修建的。 可壁画呢？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其中一面墙画满？难道，它们也是如计算机一般具有记忆功能，那黑石的岩体其实和艾格尔内的墙面一样，蕴藏着不为人知的机关？ 赵杨只能有所猜测，这殿堂不像艾格尔一般活动频繁。至少，这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定居点。 这一切猜想或许见到孙为才能得到解答。 两人走了一段，只感觉距离黑石殿堂越来越近，前方的路也变得开阔。 他们终于进入了一个墓室一样的地方。这里的一切构造都和那个“梦”如此相象。从墙上绘制到顶端的水墨，通往未知区域的其他墓道，摆放在墙角的冬眠装置和石桌石椅。 比起艾格尔内那些蕴藏着无数机关的墙壁，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埋于尘埃之中老旧物件。 “我以前来过这里，朱哥他们也是，是孙为救了我们。只是，现在看来，这里有些奇怪？”赵杨望着穹顶上的星云尘埃图样，陷入了沉思。 “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太老旧了吗？”萝莉皱着眉头问道。 “没错，当时还没察觉出来。但当我们进入了那些艾格尔，又从封霞口中得知，艾格尔是孙为的造物，现在看到这些，有种说不出的异常感。” “如果孙为真的是艾格尔的建造者，那她为何不将自己的居所建造得豪华一些呢？” “也许……是我们想错了……”赵杨顿悟道，“我们看到了罗曼遗址，便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些艾格尔是尼尔文明的遗产，可恰恰情况是反过来的。 这些‘遗产’从未开启过，甚至能是新创造的。而孙为，也许比罗曼文明更早，便居住在罗曼城市的下方，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度过了万年的时光。” 赵杨说完，两人相视无言。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这似乎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断。 “没想到你们的艾格尔停在这附近。”封霞的声音传来，“赵杨……说得没错。” 赵杨听到这声音，慌忙地调试着通讯器，却被身旁的萝莉推搡了一下。 他顺着萝莉的眼神望去，封霞正从一条墓道之内走了出来。 “艾格尔是我协助孙为制造的，在孙为创造了我不久之后。”封霞平静地补充道。 “那……它们具体是什么时候建造的？”赵杨佯装淡定地问道。 “很久了，不想记了，总不会早于罗曼文明毁灭吧。”封霞坐在石桌旁，双手无聊地搭在上面，一双明眸因为追思过往而显得有些惆怅。 “这么说，孙为在罗曼文明时期便存在了吗？” “大概吧，总之……很久了。”她出神地望着墓室的四壁，仿佛这座墓室于她而言只是火星上的海市蜃楼。 三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萝莉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对了，我发现你们来了，是想亲口告诉你们一些话的。你们之前让我通过burningstar传递的话，有了回音。 对方好像对你们很熟。f275空研所的罗辑、林笑妍、秦光，是你们认识的人吗？” 赵杨听到三人的名字，表情从难以置信变成了十足的兴奋，就连一旁的萝莉也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衣服。 “秦光，我的天，我记得他！我可以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那么以下是原话。”封霞轻声说道。 “赵杨和萝莉，你们的处境我们已经知晓并报告给了上级。 但鉴于目前第二毁灭纪的预言对人类社会造成的冲击，在无更多实证之前，我们无法将罗曼人及红晶教派的可疑行为公之于众。” “请做好自我保护工作，发现了其他情况请及时报告。关于你们与地球科考队的汇合，请稍安勿躁，我们会在舰队登陆火星前将行动方案告知诸位。” “我们在地球上还有需要调查的事。此信道来之不易，我们只能对xue给予充分的信任并及时联络。请将这些话传达给我们同样信任的祝融一号基地成员。罗辑、林笑妍、秦光留。” “就是这些了。你们……应该有什么需要我再次传达的吧？” 赵杨想了想，谨慎地问道：“如果我们把艾格尔的一切、甚至这里的情况请你传达呢？” “可以。”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如果传出的这些信息可能对你们产生威胁呢？” “可以，孙为已经对我授权。”封霞再次给出了简单的回答。 “为什么？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们帮了罗曼人，现在，转过头帮我们。” “就当……这是我的一点小小任性吧。”封霞一面打着哑谜说着，一面望着赵杨，轻轻地笑了笑。 墓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赵杨这才发现，那光源来自天花板角落的一个光球。那球体看起来快要将储存的光能释放殆尽。 封霞见状，有节奏地在墙上敲击了几下，似在驱使着那光球朝着墓道口飘了过去。与此同时，另一个看起来能量充盈的光球从黑暗中缓缓飘入墓室之内。 这时往外飘的那个光球骤然熄灭了，墓室一下子暗了一半。 这“一半”不是亮度的整体减弱，在黑色球体所占据的一半室内，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那飘入墓室的光球的所在之处，则被光明填满。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稳定的因素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奇景的赵杨突然想起了这句诗。 他看着光明与黑暗，从两个光球球心的连接线中点，延展成一个垂直于连接线的平面，将房间切割成两半。那样的泾渭分明，如同黑洞的视界线。 而两颗球体之间，似有光在其中流动，从那个明亮的球体喷薄而出，流淌至黑球的内部。 随着两颗球体的逐渐远离，墓室内的明暗位置也在发生改变，它们间的光流越来越细。 最后那丝线全部断开，墓室终于完全恢复了光明。 “这光球，比现在大的样子，我似乎见到过，日耀塔顶，那里竟不是罗曼建造的？”赵杨疑惑道。 “是的，那是尼尔的产物。”封霞回答道。 “我们能见见孙为吗？” “孙为她最近一直很忙，现在却也不知道在哪个艾格尔中。”封霞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似听到墓道内有了动静，连忙站了起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又见到你们了，最近过得还好吗？”老妪的声音传入赵杨耳畔。那个手持着树藤拐杖、披着鹅黄色披风的老年女子从一个他们未曾涉足的墓道，微笑着走进了墓室。 “您回来了！”封霞连忙跑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你这样子，又忘了提前释放光球了。能量频繁流动带来的损耗，总归是可以避免的。要知道，光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孙为也不恼，假意斥责道。 “这不怪我。”封霞反而有些气恼，“最近曜日塔逐渐苏醒了，消耗了太多的光。这让光球的充能时间都被迫缩短了。” 孙为掏出了罗盘，看着摇摇晃晃的指针，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你们应该是想回到地面吧？”她转向了赵杨和萝莉，悠然问道。 “是，上次承蒙您的搭救，这次，还是要拜托您。”赵杨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木然地说着台面上的话。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根据我的测算，附近是会有通往地面的艾格尔。我再为你们仔细算一算，很快就能得出结果。” “可根据封霞所说，艾格尔不是您建造的吗？” “这她也和你们说了？”孙为笑道，“艾格尔确实是我建造的，只是当我将它创造的那一刻，它便有了自己的运算法则。尽管这法则是我教给它的，却也无法完全决定它对宇宙间瞬息万变情况的判断。” “就像封霞，我创造了她，却无法约束她的自由，致使她与你们结下的缘分。但我总归能测算到，她这次又没能及时地将光球放出去这样的习惯动作。 所以放心吧，带你们回到地面这种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在这之前，请你们去另一个需要去的地方。” “可是孙为，您真的要放他们走。您不是说，他们是不稳定的因素吗？”封霞问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能改变。我所能做的，只有维护他们选择去留的权利而已。” 孙为说完，用树藤手杖在石壁上轻轻敲击了一阵，一扇暗门轰然出现。 “我知道你们对我们带着诸多的疑问，但这里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现在请离开吧，带着你们的同胞，回到你们的星球，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可我们的飞船。”萝莉欲言又止。 “我知道，请相信我，沿着这条路走，你们会找到自己需要的一切的。” “为什么？你们会这样帮助我们？”萝莉不死心，继续追问。 “因为这宇宙很黑暗。”孙为笑了笑，“你们知道这太阳系的宜居带上曾经有三颗行星吗？位于宜居带内侧的地球、中央的火星，以及外侧的第五行星。” “您是说，火星曾位于宜居带的中央？”赵杨吃惊地问道，在这火星上的日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宜居’一词与火星扯上任何关系。 这种想法即便是在他看见了两个文明的遗址之后也没有丝毫改变。 “没错啊！”孙为盯着墓室斑驳的墙壁，唏嘘不已，“现在只剩下火星与地球，两个相依为命的老伙计，就他们俩了。” “可您刚才说的第五行星，为何会消失呢？” “这恐怕就要你们自己去领悟了。这个问题，我是被严格禁止回答的。如果你们能在灾难来临前找到答案，或许能够避免重演罗曼的悲剧。” “你们还是快走吧！”封霞催促道，“有什么问题，我们还能使用电磁波联系，我会陪你们直到离开的。” 赵杨望了望在天花板上安静漂浮的光球，它和这间埋葬于地下的腐朽墓室一样，有太多的秘密无法被揭开，即便有一天他们能知道全部真相，怕也只会与它在虚空中遥遥相望。 “我们离开吧。”赵杨向着萝莉征询道，“我预感，前面的路还很长。” 萝莉点了点头，刚迈开脚步，却见赵杨想到了什么。他折返了回来，从宇航服上取下了一枚象征f275航天员的徽章，送给了封霞。 这本是印制于航天服上的图案，不知为何，孙为在仿制它的过程中，把它做成了可以拆卸的机关。 “纪念品。”他笨拙地说道。 封霞微笑着收下了。 赵杨与萝莉转身走入密道。眼前的黑暗十分冗长，他们摸着石壁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仍然没有看到尽头。 就在远处传来：“艾格尔将于五分钟后随机启动”的声音后，他们终于发现了避难室的灯光。 两人连忙跑了进去。 这次的艾格尔在待机时段结束后便立刻启动了。伴随着劈山破石的“隆隆”声，孙为的造物再次将他们带向了未知的地方。 秦光白了吴定良一眼，一把薅过了那日记小本，将它放在尘封书桌的一角。 那本子只有巴掌大，能轻易放进口袋，封面已经有些许磨损，革制部分因时间变得柔软，和里面的纸皮若即若离。 秦光小心地翻开了它。 泛黄松脆的纸面上，是用上个世纪的墨水钢笔书写的潦草的字。蓝黑色的墨迹已经黯淡化开，只能从一块一块晕开的浅蓝中勉强辨认。 “不是吧？这日记本是来自毁灭纪之前的？”吴定良好奇地盯着上面的日期。最早的记录是来自20世纪90年代。 第二百四十八章 压抑心中的恐惧 “怕是比毁灭纪要早上许多了，四百年，它一定是跟着欧工在寒冷干燥的冬眠装置中沉睡，让空气的氧化反应变慢，这才穿越了时光。”秦光感叹不已。 “不对吧？”吴定良摇了摇头，“我们的纸张，即使是在现在的温度下，在居家保存的时候也不过三四十年，如果这真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写的日记，纸张应该保存不了这么久。” 秦光盘算了一下，冬眠装置的首次应用是在2020年，这三十年的时间再加上欧逸凡苏醒后的二十多年，至少也有五十年了。 看日记上的日期，是从90年代开始中断的，直到20多年前才恢复记录。难道欧逸凡真的有什么办法，在冬眠装置出现前的二十多年开始保存这本日记吗？ 也许冬眠装置在2020年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呢？外星人？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进入他的脑海，又被随之否定掉了。 他望着那些凌乱的字迹，开始一页一页向后翻去。 欧逸凡的记录的过往与他在地下的房间同样糟糕。从内容上看，尽管年轻的他在毁灭纪前已经小有名气，但几乎没有自理能力，总是在抱怨其他人对他的照顾不周。 除此之外，日记也被他当成了工作中的备忘录，简单而潦草地记录着构思理论和试验的细节。 秦光仔细辨认着那些带着跳跃性的文字，包括关于防寒外套的构想、飞船在低温环境下的保护措施、宇航员在冬眠过程中的防冻伤手段。 这些内容五花八门，大多已经在毁灭纪后实现了。只是它们能跨越学科出现在同样一本小小的日记中，这让秦光感到有些意外。 “这个人似乎很喜欢写和寒冷有关的东西啊？”吴定良总结道。 这件事秦光也注意到了，确切来说，应该是与防寒有关的研究。除此之外，他还观察到，除了与之相关的内容，日记中同样出现频繁的还有和飞船、天文学相关的字段。 欧逸凡在毁灭纪前年纪轻轻，却已涉猎颇广。 两人将日记翻至二十年前。因为时间离现在较近的缘故，这里的字迹开始变得清晰。用的还是蓝黑色的钢笔，但从纸上的划痕来看，那笔变得更细了，而且欧逸凡写得更轻。 尽管他的笔记还是那么凌乱，但笔画分明了些，少了些连笔的肆意。 字如其人，这字体看起来更像最近他们见过他的样子，褪去了那层盛名下的浮华与年少的躁郁，露出的却只有那内里恒久不变的悲观与冷清。 记录的内容也变得更加纯粹。没有了对生活的抱怨，没有了年少广泛涉猎的意兴阑珊，只留下了几个话题。 其中之一便是他的工作，有关飞船主控系统的研究。再的，也是和工作相关的领域，有关天体物理学和天文学方面的琐碎记录。 这样的记录断断续续，在欧逸凡苏醒后的两年间却也只有不到三十页，然后便永久地中断了。 或许，欧逸凡被移送到了地下，他便停止了记录。 “我总觉得，他似乎是在冬眠前后遭遇了一些事，这才让他的心境产生了一些变化。”吴定良收敛起笑容，认真说道。 秦光听闻，将日记小心地翻回那中断的四百年前后，摇了摇头。他们又将有记录的半本重新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这严格意义来说根本不算日记，至少对于欧逸凡而言不算。那隔三差五、只言片语的记录，甚至都无法形成完整的叙事。这个皮革小本对他的记录者也加了密。 “要不再看看别的？”秦光有些失望，开始继续在书桌中翻找。 吴定良则将小本子拉到自己面前，不慌不忙地从最后翻起。 “这不有了？”他得意地朝秦光吹了声口哨。 秦光停下翻找的工作，朝吴定良手边望去。却见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有许多行整整齐齐的小字。尽管这些字的书法实在是不敢恭维，但他一眼便看出，这是欧逸凡认认真真写上去的。 那些小字后面晕着墨色，看起来是在毁灭纪前写过一遍，然后在欧逸凡从冬眠中苏醒后，又用出墨较细的水笔在晕开的墨迹上誊抄了一遍。 从两遍字迹的对比看，是同样的内容。 这不过是一首现代诗，但日记的主人却仿佛格外重视。 “嘿，看出来了吧，有古怪。这么一个终日把自己埋在这些资料里的科学家还会作诗？看这样子，他似乎并不想忘记它。秦光，读出来吧。” “飞鸟 “完了？”吴定良撇了撇嘴，问道，“什么意思？写得真烂！” “不知道，‘飞鸟’，欧工想说明什么呢？”秦光对着日记本的这一页拍了张照，又将它放回了抽屉中。 他转动了一下一直低着头、以至于有些僵硬的脖子，却惊觉林笑妍和罗辑站在身后。 “秦光，你刚才读的那个诗，让我看一下。” 罗辑似乎听到了秦光的朗诵，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走上前拿起了日记本，在秦光的提示下，紧张地翻到了诗的那一页。 小卧室中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只剩罗辑在反复踱步下愈发明显的喘息声。 大约十分钟后，他打破了沉默：“‘飞鸟’，我好像有些想法。这里的其他事先别管，我想你们马上和我去一个地方。” 当意识之海中的声音将欧逸凡引导至逃亡的郊原时，看到通红舰体的那一刻，他犹豫了。 世人的盛赞让他对拥挤的人群本能地产生了恐惧感。当他望向自己与飞船之间的人潮，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那沸腾的喧嚣于他而言不过是最初级的恐惧。他面前的人群有序地排着队，低头寡言，一个接着一个地登上这看起来守卫森严的航天飞船。 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一直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又有多少人，已经能克服这样的恐惧，进而从容地算计着什么？ 他想象着这样的一群人局促地挤在两艘飞船内，在无尽的时光中航向未知的深渊。当其中一份再也压制不住的恐惧被戳破，那阴谋便会如同一瓢滚烫的铁水，在飞船内铸就出新的格局。 第二百四十九章 重生的喜悦 这注定是一座座要经历死亡逃杀的孤岛。这么多智商超群的人挤在一块儿，要么为了自己不可侵犯的精神领域加入斗争，要么收起自己的孤傲，卑躬屈膝俯首称臣。 这两条路，欧逸凡都无法接受。他知道自己一旦踏上飞船，便再也看不见黎明的景象。这偌大的地球上，他只要巴掌大的一块地就好了。 他抬头望向了漆黑夜空的一隅。 这片郊原人迹罕至，没有污染，能见度很好。大气层之外，群星的光芒争相投入他的眼界之中，仿佛在不约而同地宣誓着他们的存在。 他知道她也在这之中，只是一时之间湮没在了一片璀璨的主序星的光芒里，让他难以寻觅。 但她终究永存于他的心中。那有规律的脉冲信号，是她和谐的心跳声。他愿意和她咫尺天涯地呆在一起，纵然她冷若冰霜，但只要能看到她的轨迹，也便心满意足了。 “欧，别看了，准备到我们登舰了。”程亮在一旁小声提醒。 这是欧逸凡在这群人中唯一认识的人。但斗兽场开槛在即，在众人纷纷隐藏真容的情况下，程亮的举动无疑是露怯的行为。 “我不去了。”欧逸凡果断地说完，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的举动被守卫和周围的人尽收眼底，却在这潭死水中激不起一点波澜。 这不过是一个掀不起风浪的因素，舰体周围的警报装置在很大范围内也能保证，在诱发其他因素前紧急撤离。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失去了勇气的焰行者，当飞船升空之后，他们便无需在意了。 何况，前方风雨在即，谁都没有必要露了相。 欧逸凡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直到穿过了一片森林，将那末日般的景象埋葬在了视野之中。 他逐渐放慢了脚步，看着眼前的草原，方知自己终于回到了人世。 此时已是晚秋，马尼拉草间沉重的露水将他的鞋袜渗得比刚才奋力奔跑时冒出的汗渍还要湿。 可此时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坦然。他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星光被云层遮住，但这并非永远的别离。他将一直守护着她，在与她相遇的最初位置，直到生命的尽头。 那时，他的身体也将化作尘埃，朝她的方向奔去。 欧逸凡就这样在人世的草原上走着，像是与光年之外的她并肩散步，体会着重生的曼妙。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深坑的边上。 这是一个陨石砸下的巨坑，他依稀想起，曾经读到过有关它的报道。坑不算太浅，云层之后微弱的星光漏下，看不到底部。 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坐在坑边。他抬起头，望着厚重的云层。 “你在看什么？”欧逸凡走到男人身边，好奇问道。 “月亮，看来，她今晚是不会再出来了。”男人转头望向他，稍稍一愣，然后眼神变得柔和。 这男人大约三十出头，皮肤黝黑，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从他的穿着的整齐白色衬衫和西装裤可以看出，这也是一位知识分子。 “你是欧逸凡吧，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你，很出名。”男人说道。 欧逸凡不认识眼前的男人，这世界上的知识分子那么多，出名的却没几个。可他面前的这个人内心深处似有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笼罩于其中。 “你是做什么研究的？” “研究端粒。” “生物学？” “算是吧，不过这项研究也快要到头了。” 男人看起来并不担心话题的终结导致二人不欢而散，又开始抬头望向了天边。 两道火焰在天与地的交界处一瞬而过，却又像是为了掩藏什么，立刻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了一道缓缓扩散的白烟。 “快要接近尾声了吧？你是本应该搭乘它们离开的焰行者？”男人的眼睛一动不动，淡淡地问道。 欧逸凡心头一凛，吃惊地望着常京生。 “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碰巧知道。我还知道，焰行者对二十多年后的毁灭纪做出了推演。”常京生苦笑道。 欧逸凡在常京生的身边坐下了。 “月亮，似乎今晚观测不到。” “对，我在这等了很久了，却一无所获。不过，似乎可以看到你发现的星星。天顶偏东的方向，飞马座附近，一颗星等为6的白矮星。” “欧逸凡星，以发现者的名字命名。”欧逸凡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看起来对这项荣誉并不在乎？” “我在乎的只有她，尽管只有一个光点，但她的脉动像人类的心跳，已经融进了我的一生之中。” “一颗目视能观测到的6等白矮星，在天文技术发展了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被观测到吗？”常京生喃喃自语道。 “什么？”欧逸凡仿佛完全堕入了美好的遐想，痴痴地望着东方的天际。 “欧逸凡，我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吗？” “什么问题？” “你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个焰行者？” “在我第一次与她相遇之后。我沐浴在她洒下的微弱光辉里，欣然地接受了这件戏剧性的事。” “是吗？”常京生若有所思道，“可你是否有回头想过，在这险锋暗藏的世道，星星是真的为你而闪烁吗？” 常京生随口说出的话，当时的欧逸凡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两个人只是肩并肩地坐着，几乎再无一语。 他们怀着不同的心事，像两座邻而不交的高山，有着各自难以启齿的过去，但又以一种微妙的形式若隐若现地连接在了一起。 “回去了。”欧逸凡品尝完重生的喜悦，起身与常京生作别。 常京生却仿佛陷入了更深层的思索，眼神凝望着陨石坑的深渊，动也不动。 欧逸凡回到了自己位于帝都的综合研究室。 “欧老师，你这是去哪了？我可急死了，有消息传来，一些学者最近突然失踪了，我害怕你。”一位女研究员迎了上来。 她比欧逸凡大上好几岁，可在欧逸凡面前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管欧逸凡叫老师。 “没什么，出去了一下，我饿了。”欧逸凡垂着眼皮，一下子瘫在了转椅上。 “等会儿，我去食堂看看。”女孩转身便往外走。 第二百五十章 难以启齿 这个点食堂早就下了班，女孩大约是去更远一些的超市给欧逸凡买东西去了。她一直被这样使唤，这一来一回要半个小时，倒也乐此不疲。 只要是离欧逸凡远一些，怎么样都可以。 欧逸凡将女孩支开之后，同样松了口气。他并不需要太多的助手时时围在他的身边，这很烦，只需要在他饿的时候，他们恰好出现在附近，那便足够了。 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走到研究室窗边。威尔逊云室被放在那里。 从外太空来的宇宙射线穿过了窗户，在云室内形成了许多造型奇特的小水珠。 或许她也在其中。在某一簇凝结成的水滴里，透过折射的光向他微笑。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无线电接收装置，调整到了那熟悉的频段和方向上，他想要迫切地听她的声音。 一阵冗长的噪声传入了欧逸凡的耳畔，其中包含了十二光年外她的声音。 可他听了大约两分钟，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那些噪声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总能在潜意识中辨识出一些规律。今天的声音里，尽管他仍然能依稀听见她的呼喊，但那种奇怪的感觉，却总是萦绕在心头。 他将听到的一段音频取了样，在计算机上打开了他自己编写的信号分离程序。 很快，打印机的纸带上开始向他传输结果。 欧逸凡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模样。一段以时长1.41秒重复的脉冲信号，像一位永远18岁的妙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 可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他眉头深锁，连忙查看了仍在不断输出的其他纸带，突然大吼了起来。 “那个谁？在吗？”他这才发现，自己记不起女研究员的名字。 “欧老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同楼层另一个实验室的一名男性研究员循声赶来，却发现欧逸凡干坐在地上，缠在他指尖的白色纸带犹如魔鬼的发丝，难解难离。 欧逸凡惊恐地盯着那名男研究员，他看起来如此的和善，但这份和善即将成为将他剖开的利刃。 “帮我去查！”欧逸凡轻轻推开了对方想要扶他起来的双手。 “您要查什么？” “飞马座方向，最近一个月……不，两周……不，不，一年内，观测到什么新的天文现象吗？” “现在吗？”男研究员为难地看了看墙上的钟。 “对，马上，一有消息立刻打这里的电话，我等着。” 男研究员没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欧逸凡像一个醉汉一样，踉跄地撑着一个矮柜想要站起来。但他忘了矮柜下方是活动的，发力太偏，将矮柜向前推行，自己也顺势再度摔到了地上。 望着掌心被蹭得脏兮兮的纸条，他突然想到了不久之前那个男人的话。 “星星是真的为你而闪烁吗？” 就在刚才，他从其他被分离的信号纸上，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波形。根据长期的观测，他敢笃定，其中的一些波形是来自更遥远的星系，现在却生生在他眼前走了样。 公主是本应住在城堡中的。但此时她却宛如深处荒野。 过了好一会儿，那男研究员回来了。 “欧老师，查到了。三天前，飞马座的方向，观测到了成片突然出现的星际尘埃。根据他们推测，出现的位置是在距离地球9.6光年的之内。” “怎么确定的？” “他们一直在持续观测一颗这个距离的恒星，就在您发现的白矮星附近，说是怀疑适宜人类生存，当他们观测到尘埃云后，那颗恒星传回地面的电磁波接收也在一定时间内受到了影响。” “我知道了，谢谢你。”欧逸凡变得淡定，扶着办公桌的固定位置站了起来，然后将自己放在了椅子上。 “相关资料明天会送到我那里，到时我会给您拿过来的。您真的不要紧吗？” 后面的话，欧逸凡就没再听了。他知道，当处在那片尘埃云之后的电磁波都受到了影响，那应该只有三种可能。 也许欧逸凡星和地球观测点的连线上有个洞，刚好让她的脉冲信号毫无阻拦地通过。 或是那尘埃云根本无法影响到那周边的电磁波信号，之所以接收到的其他信号波形受到了影响，那是因为发信源同时出现了某种因素，改变了它们发出的信息。 但以上两种情况的概率实在是太渺小了。欧逸凡现在宁愿相信听起来最不切实际的那种。 公主偷偷跑出了城堡，穿过了一片名为尘埃云的荆棘，走在茫茫荒原上，正直奔地球而来。 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无法观测到蓝移的现象呢？ 想到这里，欧逸凡突然觉得自己被深不见底的恐惧所包围。他不敢继续思考，也许再这样下去，他的爱人会幻化成一只凶猛的怪物，朝他扑来。 他爱她，只因她在远方，神秘地闪烁着诱惑的光。 欧逸凡就这么呆滞地瘫在椅子上，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室内。 他没注意到女研究员回来过，在叫了他好几声却没得到答复之后，草草地将一个被捏得不怎么成形的鸡腿面包扔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当阳光射进他的眼眸，他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颤。 “你还没走？”欧逸凡不经意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研究员。 “我刚过来！”意识之海中，男研究员的声音响起，“上面让我传来了死命令。” 欧逸凡愣愣地望着他。 “飞船升空后不久便出现了内乱，恐在一段时间内将停泊在这片宙域。为了保存火种，并防止行踪被泄露，所有未离开地球的焰行者，立刻进入冬眠。” “多久？”欧逸凡看了看象征着她的纸带，那脉冲信号的波形像是跳动心脏的心电图。 或许，他的心跳恐怕要先她一步平息了。 “不排除会停两百年，如果内乱平息，他们便会自行离开。” “那便让我沉睡四百年吧。”欧逸凡苦笑道。 “可以，但如果有需要，他们会把我们提前唤醒。” “知道了。” 欧逸凡想一个人静一静，看男研究员还杵在门口，想运用自己人类的权力让对方离开，却发现自己虚弱无力，难以启齿。 “还有件事，一个叫程亮的人传来了信息。” 第二百五十一章 心事重重 欧逸凡听到这名字，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殷切地盯着男研究员。 “他说，在飞船上，他看到了飞鸟的蓝色瞳孔。” 陆峰开车带着另外四人，马不停蹄地朝着西北深山的方向开。秦光从未从这个方向离开过f275。 他只知道另外两个城门，其中一个通往海边，另一个则是前往m市旧址、c23遗址公园的方向。 现在行的这条路，他甚至都没注意过它的存在。 这个方向地势变高，尽管没有经过系统的清扫工作，但不到膝盖一半的雪，陆峰的军车还是轻松碾了过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林笑妍刚出f275没多久，便开始脸色发青。她看起来很不适应路上的颠簸。 “一号天文台，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罗辑说道，双目直视着前方漫漫的雪景。 尽管这是风雪暂停的间隙，但世界上的一切都被裹成了白色的厚霜，已经辨认不清它们原来的样子。 军车厚重的车轮偶尔碰在埋在雪中的石块上，产生的震荡碰落了路边一些细长针叶的雪梢。 “我们这么着急去天文台做什么？”秦光好奇问道。 “去看一颗星星，如果再晚一些，大雪将路彻底封死，便麻烦了。” “一颗星星？”秦光想到了欧逸凡诗中的飞鸟。 “一颗几个世纪前欧逸凡发现的星星。”罗辑略带惆怅，语气中夹杂着不详的预感，“当然，他在的时候，这件事并未向我提起，我也是查阅了那些幸运遗留下的资料才知道的。” 众人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沉默不言，似乎罗辑话里的意思，像蔓延的瘟疫，扩散遍了整个车厢。 军车开了很远，远到f275被埋在了白色的视野中。 一块古朴的石碑破土而出，上面的文字竟经受住了风霜刀剑，苍劲有力的刻痕反而更加的深邃了。 a县。这是毁灭纪前行政区域划分的方式。秦光曾在相关资料中读到过它。 这里曾经也是人类聚居的小镇甸，尽管并不富裕，但也总算是有一些生人的气息。 可在那毁灭纪的风暴后，又接连持续的天寒地冻，让这块人类涉足过的土地再没留下一丝痕迹。 那……第二毁灭纪后的f275呢？他不敢去想。 尽管罗曼人告诉他们，他们的房屋能够抵挡第二毁灭纪的风雪，但他现在感觉这一切，是一个谎言中的谎言，让他无从释怀。 秦光又看向那石碑，它在他的视野中慢慢变大。石碑的远方背景下，一座黑色的倒螺旋高塔耸立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 倒螺旋塔有着扎实的根部和逐渐往上旋开的结构，最上方是一个广阔的平台，平台之上，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雪后的天光下闪闪发亮。 这便是罗辑口中的一号天文台。 与f275实用为主、社会意义为辅的刻板建筑不同，这栋建筑被修筑成了十二三世纪沙漠中螺旋高塔的模样。设计师仿佛是要告诉来访者，无论生存环境有多困难，仰望星空仍是一个文明的浪漫。 尽管这浪漫可能与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浑浊的鲜血为伴。 他们将军车停在天文台前方勉强扫出的小片空地上，踩着大扫帚留下的划痕雪印，进入了高塔内。 接待大厅中只有寥寥数名工作人员。而那些仿生人与空研所的类似，大多亮着待机的红灯，在来访前台旁一个科普展区的角落低头沉默着。 如果有游客，它们或许会依次苏醒，穿梭于低层的展览厅之间，为他们展开一一讲解。但看这阵势，已经许久未有门外汉来访了。 大自然即将动摇人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文明，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对更为恐怖的宇宙窥探一二呢？ 也许灾难不过是从大气层上打了个洞，让太空的深寒从洞中缓缓流下。 罗辑领着众人在前台打了声招呼，就被引导员乘电梯领上了顶楼。 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在电梯口迎接了他们。 “欢迎，自打第二毁灭纪的预言之后，来访的游客便断了。” 年轻人看起来与大厅内遇到的其他人不同，那些人身上有着毁灭纪前夕f275内居民普遍拥有的空虚与沉闷，而眼前的年轻人却是一种被问题困扰的疑虑感。 他给人一种并非生于这个时代的错觉，这种感觉与秦光初次遇到欧逸凡时类似。那是自小在生存环境的影响下，被镌刻进骨子里的气质。 秦光有意地望了一眼工作人员的金色铭牌，那人叫程亮。 众人跟着程亮走到楼顶的天面上，那里的积雪已经被认认真真扫干净了，纯净的黑色栏杆在夕阳的光辉下散发出独有的韵味。 “上头说你们只是来观测一颗星等为6的恒星，用游客的天文望远镜就好了，使用方法不用我教了哈。”程亮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露台围栏旁列成一排小长炮。 秦光望了望周围，这天面只是整个屋顶上辟出的一小部分，更多的上不了人的地方，一口“大锅盖”立在那里。 程亮心事重重地将他们带入了天面旁的一个小会客厅，自顾自地说道： “离星空观测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呆在这里，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晚饭。看这情况，这雪后的能见度还可以。你们来得倒是时候。要是再过两天，暴风雪再下起来，就没有观测条件了。” 众人谢过了程亮，开始在小会客厅内等到天黑。 很快，天上的群星开始如绸缎般出现在黑夜中，而这黑色的倒螺旋高塔的四壁也从下到上漏出了星星点点的光，宛若坠入人间的银河。 “它有一个编号，但世人却不记得了。从古代人对他的称呼来看，人们都叫它欧逸凡星。”罗辑沉郁地说着，开始指导陆峰和吴定良使用天文望远镜。 “它在哪儿？”秦光看着肉眼可见的灿烂星空，原本在大学中学过天文观测的他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天顶偏东的方向，你们首先要找到飞马座，在飞马座的四边形的一角发现一颗延伸出的较亮孤星，在那颗孤星的附近，大概是四边形的反向对角延长线上，欧逸凡星就在那里。”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事已成定局 秦光经过多番调试之后，终于在飞马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那颗暗淡的星星。 它在飞马座几颗亮得耀眼的星星之间，卑微地存在着，仿佛这世间的灿烂都与他无关。 他并非专业选手，在寻找飞马座的时候便颇费了一番功夫。而欧逸凡星的星等仅为6，观测起来本就颇为困难。他能一个晚上就找到，实在是幸运。 但这并非完全是他的原因。自毁灭纪发生后，严寒带来的伤疤一直难以消弭。生存成了许多人心中敏感的话题。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天文观测领域被人遗忘在了角落。 对火星和月球的地外移民探索也无法逃离这个主题的困扰。 此刻他们身处的倒螺旋塔，便是地球上为数不多的观测站之一。 秦光将眼睛从目镜上移开，随手看了一眼通讯器，发现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古总已经完成了观测，在远处的栏杆边，破天荒地掏出了一支烟。 而其他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仍在摆弄着天文望远镜。 “找到了？”罗辑看见秦光望着他，仿佛是怕搅弄到这焦虑的气氛，轻轻走了过去，小声问道。 秦光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我想错了吗？欧逸凡星还在那个位置？” “和您提供的过去的资料一模一样。” 也许是他们的低声交谈惊扰到了其他的人。他们也停止了观测。 “哎呀，不看了，没这天赋。”吴定良发泄情绪般地大声说道，“什么欧逸凡星，关我们什么事？难不成，它还会朝我们撞过来是吧？” 秦光看吴定良这般的不耐烦，心虚地看了看从室内走出天面的方向，发现程亮有些吃惊地站在了门口。 “你们观测的是欧逸凡星？” “是的，请问你对这颗白矮星有什么了解吗？”秦光走过去问到。 “多少有些了解吧，我在数年前，碰巧与欧逸凡认识，所有有些好奇。” “能与我们详细说说吗？” 程亮看了一眼秦光，却又瞬间将目光转移到了从后面跟上的罗辑脸上。 他们静静站立了一会儿，却见程亮的眼眶慢慢变红。 “这样啊！”程亮打破了沉默，用笑容掩饰着悲伤，“这几天天气还算好，我是闲着没事，碰巧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你们跟我来吧。” 程亮带着众人前往资料室。他熟练地在资料室上的货架上取下了一份观测记录交给罗辑。 “这两天，我在观测欧逸凡星的时候，发现了蓝移现象。” “蓝移？”罗辑皱着眉头，开始快速翻阅。 “对，根据多普勒效应，向观察者移动的物体散射的光，波长会变短，向光谱的蓝色端移动。”程亮解释道。 “我看你之前心事重重，也是在想这件事吗？”秦光问道。 “对，报告我已经打了上去，但却被领导退回了，说是干扰因素太多，蓝移可能是最近气候变化，大气层内的频繁对流导致的。”程亮看起来有些无奈。 “严格来说，干扰因素也不能排除，只是，你便这样放弃继续报告了吗？”罗辑皱着眉头问道。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说，欧逸凡星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正在向太阳系冲来吧？”程亮盯着罗辑说道，“现在因为毁灭纪，大家都够烦了，自身环境问题都处理不好，那还有心思去管光年外的事。” 蓝移，红色光焰，永远……秦光苦苦思索着，脑海中再次浮现了欧逸凡的诗。 “古总，在观测中出现红移，那是普遍现象吧？” “对，这个普遍观测的结果，得出的推论是，宇宙在膨胀，在这样的环境下，星体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可如果，欧逸凡星的红移本身是一场骗局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 “欧逸凡的诗，‘安知那火不是为你而燃烧’。如果有‘人’考虑到了地球上的观测者，做出了这一切的伪装，让我们观测到红移的假象。那么这一切似乎是说得通的。” “你的意思是，白矮星上存在着文明，他们正奔着太阳系而来，为了麻痹人类，通过某种手段进行了伪装？” “很有可能，欧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内心过于绝望，而选择结束了生命。”秦光被自己的猜测所感染，一时间唏嘘不已。 “可为什么现在我们又能观测到蓝移了呢？”林笑妍问道。 “事情已成定局，不装了呗。”吴定良不耐烦说出的这句话，却恰恰成了这一系列猜测最佳的注脚。 “不管怎么样，程工，你一定要继续往上汇报。我这边也会汇报的，附上欧逸凡的诗和秦光的猜测一起，千万别停下。因为这有可能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命运。” 程亮凝重地点了点头。 北风又吹了起来，夹杂着皮屑般的飞雪。那些星星开始被逐渐形成的积雪云遮挡住，荒凉的大地上呈现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看这样子，特大暴雪快要来了。”林笑妍担忧地盯着漆黑的夜空，愈发深沉的黑暗中，星光正收敛起璀璨的帘幕。 “你们今晚便住在这里，待双方写好报告之后，等待下一步指示。”程亮看了看罗辑后，说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露天的观测设备收回屋内，在程亮向领导汇报之后，安排他们住进了这倒螺旋塔之中。 欧逸凡的诗被他推测出了一部分意思，但这谜语仍漂浮在他的眼前，像一团永不散去的雾霭，抓挠着他的心灵。 上面真的会相信他们的话吗？他不敢想。甚至因为屡次抓到了蛛丝马迹而未被重视，这让他有些灰心。 他躺在简陋的床上，让寒风从刻意留了一线的窗子吹进来。他又打开了通讯器的图片管理器，反复查看着今天早些时候在欧逸凡的故居拍下的日记。 他本该不顾陆峰阻拦，坚持将日记带出的。眼前的照片，除了诗句，只有寥寥几张。 人与飞鸟，眼睛…… 秦光思索了良久，仍未得到答案，只剩本来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清晰的欧逸凡的形象，如宣纸上洒下的水渍，再次逐渐模糊不清。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最后的景象 他打算换一下脑子，准备就着这鹤唳般的风声睡下，却突然想到，自己一天都未登录burningstar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支起了身，在浏览器中输入了网址。 秦光看着全息投影中被放大的第五行星，发现上面除了末日倒计时，还可以看到它真实颜色的内部。 对那些生长在第五行星地下的植物来说，现在应该是春季。 许多暗绿色的苔藓和看起来无毒的灰色榛菇正生机勃勃地长在沼地边上，还会引来皮肤与红褐色岩层颇为相似的爬行类动物的舔食。 那些粘稠的沼地之中，一块块橙灰色的晶体孕育其中。 也许是因为菌种的不同或同样菌种在不同环境中产生了变异，这些晶体比火星上的红晶个头更大，内部也没有那么通透。 这本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万物生长的季节，所谓的末日是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呢？ 秦光正在迷惑，却突然听见周围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请各小组注意，艾格尔即将启动，艾格尔即将启动，请各小组前往避难室进行回避。” 那些第五行星人听到了警报，开始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生产工具，向着多边形大厅的一个门走去。六人见状也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一个空旷的室内，这里的墙很厚，却有着明显松动的痕迹。秦光顺着墙上的缝隙朝里望去，里面似乎有一些金属元件和电路板。 随着最后两名距离避难室较远的第五行星人赶了回来，闸门“轰”的一下关上，随之而来的是脚下一声巨大的震动，然后连绵不绝的余震开始了。 经验丰富的第五行星人立刻蹲了下来，双手护住头部，以此将震动带来的危害与风险减少到最低。 震动停下，那些人正打算拾起工具重回岗位，却被再次出现的播报声吓住了。 “各小组注意，由于紧急事态的出现，艾格尔已经上浮，请附近公民聚集到大厅，为我们的英雄送行。” 这种情况第五行星人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秦光看到了他们敦厚的脸色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最终还是离闸门最近的一个人反应了过来，他看着升起闸门外的天光，极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秦光们跟在他的身后，发现竟已经来到了地表。四周是外表因为长期在地下重构而冲撞得破破烂烂的箱体，有的已经完全变形，将混进了石砾的电路板部分暴露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紧急上浮，动力部分失去运转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些箱体像一丛丛聚落，以大厅为中心，太阳光线般地四散分布着。 更远的地方，是第五行星的荒原。暗黄色的土地，昭示着这颗处在宜居带边缘的星球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生存的可能。 更多的居民从箱体中陆续走出，他们心照不宣地朝着大厅的边缘涌来。 而那大厅中央的全息投影部分也起了动静，一个巨大的箱体从那之下“破壳而出”。 流沙的滑落完毕后，箱体的四壁被平摊着打开了。一艘大约30米长、通体洁白的飞船展露了出来。 舱门缓缓向上打开，一名英姿飒爽的女性从飞船中走出，后面跟着的队员中有男有女。 他们身着第五行星传统风格色调的灰色调航天服，而为首的那名女战士身上的着装更明亮些，呈鹅黄色。 “ur208！”周围的人看到那名女战士，立刻簇拥了上去，飞船的边上霎时人声鼎沸。 女战士站在舷梯之上，开始了离别前的最后一次演讲。 “我最深爱的同伴们： 因为白色吞噬者的到来比我们预计的要早一些，经过众人合议确定的碎星计划不得不提前进入倒计时。但在计划开始之前，我们将前往白色吞噬者，进行最后的谈判。 请原谅我的任性。 我们曾是在这宜居带边缘的弱小种族，在罗曼得天独厚日益强盛的光环之下，我们曾经选择了屈居地下。 利用不断进行重构的艾格尔来躲避邻居的侦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生存的权利。 日复一日，我们做到了，在第五行星的地下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度，而罗曼却对此一无所知。我们生性爱好和平，不到最后一刻，断不会做出这等玉石俱焚的举措。 所以请包容我现在做的一切。我并非爱我族而不深，只因更在意同伴们能够在这本就艰难的环境中活下去，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请大家立刻着手开始进行碎星计划的最后准备工作，并等待我们的凯旋。 不到最后一刻，请不要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因为，这个举动，会毁灭我们的家园，并对太阳系产生深远的影响。” 女战士的话说完，台下一片唏嘘。第五行星人含着热泪，与他们作别。 但此刻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女战士与一同前往的同伴们向亲人挥手作别后，返回了驾驶舱。 众人默默退回了最外圈。 白色的巨隼喷出了火红的光焰，缓缓升入夜空，朝着夜幕中一颗越来越明亮的星星飞去。 周围的环境切回了现实，秦光迅速拔下章鱼头，忍住“苏醒”后的不适感，继续用文字与jh003对话。 “你说这是末日，可我们并没有看到最后的景象。” “因为这段记忆，到这里就停止了。” “后来呢？白色战舰返回了吗？第五行星人的计划怎么样了？” “白色战舰再也没有返回，而碎星计划如果没有启动，那么你们看到的太阳系便不是今天的这个样子了。” “碎星计划，是推动第五行星与白矮星相撞吗？”唐静在罗辑的授意下，输入了这段文字。 “是的，倔强的第五行星人，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自己的家园被侵略者占领。在那之后，第五行星的碎片四散开来，一部分受到太阳系天体的影响，坠向了最近的火星。 其中两块较大的碎片以合适的切向速度与火星擦身而过，最终被火星的引力所捕获，成为了火星的卫星，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福伯斯和戴摩斯。 而那些炸裂开时本就拥有相对太阳足够的切向加速度的碎块，直接被太阳捕获，开始绕着太阳做着圆周运动。长此以往，变成了现在的小行星带。”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旅程 jh003将这段文字呈现在众人面前后，头像便成了灰色，直接下了线。却又像是想让众人对此有所领悟，这段文字的聊天框始终没有消失。 他们将这些文字材料整理好，又想从缓存区提取关于记忆体的影像，但检查了几遍，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今晚就到这里吧，我们获取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罗辑正宣布解散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响动。天文台的前台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我不想打扰你们，也对你们的事情没有兴趣。过来只是想和你们说一声，第二毁灭纪的前奏开始了。” 众人听闻，未等做出反应，却听见窗外的传来了一阵“噼啪”声。冰雹的影子在玻璃窗上如疾风骤雨般落下，碎裂成了粗细不一的粉尘堆积在了窗台上。 风声已经听不见了，除了突如其来爆竹般的响动，还夹杂着时不时发出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巨响。 楼内的公放突然响起：“经f275气象部门紧急通知，天文台一带迅速形成降雪云，突降暴雪，根据预测，此次暴雪将持续至少一个星期。 因f275气象条件恶劣，恐无法展开救援，请各单位做好防灾应急措施。” 这警报重复播放着。直到第四遍的时候，秦光耳边忽然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房间内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几秒钟后，通讯器外放对讲的声音传来，又过了几秒，这外放声变得越来越响，还伴随着大量信号不畅的噪音。 “程亮，带两个有点力气的人过来，地下室杂物太多，我们要过去启动备用电机。”是刚才的工作人员折返了回来搬救兵。 吴定良和陆峰自告奋勇地跟着程亮下了楼。 黑暗之中，林笑妍尝试向外拨出了求救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想来是附近的中继站发生了故障。 “看来是被困住了。”林笑妍嘟囔了两句。 随后，空研所的三人陷入了沉默。 “你们看到那第五行星末日的记忆体，感觉怎么样？”终究是罗辑先开口了。 “这是真实的吗？我不敢相信……”林笑妍说道。 “我们只能认为它是真实的。如果我们假定罗曼人有着什么阴谋，那现在的人类已经被逼入绝境，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罗辑依旧是那套说辞。 “其实看完了它之后，我有一点很奇怪。”秦光犹疑不定地说道，“就是那些前往白色吞噬者的第五行星先遣队，他们是牺牲了吗？” “即便没有牺牲，如果第五行星真的变轨冲向了白矮星，他们也已经无家可去了。”林笑妍凭空一声哀叹，望向了窗外的雪影。 “不，还有一个可以让他们存活的方法。”秦光执拗地说道，“那颗白矮星……如果上面真的存在着文明。” “可白矮星是和太阳质量接近的天体，纵然内部反应减弱、体积坍缩，其表面温度和巨大的吸引力怕是也无法让第五行星人或是什么文明在上面存活。”林笑妍丝毫没有让步。 “如果……如果他们不是碳基生命体呢？”秦光的思考明明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却又柳暗花明般地脱口而出，“机械文明？” “这实在是有些不着调了。”林笑妍摇了摇头。 “不……我不知道，只是强烈的感觉。封霞……她不是人……”秦光仿佛陷入了迷思，只是从嘴里蹦出几个毫无关联的字句。 “这问题，我们还是先放在一边吧。”罗辑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关于第五行星以及那颗白矮星，我们目前只能推测到这里了。现在我们或许要将目光暂时挪到别处。” “您是说……火星？”林笑妍立刻领悟到了。 “是的，关于赵杨遇到的那个神秘文明尼尔，还笼罩在谜团之中。他们与罗曼文明的关系我们至今没有弄明白。如果事情真如秦光猜测的那样，白矮星上存在着机械文明，那么红晶教派带走封霞，这之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秦光，先别想记忆体的事了，赵杨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回吗？” 林笑妍的话一语惊醒了梦中人。秦光顿时乱了方寸，掏出自己的通讯器想要登上burningstar。 “你别急，我只是问问，现在信号中断了。” “连上了……”秦光愣了一下，将burningstar的邀请码界面对着两人展示。 “这网站，本身也是个谜啊。”通讯器的微弱亮光下，罗辑竟如孩童般笑出了声。 秦光一通操作，顺利与xue搭上了线。 “刚才我看你在线，刚想与你说话，一转眼头像就灰了。” “嗯，遇到了些事，赵杨那边还好吗？” “他在进入基地前，请我转达了这些信息。 我们终于与孙为相遇了。她是尼尔文明的创造者，外观上看，是一个身披鹅黄色披肩、手持树藤拐杖的老年女性。 这个文明的建造工艺已经达到了我们难以想象的水平。从墙上自由伸出的各种设备、甚至是墙壁本身改变形状变成的各种设备，能在短时间内治愈伤痛的医疗设施。 用于短时间冬眠的‘基地’，改变室内环境气候的穹顶花园。这些无一不是我们人类或罗曼人难以达到的高度。 它们被设置在一个个类似小型避难所的房间内，他们管这些房间叫艾格尔。艾格尔会每隔一段时间在地下进行重构，组合出新的排列方式。 但最让我们吃惊的是他们对于光的利用。并非将光能转化成其他形式的能量，而是直接捕获和释放光子，以极低的损耗为他们服务。 哦，一直忘了说，替我们传话的女孩叫封霞，与发射中心的封霞同名，她是孙为的助手。我不知道，这对你们是否有帮助。 我们现在即将进入基地沉睡。封霞传来了孙为的观测结果，艾格尔即将迎来史上最大规模的重构，所以我们会在基地中躲过危机，直到灾难过去。 不知为何，我现在已经开始将生死看淡。如果我们这些罹难者中有人能回到地球，那我将能安然走完这也许是最后的旅程。” “就这些，你们如果有什么话，请尽快发送给我。现在地球的中继站受强对流天气影响，信号极不稳定。”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明 。“贸然冲过去在这之前，我必须确认一件事，你真的是封霞吗？”未等他们对这多到难以形容的信息点展开思考与讨论，秦光便急不可耐地与封霞开始了对话。 “我是封霞。”封霞只是简简单单回了这四个字。 “不可能那么巧的，如果你是封霞，那地球上的封霞又是谁？” “她也是封霞，不过，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误。将她带回火星，是为了弥补这个错误。” “可……我在地球上与她相处的时光，怎么可能会是个错误呢？” “那会是她、也会是我最美好的回忆。谢谢你们陪伴了她这么久。”封霞的话显得有些感性，仿佛网络对面的不是一个ai，而是一个成熟的人类女子。 秦光将通讯器轻轻丢在一旁的沙发上，显得失魂落魄。尽管他无法完全理解这对话里的所有意思，但他知道，那个地球上的封霞再也回不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振作点。”林笑妍扶着秦光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 窗外的雪下得更猛烈了。窗上的影子像老旧电视上的雪花斑，飞速在视野间划过。可屋外的声响却在逐渐减弱，只是偶尔有大宗物品倾颓的闷响出现，随后又被厚实的雪层消弭了动静。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所有未加防备的事物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它们临死前发出的哀嚎是那么尖锐而绝望，随即又被捂住了口鼻，永远埋葬于这片白色之中。 而那些对此早有警觉的事物，亦是忍辱负重地藏匿于雪堆之间，等待着下一个生命的起点。 罗辑沉吟了片刻，拾起通讯器，开始在上面键入文字。 “封霞，还在吗？麻烦请讲我们的话传递给赵杨。” “请说吧。” 赵杨和萝莉是被封霞催促着进入基地的，以至于他还有一些事一时间忘记了交代。 一阵蓝光闪过，他们从那侧开的透明门中走了出来。 避难室门头上的两盏绿灯幽寂地闪烁着。它们看起来是如此天真。但这看起来无害的门后面，受创情况也许十分严重 在赵杨进入冬眠之前，封霞将孙为对这次大规模重构的预测告诉了他。 这也让从基地中意识无缝苏醒的他产生了一些担忧。他看了看航天服上的时间，这次又过了两个月的时光。 传递给秦光的信息，对方收到了吗？他打开通讯器，里面传来一片杂音，又打开了burningstar，发现无法连接。 或许，在中继站与总服务器之间，burningstar能够实现超空间通讯，而在中继站到各个终端，依赖的仍是电磁波。 那么中继站的位置应该不远，至少在近地轨道和近火星轨道附近就有两台。 他停止了通讯请求，一时间有些踟蹰。 看到他有些犹豫，刚走出基地的萝莉直接推开了避难室的门。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看起来不如第一次重构后的宽敞，却给人尽然有序的感觉。 两边的门鳞次栉比。赵杨陆续打开查看，发现都是避难室的模样。 这次重构看起来与第一次重构一样，将相同的功能的房间分类排布。 但不同的是，这次聚合在一起的艾格尔数量上明显要多过前几次，他们在走廊上谨慎前行了许久，只是从避难室区来到了数个穹顶花园连接在一起的自然区。 他们上次途径的穹顶花园只是这个区域最小的一部分。现在他们正仿佛处在广袤的大自然中。 黑色的软质地面正在大面积地向下凹陷，一汩汩清泉从他们眼前的凹陷处缓缓流出。很快，一个一米多深的小型湖泊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萝莉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水面，所及之处立刻泛起了点点涟漪，将她金发的丽影打得粉碎。随着波纹的扩散，四周的草木也在迅速成荫。 一座座十多米高的山峰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隆起，连绵成嶂。山上的树苗开始露了头，不到二十分钟便长了一米多高。 他们眼前一览无余的庞大穹顶内，开始变得柳暗花明。蜿蜒曲折的泥板路上甚至冒出了一些石子，嵌固在上面。路两旁长出了细长叶子的野草。 当远离复杂的人事，直面这“浑然天成”的景观时，萝莉总是显得乐观过了头。 但赵杨此刻看着这番山水的景象，却皱起了眉头。 “萝莉，这些艾格尔，你有没有感觉，全都聚集在一起了？我总觉得，这不是好事。” “走一步看一步。”萝莉观察了一阵，指了指穹顶不远处的墙面的一道门。那门的闸门部分已经被拉起，透明的部分可以看到外面斑驳的土墙。 赵杨撇下萝莉，沿着所知方向走过去，发现那土墙与门之间有一些空间，但从土墙的断面看，这并非艾格尔移动时破开的部分，大约不是什么正经的路。 他走出去，在户外狭小的空间内转过身向上望去，想一睹这次艾格尔组合的真容。 这一看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本以为，一间在罗曼地下管路的更深处出现的避难室已经很让人吃惊了，而孙为的陵墓更则更是鬼斧神工之作。 但当他面对眼前几乎要高耸入云的堆叠起来的艾格尔时，突然羡慕起了萝莉的乐观。 身边超过二十米高的穹顶花园不过相当于一栋高楼的裙房。而那些避难室不过是和裙房在一起的基础部分。 在穹顶花园旁边，巨柱拔地而起，将罗曼的地下管路撞得稀碎，直接冲破了土面，通向火星的苍穹。 这是火星的白天，明亮的光照了下来，他看到了那久违的粉色天空。 这些聚合在一起的艾格尔竟如一座地底的摩天大楼，破土而出！ 赵杨打开通讯系统，惊喜地大叫道：“萝莉，快来看啊，我们竟被这些上浮的艾格尔送到了地面附近。” 他本以为萝莉听到消息会兴奋地跑出来，可对面竟传来了“啊……”的一声惨叫。 赵杨不敢懈怠，连忙跑进室内，却看见萝莉被几个人劫持着，按在了湖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对方人数众多，而赵杨不明就里地贸然冲过去，已经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内。这让他看到萝莉的情况时，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 第二百五十六章 等待救援 其中一个人转过头，露出了他记忆中的脸。 “封……”赵杨还未来得及反应，另外几人从一旁窜出，将他制服。 在这些他万分熟悉的宇航服中，他看着封寒的脸，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 “放开他们吧，赵杨……”封寒看起来清健如昔，他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子力气拉起了赵杨。萝莉也在其他人的帮扶下站了起来。 “你真的是封总吗？”赵杨突然想到那些离去的伪装者，还有秦光在哪。 这些他在梦里遇见的面孔出现在了尼尔遗迹的艾格尔中，又采取着谨慎到先发制人的举动，一时间完全无法判断。 “赵杨，你怎么在这儿，这儿……这儿是哪？”封总看起来则更是一头雾水，他身后的宇航员们，有的已经开始无法控制压抑已久的情绪。 “封总，你……你们那日在我下勤后补觉时，到底到哪去了？” “我们在施工现场作业了许久，发现了海市蜃楼。在与f275汇报之后，上面让我们撇下留守的潘子与轮休的你，立刻前去查探。” “对上封的命令我们必须服从，便将用不上的工具留在施工现场，朝那团蜃影走去。” “那蜃影距离我们比想象中的远。不知怎么的，当我们走到一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突然起了风沙。我让他们在石头后面躲避。” “本以为这场风沙很快过去，可谁知，我们突然听到了奇怪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就好像在诱发我们的睡眠，让我们逐渐失去了意识。” “当我们醒来，便是在一些直立着的冬眠装置内。我们的氧气还有富余。人却被挪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我们沿着那个冬眠室外的走廊一直走，就来到了现在这个古怪的花园。” “我们看到有人，却不知是敌是友，众人一合计决定先制服了再说。这才发现是遇到了你们。” “这么说，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你们一直都处在冬眠状态吗？” “一……一年了？怎么可能呢？我们还以为是航天服的内置程序在这诡异的地方全都出现了故障，没想到，真的过了这么久？”封寒身后的一名宇航服惊呼道。 “是啊……连梦都没有。我们在那施工现场为地基的问题争论，仿佛还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封寒重重地叹了口气。 封寒表达完内心的情绪，又看了看赵杨身边陌生的金发美女，疑惑道：“赵杨，你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边这位，我有些眼熟，是……奋进号f的船员。” “是的，我们收到的资料里有她。我和萝莉也是出来找你们，才发现的这里。”赵杨顺水推舟地说道。 “这么说，救援已经到了？你带路，我们得先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其他的事后面再说。小李，和二号基地还是没能联系上吗？” “现在信号是有些不好。我也试过了，却还是联系不上，我再试试吧。” 赵杨没有将艾格尔重构后短时间内会影响电磁波通讯的事说出来。面对眼前这帮人马，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打鼓。但是他已经想到了更好的验证方法。 他悄悄打开通讯装置，一边持续对着张总与朱武尝试联络，一边假意用对接情报来拖住眼前的人。 许是因为这些艾格尔破土而出，没到五分钟，通讯竟然接通了。 “是我。” “赵杨……你现在在哪！”朱武刺耳的吼叫传了出来。 “这事等会儿再说，我们找到了祝融号g失踪的同事了。封寒封总他们，麻烦让领导对接一下。” “哦……稍等。”朱武心领神会地转移了联络权。 赵杨将通讯装置从宇航服上拆卸了下来，递给了封寒，默默退到了萝莉身前。 “二号基地吗？这里是遇难后生还的祝融号g宇航员。我是封寒。” “封寒你好，我是遇难后生还的祝融号f宇航员，我是张麓平。” “张……你……”封寒听到这声音和对方报出的名字，脸色变得铁青。他握着通讯器的手抖了一下，望着赵杨，退后了两步。 “是我，十多年前祝融一号基地覆灭后，我们靠着火星上的冬眠装置活了下来。” “小时候，我们住在和平社区时，总是喜欢干啥？” “用我爸带回家工作的资料来折纸飞机，屁股上现在还有一条那个时候留下的疤。” “我们总是欺负的那个人叫什么？” “罗辑，那个时候他总是体弱多病，瘦瘦小小的。” “老张，真的是你？” “别慌，我还没问呢。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伪装者。” 张总话虽这么说，却已经从对方刁钻的问题中得到了证实，但他还是继续说道，“上高一的时候，你在宿舍里干了什么，让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封寒青白的老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大声说道：“首先，我们不在一个学校读高中。其次，滚！” “好了好了确认了，能把通讯器交给赵杨吗？现在情况比较复杂，解释需要时间。直接跟他说比较快。” 赵杨接过通讯器，张麓平立刻问道：“赵杨，你们现在的具体位置能确定吗？” “这次许多艾格尔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栋高楼破土而出。我们正在高楼最底端的花园区域。这里……好像是一个深坑，总之与外界相连，因为我们能看到火星的天光。” 赵杨顺手打开了地图，发现它竟恢复了功能。此刻，那些蓝色的线条显示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罗曼遗址。 “哎，等等，看地图……这坑……居然在罗曼遗址中？” “知道了，我们发现了这个方向的响动，正在前往查看的路上，没想到，你们就在里面。” “我看了下，周围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那些巨兽已经停下来了，你们路上还是小心些。祝融号g的宇航员们看起来状况不太好，只能在花园区域等待你们的救援。” “放心吧，我们带了多余的物资。” 赵杨将导航信息发给了张总，开始对封寒讲述这近一年来经历的种种。 一个小时多后，救援赶到了，是祝融号f的全员出动。两个老头子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第二百五十七章 形式具象化 “你们这么快？怎么下的这坑？”赵杨惆怅地望着这些，“几个小时前还在施工现场讨论基坑问题。”的生还者，一时间还真有些羡慕。 “就按照你发的导航走的，这建筑高耸的部分与坑边接邻的地方伸出了连接的机械桥，我们从那里进入了高楼的中段，然后乘坐电梯下到了最底端。通过了避难区，便来到了这里。” 朱武说完，也加入了为生还者更换补给和处理装备破损的队伍中。 从赵杨的宇航服检测到的周边数据来看，穹顶花园的气压与空气成分与地球的环境相当。这样的情况下，一些生还者干脆褪去了残破不堪的宇航服，换上了新的套装。 在处理完了这一切后，他们开始讨论去留问题。 罗曼的避难室虽然可以装下这么些人，但多少有些拥挤。 朱武告诉众人，自赵杨跌落至更深处后，由于艾格尔的活动日益频繁，地震总是时不时的出现。 那本就是掏空的罗曼地下水路，现在已经坍塌得残破不堪了。整个罗曼遗迹的地表愈发难行。 朱武提议绕开二号基地的叛徒，直接向快要到来的科考船求救，但二老却不约而同地反对了。 上一批从地球上远道而来的人竟控制了整艘飞船，这多少可以看出，地球上的分歧，大约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 萝莉觉得可以利用艾格尔上的冬眠装置跳跃时间，观察一下情况的发展，却又被赵杨反驳了。 艾格尔停留在地表附近是他们的幸运，若是再回到幽深的地下，恐怕连电磁波也无法再见天日。何况，孙为虽然看不出明显的恶意，但其目的，仅凭现在的情报，仍然难以理清。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一时间难以统一意见时，封霞的通讯接入打破了僵局。 “赵杨，总算连接上了，我带来了f276的消息。”公放中封霞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 “古总他们怎么说？” “只有一句警示，‘逃吧，带着你们身边能够相信的人，想办法逃离火星，回到地球’。” “可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封霞，这次艾格尔历时这么长的大规模重构，意味着什么？” 封霞没有解释，只是留下一句话，然后匆匆切断了通讯。 “我们在顶楼等你们。” 罗辑将这消息传达给封霞后，凝望着窗外雪的剪影，握着通讯器的手缓缓垂下。 林笑妍将秦光安顿好，走到了他的身边。 “罗总，怎么判断的？” “这是孙为与jh003留给我们最后的启示。从赵杨的留言中，我们得知，覆灭的第五行星文明在火星上以更高级的姿态再现了。 而第五行星已经在碎星计划中已经化为了小行星带，那么，只有一条线索指向了现在的情况。” “前往‘白色吞噬者’谈判的ur208带领的小队？” “是的，你也注意到jh003向我们展示的记忆体中‘谈判’这个词了。这也许间接证明了，‘白色吞噬者’上存在着文明。至少，也是如同罗曼人一般的文明覆灭的遗民。” “还有ur208和jh003的名字……” “是的，我们可以大胆地推测，jh003也是那次前往‘白色吞噬者’的小队一员，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burningstar的创建者。 从这网站的信道和实时通讯技术来看，他已经掌握了远高于太阳系文明的科技水平。” “是从‘白色吞噬者’上得到的技术吗？” “你认为，一颗需要第五行星文明前往谈判的星球，科技水平又高出太阳系文明不止一个量级，平白无故地获得那些技术，可能性有多大？” “您的意思是，‘白色吞噬者’捕获了第五行星前往谈判的小队，并对他们进行了改造？” “这也是唯一说得通的方式了。也许在碎星计划后，他们因为某些原因，又被送了回来，只是经过改造的他们所代表的不再是第五行星，而是‘白色吞噬者’。” “对，我想起来了，在与jh003的交流中，我发现他有时候真的像一个ai，许多问题无法正面回答，像是被设置了权限。” “这就对了，只是这条线就先推测到这里，毕竟再往后，我们没有依据来支撑了。接下来便看看这条线索分出的另一条枝桠。” “您是说ur208？” “是的，如果jh003是谈判小队的一员，那ur208生还的概率也是有的。或许，她被‘白色吞噬者’文明改头换面，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 “孙为。” “并不确定，孙为有可能是她，也许另有其人，但恐怕都与第五行星文明有着密切的联系。 从记忆体影像中，我们看到了为了躲避科技更为发达的罗曼文明的探测，而修建于地下的艾格尔。在赵杨的讯息中我们得知，同样的装置也出现在了火星地下的更深处。” “而且通过赵杨的描述，感觉那些艾格尔融入了更强大的科技。” “这也是‘白色吞噬者’文明将部分技术授予第五行星遗民的证据。但根植在孙为心中、有关故土的记忆大约没有被抹去。 这份也许还存在着的情感，将她所接收到的科技，以这样的形式具象化了。” “可通过这些我们能知道什么呢？”林笑妍陷入了混沌的迷雾中，如在茫茫雪地上一步一个坑艰难前行的人，既步履维艰又找不到方向。 “我们再次将视线转移，先不盯着先遣队这条线索。 我有一个疑惑，以第五行星文明当时的科技，你觉得那个星球的人能够确定，朝他们飞奔而来的‘白色吞噬者’会对这颗星球做什么吗？” “应该是不行的，我在jh003为我展示的第一个记忆体中得知，比第五行星综合科技实力强的罗曼人，尚且对碎星计划产生的流星雨没有什么防备，何况是第五行星了。” “话虽然不能太绝对，但文明间的科技树总会有所侧重。我想，第五行星人也许只是观测到了‘白色吞噬者’将会到来，正如现在的人类一样。 那飞鸟在最后的时刻露出了蓝色的瞳孔，但却并不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产生深远的影响 “您的意思是，‘白色吞噬者’远道而来，不一定是为了毁灭第五行星？” “为什么不可能呢？我们再结合前面先遣队的线索来看，如果它只是为了毁灭一个文明，那么当时的太阳系至少有两个存在的文明。 而地球的文明很可能处在萌芽阶段。那么为何白色吞噬者不一次毁灭呢？” “难道它是想……”林笑妍好像悟到了什么，嗓音也变得尖锐。 “在所有的记忆体和观测资料中，我们没发现欧逸凡星有任何行星吧？那么它的目标，为什么不可能是将行星捕获呢？”罗辑冷笑道。 “这太夸张了。”林笑妍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颗存在着文明的恒星远道而来，竟是为了捕获行星？” “还有一个推测可以作为旁证。在第五行星人不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采取了玉石俱焚的举动后，那么白矮星上的文明，为了防止这件事再次发生，会怎么做呢？” “派人监视……” “我们可以猜测，欧逸凡星如果是在宇宙间流浪的恒星，但在银河系中央几个黑洞及其他天体的作用下，依然以一定的轨道运动，而这条轨道，也许通过了太阳系。 这星球上文明，可以利用星球上的资源对轨道做出一定的调整，来保证经过太阳系的时候，能够捕获一颗行星。 罗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白色吞噬者’和欧逸凡星是同一颗白矮星，实际上我们一直以此为基础推测。 那么它上面的文明在经历了一次捕获的失败后，定然会派出观察者，然后通过超空间通讯技术随时掌握这个逐渐远离的星系的动态。” “您的意思是，ur208和jh003，在完成了改造之后，回到了太阳系，一直监视者宜居带的行星？可它们为什么不派机械造物呢？那样更忠诚……” “也更死板，如果它们的ai达不到一个较高水平的话，但话说回来，我认为它们已经达到了那个高度，以某种形式……何况，你怎么知道，派回来的就不是机械造物呢？” “你是说孙为和jh003，其实是……” “结合了。根据我对我们能搜集到的信息来分析的话。” 罗辑说完，似要让这疑窦丛生的气氛冷却一下，稍微将谈话暂停了。只剩又刮起的寒风卷起了满天的飞雪，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秦光坐在了床边，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分析，却又惊觉程亮站在房间门口，也在认真的听着。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罗辑回过头，对着程亮笑了笑。 “一大半吧，总归能理得清头绪。” “这些话恐怕说出去也没人信。”罗辑自嘲道。 “我信，请继续分析下去。” “行，我们这是猜测到哪了？观察者对吧！我们可以放下jh003和孙为原本的身份，如果他们真是‘白色吞噬者’的观察者，那么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其他的任务吗？” “孙为在火星的地下建造了那些艾格尔，而jh003……” “很明显不是吗？”罗辑笑道，“我们原以为‘燃烧星球’是形象地指代了火星，可如果是原意呢？白矮星尽管是恒星中后期的产物，但温度可不低。” “还有我一直想不通的一点，那网站的网址wpw.burningstar.org.rg。前面的都没问题，就是这最后的‘rg’，始终不明白其中的含义。”秦光插话道。 “redgiant，红巨星？”林笑妍灵光一闪，好似发现了新大陆般说道。 “恒星燃烧的后期，白矮星的前身，这恐怕是jh003在他的权限范围内给我们最接近的暗示。 他接收到了白矮星文明的指令，利用burningstar的ai模拟培养功能来和人类进行互动。” “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秦光疑惑道。 “还是回到第五行星人驱动母星撞向白矮星的那一刻。自那时起，白矮星文明从中吸取了教训。为了在捕获之前不引起被捕获星球上文明的恐慌，进而采取玉石俱焚的举动。 便采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期望被捕获的文明能接受这种人类与机械并存甚至是融合的社会形式。” “这个猜测也印证了您之前的另一个猜测，那便是孙为和jh003被改造之后送回了太阳系。 它们在这里应该已经很久了，拥有远远超出人类的寿命。至少，我现在还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林笑妍叹了口气。 “所以在分析完jh003和孙为除了监视之外的行动后，我们来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白矮星经过太阳系时要捕获一颗带着文明的行星，那么会是哪一颗呢？” “火星文明曾经的科技水平相对较高，但人口已经所剩无几，从您刚才的猜测上看，白矮星在捕获行星的同时，却没有伤害原住民的想法。” 秦光分析道，“而地球则相反，虽然经历了毁灭纪，但因为土地恢复运动的影响，人口和生产力正在稳定回升。只是科技水平距离几乎覆灭的罗曼文明，还有很大的距离。” 他说到“科技”一词时，声音不由自主地变轻，似在有意地回避着什么。 “然后是孙为与jh003的行为。”林笑妍接过话头，“孙为以艾格尔的方式重构了新的文明基础。 而jh003则通过burningstar开始对地球人催眠，而封霞也在此时觉醒了。这……两个都有可能啊？”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个举动正好对应了两个文明的不足。”一直旁听的程亮竟能跟上节奏，他插话道，“建造艾格尔，我们姑且把他看成庇护所好了。 保护的正是罗曼文明为数不多的种子。而burningstar则是为了应对人口众多的地球文明可能犯下的集体性错误。 重蹈第五行星文明的覆辙。同时ai的觉醒——如果到了一定程度，也将会对人类科技的爆发产生深远的影响。” “没错，两者都有可能，但能让我确定白矮星目标的，是一件事情。” “封霞在罗曼人的主导下，他们将这个‘错误’收回了。”早已察觉到答案的秦光，终于直面了内心的恐惧。 林笑妍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搂着他的肩膀，将快要被这世上寒气所消耗殆尽的余温传递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最邪恶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罗曼人已经与白矮星文明合谋了？”程亮吃惊道。 “看这情况，八九不离十了。而且，他们现在已经从地球上带走了一些‘人口’。” “这事，我们得立刻汇报。” “当然要汇报。这是在与外界联络恢复后的第一时间要做的事。但能被采纳的希望真的不大，除了因为我们通篇只是猜测，还有那些断断续续的证据。 比如记忆体，许多都无法留存。也许最后，这只会沦为一个无声的警告。何况现在，舰队距离预定登陆火星只有一个多月了。” 罗辑话未说完，陆峰和吴定良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古总，我们与联络上了！对方传来了一些资料，指名要你看看。”陆峰将一沓厚厚的打印纸扔在了床上。 罗辑走过去，拾起了其中一张纸，发现上面是一些天体的观测数据。 “这是什么？”秦光看着铺在了床上的纸，问道。 “这是欧工临终前正在运算的东西。” “欧逸凡星的吗？” “不，是飞马座方向上，不同距离的其他天体的。虽然天文观测不那么被社会认可，但也总算有了些发展。 目前，已经能通过一些手段确认三四十星等的天体了。而欧工死前一直在对它们辐射的电磁波进行运算分析。” “他算这些是有什么发现吗？”林笑妍拿过秦光手中的资料纸，扫了几眼。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用自己的方式，间接‘观测’到了欧逸凡星的蓝移。”罗辑道。 “上面的感觉也是这样的。这个观测结果让欧工最后的幻想破灭了，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罗辑听罢陆峰的话，有些激动：“上面已经开始怀疑那颗星星了吗？快，我请求与领导通话。” “您这边随时都可以，只是古总，上面还让我传达，f276已经与舰队失去了联络。” 罗辑颓然坐在了床上凌乱的资料中，一些遗憾，却竭力保持着平静。 “您还有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您。”陆峰在资料中找了一小会儿，拿出其中一页递给了罗辑。 这页纸不过是计算书的一部分，没头没尾，并不特别。只是那成串的字符中，夹杂着一截中文的字段。 “欧逸凡的遗书，被巧妙地隐藏在了大量的资料之中，直到最近才发现。” 罗辑颤颤巍巍地接过了纸，一旁的秦光识别出了上面的文字： “我走了，只因深渊的火光不再为我闪烁。现实于我而言太过残酷。如果你们于星丛中看到一朵突然绽放的玫瑰，不要怀疑，那只是虚构的幻影。 但我很怀疑你们会害怕这幻影终将变成残酷的现实，所以我选择隐晦不言。我将真相记录于此，只因我曾爱过那颗流浪的星星，由此留下一个纪念的墓志铭。 飞鸟终将飞入深渊，带着红色的瞳孔与旁观者眼中的红色火光。永别。” 一行人在中断了与封霞的联络之后，赵杨根据地图，在穹顶花园相邻的一个房间内、艾格尔大厦的底部，找到了一个翼龙徽记。 祝融二号基地的生还者们心中尚有些疑惑，但在他们全部走进这房间时，脚下的地板轻轻震动了一下。 未等他们将积压在心中的抑郁说出口，房间的地板便开始平稳而快速地向上升，穿过天花板上一个又一个如漩涡般自动打开的洞，将众人向顶楼送去。 “请相信我们，有什么问题，一会儿再说。现在，似乎已经刻不容缓了。”看着周围的楼层如擦身的列车般消失在脚下，朱武对新加入的生还者解释道。 电梯终于停稳在了一个三面都是透明墙体的房间内，从这观景视野极佳的位置，可以很轻松地将除却曜日塔之外的罗曼遗址尽收眼底。 平视的方向仍能看到这巨坑的红砂岩壁，但赵杨怀疑，如果孙为愿意，她可以将这艾格尔组成的巨厦升得更高，直到通向火星的云霄。 他们的面前唯一实心的墙体上只有一扇闸门。那门仿佛刻意做旧，有着大量常年与岩体碰撞的凹陷与擦痕，象征着地底无尽岁月中积累下的苦难。 门边有一个失去了光彩的翼龙纹饰图样。 就在众人围着闸门，不知如何继续向前时，那门开始缓缓向上开启。 门后是一个十五米见方的空旷房间。与赵杨所见过的大多数艾格尔一样，里面只有光滑的四壁。与闸门正对的墙上，绘制巨型的徽记。 孙为与封霞小小的身影，埋在了这面高达六米的徽记墙的阴影中。 仿佛是感应到了众人的陆续进入，房间内的灯光变得明亮，直到他们能看清孙为鹅黄色斗篷之下，一张普通人类女人的脸。 “你是孙为？”与孙为第一次见面的封寒朝着对面的墙上问道，“为什么突然说可以帮助我们，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孙为没有立刻回答。封霞搀扶着她，走到了房间的正中，众人半圆包围的位置。 她看了看实心的墙体，上面突然变成了一个显示屏。屏幕上是连成一片的“祝融二号基地”。 “还有些时间，权限也因为进度放开了些，坐吧。”孙为的话音刚落，众人身后的地板上伸出了一截截八九十厘米高的银色墩子。 它们的高度根据前方宇航员的身体比例做出了不同程度的微调。 赵杨驾轻就熟地坐下了。其他人见状，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番后，方才坐稳。他们盯着眼前的老年女子，等待着她的开口。 “许多年前，在太阳系的边缘、当时火星轨道的外侧，有一颗具有地底文明的行星。而她只是这文明中普通的一份子。 有一天，这文明中的占星者通过‘星丛法则’突然发现，一颗长期被忽视的白矮星正在向第五行星奔来。” “根据占星者的观测，他们发现这颗白矮星上竟然有文明的痕迹。而它的目标，直指的是他们的母星。他们给它取了一个我族中最邪恶的名字，‘白色吞噬者’。” “当这些事被公之于众后，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为了躲避罗曼文明的探测而长期屈居于地下的第五行星人，对这不算十分完整的观测结果，却声量统一地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第二百六十章 显得如此仓促 “无论对方想对他们做什么，一定要保住最后的荣耀。意志坚定的第五行星人很快便做了决定。就在群情激奋的时候，大姐站了出来。” “大姐是第五行星人的英雄，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在顷刻间，便会被这狂热的潮水所淹没。 大姐对所有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白色吞噬者’上存在着文明，而他们对对方的想法还一无所知。 离那颗白矮星到达太阳系还有一段时间，大姐想组成先遣队，前往那个流浪的星系，与那之中文明进行谈判，阻止最坏的事发生。” “人们虽然没有什么反对，但对于这样将自己平白无故送入敌人的怀抱，一时间也噤若寒蝉。先遣队的建立费了一番工夫，但也正因如此，资质平庸的她终于走到了大姐的身边。” “末日的倒计时开始了，一切都显得如此仓促。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向自己的亲人告别，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跟随大姐进入了象征最后希望的白色羽翼。” “前往白色吞噬者的路途短暂而又漫长，大姐告诉其他队员，如果对方真的有意愿进行谈判，那么便会在飞船泊入白色吞噬者的轨道后，派出智能体与先遣队会面。 根据飞船的观测数据显示，白色吞噬者辐射出的热能远小于太阳，所以在一个较近的轨道被吞噬者捕获，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那……如果白色吞噬者的文明没有现身呢’？她问。而她在说出这样的话后，只是看到，大姐盯着飞船外无尽的幽垠，沉默不语。 但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太久，白色吞噬者的轮廓在飞船的屏幕上已经清晰可见了。那是一颗并不算太明亮的恒星。 根据观测数据表明，它的体积只有太阳的十分之一，但质量通过引力计算，足足有太阳的1.36倍。” “她望着屏幕上那如第五行星卫星般皎洁的轮廓，一时间有些失神。‘回到你的工作岗位去’，大姐的命令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只能恋恋不舍地再望了屏幕一眼，灰溜溜地回到了白色羽翼的尾舱，一个不需要太高的科学素养即可胜任、却不可或缺的岗位上。” “让白色羽翼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在她回到工作岗位后不久便发生了。他们距离白色吞噬者还有一段距离。 但主控制区的仪表盘却突然接到了从那巨兽方向传来的电磁波信号。那不是来自异星的友好问候或是劫难，那是足以让白色羽翼支离破碎的死亡信号。” “‘所有船员，即刻脱……’大姐的话还未说完，通讯便在一瞬间中断了。她在意识到事情不对之后，立刻冲入了旁边的逃生舱，快速坐了进去。 按下了3号逃生飞艇的脱离按钮。而其他船员并没有那么幸运，由于距离逃生舱太远，逃生飞艇中的她再未见到任何飞行器从白色羽翼中弹出。” “她的逃生艇沿着飞船行驶轨道的四十五度角向远离白色吞噬者的方向弹去，白色羽翼的轮廓在她的泪眼中越来越小。 就在她弹出的十秒钟后，这艘集结着第五行星最高智慧的结晶体在爆裂的火光中分崩离析。” “这似乎是一种定向而精确的波，像在十公里外用枪射杀一只横穿道路的蚂蚁。 也正是因为三号逃生艇弹出了白色羽翼的预定轨道，才让这叶大海中的扁舟在这场技艺高超的杀戮中幸免于难。” “但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就在她萌生出是否暂时安全的想法的时候，却见逃生艇的仪表盘同样失灵。 不需要从狂乱跳动的数据中得出结论，只是自身的感受就可得知，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正将这叶孤帆连同折翼的残骸一起，向着白色吞噬者的方向卷去。” “就这样，那女孩在这黑色大海激起的漩涡中，向那团白色的光飞去。在惊恐与绝望中，她失去了意识。” 孙为再次望向了墙上的屏幕，那初具规模的房屋群落上，有许多阴影掠过，像成群的候鸟，飞越无人的村庄。地球科考舰队在不远处的荒原上接连登陆了。 “她苏醒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个透明的泡中。那泡泡大约只有一个卧室般大小，里面什么都没有。 透过球面的墙体，她最先看到的是白色吞噬者巨大的轮廓。这是一颗暗淡的白矮星，散发的光时断时续，像是一个迈入暮年的病人。 她身处的泡泡，正在白矮星的牵引下，围着它缓慢地公转。 泡泡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她身处其中，并未感觉到炎热或是寒冷。这里面自成气候，宛如死亡深空中被隔绝出的一个朦胧梦境。 但她知道这不是梦，目光所及的不远处，另一个泡正湮没在白矮星的光芒中。 她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一个穿着第五行星航天服的男子，仍在泡中不省人事。他应该是白色羽翼随从舰的成员，她对他有印象，却记不起他的名字。 是有人救了他们吗？她望向白色吞噬者。在它的身后，一颗更为弱小的星星在远方闪着微芒。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突然从白矮星的方向飞出了许多小型的飞行器。它们甚至比泡还要小一些，有着漆黑的金属外壳和灵巧的体型。 它们从泡的前面掠过，或是围绕着泡做圆周运动，她甚至能捕捉到它们精良复杂的内部结构。这些蚱蜢一般的飞行器内是没有人的。她的心中暗自感叹。 但紧接着让人更为惊异的事发生了。伴随着越来越多的‘蚱蜢’从白色吞噬者方向飞来，那颗恒星突然发出了一道数倍于它本身光芒的耀眼光柱，朝着她所在的泡方向飞快地直奔而来。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但十多秒过去了，她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看到那道光柱像流动的铁水，沿着泡的外侧边缘，开始将泡整个包裹住。 泡变成了一个密封的光茧，她沐浴在了充盈的光芒里。冥冥之中，一个洪钟般辽阔的男声在她脑海中回响。 第二百六十一章 死亡埋葬 ‘刚才智脑读取了你的记录，发现你们的文明存在着十分危险的想法。’ ‘你是说碎星计划？’她的脑海中冒出这样的想法，却又像是要被防止窥视一样，拼命想要从心中抹除。 ‘没必要，智脑能观测得到。’那男声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暴露在荒原中的逃难者。 ‘请你以低熵体的身份，向母星传去信息，请求他们停止计划。智脑向你保证，尼尔比斯并非是为了毁灭你们的文明而来。’ ‘可为什么要利用我？第五行星在你们面前，不过是一只蚂蚁。模仿我的身体特征，做出回应并不是难事。’ ‘很遗憾，智脑做不到。因为界的存在，我们无法对低熵体文明产生直接的介入。智脑可以通过电磁波传送信息，但对于多疑的低熵体文明来说，这只会造成更大的猜忌与恐慌。’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因为你本该陨落的生命，以及你的打算以死相搏的文明个体的命。’ 女孩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要怎么做？’ ‘智脑会把你送往第五行星的近地轨道，在那里你将与母星进行联络，然后回到星球上证实你的身份。’ ‘我想我可以做到。’ 她的话说完，四周却陷入了沉寂。一分钟后，那声音才重新响起：‘不必了，智脑观测到了第五行星的位移，看样子，你的文明已经对你们失去了最后的信心，提前开始了计划。’ ‘这……如果我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行星已经脱离了轨道，正向尼尔比斯前进。’ ‘可以避开吗？’ ‘无法捕获，可以避开，但智脑选择让尼尔比斯将进入第五行星偏离的轨道，与之相撞。’ ‘什么？你们怎么能……’未等话说完，她只感觉拥抱她的光茧开始褪去，化为了游离的光，四散在了黑暗的深渊中。 而她也因为承受不住重新出现的深空的恐惧，一时失语，再次晕倒过去。 女孩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白色羽翼之上。这一切难道只是梦吗？她从起居舱的睡袋中挣扎而出。 白色羽翼号上极其的安静，其他船员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直接朝着驾驶舱飘去。 ‘大姐？’舱内站着一个身着宇航服的背影，她连忙上前，却惊觉对方并非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又见面了，这恐怕是我们的第一次面对面的交谈。’男人转过了头，一脸病恹恹的样子，“jh003，我的名字。” ‘我……’她犹豫了一下，‘我们这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不是梦。大姐已经不在了。’ ‘可这飞船……’她疑惑地环视着白色羽翼号内的环境。这周围的一切她是那么的熟悉。驾驶舱的一面墙上还有她偷偷写下的字。 ‘他们复刻了它，我们现在，已经快回到曾经的母星了。’ 她听见jh003说到了‘他们’，脑海中浮现出了‘尼尔比斯’。她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四个字。 ‘他们对我们设置了权限，’jh003故作轻松地说完，伸出了一只手。那被航天服包裹住的部分突然从内部被切割开来。 那是jh003的手腕上生出的刀刃，将仿生的外皮连同航天服的布料一分为二。 他的手腕脱离了本体，露出了金属的部分。锋利的旋刃倒吊而起，像一个螺旋桨似的，打着旋儿，在失重环境下拉起了下方脱去仿生皮后的金属骨骼手掌。 “你……那我……”女孩一时间惊讶地不知如何说起。 “一样的，他们把我们与机械融合了。只有意识还是我们，却也像仿生人一般，被下了多道权限口令。就比方我们现在说不出那个名字。”jh003叹了口气，“只是你别再尝试了，相对这漫长的时光，我们的资源其实相当有限。” 女孩没再说话，转头望向外面的世界。 由许多陨石碎片构成的圆环在空间内漂浮着。 那是它的尸体，分崩离析后环抱了太阳系。 ‘我们到了。’jh003轻声说道。” “后来，女孩与jh003还是分开了。他乘坐着小型穿梭机离开了白色羽翼，驶向那片废墟。 而她则在飞船的自动操控之下，根据智脑的指令，变轨前往那颗让她曾经的文明避之而不及的红色星球。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秦光看向那显示屏，红晶信徒和科考队的成员们陆续踏上了这片荒芜的土地。他们中的许多进入了二号基地周边的建筑群。 另一些则在奋进号f驻守宇航员和罗曼人的指引下，朝着深坑的方向走来。 孙为沉默了一小会儿，继续进行讲述。 “她登陆火星时，发现罗曼的城市内到处都是陨石坑。燃烧的硝烟已经停了，但在地表再也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红色的风沙侵蚀着文明的遗迹。或许未等那些仍在自动运作的工程车停止，这城市便会被死亡埋葬。 她利用尼尔比斯的地下扫描装置，发现在城市下面的冬眠舱内还保存着这文明沉睡的火种。与其说是火种，不如说是在漫长的睡梦中走向灭亡的灰烬。 他们的冬眠装置被设置了最长的时限，也许到了一半时间，便会因装置的年久失修、或是因日益频繁的沙暴让地下管路坍塌而停止工作。 但这些意外在她的掌控之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智脑告诉她，她需要在跨越万年的时光中，根据罗盘的指引，每隔一段时间苏醒照看，不要让火种熄灭。 在最初建造的艾格尔中，漫长的冬眠开始了。最初，她每隔几百年醒来一次。但在罗盘的刻度逐渐发生变化后，被唤醒的频率开始变得频繁了。 从几十年，最后变成了三五年。而苏醒的时间也开始变得很长，由一刻钟、几天、几年、直到最后的三五十年。 在冬眠舱之外，她的皮相也会老去。所幸生体组织修复的材料还算充足，在需要冬眠的时间里，她便进入冬眠装置，利用里面的苏生系统，恢复自己的外貌。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说出理由 只是她没法修复的，是那随着时间与日俱增的沧桑感与袅袅升起的孤独。纵然她的行为受到了智脑的约束，身体上也经过了改造，但人类的情感部分却被意味不明地保留了下来。 就在她迷茫的时候，智脑告诉她一个方法，将神经细胞的一部分切出。 为了保证物种个体生存的连续性，这往往是最难变异和分化的部分，然后将它与义体结合，制造一个自己的分身体。” 秦光看了看封霞，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不起波澜的湖面，似乎对此并不感到吃惊。 “但这也是有代价的……”孙为轻笑道，“在制造出了分身体之后，她的记忆出现了一部分缺失，若不是分身体将自己的部分与她分享，恐怕，她便永远失去它了。 只是在听分身体讲起时，仿佛那并非自己的事，而是来自遥远时空中的陌生人。她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十多年前，她接到了智脑的指令，开始扩展艾格尔的地下部分，使它能组合成规模庞大的地下城。 尼尔比斯的最高领导者告诉她，白矮星很快将会重新回到太阳系，再度展开当年对第五行星的计划。 火星或是地球？两者的文明对于尼尔比斯而言，都是存在的。尼尔比斯需要的是一个ai已经具备苏醒迹象而人口充裕的文明。 根据智脑对规律的总结，当ai开始苏醒后，生命个体的dna中也将开始逐渐变异，使之满足与机械结合的条件。 而人口数量，则是保证在尼尔比斯捕获行星的过程中，有足够多的个体存活。这能让他们在经历这场灾难之后，在尼尔比斯的帮助下，拥有重新发展与繁衍的可能。 相对于人丁稀薄的火星来说，地球显然是个成功率更高的选择。智脑也是如此认为的。只需要将与机械结合成功的智能复制一份，传送到仿生人技术已经初现萌芽的地球上。 就像一滴浓到不能再浓的墨水滴入一片澄碧的大湖，在未来千百年间，整片湖水将会完全染成大海的颜色。 于是她让分身体行动了。尽管这个复制体没有与神经元结合，并非真正的高级人工智能。但它就像寻找猎物的水蛭。 一旦人类露出了名为苦难的伤口，便会无声无息地潜入其中，进而繁衍壮大。 与此同时，由jh003主导的burningstar也开始运作，为地球人提供模拟ai养成的聊天室，借此减弱人类对ai的抵触心理。 以此防止他们在窥知一二后，如第五行星人一般，采取过激的举动。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有一天，分身体跑到面前告诉她，自己有了名字——‘封霞’。 她吃惊地望着封霞，但封霞却像一个顽皮的孩童，开始对我讲述她从复制体记忆中提取的地球上的种种遭遇。 那是一颗被白雪覆盖的星球，生命在积年不化的雪中艰难延续，却日渐繁衍壮大。她时常听见风吹过树枝的声音，似乎闻到了雪松木的清香。 她想去看驯鹿，但‘父亲’告诉她，那需要翻过被冰完全冻结的高山，前往更北的地方。 她听着封霞兴致勃勃地描述，一时间有些晃神。原以为自己在智脑权限的束缚下，连心都已经与机械融为了一体，但那从第五行星出发，前往尼尔比斯的记忆，竟又突然在脑海中复活。 望着封霞天真无邪的模样，她这才惊觉原来对方是以她少年时期的记忆分离出的结合体。她突然感到害怕，如果尼尔比斯真的带走了地球，那封霞的笑容将永远蒙上阴影。 ‘智脑’的命令一定要执行。当她开始打退堂鼓时，权限枷锁禁锢住了她的行动。鬼使神差地，她唤醒了冬眠中的罗曼人。 ‘我知道，罗曼文明毁灭于一场流星雨。’在罗曼人惊异的目光中。 她这样对乔瑟说道，‘我还知道，你们是罗曼的火种，一直在冬眠中等待着太阳系环境的稳定，最后出来重建你们的文明。’ ‘但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罗曼的毁灭源于白矮星对第五行星捕获的失败。现在，白矮星上的文明决定，下一个捕获的目标是地球。 无论对地球的捕获是否成功，按火星的体量，也一定会受到白矮星经过时和带走地球后引力变化的影响，你们的文明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 与一旁或是怀疑、或是恐惧的罗曼人不同，那个叫乔瑟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现在的太阳系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上，也并非一定要带走地球不可。火星上依然有着能够满足尼尔比斯需求的大部分条件，只是缺少愿意跟着它走的足够人口。’ ‘这还是会毁灭罗曼仅存的火种！’另一个罗曼人看着她，像看一个毁灭世界的恶魔。 ‘这点你们大可放心，自从接到了智脑的指令后，我便在原有艾格尔的基础上，建造了更多的艾格尔和曜日塔。 前者将保护你们在捕获的过程中最大程度的幸存，而后者则会在适当的时机开始运作，通过收集光，为地下城提供充足的能源。在那之后，尼尔比斯会为你们提供一切生存与发展的环境。 考虑一下吧，就算没有尼尔比斯，你们的文明也活不长了。这反而是你们能够活下去的最后机会。’ ‘成交。’乔瑟不顾身后的人声鼎沸，坚定地说道。” “在与罗曼人做了约定后，她开始向智脑进行报告。 ‘说出你的理由。’智脑的声音总是那么冷冰冰的，是她无法到达的深渊。 但凝望这深渊，她仅用了几句话就把智脑说服了。 ‘或许，将捕获目标改为火星，采用从地球移民的方式补充人口，在难度上要比直接捕获地球后进行ai渲染要麻烦一些。 ‘可如果这次直接捕获地球，那么火星上的文明也将消失殆尽，尼尔比斯在万年后将无法进行下一次捕获。 ‘何况，现在罗曼人已经苏醒。他们会是不稳定的因素，也许会为了自己文明最后的延续，做出一些阻碍尼尔比斯的事。’ 她的话音刚落，那洪钟般的声音立刻响起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格外的遥远 ‘智脑知道是你唤醒了罗曼人，但他们的力量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你用他们来裹挟尼尔比斯是没有用的。 ‘就算这次捕获地球的过程中摧毁了罗曼文明，可尼尔比斯会从火星的另一侧进入太阳系，在引力的作用下。 火星将会重新向太阳系宜居带的中心轨道迁移。或许再过个上百万年，播种文明会再次出现，为这颗星球带来新的文明。’ ‘不过你说服了我，尼尔比斯需要立刻捕获行星，已经等不了上百万年了。” ‘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尼尔比斯也许在太阳系文明的眼中是一颗流浪的白矮星，但目前它并不是在流浪。在这银河系的郊原上，存在着一个黑洞，尼尔比斯途径此地时。 被这个突然形成的黑洞捕获了，而它轨道的一部分正好位于太阳系内。这次意外对尼尔比斯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智脑只能通过捕获轨道附近的行星和上面的文明，来获取能量和补充高级ai。’ ‘地球在几万年后，仍免不了被捕获的命运吗？’她悲伤地喃喃自语。 ‘或许吧，尼尔比斯储存的能量实在是太有限了，智脑不但要考虑摆脱这个黑洞，在那之后，前往银河系中心黑洞群的漫漫时光里。 很可能有无数这样的障碍。宇宙中的定数有时候是如此精确，也许差了一毫一厘，我们便会倒在迁移的旅途中。’ ‘这让智脑感到敬畏。在上次捕获第五行星失败后，只获得了两名第五行星人。但这对于智脑而言已经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了。 ‘智脑用快要干涸的能源将融合后的你们送了回来，能预见到的只有两个结果：如果能顺利捕获火星和地球。 那么尼尔比斯将继续前往银河系中心的旅程，如果这次捕获失败，尼尔比斯文明将在低能耗状态下，围绕着这个黑洞，结束自己的一生。’ ‘可我有个问题，虽然这与我的提议相违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不选择捕获地球，在长时间内繁育上面的人口解决高级ai不足的问题，再捕获火星解决能源问题呢?’ ‘能源问题倒还相对简单，生命体才是最不可控的因素。根据智脑的理论，一个物种的繁衍因为生存空间的增加而增加。 但当它的数量达到空间能容纳的上限后，要么打破生存空间的束缚向外走，要么在种群斗争中急剧衰落。’ ‘尼尔比斯在历史上也曾捕获过一些萌芽文明。智脑试图通过ai干涉这一发展进程，甚至在一个文明完结后，利用保存下的种子，希望重新培育一个相同的文明，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刻在生命个体基因内的信息就仿佛严格的戒律，像太阳系文明个体的生老病死一般，错过了时间便无法回头。’ ‘所以，我们只能使用播种文明的成果，在每个文明走到最后一步前，分别将它们培育至空间所能容纳的上限，然后进行收割。’ ‘至于你说，为什么这一次捕获地球也曾是智脑考虑的选项之一，甚至已经交由你准备执行。 那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与其他文明一样，在灭顶之灾到来时，尼尔比斯的中间派也在消失。’ ‘我明白了，捕获火星前增加人口的事，就交由我去做吧。’她简简单单地结束了与智脑的交谈。” 孙为说完这些，平静地望着生还的地球人，似在准备接受他们的审判。但经历了火星上苦难的人们只是淡然回望，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同样经历磨难的女子，而是审判他们的命运。 “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吗？后面的一切，我想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知道了。”孙为轻笑道，“罗曼人在尼尔比斯的帮助下，乔装后来到地球。 通过地球气候的剧变，对地球人做出了预言，并与红晶教派勾连，产生了这次科考的旅程。” “他们是都回不去了吗？”赵杨的嗓子突然有些干涸，望着显示屏上快要将基地群淹没的海洋。他想朝着他们大声吼叫。 “这已经是你改变不了的现实。两个月后，捕获就将发生，人类的飞船已经无法搭载他们返航。” 孙为说完，缓缓敲了敲墙壁，镜头又转到那些向深坑走来的各方代表。潘子的身旁，红晶教派的首领虔诚地捧着封霞的记忆体。 “因为地球环境的恶化，人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接近那个临界点。而他们中大多数只是被溢出的部分，本就因为环境原因脱离了人类社会，对它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眷恋。” “我让红晶教派在出发前找回了那个封霞的复制体，是遵照智脑的指示，既防止人类突破那个临界点，又不会因为过于接近而全面衰退。” “你们本就是一体……”封寒哽咽地说道。 “没错，这件事我很抱歉。现在火星上的人口已经远远满足了智脑要求的数量。罗曼人营造出的行星崇拜产生了超乎寻常的狂热。所以，你们可以离开。” 孙为身后绘着翼龙纹饰的墙忽然向上开启，一个巨大的船坞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艘洁白的飞船像跨越了万年的时光，等待着众人的登舰。 “你们逃吧，在尼尔比斯将火星捕获之前。如果推进全开，白色羽翼号回到地球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但我建议你们先绕着太阳航行，待尼尔比斯对太阳系的影响减弱之后，再登陆地球。她会满足你们的要求的。” 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赵杨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向那缓缓张开的翅膀。 人潮跟着赵杨而去，有序地进入了船舱，只剩封寒站在原地，望着孙为落寞的身影。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注意到，你刚才在对我们讲述自己的经历时，用的代词都是‘她’。” “是的。从开始讲述‘她’的经历开始，便习惯性地沿用了下来，就连复述那些原话，那个‘我’都显得格外的遥远。 第二百六十四章 极大的影响 或许，在我第二次陷入昏迷的时候，尼尔比斯已经将我成年后到出发前相关的记忆抽离。孙为本身，也不过是一个分身体吧。如果‘她’不完整，那‘我’是否还存在呢？” 孙为陷入了遐思。 “f275呼叫地球舰队，收到请回答！” 间隔五分钟后，同样的男声再次被送入了无线电发射端的缓存区。 这是吴定良不知第几次尝试接通与舰队的联络了。 他很笨，除非是休息的时刻，这样的行动一直人为地重复着。 现在是f275与舰队失联的两个月后，算算日子，已经到了舰队登陆火星的时刻。但在那颗遥远的红色星球方向，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世界各地的高层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不得不承认，罗曼人一定还隐藏着什么。 罗辑长期对f275的警告终于得到了回应，他被任命为f275方面调查组的组长，在倒螺旋塔负责真相的调查工作。 仍被困在雪中的天文台成员被划给了他，剩下的，只有从匆匆赶来的军人。 或许在高层眼里，如果罗曼人有什么阴谋，怕是已经得逞了，什么都于事无补。而眼下更重要的，是那些听到风声的民众的问题。 罗辑对于事件的推断不胫而走。纵然激起了一丝波澜，但余韵却在依旧恶劣的环境中消散了。 “他们预言了毁灭纪，不会骗我们的。一定是因为气候原因导致联络中断，然后被人借题发挥。” 这样的观点尘嚣甚上，已然成为了主流的认知。 只是这认知背后似乎总有阴霾，在本轮暴风雪停息后，人们又开始了地下管网的施工。 没有人想停下，他们将自己变成了拧紧的发条，仿佛一松懈，辛苦构建的信任与美好便会轰然倒塌。 各地组织也不敢让一切停止。除却安抚民众的因素，如果罗辑的推测为真，那欧逸凡星带走火星的同时，定然会对地球产生深远的影响。 而修建中的一条条地下管路，则很可能成为末日的避难所。 每个人都害怕末日，虽然没有人见过它。 在风雪停止后的一个多月内，大量的地下管路在各城邦的周围铺设开来了。 可罗辑带领的成员们并没有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中，他们仍在没日没夜地寻找问题最后的答案。 “还是没有回应吗？”林笑妍走进了通讯室，将一袋方便食品和一瓶水丢给了吴定良。 后者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就着水，狼吞虎咽地将干粮一口吞入。 屏幕上代表着接收信号的线依然杂乱无章地跳动着。 “欧工的资料呢，你们有没有查出什么？” “就那样了。那首诗，是几百年前感觉到星光的谎言所写的。其他的计算数据，也理不出什么头绪。而burningstar已经许久登录不上了。”林笑妍伸了个懒腰。 “天要亡我，我不得不亡啊！”吴定良冷酷地插科打诨道。 正当两人趁着休息活动身体的间隙，秦光突然冲了进来：“林笑妍，快，国际社区，他们……他们发来了一段影像。” 吴定良有条不紊地打开了浏览器。 秦光一眼看到视频中站成一排的潘子。他们的身后，是罗曼的废墟和一幢高耸巍峨、直穿火星云霄的高大建筑。 乔瑟站在正中的位置，表情沉重地开始了最后的告别： “地球人朋友们，你们好，很抱歉再次欺骗了你们。 如你们所见，罗曼文明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靠自身已再无重生的希望。她的灭亡来源于宇宙中一颗流浪的白矮星——尼尔比斯。 当尼尔比斯上一次捕获第五行星——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小行星带的时候，天降的流星雨毁灭了罗曼的一切。 这颗白矮星上的文明原本是打算越过已经只剩残骸的罗曼，将地球作为下一个目标的。但我们说服了尼尔比斯的使者，利用地球的人口填充火星，请求其将目标重新转向我们。 作为恒温带的一份子，这是一个自私且自我的决定。罗曼文明会在尼尔比斯的捕获后重获新生，却也一定会因为捕获后引力的变化，对你们产生极大的影响。 请做好准备吧，为了文明的存续。 最后，向你们说一声再见，太阳系比邻的朋友们。” 视频在乔瑟深深的鞠躬中结束了。 “评论区怎么样？”林笑妍担忧道。 “崩了，全崩了！”吴定良苦笑道。 他随手把滚动条一拉，下面一片哀嚎。人们盼望火星的方向传来捷报，但等来的却是一纸判决书。 秦光看了一眼窗外，这是雪原的晴天。但可以预见的是，各城邦内正在酝酿一场地震。 “或许这样，能让地下管路的进度更快一些吧。”他喃喃自语。 “可你们觉得，地下管路真的能保护我们不受次生灾害的影响吗？”吴定良用不屑的口吻说道。 “在jh003提供的第一个记忆体中，罗曼确实是毁于流星雨。除了地下，恐怕我们已经无处可去。”林笑妍分析道。 “但根据老古的分析和罗曼人刚才的佐证，尼尔比斯捕获第五行星失败，在相撞的过程中才产生的流星雨。这次罗曼人万事俱备，恐怕再次发生相撞的可能性不大。” “但挖隧道也是人类现在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秦光无奈地笑道。 “这件事，恐怕现在也做不成了。”罗辑一脸严肃地走入了通讯室。 “发生什么了？”林笑妍双手抱在胸前问道。 “暴乱发生了。在罗曼人将这视频发出的半个小时内，a联邦已经有部分施工队组成了联盟，封锁并占据了已经建好的地下管路。这种情况还在扩大恶化中。” “组织的武装力量会介入吧？”秦光问道。 “怕是难免了。”罗辑摇了摇头。 “可我说，这样也于事无补啊。”吴定良干巴巴地说道，“就算将地下管路重新收归组织管辖，这些仓促建造的管路能容得下那么多人吗？” “还有灾难的物资呢？灾难后的生存问题呢？何况，我们现在仍然未能确定这灾难是什么？”林笑妍补充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缺失的记忆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眼前的问题是，许多临时兴起建造的管路因为缺少及时的设计与地质勘查，加上气候恶劣，在没硬结达到材料强度之前已经坏损了。” “那这条路断了。”吴定良一蹬腿，操纵着转椅重新面向无线电收发器的方向。 “你在做什么？我想，在罗曼人对我们发出告别视频后，火星的方向应该不会有回应传来了。”秦光看着吴定良小孩般负气的举动，只能叹口气。 “那不然，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吴定良错开麦克风，回呛了一句，又开始了联络，“f275呼叫地球舰队，收到请回答！” “就由他吧。我们现在恐怕已经无路可走了。”罗辑宽容地笑道。 十分钟过去了，显示屏上的接收信号还是如肆意疯涨的野草般杂乱无章。 “停下吧。”秦光拍了拍吴定良那锁骨微蜷的肩膀。 这时，身边的接收器突然传来一阵蜂鸣。紧接着，代表自动译解功能的绿灯开始疯狂闪烁。 “这里是白色羽翼号，我是通讯员朱武。祝融号f、祝融号g、奋进号f的生还者正向地球方向返航！” 听到这男声，通讯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又像一个快要爆炸的火药桶，百感交集的感觉在这空气中流转。 而林笑妍更是如被晴天的霹雳击中，难以置信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 “重复。这里是白色羽翼号，我是通讯员朱武，祝融号f、祝融号g、奋进号f的生还者正向地球方向返航。” 罗辑接过了无线电收发器。 “这里是f276天文台，我们是罗辑、林笑妍、秦光、吴定良。目前地球上因为灾难即将来临，已经陷入了争夺避难所的危机，请报告你们的情况，以及是否能通过此次联络分享你们所知的情报。” 也许是白色羽翼号上只有无线电收发装置，又或许是那由jh003建造的来自火星及地球附近的中继站已经停止了运转，他们只能像刚踏入太空的呱呱落地的婴儿一般。 用最原始的方式一句三遍地艰难传递着情报。有时还会因为时而出现的磁暴和白色羽翼号的定位问题，错失一些信息。 “你们在火星上的遭遇，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地球正处在酝酿爆发的危机中，建议你们不要立刻登陆。具体情况请等待我们的通知。” “收到。白色羽翼号大部分船员即将进入冬眠，希望万事顺遂。” 通讯结束了。 “有关罗曼、有关尼尔比斯和第五行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情由。”秦光看着吴定良将通讯记录上传至f276的服务器，有些感慨。 “我想，地球人现在应该还有一丝希望。”罗辑沉吟道。 “您想到了什么？”林笑妍问道。 “在封寒传递给我们的情报中，隐含了一个或许连孙为都没意识到的重要信息。” “古总，您是说孙为缺失的记忆？”秦光恍然大悟。 “对，我们重新整理一下。根据孙为的叙述，在孙为与jh003经过改造后，被送回了太阳系。 十多年前，他们开始执行尼尔比斯的计划，首先要做的，就是根据当时地球与火星的情况，选择一颗被捕获的星球。 与此同时，孙为开始扩建艾格尔的地下部分，正因如此，才会引发火星的剧烈地震，导致了祝融一号基地成员的遇难。” “那个时候，捕获的目标仍未完全确定？” “这点从孙为后续的行为我们可以得到印证。他们最初的目标是地球，而对地球的ai复制体的投放是在火星的孙为开始扩建艾格尔之后的十年。 这意味着尼尔比斯文明很可能对捕获进行了两手准备，两个孙为——而地球上的艾格尔，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着手建造。 我们从孙为的状况得知，她只是缺失了成年后到离开第五行星前的记忆，那么火星上的她应该是本体，负责主导计划的实施。 而地球上的孙为，则仅仅负责配合尼尔比斯修建艾格尔。如果火星的孙为遭遇不测，地球的分身体才会接手整个计划。 这一切火星上的她未必知情，而那段缺失记忆的主人，此刻应该已经在地球上的某处苏醒了。” “她会帮我们吗？”秦光将信将疑道。 “跳出这个问题，你站在尼尔比斯的角度想想。他们在这次的捕获中，一直在避免对第五行星的悲剧重蹈覆辙，那么，他们会不会吸取了上次罗曼毁灭的教训，而做些什么呢？” “可地下管路，我怀疑，这些也是罗曼人在孙为的授意下传授给我们的。” “忘了地下管路吧！”罗辑突然将声调提了八度，“我方才领悟，jh003最后的记忆体中，真正想告诉我们的是什么。” “什么？” “末日之钟，来不及了，我们赶紧回f276，我一路上再向你们解释。” 他们在的帮助下，回到了城门口。旁边的郊原上，组织军正在与把手地下管路入口的抗议者无言地对峙着。 他们之间，是噤默的人形港湾。 “请让我们进去，求求您了。” 终究是人群中的一名中年妇女打破了沉默。她已褪去红晶教派的着装，穿着似乎是家里最值钱的保暖服，手套只有一只。 她跪倒在雪地上，朝着洞口守卫的方向。身边，一个小女孩吓得哭出了声，不住地拍着妈妈几乎和雪面平行的佝偻后背。 “滚，红晶教派的余孽们没资格进入避难所，你们和罗曼人勾连，把我们害惨了。”守卫的男子狠狠的朝雪中啐了一口，一脸厌恶地说道。 他的身后，避难所自发形成的队伍正不断往地下管路中运送物资。 秦光连忙跑过去，扶起了在寒风中剧烈喘息的女人。他记得这双手，几个月前，他从她手中接过了一块散发着热气的寒麦发糕。 “请让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了。”中年妇女仍在卑微地自言自语，眼中含泪地望着守卫的轮廓。 可未等她说完，秦光只感觉脚下一震，没过小腿肚子的积雪如簸箕上的黄豆，开始剧烈地上下晃动。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后的希望 “地震了，小心，啊！”林笑妍在不远处尖声叫道。 这震动虽然剧烈，但只用了五分钟便停止了。 守卫没来得及拍身上的雪，在余韵中连忙站了起来，又将武器对准了洞口外的方向。 那些避难所的运输人员撇下了剩余的物资，连忙逃进了洞里。随着守卫的撤入，洞口的闸门沉重地关上了。 人群中仿佛爆开了一个会导致情绪低落的炸弹，夹杂着两声抽泣后，突然传出一个发现新大陆般的声音。 “快看，那边还有个洞口。” 秦光望向不远处，一个规规矩矩的四方形金属边框出现在了不远处一个小山坡上。他随着几名胆大的男人进入了洞口。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艾格尔，除却金属质感的门框上，显示屏里有一个倒数的时间，不到一百平的室内简洁得几乎一无所有。 “你们……你们快进去，那里……那里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他听见罗辑拼了老命般气喘吁吁地跑向人群。 “别听他的！”随着秦光进入艾格尔的几名男子见状，掉头跑出，“里面什么物资都没有，就巴掌大的死路，古怪得很，也许这又是外星人的阴谋。” 秦光转头，透过门框外向外面，那荒原上的人群开始朝着关闭闸门的方向放低了身姿，祈求着避难所里面人的施舍。 仍有许多f276的居民闻讯而来，将这个队伍扩大。 他看着逐渐撤空的艾格尔，门头上的末日之钟正一秒一秒地回拨。 这让他突然心灰意冷，不觉地靠向了身边的墙。 可那面墙似乎有了灵性，在被秦光碰触到的一刻向后退了半分，仿佛冷漠而高傲的施舍。 当轰鸣声与震动停止的时候，艾格尔内只剩下一片沉寂。大门上的警示灯却一直是耀目的红。 秦光只觉得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呼吸声，仿佛是想从死神身边悄悄走过的濒死者。 在灾难来临之前，终于有一部分人被说动进入了艾格尔，虽然这数量在他看来，不到f276的一半。 众人在这震后越发不安的空气里彷徨。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沉默快要爆发的时候，那灯突然转绿。艾格尔沉重的闸门向上开启。 一道冷冽的微光斜照了进来。 “室外环境暂时恢复正常，请谨慎外出活动。” 这是封霞的声线，秦光只与她离别了几个月。现在听闻，恍若隔世。 “我们……我们真的度过了第二毁灭纪吗？”人群中有一声惊呼。 紧接着，在一些勇士的试探下，人群开始缓缓地向外移动。 秦光跟在几位伙伴身后，随着偶而会凝滞的人流向闸门口走去。他看到了那个母亲。她的注意力已然全部放在了怀中酣睡的孩子身上，全然不知危险已经过去。 f276巍峨的城墙已经从他们的面前消失了，艾格尔把他们送到了一个积雪的山地。 他看到了久违的太阳，那是日出的景象。它将一半露出了远方的山尖。 空气带着微寒，却也算能正常呼吸。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下，半块石制的头颅露出了雪面。他认出那是c23广场上的一尊雕塑。 这是第一毁灭纪后平定叛乱的英雄。如今，他的身躯和人们对他的纪念已然埋入了深沉的泥里。 越来越多的人从艾格尔走出。秦光发现，其他的艾格尔竟也被送来了这附近。 山麓上，重获新生的人们开始舒展自己的腰肢，绘成了一条通往山顶的直线。那是一道人类筑成的长城。 秦光的附近，大队人拿出了扩音器，向着新生的人们呼唤。 “我们是f276的大队，请各位生还者暂时先回到地下，统一接受我们的安排。不久之后，我们就要开始第二毁灭纪后的集体生活。一切虽难，充满希望。” 出来放风的人群陆续回到了艾格尔中。而秦光仍站在陆峰身边，遥望着浑浊的天际。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天空像一团污迹斑斑的油画，朝阳的光勉强将画布的一角涂上一抹暖色。 他看不到那星光，但他知道，封霞已经随着尼尔比斯远航。 不远处，五名穿着探险服的人朝他们走来。他们中有男有女，衣服的款式却不是灾难之前的模样。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瘦却格外强壮的男人。他的面部线条有着古典人的帅气与硬朗。他的身边，一个皮肤白得吓人、五官深邃的二十多岁男子引起了秦光的注意。 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五人组在他们面前站定。 “请问，现在是那一年？”孙清芳问道。 “第二毁灭纪后的第一年。”罗辑看着那五人，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仿佛在冥冥中建立起的桥梁，传递出了友善的信号。 “我们到了。”史强望着太阳的方向。它并不刺眼，像一汪凝滞于画布的水彩。 “可因为潮汐锁定，它再也不会升起来了。” 秦光话音刚落，忽见云层上透下一缕微光。 白色的羽翼开始降落。 挂在墙上的电子钟走了四个来回，但男人依旧没有停下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 那是一只老旧的白色键盘，上面落满了断发与头皮屑，键帽已经泛黄。 他正在不知疲倦地用汇编语言与计算机进行交互，时不时还点开一个浏览器，按下f5刷新。 男人保持这样的工作状态并不算太久，电子钟将显示着“工作”标签的进度条推到底后，依次切换成了“吃饭”、“短休”、“工作”的标签。 现在，第二次“工作”的进度条终于走完了。电子钟内响起了一阵欢欣悠扬的音乐，一个轻盈的女声从这块长板板侧面的麦克风中传出。 “一个周期的工作结束了，请在休息之前，享受一段自由时光。” 这电子钟是市场上最受欢迎的产品。它的畅销得益于十分的“人性化”。 治愈的音乐，亲切的女声，还有与众不同的设置。 和老式的产品相比，这款电子钟将传统时间的概念放在了后台设置中，平日里人们能看到的，只有行动指令和具象化的进度条。 在用词上，也尽量避免了“午”、“夜”等通过天文观察得出的名词概念。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凡事都有契机 秦光随意吃了点压缩干粮后，将键盘倒置，抖出里面的断发、皮屑和吃饭时刚刚掉进键盘缝隙的食物碎粒，熟练地扫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长期处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下，身体对他发出了严重的警告。 他不以为意地望向了“窗外”。在毁灭纪前，现在是东八区晚七时，但远方的朝阳依旧像干涸在调色盘里的朱红，永远以冉冉升起的姿态凝固在了地平线之上。 地球被潮汐锁定了，如她的卫星一般，一面永远对着太阳，另一面则是永夜。 而炼狱与寒冰的边界，是人类随后的避难所。 晨昏线，一个浪漫的名字，却化成了幸存者心口上的伤疤，一半炽痛、一半冷寂。 “注意啦，离休息还有一小段时间。”电子钟内的女声善意地提醒。 秦光返回电脑前坐下，再次打开浏览器的窗口，又刷新了一遍。 他本要像过去许多年一般，看一眼那空白的界面就切换回工作的状态。可这一次，从电脑内传出的声音阻止了他。 “请输入邀请码。” 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心跳加速地将颤抖的手指移动到了数字区域。 0。 “请选择你的聊天对象。” 那个尘封在他记忆中许久的名字，出现在了屏幕的中央。 “jh003，你还在这里吗？” “是的，yang，我很抱歉，尼尔比斯最终还是对你们产生了无法磨灭的影响。” “但如果不是你绕过权限向我们提出了警示，也许人类这个种族，已经从这冰与火的星球上消失了。” “总会有存活下的人类的，多与少的问题。在智脑的计划里，孙为的分身体是一定会将地球上备用的艾格尔向你们开放。你们能通过蛛丝马迹得知事情的真相。 进而说服自己的同胞进入艾格尔，这虽然与我的个人意志也存在着关联。但谁又知道，将半机械化的我投放在这太阳系，不是在智脑的计划中呢？毕竟，这也是对尼尔比斯最有利的结局。” “所以……在万年之后，尼尔比斯仍会回到太阳系，收割那时的人类吗？” “我不知道，对未来的计划，尼尔比斯并没有向我们授予获知的权限。我也无法进行推测，因为在万年之间，地球上存在着太多的变数。” “是啊，现在人类的状况每况愈下。恐怕我们已经无法撑到万年以后了。” “我通过观测，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 “所以你这次上线，是接到了尼尔比斯的命令，来帮助我们延续自己的种族吗？” “不……这次上线，是因为我接到了智脑的指示，让我的飞船离开太阳系，回到尼尔比斯。但我仍然很高兴，在这恒星系最后一次联络，能遇上有缘的你。” 一股莫名的辛酸突然漫过秦光的心头。他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键入。 “有件事情，我一直有些奇怪。在尼尔比斯进入太阳系的前几个月，你和孙为为何权限被放开了，能够直接向我们透露有关白矮星的情报。” “当权限被放开的时候，尼尔比斯带走火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与此同时，向地球方向发射的伪装成红移的粒子流也停止了。” “可……你们就不怕，如果知道真相的人类在万年之后依然存活下来，会对尼尔比斯产生防备甚至威胁吗？” “我不知道，智脑掌握着太多的秘密。也许因为这些秘密，让它对你们迟来的知情没有太多的顾虑。” “如果人类要毁灭了，怎么办？” “据我所知，只有两个办法。你一定已经知道了智脑的临界理论了吧？” “白色羽翼号的幸存者告诉我了。在第二毁灭纪前的地球上，已经有了类似理论的萌芽。” “那么，我必须直说，这柄利剑即使是在第二毁灭纪后，依然在人类的头上悬着。虽然你们的人口因为灾难下降到了近一千年内的历史最低水平，但因为潮汐锁定，你们失去了更多的生存空间。” “东八区和西八区，只有这条晨昏线了。” “所以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自救’或是‘逃亡’。” “可这两者看起来都不切实际。现在的生产力每况愈下，人类社会的科技水平已经衰退至了几百年间的最低点。出现技术奇点进而自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逃亡’，在没有新技术的支持下，就是天方夜谭。” “凡事都有契机，你也不必太悲观。虽然这契机未必存在。”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我该走了。当你看到这段文字，我的飞船已经起飞，去追寻光年之外的母星。而网站的服务器，再过几分钟便会关闭。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远行，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秦光将告别的话输入了聊天框，却发现已经无法发送。 他就这么看着，直到计算机提示，已经完全无法收到对面的信号。 腰鼓与大镲碰撞的激鸣声越来越近了。 常京生在房间里低头整理着书柜，正将那草草打包后托运而来的一整箱老物什用一把菜刀砍开。 被包好的书在手起刀落之间散得满地都是。 “常教授，快下去，大伙儿都到得差不多了。”常健新穿过了四下里大开的房门，看着站在一地书之间茫然无措的常京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啊？下去做什么？”常京生低头看着那些散落的书籍，皱着眉头问道。 “之前和你说过的啊，m大的集资房——新千禧小区的入住仪式。” “好像是说过。”他蹲了下来，开始一本一本地将书在腿上摞平，却又因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沁凉的地上。 “你看你，这十多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常健新走过去，伸手将常京生拉起来。 “那我们是要去哪儿？” “楼下！想什么呢？咱的小区就五栋楼，楼梯口广场的对面的就是大门，还能去哪儿？” “嗯，对……叫上明波……明波呢？” “明波明波！”常健新摇了摇头，“你的脑子里不是书就是明波。明波今天去m大附中报道了，不记得了？你离开帝都转到m大，不就是要给明波上大学铺路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词不达意 “哎，是的是的。刚到m市，我这不是水土不服嘛。”常京生笨拙地拍了拍肘子上的灰，扶稳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些不满，“这边的湿气好重，没来两天，皮肤上已经起了红点。还特别能吃辣。” “就因为湿气重才习惯吃辣的……” 楼下的奏鸣声已经振聋发聩，喧天的锣鼓快要把这栋新居的房顶掀翻。他们再交谈下去，话语也只会被淹没在这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中，便只能从敞开的家门中走了出去。 楼道里已是落满了流苏的彩纸，还有些许鞭炮的残骸。墙脚漏下的抹灰还未从地上扫去，乔迁入户的主人们便已迫不及待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前庆贺了一番。 这是个基建欣欣向荣的新时代，一切有关美好的想象都幻成了有棱有角的实体，以及意气风发的精神风貌。 而新千禧广场上的庆典，更是将这样的梦想推向了高潮。 两人走过去时，广场中心临时搭起的戏台子已经被倾巢而出的居民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透过攒动的人潮，常京生看见了台上正在进行的舞狮表演。身着红橘相间演出服的舞狮者在立起的梅花桩上，时而纵身平跃，时而金鸡独立。头顶的狮子头华光重彩，面目狰狞，又憨态可掬。 常京生向来喜欢安静，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认为这潮水一般的场面会淹没主体的意识。他扭头看了看身边，融入了这氛围中的常健新正跟着其他人一起笑逐颜开，使劲鼓掌。 如果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也许会像在那场舞会一样，用书本将自己与这热闹的场面隔绝开来。但在经历了那件事后，每每遇到这样的人山人海，他便仿佛走入了疑窦丛生的森林。 舞池中央申玉菲的影子，幻化成了十多年前那个气质陌生的地行者。她告诉他，申玉菲仍在她的心底沉睡。 那么眼前这庞大的精英人群中，又有多少人的背面刻着另一个名字。 这是一片暗礁嶙峋的浅河。纵然他们在他眼前表现得是那样的随波逐流，但谁又知道，这些人中的哪一个，抑或是全部，在某个寻常的暮夏初秋会突然消失，或是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呢。 台上的众人热舞翩跹，台下的观众热烈鼓掌。或许，以为自己独立于游戏之外的他才是那个被伪装者们暗自嘲笑的对象。 一声乍起的惊锣打断了常京生的思绪。他慌乱地朝戏台子上望去，舞狮人以二狮争春的造型结束了表演。 掌声过后，人群稍微有些松动。常京生百无聊赖地望向人群之外。 在缓缓放下的手臂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穿青花旗袍的女人。 她有一头披肩的长发，秀气的鼻子上方是一双深黑的眼眸。她冷淡地望着眼前的喧嚣，仿佛与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广袤的大湖。纵然千里狂风激起湖面的三尺波澜，也吹不到湖对岸的她。 常京生盯着她侧身流畅的东方轮廓，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感到一旁的常健新扯了扯他的胳膊，这才将视线转移回了台子上。 业主代表已经在台上站好，那是m大研究生部的一名领导。他被一个大红绸子维系的绒布花团拥簇着。 万众期待之下，他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激昂地宣布：“今天，新千禧小区正式入住。” 再次响起的掌声中，常京生感觉甚至怪异。小区入住本是寻常之事，但非要说正式不正式，却也谈不上。如果换个表达方法，又显得词不达意。 “常教授，在想什么呢？”常健新问道。 “哈，没事。我刚才在想，其实我好像也不算是‘正式’的住户。名额在我这里，但却是你出的钱。我们俩都签好协议了，所以也不能算我的吧。”常京生小声道。 “没事，你还跟我客气。这几年你就在这好好陪着明波，别说本科毕业了，就算硕博研究生都没问题。” “那小子，还硕博研究生，能考上大学我就心满意足了。再说了，要真读硕博还赖在这，你这房子不得住旧了啊？” “怕啥啊，说不定十多年后卖得更贵呢。学区房，很保值的。你可别小瞧了明波，我看他挺聪明的，这两年也就叛逆期吧。” “叛逆期，我头都大了。”常京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看表，“你看，都这个点了，学校早放学了吧，还不回来。别是刚到m市就给我惹事。” “放心吧，”常健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你有什么搞不定的，就下楼来找我。我们认识那么久了，现在又是邻居又是同事的，明波……我也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 “那我可谢谢你了。”常京生没心没肺地说道。 他看着眼前的人群逐渐散去。夏日吹起的凉爽微风中，太阳快要落到了天际线之下。 已经是晚上七点。对于这个亚欧大陆东南端的繁华都市而言，这是日与夜的交隔，也是新千禧小区在这世上走完的第一天。 居民们饥肠辘辘地散去，有的径直上楼，而更多的是结伴往门外的餐饮街走去。 常京生上了楼，与常健新在她的家门口作别，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向正要将门关上的她问道：“你家里有鸡蛋吗？” “有，我给你拿。”常健新从冰箱中拿出一个红色的网兜，里面累着十来个鸡蛋，递给了常京生。 “过两天还你。”常京生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 家里空荡荡的，魏明波还是没有回来。大厅内的家具还未摆开，堵在了通往厨房路线的中间。 常京生用新买的炒锅烧着水，从冰箱内拿出一袋600克的速冻饺子，水还未半开，就全下了下去。 他想打鸡蛋，刚磕破了蛋壳，犹豫了一下，便把两颗蛋打到了一个小碗里，然后拆开一袋筷子，用它将蛋打散。 趁着水烧开的工夫，他掏出兜里的手机，拨了魏明波的号码。电话接通后，没响两声便被对面掐断了。 锅里的水终于沸腾。他手忙脚乱地一边用筷子挑开因为加水不够而黏在锅底的饺子皮，然后将打散的蛋淋进了锅内。 第二百六十九章 喝西北风 看着锅里越来越少的水，一瓢凉水又被泼了进去。水再次煮开，饺子浮出水面的时候，他连忙关了火，草草地切了点葱花撒进去。 常京生匆忙洗了两个碗，将饺子盛出，而那已经被他折腾得不成形的蛋花被着重放到了其中一个碗内。 他傻笑地看了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慌忙板起了脸，端着两个碗走出了客厅。 “多少点了，你还知道回来？”他大声斥责道。 魏明波没他爸那么魁梧，青春期长高了些，还并没有那么宽，身高也较矮一些。他穿着敞开的牛仔衣，露出了里面的白色t恤，头戴着一顶鸭舌帽，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学校老师拖堂呗。”魏明波不屑地说道，看着有些心虚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将书包一把丢在了已经整理好的床上。 “你等会儿！” 常京生追进了魏明波的房间。他一眼便看出了魏明波转身时的异样，鸭舌帽的前沿虽然压得很低，但那平日里留的小寸头，侧面却被剃得干干净净。 “你剪头发了？”他拉下脸，横在了魏明波面前，“帽子脱下来！” 魏明波扭捏了一下，不情愿地摘下了帽子。只见他的发型已经变成了莫西干式，两边都推得干干净净。头顶一大戳炸毛的鸟窝被染成了荧光的鸡屎绿。 “老师说，退一部分材料费，我就……”他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一边偷偷看老爸的脸色，“店里有活动，剪发的小哥还让我办张卡……不过我没办！” 感觉到常京生正酝酿着爆发，他又连忙补充道：“我还想去打耳洞的，就钱不够。” “哼！”常京生狠狠地将手上盖满蛋花的碗搁在了台子上，摔门而出。 魏明波扮了个鬼脸，端起碗正准备吃饺子，却才注意到书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台崭新的电脑。 网线、鼠标线、电源线像为这电脑卯足劲的启动的供能管，与这个新家连为了一体。想也没想，他咽下了口中的饺子，连忙去找机箱上的开机键。 过了一会儿，常京生拿着手机又走了进来：“我跟你说！我已经给你们班主任请假了，明天你就去给我把头剃光，不然你不是我儿子！” “爸，剃光多难看啊，我这还想明天去学校给同学炫耀一番呢。” “你敢，你明天要敢出门，我打断你的腿。大不了……大不了我亲自给你剃！” “别，爸。您那思想观念也太老旧了，现在都2005年了，还有啥想不开的。” “2005年怎么了？我在街上没见过你这头屎样的！” “那是您见识少，知道这是什么吗？”魏明波指了指桌上的台式机，“这怕也是我冯姐给我买的吧，知道它能干什么不？上网！” “哦，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上网。”常京生好气又好笑，拼命压制住心中的火气问道。 “您看，这有根网线是吧，通过它，我就可以跟全世界的计算机分享信息。您知道第一、第二次技术吧？蒸汽机、电力，那就改变了这个世界。现在，互联网，第三次技术。看来你们这些老古董就要淘汰咯。” 常京生听着魏明波一知半解地说着，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在上个世纪自己就用到烦的东西，调制解调器什么的，这小兔崽子怕是见都没见过。 这技术发展到了民用的末端，竟成了瓜娃子们现学现卖的利器。 “爸，我就这么跟您说，这才是我们国家未来的方向。您别看我冯姐成天研究什么买房，真的没啥用。这未来的趋势啊，要赚大钱，就是得是互联网这样的。您要是在慢点，就被这浪潮带走咯。” “吃你的饭，别废话！”常京生无情地打断了魏明波的兴奋劲，“我可跟你说了啊，我不管常健新说什么，反正这电脑的钱我已经塞给人家了，算是我脑袋不灵光给你买的。” “那也行啊，谢谢爸。”魏明波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那既然是我给你买的，我已经设置好程序了，周一到周五，不准玩。周六补完课，还有周天把作业做完，每天最多不超过两个小时！” “啊？那我练级可就跟不上同学了，周一到周五也每天给一个小时吧。” “不行，你别给我犯浑啊，在m大附中好好读书,要再整些幺蛾子,看我不宰了你！”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喘着粗气的女声。 “京生啊，京生在吗？是这里吧？” 常京生听这声音，只觉得脑壳“嗡”地一震，对着房间外草草应了一声，转回魏明波的方向问道：“是你把地址告诉她的？” 魏明波只是咧嘴一笑：“您还不看看去？” 常京生像吃了黄连的哑巴，瞪了魏明波一眼，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妈，这么快就来了啊。您小心客厅的东西，怎么就过来了？” 敞开的门口，魏淑芬的脚边放着一只红色的小皮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那里。 常京生看着丈母娘突然出现在这陌生的城市，呆伫在原地。 这十多年来，虽然两家的老人对魏明波的养育功不可没，让五谷不分的他在生活上多少轻松了些。但在申玉菲失踪后，魏淑芬的性子就愈发蹬鼻子上脸了。 这次将魏明波送来m市读书，常京生多少有些逃离那修罗场的意思。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这老太太便跟了上来。 “京生啊，没想到你还挺快的，这就快把新屋收拾干净了。我看看，行，明波的屋和厨房都收拾完了。今晚你就在书房凑合，我睡你那屋去。” 六十多岁的魏淑芬蹬着高跟鞋，腿脚灵便地绕过客厅的迷宫，笑盈盈地在每个房间巡视了一遍。 “这不是……这边有同事帮忙收拾嘛。” “谁啊，那个小冯？”魏淑芬拉下了脸。 “我跟你说京生，你最好还是离那女的远一点，没事献殷勤的，安的什么心我还不知道？明心也失踪那么久了，我和你妈呢，虽然不反对你再找一个，但那个富家女有什么好的？饭也不会做，你要和她在一起，那明波不得喝西北风啊？” 第二百七十章 预留的钢筋 常京生苦着个脸，只能对丈母娘的话照单全收，连声称是。 “姥姥来啦！”魏明波像一只小熊一样一把抱住了矮一个头的魏淑芬，“您再不来，我都要被我爸毒死了。” “姥姥几天没见你，可想死你了！你爸又朝你发脾气了？” “有一点，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是不会做饭。今晚就拿些速冻饺子和鸡蛋花糊弄我。” 魏明波越过姥姥的肩头，得意地瞟了一眼常京生。常京生只能愤怒地回瞪。 “那你也太可怜了吧，还好我不放心就过来了，不然你就要睡大街了哟。”魏淑芬使劲地看了看大外孙的脸，眼神中充满怜惜。 “妈，你就这么过来，明波他姥爷不要紧吧？”常京生侧敲旁击地问道。 “他？那个死老头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像个二流子一样成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在都是在哪沾花惹草的。他就是死在外边，我也懒得管。” “那姥姥就在这住久一点，我要让您看着我读完研究生、博士生。”魏明波无情地挫败了常京生的阴谋。 “那姥姥可住不了那么久，住个一年半载，等你们生活稳定了，我就回去管你姥爷。他一人在帝都，要是得个脑血栓中风偏瘫什么的，我也好就近给他收尸嘛。” “妈，别总这样讲……” 魏淑芬懒得理常京生，双手扶着外孙的肩膀仔细端详。 “哎，明波，你的头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这小子犯浑，拿退的材料费染的。”常京生不耐烦地说道，“明天我就给他剃喽！” “剃什么啊，光头这么难看。”魏淑芬白了常京生一眼，又转向了魏明波说道，“明儿个姥姥就给你染回黑色。你姥爷的头发就是姥姥染的，染得可好了。” “谢谢姥姥！” “你个小兔崽子谢什么谢，染发剂对身体不好，你还想染两次，妈，你就惯着他……” 常京生气不打一处来，磕磕绊绊地跨过了客厅的障碍，朝屋外走去。 “别理你爸，没吃饱吧，姥姥给你加餐。长个儿的时候呢！” 他听见魏淑芬宠溺的声音，摇了摇头，愤而向小区外走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尽管已经来到m市几天了,可他从未见过这里的夜晚。 他沿着新千禧小区前面的人行道一直走。常京生来时看到的行道边镂空的围墙上种着的三角梅，此刻已经半隐在了幽暗的路灯中。一缕花香都不曾蔓延。 他拐过一个路口，发现之前竟是闹中取静，自己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城市的商业中心。 人行天桥的底端，花季的少男少女们穿着时尚的衣服和精巧的配饰，嬉笑着与他擦肩而过。 这是座吃了时代的红利、平地起飞的城市。它从一个不起眼的弹丸之地，不到三十年便超出了周边先行一步发展的地区许多。 这让来自一座有历史底蕴、却发展迟缓的城市的常京生，从外表上看就显得黯然失色、格格不入。 他走上天桥，那里除了有卖唱的流浪者，还有三五成群、玩着街舞的小青年。他们变幻的姿态、忧郁的歌声、力量的展示是如此的鲜活。这让他一时间感到眼花缭乱。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在不远处的地下，那钢铁的巨蛇以既定的轨道，咆哮地游走着。将一个个行走的钱袋子输送到各个能让他们敞开心怀的地方。 他停驻天桥上，向下扶梯的拐角的地方，遥望远处，绚烂的霓虹让人沉醉。 已经快要到晚上九点，一栋栋高耸的写字楼上灯火通明。文员们敲打的键盘像一台台印钞机，将印有符号的纸张从最下方的商业街的入口喷薄而出。 与这欣欣向荣的繁华世界相比，什么沉睡的名字看起来都那么微不足道。 这让他有些恍惚。另一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那件斗篷上的蓝色经络、那个白色手柄上的反复纹路，也许只是梦境宫殿一隅的装饰花纹。 就在犹豫的时刻，他望向人群中，一件青花瓷图案的旗袍一晃而过。 他记得那是几个小时前在新千禧小区的庆祝仪式上注意过的女人，也许和他一样，也是m大的老师。 不由自主地，他想过去与她打招呼。可在汹涌的人潮中，她像一只避水的鱼，灵活地在潮汐的涨落间穿梭。而他费尽了力气，只能挣扎着与她保持着忽近忽远的距离。 他跟着那女人走下了天桥，却见她转身走入了繁华街旁的深巷中。他终于摆脱了人流，追随她而去，但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弄里，却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 常京生停下来，犹豫了一下，打算往回走。他并非是猥琐之人，只是因为心中某种简单的念想，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附近已经看不到繁华街的璀璨灯光，许多一二层的平房高低错落地散步在小路周围，但里面一盏灯都没有点亮。 此刻他背对的方向，是一栋修了十七八层的高楼。这是栋烂尾楼，就连另拉的施工照明都已经停了。 它像一个洞开的野兽，将混凝土的梁板柱暴露在了外面，透过微明的天光，还能看到那裸露在平层上为了做阳台而预留的钢筋。 这个婴儿在呱呱落地之前已经死了，甚至还未发育出手臂。 他转身对着这楼站定，凝望了一会儿，透过已经残破倒塌的施工围墙，依稀看到墙根疯长的野草。 正准备离去，常京生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 那是一个人！ 他猛然一惊，月光之下，隔着几米远弥漫出的血腥空气，慌忙辨认着对方的身形。但那具血肉之躯就像一只摔碎的西瓜，和地面黏在了一起。 若说还有什么东西是完好无损的，那便只有那身已经被黑色浸染的衬衫西装。 秦光看了一眼灰黑色的墙面，三两口吞下了一个营养丰富的块儿食。 那面墙是永远那么单调乏味，已经锈迹斑斑的墙面上，那些划痕的具体位置早已被他烂熟于心。 在墙的正中位置，悬挂着一幅画儿。那是永远静止不动的风景，用一句基础班学到的古诗来概括，便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第二百七十一章 禁入通道 那真的是一幅画。 他们是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社会前沿的电子产品的。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够获知外部世界信息的渠道。 自从他记事起，人们便告诉他，太阳永远停留在了地平线附近，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 在周围静默用餐的工友中，他是唯一一个将宝贵的午休时间花在这上面的人。他不知有人将这幅本来他们不应该关心的画挂在这里究竟是何意，但他确实被它牢牢地吸引住了。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用餐与休息”的进度条快要推至最底端，取而代之的，将是那占据他清醒时间三分之二的“工作”标签。 包括他在内，现在这食堂用餐的工人都是地下隧道的勘探与施工者。他们要在目前地下城的基础上，不断扩张人类的活动区域。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懂。他觉得这地下世界已经足够宽敞。除了工友们聚在一起用餐，很难看到这般人员密集的景象。只是他偶然听技术力更强的领导们议论起，晨昏线可能会缓慢移动。 工友们逐渐用餐完毕，发出了开始舒展身体所的响动。 这让秦光从思绪中抽离。他连忙将手边最后一个食物块儿塞进嘴里，风卷残云地咽下了肚。 又到了工头带领他们继续工作的时间了。那看起来比他苍老许多的敦实男人，每到这个点，总是会准时出现在食堂的门口。在一番激动人心的上工鼓舞之后，带领工友们热情地奔赴工作现场。 他没有父母，施工队就是他的家。他还知道，这里许多人都记不清爸妈的模样。那场名为“第二毁灭纪”的灾难切断了许多人的联系。 但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并不构成妨碍。在这生存都尚且困难的时代，纵然家庭的形式仍然在名义上保留着，亲子关系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维系了。 当孩子长大一些，他们便会被送去进行简单的理工类教育，然后送上劳作的前线。 几乎每个人每天都要为自己的下一口饭积上劳动的工分。除了吃饭和睡觉，进度条并没有给他们留下更多的东西。这让家庭开始更接近于利益交织、抱团取暖的存在。 墙上的挂钟已经切换到“工作”标签有一会儿了，但工头却没有出现。一些工友开始站起来小声议论。 秦光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仿佛担心的并非工头的安危，而是如果耽误了上工的时间，没能在工头的带领下入场，可能这本就不富裕的日子会更雪上加霜。 他站起来走到食堂门口，突然发现一群人正向他们走来。那是许多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身影，透明面罩下的脸他并不熟悉。工头夹在其中，显得有些矮小。 “有人来了！”另一名眼尖的工友朝着众人大声喊道。 “谁啊，做什么的，不上工了？”众人疑惑道。 工头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食堂内。在其他人走进食堂站定后，他开始了呼吁。 “好事啊好事，各位！这些是从科学院来的同志，说要请我们参与什么计划。二十五周以下，有愿意的吗？” 场面上一片肃然。大家都不傻，来人的意图说不清道不明，从装备上看，在这壁垒分明的社会层次中也要高出他们许多。一旦发生了什么冲突，倒霉的必然是被选中的他们。 何况工头他们太了解了，这样的假笑，故作轻松的呼吁，不仅起不到作用，更是这种不安被成倍放大了。 所以，踏踏实实地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也就足够了。没必要冒险。 尴尬的一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自愿出列。 “我们要得不多，年轻力壮身体好的，两三个就够了。最后还要筛选。”工头身后，一位文质彬彬、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科研人员补充道。 依然没有人愿意出列。 那科研人员走到了位于最前端的秦光面前，问道：“你多大了？” “他……他没父母，我也不知道他多大。”工头慌忙地说道。 “二十三周了,”秦光干脆地回答道，“身份证上是这样，可能比实际更老一些。” “周”是现在计算年龄的方法，他只知道，当墙上的进度条重复走完了三百来个周期之后，就是一“周”。 “健康状况看起来不错，但还要进一步体测。请问你愿意和我们去吗？” “去哪？离开这里吗？”秦光看着工头有些焦急的神色，直接问道。 “是的，去外面。” “还会回到这里吗？” “不会了，如果体测通过的话。” 秦光想起了画上的太阳。他想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场景。就算那真的只是一幅画，只看一眼就好。 他抿了抿嘴唇，轻轻向着多年来照顾他的工头抱歉地垂下了眼眸，清晰地说道：“那我报名。” “现在报名完全是自愿的，”科研人员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也略微有些吃惊，又补充道，“但我要提醒你，一旦体测开始，我们只会根据体测的结果来决定你是继续下去还是返回这里，这将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而且，根据保密的需要，我们不会提前向报名者告知体测的具体内容和体测通过后进行的事务。请你一定要想好再做决定。” “我想好了，我会跟你们去体测。” 秦光微笑着望了望工头，用眼神与他作别，然后被带到了防护服队列的最尾端。 接着，在那名科研人员的依次询问下，又有一男一女两位工友走到了他的身边。 “谢谢您的配合，这次我们有了极大的收获。”白衣人伸出手来与工头相握，后者显得有些迟钝。 工头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手，嘟囔道：“测试完了就早点送回来。” “那肯定会有通过的，总不能在这挖一辈子的隧道啊。” 白衣人笑着说完，与队列中的其他同事小声说了两句，就将秦光与另外两名有志青年一起带离了工友密集的食堂。 秦光跟在队伍的最后默默地走着，他看见自己熟悉的一切慢慢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上工时走过的路，休息时购买人造薄荷叶提神的小商店，睡觉时工人们聚集的“棚屋”，甚至是有武装力量把守的禁入通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 前往不同的地方 它们慢慢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只剩最后的一个广场和施工现场门卫的身影。 “我们在这里稍等。”那个之前和他搭话的中年科研人员说道。 秦光身后，与广场边施工入口相对的地方，是一扇厚重的闸门，他上下工经过这里时，从未见这闸门开启过。只在更早的朦胧记忆里，他感觉闸门后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曾经熟悉的工友们沿着那条路来到广场上，神情疲惫地在门卫处打卡上班，竟发现自己从未站在这支队伍以外观察过他们。 身在队伍中时，每到这个时候，他只会感觉上工的号子振聋发聩。可当自己置身事外，却感觉在那那嘹亮的号子下，只剩一群被快要被生活压垮的行尸走肉。 这样的队伍还有很多，在这片区域到处都是。 “你叫什么名字？”秦光似乎是察觉到了一种异样眼神，在一旁问道。 “罗盈，你呢？” 他说完这话立刻后悔了。多管闲事，这本不是他的性格。他也很明白，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驱使着他想要与身边这位白衣人扯上些什么关系。 或许，对方会一脸厌弃地走开吧。 “秦光，我们以名字相称就好。”秦光看着罗盈的表情，轻描淡写地补上后面一句。 “那……秦光，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这点，是可以问的吗？” “嗯，离地表更近一些的地方。”秦光伸了伸脖子，朝着远处广场的另一端望去，直到另一队同样由穿着防护服人员带领的小队出现，他才松了口气。 “久等了，老唐。”赵杨笑道，“让我来帮你们的忙，却连多余的防护服都没给我留下。那这些小伙子不得上去送死？” “这不带来了吗？”秦光队伍里一名科研人员将一个黑色的大包随意地扔在了罗盈脚边，“通码的，你们几个参加体测的，统一换上。” 罗盈拿起一件，发现这衣服皱巴巴的表面之下，厚得有些吓人。 “这么厚的吗？”他不好意思问道。 “没办法，现在地面已经没法住人了，大气层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就连近地表深度内的辐射都是超标的。若不是为了搜集能源，科研部分也不会设立在那里。” 罗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防护服换上了。但他的心中直打鼓。他并没有要前往心中的胜地，而是离死亡更近了些。 “这防护服真的有用吗？”和他通行的女孩尖着嗓子问道。 “放心吧，能告诉你们这防护服偶尔会失效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赵杨一脸坏笑道。 “呜……”那女孩好像吃下了什么变质的食物，皱着眉头盯着将她的身体裹得牢牢的防护服。 罗盈知道这姑娘平日里可爱美，如果像一只蝉蛹一样在这棉絮状的厚层中枯萎，死相一定很难看。 “别担心，没事的。浅层范围内虽然还有一定的辐射，但已经被地下室顶板完全隔离掉了，防护服只是以防万一。”秦光宽慰道。 “那地面上，现在是什么样了？”罗盈吞吞吐吐地问道。 “那需要你们亲眼去看了，如果有机会的话。”秦光一边为几个年轻人检查防护服的锁扣，一边说道，“你看起来很害怕？” “有一点……” “谁不害怕呢？我曾亲眼见到那朝阳凝固在山间的样子。时间给我们的不过是一层对抗恐惧的外壳，可内里呢？” 秦光宽容地笑了笑，“我的办公室里有一扇永远无法开启的‘窗’，上面贴着一张太阳初升的画。可那也只是画，自欺欺人罢了。” “您到过外面？”罗盈惊讶道。 “曾经有过一小段时间的稳定期，那时的大气还没遭到地球停转后次生灾害的严重破坏，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当阳光的直射让晨昏线的两端变成了气温相差百度以上的地狱，强对流天气下，风暴的肆虐就开始了。” “连晨昏线都是不稳定的吗？” “你们的课本是这么告诉你的吗？实际上，这里就是两军对阵的前线，怎么可能安宁呢？气温，不过是最低要求罢了。”秦光叹了口气。 “老唐，你再这样多愁善感下去，怕是明天都到不了第三区的科研部了。”赵杨打断了秦光开始长篇大论的苗头，揶揄道。 “那我们上去吧。” 秦光的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闸门“轰”的一下向上开启。 “快快快，现在立刻进去。这里的门禁很严，我们获得的权限上升到了以秒计数。”赵杨催促着众人。 门内的空间很大，再容纳两支同样的队伍也不成问题。墙面是金属的，透着照不出人脸的哑光。房间一角的操作台上，能看到的也只有移动和关门两个按钮， 罗盈没想到，这竟是一个电梯，不过这电梯的上下，似乎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就在他们进入后的十秒，那闸门就毫无征兆地落下，将众人封死在了里面。 “扫描完成，可以向上。”一个不带任何语气的女声说道。 黑暗中，一盏刚好照出众人轮廓的灯在他们头顶上亮了起来。罗盈觉得脚下震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超重感在他的脚底蔓延开来。 在平稳上升了不到一分钟后，这金属盒子终于停了下来。 “现在位置，轨道层。经过检测，室内环境良好，顶棚上方辐射超标，请穿好防护服，谨防泄露。”女声提醒道。 就在罗盈研究这女声是从墙体的哪个角落传出时，电梯的闸门轰然开启。 “出去后停一下，清点人数。”赵杨说道。 罗盈走出去，发现这电梯外还是个大厅。在同样幽暗的光线中，岔出了不同方向的走廊，像一个墓室延伸出的数条墓道。 微弱灯光下肮脏的混凝土地面上，他看到了每条墓道两侧都有与电梯类似的闸门相连。 “这是你们第一次上来吧？这些闸门后的房间就像地铁，就是第一毁灭纪前地下的交通工具，不过更灵活，他们可以通过预定的轨道，带你们前往不同的地方。”秦光看小年轻们探头探脑的样子，耐心解释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再晚权限就过期了 “我不喜欢这里。”赵杨皱了皱眉头，“来的时候还特意避开走的另一条路，它们总让我想到过去的事。” “艾格尔是吗？可在孙为将部分技术授予我们之后，谁又能避得开呢？”秦光盯着一个闸门口上的两盏绿灯，惆怅地说道。 “熟悉得让人心疼。”赵杨看着门上那两盏绿灯，苦笑道，“仿佛火星地底的噩梦又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些事，我总觉得太阳系已知的三个文明之间总有着说不清的关系。是位置的原因吗？”秦光疑惑道。 “先别管了。”赵杨在通讯器中查看了一下地图，带领众人走进了其中一条廊道，一直走到底部，停在了一个闸门前，“我们再晚点，权限就过期了。现在对轨道的管理实在是过于严格。” 他使用认证卡带领大家进入了其中一扇闸门。 这门内与刚才上下的电梯并无太多区别。第三区的科研区，这个罗盈听都未听过的名字，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别怕，你们就当是去一趟医院。这和你们平日里居住的那些混凝土方块并无太多区别，都挺沉闷的。”秦光看出了年轻人们的不安，鼓励道。 话音刚落，他们所处的单元猝不及防地启动了。这次是水平的方向，让罗盈向后倒去。 所幸这单元内的个体很快将速度加到了与单元同步。从下方与轨道“咣咣”的碰撞声来看，它正飞快地朝着远方驶去。偶尔还会出现急转弯，这让他的心一直没有放下过。 “科研区到了。”冷冰冰的女声打破了沉默。 随着闸门的打开，一道明亮的光照入昏暗的单元内。罗盈看到了闸门外的白墙。它们被很好地涂上了一层白色的灰，显得十分洁净。 许多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在单元外的小广场上来回穿梭。但那些人没有久留，或是通过轨道前往不同的地方，或是直接乘坐下行的电梯，消失在了罗盈的眼界内。 他跟着秦光走到闸门口附近的一个服务台一样的地方。 “二号计划的。”秦光心不在焉地说道。 “那边做体测。”服务台后的女孩冷漠地指了指大厅角落一个闸门。 “她是仿生人吗？”与罗盈同行的女孩小声嘀咕道。 “不是的哦，”赵杨大大咧咧地说道，“由于物资的缺乏，仿生人已经无法实现民用了，就连我们平日里都很难看到。不过那玩意也没啥好的，跟个呆子似的。就人类现在这状况，要想为它们开慧，怕是难上加难了。你说对吧，老唐。” 秦光没理他，转身向五名参与体测的年轻人说道：“你们跟我来，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盈一边走，一边盯着头顶那七八米高的天花板。那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清水混凝土的自然纹路让他产生了些许晕眩的感觉。 “那层板之后，就是外面的世界了吗？”他情不自禁地问道。 “对，可惜已经没法住人了。辐射、温度、自然灾害，甚至最近据说的晨昏线移动，哪一样都是致命的。”秦光回答道。 “那为什么会将体测点建得那么近地表？” “为了最大化地减少能源损耗。这里不仅仅是体测点，相对于你们居住的区域，这儿可是用电大户。” “秦光，你见过那幅画吗？画中太阳凝滞在山河间的景象……”罗盈不厌其烦地问道。 “我曾经生活在地面上，也见过那画中的世界，却也不曾想，那是人类所见的最后的美好。”秦光唏嘘不已，“还是别说了，时间仓促，你快进去吧。” 罗盈这才发现，其他人已经在闸门内医护人员的指导下进入了不同的体测间，只剩他与秦光站在门口。 “如果我体测过关的话，我们……还会再见吗？我想听你说毁灭纪前地面上的事。” 秦光表情怪异地笑了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转身离开。 这神情被罗盈尽收眼底，他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入室内。闸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他看到了门内的两侧各站着一名持枪的军人。 “跟我来吧。”一个与他一般年轻的医护人员将他引入了一间体测室。 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没有他臆想中的精密仪器。跳绳、杠铃、沙坑，这分明是他宿舍对面的社区健身房的样子。 “站上来。”一名工作人员招呼他站上了一个体重秤。 他照做了，上方一个量身高的标尺缓缓降下，在触碰到他的头顶后，又如惊弓之鸟一般按原路撤离。 “体重67.3千克，身高1.78m。”这电子秤内传出的自动播报声加深了他的错愕感。 “跳绳，尽量快，直到我喊停。”工作人员将一个卷得好好的跳绳塞入了罗盈手中。 就这样，他依次完成了跳绳、跳远、杠铃抓举等动作。 在此期间，他听到体测室外传来了一阵阵喧哗声，似乎是其他的工友体测失败了。喧哗声后，更多的工作人员走进了罗盈的体测室，观察着这颗独苗。 “怎么样？”负责人问那工作人员。 “智商正常，从体测数据上看，身体素质优良，智商不必太拔尖。” “那便进行最后一步吧。” 工作人员打开了体测室套间的里门。 罗盈看到里面是一台有着传送履带的大型白色装置。履带连接的洞口深不见底。 “进到里面，躺上去。测身体组分含量和基因序列。” “直接吗？”罗盈想到了火葬场的焚化炉，而他将像一具穿着花花绿绿寿衣的死者，被送往烈焰之中。 “把门口的帘子拉上，脱干净躺上去。你没戴耳环吧，那些东西要全部取下来。” 罗盈摇了摇头，走进去拉上了帘子。 他躺在传送履带上，感受着履带启动时皮肤上的摩擦感。整个视野逐渐没入了洞内的黑暗中。 这从简单逐步走向精尖的体测步骤像是一场默剧，让恐惧逐渐在他的心头升级。 他想让他们停下，因为他不知道体测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事。但一切都是徒劳，他一个活在底层的人，尚且无力应对生活的重压。 当他看到一丝光亮，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却走入了这看起来充满陷阱的地方。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造成伤害 “第二深海计划，体测第二阶段开始。” 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后，一道强烈的光将他的面门照亮。 他想用手遮住眼睛，却发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手脚不知什么时候被固定住，什么都施展不开了。 当那道直冲罗盈面门的光消失，他只感觉力劲松懈。似乎是被抽了血，但更多的是源于对那机械男声的畏惧。 “第二深海”？ 这听起来并不像什么好名词。更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词他不知在哪里听到过。 或许是上工时工人的闲聊？总之已经记不清了。 “身体组分及代谢水平测试完毕，请等待血液分析结果。”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罗盈因此陷入了迷思中。黑暗里，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像深海中的水母，在激流中股张浮动。 他微微感到身下的摩擦感，像河床上的细沙，却没有意识到是那传送带沿着原来的方向再次启动。 随着履带的传动，他感觉头顶突然拂过一丝水草的质感。在穿越那片海底森林后，一道刺眼的光重新将他的世界照亮。 “很棒，身体上完全符合要求，基因也没有携带已知的致病片段。”他听到身边，有人忍不住大声将这话说了出来。 他一个翻身，从履带伸出洞口的部分滚下了来，在裸露的肢体与水泥石屑地面触而生凉后，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穿衣服。 一名工作人员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将一块泛着绒毛的厚毯子将他的身体裹住。 这是他对衣物面料从未有过的触感，远比工地发的那些衣物柔软细腻。 “请跟我们走。”工作人员将他扶起。 “现……现在吗？”罗盈的双腿竟有些支撑不起上半身，他感到自己直打哆嗦。 “对，请跟我们来。” 罗盈没有多想，顺着指引人员的手走入了一扇敞开的大门。 大门之后是光线微暗的通道，然后是一个房间，那是一个套间，房间后的房间。 在这样被裹挟着走过了不知多少房间、通道、大厅，甚至一度乘上了电梯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宽敞简洁的室内。 这室内的墙体十分平整，天花板低垂。银色金属质感的柜子立在墙边，上面被划分成了许多小格。每个小格中间的位置像内凹陷，倒成了圆角的把手，极具科技感。 这比他之前见过的东西加起来还要现代。 “这是哪儿？”他感到身边搀扶他的力量消失了，对着那些小柜茫然地问道。 “地下深处。”一个厚重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罗盈望向她，这是个身材矮小、却十分干练的中年妇女。她穿着白褂子，带着口罩，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我……回到自己那层了吗？”他茫然无措道。 “不，这里是生活区还要往下，大约两百米深的地方。”女人简单地回应道，“先把衣服换上。” 女人从小柜内拿出一套蓝色的宽松短款服装，递给了他。 罗盈不明就里地将衣服穿上后，稍稍回过了神，他仔细回想刚才经历的一切，疑惑道：“第二深海计划是什么？” “跟我来吧。” 女人将他带入了一旁的小房间内，一个长宽三米的房间内，一个棺材一样的装置摆放在那里。 它的底座与那些合金小柜无异，银光闪闪的，上部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盖在上面。透过罩子，他看到里面有松软的米白色垫子，像一个婴儿的摇篮。 “进去吧。”女人在面板上操作了一阵，盖子弹开了。 罗盈迟疑了一阵，却又因为对方毋庸置疑的语气，只好乖乖照做。 “你还没告诉我……”罗盈想要追问，但那盖子已经盖上，连着导线的章鱼似的吸盘从两侧弹出，精准无误地吸附在了他的皮肤上。 正当他唤起了反抗的意识，正准备在这“棺材”内奋力挣扎时，不知从哪传来的播报声引起了注意。 “第二深海计划，是人类为了保存文明的种子，让身体素质和基因条件适宜的人类个体进入冬眠，前往未来。如果人类文明因为天灾人祸不幸被毁灭，这些种子将被唤醒，重建一个新的时代。” 听完这话，他感到窒息，这才意识到，走出那不见天日的隧道，并不能真正看到阳光。相反，他将在这更深的泥土中沉睡，离那幅画越来越远。 或许，当他看到太阳之时，它正膨胀着越过地球的轨道，将他吞噬。那封遥远的情书，怕是再也收不到了。 罗盈想要抬手握拳砸那顶盖，但周围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已迅速下降。他的肩膀痉挛了一下，松了下来。 顶盖之外，那女人仿佛看清了他的目的，只是目光复杂地开口说道。 “你承诺过的，如果体测通过……” 话说到这里，罗盈已无力辨认对方接下去的口型了。他的视力正在极速失去，仿佛瞬间被投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他的身体触感迅速消失，却又像唤起了自己的本能，让意识在越升越高的海水中挣扎。 女人的哭泣声，还是喃喃细语……连绵成了一首奏不完的乐曲，在他的头顶盘旋。 他害怕睡去，不是因为害怕醒来时太阳将地球吞没的末日景象。那种恐惧仿佛一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在关键的节点，像一个厚茧一样突然出现，将他束缚得难以呼吸。 “主任，主任等等……” 是有人在尖叫？他只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一把拉出了水面，眼中还是模糊得掺杂了混沌的天光，但耳中却仿佛倒出了一大摊水，机械运作的低微鸣叫又传入了他的耳中。 “严妍，是发生什么急事了吗？为什么紧急停止冬眠程序，你要知道，这可能会对冬眠者造成无法治愈的伤害。”主任的语气愈发粗犷了。 “对……对不起主任，您不在联络点……我……我实在是太急了。上面传来了命令，第二深海计划取消。” 罗盈感觉盖子被弹开，两只粗粝的手指触到了他的颈动脉处。是那中年女人的手指，微微打着颤。 “你干的好事，快，快去叫紧急救援。” 第二百七十五章 激起一些波澜 尽管此时罗盈的体温像是揣了块千年的寒冰一般难以恢复，而衰弱感正如环伺的狼群，随时要将他吞没。 但他更感到欣慰，自己总算可以不用死在太阳的怀抱里了。 秦光从所子里出来时，天还黑着。 他看了看还未破壳而出的朝阳。这城市的狂欢已然散去。环卫工人正在奋力地舞动着扫帚，将夜归的人们整得一片狼藉的街道恢复原样。 清晨4点到上午10点，这里是寂静的，连赶来上班的人都没有。由于是周末，又过十几个小时之后，它将迎来另一场狂欢。 秦光是作息规律的人，此刻本应是他酣睡的时候，但在这深夜微凉的风中却睡意全无。 他的脑海中一直循环播放着那个陌生男人坠楼的画面。染血的衬衫下稀碎的身躯，如同一个梦魇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怎么就……” “你怎么就……” 回到了那商业街的尾端，离新千禧小区一个路口的地方，出了局子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常健新与秦光同时开口了。 “你先说……”秦光盯着不远处一栋已经建好的大楼的轮廓，它的外墙正在从上至下地装修，将那钢筋混凝土骨架覆盖。与那男人身后的佝偻巨影，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秦老大，你怎么就能碰上这种事呢？” “我还有什么事碰不上的？”秦光笑道。 “下次我可不来给你作证了，让你在关押所里多呆几天，你刚才想说什么？” “哦……我在想，那人怎么就死了呢？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了吗？还是……” “这事啊。”常健新不以为然地说道，“八成是资金链断裂，债台高筑，走投无路了呗。尤其是那些小企业，资金周转差的，市场一有些什么大的风吹草动，一下子就没了。” “那这人也够倒霉的。”秦光叹了口气，“房子的主体结构都建好了，就差墙体装饰，却倒在了黎明之前。” “也未必就是开发商。我还听说，一个房地产企业的小老板，被追债的逼得没办法，就从自家没建好的项目顶楼跳下去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好容易治安方对现场取证完毕解封了，第二天，‘啪’，材料供应商在同样的位置也跳下去了。就跟蓄谋已久，非那里不跳似的。” “那后来呢？有什么措施没？在那里加了个栏杆？” “还没完，第二次解封完毕，‘啪’，一个交了预付全款的准业主又从那跳下去了。能有啥措施啊，加栏杆立个牌子不要钱啊。再说那点措施能防住成心寻死的人？后来没办法，只能将那楼的入口整个给封闭了。” “那楼盘也是惨，跑那跳楼的人跟下饺子似的。” “这一来二去的，就算没封闭，都快成民间传说的打卡圣地了，想卖也卖不掉。就现在，还在那个城市的市中心搁着呢。最骂娘的是周边楼盘的开发商。别人都是和大学比邻、和商业比邻，那地儿倒好，和都市恐怖故事比邻。那一块如今还是个价格洼地呢。” “你倒是对这些了解得挺清楚的嘛？” “那不是，我们干一行就是要爱一行啊，不然怎么搞钱？”常健新盯着那快要完工的大楼，像一个老母亲一般，审视着它周边的交通、商业情况。 “哼，你倒是会得很。” “那不是。”常健新有些骄傲，“别看这表面上只是买买买，什么时候买入，持有多久，大概什么时候卖出，根据周边规划和修建情况判断升值空间与风险多大，这些都很讲究的。精细程度可不比dna测序难度低。” 秦光没再说话。他盯着那栋楼下清理建筑垃圾的环卫工人。或许他们受到了额外雇佣，将工地施工到半夜时产生的垃圾顺道扫去。而这只是庞大利益链条的末端最灵活的一个部分。 当那链条从中间断开，便会在这张精耕细织的网中激起一些波澜。 而那下饺子的部分，不过是一根细丝被抽离，引发的连锁效应罢了。每个人都绑着镣铐起舞。 那在这被外星文明广泛播种的地球上呢？被星空罗织的纵横交错的生命之索，又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运作着？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那暂且被他抛诸脑后的部分，那个穿着旗袍的冷漠女人。 在他被治安方传唤带走至今，一直都没空想关于她的事，以致于在询问中，他告诉治安，自己是误打误撞走入了那片准备拆迁的城中村，而对她出现的事，脑子迷迷糊糊地只字未提。 现在，她的侧颜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常健新，问你个事呗。我们新千禧小区，有没有一个女的……” “女的？”常健新的眉头微微一皱。 “嗯，不知道在入住仪式上你有没有注意到，穿着旗袍，站在人群之外，面容有些冷清。” 常健新眼神游移，似是在思考，随后用略微夸张的口气说：“不知道！” “真的没见过吗？你自帝都大学研究生毕业之后，一直在m大任教,总归是比我对这周围的人熟悉得多。你真的不认识吗?” “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话真多。”常健新撇下秦光，快步朝着小区门口走去，“别再犯傻跑到跳楼现场了，下次我可不去捞你。” 天色逐渐破晓，这对于一个赤道以北的城市而言，夏季的黎明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些。 “一个单亲姨姨，成天穿着个破旗袍……” 微醺的晨风中，他听见常健新抱怨的话隐隐飘来。 他不在意地按照原来的步调，缓缓走向小区门口。 秦光突然有些希望，在转过那小区的门角，看到那旗袍女子站在朝霞的晨光中，抬头望向湖对岸的自己的住所。 但当他走过那拐角，却失望地发现，那广场上除了那些随风飘摆的桂花树幼苗，什么都没有。 “笃笃笃……”他轻轻地敲了敲家里的门，却又想到什么，在兜里翻找起来，这才发现钱包、手机和钥匙的出门三件套，因为心情烦郁而离家匆忙，是一样都没带。 第二百七十六章 行踪成谜 正当他没有办法，打算继续敲门时，屋内传来了桌椅碰撞的声音和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咔哒”的一声，魏明波顶着个绿脑袋，眼眶发黑地站在了秦光的面前。 秦光看魏明波低头拦在门口的样子，瞬间对事情明白了几分。 他越过那鸡窝脑袋，径直朝着魏明波的卧室走去。 “秦光，你一晚上的都去哪儿了？我可担心死你了。”魏明波在他身后心虚地大喊。 推开卧室，是一张被子还没叠的床，有着单身男子床铺独有的褶皱和凌乱感。 秦光瞧了一眼黑屏的电脑和仍在狂乱闪烁的路由器，摇了摇头，伸手去摸了摸机箱的散热口处，那余温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你小子一晚没睡？赶这通宵上网呢？” “我也就是……调试一下新电脑，顺便给查查资料呗。”魏明波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心地瞥了一眼显示器。 “查资料，你给我看看，这都几点了？”秦光疲惫而恼怒，却又不忍苛责，只能挑些轻的词说。 “这不……今天不也不用上课嘛。再说了，你不也一晚没回嘛？我冯姐说去捞你，你犯啥事进所子了？”魏明波得寸进尺道。 秦光听到这话，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却一时不知是该气常健新嘴上没把门还是该气魏明波的大逆不道。 “我能犯什么事，倒是你，玩得是挺欢啊。”秦光动了动鼠标，看没反应，直接按了下显示屏上的电源键。 中了木马病毒后的小广告弹了出来。 “你看了什么？”秦光拉下了脸。 “查资料时好像点到了不该点的东西……”魏明波脸一红，小声地假装乖巧道。 “学坏了是吧？”秦光看看周围的地上，捡起门边的一把扫帚，气势汹汹地朝魏明波走来。 魏明波见情况不对，所幸也不装小绵羊了，不甘示弱地抬头盯着高大的秦光。 “哎哎哎我说你们两个，大清早的别闹。”魏淑芬恰逢其时地出现，连忙劝阻，“秦光啊，你看你，一回来就发那么大的火，人明波等你回来一个晚上了，几次都差点在电脑前睡着。” “姨，你看他看那些东西，像是在乖乖等我回来吗？”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魏明波丢下这句话，撇下气头上的秦光，头也不回地朝家门口走去。 “回来，这事没完!你去哪？”秦光朝门口大吼。 “吃早餐！”门外传来了魏明波气冲冲下楼时狠蹬楼梯的声音。 “有本事你别回来！”秦光无能狂怒道。 “好了好了，孩子叛逆期，你少说两句。”魏淑芬劝慰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啥事，算我倒霉。在市区里逛了会儿，迷迷糊糊逛到了一个准备拆迁的城中村里，村子边一栋烂尾楼上，有人跳楼了。我吓住了，是闻讯赶来的人报了案。治安同志非说我也有嫌疑，就配合做了笔录。” “你啊，就是喜欢没事瞎晃悠。别说明波了，你失踪了，我一晚上都睡不好。还是人家小冯，很快就打听到了你在局子里。我跟你说噢，你别老是麻烦人家，我可不想欠她太多人情。” “知道了，明波……他不要紧吧？” “现在知道后悔了？你放心吧，我看明波出门时把手机揣兜里了，你还真以为他离家出走啊？一会儿等他气消了，我再给他说说你的好话。” “你就惯着他吧！” “你别说，他心细得很，还真不像你。你手机也没带，身份证钱包钥匙全丢家里了，电话也打不通，什么时候你人丢了我都不意外。” “我这么大个人，丢不了。” “那可说不准……” 魏淑芬转身回房，从房里拿来了几张报纸，递给了秦光。 这是个网站遍地开花的时代，纸媒日渐式微，正慢慢退出历史的舞台。报纸他是没订，大约是老太太赶早从门卫那里顺来的。 “你看看，最近什么奇怪的事都有。这有条新闻你看看啊，怎么就死了呢？” 秦光对着那油墨味很重的报纸皱了皱眉头。报纸的第一版就插入了许多狗皮膏药似的小广告。这一看，即便是在十年前，也是那种捕风捉影的旮瘩角小报。 头版头条在小广告之间艰难地生存着，用触目惊心的黑色大字写道，“震惊，k城失踪十年花季少女容颜未改，现身百里外b城却惨遭毒手！” 他不以为意地瞟了两眼，正文用极其夸张的手法将一个花季少女从失踪到十年后遇害写得明明白白，这一看便是为了博眼球而加入了大量的臆测。文章的最后，还带节奏似的强行将事件与最近的时政联系在一起。 “这种小道消息少看，为了吸引眼球什么都编得出。你也不仔细看看内容，一个失踪十年的女孩和最近创文明城的事都能扯到一起，你觉得这可能吗？” “那可说不准，你看文章不是说了吗？这，也许正是城市之间相互给对方使拌，将无名女尸埋入友好城市的地下，等待未来的东窗事发。” “哪具死尸能埋在地下十年还不腐烂的？还容颜未改，神仙啊？”秦光哭笑不得。 “就算那张报纸有编造的成分，你看这，还有这……”老太太又帮着翻了翻秦光手中的报纸，点出了几篇文章。其中一篇还刊载在了折叠的中缝里。 “‘深度报导：不老男星悄然隐退，十天后死在自家神秘别墅浴缸之中’，‘简讯：知名抽象派艺术家无故缺席巴黎艺术展，目前行踪成谜’，‘快讯：v家航空aaa号航班失联，搜救工作进行中’……” “你看，秦光，现在这些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这世道，可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魏淑芬说到这里，连忙拿起手机，去拨魏明波的号码。电话还未接通，就听到了楼道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去哪了？”秦光虎着脸问道。 “小区门口，买包子。”魏明波将一袋小笼包递给了姥姥，又将另一袋丢进了秦光的怀里，随后提着自己那袋进入了房间，将门反锁上。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死亡的报道 秦光的眉头舒缓了些，将报纸丢在了客厅的杂物堆里。 “这些东西你还是少看。你说这些能信吗？你要实在无聊，和小区里那些退休的老教授们，去打打门球，散散步，下下棋什么的，就别费劲盯着这些小字看了，伤眼睛。” 他说完，正准备将客厅的门带上，一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手轻轻阻止了他。 重新打开的门外，两位几个小时前打过照面的公安同志出现在他的眼前。 “治安同志，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光看着二人，有些吃惊，现在还不到早上八点，而根据对方几个小时前还在为他做笔录的事推测，他怀疑对方也是通宵工作。 “秦教授，对不起，一大早打扰到你了。”开口的是一个矮胖敦实的治安，年龄与秦光相仿。虽然他看起来面容和善，但机敏的眼神似在时刻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是，尹队吧！那男人坠楼的事，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没别的事瞒着我们了？”尹风身边的小秦问道。 “真的没了，我说了，我只是因为偶然迷路进了拆迁中的城中村，然后碰巧遇到了那倒霉事。” “你没和我们说，之前是在帝都大学教书的吧？”尹风突然问道，目光却鹰隼般观察着秦光的神情。 “对……可……这也是要说的吗？后来冯老师大概也解释了吧？”秦光怀疑是自己睡眠不足听错了，又或是两位治安在犯困。曾经在帝都大学工作又和那坠楼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脸迷茫地回忆着二者的联系，却一无所获。 “程亮您认识吗？”小秦问道。 “谁？帝都大学的吗？印象中没这号人……难道……是那死者的名字？” 尹风不动声色地将一张纸条递给了秦光，后者一头雾水地打开了它。 这纸张大约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折得皱巴巴的，展开时，仿佛是在摊平一张巧克力的锡箔包装纸。 偌大纸张的大半都是空白，只在一个角落潦草地写了五个小字“帝都大学秦光”。这并非是他熟悉的字迹。 他拧着眉头，望向尹风。对方也只是以同样的方式回望。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十多秒，终究是秦光憋不住先开口了：“我是真的不认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没撒谎。”尹风倏尔笑了起来，“你确实不认识他。” “这字条是他写的？那个坠楼者？” “不，如果是那坠楼者写的，而你恰巧又在现场，我们现在就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谈话了。这是我们昨晚发现的另一件事。” “什么事？”秦光一夜没睡，忽然感到有些头晕。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抬头才注意到魏淑芬也在一旁仔细听着。 “你从所子离开前后，在城市的另一端，我们接到报案，发现一名受伤昏迷的男人。在他的口袋内，发现了这张字条。经过人像比对，我们确定那是一名十多年前的失踪者，叫程亮。” “可我确实不认识什么程亮……” “所以事情很奇怪，秦教授，根据时间来看，你是不可能对程亮造成伤害的，但他兜里有你名字的字条。更巧合的是，你在案发现场目睹坠楼的那名死者，也是在十多年前失踪的。 他曾经是那烂尾楼的资方。当时一度有传言说，因为他的卷款潜逃，才导致工程的无限期停滞。” “我再说一遍。”秦光无奈地摇摇头，“我出现在案发现场纯属偶然，而且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程亮。我一直生活在帝都，在最近几天来到这里前，也从未踏入过m市半步。” “我知道我知道。”小秦连忙打圆场，“我们已经排除了您在案发现场那边的嫌疑，也确定您和程亮的受伤没有任何关系，这次过来，只是想请您协助我们，去与刚苏醒的程亮见一面，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我和你透个底。”尹风压低了声音，客气地补充道，“最近小报上写的那些……有关十几年前失踪人口突然出现并死亡的报道，许多都是真的……” “十几年前”。这个重复出现的数字终于引起了秦光的注意。那离别往事突然再次占据了他的心头。他神情的微妙变化被尹风轻松捕捉到了。 “秦教授，你是对十几年前这个数字想到了什么吗？” “嗯，是的。”秦光僵硬地遮掩道，“我的结发妻子申玉菲，十几年前失踪了。这些，恐怕你们早就调查清楚了吧？” “你觉得，她这次会出现吗？”尹风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我希望她不要出现。”提到申玉菲，秦光顿时方寸大乱，只能竭力找补，“如果……如果她还在人世，而又按你们所说，出现后很可能受到伤害，那我宁可希望她不要出现。” “什么？是有我们家明心的消息是吗？”魏淑芬突然从一旁蹿出，抓着尹风的袖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不不不阿姨，您误会了。”尹风看起来对魏淑芬的架势也有些没辙，连忙解释道，“可能您没听明白，刚才我是和秦教授说起十多年前人口失踪的事，碰巧秦教授提到明心也是十多年前失踪的。抱歉啊，还没您女儿的消息。” “那我不管。”魏淑芬双手抱在胸前，横在了秦光与尹风之间，“都是十多年前失踪的，没准就有什么联系呢？” “真的看不出和明心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咱这刚到m市人生地不熟的，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秦光啊，不是姨说你，这十多年来，我是可想明心。你多年没再娶，姨就不信，你就不会再努力一把。” 秦光有些为难。他知道申玉菲的行踪，却实在无法向面前、甚至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解释这件事。 尹风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似在看眼前的丈母娘和女婿要将这戏码演到什么程度。 在这无形的压力下，秦光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尹风的请求。 第二百七十八章 选择性失忆 “治安车是停在下边吧？”老太太手脚麻利地穿好高跟鞋，隔着紧锁的门，对房内的魏明波大喊道，“明波，我和你爸出去一下，你少玩点电脑啊！” 说罢，便一溜烟走下了楼。 “老太太真有活力。”尹风笑道。 “一直是这样，习惯了。与那程亮见一面便可，快去快回。我刚忙儿子的入学。自己那边，虽然提前挂了名，但正式手续还在走流程呢。” “明白，那便辛苦教授了。” 四人乘坐治安车，一路低调地驶过空旷无人的商业街，停在了城市另一端一个规模庞大的居民区附近。 这是周末的清晨，街上的人流稀稀拉拉，许多闲暇的居民吃完早餐买完菜后，就又回到了高耸的住宅楼中。 尹风和秦光换下了治安服，穿着便衣走下了车。 “一会儿你们进去时不用出声，也假装便衣，站在我的旁边。”尹风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魏淑芬。 “看啥？没见过退休的老法医啊？”魏淑芬白了尹风一眼。 “您……您以前干过法医？”尹风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花枝招展的老太太。 “正式退休的，你不信？要不，咱找个案发现场边吃盒饭边聊？” “别别，阿姨，我信。那一会儿进去，你就拿出在职时的风貌。教授，我知道你对这事也挺疑惑，但你这边……一会儿也先忍一下，看我的反应。” 四人随着逐渐聚拢的人流走进了医院。这大约是在这还在沉睡的城市中相对热闹的地方。 这是建国初期存续至今的老医院，却也免不了不断拆除翻新的状态。门诊大厅的对面是还在施工的新楼，这也让本就不充裕的医疗资源更加捉襟见肘。 尹风带着众人穿过了人流如织的前厅，走向后方陈旧的住院部。 四周热闹的景象一下子又冷清了。住院部边上种着许多马尾松，驯良过的品种，长不过一层楼高。天气晴朗，阳光洒在楼前的草坪上，只有医护人员偶尔经过。 他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上二楼，通过了水泥镂花护栏的走廊，在一个花盆造型的栏杆墩子边停下。 墩子内盛满了湿润的褐色泥土，里面洁白的茉莉开得正好。与花墩正对的是一扇浅蓝色涂漆的木门，门有些旧了，门板与门框之间有了明显的缝隙。 尹风推门而入，合页发出了锈蚀的“咯咯”声。 房间内的远端墙边只摆了一张床，放在正中的位置。两侧的床头柜离得有些远，给人一种孤寂之感。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着轻薄的蓝色棉被，背靠着长了两点霉斑的白墙，松松垮垮地坐在床上。 他的头发长过了肩，从发型上看许久未经打理，浅须沿着下巴长了一溜。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隐隐透出一丝红色。如果没有经过简单的清洁，这会被当成一个从战乱国家逃出来的难民也不为过。 程亮漆黑的双眼凝望着病床前方一尘不染的地面，似在沉思什么，但虚弱的体态总让他显得精神涣散。他大概是为了解闷，从医护人员那要来了一个草稿本和一只圆珠笔，摊在大腿上写了些东西。 四人走入的响动吓了他一跳。 “你们……你们是谁？”程亮仿佛受到了惊吓，茫然地看着闯入者的脸。 “治安，把你送医院时，你还昏迷着。”尹风说道。 “所以我获救了是吗？”程亮仔细地瞧清了众人的脸后，低下了头。 “嗯，是这边这位胡治安和魏法医发现的你，你这样坐着，身体上不要紧吗？我看得出来，你总体上还很虚弱。”尹风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套路程亮。 程亮听闻，抬起了头，迅速扫了魏淑芬一眼，又将目光移回了那地面的花纹上：“医生说我没伤到内脏，皮外伤，应该是不要紧的，真是谢谢治安同志了。” “能告诉我们，这失踪的十几年，经历了什么吗？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并且还受了伤？” “我……想不起来了，是被人关起来了吗？我不知道，眼前有铁栅栏……这是我记忆中模糊的印象。” “你是被非法囚禁了？”尹风转头看了常京生一眼，走到程亮的床侧问道。 “不知道，记忆总是很模糊，那铁栅栏……也，也许吧，也不一定是关人的地方……”程亮求助似的望向另外三人，他们也慢慢踱步到了程亮身边。 “选择性失忆症吧。”秦光说道：“医生有给我发送诊疗结果，脑部有受到轻微震荡。” “对不起，你看，我是想快些想起来的，还要来了纸和笔，想将记忆中的那些东西试着画出来。” 尹风拿起程亮面前的草稿本，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的图案，只有些笔记潦草的一元二次和二元一次方程。 “身体不由自主的……就记得这些了。”程亮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抱歉地笑了笑。 “你还记得失踪以前的事吗？”尹风追问道。 “嗯……我不知道是不是失踪前的事，总之，那些正常生活的记忆还是有的。无非是读书，考大学，参加研究工作。哦，对了，我是天体物理专业的学生，还有脑中的那些知识，星等、黑洞、主序星，这些都还记得。” 尹风望了秦光一眼，似乎是在说，看来真的可能是失踪期间受到了刺激，选择性失忆了。 “能仔细回想一下吗？”尹风犹豫道。 程亮刚想开口，却被魏淑芬拦在了面前。 “尹治安，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应该让病人多休息。待慢慢消除恐惧之后，将保护机制解除，才更容易回忆起被大脑屏蔽的事。你也应该注意到了，他现在除了伤口和失忆，整个身体的状态也是十分疲惫的，我想，你们可以过两天再来。” 一贯擅长闪电作战的尹风没想到，眼前这个张扬的老太太还有温柔刀子的一面。而魏淑芬的话却也十分有道理，无从反驳之下，只能作罢。 “小程，你看着我们，我们是真心想帮你。如果你想起了是受到什么人的伤害，请通过主管病房的赵医生传达给我们。”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过是一番折腾 程亮的目光再次扫过四人的脸，乖巧地垂下来头：“好，谢谢你们，我会快些康复，努力去想的。” 尹风还想再绕两句，值班的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尹治安，现在病人的情况刚刚稳定，还需要调理恢复，请你们过几天再来可以吗。” “那你注意休息。”尹风叹了口气，与秦光开始向外走。 他们陆续走出了病房，在走廊上站定。 “也不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尹风打开了嗓门，“至少我注意到，程亮看到你的脸，却并不认识你。秦教授，你说，这啥情况？” “我不知道啊。”常京生抱歉地笑道，“我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看到程亮，才更加确定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莫非，这纸条不是他写的，您再仔细查查，看看我和他之间还有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 “就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尹风盯着常京生问道。 “啊？难道尹治安是认为，是我囚禁了程亮，他在选择性失忆的情况下，把我的面孔给忘记了？” “也不是没这可能。”尹风挑衅似的撇了撇嘴，“等会儿，我去发动车，秦光，你在这儿陪着教授和魏法医。” 看着尹风一夜没睡却精神头十足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常京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背着秦光，将手揣进裤子的口袋。 就在刚才最后退出病房时，程亮看到了已经走出去的两位治安，迅速从薄被下面摸出了另一个草稿本，将其中一页隔着被子撕下，折好后悄悄塞到了常京生的手中。 此刻，在这幽幽的茉莉花香中，这页他还未来得及过目的折纸，正安静地贴在了裤子的布料和他沁出汗渍的手掌之间。 罗盈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黝黑而狭长的走廊内。 走廊尽头亮着一盏灯，照着更远处的钢铁闸门和朝他的方向延伸的走道轮廓。 那几近没入黑暗的墙上大约有门，从里面透出了微弱的光，像深夜的海洋上一个个快要寿终正寝的灯塔。 他坐了起来，身下的铁架床发出刺耳的声音。因为睡姿问题，手臂长时间压在床沿的粗铁杠上，有些麻了。 自己终究还是被冬眠装置带到了末日吗？至少他在地下城中，从未见过如此的景象。他想象着主序星演化晚期，太阳膨胀着越过地球轨道的样子。也许远方的闸门一开，外面是一片火海。 罗盈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最后被侵入冰水又被突然拉出的感受。他记得最后的女声，她们在说些什么，不紧不慢和仓皇失措的频率，像一首只有节奏却无音高的歌曲，只剩枯燥的脉动。 “你醒了？”其中一个熟悉的女声为这支鼓点重新赋上了音色。 他这才惊觉身后的不远处也有扇门。那平开的银色不锈钢门中透出更强一些的灯光，将他的侧影照亮。他转身将自己的另一半身体也没入了光明之中。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看着从门中走出的女人。她和他一般大，但也许是因为活得轻松一些，看起来要更轻浮。 女青年盘着一个老气的发髻，但无论从她的神态还是言行举止中，都还透着一股稚气。 “看来你还没完全恢复，从冬眠舱中被强制唤醒后，你就被送来了这儿，昏迷了好几天呢。” “我是问，现在是哪一年？”罗盈固执地提高了声调。 “第二毁灭纪18年。”那女人似乎被罗盈吓了一跳，连忙补充道，“就是……就是地球停转之后的第18个年头。” 罗盈松了口气。 “他们看你的生命体征恢复了正常，就把你的床位转移到了走廊上，现在的医疗资源真的不够。”女人忧心忡忡道。 “这么说，我还在地下。”罗盈的口气不知是是喜是忧。 “却也没到第二深海计划的场所那么深了，这里是特殊医疗区，和你所在的居民区在同层，却不能直接到达。要通过第三区的轨道与电梯往返。” “现在第二深海计划停止了吗？”他开始回忆。 女人点了点头：“你似乎在被强制唤醒的最后听到我的话了。我叫严妍，曾经是第二深海计划的助理工程师。” 罗盈翻了个身，艰难地坐了起来。许是他的身体还很虚弱，适应不了地下城空气循环系统的温度，竟觉得有些冷，就把被褥盖在了膝盖上。 “那你现在是失业了？”罗盈努力寻找着委婉的措辞，但才疏学浅的他却脑子空空，只能实话实说。 “怎么会？”严妍笑道，“现在这地下城那么缺人手，恨不得一个人顶几个岗位，哪还有失业这说法。只是……他们确实觉得我太活泼，太粗心，乐观得就像命运交响曲中一支走偏的旋律，这才把我从那沉闷的岗位上调走，到了这儿来。” “那你恐怕还是准备失业了。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子，干体力活的人，恢复得很快的。我想他们总不会让你在这当护士吧？是你说的，粗心大意，恐怕也干不来。” “当然不会。”严妍撇了撇嘴，“你刚才没听我说吗？这里是特殊医疗区，在这里就职，我还不够格。” “特殊医疗区……”罗盈咀嚼着这个词，心中有种隐隐的不安，于是问道，“第二深海计划停止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居民区。” 在得知地上已经无法生存后，让生活回归正轨，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那些老奸巨猾的人是对的，轻易脱离了原本稳定的生活轨迹，到头来也不过是一番折腾。 “你……他们应该告诉过你了吧，你参加体测通过之后，后面的一切恐怕都无法自己决定了。”严妍的声音愈发微弱，似乎带着一些歉疚。 “可第二深海计划已经停止了。”罗盈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严妍的脸，后者只是低眉垂眼。 不用等待对方回答，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参加体测通过”与“第二深海计划停止”这两件事之间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他想站起来，向那远方的闸门口冲去，但虚弱的身体只会成为这想法的累赘。 第二百八十章 冬眠相关的计划 此时的他，即便是身边这位身材娇小的女子就能轻易阻止。等惊动了其他人，或许连最后的希望都将断送。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第二深海计划会突然被叫停吗？我觉得，如果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应该继续进行下去才是。”罗盈竭力让自己恢复到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因为时间碎片的问题。”严妍苦涩地笑了笑。 “‘时间碎片’？能讲得直白些吗？”罗盈没有对这词感到十分疑惑，眼前的女子讲话总是文绉绉的，这八成是她的又一个比喻。 “对……你想啊，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冬眠，这除了意味着穿越时间，还意味着什么呢？” 罗盈侧头盯着那闸门口上的嵌固灯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除了面对末日和冬眠前后那让他感到痛苦的经历，这玩意有什么好的。 “这不是不能讲的话题，自从第二毁灭纪后，人类对大脑信号的研究又加深了许多。现在，不仅能让冬眠治疗师介入无法苏醒者的梦境进行辅助治疗，能输出清醒者的记忆体，乐园装置也被发明了出来。” “乐园装置？” “在对大脑信号的输入与输出的进一步研究后，现在，可以让人进入冬眠后，为他创造出一个完美的梦境。这是几天前第二区，也就是曾经的b联邦。 在试验中取得里程碑式的进展后公布的。虽然现在只有试验机型，但它的舆论威力足以撼动整个地下世界了。” “这不是很好的事吗？”罗盈有些迷茫。 “但某种程度上讲，这是真正的末日。根据公布的实验数据，人只要在冬眠舱中呆上三分之一的时间，便能在‘乐园’中度过完整的一生。 这还是在低功耗的冬眠状态下，算上人体冬眠时减缓的衰老速度，对于在第二毁灭纪后艰难生存的人们来说，可以算是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了。” 罗盈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一些人在冬眠装置中享乐，而另一些人在末日之剑下残喘求生，透支自己的生命去为冬眠者提供营造乐园所需的一切能源，这世道怕是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半晌，他又开口问道：“我只能猜想，单是制作这样一个‘乐园’，所需的成本一定很高吧。” “非常高。”严妍摇了摇头，“据说第二区花费了一年研究经费的一大半，才做出了这么一个。 更不要说使用和维护费用了。这事已经在第三区的上层炸开了，但很快会通过那些闭锁的闸门，传到居民中去的。” 罗盈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种能完全颠覆整个地下世界的发明，终会造成可怕的舆论风波。 所以在这之前，第三区所有与冬眠相关的计划，为了防止埋雷而被迫停止了。 罗盈沉默不语，盯着远处的闸门。他知道“乐园”的意义，万一这世界真的面临崩溃，或许争抢这为数不多的诺亚方舟船票将是人们的不二选择。 用三十年在梦境中过完额外的一生，完美的一生，也是赚的。即便以后随着晨昏线移动，造成更大的灾难。但三十年，真的也就够了。 这是把人类文明引入歧途的甜蜜陷阱。总归，与他这个底层的体力劳动者无关。也许，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覆灭。 “罗盈，苏醒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从一旁的病房内走出，“严妍，帮我一下。” “知道了。”严妍应了一声，与那医护人员一起，将他向那闸门推去。 罗盈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下装着滚轮。或许，这是他们一早便计划好的吧。 “严妍，可以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吗？”罗盈将双腿收回病床上，无助而迷惑。 “去训练康复区。”那医护人员面无表情地说道。 “训……训练康复？”罗盈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闸门轰然打开，他被两人用力一推，整个铁架床滑进了闸门的后方。 “你自己保重。”医护人员叮嘱道。 “放心吧！”严妍对他笑了笑，也走入了闸门内。 前方是一个广阔的广场，与他住了十多年的地下住宅区类似，只是看起来更加的整洁华美，守卫也没那么森严。 罗盈的床磕在了一个有石雕纹饰的翻边上，缓缓停了下来。他看到围成一圈的翻边内，种着几株桫椤样的绿植。 在地下世界，就连苔藓与真菌都难觅其踪，他更没有亲眼见过蕨类植物的记忆。 这桫椤是阴生植物，但能在这里欣欣向荣地生长，与这花坛顶端一个人造小太阳不无关系。 罗盈就这样沐浴在这微妙的光明中，感受着光源在他皮肤上的嗤动，和幽幽飘来的叶片清香。 “赵队，我严妍，到了吗？在广场呢。你也到了？”严妍捂着通讯器小声说道。 “到了，可真准时。”赵杨带着两名队员，笑着向他们靠近。他看了看盯着桫椤发呆的罗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最终还是落在我手里了。你们把他推进去，让严妍歇会儿。” “这是要把我带去哪儿？”罗盈看着再次被推动的小车，惴惴不安地问道。 “赵队，你要说便说，不说便不说，他情况才稳定呢，别话又讲一半，反而不利于康复，延误了时间。”严妍提醒道。 “得嘞，小伙子，你不是想到地面去看看吗？” “可……秦光不是说，地面上已经是灾难肆虐的世界了吗？”罗盈望着赵杨紧跟在病床旁的高大身躯。 “哈，老唐这个人，就是什么都往坏里说。我跟你说，他的话你就听听得了，你就算现在到地面上，转溜两圈再回来打个点滴，也是可以的。” “赵队！”严妍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生气。 “但还是最好不要这样做了。”赵杨看起来有些怕严妍，绕个弯子补充道： “地面上的情况确实不乐观，不说热极和寒极了，单是晨昏线上，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比火星好不了多少。我们曾经尝试过构建几个探索基地，都失败了，只有体量较小的观测站，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生活在天堂 “热极和寒极？”罗盈问道。 “哦，我忘了，初级学校不教这个。晨昏线你知道吧，潮汐锁定后，阳光直射所能达到的边缘位置，也是温度相对平衡的宜居带。沿晨昏线围合而成的近似平面叫灰面。” “灰面？” “这你们肯定也不教，都史前的知识了。太极生两仪，两仪即是阴阳。阴阳交隔之处即为灰面。地球上被阳光直射的离灰面最远的点即为热极，相反的，永远照不到阳光的最远的点为寒极。它们也几乎与地球上最热与最冷的地方重合。” “几乎？并不完全重合吗？”罗盈的小床绕了一圈，被推到了另一扇闸门前，正对进入广场闸门的方向。 “看来他们没看错人。你除了身体素质不错，咬文嚼字的工夫比起老赵也不差嘛？真是头疼。要不你分析一下，这什么情况？” “我想想。”罗盈揉了揉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难道是因为晨昏线在缓慢移动，这也就意味着灰面正在变化。” “面试通过。”秦光笑着，在小床的栏杆上帮了把手，将它狠狠推入闸门内，“给你三天的恢复时间，三天后准时报道。” “等会儿，秦队！”罗盈陷入了思考，丝毫没注意小车已经被推进了一个覆满银色防腐涂层的甬道内，“根据你们刚才说的，是怎么发现晨昏线在移动的？难道就凭几个小型的地面观测站吗？而且你说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费劲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望向广场的方向。那几株桫椤在沉沉关闭的闸门后消失了。只剩已经进入了闸门的秦光与他对望。 那经过了岁月与灾难洗礼、从瘦削变得有些魁梧的男人沉默着，缓缓向他走去。 “确实是通过观测站。”半晌，秦光简单地说道。 “秦队，那观测站不是在地面上，对吗？” “望月基地，在尼尔比斯将火星带走的时候，幸运地保留了下来。那是第二毁灭纪前地外开发热潮时建立的，在这十八年来，依然遥远地守护着这颗冰与火的星球。许多地表情报都是它观测后传回的。” “那又一个问题来了。”罗盈想到这里，有些激动，他用力咽了咽口水，重新支撑着坐了起来，“现在的人已经能在异星生存那么久了吗？我想，现在的地球，已经没有能力向月球发射任何东西了吧？” “毁灭纪后便没有了。”秦光叹了口气，“纵然采取了轮岗策略，让望月基地的成员多数时候处在冬眠状态。 但十八年后的今天，他们的心理状况已经达到了极限，储备口粮也所剩不多。出于对基地成员的人身安全考虑，已经让他们进入了长期冬眠。” “所以我们，这次训练……”罗盈眼中带着光，望着秦光。 “第二望月计划已经启动。” 在训练康复区住下后，罗盈认识了月亮。不是在那重复使用到破损发霉的人造纤维教材上，而是从液晶屏中看到它的影像。 那是第二毁灭纪前的圆月，像寒彻心扉的玉盘，照抚着冰雪冻结的大地。 但它的样子完全符合他的想象。 严妍告诉他，他的名字或许与月亮有关。古诗里说月有阴晴圆缺，月满则盈，月缺则亏。为他取名的人怕是也有一种古典的气质，才将自己的愿景融入了名字之中。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发髻，那是模仿古人的样式梳的。苏轼和李清照是她的偶像。 罗盈不知道什么是偶像，在居民区枯燥的生活，让他无法对工作以外的事上心。但当他来到这里，发现一切都变了。 他轻松地完成了升空及地外活动的训练课程，耗费体力的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文化课稍微难些，但在严妍的帮忙恶补之下，达到了基本够用的水平。飞船和基地装置的操作模拟，他也大通不通地依葫芦画瓢模仿了各遍。 秦光笑道这也差不多了。毕竟，第二望月计划的后备队员中，有熟知电子与机械原理的工程师和专业程序员。 要是在月面基地遇到了外星怪兽，就一脚将罗盈踹出门，让他将它引开。反正牺牲的又不是全才，也不算太可惜。 尽管如此，经历着满满当当训练课程的罗盈，发现自己每天仍然有大约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严妍说，这是处于保护后备队员的身心健康考虑。 又是一天训练完毕，他快速地冲了个澡。五分钟，这是训练康复区给他们的优待配额，淋浴，有带着自然香味的手工皂。 比起在生活区每天一盆带着异味的“净化”水，和着已经将异味渗透进每一丝纤维的毛巾擦身，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他大大咧咧回到了宿舍的公共休息室，只有正将发髻重新梳好的严妍在这里，其他人大约都还没回来。 “你来了，坐啊，新闻开始了。”严妍松开了捏住皮筋的手，笑着与他打招呼 休息室正后方的投影仪射出一道白光，向墙上投出了新闻的画面。这是罗盈来到训练康复区后的又一个新发现。一个小孔投出的光能变成一幅画，而且，这是一副会动的画。 他甚至从画的画中看到过第二毁灭纪前月亮望朔的变化。那同样是一片新闻报道，向它为数不多的观众讲述毁灭纪前昼夜的变化。 他由此知道了月亮和地球一样，也被潮汐锁定了。即便是在那存在黑夜的年代，他们在地球上永远也无法直接看到月亮的暗面。 “现在又是什么新闻？”罗盈用毛巾擦了擦寸头上的积水。 “科普新闻刚过，现在么，到生产新闻了。” “我发现这里的画面，不是新闻，就是科普，或者把科普与新闻结合的科普新闻。”罗盈笑道。 “我从小在这区长大，科普新闻、生产新闻、科技前沿新闻、气象新闻，一直都是这样。”严妍叹了口气，“却也没太多的活动了。” “和我相比，你简直是生活在天堂。”罗盈有些羡慕，“我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像一个钻头。而生活就像不断催促的钻机，把我们往坚硬的岩层深处凿去。等到老了，挥动着吱呀作响的老胳膊老腿，站完最后一班岗。”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只会有增无减 这样的生活于严妍而言是难以想象的，没有在她的心中激起太大的波澜。她只是好奇地问：“那你们就没有轻松一些的工作？” “我不知道，在我的眼前，只有工人这个选项。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对我们进行初级教育的老师、负责维护治安的军人和食堂做饭的厨师。在我看来，也许厨师是最轻松的工作了。因为当我们坐着的时候，也时常看见他坐着。” “那你没想过当厨师吗？”严妍笑道。 “他们只不过是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其他人’罢了，所以，我想要去到地面上。如果到了地上，或许我才能从这生活中解脱出来。” “可那时你还不知道，地面上已经毁了。”严妍止住了话头，转而说道，“还是聊点开心的事吧，你知道古诗新闻吗？” “古诗，新闻？我只知道古诗。上学时教的，‘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写这首诗的人是佚名，为的是要教育我们，食物来之不易，所以要将食堂分发的食物块儿全部吃干净，可这完全是多余的，每天工作那么辛苦，等到用餐时，没有工友会剩下的。” “我这也是听秦队偶然提起，说是几个人作为‘参赛者’，在‘主持人’给出题目之后，将缺字的诗填写完整。”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古诗本来不就是完整的吗？”罗盈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呀，但当时看秦队一脸留恋的样子，那似乎是第二毁灭纪前的事了。他与我说完，还叮嘱我千万千万别与别人说，万一被上面知道了，他最轻也是要写检查的。” 罗盈一知半解地挠了挠头，将目光重新转回了投屏上。 屏幕上是那个他越来越熟悉的女主播，无论是着装还是表情，比他这几个月来见过的都要严肃得多。 “生产新闻过后，下面报道两则本台收到的快讯。在之前地下城扩建工程中发现的来自约四百年前的时间胶囊中，提取出了一些成分不明的物质，经过dna测序，第二区生物学家表示，很可能从该样本中研究出延长人类寿命的方法。” “接下来是另一条快讯。”罗盈看到女主播在看到文字稿的时候，喉头紧了一下。 “经过各区上层合议，现已确定冬眠为犯罪活动。‘乐园’研究成果将会受到严格管控。我们在此呼吁，请所有冬眠主义者立刻停止相应非法行为，回归生产，为地下城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女主播将稿子一口气念完，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皱着眉头，将快讯又重复了三遍。 “这应该是有关联的新闻吧？”罗盈思忖道：“如果能延长人类寿命，冬眠也许不会那么有吸引力了？” “不是的。”严妍叹了口气，“寿命再长，活着也只是受苦而已。何况现在‘乐园’的出现，冬眠主义者恐怕只会有增无减。” “他们做了什么？” “呼吁人们通过冬眠度过漫长的时光，等待地面情况的好转。他们甚至还占领了一部分轨道和下面的生活区。那是三个区交界的地方，在那里建立了根据地。而且，你能到这来，与他们也并非没有关系。” “可我不是冬眠主义者，这个词我甚至来到这里后才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想到地上，我知道的。所以你肯定不是……我的意思是，第二望月计划原本并非如此仓促的，我们甚至提前做好了宇航员训练。 原本都好好的，还孵化出了第二深海计划这个中间产物。但当‘乐园’传出了研发成功的消息后，一切都对立了起来，出现了暴乱，我们中的一些人。” 叛逃了，罗盈在心中说出了严妍戛然而止的话。 自那日从程亮那里回来后，常京生本以为自己会被尹风持续来访，但那治安这两个星期再也没来过。 魏明波和姥姥相处愉快，反倒是常京生成了边缘人。 又是一个周末，魏明波和魏淑芬已经干坐在电脑前两个多小时了。这远远超过了常京生与儿子的约定时间。 但姥姥说，把她自己那份也算上就没有问题了。共享上网，这是祖孙俩在他面前的说辞。 常京生走到房间看了一眼特丽珑显示屏，流光溢彩的屏幕上是魏淑芬正在浏览的广场舞服装，半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购物网站上看魏明波的球鞋。 “少上点网，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他干咳两声，在魏淑芬面前，只能小心翼翼地劝道。 “半个小时前刚给明波在网上买了辅导书了。”魏淑芬胡诌道。 “这网上买的东西能好吗？”常京生将信将疑道。 “好得很，你看明波给我买的一件大花裙，已经到货了。”魏淑芬指了指被拆得一地的快递壳子，开心地说道。 常京生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这显然不止是一件大花裙那么简单。老太太从上到下像变了个人，吊牌一个一个的还没拆掉，便穿在身上不肯脱下来了。 “爸，要不……你把你的上网时间也‘共享’给我，我给你整件皮夹克？” “你老子上网要你同意吗？还共享……”常京生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再说了，你给我整皮夹克，钱哪来？” “那我只负责‘代购’，钱还是得你掏。”魏明波越说越小声。 “还得我掏，然后我又欠你人情，你这买卖可真划算。妈，你也不说下明波，别让他养老金给你掏空。”常京生摇了摇头。 “我现在可不是正在养老嘛。”魏淑芬将注意力转回21寸的大屏幕，又开始在魏明波的建议下挑起了健美裤。 “你们尽早收摊，crt显示器的阴极射线管有一定辐射，明波还在青春期，当心影响内分泌长痘。”常京生悻悻说道，“我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 第一台现代电子计算机埃尼阿克于1946年2月14日在美丽国宾西大学诞生，在经过五六十年漫长的发展之后，它连同家庭网络的普及，呈燎原之势，走入了千家万户。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大相径庭 出于科研工作的需要，常京生接触计算机虽然远远比这些娃娃们早，但在那时，这也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于他的生活而言并无任何妨碍。 当这项技术传导到了末端，在商业上得以应用，切实改变了整个社会的习惯之后，这扑面而来的新浪潮气息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仿佛这位在科研生涯中一直陪伴着他的老伙计，现在他才终于认清了它，随后被它无情地抛弃在历史的尘埃里。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他记得自己沿着马路牙子散步的时候，那些曾经随处可见的电话亭和报刊亭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闪耀着霓虹招牌的大型网吧。 那是他曾经与申玉菲约会的地方，现在只留在了记忆中。 怀着这样的错愕感，常京生没有立刻出门。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角落衣柜下方的一个抽屉，在底部摸索了一下，从叠好的衣服下抽出了一张折纸。 便是那个素未谋面的人悄悄递给他的那张。自回来之后，他感到莫名心虚，便将这张纸藏到了角落。 他又一次展开了折纸，带着线条的草稿纸背面，蓝色圆珠笔的字迹呈现了出来。 这是程亮在他们到来之前便写好藏起来的，至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没看到程亮去碰那支放在被褥上的圆珠笔。不知为何，程亮将这页藏好的纸偷偷撕下，递给了他。 纸上是一首现代诗： “飞鸟对着深渊……坠入深渊。” 常京生喜欢看小说，不喜欢这些醉意朦胧的诗句。古体诗也就罢了，对于现代诗是半分兴趣都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只有申玉菲喜欢读诗。 他盯着这页纸又看了两分钟，却仍然不知其所指。 程亮这人，是他第一次见，对方身上有关于他身份的字条，但没有立刻认出他。临了别离，却塞给他这样一首不明所以的东西。眼下，只有抛开诗句本身，直接向那年轻人一问究竟了。 “妈，我出门了。”常京生朝魏明波的房间大喊一声，在听到屋内传出的“咯咯”声做回应后，只能无奈地下了楼。 他戴上了刚从魏明波的快递那薅来的鸭舌帽和墨镜，在小心观察到周围没有可疑人员后，打了辆出租车，来到了两个星期前到过的医院。 双休日已经接近尾声，比起忙碌异常的周六，只有少数值班人员和急诊病人进进出出。 常京生迅速穿过了门诊大楼，来到了住院部前的草地上。他一眼就看到了二楼的盆栽茉莉之后，半开的蓝漆木门。这个单人病房内隐隐透出微弱的灯光，想来程亮还在里面。 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各层的单边廊道，同样没有看到尹风的身影。这是他暗暗计划好的，在新闻中看到了几起类似的事件后，便挑了个尹风可能会在别处忙、而程亮又没出院的时间，来与后者见面。 压了压本已很低的帽檐，他轻快地通过侧面的木楼梯上到二层的走廊，溯着那暗暗飘来的茉莉花香，站在了破旧的门前。 深深吸了口气后，常京生推开了半掩的病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内空无一人。被子展开，皱巴巴地铺在了床上，侧边的一角翻起，想来是躺在上面的人不久前刚下床离开。 会是去做检查或洗手间吗？他转头正想找护士打听，却感觉一只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肩上。 “头儿，逮到了，你这招守株待兔果然好使！”小秦朝着对讲机里兴奋地大喊。 常京生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正错愕地盯着这个年轻的治安，又见一张已经长了些皱纹的老脸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 “教授，你好啊，怎么到这来了？是想起什么事了吗？”尹风露出了志得意满的表情。 常京生默默摘下墨镜和鸭舌帽，看着眼前的师徒俩。 “你说你，一个教授，还挺会玩儿，懂得在网上买潮品。” “我儿子的。”常京生尴尬地笑笑，“尹警官怎么看出这是在网上买的？” “我师傅那可……” “别打岔啊。”尹风喝止道，“这牌子是网络特供款。言归正传，我还真没想到是你出现。哎，你不像是能舞刀弄剑的人吧？” “我只是来看看程亮……” “他去做检查了，下楼聊聊吧。” 尹风朝着走廊栏杆一侧摆了摆头。在他的示意下，三人走下了楼，漫步在了住院楼前的草坪上。 “我说常大教授，你来看程亮，还包得那么严实。现在这情况有意思了，我之前拿那字条给你，发现你俩根本就没见过面，你也压根就没听过他的名字。怎么，上次来一趟，他没认出你，反倒是你开了窍，上赶着来看他了？” “我还真不认识他。”常京生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些，沉着说道，“我来，是因为这个。”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一股油墨味隐隐散开。 报纸的头版头条报道的是另一起回归人口遇难的事。 “从程亮那回去后，我又读到类似的新闻，突然想起来的。报纸上这人是个着名的经济学家，十多年前突然就消失了。细细回想，他和明心失踪是在同一时期。 之前我妈不是唠叨嘛，说什么明心的失踪可能和现在这事有关，看起来还真有可能。所以我只能来找程亮了，其他人，却也不认识。” 尹风接过报纸，随意扫了两眼，不经意地问道：“那字条呢？” “什么字条？哦……你是说，两个星期前你拿给我看的那个啊，我也正疑惑的，本想上次就问个清楚，结果还不是尹警官说要我配合，假装成你的同事，去套程亮的话嘛。那事就按下了没提。” “你是真的认为，十多年前申玉菲的失踪与这次回归人口的遇害有关系？”尹风站定，盯着常京生的脸问道。 “我是有这种感觉。”常京生含糊地回应道。 “可根据档案记载，当时几百号失踪人口都安然无恙，只有少数人受到了伤害，而申玉菲，是为数不多至今无法确定生死的人。从结果上看，与这次的事件大相径庭。” “大概是因为失踪的时间类似吧，也许是我太想她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表面老实巴交 尹风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叫一旁的秦光去看看程亮的检查进度。后者知趣地跑开了。 看着秦光一路跑远，他这才转头对常京生说道：“可在我眼里，你这套说辞是想要掩盖什么。” “尹治安……是认为我说谎了？”常京生眯起眼睛，看着草地尽头的一对母女。母亲穿着病号服，站在草地边缘，笑着看孩子放风筝。 “不，恰恰相反，我认为你说的都是实话。用谎言掩盖真相，只会让容易被识破的谎言成为其他人寻找真相的路标，是最低级的做法。 而将想要隐藏的事埋在一片广袤的原野上，用最寻常不过的真实风景来掩盖它，更容易瞒天过海。你说你思念妻子、对程亮有疑惑以及认为回归者的失踪与十几年前的事有关，这些都是你的真实想法。” “尹治安是不是想太多了？”常京生笑道：“我一清清白白的教书匠，当了十几年的单亲爸爸，为了儿子的学业才搬来m市不到一个月，在你眼里，我就成杀人凶手了？” “露怯了不是？我说你是凶手或帮凶了吗？”尹风反将一军，“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置身事内，却又与此事无关。” “这是你的错觉吧，大概是……怀疑一切的职业习惯？” “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办过许多这样看起来没头没尾的案子，最后不是装神弄鬼就是另有隐情，我本将最近的事归为同一类的。直到你的出现。” “我？可我也是被莫名其妙牵扯进来的。” “你和这事到底有没有直接联系我还不敢下定论，但你的出现就像为这冰面凿开一道口子，让我对过往事件的解读产生了怀疑。他们真的是简简单单死去的吗？ 背后还有没有更深的真相，露出水面的冰山之下，是否存在着深渊。这些问题就像一个漩涡一样，让我越陷越深。” “想这些，于世俗无用吧？至少在我看来，你是一个成功的公安治安。至少，参与维护了一方的安定与幸福，这不就足够了吗？” 常京生看着远方那被细线牵绊的风筝，女孩无论怎么用力奔跑也无法让风筝升空。但母女二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破案率是我拿得出手的指标，但也仅此而已。我有时候也会产生疑问，探究真相，真的只是处于职业要求吗？” “再往深处走，也许是科学家的事了。从某种层面上，两个职业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教授，我调查过你，没什么研究成果，在学术界一点都不出名，甚至，还有挪用项目经费的嫌疑。” “那你找到证据就把我逮捕了吧？”常京生平静地看着母女二人手拉手地向病房走去，只剩下一个破旧的风筝被遗弃在了草地的边缘。 “我要有证据还能在这和你这么说话？从我查到的蛛丝马迹看，你是个聪明人，做得恰到好处，让人无法继续追查。几十万的小项目，手法却这么精妙，查下去太耗资源。 这让我觉得在世俗的层面上你很笨。但从我感觉到冰山下存在着另一个世界后，我又觉得这种世俗意义上的笨实际上是绝顶的聪明。” 常京生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凝望着那只被遗弃的老鹰风筝。 “后来我调查了你研究的项目，这种‘笨’的感觉更强烈了。我知道你们搞生物研究的，大多挺缺钱，因为难以商业变现，所以没有投资人看好。听说还有跑去养猪的，卖鱼的，或是研究基因与长寿关系的。反正就是抓住市场的风口，怎么挣钱怎么来。” “是这样，这专业确实不容易搞到钱，研究成果太虚幻。许多同行都往农业或是生物制药那一块走了。”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研究怎么让穷人吃饱饭，怎么让富人更长寿，你的研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叫那个什么……” “端粒，端粒酶对细胞端粒的分解效应与反应速率的研究。” “对！”尹风一拍大腿，“简单来说，别人为了让投资人感兴趣，是给投资人画怎样长生不老的饼，而你，却是在研究怎样加快死亡。”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研究这个，只是为了进一步掌握人体衰老的原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减缓人的衰老。只是这课题听起来太吓人，也难以直接商业应用，没拉到什么投资罢了。” “那不就得了。照我说，你们那些就算进药厂的、甚至研究尖端特效药的，都不能算最来钱的。救急的钱能赚几次啊？我前阵子认识个崽，头脑活络得很，跑去当养生大师了。 你以为生病的人怕死，实际上健康的人更怕死。你想想，没病怕死的人有多少啊，那来钱，快得很。可惜头脑太过灵活，越了界，给我亲手送进去了。” 尹风说得兴起，掏出一个小红盒，叼了一根在嘴里，又将盒子递给常京生。后者谢绝了。 常京生看了看手机，向尹风问道：“不说我的事了，我今天确实是想来找程亮问那字条的事的。如果你们没意见，能让我们见个面吗？我想……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检查应该会很快结束吧。” “该结束了，那小兔崽子又偷懒？”尹风嘟囔道，打开了对讲机。 “领导，程亮他……” 尹风还没问出口，另一头便传来了秦光急促的声音，常京生甚至还未听清楚，就被身边的尹风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声打断了。 “你们怎么办的事，这也能让他跑掉？别废话了，赶紧查监控！” “在查了，监控室在门诊二楼……看他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没想到……” “说了别废话了，我到之前把监控里人找出来。” 尹风一扫刚才与常京生周旋时小心试探的模样，像一只狮子上了身，快步朝住院楼走去。 “教授，麻烦你也来一下。”尹风大声说道。 “程亮他……”常京生小跑着跟了上来，“他是自己跑的？” “说不准，这小兔崽子，表面上老实巴交的样子，谁知道会整这些幺蛾子……” “可……”常京生意识到不宜说得太多，便咬着牙紧紧跟在尹风身后。 第二百八十五章 类似的体验 他们进入监控室时，三四名便衣已经围在了显示屏边上。 “已经发现医院里程亮的行踪了。”秦光看尹风进来，连忙起身汇报，又像是不放心似的，补充道：“片儿区已经联系了，那边正在查看道路监控，说是发现了目标就通知我们。” “医院的先调出来。”尹风一屁股坐在显示屏前摇摇晃晃的木椅上，随手掏出那红盒子，又给自己点上了。 常京生站在最后，勉强能看到屏幕上的内容。这显示器是上个世纪的老式，不到一个巴掌大小。 倾斜拍摄的位置刚好将走廊里等候检查的七八个人框了进去，这让本就不大的画面更加难以辨认。 程亮一副普普通通的模样，中等身高，不胖不瘦，没啥明显特征。这些人中有五个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其中四个是同样没啥特征的男性。 摄像头成像模糊，加上角度刁钻，这让常京生一时间认不出哪个是程亮。 “就屏幕左上角那个，x光等候区的。”秦光向众人解释道。 “这医院，有钱盖楼，监控旧成这样。”尹风狠狠地吸了一口，抱怨道。 烟雾缭绕中，常京生这才注意到那角落里确实有个他未曾留意的人。他低着头，一半脑袋被屏幕的边缘切掉了。 廊道上的病友陆续走进了x光室，但程亮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像是在低徊思考着什么。 “这么看没受什么刺激啊，这视频往前呢？”监控的进度条快进到十分钟后，看着屏幕上几乎一动不动的程亮，尹风问道。 “之前……是我们的人带他进去的，没发现什么异常。现在这时间，我们的人也在画面外守着，总不能贴着吧。”秦光解释道。 常京生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程亮似乎动了动下巴，似在倾听着什么，但那动作幅度实在是微小，让他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马上就跑了。”另一位便衣说道。 话音刚落，一时间晃神的常京生再望向屏幕，那角落里的男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尹风按下了暂停键，问那便衣：“这期间你们是一直守着他吗？” “打了两个电话，是关于最近的事的。我时不时看他的时候，却也只见他乖乖呆在那里。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跑掉了。” “接上。”尹风看了一眼常京生，示意秦光切换画面，“教授，你在想什么？” “哦，不，我从刚才草地上就在想，这人怎么就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跑掉了呢？现在看来，似乎也没受什么刺激。” 常京生敷衍道，脑海中却快速闪过了两个人影。 申玉菲……还有，魏淑芬。 他自上次程亮递纸条开始便觉得奇怪。尹风的套路明显是成功的，顺利确定了程亮与自己未曾谋面。可临走时程亮的转变又是因为什么？ 这是一个在生物科学教授面前再明显不过的答案，如果申玉菲曾经是焰行者，那她的母亲，大概也逃不出这印记的诅咒。 通过意识之海和程亮的交流，然后魏淑芬以选择性失忆为由，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尹风的乘胜追击，便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当43号还未在他的体内沉睡时，他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大约是频段原因，能通过类似电磁信号交流的大约只有承载着同族文明基因片段的人。 至少，在申玉菲失踪前，他与她从未在那片海上遇见。 那这次呢？程亮下颚微抬的动作并非偶然。如果他也是焰行者，那一定是通过这种方式接收到了信息，然后逃离了。 发信人，发信人是谁？是魏明波的姥姥吗？他不敢往这方向去想。 “继续！”尹风的话打断了常京生的思绪。 秦光开始播放楼道后半段的画面。走廊两边是大门紧闭的科室，只有程亮一人低着头，从空旷的走廊上迅速穿过，并没有半分犹豫地走下了走廊尽头杳无人烟的消防楼梯。 “别停！” “没了……”秦光为难地说道。 “没了？”尹风的眉头像老虎脸上纹路般皱起。 “消防楼梯间的门是一扇有些生锈难以推开的弹簧门，平日里便无人进出，就……没有监控。你们过来时，我们已经看过了门诊楼各主要入口的监控，没看见程亮的影子。已经和医院打了招呼，如有情况立刻联系。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没跑出楼内。” “意外，什么意外？”尹风恨不得吃了秦光。 “一层入口还是有没有被监控覆盖的地方。”那便衣拿来了一幅医院一层的建筑平面图。 “医疗废料的专用通道，在消防楼梯附近，相当于医院侧面的一个小门，但外面是只能通往城市主干道的小路，汽车就算进来也倒不出去。如果他从那里出来，一定会被道路监控拍到。” “那还等啥，治安那边再催催！” 尹风话音刚落，便衣的手机响了。他说了两句，没挂电话，直接对众人说道：“治安同志说，没看到程亮的身影。” “那也许还在楼内？”秦光建议道：“要不我们在楼里找找？” “还有一种可能的。”常京生双手抱在胸前，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汽车进不去，又没被道路拍到人影，还有一种车……” “三马仔。”尹风冷笑道。 “就是私营三轮车。”那便衣说道，并对手机另一头的治安同志说道：“查一下医院南侧的路面，离路口大约三十米的地方，就医院废弃物那块，一个小时前到现在，有没有一辆三马仔进出。” 众人沉默着等待结果，期间还在不停地查询着楼内的情况，但仍未发现程亮的踪迹。 “见了鬼了，难道程亮真有同伴？不然他怎么知道避开摄像头走的消防通道，他建筑大师？”秦光抱怨道。 “尹治安，可以问一下，程亮十多年前是干什么工作的吗？”常京生问道。 “学生！”尹风干脆地回答道。 “学生？” “不是一般的学生，拿了不少奖，没毕业就开始给人干活。” “哪个专业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进入下一个步骤 “学天文的，当时很有名的。” “没印象……”常京生摇了摇头。 “他是那段时间，那个什么……第二颗恒星的发现者，名头嘛，确实被另一位名气更大的盖住了。在那个圈子里挺有名的，像你们这种爱好者，就未必知道。何况，他在发现那恒星后不久，便失踪了。” 常京生想到了焰行者们离去的舰队，不禁问道：“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 “对，和申玉菲失踪是差不多的年代。也真是邪门了，你上次也见到他的样儿了吧，毛头小子一个，像吃了保鲜剂似的。用你们科学家的话说……是什么时间旅行者对吧？” “这恐怕是幻想出来的，现在人类还没办法做到时间旅行。” “邪门的事还不止这些，这老二失踪了，老大也好不到哪去。也是发现了颗星星，在老二失踪后不久便消失了。你说，这星星是有魔力还是咋滴，发现它们的人怎么就不得安生呢？” “那尹治安还记得，那个‘老大’叫什么吗？”一种莫名不详的预感突然涌现心头。 “哦，那是他同学。我打听到，当时两人的关系可好了，又都是少年天才，卧龙凤雏般的风云人物。他叫欧逸凡。” “这个有听说过，是挺出名。”常京生表面云淡风轻地说道，内心却翻江倒海。不安的感觉应验了。 眼前的这个老治安，仅凭一些表面现象，就走到了雷池边缘，实在是不可小觑。如果不是在逢场作戏，那他所缺乏的也只是抛弃对世事固执己见的契机，才幸运地没趟入这片深海。 常京生突然想起了与孙为和那陌生女人告别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在那百草丛生的帝都郊外草原，那个有些仓皇的身影，这也许是他最后的诀别。 “好，收到。”便衣的通话打断了常京生的思绪，“老尹，有消息了！” “什么时候？” “二十分钟前，一辆私改的土黄色蓬蓬电三轮拐进了医疗废品通道内，不到3分钟便出来了。” “那便是有同伙了，追踪到路线了吗？” “蓬蓬车进了老城区，那儿有几个城中村，村霸和拆迁队周旋的时候，那几块的摄像头给人砸了。其他的路段，现在还在核实。” “嘿，还是个懂行的。先让那边把沿线拍到的情况发到队里的智能手机上，尤其是能拍到车内人的瞬间。” “那教授他……”秦光迟疑道。 “他没事，让他跟着来，没准还能给我们提个醒。”尹风大大咧咧地说道。 便衣的手机不消两分钟就将视频接收完毕。 他们问医院找了个会议室。秦光忙活着，将手机输出信号线接到了携带的投影仪上，又将视频投在了白幕之上。 司机是个皮肤棕黄的瘦削老汉，穿着件绿色的汗衫和一条棕黄的大裤衩。他戴着一顶遮阳的草帽，脚蹬一双蓝色人字拖，紧张地观察着路况和可能前来干涉的治安。 蓬蓬车不疾不徐地沿着主干道开着，许是为了遮挡这东部近海城市的炎炎夏日，门帘一直下着，无法顺利窥到里面的情况。 他们将视频放了三遍，最后将画面定格在了因道路颠簸导致门帘被晃开的一个瞬间。 “倒放一点，再一点，对，这里。” 常京生细细瞧去，却见抖开的帘幕后能看到一个白色与肉色相间的物体。 “这是高跟鞋？”他仔细辨认后问道。 “对，是个女的。老李，车夫之前的行驶影像能捕捉到吗？” “治安的同志说，那车夫接完上一单活儿，就漫无目的地找下一单客了。他一直在这一片打游击，油盐不进的一个老江湖。经过一个视频盲区，那车上的帘子就下下来了。他们看这期间的视频，却也没发现什么白色高跟鞋。” “走，不看了，保持和片区的联系，我们去找那老汉。”尹风果断起身，瞟了一眼有些魂不守舍的常京生，“秦光，你送教授回去。” “可我们就两辆车，如果要搜捕，那不是更紧张了？”秦光没眼力见地问道。 “说了送教授回去，那么多个盲区，你以为对方是傻的吗？”尹风扔下这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常京生没注意到许多人跟着尹风的离开。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索。 车里那人，为什么感觉那么像申玉菲。这一定是他的错觉。也许是思念构成的幻象，让他迷失其中。 如果可以，他宁愿相信那是申玉菲的姥姥，但在与她一起生活的十多年中，他知道她总是一身炽烈而俏丽的颜色，断不会穿如此素净的白。 “教授，我们一起离开吧？”秦光挨了训，也有些失落，小声问道。 “嗯？哦……他们呢？我可以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吗？” “您请。” 常京生来到医院的走廊上，拨通了魏淑芬的号码。 “喂，妈，在家呢？我现在回去，要买什么菜吗？” “哦，不用是吧，明波也在吗？菜够吃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魏明波因为抢购商品失败而发出的失望的呼声。 “没事没事，就顺个路问下，都在，都在就好，挂了啊，马上回去。” 他结束了通话，稍稍松了口气。也许自己真的是因为过于紧张，想得太多了。 “我送您回去？”秦光问道。 “那就拜托了。” 走出医院时，常京盛斌发现时间竟不知不觉过了那么久。又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日头最盛时的暑气正在慢慢消散，但他的衣衫已经湿透。 “火箭升空过程航天员为模拟成功。即将进入下一个步骤。”一个冷冰冰的电子女声在空旷的室内回响。 罗盈身下的压力稍稍减缓了一些，但依然以超出常人能承受压力加诸在了他的背上。这样的压迫感于他而言是小菜一碟，他总是能将这项模拟训练做得圆满。 但他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放松，反而越拧越深。 在这人类最后的地下堡垒中，集中文明合力修建的极光发射单元正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这里是三个区的中间地带，也是人类选择于此将目光投向天外的最后一片圣地——中枢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深深的恐惧 罗盈在第三区出色完成训练后，便被送来了这里，与各区的佼佼者一起，完成最后的集训。 “c3013号，请注意调整心态，你看起来十分紧张。”一句带着口音的中文从公放中传出。 他见过那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金发的高个女子，有四十多了，但却不似与她同区的人一般早早衰老。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略微有些狰狞的表情终于显得放松。但与之相反的是，内心的紧张感却随着这个“舱室”的“上升”而愈发溢出了。 “二级火箭已推进，极光号载人舱进入近地轨道。”那女声再次响起，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死神，手执巨镰在他的身后严阵以待。 “注意保持心绪稳定。你们的生死，不会以你们此时的意志为转移。只有保持住了心态，你们在地外才能有最大的生还可能。” 秦光的话传了出来，却像一只丢入了火中的炮仗，振聋发聩般的声音让罗盈几近崩溃。 终于到了最难熬的一幕，他看到天花板上，两个显示器在机械臂的操控下缓缓展开，像恶魔的拥抱。黑洞洞的屏幕如同深渊一般，森然地凝望着他。 就快到宣告他死亡的时刻了。 两个完全展开的屏幕悬浮在他的面前，上面同时出现了两个地球。 一个被冰雪覆盖，连海洋都冻成了偶有起伏的类平面。那平面并非一马平川，奋力涌出水面的海豚与鲑鱼群成了这冰面上永恒凝固的装饰。 海面与陆地镀了膜的交界处，沿海的城市的建筑倒塌了。那些破碎的石砾被风暴卷起，运往了曾经在这地球上表面占比71%的海洋。那儿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座冰的宫殿。 也只有在这毁灭纪后，人类文明的遗址才能出现在这宫殿的中央。它永远不会像亚特兰蒂斯般沉入海底，而是悲壮地在不断刮起的寒风中化为齑粉。 另一个地球的地面像是火星的复制版，在阳光直射的下，已经沦为了焦土。或许在这之前热辐射将吹起的可燃物变成一个个鬼火，在半空中短暂漂浮后，成为死灰轰然坠地。 但这星球没有火星幸运，在昼夜交替间能享受片刻的清凉。阳光永远照着它，直到所有能够焚烧的一切都化成了没有希望的高熵状态。这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与恒星照不到的黑暗深空一样绝望。 干涸的地表以险峰低谷般起伏，像死亡的戈壁。而最深的那道深沟是曾经名为海洋的地方。里面的鱼类已经枯死，直到那脆弱的骨骼灰烬混入了漫漫荒沙。 而这裸露出的高差很快也会如同这死鱼骨一般，脆弱断裂，再形成缓和的丘陵，最后，在公转之下变成绝望的原野。 罗盈看着两幅截然不同的地狱图景，呼吸开始失去控制，变得越来越急促。若是真的升空，他将看到这两幅景象的交替。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这宇宙的残酷远不是至今生活在地垒襁褓中的他能切身体会的。 他感到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一时间提不上来气，手脚不住地痉挛。 “停，停……” 意识模糊之间，他感到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呼喊，又感觉身体中一股暖流涌入，他被许多方向的力簇拥着，缓缓升高，又轻轻放下。 “没事了，没事了。”他听见秦光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训练暂时停止，你休息一下……” 秦光的话没说完，就被“嘣”的推门声打断了。 “秦光，你怎么选的队员！”萝莉气冲冲地快步走了进来，“这都几次了，c3013，总是克服不了从高空看见地球这关！你们……你们训练时没考虑到这点的吗？到时在月球上，他像现在这个样子，要怎么办才好？” “考虑到了啊。”秦光两手一摊，以息事宁人的口吻说道：“萝队，我们是有给他模拟过在月球上看地球时的景象，他都没事。可这十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法向近地轨道发射卫星，其他近地轨道的卫星在第二毁灭纪中都挂了，就只剩月面了，你说，要怎么办？” “我警告你，工作的时候不要叫我萝队。那你们不会用计算机合成吗？合成！” “再合成也代替不了真实情况啊。就算罗盈在近地轨道看到地球会恐慌，那不让他看不就完了嘛？反正模拟他在月球上看地球，没这毛病。” “我们必须事无巨细，机会，机会也许就这一次。”萝莉寸步不让地反驳道。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状况，我们已经无法事无巨细了。你也知道，每个区或多或少都有人选择了冬眠主义，罗盈他是从另一个计划中补上来的，这么短的周期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再说了，你们竟然力排众议，选择采用冬眠装置的信号输入来进行模拟训练。两个地球，这不荒唐吗？你们难道就不知道这是非法的吗？” “呵，现在又来说非法的事了，你刚才不是还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吗？用冬眠装置模拟有什么不对，我算是看出来了，在火星上时，你一直对冬眠有种深深的恐惧。” “可这毕竟与常规意义的模拟有所不同。还有，我拜托你想一想，非法之后的含义。恐惧与依赖是一体两面，如果我们的队员在模拟训练中被这样搞残了，真的是在断送这本来就不多的机会。” 萝莉一时语塞，不知道是气秦光还是气自己，便用手狠狠地砸在了罗盈身边的床头柜上。 “第二、第三计划，虽然不如第一计划详尽，但能够成为第二第三计划，也说明了它们有替代的能力。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牌可以打了。” 秦光走到萝莉身边，轻轻握了握她撑在床头柜上瘦削的手腕。 “秦队！” 就在二人僵持的时刻，严妍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医疗室。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秦光转身问道。 “冬眠主义者在中枢区再次对极光中心展开了攻击。” “知道了，自我们来到中枢区，这种情况隔一段时间就发生一次。应该不要紧吧？”秦光不以为意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等待事态平息 “虽然冬眠主义者的武装无法对极光中心构成威胁，但把极光中心设立在中间地带，实在是不妥。这里有和冬眠主义者大本营相连通的轨道，虽然各区都派了重兵把守，但麻烦事还是太多了。”萝莉看着缓缓降下的投影屏，皱着眉头说道。 “没办法，各区都无法单独发射火箭，只能协作。然后谁都不服谁，就是这样的结果了。” 屏幕上，开始出现基地外的监控画面。 冬眠主义者在极光基地的闸门前与驻地军人展开了对峙。驻地军人手持着毁灭纪后重新研发的轻型手枪。 尽管地下城的资源有限，加之毁灭纪对人类科技水平造成的打击，已经无法为士兵们配备精良的装备，但对付更为零散的冬眠主义者，已经是绰绰有余。 极光基地中，他们曾多次从显示屏中目睹了冲突前的情况，最终都是以冬眠主义者的溃散而告终，但这一次，情况有了许多不同。 “毁灭纪前的重型武器？”秦光看着逐渐向守卫们围拢的人群，声调提高了半分，“这怎么可能？那些散兵游勇怎么可能会有毁灭纪前的重型武器？” “秦光，你确定吗？我对这个不太了解。”萝莉难以置信地望着爱人。 “如果不是仿制的话，八九不离十。”秦光严肃地说道。 “可这怎么可能呢？地球停止自转已经十八年了，武器能在这恶劣的地下环境中保存那么长时间吗？” “理论上可以，但这也正是恐怖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萝莉瞪大了眼睛。 “对，如果武器弹开箱，也就能保存一年左右。即便不拆封，在恶劣的环境中只能保存大约十年。要想保存更长的时间，只能是有意的精心保存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我看过第二毁灭纪前的纪录，在白色羽翼号降落之前，地球上的人们大多对孙为的避难所感到恐惧。以至于许多人被永远埋在了那脆弱的地下管路中。 就算有侥幸扛过毁灭纪风暴的部分，也因为那人造建筑物无法移动到晨昏线，而永远沦陷在了冰与火的地狱中。” “所以，这意味着有信任孙为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将保存完好的军火转移到了艾格尔内。他一直在隐忍，直到冬眠主义这股思潮的出现。” “我们还不能立刻下结论，也许这是仿制的……” 萝莉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见显示屏侧面的公放中传来了“嘭”的一声轻响。这声音传入远方的摄像机，经过处理后才呈现在了他们面前，并不震撼，却完美诠释了画面的内容。 一名军人后仰倒地。那原本一尘不染的地面上霎时血肉模糊。 “是重武器，他们不是在秀肌肉，难道，是真的想夺取极光基地吗？” “秦队，我们怎么办？”严妍吓得缩了一下身子，带着哭腔问道。 “你们别慌，我们被这厚重的闸门隔着，他们一时半会公布进来。再看看……”秦光深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场景。 屏幕的另一端，现场的气氛因为这走火被压抑到了顶点。就在秦光以为大战一触即发时，眼前的屏幕史无前例地变成了一片血红。红底白字的warning！字样显得触目惊心。 “警告，极光基地外围正受到攻击，请所有工作人员即刻在驻队军人的引导下，前往避难区等待事态平息。” “重复，极光基地外围正受到攻击，请所有工作人员即刻在驻队军人的引导下，前往避难区等待事态平息。” …… “我们得把他一起送走！”萝莉开始尝试去搬十分虚弱的罗盈，“秦光，快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众人警觉地向那半掩的金属门望去。 几名身着极光基地特有服饰的军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个五官笔挺的硬汉。秦光知道，他叫史强 “你们怎么还不去避难，快，跟我们走。”孙清芳迅速扫视了一遍室内的情况，目光停留在了床上的罗盈身上。 “他是第二望月计划的预备航天员，我们正想把他一起带出去……”严妍解释道。 史强听完，二话没说，直接过去稳稳地背起了罗盈。孙清芳则护住严妍，众人从门内迅速撤到了走廊上。 “重复，极光基地外围正受到攻击，请所有工作人员即刻在驻队军人的引导下，前往避难区等待事态平息。” 秦光最后看了看那间医疗室，显示屏还在向上收起，室内的灯光就变成了与走廊一样死气沉沉的猩红。 沿着墙上齐腰高度的狭长红光的指示，秦光跟在队伍最后，开始向远方的闸门撤离。 他的脚下突然传来一股震动，又听到后方的黑暗中传来了叫喊声，只能头也不回地向前方移动。 …… “最外侧防御体系已被攻破，请所有人立刻前往避难区。根据基地防御条例，避难区将于毁灭纪前计时方式的五分钟后关闭。”公放里的女声冷静而淡然地说道。 “别慌，我们到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史强停下了脚步，一扇比基地外侧还要厚重的闸门出现在了眼前，他催促道，“你们快进去。” 秦光和萝莉不敢怠慢，与史强一同指挥，让后面赶来的科学家和预备航天员们走入避难区。 “警告，避难区将于一分钟后关闭。” “你们，也进去！”史强望了一眼已将罗盈安置妥当、在门后指挥腾挪空间的孙清芳，转而对萝莉和秦光说道。 “一起进去。”秦光说道。 “你们先进，我没问题的。”史强掏出了手枪，警惕地望着来时的方向，已经没有逃难者前来的踪迹。 “避难区将于三十秒后关闭。” 两人也不废话，转身进入，走到了自己的队员身边。 “避难区将于十五秒后关闭，闸门关闭程序已启动。” 话音刚落没多久，厚重的门“轰”地关上了。 扬起的尘烟中，史强早已一个闪身跃了进来。 罗盈在昏沉的迷宫中走了许久。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将事折过去 期间他或许采撷到了路边的一些讯息碎片。但它们杂乱无章，像锐利的割口一般难以拼凑成集。而那些碎片又在他握住后不久，像青烟般消散在了变幻莫测的场景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场景终于稳定下来，自己像被丢进了一个墓穴一般，下方是坚实的硬地。 一缕清泉从他干涸的喉管流入，为这具生命的躯壳注入了一些生机。 他轻咳了两声，恢复了一些神智。 眼前是遥远的天花板。线状的红灯管像冗杂的电路，在前方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光，仅是处于警示，并非为了将整个房间照亮。 他尝试着驱动四肢，发出了一丝响动。 “你别动，听我说。我们还在避难区。那场纷争，现在还在进行中。”也许是严妍敏锐地听到了他发出的动静，连忙低声说道。 罗盈只觉得自己像一块长了霉的烂肉，身下的砧板恰逢其时地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像是在回应严妍的话。 冬眠主义者和三个区联军的战斗，究竟会走向怎样的结局。他努力抓住那些碎片残留的痕迹，最终留在手心的只有那些无关紧要的名词。 四周是寂静的，除了严妍转身离开房间时带上门的声音，这环境宛如深夜的太平间。 过了一会儿，严妍离开的方向传来了又一阵响动。这是门磕在墙上的声音，更大一些，却十分陌生。 处于警觉，他费劲力气支起了身，却又因为手腕无力而坍落了下去。 但在将自己的身体抬起的瞬间，借着幽微的红光他看到了，隔着几张空旷无人的病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他走来。 “你别怕，我是第三区驻中枢区特种部队军人史强。虽然各区的武装支援力量还没有那么快赶到，但看目前的情况，中枢区很安全。即便对方拥有一定数量的重型武器，但这毕竟是史前遗产，在杀伤力和数量上还不足以破门而入。” “是吗？可我偏偏在这个时间倒下了，什么忙也帮不上。”罗盈不甘地看着天花板的红色纹路说道。 “我有个疑惑，你是时间旅行者吗？”史强低沉的声音又降了半分。 “什么意思？”罗盈不解地问道。 “你是从更久远的过去，通过冬眠装置来到的现代吗？” “你的话我不理解。”在史强的帮助下，罗盈艰难地坐起，倚在了床头的墙边，“在我的脑海里，只有关于地下城的回忆。你为什么这么问？” “也许他们对你的情况没有察觉，只是认为这是你的心理素质不佳，无法承受记忆连接下输入的幻象。但在我看来，你这是冬眠应激性障碍的症状。” “我是对冬眠产生恐惧，不止一次了。”罗盈回忆道。 “冬眠应激性障碍，或者说冬眠后遗症，是第一毁灭纪前后，冬眠者无法适应冬眠而产生的症状。根据研究，这与装置本身和冬眠者个人都有关系。” “可我自觉身体还不错。”罗盈有些迷茫。 “不……与身体素质无必然关系，它与人体内的一种激素有关。但根据记载，在数代b4507和冬眠装置的升级后，这样的症状早已从人类的历史上消失。” “所以，你认为我是来自第一毁灭纪？” “也许还要更早。”史强雕刻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在b4507对人类的身体产生深远的影响前，你可以来自任何时间。” “但我仍有印象，自己六七岁的记忆，在工头的抚养下长大的记忆。”罗盈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那么你的父母呢？你对他们有印象吗？” 罗盈愣了片刻，面色有些犹豫，口吻有些激动：“在这末世，家庭几乎是不存在了。或许……或许他们已经葬身在了第二毁灭纪的风暴中。”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你的症状，却也无可置疑。或许因为随着冬眠配套技术的发展，这病症在人类社会已经消失太久了，以至于你身边的人都没有察觉。或者说，人类这几百年坎坷地走来，都不愿意去察觉。” “那么你呢？”罗盈盯着史强的脸问道，“你又为何会知道这历史上的病症？难道，你也是时间旅行者？” “你别想太多，只是处于工作的需要罢了。” “不，你说，人类不愿察觉，而你竟能免俗，似乎对此早有了解，却是一个置身于这段苦难历史之外的人。你来自第一毁灭纪，对吗？”罗盈被自己这番天马行空的推论吓了一跳，微张着嘴愣着，内心却渴望着史强的回应。 “秦队说得没错啊，你是真的聪明。只是，这件事你没有证据。好好休息，我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但你得答应我，没证据的事不要对别人说起。”史强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等！”罗盈用尽力气叫住史强，以至于声音变得沙哑，“现在我心里有另一个臆测，请你等我说完！” 史强微微转头，似在等待罗盈的开口。 “根据我在初级教育课本上学到的那点知识，冬眠装置应该是在第一毁灭纪降临前的数个月进入试验阶段的。如果你在此之前已经知道了冬眠装置的存在，那么，那些冬眠装置又是如何出现的呢？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其他文明吗？” 史强眼中的笑意变得有些复杂，喉结轻动了一下，似在盘算怎么将事折过去。 “许队，许队，领导找你。”严妍的声音由远至近。 “我说过了，找机会再与你说。”史强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严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看着勉强撑住、神情有些狼狈的罗盈，愣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未等她开口，罗盈抢先问道。 “你躺好！”严妍执拗地扶着他躺下，“战况挺危急的，我们有些错估了对方的实力。援军……迟迟未到，许队作为军官，也许要前去支援了。” 罗盈听闻，有些慌张地看着门的方向。那军装离去的身影，氤氲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他没看到过黎明，也不曾见过黑夜。 第二百九十章 紧急状态 但现在他突然理解了它的含义。 一声巨响传来，彻底地撕裂了长夜的宁静。 “他们打进来了？”罗盈死死地盯着严妍身边虚掩的门，黑暗的门缝之外，似有人的影子正慌乱攒动。 “还没，赵队刚收到守备部队司令部的通知，看这进度，我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哎，罗盈你……” 严妍看罗盈滚下了床，连忙过去搀扶，她的力气太小，只能让罗盈靠在了床腿上。 “你别动，我去找人帮忙。” 她话未说完，却见罗盈双手握在床腿上，努力对着床尾高高的护栏向上蹭，想要站起来。 “别担心……”罗盈在严妍的帮助下，侧身坐在了床边，“心理上的问题，真遇到生死关头，反而没空矫情了。” “真的不要紧？”严妍看着满头大汗的罗盈，担忧地问道。 “没事，第一步走出去了，接下来就顺利了。我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吗？他们的目的是占领这里？” “恐怕不是，我在监控点看到，冬眠主义者的武装力量进入外围后，开始对我们的训练系统和能源系统展开有序的破坏。他们恐怕是掐准了时间，要在联合军赶到之前，完成所有的破坏与占领工作。” “轰”的又一声震动，这次罗盈头顶的天花板、脚下的大地和两边的墙壁走在颤抖。 “他们的目的，也许是阻止第二望月计划。”罗盈视震动为无物地低头思索道。 “为什么？比起完整地占领这里，这对他们毫无益处吧。这些训练系统，可是人类从苦难中挤出来的希望的结晶。”严妍表情痛苦地说道。 “我不知道，只是从你的描述上看，他们确实正在阻止极光号的发射。其行动优先级，应该不低于为他们自己找一块根据地。或许这也是我们还有时间的原因。” “也只能等待联合军的救援了。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震动的余韵慢慢停止，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许久，他的心情慢慢平复了，感觉有了些站起来的力气。他尝试将双腿放在地上，双手紧握住床尾的护栏，尝试让大腿脱离床板的支撑。 感到双腿软下去后，他死命攥着的栏杆终究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在疲软的双腿感受到了地面力的支撑后，腿部的肌肉终于开始随他调动。他站了起来。 “你别勉强！”严妍责备地说道。 “我没勉强，你看，这不是好了？”罗盈挤出一个笑容，刚想将双手从栏杆上松开，身体一个轻微的晃悠，又让他紧紧抓住了护栏，“你别帮我，我要是不勉强，万一真打进来了，可就是你们的累赘。” 罗盈支撑着身体重新将气喘匀，头抵在了一根纤细的掉漆铁棍上。 他低着头，突然想到了史强刚才对他说的话。 这难道真是冬眠后遗症产生的影响？如史强所说，是他穿越了时光，来到了这不属于他的未来？ 他回忆起自己在第三区训练康复中心游刃有余的表现。比起那时刚接到任务、勇往无前的自己，现在他仿佛一只冰天雪地中被冻得失去了神志的迷途者。 这应该不可能，虽然在他未离开居民区时的记忆中，他并没有接触过冬眠装置，但一贯身体强健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被这点小事绊住？ 但还有一次，他作为第二深海计划的冬眠者，在温度骤降的瞬间，除了主任与严妍，他分明听到了第三个女人的哭泣。 那分明是个陌生的声音，却将他记忆的线头抽出了一缕纤维，引入那如同地下城般暗无天日的深渊。 拔地而起的高楼像拥挤的蜂巢，突然在他脑海中涌现，但又像烟雾一般，迅速散去。 难道他真的到过那个时代？在冰河期来临前，那个欣欣向荣的时代？ 一盏老旧的绿色三叶电风扇在他的脑海中低速旋转着，他甚至能捕捉到扇叶三叶草般的形状，看到上面在旋转中也无法消散的沉积的灰尘。 电风扇？那是它的名字？与那时代的氛围格格不入、缓缓从历史的舞台上退出的味道。 “罗盈，罗盈？”严妍不知第几遍呼唤他的名字，后者终于回过了神来。 “嗯，严妍，什么事？”罗盈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下城避难区的那间破旧病房内。严妍的身边，是饶有兴致盯着他的赵杨。 “小伙子，想什么呢？这么快就能站起来了？”赵杨故作轻松地问道，“我们要离开了。你能走了吧？” 罗盈尝试松开铁架子，在病房内的狭窄通道内慢慢走开。他的身子一开始还有些摇晃，在走了两遍之后，终于勉强恢复了正常。 “离开……去哪儿？我记得，冬眠主义者已经将避难区包围了。”他不禁问道。 “去上面，跟我来，我们的时间不多。” 上面？这么严密的包围，难道上面的轨道区冬眠主义者会疏忽掉吗？ 罗盈正这么想着，赵杨直接推门而出，他勉强跟上，严妍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后，留意着他的步伐和周边的情况。 这间病房本来避难区的深处，他们穿过了几个隔间，只看到了稀稀拉拉被分配好了住处的逃难者。 隔间内的大部分床位还空着，他们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只知道墙上代表时间的进度条已经走完了十几遍。而每一遍都在加深这些隔间内的孤寂感。 在那些人猜忌的目光中，三人穿过了最后的隔间，通过尽头的门禁系统，进入了一个无人的走道内。 这走道不长，绕了几个弯后，罗盈发现，十多名极光基地的成员已经等在了一个升降梯边上。 “怎么那么久，权限只剩五分钟了。”萝莉抱怨道。 “罗盈刚刚恢复。还来得及，你们两个，两分钟内，把这几件衣服换上。” 赵杨话音刚落，那几名极光基地的同事开始同时帮三人换衣服。一分钟后，他们被推到了升降梯内。 升降梯在黑暗中缓缓上升，仿佛是进入了紧急状态，梯中的光源只有表示着正常工作的绿色指示灯一盏。 第二百九十一章 模糊不清 罗盈不敢问他们要去哪儿？他身边的同事们也许大多有此疑问。压抑的氛围开始慢慢扩散。 一分钟后，升降梯终于停稳。 赵杨在前头打亮了一盏应急灯，示意所有人走出来，自己则在摸索着什么。 “你们用自己的id卡，在这台机子上验证。” 众人一一照做。 “这是哪儿？”罗盈忍不住问了出口。 话音刚落，整个室内灯火通明。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广阔穹顶，像是他梦中横跨地面的彩虹桥。 一个几十层楼高的建筑拔地而起，直冲顶端。 “火箭发射塔。”赵杨不夹杂任何感情地说道。 通明的灯光下，罗盈看着依偎在火箭发射塔边的庞然巨物，三型运载火箭正严阵以待，准备将极光号发射升空。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天面将火箭牢牢罩住。他听见远处传来的电梯停驻的声响。左右前方的远处，两扇门同时打开。 在史强的带领下，驻地军人手持者武器涌了出来。他们只有那武器药有限的武器，扩散到苍穹巨厅的周围，转身将武器口指向了巨厅周围均匀分布的十几个升降梯，而腰间的匕首猎猎作响。 另一个升降梯内，发射中心的工作人员镇定走出，他们前往了位于发射塔远端一个银色的建筑群内，那是极光基地的发射中心。 “发射系统预热准备！”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从公放中传出。 话音刚落，天花板从穹顶的中心位置沿着八瓣向四周裂开，每一瓣的侧面都设置了高高的翻边，用以防止地面上土体的坠落。 一道亮光从苍穹之顶泄入，晃得罗盈仿佛置身于天堂。尽管他曾对此做过相关训练，但当这八光分之外的光芒毫无保留地照进了室内，还是让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用手臂挡在了阳光进入的前方。 他曾无比渴望地面的景象，和煦阳光下映照的山水。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被困在地底，渴望上面透下一缕微光的可怜生物。 当那炙烤着大地的光线全部向他涌来，承受不起的馈赠轻而易举地将他击溃。 “所有战士，迅速恢复状态，把守好电梯口，我们要为极光号的发射争取时间，必要时，我们要做好收缩战线，进入火箭喷射的警戒范围内。” “保证完成任务！”罗盈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震碎了光筑的天空。 他稍稍将遮挡的手挪开，有些适应了这样的亮度。 “你还好吧？”严妍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看起来并未受到光线的影响，伸出双手将罗盈拉了起来。 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后，在被光线搅弄的模糊视野中，他看到史强巍立的背影，持武器对着升降梯入口，一动不动。而大多守卫已经恢复了正常，纷纷保持住了戒备的姿势。 发射场上没有掩体，这注定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 可导航定位系统怎么办呢？罗盈突然想到，万一在进入月球轨道之前，控制中心的指挥权被冬眠主义者夺过，那本就想破坏这次发射的人便会如愿以偿。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极光号将变成一帆无根的落叶，永远飘向宇宙的深处。 他抬头望着外面的世界。天空呈现一片灰白的颜色，像被搅浑的水，又像几个河床上突然出现的漩涡。纤弱的云层刚刚形成，又强烈的对流融入了茫茫天空中。 这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的降临。 “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发射系统已经预热完毕，正在进行发射前校准工作。目前观测到对流层正在形成一股强烈风暴，如产生拖延，恐会对发射产生严重影响。请相关人员立刻就位，请相关人员立刻就位。” 罗盈在严妍的引导下走到了发射塔之下。比起之前集训的二十几人大军，升上的电梯旁只站了九个人。 “赵杨，其他航天员没能逃离吗？”发射副总指挥再次向赵杨核实道。 “很抱歉，对面迅速突破了外围，我们能走到这里的预备航天员，只有八个。”他看了看赶来的严妍和罗盈，“加上我和萝莉，十个人。” “你不能去。”萝莉愤怒地扯了一下赵杨。 “可极光号的最低随舰人数就是7人，他们八个，太少了，我担心……” “赵杨，即便是在预定人数不足十五人的情况下，我命令你留下。”副总指挥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领导，他们从未有过地外生活的经验。如果没有我，而且罗盈他……”赵杨仍有些不依不饶。 “你冷静点！”萝莉扶住赵杨的双臂，“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只有离开地面，才有机会活下来，而我们还有必须要办的事，去寻找失踪的她。” “就这么办了。”副总指挥在发射塔旁的验证装置扫描了一下，一旁的电梯门开了，“你们八个，现在进去，五分钟后，在上面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佩戴好装备，进入极光号。” 罗盈没有想到，距离和众人的永别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甚至还想着协助史强去阻挡即将汹涌而来的敌人，但也许不到半个小时，他便要与地球说再见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走进了狭窄局促的发射塔电梯，银灰色的门优雅地在他眼前关上了。 “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系统已全部自检完毕，宇航员可以入舱。” 电梯缓缓上升，他突然想到史强的话。如果那个曾经美好的地球是他来时的起点，那么现在，无论如何，他也要与它永别了。 透过侧面透明的舷梯，他看到那个身影逐渐变小，连射击的姿势都开始模糊不清。 自上次进行模拟训练后，因为冬眠后遗症的关系，他多数时候处在昏睡状态。从冬眠装置中看到的两个地球的景象，像是几个小时前经历的一般。 但他现在真的要从上空俯瞰地球了。直到他们乘着极光号脱离大气层，像松开的双手。 他看到赵杨与萝莉默默跟在了副总指挥之后，脱离了火箭喷射的警戒圈，进入了发射指挥中心的混凝土小楼内。 自己大约再也看不到这般人类的造物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最后一批 电梯停稳，他们鱼贯而出。发射台上的工作人员开始有条不紊地为他们穿上登陆太空的装备。 “检测到穹顶周围出现人群活动痕迹，请注意戒备。” 检查完着装、又将他们塞入舱室内的工作人员逃荒似的乘电梯下行。 一阵爆破的轰鸣隐隐约约传入罗盈的耳际。他躺在舱室的固定夹板上，想象着外面一触即发的战争场面。 “紧急发射倒计时，30秒，请周边工作人员离开警戒区。” “紧急发射倒计时，10秒。”他望向严妍，她的双眸中透出了隐隐的不安。 “5，4，3，2，1，点火！” 凶猛的烈焰喷薄而出，三型运载火箭搭载着极光号缓缓升起，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入苍穹。 战场上的硝烟已经看不到了。 一扇扇闸门洞开着，似要将这混合着血肉焦灼的余味散尽。 但这里是封闭的地下城，那斗争后留下的痕迹，只能渗进四周冰冷而破旧的高墙之中，永远凝固在斑驳的历史上。 秦光小心绕过路上已经没有生息的身体，笔直地朝着斑驳走廊尽头的升降梯走去。 “请您穿上防护服，上面的电力系统出现了些许故障，活动天花板无法合拢，将直接受到地表辐射的影响。”一名升降梯旁的驻守军人拦住了他。 他按规矩将衣服套好，蓦然想到了二十年前，他们正计划往火星开拓二号基地的事。但那颗红色的星球早已消失在了广袤的宇宙中，而地球表面早已不是能住人的样子，或许下次再见，将是十死无生的末日。 升降梯缓缓向上移动，在重新接通的电路中，顶上炽亮的灯让老旧的验证装置、粗糙的指令开关、甚至电梯角落的灰烬都沐浴在一片光明中。 曾挤在这里的先行者们已经不在了，或是血肉之躯消失在了幽深的宇宙中，或是已经魂归西天。电梯中残留的余韵，也即将在末日的风暴中消失殆尽。 电梯的门打开了，眼前是一架翻斗车。端着车把的守卫看到秦光，愣了一下，慌忙将车把放下，立正后敬了个礼。 “唐参！”守卫瞥了一眼那因为骤然放下，而被震出边缘的一只手，慌忙将那柔软的尸身像废旧抹布一般重新塞回车中，重新立定。 秦光望着那已经失去神采的目光。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约从小就是在地下城中长大的，干涸的血渍在他的脸上画出纤细的痕迹，与这陈旧的壁垒极为相称。 他不认识他，但他知道，他死之前一定是在仰望那破碎的苍穹。 “最后一批了？”秦光忍不住问道。 “报告长官，是，穹顶内的所有尸体已经清理完毕，即将开始避难区的清理工作。” “辛苦了。”秦光为守卫让出一条道，后者再次敬了个礼，毫不犹豫地端上车把子，进入了电梯。 他转眼望向穹顶中央。那里的地面被烧成了焦炭，被加固过的位置仍出现了破损的痕迹，被混杂了不知是什么的黑色粘稠物体，裸露在了一片从天空降下的光明中。 这是他久违的来自太阳的光，心中骤然而过的狂喜后，只剩下惶惑的炫目感。 火箭发射塔沐浴其中，像濒临死亡时天国降下的舷梯。 “唐参，你没事吧。”一名守卫在不远处看见秦光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走来扶住。 “我没事，只是这阳光太过耀眼。”秦光用手掌遮住这毁灭纪前本可以算是和煦的阳光，“把我引至发射中心吧。” 在守卫的搀扶下，他低着头，任由地上的焦痕和血污从他的脚底划过。 都结束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已经走入了历史的尘埃。这让他唏嘘不已。 发射中心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混凝土盒子，占据着穹顶边缘四分之一的圆弧，两层楼，十来米高。 搀扶的守卫向戒备森严的看守者出示了证件，将秦光送入了盒子内。 这是一个布满仪器的长方形大厅。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控制台前忙碌着。 他走到大厅的尽头，一个瘦弱的男人坐在那里。 “吴，怎么样？” 吴定良摇了摇头：“没反应。” “再试试，包括月面基地。” “中枢区呼叫极光号，中枢区呼叫极光号，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他熟练地在面板上拨弄了一下，调到了与月面基地联系的专用频段。 “月面基地请回话，月面基地请回话。这里是中枢区发射指挥中心，现在地下城叛乱已经平定，中枢区的恢复工作正在恢复中。请收到留言后注意捕捉极光号航迹，引导其登月。” 一阵刺耳的噪音从电磁波通讯器中传来。吴定良无奈地丢下了输入设备。 “大气层的电磁干扰，第二毁灭纪后总是这样，能发出去就已经不错了。月面基地全体成员已进入冬眠。也许不会那么快有人被唤醒。” “极光号呢，是……回不来了吗？” “九成九是没戏了。平流层现在跟地狱一般，向外发射东西，本就冒着失联的危险，如果极光号上的导航系统损坏，就是这么个结局。” 秦光望向吴定良身侧墙壁上的一个显示屏，那是一个金色的t型演讲台。演讲台后,从中间像两边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彩旗。 “要开始了吗？”吴定良头也不回地盯着放置无线电的桌面，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随口问道。 “快了。”秦光有些紧张地盯着显示屏上方的时钟，它的白色进度条快要被推到了底部。前方的黑色标签上写的是“筹备”。 一个身材微胖的金发中年人在镜头边徘徊，似是接到了随行人员的通知后，深吸了一口气，阔步走上了演讲台。 “地下世界的同胞们，我是深海冬眠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现在正在中枢区的废墟上与各位讲话。对于中枢区此前发生的武装行动，我们宣布对此负责。” 我们是冬眠主义者，为了贯彻我们的理念，才选择了在此处建立我们的根据地。根据我们对此前月面基地传来的数据分析，地球正在重新从潮汐锁定中解除，慢慢恢复自转。 所以我们坚信，在不久的将来，地面将恢复往日的生机。 第二百九十三章 昂贵的礼物 所以此时此刻，我们在地下城中的苟延残喘毫无意义，甚至会将自己的文明葬送。我们应该进入冬眠装置中度过漫长的时光，等待盛世的降临。 在此期间，只有少数执勤人员保护冬眠装置的安全，而多数人，则前往灿烂的未来。 第四区建立的目的便在于此。这是一个与地下城中其他三个区并行的政权。同时，我也相信，这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宿。 我们拥有第二毁灭纪前的科技武装，但我不想将之用在同胞的身上。我们同样拥有足够多的冬眠装置，接纳我们的同胞。它们将带领你们前往能够在地面上自由呼吸的时代。 所以三个区的同胞们，请放下心中的芥蒂，选择加入我们吧。我们将张开双臂，欢迎各位的到来。为了严冬之后春暖花开的地球！” 屏幕闪了一下，画面便消失了。但秦光知道，这段影像已经传递到了各区居民之中。中枢区拥有各区通讯线路的集成点，这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难事。 “职客的胡言乱语。”吴定良小声地说道。 “但我们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你后悔吗？将孙为的预言告诉他。” 秦光没有回答，只是透过前方巨大的玻璃，凝望着被阳光刺破的地下城。 新千禧小区附近总是人来人往，除了黄金周外。 旅游产业的兴起让城里的居民纷纷倾巢而出。m市并非旅游胜地，这让这座第三产业支撑起来的城市多少有些寂寥。 程亮依旧没有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踪迹。尹风在那之后有过几次拜访——以闲聊的名义，但常京生守口如瓶，终究没让他得逞。 在黄金周开始前的两周，那个老治安便再也没来了。但常京生依然绷紧了神经，上次的教训让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观察着他，想要费尽心思掏空他知道的一切。这令他浑身不舒服。 所以当魏明波提出想趁着假期和姥姥一起去旅游时，常京生以学习成绩下降为由果断拒绝了。尹风已经盯上了他研究的课题，就算只是单纯带这一老一少去散心，也是不妥的。 他不怕外出旅游时被抓到什么破绽，只是担心如果那个死心眼的治安真的偷偷跟着他，在一无所获之后，反而将他盯得更紧。 这事那人做得出来，就像一只老虎，任何轻微甚至无意义的举动都能引起他的警觉，然后变本加厉地追踪。 程亮失踪还没多久，好容易尹风停止了来访，现在只要假装正常生活，慢慢从他的视野里退出就好。 为此，在黄金周的前一天晚上，魏明波与常京生大吵了一架，将自己关在房里，晚饭也没吃。 对儿子的表现，常京生倒不是非常担心。这叛逆少年赌气是常有的事，让他上上网，打打游戏，气也就消了。 肚子饿了，家里就有速冻水饺，再不济可以找他姥姥。 尽管常京生和魏淑芬是一百个不对付，但这些年也多亏了姥姥对孩子的养育，也让他省了不少心。 黄金周第一天的大清早，魏明波的小房间内风平浪静。 常京生系着小围裙，在厨房给儿子煎蛋。好吃好喝哄着，这事就过去了。安然度过这个假期，大概尹风就放下了对他的纠缠。 这段时间，他可以好好思考一下研究的瓶颈问题和程亮失踪的疑点。 程亮是焰行者这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从自己与他初次见面时态度的突然变化，到后来在医院的莫名失踪，再到他年少有为的成绩和与欧逸凡之间的关系，无不指向了这个结果。 常京生再次想到十年前与欧逸凡在帝都城郊草原相遇的事。如果后者选择了从焰行者的飞船上逃离，那么程亮呢？当他们身在那郊原的时候，他是否已经进入了夜空中的红色眼睛里？ 眼睛？ 这是他思考过程中下意识的比喻，心中却突然浮现了那首已经烂熟于胸的诗，眼睛，飞鸟的眼睛，红色的眼睛…… 常京生的面前突然窜起了红色的火苗，一股刺鼻的烟味让他一下子回过了神。 他慌忙关火，顺手抄起了锅盖，将烧起了火的炒锅盖上灭火。 当那倒霉的锅盖重新被揭开时，一阵白烟涌出，一个一面模糊焦黑、另一面雪白幼嫩的煎蛋可怜兮兮地躺在了被烧得通红的锅底。 “哎哟，大清早的，就把厨房烧了？要死哦！”魏淑芬穿着睡衣、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走了进来。 “那啥，妈，还没睡醒，大意了。”常京生苦笑道。 魏淑芬朝锅内探了一眼，看到没烧起来，这才抠了抠睡塌的卷发说道：“你这个人，都当爸爸十几年了还这样，这都不是第一次了，老是跟梦游似的，起开！” 常京生灰溜溜地走出了厨房，顺道瞟了一眼魏明波的卧室，那小伙子大概还真是一宿没吃东西，被煎鸡蛋的味道香了出来，在注意到老爸的目光后，又缩回了门缝之后。 没事就好，听着厨房传来了魏淑芬收拾的声音，松了口气。现在，只需要低调过完这个假期。 刚这么想着，客厅的方向便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他有些错愕，这黄金周的早晨，会是谁来拜访？无论是谁，一定都不是好事。 “谁啊？”他走过去，隔着安全门，假模假式地朝外问道。 外面对他的话没有反应，“笃笃笃”的声音依然每隔五秒地继续，但变小了些，似乎是意识到了拜访时间的不妥而带着歉意。 常京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六十来岁的老者。他身着一间宽松的米色风衣，鬓角已经斑白，但身形还算健朗。从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和身边的手提箱来看，是刚下了交通工具就一路过来了。 “老王叔叔！”门缝里的魏明波见到来人，立刻从房间飞奔了出去，扑向了老人。 王实秋看见魏明波，笑眯眯地张开了双臂，一把子制住了他。 这位老者在这十年前时常与常京生往来，每次都给魏明波带一些价格昂贵的礼物。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三缄其口 只是他们刚搬迁新居，又遇到了最近的事，一时间忘了将新住址告诉王实秋，对方竟顺利找来了。 魏明波机灵地在王实秋身边看了个遍，发现老王只带了个行李箱，只得薅了王实秋手中装着肉包子的塑料袋，悻悻地回了房。 “那是你王叔叔的早餐，这小兔崽子！”常京生怒嗔道。他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突然升起了踏实感，连忙将他引了进来。 “老王头来了？”魏淑芬的声音从厨房中传来。 “妈，拜托多做一份早餐，实秋在路上买的给明波吃了。”常京生将王实秋的行李箱安置在了客房，又找来了纸笔，招呼对方在客厅坐下。 “实在是抱歉，这次来得那么突然。我从常健新那里打听到了你的地址。”娟秀的字迹出现在了纸上。 “我是有些疑惑，你看起来确实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黄金周，度假村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可现在你在这里……”常京生压低声音说道。 “度假村还有孙为的其他产业，我已经全部都盘了出去，虽然很对不起他，但真的没办法了。” 常京生眼前的这个人原来是孙为的厨师兼旧交，在孙为失踪后，名下的产业便一手委托给了他。 后来听说孙为的遗嘱被发现，如果本人失踪超过三年，则将名下的所有财产无偿赠送给眼前的老者。 “为什么？”常京生听到这个回答，感到十分吃惊，“你将那些产业打理得那么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怎么突然说转就转了？” “我只是当成对孙为的报答罢了。他没有孩子，由我将它们抚养长大。只是现在，我需要资金。” “你应该不缺钱，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嗯，很大的事。今天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常京生没有说话。眼前这位忘年交，总是给人一种淡然从容的感觉，遇事处理有条不紊。 如果他告诉自己，真的遇到了大事，那这平静的海面上必然又起了风波。 “我想问你一个一直难以启齿的问题。”王实秋将纸翻到了背面，从头开始写道： “十多年前，孙老板和申玉菲最后的短暂在张家村现身后，却还是消失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此事缄口不言，但我记得，最后是孙为带着你和申玉菲离开的。” 常京生看着那工整的书法，轻逸的笔锋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划在了他的心上。但他知道这十多年，自己已经避无可避了，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可能伤害到你，但能告诉我，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点了点头，却又意识到什么，连忙摇头。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将埋藏在心中的秘密在好友的面前释放出来，但他与地行者有过约定，违背的代价或许是申玉菲的安全。 何况谁又知道，眼前的好友，基因是不是已经受到地行者污染了呢？毕竟这十多年间，尽管他百般留意，却再未察觉到地行者再次降临地球的蛛丝马迹。 也许和孙为说的那样，他们将沉睡到世界末日。那么，常京生也只能将这个秘密隐藏到那一天。 魏淑芬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厨房，给他们端上了两碗荷包蛋焖面。常京生注意到，尽管王实秋从未在他家吃过饭，但老太太竟贴心地在王实秋那碗面里去了葱花。 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那便保持住这样的默契好了。毕竟自在玫瑰酒店和张家村，王实秋对他袒露过焰行者的秘密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对这件事做更深入的探讨。 “如果你不愿意说，只需要你告诉我，孙为和申玉菲，那个时候已经不是焰行者了，对吗？和海伦娜一样，因为某些原因，身份发生了转变。” 这几行字就这样无情地出现在了常京生的面前。就在他下意识读完的瞬间，王实秋拿纸张的手抖了一下，随后慢慢地收了回来。 “那晚失踪的，不止是孙为与申玉菲。孙清芳、白银、还有那两个女孩，也失去了踪迹。” “那两个女孩？” “其中一个，我记得叫张寻子。另一个，便是海伦娜带来的那个，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在那之后，我去询问了老村长，但老村长什么也没说。” “他们——我是说除了张寻子外的其他人，被村长带去见了一个叫‘孙为’的女人，在她的安排下，前往了未来。而张寻子，却是完全失去了踪迹。这些，是老村长拜托张小兰与我寻找张寻子时，对我们和盘托出的事。” “我知道了，可‘孙为’是谁？与我一样，她的身上也携带着外星文明的基因吗？” “我不知道……没法知道。至于张寻子，我们最后仍没有搜寻到有关她在人世的最后一点线索。会是和焰行者一样，意识发生了觉醒，离开了地球吗？”常京生的口气中带着留恋，又想起了那段山村支教的日子。 “也许凶多吉少了。”王实秋的短短几个字让常京生吃了一惊。 “什么意思？” “这便是我刚才说的大事。那些在当时因为预测到毁灭纪到来、而选择逃离地球的觉醒者，据我所知，都没有逃出去。” “你是说程亮？”常京生脱口而出。 “你刚才说的是程亮？”王实秋盯着常京生的口型，迅速写道，以至于字迹有些潦草。 “是这个人，少年天才，他在失踪多年后出现，却又陷入了麻烦中。是当年乘飞船逃离的焰行者吗？” “看来你也注意到相关新闻了。没错，这一点我从其他途径确认了。那些失踪后重新出现的人，多多少少和当年的大逃离有些关系。” “可他们为什么没有逃出去，甚至在回到地球上后，陆续出现了意外？” “我想不是意外，是有人想让他们永远保持沉默。”王实秋看了一眼被泡涨的面条，显得有些不开心。 “他们是发现了什么，还是……” “不知道，在来找你之前，我们曾经尝试营救过一些回归者，但最终大多是晚了一步。而被救下的小部分，不是三缄其口，就是又失去了踪迹。”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最后的努力 “所以你来找我，是希望我加入拯救你的同胞吗？可从我们俩这些年来的相处看，你并非是一个对自己的‘种族’十分上心的人。” “我们不止是要拯救焰行者，而是尽量保护所有的归来者。这样的事还会发生，我把产业都变了现，就是想终其一生做这件事。 你和我们不一样，没有觉醒却又与此事密切关联，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寻找真相。加之我们这样意识觉醒的和平主义者本就为数不多，所以我来寻求你的加入。” “明心走后，我对有关外星人的事，已经不想再靠近了。将明波抚养成人，才是愧对她的我眼前要做的事。” “但你为什么这十几年来，还在对当年端粒的事进行研究呢。对不起，我详细调查了你，这是对朋友的不敬。可同样的，作为朋友，我强烈地意识到你没有放弃，甚至对预言中的毁灭纪，依然在积极寻找着事情的答案。” “我瞒不住你，当程亮失踪之后，我便隐隐意识到，这也许和当年的事有关，只是为了避免惹上更大的麻烦，这才按兵不动。” “那请加入我们吧。我本人对人类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也许毁灭纪真正来临时，我已经变成了墓中的枯骨。我只是希望，这些身负不同诅咒的人，能安安稳稳过完自己的一生。而你，也许能从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们’是谁？” “十多年前的事告一段落后，卷入其中的人在老村长的牵头下成立了一个组织，它的名字叫织星者。它由不同文明基因的携带者组成，宗旨是，平息不同文明基因觉醒者之间暗地里的纷争，并建立一个和平发展的世界。” “可老村长……他十年前已经去世了。”常京生突然鼻子一酸，“我们一起参加的葬礼，下葬在那银色的山脉中。这组织现在是由你负责吗？” “不，不是我。你是答应了吗？” 常京生没有说话，破天荒地找出了家里用来招待客人的烟，点上抽了两口后摁熄。又点燃打火机，将他与王实秋沟通的纸张付之一炬。 他将那快要将碗涨满的面推到了王实秋身前，轻轻点了点头。 王实秋三两口扒完了已经打结的面，长吁了一口气。 常京生只吃了两口，想着王实秋说的事，有些坐立不安。 “你们要出去？”魏淑芬拿着一条擦手巾从厨房走了出来，“老王的行李放客房吧，这家够大的。” 常京生犹豫了片刻，用征询的目光望了望王实秋，后者点了点头。 他们下了楼，常京生从单车棚推出了一辆崭新的小电驴。他不会开车，亦自嘲过没有常健新土豪般的家世底蕴。常健新便强烈建议他买一辆最近很火的小型电动摩托车。 一开始他还百般拒绝，说一个四十多的人了还像年轻人一样赶这时髦做什么。但当常健新把一辆崭新的电瓶车开到他面前，说是给魏明波上学用时，他便立刻以儿子不宜太过张扬抢走了它。 他本打算让那小电驴放单车棚吃灰的。一次偶然的来不及做饭的契机，让他发现自己拥有了它，就像给自己插上了一双翅膀。 这么大规模的m市,在充满电后也能让他自由地跑个来回。 这是一个私人摩的还未退场的时代，小汽车、汽油摩托、电摩托、自行车在道路上群魔乱舞。他开始爱上开着它穿梭于这城市道路的感觉。 不像年轻人飙着耗油摩托那么张扬拉风，不像中年人开着小汽车那样正襟危坐，也不像退休的人推着自行车那样老态龙钟。 电摩托有自己的速度，发着动听的声响，以自己的风范驶在了黄金周人迹稀少的城市街道上。它像一个冰滴咖啡萃取装置，慢慢地沥干他所剩无几的青春。 王实秋斜坐在后座上，显得有些不安。大约这样陌生的交通工具于这个年过花甲的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 又或许是因为这车常健新购入的时候大概只考虑了魏明波的身材。现在他抢了去，后座搭个魏明波马马虎虎，塞进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王实秋就实在勉强了。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在一个城中村村口的商业街停下了。他抬头望了望一旁电线杆子上的监控架子。 前几天他从新闻中得知这一块的风波刚刚停息，那架子上现在还是空落落的。 但这都是无所谓的。尹风那个老狐狸，只要调取监控，便能知道他二人是往这里来了。现在干脆明着牌，免得到时那人会因为帝都着名的哑巴富豪的来访而问东问西。 托词他已经想好，王实秋因为怀疑十多年前老板的失踪与现在这事有关，便来拜访他这个陈年旧交。而他嘛，也便带着老人家来消失时的盲区一探究竟了。 “那日程亮失踪，从附近的监控上看，便是逃到了这里。我们进去看看？你要是昨晚没睡好，就说一声，我们回去。” 他巴不得王实秋陪他把这场戏演完，但又确实担心老人家的身体。 王实秋只是笑了笑，右手向那空旷的商业街入口摆了摆，示意他们往里走。 这名义上是一个商业街，两侧一边是城中村的居民房，另一边是用工棚夹心板材搭建的小间铺面。因为面积小、租金低，引来了许多手艺人的入驻。 加上周边有几所学校，而城中村里的租户大多是刚步入社会的雏儿或醉生梦死的中年人。这让商业街在晚上十分火爆，已然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标志之一。 而现在这个点，太阳还在努力向空中攀爬，商户多是刚刚从收摊后的睡梦中醒来，大部分的店都下着闸门，只有一两家卖早餐的，还在做着这个营业时间段最后的努力。 他们穿过视野还算开阔的街道，便投入了这猪笼城寨坚实的阴影里。 这村子本叫千秀村，原来坐落于m市的郊区，村民多以种植空心菜为生。随着城市的扩建，它被拥入了漫漫高楼之中。 村里有几户固执人家，其他人劝着一起发财，但就是不肯搬迁。这才成就了这个m市最大的城中村之名。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实在有点担心 直到现在，从那些夹板商铺的空隙间远眺，还能看到远方绿油油的空心菜地和狭长叶片间起早贪黑忙碌的身影。 而被取了“猪笼城寨”的浑名，大约是因为路两边的民房贴得很近，即使白天也像行走于光与影之间。 又逢遇上贪心和爱扯皮的，将二楼以上修出了界，就谁也不服谁，两栋楼的上部便挨在了一起。密密麻麻，又重重叠叠。 直到后来组织的介入，总算在主干道上清出了明显的分界，这才终结了人与人之间这场旷日持久的纷争。 随着两人的深入，猪笼城寨内开始呈现出一片繁华的景象。 两个老人正提着扇子，在家门敞开的大厅内闲聊。在巷子深处以做城中村居民生意为主的各色餐饮店忙着接待陆续到达的顾客。 孩童三两嬉戏，绕着村头广场上的一颗老榕树嬉戏。 他们站在广场上唯一一个没有挂着花花绿绿招牌的房前驻足观望，这喧闹的人群里，除了大多数的外来打工者，也不乏和他一样文质彬彬的眼镜男。 找了一会儿，秦光并没有看到程亮的身影，他望向王实秋，对方也摇了摇头。 这个十多万常住人口的村子，加上流动的打工者，本就鱼龙混杂，每天光是载着行李家具搬进搬出的三马仔都有许多，找到一个程亮何其不易。 也许这个担惊受怕的年轻人，正在这村子的某个黑暗角落中蜷缩着。 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悄然下楼，捂上兜帽，在一家只经营夜宵的店铺里带走接下来一天的饮食，又回到那无人知晓的屋内。 这里的人都在为正常的生活拼尽全力，没有谁会注意到谁，甚至是外出打工时留守在家的孩子。 一阵尖锐的叫声突然传来，秦光望去，是远远的几个嬉笑打闹的小女孩。为首的大些，大约十来岁，剩下的几个，也有七八岁的身高。 她们正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追着一个十米开外、大约五岁的男孩。 男孩穿着灰暗朴实的衣服，瘦瘦小小，看起来十分害怕，边回头边拼命跑着。其中一个女孩似乎是追得有些累了，狠狠地向他用力掷出了手中会变幻荧光的塑胶弹球。 小男孩吓了一跳，想要躲开，脚下却被小石头绊了一下，扑倒在了王实秋的脚边。 王实秋见状，连忙蹲下将男孩扶起，用手护住，微笑着望向了女孩们的方向。 “哼，臭欣欣，没爸爸的臭欣欣，这次算你走运，我们走着瞧！” 跑在最前方的“大姐头”看到男孩有大人保护，只好停在原地。她煞有介事念完了台词，便叉着腰，带着几位小姐妹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秦光看着眼前的男孩，他的眼睛像一颗黑色的宝石，嘴巴小小的。肤色有些暗沉，刚才又摔了一跤，这让他的小脸显得脏兮兮的。 他刚才觉得这男孩的衣服灰暗朴实，现在细看才发现，这个小小的身体被一件青底蓝边、打了补丁的旧衣服裹住，大约是仿的宋朝服制。 这件大一码的衣服穿在身上，跑动时显得松松垮垮，现在静下来看反而有种小书生的气质。 但大约这款式在那些女孩眼里土到掉渣，男孩便成了那些穿着粉色蕾丝边女孩们欺负的对象。 王实秋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孩子，双眼含笑地为欣欣拍掉了身上的灰尘。他一直未婚，也没有小孩，平日里生活简朴，待魏明波却很大方。 若不是碍于秦光的脸色，估计魏明波早已喊王实秋一声干爹了。 “小朋友，下次别再这样跑了，你家大人呢？”秦光望了望周围，却没见看起来丢了孩子的人的身影。 他本以为这是附近哪家商铺的小孩，可欣欣却嘟着嘴说道：“妈妈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那其他家人呢？” “没有了，只有妈妈。”欣欣说到这里，轻轻歪了歪脑袋，好像有点难过。 “我们得把他送到村领导那里。”秦光看了看王实秋，说道，“孩子一个人，就这么放着，我实在有点担心。” 王实秋站起了身，朝四周望了望，大约是节假日，身后村头的大门紧闭。 他又走到附近的店铺向做生意的小老板一个个打听其他行政的位置或村领导的住所，但那些人似乎并不是本村人，都摆了摆手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叔叔，不用问了。”欣欣笑眯眯地安慰着垂头丧气走回他们身边的秦光道，“妈妈把我关在家里，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已经好几次了。” “可欣欣，你听叔叔说。外面坏人多，你还是应该回家。” “不怕，叔叔，这里好人也很多。有坏人，我大声对好人说话，坏人就被吓跑了。这个爷爷，他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好人。” 日头越升越高，秦光看着广场上越来越杂的人群，更担心了：“欣欣，如果你觉得叔叔是好人，那我们送你回家好吗？” “好呀好呀，你们跟着我走吧。” 欣欣抹了抹眼睛，朝广场角落最不起眼的一条阴暗小巷走去。 俩老头子有些胆战心惊地跟在这个小书生之后，在已经铺上了水泥路面的宽宽窄窄的巷子里绕了许久。 “叔叔和爷爷，过了这个沟沟，那里二楼是我家。”欣欣指了指一条有些味道的小半米宽的明渠，轻松跳了过去，站在了一栋放在这村子里也是极为破旧的老砖房前。 这房子只有二层，艳丽的红砖在岁月的流逝下已经发灰，墙角的砌块出现了崩碎的迹象。 它的尺度修得很小，每层的天花板大约只有两米高，牛高马大的王实秋走在楼梯上，都要稍稍侧着身，同时避免磕到头。 欣欣推开了没锁的木门，对两个拘谨的大人说道：“叔叔和爷爷进来坐坐吧。” “你到家了，我们便不进去了。”秦光推辞道。 “不要紧的，妈妈不会说什么的。” 欣欣自顾自地说着，找来一张小板凳，站上去抬起手，按下了电灯的开关。 黑黢黢的室内因为一盏昏黄的灯泡而稍显明亮。随后，他便任由大门开着，走进了房间。 第二百九十七章 同伴的呼唤 王实秋好奇地看着客厅的摆设，跟着走了进去。秦光只能在后面把门带上，舍命陪君子。 这是一个一房一厅的小住所，厕所只有一两平，铺着陈旧的白绿色米字地砖，其中一些地砖已经坏掉，露出了下面的水泥基层。 偶尔有水滴从天花板落下，刚刚好滴进了地砖缺失形成的小水洼里。 厨房里有一个落地的砖砌水池，水池底部是一个已经生锈的铁箅子，加上占据了厨房二分之一空间的高低灶台，能站一个人已经十分勉强。 客厅只有一个圆形木饭桌和几个表面漆层碎成条状的柜子。尽管室内的陈设很简陋，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叔叔爷爷，我给你们看我和妈妈的照片，我可喜欢妈妈了。”欣欣在房间内翻了起来，“咦，相片呢？被妈妈收好了吗？” 秦光走入卧室，这里只有两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张床。床上两个枕头，沐浴在唯一能照入的阳光下。浅蓝的素色被套与床单连褶皱的痕迹都看不见。 欣欣又搬来小凳子，打开了衣柜。秦光望去，下面是一些童装，上面挂着几件造型雅致的旗袍。它们自然垂落，他似乎可以从这之上看到主人的曼妙身材。 “也不在啊？妈妈可真会藏东西。” 秦光走到书桌旁，看到上面是一本摊开的讲义，上面的蓝黑色墨水书写的是大学的教案。 “欣欣，你的妈妈是大学老师吗？”他好奇问道。 “是呀，妈妈每天都很忙，好多时候，我就一个人玩。不过妈妈一回来就会陪着我，问我今天去哪里玩了呀，有没有给别人添麻烦呀，睡觉时还会讲故事给我听。” “那为什么你们会住在这里呢？” “听妈妈说，是有什么大家一起出钱的新房的，妈妈也有，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就没有了。” “那你们也可以住得好一点啊。” “妈妈教我，‘要能抗起重任上，上天一定会先使他筋骨劳累’。妈妈还说，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我们就算过得苦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你妈妈还教你这些？”秦光笑道，他望了望王实秋，老头子也是一脸疼爱的表情。 “对啊！”欣欣拖出了床底的一个塑料小篮子，里面全是儿童学前教育的书籍，“圣人说，‘欢迎远处来的朋友’。所以叔叔和爷爷保护我回家，我要把叔叔和爷爷当客人、当好朋友来对待。” “叔叔和爷爷还有事，改天再来看欣欣啊。你可要乖乖呆在家，等妈妈回来。” “啊？叔叔和爷爷就要走了吗？我还想让你们看看我和妈妈的照片呢。”欣欣看起来有些孤独，小小的脸上写着失落。 “叔叔和爷爷过几个星期一定来。” “那说好了，不准骗人。叔叔再见，爷爷再见！” 两人微笑着与欣欣作别，临走前反复检查了门锁是否关紧。 就在他们准备走下楼，想在村里继续查看的时候，对门的响动引起了秦光的注意。 他之前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没留意到对面虚掩的木板门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紧张地盯着这边的响动。 秦光朝那门缝望去，那窥伺者却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将门缝推开，露出了程亮半张神经兮兮的脸。 程亮看见秦光和王实秋，向后退了两步，消失在了两人的眼界中。 秦光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大喊道：“程亮，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那个憔悴到仿佛任人摆布的男子楞在了原地。他转过身，像抓住了稻草似的盯着走入的两人，沙哑着嗓子问道：“秦……光？” “是我。”秦光简短答道。 他看着这个失踪了近一个月的男人，他的胡子拉碴，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一头经久没有打理的黑发稻草般地四散开来。看起来，他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被囚禁，暂时是安全的，只是这些日子来担惊受怕，过得很不好。”程亮抱怨着挠了挠头。 他为两人拖来了两张和欣欣用来踮脚时差不多的小凳，又心烦意乱地摸索了一下，终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乱糟糟的床上。 “能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吗？现在的事，弄得我是一头雾水。况且，之前我并不认识你。”秦光快速抛出了积压在心底的疑问。 “我也很纳闷，是有人让我来找你。” “谁？” “欧逸凡，你和我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你的身边总是有焰行者出没，上次医院那个看起来很嚣张的阿姨，这边这位亲切的爷爷，还有我那不可一世的朋友也……” “这应该只是偶然，我碰巧被卷入了事情之中，就连欧逸凡，也仅是在焰行者们最后撤离的那个晚上，我与离开的他有过一面之缘。” 秦光说完，又回想起那个天朗气清的夜晚。群星在空中闪烁，交织成了绵密的丝绸。 星空的原野上，两座孤独的山各自而立，他们的思绪在某一点相连，竟最终汇成了一缕山下的涓流。 “那首诗，也是？” “嗯，欧逸凡写的，他没跟我们离开，我想，应该还在这地球上。只是当我回到这里，想要去寻求他的帮助，却发现他已经失踪了许多年。” “那天在医院，我本是拿着那张字条来找你的，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我听到了同伴的呼唤。”程亮说到这里，神情稍稍安心了些，“那是意识之海中出现的一个陌生的女声，她告诉我，那些搜捕我的人已经快排查到了医院附近，治安对他们也防不胜防。所以在她的指引下，我从监控盲区的消防楼梯向下走。 那楼梯的底端是医疗垃圾的专用出口，我顺着出口走到了小巷，她提前搭乘的蓬蓬车就等在那里。 就这样，我们在蓬蓬车的掩护下，来到了这片鱼龙混杂的城中村暂避风头。她叮嘱我暂时不要出去，即便是在村中，也会有威胁的存在。” “那你便听从了她的话，没再出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试着恢复情绪 “嗯，我害怕极了，这一个月来一直呆在楼上。这屋内还有些储备，只是光吃这些，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在医院时更差了。可我还是不敢出去，你没经历过那些，不懂他们的恐怖。” “那个女人后面来过吗？” “来过两回，给我带了些生活用品。我害怕极了，一开始连门都不敢开。这里一般没有人来的，若不是你们今天在隔壁家弄出的响动实在是有些大，我也不会壮着胆子。” “那女人长什么样子，或许我们可以在村里帮你找到她。” “我也想告诉你们，但是她嘱咐过我，不能把她的事告诉别人。所以我想还是算了吧。”程亮又恢复成了泄气的样子，屁股朝床的边缘挪了挪，将自己埋在了窗边的阴影里。 “没事，来日方长，你目前还是先尝试着恢复情绪。”秦光望了王实秋一眼，又补充道，“有什么现在我们能替你做的吗？” 程亮厌弃地望了一眼堆在柜子顶的泡面，带着期望说道：“我想吃云吞，现包的那种，肉质鲜嫩q弹。煮熟后加入虾皮和大地鱼骨熬煮的高汤，再码一些稍稍汆烫的生菜。 撒上胡椒，一口下去能咬到大粒的虾仁。我在那蓬蓬车里，是听到云吞摊子的叫卖声的。自十多年前逃亡开始，便一次也没有吃到过了。” 秦光细细想来，却也没有印象附近哪里有云吞摊子，他用询问的眼神望向王实秋，后者也摇了摇头。 他想起那些还未营业的铺面，发现折腾了一会儿，也已经快到了中午，便和程亮说：“你老实呆在家里，别再弄出什么声响，我们给你去买。” “谢谢！”程亮拼命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些向往地望向了阳光洒落的窗台。白色的纱帘下着，透出了形状各异的光斑。 王实秋与秦光走下楼，正盘算着要去哪里给程亮找云吞，却听到楼道里欣欣奶声奶气地大喊道：“叔叔，坏人要来了，快跑啊！” 话音刚落，却见程亮慌忙着跑了下来，掠过两人的身边，几乎是夺路而逃。 “发生什么了？”秦光楞在原地，王实秋却已意识到了不对，朝着程亮奔逃的方向奔去。 他勉强跟着王实秋批风衣的身影，朝着广场的方向跑去。当他赶到那里时，村头前那原本在跳广场舞的空地上已经围满了人。 挤进围观议论的人群，他看到程亮僵在地上，无助地呻吟着。他表情狰狞，本就没多少肉的脖子上鼓起了一条条青筋，疼得合不上嘴。 他的右手捂着左肩，肩膀上的肉连同他穿着的白色t恤衫已经烧得焦黑。乌成一片的伤口内，可以看到已经坏死的肌肉和不断涌出的血液。 “让让，担架来了，治安也来了。”大约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层呼喊道。 指指点点的吃瓜群众纷纷让开了路，让赶来的附近医院的人将程亮弄上担架。 秦光惊疑地望着王实秋，后者的目光中同样满含着疑惑和不解。 “你小子，怎么出现的时候都没好事！”尹风有些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我不过去寻那三马仔的车主，刚找到这来，你看你又干了什么？” “我……他……”秦光一时间脑子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啥都别说了，笔录。”尹风不由分说，众目睽睽之下将两人请上了治安车。 等待室里显得空荡荡的。 这间五米见方的房间内有五排金属网格的座椅，但统共也就五个人：一个光头的黑人，一对抱着婴儿的白人母女和一对带着兜帽的情侣。 黑人茫漠地看着厚实而斑驳的混凝土壁。那个婴儿大约是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呆得太久了，开始大声哭泣。她的母亲只能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背，一脸疲倦地重复着一支英文歌谣。 最特别地当属那对情侣。兜帽之下，是一对黄种人和白人的组合。他们手挽着手，似在说着亲昵的悄悄话，但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左斜前方望去。 那是一扇仅宽三米、高两米的闸门，与这地下城中的其他闸门相比，它显得十分轻盈，但却足够坚固。 被悉心维护的门面上，有一行坚毅风格的红色英文，“district one”。第一区，这里是一个行政区的关口。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墙上的进度条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就连那啼哭的婴儿，在奋力吸食母亲快要干涸的乳汁之后，声音也暗弱了下去。 就在这些流民以为自己要被永远困在这里的时候，那闸门上的红灯终于闪了一下，打开的出口处，一个端着手写板、穿着土黄色制服的军人走进了室内。 几人看到他，纷纷站了起来。那个黑人小哥显得有些愤慨，恨不得要扑上去一般。 “别激动！”入境官用警告的口吻说道，“你们的入境申请信息已经审核通过，现在进行最后的审查。” 他话音刚落，身后走出了一个浅棕发色的女性队长。她拿着一个手持的扫描仪，走到黑人小哥面前，轻轻扫了一下他粗壮的手臂。 “滴，认证通过。” 紧接着是那对母女，女队长像超市扫描果蔬一般，完成了对二人的验证。 她走到那对情侣面前，其中的白人女子主动伸出胳膊，放到了扫描仪下。 正当女队长想要对男人展开验证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悻悻停止了动作。 “我们从核心区的那场暴动中逃了出来，在轨道上与救援的人错过了，第一区的相关部门授权我们走的一般通道。”萝莉见状，不放心地解释道。 “现在这通道也不一般了，你的丈夫？”女队长抽出一直塞在腰后的终端，重新谨慎地对他们的申请资料进行核对。 “对，他来自第三区，与我一同为有关部门工作，已经获得了避难许可，准备回我们在第一区的家。这是我们曾经的工作证件。你们可以扫描后将资料传回相应部门核实。” 萝莉掏出两人的工作id卡递给了女治安。 “不必了，我们已经核实过了。”女治安高傲地转过身，走到门边，站在了入境官身后。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难以置信 “那么，我们可以通关了吗？”那黑人小哥忍不住朝入境官大吼道。 “注意你的态度，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完全可以不批准任何人入境。”入境官冷冷地瞟了一眼黑人小哥，“即便是皮下植入了第一行政区的身份证。” “请耐心等待。”女队长用缓和的口吻说道：“我们必须保证闸门外围没有可疑份子。” 女队长话音刚落，她头上的天花板上就降下了一个显示屏，上面开始播放入关的注意事项。 一开始是关于第一区的风土人情，人种构成和各人种之间其乐融融庆祝节日的画面。然后是各阶层的交流禁忌。 就在众人以为这絮絮叨叨的政法正确宣传快要结束时，视频的画风突然转变，上面出现了闪耀着红光的几个字母“warning”。 一个严厉的女声取代了之前和蔼的女声，从画面中传出：“近来，由于众所周知的核心区的事件，在民众中产生了一些波澜。 在此，第一区严正声明，我们不承认所谓核心区的权利，并将与该区域长期处于敌对状态。请入境者不要听信第一区外的谣言。 进入第一区后，核心区事件和有关核心区非法权利的事将严格禁止被讨论。请务必遵守本行政区规定，否则将按犯罪行为无差别严惩。” 声音消失后，屏幕上的警示氛围过了几秒才熄灭。 这看上去是紧急录制后在原注意事项后拼接的，与之前较为轻松的风格大相径庭，声音与画面的配合度也出现了误差，让人险些以为真的出现了什么紧急事件。 “那我们……”黑人小哥瞥见了入境官凌厉的神色，转而竭力用柔软的口气说道：“现在可以过去了吗？我的家人……” “在过去之前，我最后提醒你们，如果你们中有异见分子，趁早打消进入第一区破坏、或配合潜在的逃亡者里应外合的念头。非法冲关前往第四区……前往被摧毁的核心区，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入境官这话对其他人说了不知有多少遍，以至于他本人也有些麻木。 “没有可疑分子，可以通关。”女军人在终端上确认了一下，对着入境官的耳边小声说道。 “从你们两个开始。”入境官指了指最远端角落的白人母女，然后指向了黑人小哥，“你们先通关，等他们通过后，就是你。” 秦光盯着半开闸门后幽深的通道，等着这场闹剧的结束。 “你们两个最后，不得有误。”入境官绷着脸，带着白人母女进入了甬道。 五分钟后，这小房间只剩秦光和萝莉两个人。 “别担心，顺着他们来就好。”萝莉小声说道。 “看来这个区也不太平，不知道现在这种严防死守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嘘，到我们了。” 入境官再次进入等待室，站定了两秒，就又转身走进通道。萝莉与秦光心领神会地站起跟上。 这通道比他们想象的黑，但却并不狭长。许是之前没有考虑到突然出现的第四区，通道内既定的重复安检流程并不复杂，而是在出了通道口的广场上围起了隔板，临时增加了一些步骤。 “祝你们在第一区生活愉快。” 入境官说完客套话，随着“砰”的一声响动，一扇临时构建的轻型平开金属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总算是过关了。”秦光看着身后那围合得严丝合缝的蓝色隔断，松了口气他与他们似乎是两个世界，“只是我们是不是要离这远点再庆幸？” “这倒是不必。”萝莉轻松道：“过了这岗他们便不管了，我们终于还是回到了第一区。” “可我看第一区似乎并没有受到核心区事件太多的影响，至少和我之前来到这里时没有太多的不同。” 秦光望向前方的广场，许多被隔离成三五米长的小铺面正在悠闲的营业中，形成了供游人消费的两排商业街。 这些店铺用和关口的隔墙一个风格的蔚蓝色板材搭建，显得十分简陋。它们虽然和毁灭纪前的规模没法比，但或多或少也有几个穿着怪异的旅客在尝鲜。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提供这种服务吗？”秦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一个卖汉堡的小推车。 “怎么不可以，只要你有钱。”萝莉嗤之以鼻道：“何况，这里是第一区的门面。就算那点儿营业额毫无意义，总要做出一切都不受影响的场面才行。” “不过也多亏了这些门面，我们才有地方去。”秦光望着小商业街尽头，那里有几个和关口类似规模的隔离区，隐隐约约能从其中一间最大的板房门楣上，看到用黄色颜料涂的文字。 “飞马酒馆，只卖食用酒精好酒。” “快走吧，中间人说，那个人特别没有耐心，我担心他会过了时间走掉。”萝莉催促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秦光看了一眼立在广场中央的纪念碑时钟，上面的“工作”标签走到了一半，“可惜我不是陪你回娘家，不然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 “应该是毁灭纪前的午后，下午的‘工作’进度走得快一些。” 他们穿过那两排板房，秦光饶有兴致地盯着商铺内一个大桶中的黄黑色的糊状物，那看起来像是加了胡椒的土豆泥。 可惜在这个时代，土豆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可以获得的粮食，而胡椒却不可能有了。这大约是什么长在土里的香辛料，用来代替胡椒调味。 “别贫，照这样下去，怕是家都保不住了。”萝莉走到飞马酒馆门前，将披肩的金发简单地盘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比起外面为了做生意提亮了光线，酒馆内一片昏暗，只有两块板子搭起的吧台处亮着两盏忽明忽暗的红灯，老板肥硕的轮廓在灯下隐约出现。 借着他们推开门时照进的灯光，秦光看见吧台前方有几套简陋的桌椅。每张桌子上摆着一个老旧的小碟，里面有一些凝固的透明液体，大约是融化的蜡。 萝莉随手将门一带，那盘踞在蜡中抽出一截还未点燃的线头，再次没入了黑暗。 第三百章 脱口而出 “是客人吗？欢迎光临。”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从两盏红灯间传来，似乎是为了体现出该有的服务态度，酒馆老板刻意将声音捏得很细。 但大约他知道自己终将失败，只能在尾音处稍稍翘起，来完成这标准的接待动作。 两人走到吧台前，秦光努力辨清了老板的方位，不自在地说道：“老板，我们想要……” “你们是想喝酒吗？放心，我祖上是卖假酒的，纯正的食用酒精勾兑，比起第一区其他酒馆不知从哪弄来的工业酒精，滋味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现在什么精酿，原材料都种不出了，就算有些收成，拿来酿酒也是杀头的事。第二毁灭纪到来之前，我把自己那些积压的库存搬到了一个偏僻的移动避难所内。 然后在第二毁灭纪后主张了自己的财产合法权。那些大老爷，现在为了脸面，就让我在这里营业了。” 那老板看起来守着他的配置酒度过了相当长一段孤独的时光。为了脸面罢了，现在这情况，也没有谁想要倾家荡产来买醉。毕竟，将身家性命交给偷渡客，前往第四区，才是一个更美好的前程。 “老板，我们找人。他应该已经到了。”萝莉打断了老板的喋喋不休。 “那边角落！”黑暗之中，秦光似乎能感觉到老板拉下的脸，“注意，过去的时候别碰坏了我的桌椅。要是弄坏了这些宝贝，你们就算在这里打工一辈子也赔偿不起。” 顺着红等背景下老板手势的剪影，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最远端的桌子旁。秦光费神辨认，那漆黑的背景下坐着一个更黑的轮廓。 “你们迟到了很久了。”一个焦土般了无生趣的声音从他们对面传来。 “老板，把蜡烛点上吧，最后一起结账。”萝莉不在意地朝着吧台处吩咐了一声。 老板转怒为喜，忙不迭地拿来了打火的石头，手脚碰到桌椅，迸发出一系列“呯呯嘭嘭”的响动。 点燃的烛光中，对面浮现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刀疤脸。那人似乎只有一个表情，将被岁月侵蚀的皮囊摆成了拒绝的姿态，只有一双映出了微弱烛火、偶尔眨动的双眼，才让秦光认清了这并非一具死尸。 “是你要卖给我们情报？出个价吧。”他隐隐觉得对方并非善类，决定快刀斩乱麻。 “那要看你们想要什么程度的情报了，小到一个背影，大到为你们料理好后事，什么价位都有，童叟无欺……” “全部。”萝莉不甘示弱地将头前倾，“有关她的全部。” “五亿四千万刀，不还价，先付款。”情报贩子眼也不眨地说道。 萝莉毫不犹豫地掏出六张一亿的现钞，放在了眼前的桌子上。 刀疤脸不动声色地将钞票检查了三遍，全部装入了自己的口袋。 “没得找，剩下六千万，我会额外给你们提出个人建议。” “快说吧。” “你们要找的人，据称叫‘孙为’对吧。”刀疤脸将声音压到了只有桌子上的几人能听到的程度，“我并不知道她是谁，只是你们通过中间人给到我的描述，我的情报库里确实存在着符合条件的人。” 秦光盯着眼前的老头，等待着他的开口。 “你们描述的一位黄色披肩、手持大夏古代罗盘的老年女性，十多年前——就时各区位于晨昏线地下城刚动工时，被当成贵客受到过各区组织的招待。 据说，地球各地下城的建立，是她提供的技术支持，又对无法去到地上的人类，传授了许多生存物资的地下生产方式。” “哦？有这种事？”秦光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拼命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这是人类社会中的大秘密，自己也因为在火星上与另一位孙为有过接触，而参与了其中。 此刻，它竟被眼前这刀疤脸老头胸有成竹地抖露了出来。 “行了行了别装了。”刀疤脸嗤之以鼻道：“你要试探我，还嫩点，这些情报你们怕是早就知道了，知道我第二毁灭纪前是干什么的不？哎……不提也罢。” “那后来呢？”萝莉催促着问道。 “当地下生存设施的建造进度快要接近尾声时，各区组织都开始动起了这个神秘女人的主意。也许当时你们已经配合完成相关的工作，回到了各自的区域。但那阵子，各方势力——甚至包括现在的第四区，在孙为所处的核心区，暗地里是勾心斗角。” “孙为是被软禁了吗？”秦光追问道。 “人类哪里能难得住那个神一样的女人呢？”刀疤脸不耐烦地说道，仿佛对面的二人不是好的听众，“在地下城完工前一天，孙为和负责看守她的警卫，连同作为卧室的移动单元，或者说艾格尔，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在那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各区开始陷入了相互的猜忌，都怀疑是其他区将孙为掳了去。 直到长期针锋相对之后，当权者们发现社会状况不容乐观，各区都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才勉强相信，是孙为选择自行离开了人类社会。” “与此同时，众人发现，那些在施工过程中像是移动电梯般的艾格尔，在孙为离开后变成了不会挪动的铁疙瘩。就这样，艰难而漫长的地底纪元开始了。” “我们更关心的是，现在孙为的行踪。”秦光小声催促道。 “别急啊，这六个亿现在只花了三分之一，孙为消失后，据说几年前，有人在第三区的轨道区发现了她的踪迹。这条消息传出，小伙子，你所在的区域一度成为了众矢之的。” “那最近呢？中间人说，有人在第一区目睹了类似的情况……” “在卢瑟福a区。”刀疤脸像是要将这场谈话直接引向高潮般，打断了秦光的提问，“一年前，有人在那里目睹了一个手持罗盘、披着黄斗篷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可……”萝莉一时间转不过弯，脱口而出。 “小姑娘脑子活一点，确实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我知道毁灭纪前东方人的衰老要慢些，而那个年轻女人的这一步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零一章 各自的利益 “卢瑟福a区，这意味着，我们要穿过大半个第一区。可现在轨道区……” “轨道区已经不能用了。”刀疤脸说道：“第一区的组织为了防止区内的冬眠主义者叛逃，着重派军队把守了那里，二位恐怕也不想和第一区组织产生什么瓜葛吧，你们是对的，那些杀千刀的主儿……” “可如果轨道区被占，我们还能怎么办？”秦光一时间脑子空空。 “你是第三区呆惯了是吧。”刀疤脸轻笑道：“在第一区，划成了不同的小行政区，这十几个小区之间高度自治。所以不同区为了各自的利益，在轨道区下方的居民区中都开了小门。” “他说得没错。”萝莉紧锁的眉头没有一点松懈，“话虽然是这样，但现在是非常时期……” 刀疤脸没有和他们废话，朝着吧台处喊到：“老板，来一瓶生命之水。” “来喽。”酒吧老板笑逐颜开地拿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两个脏兮兮的玻璃瓶，和几个小玻璃杯。 其中一个透明的瓶是倒了圆角的长方体，里面是水一样的液体。 另一个的玻璃瓶要大许多，呈扁圆形，瓶身带着颜色，呈棕黄状。 “生命之水不能直接喝，我送您一瓶低度伏特加，一共一亿刀。” 刀疤脸不以为然地掏出萝莉刚才付给他的一张大钞，塞到了老板手里。 “好，好，您按生命之水和低度伏特加一比六来自行配置就好了。咱这生命之水虽然不是蒸馏酒酿造酒，但咱这食用酒精，度数那是实打实的。” “你少来了。”刀疤脸一边兴奋地为自己倒着酒，一遍嘲讽道：“还食用酒精，从隔壁区走私过来的工业酒精吧？这款我又不是没见过，一比三调就可以了。” “嘿嘿，您有见识，一比三没差。可没办法，这的房租可高……”老板陪着笑，退回了黑暗中。 刀疤脸看到酒，眼里便再没周围的其他人。秦光只见他枯槁的手背微微颤抖，草草将两瓶东西按大致的比例调配着，然后一杯接一杯地一饮而尽。 “您少喝点！”秦光还有些话想问刀疤脸，只能低声劝阻道。 “干啥？你还真的是，关心我啊？说吧，还有什么事，趁着我，买醉醒了不记事，赶紧的问吧。然后记得，从我面前消失，不然，收费……”老汉的眼神有些迷离，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秦光不得不帮他将杯子扶正。 “我想问，不走轨道区，我们怎么通过居民区前往卢瑟福a区？” “真是蠢货！”老汉高声哗道：“我刚才，我刚才不是提示你们了吗？” “您是说，直接买通各自治区的看守，像走私货物一样，可通过的毕竟是人……” “人？”老汉再次灌入一杯酒，口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开始抱怨自己的事，“这世道，还有什么不可以的？那些唯利是图的傻帽，走私工业酒精的事可以做，通过几个冬眠， 冬眠主义者有什么不可以，不可以的？何况，你们是逆着，第四，的方向，不信，出去外面，这样，戏码不久，久就会上演一……” 老汉费劲力气抬起手，指了指左前方门口的方向。那只枯槁的手刚刚悬起，就像被箭射中的孤雁一般，垂落在了吱呀作响的椅子旁。 刀疤脸老头趴在桌上，身体只是微微起伏，仿佛死了一样。 就在两人准备商量获得的情报时，像是回应老头的话一般，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 萝莉匆匆在吧台前结了账，领着头走了出去。 外面的广场上走来了一群人。其中三四个是男性商人模样，穿着统一的艳丽服饰。大蓝的头巾配上大红的纺裙，也只有第一区的那些资本家的喽啰们才能有这打扮。 他们后面灰溜溜地跟着十几个衣着暗淡的人。他们中有老有小，年长的大约七十出头，走路已经有些颤颤巍巍，小的只有四五岁，紧拉着妈妈的手，像是本能地害怕着什么。 “本国的美食，最后的了啊。以后想再吃就吃不着了。”其中一个蓝头巾对那些逃难般的人说道。 他们便四散开来，在口袋里扣扣搜搜，乞丐般地接过了食物。 趁着那些人自由活动的工夫，另一个蓝头巾向酒馆走来。他与两人擦身而过，径直朝着吧台的两点红光走去。 “开始吃上路饭了？”老板一改之前面对秦光们唯唯诺诺的模样，笑嘻嘻地问着来人。 “吃，让他们吃，老样子，十五瓶死人酒。” 秦光注意到，那人说着的并非纯正的第一区官方语言，看起来盛气凌人，丝毫不加掩饰。 “啊，又是些穷光蛋？”老板熟稔地从身后下方的酒柜里拿出许多亮晶晶的玻璃小瓶。那些瓶子只有手掌大小，用木塞塞着，里面有许多莹亮的棕黄色液体，一看就加了很多色素。 “这些人原来倒是不穷，但最近出关的费用水涨船高，我们也没办法。” “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老板笑道。 “我真他妈贱，还想着骗他们说每人能带一件东西到棺材里，想着再薅他们一层皮。结果上上下下打点了一遍后，这些人毛都没了。他们在本区还算有些权势，可怜我，只能为了圆自己的谎，倒贴钱给他们买酒了。” 老板找出一卷红绳，将十五瓶酒扎成三乘五的块状，递给了蓝头巾。 “价钱嘛！算了，也亏得你们日常帮衬，两千万刀一瓶，一共三亿刀，等他们躺好后，将酒退给我，返还你一亿八千万刀，就算押金了，他们要是把酒打破了，那相应的押金可不退的啊” “还能让他们打破？我也就给他们看一眼，等往那里面一躺，谁知道这酒在哪里？再说了，真的冬眠到未来去，一瓶酒能顶什么事。做个样子罢了。” “我说，他们倾家荡产过去也敢啊？万一有幸从末日中活下来，身无分文的，一下子跌落到了社会的最底层，那还不如呆在第一区，享他们的福呢。” 第三百零二章 不轻易致命 “被那个第四区的领导人视频里一通忽悠，怕了呗。有钱人什么都享受过，就怕死。不像我们，说白了就是个苦力，没他们怕死，不然我们能舟车劳顿地挣这个钱啊？” “那也是。但照这个情况下去，说不准啊，什么时候货币体系就崩溃了，你我还是穷死在这地牢中的鬼。” “不跟你啰嗦了，回见啊。”那蓝头巾轻松地提起了打包好的酒，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酒馆。 这一系列毫不掩饰的谈话让秦光有些目瞪口呆。 “别这样看着我，混口饭吃罢了。”酒馆老板看着沐浴在广场灯光下的秦光，平静说道。 “他们真的要去第四区？”秦光想起刚才在关口遇到的面色严峻的入境官，有些难以置信。 “那还能有假，大难临头了，很多人心知肚明，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做最大程度的保全罢了。” “你就不怕我们……”萝莉问道。 “怕？有什么好怕的？这在第一区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就算你要检举，怕是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摁下来了。 我倒是无所谓，一个第二毁灭纪前不得意的败家酒商，死在自己钟爱的工作岗位上罢了。而且我看出来了，你们不会真的要举报。你们似乎是打算穿过第一区，去往边境的岩层地带，应该不想惹上更多的麻烦。” 秦光没有接话，再次转头望向了广场。小摊贩们笑逐颜开的脸上隐隐透露着些许恐慌，像是知道自己终会是累死在跑道上的赛马，惴惴不安又心安理得地重复着用大型汤匙挖舀的动作。 而那些逃难者像见肉的野狼一般，在不同摊位间游蹿，疯狂吞噬着小摊贩们递上的一切。 只有那个带着孩子的母亲没有加入这场狂欢，她接过了一份漫出碗边、堆成球状的土豆泥，然后填鸭似的一勺一勺喂进了孩子的嘴里。 做个饱死鬼的思想，像是镌刻在每一条基因里的神圣铁律。 “我觉得他们骨子里其实并不相信，通过冬眠就能去往一个光明的未来。这本质上和灾难来临前，蜷缩在房子的一个角落等死没什么区别。他们能做的，就是找一间更坚固的房子罢了。”萝莉看着吃饱喝足、动作逐渐变得慵懒的人们，刻薄地说道。 “吃好了啊？来来来。”刚才进来买酒的蓝头巾招呼着逃难者们军训似的站成了一个方块。 “长寿金酒呢，我先替你们保存着，等到程序启动前，会有人放到装置侧边的暗格里。一会儿你们就到飞马酒馆旁的那间仓库去，别吱声，按我们说的做就好。” 人们懒洋洋地沿着商铺间的小道，走进了仓库，几名蓝头巾最后也走了进去。等他们出来时，只见那几个蓝头巾推着载满了货物的车，重复几趟，将那些车堆在了关口的小门外。 那领头的敲了敲小门，对着门内的人指了指旁边一车车的货物，小门旁一个更大的门随即被打开了。 那几车装着人的货物就这样被推进了关口之内。 “他们就这样上路了。”秦光苦笑道。 “别说他们，我们也该上路了。” “他们至少有一个可以相信的未来。我们的旅途依旧未知。” 两人与飞马酒馆的老板作别，开始沿着人潮相反的方向寻找那个不知去向的女子。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于常京生而言是出奇的难熬。 尹风没有将他带回局子里，而是任由他随车跟着，跟着急救送往医院的程亮，直到现在这一刻。 王实秋被那治安叫走了有四个小时了，至今没有回来。 他抬起头看着手术室门楣上的灯，那颜色像是程亮烧焦处渗出的血液。他就这样呆伫着任凭那流淌的红色圆形不断变大，像逸散的魂魄。 而呆在手术室里的那个略有神经质的男人，时间多流逝一秒，他的性命便多一分垂危。 他多希望那灯突然跳转变绿，然后看到手术人员疲惫而欣慰地走出来，摘下口罩，告诉他一切平安。 程亮于他而言，并非什么私情，只是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在看到程亮飞奔下楼的一刻，王实秋拼了老命追上去，这位怀着大爱的老先生如果同样愧疚，那一定是因为没能及时阻止这场悲剧。 但他并非如此。在程亮跑远之后，他曾有过一番犹豫，想放任事态的发展，用程亮的恐慌换取更多的线索。 谁叫那个男人传递给他一个充满危险的诗谜呢？ 当他姗姗来迟，挤进那人堆，看到那烧灼的痕迹，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幼稚。斗争面前，也许容不下太多的私心。 十多年前张家村贩子身上升起的烈焰，玫瑰园废墟中刘艳的余烬，如同鬼魅一般再次浮现在了他的心头。记忆的余温炙烤着他，他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软弱，好了伤疤也没能忘了疼。 他间接害了程亮，佯装跑不过那年过花甲的老人，却一时间忘记，三体人上膛了致命武器弹的枪口，仍然时时刻刻在黑暗中瞄准着那些偶然露出伪装的人。 不，这也许并非三体人所为，在玫瑰园事件之后，他们的部分制造工艺被泄露了出去。程亮并没有葬身火海，由此可见，这次暗杀的工具并不轻易致命。 想到这里，他内心的负担并没有减轻半分。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没有人被推出来。在这几个小时之内，曾有数名医护人员这样走出，他们满面愁容，无声地从他身边经过。而后，又有更多人沿着相反的方向，进入室内，重新消毒，进行着这场接力。 而他的心绪，也因为这来来往往的人，而愈发沉重。 “请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 “先生，请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常京生蓦然回过了神，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刚经历过大战一样的医护人员。 “啊，什么？”他有些慌乱地看着一眼望到头的空旷走廊，意识到对方只可能是在跟自己说话时，只能答道：“啊，对，我是。” “现在血库里缺o型血，请问你和他是一样的血型吗？” “o型，哦，对不起，我是a型……” 第三百零三章 寒毛直竖 “唉呀！”那医护人员连忙转身朝走廊远端跑去。 那拐角里似乎有人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只是常京生再无暇理会，又转身望向了那红色的“手术中”字样。 他希望那指示灯永远不要转绿，这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那个单纯的山村教师的模样突然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如果申玉菲的离去是在他的心头关上了一扇门，那张寻子的失踪则像是在他的中打开了一扇窗。他开始读懂了她的善良与悲悯，在不知名的某处，生根发芽。 又过了两个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洁白的床上，程亮苍白的脸昏迷着，一旁的输液装置像心脏跳动的韵律，告诉他一切转危为安。 “情况有些特殊，但命总算保住了。”第三位进入手术室的主刀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常京生一眼，随着团队离开了。 他像一个绝处逢生的逃难者，长吁一口气，终于瘫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 “自私自利的a型血，你得谢谢我这个慷慨无私的o型血。”那个一股子痞气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尹风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 “是你给他输的血？谢谢……” “对啊，我救了你的朋友，你不得配合我们的调查？” “程亮不是我的朋友。” “那我可不管。”尹风两手一摊，像个讨债的鬼，“你总得把事情说出来。” “没有什么，只是巧合……” “说出来吧，看你这样儿，说出来心里可能好受些。” 常京生一五一十地将他们来到猪笼城寨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当然，他没忘了谎称王实秋是为了十多年前孙为失踪的事而来，并且下意识地淡化了欣欣的部分。 “哎呀，辛苦了，你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啊。这村里情况这么复杂，程亮又不是重案要犯，我们都还为搜查的事发愁，你说巧不巧，偏偏让你碰上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了，一根针是怎么导致程亮整边肩膀被烧伤的？” “一根针？”常京生心中剧烈一颤，竭力保持镇定问道。 “对啊，一根针。我办案这么多年，也听过病人用沾染了自己体液的针报复社会的谣言。但这次，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疑似凶器只有一根针。” “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啊。你想，程亮被一根针这么轻轻扎了一下，就碰到表皮层，连真皮层都没进去。然后‘哗啦’一下，那火啊便烧起来了。 疼得哟，年轻人哪吃得这苦，整一块儿都焦透了。那血啊拼命地往外渗，差点就止不住。今晚光从我这就带走了整整四百毫升。 教授，你就行行好。看在我因公牺牲的份上，作为专业生物学人士，你告诉我，有什么东西能扎进皮肤一点点就烧成一片的啊？” “我不知道。”常京生突然站起来。 这根针并非扎进了他的皮肤，而是被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心上，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要在情绪被完全摧毁之前离开。 “谢谢你们今晚救了他。只是如果你们不打算把我带去警局问话，容我先告辞了。家里来了客人，我不能怠慢了他。” 常京生将王实秋抛出，是下意识地希望尹风因为老企业家的社会影响力知难而退。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饶有兴致地回望着他。 他有些害怕，只能生硬地转身，朝走廊深处快步走去。 常京生走到廊道的尽头，眼前是一扇厚重的防火弹簧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不知为何，不同的医院在这样的平面设计上竟存在同样的巧合，他突然感受到了程亮上次逃跑时的心境。 当有人想让你交出另一个世界的真相，当欺瞒自己的和平假象被无情戳穿，这种危机四伏的感觉让人窒息。 感到疲惫的他只想逃跑。 不加丝毫的犹豫，他使劲将门推开，前方同样是一个消防楼梯间。 夜幕已封死了消防窗外的光线。这医院在老城区的城郊，四周黑灯瞎火。楼层间的黄色灯光微弱将息，向下的剪刀梯像是将人引向黑暗深处。 防火门在他的身后弹回，封闭了最后一丝来自住院层走廊的风声。 尹风出人意料地没有追上来。 眼前的楼梯不知还要下几层，当他跟随尹风送程亮来到这里时，神情是恍惚的，并没注意到电梯上行的层数。只是透过嵌固的玻璃窗望向黑暗的大地，远方若隐若现的一家灯火显得格外渺小。 常京生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向下走去。楼梯间的台阶设得很陡，三层、五层、七层。 这通道看起来向下无限延伸，他甚至怀疑，自己早就错过了某一个通往地面的出口，深入到了一个神秘的地堡之中。 随着他呼吸的急促，这个常年少人开启的通道中的一股发霉的特殊气味方才被他查觉。这并非是让他感到呼吸不畅的空气成分，却加剧了他的压抑感。 又因为惯性，让他迫切地想要一口气下到头，冲出室内，在渐起的秋风中畅快的呼吸。 “别在往下了。”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的心仿佛一个被十六磅的保龄球狠狠砸了一下，本就摇摇欲坠的球瓶瞬间七零八落。他十分确信，自己有过类似的体验，在三体人的祭坛，已经变成地行者的孙为通过他们特有的联络方式对他发出了离开的警告。 可想到这里，他不禁寒毛直竖。这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孙为曾经告诉过他，因为地行者在地球的播种方式与其他外星文明的不同，女性地行者的意识与身体觉醒几乎同步。 而身体觉醒后的地行者们是无法适应地球环境，要被直接送往冬眠装置中。所以，如果真是地行者通过电磁波与他进行交流，这必然不可能是一位女性。 随着愈发的困惑，他暂缓了下行的脚步。他站在一个休息平台的弹簧门边，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你是谁，能听到吗？” 这是一种常京生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所“想”的内容却与他的思绪抽离，像在平静海面激起的涟漪，朝着远方扩散开去。 第三百零四章 蛛丝马迹 不到三秒钟，那有些冷冽的女声再次响起：“我是你的同伴，我听到了你的呼救。” “我的呼救？”常京生再次尝试同样的方式去“想”，几乎是马上出现的应答证明，他再次成功了。 “对，先别管这些了，你也许暴露在了一些人的视野中，他们可能要把你除掉。” “谁，怎么可能？” “相信我，你需要从一个封闭的地方，楼梯间是吗？先到走廊去。” 常京生将信将疑，还是推开了休息平台上的门。眼前的走廊一片漆黑。这里大约是门诊，已经下了班，只剩走廊一侧的临空铁窗一致对外开着，像剑龙的锯齿，透进一道道氤氲的微蓝光线。 “你能确定自己在几楼吗？” 常京生打开手电筒，对着楼梯口的墙上晃了晃，上面赫然写了个圆溜溜的“4”字。 “四楼！” “还好，你和他们错过了，我能感觉到，他们就在你的下方不远处搜查，你刚刚觉醒了意识，还控制不好传输的力道，现在千万别出声，否则对他们的频段产生干扰，会察觉到你的存在。” 本来感到困惑的常京生听到这话，由错乱变成了紧张。他感到那剑齿的间隙吹来了一阵微寒的秋风，只能屏住呼吸，停下脚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屋外一株十多米高的侧柏上。 “现在，保持安静，慢慢走到走廊尽头，右拐有一个敞开式的楼梯间。站在那里听听动静。” 常京生一步步小心穿过那微蓝光线的影子。待他走到尽头，那里果真有一个楼梯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他听到同样黑黢黢的楼下真的有些动静。 那脚步声不止一双，却逐渐远去。 “现在，他们有人从你最初的楼梯间往四楼来了，你慢慢走到四楼与五楼的休息平台之间，一分钟后，如果我没有回应，就慢慢走上五楼。” 常京生照做了。一分钟的等待显得如此漫长。他看着手机上的秒表，当那飞奔的数字快要走到尽头，忽然听到井字楼梯的上方，传来了沉重的踏步声。 但不知为何，他对那女声感到十分信任，还是按照她的指令悄然走到了五楼。 “听到我的话后请马上沿着五楼的走廊返回最初的楼梯间，别发出声响。上面也有他们的人，在七楼，距离你很近，一定是直奔程亮的手术室外而去，因为偶然错过了，他们这才启动了地毯式搜捕。” 他听到这话，心中冒出了更多的疑问。但身体没敢停下，再次推开那扇弹簧门，费了老鼻子劲重新钻进去。 “我感到你已经到封闭的楼梯间内了，不要说话，直接下到一楼。注意，这房子因为设计失误，在消防楼梯间内也设了通往地下室的梯段，往下第四个弹簧门出来，别走过头了。” 常京生像一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竖起手指，默念着走过的门的数量，终于发现了女声说的那扇弹簧门。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 “这里是一楼门诊大厅，低着头，从大门与消防楼梯间之间的侧门出去，尽量不要让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到你，免得被搜捕你的人问到蛛丝马迹。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请先脱离危险再说。” 常京生推开那小门，一阵爽利的秋风扑面而来。这是穿入小巷中的风特有的韵味。他能感受到四周的气温骤降的痕迹。 “四周危险的气息已经很弱了，请走出巷子，右拐后穿过第二个十字路口。再走大约二十五米，右拐进一条卖小商品的小巷。尽头的小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 那女声说完，任凭常京生再如何发出讯息，却也没有收到半点回音。 他走出小巷，眼前是城市繁华的主干道。尽管温度变化无常，却也并没有折损马路上川流不息的城市氛围。 黄金周的夜，他行进的方向背面的大桥上，正在如火如荼地举办着烟火表演。它就像席卷的经济浪潮，鼓动激活着这城市中的残余库存，让最后守在家中的人也加入了这场看起来永无止境的狂欢。 常京生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从那冷寂的医院到展现出热闹氛围的城市街道，也许不过是一场黄昏。 他小心地避开因为过于兴奋而擅闯红灯的各色车辆，路过了尚在营业高潮中的餐吧ktv，在一片悬垂外伸的霓虹招牌下，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巷子入口。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巷子中连最后一家卖小日杂的都意犹未尽地下了卷帘门，除了那店老板与他匆匆擦身而过，这巷子又恢复了冷清。 他沿着青石板的街道向里走去，路的一侧是石缝间灌满了砂浆的优雅挡墙，另一侧的是仿木结构的特色店，朱漆门梁上挂着黑匾的招牌。 虽然卖的是特色并不分明的日常用品，但在这客人散尽的时分，也颇具别样的韵味。 这巷子约有百来米深，一路走到底，一家丽江风格的咖啡馆借着挡墙，用院落将尽头包裹起来。 侧开的院门上方，是原木上了清漆的招牌。简单将边缘修整的木板被映在了院墙外设置的白色探照灯下，上面纂刻着“星河咖啡馆”的字样。 做成藩篱状的木质院门虚掩着，从院落中透出几缕蓝绿相间的光。 他推门进去，院内的道路沿袭了巷子的中式古典韵味。稍微稀疏一些的石板路间隔着铺就，将他向右引向了一座小木屋，石板之间用水墨色调的鹅卵石填充，像一方浅墨蕴成的旱塘。 旱塘的边缘是黑色的泥土。它们被高一些的方石轻轻挡住，沿着院墙栽种着许多小叶的灌木。粼粼碎叶之间，穿插着蓝色和绿色的景观灯饰。 院子里有两三人端着杯子在闲聊，他们毫不在意常京生的突然走入，只是闲适地享受着节假日的放松时光。 咖啡馆的大门敞开着，一道蓝色的双层藏青色布帘从门楣往下垂至他的肩部，一位打着手机的男子穿过布帘走到外面，与他擦身而过。 常京生走了进去，发现这个座位区五六十平的小咖啡馆里竟坐满了人，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个个木桩型的座位上，围绕着一个个中空的大树桩低声闲聊。 第三百零五章 百思不得其解 那大树桩的边缘刚好是两个咖啡托盘的宽度，极具情致又不至于容易打翻。 他以前从未来过咖啡店，在他的印象里，从路边经过时，透过古板的玻璃，那些看起来热乎乎的丝绒桌布与皮椅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这样极具特色的小店，却让他有些着迷。 “先生，请问，您有位子了吗？”一个声音甜美的小姑娘跑到他身边问道。 他望向那小姑娘，她看起来刚出社会，没准是趁着假期出来打临时工的女大学生，梳着一头爽利的短发，对他露出了怯生生却发自内心的微笑。应该不是她。 “哦，我……” “是第一次来吗？要不请您先到前台点单吧。” 常京生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向前台走去。他看着沿途那些品着咖啡的人，他们大多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女性更占了半数以上，只是几乎没有落单的顾客。 在他根据那声音在心中描绘出的形象来看，那应该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高挑女性。她独自坐在一张小桌上，也许并不十分漂亮，却有独特的气质。 她会是勇敢的，置身于这岁月静好的一池春水中，像一朵爽利绽放着地白色芙蕖。 “先生，请您看一下菜单。”带着木头纹路的吧台上，小姑娘将一张塑封的铜版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小店的出品十分简单，只有美式、拿铁、蓝山等几种基本款，但价格却十分低廉，在这寸土寸金的m市，竟只要十位数出头。 “嗯，美式，常温。”常京生随意看了一眼菜单，漫不经心地答道，双眼又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好的，今天放假人有点多，我先为您安排个位置，咖啡是先煮的，煮好会为您送上。请跟我来。” 小姑娘领着常京生从吧台处拐了个弯，走到尽头角落的盲区。这是一个四人位，但那空寥寥的树桩空了三个。 “女士，不好意思，现在人多，这位先生可以坐这里吗？”小姑娘指了指女人斜对面的一个座位，小声问道。 女人正啜饮着咖啡，听见女孩的询问，抬头看到了掩饰不住吃惊的常京生，微笑了一下，用冷冽的口气简单说道：“可以。” 眼前这女人身穿着一身雪白的旗袍，线条流畅而略带风韵。她更像那旗袍上绣着的傲雪寒梅。 常京生在女人的正对面坐下了。 他想通过意识之海询问，却发现自己已经吃惊到忘记如何发送这个信息，只能嘶哑地用声音问道：“是你救了我，然后让我来的这里？” “是的。”女人的话依旧简洁，像是一块蕴化在咖啡中的方糖。 “我们见过，在新千禧，你是m大的老师。” “是的，教授，我是m大建筑系的讲师，我叫罗缦君。”罗缦君放下手中的杯子，静静望着常京生，似在等对方将疑问尽数说出。 “在那拆迁的城中村，还有程亮逃跑的医院附近，也是你……” “对，这是我们织星者的使命。可惜，我没能及时救到那个坠楼的回归者，真的很遗憾。就差一步，被人抢先动手了。” 罗缦君的话融入了低微沸腾的咖啡馆氛围中，她皱着眉头，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看起来有些失落。 夜已深，但星河咖啡馆的氛围却像小火慢慢加热的咖啡，从低压逐渐走向高潮。 坐在树桩上的年轻人像是被附体的丛林妖精，从拘谨生涩慢慢变得开朗外放，甚至有人在交谈中“咯咯咯”笑出了声。 “我们在这里，那些搜捕的人不会追来吗？”常京生一下子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开始聊今晚的事。 “不会，我没有感知到危险的气息。就算他们追来了，也不敢贸然在这里动手，因为这里是星河咖啡馆。”罗缦君不以为意地说道。尽管她坐姿优雅，但仍隐隐透露着疲惫的感觉。 “什么意思，这咖啡馆……” 常京生迅速望了几眼周围的环境，那些笑逐颜开的面孔看起来是如此肆无忌惮，像是要把平日里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更深露重的时刻宣泄殆尽。 “罗老师的意思，他们的意识都已经……” 罗缦君用只有常京生能观察到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都是些已经提前知道第一毁灭纪即将到来的觉醒者，提前开始了最后的狂欢。在这里，尽管未必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但焰行者和地行者也能面对面坐下闲聊。” “那他们和织星者……” “这里没有我们的成员，末日快要来了，谁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呢？” “有个问题我刚才就想问，你是地行者？”常京生说完，盯着罗缦君，等待着她的回应。 “对。”罗缦君的回答依旧十分简洁。 “可我觉得你在撒谎，女性地行者的意识与身体几乎同步觉醒，之后她们将无法适应地球的环境，被迫进入冬眠。” “凡事总有例外，这便是最好的证明。我想，你也是个例外。”意识之海中，常京生听到了罗缦君的声音。这无可辩驳的事实，让他强迫自己不得不接受眼前的情况。 两人陷入了沉默。这时，小姑娘端着一杯微热的咖啡走了过来。 “您的咖啡好了，因为是现煮的，只能做到这个温度。”她抱歉地说着，又转身去服务其他催促的顾客去了。 他端起杯子，喝下一大口咖啡，想让自己镇静下来。美式纯粹的苦味在嘴里化开，却让他的喉咙发紧。 “没有证据，他们没敢为难王实秋。聊了两句放他离开后，老王感到了事情不对，就请我来帮忙。” “但我并非觉醒者，如果尹风没有给我压力，也许我并不能听到你的声音。” “至少我能躲过危险，如果老王被那些人撞见，怕也是凶多吉少。一旦他们将你认定为绊脚石，无论你在人类社会的地位多高，大约也会被想方设法除去。”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常京生百思不得其解。 “希望保守秘密的人，为了掩盖这世界的真相，不惜将窥密者除去。” “我被他们盯上了？” 第三百零六章 无法挽回的损伤 “倒也未必。从这一系列我所感知到的情况来看，他们只是针对特定区域做系统性的排查。只是如果你继续接近程亮，他们一定会将你锁定为试图寻找真相的目标。” “我有一些事，想要问他。” “现在不是时候。请优先保全自己。”罗缦君带着与她三十岁出头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无情地说道。 “但是程亮也时刻处在危险之中。”常京生有些激动，说不上是真的为了程亮的安全着想，还是白天被意外打断的谈话。 “这些事，我和老王会想办法的。我想治安方那边，对程亮的事也十分感兴趣。” 常京生将左手伸向裤兜，他摸了摸程亮一个月前传递给他的纸条。王实秋上午来找他时，他偷偷带了出来。 本想向程亮询问那诗的含义，却又因为意外，与这契机擦身而过。 犹豫了一刻，他还是用右手端起了只剩一半的咖啡杯，一口闷尽，掩饰住了内心的尴尬。 “我担心的是，对方的人比你们多太多了。”他竭力压低自己的音量，尽量让它融入到这此起彼伏的欢歌海洋内。 “有的时候，并不是人多就能解决问题的。”罗缦君分几口将杯中剩下的咖啡喝完，说道。 “什么意思？”常京生不解问道。 罗缦君没说话，指了指酒馆的天花板。 常京生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顶棚上的竟装饰着一幅中国古代的星图。那钻石一般的蓝光像轻柔垂下的丝线，于地面两米高处戛然而止。 代表着星星的光点被白色的彩绘相连，在如浮岛的黄色光晕下，显得神圣而静谧。 大约是他刚进咖啡馆时，太在意寻找罗缦君的踪迹了，目光只在地面的人群中巡梭，竟没注意到自己头顶的是一片灿烂的星空。 此刻，他只感觉置身于树木将被砍伐殆尽的旷野，树桩上叽叽喳喳的客人们，像是在废墟中三五成群找食的麻雀。 “因为这里是星河咖啡馆。”他的耳边，罗缦君再次重复起了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没有深究，看着两个已经见底的咖啡杯，杯底残余的液体已经撑不起一口的量。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起身离开。他知道，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候。 “谢谢你今晚救了我。” “这是顺便报答你白天照料欣欣的恩情罢了。虽然那孩子，我是挺不担心的，但心中对他总有太多的亏欠。” 罗缦君的目光变得柔软，这是常京生自他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头一次欣赏到她从眼神传递至嘴角的笑意。 “白天我们遇到他，竟没想到他是你的儿子。” “白天的事老王都和我说了，发现是一场机缘巧合。现在他正在家里陪着欣欣呢。我想，我也该回去了。那些别有用心者已经不在附近，但也请你尽早离开。” 常京生起身与罗缦君握手作别。 “那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常京生看着罗缦君绕过小树桩，正要远去，禁不住问道。 “当然，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工作中。” 罗缦君恢复了以往冷冰冰的语调，雪白旗袍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穿过了双层的藏青布帘。 搭载极光号的三型运载火箭像叛逆少年一般，脚下喷出万倾烈焰，奋力挣脱了地球引力的束缚，一头栽入了变幻莫测的大气中。 火箭还未开始逐级脱落，剧烈的震动中，随行外置摄影机传回的大气层画面也变得混沌不清。 大量的气流冲击着箭身，似要将附着在上面的所有构件都吹散开去。 尽管已经做了额外的防对流设计，但那初入星海的雏儿似要在这险恶的风暴中散架一般，不住剧烈地颤抖。 “因仓促发射，受强对流风暴影响，火箭水平振动达到橙色警报标准，请所有极光号船员做好避难准备。” 橙色，是仅次于红色第二危险的颜色。如果水平振动继续扩大，也许那红色警报刚刚从公放中传出，他们便已经被这无常的大气狠狠撕碎。 秦光看了一眼夹层中的严妍，裹在宇航服中的她看起来并不算太惊慌。在第三区接受过逃生训练的她从容不迫地连按了三下夹层顶部的一个红色按钮。 就在秦光也这样做时，他看到严妍上方的夹层板缓缓上升。非但如此，这本来将他们包裹得紧紧的一层层夹板开始均匀地疏离开来。 与此同时安全逃生气囊从他们侧边弹出。 他奋力翻身，将那气囊压在身下。不消十秒钟，他只感觉自己被柔软的东西抬了起来。安全气囊正将他的身体紧紧裹住，像是钻入了蕾铃的棉铃虫一般，踏实而难以动弹。 如果火箭在此时发生爆炸，运气好的话，他将裹着这层蓑衣，在毁灭纪后风暴的肆虐下，被吹到这冰火地狱的某处，在辐射超标或是天寒地冻的环境中苦苦寻找地下城的入口，然后死在途中。 所幸，这样的臆想并没有持续太久。几秒钟后，随着震动的逐渐减缓，播报声再次传来。 “强对流风暴影响已结束，上方平流层环境稳定，请所有船员恢复正常待命状态。” 另一边的罗盈感觉身下的安全逃生气囊开始慢慢恢复软塌塌的状态。 但他并不敢让身体脱离下方的夹板，火箭还在加速上升，一旦失去宽大的接触面，那数倍于人自重的压力会因为压强的骤然升高，而对人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一级火箭已脱离，已接近近地轨道。” 他感到下方的压力慢慢消失，重力正在减小，剩余的部分开始转变成火箭绕地球的向心力，让最后的压迫感消逝殆尽。 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他伸手抓住上层的扶手，轻轻一个挺身便身体悬空。身下的安全逃生气囊恢复了扁平的带状，像吐信的灵蛇般抽回了舱壁中。 与此同时，那些疏离开的隔板又慢慢向中间聚拢，变成了千层糕的形状。 只是他已在失重状态下飘了出来，透过摄影机的画面，他看到眼前是一颗被奇诡云层包围的星球。 那波谲的絮状丝线之后，是彻骨的寒冰和触目惊心的熔岩。晨昏线像是地狱间的小径，在冰与火的洗礼间透出隐隐的紫色光芒。 第三百零七章 运行状况 那是些反射紫色波长光线的植物，它们撑起灵芝般的巨伞，顽强地适应着毁灭纪后恶劣的环境。 “二级火箭已脱离，极光号进入驾驶模式，正在与核心区进行自动定位校准。” 这公放中传出的女声如仙音般飘渺，在冬眠后遗症的作用下，似要将他带回那严寒织成的梦境中。 他看到许多金属容器，里面存放着一些形态各异的东西。它们是涌动的黑，像浓稠的墨汁，在滴落的微澜间霎时将整个地下城染成了一片黑色。 “罗盈，罗盈……”眼尖的严妍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连忙飘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双肩使劲摇晃。 双眼一片模糊之后，他回到了现实。屏幕上的地球被严妍用身子挡住了一半，只剩下露出的一方冰雪。在星空的背景之下，它像一副人畜无害的画，散发着静谧的双色光芒。 他的心情慢慢平复，示意严妍稍稍挪开挡住的身体，开始欣赏地球的全貌。 这是一颗他在梦里才会遇见的星球。他一直那么渴望能来到它的表面，欣赏“落日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 他知道罗盈没有骗他，那样的风光已经不存在了。但现在又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晨昏线像一条紫色的河流，奔涌着汇入黑暗的大海，遥远的月亮是凝滞不动的落日，似在远方静静等待。 自他从冬眠后遗症中苏醒到被迫提前进入宇宙，不过几个小时。但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诗的注解和他的一生都被改变了。 “请各宇航员注意，无法连接到地球导航系统。信号已丢失。因为权限限制，极光号无法返回，在与地面重新连接前，将按照预定程序航行。” 这个播报引起了舱内宇航员们的骚动。他们纷纷四目相对。虽然月球就在前方，但由于缺少定位，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比正常情况要大得多。 不过，这总算不是最坏的结局了。比起刚升空时发生爆炸，或是因为水平振动产生难以弥补的航线偏离，至少，现在他们正在往月球的路上稳步推进。 “所有航天员，按预定的计划展开工作。在与地球或月面基地联络上时，再行调整工作计划。” 发话的是极光号的白舰长。他有着与地下城居民极不相称的光洁皮肤，皎若远方的白色月光，身材纤细，样貌年轻，却孔武有力。 “舰长，我们收到了联络。” “地球方面的？” “不，来自月球。” 终于，三个小时后，极光号收到了救援通讯。 一个脸型方正的中年男人出现了屏幕的中央。 “白银舰长，这里是望月基地的负责人宋文，请汇报极光号目前情况。” “极光号目前正按预定程序，向月球方向航行。因对流层气候影响，且丢失与地球方面联络，目前具体坐标无法确定，恐于泊入月球轨道和登陆月面时产生不可估计影响。” “你们的情况已知晓，经月面基地两个小时前与核心区紧急联络得知，核心区即将被攻陷。极光号的控制权于此次通讯中已转移至月面基地。请做好接收权限密钥准备，接受月面基地的引导，完成定位工作。” 在望月基地定位系统的帮助下，这个与地球失去联络的叛逆者终于回到了人类的怀抱。尽管这只是一个与地球的联络并不顺畅的港湾，但在茫茫宇宙中，它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参照的基点。 自第二级火箭脱离后，极光号终于展开了属于它的羽翼，向着月亮的方向奔去。 这段旅程并不算遥远，从近地轨道泊入月球轨道，只需要十多个小时的时间。但这对于现在的人类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罗盈从训练课程中知道的是，现在的航天技术远远比不上第二毁灭纪之前。极光号已经是人类硕果仅存的希望。这希望延伸出的线段只有地月的距离，在曾经属于火星的轨道上，看不见也画不出到达那里的曲线。 在前往月球的这段时间里，他才真正意义上接触到了这艘飞船。尽管在模拟舱中，他已经将操作技巧烂熟于心，但当真正在这船舱内活动，这让他激动不已。 飞船比几百年前的初代祝融号、甚至毁灭纪前的祝融号f要大不少，如果紧锣密鼓地使用冬眠装置排布，容纳个几百人后仍有相当大的空间。 系统区内，由核心区科学家与技术工人日以继夜悉心研制的系统正有条不紊地工作。被外壳包裹得很好、又恰到好处留下检修口的各种装置线路鳞次栉比地在中央大厅累结。它们正常工作的指示灯正交替闪烁着，比他在地下城最繁华地段看到的一切欢庆景象都要美丽。 只可惜，现在这人类最后的方舟上只有不到十名宇航员，仅仅比飞船的额定操作人员的最低要求多出一两个。就算再加上望月基地的几十名进入冬眠的工作人员，极光号的船舱内也显得异常空旷。 罗盈的任务是配合做简单的舱内设施维护检查。比起复杂的技术部分，他更善于执行探险任务。所以至少在到达月球前的这一小段时间内，他将是最派不上用场的存在。 严妍原本就是第二深海计划的工程师，在极光号平稳运行后，她便开始紧张地检查起那些冬眠装置的运行状况。 “要我帮忙吗？”冬眠舱内，罗盈看着正在尝试启动冬眠装置的严妍，好心问道。 “哦，不用。只是飞船出发后的例行检查罢了。”严妍看着无所事事的罗盈，问道：“你不用干自己的事吗？” “都干完了。毛巾和压缩太空食品没有因为上升时的震动造成破损，舱内的生活设施只有轻微脱落的痕迹。所以才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没有，快结束了。”严妍合上了最后一个顶盖，所有的装置像被她哄睡的婴儿般，恢复成了待机状态。 她打开一个集成的能源储存舱外壳，透过一个个管状的透明玻璃器皿，罗盈看见里面是许多密封好的暗红色液体。 第三百零八章 接近了尾声 “数十年前，它们还是固体来着。”严妍叹了口气，一脸向往地说道： “我从资料中看到，它们曾经像水晶一般美丽，半透明的片装晶体结构叠在一起，像殷红的血一般缓缓外渗。也许每个女孩都希望得到它们。那时它们的名字叫红晶。” 而一边的秦光感到难以置信，“可短短二十年，怎么会变成了液体呢？” “第二毁灭纪后的变异吧。据说在几百年前，第一毁灭纪前后，许多东西也发生了改变。我们的地面探险队在晨昏线以北还未完全冻结的大地上，发现了它们。 像地球的伤口，流动的血液止不住地涌出，在那天地间冰做的器皿中形成了一个零下三四十度仍在流动的湖泊。” “难以想象，这是灾难带来的力量吗？”秦光看着那些鲜血般粘稠的液体，它们即将随着冬眠装置和极光号内燃机的输送管，将这力量传送到整艘飞船的全身。 “什么都在变。”严妍仔细地观察完器皿的外观在确认没有出现破损、漏液等情况后，将能源部分的外壳合上了。 秦光没有说话，他望向冬眠舱的窗外，地球的身影依然像一个陌生的巨物，漂浮在星夜中。 “核心区真的失守了吗？”半晌，他终于向这个为数不多能够说上话的女孩问出了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怕是凶多吉少了。”严妍看着那冰雪覆盖的躯壳，那条紫色的脉络，仿佛随时会被两侧死亡之地吞噬。 “那……赵队，史强他们……” “秦光，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去想这些，不利于我们执行接下来任务的执行。”严妍果断地说道。 “对啊……我们呢？我们的任务呢？”秦光似是只将严妍的话听去一半，陷入了迷思。 “如果核心区已经失守，那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完成已经不存在的任务吗？如果地面上的人类大多数已经决定冬眠，那我们对晨昏线的监测，还有多少必要？ 这是人类为数不多的航天器。我们是要将它留在月球上吗？还是任由它回到地球，然后被冬眠主义者以政法正确的名义毁掉呢？” “这……我……”严妍一时语塞，似乎她还没有立刻将事情想得那么深，却也已经被罗隐莽撞地触及到了某个边缘，便只能说道： “秦光，听着，你现在的想法有些危险，我们应该立刻停止讨论这个话题。我只当你刚从冬眠后遗症中恢复，又被塞进了这艘紧急起飞的飞船中。” “可就算我们不去想……” “听着，现在想再多也是徒劳。在我们接收到地球和月球的进一步联络前，不要思考太多无谓的事。现在，相信地球，相信舰长，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严妍有些后悔。从她的表情来看，她觉得自己早应该在秦光刚踏入这间舱室就以工作未完成的理由将他轰出去。现在，她似乎只能竭力说服自己，将秦光当成疑心病来对待了。 她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重。未等她将气氛缓和，说上两句安慰秦光的话，那个在饱受冬眠后遗症困扰又不得不飞到太空的人已经有些失落地飘出了冬眠舱。 这趟漂泊的旅途并不漫长。在泊入月球轨道后，秦光感觉自己几个小时前的迷失感要弱了一些。 人终究是需要引力的动物，像维系住的风筝，在栖居地的附近飘荡，方才心有所依。或许，之前的古怪想法真的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冒出的思乡病。 他开始留心周围的船员，除了严妍板着一张自他认识开始就过分正直的脸孔，其他所见的平级船员，虽然竭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但细细观察也可发现，大多与他一样，像是经历了一场心灵风暴的洗礼。 他注意到一位来自第一区的船员忘记了极光号的规定，开始偷偷朝着地球的方向合十祈祷。两名在核心区结伴训练的船员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冬眠舱的方向窥伺，似乎对它们有什么留恋。 白舰长一直身在系统区的总指挥室中，不常露面。在与月球方面联系上后，秦光只见过他一次，在节点舱的一个舷窗边上，严肃地眺望着地球的方向。 “极光号各单位请注意，极光号各单位请注意，收到望月基地传来的指令，本舰将于四十五分钟后进行月面登陆。请所有船员立刻终止当前工作，前往登陆舱，准备好接受极光号登陆的冲击。” 公放中的话音落下，船员们像在商场走失的孩子一般，默默朝着节点舱旁那个狭小的舱室飘去。 秦光又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夹板间，这次他没有感到一丝恐慌或迷失，只是心中尚存着一些疑惑。 在极光号上执勤的十多个小时中，他对这艘飞船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尽管在核心区已经进行了模拟舱的训练，但当真正接触到实物，他感觉它比想象中大了许多。 三型运载火箭真的能将这庞然大物送上天吗？ 他扭头看了看对面的严妍。她似乎还在对两人几个小时前的谈话耿耿于怀，瞥见了秦光的目光，有意将之错开。 下降的过程很顺利。月球没有地球或是火星那样的大气层，临近地表时不会产生剧烈的摩擦。 经过数年前望月基地传回的资料分析，因为大气的缺失，上面不具备任何孕育高温易爆的红晶的条件。 所以降落时，极光号显得很轻盈。她像地球的光环映照下的天使，肩部展开翼伞，底部喷出流苏的火焰，在反冲力的作用下，随着高度的不断下降，速度也趋于平缓。 当他降至地面附近，脚下的起落架适时打开，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沙地之上。 秦光身处登陆舱中，甚至只在最后感受到了整艘飞船不算太剧烈的一震，这才意识到，这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绕月缓降过程竟在让人窒息的等待中悄然接近了尾声。 “飞船已着陆于橙海地区，距离预定降落地点偏移0.7公里，降落误差在合理范围内。正在进行系统自检，请宇航员们暂时不要出舱活动。” 第三百零九章 暂时待命 公放的女声说完，在降落过程中被调暗的登陆舱灯光重新亮起。秦光迫不及待地第一个从夹板中钻出，感受着月球上仅有六分之一的重力。 其余的人也出了夹板，随舰医护人员开始为他们检查航天服和身体的受损情况。 在这短短十多个小时的旅途中，所有人都穿着航天服，处于警戒状态。现在，随着月面基地的近在咫尺，也许他们终于要从这层紧张的外壳中解脱了。 秦光望向众人。尽管他们依然没有表现出放松的神情，但肢体上已经明显没那么僵硬。 一个多小时紧锣密鼓的自查终于结束了。随着飞船着陆时激起的尘埃逐渐落定，他透过舷窗，看到了不远处正有几个白色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舱门即将打开，请预定成员走出舱门，与望月基地完成交接工作。其余成员，在完成交接之前，请暂时在舰内待命。” 随着极光号最外侧加压舱的开启，白银领着严妍、秦光等五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了舷梯。 此刻的他们处在一片白茫茫的月海之中。秦光顺着灰白的沙砾向远方望去，橙海的辽阔碧波竟一眼望不到头，只在那天际线的位置看到许多并不算太高的粗糙的环形山。 这是一片死亡之地。在那干涸群山的边缘，巨大的地球在黑色的幕布中央静静立着。一半冰山，一半焦土。紫色的晨昏线像一道伤疤，从半球的一头延伸至另一头。伤疤的末端，是这艘通体洁白的巨大飞船。 来人走在沙地上传来的响动，让秦光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回了正前方。他跟在队伍最后，看着白银向对方率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对面的领头者他在那远程通讯的画面中见过。 宋文，一个四方脸型的中年汉子。他同样装在了航天服中，一举一动显得有些生疏，一板一眼的，让秦光想起了严妍工作时的状态。 但秦光仍旧从他燃起的目光中，看到了大约是专属于基地守望者的如愿以偿。 两位负责人在手臂的终端上操作了一阵，然后用操作面板旁的扫描区相对，完成了基础权限交接。宋文领着众人往望月基地走去，他们将要对权限进行验证，并进行下一步的交接工作。 望月基地距离飞船的实际登陆点约一公里。二者与预定登陆点之间呈三角形。 月海的路并不算难行，沙子甚至还很细，有点像秦光在训练基地的课本中看到的毁灭纪前的冻土沙滩。 他们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一栋连成片的积木状白色建筑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们到了。”宋文指着那棱角分明的矮墙说道：“全部完成交接之后，我们将继续冬眠，直到地球将我们唤回。” 他看起来仍对地面纷争的平息存在着些许希望，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白银等四人在银色金属大门旁的终端验证后，顺利进入了基地。他们直接前往了月面基地的系统大厅。 秦光也被安排去了等待接应。 在开门的瞬间秦光向室内的望去，里面的天花板只有两米多厚。这巨大的夹层，为保温隔热和嵌入机械提供了条件，用以调节月球昼夜的巨大温差。 他们到达望月基地时太阳还未升起。此刻的夜空中，他只能看见孤零零的地球。 就在他鼓起勇气，想继续远远地欣赏这颗足以让初达月球者头晕目眩的星球时，一个沙哑的男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们到了……” 秦光心头一凛，警觉地四下里张望。可这建筑群位于橙海边上，四周一览无余，完全无法藏人。 他望向室内的方向，这里的墙严丝合缝，完全无法看到白银等人的行迹。又望向远方，极光号变成了一个小点，正孤独地躺在沙漠中央，也不曾观察到有留守船员出舱的迹象。 “他们到了，我们终于快要离开了……” ‘乒乒乓乓’的敲打声持续传入室内，并且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已是深秋，但m大的土建工作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拆除工人锤子下的是一栋建国前的老教学楼，不高，没有什么纪念意义，建筑的样式格局也比这城市更古老的一些民国洋房逊色不少。 常京生已经站在窗前一个多小时了。他身后的桌子上，实验的反应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或许，再次得出那个毫无意义的结果，只需要再多一倍的时间。 清理者们对端粒起催化作用的酶，对于这个数量的dna，完全反应花的就是这个时间。 这间不到五十平的小实验室，是他自进入m大以来，除了讲台外呆得最多的地方。 这里面的两个资料柜里满满当当塞着从帝都大学带过来的试验资料。它们还没有任何成果，也许会在这个极不舒适的狭窄空间内呆上更久的时间。 除此之外，一个装着许多试剂瓶、玻璃器皿和显微镜的储物柜构成了这个实验室设施的另一半。它们看起来更像一个高中化学的实验室。 没人愿意去管这样一位拉不到赞助的教授，只要他的课上得足够有趣，为学院中能创收的能人们分担足够多的教学任务就好了。 与他在本科教育课堂上短短几个月就受到学生们的狂热追捧相比，他的唯二研究生们似乎在他的手下呆得并不满意。 一开始他的手里有三个研究生，其中一个在跟了他一个月时，就因为这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研究课题加上常京生一根筋的性格，忍无可忍地向院里提出了更换导师。 恰逢另一位导师拉到了个大活儿，急缺人手，加上常京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个研究生就此心愿得偿。 或许在他眼里，那些刚从高中出来的孩子们眼中尚存在着一些渴求知识的愿望。而在校园中呆久了、受了官僚气息影响又还未真正进入社会体会到人间疾苦的研究生，许多都油腻到不行。他不愿意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会儿工夫，趁着端粒酶作用的时间，他以外面拆楼太吵为由，早早将他们赶出了实验室。 第三百一十章 无法终止 他看到自己宣布这个放假决定时，两人喜上眉梢。其中一个研究生还毫不掩饰地拿着一份更换导师的申请表。当常京生再次看到敞开走廊上那研究生的身影一闪而过，却已没见他手中的表格。 屋外的拆除工事仍在继续。那行将就木的老者，已经失去了三层楼的巍峨身躯，像是将身体的一半埋在了泥里。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简单的围挡之外，常京生感觉自己脚下的古老木地板也在轻微震动。 “哎呀，我说你个瓜娃子，先不要碰那些柱子，按承重结构从上往下拆起迈。就不怕柱子塌咯，我们在楼上摔下克啊？” 刚才那朝着楼下扔转头的大汉扯着嗓子，对一个做错了事、正战战兢兢的小工吼道。他又指了指二层一堵拆了一半的墙，示意小工从那里动手。 离这废墟一百米外，是一个大足球场。伴随着突然爆发的喝彩声，常京生看到，身着蓝色球服的大学生队伍在默契的配合下攻破了球门，球员们纷纷与那射手抱在一起，抚摸庆贺。 看台上也是冰火两重天的态势。蓝队学院的小姑娘们在那惊声尖叫，而黄队则是一片阴云密布。 常京生转头看了一眼实验的进度。这实验他做了太多次了，已经可以从液体的浑浊程度大约判断反应的进程。 但无论如何改变变量，最终都导向了一个结果。那些dna端粒，自接触到端粒分解酶开始，就注定走向衰亡的命运。 他也曾托人获取了一些对清理者武器产生抵抗的人的dna，但无非是反应快慢的区别。加入其他可能有抑制酶活性成分的试剂，或是改变反应温度都收效甚微。 当这代表死亡的车轮启动后，一切似乎都无法终止。 当然，如果是直接作用人体，考虑到细胞的分裂与分化，情况要复杂些。他不会，也觉得没必要那么做。 这次大约也是一样的情况吧。距离这些dna的死去，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望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了手机。 “常教授，这是想到给我打电话呢？”门外，冯江谣坏笑着突然出现。 “啊？你怎么来了？”常京生连忙挂断刚拨出的号码，喜出望外道。 “刚路过碰见念宇，他说你们又在做那试验了，我这不就……过来看看？”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我刚想打电话给你打声招呼，我这实验快结束了，实验室里设备不行，正想借你的呢。” “所以我不就来了？”冯江谣不经意地看了看手上的新表，大叫一声： “呀，不好，这有个楼盘今天开盘，我得去转一圈呢。来不及了。一会儿我和我们实验室的打声招呼，让那些小伙子帮你处理就好了。晚些时候我请你吃饭啊。哦，对了，试剂带离申请别忘了补，虽然就几步路，但你别又忘了啊。” 冯江谣絮絮叨叨地叮嘱完，风速消失在了实验室门口。这姑娘，他们相识十几年，一直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个性。 常京生摇了摇头，想着今天中学的老师告诉他，魏明波又在学校惹事了，就打算提前去学校接。眼前的反应还在进行，他决定掐着点将事情干完。 窗外，老旧教学楼的二层已经被拆得八九不离十。只剩通往二层的楼梯，那裸露的半截钢筋像被埋在瓦砾中的指尖，仍然倔强地弯折着挂在了那里。 “师傅，这些一层的墙还好说，只是中间的那几根柱子，看起来可结实。我们要是直接动手，怕是干到太阳下山也干不完。” “嗯，你个瓜娃子有长进。这柱子确实不好对付。” “学校不允许爆破。要不，我们往下挖，把根儿挖出来，再给它弄倒。” “挖个屁啊，直接上车给他掀咯。” 常京生将尚在反应中的dna进行密封，放到了一个黑箱之内，草草填写了试剂带离申请。 他知道这么做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改变了实验的环境。但这十多年来的一无所获，让他颇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也许在中途避个光，实验的结果就完全不同了呢？ 他小心地提着箱子走到阳光之下。路过球场时，青春活力的大学生们仍在草地上挥洒着汗水。 他看着电子指示牌上的分数和倒计时，“0-2”，还有十多分钟结束，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但改变不了这些孩子们抓住最后时间拼搏的念想。 冯江谣的实验室离这里不远，球场的另一头便是生物科学学院。与其说是为试剂挪窝，不如说是它们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常京生那个中学生配置的实验地点，不过是一栋老旧校舍改造的临时办公场所。同层的生物实验室，楼下的力学实验室，楼梯拐角的美术雕刻室，鱼龙混杂，大约只是用来堆垃圾的地方。 或许不久之后，便会和已经抛在身后的老旧教学楼一样，免不了被拆除的命运。 他走进生物科学学院，这里的小洋楼是气派的两座。它仅有四层高，占地却相当广阔。 建筑风格是近几年时兴的欧式复古款，比校园中早一批建起来的不中不洋的琉璃顶建筑要大气许多。 这里面有冯江谣的一份功劳。自打学院改变思路，灵活经营以来，这个在全国范围内都属冷门的冷门学科，竟在m大根深叶茂起来。 冯江谣的实验室就在入口边上的三楼，进了学院的大门走个两三分钟便可到达。他来过几次，都是借用实验设施的缘故。每次到的时候总看到里面有七八个冯江谣的研究生。 当他进门时，那些孩子都会热情地与他打招呼。这让他一度怀疑，冯江谣与他从事的是不是一类研究，为什么自己带的孩子们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就在他收拾好心情，转过三楼拐角，打算迎接那些嘘寒问暖时，却发现实验室的门紧锁着。他尝试着敲了几下，里面没有一点反应。 无奈之下，常京生拨通了冯江谣的手机。 “常教授，什么事嘛？”电话那头冯江谣的声音快被浪潮般的呼啸声淹没。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再遇到危险 “冯江谣，你那边出什么乱子了吗？怎么那么吵？”常京生紧张问道。 “哦，不，没事。楼盘抢号呢！你长话短说，我这忙着……哎呀！”冯江谣一声惊呼，似乎是被一旁的竞争对手踩到了脚。 “那个……你们实验室今天没人吗？” “啊，我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冯江谣看起来很兴奋，连声抱歉道，“今天城郊有个两个盘新开，我来不及去排了，就把他们全派过去侦查了。不好意思啊。” “可我的试剂该怎么办？” “我想想啊……对了，楼上另一个实验室开着，405，用来做我的另一个项目的。刚到了一台超低温实验柜，进口的，零下80度，用来冰微生物样本的，你先放那儿，不影响的哈。直接上去就行了，我电话打个招呼。” 在又一个声势浩大的现场热潮中，冯江谣直接中断了通讯。 常京生叹了口气，拎着那可怜的箱子，转身走上了四楼。 405就在楼梯口，秦光也上去了，他比常京生先到，几名厂家的安装人员正完成了现场调试，从房间内走出来。 秦光将头探入房内，刚放下实验室电话的张念宇便看到了他。 “秦光，你来得正好，冯姐刚跟我说了，要用超低温实验柜存放一些试剂。这刚调试好，放着我来吧。” 冯江谣喜欢让她的研究生叫她姐，一股江湖气息。眼前这研究生平日里倒还算殷勤，却也仅限于此。 他与秦光一样来自农村，但似乎并不太讨冯江谣的欢心。什么苦活累活，总是丢给他干。 秦光将盒子递过去，张念宇看了一眼盛放试剂的玻璃瓶，皱了皱眉，一板一眼地说道：“秦光，您这恐怕不行。普通玻璃零下20度就受不住了，我得给您换钢化玻璃的。是反应已经结束了吗？没影响吧？” “没有，辛苦了。”他看了一眼那被众星捧月的超低温实验柜，银白色的外表下，侧面嵌着许多极具科技感的工作指示灯，心中突然有些失落。 如果，自己的实验条件能更好一些，恐怕这项研究已经到了尾声。 在这些年与王实秋的数十次来往中，他偶尔会感觉到对方为了不触碰他脆弱的自尊心，隐晦地提出了资助的请求，但他都装聋作哑地一笑而过了。 而今，就算自己鼓起勇气冲到对方的家门口，怕是会更加一败涂地。王实秋需要很多的钱，去救助当前处于危难中的觉醒者。而自己的这个研究只是凭的一种感觉，由老村长的请求为开端，竟已不知不觉延续了十多年。 “秦光，秦光？”张念宇好奇地盯着陷入遐思的秦光，说道，“给您放好了，大概什么时候取出来？” “哦，过两天……不，明天吧。等楼下实验室开门就行。” “明天恐怕不行，冯姐说这几天他们都不在。实验室管理者不在，就没法……” “没事没事，我自己会和冯江谣联系的。” “那没别的事，我……去吃饭了？” “这么早？秦光看了看表，现在只是下午四点多。” “食堂五点开餐的。” “那好吧，今天辛苦你了。”秦光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楼下时，夕阳的余晖已将不远处的球场染成了一片金黄。球赛的余韵逐渐散去，最后的大学生们也簇拥着离开了球场。 孤零零的指示牌上，倒计时已经归零。但下方的比分处，赫然写着“3-2”的字样。 在这进出生物院的间隙，他竟错过了如此惊天的逆转。他似乎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伴随着精彩翻盘的喝彩声。 但现在都有了果子。无论是“0-2”或是“3-2”，那夕阳的光辉总在深秋的这个时候洒遍整个校园，用更为宏大的歌声将一切细小的欢呼淹没。 他站在球场边上，看着沐浴着阳光的秋草的身影。那光线的强度刚刚好，适宜得让这片草地刚好能容下整个四季。 而球场上突然出现一个颀长影子，他竟轻易辨认出那旗袍的立领。她踏过了阳光的草地，向他走来。 罗缦君身着一件长袖带绒的蓝纹格子旗袍走来，像极了民国时期的女大学生。 这与他刚进出的生物学院以及眼前的球场不搭，但与球场边上的几栋砖瓦小楼极为相称。 “秦光，再次见到你。”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自那日咖啡馆一别，又过了一个多月。你……是来找我的吗？”秦光稍稍吃惊地问道。 罗缦君轻轻摇了摇头：“碰巧。这校园就那么大，总会遇上的。在那晚之后，你的身边没有什么异常吧？” 秦光想摇头，却又像想到什么，不禁问道：“是没遇到什么，生活又回到了家与学校的两点一线……可这正常吗？” “如果你把未来可能出现的变故当成你平凡生活中的意外，那当然是正常的。” 这女人和上次一样，总是说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话语。故弄玄虚间，悄无声息地引领了谈话。她沿着足球场的边缘，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去，秦光只能跟上。 “你不关心程亮怎么样了吗？” “他怎么样了，还好吧？有没有再遇到危险？”秦光的心思仿佛被猜透一般，只能笨拙地顺着问下去。 “他很好，有治安盯着。我们的人也在附近，只是没法接近。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周围的危险气息减弱了许多。我们还有其他的人需要救援，但程亮那边基本上不必担心。秦光为什么那么关心他呢？” “十多年了，程亮突然出现，让我想起了往事。”秦光斟酌着用词，谨慎地说道，“我想找他问个清楚，这与十多年前我妻子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十多年前，程亮和他的同伴，乘坐飞船逃离这片宙域失败，才返回的地球，你不会不知道吧。”一个正常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就这样从这女人的口中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可为什么呢？太阳系周围是有什么危险吗？是来自宇宙环境，还是……”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同样的不幸 “各种危险，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0。如果你的妻子也尝试了逃亡，那恕我直言，也许并不会比程亮幸运。” “可程亮回到地球后遭遇了各种追杀……” “那他们同样的不幸。”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过了球场，正向着已经被拆得四分五裂的废墟走去。七八米高的圆柱就这样被工程车推翻在了瓦砾中，像一个巨人轰然倒下的身躯。它曾经两人都无法合抱，如今却能被路过的孩童轻轻捡起。 “我的妻子，和我一样，是个地行者。如果和你一样，因为意识觉醒而窥知了一些秘密，那么她应该可以顺利离开。”秦光继续试探道。 “都一样，谁都一样。”罗缦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这是一个无法打破的重力魔咒，没有人能逃得掉的。” “重力魔咒？” “对，因为这里是星河咖啡馆，被众多文明播撒种子的地方。” “什么意思，来自地外的监视者们不允许他们的庄稼逃亡吗？” 面对秦光质问的语气，罗缦君没有再做解释，只是看着不远处正在收拾行头的施工队。那个赤膊大汉将手握着柱子碎块的孩童扛上肩头，慢慢走远。 m市的霞光总是如此灿烂，把残垣断壁中的每一块碎砖都渲染成了一幅名贵的油画。 两人踩在废墟之中。半晌，秦光感到罗缦君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能换个方式开口问道：“罗老师，我可以问你个事吗？作为一个意识觉醒的地行者，对于人类文明……你怎么看？” “一个普通的文明。”罗缦君不假思索地答道。 “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有。它就像路边一栋并不起眼的楼房，带着时代的印记拔地而起。如果能侥幸逃脱被集体拆除的命运，也只能算是一种幸运。即便能穿越时光，也只会像一个历史的活标本一般被他人禁锢观赏。” “是不是有些悲观了？” “这和现在的我们看过去的老式建筑不是一样的吗？有的房屋因为设计精巧或是具有纪念意义，被修缮保留了下来，但也不过是一种精神图腾。更多的，是像现在我们站的位置，淹没在了时代的浪潮之中。” 罗缦君不在意地靠在了一个没被完全砸掉的残墙边上。倏尔尖锐的下课铃声在校园内响起，荡漾在秋阳的晴空中。 “但房子住久了，无论有没有人为干预，总归是要塌的。” 她无情地补充道。 几十米开外，两栋教学楼里的学生们上完了课，从楼内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那大约是一群大一新生，方才从校服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他们像有序的工蚁，穿过刚刚还空旷无人的球场，占满了校园内人行的道路，沿着既定的线路朝着生物科学学院不远处的食堂走去。 “对不起，这个点我该回去照顾欣欣了。” “你似乎很忙……” “平时要上课、照顾孩子，还有织星者的事务，好在没什么课题，总归是忙得过来吧。” “你看起来知道不少事，却依然像个平常人一样生活，说真的，这让我感到吃惊。” “我们不过是身在魔咒里的人罢了，还是要生活下去的。对了，现在的危险还未解除，请你优先保证自身的安全。其余的事，等过了这阵风再说。” “要不，你把欣欣放到我那住吧，算是我给织星者做些有用的事。” 罗缦君愣了一下，又以不为人察觉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见程亮，我们会留心，找机会将他带来的。对不起，时间紧迫，真的要走了。” 她说完这话，起身正准备离开。秦光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叫住了她。 “罗老师，请稍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罗缦君回头，平静地望着他。 “你……你知道飞鸟吗？” “飞鸟？”罗缦君稍稍一愣，进而微微一笑，“我们就是一群被重力魔咒困住的飞鸟啊？” 望月基地的一切比罗盈想得要平静。 自他登上了月球，就感觉这里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伴随着地球经历了第二毁灭纪的荒蛮卫星。 嶙峋的环形山岿然不动地守护在苍白的月海周围。望月基地的边上，月海像澄碧的水潭，细腻柔软，平和沉静。 大约是时光磨平了毁灭纪冲击带来的一切痕迹，又或许这里本就是一个死亡之地，才让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 只是与母星的地表相比，这里看起来更像一片世外桃源。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来到这里后的事务并不复杂。补充望月基地的物资，并将那些身心都即将到达崩溃边缘的原基地成员替下，让他们全部进入冬眠装置，再择机送回地球。 但自从望月基地与地球核心区失去了联系之后，一切都变得麻烦了。 因为望月基地的权限更替需要继任者当面转移的同时，由地球方面进行远程许可。所以交接工作只进行到了一半。加上与地球方面的失联，最高权限暂时下移，这让两位拥有同等权限的负责人，宋文与白银，处在了势均力敌的位置上。 这意味着，如果要进行返航这类高等权限操作，需要由两位负责人同时确定开启。 对此，两人看起来各有各的想法。 白银主张暂时等待望月基地与地球恢复联络，在完成权限交接之后，再将冬眠的宇航员们通过极光号上的小型穿梭机送回地球。 而宋文则希望现在便如此做。那些冬眠中的船员正在这毁灭纪前的冬眠舱中沉睡。他们没有乐园，就连应急用的b4507的供给在救援到来前也已经消耗殆尽。或许，他们正经历着无尽的痛苦。 罗盈偷偷观察过宋文和清醒的另外两名宇航员，发现他们的情况相对良好，并没有在地下城时听说的快要达到极限的情形。 这暂时无法达成共识的状况让事情陷入了僵局。所有人只能暂居基地，耐心等待。 可这真的有用吗？如果，通讯器的另一头传来的是奉行冬眠主义的领导者的声音，这返航的命令是遵守还是违背。 第三百一十三章 缓缓升起 那么他们在核心区时，又是由于何种缘由被匆匆抛向了这幽深的宇宙。 来到月球后的三周，罗盈像往常一样，执行着基地周边的巡逻任务。他怅然若失地望着远方清晰可见的地球，心中的那种矛盾感又缓缓升起。 被潮汐锁定，地球并非最早受此磨难的对象。长久陪伴着它的月球，也许早在几亿年前就遭遇了这样的命运。 只是相对那永远嵌在雪岭间的太阳，罗盈眼前这个悬天镜似的地球更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惧。 巡视在荒凉的月海边缘，他时常觉得头顶这巨物会在他的注意力从上面挪开时，边缘的轮廓不断扩大。 在简单完成了一轮巡视后，他用余光充满防备地盯着地球的轮廓，开始返回月面基地。 基地的加压舱紧闭，室内的人大约和之前的几周一样，做完简单的内务后，将精力完全用于联络工作之上。 就在他验证了身份卡，走进加压舱的一刻，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起了。 “我们感知到了你的存在……” 罗盈有些晃神。这一定是他的幻听。刚登陆月球时，也许就因为无法适应环境，出现过这样的症状。而现在，一定是因为巨物恐惧症，让自己陷入了同样的疲弱之中。 “别藏了，我发现你了……” “无论你是谁？请对我们现身吧。” 空气循环系统的“嗡嗡”声中，那诡异的声音再次混入了罗盈的脑海。他一把子将衣服套好，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但回想起那声音的内容，对方似乎只是察觉了异常，而自己才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想到这里，他转头的幅度便大了起来。 还是与上次一样，周围什么都没有。 他走入更衣室旁的走廊，一名航天员低头查看着记录表，从廊道一侧的房间快速走入对面的房间。 与此同时，又有两名从通讯岗下班下的同事与他擦身而过，结伴走进了走廊尽头的寝室中。 他们都是与他乘坐极光号来此的人，在飞行的途中，并没有什么异常。 “罗盈，巡逻完毕了？”严妍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身后传来，将他吓了一跳。 “是你……”罗盈迅速地扫了一眼对方的脸，这还是那个梳着古板发髻的女孩。比起室内愈发沉重的低气压，这个在地下城里做事一板一眼的姑娘却显得越发明朗了，“我……刚回来。” “是嘛，那我和老赵准备接你的班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一个大块头便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进了罗盈身边的更衣室。而严妍也灵巧地从他让出的空隙溜过，进了一个小更衣间，拉上了帘子。 罗盈站在更衣室门口，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们在更衣室里，听到什么响动了吗？” “响动？没有啊。是加压设备的异常声？”严妍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 “哦，没事，大概是我听错了。加压设备现在挺正常的。” 老赵麻溜地换好了航天服，走了出来。 “我们不想把你当做敌人。” 那声音再次出现，让他感到头晕目眩。恍惚之间，他听到了严妍换衣服哼的小曲，又看向老赵，对方似乎对这声音并没有反应。 “你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老赵一把扶住了向后晃的罗盈，将他按在了更衣室的长椅上。 “不，没事，别担心，没睡好。”罗盈连忙解释道。 “那我们出去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严妍走出更衣间。她与老赵互相检查好航天服的密封性及设备状况，转身朝大门方向走去。 “但如果你执意降低呼吸，藏在暗处……” 这略带威胁的口吻似乎突破了罗盈的心理防线，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你们是谁？出来！” 话音刚落，他却突然后悔，这样在基地内大吼大叫，大概是会马上被闻讯赶来的伙伴们送往医务室，接受冗长的心理治疗。而那个刚才看出他问题的大块头，正背对着他，不到五米的距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严妍与老赵跟个没事人一般，依次在门边的身份装置上认证，走出了屋外。 望着两位航天员同事远去的背影，罗盈想开口大叫，但却像被人向后勒住了脖子一般，怎么都无法发出声音。 刚才那一声出乎意料的大吼竟凭空消失在了室内的人造空气中，让他以为这也是自己的幻觉。 但接下来，那噩梦般的低语声便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 “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未等罗盈反应过来，这句下意识说出的话便如神秘的涟漪，一沓无法想象的形式发送了出去。 “对，你能读懂我的信息。我们是自己人。”那声音的语气有所缓和，尽管还是一副低沉沙哑的模样。 罗盈竭力稳定住心神。脑海中接收到的一切不是幻觉，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到这声音。从那声音所述的内容上看，似乎存在着某种铁律，让对方卸下了提防。而现在，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正急着想知道自己的确切身份。 他有了主意。 “我不知道你是谁？什么自己人，我从没有过什么自己人……” 罗盈一边应付着脑海中的声音，一边起身，转头走进了内廊。他假装没事人一样，表现出平日里非工作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验证进入了走廊尽头的通讯室。 两名一同前来的航天员，一胖一矮，正襟危坐在通讯设施前，每隔几分钟，向地球方向发送联络请求。 从他们脖子上紧绷的线条和半挡住的显示屏看出，两人在留心着自动联络程序的情况，并不断调试着接收频段，来寻找地球上信号源的蛛丝马迹。 他们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听到身后门口开启的响动。 罗盈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他们方才回头注意到了他。 “好像到我在通讯室值班了。”罗盈说道。 “你不是在外刚回来？人务不能连续派。” “啊，是哦。”罗盈笑道。 就在他说完这话，那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了。 “相信我，我们是同伴。我们以为你死了，基因爆弹出了些差错。所幸，最终还是附着到了地球来的人类身上。” 第三百一十四章 坠入了深渊 罗盈竭力控制住听到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变化，假装云淡风轻地望着两位同事。 他没看出什么端倪，便悻悻地从室内退了出去。 “可我怎么相信你呢？我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你的话，却又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沿着走廊一直向前走，路过寝室时，两名同事笑着与他打了招呼，看起来也不像刚刚收到这条信息的样子。 没有丝毫停顿，他越过自己的房间，朝着白舰长和宋队工作的方向走去。 白舰长的指挥室大门紧闭。恰好一个同事从走廊另一端走来。 “白舰长呢？” “好像出去了。”那同事关心地望了罗盈一眼，“你没事吧，状态怎么看起来有些差。” “不，没事。”罗盈尽可能堆出笑容，在脑海中寻找着轻松的话题，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会知道的，57号，记住你的名字。你是一个地行者。” 这话刚刚消失，罗盈就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一下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地想扶住墙，但那灰色的坚壁却像滑溜的泥鳅，在他的掌心里滑落。 “喂，罗盈，怎么……” 最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际，他便随之坠入了深渊之中。 当黑色的幕帘再次拉开时，他发现自己下意识地用双肘挡在了身体前。背后和两侧是稍稍坚硬的垫子。头顶的光很微弱，让他有种回到了地下城的错觉。 “身体上没问题，是心理压力太大导致的晕厥。”一个知性的女声传来，在到达了罗盈卧床后的金属板后，似乎传来了些回音。 不是脑海中缠绕的梦魇之声，这让罗盈的心稍稍宽慰了些。 医务室内除了范玲玲，只有他一人。 “我在这里很久了吗？”他尝试忘掉脑中那种奇怪的发信方式，震动着声带，沙哑问道。 “不久，月亮刚转到地球背面，大李看你晕倒了，就送了过来。” 罗盈撑起了身子，这房间看不到窗外，但那种别样的幽静让他冥冥之中能够体察，现在是望月基地的黑夜。 “哎，先修养。”范玲玲赶紧制止罗盈下床。 “我感觉自己没事了。”罗盈辩解道。 他的话音刚落，忽觉脑海中一阵冰凉。在这传导至脊柱、进而将麻痹扩散的凉意中，那恶魔的低语又缠上了他。 “你怎么不说话了？在意识觉醒初期，是会出现脑海中混沌的症状。何况你只是爆炸之后的残留物，取代的过程会艰难一些。但你很快会适应的，我最后一名苏醒的同伴。” 此刻的罗盈却被这慢条斯理的呼唤所支配，紧紧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关闭接收这声音的开关。 他只想逃。或许这个想法并不是由于恐惧而萌生，却是因为这未知的声音将它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逃，逃离月球，逃到一个没有纷争的世外桃源去。 “呵呵，你想逃？”那声音似乎洞悉了罗盈的秘密，“由于重力魔咒的存在，我们谁都逃不掉。” 罗盈被无情戳破，干脆豁了出去，他顺着“逃”这个基点，直接“想”道：“重力魔咒，那是什么？会影响我逃离这该死的地方？” “那你试试看啊。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逃出去。极光号上应该有为冬眠人员准备的穿梭机。液态红晶的储能效率很高，将穿梭机能源舱加满，足可以飞出太阳系，让你到比邻星？或是这片宙域的其他什么地方。如果你不怕死的话，尽可试一试。” 话音落下，罗盈仿佛被这恶魔的低语所诱导。他缓缓睁开眼，暗沉的医疗室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室内一片空旷，范玲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空气循环系统的背景声后，是一片死寂。 罗盈走下了床，像着了魔一般通过了医疗室的门。 罗盈不由自主地迅速环视了走廊。此刻，闪烁的白色照明下，四下里一个人没有。 旁边的会议室并非紧闭的闸门，在半掩着的金属平开门内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窃窃私语。 但他完全无心于倾听那些人在聊什么，轻手轻脚地向着基地的侧门走去。 虽然他的权限能在基地半数以上的门进出，但对于向外开的门，望月基地有着严格的管理权限，如果不是按排班表外出执行巡逻任务，不会向普通宇航员开启。 本不抱什么希望，那低语声却怂恿着他直接前往极光号，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心虚地走到侧门前，在前室换好了宇航服，怀着侥幸的心理，将内置了身份卡的手臂伸向了门边的门禁系统。 验证通过的“滴滴”声响起，望月基地的侧门就这样打开。 罗盈再次向身后的走廊拐角望了一眼，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迈开腿，踏进了沙砾之中。 望月基地建在橙海的边缘，不远处是一座环形山脉，不算太高，却足以从某个角度将这人工造物完全遮住。从正门出去，直接穿过月海，容易与在周边巡视的严妍和老赵撞个正着。 眼下，从侧面绕着环形山而行，耗不了多少时间，却安全不少。 四周的光线已经暗淡了下来，罗盈将自己埋入了环形山更为幽深的阴影里，龃龉前行。 黑夜正将这宇宙原始的恐怖姿态展现在他的眼前。黑色的天幕中，地球仍然悬在视野的中央，反射出诡异的光芒。它像一个巨大的阴阳眼，盯得罗盈有些脊背发凉。 而更让他加快脚下步伐的是，虽然那声音再未出现过，但他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这他的一举一动，自己仿佛成了一颗棋子。 这趟短暂旅途的终点无法知晓，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回返。 望月基地早已消失在了他的眼界中，不知走了多久，他拐过一个山口，极光号像一只白色的倦鸟，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沙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合适的距离与角度欣赏这艘飞船。它有一个颀长的停机坪，航行时被流线型的闸口罩着，此刻却被敞开。它的边缘向下延伸，像山雀的尾巴。 前半部分的身躯呈流线型，中部微凹，前端轻扬。罗盈不懂这是什么设计原理，但它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精神信仰的象征。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严阵以待 山雀沐浴在地球的光芒中，停机坪上的六台小型穿梭机排列两行，严阵以待。 这是他在极光号上时从未到过的区域，但此刻门户大开，像是在诱惑着他一般，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眼见四下无人，便小心翼翼地走到出舱门的边上，伸手验证。舱门应声打开了。 这一切，仿佛和那位暗中的窥伺者预料到的一样，一路为他将权限开通到底。 但此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穿过节点舱，径直朝着尾部的停机坪而去。如果对方只是想将他逮个正着，那么现在，他们应该跟不上他的速度。 就在他准备验证通过通往停机坪的门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你啊，罗盈。” 他骤然回头，白舰长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三米处，平静地望着他。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恶意，但那无形中的气场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舰长，我……” “望月基地的会议室，和联络系统，不是你破坏的吧？” “什么？我没有，我只是想……” “你想离开是吗？”白银没有用“叛逃”或“逃跑”一词，看起来并不打算为难罗盈。 但后者呆伫在原地，脑子空空，不知如何回答。 “你走不掉的，因为重力魔咒的存在。” “什么？你难道……” “先跟我来吧。”白银没有理会罗盈的震惊，摆了摆头，示意他跟上，转身走向了飞船的前端。 在白银的验证下，系统区又一个罗盈无法涉足的地方，缓缓打开了。 罗盈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系统区比起外面的生活区域，看起来并非一种工艺制造。它大约一个节点舱大小，没有繁复的线路，所有构造都被精巧地安排在了微微隆成波浪形的墙壁上。 三根直通顶端的纯白立柱一前两后地排布在系统区中央，立柱之后的大门紧闭，那里应该是舰长室。 “你知道飞鸟计划吗？”白银开口问道。 罗盈傻子似的摇了摇头。 “是这样……飞鸟计划，是在第二毁灭纪来临前的两个月，当时的航天城f276的一位年迈工程师罗辑提出的。 考虑到白矮星可能会对人类的航天器产生不可挽回的影响，便将其中一部分工作中的冗余的航天器——包括卫星和小型无人穿梭机，向太阳系的各个方向发射了出去。” “毁灭纪到来时，在白矮星的影响下，近地轨道的航天器果真十不存一。”白银摇了摇头，“本该尽数发射或回收的，却仍然心存幻想。” “后来呢？那些发射的飞行器……” “小部分在第二毁灭纪中的次生灾害中陨落了。在这近二十年的时光里，还有一些因为燃料不足，成了永远在星间漂流的死物。但幸运的是，最近有五个飞行器，到达了太阳系的边缘。” “他们消失了，对吗？”罗盈咽了咽口水。 “几乎同时，”白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刻薄，罗盈偷偷望向他的脸，惊觉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幼红。 “望月基地一直秘密承担着观测执行飞鸟计划的任务，就在最近两周，其中三个航向接近的飞行器，加上另外两个反向航行的穿梭机，竟陆续失去了回应。 两周于我们人类而言，也许经历了生死，但对于宇宙来说，不过是一瞬间。这太不寻常了。” “您是怀疑，有文明干涉了人类飞行器离开的过程？” “你这么问，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现在你觉得，自己逃得出去吗？” 未等罗盈回应，白银的终端突然传来了望月基地的联络。 “是我，这里是白银。”罗盈隐隐听出，那是副官的声音。 “对，正在准备。没事，罗盈在极光号，是我叫他过来的，我觉得，他是协助我们继续执行飞鸟计划的不二人选。” 当亲友顺利在乐园中沉睡的消息，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地下城中四处传遍，明目张胆的移民潮开始了。 这是一次从上至下的地震，渗透进了每一个细胞之中。它将这具在冰与火的双重考验中龃龉前行的身躯抽丝剥茧，第二毁灭纪后艰难建立起来的秩序，似乎也即将分崩离析。 地下城的执行者现在需要面对的，不仅是来自中上层特权人士施展各种神通的逃亡，就连那些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劳动者，好似也在这场风暴中蠢蠢欲动。 在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他们有组织地集结在一起。冲破封锁网，逃往心目中的世外桃源，也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个带着末世气息的名字成为了这个时代无法回避的印记，荒民，这个底层逃难者们自嘲般的称呼，在几场突然爆发、两败俱伤的冲突之后，终于传到了最上层的耳中。 在这物资匮乏的地下城中，靠的本就是杀一儆百的纪律来维持秩序。面对潜在冲突的数量庞大的普通民众，各国大队无论从武器数量上还是人数上都占据着劣势。 各区组织只能不约而同地采取着坚守轨道区的策略。从压制交通线路入手，来减缓这场几乎要将整个人类文明吞噬的狂潮。 “这已经是我们通过的第三个无人值守的边境了。” 萝莉推开了两个小行政区间的入境门，多日的舟车劳顿，让她姣好白皙的面容蒙上了一层疲惫的阴影，一头金发也因为无暇梳理，破天荒地绑成了一个大马尾。 但她一用力，那本该向外开启的门却连同整个门框，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倒了下去。 “这门本是向着自己家开的，奈何逃亡的人太过狂热，大约在反方向行进时撞了许多遍，这才撑不住坏掉了。”秦光强打着精神，说着活跃气氛的笑话。 “现在大约只有我们逆流而上了。” 萝莉忧伤地望着眼前的广场，这附近的生意已经停了。两根上半部折断的铁棍杵在地上，勉强能看出曾经小商铺的痕迹。 它们或许被逃难的人群无情冲散，然后顺手执起，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所幸我们避开了风潮，赶在了两波冲突的间隙。只是通往核心区的边境线却再也不会平静了。”秦光望着被人群践踏过的小广场，那些假植被被连根拔起，显得十分冷清。 第三百一十六章 融为了一体 “秦光，你说，如果大部分人类都陷入沉睡，那人类文明还算是存在的吗？我无法想象人们全都移民核心区后的世界，没有喧嚣，没有生息……”萝莉突然声音有些颤抖。 秦光没说什么，搂了搂妻子的肩膀。 “算了，还是赶路吧，我们接下来顺道要去见的人，或许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萝莉抹了抹眼睛，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朝着向他们走来的一个西洋老头招手说道，“强尼叔叔，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噢，我的萝莉，好久不见。”来人看到萝莉，张开了双手，又瞥见了一旁的秦光，知趣地将手放下了。 强尼留着两撇已经不精致的棕色小胡子，穿着一身灰色粗纤维罩衫。大约是为了避免被意外卷入冲突中，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头发花白斑秃的老年荒民。 “现在局势那么紧张，还劳您过来。我真是不好意思。”萝莉生硬地说着客套的话。 “哦，不，萝莉，别这么说。我不过一个文官，现在那些乱糟糟的事，也插不上什么手。想见的那个人，我一会儿就带你们过去。”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据说曾经被监视得很严？” “那当然，但现在不了。前朝遗民，能问的都问了，他们也不指望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儿了。不瞒你说，现在摆在当权者面前的是‘要不要宣言冬眠是合法’的问题，谁又会在意他呢？” “那我们事不宜迟？”秦光操着蹩脚的当地口音问道。 “别急，小伙子，我约你们在这里相见，因为他就住在这附近。跟我来吧，噢，我可怜的花花草草。” 两人跟着强尼徒步穿过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艾格尔，最终来到了一道不起眼的短墙前。 这个艾格尔中头顶的照明看起来即将熄灭，随时都让将这短墙陷入黑暗之中。 强尼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只能发射特定波长的手电笔，在墙角迅速扫了一下，上面浮现出了一句英文。 “密拉a区，曾经分别关押他们的其中一个地方。被设置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如今这形势，就真成无人问津的死角了。本来是大队管辖，我不过略施手段，就从那些武夫手里搞到了权限。” 强尼自顾自地说着，用那只手电笔的屁股对着墙上一个凸起的地方一照，那被伪装成墙体的闸门颤颤巍巍地向上打开了。 “已经没人看守了，看这一路走来都没见队人的身影，老强尼就知道，轨道区的形势并不乐观。” 秦光望着闸门后幽深的小道，里面的光源甚至比他们站立的艾格尔还要弱上几分，仿佛毁灭纪前没有月亮的晚上。 “他便住在这种地方？”萝莉皱眉问道。 “不应该这么差的。但根据我对那些畜生的了解，大约只会丢下一丁点儿压缩干粮和水，就任由他自生自灭。真是群没人性的狗东西。” 强尼一跺脚，狠狠地叹了口气，“你们快进去吧，我这个实际上已经没什么用的老头子，给你们把着门。” 两人走入闸门内，小心避免着头顶的管道，沿着小路向前走了不到一分钟，终于开阔了一些。 眼前是一个十米见方的小厅，暗蓝的幽芒从顶上洒下，隐隐约约看出周围的一排铁栅栏。 如果第二毁灭纪后的人类还有什么场景能还原灾难前的样子，那监狱一定是最传神的一个。 “麦文，你还在吗？”萝莉轻声问道，她不确定人类的语言能否直接被罗曼人译解。 秦光拿出一个探照手电，对着眼前的牢内晃了晃。一股馊抹布的气味顺着灯光飘了出来。 “他还在里面吗？”萝莉担忧地问道。 秦光用探照灯一盏接一盏的牢房搜寻，并没有发现生物的气息。那些在黑暗潮湿环境下腐败生锈的起居用品附近，零散地丢弃着一些枷锁。 它们的主人似乎已经离开这里很久了，显得有些孤单。 “强尼说他还在……” 秦光话音刚落，最初的那个牢房中突然发出了野兽一般的鼻息声。那声音低沉卡顿，像喉咙中卡了一口痰。 “麦文，是你吗？”萝莉惊叫道。 那鼻息声似乎有了节奏和规律，上下起伏又有些刺耳，仿佛幽深管道的回响。 这样的声音让秦光一下回到了二十年前，那躲避罗曼钢铁守卫的记忆，一下子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想来，那声音并非无意义的咆哮，而是用罗曼语录入机械中的正常语言。 那牢内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秦光用照明在那牢笼中重新晃了晃，他在一堆黑污抹布似的破旧布料间，看到一个颜色稍浅的东西动了一下。 老人已将自己和那些无人换洗的衣物融为了一体。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找我？”一个人类的播音腔男声从牢房内传出。 “麦文，你还好吗？”秦光问道。 “就那样了，你们是我的故人？” 看起来，对方正在使用一种将罗曼语翻译成人类语言的同声传译机。他们之间分明第一次见面，对方却无法从音色去辨别牢笼外的身影。 又或许，麦文的身体已经太过虚弱了，听到什么都像是来自天堂的回音。 “我们来自第三区，有些事想请教你……” “我就说嘛，我那些老伙计，离开的离开，死去的死去，还有哪位故人会好心来看我呢，咯咯咯咯……” 麦文大约是想表达孑然一身的无奈自嘲，传译软件却是没有这种情绪，这让那播音腔的逐字朗诵显得甚是怪异。 一阵风吹过管道的声音在牢笼内回荡，然后传来了一声啜泣。 “麦文，你还在听吗？我们想问问你关于孙为的事……”萝莉单刀直入地问道。 “孙为……孙为。哼，你们想知道什么？” “有关她的一切，从你们在罗曼的废墟中苏醒，遇到她开始。” “那你们应该去问乔瑟！”对方的语气激动而不友好，这如实地反馈在了播音腔中。 “乔瑟已经在火星上随着尼尔比斯而去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至今记忆犹新 “这我当然知道，”麦文不耐烦地说：“他是罗曼人的英雄，无论是在太阳系还是银河系。而我……在那个曾经繁荣的文明中，也不过是一个矿工小头头。现在，他带着荣耀离开了，而我，却被困死在这人类的地牢中。” “可是孙为并没有完全离开，我是说……尼尔比斯为她制造的一个分身，现在依然在地球上的某处。”秦光试探道。 “嗯，分身？什么意思？”麦文的吃惊让牢外的两人不算太意外。 “简单来说，就是孙为不止一个，其中一个随着火星离开了，另一个，仍然存在于地球上。” 秦光开始对麦文粗略地讲述火星孙为告诉他们的，有关尼尔比斯上次接近时的计划。麦文安静的听着，竟没发出一点异议和响动。 “是嘛，是这样啊，这些内情我完全不知道。”播音腔的语气中带着些犹豫，甚至还有一丝令人作呕的同情，“那我问你们，对于尼尔比斯的所作所为，你们怎么看？” “我想，他们的目的虽然是收割未来的文明，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会帮助文明的发展，所以……” 秦光还没说完，牢内传来了一声狮子般的泣鸣。在那洪钟般回荡的声音中，播音腔的愤怒似乎也达到了极限： “什么帮助……这是养猪，养猪，我向来是不同意乔瑟的做法的。哼，从我们的毁灭纪之前就是如此。曲线救国？不存在的，正因如此，我才成了团队中最卑微的一个……” “但是如果宇宙中真的存在数以万计比人类、甚至强盛时的罗曼先进许多的文明，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萝莉刻薄的话语仿佛戳破了一个孩童天真无知的幻想，牢笼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沉默大约持续了五分钟，直到最后，秦光握着照明的手快要忍不住朝那牢内晃动，想要确认麦文的死活。但为了这将死之人最后的尊严，他还是忍住了。 “你们别信她，孙为。”老人的话平稳而沉静，“如果你们相信每个文明都是十分利己，那你们应该去寻找自己的路。” “你是觉得……在尼尔比斯远行的今天，孙为依然有事情瞒着我们？”秦光问道。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当我们从地下管路的避难所中苏醒后来到地面，望着曾经的家园已经被埋在了红色的荒原之下。 内心的绝望快要被那变化无常的火星气候撕扯成了无数份。然后她出现了，那个女人，披着鹅黄色斗篷，手持着一个纂刻着神秘符号的红色圆盘。” “你们当时认为，是她毁灭了罗曼文明？” “不，比那还要恐怖。罗曼文明毁灭的最终原因当时我们无从知晓，但那个女人，却站在了被毁灭者肆虐过后的废墟上，从容而淡定。 她告诉我们，根据她的观测，我们已经是这文明中最后的种子。她有一个计划，能重新点燃这颗已成死灰的星球。” 秦光听到这里，突然想到第二毁灭纪前在世界各地出现的艾格尔门户。 从他曾经的好友口中得知，当他面对那些突然冒出地面的避难所大门，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这条路通往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但她还是将人类文明从第二毁灭纪后的灾难中拯救了出来。据说我们现在的地下城，就是她制造的产物。还有火星上的艾格尔，她的技艺是如此的高超。” 萝莉对孙为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愫，原只是想跟这牢中的老头细问孙为的蛛丝马迹，好快些找到她，问出心中的疑惑。但麦文的这番话，显然伤害了孙为在她心中的形象。 “是嘛，你还是这么看待她的嘛？”麦文淡然说道： “那请你们先稍稍按我的观点走下去，如果孙为真的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比方说，一个养猪人在某天喂猪的时候，发现猪群中存在一些隐患，可能导致猪群的群体性灭亡，那么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如果你们便是那养猪人，接下来会怎么做呢？”麦文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他似乎对心中的答案十分满意。 秦光的脑海中首先掠过几个常规的答案。排除隐患，为猪圈中的病猪治病，加强防护措施等等，至少在毁灭纪前，长在温室中的猪都是这样的处理措施。 “首先当然要解决问题，如果猪生病了，便要隔离救治。如果猪打架了，便要将两头猪隔离开来。如果猪圈上破了个洞就要及时修补。如果引来了野兽……” 萝莉不假思索的回答被麦文无情地打断了：“够了够了，我提示得还不够明显吗？你们是养猪人，却站在猪的视角思考问题。” “我想我知道了，”秦光忖度道，“答案是‘继续喂猪’，对吗？” “呵呵呵……” 麦文那被播音腔扭曲的怪笑再次从牢房内传来。与此同时，从那黑暗中出现的，还有一个枯槁的身躯。 大约是因为常年见不到日光，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白。这种白似已被刻进了太阳系文明的基因中，传递到了大部分新一代的地下城居民身上。 他看起来不算太老，皮肤只是有些松弛，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已经快要完全失去光泽。 从麦文缓缓走出的姿态看，他在罗曼文明中，大约是自小便干着辛苦的体力活。那被磨练得粗大的骨架还在，只是已经没什么肉挂在上面了。 秦光谨慎地望着头发凌乱的麦文，一身粗糙的纤维衫挂在身上，松松垮垮，只有卡在脖子上的一个方形装置显出了紧密有序的科技感。 在火星上，他远远地见过这红色的盒子，至今记忆犹新。 “‘继续喂猪’，说得对啊。”老人只是闭着嘴，那与他的喉部相连的红色盒子中，播音腔便传了出来。 “猪圈中的隐患，难道养猪人没有处理过吗？忙完手上的活再行处理不是很好的事吗？为什么要让猪看到你的表情，引发无谓的恐慌，进而产生更多的隐患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有关飞鸟计划 “说来讽刺，我们这些猪，看到的也许只是养猪人笑脸相对的一面。可背地里有什么阴谋，谁又知道呢？”秦光叹了口气。 “阴谋？”麦文脸上露出了邪恶的微笑，“这也许对养猪人来说，只是一转念的事。猪生活在猪圈，没法理解养猪人的一切，所以才把养猪人的日常顺手做的事当成是‘阴谋’。 难道你不觉得，所谓的‘阴谋’，只有在双方对彼此的认知基本平等的情况下才会产生的吗？” “可也许是您多想了。”萝莉小心翼翼反驳道：“尼尔比斯也许要在万年后才会回到太阳系，在这期间，我想人类暂时是安全的。” “谁知道呢？猪总是把一切都往好了想。因为生活在猪圈里，是意识不到外面的危险的。我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在末日后苏醒时，火星也变成了陌生的化外世界。我只想逃，逃回冬眠装置中，安度自己的余生。” “可总要有人站出来，解决眼前的危机。” “没错啊，乔瑟站出来了，而我也只能随着这涓涓细流往前走。可结果呢？回到火星的罗曼人生死未卜，留守在地球上的同伴们也都相继离我而去。 就连我，也感觉自己快要燃尽。站出来的人往往要承受整个悲剧。如果你们的命运和我一样，你们害怕吗？” 牢笼之外的二人没有出声，时间像一支流泪的蜡烛，缓缓凝滞。 老麦文仿佛陷入了遐想，那快要熄灭的双眼中燃起了一些星火之光：“我们这些留在地球上的罗曼人，也并非没有帮助你们啊。你们是如此的落后，就连我脖子上的这个终端，还是跟随我进入冬眠装置的史前产物。” “我们将黑盒传授的技艺又教给了你们，建立用于培育红晶的地热系统和地下管路，这并非是我们瞒天过海的阴谋或是出于对你们的亏欠。” “可你们，在破解我脖子上的终端无果后，又没有其他方式有效完成文明之间的沟通，便将我拘禁了起来，收走了装置。只在需要审讯或是仓皇离开的最后时刻，才将它套回了我的头上。” “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我们是你们的同胞吗？” “同胞？这怎么可能呢？”秦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麦文似乎注意到了秦光的反应，但仍如同梦呓一般，缓缓说道： “或许在你们的眼里，火星与地球是相隔万里的两颗不同的行星。但从宇宙的尺度看呢？不用说太阳系，就连银河系也只是这浩瀚宇宙的沧海一粟。 在这样庞大的生态系统中，银河系中的一切都有其共性。再往小了说，太阳系也是如此，不过是系外大环境造就的同样生态中的细微差别罢了。” “在第二毁灭纪前，火星与地球之间存在的差异，小到只有和太阳的距离等少许参数，相比于银河系甚至整个宇宙的庞大数据库来说，这不过是一些可以忽略的变量。 再往前，当第五行星撞向尼尔比斯之前，那时的火星位于现在的地球轨道附近。所以你发现了吗，地球的演变实际上与当时的火星如出一辙。” “怎么能这么说呢？当火星还没离开太阳系时，相比于地球，上面已经没有了生命。”萝莉说道。 “生命？生命不过是在最适宜环境下开出的一夜昙花罢了。当一只手把一个特定环境中的一粒尘埃从生命轨道上挪开，罗曼文明便消失了。而另一手将同样环境中的另一粒尘埃放到了那位置，人类文明便开始了。” “当你们与我面对面交谈的时候，难道还不明白吗？为什么我们拥有相近的形体和器官。当我从那片荒漠重新回到这条生命轨道，我甚至能适应环境，在这里自由的呼吸。 虽然我们有着不同的语言，但却建立了类似的科技。红晶、冬眠装置，你们甚至能迅速理解地热系统的基本运作原理，进入了快速建造的阶段。 虽然我说过，你们是如此的落后，但放眼整个宇宙，这样的差距实在是微不足道。” 牢门上方的照明闪了一下，好像要将这地牢彻底埋葬在暗无天日的深处。 麦文含混不清地咳嗽了两声，停止了语气有些激动的表述。 “你不要紧吧？我在想，是不是能为你做些什么？”秦光含蓄说道。 “是可怜我这孤苦无依的异邦人，打算放我出去吗？”麦文有些难受地撇了撇嘴，“这倒是不必了，呆在这儿，也许比外面还要强上许多。” “你对外面的事也有了解？”萝莉警惕道。 “那是自然，当事情已经危险到也许会吞没整个人类文明，我这个被你们视为入侵者的异物，自然也会有所察觉。蛇有蛇道罢了。 但事情演变成这种情况，我就算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在我还没被转移到第一区、彻底沦落到这番境地前，也曾对你们提出过一些建议，有关飞鸟计划。” “飞鸟计划，我只是有所耳闻，作为火星的归来者，只能选择回避。”秦光稍稍一愣，这老人嘴里说出了一个他心中曾经的疑惑，便又追问道，“有关飞鸟计划，能具体说说吗？” “好啊！”麦文眼中的火光化为了一道徐徐散去的波纹，轻声说道： “那是在乔瑟在火星上与地球上的诸位告别后，作为人质被扣押在地球上的我，立刻被转移到了f276的一个秘密关押场所。？我隐隐约约记得有人提起过这名字。除了接受日常的询问，他们并没有为难我。” “那地方窄了些，但这段短暂的时光，却是自我从火星的废墟中苏醒以来，过得最心安理得的。木已成舟，人类无法再干涉尼尔比斯对火星的捕获，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我本就是个干粗活的，技术方面一窍不通。我原本以为，自己有限的见识对你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直到我来到的一周之后，看守我的一个姓陆的军人押着我去和一位叫罗辑的航天工程师会了面。”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诅咒中逃离 “那是一个寻常的人类老头，比我老一些。他一看到我，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在尼尔比斯捕获火星的过程中，会对地球产生什么具体的影响？’ 我反问他，‘你是担心地球和万年前的火星一样，被尼尔比斯的引力作用，会脱离原来的轨道吗？’ 出乎意料的是，他说，‘不，这些是老天注定的事，我是想问，如果尼尔比斯经过太阳系，那人类的航天器还保得住吗？’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不沉溺于杞人之思是对的。白矮星进入太阳系时火星和地球的相对位置和角度，或许连尼尔比斯人都无法完全控制。 这一次，地球的运行轨道只因为白矮星的到来，稍稍扩大，但更为直接致命的影响，却是地球永远被太阳潮汐锁定。 我记得当时自己想了一下，肯定地摇了摇头。 得到了我的答复后，他沉默了，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人类的文字。我被临时套在头上的终端轻松翻译出了上面的内容，但我却无法读懂它。 那是一首名为‘飞鸟’的人类文明的现代诗。这样的文体对于我们罗曼人来讲完全无法理解。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人工智能技术比你们领先太多、更接近尼尔比斯的缘故，这篇文字在我看来，有着太多的逻辑错误。 但我隐隐地从这字里行间读出了一些疯狂的痕迹。诗中的‘我们’究竟是不是飞鸟，在‘是’与‘否’的漩涡中，似乎还夹杂着更多的灰色地带。 再我又尝试了几遍解析这段文字无果之后，只能将这张纸还给了罗辑。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上面的东西于我而言实在太深奥了。只是，说到飞鸟，我想起了其他的事。’ ‘哦，什么事？’他与那些审问者很不同，似乎并不将我当成是将人类文明引诱至深渊的罪人，我们面对面坐着，更像是两个寻求救赎的落难者。 ‘你刚才说起了航天器和飞鸟，我想起了罗曼文明中一个可怕的传闻——重力魔咒。你知道，罗曼文明的科技发展远领先于人类，我们也曾向太阳系外发射过许多探测器。 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探测器飞行至太阳系边缘时，几乎在距离太阳中心相同的轨道上，便失去了踪迹。 对此，罗曼官方对此事封锁了消息并保持了沉默。从我们这些底层人民可以感觉到的情况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地外探索的热潮突然之间消减殆尽。就连附近的地球与第五行星，他们似乎也失去了探索的兴趣。’ ‘是这样吗？’罗辑想了一会儿，他再次问我，‘你能确定，航天器躲不过第二毁灭纪的风暴吗？’ ‘毕竟罗曼与人类，在宇宙中都属于最弱小的一支。’ 这是我在那次交谈中最后告诉他的话。但我至今仍清晰记得，那时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与我作别。” “古总想到了什么？麦文，你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秦光皱着眉头问道。 “在第二毁灭纪进入倒计时的前几天，我被转移到了其中一个艾格尔中。在那里，我又遇见了罗辑。在得到上级的允许后，他告诉我，飞鸟计划启动了。 相当一部分探测器被发射了出去，加上一些原本环绕地球的人造卫星，它们将从各个方向飞往太阳系的边缘，以此确认重力魔咒的存在。 其中最特殊的，是从尚在返回地球途中的白色羽翼号发射的五架无人小型穿梭机。” 这事即便是当时就在白色羽翼号上的秦光也并不知情。在他们登上了那艘异星飞船之后，最高权限便被自动授予了封寒。 如今，却在这无人仰望星空的时刻，被这个行将就木的罗曼人轻易地说了出来。 “我看着兴奋的罗辑，却隐隐感到了他高昂情绪中的失落。 ‘可你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开心呢？或许你们可以比罗曼人离真相更近一些。’我担忧地问他。 ‘我感到自己快要死了。人在这种时候，直觉总是特别灵敏。你不得不相信这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啊。我曾经对这次的试验结果无比悲观，却对那五只白鸟别具希望。 只是这两天，我突然意识到，这难道不是注定的事吗？尼尔比斯，就是那只最大的白鸟啊！’” 常京生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月亮之上。 脚下是松软的白沙，四周环绕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环形山。它们像无言的守护者，错落于这片月海的边上。 那条路他还记得，朝着眼前地球的方向一直走，前方会遇到一个这附近最大的环形山。绕过它，再走一段距离，会发现一扇隐藏在地表附近银灰色金属门。 当走到那附近的时候，还有铺就在地上的金属板材。 只是这次，菲利斯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面对着那蓝色星球的方向走了许久，开始环视周围的地面。这里仍是一片沙地，没有任何文明造物存在的痕迹。 但他轻易从那些粗细不均的颗粒间发现了一半被掩埋其中的门扉。他连忙跑过去，门应声而开。 沿着垂落的银光，常京生小心翼翼地走下螺旋的楼梯。这次旧地重游，他走得很慢，像是沿着一道旧伤疤的痕迹循溯，缓慢而轻柔地将其揭开，看到里面浅红的嫩肉。 一切已成了定局，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回到这里。脚下的台阶在他的缓行下越走越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走到了最底端。 身处的大厅空旷无人。但除了这一点之外，一切似乎如旧。 大厅的边缘藏匿在远方的黑暗中。头上的银光依旧如同牢笼，将他笼罩其中，似乎他从不曾从地行者的诅咒中逃离。 他凭着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进入了黑暗之中。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十多年了，却仿佛只是随着陨石离开了地行者基地后的一秒，连走在大厅硬地上的摩挲感，都是从另一个遥远的梦中传递回来的。 整个基地的功耗被调整到了最低的状态，以至于前路完全昏暗无光。它们好像是在屏息等待着什么，像冻土中的秋蝉，苦捱到冰雪消融的春天。 第三百二十章 见者有份 大约一分钟后，他抬起的脚踢到了一个硬物，一下子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他下意识地靠在了前方的墙体上。 在完全裸露的手指和墙面的接触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金属墙面微凉的触感。 就在下一瞬间，手指的接触点像是碰到了水面。一道蓝色的圈从指尖之间缓缓扩散，然后这个圆变成了无限趋向于一条水平线的曲线。 最后曲线被彻底拉平，变成了一条齐胸的线段。门的蓝色轮廓在这条线段上下构筑完成，从中间缓缓开启。 “欣欣？” 他看着那个矮矮小小的穿着脏兮兮汉服的背影，忍不住叫出了声。 这声音尖锐异常，划破了眼前沉郁灰暗的色调。那道口子中不断涌出的光明，将秦光带回了现实。 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流，秦光正坐在一个仿木的钢制休闲椅上。他的背后是一个小花坛，一阵淡淡的香味幽幽传来。 这样带着座位的景观组团还有许多个，它们沿着过道的中央依次排开，延伸到了路的尽头。 这是一个大型购物中心，据说是一位国外着名设计师设计。将二楼以上和屋顶都做成了诡异的流线型。从外立面上看，却是一种恶心的蠕虫状，十分阴间。 屋顶是镂空后安装的玻璃天棚。充足的光线从天面洒下，倒是给了大梦初醒的秦光一种安宁的感觉。 他想起什么，望向不远处的地方。欣欣穿着鹅黄色的崭新兜帽童装，像一只滑溜的小泥鳅，轻松地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朝着他奔来。 欣欣身后的不远处，魏明波干着急地费力跟着他，一脸的不满。 将欣欣带回家，这真是秦光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自打这个小人精住进了新千禧小区，他和儿子的战斗就此结束。魏明波这辈子终于遇到了最能打的对手。 人小鬼大的欣欣完全不惧怕这个大他十岁的哥哥，各种的调皮捣蛋，不是在两人争东西吃时偷偷拔了魏明波的网线，就是在魏明波将他的小童鞋藏起来的时候，用马克笔偷偷给魏明波的新波鞋画上老虎。 这对冤家，虽然让家里的气温又提高了两度，但只要不殃及秦光，他倒是乐得坐山观虎斗。 “秦叔叔！”欣欣一把子扑进了秦光的怀里。后者没准备好，身体稍稍向后仰，总算是稳稳接住了他。 “欣欣，你们刚才去哪儿玩了啊？”秦光忙不迭地给欣欣拍去了膝盖上不知在哪儿沾的泥土，用尽量软化的口吻问道。 “那边，有武器仗玩。”欣欣开心地指着不远处的一间游戏厅，透明的落地窗后，人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万众瞩目的台上，似乎是在举办什么游戏设备的新品发布会。 “是武器战吧。”魏明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瞪了在秦光怀中的欣欣一眼，解释道，“那边是最新款的vr设备发布会,配合游戏出售的。” “好好玩的，他们戴那个镜子，然后那些画儿就动起来了。”欣欣瞪着大大的眼睛，兴奋地对着秦光描述着看到的画面。 秦光伸长脖子再次望向那家店。店子的招牌是复古的港式，却把上面花花绿绿的led灯开到最亮。 室内的装饰却充满了科技感，台上两个演示人员，正戴着黑白两款看起来有些笨拙的游戏装置，揣着两把和游戏机相连的仿真武器械，像现场的观众示范如何进行体感游戏。 “爸！”魏明波的大声呼唤打断了秦光的注视，看老爸望向了他，便逐渐放低了声音，“买一台，欣欣很喜欢……” “多少？”秦光也不废话，一挑眉毛，等待着儿子的继续表演。 “这个数……”魏明波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秦光想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裤子口袋。 “因为是限量版首发一万……八……” “没有！”秦光刚伸进口袋的右手顺势向上一摆，佯装逗弄着欣欣，心中却有些尴尬。 “你不是之前还给我配电脑来着……” “那是你冯姨，而且也就几千块钱，好歹能让你涨涨见识。这纯玩游戏的，没门。” 魏明波不甘心地在秦光对面的一个花坛边坐下。就在两人互相生闷气的时候，冯江谣独有的婉转声音从远处飘来。 “你们这爷俩，怎么我刚迟到一会儿，就又吵起来了？” 话音刚落，冯江谣提着一个昂贵的小挎包，意气风发地向他们走来。 “冯姨，我……”魏明波刚想告状，瞥见了秦光越发难看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别冯姨冯姨的叫，我还不到四十，叫姐。”冯江谣打趣道，“不好意思啊，迟到了一会儿。” 秦光看了看表，发现冯江谣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遂问道：“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 “还不是忙着挣钱嘛，城郊那个盘，摇到号了，这不是排队付定金呢嘛？特火爆，现场都在传，那个m市的重点学校分校区要落户那边。我差点就赶不过来了。” “你连婚都没结，这么着急好像养老似的。”秦光不满道。 “那不是。我跟你说啊，今天我在那楼盘附近的荒郊野岭遇到一个疯子，他就在那刚修通的马路牙子上鬼魂一般游荡，逢人便说，还有十几年，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你说荒唐不荒唐？但我转念一想啊，要真是这样，那我不更得把物资屯一波了。到时候就摸奖呗，你比如下流星雨，看能砸中谁家的房，没砸中的就涨价。不过你要是啥都没有，到时候都没地方给你哭的。” “研究不做了？整天搞些有的没的。”秦光嗤之以鼻道。 冯江谣的兴奋劲还没消退，她大鹏展翅般抬起双臂，矫揉造作地摆出一个鹰爪的手势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魏明波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不识趣地插话道：“爸，欣欣说他渴了。” “给，带欣欣去那边的炸鸡店买喝的去。”冯江谣从她那精致的小坤包内掏出一个精心包好的小封包，直接递给了魏明波，“你姐我又赚了一笔，见者有份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疾不徐的感觉 魏明波未等老爸开口阻止，眼疾手快地抽过了红包，拉着笑成了一朵花儿的欣欣朝那洋快餐店跑去。 “别，你不用给我！”秦光看冯江谣又往兜里掏，一脸不满地阻止道。 冯江谣看秦光有些不高兴，只能停止了动作，有些委屈地说道：“你看你，那年支教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都十年过去了，当年在那村子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你也不说。平日里总是对明波不咸不淡的。我这不帮你嘛？” “我问你，研究真的不做了？如果十多年后末日到来的事是真的，那不是买房就能逃得过的。” “您相信末日真的会来？”冯江谣试探着问道。 秦光叉着腰，低头斜视着前方铺着花岗岩的华美地面。无数双匆忙经过的腿被倒映在了画中，他有些灰心地点了点头。 “我平时也不是没关注过行业动态。”冯江谣有些心烦意乱地打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交给了秦光，“看，现在的移动网络，查资料可方便。” 秦光接过手机。巴掌大的显示屏上，是一则讲述两名科学家发现dna幻影效应的新闻。 报道中提出了两名欧洲科学家将dna分子样本放入了透明的实验通道内，然后射入一束激光穿过管子。 但那束激光仿佛发生了折射，变成了螺旋状。 神奇的是，当科学家将那些dna分子样本从管子中移除后，激光仍呈螺旋状散开，仿佛曾经存在通道内的dna分子赋予了存在于通道内的光子记忆一般。 他知道网上的东西不能尽信，何况这篇报道除了一幅简单的实验示意图，连个原始链接都没有。但他看着那些文字，却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那些在他脑海中凭空苏醒的记忆，大脑的理性部分告诉他，这不过是他的幻想，因为他从未到过月球，更不要提什么月面下的神秘堡垒。 但感性部分却让那个片段像一块丢入水中的方糖，不断溶解，也许最后便会和这池清水合为一体。 这实验如果是真的，那已经超出了他知识结构赋予他的理解能力。但自己细思极恐的经历却像是对这个理论的最好验证。 如果光子真的是生物罗织意识并储存记忆的网，而dna有改变光子排布结构的记忆功能，那外星文明在进行基因播种时，让从未离开过地球上的人类突然具有某段遥远星球的记忆，这也并非是说不通的。 他无法直视它，他也不得不直视它。 “这什么时候的试验？”秦光皱着眉头，假装不经意问道。 “报道上有，上个世纪的事了。” “靠谱吗？” 秦光随意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便初步掌握了智能机的操作方法。他退出网页，用关键词在浏览器中搜索了一下。 寥寥几个关联网页中，大部分与他最初看的那篇雷同，也不知是谁抄的谁。只有其中一篇报道提及，这个试验被一本国外的畅销书引用过。 他有些失望地将手机还给冯江谣，后者不在意地说道：“权当一个思路。说实在的，我适不适合干研究，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但没办法，家里逼的，说什么我们家族现在有钱了，就缺一个学者来青史留名。那我能怎么办？只能利用自己还算遗传得不错的对钱的敏感度，好好赚钱，提升装备，硬上咯。” 秦光没说什么，叹了口气，望向人流如织的远方。这支名为人类的文明的个体，正在这片太阳眷顾的土地上，享受着惬意的周末时光。 稍近一些的地方，魏明波正带着欣欣，各拿了一个雪白的甜筒，站在炸鸡店的门口，对着一个用来招揽顾客的肥硕充气玩偶傻笑。 但眼前的一切在他眼里又变成了由许多双链集群构成的幻影。自己不过是包裹它的躯壳，也许此生都无法窥知幻影之后的真相。 不过双链告诉他要将一切进行下去。 大梦初醒一般，秦光想到了什么，对冯江谣说道：“对了，这几天你都不在，我放在你实验室里的试验品，想取出来完成最后的观察。” “马上吗？”冯江谣望着朝她走来的哥俩，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好容易约你们出来，就是让你和儿子增进一下感情。你那实验做了几百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不差这一回哈。” 冯江谣俯下身轻轻摸了摸欣欣的头，接过他乖巧递来的甜筒，转而递给了秦光：“给，你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秦光最终还是没拗过冯江谣，心中五味杂陈地陪了欣欣和魏明波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仍是周末，未等还赖在床上的小朋友们出门，他便借着晨跑的工夫一路来到了m大。 这正是校园最静穆的时刻，晨光微熹，四下无人。m大有着极高的植被覆盖率，除却那些亟待重建的老教学楼区，其他地方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 平日里学生们为了赶课，行色匆匆，也多为这片林地添加了一些都市的繁华感。如今他借着初升的太阳身处于这片林地中，才有一点不疾不徐的感觉。 “那两个实验室的申请记录我都提前给你填好了，我还有事，回聊。” 秦光行至生物科学学院内，才发现冯江谣早早的给他发了条信息，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上哪日理万机去了。 “秦队，早啊。”张念宇在后边叫住了秦光。 “你是张念宇吧，怎么这么早过来？” “冯姐说让我给你开门，实验室钥匙刚在路边，她在车上递给我的。” 张念宇抬手向秦光示意了一大串钥匙，像一个看门的老大爷一般。 他看起来没睡好。大约是被冯江谣一大早就叫过来，还是蓬头垢面，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的馒头只是匆匆咬了两口。 他们上到新实验室，张念宇一板一眼地核查了冯江谣签字的相关记录后，为秦光打开了低温实验柜的门。 “秦队，看看，是你的没错吧。”张念宇问道：“是你上次放的东西，低温柜里只有这个，才刚投入使用呢。前几天给您换过耐低温的钢化玻璃瓶，您忘了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尽回荡 “我不是说瓶子的事……” 秦光细细盯着瓶中的溶液。在以往的数次实验中，随着端粒酶的反应，溶液中会因为端粒部分与端粒酶溶液中所含的其他成分发生反应，产生少许沉淀物，变得越来越浑浊。 当他将这些反应物放进低温柜时，他记得这浑浊的现象才刚刚开始。 “是溶液发生了什么变化吗？秦队，可以再确认一下，您这是什么反应？” “就是用一种新型酶催化dna发生水解反应。念宇，你知道核酸酶吧，水解酶的一种。” “知道，打断dna磷酸二酯键的酶。” “和这个是类似的……”秦光含含糊糊地说道。 “打断的是哪？”张念宇翻着申请记录，冯江谣填写得很潦草，没有相关记载。 秦光无视了张念宇的话，连忙接着说道：“总之，这个酶还无法人工合成，所含溶液中还有一些其他物质，目前无法分离，它会与被水解出的碱基对发生二次反应。因为多个变量的存在，实验进行得很艰难。” “可一次反应需要的不是类水解酶吗？如果放到超低温环境下，反应还能顺利进行吗？”张念宇不解问道。 “只会变慢吧。”秦光抬头望着超低温实验柜的顶端，这个酷炫的银白色金属笼子的右上角，赫然显示着零下80度。 “最低温度保存的，秦队，您这真的不是超低温实验吗？” “至少，在过往的那些失败案例中，发现了反应速率与温度是呈正相关的。不然上次楼下的实验室没开，我也不会同意冯江谣的提议，暂时将还未反应完全的溶液寄存在这里。” “那现在怎么办？”张念宇一时间没了主意。 “念宇，我想我们还是先拿到楼下实验室进行观察，毕竟在之前的试验中，在发现了反应速率与温度的正相关后，我并没有、也没有硬件条件将这进行到一半的试验放到零下80度的环境中。” “好的，秦队，我这就给您去楼下开门。”张念宇突然有些兴奋，快速检查了一遍实验柜的门后，向楼下跑去。 一个小时候，两人放着制作好的观察样本，站在了楼下的原子力显微镜前。 按照以往的观察记录，在充分完成反应后，样本中的dna分子结构并不会遭受太大的破坏，连接双链的部分依然完整，只是头尾起到保护措施的端粒被水解掉，像一个被削头去脑的稻草人。 秦光有些惴惴不安地望向了投影出分子结构的画面。 随着张念宇在电脑上的操作，秦光并未看到上面那熟悉的接近完整的链状dna。 他看到一些较大的分子团，那与他之前观察到的被酶溶液中其他成分二次反应的沉淀物类似。但之前的这些沉淀物稀疏地飘荡在dna分子链周围，如今，却像空隙密密麻麻的马蜂窝，整个屏幕上都是。 秦光一把夺过张念宇的控制权，用力连点着按键，慌张地挪动着图像。这般让他有些毛骨悚然的景象一直延续到样本的边界。 “秦队，这是核酸酶做实验，你看这些大分子的空隙里，还有一些明显较小的分子，它们看起来，和我在大学时期做的dna水解实验好像啊。这恐怕是dna完全水解的产物吧。” 秦光茫然地看着原子力显微镜为他呈现的图像，从那些小分子呈现出的表面形态看，他觉得张念宇说中了。 “可这是零下80度，你大学时有学过，什么dna水解酶能在零下80度作用吗？”他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尖酸问道。 “没……没有。温度越高，分子的运动越剧烈，反应也相对越快。这……这不符合常理吧！”张念宇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秦光，仿佛这是一个常年没有研究成果，在他面前演戏作假的中年落魄男人。 温度越高，分子的运动越剧烈，反应也相对越快。这条铁律被镌刻在了这个照本宣科的娃娃的基因里。 或许曾经的秦光与他一样，雏鸟高飞之时，前人向他们展示的新天地，他们都深信不疑地全盘接受。但不同的是，他们现在身处两个世界。 “dna死了！”秦光喃喃自语道。 “您说什么？”张念宇难以置信地望着屏幕上四分五裂的尸体，疑惑道。 “我说，dna死了。” “dna……死了？”张念宇反复吞咽着秦光的话。 他再度望向眼前这位光杆司令般的中年男人。但这一次，他怀疑的不再是对方的故弄玄虚，而是自己或这男人的精神上出了问题。 “没什么……我的文青病犯了，你看这些dna水解成这样，可不就是和人死了没差别吗？也许真的是我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操作不当，用错了溶液吧。如果这比喻让你瞎想，你就当没听过吧。” 秦光迅速恢复了平静，对张念宇笑了笑，开始假意打量起这间他借用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实验室。 “对了，念宇，这实验室里能做有关激光照射的实验吗？” “什么？哦，没有的。”张念宇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道，“是新的实验吗？” “不，我这就随口一问。辛苦你了，这么早来陪我干这些事。” “没事，秦队，只是昨晚改自己的论文改到了凌晨，今天大清早又来了，确实有些犯困。” “回头我跟冯江谣说说，让你别那么辛苦。” “那秦队，你这边都弄完了吧，没别的事的话，填写好记录表，这边就先关门啦？” “好的，之后的试验也拜托你了。” “没问题的，我喜欢做试验。” 秦光收拾了一下，草草在记录本上签了字，快步逃离了这感到窒息的氛围中。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秋日的暖阳已经升高，透露出一股刺骨的气息。他望着洒满阳光的街道，而它们却变成了显微镜画面中、四分五裂的残肢断臂。 用错溶液这种事，一定是不可能发生的。 “dna死了”这话，是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它像一个被奋力敲响的钟，余韵在他的心中无尽回荡。 第三百二十三章 传回的微弱信号 在他的潜意识里，并未将这些浸泡在溶液中的双链结构当成是组成生物的一部分。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小白兔，他第一次觉得，它们就是生物本身。 如果事情真是如他主观臆想的一样，那这些“生物”看起来正在做一件与通俗意义上生物正常行为相反的事：面对极度的严寒，它们并非在竭力求生，而是选择了“自毁”。 这凭空冒出的想法让他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他想到了昨天读完那无法考据的网络文章时的情形。包裹着生命外壳的dna像一条条蠕动爬行的怪虫，如倾巢而出的蚂蚁一般附着在这颗蓝色星球上。 常京生机械地走上这片冰冷的硬地，它的表面是无机物铺成的。双腿仿佛变成了在无机物上奋力滚动的车轮，将这个装载着数以十万亿计蠕虫的生命躯壳带向远方。 他突然想找些什么东西倚靠，却发现自己走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远处是峰峦叠翠的小树林，而周围只是那老房子曾经所处的荒地。 不过几天的时间，这一带都成了废墟。罗缦君倚过的矮墙，早已夷为了平地。他望着脚边的红砖碎块，像那个拆除工人的孩子一般捡起了它。 它的锯齿边缘十分粗糙，从那断裂的痕迹看，在无机体的层面上已经无法修复。 这是对有机物外壳施加保护的无机物壁垒。有机体们察觉了这壁垒的残旧，正在对其拆除更新。 同样的方式，也在“生物”与有机体这对关系中无时不刻地发生。它们操作着名为“细胞”的单位，不断地砌筑与摧毁着身体的红砖，造出了一艘艘容纳自身的忒休斯之船。 也许真的是试验出了问题。常京生尝试着这样说服自己。单凭一两次意外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是相当不专业的表现。 但他仿佛入了魔一般，望着手中的红砖，上面也有无数艘形态各异的航母正在启航。 一只手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我说，常教授，这大清早的，你在这建筑垃圾堆里干啥呢？叫了你几次都不应。” 常京生吓了一跳，眼前暗下的视域又被校园上午十点多的阳光照亮。一张阴沉沉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是你啊！这么久不见，找我有什么事吗？”常京生有些不满地望了尹风一眼。 “没事，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尹风的话听起来似乎是想缓和突然出现的气氛，但从他的职业习惯和赤裸裸晒在脸上的阴郁表情来看，这番话更像是恫吓。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常京生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尹风连忙抓住他的胳膊，跑到了他面前。 “程亮又失踪了。” 常京生听到这话，驻足望向了困惑的尹风。 “这次没有走丢，他伤还没完全好，却绕开了我们，直接乘坐汽车回到了帝都，他曾经工作的地方。现在他的事，已经不归我管了。” 尹风的这番话，让常京生突然明白了他的心境。他们就像身处一个巨大的结冰湖面上，透过深厚的冰层，能隐约看见水下的深渊。但这层坚冰却是此生难以破除的障碍。他们永远无法到达坚冰后的水下世界。 “这不是很好吗？”常京生反问道。 “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隐隐感觉，另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世界正在有序运转着。” “我也没法告诉你。”常京生将手中的砖头丢回了废墟，干巴巴地说道： “自从我开始做研究之后，发现自己像是身上绑了个巨大的浮力球，越是想深入，越是被那看似轻飘飘的千斤重担拉回宁静的海面。 我们或许就像身处一个阳光照进的密林中，植被错落，生态完整。看似一切祥和平静，可树上的倦鸟是永远无法干涉泥土中的蚂蚁的。” “那你的研究……还会继续下去吗？”尹风递给了常京生一支烟，这一次，常京生接受了。 “谁知道呢？就在刚才，我也撞在了这冰面上。原本是一条看似希望的小路，尽头却是一扇厚重的大门。直觉告诉我，大约已经是进行不下去了吧。在这森林的边缘盘桓一圈，也许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了。” “是嘛，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至少，你到森林边缘去看过。我这泥土中的蚂蚁，还想告诉你两条消息。有关对十多年前失踪者的调查，停止了。” “哦？为什么？” “上头的命令，据说，他们已经确认，对回归者的伤害事件不会再发生。从近一个月的情况看，确实是如此。那些回归者，也将重新开始自己失踪前的生活。” “那凶手呢？” “意外。”尹风冷笑了一声。 “另一件事？” “在我们与程亮确认安全之后，他请我代为转告，与你在帝都大学见面。” “看来又一只飞鸟，陨落了！”埃尔文副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距离边缘号深空探测器的失联,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是第二毁灭纪前人类所能造出飞得最远的深空探测器。其动力系统配备了多种动能装置，除了常规的核电池与光能板，最重要的，是当时人类几乎狂热信仰的红晶。 它的外型像一只收拢翅膀的黑色猫头鹰，曾被寄寓了飞出太阳系的厚望，如今，也像与它先后起飞的鸟儿一般，折损在了深空之中。 “埃尔文，请你再确定一下，失去信号的地点还是在柯伊伯带附近吗？”白银冷静地说道。 “已经反复确定过多次了，和其他的飞行器失踪时与太阳的距离差不了多少。” “柯伊伯带……先继续尝试接收失联探测器的信号，包括此前已经失联的那五个。它们都已经飞得很远了，我们不能指望同样失联中的地球会接收到信号。 毕竟，在对流层变化如此恶劣的现在，那传回的微弱信号就和快被风熄灭的蜡烛一般。” 白银看了一眼月面基地指挥中心显示屏上的一列文字，正数第六个名字还亮着，但它在他的心中已经死了。 这个岌岌可危的名字后面，跟着许多还未变灰的名字，但它们就像排队待宰的羔羊，屠刀落下，也许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远离致命的危险 “舰长，回来了。”被验证通过的门禁后，秦光走了进来。 “报告工作。” “其余探测器的准备工作正在以极光号为基础搭建的临时发射场平稳进行。” “你回来得正好。”白银指着那列文字问道，“你怎么看？” “边缘号还没联系上吗？我能否查阅一下，目前朝着同方向飞的探测器发回的信息。” “之前查看过了。”大李有些沮丧地打开了接收到的返回信息的备份。 “和边缘号同向的有轨迹号和贤者号，其中轨迹号的行进方向与边缘号最接近。而稍偏一些的贤者号，快要到达柯伊伯带了。” 显示屏上出现了轨迹号和贤者号返回的运作参数，而那些数据随即又被一张张传回的图片覆盖了。 两架探测器都处在远离行星的位置，周围是无尽的深空。茫漠的黑暗中，远方有一些暗淡的小点。那是恒星的光芒，在经历了光年旅行后已经如此暗淡。 “没有什么异常，这些微弱的光距离它们太遥远了，就像在月球上接收信号的我们……”埃尔文感叹道。 “可按当时的人类科技水平，怎么二十年后才到柯伊伯带呢？”秦光问道。 “据说是当时的人还抱着幻想，便在发射初期有意减缓了飞行器的速度。”大李撇了撇嘴。 “密切注意和边缘号行进方向接近的轨迹号发回的照片，如其背景中有异常，立即报告。”白银命令道。 场面沉默了下来。秦光走到角落的一台终端前，开始细心查看被分享的数据。几乎所有人都没抱什么希望，像是为边缘号举行最后的葬礼。 这沉默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秦光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局面。 “舰长，有情况！” “是轨迹号拍到什么了吗？”白银迅速吩咐大李将秦光的终端画面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不，是贤者号，不是照片……” 秦光操作了几下，将浮在屏幕最上方的照片消去，露出了最底层的贤者号传回的运行参数。 “你们看，为什么探测器的光能动力系统又被打开了？” 为了让探测飞得更远，毁灭纪前发射的这一批探测器在升空后的最初阶段都是利用太阳能来补充动能。但在到达了木星之后，因为接收不到太多的太阳辐射，这个系统便一直处在关闭状态。 秦光再三确认，贤者号的光能系统确实是开着的。这意味着探测器的感光装置被足够强的光重新激活 “快速查看贤者号传回的照片，如果附近有强烈发光体，那上面的智能摄像头会捕捉到光源并记录下来。”白银死死盯着屏幕说道。 “找到了！”埃尔文奋力锤了一拳桌面。 秦光望向埃尔文放大的照片。最新传回的画面中，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白色光源出现在了屏幕正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辨识着这极亮光源的形态 “那是边缘号，距离贤者号不远！”指挥中心内有人惊呼。 秦光手动将照片放到了最大，细细辨别。 他终于看到了黑色猫头鹰死前竭力挣扎的翅膀。这只夜枭浑身浴火，变成了柯伊伯带边缘最亮的一颗新星。 “快让贤者号回避！”有人下意识喊道。 但秦光知道没用，这已经是大约四个小时之前的事了。而改变航向的指令送到时，那里也许只剩下了一摊绕着太阳旋转的宇宙灰烬。 资料的接收还在继续，贤者号幸运而残忍地拍下了边缘号燃烧的全过程，直到边缘号的残骸与深空融为一体。 这仿佛是冥冥中有人在警告，试图逃离太阳系，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火光……消失了……” 埃尔文宣告完边缘号的死刑，贤者号的光能动力系统也重新回到了关闭状态。就在下一刻，这个距离他们接近30个天文单位的探索者，和边缘号一样，永远地与人类失去了联系。 “我们应当接受失联即毁灭的现实了。”死水般的指挥中心内，有人在哀叹。 秦光没有陷入同样的低迷情绪中，未等白银下进一步的指令，他又重新翻看起了贤者号失联前发回的照片。不消片刻，他再次发现了问题。 “你们看传回的第三张图片，边缘号的能源舱位置……” 他倒吸一口冷气，火光之中，分明是猫头鹰挣扎时流出的鲜血。而这鲜血，现在同样在望月基地和极光号的体内翻滚。 “虽然目前看不出与探测器燃烧有什么关系，但我记得毁灭纪前的红晶，在正常工况下，还是呈固态的吧？” 秦光的话音落下，像一块扔进了沙海中的石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或许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样的答案。 “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事，或许大家都没有听过。”终究是白银打破了沉默。 “这是一个在我很小的时候听过的故事。在过去的某个时代，鼠患成灾。一个国家研制出了一种需要混入诱饵食物中的强效灭鼠药。 很快，那个国家的老鼠数量就被控制住了。但很快研究人员发现，那些生存下来的老鼠开始学会不受那些掺杂了灭鼠药的食物的诱惑，有极高的准确率吃到那些正常的食物。” “这是物竞天择原理吧？那些存活下的老鼠后代，已经将这种毒药的气味、颜色，甚至五感之外的一些信息，刻进基因传递给了后代。”埃尔文问道。 “对，但更研究人员感到不解的是，在数千里外的另一块大陆上，当灭鼠药第一次被进口到这里时，这儿的老鼠已经学会远离致命的危险了。 科学家们开始研究，却发现两块大陆上的老鼠在基因上并无任何近亲关系。” 秦光沉默不语，又看起了边缘号“流血”的照片。它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据他所知，红晶不过是嗜寒葡萄球菌的分泌物与风化岩层的结合产物。 它们并非生物，却最终在脱离了母体后，隔着天文单位的距离产生了几乎是同步的变化。 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关联，那一定是冥冥中有一根细线，操纵着这一切。 对于脑海中这看起来有些荒谬的猜想，秦光如今已经不再吃惊。 第三百二十五章 没有任何的天敌 自从在核心区被史强告知他来自过去，不，甚至更早一些，在居民区跟着秦光离开，那之后情形的演变，是一年前的他无法想象的。 脑海中那个唆使他逃亡的声音自那以后再未出现。他曾留意观察周围的人和事，却找不到任何破绽。声音的主人仿佛是一只重新潜回密林的黑豹，等待着情况的进一步变化。 贤者号和边缘号罹难后，指挥中心内低落的情绪很快被谜团产生的疑惑感所取代。而白银仍在继续加深这样的氛围。 “说起老鼠，我又想到了一个几世纪前的实验，老鼠的乌托邦。曾经有一位动物行为学家，设计了一个老鼠的‘世外桃源’。 在那里，所有的老鼠都将得到充足的食物和适宜的生存空间，没有任何的天敌。” “一开始，老鼠的数量在优越的环境中疯狂暴涨。但在一段时间之后，慢慢开始趋向于稳定。150只，这条无法逾越的界限，就这样无情地横在了这个老鼠文明面前。” “是因为环境的制约吗？或许到达了空间所能容纳的上限了吧？”秦光问道。 “当然，在那之后，科学家又做了许多次实验，根据环境的不同，上限也有所变化。但这些老鼠文明所经历的数量增长曲线是类似的，由急趋缓，最后停滞。而这些文明相同经历，还不止这些。” “在文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巅峰状态后，个体数量开始急剧降低。文明中的老鼠在探索完了乌托邦内的全部空间后开始了内斗，死伤惨重。 伴随而来的，是鼠群生育率的迅速降低，直到母鼠不再分娩，最后一只老鼠在乌托邦中死去。” “它们坚持了多久？”秦光问道。 “最多一千七百多天。”白银无情地说道。 这个答案于秦光而言，并非是一个宽容的数字。成倍放大成人类文明的周期来看，在宇宙中也不过转瞬即逝。 秦光突然觉得有些孤单，那远胜于失去两个探测器的失落。而这种寒冷的感觉又在逼迫他将手上的工作继续下去，用短暂的充盈来对抗长久的无力感。 他感觉舰长早已体会到了这样的孤单。否则，白银不会驱使着它，迅速将这只队伍从低落的泥潭中拉起，又狠狠一把将大家推入劳作地狱。 “从轨迹号传回的数据看，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异常。距离它航行至边缘号的失联地点，还需要一段时间。” 过了两个小时，终于有人这样说道。 “很好，做好记录，留下两个人继续盯，大家换班后休息一下。”白银满意地点了点头。 众人陆续离开位置，排好队，身心俱疲地打卡离开了指挥中心。 “秦光，你之前一直待在极光号那边，回来后又在这里帮了那么久的忙，已经连续工作超过十六小时了，你也去休息。” 秦光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望着白银，想说些什么。他突然想到，这个舰长几乎时时刻刻奋战在前线，完全没有见过他休息的时候。 “你有话想问我？”白银似乎读出了秦光的表情，转身朝指挥中心外走去。 他走进了对面的会议室，打开了灯。秦光见状，跟了上去。 “有什么事你问吧。” “您是从过去来的人？” “对，我出生于第一毁灭纪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白银出乎意料地坦白了，“怎么看出来的？” “从您的行为举止，还有……你刚才讲的故事，让我有种脱离这个时代的感觉。” “不错，你还看出了什么？” “您不是纯粹的地球人……对吗？”秦光鼓起勇气，望着白银血丝密布的双眼。 “只是从我的外貌，就让你得出这个结论吗？” “不，还有您刚才说，自己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现在看来，也并未到三十岁。” “是的。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秦光沉吟了一下，豁出去似的问道：“那天将我引到极光号的声音，并不是你？” 自那日白银将秦光有逃亡企图的行为瞒下之后，两人便默契地再也没重提旧事。但此刻，秦光有些憋不住，甚至要将“地行者”三个字脱口而出。 “不是，但我想那声音和躲在暗处破坏监控的人脱不了干系。”白银依旧简单而坦诚地回答着秦光的问题，却对秦光的“成分”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趣。 “对了，我得提醒你，虽然能听到声音并不算什么好事，但你也不必惊慌，因为这世界本就如此。” 白银说完，转头离开了会议室。 望着白银离开的背影，一股倦意朝着秦光袭来。 尽管月球上存在着一些冰，但考虑到微生物等影响，并未用于基地的生活用水中。临时制备、用于沐浴的循环净化水在这里仍是奢侈品。 秦光带着更换的衣物来到基地侧后方的浴室。 由于这里靠近基地生存系统的中枢，压缩机和循环系统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刺耳。 就在他准备开始淋浴的时候，一个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们总算见面了。” 又是那几个星期前引导秦光逃跑的男声。只是大约是太过疲惫，这让他一时间无法判断，声音是从他耳边还是脑海中传来的。 但他这次有了经验，将准备换上的衣物放入储藏柜，佯装忘了带沐浴用品，走到了浴室前的走廊上。 如果那声音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它的主人将一定会站在他的面前。 又是一个月球的黑夜，幽深的走廊显得有些恐怖，空旷得一眼望到头，除了拐角处透来的一道更亮的光，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走回浴室，谨慎地走遍了这个前后只有三十来平的小空间，依然没发现任何藏人的迹象。 难道，对方是通过摄像头，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吗？ 秦光佯装不在意的样子回到前室的衣柜前，正打算取出衣物，一阵齿轮打架的声音突然出现。 这一次，他确定这声音是出自他的脑海。 那声音没有高低之分，只是忽紧忽松地变化着张驰的节奏，但秦光竟断断续续地读懂了旋律中表达的内容。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胜苦寒 “好不容易见……我是……的使者。我的……我们的交流。” 这声音从他的脑海中爬过，与这之前的低沉男声有所不同。它像是突然闪现于他的心中，所获得的信息只有字面的内容，完全无法辨别发声者的性别、年龄，甚至种族。 秦光有些怀疑，能从这清晰的齿轮声中听出内容是他产生的幻觉，便停下了动作，仔细地确认。 很快，低沉男人的回应内容否认了他的想法。 “你好，使者。我们在这里已经等待很久了。” 这确实是‘齿轮’与低音炮间的对话，与他无关。可不知为什么，它们尽数被他听进耳里。 他索性将衣柜门锁好，朝着走廊中那一抹亮色走去。 如果上次是他因为慌乱暴露而产生的猫鼠游戏，那么这一次并不针对他的密谈，将是一场主客互换的博弈。 “虽然我们能正常交流，但这仅针对你一个人。因此，请将消息转达给你的同伴。”那齿轮声说道。 “我会的，那我们开始吧。”低音炮说道。 秦光走过拐角，正要去浴室的大李与他打了个照面。看着心虚地吓了一跳的秦光，大李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与他相同的方向离开了。 “根据我们的观察，你们确实存在合适的条件。如果你们已经下定决心……”机械声说道。 “当然，这是注定的结局。重力魔咒，这也是我们无法对抗的存在。”低音炮说道。 秦光继续沿着走廊向前走。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除了在通讯室尝试与地球方面联络的值班人员，就是在指挥中心检测飞鸟计划的两名留守同事。 “既然已经决定，那请回到地球后就来见我吧。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机械声似乎有些担忧。 “我知道，但这里也出现了一些意外。” 秦光走到指挥中心与会议室之间的位置。基地的原负责人宋文恰巧路过。他阴郁地看了秦光一眼，进入了一旁的会议室查看了一下情况，又转身走了出来。看起来，今晚是他执行巡逻任务。 “什么意外，你们和地球仍未联系上吗？” “对，但我怀疑，是我们的通讯装置出了问题，也许是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 又有两名同事经过，分别是带着关切眼神望着他的范玲玲和朝着指挥中心走去的白银，后者并未看他一眼。 “请尽快吧，其余的问题不是我们这次谈话就能解决的。” “明白，如事情出现转机，我们再行联络。” …… 当秦光确认两人的谈话已经结束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与寝室相连的休息室的一张椅子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到这场诡异的谈话的。 谈话的一方，毫无疑问是那个曾经裹挟他的男声。“地行者”，他记得那人曾经是这样自我介绍。同时，那男声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可那另一方没有任何生理特征的声音呢？自己能听到它，也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伴吗？ 回想起谈话的内容，秦光又觉得自己的推测并不成立。 那似乎是来自两类人的谈判。齿轮音自称是使者，通过某种方式才与低音炮建立了联系。而且因为某种原因，导致这种联系仅能微弱地存在于交谈的两人之间。 它甚至都不能像低音炮发现秦光一般随心所欲，而是要“代为转达”。 想到这里，秦光突然打了个寒颤。如果这个结论成立，那同时能听到双方声音的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对了，我得提醒你，虽然能听到声音并不算什么好事，但你也不必惊慌，因为这世界本就如此。” 白银半个小时前说的话突然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这一切似乎都在这个神秘人的掌控下有序进行着。 此刻，他情愿相信，自己真的是那个自称“地行者”的同伴。虽然他们也许在筹划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但至少，他还有同伴。甚至，从两人的谈话中得知，同伴不止一个。 他曾经孑然一身在地下城中讨着生活，但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孤独。 “嘿，在想什么呢？”严妍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身边，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事，有些累……” “还不去洗澡？身上有味儿了。” “忘了拿东西了，马上去……” 秦光快速到寝室中拿了一块海绵，逃离了现场。 常京生回到帝都大学时，已经是冬季。 从天气预报上看，这是一个严冬。在他过往的记忆中，帝都的气温从未到过五度以下，此刻，竟然跌落至了三度。 这全国性的大范围寒潮是百年一遇的。他在开往帝都的火车上接到了魏淑芬的电话，被叮嘱多添件衣裳。 电话里，他并未听到往日魏明波和欣欣的吵闹声。魏淑芬告诉他，孩子们第一次看见雪，发疯似的跑出了屋外，在新千禧小区的绿化带边堆起了雪人。 对于程亮的邀请，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有序地在m大内做完了几次dna试验后，才踏上了开往帝都的火车。 由于试验次数有限，他并未调整太多的变量。但那些在零下八十摄氏度下冷冻了几天后的dna结构，无一例外都走向了“自我毁灭”的结局。 他曾听过一个关于老鼠的故事。那些并未接触过某种毒药的老鼠，在无缘无故学会了对其甄别之后，同时学会了对当时的大部分其他老鼠药进行回避。 现在的常京生正在帝都大学景区的伴山亭边。这时的枫叶早已过了最绚烂的季节，零落成泥之后被扫了开去。老亭子失去了遮掩，显得有些孤单。 帝都从未下过雪，迎面而来的寒风却让他不胜苦寒。 这座城市的冬天是湿冷的，夹杂一些零星的小雨，铸就出一种深入骨髓的伤痛。 他与它阔别不足半年，却让他拖着捱着，迟迟不愿靠近。他甚至怀疑，在这岁末的萧瑟中，能否坚持到第二年秋天枫叶红了的时刻。 常京生看了看表，快要到与程亮见面的时候了。他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裸露在风中的亭上雕花，转身朝景区旁的宾馆走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最寻常的事 这宾馆自常京生在帝都大学任教时就在这里，有些年头了。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它逐渐由冷清走向热闹。又因为酒店的兴起，而日渐式微。 管理者们不舍得将它拆除，又进行了数次翻新。但它怎么装修都差点意思，像一个奋力追逐时代又被时代抛弃的人，各种风格一杂糅，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他走上三楼，程亮在尽头的房门外与他打了个招呼，又回到了房内。 “医生说还要观察几天的，我感觉自己差不多了，现在每天也就自己换换药什么的，无聊的很。”程亮对常京生笑了笑。 常京生注意到程亮的肩头仍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肩膀半裸着，即便是室内有一个小小的暖气，也让他冷得钻进了被窝。 “你真的不要紧吗？这究竟是什么伤？” “我也不知道，反正很疼就对了。”程亮露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特有的不可方物的表情，“反正他们也是当常规伤口治来着，除了手术前失血多了点儿，倒也不怎么碍事。” “那袭击你的人呢？你还有印象吗？” 程亮像是被接受了无数遍相同的盘问一般，很自然地摇了摇头： “真不记得喽。那块地儿你也是知道的，什么人都有。不要说我挨了那一下子瞬间火烧似的满地打滚，就算我能没事人似的转过背寻找，那人怕是也早就混在人群中溜掉了。” “那你现在想来却也不害怕吗？我感觉，你虽然还伤着，但精神状态却比在那老宅子里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好了许多。我上楼时注意了一下，你并没有受到特别的保护……” “是的啊，尹治安可能也告诉你了吧，针对我们这些失踪者的犯罪事件停止了。”程亮惬意地将厚厚的被子裹裹紧，一头倒在了松软的枕头上。 “可你毕竟是受到过侵害的，不担心这只是暂时的吗？” “说真的，我刚听到这消息时，确实有些担心，还因为孤身一人躺在医院里，害怕得睡不着。但自从我的同伴来找我，告诉我不会再有危险之后，我便安心了下来。正如我信任欧逸凡，回到地球后选择相信你一样，我也相信我的同伴。” “你的同伴？”常京生皱了皱眉头。 “常教授，有个问题我想不必确认，你一定知道这世界上有外星人吧？” 常京生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就可以省下一堆解释的工夫了。我的那位同伴，便是在医院中提醒我危险将至。我按照她的指示顺利逃离了医院，隐居在了城中村中。” “你是在脑海中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吗？” “对，我们当时便是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常教授，看来你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只不过，我们看起来并不是一类人，我无法通过同样的方式听见你的声音。” “这件事你之前在城中村时也有提过，但当时的你惊慌失措，我却也未闻具体细节。” “那些鼓励啊什么的话却也是没有的。她有些冷漠，用精确而毋庸置疑的口吻指挥着我的行动。直到我从医院小门逃离，才看到了穿着旗袍的她。” 程亮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露出了一些仰慕的神色。 “织星者，她将这支并不庞大的救助队伍的名字告诉了我。而她，是这个组织的首领。她叫……” “罗缦君。”常京生接过了程亮的话，脸色倏尔变得铁青。 “是啊，原来你们也认识，那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程亮好奇地望向常京生。 “恩，我们同在m大任教。” 常京生支支吾吾地遮掩了过去，而程亮则开始围绕着罗缦君，重复着常京生已经知晓的情况。 面对这个病人的喋喋不休，常京生陷入了沉思。 他实在无法相信，能听到焰行者的心声，是女性地行者特有的能力。正如他一直疑惑，这位自称“地行者”的女子，为何能在当前环境下的地球存活。 这是他所了解的为数不多地行者的生存法则。在这套法则中，地行者往往扮演着猥琐地躲在幕后、利用其他文明的角色。 而罗缦君有些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火中取栗的行为，又显得如此矛盾。 常京生突然想起程亮说的另一点，罗缦君是织星者的首领？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的事。 “程亮，罗缦君是织星者的首领？”常京生问道。 “对啊。”程亮不在意地说道。 “你就没有怀疑……也许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会。”程亮肯定地说，“在这陌生的星球上，能够在意识之海中相互交谈的，就是同伴。” 这也曾是常京生的惯性思维。可如果能和两个、甚至更多族群进行思维交谈的人呢？ 看着程亮的小情绪，常京生有些不忍将这个疑问抛出，只得换个话题问道：“对了，程亮，你这次让我过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经过最近的事，我反而想开了，在哪过不是过呢。如果十多年后大冰期的事是真的，人类总不至于立刻灭亡吧。大不了到时日子苦点，总能过完这辈子。 但我看出，你不一样，似乎仍想做些什么。我想欧逸凡不会认错人，有什么想问的，你便问吧。” 常京生整理了一下思绪。潜意识中，他一直将程亮当成一个巨大的宝库。后者在太空中的经历，也许能够对他产生不一样的启发。但当看起来完全坦诚的程亮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又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重力魔咒是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蓦然向程亮胡乱提出了这个不相干的问题。 “原来你也知道这事了啊。”程亮愣了一下，笑道：“在我亲身经历这事之前，也觉得不过是传闻而已。” “传闻？” “在我的意识苏醒后，记忆中凭空出现了这词。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在这宇宙中，高等文明向低等文明殖民，是一件最寻常的事。 殖民的方式并非直接派文明的个体占领殖民地，而是在适宜生存的星球上可能成为该星球霸主的文明个体体内，播入本族的基因。” 第三百二十八章 十分与众不同 “你说到这里我有些好奇，难道宇宙中不存在真刀真枪的大规模战争吗？在我能接触到的信息中，为何都是这样的方式？”常京生忍不住打断了程亮的话。 “我的记忆告诉我，在相近水平的文明之间，那样的战争当然是存在的。我们之所以只能窥见基因战争的一角，是因为自己还是个还没走出地球的低等文明罢了。” “你继续。” “因为适合发展出新文明的星系其实并不多，而在宜居带上的行星更是少之又少。它就像一夜之间在生命轨道上开出的昙花，引来许多采花人的暗自盘算。当多个文明的基因进入了处女地，明争暗斗便开始了。” “为了自身携带基因的存续，不惜消灭意识上已经觉醒的异族基因的携带者吗……”常京生感慨道。 “看来你也是十多年前大冰期预言刚出现时的相关者。但那只是最初级的做法。欧逸凡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我到现在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纵然我们身上携带者焰行者的基因，但我们还算人类吗’？” 看着沉默不语的常京生，程亮继续说道：“但焰行者的祖先似乎明白得很，高一些的智商，能让携带焰行者基因的人在社会中居于高位，进而有利于这个片段的生存与繁衍。” “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他们会尽量帮助人类生存下去，但又不至于引发技术爆炸……”常京生喃喃自语道。 “刚才我说的是属于种族间在人类内部的明争暗斗，而你提到，就涉及外部了。人类毕竟是智能生物，高等文明同样清楚，自己的进化路线是怎样的与人类如出一辙。 也许就像时钟拨过了十二点，崭新的一天便开始了。常教授，请你想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对地球播撒了基因种子的高等文明观察者，你眼中的人类会让你有什么感觉？” 常京生望着程亮肩头的白色纱布，那被裹得鼓鼓囊囊的伤口处像是寄生体苟延残喘、狰狞曲张的心脏，随时要从这具还有些虚弱的身体中破壳而出。 半晌，他缓缓答道：“恐惧。” “没错，恐惧。”程亮收敛起轻松的神色，认真说道，“当自己文明的基因存在于人类体内时恐惧，而这些基因在人类的发展进程中被淘汰时，更恐惧。 如果把每个文明植入的基因当成是一种颜色，那人类无疑是多彩的。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的生产力及科技水平会越来越先进。 但与之相反的，随着环境的淘汰机制和文明的内部斗争，人类身上的颜色会越来越单一。 如果有一天，人类突破了技术的壁垒，不知带着怎样的颜色，乘着飞船朝着外星系驶去。而高等文明刚好在同级别文明的斗争中奄奄一息，甚至被迫成为了星舰文明，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呢？ 宇宙瞬息万变，一切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为了以防万一，在被播种了低等文明的星域周边‘筑墙’，便成了所有播种文明心照不宣的选择。‘重力魔咒’由此便产生了。” “没想到，你竟能将事情推导得这么远……” “只不过焰行者文明在隐藏的记忆中，多放了些东西罢了。而且，这也不是我的推导。欧逸凡，这是我们闲聊时他的戏言。” “可如果太阳系周围被筑了墙，一旦危险降临，我们要怎么逃呢？”常京生有些沮丧。 “我们可以做这个假设，这宇宙中存在着成千上万的文明。不同文明与太阳系的相对位置也是不一样的。 ‘筑墙’的目的是为了防止人类发生技术爆炸甚至其他文明有目的引发的定向爆破，所以，只需要在特定方位设置墙体，便可达到目的。 因为每个高等文明都心知肚明，就算是人类舰队想针对特定的高级文明选择绕行，这地球上经历了那么多文明的基因播种，播种飞船在离去时顺手筑起的墙，早就让太阳系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星原号，坠落了。”秦光看着航天器列表上最前端的名字，干巴巴地说道。 自从上次他莫名其妙听到两个陌生势力的对话后，便陷入了自我怀疑的状态。 那隐藏在内心深处、对地行者文明的依赖感，也早已荡然无存。 他想有意地将自己与周围的人隔离开来，却又害怕那仍旧潜藏在暗处的低音炮与新出现的发条声看出自己的破绽。 于是，他只能装出一种介于能正常工作和萎靡之间的状态，在行为上不引起怀疑的同时，又不至于做出更多的动作，将自己暴露在视野中。 只是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被浸泡在无限寒冷的冰水里，强烈的孤独感顺着裂隙无孔不入地蔓延。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身在月球真正的寒冷，这与此刻在指挥中心内仍在对飞鸟们焦心呼叫的航天员们，是两个极端。 “坠落了便不用管了，只留下一个频道例行呼叫，做好失联前各项数据的备份，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探测器上。” 望着白银冷静指挥的背影，秦光从那不带感情的口气中，竟能体会到同样的割离感。 如果一个孤独者能在茫茫人海中能寻到什么，那一定是另一个孤独者。他们像被奇妙的丝线彼此连接，织成了柔软的绸缎。 “快要到临川号与鹤舞号了。”埃尔文提醒道。 “盯着它俩，看看是怎么死的。” “虽然仍有许多无人探测器没到死亡边缘，但我们真的不做些什么，任由它们这么送死吗？”大李忍不住问道，他的话引起了两名同事的附和。 “什么都不用做。”白银无情说道：“当然，我已经让接近柯伊伯带的飞行器尽量相互靠近，这样，总有一架探测器能拍摄到死亡的瞬间。” 秦光望向屏幕，鹤舞号有一对狭长的尾翼。它原本是f276为庆祝联邦纪380年华诞放飞的纪念卫星，造型上十分与众不同。 虽然它只有简单的拍摄与发射电磁波功能，但作为一个为了第二毁灭纪后慷慨赴死的勇士，这也就够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走入的背影 屏幕上周期性传回的信号像心率监测仪上的频谱，有规律地脉动着。由于地球与月球之间的相对位置，这脉动隔一段时间便会消失。 但在望月基地的指挥下，他们已经摸索出了一些规律，控制着飞行器的速度，尽量让这些鸟儿的坠落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大李闲聊时无意间提起，在地下城时，核心区曾考虑过让这些飞鸟返回。 这份指令也许应该在他们到达望月基地后送达的，但因为地球的事变和失联，才让飞鸟计划柳暗花明地继续了下去。 秦光看了看这个方向之前失联几架探测器的记录，它们失踪时距离太阳系中心的距离。 比另一个方向的边缘号及贤者号要更远一些，从时间测算上看，要到下次望月基地接收到此方向的信号后，失联才会发生。 “我们是不是要按近似方向的过往失联位置来推测这两架飞行器能到达的最终距离呢？”他忍不住向白银问道。 “是嘛！”白银皱了皱眉头，重新翻了一下历史记录，“不，为了保险，已经到了失事记录中的最短距离了，不能松懈。” 话音刚落，屏幕上便亮起了闪烁的红光。画面上的文字提醒他们，鹤舞号的信号中断时间已经超出了警示的阈值。 “盯紧临川号。” 与上次的贤者号和边缘号一样，濒临死亡的临川号上的感光系统开启，不久之后，它传回了鹤舞号最后的遗照。 “又是一个样子！”埃尔文狠狠地将转椅上的自己推离了操作台。 秦光茫漠地一张张查看着更新出的照片。 这只代表着喜庆祥和的仙鹤终究沐浴在火中。但它毕竟不是浴火的凤凰，先是位于中前部的燃料舱被精确点燃，引发的爆炸中，火势迅速蔓延，一路烧向了颀长的尾翼。 很快，一团更亮的光从仙鹤的内部喷薄而出，照亮了它所处的一片宙域。 “起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大李有些沮丧。 “什么都有可能。”白银望着临川号的心跳频率变成了一条直线，简单说道：“做好额外备份。” 秦光最后看了照片一眼，他只觉得心灰意冷。一只只陨落的鸟儿像是一个个熄灭的文明，在引力和聚变的作用下，再也看不到它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这张照片有些不对。” 白银镇静地望向了不远处的秦光。 “你们看，在火势还没蔓延到鹤舞号尾翼的时候，鹤舞号的大长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切割开来，早已经折断了。” “会是鹤舞号的应急脱离机制吗？”埃尔文翻着资料，“毕竟，这些飞行器在第二毁灭纪前的用途各不相同。” “这只是一颗庆典卫星。”白银立刻反驳了埃尔文的看法，“除了外观和会飞，一无是处。” “飞行器会遇到的危机，不只一种吗？”大李思考道。 “可为什么边缘号的照片里，我们只发现了燃烧呢？”埃尔文顺势翻出了之前边缘号的资料。 白银没有说话，冷静地听着几人的讨论。但他始终面向着秦光，似在等待着他的开口。 “起火的原因，你们认为是一样的吗？”秦光问道：“我注意到，在这几个事例中，起火的位置、燃烧的时长、光焰的亮度，甚至起火点距离太阳系中心的距离，没有一样是近似相同的。” “会是区域空间内的物质成分不同导致的吗？你们知道的，宇宙中无处不在的漂流陨石便是飞行器最大的杀手。 砸中飞行器部位的不同，起火点就不同。比如这次，是正好命中了鹤舞号的能源储存舱，进而引发的爆炸。 而陨石的大小成分各不相同，在燃烧上也会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埃尔文猜测道 “但我们在照片中并未发现陨石。”大李疑惑道。 “只需要小小的一块，速度足够，在薄弱处擦起一点火花，可能飞行器便保不住了。加之远程通讯效率与距离近似反比，到了距离月球这么远的柯伊伯带，为了保证接受效率，传回视频的码率和分辨率受到了一定限制，不一定能看得清。” “目前的情况还无法下结论，做好数据备份。”白银重复着同样的话。 “那秦光看到的鹤舞号尾翼的切割呢？虽然传回来的画面并不算清晰，但确实观察到了探测器在完全燃烧前被一分为二。”大李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我们负责观察与记录，至于分析论证的事，还需要交给核心区的专家组负责。现在距离下一波飞鸟到达危险区还要多久。” “从接收到的数据看……大约在一百二十三小时后。”埃尔文调出了相关记录。 “留两个人正常值班。其余的人休息好后，全力投入对飞鸟计划和地球状况的观测之中。”白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指挥中心。 秦光趁其他人懒腰还没伸完，紧跟在白银之后，逃出了这个有些窒息的地方。当他走到走廊上，发现白银打开了对面会议室的门，留给了他一个走入的背影。 他想了一下，快步跟了进去。 如他所料，白银对于他的跟来并没有感到吃惊，而是双手抱在胸前，随意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全然没有在指挥中心时庄重得体的样子。 你怎么看，秦光以为舰长会如此发问，但对方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有些暗沉的脸色，一言不语。 “你看起来并不比上次好多少，在告诉我你能听到声音之后。”终究还是白银先开口了。 “对，在那之后……”秦光欲言又止。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或是发现自己具备了一些不同于常人的能力？” 秦光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岔开话题问道：“我们这样贸然见面，不会引起怀疑吗？我记得，你说监控坏了。” “对，这里的监控，在我们到来后不久，不知被谁破坏了，倒是托了他的福。” “那通讯系统呢？”秦光突然问道。 “你是听到了什么吗？真没兴趣同我讲讲？”白银反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什么？”秦光抿着嘴小声说道。 第三百三十章 完全与他无关 “谁知道呢？这世界本就乱七八糟，最平静的不过是海面罢了。我们还是说回正事吧，对于这几次航天器的事故，你怎么看？” “我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些事故大多数都是燃烧爆炸，但内里的原因也许并不相同。鹤舞号的尾翼被切割，只是暴露出了这些原因的冰山一角罢了。” “这些都好说，我想知道，你认为这些航天器在柯伊伯带附近失事，是星际航行中的常规意外吗？” “常规意外？” “对，像其他人说的被陨石击穿之类的。柯伊伯带附近存在大量的小型陨石，是可以支撑这种假设的。” “我觉得不是。”秦光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然这也太巧了。何况，这次鹤舞号遭遇的是双重的‘打击’。我不相信两种灾难会在航天器行驶到特定区域时同时发生。” “这与我想的一样。那我们做个假设，如果太阳系周围确实存在着一个主观意志，想阻止人类的航天器飞出太阳系，所以在柯伊伯带附近构筑了一层用于监控与歼灭的无形之墙，你觉得这说得通吗？” “不，不对……不是一层……”罗隐若有所思道：“如果按我的想法，航天器飞到柯伊伯带附近时，毁灭的原因各不相同，那一定不是一种意志所为。 这样，我们换个说法，假如有一个强大到使用某种手段，就将太阳系包裹监控起来的文明。 那它有什么必要设置五花八门的手段来摧毁人类的飞行器呢？单是其中一种，便是人类穷极所有资源都无法逾越的障碍。 我们再看飞行器失事的位置，每个地点距离太阳系中心都不相同，但相近方向航行的探测器的失事半径却极为相似。 但对于一个强大到人类无法想象的文明来说，球形不是最轻而易举地展示其科技水平的形状吗？ 现在我的感觉是，一股不明的力量根据某种原理在柯伊伯带附近设了一堵墙。 第二股力量知道这个原理、知道第一股力量的存在，但处于对第一股力量并不信任，所以在这位置附近又设置了一堵墙。 第二股力量并不知道第一股力量设置墙体的位置——或许是无暇窥探，因为本就不重要，这就造成了两堵墙在一定程度上的重叠。就像鹤舞号，同时被两堵墙的防卫系统，击中了。” “混沌之墙。”白银听到这里，嘴里突然蹦出了这个奇怪的词。 “你不觉得很形象吗？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住着好些泥瓦工。它们互相不待见，却又心照不宣地在太阳系周围筑起了长短不一、各色各样的墙体。他们之间甚至都不知道彼此墙体的样貌，却生生将地球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光想象着那恐怖的场景，或许真正的地狱并非熊熊烈火，而是一幅用来封铸底部、各色风格杂糅的浮世绘。 “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墙后又是什么呢？”秦光疑惑道。 “墙后？墙后便是群星的世界。” 白银苦笑着，瘦骨嶙峋的苍白指间夹着一块不知从哪掰扯下来的薄金属片。 望月基地的构件焊得很牢固，但那金属片却像一片虚薄无力的蝉翼，顷刻间便在他的另一只手背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不是问我自己是什么吗？看着吧。” 秦光看着舰长手上的伤口迅速结痂脱落，恢复成了毫无血色的样子，感到这逐渐在他面前呈现的真实世界像一个充气肿胀的浮力球，将他托到了半空之中。 “你也是吗？” “最后一个。”白银不在意地说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但从你的表情上看，我知道我们同样惨。” “可我并不能像你这样……” “这不是什么好事，过于招摇最终会导致灭亡。我感到你的观察分析能力特别突出，单从这点看，甚至连那帮占据了人类社会顶层的焰行者都无法相提并论。” 秦光听到这话突然有些感激，但随即被白银又一番刻薄的话将心中燃起的火苗浇灭了。 “没准，筑造这混沌之墙的，就有你祖先的一份呢。” “柯伊伯带吗？在海王星轨道之外、距离太阳系中心大约30个天文单位的一个环状天体带，轨道平面与黄道面交角较小。冥王星便位于其中。如果用于隐藏筑墙的工具和能源，柯伊伯带也许最适合不过。” 常京生走到窗边，拉开了老旧的帘子。夕阳的余晖洒在了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和有些条纹状裂痕的朱漆窗台上。 “我出院后，便要恢复正常的工作学习了。因为十多年前本就是天文专业还没毕业的学生，我在休养期间闲着无聊，就一直在关注行业最近的消息。有传闻说，冥王星可能要被踢出九大行星的行列了。” “可就算如此，它依然具有足够大的体量去隐藏一切。人类投向深空的目光是如此朦胧，在神秘的柯伊伯带内，和冥王星一样体量的数量庞大的天体不知还有多少。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谁也不知道。”常京生叹了口气。 “人类对于宇宙的探索，现在也不过刚刚起步。如果按照发射探测器时的思维定势，为了飞得更远，通过引力弹弓效应节省能量，必然是沿着黄道面发射，十之八九会经过柯伊伯带。 但空间是三维的，并非一张纸。就算是在浩瀚的宇宙中，其他恒星系与太阳系的相对位置也在时刻发生着变化。而堵墙是在相对位置上，所以我想柯伊伯可以充当这些幽灵墙体的加油站。 对其他星系进行基因播种的文明来说，这些看似无常的位置变化也许只是一个万年来套用无碍的公式罢了。” 程亮一面说着，一面用单手伸了个懒腰。他有些惬意的样子仿佛在表明，这些正常人八辈子都碰不到的糟心事完全与他无关。 “之前你被地球上的不明势力盯上，是因为接近了这堵墙吗？” “大概吧。”程亮不在意的说道：“地球上总会有一些人，对接近这个秘密的逃难者痛下杀手。你想，你要是这墙后的文明，如果发现一园的韭菜成了精，而其中一根韭菜死里逃生，返回地球后大声嚷嚷，那一定是除之而后快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宣誓主权 “可为什么他们的刺杀行动停止了呢？”常京生喃喃自语道。 “管他呢，肯定是有原因的呗。反正末日就要来了，没准，是知道就算让人类获得了一些‘墙’的数据资料，也是来不及研究逃离了。 我现在是发现了，漂浮在海面的猪才是最幸福的。常教授，我们也许只有十多年了，珍惜当下吧。” 常京生对程亮玩世不恭的态度有些不以为意。他思考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道：“能告诉我，这十几年间，你在太空究竟遇到了什么吗？是逃不出去的重力魔咒，是墙，还是有别的什么？” “这事啊。”程亮看起来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但常京生提起时，脸色仍然稍微沉了一下，“摩旺卡?阿尔法。” “摩旺卡?阿尔法？”常京生重复着这个看起来像名字的词语。它的前半部分听起来像音译，但似乎并不符合他所知的几种人类常用语言的拼写发声方式。后半的阿尔法则明显是古希腊字母表的第一位。 这个古典与怪异混合而成的词，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或许已经知道，焰行者文明的母星已经不存在了吧。十多年前我们离开，并非是单纯因为地球大冰期的提前到来。对于一个已经是无根的文明而言，在这茫茫宇宙中寻找新的根据地是我们的目标。 我们的母星经历了宇宙战争，早已不适宜生存。而十六光年外的摩旺卡?阿尔法，是我们那次离开地球，打算前往的恒星系。” “虽然你们中也许有人与母星存在着隐秘的联络，但单凭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或许在加上个坐标，又是如何进行宇宙航行的呢？ 毕竟，现在人类的文明还远远达不到那个地步。就算你们有自己的飞船，可星系之间的相对位置，并不是固定的。” “‘你的担心有些多余，我们的飞船上拥有完美解决一切的导航系统。’我是真想这么说。如果这样，我也许不会有现在的经历。但你的猜测是对的。 作为被焰行者播撒的种子，我们并没有那么重要。尽管掌握了人类社会大量的资源，但与母星间的联络少得可怜。 或许在焰行者文明眼里，我们只是微生物般的存在。他们留给我们的逃亡飞船仅能提供飞往母星的燃料，在自动航行模式下，只有一个无法解析的冰冷坐标。所幸，摩旺卡?阿尔法距离地球，比母星要近一些。 我不知道具体过程，但有传言，是焰行者高层倾尽所有，才在人类社会的一个隐秘角落将摩旺卡?阿尔法的星图弄到手。 但这也就够了。当我们在手动模式下将路线图导入，这个寓意为第一生命之地的恒星系，仿佛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在负责人对我们描绘的美好未来中，摩旺卡?阿尔法拥有一颗大约三十五亿岁的太阳。它已经度过了不安的青春期，正将稳定的光芒投射到了大约十光分外宜居带的两颗类地行星上。 它们有着与地球类似的大气层，氧气含量适宜，水资源也足够丰富。行星上的生命已经开始孕育，有广袤的蓝绿草原和赤色森林。如果我们创造的文明存在得足够久，很有可能能超越母星文明的高度。” “但最终你们还是因为重力魔咒，没有飞出这片宙域。”常京生不胜唏嘘。 “不止是重力魔咒。”程亮仿佛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眼神中充斥着不安，“尽管负责人将未来的景象描绘得如此美好，但我们这些人类眼中的‘聪明人’，或多或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是一趟注定黑暗的旅程。只是很少有人能预料到，它竟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撕扯着飞船上的每一个人。” 带着些许犹豫，程亮讲起了离开地球后的事。 前往摩旺卡a的路注定艰辛。16光年对于这支舰队而言，并非小数字。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在太空中生活两周后，便要进入为焰行者量身定做的冬眠舱，在这之中呆上几百年的时光，直到飞船到达摩旺卡a恒星系。 这条计划的详情一经公布，便在程亮所在的安娜号内引起了一阵激荡。 安娜号是一艘能容纳几千人的飞船，包括程亮在内，人类精英中的一部分聚集于此。但凡事都有代价，携带着焰行者基因的他们，本能地对冬眠产生了恐惧。 这种恐惧是深层次的，镌刻在基因中。加之焰行者基因的传承积淀为他们在人类社会中提供了优渥的环境，飞船上的绝大部分人从出生开始便顺风顺水，得意地掌控人生。 现在他们要置身于环境恶劣的冰窟中，无疑是为他们的人生投下一颗巨型炸弹。 非但如此，登上安娜号的焰行者们尽管早有准备，但飞船内部的组织架构还是让登上飞船焰行者们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在人类社会中，他们曾经是学者、企业家、政治家和各种行业尖端人才，但现在，他们只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普通船员”。 在这些“普通船员”眼中，尽管飞船大到有足够的自由空间，但依旧有许多警卫把守的禁止区域无法通行。 为他们提供一日三餐的仍是那些看起来冷冰冰的守卫者，他们穿着特定的工作制服，似乎是由于某种特殊的制度或契约，让他们竭力回避与普通船员们的交谈。 程亮观察过那些治安，他们看起来并不十分聪明，也许在地球上便是干的类似工作，很可能并没有携带着焰行者的基因。 他们能上船，极有可能是安娜号的高层向他们展示了末日的景象，然后恩威并施的结果。 除此之外，他只见过一个身份与他们不同的焰行者，彭慧姗是人类社会中顶尖的脑科学专家，在脑机接口方面建立了自己的理论，在飞船上，成为了3号生活区的直接管理者。 她甚少露面，就算是在启航后的纪念宴会上，程亮也只与致辞的她有过一面之缘。 她看起来十分高傲，说着一些客套的话，但大家心知肚明，这分明是她在向这些普通船员们宣誓主权。 第三百三十二章 浑水摸鱼一把 “这样下去，内乱迟早爆发。”程亮听见身边的卢万宁偷偷摸摸地对他说道：“比我们先行一步的那些飞船，没准现在已经没法继续前行了。” 程亮联系了秦光过来帮忙，也许他能解决。 这是一个俄越混血的老头，在中国出生。被各种战乱耽误的他在学术方面并没有走得太远。因为资历，混上了一张前往摩旺卡a的船票。 秦光对此不以为然。他不明白这样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为何还要执拗地登上这艘飞船。就算是即将进入冬眠装置延缓衰老，等到达摩旺卡a的时候，或许早已变成一具走不动路的枯骨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卢万宁对他的这番窃窃私语，只不过是这平静海面下的一个水雷。这样私下的讨论一定在这些体面人之间频繁而隐蔽地出现。 与其说是分享担忧，不如说他们在心照不宣地制造共情，最后勾连成一张密实的大网，在海面之上掀起滔天巨浪。 在飞船升空两周后，卢万宁终于一语成谶。 面对与欢迎宴会差距越来越大的食物质量，一名矮胖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掀了餐桌。在安娜号模拟重力装置的作用下。 一个高聚合材料制造的碗越过洁白的长桌，打在了终于露面的彭慧姗粉红西服的肩头。里面黏糊糊的流质食物泼了她一身。 这男人并非不够聪明，但他更冲动一些，就这样打响了安娜号内乱的第一枪。 暗地里私下勾连的人们开始成群结队冲破那些呆板守卫的阻拦，胁迫着彭慧姗，逼着在暗中默默注视众人的那双眼睛打开了那些他们被禁止进入的区域。 秦光想跟在他们后面看热闹，却被卢万宁一把拉住了。 “你难道不知道，这场必然发生的内乱，安娜号的管理者会没有预料到吗？” “那你还装作要和我套近乎，不也是想浑水摸鱼一把？”秦光嘴上不说，却老老实实被卢万宁拉着，远离了发生冲突的人群。 “哼，我老了，不过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你的这点小聪明一文不值。看着吧，那个冲在最前头的是死，跟在最后想捡漏的也是死。” 秦光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平庸的老头，即便是在最风华正茂的年龄，也依旧泯然众人。但丰富的经验却为他筑起了一座深沟壁垒，阻挡着海面上掀起的无情风暴。 老人又说中了。 下一次聚餐时，舱室内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人们平静而沉郁地坐在大长桌前，面对着洁白的桌布，面如死灰地等待着下一个步骤。 他们之中，那个掀桌子的中年男人消失了，跟在最后煽动的那对明星伉俪也不见了，现场的守卫换了两人。 他不知道，站在监视器后的那个人有没有被替换，但彭慧姗却像一个粉色的不倒翁，安安稳稳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她出现间隔最短的一次——不到二十四小时。 “登舰前赋予我们的所谓‘人权’，就是离开太阳系前许诺我们和地球同胞通讯那些，看来即将被顺利收回了。”坐在桌尾的卢万宁趁着其他人都将目光锁定在彭慧姗身上时，轻飘飘地对秦光说道。 “这是一次因为奢求太多而引发的暴动，相应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彭慧姗像一个机器人一般，毫无感情地念着专属于自己的台词，“但在场的所有人也并非无辜。我们决定，进一步缩小普通船员的权限。” 这番话让餐桌两侧的氛围跌入了冰窟。那些快要迸发出强烈火焰的阴谋家们如含羞草一般，重新进入了韬光养晦的状态。眼下，只是彭慧姗一个人的主场。 “同时，为了让我们能够顺利到达摩旺卡a，新的冬眠计划即将启动。”她扫视了一遍全场，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我们是同胞。” “新的冬眠计划”这词从彭慧姗口中说出时，秦光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愿让安娜号的内部斗争波及自己。直接进入冬眠，或许能远离这场纷争。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做个普通船员，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这场总结性的宴会散去时，卢万宁却将眉头皱得更深了。出于谨慎，程亮便询问。 “除了普通船员，还有没更糟糕的身份？”卢万宁反问道。 “奴隶？这怎么可能呢？”程亮觉得老头是真的疯了。 “呵呵呵，你觉得，如果将安娜号当前的环境带入人类社会，会是一种怎样的社会制度呢？” “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决定了社会制度。”秦光忖度道： “现在的飞船上并没有实际的生产力。如果把地球当成一个人类索取资源的宝库，那相对的，在灾难中求生的方舟便是一座几乎无法产生资源的孤岛。它并不存在真正的生产关系，而是一上船就确定好的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 “是啊，现在这种关系是脱离生产的。但反过来说，正是生产成为了协调平衡人与人关系的纽带。如果失去了这条纽带，呵呵呵呵。” 卢万宁已经完全疯了，他不再搭理秦光和程亮两人，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基因”、“价值”之类的浑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如祢衡裸奔一般，长啸而去。 很快，新制度的具体细则出来了。与卢万宁那夸张的反应相反，这份制度看起来并没什么问题：飞船内的几千名成员，在各区分派的负责人领导下，按照一定的班次轮流值班。直到他们到达生命之地。 但让秦光感到奇怪的是，飞船上的许多人并没有因为这制度松一口气。相反，他周围的人变得更深邃了。 不安分的他想与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倾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其他人就像见到瘟神一般，远远躲着他。 他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根据上船后的经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是自己太过冒头的缘故。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唯一让他变得显眼的因素，只有私下里与他交流甚密的卢万宁。这层关系终于从一个弱小的起点传了出去，最终变得人尽皆知。 在遍寻正常交流对象无果之后，秦光和程亮两人只能又回到了卢万宁身边。 “你把我害惨了！”面对着看起来神志不清的老头，秦光毫无顾忌地说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各自的工作 “是嘛！”只有他俩人的卧室内，卢万宁坐在床上，盯着上层的合金床板发呆，“这有个焊缝……” 秦光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卢万宁不动声色地开口了：“我这是在救你。” “你没疯？”秦光一屁股坐回卢万宁的床边，压低声音问道。 “你就当我疯了吧。”卢万宁用指甲抠着那个焊缝，依然没有转头望秦光。 “你究竟要干什么？” “帮你成为奴隶。” “我不明白！” “现在这制度一公布，最好的情况是什么？” “当然是所有人循规蹈矩，轮流值班，一起到达摩旺卡a啊！”秦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最坏的情况呢？”卢万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问道。 “那也许是从中有人破坏游戏规则，想要发动事变。但即便如此，他们应该也不会打扰冬眠中中立的人。毕竟为了能在定居点发展出文明，他们需要足够的人口。” “冬眠者能安然冬眠，这算是最坏的情况吗？这不过是当前掌权者最担心的情况罢了。” “那还有什么？”秦光摇了摇头问道。 “呵呵呵呵，继续顺着你的思路想下去啊。当权者为了保证统治，在这即将随时有人苏醒和冬眠的飞船上，他会怎么做？” 秦光喉咙一紧，委婉说道：“总不可能靠清醒的执勤人员相互监督吧？” “当然不可能，这不是找死吗？这船上这么多聪明人，其中有一两个隐藏的计算机大师怎么办？谁能保证睡着的时候，清醒的人不给你来一刀子。这就是个回合制游戏，谁醒着谁就是瞬间的上帝。” “这些问题管理者应该已经想到了吧，比如一个人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会强制唤醒其他监督者来进行制衡。” “那便是强制性的与计算机签订的协议了，在这种条件下，每个人不过是履行协议的一枚棋子，虽然有可变性，但都在计算机程序的框架内进行运转。将人与人的关系交给计算机，可真是将自己的短板暴露在外了呢。” “或许管理者拥有最高权限？虽然管理者依旧有可能冬眠，至少会在发生问题后强制被唤醒吧。” “这便是又一个问题所在啊。超越计算机的权限……呵呵呵呵……打造一支精良的移民部队，气势汹汹地想要飞出太阳系，这只鸟儿也许没到柯伊伯带就被猎人打落了。” “可船上的成员和飞船本身是固定的，如果存在着地外监视者，那不左右是个死吗？” “是嘛？管理者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怕是也不会出发吧。这一通分析下来，你还没发现，我们正将所有关键的问题都交给了某些‘未知的东西’吗？ 你对我的每一次不完全、甚至无力的反驳都是一个变数，一旦其中一个变量出了问题，整个流程就会全线崩溃。 我是无法严谨地证明这之中的必然规律，没这脑子。但我是在战火中出生的，亲眼见到饥民少了一截草根便倒在了流亡途中，战士缺了一梭武器弹就牺牲在了战壕里。 这可不是从地球前往火星的短途旅行，风雨飘摇啊，信与不信往往在一念之间。这艘飞船就是走在太阳系与摩旺卡a之间的钢索上啊。” 卢万宁看起来再次陷入了癫狂之中，又说起了捉摸不透的胡话。 这时，卧室内的公放中传来了彭慧姗的指示。 “请第三生活区的普通船员立刻前往公务舱进行执勤身份登记。” “重复，请第三生活区的普通船员立刻前往公务舱进行执勤身份登记。” “你还好吗？”秦光和程亮两人担忧地望着卢万宁，后者又开始抠起了焊缝，“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也是。”卢万宁朝着秦光他们眨了眨眼，“我说了，要帮你成为奴隶，这是相对安全的身份了。” 秦光接受了登记后被告知，每次执勤的时间为两个月。出于安全的考虑，除了负责清醒船员饮食健康的后勤组外，每一次苏醒将通过计算机随机进行配对，由两名负责人带领八位普通船员组成。 系统会充分考虑到每名船员的执勤次数，预计在到达摩旺卡a时，将执勤十到十二次，在冬眠舱外的合计活动时间约为两年。 当他将这消息提前告诉卢万宁的时候，对方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反问道：“登记员已经将你首次执勤的时间告诉你了吧？” “他们似乎很谨慎，并没有说具体时间和轮次，只是告诉我，将与谁进行交接。” “是嘛，那也就够了。” 这是秦光进入冬眠舱前，听到卢万宁说的最后一句话。一个星期之后，他跟随着大部队进入了冬眠。 当他第一次被唤醒时，一同执勤的队员们已经早早在冬眠装置外等候，醒来的他面对着四男五女。他感到有些窘迫。 进入冬眠前自己被第三生活区众人排挤的境遇又出现在了脑海中。 但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几人并没有对他产生特别的排斥感。当他们依次做完自我介绍后。 秦光发现，来自第三生活区的只有他一人。而其中一名中年男人在地球上是的知名经济学家，来自第四十一号生活区。 在此之前，秦光观察过，彭慧姗管辖的第三生活区大约有一百人左右。他原以为生活区的序号只到第二十，最多三十。现在看来，这艘飞船的人数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还注意到另一个问题。当前已知清醒着的船员只有十三人。他们将分成两个巡察控制组和一个后勤组，在摄像头的监视下，在各舱室内完成各自的工作。 如果按第三生活区已知的管理者与普通船员的比例，这个数据大约是在1:100，算上在各区间轮班的守卫，至少也有1:10。 但现在这个数字是1:5。这便意味着，他们之中多出的临时管理者，要么来自一个未知的比彭慧姗更高级的领导阶层，要么是从普通船员中选出。 现在他的直接领导者是一位高挑的女性姚姐，当她报出自己的身份时，在场的气氛有些隐隐针对着她。 但表面上，他们还是要将正常的工作继续下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样子大相径庭 两个月的时间并不轻松，身处飞船上的他们日复一日地干着巡视的工作。几千个冬眠装置，他们隔着玻璃走马观花，数麻了，也不知到底有多少。 姚姐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引起了队员的警惕，平日里倒是与众人说说笑笑，竭力拉近几人的距离。 这变得轻松的氛围一度让秦光感到，卢万宁是真的多虑了。他想把他从这些棺材中揪出来，发泄般地好好嘲笑一番。 只是这狡猾的老家伙已然将自己藏进了冬眠装置的海洋中，想要再次相聚，除了到达摩旺卡a，便只有经系统将他们分配在同一个队伍中。 时间过半，除了队内成员之间，两个小队甚至开始熟络，俨然一副合家欢的景象。 但与此同时，秦光心中开始出现了隐隐的不安。 出于安全的考虑，这些巡查控制组的船员并不能直接接触到飞船的核心数据，甚至连那些被禁止的区域都未对他们开放半分。 除了一个控制他们工作、吃饭和睡觉的模拟时间，他们甚至连冬眠装置的当前冬眠时长、清扫机器人的预定启动时间都无法准确得知，更不要说当前航行的具体位置了。 也许这是最高管理层出于最大限度的避免风险做出的决定，但与此同时，一种不可避免的坐牢的感觉开始涌现在心中。 飞船就这么大，连秘密都无处安放，一个维度极力扩张，其他维度就小了。 姚姐似乎察觉到了队员中这种弥漫的情绪。她更加积极地与队员们说笑，像是要掐断这焦虑的幼苗。 离他们顺利完成首次执勤还有三天。队伍中的一名小姑娘终于将这问题问了出口。 “你们知道，我们已经航行到哪了吗？” 这问题像一个深水炸弹，在五人之间哑然爆裂。大家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们的时间感和空间感还在吗？” 姚姐连忙打开自己的终端，解释道：“其实我这里是可以查看线路图的，有个好消息，我们快要飞到柯伊伯带了。” “是吗？”队伍中另一个忧郁的男青年看了看舷窗之外，他似乎对此并不相信。 窗外是一片漆黑，光年之外的星光暗弱无常，没有任何明显的参照物。秦光感觉不到安娜号正在朝着他们既定的方向远航。 如果不是舱内循环系统轻微的声响唤起了众人的听感，在场也许会立刻有人疯掉。 姚姐看队员们还是这状态，干脆说道：“按规定，我们再检查一轮舱内设施吧，完成这轮检查，我们的首轮任务就要结束了。” 这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延缓众人焦虑心情的一剂良药。 成员们开始了最后的检查。 “姚姐，这摄像头是什么时候报错的？”监控室内，秦光发现了问题。 “上轮让机器自检时还没有，哪儿的？”姚姐脸色稍稍一变。 “其中一个起居舱。” “没时间了，我们填好日志，让后面的人来处理吧。”姚姐看了看倒计时，是守卫被唤醒，监督他们交接班的时间了。 “你们也发现问题了？”另一队的负责人走了进来，“三十四号生活区的一个厕所前的摄像头也出了毛病。” 姚姐耸了耸肩，仿佛在说，饶了我吧，都快结束了。 两队人马在监控室内站了一会儿，监督的守卫也到了。他们忠实地进行完交接事宜，并没有为难两个小队。 很快，秦光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冬眠装置内。 看着棺材板合上，他并没有感到十分安心。他感觉这焰行者的冬眠装置中一定有配套治疗冬眠后遗症的程序。只是外部环境引发恐慌的因素依然存在着。 摄像头的损坏不知是否人为，但这是一个不详的信号。熵增定律已经在这与世隔绝的孤岛上蔓延，或许最终，整艘安娜号将会变得和四周的宇宙一样黑。 秦光第二次苏醒时，只觉得脑海中澄澈清明。 这些老祖宗为他们准备的冬眠装置，或许真的能对症下药地缓解冬眠后遗症、甚至宇宙航行造成的心理负担。 第二次进入冬眠前他对于摄像机鼓掌的隐忧，似乎完全消失。而他登舰前后的胡思乱想、卢万宁对他灌输的疯子思想，也被淡化了许多。 至于第一次苏醒时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大概是那时从冬眠到苏醒的时间太短，疗程不够的缘故 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 秦光从冬眠装置中轻盈地跨了出来。四周的冬眠装置排列成阵，像一支远行的舰队。他走到舷窗边，外面还是一片黑暗。 现在的安娜号一定已经飞出了太阳系，正向着他们梦想的新家园前进。 他看了看自己的终端，上面已经显示了这次小队交接人员名单和集合地点。 当他走进用来交接的节点舱时，微微一愣。这舱内除了有十多名执勤人员，近三十名守卫也位列其中。他们正为一名执勤人员带上镣铐。 秦光望向被捕的那人，忽然对他有了些印象。这是上次执勤时，身在另一个小队的一名队员。他看起来精神并不稳定，与之前两队之间的亲密互动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众人目送着守卫将那人带走，开始窃窃私语。 “没你们的事，交接工作正常进行。”一名留在节点舱的守卫督促道。 “汉森到底为什么会被捕？”一位准备进入冬眠的中年女子望着被带离的方向，忍不住疑惑道：“他在执勤时看起来那么正常。” “他在你们没注意的时候，破坏飞船内的设施。”一名看起来是小领导的守卫厉声说道：“我必须提醒你们，这样做将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而你们身为同一批的执勤者，也将受到警告。” 中年女子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听到这话，立刻收声，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退回了队伍中。 秦光回想起刚才汉森的状态，一时间有点迷惑，他是真的精神不稳定还是有意为之。 交接的仪式还算顺利，新的十人队伍将剩下的九人替换回了冬眠舱。而负责冬眠交接的守卫们同样消失在了视野中。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执勤接近尾声 “我们得定个规矩。”秦光的新小队负责人是个稳重的男性，与其他接受了冬眠装置治疗的组员相比，他看起来并不清爽，“在小队进行巡查的时候，所有组员不能分开。一旦我们中有一个人和汉森一样，恐怕被连累的是整个小组。” 众人表示同意。 刚开始便出现风波，这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与第一轮各位成员强打着精神说说笑笑相比。 冬眠装置的情绪调节功能就像给他们套上了一个华丽的泡泡，经不住现实的磨砺，很快便被戳破。 在第二天的巡查过程中，他们便发现，那个被汉森破坏的起居舱现场。它仅离第15生活区隔着两个舱门。 存放航天服和生活用品的架子歪歪扭扭，上面的东西已经被搬走。除此之外，其中一个闸门的开启也出现了问题。 看起来汉森只是因为精神抑郁而进行的无差别破坏，但这也足以让秦光感到庆幸。 如果被破坏的地点是第15生活区，那些被随机分配到那里的冬眠者怕是会死在睡梦中。 他们向守卫报告，但守卫只是让他们别管，继续巡逻寻找其他的可疑痕迹。 接下来的几天，秦光陷入了困惑。首先是守卫们暧昧的态度。这些架子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明晃晃摆在那里，就算没有备用品替换，也是扰乱军心。 他不知道闸门与架子、甚至第一次执勤时的摄影机是否全是汉森所为，但起码，那时的巡查环境比现在好得多。 但为何汉森仅在合计清醒了四个月后便陷入了癫狂状态，比起在太阳系内的航行甚至更加脆弱。 在他眼中，社会机制井然有序，舱内治安风平浪静，加之冬眠装置的缓解压力的功能，到底是什么将汉森逼到绝境。 渐渐地，他观察到，刚碰面时神清气爽的同事，先是变得寡言少语，然后情绪变得暴躁，像是与汉森一样，陷入一种焦虑的情绪中。 对此，在执勤的一个月后，他找到了答案。 在一次对储存舱进行巡查的过程中，他发现其中一个货架底层的角落出现了磨损的痕迹。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一些清醒的船员如汉森般精神出现问题，通过物品进行发泄。但在查看了货架周围的情况后，只觉得这“发泄”实在谨小慎微，货架的周边并没有其他破坏的迹象。 他趁着其他执勤人员分散在身边检查时，背对着众人，再次确认那个痕迹，发现竟是被打磨过的器具有意刻上的划痕。 那划痕很轻，浮于合金的表面，站在货架边上、不下蹲近看基本看不出。它的形状规整而笔直，不是一道，而是平行的三道。在那划痕上方还有一个凹陷的小点。 秦光想要将情况告诉小队负责人，但刚站起来，他便犹豫了。 如果这是在运输货物过程中造成的，那么没必要汇报。一旦将事情说出，很可能让自己进入守卫的视野。在这氛围已经开始慢慢不对的飞船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如果这是有人有意为之，那它一定是彼此间暗地里约定的记号。他不知对方有多少人，一个小队，一个生活区，还是早已笼络了这飞船上的相当一部分人？ 他只知道，自己是孤身一人。 大概真是搬运货物时碰到的吧。 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伴随着他不到一周，很快，他便在从起居舱的毛巾杆后、监控室的桌子侧下角发现另外两道内容完全不一样、却明显故意而为之的划痕后，他再也无法骗自己了。 秦光对此感到压抑。他不信小队中只有自己发现了类似的痕迹。从队员们的情绪变化来看，大家似乎都已将这个公开的秘密写在脸上。无人提及，也不会有人提及。 当秦光在不同地方发现那些神秘划痕后，他感觉这支临时组成、气氛已经跌落谷底的队伍向更深的黑暗中坠去。 同时他也知道，安娜号上的黑暗亦在一次次的换勤中不断扩大。在第一次执勤时上报的损坏的两台摄像机，只有一台得到了修复。 现在，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得到抑制。在他们开始执勤前，又有三台监控失去了光明。 他不知道这飞船上究竟被安放了多少台监控，或许整艘飞船内，已经出现了高层管理者也无法关注的盲区。 那么，隐藏在暗处的野心家，是否早已知晓此事了呢？也许在那些盲区，神秘的刻痕正如同繁殖分裂的细菌，正成倍地增长。 由此想来，汉森的精神失常背后，存在着更多的意味。不需阴谋者直接出手，几个记号、一些语言暗示，便可加速摧毁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秦光现在所处的小队不就是这样吗？ 飞船本就是一个接近密闭的熵增环境。在这窒息的空间中，人的精神意志也可以看成是消耗品。对于不同的船员来说，储存的数量和消耗的快慢也是不同的。 一旦有人发现自己在温水煮青蛙一样的环境中难以捱过，那势必尝试着改变周围的环境，搅弄这一潭死水。 可即便是那些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人呢？如果他们领悟了这点，为了防止环境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变化，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地控制局面？ 当各种标记像一个个漩涡，将本不曾涉入其中的无辜者卷入。他们能做的，或许只有加入这张快要织好的网络，一同创造出更加庞大的漩涡，直到这海面再也无法平静。 但安娜号的最高管理层呢？他们掌控着全局，不可能注意不到这点。但迄今为止，他们依旧没有介入，仿佛只是在任由事态的发展。 秦光想到这一层时，本次的执勤已经接近尾声。现在这情况，还有许多地方他没有想通。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对卢万宁的嘲弄，开始在剩余时间留意这老头的存在。 他开始回忆进入冬眠前卢万宁的话，不是老头最后一次与他分析的那些隐患，而是当他们在第一次暴乱后的用餐时分，当彭慧姗说出新的冬眠计划后，卢万宁的那些“疯言疯语”。 第三百三十六章 没有冬眠功能 脱离生产关系后的价值，真的是存在吗？在食物充裕的情况下，能保证舰队这个集体走到最后的因素之二便是个体的意志力以及身体的健康。 而对于奉行个人主义的人而言，什么才是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回想起第一次进入冬眠时的体验。许是为了防止船员们沉溺于梦境中无法自拔，这些冬眠装置并没有设置类似科幻小说中虚拟乐园的装置，如果不幸，所有人都将在飞船上终结自己的一生。 可如果飞船真的到达了摩旺卡a呢？ 生物总是本能地拓展适宜自己生存的领地，但这也许并不包括流亡中的文明。 他曾读到过一个物种尽头理论。 一个文明的扩张到达了物质边界时，如果不能打破这个边界继续向外扩张，便会走向急剧的衰落。老鼠乌托邦的实验从侧面印证了这件事。 换而言之，这座在宇宙中向着目的地缓缓前行的漂浮孤岛，同样制约着这个小小的文明。 是通过冬眠并让文明中的其他个体替自己度过这段难捱的时光，最终到达看不见边界的新大陆，还是成为一块垫脚石。 终其一生在这暗无天日的密闭空间里为他人把守。也许窥破这一切的人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由此，在这艘逃难飞船离开了地球，度过了理想中的开端后，新型奴隶社会也就无形中产生了。 现在的均分执勤时间的制度，将只是昙花一现。不久的将来，也许因为斗争失败，又或是一些人的精神走到崩溃的边缘，身无长物的他们将被继续剥夺仅剩的时间，直到变成飞船上的一堆枯骨。 很快，秦光的想法得到了印证。就在这轮执勤结束的时候，两支小队聚在了节点舱，等待着与下一支执勤队伍交换工作。但等来的，却是一名叫弗兰克的欧洲男人和他直接管理的二十名守卫。 “你们要为舱内的划痕和设备的破坏负责。”弗兰克幸灾乐祸的眼神掠过秦光的肩头，直射他身后的另一支小队。 话音刚落，那些守卫就倾巢出动，瞬间俘虏了那五个倒霉蛋。 “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们有什么证据？”其中一个被俘的年轻人奋力挣扎了两下，被守卫朝腹部狠狠揍了一拳，瞬间老实了。 “我说了，你们要为舱内的划痕和设备的破坏负责。”弗兰克阴鸷地盯着下方的五人，文绉绉地说道：“当安娜号的舱内熵增到一定程度，就必须有人出来负责，以此减缓逐渐混乱的局面。” 秦光望向那些人，他们看起来是真的无辜。但他不知道这份无辜中带着几分真，几分假。或许真如弗兰克所说，到了，便做了。 “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丢出这艘飞船？”一个素日里德高望重的老者，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盯着弗兰克问道。 “不，这是不人道的，虽然在这飞船上说人不人道，也没有太多意义。”弗兰克稍稍欠身，缓缓说道：“你们会好好活下去的。但也请你们在另一个地方安分守己，好好过完自己的一生。” 秦光听懂了弗兰克的意思，这五人的一生，怕是和远方的希望之地完全无缘了。 望着那些可怜人被守卫押走，弗兰克又转头对秦光们说道：“希望各位珍重，不要和他们一样，为了熵增负责。” 说罢，这个在地球上当了半辈子绅士的人，留下五个守卫完成执勤对象交接，转身离开了。 秦光在守卫的监督下躺回了冬眠装置中。他这才留意到，其中一些装置内的人已经消失，而他们显然不是刚才交接执勤的那批。 “时间奴隶。”秦光感受着周围逐渐下降的温度，这个带着绝望意味的词进入了脑海。 梦幻般的乌托邦破碎于秦光第四次苏醒之时。 在他进入冬眠前，安娜号内的破损情况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程度。 根据他的暗自统计，约有五分之一的监视器遭到了不可修复的破坏。 甚至，在一个已经确定为监控盲区的舱室内，细长的划痕像隐藏在黑暗中野兽露出的爪牙，在舱壁上明晃晃地挑衅着。 执勤小队成员之间已经由暗自较劲变得剑拔弩张。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组织，在冲突全面爆发之前相互试探。 秦光是怀着悲哀的心境进入冬眠的。 当透明的顶盖重新打开时，治疗系统试图让他将这混乱的场景遗忘。但当他跨出冬眠装置，望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墓穴，一瞬间便又陷入了冬眠前的情绪中。 除非他永远在装置中沉睡，否则经历了再强大的治愈，也会被拉回残酷的现实。 他站在冬眠装置边犹豫了一下，蓦然发现自己已被困囿于这死局中许久，好久没有关注安娜号的航行进度了。大概，他们早已经飞出太阳系了吧。 但往后的时间也许不属于他自己了。在被这突然涌现的情绪笼罩中，他走出了冬眠舱。 当他看到门外的人时，知道这坚实的网已经织成。 那里没有站着他的执勤队友。荷枪实弹的守卫一字排开，簇拥着中间的三个人，彭慧姗、弗兰克和卢万宁。 “到我了吗？”秦光没有看卢万宁，只是任由守卫将他钳制。 “是卢万宁！”弗兰克对着秦光的背影诛心喊道：“是他举报的你。” 都无所谓了。秦光闭上了眼睛。若是能脱离这境遇，即便这辈子都生活在幽暗之中，大概也挺好。 当他背后的力道松开时，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小隔间内。这房间只有约三平米大，甚至连守卫走出时都要侧着身子。 它有着和安娜号相同的银色舱壁，坚实而奢华。可如果这是个监狱，那么比地球上的监狱更令人窒息。 房间大部分被一张小床占据，那是一块坚硬的合金板，没有任何的冬眠功能。 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床的侧沿对着小房间的门口，是一扇向上开启的小闸门。闸门并不厚实，但他却也无力破除。 就在他盯着闸门发呆时，一个方形的液晶屏降了下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为她保驾护航 上面显示出了安娜号内的场景。那是他熟悉的节点舱，又一支执勤小队从舱门走出。弗兰克正对他们说着什么。 过了大约五分钟，画面切换到了另一个舱室。冬眠舱，一排排的银灰色棺材正在有序地运作着，将怀着梦想的人送往文明重生的远方。 也许他们在这趟旅程中不必再次苏醒了。有这些时间奴隶，用眼睛替这些普通船员们保驾护航。 随着画面的切换，细心的秦光还发现，这是一些隐藏的摄像头，甚至能拍到那些死角的裂痕。 安娜号从未陷入过黑暗，只是为了维持船舱内的低熵状态，必须有人向着更深的地方跌落。 甚至，他目前所处的“岗位”也不是必须的，至少，不需要那么多的人。 他对着画面发了许久呆。不知什么时候，显示屏后方的闸门打开了，两个守卫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以后要做的，便是这事吗？”秦光指了指显示屏，不抱希望地对守卫问道。 “对，通过摄像头查看安娜号内的治安状况，遇到可疑行为及时上报。如果立了功，你将得到奖励，这其中包括恢复为普通船员的身份。” 秦光印象中一直装在制服里、寡言少语的守卫开口了，他指着床头一个微微凸起的红色按钮继续说道。 “但同样的，如果你错过了可疑的行为，或是多次将正常行为当成可疑行为上报，也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我必须提醒你，同样摄像头的画面，同时查看的不止你一人，这意味着只有抢先上报的人能获取奖励，如果你动作慢了，也许这辈子都只能呆在这个地方。” “知道了。”秦光转头望向那个红色按钮，那旁边还有一个黄色按钮。守卫们并没有主动提起它，似乎这按钮维系的是另一道生命线。 “对了，那个黄色按钮，是你遇到特殊情况时呼唤我们用的。”守卫假装不经意提起，“但现在是集体用餐时间，以后如果没有提示，闸门打开，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当然，放风时间也一样。现在，跟上来。” 秦光默默钻出了小室，被两名守卫前后包夹着走在了一条冷清的走廊上。 走廊两侧紧密地排列着同样的闸门，陆续有与他沦落到同一境遇的人被守卫押解而出，都是二对一的配置。看起来，这里的安保力量远比普通船员的区域更为强大。 用餐与放风实行的是轮流制，两名守卫看着他进入了被改造成大型用餐区的一个空旷舱室，便离开了。 他环视了一圈舱内的情况。这个摆放着一张张条桌条凳的地方像极了地球食堂，门边和走道上都有巡逻监视的守卫。但他们看起来也并不太上心，似乎只要不引起冲突，他们都会坐视不理。 对于境遇上的突变，秦光一时间突然变得犹豫。望着站起又落座的人群，仿佛刚上飞船时遭遇的一切都是幻影。眼前这些不断燃烧的生命才是真实的世界。 一个年迈的背影在他不远处出现，坐在长桌的角落，仿佛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那个人低着头，正将一管恶心的牙膏食物挤出，按部就班地往嘴里送。这让秦光那段逐渐变灰的记忆蕴出一点亮色。 “卢万宁？”秦光快步跑过去，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老头。 那确实是卢万宁，他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马甲，一身行头与在普通船员区域相比，显得暗淡无光。但此时的他却格外淡然，像是在有条不紊地使用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 卢万宁转头，用一双已经淹没在皱纹中的有神双眼，微笑着望着他。 “弗兰克不是说，我被你……” ‘检举’二字，秦光始终难以说出口。他不敢相信，这位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那张网络中坚实节点的老人，此刻竟混迹在这群被放逐者之间。 “是啊，是我干的，我说要让你成为奴隶，说到做到了。然后，我将自己举报了。彭慧姗他们巴不得少一个竞争对手呢。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 卢万宁平静地说道，但平静之后也许是极致的疯狂。 望着看起来轻松不少的老头子，秦光渐渐放下了被带到这里后产生的隔阂感，在卢万宁身边坐下了。 一名守卫朝他的面前丢下两根牙膏，又匆匆远离，看起来并不愿多管闲事。 “这里的吃食可是比安娜号上的差远了，这样黏糊糊的食物，怕是那倒霉人类才下得了口。”卢万宁撸过秦光面前的一管牙膏，毫不留情地挤进了口中。 “什么意思？”秦光的心头感到隐隐不安，“‘比安娜号上差远了’？” “这监狱满额了吧？”卢万宁望向窗外。 卢万宁只是抹了抹嘴，摆头向他示意了一下同样保持常态的守卫：“你觉得我们这些犯了错的奴隶，那些上等人会让和其他船员在一块儿吗？” “要把我们送去哪儿？”秦光有些抑制不住地提高了声调。 “放心，守卫刚才不是把工作内容都告诉你了吗？我们的时间对冬眠中的上等人而言依然有用，他们不会将我们立刻抛下的。” 卢万宁有意无意地加重了“立刻”一词的语气。秦光知道，当他们的时间走到尽头，也许就不一定了。这座被熵增定律所诅咒的孤岛，甚至容不下一方静谧的墓地。 就在秦光想象着自己垂暮之年的凄惨境地时，食堂的公放内，一个高傲的女声用三语重复播报起了一条指令。 “从者二号中型载人飞船配额已满，即将与安娜号脱离。” “从者二号，本是停在安娜号的中型飞船之一，现在，他们用来关我们了。就像你听到的那样，这艘飞船离开安娜号，成为她的从舰，一路为她保驾护航。”卢万宁冷酷地说道。 秦光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位高傲的北欧妇人和他卑微侍从的画面。 “一切引发混乱的因子都会往这里送。”卢万宁仿佛是要为了这想象提供更多的佐料，继续说道：“不单单是时间奴隶，一切……都只为了保证安娜号内的低熵状态。” 第三百三十八章 显得格外厚重 “可他们完全可以隔开一个区域，不让我们与普通船员产生任何接触。”秦光不甘心地说道。 “经历过这四次冬眠前后的事，你还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吗？” 卢万宁看起来有些失望，“混乱就像无孔不入的空气一样，只一会儿就将安娜号里里外外渗透了个遍。现在，怕是也只有这宇宙深空这条熵值更高的隔离带，才能阻止混乱继续扩散了。” 卢万宁的话，秦光有些听不懂。正如卢万宁自己，凝望着舷窗之外，将目光投向他不懂的深空。 秦光随着卢万宁的视线望向那片黑暗，安娜号的炽红色舰桥正随着他们的目光远离，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 但这小点并未继续融入深空。安娜号与从者二号，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行驶在黑暗的航道上。 “没有武器，没有权限。全靠从安娜号来的定时补给。当然，也会将那些熵增因子一同送来。这本就是一笔不公平的交易。” 秦光想到了地球上的排污管道。他从小生活在贫民窟，家的附近有一个垃圾站。这让他在上小学时，觉得周围的同学身上总是香喷喷的。 安娜号终于还是消失在了看不见的远方。秦光将目光收回，良久，缓缓问道：“卢万宁，你早就预料到这事了，对吗？” “我隐隐约约猜到了，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安娜号内的暗地勾连。在我混上了彭慧姗的副手后，通过权限证实了这件事。” “可你最终却选择了自贬为奴隶。”想到这里，秦光的呼吸有些急促，“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会对我……对自己做出不利的事。” “当然不会，我这么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怎么可能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呢？”卢万宁笑了笑，说道：“你觉得，安娜号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秦光想了想，肯定地说道：“第二次冬眠前，我们已经接近了柯伊伯带。现在，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如果飞船加速的话，有可能已经飞出了奥尔特星云。” 他分明记得，彭慧姗告诉过他，他们只需要执勤10到12次，便可到达梦想中的新家园。 但卢万宁接下来的一盆凉水，浇得秦光茫然无措：“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仍在太阳系内，从轨道半径看，甚至还未飞出过土星轨道呢？” “这……这怎么可能呢？”秦光想要跑到舷窗边，更近一步望向外面的世界，却被卢万宁按手阻止了。 “这便是我还是管理层时，了解到的真相。我无意与你就现在周围的环境分析些什么，只不过把这件事告诉你罢了。” 卢万宁的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秦光想要暴起、与对方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念头。 “真……真的是这样？”秦光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们直到现在……还没飞出柯伊伯带吗？” “柯伊伯带？凭安娜号的技术含量与能源储备，当然不会沿着黄道面省能量地飞。况且，那里是片鱼龙混杂之地。按安娜号现在的航迹，到达隔离带时，那里的暗礁会少些。” “可……为什么到现在……” “刚上飞船时我也很奇怪。一个偌大的生活区，仅有彭慧姗一人及少量守卫进行管理。 而从他们给我们规划的航行进度表也可以看出，一切都太理想了，仿佛安娜号高层和下面这帮子聪明人是都是不经思索的蠢货。 而在冬眠前发生的暴乱事态，又向着剥夺普通船员的权限、和鼓励新的管理阶层的产生这两个方向发展。似乎暗地里有一只手，想不停地搅弄这潭死水。 或许安娜号的最高层管理者早就已经看清，众人上船时那样的理想化社会，在这个孤岛上是并不存在的。演化为强者对弱者的时间剥夺，是迟早的事。 为了防止事态在航行到一半时失控，高层加速了这个进程。通过隐瞒并伪造航行日志，让新的社会阶层迅速产生。 你们以为自己每次执勤了几个月，实际上也许十几天都不到。在封闭的船舱内和冬眠装置的作用下，造成这样的错觉并不是难事。 而在此期间并非飞出太阳系，也是为了防止产生动荡期间的意外，留下返回地球补充人口的余地。只是现在，安娜号终于要启航了。” 秦光没有说话，盯着他被吸得干瘪的牙膏管。那像他即将耗尽的一生 秦光与卢万宁的对话，因为用餐时间的结束而被匆匆打断了。 有些话，比如为何高层不让全员进入沉睡来最大限度减少熵增，依旧没有问出口。 在之后的三个月内，无论是用餐还是放风，秦光都没再看见那老头一眼。 工作很枯燥，成天盯着那个屏幕的他多少有些懈怠，日益困顿的心灵也让他心中慢慢燃起一团愠火。 但当他焦躁不安时，眼前总是浮现那老头最后望向他的明亮眼神。那之中不再带着躁郁与疯狂，而是充满了希望之光。 直到最后，卢万宁也未告诉他，为什么会放弃身在高层的职位，陪着他成为一个奴隶。 他甚至开始想象，凭着老头那下降的视力，面对眼花缭乱的监控时，能否很好地完成工作，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不过他记得，卢万宁还说，只要是引起熵增的环境因子都会被送到几艘从者号上。也许这里的工作不只一种，如果能被分配到一些简单的工作，老头也还是能胜任的吧。 到目前为止，他的担心还是多余的。就算是当前的监视工作，安娜号在排除了他们这些混乱因素后，冬眠装置至少空了一半，很好地保持着风平浪静的状态。 没什么可疑迹象可抓，不能积累晋升记录，但这也意味着，不会因懈怠或老眼昏花而产生什么失误。 秦光再见到卢万宁，是在一艘往返于安娜号与从者二号的运输船到来时。 老人依旧神采奕奕，愈发精神地与他打了招呼。看起来，他已经做好了在这艘飞船上度过余生的准备，十年，或是二十年。 那么自己呢？秦光一直尽量避免想这个问题。他现在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余生五十年的光阴显得格外厚重。 第三百三十九章 若有若无的笑意 与运输船同来的还有弗兰克。他依旧被簇拥在守卫之间，或许刚从冬眠装置中苏醒，像一个不断吸水又失水的鲜活细胞，与面前这帮被悉数叫到节点舱的时间奴隶们很不一样。 “安娜号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弗兰克看了秦光与卢万宁的方向一眼，意气风发地说道：“这意味着我们目前不需要太多的监视者。” 此话一出，这些星舰文明的底层们瞬间沸腾。这是否代表着，将有一部分人，将会脱离这个一眼望到头的枯燥岗位，与安娜号的人一起携手走进新的家园。 秦光望了望卢万宁，老人原本挂着笑容的脸上轻轻皱起了眉头。 弗兰克很得意地欣赏着他这番话在人群中炸锅的效果，仿佛自己是一个拯救苦难的神使。他清了清嗓子，底下的人全都安静下来了。 “在场的人中，将有一半的人重回安娜号，进入冬眠舱，进入长期的冬眠。” 下方再次欢腾，像是要过一生中最盛大的节日。时间奴隶们仿佛丢弃了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积攒出的不堪一击的矜持，纷纷举起了手，希望弗兰克看到自己。 秦光和卢万宁没有举手，后者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你看起来觉得不对？”秦光小声问道。 “你觉得呢？按弗兰克所说，被选出的人将回到安娜号，进入长期冬眠。因为有了冬眠装置，在这趟迁移的旅途中，如果步骤衔接得当，甚至不需要考虑到繁殖，所以是长生者为王。 那么，我们这些时间奴隶，又何德何能能够享受长期冬眠，来了趟从者号，便驾凌于普通船员之上呢？” 热闹的场面死死盖过了卢万宁的话，这让秦光差一点就听不清。 弗兰克开始从争相露脸的人群中挑选幸运儿。他专挑那些最积极而谄媚的脸庞。每有一人被选出带走，他便煞有介事地炒热着气氛。 名额一个接一个地减少，但这又反过来刺激着争夺的人群陷入更深的狂热之中。 “为他们打上烙印。”卢万宁冷冷说道。 “什么？”秦光不解地问。 “当你上了安娜号离开地球时，你是一名普通船员。这像一个烙印一般，让你的行为不再与一般地球人相似。而当你成为了奴隶后，恐怕最初作为地球人的尊严，都已经舍弃了。” 秦光明白了卢万宁的意思。眼前这些人很快地适应了当前的处境，便不顾一切地做出了他们在地球、甚至安娜号上所没有的举动。可……这又与弗兰克的这番来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不明白吗？”卢万宁看着秦光的疑惑神情，继续说道：“目前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奴隶。将我们全数送来从者二号，是为我们打上奴隶的烙印。” “他们……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让我们晋升？” “那不然呢。我们终会死去，死在哪一段路罢了。而安娜号的熵增终究积重难返，与其在后半程的半混乱状态即时让普通船员降格，产生难以控制的风险，不如提前打好印记。 然后借着晋升的幌子，让其中一部分奴隶提前冬眠。等到岗位人手不够时，再随时唤醒补充，毕竟，这也不过是让奴隶变成奴隶的简单步骤罢了。” “最后一个名额。”弗兰克对着扩音器一声大吼，将全场的氛围推向最高潮。 他做作地伸出一只手指，像一个抓娃娃机的抓手一般在人群间来回巡梭，倏尔变得假意严肃，开口说道：“我们安娜号会念及各位的旧情，所以，我决定将最后一个名额，留给我大义凛然登上从者号的前同事。” 手指停在了卢万宁身上。 场面安静了下来，像是冰层下的蓄势待发的火山。卢万宁的笑容凝固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老人都来不及反抗，便被守卫们带离。 秦光突然觉得胃里恶心，甚至惊恐。他慌乱地望向老人被带出节点舱的背影。 就在那瞬间，弗兰克身边的守卫们尽数出动，将未被选中的人群分离控制，一个个带回了监牢之中。 在混乱中，秦光记起了老人回望时的眼神。那是如此绝望，却又好像在说：“剩下的一切，就都要靠你自己去想了，幸运儿。”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卢万宁。” 常京生听着秦光断断续续的讲述，过程有些艰难。说到这里时，眼前这个大男孩将脸挑过了另一边，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融进地球氤氲的夜色中。 “只是事情并非如安娜号高层所想的那样，飞船上还是发生了暴乱。那是弗兰克回到母舰的一个月后，监控里，由普通船员组成的巡逻小队正在一如往常地执勤。 但始料未及的是，舰内连接各舱室的闸门突然门户大开。与此同时，所有的冬眠装置，开始启动了苏醒程序。” “什么情况？”常京生感到有些吃惊。 “不知道，仿佛是有人黑进了安娜号的系统，事情就这样明晃晃地在监控中发生了。或许是入侵准确，又或许是为了让身在从者号的我们亲眼目睹一切，这些暗藏在舱内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全过程。 我可以感到，当舰内第一起流血事件发生时，其他的牢笼内传来一阵骚动。我想大家都乐疯了，拼命按着床边的红色按钮，为这场暴乱疯狂打call呢。 这混杂着希望与狂乱、幸灾乐祸与卫道精神的情绪，从那绝望的三尺牢笼中发散出来，弥散在了从者二号的整个空间中。 最后传递到了看守的守卫身上。直到其中一名守卫打开闸门告诉我，弗兰克已经夺取了安娜号的最高领导权时，他的嘴角还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究竟有谁能黑进安娜号的系统呢？” “这让我想到了卢万宁在进入冬眠前说的话，不能将人与人的关系完全托付给计算机。这飞船原本并非这位被推举出的老领导者所有。 或许是为了防止权限突然失效，他才没有一开始让全员进入冬眠状态，而是设计出了这样一套从舰规则相互制衡。只是没想到，机械叛变还是发生了。” 第三百四十章 危险的海域 “你怀疑是安娜号的系统发生了叛变，导致这套规则中的部分隔离体系失效吗？” “产生怀疑是这之后的事了。在弗兰克夺取了政权的一个月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柯伊伯带’——准确来说，是距离太阳系中心与柯伊伯带轨道半径接近的死亡之海。 我不知道安娜号高层为何会有自信自己能穿越它，但可以肯定的是，飞船并没有减速或是迂回，而是和没事人一样，径直朝着那堵不知是否存在的墙直接行去。 他们几乎就成功了。” “几乎？”常京生有些微微惊讶，“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如何破解重力魔咒了吗？” “换一个角度来考虑，重力魔咒在当时的焰行者内部已经早有传闻，所以高层们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敢贸然选择逃亡这条路的。” “你们后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些是我不愿提起的事，便大抵将它们忘记了。但那死亡的一幕，却是怎么都忘不掉。 那是我们被告知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观察舰内情况的两周后，当时的我隐隐感觉，我们就要穿过那堵墙了。在这期间，舰上的人也陆续苏醒了一些，似乎都在屏息等待着验证的时刻。 当安娜号的公放内传来了喜讯，我听见了人们的欢呼声。成功了，没有受到任何的打击，我们终于逃出了太阳系。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狂欢，就连从者2号内一直以来的沉重氛围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守卫告诉我们，因为这场成功，我们可以轮流脱离工作岗位72小时。 人人都心知肚明，当外界的危机出现时，是这个流亡的小型社会弥合稳固的最佳时机。 但想到卢万宁最后的神情，那种不愿意离开从者号、前往人人向往的安娜号时的绝望，我冷静了下来。 安娜号的狂欢持续了三天三夜，当我又一次从坚硬的板床上苏醒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终于从那场狂欢中解脱，重新回到了冬眠装置中沉睡。 正当我松了口气，以为危机真的过去后，监视器中的一幕让我惊呆了。那是位于安娜号尾翼的货仓，一颗黑色的弹丸物从舱壁上穿出。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系统区飞去。接着我听到从者二号舱内传来一声惊呼。 闸门打开，‘着火了，着火了’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走出舱室，我才发现着火的并不是我们。我趁着守卫向头部一间舱室聚集，转身向后跑到了敞开的节点舱内。 在舷窗边上，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只是安娜号沐浴在了一片火海之中。准是其他人从摄影机中观察到了安娜号舱内的起火，这才大声疾呼。 这时，节点舱的公放内传出了一则紧急通知。‘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因为特殊状况，启动备用预案三。 从者二号将掉头返回地球，请各位普通船员接受守卫安排，暂回各自房间待命，随时准备应对外部而来的攻击’。” “普通船员？”常京生疑惑道。 “没错，这则通知我记得很清楚。或许这预案本就在老高层的计划中，因为安娜号未能穿过这片死亡之海，所以它被启动了。我们变成了火种，为了焰行者文明的延续，只能掉头返回地球。 卢万宁一定是从登上飞船前后的蛛丝马迹中洞悉了这一切，并且他，或许包括安娜号的老高层，打心底不相信我们能够逃离太阳系，这才将我与他自己贬至了从者二号中。 可惜最后人算不如天算，他保护了我，却让自己葬身火海。 我眼睁睁看着安娜号从我的视线中偏离，那是从者二号抛弃了他的主人，正肉眼可见地掉头转向。在守卫们将前端跑出的船员们劝回前，我一个人在舷窗边上，目睹了另一件事。 我看到了一个粉红的身影，那是彭慧姗的外套……” “彭慧姗的外套？那个……你们安娜号生活区的负责人？” “对……这段记忆有些模糊。”秦光眼神朦胧地回想道： “但那确实是她的外套。她从舷窗不远处飘过，衣服已被烧了一半。因为暴露在真空环境下，内部的压力偾张让整张脸已经模糊，像没有生息的死皮，挂在一段枯枝之上。” 秦光好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说道：“就在那张脸面对着舷窗内的我时，脸后有什么东西……竟让那张勉强辨认出的嘴一开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颤颤巍巍地继续说道：“那句话，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她是在告诉我……她叫织星者。” “织星者？秦光，你没说错吗？”常京生愣了一下，为了照顾秦光的情绪、一直低声细语的他，声音也不禁提高了两度。 秦光茫漠地摇了摇头，却又随即拼命点头，像是在克服内心恐惧似的说道：“没……没错。在罗缦君告诉我她是‘织星者’之前，我以为彭慧姗的尸体在舷窗边上的画面，只是嘴巴无意义地开合。 可这始终无法说服我自己。我清晰地记得她嘴角的狞笑，那像一个梦魇，时不时将我困在黑暗之中。‘我是织星者’……那口型现在想来，却是明白无误。” 大男孩说完这个结论，随即像是被自己击垮一般，将身子完全贴在床上，无助地望向常京生。 后者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坐在了他的身边。 秦光咽下了一口水，做了两下深呼吸，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开口了。 “当时被那惨象惊呆的我伫立在原地，是那些处理完了其他船员的守卫，扶着我回到了床上。 其中一名守卫告诉我，我们如果能脱离危险，将会进入冬眠。在火种计划里，几艘从者号上都配备了数量足够的冬眠装置，这让我们能在尽量减少损失的前提下回到地球。 当我缓过神的时候，公放中的声音响起，说我们已经脱离了危险的海域。 但其他几艘从者号就没有那么幸运，同样被什么东西贯穿，然后燃烧成了太阳系边缘的一堆太空垃圾。” 第三百四十一章 极端的幻象 “如果那些‘墙’本身具有智能，那它或许注意到了不断有文明的种子从地球逃离的现象。将我们放过，这不是蔑视或者施舍。恰恰相反，让我们重新回到地球上，是一种对其他文明妄图逃离的警告。” “我想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意识觉醒者已经收到了这份警告。” “是，收到了，我们便没用了。”秦光惨然一笑，“所以回到地球的我们遭到了抓捕、杀害。大约是那些拥有墙的文明，害怕我们将在那片黑暗之海上遇到的事说出去，便开始动手了。” “可为什么，最近他们的行动又戛然而止了呢？”常京生疑惑道。 “不知道，只能猜测。如果大家都收到了警告，再也没有文明想要逃出去了呢？没有文明想要逃，那有关‘墙’的细节，怕也是没人在意的了。” “我们换个思路。”常京生突然想到什么，“难道各文明的种子一开始打算逃跑的时候，会在意这警告吗？大难临头的事，谁又比谁怕死呢？” “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逃跑的条件……消失了吗？”秦光像是细细在回想什么，无果之后，摇了摇头。 “没法知道，但我感觉，这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放弃了争斗，这也许意味着已经没有希望了。” 常京生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秦光。 秦光疑惑地接过那纸，展开时，苦笑了一声：“这事儿啊，这事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正如上次在猪笼城寨时，出于恐慌中的我说的那样，欧逸凡写的。确切来说，是在我离开前几个月，他因为发现了那颗星星，有感而发所作。” “欧逸凡星……墙……秦光，我问你一个问题。在焰行者的记忆里，你曾经看见过母星的末日。你从这些素材中，对不同文明之间的关系怎么看呢？” “同级文明之间知道彼此的存在并相互提防，但高级文明会对低级文明竭力隐藏自己的踪迹。”秦光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想也是。”常京生倏尔笑道：“至今为止，我们还没有以常规方式发现其他文明存在的痕迹，这也许只能说明，我们是最低级的存在。” 他从秦光手里拿回那张纸，再次端详那褶皱上的字句。 “我们是飞鸟……”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我们飞不出这重力的囚笼。” 常京生没再搭话，转身走到窗边，透过外面落叶的枯枝，望向漆黑的天幕。天顶偏东、飞马座附近，已过了观测的最佳时节，欧逸凡星用肉眼已经看不到了。 “即便我们能看到，最多也只能看见红色的眼睛吧。因为宇宙在膨胀，星体和星体之间的距离也在慢慢疏离。” “这是我和欧逸凡之间最喜欢的比喻，这世界上存在着不止我们一群飞鸟，但对于我们这些羽翼渐丰的雏儿，能看到的，却也只有雄鹰们的眼睛。 等到我们终于知道他们一直在注视着我们时，却依然辨不清它们的形貌。甚至，那红色的眼睛，依然有可能是他们对我们的巧妙伪装。” “或许你真该在自己的专业上深入下去。我这边，已经碰到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谁不是一样的呢？当我刚登上安娜号、自身权利还很宽松时，利用过上面的无线电信号接收器，只在偶然间，得到了欧逸凡星的蓝移数据。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面前横着一堵厚到此生无法穿越的巨墙。” “可飞鸟始终要向着那团火光飞去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即将回到学校完成学业，十多年前工作过的地方，也向我发出了实习邀请。只是我还不知道，登记表上的年龄，是填二十多岁还是三十多岁。毕竟，在人类的时间线上，冬眠装置，还是个不存在的东西。” 秦光又伸了个懒腰，似要将那段苦涩的经历抛诸脑后。 常京生望着秦光，这不过是一个在地球上安稳长大的男孩。重力魔咒虽然束缚着人类，却也带着不可思议的治愈力量。他已经感觉不到，年轻人在黑暗之海上经历的沧桑。 “你好好休息。伤好了，记得来m市看我这老头子。”常京生半开玩笑道。 “谁看谁还不一定呢。我感觉，我们会再次见面的，身上还有伤，不送啦。” 常京生点头作别，下楼时，天色已经破晓。 与第四区毗邻的广场上挤满了人，他们以旧时代家族的形式三五人围坐成了一团。 每个小团体都有或大或小的一顶帐篷，那像被每个家庭供奉的神圣器物，拥在中间，害怕被广场上居心叵测的其他人夺了去。 家庭这样陈旧的社会生活单位，在被地下城各行政区人为地消解了之后，却又在现在这样濒临崩溃的社会中，像凝聚的液体般，被无形之力牵引，最终聚集弥合了起来。 这些弥合而成的小团体，此刻提现了空前绝后的优势。 广场上的帐篷受地方所限，最大的能钻入也不过两人。簇拥在身边的四五人，便轮流进去休息。 清醒着的，或是低着头，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许久没有的异常动静，或是痴痴地望着蓝色隔板的方向。 奇妙的血缘让这些团体变得相对牢固，没那么担心趁着其中一人睡觉的工夫，团体内的其他同伴就将这风雨飘摇的房间偷了去。 第一区的入境官躲在门后，从缝眼里提心吊胆地窥伺着广场上的动静。这里原来是他们这些关系户的地盘，广场上陈列的小型摊位，从中都能抽一份水。 这样安逸的收入在第四区宣布独立的那时起逐渐达到了顶峰。抛却了身家性命，拖家带口只为能进入乐园的人们流水一般地涌来。风过留痕、雁过拔毛，一时间让吃这碗饭的人们赚得不亦乐乎。 但恐慌与消息传播引起的连锁反应，让这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原本的涓涓细流不消一个月便成了大洪水。他们冲垮了小摊、闭塞了关隘，让一切诗意与美好都沦为了极端的幻象。 第三百四十二章 回忆难过的往事 入境官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民队伍，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又将门死死关闭。 他朝着门内的守卫不放心地看了两眼，转头走进小黑屋，穿过空旷无人的等候大厅，进入一条弯曲的廊道。 这廊道直行后三面岔开，左右两条路都门可罗雀。他走进了中间那条道。 推开走廊尽头的门，入境官望着门内一名正襟危坐的身着红白色制服的男子。 他面前的摆放着几沓厚厚的公文。第四区的签证官一面打着呵欠，一脸倦意地用笔在上面做了批示，然后盖好了章。 “怎么样呢，有名额了吗？”入境官问签证官。 尽管身边都是第一区的武装力量，但入境官仍显得有些谄媚。 当这股荒民们涌入第四区的风潮开始时，入境官面对这位新生政权派驻于此的官员是颐指气使。 第一区松口同意本区居民可放弃财产前往第四区的政策，在入境官看来，是完全不可理喻的。这样偷偷摸摸的小生意，他们自己偷偷做就好了。 等到上面开口后，明确下达的策令不仅断了他的财路，失了他之前对这第四区官员的莫大恩惠，还为自己平添了无数没有收益的工作。 甚至，他都要为每天多从这位第四区的代表身上多搂几个入境名额而吴侬软语。谁让这名额特别紧俏呢？ 不说外面这群等了近两个星期的荒民，就连那些逐渐抛弃第一区的旧时贵族，压力也给到了他这边。 名额三七分，或是四六分，这取决于他是想先被召回遥远的第一区的总行政区，还是被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荒民们冲烂。 “只有这么几个，第四区已经人满为患了，再等等吧。我们正在和第二、第三区协商，有条件地租赁一些土地，帮助更多的人进入冬眠。” 第四区的签证官倒是不卑不亢，一脸淡然地将一张盖好章的申请表慢悠悠地放在了手边一沓最高的纤维纸上。 入境官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蓝色的隔离墙之后。大约是被各方搞得头昏眼花，他竟习惯性地去开通往广场的小门。 门外的荒民一听到动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像见了血的饿狼，就要往门内钻。 入境官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眼明手快地、在第一匹狼冲到门边之前，迅速将门关上了。 外面这些人，就算再疯狂，短时间内大约也不敢乱来。一个星期之前，武器弹扫射的余威还震慑着他们的心。 而这份恐惧，早已随着那冲刷干净的血水，扩散至远方依旧人满为患的艾格尔中。 就在入境官转身的时候，紧闭大门的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尖啸。入境官并没有对此引起兴趣。 这样的戏码，尤其是在已经暗潮汹涌的边境地带，每隔几天便上演一次。被这世道逼疯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和那些叛逆者，或许不过是殊途同归。 此刻，离这扇希望之门不到三个闸门的艾格尔内，一名棕黄色头发的白人女子猝然站起，抱着头，发出了疯癫的嘶声。 她在这里没有家人，像只离群的孤鸟，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身边成群的势力，就连睡觉也只能抱着自己愈发空瘪的背包，缩成一团躲在角落。 她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当队伍向前挪动十分时，她只能被这潮流推动，向前挪动两分。 如今，她看起来再也熬不住了，像被马蜂追赶的游客般，一面说着胡话，一面向后方跑去。 周围的人在看清了女子并非想冲击边境、而是抱头鼠窜时，纷纷挤了挤自己的身边，像躲避瘟神般给她腾出逃跑的位置。 毕竟，少一个竞争对手，大家都是乐此不疲的，虽然她看起来没有一点竞争力。 女人抱着背包，像怀抱婴儿一般目空一切地跑着，有几次，被排在后面的人恶意伸出腿绊倒在地。这让她的脸和胳膊上多了几道擦伤的血痕。 但这濒临崩溃的可怜人像是对这核心地段充满着恐惧，顾不上已经受伤的手腕脚踝，如丧尸一般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似要逃离这充满无尽是非之地。 十个，还是二十个艾格尔。随着她慌不择路地穿越了一道道闸门，身边的人也在不断减少，直到最后，一个空荡荡的艾格尔内，她发现只剩下了她一人。 女人绝望地瘫倒在地，她感到没力气了。 大约是一个废弃矿场的配套街区，早已荒废多时。不说是这末世，就算是居民日益稀少的地下城岁月里，怕也早已搬空。 她无力地望着艾格尔内因为年久失修吊挂在天顶的线路，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恍然间，她突然觉得腰际之上传来一股暖流，自己像是被谁扶了起来，搬坐到了花台之上。 未等她下意识出声呼救，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她惊魂甫定地朝那人影望去，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东方面孔，自己在第一区本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更不用说认识什么遥远的第三区公民了。 对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五十多岁的样子，却结实得膀大腰圆。那东方女人关切地望着她，见她疑惑，用英文问道：“你是无家可归了吗？” 第一区女人茫漠地盯着对方的脸，她感受不到她的恶意，便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跟我们走吧，也许还有一丝生机。”东方女人不知从哪变出一瓶水和一个汤匙，开始一勺一勺地滋润着那具快要干涸的生命。 “我叫林笑妍，你呢？” 第一区女人望着林笑妍悲怆的眼神，缓了缓，艰难说道：“芬苑。” 林笑妍看着芬苑逐渐恢复平静，将整瓶的水递给了她，又从自己的大背包内掏出一个完整的干粮。 “谢谢！”芬苑充满感恩地说道，飞快地将食物一扫而空，差点连包装纸也没剩下。 “现在边境线的情况……还在恶化吗？”林笑妍忧心忡忡地盯着芬苑来时的方向，那些人山人海的队伍，这里已经看不到了，也不知秦光怎么样。 “他们容不下那么多人。”芬苑咬了咬嘴唇，仿佛在回忆难过的往事，“我看到曾经的同胞们拼命往前挤。老人、小孩、平民、贵族，每个人似乎都忘了曾在第一区的职责所在。乐园哪……多让人心动的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作茧自缚的方法 “可我听说，另外两个区已经在协调场地问题了。”林笑妍依旧抱着些希望，将一个干净的手帕递给芬苑。 “没用的。我在边境线上徘徊了两个月，你们都不懂我的绝望。我隐隐觉得，这并非场地问题。冬眠装置，本就是奢侈的物件。 第二区与第三区说是为建造乐园提供更多的场地，暗地里有什么交易，我们也无从得知。只是我们第一区，负责谈条件的老爷们跑得差不多了，场地大把地有，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这时，一个东方男子走进这空旷的艾格尔，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情况一样遭，只找到了她一个吗？”朱武背着一个和林笑妍一样的军绿色大背包，在两人面前停住了。 “边境那边怕引起争端，我不敢太靠近。”林笑妍疲惫地摇了摇头，“现在第一区大部分地方都和这里一样了，最边缘的岩层地带也许有些人，但这事只能交给赵杨和萝莉。” “他们还不知道上面轨道区军力减弱的情况吧？现在，我们可以绕过接近核心区的驻军，使用轨道自由来往于除第四区外的地方。” “我们的人应该已经联系到他俩了，只是他们大约也接近了目的地。其实……在一至三区组织妥协的今天，我们那些轨道上的驻军也不过做做样子。最终，还是要保证整个人类能生存下去的……” “也包括第四区吗？他们这样作茧自缚的方法，难道真是对的？”朱武环视着周围空无一人的小楼，有些迷茫，“我又想起秦光和小吴……” “别说了！”林笑妍难过地转过身子，对于秦光和吴定良的不辞而别，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 芬苑看着两个东方人讲着她听不懂的中文，只能尴尬地坐在那里，许久，终于忍不住插话问道：“对不起，打扰了你们交谈，只是……我刚才听林女士说起，我们要一起离开……” “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林笑妍抹了抹眼泪，对芬苑问道：“你……真的想好要和我们走吗？这也许是条死路，我们甚至连具体的目标都没有。如果你现在回去，或许还能赶上进入乐园。” “对他们，我看不到希望。”芬苑的眼神变得朦胧，过了一会儿后，终于坚定地对林笑妍说道：“当然，我会跟着你们。” “那走吧。”朱武撸过了林笑妍的包，快步走向了艾格尔内一个通往轨道区的向上电梯，验证打开了它。林笑妍扶起虚弱的芬苑，跟在后面走入。 当他们经过数次换乘，终于重新回到下方的生活区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芬苑诚惶诚恐地走出升降梯，发现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不知道第三区的边境线上是不是挤满了人，但现在看来，仍有相当一部分人跟个没事人一般在这里从事着生活与工作。 而在这些人中，她惊讶地发现了不少肤色不同的人种。 “也只有那么多了，我们的情况也不乐观。”林笑妍解释道：“我知道一路奔波你没睡好，只是我们还要去见一个人。” “你们是谁？”芬苑跟着林笑妍走过了两个艾格尔，最终跨进了一个看起来像办公楼的地方。 “织星者。”林笑妍简略地说道。 她领着芬苑走到楼内走廊的尽头，推开门，示意芬苑一个人进去。 伴随着林笑妍在后面将门关上的声音，房间的办公桌后，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东方人抬头望向了她。 在她眼里，这些东方人的样貌并无太多不同，只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更具活力。 “听说，你决定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对吗？”秦光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灰头土脸的芬苑，笑着问道。 芬苑注意道，对方并没有如一位领导者一般，一开始就向她展示着什么宏图大业，只是用了“生活”这种稀松平常的词。 这是第三区人的诡计吗？ 出于天生的警惕，她反问道：“我听林女士说，你们在寻找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哈，林笑妍总是喜欢把事情讲得太严重，你别往心里去。”秦光望着芬苑紧张的表情，像是缓和气氛一般，对她笑了笑。 面对这份于她而言有些奢侈的友善，她觉得自己应该单刀直入：“如果我要在这里生活，需要我做什么？” “就正常生活，做点这个，做点那个呗。” 秦光的回答让芬苑十分尴尬。她觉得对方怎么样看着都不像这群人的领导者，大约又是什么末世中的诈骗组织。 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好吧，你看起来并不相信我们，那你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不是第二毁灭纪前……你看起来只有不到三十岁。”终究是秦光打破了沉默。 “小偷。”芬苑摆烂似的盯着秦光，却在时刻留意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但出乎意料的事，当她说出这个或许在纪律严苛的第三区闻所未闻的词时，对方竟没有任何特别地反应。 “知道了，可以请你走到桌子边，摸一摸这个吗？” 秦光在办公桌里掏了一下，取出一个试管一样细长的小瓶。小瓶是透明的，里面摇曳着点点星光。它们呈螺旋状排布，像缠绕的阶梯，从管底一直延伸到顶部的黑色蜡封处。 “什么？”芬苑愈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那个精致的小瓶，开始怀疑这世界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疯狂。 “握着它。”秦光轻松地对芬苑重复道。他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或是陷入某种疯狂之中。 芬苑皱眉盯着那瓶中璀璨的星光，她本可以接过小瓶子后愤然摔碎，结束这看起来荒诞可稽的噩梦的，但在犹豫了一下后，她照做了。 就当是回报林笑妍的那口粮食吧。如果这些自称为“织星者”的人是要以此寻找某种实验体。 那这世界上处在生死边缘的荒民到处都是，怎么也不会奢侈到要用珍贵的水与口粮、甚至前往第三区的车票来换取。 她捏着小瓶子，在那站立了一会儿，瓶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 第三百四十四章 预想中的扩大 秦光绕过桌子站在她面前，俯下身子，眼球与小瓶保持着约十公分的距离，这样持续了有五分钟。 “微微收缩了。”他自言自语道。 芬苑瞥了一眼瓶内，那螺旋状的光斑好像确实像一股拧得更紧的麻绳，阶梯的坡度变得更陡一些。 但这或许是视角的原因，这里面的东西，她毫无兴趣。 “可以了吗？”芬苑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秦光似从沉思中抽离出来，对她抱歉一笑，拿回了小瓶，重新塞回了抽屉内：“可以了，可以了，辛苦了。” “那么，在这里生活，有什么特殊条件吗？” “没啥的吧，社区管理员来让你填个表，你如实填就是了。只作为你基本情况的了解，不会以此作为驱逐的依据的。哦，对了，社区制度你得遵守。”秦光又变回了漫不经心的状态。 “那我现在出去？” “差不多了吧。哦，对了。”秦光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你这些年，发现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或者身体上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芬苑愣了一下，她不确定这是否是考题的部分。望着看起来更不在状态的秦光，她决定实话实说。 “当小偷算吗？我能在决定出手的一瞬间，看到自己成功的画面。” “预见未来？”秦光看起来并没有太吃惊，只是顺着她的话这样反问。 “不，不是，我是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的，当我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强烈预感并真的成功扒了一个第一区贵族的钱包后。 但那时的我经验尚浅，后来细细回想起那段难忘的经历，发现我得手的要素其实完全具备，只是我当时并没有确切地意识到那些已经真正凑齐的成功因素，就以为是真的预见了未来……” “暗视感。”秦光的口中蹦出这几个字。 “正常吗？”芬苑如果在得知自己的这个能力时有多害怕，现在就有多期待对方的回答。 “没见过，但这世界本就是这样的，我们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不用感到奇怪。” 芬苑听到秦光这话，突然有些感激。在他眼里，她并不是第一个干着蝇营狗苟生意的肮脏阶层，也不是同行心中那个特立独行、技巧高超的大姐。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和面前的他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对方也具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能力，那大概是那种能够保持微妙距离的亲和感。 “我……我还会做一些梦，在梦里，会看见一些即将发生的事。这比我干那些事时，从看到希望到得手——的时间跨度要大些，但还是很快会发生。 比如，我在第一区边境徘徊时，在那焦灼的队伍中孤身一人，战战兢兢地陷入沉睡。那梦境一开始朦朦胧胧，只是让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渐渐地，那梦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了艾格尔内堆满了失去声息的躯体，血从那山下汩汩流出，却没有人清理。 惊醒之后我害怕极了，在那死气沉沉的人海中再也抑制不住，这才跑了出来，直到与你们相遇。 我当时很迷惑，自己本就是个没读多少书的底层居民，对于什么政法和社会，一知半解，存在着自己的偏见。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引导着我，让我看到那大约是近未来的幻象，这也许只是我的臆想吧。” 芬苑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敲门声，林笑妍直接推开门说道：“第一区边境，史上最大的暴乱发生了。” 她见秦光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在外面关上了门。 “我……”芬苑惊愕地望着秦光，像是要从他的身上得到确切的答案。 “这很正常，我是说你梦到的和你本身。你就把这种现象当成是大脑在无意识下处理许多事的结果就好。”秦光宽慰道。 “是嘛，那我就安心了。”芬苑舒心地对秦光笑了笑。 她从未觉得自己和人有过那么亲近。无论是那些被她顺手牵羊的上等人，还是一起逃难的荒民，他们每接近她一分，她都会感到自己向着这个世界之外被驱逐一分。 如今，她想到了那个小瓶内罗织的柔软星光。 “出门右手的办公室，林笑妍会将你安顿好的。” 芬苑微笑与秦光作别。 望着芬苑将门关上的身影，秦光转身走进了一旁的一间一直关闭的小室。 随着墙上出现的投影，白银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飞鸟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验证出了一些东西，得出的规律屈指可数，还需要时日，只是……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听到了地行者的低语。” “将他送上月球，实在是太过冒险了。”秦光有些担忧。 “你作为飞鸟计划的发起人之一，还怕冒险吗？何况，当时没有退路。”白银笑道。 “我这边也出现了特别的人，似乎是受到末日的影响，越来越多藏在暗处的基因苏醒了。” “知道了，我会将飞鸟计划的阶段性报告发回的。极光号的量子同步通讯不能持续太长时间，除非紧急事态，我们还是不要用这个信道联络。” “现在第四区的势力如预想中的扩大。传统通讯方式，因为管制、延迟和环境干扰，将会愈发困难，我们都得做好准备。” “回见。”白银中断了通讯。 秦光走回办公室，又从抽屉内拿出那个星光小瓶。 螺旋状结构似乎变得更加紧致，却依旧有序。 白银随手关掉与秦光的通讯时，罗盈正好走进极光号的主控区。 “极光号的通讯恢复了？”他疑惑地望着舰长。 “一直没坏过，我是说，只是无法与核心区联系而已。” “那……” “我在与执行者联系。”白银出乎意料地坦诚，饶有兴致地望着罗盈有些惊愕的面孔，“看你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不……大约是我记错了吧。”罗盈苦笑地摇摇头。 “是嘛，就不对这通讯本身有疑惑？”白银笑道，未等罗盈开口，又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自第二毁灭纪后，人类已经无法建造大型飞船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参杂着焦急 “那这极光号是毁灭纪前建造的吗？”罗盈重新审视着系统区的一切，第一次登上这艘飞船时的怪异感又出现在心中，“我在航天理论课程中接触过毁灭纪前专门用于地月航行的望月号系列的资料，而初次看到极光号资料时，便发现它比望月号大上许多。 直到我登上这艘飞船，才发现资料其实隐瞒了很多。我们的飞船建造技术，在第二毁灭纪前真的无法想象。” “并不是，实际上，在第二毁灭季前，人类用于地球与火星往返的祝融号g与奋进号f，就算将舱内空间利用到极致，也只能搭载两百多人。而极光号，接近十倍。” “难道这艘飞船不是地球的产物？”罗盈有些吃惊，像是想放下心中的不真实感，用手去触摸了一下光滑的舱壁。 “极光号，这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毁灭纪后的人类为它取的名字。根据资料，它还有一个名字，白鸟二号。” 这让罗盈想到了飞鸟计划。 “我记得……在之前的一次交谈中，你说过，有几枚特殊的白色探测器，在飞鸟计划中发射了出去。” “没错，而我恰好是飞鸟计划的参与者之一，那几个白色探测器——白羽号——便是搭载于极光号之中，更确切地说，是搭载于白色羽翼号上。” “白色羽翼号？”罗盈从未听过这名字，或许自第二毁灭纪后，更多的往事秘辛，被埋在了厚土之下。 “极光号只是白色羽翼号的从舰而已。而这来自于尼尔比斯的技术，是目前人类不可再生的财富。 你知道，这太阳系曾经存在着八大行星，火星的消失，是地下城居民心中说不出的痛。消失的原因，便是存在于一颗名为欧逸凡星的白矮星上的文明，尼尔比斯。 在火星最后的岁月里，只有少量人类逃了出来。乘坐的，便是凝聚着尼尔比斯人科技的飞船，白色羽翼号。其中一个当时的主要乘员你认识，叫赵杨。” “赵队乘坐过那飞船？”罗盈感到十分吃惊。在他的印象里，赵杨只是个平日里特喜欢开队员和萝莉玩笑的邋遢中年人，其嘴贱程度罗盈有时候都不想接茬。 “对，自那以后，白矮星带着火星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白银说完，似在等罗盈慢慢接收这事实，闭口不语。 过了一会儿，调整好情绪的罗盈开口问道：“舰长找我来，不是为了讲这艘飞船的历史吧？” “不是，我没那个赵杨那么无聊。”白银看起来一脸嫌弃，“别忘了我们的工作，飞鸟计划。” “是发现了什么吗？”罗盈再次环顾船舱，他们从未在这里谈过工作。 “随着雅典娜号和宙斯号的沉船，我们是时候阶段性地总结规律了。你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罗盈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我想……那颗白矮星应该不算吧？如果地球突然爆炸，我们乘着月球逃亡，不会被那些‘墙’阻拦。” “算，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尼尔比斯能够出入太阳系，得出第一规律，‘墙’仅仅针对可能具有隐蔽性的飞船。对于行星以上体量的飞行物，并不会产生拦截。” “可这……看起来并没什么用，我们不会真的乘坐月球或地球去逃亡。” “但我们可以思考一下这后面的意义。如果你是一个远距离观测者，察觉到了一颗行星以上体量的天体向你而来，你首先会怎么做？” “首先会评估这颗天体上是否存在文明，自己文明以及对方文明的强弱吧？” “如果那颗星球带着自身的目的，并且上面存在着文明，那一定是高于地球的文明，最起码，不会反向侦测不到地球文明的状况而盲目‘冲着地球’而来。从费米悖论延伸一下便可得出这个推论。” “所以这种情况，不是建造墙所考虑的目的了？而且我不认为墙的体量能防御行星级别的飞行物，自从我们知道，墙并非由一个文明所建，就感觉他们没必要这么做。” “是，你想想，几个人圈养的一窝老鼠，如果其中一个人发现出了毛病，便把整个鼠窝在众目睽睽之下炸了，其他人会有什么反应。”白银笑道。 “所以它们想防御的只是行星以下级别的航行？” “暂且有此猜测吧。现在我们来讨论第二个问题。但在此之前，有一件事需要确认。”白银死死盯着罗盈的脸，这让后者感到隐隐不安，“你能够坦然面对，自己脑海中能‘听’到奇怪声音的现实了吗？” “这和工作的讨论有关系吗？”罗盈窘迫说道。 “有关系，首先，你得告诉我，你听到那声音时的感受。”白银想着秦光的话，不留情面地说着。 罗盈有些愤怒，他隐隐感觉如果动手，他一定不会是白银的对手。 不过他出于理智并不会这么做。尽管他已从之前的谈话中，知道了“异类”的存在，但因为心底的秘密被对方尝试着粗暴窥探，他仍感到心绪不宁。 他不甘示弱地望了回去，但幼红色眸子中影射出的是一张悲伤的脸。 “我感到孤独。”罗盈终究败下阵来，沮丧说道：“还有恐惧……” “很好，这也是我知道自己变成异类后的感受。”白银平静地说道。 白银说完，再度陷入沉默良久。这让罗盈再度以为，对方只是以挖掘他心底的恐惧为乐。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我记得……飞鸟计划仍在进行中。”罗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事，这里与望月基地联系顺畅。” 话音刚落，只看见白银前方的大屏幕上显示了来自基地的通讯请求。 “什么事？” 公放中传来了大李的声音：“舰长，你要不要回来？白鸟……陨落了……” “收到，做好记录，留存备份。”白银对此并未感到吃惊，而是重复着之前的话语。 “舰长，这次不一样。”对面的语气参杂着焦急与疑惑，“它比之前那些探测器到太阳系中心的距离更近一些。” “收到，做好记录。无其他事项汇报将暂时中断通讯。”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两种可能性 白银停止了联络，将头重新转向罗盈。 “与飞鸟计划的其他参与者不同，我从来不认为，白鸟能飞出太阳系。” “因为恐惧？” “没错。在这地球上，存在着许多文明播撒的种子。有的顺利在人类社会中成长，但更多的，则是苟延残喘，濒临、甚至已经灭亡。 对比我们这样找不到同伴的独行者，那些焰行者已经在这人类社会中开枝散叶太久了，以至于被表象迷惑，一时忘了，孤独才是宇宙中永恒的旋律。” “所以，是孤独与恐惧促使那些建墙者无差别地对尼尔比斯的飞行器展开攻击？”罗盈下意识说道，随即又否定，“不……不对，怎么可能会对那么高级的文明出手呢？它们就不怕……” “有两种可能性。 那是一片混沌之海，本就高墙林立。只是对飞行器出手,却也难追溯攻击的来源。甚至所有文明都可以心照不宣，对妄图闯过那片海洋的飞行器展开无差别攻击。 又或者，筑墙的文明中存在不亚于尼尔比斯的高级文明，这让它们对白羽号的攻击肆无忌惮。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代表就算是保存着尼尔比斯飞行器的人类，恐怕也难以幸免。 由此，这个弱小文明对墙总结出的第二条规律产生了。来自墙对飞行器级别的攻击不会因为人类自身的科技的发展而改变。 顺便，根据雅典娜号和宙斯号、以及之前那些航迹与黄道面呈较大交角的飞船陨落可知，墙并不仅存于柯伊伯带，我们可以大胆地推测，是以太阳系中心为球心的一个近似球面，这个球面的构成并非来自一个文明。 这是第三条规律。” “可……我发现了个问题。”罗盈突然想到什么，“我注意过罹难的白羽号的航迹，它们与雅典娜号和宙斯号几乎重合，却在离太阳系中心近许多的地方失了事。 我在想，这并非偶然，或许……存在着一定的侦测区域，不是球面，而是像一个厚厚的球壳一般。结合你说的第二点，那种恐惧……这让侦测区域在察觉到存在更高级文明的飞行器时，墙便立刻启动了。” 白银无动于衷地听完罗盈的分析，补充道：“我曾经从一个尝试逃亡的焰行者说过他的经历，便隐隐察觉到那个侦测识别区的存在。 在他的回忆里，当从者号在失事地点附近掉头时，墙仿佛具备了智能，只是有选择性地攻击。 更有趣的是，根据生还者的描述，那艘名为安娜号的飞船，是在确定自己通过了危险的海域后，从侧后方遭遇了攻击。 所以墙并非只是单纯的感应自启的防卫武器，一定存在着更为广大的区域对飞行器做出智能上的甄别。 如果筑墙文明发展出了量子同步通讯，这种甄别甚至可能由隐藏在地球上的种子、甚至筑墙者的母星文明来完成。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柯伊伯带挤了那么多的墙，而墙与墙之间却不会互相攻击……” 这时，罗盈的喉咙发出一声令人不安的声音。 “外交问题？”他疑惑道。 “说下去。” “对于墙与墙之间，虽然因为隐蔽等原因，不会知道彼此的确切的位置和移动规律，但不可能总是捕捉不到对方的存在。这说明墙与墙之间知道攻击来源却相互忌惮，因此不会擦武器走火。 如果进一步产生了互不攻击协议，那……不就是外交问题吗？” “是嘛，有意思。”白银出神地望着舷窗外灰白的月球荒原，“说到协议，这让我想到了一样东西……基因播种船。” “基因播种船？那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你的祖宗。如果对可能产生文明的处女地播种是广大高级文明的做法，那么为了避免无序竞争，或许会有一份协议，能让基因播种船自由进出。”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尝试找到一种协议中的‘身份’，顺利通过扫描区的甄别，飞出太阳系？” “几乎不可能。”白银无情说道：“因为弱国无外交。” 罗盈噎住了，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虽然人类的诞生也许是众多高级文明经过数轮基因播种的结果，但他本身早已发展成了独立的一支。在高级文明眼中，他或许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却与他们再无直接联系。 他们用高超的技艺创造了他，却又将他放在荒凉的宇宙，用最严苛的成人律法约束他。 “但你也别担心。”白银宽慰道：“起码我们现在大胆地对一些难以解释的事进行了推测。 由此，就算是坐井观天，也还是先总结出第四规律。 存在着一个比墙自带的侦查攻击系统更为广阔的识别区域，其会根据飞行器的身份和目的进行自我判断，进而决定是否让墙启动攻击。” “可……你刚才也说了，隐藏在人类中的其他文明的种子同样可能掌控着墙的攻击权限，就没有哪个‘人类主义者’，在发现了自己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协议般的东西，进而告诉我们真相吗？” “是啊，这是个问题……”白银意味深长地望着罗盈，“你可以告诉我们吗？” 当常京生再次抱着自己那堆破瓶子找上门，告诉常健新，自己明着打她那台低温柜主意的时候，后者只是假装无奈地摇摇头，将实验室钥匙丢给了他。 自从帝都回来之后，他又数次回到了月面的地堡之中。 许是听了秦光讲述了在太空的生死经历，当他再次堕入这循环往复的梦境时，并没有如十多年前的时候被恐惧笼罩。 他开始像游览一个小文明一般，穿梭于不同的房间。 这些梦境对比以往，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没有追兵，没有冲突，甚至连菲利斯也失去了踪影。 他不确定，自己在梦里能不受任何阻碍地穿行，是秦光故事的后遗症，又或是43号重新选择在他的体内苏醒。但这不影响他在梦中穿梭时的心情。 随着年龄的增大，三十多岁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时的处世心态，无情地被十年时光移山填海般造平。 第三百四十七章 游进了现实 这让他悉数将梦中的景象谨记于心，然后从容带回现实之中。 他发现，地行者文明虽然本身辗转流离，但对于不同文明内部的调查却可以说是鞠躬尽瘁。 他记得十多年前看到的投影中的四个类地行星，如今，那里只剩一颗孤零零的蓝色星球。 他将那投影放大，看到了板块的撞击，岩层的剧变，流动的岩浆和逐渐向地心坠落的三叶虫化石。 他又将投影缩小，直到整个室内空间变成一片星空，而地球成了星空中一个渺小的三维像素点。 他看见了由一个个小巧的储存计算单元构成的地行者计算机，每一个单元的运算速率都远远高于人类文明中的任何一台大型机，组装在一起却比人类最大的计算机还要大上许多。 计算机内储存着骇人数量的资料。 他看见了星空的演变史、行星的生死周期、纵横交织的宇宙航道，还有一份份意味不明的协议。 他也看见了细胞中双螺旋结构的舒展与收缩，分解与缠绕。 宏观与微观，像是一条衔尾的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程亮对他讲到了星空，他却想到了那堵墙。 他有一个不可能证实的想法，现在，快要到了他对自己证实的时刻。 m大生物的实验室内。 “秦老师，快要开箱了。”常健新戏谑地调侃道。 自打她听张念宇说起，秦光放弃了那个做了十多年的试验后，她的心情有些失落。 但没想到，他只去了趟帝都，并回来过了个年，又死乞白赖地蹭上了她。 张念宇熟练地将解冻的溶液做成了观察样本，放在了原子力显微镜下。 “根据几个月前秦老师对这种酶的作用结果的观测，不仅仅是端粒部分，整条链水解得很明显。”张念宇向常健新介绍道。 “不就是水解酶嘛？”常健新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们来看看……”张念宇打开了连接电脑的投影。 随着倍数的不断放大，殷切盯着投屏的秦光愣了一下。 屏幕上出现的并非四分五裂的dna尸体，而是一条条完整的核酸链。 “念宇，你确定你没弄错吗？”常健新疑惑道：“不是说水解？” 张念宇也很懵，不断调整目镜。但屏幕上出现的却是更多的完整的链条。 “见了鬼了。你们确定是按上次的实验变量来做的吗？”常健新开始翻阅前面的试验资料。 “确定，而且当时我们都看到了。”秦光肯定地说道 “秦老师，你是不是忘了加端粒酶了？”张念宇问道。 “不是，你看，溶液中还有一些大分子团，那便是端粒酶。”秦光指着屏幕上“杂质”一般的东西说道。 “会不会是反应时间不够，或者说冯姐的低温实验柜出了毛病……或者断电啥的？” “不可能，姐那货是进口的。”常健新嘴上说着，却掏出手机，开始拨厂家的维修电话，“要不，等我让厂家的人来检修一下，然后你再做几次试验？” “也好。”秦光无动于衷地说道。 “真是奇怪。”常健新还在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嘟囔道：“要真是同样变量产生不同结果，那你非拿奖不可。这叫啥……生物量子力学？” 秦光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拿奖的。因为那样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试验结果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有一种感觉，自从尹风告诉他，那些潜藏在地球上文明种子对程亮们的谋杀行动停止后，这些以最隐秘的方式存在的“生命”，选择了另一个结果。 如果dna决定着一部分的命运，那么现在，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力在背后推动，让命运之轮驶向了不同的地方。 和他心底的感觉一样，梦中的衔尾蛇游进了现实。 “秦老师，秦老师？”常健新打断了秦光的思绪，“已经和厂家说了，他们过两天就派人过来，要不我们再等等呗。” “哦，这样，好的，辛苦你了。”秦光勉强地对常健新笑了笑。在他心里，眼前的结果已经是他认定的事了。 “那……念宇，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请你们去吃大餐？”常健新提议道。 “冯姐，不好意思，我还要复习呢。”张念宇不知是知道自己不该当电灯泡还是真的在意功课，立刻回绝了常健新。 “那秦老师，我们俩去呗。要不要带上明波，还有欣欣？” “那个……冯老师，欣欣已经送回亲戚那里了。”秦光尴尬解释道：“而且，我下午还有点事，可能现在就要过去，要不，要不改天吧。” “改天也成，念宇，好好收拾，姐回办公室看股票去了。”常健新毫不拖泥带水地撇下二人先行离开了。 秦光并没有撒谎。他即将前往一个重要的约会，尽管现在时间还早，他还是决定帮念宇收拾完东西后便离开。 “秦老师，我想问，在同样实验条件下出现了不同的结果，这事真的存在吗？”张念宇一边整理仪器，一边问道。 “从量子力学的角度来说是存在的。只是，我觉得这并不涉及到那个。” 秦光将剩余的溶液倒入了废液盒中。 秦光作别了张念宇，开着自己的小电驴，朝着老城区的医院方向驶去。 春节刚过，初春的雪还未化尽，道路两旁开张的店寥寥。在这各行各业蒸蒸日上的时代，恐怕也只有深入民族基因中的传统节日，能让从业者们暂时逃离这席卷世界的浪潮。 他将小电驴停在了路边一棵被雪簇拥的小叶榕边，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巷道中。 许是因为耗不起日益上涨的房租，那些买卖小日杂的店此刻却已开门。经济形势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或多或少从房东手中磨出些口粮的区别。 一位穿着碎花小袄的大姐坐在堆满扫帚和提桶的门槛上，盯着小路对面的石头墙发呆。秦光慢慢走过时，她被吓了一跳。在意识到对方是往巷子深处走去时，便又低下了头。 星河咖啡馆依旧开着。秦光看了一眼篱笆上挂着的小黑板，上面提示着春节期间正常营业。 太阳系第三行星的新年，或许与他们无关。 第三百四十八章 迫害生存下来 他这么想着走进了大厅。与上次来时不同，空荡荡的大厅显得颇为冷清，只剩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蓝色西装的中年女人坐在吧台前的树桩上算着帐。 “秦叔叔！”欣欣穿着一件小小的财神服，像是见到了什么宝藏一般，从拐角处屁颠屁颠地跑出，开心地抱住了秦光的大腿。 “哎哟，我们欣欣又长高了。”秦光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开，扛起了孩子便往里走。 罗缦君一身大红旗袍，看到抱着孩子走来的老常，放下了刚拾起的咖啡杯。 秦光将欣欣丢在角落，坐在了上一次的位子上，发现前方的大树桩上摆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谢谢你照顾欣欣。我感觉你快到了，提前点的，温度刚刚好。” 秦光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伴随着热气逐渐在口腔中扩散的苦味，像他化不开的心结。 “你们能住到好一些的地方，这样总是好的。”他竭力寻找着话题的突破口。 “对生还者的迫害行动停止了，我们也能从这任务中解脱一些。” “虽然我知道，至少在这咖啡馆里，这么问是不礼貌的，你们究竟是谁？” 罗缦君没着急回答，又端起杯子缀饮，缓缓说道：“织星者。” “我是想问，你不是地行者，对吗？” “对，我是织星者。组织便是以我一族文明的名字所命名。” “你们能听到不同文明的声音？地行者的……还有焰行者的。” “对，在织星者的记忆里，这是遥远的母星在地球播种后我们得以继承的能力。 母星的十光年半径内存在着七个能诞生文明的恒星系。 在不同文明的播种及周边严峻的形势下，这个文明竟长出了能听到、译解、学习不同文明‘语言’的能力。 周边的文明发现了这点，便留下了这个强敌环伺下的幼小独苗，利用文明个体的能力，充当不同文明之间冲突与矛盾的协调者。 但宇宙终归是无情的，织星者母星周边的七个星系相继因不同原因毁灭。至此，这个被死亡笼罩的初级文明，终于踏上了深空探索之路。 我们的生存手段一如既往，利用在不同文明间斡旋，充当掮客，进而攫取利益。在地球上也一样，我说过，这里是星河咖啡馆，一个星际文明斗争的缩影而已。” 罗缦君坦诚地说着，一时间，竟让秦光对这番话的内容及背后的目的开始思索。 “我想问，几年前程亮所乘坐的安娜号在太阳系边缘失事，与你们有关系吗？” “无关，根据祖训，我们只干攫取利益的事。太阳系边缘确实存在着不同文明在播种后建造的‘墙’，其依靠协议进行制衡维系，我们并不直接牵涉其中。” “可程亮说过，他在那黑暗之海上，看到有人自称‘织星者’。” “织星者在这世界上是隐秘而公开的存在。总会有一些文明，出于不同的目的，借着我们的名头，干一些不可告人的事。现在这个组织，虚虚实实，便也是顶着这帽子，才存在下去的。” “可你为什么对我们说这些？这些应该都是你们的秘密。” “因为无所谓了。”罗缦君看了看在角落里玩耍的欣欣一眼，“十多年前，我们的人遭遇了身份不明者的迫害。直到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而我们，已经近十年没有收到母星的消息。” “但有谁会想害你们呢？”秦光有些惊讶，“根据我的所知对宇宙图景的描绘，无论是遥远的星际空间，还是被基因播种的地球，中间人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说真的，我不知道。”罗缦君仿佛卸下了冷漠的伪装，透露出了一些感性，无心地用小勺搅弄起了喝到一半的咖啡，“从那七颗星星消失在夜空中，等待织星者的或许并非摆脱诅咒。自那时起，对于我们的诅咒才真正降临。” “什么意思？” “七颗星星的消失，让我体会到了文明终将会逝去。当两端的文明不再存在，作为维系平衡的我们，或许便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这宇宙间，和平与生命一样，都是短暂的瞬间。在这短暂和平的地球之外，或许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争夺宜居带的战争。 当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这根软弱的绳子也将被倾颓的砖块埋葬。 在我们的人受到迫害后，是老村长救了我们。他帮助我们隐藏了自己，并以假乱真创立了织星者组织。到了最后，只有我和欣欣在毁灭级预言搅弄的暗潮中活了下来。” “所幸现在这场争斗似乎暂时停止了，至少现在你们不必担心危险。” “这并不是好事，我感觉，当一切都停止时，意味着大局已定，抗争没有价值了。” “这也是我与程亮说过的感觉。只是我仍然在意，那对焰行者下手的‘织星者’究竟是谁。这平静的海面下，似乎还存在着更大的漩涡。” “我本想陪着欣欣，不再理会自己的使命，过完这一生的。但对于你的帮助，我想我可以替你去寻找我们救下的生还者，或能发现蛛丝马迹。” “那便谢谢了。”秦光笑着将咖啡一饮而尽。 “没什么，你看起来和我认识的其他种子很不一样。”罗缦君笑道。 “都显得那么孤独？” “不，我从你身上看不到身为文明种子的孤独。相反，你把自己真正当成了人类。”罗缦君解释道： “当毁灭纪的预言真正来临，大多数不同文明的种子，第一反应是想要逃跑。而即便是织星者组织内部的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在对自身认知为异类下的‘世界主义者’。 但你，我从未感觉你对自己生而为人的一丝动摇。你还在努力寻找帮人类渡过难关的办法。” “我不知道……或许，在生活了半辈子的地球上，这些已经习惯了吧。但我感觉，你也是同样的想法，” “织星者天生就是从中间关系中攫取利益的好手，我不过是个不愿意维护利益关系的另类罢了。也许正因如此，我才能带着欣欣从那场针对织星者的迫害中生存下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陷入了迷茫 这时，一旁独自玩耍的欣欣大约是有些不耐烦，坐到了罗缦君身边，用肘子碰了碰妈妈。 罗缦君也没恼，拿了瓶子给了他。 瓶子是透明的试管状，顶部用蜡一样的黑色物质封得很好，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但若说完全没有，也是不准确的。 瓶中闪烁着点点无源的星光。它们以点阵构成了类似dna双螺旋的形状。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一旁捂着嘴偷笑的欣欣，又将目光转移到了罗缦君脸上。对方正从容地微笑着。 “这是你的东西……”秦光笨拙说道。 “谢谢。”罗缦君接过瓶子，又放回了包内，然后挠了挠欣欣的脖子。 “我是研究生物的，你听过一个没有被证实的dna实验吗？dna幻影实验。就是通过激光照射了含有dna的瓶子后，dna仿佛赋予了光子记忆功能……” “听说过。”罗缦君简单答道，“那实验很有意思。虽然并未真正触及核心，却也误打误撞地窥探到了冰山一角。” “那么dna真的对光子有记忆功能？”秦光有些激动。 “你是问那小瓶子的事吧？”罗缦君笑道，“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不止一个，欣欣看着有趣，我便拿给他玩了。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原理么……” 欣欣又从妈妈的包里撬出那小瓶，拿在手里玩儿。秦光紧张地瞧着瓶中的星光，发现它在欣欣的把玩下，结构松散了些。 “秦老师，我想问题，你对星空怎么看？”罗缦君突然问道。 “也许在一些天文学家眼里，星空充满着秩序与规律。他们根据地球的公转与自转，一年四季呈现出的不同，总结出这些规律变化。 但我觉得，星空杂乱无章。无数播种的飞船杂乱交错地驶向可能产生文明的恒星系，在刚刚出现的生命体内播撒下自己的基因片段。” “是啊，这样做，天空不就乱了吗？太阳系本可以是一座宁静的群岛。火星是那座主岛，而地球与岩星则相当于附属的岛屿。在这宜居带中，无非是诞生文明快慢的问题罢了。” “等等，你说岩星？”秦光疑惑道。 “织星者叫它泰坦星，但似乎，这个名字在人类中已经另有所属，这样吧，我们统一称呼为小行星带。” “是一颗刚刚冷却不久的白矮星经过太阳系，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那矮行星的名字，就算在织星者的记忆中也是讳莫如深的存在。或许，它在进入太阳系之前，于太阳系的文明而言，也不过是一缕冷寂的星光。” “这宇宙于人类而言，存在着深不见底的秘密，我们甚至连恒星系都知道甚少。”秦光叹了口气。 “这对于其他文明也一样的，银河系光是恒星盘厚度就有2000光年，半径更是在十万光年以上。 即便有光速飞船的文明，它们甚至无法在一个文明的周期内寻遍银河系的每个角落。更不用说，银河系只是这宇宙的亿分之一罢了。” “所以我发现了个问题。”秦光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两度，“如果一个比我们高等许多、甚至拥有光速飞船的文明依旧无法了解整个银河系，那他们会怎么看待整片星空呢……” 罗缦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秦光。 “恐惧，只有恐惧……”秦光喃喃自语道，“它们无法具体观测到它的真实面貌。保不齐，某一缕星光哪一天便会化成一颗白矮星，以恒星和行星之间的巨大实力差距，出现在自己面前。 源于这种恐惧，每当他们探测到一颗存在生命的行星，便开始不约而同地在上面播撒自己的种子。我一直以为，播种后建造墙体是因为恐惧，却没意识到，播种本身也是出于恐惧。” 罗缦君听秦光分析完毕，淡然补充道：“在织星者的记忆中，存在着一句谚语。‘每一颗星星都有它的目的’。” “目的！”秦光突然慌乱地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当我的意识觉醒时，发现身边的每一个不同文明的种子都像一颗星星。他们发出了或真或假的信号。 像记忆中笼罩在织星者母星周围的七颗星星，自然在身边出现，却又突然消失于黑暗中。父亲告诉我，用最隐秘的丝线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就像它们将丝线连住那些处女地一样。” “可……毁灭，不是能比连接更有效地消除恐惧吗？” “谁知道呢？”罗缦君从欣欣手中拿过那星光小瓶，气得坐在一旁的欣欣直拿小手拍着大腿，“这个送给你回去研究吧，我想，我们还有些时间。” “这个给你。”白银从口袋里掏了一下，拿出一个小瓶，递给了秦光。 秦光望向那瓶子。它被黑色的蜡一样的物质封住，同样封住的还有其中的点点星光。瓶子看起来有些陈旧，一个角还有些破损。 他望着那瓶子，这看起来与眼前纯白的极光号是那么的不搭，也许是白银的私人物品，或许是这位外表看似冷漠、实则行径荒唐的人在核心区的混乱中带上极光号的。 “这是什么？”秦光看着那小瓶子，陷入了迷茫。 “没什么，就拿着玩吧。” 这时，望月基地的通讯再次传来。 “白舰长，有事！”严妍的声音有些慌张。 “直接汇报。” “望月基地观测到了地球异象，现在除了值班人员，大家都在会议室里了。” 当秦光回到会议室时，包括宋文等三名原望月基地成员在内，所有人望向了他们。 “是什么情况？” “地球上方的云图突然出现大规模变化。” 老赵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显示出了魔鬼般的气候变化情况，地球的大气层变得一片混沌，像一个巨型漩涡。 “望月基地之前对地球观测的气候资料中，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白银问道。 “没有，根据计算机分析，晨昏线正在缓缓移动。”大李说道。 “之前在地下城中也有类似的传闻。”秦光道。 第三百五十章 不到万不得已 “那只是猜测，实际上，当地球被潮汐锁定后出现轻微转动，属于正常现象。”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文说道： “我在这里将近二十年，毁灭前后地球的历史气象还是有些发言权。只是，这次的摆动已经超出了以往的阈值。” “超出了多少？”白银问道。 “1.5倍。虽然原本轻微转动的角位移不大，但也应该足够引起我们的重视了。而且，这次是与地球原自转方向相反的角位移……” “逆转？”秦光有些无法想象。 “宇宙本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对这个系统，由于人类掌握的信息实在有限，无法从中取出没有外力干扰的运动体系加以分析。 不用说什么暗物质了，光是银河系中央的黑洞及周边星系的吸引力，都让地球自转的原因众说纷纭。”严妍解释道， “有说是太阳系形成时的转动惯性，有说是内营力让地球内部质量不均，还有涉及天体位置和未知黑洞的各种假说。” “几个月了。我们与地球的通讯还未恢复吗？”宋文突然问道。 “快了吧，我查看了一下我们这边的通讯设备，问题不大。通讯室也加派了人手，一直有人在与地球方面联系。”老赵说道。 “在与地球恢复通讯、我们将望月基地附近的卫星拍到的资料发回地球前，我们再怎么讨论也是枉然。 对比地球上的专家，我们不过是身在事外的观察者。现在，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如果逆转真的发生，你们觉得人类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又将何去何从呢？” 白银的话像一个让人窒息的化学易爆物，大约没人会想到，他会问出这样有些禁忌的问题。 “这问题，我们也许没必要在这里讨论。我们能做的，只有执行好核心区派给我们的任务。当前的情况特殊，不到万不得已……”埃尔文副官抗拒地说道。 “可现在也许已经是万不得已了，各位，有什么想说的吧。”白银用一种留遗书的口吻说道。 “我认为，这也许只是观测中的数值波动，被潮汐锁定的地球，真的会重启自转、甚至逆转吗？”老赵还是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 “这不是无据可依。”大李说道：“在第二毁灭纪前的地球观测资料里，其自转周期大约每五万年就会减速一秒。可……潮汐锁定如果并非行星运动的平衡态呢？在这被搅乱的太阳系中，逆转，并非不可能的事。” “如果真是那样，那地下城因为之前错误得出的‘地球重新按原方向自转’结论而未雨绸缪挖的隧道，恐怕是完全废了。”秦光说道。 “逆转也许启动得很慢，这意味着地面上的生态难以恢复。但一旦这缓慢的角度累积达到阈值，地下城的居民很可能会如同第二毁灭纪前躲入地下管网的人类一样，被烧灼或是冻死。毕竟，东八区和西八区，每个区也不过十五度角而已。”大李接着说道。 “最初，人类也许有条件跟着晨昏线的移动挖掘地下城。但当地球的角速度继续增加。 比如，按过去的时间单位算，一年转过15度，这样不上不下的角速度，不仅达不到恢复地面生态的水平，就连居住在地下的人，连疲于奔命的资格都没有。 何况，一年十五度的转动会造成地面不同区域不断变化的温差，在这温差产生的外力作用下，地球内部一定会变得一塌糊涂。各种内应力的产生，频发的地质灾害将会让人类文明完全覆灭。” 大李说完，全场一片沉默。大家知道，这并非危言耸听。如果地球真能回到每天24小时的天堂，在这天堂与地狱之间，将隔着比地狱更恐怖的深渊。 “我记得，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听说地下城是一个神秘的建筑者帮忙建造的。那个人，在你们第三区曾经的传说里，有过……这么一个名字。”埃尔文吞吞吐吐地说道。 将再明白不过却又难以触碰的信息传达给了心领神会的众人。 “可如果地球真的要经历一年十五度的自转，怕是再精细的建造者都无法挽救了。”严妍惆怅说道，“所谓的建造者，只能尽量将房屋建于相对安全的区域。 纵然她存在着能让房子动起来的神通，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内外兼施、剧烈变动下的地质灾害呢？除非是空中楼阁吧。 就连曾经的第二深海计划，让人类跨越时间，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因为冬眠中的人们，总归是住在‘房子’里的啊。” “空中……”秦光咀嚼着严妍的话，突然想到什么，刚要说出口，却被白银的眼神制止了。 逃，或许真的是为数不多的选择了。 当罗缦君告诉秦光，自己总算说服了一个生还者的时候，仅仅离他们上次见面过去两周。 一个春光灿烂的周六上午，他赶到新千禧的门口时，王实秋的小四轮已经等在了那里。 罗缦君从车上走下，将欣欣托给了闻讯而来的魏淑芬和魏明波后，三人上路了。 “你好久没回去了吧。”罗缦君将车开上新建好的高速，秦光与王实秋坐在后方，继续用笔交谈，“现在从m市回去，只要不到六个小时。” “村里也快没人了吧，自老村长走后，我从未回到那里。”秦光感慨道。 “张小兰的母亲去年刚病逝，走得还算安详。她妹妹嫌那地方不吉利，也搬走了。你能认识的,估计也就那个在寒夜前夕失了女儿的宽婶了。” 汽车一路往前开，过了a县。这许多场景秦光已经不认得。 高速路两边是大片的油菜花田，远方连绵山脉下、几乎小到看不见的地方，坐落着两栋砖砌的平房。这才让他找到了些当年的感觉。 “甘蔗不种了，芭蕉也不种了。当年孙为给他们那些补偿，这些年物价飞涨，却也没剩多少。把握得住机会的，出去做点小生意，或是在城里买房，倒还过得下去。”老王的笔记中带着感慨。 “不是还有度假村么？虽然你把他给卖了……” “那里现在变成了招待所。”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会成为第一目标 “招待所？哪个单位的？”这个有些古老的词汇让秦光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那些没改制的机关或事业单位，才会配备这样的自营宾馆。 它们早已不太适应这逐渐开放的市场环境，但放在这偏远之地，反而有些相得益彰。 “张村天文台，直属于国家天文台。听说，那里没受到污染的环境特别适合天文观测。”王实秋漫不经心地说道。 秦光没想到，这样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竟成了人类仰望星空的归宿地。 车子又开了一阵，终于进了村。王实秋在那为了便于维护、种上常绿灌木的玫瑰花坛前停了车。 “天文台还要进山，这里不过是他们接待办公的地方，村子里的住户也并没有搬走。” 秦光刚下车，却看见一个有些踟蹰的农妇站在招待所附近的马路牙子上，似在等什么人。 他对她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只依稀记得在多年前前往张家村支教前，她住他们隔壁，有过几面之缘。 “纪婶，劳您受累，这大中午的太阳开始毒了，还让你在这苦等。”王实秋将字条递过。 “没啥，王老板，这些年也蒙你照顾，等会儿没啥。”宽婶笑了笑，看见秦光，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我认得你，小兰和你挺熟的。以前还住过我们对门。” 秦光本想不轻易触碰宽婶心底的伤疤，却没想她自己先提起这茬，想来这些年也是治愈了不少。 “纪婶，我离开这一年多，村里又动工了？”王实秋望着招待所对面一栋刚建起的七层小楼。 “你还没走就在扩了，你看你原来那屋，后面的山上又立起了几个塔，还有一口大锅盖子，听人说是接收什么线……” “宇宙射线。”秦光忍不住补充道。 “啊对对对，听盛斌爸讲，说是收到什么信号，领导这才更加重视，要找什么外星人。哎哟，造了孽哟。” 宽婶望了望秦光，又望了望王实秋，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罗缦君身上，似乎是在说，眼前不同种类的外星人都够凑一桌麻将了，还在往上找。 “那这么重要的地方，这村子还不搬啊？”秦光半开玩笑道。 “现在村里就剩我们这些老人家，就连盛斌前两年也考上了名牌大学不回来了。加上天文台离这有些距离，就没让我们搬。” “纪婶，言归正传，村里最近不是有个人租了吗？带我们去吧。”王实秋写道。 “行，那人来这后就成天呆屋子附近，也不到处乱走。这会儿应该也在家呢。跟我走吧。” 他们沿着旧时的路一直向原来希望小学的方向走去。秦光记忆中那些三五成群在地里玩耍的孩童已经不在了。日渐荒废的地里，只剩零星老弱的身躯还在用古朴的方式播着种。 十几年前，孩子们便已背道而驰，前往更富裕的三联村小学。那里除了校舍与操场，还有一个邻村人赶来做买卖的杂货小店。 老校舍的房屋像伛偻的老人，饱经风霜的门一推就开，上面没有锁，也不需要防着什么人。 只是张寻子在操场上砌的那口土灶仍在。它曾被孙为运来的砖压垮过，却又不知被谁重新修好，还做成了西式壁炉的形状。 但大约是这操场没有屋顶，砖砌到半人高的地方便放弃了。 秦光没理其他人，感慨万千地跑上楼，推开那些风烛残年的门。那个他用来放杂志的衣柜还在那里，只是房中已经没有人了。 他走下楼，看到王实秋们站在刘艳住过的房间外。门开着，里面有一些男人的用品，但同样空无一人。 “奇怪啊，应该在这附近吧。”老婆子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去找吧，宽婶也算上了年纪的人了，就不陪你们了。” 目送宽婶走远，秦光又望向那房中的物品。居住者的生活似乎格外简约，甚至超越了来自村子的贫穷，而更接近广袤无垠的宇宙。 如果存在着一个地方，能让这居住者心有戚戚焉，那便只有那里了。 秦光带着罗缦君和王实秋朝后山走去。那些在矿山开采时被粗暴抹去的狗尾巴草又重新占满了这里。 他们穿过草丛，在靠近山坡的位置，看到一个男人落寞的背影。 他到肩的金发已经夹杂了缕缕斑白，正伫立在黑色的大理石碑前出神凝望。 敏锐的外国人似乎听到了几人涉过草丛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对他们笑了笑。 秦光看到，这是一张陌生的西方脸，带着一副圆形眼镜。脸上的表情有些惶恐，却又想极力融入这世界，像是一位刚从幽禁中走出的知识分子。 “弗特瑞，是你吧。”出于打招呼的需要，秦光尝试寒暄道。 弗特瑞听到这声招呼，脸色却微微一沉，好像有人用这个名讳称呼他时，这名讳会因他本人而受到玷污。 也许是因为回到地上时重建的道德观让他感到羞愧，在微微对三人点头示意后，又转而望向刘艳黑色的墓碑。 秦光发现墓碑旁不知被谁建起了一圈小小的石围，那石子的颜色和质地一看就与周围的碎石类似，只是形状更完整，像是特意从远方的山坡一块一块搬过来。 石围上放着一把稍微拆封的线香和一小盒火柴。墓碑前的香炉上飘出青烟几缕。 他抽出了几根，分给身后的另外两人。他们依次对这位已经走了十多年的亡者进行参拜。 “她是……你们的故人吗？”弗特瑞看三人祭奠完毕，用标准的中文忍不住问道。 “算是吧，如果她还在，也许十多年前，也会尝试着飞出太阳系。”秦光叹息道，“这石围是你的杰作吧？” 弗特瑞点了点头：“用墓碑和礼仪来祭奠亡者，真是在行星上特殊的礼仪。若是在那深空，死亡甚至比透出船舱的一丝空气还轻。” “你在安娜号上，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秦光问道。 “说来话长。这安娜号上的最高领导者是那样的高瞻远瞩，利用从舰，一旦我们无法逃离那片黑暗之海，起码那些跟在后方的小飞船不会成为第一目标。 第三百五十二章 无疑是未雨绸缪 但人总归是自私的，仍有几艘隐秘的小型穿梭机停在了安娜号内，等待着那位已经不存在的领导者——或是我逃离。 我不知是如何逃出来的。当我看到那黑色墓碑，它漂浮在不远处的模样，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黑色墓碑？”秦光望着眼前的石碑，想象着它的样子。 “再没比形容那物体更合适的词了。当我从它的不远处飘过，能清晰感受到它光滑的外表和0.618的长宽高比。它静若处子地漂浮在无垠的宙域中，目送我离去，仿佛那并不是一个刚刚摧毁了安娜号的凶手。” “但最初你们为什么那么有信心能够平安离开呢？” “这源于我们提前拿到的一份星图。” “星图……”秦光竭力回想梦境中的景象，他确实在密密麻麻的文件中看到类似的东西，“是协议的样子吗？” “那确实是根据不同文明间签订协议规划出的逃亡线路图，虽然我们并不能知道那些协议的具体内容，但当时的领导者对此深信不疑。” “可又有谁能同时掌握如此隐秘又巨量的协议内容呢？”秦光疑惑道。 “织星者……她叫织星者。”弗特瑞像是打开一瓶馥郁又危险的龙舌兰酒，将一半的身躯陷入了逃亡前的朦胧回忆中。 这时，一旁的罗缦君突然发话：“织星者确实曾经依靠着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掌握着许多协议的内容，但其中的大部分，已经在十多年前族人的陆续死去中消失了。” 弗特瑞听那声音，如被凉水浇醒。他用怪异的眼神望向罗缦君，随即又垂下了眼皮。 “不……不是你，你看起来像是千叶玫瑰中隐藏的花蕊，而我跟在首领身旁见的那个人，却是一朵浓烈绽放的芍药。那种天然的气质，将你们区分了开来。” “所以是那张假的逃亡路线图骗了你们，让你们还是撞在了墙上吗？”秦光猜测道。 “不，根据我们从其他渠道获得的资料得以印证，安娜号已经根据那张路线图脱离了墙的范围，却又像是经过一个延迟检测的区域后，那些墙才派出其他武器对我们展开追击。” 秦光记起，程亮确实提到过，在从者号最后收到的安娜号上的影像表明，那袭击确实是从航行方向的侧后方开始的。 “焰行者们遇到的，不是真的织星者……”罗缦君忖度道，“我们本就是因为不同文明间存在猜忌而安身立命的种族，断不会做这样自掘坟墓的事。除非你们遇到的人，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她手中应该是有星图的其中一个部分，那么也许，这人与织星者的灭族有着莫大的联系。” “可除了路线图，还需要什么呢？”秦光疑惑道。 罗缦君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再说些什么。 弗特瑞望着那低矮的石围，像是又想起什么，继续说道：“飞船起飞后，又遇到了怪事。我听见了织星者的声音…… 那是我们刚进入太空不久，意识之海中，忽有一个金属般冷酷的声音响起。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开启长途旅程时的不适症状。 但后来，那声音提前准确地告诉我这飞船上产生的动乱、阶级的产生，以及领导者们秘而不宣的应对措施。一点一点骗取我的信任。 当我将卢万宁带回安娜号后，它告诉我，自己知道这飞船控制系统中的弱点，可以唤醒沉睡中的冬眠装置并解除母舰上的隔离措施，只是它因为过于弱小，所以只能由我们警卫动手。 在这场阶级游戏中越升越高的我按照它设的一步步棋，最终带领着警卫们来到了最高领导者面前。” “可……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存在于安娜号的主系统中吗？”秦光听着弗特瑞胡言乱语般的言辞，并没有感到吃惊，而是以极快的速度，陷入了与对方同步的疯狂频率中。 “它只是告诉我它叫织星者。尽管我的心中不止一次产生怀疑，却连它的一点行踪都难以寻觅。也许真如你所说，藏在安娜号的系统中吧。 领导者无疑是未雨绸缪的。面对这样一艘远超人类想象的逃亡飞船，尽管上面到处是焰行者的气息，他也不会无条件对其自带的安全协议产生完全信任。 而更为深谋远虑的是，在这场流血冲突刚刚展开，领导者竟无条件投降了。现在回想起来，正是他的迅速让步，才让安娜号在那次灾难中避免了毁灭性的打击。而那诡异的声音，竟在我坐上这把交椅后，永远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 “难道是有人想引导你们自相残杀？” “也许吧，初步蜕变为太空人的我，陷入恐慌时究竟是被它蛊惑了去，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当然，这是安娜号毁灭前一个月的事了。” 弗特瑞看着那香炉，自己早些时候点燃的三支香已经烧得只剩香蒂。 “可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将你们全部绞杀在飞出太阳系的旅途中呢？”秦光道：“听你的描述，那个人希望你们全军覆没，却又像是要赶在墙发动攻击前做完这一切，既然假的星图已经给出，直接利用墙不好吗？。” 如果从结果逆推，就好像有人提前知道，在这无数种子逃亡的时代，人们几乎不可能逃出去。 但那人同时也推断出，墙为了阻止地球上种子进一步的逃亡，会放跑一些掉头返回地球的飞船，利用他们的经历威慑那些想跑的种子。 也许那个假的织星者希望将那些种子清除出人类世界，却没有能力在地球上实现。所以它混入逃亡的队伍中，以期在墙对种子提出警告前，先行一步将其消灭在太阳系内。” “很有想象力的猜测。” 弗特瑞望着远处连绵的银矿山。那些用于消灭异端的磷石沉睡其中。 矿山的出口连同三体人旧时的祭坛一起被封死了。守望者或许真的遵守了对地行者的承诺，与这能足以毁灭人类的力量一起陷入了沉睡。 第三百五十三章 背后的主导 “秦老师，也许你自己并没有在意，但在刚才，你确实说出了一个高于人类的想法。”弗特瑞补充道，“如果太阳系像一个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巨大猪圈，那携带者各色文明基因的个体便是一只只毛色体型相同或不同的小猪。 但猪与猪之间只会形成强弱分明的抢食关系，又怎么会产生‘将甚至连自己都没法区分的特定基因的猪清除出猪圈’这样怪异想法呢？这是养猪人才要考虑的事啊。” “猪圈里的猪……病了？”秦光下意识说道。 “谁知道呢？”弗特瑞不在意地说，“但如果按照你的猜测，那个假的织星者恐怕是失算了。从墙的枪口下折返的生还者，已经将星图是假、无法逃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种子世界。 大寒波来临前的逃亡时代结束了，种子们将再也不会尝试逃离，并重新隐藏在了茫茫人海中。现在已经进入了静默时代。 就好像蚂蚁们重新躲进了太阳系的绿色丛林，就连远方沙漠中藏在荆棘后举枪的猎人，也开始有些疲惫。” “你这比喻倒是很独特。” “这是常教授做出的比喻。秦老师，你能想到吗？我们两个在安娜号上站在了对立面的逃亡者，生还之后，竟不约而同地尝试着用一种新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 “常教授？他……在这附近？” “在远方那个高塔里实习呢。两三天便来看我一次，都是接近黄昏。看这日头，也快过来了，最迟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吧。” 弗特瑞领着三人返回了旧校舍。 “老弗！”常京生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塑料袋走进校门，里面装着许多大米，他看到刚刚踏上小操场的秦光和罗缦君，愣了一下，“秦老师和罗老师也来了？” “工作还顺利吗？”秦光走过去，故意狠狠地朝对方之前受伤的肩膀拍去，被常京生灵活闪过了。 “别闹，还没好全呢。” “听弗特瑞说，你怎么还三天两头往这跑。” “因为闲得慌。回到地球后，感觉能说得上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常京生直接走进弗特瑞的屋内，熟练地将大米放到了一个简陋的铁筒内，又小心合上了盖子。 “天文台不忙吗？” “忙，对他们来说是这样。杂乱无章的电磁波信号越来越多了，四面八方，哪里来的都有。所以为了了解信号中其他文明的痕迹，他们陆续买下了附近一些地的使用权。但在我看来，信号越多，越是欲盖弥彰。 太阳系已经进入了静默时代，其他文明的种子们蜷缩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摇篮内，甚至害怕再发出一点声响，只有人类还在无止境地向前狂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危机的征兆。 而且我想，如果真的有人对我们释放善意，会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自计算机引领的第三次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在航天领域向前了一大步。现在一些领域中已经开始有人提人工智能及虚拟现实是第四次工业革命，或许是为了吸引资金注入，在我看来，这些不过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延伸。 但我最近发现，无论怎么发展，墙的边界始终存在。无论是墙本身还是墙之后的高级文明，始终在心照不宣地从探索边界和技术边界上双重控制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 只是现在，就连那些种子也陷入了噤默之中。是限制人类社会发展的枷锁解除了吗？还是说，真正的源动力已经消失，他将不顾死活地用肉身朝那墙上撞去。” 常京生有些迷惘，看着身边这座建成于三四十年前的老旧校舍，青苔和杂草一点点地覆在上面，融入岁月之中。 它或许已经被大多数人抛弃，但却依然立在这里，一成不变。 “当我和老弗离开地面，遥望这蓝色的球体，竟产生了同样一种感觉。这太阳系、甚至周边相邻的恒星系，像一个个草丛。地球与火星，包括周边的各种天体，不过是这星丛中最为和谐的组成部分。 宇宙的本就是一片荒漠，而星丛才是偶然。 后来，当我们得知墙的存在后，开始尝试理解墙后文明的心境。 这个宇宙的观测难度与观测技术的发展在时间线上未必呈正比。他们只能从远古时代留下的记录中发现，从那些星丛中飞出的鸟儿，是多么可怕的生物啊。 尽管离自己较近的星丛依然能被自己的观测技术覆盖，但从星丛内部传回的资料显示，它们与记载中的鸟儿并无不用。就这样，他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但人类或许已经没有机会产生这样的切身感受了。” 常京生望着落日，惆怅地说道。 眼前的残阳如血般绚红，他重新望向操场边上的土灶，忽然感觉有一个影子在灶口前夕阳的光芒中出现。 那先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片儿，随即像滴落在宣纸上的水墨一般蕴化成了拳头大小的圆形。 他猛然抬头，发现离地面大约三米高的地方，漂浮着一个深蓝色的圆形球体。 地下城，织星者生活区内。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第四区周围等待进入乐园的人群在内乱中死伤惨重。”白银的画面一出现，秦光就立刻说道。 “望月基地也是一样，我们已经观察到了地球的存在着逆转的可能。为了避免怀疑，基地的通讯只能逐步恢复。” “这意味着，你们将直接与第四区通话。军心又将何去何从呢？”秦光眉头紧锁道。 “极光号由第四区接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罗盈终于下定决心告诉我，自己除了听到地行者的呼唤，还听到了一个金属般冷酷的声音。它像齿轮般毫无感情地转动，没有音量的高低，只存在节奏的变化。” 秦光听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想到什么便说吧，现在已经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织星者……”秦光欲言又止。 “怎么可能呢？目前我们找到的唯一织星者，只有罗盈了。” “不，是冒牌货。几百年前的那个逃亡时代，根据当年弗特瑞怀疑，是它在背后，主导了文明种子的灭亡。”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一切顺其自然 “这事我这边给不了其他线索。只是，现在的形势，虽然还有一些航天器未被摧毁，但飞鸟计划恐怕已经没有时间采取更多的实验对照了。如果与第四区联系上，也许，他们会让我们停止计划。” 秦光愣了一下，还是直接问道：“你是什么想法，能与我说说吗？” 白银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从你这里了解到的地下城情况，现在人类的命运其实根本是掌握在第四区手里。他们拥有武装，也有让人类生存下去的能力。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如果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我必须这么选择。” “这是实话，”秦光沉着地说道，“坦白来说，看现在的民心向背，另外三个区已经名存实亡了。但我想请你不要立刻做出决定。织星者便是为这个万一而存在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地球发生逆转，那些冬眠装置还能活下来吗？” “望月基地对此做出了讨论，但这终究不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事。即便逆转发生，到达‘死亡自转’的时间还要很久。 现在，我最后能帮你的，就是利用望月基地的权限，调整那些飞行器的速度，让他们在同一时间飞到危险海域。织星者会收到报告的。” 通讯中断了。 秦光关掉投影，回到他的小办公室。对于白银主动中断的联络，秦光并没有感到意外，就像当初自己陪着弗特瑞走完他最为接近死亡的那段旅程，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自他在第二毁灭纪前苏醒后，那个老人早已被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他从仅存的资料中找不到那个村落。尽管他幸运地被分配到离那里最近的倒螺旋塔中，但在那塔顶，依然眺望不到逃亡时代开始前、那座引发了文明种子纷争的银色山脉。 但很幸运地，他从一份记述着人类历史的人物志中，找到了弗特瑞最后的痕迹。 老人本是一名欧城杰出的经济学家，失踪于1992年，于2005年短暂回到人们的视野后又隐居在了大夏南方的一个偏远小村，于2006年逝世。 老人与其他众多璀璨的人类明星一样，被最精细的笔法记录在案。但这之中没有逃亡时代、没有静默时代。存在的，只有突如其来下了三天三夜的特大暴风雪，和毁灭前后统称为人类苦难的伤痕。 “笃笃笃”的敲门声让他从思绪中抽离。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芬苑说要见你，我便带她来了。要我出去吗？” 林笑妍将芬苑领进办公室，转身正欲离开，却被秦光叫住了：“没事，都这个时候了，没什么好隐瞒的。芬苑，有什么事吗？” 芬苑脸一红，低下了头。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她看起来还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 “不……哦，我是说，有的，我最近连续梦到了一样的事。” “是说过，自己的梦挺准的，说来听听吧。” 芬苑看起来有些害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我梦见……第四区……那些进入冬眠的人类，在梦境中……死去了……” “那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死法呢？” “我不知道那是一团黑暗……或许就杵在我世界的边缘。我看不清它的形貌，却能感觉到它的蠕动。” “你在梦里能看清死者具体的样子吗？” “我说过像在梦境中死去。大片大片的银色棺材，他们被冻住，却保存着进入冬眠时向往未来的微笑表情，就这样……” 秦光一边听着，又掏出了抽屉中的星光小瓶，似在配合着做出思考。 “我可以问问，这是什么吗？”芬苑好奇道。 “一个朋友送的，她说，这就像大夏古代的九连环，可以锻炼脑力。” “你来自过去？”芬苑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看出来的，还是你的直觉？” “对，而且我看出你的动作与微表情，与现在的人不同。他们都不喜欢笑。而且你刚才还说，古代大夏……” “这些在被封存的档案中都有记载。第二毁灭纪前，日子总归要比现在好过一些。” “那我出去了？” “没梦到其他的吗？” “没有了……” “要梦到了随时欢迎你过来。” “好！” 芬苑开心地撇下林笑妍，独自离开了。 “第二毁灭季前没你想的那么好过。”林笑妍抱怨道。 “随便说说罢了。”秦光不在意地说道，又从抽屉中抽出一张纸。 粗糙的纸面上，是一首名为“飞鸟”的小诗。 “欧逸凡写的？”林笑妍凑上去，皱着眉头问道。 “你认识他？”这事秦光并不知情。 “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天才。但天妒英才。” “至少他是在破碎的美梦中死去的，不用经历这些，第二毁灭纪，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我还得去为新来的难民安排工作，你也别想太多，回去见。” 在秦光不察之间，林笑妍离开了办公室。 他懵懂地将那页纸放在桌上，用星光小瓶压着它。 瓶中散发的绰约微光，让他又想起了那个蓝色球体漂浮在空中的样子。 某种力量曾经意外让静默时代来临，现在，它又亲手将它结束。 蓝色的球体安静地悬浮在众人头顶。 它像一颗黄昏中的晨露，又像一块围绕恒星旋转而成的天体碎片，在夕阳的残照之下反射着幽蓝的光芒，似要诉说什么，与周围这片寂静的废墟极不相称。 常京生与它驻足对望。尽管他对秦光、弗特瑞的故事和张家村过往的秘辛深信不疑，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人类的科技还无法企及的东西，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并未对这超出常识的物体感到十分吃惊，甚至，他觉得它本就该在这里，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球体在众人上方悬停了三十秒后，缓缓降落到了肩膀的高度，它开口说话了。 “人类基因检测结果，常京生。其余四人，不在数据库内。常京生，请确定是否要与周围的人分享信息。”一个生硬的中年女声从那蓝色的球体中传出。 “愿意。”常京生感到喉咙有些干涩。 第三百五十五章 显得十分荒凉 “收到，根据权限拥有者的要求和常京生的意愿，现将信息对在场五人分享。”那声音突然变成了温柔的年轻男声，娓娓说道：“我叫眼球先生，是小眼号探测器的搭载ai，现在为您播报的，是来自舰长的日记……” 蓝色的球体将内容播放完毕，又静静地升上了废墟的半空。它并未离开，也许是茹茵87知道，他们仍有许多疑惑，等待着她的一一解答。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山村自经历了短暂的繁华之后，又陷入了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沉寂。只不过多年前，是一群人聚在这里，撑起火把，竭力将这一方黑夜照亮。 而如今，人迹已经寥寥，似乎没有人想再点燃一缕星光。 球体幽蓝色的微光散落在了常京生的半边脸上。他抬头看着它，像是望着一个在科技水平上人类也许永远无法逾越的神只。 而如今，这神只自身也陷入了由恒星的引力构筑的牢笼中，无法逃离。而这个问题终究会重现在人类身上。 过了许久，他还是开口了：“首先，我得确认，张寻子已经陷入了沉睡，对吗？” “这是永远无法苏醒的沉睡，和在宇宙中不断增加的熵一样，当茹茵87为了救张寻子，将自身大量未分化的干细胞注入她的体内，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生命这样的逆熵体，终究是恒星特定轨道下出现的一夜昙花。”眼球先生依然保持着绅士般温文尔雅的声音，平静地答道。 “所以……是茹茵87让你回来，告诉我们这些的吗？”常京生叹气道。 “这也是张寻子临终前最后的决定。除了她的日记外，我还被授权回答你们一些问题。” “有一个问题，是我最关心的。最后，收纳了不同文明穿梭机的棕雨号，最后逃出太阳系了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弗特瑞，露出了一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般的倔强，开口问道。 “张寻子离开后，棕雨文明的基因熵检测盒终于变成了纯黑，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通过墙的大片检测区域。 当不同文明个体走出各自的穿梭机，一起欢庆这历史性的时刻时，茹茵87为了防止再度出现变故，在得到棕雨文明的同意后，就将我送了回来。 而在我回来的途中，收到了小眼号传来的、棕雨号已经安全通过墙的消息。” “但你并未随着小眼号离开，这是不是意味着……”秦光插话道。 “如果再迟几个月，也许你们可以替我担心。我被命令在这里等待着你们，幸好，你们及时出现了。当棕雨号通过墙体的检测后，一条会随着群星相对位置变化规律而改变的通道就产生了。 小眼号已经将它的坐标公式发给了我。只要是通过墙体的对应文明的飞行器，短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可以从通道自由进出。” “几年……人类就算再过几十年，凭自身的科技水平，恐怕也无法载人到达太阳系的边缘。”常京生苦笑道。 “请恕我直言，这通道的持续时间只是为了高级文明处理恒星系内未尽事物、又或是保障掉队船支的安全准备的。你们知道，在太空航行中，以舰队形式前进并不鲜见。而恒星系内的战争，也很容易导致单舰的落单。 几年、或者几十年的时光，还不盈烛火一息的跳动，不会因为恒星系内产生的变故、或是技术爆炸，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太多的影响。在太阳系外，寿命成百上千岁的不同文明的个体到处都是，观星者文明也只是其中之一。” “是嘛！”弗特瑞蓦然像孩童般笑了起来，又像是垂暮的老者了却了一番心愿般说道，“现在我终于知道，焰行者的安娜号为什么会被无情摧毁了。 为了保证母舰内的秩序，以安全到达传说中的生命之地摩旺卡，安娜号源源不断地将可能产生混乱的因子送到了从者号之上。所以，这艘飞船终究成了墙体眼中的大敌。” “虽然我并不十分清楚贵文明逃亡过程中的具体经历，但如果舰内的文明种子都具备一样的颜色，无论你们是否清理自己的环境，都会被墙体攻击。” 眼球先生礼貌地说道：“但根据棕雨号内一个文明的观察得知，你们过分清理了自己的环境，可能引发了另一个结果……” “警告，将混乱水平较高、选择折返的从舰放过，以示警告。”秦光肯定地说道。 “没错。对于能将目光投放到恒星系外的文明来说，看到的不过是一片荒沙中夹杂的些许低熵的星丛。当大量逆熵体从星丛中飞出，这对于同为逆熵体的观察者而言，就是最恐怖的事。 所以警告因此而产生。这个离观察者们十分遥远的恒星系，在收到警告后自身会陷入内部混乱，便再也不会将于观察者而言过分有序的因子排出太阳系了。 这与众多高级文明心照不宣地在可能诞生低级文明的恒星系内播种，以增加恒星系内的无序程度，有着异曲同工的作用。 毕竟，宇宙如此之大，适合生命诞生的地方少之又少。尽管这宇宙中也许存在着成百上千万的文明，但对于不断扩张的宇宙帷幕而言，依旧显得十分荒凉。 选择对观察到的生命诞生之所播种而非毁灭，也是给高级文明本身的基因延续创造一个机会。” “这是否意味着，人类如果想要逃离，除了航天和冬眠技术的发展，目前我们需要做的，便是选择合适的逃亡对象。 我想，既然地球上存在着众多文明的种子，在不同文明的觉醒者数量足够的前提下，同样能增加舰内的混乱程度。”常京生思索道。 “当冰河纪来临后，如果你们选择逃亡，这将是你们唯一的办法。虽然在灾难面前，你们的航天和冬眠技术也许并不足以逃离太阳系，但至少，能为自己创造一些契机。只是不同文明种子这点……” 眼球先生的话未说完，却被一直保持沉默的罗缦君打断了：“不行的，与棕雨文明一样，织星者文明同样拥有检测基因熵的装置。” 第三百五十六章 无法逃离 常京生回望她，只见她手中那个星光小瓶在黑暗中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与观星者的探测器遥遥相对。 “织星者组织内部存在着一定数量的不同文明的觉醒者，我让他们试过，可这瓶子的内部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也许是数量问题……”秦光宽慰道，“若是基因熵足够大，它会起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罗缦君抱歉地说道，“我不过是徘徊在织星者文明边缘的一个独行者。只是若熵变得足够大，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有序。” “也许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常京生说道。 “只能如此，但我有种感觉，至少在毁灭纪来临前，我们无法逃离。” 纵然在平稳的地下岁月里，位于第一区边缘的岩层地带也是这附近的居民也不愿靠近的地方。 这里已经褪去了地下城的保护外壳，除了地面上勉强整平的路和一根根擎天柱般防止上部土体坍塌的支撑外，成片露出峥嵘的灰色岩石与第一毁灭纪前那些光秃秃的峭壁也并无不同。 笔直陡峭的山崖围合住了地下城外还算广袤的土地。原本为了防止晨昏线移动，这里被提前开凿好，大片地圈了起来。在荒民的逃亡潮开始后，却又被弃之不理，只做了最基本的工程防护。 赵杨与萝莉刚离开地下城，一股沉闷的气味扑面而来。 地下城的空气循环系统已经有些坏损，但出到这地下旷野，他们才真正呼吸到了来自第二毁灭纪后的空气。 赵杨看了看通讯器，用餐的进度条已经推到了最底端。他望着伴侣，她的脸上已带着倦色。 他的通讯器中藏着白色羽翼号上的同步联络装置，与之配对的另一端，在秦光的手里。 不久之前，秦光告诉他们，轨道区的残余驻军已经往核心区方向移动，他们可以乘坐艾格尔加速前行。 但当他们向上移动，却发现轨道并未连通至此。贫民窟的头顶上，是寸步难行的深渊。 由此，他们只能继续徒步，穿越一个个贫瘠而空旷的地下街区。 大迁徙的余韵逐渐平息，边缘之地的一场场暴动陡然发生后，只剩少许衣衫松垮、无精打采的警卫清理掉了那些经历了优胜劣汰的荒民的残肢断骸。 他们被命令在这里善后，却不知这岗位已经或缺了多少人。 他们此刻步行的原野倒还好些，至少没有那渗进墙壁内、怎么也循环不掉的血腥味。路旁林林散散地堆着一些工程队匆忙撤离时还没来得及运出的碎石，和四分五裂的工程器械。 立柱上方的天花板大约只有三米高，远远达不到艾格尔的高度，头顶上的灯越来越稀疏，深入其中，感到有些压抑。 “前方不知还要走多久，现在离地下城不算太远，就地驻扎吗？”赵杨征询道。 “还是再往前探探吧，根据资料，周边的原野也不过一两公里。”萝莉借着探照灯的光芒望向了前方，更远处的黑暗中，似有真菌类生物透出莹莹紫光。 它们看起来已经逐渐适应了第二毁灭纪之后的环境。或许在地下绵延的石穴中，它们已从晨昏线向两侧铺开，竭力占领已不适合其他生物生存的地盘。 “原以为，在这边境地带还有些人能做打听。不想经历了暴乱后几近人去楼空，只剩那些爱答不理的警卫，也没法给我们提供有关孙为更多的信息。” 赵杨说到这里时，突然想起了许久之前辞别的罗曼老人。在他们离开地下城前，收到了他离世的消息。 或许最后一个对孙为抱着明显敌意的人从地球上消失了。 “赵杨，你还记得，我们在火星的地下，见过的黑色殿堂吗？”萝莉的脚步戛然而止。探照灯的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赵杨望去，被粗粗平整过的路面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砖石。紫色的菌类不偏不倚地长在了黑石路的上面。 “这是外星菌类吗？”赵杨皱眉道。 “谁知道呢？似乎沿着这条发光的小路，我们便能走到想去的地方。”萝莉耸了耸肩。 “当心那些菌类，也许有毒。”赵杨提醒道。 两人沿着小路的边缘走了约半个休息的进度条，萝莉驻足，不安地问道： “我自从拜会了麦文之后，也开始有所动摇，你说，这不会是孙为的陷阱吧？虽然她在火星上救了我们一命，但作为尼尔比斯的使者，一定是为自己文明的利益服务的。” “怕是没这个必要了。”赵杨的口气也略带犹豫，“你还记得在火星上，孙为告诉我们，人类的发展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吗？如果没法继续拓宽领地，怕是会陷入不可逆转的衰退。 加上当今地下城已陷入了不可调和的分歧中，如果孙为想要毁灭人类，现在或许什么都不用干，便可坐享其成。” 赵杨用手电在黑石路旁晃了一圈，又照了照离荧光小道不远处的一个孤零零的手工电钻。 “你看那些被遗弃的工程设备，从上面落的灰来看，施工队的离去至少一年半载了。再看这黑石小径，却显得那么新。 我现在不知是该感慨，这些菌类的生命顽强，还是孙为的未卜先知，提前建好了人类的房间，好像在欢迎我们呢。” 萝莉将灯光向前照去，发现这小径一分为三，进而卷曲而成了台阶，以记忆的模样，从不同的路径向上盘旋。 光亮被吞没之处，似有一座城堡一般的建筑拔地而起，高耸的尖角突破了天花板的桎梏。 “这地球上的孙为，虽然品味与火星的略有不同，但营造出的神秘地下氛围感,倒是一点没变。”赵杨不合时宜地开起了玩笑。 “小心些，虽然在火星上，她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但始终未露真容。她于我们而言，也许是个陌生人。” 两人小心从分出的左侧楼梯向上走去，发现入口竟在“城堡”的背面。 这“城堡”没有窗，又或是仅存一二的狭小通气口已被从里面透出的黑暗封死。 第三百五十七章 覆盖的间隙 “也没有门扇啊。这是个真正的墓穴？”萝莉疑惑道。 两人沿着黑石砖小路向里走。 这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的石壁快要将他们压扁，无门无窗，但从“城堡”的外形上看，墙后似乎还蕴含着更大的空间。 “有些这个味儿了，但又与记忆中不太像。” 赵杨小声说着，探照灯在石壁上一扫而过。 墙上画着毕加索般大块撞色的彩绘，上面的图案像是狰狞的野兽，或是修炼得半人半鬼的怪物。 最初的一段路，两边墙上的图案画得很大，轮廓内部的填色也有些粗糙，像是肆意挥霍的童年。 随着他们行进的深入，发现那些一人多高的绘画逐渐变得如手掌般大小。它们拥挤地布满了整面墙，却又在走廊的尽头，被大块的白色颜料从尾至头逆向刷去。 赵杨看着尽头的白色粉墨。 这粗暴的白色浪潮像蔓延的潮水，从那最拥挤而蠢蠢欲动的部分开始，径直朝着纯真而广阔的童年扑去。 他似乎看明白了画上的内容，如果石壁的大小代表人类生存的空间，那自人类诞生伊始，初期的发展耗费了许多的笔墨。 当基础奠定后，画师的笔法也日益成熟，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发展所需的一切，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让画壁仅剩方寸的空白。 现实的画布就这么大，但画师知道，外面的画布濒临崩塌。 在萝莉的再三催促之下，赵杨终于从凝思中回过了神。她指了指敞开无门的墓道口，两人走了进去。 仿佛是为了迎接两人的到来，方形墓室内的三个角突然亮起了光球，三个光球沿着斜上的方向向弧形顶棚的中央汇聚，如三颗散发着微光的晨露，凝聚成了一个更大的白色水滴。 赵杨望向墓室正中的台地，又立刻用目光搜寻了这个大约三百多平墓室的每个角落，却并未看见那个拄着树藤拐杖、手持风水罗盘的老迈身影。 他细看这方形墓室，它比火星上所见要更加陈旧。脚下的台阶向墓室中间三级地延伸，却已有些破损，无论是远端角落的石桌石椅还是他手边的几台冬眠装置，上面都落了厚厚的灰尘。 如果刚才走的路是崭新的躯壳，现在他们所在之处，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孙为不在吗？”萝莉望向另外几条墓道，它们都被吞没在了黑暗之中。 “看这情况，已经许久没人了。荒废了至少有十年之久。” 赵杨细看身边的“棺椁”，里面的红丝绒软垫诱人而寂寥。 “冬眠装置中也没有人。”他望向最后一个顶盖上贴着粉红色卡通贴纸的冬眠装置，摇了摇头。 “孙为是离开了吗？” “我们在飞马酒馆时得知，一些人在地下城的不同角落目睹过孙为的身影，看起来所言非虚。如果她还在这世界的某处，却又并不在自己的墓地中，一定是奔波于各地，寻找些什么。 我实在无法想象，她会舍弃这里，在人类社会某个安静的地方隐居。何况，现在已经没有安静的地方了。” “可我记得，那情报贩子说过，所见的是不同身份的人。” “这不奇怪，尼尔比斯本就是生命与机械结合的文明，如果更换人类的躯壳行动，也并非不可能。甚至，他们也许不止一个，封霞……还有火星与地球上的孙为，不就说明的这点吗？” “如此大费周章，她是又在谋划什么吗？” “还不知道，若真是在谋划什么，我们恐怕也没法阻止。许多年前，在秦光还未离开我们时，曾经偶然与burningstar的创建者有过最后一次联系。jh003告诉他，在目前的情况下，人类只有选择逃亡或是沉睡。 我不知道这个‘养猪人’正在筹谋些什么，只是……我们来到这里，依旧像在火星上逃亡一般，来见她，希望能有多一种可能性罢了。” “秦光的离开，难道与孙为也有关系吗？” “大概吧，他是第二深海计划的主导者之一，或许在几年前这个计划发起时，就在准备着什么。那个时候，他见了谁，又或是孙为对他说了什么，目前我们还无从得知。”赵杨叹了口气。 “看来，核心区的乐园计划，是孙为主导的？” “八九不离十了，根据上次通讯秦光提供的情报，秦光现在就在核心区。”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黑暗的墓道，两人走了进去。而那光球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们行动的轨迹，慢慢从屋顶坠下，随着两人飘进了墓道中，安安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照亮着前行的路。 这条路两旁的石壁十分整洁干净，除了轻微脚步声震落的尘埃，什么也没有。 他们走进尽头的又一间墓室，这地方比刚才的要宽阔十倍以上，看起来有些像火星的艾格尔拔地而起后，顶楼广阔的停机坪。 赵杨的探照灯所及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这时，他们身后的光球突然分裂成了无数细碎的小光斑，均匀地漂浮于墓室的天花板之下，将整个房间照亮。 两人朝中央的场地望去，那里赫然还摆着一样东西。虽然距离较远，但通过银色的反光，赵杨看清了，那也是一个冬眠装置。 他连忙跑过去，发现那装置的银色表面同样绘着无数的画作。刚才看到的反光，只是并未被颜料覆盖的间隙。 那些彩画如图腾纹身一般，从“棺材”的底部一直绘到透明的顶盖之上，几乎将整个冬眠装置绘满。 正当他诧异于这信仰与科技交织的画面时，后面跟上的萝莉气喘吁吁地问道：“赵杨，这是什么？” “看，是孙为……”赵杨指着顶盖上一小块没有被密集水彩覆盖的部分，一张他们在火星上见过的人脸安详地躺在了其中。 他透过彩绘部分纹路的间隙继续观察，那件形影不离的鹅黄色披风正安安稳稳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孙为，她这是进入冬眠了吗？”萝莉疑惑道。 赵杨绕着冬眠装置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工作状态的指示灯。 第三百五十八章 看不到尽头 他又将目光移到了这年迈女人的脸上。她的皮肤看起来如此真实，与那些在末世艰难生存的老人有着同样岁月的痕迹。 “她也许真的处在冬眠状态。但如果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话，冬眠装置保存的，也许只是这具以第五行星人为模板制造的肉身，她的意识，也许已经移魂他处。” 话音刚落，赵杨感觉脚下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他望向周围的地面，这才发现，刚才太过于搜寻这房间内的事物了。 所踩之处并非刚进来时的黑石地砖，而是在火星上为尼尔文明准备的避难室的光滑金属材质。 那微乎其微的震动来源于周边地面许多孔洞的同时开启。 大量型号相同的冬眠装置忽然矩阵般地在他们身边升出地面。它们的身上没有彩绘，完完全全是如月光般清冷的金属外表。 震惊之余，终究是萝莉先反应了过来。她拉着赵杨快速退到门边，然后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向其中一个装置内谨慎观望。 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她似乎忘了第二语言的发声方式，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严……严……严……” “严妍？你是说严妍？”赵杨回过神来，不顾萝莉无力抬手的阻拦，跑到最近的那口“棺材”旁。 “对……严……严妍。” 不必等身后萝莉的再次确认，赵杨已经看到了。这位将头发盘成一个髻的复古姑娘正美艳如花、形容平静地处在冬眠之中。 她看起来比在第三区和核心区训练时、赵杨所见的更年轻一些，大概二十出头。 但在赵杨的记忆中，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正在望月基地内执行着隐秘的任务。 这也许是孙为对他们最为坦诚的告白。 秦光盯着星光小瓶发呆已经许久了，正如最近他在工作之余这么做一般。 又收容了一些各区无法进入核心区的难民，每当新人加入，他都如出一辙地拿出那小瓶，让他们一一在上面留下印记。 但那螺旋的星光，在那些人触碰到小瓶的刹那，只是微微收缩或扩张了一下，就又陷入了沉寂。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穿针引线般地将这些光点牢牢维系。 “还没解开吗？”林笑妍走了进来。 “是又有新人加入这支注定会失败的逃亡队伍了吗？”秦光戏谑道。 “不，除了仍在第四区附近徘徊的人群，已经找不到落单的、愿意加入我们的人了。看起来，每个人都已经拿定了主意。”林笑妍叹了口气。 “那是核心区？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收到了情报，极光号即将在核心区降落。” “知道了。”秦光应了一声，继续把玩那小瓶。 这次林笑妍没有离开，她坐在了秦光的对面，看着那瓶子，饶有兴致地问道：“这……真的是过去外星文明的产物？” “对，你不是一直对它嗤之以鼻嘛？” “我不过是没经历过冬眠，对时间穿越者没法进一步感同身受罢了。现在与你们在一起久了，也开始尝试接受。” “基因熵检测瓶。”秦光漫不经心地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沓报告交给林笑妍。 “太阳系外的观察者通过类似的方法检测飞行器内成员的属性，以此判断是否有威胁。这是外交官文明的产物，用于对被墙体包围的恒星系内逃亡者测试，是否具有逃离的条件。” “基因熵？”林笑妍一面快速翻阅着报告，一面不解问道。 “船内文明个体的基因混乱程度。对于地外的观察者而言，逃亡者的基因越混乱，对于他们越安全。像是由外交官文明组织的逃亡，不同文明间心怀鬼胎。 也许他们刚刚走出太阳系各自分离，就会因为威胁感或物资缺乏而起了歹心，相互背刺而亡。 但我逐渐发现，这样的混乱对于目标一致的逃亡者来说，却是一种必须。 许多年前，一艘名为安娜号的逃亡飞船，不断将混乱因子排出舰外，尽管这引来了墙体的攻击，但其本身内部、或许有人在暗中作梗，也出现了内乱。 这么多年来，始终有一个问题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当飞船内的小社会不再以生产关系维系的时候，要如何维持这座孤岛的稳定呢？ 在我最近看这小瓶的时候，突然有所领悟。能维系环境稳定的，恰恰是人本身……” “你是说基因？”林笑妍扶了扶眼镜，若有所思道。 “对，准确来说，是基因的稀缺价值。在安娜号上，船员几乎都是焰行者文明的种子。 每一颗文明的种子都是独一无二、也许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 退一万步，对于一艘靠外交官文明提供的星图才能前进的逃亡飞船来说，视域之外的航道充满未知与艰险。 谁又能断言，不会又遇上一堵高级文明修建的墙，来检测飞船内文明个体的基因熵呢？少一个，也许就会导致全军覆没。 在这样的生态系统下，虽然仍免不了社会的分层、强者对弱者政治权利甚至生命权的剥夺，但总归比那孤岛上的大逃杀，生还的希望要大上许多。”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向上级表明了自己时间旅行者的身份，并请求收容不同文明的种子吗？” “这也并非是我一人所为。在这末世苟延残喘的文明总归还有一些。多年前墙对地球上文明种子们的警告，早已传遍了另一个世界。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利爪收回了黑暗中，地球就此陷入沉寂。 只是在最近，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能够重启逃亡的风声，终于又解除了隐藏。在众人的合力之下，这个由旧世界没落的三个区在背后推动的组织方才应运而生。 “飞鸟计划中的鸟儿们全军覆没了。”林笑妍将报告翻完，递回给了秦光：“我们原本是想尝试其他办法的，现在看来，真的只有选择相信从你口中转述的日记了，但我还是怀疑，这段连文字都没有的记录，是真实的吗？” “就像你说的，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虽然这条路现在依旧看不到尽头。”秦光笑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离开这鬼地方 “这是时间旅行者独有的乐观吗？”林笑妍也笑了。 “这是一个曾经经历过失败的逃亡者的乐观。虽然时间穿越的感觉也很糟糕。像是在一瞬间，不到四百年，所有的人和事都被抛在了尘埃里。 眼前的一切都能叫得上名字，却又以一种奇怪的组合方式呈现出让我陌生的感觉。那是第二毁灭纪前的寒风。 虽然我顺利谋得了一份工作，但却像重新开始了一生。前世经历的种种恐怖像是虚幻的泡影，似乎完全是不存在的。便是在那倒螺旋塔中，我第一次遇到了你们。” “从时光里走出的人不止你一个，欧逸凡，他也是从第一毁灭之前冬眠而来。” “他是随着并未试图逃离的焰行者们先行一步进入冬眠的。这件事，在暴雪降临的前夜，逻辑用我们特有的联络方式，早已告诉了我。” “可不知，如果第四区的乐园计划真的将人类文明保存了下来，那些走进地球和平时代中的人们会是怎样的心境。” “或许对于选择了另一条路的我们而言，已经没办法知道了。无论生存或是毁灭，那都将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两人正随意地聊着，隔壁的通讯室突然传来了一长三短的蜂鸣声。 “一定是赵杨，他启动了紧急通讯。”秦光收起自若的神色，连忙跑进房内。 投影刚刚出现，秦光就发觉了画面中的诡异之处。 一口口棺材般的冬眠装置军队般列阵排开，这让他想到了安娜号生活区的冬眠舱。 但最让他感到怪异的是冬眠装置下光洁的银灰色地面。它和冬眠装置之间看起来一点缝隙都没有，似乎做到了完美的贴合。 他有种感觉，这画面展示的像是身在宇宙某处的一个高级文明，而这些设备群，像是它对人类赤裸裸的炫耀。 “秦光，听得到吗？”画面外传来了赵杨的声音。 “赵杨，这是哪儿？你们……是找到孙为了吗？” “并没有，但这里是孙为的墓地，孙为……已经以别的身份离开了。” “别的身份？”秦光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冬眠装置里有人？” “是严妍……”赵杨简略答道，让画面对准了身边的冬眠装置内。 一具与严妍长相无异的身体出现在了画面之中。她轻侧着脸，双眉舒展。如果不是因为年龄感不同，那个标志性的发型让秦光几乎要相信那是本人。 拍摄角度慢慢在不同的冬眠装置上方移动，第二、第三个、直到第七个严妍出现在二人眼前，林笑妍终于发出了不悦的抗议声：“好了，可以了，什么情况？” “我们是否可以把她看成是孙为的使者？”对面的赵杨将摄像头切回了自己与萝莉的脸上，提出了设想，“可她……我是说……其中一个她为什么要前往月球？” “白银告诉我，月球上存在着其他文明的沉睡之地，地行者，那是他们的名字。而且，罗盈还听见了使者与地行者的密谈。” “如此大费周章吗？”赵杨疑惑道。 “这不奇怪，文明之间本就存在着天然的隔阂，亲自见上一面，是最古老的消融猜疑的方式。何况地球的大气环境十分恶劣，一般的电磁波信号不太稳定，他们双方，应该也不知道彼此的具体位置。” “我在想，罗盈只听到过一次密谈吗？” “就一次。”秦光似乎想到什么，连忙问道，“你是说……” “对，也许在顺利接头之后，他们之间同样拥有了白色羽翼号的量子通讯技术。织星者只能解析文明个体之间的电磁波信号交流，如果信号被机器加了密，又或是直接采用量子通讯，那罗盈听不到，也是正常的。” “严妍那姑娘，你了解多少？”秦光问道。 “可能也就比你多一些吧。她与你一样，也是时间旅行者。当白色羽翼号回到地球时，我走出舱门，看到了秦光和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她，跟在孙大姐他们身后，最年轻的一个。那时，看起来二十出头。” “史强他们？我印象不深……” “对，可惜史强已经失去了联络，如果他在，应该能给我们更多的信息。只是在进行望月计划时，偶尔听他说起，他们被织星者送到了末世，出发的时间上比你还要早上个十几年。 现在看来，为他们提供沉睡装置的人，就是孙为。” “孙为在毁灭期前已经开始行动吗了？”秦光若有所思。 赵杨轻笑道：“也许是在冬眠期间，严妍被唤醒，被孙为改造成了‘仿生人’。第二毁灭纪后的十几年来，她的容貌不知为何并没有老去多少，也就……二十五六？这真是一个触手可及、却又被众人视若无睹的真相。” “赵杨，这话题先打住，麻烦你将通讯器的摄像头重新对准那些冬眠装置，看看里面是否还有其他人。” 画面转回那放着冬眠装置的大厅，又开始一排排的缓慢移动。严妍的数量并不多，也就不到二十个。 镜头后面扫过的面孔，秦光也没有印象。 这不过是些失去灵魂的木偶，像是被弃之如履地放置在这古老墓穴的深处，又感觉没那么重要地呈现在几人面前。 “停……停。”凝神注视画面的秦光连声大喊，又像是害怕错过唯一选项一般，急忙补充道，“前面，前面那个。” 镜头往回运了一些。不用看那人的面孔，单从那粉红丝质冬眠服，秦光心中的那种不安感便瞬间喷涌而出。 “你认识？” “是她，彭慧姗！” “谁？能解释一下吗？” 遥远而痛苦的经历似乎又在秦光心中唤醒，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着画面的另一端急促说道：“你们，快退到这些冬眠装置的矩阵之外，不……离开这鬼地方。” 镜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照着秦光的意思退到了墓道口。 “第一次见你这么激动，是有什么不妥吗？”赵杨问道。 秦光终于重新冷静下来，想了一下，开口说道：“第一毁灭纪前，地球上不同文明的种子想要逃离，但有人却在暗地里进行破坏。似乎……是想在墙对地球上的逃亡者发出警告时，将逃亡的飞船绞杀在太空中。 第三百六十章 成功登陆 我还记得，安娜号发生爆炸后，就是这个女人的……身体，漂浮在从者号的窗外。我永远都忘不了她的样子，那皮囊之后机械般地一开一合，就像仿生人一样。” “这么说，还真是地球上的孙为从中作梗，早在第一毁灭纪之前，就开始有计划地行动？” “我们目前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只是有一点，你确定孙为不会伤害人类吗？”秦光像是在自言自语。 “萝莉与我按照你的建议，去拜访了被关押在密拉a区的罗曼人，他对孙为并不信任。养猪人……” “是啊，养猪人……现在养猪人要做什么呢？” “秦光，我有种感觉，就像那时我亲眼看到，潜藏于地下的艾格尔，变成了火星上的摩天大楼……现在，孙为又一次毫无顾忌地将一切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欧逸凡星终于还是收回了红色的目光……” “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的眼睛从第四区传回了讯息，极光号登陆地球的时间提前了。严妍应该也会回来吧。” 罗盈站在舷窗边，望着地球的轮廓，它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扩大，只是，已经没有了当初带来的眩晕感。 他敢直视它，因为他知道让他恐惧的东西是在身后，以及船舱之外每一寸失去空气的空间中。 重力魔咒一面将他们牵引，一面缓缓治愈。 “罗盈，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严妍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 极光号的模拟重力系统正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严妍，你不用去检查冬眠舱和动力系统吗？”罗盈略显吃惊，此刻，应该是她最忙的时候。 “不用，极光号原本的动力系统来自正反物质湮灭。不是那些效率极低的液态红晶。人类帮不上忙。” 罗盈突然明白了，当初利用火箭将极光号送上天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现在，极光号即将凭借自身，以一个新的身份着陆。就像这地下城，所有的欲盖弥彰都将不复存在。 “所有成员请在完成各自的工作之后，回到登陆舱，等待极光号平稳降落。”白银的声音镇静地从公放中传出。 罗盈最后忘了一眼舷窗外的世界。地球仍然是冰与火的地狱，只是上方大气的漩涡看起来更加混沌了。 他走入舱门内，那里已经站着好些成员。 宋文站在窗前，有些激动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星球。 尽管罗盈只看到了背影，但分明感受到这位自第二毁灭纪前就守护着望月基地的航天员失去了镇静，只是用大口的呼吸，搅弄着室内愈发沉浊的空气。 “别紧张，极光号的着陆比传统的人类飞船还要更稳定些。你们也不必和升空时一样，躺在夹板中，站着、或是坐在‘床板’上就好。”严妍走过去宽慰道。 罗盈想找个地方坐下，却发现已经没有位置了。自他们最后让那些鸟儿同时向着墙的边缘飞去后不久，便与第四区取得了联络。 这次通讯中，第四区的负责人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白银放弃当前所有任务，让望月基地进入无人值守的自动观察状态，而所有成员乘坐极光号立刻返回。 他们由此仓促踏上了回归的旅途。 飞鸟计划终究是失败了，他甚至能想象那些陆续绽开的烟火。 “应第四区组织要求，极光号于一分钟后将进入低功耗状态。届时，除主控和登陆模块外的所有组件将进入待机状态，请抓稳扶好。” 罗盈扶住了夹板床的帮子，想象着这艘不知是否已经易帜的飞船最后的命运。 它或许作为地下城的一份子被保留下来。可上面的船员呢？他们一定不是英雄，也许会被关入地下更深处的死牢。 不，这不是最坏的结局。地球如果真的发生逆转，他们一定还是有些用处。也许，会死在地面探险的旅途中。 就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眼前的照明一下子弱了几分，刚刚好让他看清舱内成员们的轮廓。 他的视野内，这支地外远征军如同雕塑一般，在昏暗灯光的渲染下，与腿下或是手边的床板融为了一体。 “没事的，极光号的着陆真的很平稳。”严妍轻声劝说着那些在望月基地沉睡、刚刚被紧急唤醒的宇航员。 他们看起来还未从冬眠的困惑中解脱，正被严妍这个孜孜不倦的雕刻工摆成了舒心的形状。 果真如她所言，周边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气流撞击舰体的声响，但登陆舱内却感觉不到一丝的震动。罗盈知道，他们正在进入混乱的大气层。 很快，这声音像被调小的电视音量，慢慢收缩到刚好能唤起众人听觉的响度，最后变成了一幅5d的默剧。 他在这悄无声息的下沉中等待了许久，忽闻脚下轻微的震动，他们成功登陆了。 “请所有船员排成预定队列，在舰长带领下完成出舱。” 在公放女声的引导下，他来到带着消杀功能的加压舱内，发现白银已经等在这里，而舱门已被打开。 他按照预定的流程排到了队伍之后，默默跟着大部队走出了极光号。 这里是他们升空的地方，有关它最后的记忆里，罗盈还记得连天的战火和从上方投下的一道天光。 如今，这个发射区域竟变得格外整洁。极光号降落的地面并没有火焰炙烤的痕迹，远方的发射中心也被批了层洁白的灰，显得焕然一新。 拥着菌花的欢迎人群分列舷梯两旁，脸上洋溢着热情与笑容。 他忍不住抬起了头，上面的发射口已被修复完毕，在接纳了极光号后，巢穴又忙不迭地关闭，只剩从反射区远方边缘上投来的眩目光线将这里照得如同地面上的永昼。 逆着那光源，罗盈看到许多穿着他不认识制服的军人从远处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陌生将军。 白银脱离鲜花的队伍走上前去。老头的警卫分列舰长两侧，他对白银敬了个礼。 罗盈忍不住看向更远处围观的人群，他们大部分都是这地下城居民的普通装扮。他依稀看到了秦光。这个四十多岁的儒生正双目无神地望着他们的方向，似在思考些什么。 第三百六十一章 山前必有路 他想出声与这唯一熟识的人打招呼，但心中突然一咯噔，那久别的热情突然变化成了出离的愤怒。 未等他爆发，身在老头身边的警卫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一把将白银擒住。 “原极光号舰长白银，你因涉嫌破坏望月基地与地球的通讯，险些让探月英雄队伍葬身他乡，犯下反人类罪，现在受到逮捕。”老头无情地说道。 罗盈的一腔怒火瞬间被浇个透心凉。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前方。整齐的航天员队伍像是被一颗从天而降的小陨石砸中，一些成员，尤其是刚苏醒的那些，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垮了下去。 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周围荷枪实弹，已经无路可逃。就在他静待审判的时候，一束菌花被送入了他的怀中，献花的人将花脱手后，顺势扶住了他。 他们没有被搜身，在泾渭分明的荣耀与审判面前，就算最有良知的人也会陷入短暂的晕眩。 茫然无措间，他似被一股力量裹挟，只记得那老头并没有把他们当成白银的同案犯，尚未多想，就被那潮水送离了曾经的发射区。 待罗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被带到了一间黑暗的小室内。 这房间的配置他有些熟悉，像是曾经核心区的避难室，但却还要小上三分之二，除了一张看起来几近崩塌的铁架床，只有能挤进三五个人的空间。 他坐在床沿，抬头看着那几欲熄灭的灯光，那仿佛登陆舱内待机的状态，而距离他们踌躇满志返回地球，也不过五百分钟的时间。 严妍的轮廓静立在门边，向外面张望。 “我们……” “放心，他们并没有追究我们是同案犯。”严妍宽慰道。 “那我们现在这是？” “与能够进入第四区的人无异了。是白银扛下了所有的责任，而我们即将作为人类的火种，等待进入冬眠。” “冬眠……可地球逆转的问题……”罗盈心慌意乱地夺门而出，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严妍“别担心”的呼喊。 门外是一个架床林立的广阔大厅。厅内的灯光调得比小室亮些，每个铁架床的上中下三铺都塞满了人。 他们的随身物什大约都被剥夺了去，统一身着明黄色的轻薄衣衫。 空气循环系统磕磕绊绊地运作着，让艾格尔内的温度上升到了微凉的水平。尽管如此，那沉闷的气息和扑面而来的分泌物异味总是隐隐约约地潜伏在身边。 罗盈低下头，这才发现身上的航天服早已在迷迷糊糊之间被人褪去，换上了与荒民们同样的装束。 这服装大约是通码，披在他精瘦的身体上有些松松垮垮，皮肤接触到的质感，甚至不如以功能为目的的航天服舒适。 这样不协调的感觉同样充斥着整个大厅。他可以看到一位身着宽松衣服的黄种人妇女，正将自己的孩子用另一件同款衣物裹成一个襁褓，不住地轻抚哄睡。 她不敢出声，似是害怕惊扰周围的邻居。 一旁一个高大的白人男性大约是她的丈夫，那衣服刚刚好罩在他的腰际。他用身影挡住母子，似在看护两人入睡。 “你说，我们真的能顺利进入冬眠吗？”罗盈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窃窃私语。 “应该没问题吧，我们已经变卖了所有，没有退路了。比起那些至今还无法进入第四区的荒民，我们还算幸运。”另一个人说道。 “可上一波人离开距离现在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看了下这进度，轮到我们还要至少一年。” “老天保佑，在这里生活得越久，我越是不安。第四区真的拥有足够数量的冬眠装置吗？” “谁知道呢，你可千万别瞎想。我们在逃荒路上已经经历了一轮生死抉择，现在若要再为冬眠的名额互相残杀……我……我……” “别出声了，警卫巡视过来了。我们必须低调一些。” 罗盈脑海中的两个讨论声停止了。无论是这沉郁的大厅还是他失落的脑海，再没发出一丝人声的响动。 革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至近，一名穿着与他刚登陆时看到的蓝色制服卫兵面无表情地走来。 他的背上背着一把步枪，腰间还别着一把手枪，沿着三层床铺中间的夹道缓缓走过。他像一个吸收声音的吸尘器，将来自铺盖之间最后的喘息声如数收纳。 望着警卫走远的背影，罗盈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转过头，发现是严妍，她指了指警卫来时的方向，大厅尽头的有一道半开了两米高的闸门，门外是更强烈些的光线。她示意他走进去。 他突然感觉，自走出了第二深海计划之后，这女孩总是如同一个信标，若即若离地跟在他的身边。他只能被动地照做。 门外没有狭长的走廊，也不是什么组织机要的办公室。那里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广场，与第三区的并无太多区别。 物资的匮乏让一切装点都几近于无，只剩更多的警卫在广场上巡视。 广场很大，走了罗盈与严妍走了五分钟还未到其中心。广场四周散布着许多与他们走出大厅时一样的半开闸门，这些门之后大约是不同的居住点。他记得自己走出的居住点号码为57。 很快，他从居住点内零星走出的荒民那知道，第四区并未限制他们的自由，除了栖居地，还是可以出来活动。 但大约是这里警卫实在过多，大部分人并不想多生事端，只是静静守着一床一铺，等待着被带往冬眠之地。 “又回去了，除了第四区向我们描绘的美好未来，但这是个只能沉睡的未来……”罗盈怆然感慨。 “你别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严妍劝慰道。 “严妍，其他人宇航员大约也是如此吧，你知道白舰长被带去哪儿了吗？”罗盈假意漫不经心问道。 “他被关起来了，我……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会怎么对他。”严妍支支吾吾说道。 “你觉得，如果这样下去，人类真的能因为冬眠获救？我记得你在望月基地时说过，即便是建造者，应对地球的逆转也是无能为力。” 第三百六十二章 打倒人类叛徒 “我想，他们会找到办法的……” 话音未落，一个响彻广场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 “各居住点请注意，各居住点请注意，即将对罪犯进行公开处刑。请各居住点派出代表前往处刑现场。剩余居民请在居住点内通过视频观摩。” 这通知一直重复播放着，罗盈和秦光仍能听到，由远至近，一辆军用的押解犯人的蓝色囚车呼啸而过。 那囚车的关押部分密不透风，经过他身边时，发动机的咆哮完全将广播声盖过。 伴随着他面前留下的两道车痕，居住点内陆续有人群走出，静默地向着他们行进的方向走去，像一道朝着浅灰色沙滩拍打的黄亮色海洋。 “严妍，广播说是‘罪犯’，难道是白银？我们……我们得过去……”罗盈一下子又按捺不住，紧张说道。 “哎，你别去……万一你太冲动……”严妍连忙劝阻。 “我必须去……” 罗盈扔下这话，顾不上自己刚回到地面不久后尚且虚弱的身体，撇下严妍，朝着人流汇聚的方向跑去，后头跟着的还有秦光。 两人赶到时，广场的中心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勉强挤到内层，发现最中心直径百来米的地方已经被警卫们隔开。 一个临时搭起的钢架子高台摆放在那里。 台子大约两米高，上面摆放着几个纯黑外壳的冬眠装置。 楼梯下的阴影中人头攒动，由不远处囚车的押解的犯人被警卫带到此处，陷入了蓝色制服更加巨大的包围网中。 “他们这样公开处刑，是要做给我们看的吗？”罗盈的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 “八九不离十，第四区内已经开始出现不安的迹象，这次可能是为了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荒民。”又一个声音响起。 “可冬眠计划的进程本就推进缓慢，连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乐园。” “小声些，万一那些警卫中有我们的人……” “若是那样就好了，总不至于残害自己文明的种子。” “谁知道呢？现在物资匮乏已经是摆不上台面的事了。这种情况下，人也能变成鬼，还是别说了。” 两个讨论声在罗盈的脑海中消失了。他想到什么，连忙朝身边望去。严妍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盯着高台。 台上还是没有动静，但那楼梯的阴影下开始骚动。 罗盈和秦光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不是白银。 “我得提醒你，无论你看到的是谁，都必须保持镇定。否则，我们现在就离开。”严妍冷静提醒道。 很快，被反绑着的三人在警卫们的押解下走上了处刑台。他们身着比众人身上更加褴褛的棕黄衣衫，宽大而稀薄，无言地站在了冬眠装置旁边。 可那分明是中世纪的火刑柱。 秦光似乎看到了结局，相比于在中世纪的熊熊烈火中灵魂升天，他们只能在寒冰地狱中苦熬，穿过万亿年的时光，最后用残存的意志接受末日的审判。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三人的头套依次被摘了下来。 “史强……”罗盈想要冲出人群，却被严妍拉了一下。 他慌乱地望着四周稠密的人群，就连自己的刚才那声呼喊也被淹没在了渐起的鼎沸人声中。 “这些人是谁？”居民们四下里纷纷议论，不安中又带着些许被处刑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围观的狂热。 与他脑海中也开始沸腾的情况相反，他的心一下子完全凉透。 他看到了白银的目光，那分明对着自己的方向，却像一个空荡荡的房间，竭力包容着其中所有的恐惧、议论、愤怒与冲动。如果这房间的墙壁上还能传来回声，那一定是“不要靠近”。 罗盈和秦光像是被催眠一般，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的冰凉，冻结在原地，只能由暗自攥紧拳头的上半身风雨飘摇，释放出最后的情绪。 当自己的理智与情感捉对厮杀，让他将自己虚耗殆尽时，耳边传来了虚无缥缈的声音。 “第四区等待进入冬眠的居民们，对人类叛徒的公开处刑正式开始。 叛徒白银、史强、孙清芳三人，根据其自供，系自第一毁灭纪前来到本时代的时间旅行者。因其观念守旧，多番阻碍乐园计划的开展实施。 叛徒史强、孙清芳二人，亲自策划并参与了狙击第四区方面军的军事行动，并对我们的同胞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而其所做一切皆为了实施第二毁灭纪前的一个无稽之谈。 人类叛徒白银，更是为了这个无稽之谈，不惜毁坏第二毁灭纪后来之不易的通信渠道，甚至破坏望月基地设施。这让我们不得不放弃月面的基地。 现在，从根据第四区航天基地收到的消息，人类仅存的航天器，绝大多数在这个计划中被毁灭。这让人类蒙受了巨大损失。 经第四区组织合议，叛徒白银、史强、孙清芳三人，将被处以永冻之刑。” 随着台上判决书的宣读，喧闹的场面逐渐静默了。 秦光茫漠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干瘦的军官正将那卷充满仪式感、绣有明黄纹路的判决书卷起，递给了一旁恭谨的秘书官。 他很难想象这个回声宏大、义正言辞的声音是从这个形容干瘪的老头嘴里发出的。大约是经过了话筒自带的处理功能，让那声音浑厚而磁性。 秘书官拿着判决书下了台，但那军官依旧站在原地。 “啪”的一声，三人身边冬眠装置的顶盖打开了，手脚被缚的他们被包围的军人手忙脚乱地送了进去，在将电信号接头粗暴地连接到皮肤上后，随之立即合上。 从整个过程到结束，罗盈和秦光都未听到史强的一丝声息。 他的眼界已经模糊，只是朦胧看到冬眠装置的红绿指示灯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但与之相反的是，无论他的脑海中还是身体的周围，又开始热闹起来。 “打倒人类叛徒！” “你在意识之海中嚷嚷没用，咱也别管对面是谁了，要开口喊出去才能表达我们的忠心。” “打倒人类叛徒！” “打倒人类叛徒！” 这被推向更高潮的氛围在老军官的一个息事宁人的手势下戛然而止。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不知所踪 他清了清嗓子，用沉重的语调说道：“我理解在场的诸位急切想进入冬眠的决心。但你们也都看到了，作为人类叛徒的下场。他们将在冬眠装置中沉睡，直到这个恒星系的末日。 同时，你们也应该知道，没有平白无故的救援。请诸位在第四区不要闹出事端，因为是否使用乐园系统及冬眠时间的长短，将由我们决定。” “打倒人类叛徒，乐园计划万岁。” 一位看起来原本有些体面的中年男人仿佛失了最后的尊严，他闯过楼梯的岗哨，冲上高台，拼命朝着那几口工作中的棺材挥舞拳头。最后，还是被驻守的卫兵拦下了。 “处刑结束，请各位在军队的指引下，有序返回定居点。” 老军官面色平静地走下被疏通好的高台，似乎只当完成了一件任务。 罗盈和秦光无言地望着高台。快速闪烁的指示灯正昭示着冬眠装置正有序工作着。与此相反的是，三人的心脏正在慢慢停止。 他想象着膨胀的太阳咆哮着越过地球的轨道，转瞬间吞没他们刚刚重启跃动的心脏。 想到这里，一股恶寒从他的脊椎向上爬去。他甚至改变不了自己的表情，喉咙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害怕冬眠，像渗入了流淌的血液中，从来都未改变过。就连加入望月计划后树立起的脆弱的信心，也在后方传来一声怒吼后，顷刻间支离破碎。 “罗盈！” 严妍的声音像远去的风，愈发虚无缥缈。而眼前那道蓝色的防线，随着他逐渐暗下的视野几近消失。 又一声爆发传来，这次很近，显得振聋发聩，让他在完全倒下时下意识用手肘撑住了地面。 眼前的景物再次变得清晰，但并不是他印象中荒民们肃穆围观的样子。 暴动的人群从他的脚边粗鲁地挤过，向那道蓝色的防线发起了冲击。 “我们现在就要冬眠！”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发了疯似的冲在了最前头。 “你们接收了我们，却还打算让我们死在这里。”后面一个看起来已经年过七十的妇人跟在开辟出道路后，支着一把老骨头，同样不要命地向前挪去。 除了那支暴动的队伍，广场上原本为永冻之刑呐喊助威的人群已经知趣地散开。但他们并未跑太远，而是距离那条枯泽的蛟龙一百来米的距离，默契地围成一个圆，以一种试试看的心情，等待着毫无悬念的结束。 罗盈下意识地蹬腿后挪了两步，离那队伍几米远后，爬了起来。 “哒哒哒……”机武器毫不留情地扫射起来。最前方那大汉，甚至都未惊扰到蓝色的细线，就身中数弹，倒在了蔓延的血泊中。 那个围合的园看到了武力镇压，立马鸟兽般溃散。 这一下让罗盈和秦光清醒了不少。他稍稍爬起，伏身紧张望着四周，刚才趴着的位置已经被那老妇的身体占据。 她像一个陈年的木玩偶，从积年的橱窗内狠狠摔到了地上，身上的灰尘瞬间四分五裂，而灰尘的主人也失去了生息。 罗盈看着她胸前涌出的玫瑰，又慌忙望向那完全溃败的队伍之后。 严妍早已不见了身影，大约在人群中冲散。她一定没有被这人潮卷入，而是机敏地穿过那个大圈，远离了这场纷争。 他站起来，突然有种想去扒眼前尸堆的冲动。可围着高台的守军，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他们举起武器，以处刑台为原点，四散开去，时不时开武器射击，不知是出于恐吓，还是真的要收割这附近没有及时逃离的人群。 其中两名警卫向他而来，待他发觉时，已经身在两个黑洞洞的武器口之下，距离对方不过二十米。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人拉着他的手，径直朝着背离高台的方向走去。 他并未下意识挣脱对方，而是再次望向那两名警卫。他们竟将武器收起，不再逼近，只是任由他远去。 那力量引着罗盈和秦光拐进了广场边缘岔出的一条幽暗的小道。 他望向那人。对方比他高一些，穿着与荒民和警卫们很不同的赭褐色立领风衣，而小巷的阴影藏住了最后一丝形貌。他只能看出这是个男人。 男人松开他，径直朝着小巷深处走去。罗盈和秦光从巷子口望了一眼逐渐散开的蓝色圆环，心一横，跟了上去。 巷道七弯八拐，并没有带着末世这支纪律部队严谨而沉稳的气质。这看起来更像是遥远的毁灭纪前，城市大开发时欣欣向荣的城中村落。 村民们压着红线修建房屋，方才造就了崎岖动人的商业小路。 路的两边还是些地下城中常见的闸门，但都下得死死的，并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 秦光谨慎地与对方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大约走了五分钟，前面的人停在了一个铁篱圈起的院子外。 这铁篱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虽有一人多高，但竖得稀稀落落。透过敞开的院门和一掌宽的“缝隙”，他看到里面堆着一个个黑色的橡胶“外胎”。 它们被充当成了花盆，中间填满了混杂泥土的朽木梆子。 这后天的培养基中，一丛丛白色的荧光真菌生长得欣欣向荣。 花盆之外，沿着院落的周边布设着一圈一圈的电线，它们连接的照明灯早已损坏得不能用了，只剩那些真菌，照出了浸泡着电线的一滩滩腐水。 就在他观察着院子的情况时，那风衣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迎着袭来的小股恶臭，踩着搁在腐水上的各种杂物铺成的小路，走进了院子中的一栋铁皮房子内。 罗盈朝那院门边立着半人高的铁牌子上看了一眼，上面用棕黄色的漆状物正儿八经地写着‘星河咖啡馆’五个字。 他不知道什么是咖啡馆，但他跟了进去。 “你好。”吧台后一个戴着方形金丝边眼镜的矮胖女人跟他打了声招呼。 他没敢回答，只是迅速查看着堂内的状况。 一个个巨大的废弃线匝散落在不到一百平的大厅内。这些线匝的绕线已经不知所踪，剩余的壳子被老板拿来充当了桌子。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却格外留恋 线匝边一个个铁桶倒扣着，零零散散不到五位客人坐在上面，正安静地喝着铁罐内一些黑褐色的东西。 罗盈仔细朝那些面孔望去，多是了无生趣，却也没见那风衣男子的身影。 “你们是一起的？”矮胖女人沙哑着嗓子，懒洋洋地指了指吧台边上的拐角，“那先生刚才点好咖啡了，你过去就成。” 罗盈听那女人所言，顿生疑窦。不过片刻工夫，两人一前一后，大约也就够那风衣男人路过吧台。 看来，于这周遭的事物而言，他才是最陌生的一个。 他走过去，看见那男人低着头，将面容的大半埋在立领中，似在等待着他坐在对面。 “谢谢你，救了我……”罗盈终于说出了遭遇暴乱后的第一句话。 他走过去，望向那男子。秦光平静回望。 咖啡馆的气氛有些压抑。许是为了让场面轻松一些，店老板播起了欢快的音乐。 只是罗盈的心中已被燃气的怒火填满。他望着秦光不带感情的眼神，一只手抓着线匝的边缘，拼命克制着自己。 “坐吧，我受人所托，要救你出来。”秦光似乎看穿了对方的疑惑，将声音埋进背景音中。 迟疑了一下，罗盈心中的火气稍稍下降，还是坐在了秦光的对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的官阶比刑场的警卫要高些，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是我主动选择了第四区，从结果上看，我们现在站在了同一个战壕中。” “别跟我套近乎，白银……还有严妍……”罗盈忿忿说道。 “刚才收到了消息，严妍已经顺利返回了居住点。而史强他们……我无能为力。在场面上，总要给荒民们一个交代，我无力改变。” “所以你还是背叛了我们，早就做出了选择。你能否认，核心区的沦陷与你无关吗？” “我知道，你们尝试着逃出地球，是想给人类多留一条后路。你们拥有白色羽翼号，具备了带领部分人类飞出太阳系的硬件条件，只是被墙体阻拦。 你有没有想过，在当时三个大区都在积极推进第二望月计划和飞鸟计划的时候，我的选择其实也是给人类留一条后路呢？” “可你还是站在了嗜血恶魔的身后，核心区的战争，死了那么多人……” “我们需要一个根据地。对比相互之间暗自较劲、沟深壑险的三个大区，我们能选择的只有核心区。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会打乱你们的计划，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如你所说，你又是怎么知道，乐园计划的可行性呢？在我看来，就算是乐园计划的‘前身’，第二深海计划不过是个人类并不太在意的备用方案。在乐园系统横空出世的时候，只是考虑到地下城的舆论情绪，就被匆匆取消了。” “关于第二深海计划和乐园计划之间的微弱联系，你也注意到了？”秦光忽然笑了笑，“这不奇怪，你在一定程度也进入了第二深海计划的核心。 我们之所以站在第二深海计划的影子里，并在计划被取消后进行了更为激进的乐园计划，是因为几年前得知了孙为的预言。” “孙为？” “地下城的创造者。不止是我，第四区的许多核心人物都收到了预言。 我还记得那个盘着发髻的女孩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告诉我，‘人类逃亡之路已完全被死亡之海上的墙堵死，只有选择冬眠才能拯救人类’。那女孩，我想，你从某个层面同样认得……” “严……严妍？”秦光的话浇灭了罗盈的随后一点怒火，他沉溺于名为迷惑的浓雾中，竭力回想与那女孩从相遇开始的点点滴滴，“可她还和我们……” “她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孙为从未远离我们。早在第二毁灭纪的末日前夕，隐藏在地下的艾格尔向人类提供了最后的避难所，光是这一点，我便想顺应孙为的指引，做一些真正能拯救人类的事。” “可如果这样，孙为也许会有其他目的……” “关于这一点，谁又不是心知肚明的呢？但一切都已是计划好的。从那避难所出现在人类的面前起，历史的巨轮已经开始转动。她操控着‘地脉’的流向，为所有处在节点上的人发出了入场的邀请。” 罗盈瞬间明白了。在分秒必争的末日倒计时中，如果真的存在一股能操控地下避难所的力量，那避难所出现的位置、距离、难民能够携带进入物资的种类数量。 甚至艾格尔重新组合后的地下交通，都将被那力量轻松掌控。 它“看”到了人类在地下城中不可逆转的逐渐衰落。 第四区拥有的远超其他三区的军事力量，只消让野心家将毁灭纪前的武器装备带入，在与地下城主体分隔的某处沉睡。 直到历史进入了分岔的河道，下方的暗桩方才逐一浮现，引导着大江大河，沿着脆弱的堤岸，向着远方咆哮而去。 仿佛是趁着两人谈话的空档，吧台的胖女人用铝制的盘子托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黄铜杯子走向他们，将杯子送到了两人面前。 “久等了，美式。”她静静地放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好像一根游离车轮之外的履带，所有世事与她无关。 罗盈看着杯子中浑浊的黑褐色液体，迟疑了一下，还是端了起来。 杯子很沉，但里面的液体却十分轻盈。这本是密度差异巨大的不均匀质感，却在他第一口送入嘴中时，蕴化成了缓缓散开的苦涩。 这味道他不喜欢，却格外留恋。 “这是一场革命……”秦光望着女人走过转角的背影，恢复了罗盈第一次与他遇见时，这个温柔的中年人忧郁的语调。 “我知道……”罗盈的嗓子有些发紧。 “不，我没说清楚，这是一场技术革命……” “技术革命？”罗盈难以置信地回想着返航后周围看到的一切，那与他仓促离开时并无什么不同。 “根据记载，在第一毁灭纪前，人类共进行过三次大规模科技革命，其结果，都是改造生产工具，提高生产力，最终导致世界人口的膨胀式增长。” 第三百六十五章 逃亡失败 “你可按照你刚才话里的意思，那个孙为或许看到了人类的衰落。” “老鼠的乌托邦已经过了顶点。孙为告诉我们，这场技术革命——针对改造人类自身，将加剧人类群体的衰落……” “啊……”秦光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划破了欢快的音乐。 “救……救命……”罗盈的脑海中传来了男人的疾呼。 他循声望去，坐在不远处一个孤独的男客，正用手下意识地捂住喉咙。 “救我……火在烧……” 罗盈和秦光连忙跑过去，只见那男人痛苦的表情已经扭曲了面容，翻着白眼，开始抓挠脸颊到脖子的位置。 “他怎么了？”罗盈有些不知所措。 “衰老症。”那店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她指了指男人未被扭曲的裸露手背，那表皮已经开始松弛起皱，并出现少许沉浊的斑点。 秦光连忙拿出通讯器，开始联系医疗队。 却未听见，那店老板在他身后镇定自若地补充道：“端粒在燃烧。” “端粒在燃烧？” 未等罗盈理解这句话，那店老板便开口道：“从这里送出去，可能来不及。你，帮我把手，抬住他的肩膀。” 罗盈看了看秦光消失在院落的背影，却也不敢犹豫，立刻按胖女人的话做了。 那老板也不矫情，生生将男子的双腿抬起。两人一起将他向吧台的方向挪动。 “打烊了，你们自己注意点。看这个情形，怕是又要乱了。”胖女人将男人不断抽搐的身体往吧台后一撂，一边打开脚下的地窖门，一边朝大厅喊道。 “那肥婆陈你多保重……”仅剩的那几个散客看有人帮忙，也就没多问，放下杯子，乖乖照着老板的意思稀稀拉拉走出了店门。 “来，小伙子，你托着他的头，别磕着就行。”那肥婆陈说完，还算灵活地跑下石阶，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下，打开了地下室的灯。 待罗盈将那已经陷入昏迷的男子送到地下室的台阶下，他这才注意到，星河咖啡馆的下方是一个比上方大堂还要大出两倍的空间。 这里的装修与地下城的公共区域并无太多区别，让人感到疑惑的是，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 “小伙子，还差一点，再抬一下，送到那边的冬眠装置就好。”肥婆陈大约太久没运动，气有些喘不匀。 罗盈朝老板示意的方向望去，在墙的中段确有几口‘棺材’。只是那颜色过于老旧，几乎要和地下城的壁垒融为了一体。 “老板……他是怎么回事啊？”罗盈又抬起男人，疑惑道。 “端粒燃烧症，这玩意在人类历史上并不鲜见，过去也叫早衰症。可以认为是人体内dna出现异常导致的衰老。”肥婆陈将男人抬到冬眠装置前，漫不经心道。 “您是医生？”罗盈问。 “不是，但八九不离十吧，看他这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肥婆陈将男人抵在装置的边缘，皱着眉头按下操作面板，冬眠装置的盖子打开了，“就当是个偏方，帮我把他塞进去。” 罗盈只能照做。 整个过程很顺利。当他透过顶盖，再次望向那男人，对方已经连半点生息也没有了。一旁稳定闪烁的黄色指示灯在某种程度上宣告了男人的死刑。 “看样子，这咖啡店又开不成了。”肥婆陈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罗盈好奇道：“您是时间旅行者吗？” “我？哦……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肥婆陈用更加好奇的眼光反观罗盈。 “我看，你对这历史上的病症好像很熟悉。而且，您店里调的饮料，却是我没见过的样子，应该不是这时代的产物。刚才您还说，‘又’开不成……” “小伙子耳朵还挺灵的，但真是你多想了，我若是时间旅行者，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看罗盈有些倔强的目光，肥婆陈摇了摇头，息事宁人道：“这病，我父母告诉我，是老祖宗醒来清理门户，能来星河咖啡馆的是什么人，你多少也该了解吧？” “我真没听过，我……不知道父母是谁……”罗盈看肥婆陈略微变得惊讶的眼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不过，我的脑子里能听到声音。” “那不就得了。”肥婆陈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多疑，又对罗盈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 “不过看你的样子，已经习惯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那咖啡，我用冬眠装置冰着呢，好不容易带到了地下。你没喝出一股子冷凝剂的味儿吗？” 罗盈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没，还挺好喝的。” “唉，现在这世道，也是不挑，要放在第二毁灭纪前那会儿，早就被客人把桌子给掀了。还好我们门路广，做不了东家做西家。” “您在第二毁灭纪前就开咖啡店了？” “看来你真是不知道。但这也难怪，每到动荡的时候，总会有沉睡的种子苏醒。就这么跟你说好了，我们不只经营咖啡店，还干人口买卖的事。” “人口买卖？”罗盈没想到对方这么麻溜地说出了这个不那么阳光的词。 “跟你开个玩笑。”肥婆陈看起来有些满意这个吓人的说法，“你知道，这世界总有那么些个不正常的人。我们就帮他们跑腿送东西，当然，不是空间跨度上的，那事有外交官文明来干。我们负责跨越时间。” “可如果地球上真的存在不同的文明，科技水平一定远高于人类，完全可以利用冬眠装置、或是其他什么的，让寄往未来的东西轻易跨越时间，就像您冰冻咖啡一样……” “理论上是这样，当面对大灾小难，那些苏醒的文明种子如果觉得自己保护得了，大可不必来找我们。 但小伙子，你知道吗，这地球已经很拥挤了，濒临灭绝的文明种子同样不在少数，他们走投无路时，我们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何况，在老一辈传下的话里，对于文明的种子而言，人类社会曾经存在一个静默时代。当面对大冰期即将到来的预言，许多文明的种子逃亡失败。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知所踪 自此，咖啡馆的生意也逐渐冷清，但那些不愿露出一鳞半爪的人反而开始更倾向于委托我们。” “你们是拥有什么躲过灾难的诀窍吗？” “不能告诉你。”肥婆陈故作神秘的笑容随着宽厚的体态蕴开。 “但老顾客们都知道，我们时刻有族人保持清醒，用最原始的传承体系看守委托人的财物。这可不是跟冻咖啡一样，随意放在冬眠装置中，然后遗失在某个气候恶劣或社会混乱的年代能比的。 只是那个静默时代，可怕啊，光看祖先的记录，都能察觉到繁荣之下的荒凉。 咖啡馆里不再欢声笑语，意识之海中再也掀不起一丝浪花。我们虽然无法听见客人的声音，但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得到，彼此交错的丝线已经断开，每颗种子都回到了苏醒之前孤零零的样子。” 罗盈看着肥婆陈感慨万千，忽然觉得和她有了一丝的亲近。 他听着她提起了脑海中声音的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肥……陈姐，我想请教一下，如果我的脑海中能听到两个声音，这正常吗？” “两个声音？”肥婆陈不在意地重复着罗盈的话，“对于能使用电磁波沟通的文明，同类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是有可能七嘴八舌的啊。” “那……如果……我听到的是不同文明的声音呢？” 肥婆陈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她瞪大眼睛望着罗盈的脸，似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匹配的形貌。 “我想问……你们运送财物，包括人对吗？” 两人沉默许久，对方低下头，黯然说道：“外交官已经死了……” 秦光乘坐班车，又换乘了火车，来到新千禧小区时，常京生还没下楼。 又是一年夏天，小区里的三角梅开得正盛。这是没驯化好的品种，带着粗刺的茎干伸出钢铁雕花的通透围墙，将一抹红云送到了街边。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两人约定好的时候了，但老常还没个踪影。 秦光有些后悔，出发前没问清对方在几楼几栋，如今只能干等着，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大约是到了暑假，老师们集资的小区也显得有些冷清。他正无聊地折着叶子玩，忽然听见一旁的楼上传来一阵喧嚣。 随着“砰”的摔门声，十多秒后，一个头发染得比那三角梅还要妖艳的矮个子男孩怒气冲冲地跑下楼，直奔小区外而去。 而后不久，秦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急急忙忙地走下了楼。 魏淑芬头发乱得像鸟窝，睡衣满是褶皱，一脸无奈地在楼梯口左右观望。 自医院一别后，秦光已经一年多没见魏阿姨了，刚想打招呼，对方眼里压根就没他，加急了脚步也朝着小区外跑去。 正当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是否要从那单元往上走时，一个黑胖子耷拉着脑袋慢慢走了下来。 “常教授，这么慢。”秦光笑着抱怨道。 “哦，秦光啊，这么早就到了？”常京生不好意思地笑笑。 “还早呢？火车晚点了。不是说好，早上八点，现在……十点多了吧？” 常京生笨拙地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站立在原地。 “我说，常教授，我们说好的和罗姐见面，你就穿成这样啊？” 秦光打量着常京生，对方上身穿了一件横纹棉织体恤，下身是一条在小年轻里还算流行的米色七分裤，脚蹬一双灰不溜秋的皮凉鞋，看起来与那些傍晚匆匆回家看球的上班族没什么差别。 常京生像是为了打住秦光的揶揄，忍不住低头望了望，又看了看秦光一身衬衣皮鞋的打扮，不好意思道：“下次注意，今天就这样吧。” “刚才跑出去那个……你儿子？” “嗯，吵架了，我妈已经去追了。先别管他，我们走吧。” 两个男人没再说什么，走到路旁铝合金棚子搭的站台下，搭上了开往老城区的车。 他们在秦光曾经遇害后动手术的医院附近下了车，走进了一旁的小巷子。 轰轰烈烈的春运已经结束，回城务工的人大多在城里又找到了居所。 老城区除了一些没有改造的城中村，再多的就是许多废弃的工厂。那些厂子因城市的环境问题搬迁，或是直接淘汰于汹涌的市场经济浪潮中。 只留下那孤儿寡母般的配套住宅，反倒成了打工人承租的好场所。 此刻，是这小巷最热闹的时候。那些日杂小店内，来买锅碗瓢盆的人快要将不宽的巷道挤到爆炸。 两个穿着酒店服饰的小妹合力端着一个大盆向外走，盆里装满了琳琅满目的生活用品。 “老常，我第一次来，是这里面吧？”秦光望着几重人海之外，问身边的常京生。 看对方没回应，他回过头，却见常京生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最近的店里忙得顾不上喝水的老板娘。 “别发愣了，这也太挤了，还不赶紧走？”秦光催促道。 常京生只能跟在秦光身后，恋恋不舍地挤出人群。 巷子的后半段明显宽松了很多。那一排的铺面，最后两个下了钥。 大约是找铺的准老板们知道客流会被离巷子口近的几家店截走，便也没人做着犄角旮旯里的生意。 “走到最里面，一会人又多了。”常京生说道。 秦光走进了尽头雅致的小院。 已经过了中午，大约是咖啡馆开始热闹的时候。但当他穿过藏青色的布帘子，却发现大堂里的树桩旁一个人也没有，像极了意识之海中的荒原。 他又望向吧台，服务人员也不知所踪。 正当诧异之间，他突然听到转角传来了奶声奶气的念诗声。 “少小离家老大回……客从何处来。” 跟在后面的常京生听那声音，连忙示意秦光走过去。 是欣欣坐在罗缦君常坐的位置上，端正地读着小诗。 孩子的身边，罗缦君一身纯白的旗袍正在等待。 这是秦光与罗缦君为数不多的见面时，印象中她穿得最素净的一次。旗袍上什么也没有，像极了记忆中舷窗外的深空。如果那白色之上还绣有暗纹，那一定是他偶然瞥见的星光。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含蓄感激方式 这对母子的对面，王实秋笑眯眯地看着欣欣摊开绘本读诗的样子，仿佛沉溺于天伦之乐中。 王实秋的身边还坐着个陌生的女人，是秦光记忆中从没有的模样。他望向常京生，对方也摇了摇头。 那女人大约四十来岁，身材稍胖，头发是经过精心染烫的黄色卷曲，穿着极具风格的大块拼色的丝质面料开肩杉。她长得不算难看，画着淡妆，一副附近城中村财富自由的房东太太的样子。 “常叔叔！”小机灵鬼似是先听到了两人靠近的脚步，望着他们，露出了开始参差不齐的牙。 “你们……那么早啊。”常京生挤出一个笑容，走到邻座坐下了，“这位是？” “陈柳，这咖啡馆的老板。”女人点头向两人示意。 “欣欣，念诗呢？”秦光摸了摸欣欣毛茸茸的小脑袋。 “对啊，秦光哥哥，可是这诗讲什么，我还不太知道。” “王伯，能带孩子先去院子里吗？”罗缦君恳求道。 “可是妈妈，我还想跟常叔叔他们玩儿……”欣欣支支吾吾地说着，看到了罗缦君严厉的眼神，只能乖乖跳下木桩子，拉着王实秋的手向外走去。 看着老少爷俩走出了屋子，秦光转头问道：“罗姐，你们……已经决定了吗？” “对，因为在这静默时代，外交官已经死了。”罗缦君平静地说道。 “所以，你们要请他们，把你们送往未来？”秦光追问道。 “不，被送往未来的……只有欣欣。” 罗缦君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又在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有些崩溃，失了神一般望向身侧带着涂鸦的白墙。 众人等着罗缦君慢慢整理好了情绪。 “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你要将欣欣送往未来？”秦光不解道。 “因为预言中的毁灭纪……会死很多人，起码，他应该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下成长。四百年，人类或许能从暴风雪的伤痛中走出来。” “但你为什么不陪他一起呢？要是欣欣醒了，看不到妈妈，我无法想象他会在那个世界怎么生活。” “他会忘记我的，而我无法永远陪着他。在这个静默的时代，织星者已经不重要了。但组织还在，我想，在灾难来临前做些什么。人类的血脉不会断绝的。如果可能，我会亲自走进平和的岁月，然后回到这里，中断这封寄往未来的邮件。” 王实秋一个人回到了桌边，已经不见欣欣的身影。 “王伯，孩子在酒店睡下了吗？”罗缦君问道。 王实秋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便好，也许他醒来时，已经是不同的世界。” “那我陪着欣欣去未来吧。”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秦光缓缓开口道。 “为什么？你不是刚毕业……”常京生问道。 “我又不是为了有趣才毕业的。”秦光撇了撇嘴，“对于焰行者而言，经历过意识之海的喧嚣后，应该没有谁比我更了解静默时代的可怕。曾经的朋友也一个个消失了，大约已经随着残余的族人进入了冬眠。只是，我没有钱……” 王实秋拍了拍秦光的肩膀，像是在对他说，钱的事不用担心。 秦光心领神会地笑了，转而向常京生问道：“常教授，你也要随我去看看吗？” “我……不能走。”常京生有些犹豫，“亲人，孩子。而且我听到了你和张寻子的故事时，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末日的倒计时不近不远，如果可以，我想在工作上努力一把，看看能否让人类在毁灭纪来临前迈出关键的一步。” “那王叔呢？我俩都是孤家寡人，搭个伙呗。”秦光又半开玩笑似的望向一脸严肃的王实秋，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时，对方的神色有所舒缓。 “我也不能走，哪里都需要用钱。虽然对返回地球文明种子的迫害停止了，但在其他方面，比如说航天，也想尽一份杯水车薪的力量。而且你知道，钱不现在花出去，到了毁灭纪后，也不过一堆废纸。”王实秋在字条上写道。 “那便只有我陪着欣欣了，当然，我的苏醒时间是从现在开始的三百九十五年后。要是在那时代过不下去，我便会去敲欣欣冬眠装置的门，告诉他晚些时候再醒。” “不会那么准确。”陈柳说道：“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对货物本身负责，如果遇到特殊的情况，我们可能会提前或推迟你们的苏醒。但你说的先于孩子苏醒，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 只是每单货物都有各自的派送流程，这是我们安身立命的保障。至于你能不能在未来与他遇见，那只能看你的运气了。” “你们把这个带上……如果有一天，它能够解开……”罗缦君的声音开始哽咽。 她拿出了那个试管状的星光小瓶，秦光知道，这是她表达感激的含蓄方式。 “我想问一下，你们也托运物件是吗？”常京生转向了陈柳。 “当然，只要价钱合适。” 常京生看了看王实秋，从七分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茶色的小玻璃瓶，递给了陈柳。 那像是医院里的碘酒瓶，装了许多浅色的粉末。 “看样子，你要寄一样了不得的东西啊。”女人锐利的目光扫过常京生，似乎将他看透。 “可以吗？” “可以，我们只负责寄送，其他的，都有各自的选择。也是寄往四百年后吗？” “不……”常京生低着头，思索了一下，似乎鼓起勇气望向陈柳，征询道，“寄往……末日，可以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末日的人会在时间胶囊中找到它的。” 秦光至今都想不起，在毁灭纪前那个夏日的午后，他们是怎么结束那场五味杂陈的会面的。只记得那大夏东南部城市的阳光格外耀眼，用过量的温度将他一半的魂魄抽离。 车水马龙的街道，恬静安宁的新千禧小区，路边绿得惹眼的小叶榕，小巷里喧闹的人群，在他苏醒的时刻，都变成了蒸发的记忆。 如陈柳所言，他孤独地苏醒于一个幽暗的地窖内。是一个身材稍胖的女人唤醒了他。 第三百六十八章 在清理门户 当他从地面透下的日光，望向女人的轮廓，他知道对方信守了承诺。尽管那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但眼前人的气质与风韵通过血缘这奇妙的东西继承了下来。 胖女人告诉他，在第一毁灭纪后，人类重建了城邦，f276，那是它的名字。 秦光尝试着询问罗盈的位置，可那女人却说：“每单货物都有各自的派送流程，这是我们安身立命的保障。” 被继承下来的不仅有容貌与气质，还有深入骨髓的执念。 无奈之下，秦光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地窖的楼梯，走入了第二毁灭纪前短暂宁静的雪地之中。 当他再次见到罗盈，是第二深海计划被迫中断之后。在送到他面前的第二望月计划候补成员名单中，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健康的青年，正踌躇满志地向往着深空。 彼时的核心区正被第四区的军队包围，无奈之下，便只能将故人之子的性命托付给史强。 在曾经风平浪静的雪地岁月中，他也曾试图在历史的档案中寻找罗缦君的蛛丝马迹。 如果弗特瑞因为在尘世中的一些功绩而被历史记住，那他记忆里的宛若出尘的女人就像是风中的一粒沙，飘散在了笔墨之外。 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讲师，也许早已葬身在了第一毁灭纪的暴风雪之中。 秦光坐在办公桌前又忆起了这段往事，物是人非，就连距离最近的人也换了模样，只剩桌子上那个跟随他四百年而来的星光小瓶依旧散发着和谐的光芒。 “笃笃笃”的敲门声让他从思绪中抽离。 “林笑妍吗？”他破天荒地问道。 “不，是我。”门外传来了赵杨的声音。 秦光听到了赵杨在门外的应答，没有出声，他知道按对方的性格，一定是不拘小节地直接推门而入。 但等了大约一分钟，两人竟僵持在了门的两头。 怀着不安的心情，他走过去，替赵杨开了门。 那个刚从第一区边缘回来的人，大约是看到了数量过多的严妍，显得有些沉闷。 本就细长的他，比秦光记忆中更消瘦了，一定吃了不少的苦。但最终让他看起来更憔悴的原因，是对孙为认知的全面溃败。 “轨道区空了后，来回倒是挺方便的。怎么不进来，被那些严妍吓傻了？”秦光试图活跃气氛地说道。 赵杨没有回答，走进来直接坐到了办公桌的另一侧。 “不过你还算好的。我看到彭慧姗的时候，简直像是给自己来上了一拳。四百年前的人啊，早已死在了通往墙的旅途中。”秦光看赵杨没反应，继续说道。 又过了五分钟后，赵杨开口问道：“罗盈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我们的人说，他和严妍都好好的，现在，大概是在第四区准备进入冬眠吧。”秦光试图用回避事实的方式谈论两人。 “你别这么说……”赵杨抗议道，“现在你我都知道，养猪人在背后已经筹谋多时了，严妍正和第四区的普通人一样准备进入冬眠，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呢？”秦光笑着说道：“当我登上安娜号的时候，看到那个站在权力中心的女人，那种在特定环境下展现的人性显得如此真实。可谁又能想到，她竟会沉睡在四百年后的今天？ 四十多……还是五十个？如果人的底色是基因赋予的，那大概孙为也知道，那样的‘人’更能适应恶劣的环境吧。 真正的阴谋是在平凡中的自然起落，因势利导。也许她并不操控地脉的流向，只是确保那流向确实发生。 可能你被真实之后的谎言所震惊，但我仍然看到了谎言之外的真实。包括严妍和彭慧姗在内。” “那么……人类的衰落，也在其中吗？”赵杨听起来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实际上，我郁郁寡欢的原因，是在我们返回的途中，从边缘之地到轨道区之间还有一段路程，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我记得你并未立刻与织星者联络。” “我在消化，至少现在我能开口了，应该不算太晚。在岩层地带周围的留守区里，发生了瘟疫……” “瘟疫？”秦光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 “是的，那里还有些第一区居民。在我们借宿的当晚，附近的居民出现了症状。他们的面部开始出现皱纹，身体在急速衰老……” “衰老症！”秦光脱口而出，“有记录吗？” 赵杨默默打开自己的通讯器，将画面投到了白墙上。 那像是公元十三世纪的村庄。一具具已经没有生息的尸体倒在了路边。这大约没有传染性，但两边的小店像是害怕沾染了晦气，已经草草下了钥，只任由微生物制造的气味缓缓飘进来。 如果是在那个黑暗的年代，他们大约会被认为是不洁之物而付之一炬。但身处密闭的地下空间，冲天的火光已经无力超度彷徨的灵魂。 “东方面孔的人？”秦光盯着一具胸膛还在起伏的男性身体。尽管他已看着第一区流行的样式为自己配套了发型和服饰，但那东方特点的骨骼结构还是让两人认出了他的出生。 “我和萝莉当时也注意到了，大约是地下城建立不久后，第三区闹出的短暂移民风潮，选择迁过去的。但他们似乎都在岩层地带的附近生活，也没有途径前往第四区。” 视频内容继续播放，秦光发现，这是一个东方人人口密度极大的留守区，大约占了总数的五分之一。 “看起来，衰老症并不分种族、性别和年龄。”赵杨对着画面总结道。 “是这样，老顽疾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文明种子的事吗？这疾病，在过往的事件中，涉及到人类祖先的一支。” “你是说，他们在清理门户？”赵杨顿悟道。 “我想这次不是，根据历史资料，最近的那一波集中爆发，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也许他们遵守了承诺，至少，如果在毁灭纪前他们没有再次动手，在经过第一和第二毁灭纪的打击后，也少有了余力。”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太确定的苦涩 “那会是谁？” 秦光没有接话，他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投影在了白墙的另一端。 上面出现了第二区的新闻播报画面。播音员正在激动地告诉观众，在一个时间胶囊中，发现了一些从过去寄来的化学物质。 “第三区一直禁止播放其他区的媒体，对我和一些人除外。当时有些在意，就将视频保存了下来。” “化学物质，你是说……” “这应该就是引发衰老症的元凶。它并不具备传染性，而是通过一些物质诱发。我从一个渠道得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基因套索。” 秦光又摆弄了一下自己的通讯器，在新闻播报的一角让一篇显得十分老旧的文字配图的报道浮于最上层。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 “他……我们航天人都知道的，现代航天的奠基人之一常京生？”赵杨感到十分意外。他忍不住望向秦光，却发现对方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画面。 “对，我进入冬眠之前，与他见过最后一面。在那个孤独的咖啡馆里，在我决定前往未来后，他也拜托那个叫守墓人的文明，将一种浅色的粉末送往未来。 不，准确来说，他的原话是‘送往末日’……那时的诧异感一直伴随着我穿越过了冬眠的时光。” “这怎么可能呢？”赵杨似乎经历数次信仰的崩塌，如今看来，已经面如死灰，“航天员教材上写明了他的生卒年，就在第一毁灭纪前后。现在他已经是个四百年前的古人了。” 秦光没有反驳。自己同样是来自过去，这本不值得惊讶。但他又细细读起了这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仅存资料。 常京生、常健新等五人牺牲于毁灭纪第一年的日出空间站上。 “难道……真的是常京生？” 赵杨难以置信地盯着秦光的投屏。二维的图案像一个穿越了世纪的幽灵，漂浮在二人头顶。那张长得还算周正的脸与他慨然对望。 如果石像具有思想，那他现在已然猜不透。 “虽然我们已经知道文明种子这件事了，所谓生未必生，死未必死，但我想他不会这么做。” 秦光思索道：“如果他真的想要置人类于死地，大可任由我们被毁灭纪的风暴摧毁。又何必寄送这样一件象征死亡的东西，并争分夺秒地推进航天业的发展呢？” “但你说了，他将那粉末寄送到末日，也是事实。而且现在，灾难已经在发生了。” “是的，八九不离十是他……”秦光有些心烦意乱，他的目光游离在两个投屏之间，漫无目的地读取着上面难以杂糅成团的信息碎片。 “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我还不知道……四百年前的那些信息，他到底察觉到了什么，以至于那么笃定做了这么一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荒唐事。现在地下城的情况，也是他料想到了吗？” 他猝然回头，望向那星光小瓶，突然觉得那像一个鬼影的灯塔，用幽暗的光诱惑着他前往，又将他困在大海的中央。 “秦光，忘了和你说，这次的死情蔓延，并不理想……” 终究是赵杨冷静了下来，继续将情况细细说来。 “什么意思？”秦光又将目光投向屏幕，一时间有些茫然。 “衰老症虽然来势汹汹，但并未造成太多的伤亡。事实上，我和萝莉粗略观察，依然有相当部分幸免于难的居民。我记得，你刚才说，它并不会传染，那大概率是区域性散播粉末导致的。 而你说起创造人类祖先的文明定期做出清理，如果我们把人类历史上的几次大瘟疫都看成是类似的事件，显然，它的作用越来越不明显。” “是……抗体……”秦光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知道我刚到f276的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像一个偶然间闯进苦寒岁月的局外人。f276包容地接纳了我，但他们同样把我的行为看作是史前人类的怪癖。 第一毁灭纪后的天空永远刮着煞人的寒风，那几乎要摧残我的身体与精神。我曾经终日躲在无窗的室内，手脚依然冻出了腐烂后干水的脓疮。 我每天过了黄昏就让自己蜷缩在厚实的被褥中，尽管如此，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我的意识游离在半醒之间，依然感觉到，即便是室内的温度，都比被窝里要暖和一些。 是那口土灶救了我。在f276还未完全确认我的能力前,我被分到了低谷时代修建的一座老宅子里。暴风雪摧毁了我们的文明，也让那些建筑设计师陷入了风格的混乱中。 理论上，过去的东西方文明国度都已经不存在了，f276中也不乏混居的情况，我那更接近于西式的老宅子里，竟有一个和张家村废墟里差不多款式的壁炉！ 也许是老天让我活了下来，来到这时代五年之后，我的身体竟开始慢慢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的意识之海中已经荒芜。那是一片真正的沙漠，能安然度过毁灭纪风暴的焰行者，我怀疑他们并不存在。 直到和老古遇见我才知道，他们那一支，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了当时。 那时我有一种想法，我们体内的那些物质，已经替我们做了选择。” “可如果按你所说，现在的人类经过多次基因套索的洗礼，一些人已经生出了抗性。那常京生将它送到末日，难道没有预见到它没那么有效果了吗？” “我想他知道。”秦光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事实上，在逃亡时代开始时，我们已经发现始祖文明对人类展开了清理。 便是在那个时候，已经出现远不及过往的情况，如果常京生曾经牵涉其中——或许我们根本不用假设，那他已然知道这个情况。” “难道，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清理？而是将是否有抗体的人群分类吗？”赵杨异想天开道。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不会……”秦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太确定的苦涩： “他当年在救下我之前已经答应了王实秋的请求，这或许已经证明了他的底色。 而且决定人类能否从现在的境地脱困的，早已不是是否在文明种子斗争的手段中生存下来这点了。” 第三百七十章 得出这样的结论 两人正陷入苦思的时候，林笑妍推门走了进来。 “抱歉，我看到赵杨回来，现在才过来。” “是织星者的社区发生什么事了吗？”秦光问道。 “不，是第四区。白银他们已经被第四区组织处以了永冻之刑。”林笑妍叹了口气。 秦光愣了一下，还是从眼前的困惑和对三人境遇的悲伤中强撑了下来：“我记得，从第四区传来情报说极光号返回地面的事，已经离现在有一段时间了。是返回推迟了吗？” “他们按时返回了。情报迟迟才传来的原因，是第四区出现了衰老症，已经被封锁了。” “我知道了，我们正在讨论衰老症的事。” “是地下城的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的病症吗？”林笑妍扶了扶眼镜，望向了投屏的墙面。 “对，林姐，你先别吃惊，我们刚才还在说，这事可能与我们的祖师爷有关。”赵杨像是要打破压抑的气氛，打预防针似的说道。 “啊为什么？”望着画面的林笑妍瞪大了眼睛。 “我们也不敢相信，都是几百年前的人了，却和此事还有着一丝关系。” “不是，赵杨，你自己拍的东西，自己都不回看的吗？” 两人连忙朝林笑妍目光落下的地方望去。那是赵杨拍的视频，两人刚才对常京生讨论得太投入了，以至于没注意，它还在继续播放着。 “林姐，你发现了什么？”赵杨连忙问道。 “你们俩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严妍出现在视频中？” “什么？”赵杨连忙将视频进度条回拉，直到林笑妍喊停。 画面中是留守区的边境。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一个身披着鹅黄斗篷的女人倒在了闸门的墙边。她也许曾经年轻过，但现在与那些死相更为瞩目的其他身躯没多少区别。 “皮肤已经皱了，不敢确定。但五官还是有些像的。”林笑妍补充道。 “怎么会……”赵杨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也许只是长得像，看看找不找得到彭慧姗。”秦光恢复了冷静。 被稍稍拉回的进度条又如脱缰的野马向前狂奔，十分钟后，在一个矿坑的生活区边上，他们发现了长得很像彭慧姗的遗体。她仰面朝天，望着人造的苍穹。 “是她，眼神和当年一样空洞，那皮肤上起的皱褶，甚至比严妍还要好认一些。”秦光做出了结论。 “路上倒下太多的人了，以至于我们不能一一辨认。好在拍了下来。”赵杨不知是余庆还是后怕，“可为什么，她们会在这里？” “或许就和你说的一样，倒下那么多人，只是因为她们本就生活在这里。在距离老家近些的地方，安插两个眼睛，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可我记得，根据火星的孙为所言，制造分身体要耗费本体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怀疑这件事背后站着孙为，那么，现在散播基因套索，无疑是自灭的行为。”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竟成为了殉道者？” 罗盈与陈菲安顿好了患病的男人，回到了星河咖啡馆的大堂。 而秦光在通讯器中报告了情况后，一直没有返回。荒芜的咖啡馆里，只剩孤零零的二人。 那欢快的音乐还在枯燥地循环播放，陈菲没好气地关了它。 “陈姐，我是从这里苏醒的吧？”罗盈环视着废土风格的室内装饰和简陋的烹饪用具，在脑海中竭力将它们拼成家的形状。 “小伙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业务繁忙，就算是有再好的记忆力，这么多年了，谁会记得？没准，是同行干的呢？” “看到这周围的一切，我突然有感而发。在我很小的时候，有过模糊的印象。那也是一个咖啡馆，外面很喧嚣，但那里静得可怕，就像现在这里一般。 那似乎是时光的终点，有一首诗，藏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似乎比大漠孤烟直更加悲凉，可我已经没法记清。” “那……不好意思，我们无可奉告。每单货物都有各自的派送流程，这是我们安身立命的保障。” “可您的地下室已经空了。我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我知道，将货物寄往未来，您断然不会将它草草安放在那个潮湿的地方。 只是，当我看到偌大的空间内只有几个停止运转的冬眠装置时，沉睡的记忆似乎在脑海中苏醒。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拉着妈妈的手登上了，公交车。我们的生活不算太拮据，但家里一直很节省。 妈妈带着我从一处繁华热闹的街角一直坐到终点，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最后只剩我们两个。 您的家族是将货物送往未来的信使，可如果未来并不存在，文明的历史将在不久后戛然而止，那您，是否会对客户承诺寄往人类不存在的时间呢？” 陈菲望着罗盈，眼神逐渐缓和，开口道：“是啊，一趟已经到站的车，除了司机，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第二毁灭纪前后，最后一批客人也下了车，这十几年来，我这里一直都是空空荡荡的。 你很聪明。对于一个开门营业的商家而言，大堂无人也许并不能说明什么，可真不凑巧，我为了救人，让你看到了我已经搬空的厨房，那还真是我的疏忽。 我们衡量文明的寿命，有一套自己的法则。和宇宙中的熵不断增加一样，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体内的基因也在变得逐渐混乱。而这种混乱，在人类的生存空间受到外界限制的时候会急剧增大。 混沌爆发，那是我们的一个说法。 从表观上看，老鼠乌托邦里的居民在繁殖数量达到生存环境的限制后，因为开始自相残杀，而急剧衰落。 可实际上，因为环境逐渐变得恶劣，老鼠体内的基因开始迅速不定向变异。但这些变异绝大多数都不利于鼠群的个体存活下来的。好斗、疾病，都是试错的产物，最终导致了老鼠乌托邦的覆灭。 我们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却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文明的生灭与基因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三百七十一章 再也隐瞒不住 也许它们也在试错，如果有一条路能够通往更光明的世界，纵然剩余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条路上是无底的深渊，混沌爆发依然如约而至。 作为守墓人的末裔，我看到记录里充满了悲欢离合。但我隐隐觉得，这混乱之中也许藏着一些规律。这宇宙中充满着概率，而基因却相信概率。” “所以您的意思是，现在的混沌爆发已经开始了吗？” “现在？不，从第二毁灭纪前，我们已经观察到了征兆。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已经开始不接一百年后的单子了。 情况的恶化在进入地下城后达到了顶峰。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在逐渐适应了地下的生活之后，人口的数量非但没有回升，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吗？” “所以爆发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吗？” 陈菲没有回答。但秦光从沉默中得出了结论。如果守墓人从不同文明的历史记录中读取到哪怕一个例外，至少，对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悲观。 “所以，小伙子，你的问题，我想……我没有祖先那么恪守规矩，你的问题……我想说，是的，刚才，你说你能听见不同文明的声音后，我认出了你。” 陈菲像是尝试着突破祖训的束缚，终于说出口后，反而松了口气。 “您刚才在地窖里说的是……‘外交官’？” “是的，在祖先的记录里，你是很特别、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的一件‘货物’。外交官文明在走到绝路前将你送到了咖啡馆，作为一个普通的人，送往他们认为安稳的四百年后。” “我的母亲……” “是吗？我没见过她。也许她的感觉很准，谁知道呢。但你并不是我们接受的寄得最远的订单，还有一单，直接指明送往末日……” 陈菲说到这里时，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陈姐，对不起，我在冒昧地问一句，您救那个客人，真的是出于单纯的好心吗？” “我真不该对你说太多的。”陈菲的烦闷中带着一些后悔，“好吧，那最后一单，便是些浅色的粉末。看日子，也是来自四百多年前。从历史的记录上看，也许和现在的衰老症有些关系。唉，使命。” 两人停止了交谈，陈菲像是为了整理乱糟糟的心情，麻利地将桌椅厨房收拾到了打烊的状态。 “我们一起离开吧，外面乱，小心一些。”打扫完毕后，陈菲招呼道。 “可我的……同伴还是没回来。而且现在这病可能会蔓延，就这么出去不要紧吗？” “这病不传染，你要是没事，那大概率是真没事了……”陈菲正说着，柜台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她走过去接听后说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你的同伴打来的，说是被事务绊住了，让你自己小心。对了，你住哪儿？” 罗盈准备回答，突然想到了57号居住点内过份沉郁的情况，便顺嘴说了句：“我刚来到第四区，现在还不知道……” “是嘛？”陈菲像是懒得拆穿罗盈拙劣的谎言，只是指了指门外：“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 幽深的小巷寂静得有些可怕，这里本就人迹罕至，病情弥漫的当下，更是给人一种被困于荒野地洞的恐怖感。 罗盈、秦光与陈菲走到广场上时，冲突已经停止，硝烟的余味四散开来，倒下的身体被迅速清理干净，只留下来不及抹去的血痕。 “回定居点吧，不过那里未必安全。”陈菲说道。 “可冲突不是停止了吗？” “我是说病情……虽然端粒燃烧症不会传染，但你有想过，第四区冬眠装置本就不足的情况吗？” “关于这点，我隐隐有所感觉。冬眠装置用于治疗病症的话，那未患病的居民反而无法进入冬眠。在这个危机当口，到底是救助弱者还是让健康的人进入冬眠，这是个问题。” “如果端粒燃烧症治疗得不及时，会有后遗症的。”陈菲望着广场远处巡逻的卫队，忧虑道，“这意味着如果选择了病患，那前往未来的文明火种将带着天生的缺陷。 可如果选择了健康人，社会的公平将不复存在。纵然前往未知的新世界或多或少会重塑那时人类的道德观，但这样明晃晃的抛弃，不知会对未来的人类社会产生什么影响。” “那有没有可能，抽签决定，不论是否患病，一视同仁呢？”罗盈问道。 “有一个前提，虽然现在在定居点等待进入冬眠的人可能也心知肚明，但明面上，第四区官方并没有公布冬眠装置不足的事实。 我们现在不清楚冬眠装置及患者的多少，只是假设。如果借着将病患送走治疗，让被分隔的其中一方进入冬眠，或许在引起巨大的民意反弹之前，能够完成收纳。 但如果是抽签，那第四区组织无异于是承认，冬眠装置的数量确实不足，而且他们并不考虑患者的死活或是人类火种的质量。 这相当于是同时给了患者与健康人士对另一方及组织攻击的口实，会出现什么问题，就很难说了。” 罗盈和秦光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地望向广场的远方，一个个亮着白色光芒的定居点编号向更远处倒数延伸，那也许正是人类的倒计时。 突然，他的脑海中有了动静。那并不再是小心谨慎的私语，而是铿锵有力的呼喊，折金破玉的悲鸣。 “所有对衰老症已经有了抗性的同胞们，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必须站出来。第四区的冬眠装置，大家已经感觉到了，数量明显不足。这次衰老症的爆发像是一个巨大的过滤器，将人类中那些弱小的基因淘汰出去。 大自然是如此无情，当我们处在人类社会的襁褓中时，尚能感觉到一丝暖意。现在社会处在崩溃边缘，我们必将奋不顾身。请与我们一起向第四区组织施压，为了人类的未来。” 这一定是一支毁灭纪后胜出的文明种子，以致于先利用意识之海，将呐喊传向更远的地方。 “罗盈，你听到了什么？”陈菲看罗盈凝滞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 第三百七十二章 无力挽留局面 “看起来组织不必烦恼了，因为事情再也隐瞒不住了。” 罗盈和秦光望着来时的方向，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向广场进发。它的阵势比之前那些散兵游勇扩大了数倍，像旧时川流不息的单向车道，义无反顾地向前开进。 传来的口号声在远方时还显得稀稀落落，而每每途经一个定居点，它便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不消停驻呼吁，自觉默默加入的人就让这声势更加壮大几分。 队伍路过一扇扇的闸门，门上的数字也越来越大。这大约是喊出口号的分贝，队伍的规模，愈发高涨的情绪，或者，全部都是。 “警卫们不处理的吗？”罗盈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这会与第四区组织的想法一致吗？” “你的意思是，基因套索是他们释放的，为的是筛选离进化终点更近的人类前往未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在危机面前，或许会有这么极端的事发生。”陈菲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罗盈摇了摇头，“我想，我该回定居点一趟，严妍还在那里，不知道情况如何。” “可你去到了又能怎样？我看你一直盯着队伍，似也没发现你要找的人，想必她不在其中。如果她没染病，自会懂得保全自己。如果她已经染病，你现在过去，也是什么都办不到。 看现在这阵势，大部分没有染病的人怕是都跑出来了，就算定居点内有一些，那也是势同水火。 那些不愿跑出来游行的人或能得到病患的原谅，你现在贸然跑进去，也许他们用孱弱的身体，也要把你消耗殆尽。” “难道就这么干等着？那些警卫，现在却也不拦着。定居点内，病患得到救治了吗？” “刚才与我联络的人，应该与你熟识吧？那是一个在第四区说话有些分量的人。我想，如果他知道你们的情况，一定会想办法救治那姑娘的。” 罗盈与程亮只有数面之缘，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与那人处于对峙状态。他甚至不确定，秦光口中的“受人所托”，是否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圈套。 那更不用说，他会相信秦光跑去救严妍的事了。 “事情越来越大了。”陈菲望向广场中央的方向。 与半天前一样，那里乌泱泱聚了一堆人。 “虽然之前你看似有所顾忌，和我说自己还没有定居点。但现在这情况看来，你还是得和我走了。”陈菲低声说道。 “去哪儿？现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第四区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像我这样做不同文明生意的人，总会有些特殊的待遇。我们去中心城区。” “中心城区？”罗盈不解道。 “对，在那里，也许你更容易联系到刚才走掉那男人，然后救治你的女伴。因为那里还有一个诨名，叫特权区。” 广场中部愈发喧嚣，陈菲领着罗盈和秦光朝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他们穿过一道哨卡，那警卫远远看到了陈菲，立刻与她打了招呼。罗盈和秦光跟在后面，只是被望了一眼，就示意他们通过。 “他们不管的吗？我好像是第一次从这里过。”罗盈疑惑道。 “他们一般要例行盘问。虽然我在旁边没什么问题，但就这么直接放你过来，也在意料之外了。” 罗盈和秦光迅速离开了哨卡，走上一条笔直而幽暗的路。这里并不似他想象中真的有什么“特权”，两侧老旧的墙壁与地下城任何一处都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外面的普通定居点还要阴暗狭窄一些。 他觉得自己来过这里，在核心区被攻占前，史强护送他们沿着这样的路向极光号的方向撤离。 那附近有一个供当时的难民们休憩的大房间，他还记得房间内惶惑的氛围，比现在定居点的情况甚至还要糟糕些，空气中的气味也更加浓厚。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紧闭闸门口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摇曳的火光内，有和记忆中一样的豁口纹路。陈菲说这里是“特权”区，那一定是人为地为一块荒地赋上一些无处安放的意义。 “怎么不走了？不远了。虽然是大通铺，但起码不会像外面那么乱。”陈菲看着罗盈竭力将自己隐藏在火光之外，停下问道。 “那……我们究竟要去哪里？说实在的，我回到地球上，突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你有没有过这种体验？当我看到曾经支撑自己走下去的事物被埋葬在冰雪中，仿佛一夜之间天地反转，对的变得错的，好的变成坏的，左边的变成右边的，恐慌的变成安心的。 我有点适应不过来，我真的回到地球上了吗？还是说，我从来没有上去过，能够逃离地球的可能性都是谎言。 他们都在争抢着进入冬眠装置的名额，那我们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 我感到自己被背叛了，却不知道背叛者是谁？每个人做的事都那么有道理，也许我注定要被人遗忘。 而首先遗忘我的人便是我自己，这样的经历在穿越了时间时便有过一次。我完全无法记得父母的样子，无法记得自己在毁灭纪前走过的路。 从你的话里，我隐隐感觉到，自己身后的文明有着特殊的意义。但这现在已经完全于事无补。四百年的时间，也许这世道已经沧海桑田。” 陈菲望着罗盈和秦光没有出声。帮助其他文明的事物穿越时间是他们的工作，罗盈的情况对于一些被迫抛弃前尘往事的冬眠者来说并不鲜见。经过这么多年，她觉得那大概是面对巨浪般未知的心悸。 正如她之前说的那样，重要，也没那么重要。 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宿命，如果有，大约便是面对无力挽留局面的情绪波动。 就像当种群个体察觉到生存环境已达到上限时，开始发生混沌爆发一样，绝大多数没有意义，但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她没有和罗盈和秦光打招呼，继续向前走。她知道此时迷茫的罗盈和秦光会跟上来的。这不过是又一种本能。 走走停停半个小时，眼前便是“特权区”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无法想象 闸门口敞开着，却极少有人进进出出。在这十多年间，这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去了三分之一。 他们大多是在平静中死去的，像是穿越了冬眠的坚实隧道，然后扶着墙，慢慢地走远。 室内的灯光很明亮，陈菲害怕这会加重罗盈的情绪，稍稍在前方挡着些。 一个看起来和秦光差不多大的男青年正好走出，点头与她打了个招呼。他是十年前加入他们的，看起来比秦光成熟很多，目光里也有一种沉稳的感觉。 她将罗盈安排在中段的一个空着的床位上，为他找来了舒适的软垫，让他坐靠了上去，再为他盖上一层薄被。 这位置并不是那些走了的人腾出的，这房间从来就没住满过。 又有两名女孩主动跑来和她打了招呼，在得到她的微笑后，才去忙各自的事。 他们都是被送到现代的时间旅行者。与秦光不同的是，他们始终没敢走出放置着冬眠装置的小屋，有的离开过一阵，却又因为不适应当下的环境，便竭尽一切，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与运送物品不同，对于结束时间旅行的人来说，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个时代的守墓人，这也是责任的一种。 许是现在的环境过于严苛，又或是出于本能，就像是刚出生的小鹅认错了母亲，那些心灵脆弱的穿越者竟对陈菲产生了若即若离的依赖感。 这并非这个时代才有的事。根据祖先的做法，她寻得了一小块地方，供他们集中工作生活，安稳走完这一生。幸运的是，基因套索并未波及这里。 她看了一眼因为舒适而逐渐垂下眼皮的罗盈，惊觉他走了很久很远，竟仍未走出这蜷曲破碎的蛋壳。 “陈姐，有人找。” 是刚才那个往外走的男青年。大约是来了另外的客人，这才折返回来。 他看了一眼逐渐陷入沉睡的罗盈，很自觉地将声音放小，却因为和陈菲有了理由说上话，一扫刚才沉稳的情绪，变得有些兴奋。 “工作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相关岗位，会是谁跑来定居点找人？” “说是找你的，我也奇怪，一般组织来人，都会直接去咖啡馆找你，是怎么知道你刚好回来的？” “知道了，我去看看。” 陈菲心想，能知道她刚将罗盈安顿好的人，大约只有刚才匆匆离开的那个人了。 她走到闸门口，看到对方的样貌时，却不禁一愣。那不过是负责这个特殊居住点与组织联络的通讯员。他身材瘦小，为人却灵活机敏，据说还担着其他要职。 “你把他送这来了？”透过陈菲挡在闸门钱的宽大身影，来人的眼光还是看到了几十米开外的罗盈。 “你们……你们认识，我是说，刚才在咖啡馆与上面联络的男人。” “老相识了。但你别多想，他被公务缠住了。我今天找来，是为了自己的工作。”吴定良咧嘴一笑，但双目中却无半点笑意。 “他们的事？”陈菲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居住点的事。”吴定良故作轻松地说道。 她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当曾经的核心区及现在的第四区知道他们的存在后，也许是出于保护基因多样性的考虑，并没有将他们驱逐。而是让他们在三个区及现在组织的监督下，就地从事一些简单的文职工作。 对于这些因穿越的时间过长、无法融入当今社会的时间旅行者们，这无异于是最好的境遇。他们并没有被要求繁衍后代，只是以一个相随宽松的环境，与人类社会若即若离。 这是他们的“特权”，具体到每个时间旅行者的身上，而与“特殊居住点”本身无关。这里不过是他们为了与陈菲统一相见，才选择的居住方式。 而吴定良虽然名义上负责这群人和组织的联络，但除了陈菲之外，其他许多人本就身在社会机器的一些闲散部门，没必要上门通知。 “和最近闹的端粒燃烧症有关吗？我听说，冬眠装置的生产……嗯，不太顺利？其他区为我们提供的土地还未落实吗？” “这些是小事。我来是通知你们，上面已经决定了，要为你们搬家。” “是荒民的居住空间不够了吗？我知道，我们这里虽然确实还有很多空出的地方，但勉强让荒民进来混居，于这些人而言，是真的不太合适。” “我觉得……我还是直说了吧。”吴定良收敛起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神情格外严肃，“他们要让你们搬离第四区，这个命令，已经没有撤销的余地了。” “什么？”尽管已经有所察觉，陈菲听到这番话还是愣住了，“那……那……搬去哪里？” “搬离第四区。”吴定良像是害怕过多解释引发更深层次的冲击，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 “可他们的家与工作都在这里，从核心区时代开始一直如此。据我所知，第一到第三区与地面的荒原已经无异，若是将他们赶走，这无异于直接让他们去送死。”陈菲的情绪有些激动。 “这是已经决定的事。为了这次病情和乐园计划，第四区将面临一次巨大的选择，从上到下都将会削减。不妨告诉你，其中也包括我。” “你也……” “对，没错！”吴定良像是害怕自己情绪波动一般，抢白道，“末日真的要来了，地球逆转，恐怕你也无法想象。那么，在人类的死劫面前，裁掉一个只会吆喝的卖假货的小商贩，有什么问题吗？” 陈菲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问道：“那……我们离开后，要去哪儿？” “第一区到第三区并未完全空置。尽管围绕着第四区发生了多起流血事件，但活在外面的人还有不少。 他们之中，我听说还有压根就不想进入冬眠的人。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运气好，末日没那么快到来，总能过完这辈子的。 不过，你本人可以选择留下，他们还是会接受一些特殊的人才。” “不，我也离开！”陈菲回答得斩钉截铁，却又怆然一笑，“我的祖先收了他们的钱财，现在，反倒变成我欠他们的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会被驱逐 陈菲的话音落下，两人相顾无言地站在闸门口。他们面前又似有着一堵坚固的石壁，这些被驱离的人们将用一生开凿前行。 终究是陈菲身后的动静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秦光站在他们的不远处，大约是因为身体上的不适，跌坐在最近的一个床头，双手扶住护栏时，发出了一些声响。 “你醒了？到这多久了？”陈菲关切问道。 “没睡下多久，你们的话，我应该是听全了。”秦光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别担心，不关你的事。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自然也不会被驱逐。而且我还知道，你是刚回到地下城的航天英雄。”陈菲安慰道。 “是吗？陈姐这也知道了？可那边那位先生，大概有不同的想法。” 陈菲听到这话，感到有些吃惊，她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让另外两人目光相遇。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吴定良不动声色地望着扶住床沿的秦光，“我刚才是说，包括组织的闲散人员在内，从上到下都会被驱逐。” “健康吗？”秦光望向陈菲，“陈姐，别忘了我们几个小时前讨论的事。就算过尽千帆，海依旧是那片海。” 陈菲恍然大悟，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我听到了你们之前的谈话，你们说到搬家，又说到不能让荒民混居，这是些最平常不过的事。但这也意味着，这个居住点并未出现端粒燃烧症，人员都是健康的，只是现在身在工作岗位罢了。 这意味着，第四区组织已经决定，让身患端粒燃烧症的人优先进入冬眠装置。” “他说得没错。”吴定良深深叹了口气，“而且病患的数量不在少数。根据我收到的消息，那些身体健康的人多半要被驱逐出境。” “可这不符合常理！”陈菲激动道，“如果为了迎接末日，就算出于人道要携带一些病患，那也不能全部……” “陈姐，我们也许可以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病症本身。在救治那个客人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这病在人类的历史上并不鲜见。背后有什么隐情吗？” “我想你一定意识到了，这并不是常规的微生物引发的疾病……”陈菲顿了顿，艰难说道，“而是一种武器。一种地球早期文明为了守护投入人类体内的基因片段而制造的武器。 当这种武器发现人体的基因片段与记载的差异性过大时，就会解开端粒，并强行进行替换。而被替换的人，大多无法逃离早衰而亡的命运。 但这世界是攻守博弈的，在经过数轮清理之后，人类的幸存者体内逐渐对其产生了抗性。它的效果也越来越弱了。 直到今日，不同文明的播种已经将人类的基因弄得乱七八糟，但这武器的威力却大不如前。我们是守着时间吃饭的文明种子，你大可相信这份记录的真实可靠。” 秦光听完陈菲的描述，将头垂了下去。对方讲述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只能一面消化一面思考。 “陈姐，我想问，这个定居点是一个病例都没有吗？” 陈菲望向吴定良，后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目前为止是这样的，我来到这里前，集中办公的地方并未出现问题。如果留在定居点内的其他时间旅行者同样无事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你或许也已经隐隐察觉了吧？”秦光反问道，“选择性投放。”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事是第四区的……” “只能这么想了，也许是出于维持第四区正常运转考虑，他们并未在规模较小的组织组织内部投放。当然，面对末日，从上到下都面临淘汰是必然的，但也许是不会影响全局，在组织内采用的是直接剔除的方式。”秦光望着吴定良说道。 “这只是你的想法，还有其他旁证吗？”吴定良显然也让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有，最该受到影响的却没受到任何影响。这就意味着，不止一种筛选方式。”秦光笃定说道。 “你说得直接一些！”陈菲的眉头愈发深锁。 “假设我们把这次病情看成是有人想对人类是否具有相应抗体进行筛选，那么如果特殊定居点同样也被投放了武器，会怎么样呢？” “理论上他们一定会比其他人致病率更高。因为，他们都是从过去的时间穿越而来。” “没错，根据你之前提到过的，地球上人类的基因越来越混乱，武器的效力因此大不如前。除非是有人提前知道，如果在此投放武器，一定只会产生无谓的伤亡。那个人，会是谁呢？” “只能是第四区了。”陈菲叹了口气。 “那我们继续思考下去，第四区决定优先让患病者进入冬眠，而特殊定居点的人在未被投放武器的前提下集体被驱逐，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不用测试，本来就要将你们驱离呢？” “是啊，这也是你刚才讲到筛选时，我所困惑的点。如果第四区组织对这里投放武器，那大部分人也许都在劫难逃，然后满足优先进入冬眠的条件。 可他们从他们的角度讲，瞒天过海，反弹琵琶的就将我们划到不满足条件的一边等等，不满足条件？” 陈菲好像悟到了什么，慌忙望向室内不远处逗留的几人。 “陈姐，你小点儿声……”秦光连忙劝道：“你刚才说过，选择在特殊定居点生活的都是无法适应新时代的时间旅行者。那么……对于意识没有觉醒的‘异类’，会知道守墓人的存在吗？” 陈菲苦涩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道：“星河咖啡馆，因为是星河咖啡馆……” 吴定良扶着陈菲在秦光对面的床边坐下。陈菲失神地向旁边一靠，差点压到了矮小的吴定良。 “快结束了，我们回到‘武器’本身。现在我们继续假设，第四区组织想驱逐的人有两类，一类是异星文明意识的觉醒者，还有一类，是对‘武器’产生抗体的人。想保留的人也有一类，就是仍会患上衰老症的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觉醒无抗体 秦光说完，顺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粗制纤维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坐标轴。其中横轴向右的箭头旁写着意识觉醒，纵轴向上的箭头旁写着基因抗体。 接着，他又在一至四象限内分别写上：‘觉醒有抗体’‘未觉醒有抗体’‘未觉醒无抗体’和‘觉醒无抗体’，接着，他在第一和第二象限内打了个叉。 “这是他们正在做的，驱逐对‘武器’有抗体的健康人。而根据我们从这个特殊定居点的状况进行的推测，他们对于‘觉醒无抗体’的部分也不会放过。” 秦光又在第四象限打了个叉，并描浓了第一象限打叉的部分。接着，他对陈菲问道：“陈姐，你说这张表格实际代表着什么？” “混乱度，基因的混乱度……”陈菲摇了摇头。 “虽然是否有抗体和是否觉醒不一定存在着线性关系，但依旧可以定性分析。问题的关键在于第三象限。第二象限的‘有抗体’是第三象限基因演化的结果。在演化过程中，或许同样存在着小范围的混沌爆发。” 陈菲夺过秦光的笔，画了一个从第三象限指向第二象限的箭头，在一旁写上了几个小字，“混乱演化”。 “而根据守墓人的记载，每当灾难来临时，那些在人体内沉睡的异族基因，就会加快显性的进程。这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被预先设定、定时触发的混乱。” 她又画了一个从第三象限指向第四象限的箭头，写道“文明干涉”。 “没错，虽然第四象限的‘觉醒无抗体’他们不能有效筛选，但对于已经掌握的情报，他们也不会熟视无睹。所以特殊居住点的居民，在不必测试的情况下，直接被驱逐了。”秦光的声音更加自信了些。 “那这便说得通了，守墓人用一生观察着这世间的动向，同样发现，在灾难来临前的静默时代，那些本已觉醒、甚至打算逃离地球的文明种子，纷纷收起了爪牙，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 现在看来，这不啻因为外部的威胁，还是源于求生的本能。” “所以这便是他们的目的。”秦光盯着还没被涂改过的第三象限，迟迟不敢动笔，“除杂，筛掉基因混乱度高的个体，留下混乱度低的。” “虽然你们说得很有道理，可我还有个疑问，”一直沉默的吴定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手背，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图里只写了觉醒啊、抗体啊这些，那……如果没有被植入异族基因的人类，因为本身不会被‘武器’伤害，不是同样没有抗体吗？他们会在哪里？” “暂且归于第三象限，并且是更为纯净的部分。只是这世道，这样的人或许并不存在了。 第四区组织用行动侧面证明了这点，宁可选择携带异族基因、未觉醒也无抗体的人类——他们饱经衰老症摧残，但至少证明基因熵是相对低的，也不惜漏掉压根不会被‘武器’伤害的纯净者。 如果这世上还有少量这样的人，他们会被误认为来自第一或第二象限的有抗体者进而遭到驱逐，这是一杆被迫抬高的标尺，立在那里，便决定了大多数人的命运。” 秦光说完，将头轻轻倚在枕头上。极光号着陆前，他们一直在为相关工作做准备，已经七八个小时没休息了。 回到地下城后，又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听闻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此刻，他正出于一种疲惫到无法入睡的状态。 在尝试闭上双眼后，不到半分钟，又弹了起来。 “其实，当我知道除了罗曼人、第五行星人、尼尔比斯外，早已有大量的外星文敏来到地球进行基因播种时，一度在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听到什么神秘的声音，可却事与愿违。” 吴定良像是看出了秦光的疲惫，故意说些轻松的事来转移沉重的话题。 “不是每一颗种子都有机会意识觉醒，除了外部环境因素外，相同的片段间相互迭代、变异，不同片段间相互激发或抑制，都是玄之又玄的因素。” 陈菲说道：“话说回来，我们分析了第四区组织筛选荒民的条件，却依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知道，只能猜想。”秦光坐了起来，望了望陈菲，“刚才说到声音时，我有些在意。我在望月基地内，听到……疑似两个不同文明的声音，其中一个，自称地行者，而另一个，听起来如金属般冷酷。 但从谈话的内容上看，他们称在月球终于相见，似乎并非来自同一文明。” “我并非怀疑你的能力，但你是说，两个不同的文明在意识之海中相会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秦光艰难回忆道。 “那是不可能的。”陈菲肯定地说道，“从我们的记录上看，除了特殊环境下产生的外交官文明，其他能够使用电磁波交流的文明，像是约定好一样，拥有各自的频段和加密译解技术，互相并不会越雷池一步。” “也许他们携带了翻译设备呢？同声传译机什么的。”吴定良半开玩笑道。 “可我听到的依然是意识之海中的声音，它们与普通设备发出的信号完全不同。” “机械文明呢？”吴定良反问道，“比如，那颗消失在夜空中的白矮星。” “那是什么？” “尼尔比斯。”陈菲解释道，“地下城秘而不宣的存在。据说，遗留在地球上的尼尔比斯使者利用机械文明的技术，创造了现在的地下城，拯救了当时即将经历灭顶之灾的人类。 如今，原本可以运动的艾格尔，也就是现在的一个个地下城箱体，已经变成了一堆铁疙瘩，而那个文明的化身孙为，早已不知所踪。 她与你刚才说的地行者一样，在我们的记录里并不存在。或许是因为孙为本不属于太阳系，而地行者有他们的一套行为准则，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缘故吧。” 秦光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向吴定良问道：“现在地下城的患病区域很大吗？”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事情已经发生 “还没有具体统计，但地下城的不同区域发现这种病症的消息开始不断汇集，包括第四区周边等待的人群。我们在对外封锁消息后，已经开始了秘密救治。” 吴定良的话让秦光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一分钟后，他突然眼中一亮，转向陈菲问道：“陈姐，我记得你说过，救治那咖啡馆的病人，也是于心不安的缘故。你怀疑，有人寄往末日的浅色粉末，就是武器是吗？” “是的，在送到目标地点后，我从坊间的一些传闻，间接肯定了这点。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们竟会如此大范围的使用它。” “为什么是‘浅色’？”秦光直截了当问道。 陈菲陷入了沉默，秦光看出，不愿意透露更多信息的使命感束缚着她。而此时此刻，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好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因为那粉末是放在茶色的玻璃小瓶中，我无法直观地看到里面具体的颜色。” “量不大，对吗？” “对，但结合我们的记录看了一下，这种武器，在毁灭纪前，原材料本就处于稀缺状态。在原始文明最近一次的清理过程中，因为未知的原因被迫中断，这么一点量，想要让荒民们大面积患病，应该不太可能。” “应该是几乎不可能。”秦光摇了摇头，“他们一定是从别的渠道发现了武器的原材料。虽然不排除在地下城挖掘的过程中概率极小地遇到，可又有什么，比能够在地下移动的艾格尔更有优势呢？” “你的意思……那个曾经‘救’了人类的孙为，这次又是她搞的幺蛾子？”吴定良不屑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觉得秦光分析得有道理，眼前的事按常规思维已经不好理解了，至少现在看来，那股隐藏的外力已经行动。只是我们这些被踢出去的局外人，怕是难以知晓了。”陈菲说道。 三人不知不觉已在闸门口附近交谈了许久。陈菲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墙上的进度条，工作的时间已经结束，而“用餐与休息”也过了一大半。 “奇怪，他们这个时候，应该早就陆续回到这里了吧？” 陈菲正嘟囔了一句，却见十多名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朝他们走来。 “怎么你们今天这么晚才回来？”陈菲朝他们尴尬一笑，“而且，商量好的？就一起……” “陈姐！”队伍中的一个女青年跑到她身前，轻轻握住她宽厚的手掌。“我们已经知道了……要离开的事。” “你们第四区组织已经明说了吗？”吴定良有些吃惊。 “不，还没有。意识之海。”另一个中年男性时间旅行者说，“虽然我并不能适应这个社会，但总算听到了海中的浪涛声。相比这咄咄逼人的严酷环境，至少在意识之海中，我依旧能够坦诚交流。对方已经将组织的决定告诉了我。 在那之后，我同其他人一一说明了情况，大家一合计，便一起回来，说出最后的决定。” “你们……”陈菲有些惊愕。 “我们是来与你告别的，本就已经被时间抛弃，所以我们会按组织的要求，离开第四区。”女青年说道。 “又有一波荒民离开了第四区。”林笑妍将最新的情报传达给了程亮。 “动向呢？”程亮问道。 “也是徘徊在‘圈外之国’的占领区内。” 赵杨回来没多久，轰轰烈烈的“除杂”运动便开始了。 先是第四区的军队逐一将不同的定居点分割包围，以将病患驱逐的名义带离。同时，加快健康人群的冬眠工作，制造了让示威人群觉得如愿以偿的假象。 而第四区外在经历了数场腥风血雨后的幸存者本就不多。边境的守军以清场为由将奄奄一息的患者带离现场，从众人的眼界外的另一个入口运送入境，也没有费太多的工夫。 在将病患如数收容后，第四区便开始驱逐剩余的健康人群。 起初，这些抗议者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卓有成效，官方在将队伍清理干净后，让他们批量进入冬眠。等他们发现自己被带入的不是冬眠区域，而是曾经踏雪而来的第一区时，已经为时已晚。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这些仍然具备活力的身躯，只是他们无能为力。 在刚被逐出第四区的时候，他们心存侥幸，用得知患病者出现时的心态与入境官强硬交涉。但当遇到对方的火力威慑之后，态度只能软了下来。 他们开始抱怨或诅咒那些生病之躯，痛恨这突然出现的疾病，依旧沉浸在拿到第四区入场券时排队等候的美好幻想中。 ‘圈外之国’因此诞生了。 那是他们曾经为了门票争破头的地方，到最后变成了一片庄严的祈祷之地。逃难时脏污不堪的帐篷被他们清理平顺，随处可见的包装壳被归置在了在蓝色入境口看不见的角落。 他们不再蓬头垢面，就连曾经不在意打理的明黄色荒民服也尽量绿植。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证明一件事，自己才是乐园计划中适合人类繁衍生息的种子。 路行至尽头，所有的体面便也只是为了求生。 程亮破天荒地走出了办公所在的小楼。 门外左手边是生态箱区，一个透明的棚子内，一排排蜂箱一样的方形箱体沿着长度方向按两列一字排开。 一名第二区的白发老妇站在生态箱旁，正在悉心照看里面的一花一木。 她看到程亮，露出了熟悉而惊讶的表情，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一面将箱内土中的杂物拔去，一面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开心地与他打招呼。 隔着轻薄的棚子，程亮笨拙地与老妇人寒暄了两句，继续沿着两个大棚间的小路朝远方走。 他上一个斜坡，进入了一扇闸门内，这里的空间比刚才要巨大许多，本是纯白的金属躯壳，偏偏脚下像是松软的泥土。一条鹅卵石小径向前延伸，两边竟长满了绿油油的蔬菜。 “程亮！”芬苑大老远看到程亮，从这空间的另一头沿着小径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鲜艳的绿色植物，它们是什么？”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完全成熟 “生菜，还有空心菜。”程亮望着脚边欣欣向荣的景象，突然想起了猪笼城寨入口处那些遥远的菜畦。 “是可以吃的吗？”芬苑好奇问道。 程亮看着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姑娘，大约从她记事开始，记忆里便失去了这般绿色。 “当然，比地下城里那些块儿食好吃多了，只是不太管饱。”他笑着回答。 “我第一次进来这里，可以尝尝吗？” “刚种下没多久，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成熟。” 话音刚落，却见他们脚边的泥土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那是嫩绿的青草，先是规矩地沿着石子路边缘长了出来，但在到达菜地的边缘后，直接突破了边界。 不到一分钟，整个空间的地面都被绿草铺满，山石沿着一条弯曲的沟壑隆起，穿过长满了草的菜地，将一棵棵可怜的生菜拱得到处都是。 它们滑落在沟壑内，又被下方出现的水流托起。这条突然形成的蜿蜒小河将它们冲向了空间尽头。 “怎……怎么了？我可什么都没做。”芬苑有些无辜地说道。 “没事没事，看来是又失败了。”程亮宽慰道。 话音刚落，一男一女从远方的闸门中走出。 萝莉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忍不住叹了口气：“失败了，看来还是失败了。” “但你们回来后，这已经是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朱武宽慰道。 “你们是在试验什么吗？”芬苑好奇道。 “在四季花园区种菜，亏他们想得出。”程亮苦笑道。 “这事看起来荒诞，但却是必须要做的。你们想，如果我们真的长时间在太空漂泊，不可能完全依赖冬眠装置。重现这些刻在我们基因中的事物，是十分有必要的。”朱武一丝不苟道。 “在太空是不可能有常规土壤的，所以他们就想了这个馊点子。反正我是没管，只是听说，他们已经失败了许多次。不过这次看起来挺好的。” “之前那些，大概是ai误以为我们要开启四季花园，所以连埋种子的口都好容易才豁开。还好萝莉她们回来，事情总算有了一些转机。” “这ai大概是有亲疏之别，”萝莉笑道：“看这样子，还需要理解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很好了，起码，我们的种子顺利埋下，都长到这般高了。算是到了可以食用的阶段吧。” “是嘛。”程亮拾起一颗冲到脚边的生菜，那柔软而生涩的触感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张村天文台附近有许多荒废的菜田，弗特瑞开辟了其中一块，他还去帮过忙。 “所以，我第一次进来，这里到底是哪儿？怎么会有这些？”芬苑愈发感到奇怪。 “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它的名字是白色羽翼号。”程亮望向高不见顶的苍穹。 “程亮！”几人正面对这烂摊子手足无措时，林笑妍神色严峻地快步走进了舱室，“有事，是严妍……不，孙为。向地下城全体居民发来了视频广播。” 秦光也立刻赶到，众人在四季花园的显示屏上，看到了严妍熟悉的身影。 她已不是原来那番有些复古的造型。头上的髻被罩在头上的鹅黄披风挡住，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那气度已和旧时的孙为一般神似，只有一双眼睛还如遥远的清晨朝露般澄澈。 孙为选择了她，大约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着无争的气息。如果预想顺利，她传达到所有人耳边的话语，会为人类的历史带来最心平气和的终结。 在众人紧张的神情中，她转头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了。 “地下城的居民们： 你们好，我们是来自遥远星球的一支古老文明，也是当今地下城的创造者——孙为。 在漫长的地下岁月中，我们一直在观察人类文明的发展。同时，我们也预知到了毁灭纪的到来。 你们是如此坚强，第一毁灭纪并未让你们彻底垮下，反而令你们在冰雪中建立了自己的城市，并将目光投向深空之外。 但根据当时我的测算，你们无法躲过下一波打击，即地球的停止自转。 所以我提前建造了地下城，在收容了世界各地愿意进入其中的居民后，将其移动到温度相对适宜的晨昏线上。这便是现在的你们，以及你们经历了近二十年岁月延续的文明。 很不幸的是，接踵而至的灾难并没有结束。在第二毁灭纪结束之后，因为星体间的引力作用，地球竟在以宇宙为尺度的一瞬间又开始转动。但这并非意味着春暖花开，而是九死一生的炼狱。 古代文明留给我们的资源实在太有限，光是为迎接第二毁灭纪就花费了我们大量的时间。 在将载人的艾格尔移动到晨昏线的时候，这些造物已经受到了太多的损耗。而当我们观察到第三毁灭纪，请允许我这样称呼它，第三毁灭纪的迹象的时候，我们已经无暇重建更多的避难设施。 如果地球的停转将世界变成了寒冰与火焰的地狱，那它的缓慢自启意味着地表温度的全面失控。彼时，我们仅能控制极少部分的艾格尔根据地面的情况实时移动。 在这场躲避与追逐的接力赛中，人类将无法在地下城中进行常规的生活。因此，在我的推动下，乐园计划诞生了。被选中的人将进入沉睡，直到地球的自转达到稳定的平衡态。 我骗了你们，能缔造第二人生的乐园系统并不存在，也许是沉溺于虚拟世界会严重威胁到‘它们’的传承，所以‘它们’拒绝了宛如幻梦泡影般的自演。 这些都是普通的冬眠装置，但至少，能让文明的种子发芽在春暖花开的明天。 现在，前往未来的人选已经确定。这是最符合文明间最大利益的方式。患上端粒燃烧症的人能在冬眠装置中治愈，然后前往未来。 而健康的人也能在地下空间中生存下去。根据我们的测算，对环境产生毁灭的自转速度还要很久才到来，五十年，或是一百年，只要你们不进行繁衍，最起码，没有人会看见末日。 为了让艾格尔顺利度过第三毁灭纪，地下城的控制系统即将进入低功耗状态。 第三百七十八章 形同陌路 出于防止意外的原因，第四区将与另外三个区完全脱离，而一至三区的地下城规模也将陆续收缩，直到变成当今地下城规模的五分之一。 地下城内的原有设施将维持正常运转，空间也完全足够第四区外的居民们生活。 仍然徘徊在第四区周围的居民们，请离开吧。其他三个区仍有一些个人或上个世代组织流传下的组织，我将在地图上将位置对你们标绘，也请你们重新开始生活。 为了寻找延续文明的方法，早在毁灭纪前，我就将自己存放于不同的躯体内。如你们所见，我依然逃脱不了基因套索的侵害。所以，和你们一样，孙为一族也即将进入冬眠。 这是我最后的告别，无论你们心存诅咒或是感激，今天之后，我们形同陌路。” 广播到这里便终止了。秦光想说什么，望着周围凝重的气氛，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她真的是地下城的创造者？”芬苑惊讶地说道。 “没错，同时，她还是白色羽翼号的实际拥有者。”秦光苦涩地说道。 “她说的会是真的吗？如果和乐园系统一样，又是个幌子……”萝莉仍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但就像要印证孙为的话一般，先是突然出现的“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他们脚下的地板剧烈地一震。 那不是来自白色羽翼号的晃动，白色羽翼号亦是停泊在其中一个艾格尔中。 下一秒，所有的艾格尔便开始了连续的震动。那是由远方传递而来的残留的波，却在这个第三区末端的边陲小镇里依旧扬起了不小的激荡。 “发……发生什么事了？”芬苑惊慌失措地望着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的舱门轮廓。 “和在火星时一样，艾格尔在重组。”赵杨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喊道，“快找东西扶好。” “这里不是火星。”萝莉愤怒吼道，“你们，快原地趴下，别摔了,放心，震动不算强烈，很快就会停止。” 这里确实不是火星。也许是工程量比尼尔文明大出许多的缘故，孙为对地下城采取的防震措施远远没有在火星上的细致。 也一定是由于这些艾格尔经过了长途跋涉、年久失修，这场震动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当秦光确信艾格尔的移动已经停止时，目光所及之处已经一片狼藉。烂菜叶子摔得整个船舱都是，小溪里的水也溢满了河岸。 在轻微的余震中，他想到那第二区的老太，快速跑出船舱。身在艾格尔中虽然不怕坠物的危险，但老人家要是扭到了脚，还是及早就医为好。 他刚到塑料大棚区，却见那老太腿脚灵便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养的花花草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您没事吧？”秦光问道。 “我的花……”老太指着一地鸡毛，哭丧着脸说道。 “没事，花没了可以再种，人没事就好……” 秦光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与大棚区相对的办公楼的右手边原来有一扇闸门。闸门外通往的是第三区废弃的荒地。 秦光走过去，发现也不似他记忆中的模样。 秦光走出闸门，邻近的艾格尔内是各种随地乱扔的包装壳子。艾格尔的角落有一个已经散架的帐篷，一个空瘪的棕褐色背包随意丢弃在了帐篷中。 新出现的艾格尔是扁长形的，似乎在用荒无人烟来向秦光昭示末日的预言。 这让他又回想起孙为说的、要将一至三区的生活空间缩减至常规的五分之一。而现在，让他一度怀疑，他们这些相邻的组团，是被孙为抛弃的部分。 他抬头望着仍在工作中的排风口和嵌壁灯，一时间感到有些恍惚。在今天早些时候，他还看到运送物资的人员从另一个长期开启的闸门口进进出出，如今，那里已变成了一堵坚实的壁垒。 是孙为匆忙得将地下城原有的格局完全揉碎，还是她细致地想要告诉他什么。秦光想，也许是后者。 “秦光，阿婆说你在这里，怎么回事，地下城的格局完全变了吗？”赵杨带着其他人赶来，又迅速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我们不会是被抛下的部分吧？”芬苑担心道。 “不会，而且看这房间的排布。我隐隐感觉，好像是为了将我们引到某处，设置的前厅。”萝莉安慰道。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个艾格尔看起来像是从第四区的边境挪过来的。我和笑妍曾经尝试靠近过那里，在脱离等候人群的附近一两个艾格尔内，发现过类似的场景。”朱武说道。 “大老远地将一个第四区附近的艾格尔转移到末端，我想，我也许知道，孙为想告诉我们什么了。” 秦光盯着对面的又一扇闸门。那闸门后是如同深渊般的通道。大约是里面没人，通道内的设备出于待机状态，孱弱的几盏灯光几欲熄灭。 很快，他们发现那灯光稍微亮了些，不远处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现身。 许久之后，一个巨大的影子在闸门口不远处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带着身边的两人走进了秦光所在的艾格尔中。 “你们……织星者？”陈菲沉着地问道。 “我认得你，在我结束冬眠的时候，那个人就是你。” 秦光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三人组。他一眼认出了陈菲身后的罗盈。这是四百年后，两颗流离孤星的首次重逢。 “你们怎么会在这？还有，知道织星者……”萝莉疑惑道。 “我都给你们传递情报多时了，而且，你们的存在，大约所有荒民都知道了。”吴定良故作轻松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最后收到你的情报，是得知了第四区组织最后的决定。还有，所有荒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秦光急忙问道。 “那是我们被第四区组织驱逐出境之后。第四区的边境线上挤满了人。一时间流离失所，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什么奇怪的事都有。 然后孙为的那个群体广播就开始了，内容你们应该也知道。接着就是地震。等震动停息时，我们发现相邻的艾格尔全变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可分离的存在 我们仨，还有其他特殊居住点的时间旅行者本是避开主要人群，在一个僻静的艾格尔中一边扎营，一边商量着去处的。但当闸门再次打开，我们发现四周的艾格尔内全是人。似乎是孙为，故意将所有的荒民都集中到了一起。 很快，我们便知悉了孙为这么做的用意。我们穿过一个个人头攒动的房间，发现前方是一个更广阔的空间。那里岔出数条通道，上面分别标示着一至三区依然存在的组织的名字。 是孙为抛下了那些已经空无一人的艾格尔，让逃难的人群直接和集体联系在了一起。 我们走到织星者的通道前，发现那黑黢黢的道路和其他路口一样，荒民们只是驻足迟疑，没有人敢再向前一步。 大厅里的人越积越多，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仨便自告奋勇地先进来探探了。走过了一小段路，这就遇到了你们。” 吴定良一口气将话说完，看起来他并不太擅长有意义的陈述。这会儿干脆闭上了嘴巴，索性不出声了。 “荒民们数量多吗？要不要帮忙？”赵杨朝他们身后探了探，依旧没人跟着他们走出。 “情况不太乐观，”陈菲说道，“大厅里人倒是很多，但当他们听说，织星者是要飞出地外寻找人类的新家园的时候，原本还乌泱泱聚在通道口的人群，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可以理解。能经历过基因战争走到现在，对基因套索产生了抗体的人群，更可能知道重力魔咒的存在。”秦光叹了口气。 “你们解开了吗？”陈菲问道。 秦光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次以基因套索为筛选方式，被第四区赶出来的，多半是基因熵更混乱的人或是纯净者。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地球已经是扎根已久、不可分离的存在。”在一旁听着的罗盈终于开口说道。 “我们离开太久了，对了，罗盈，你的同伴……”陈菲突然想起什么，提醒道。 罗盈听完，连忙返回黑暗中，几分钟后，他带着一个在秦光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严妍？”赵杨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我……”严妍低头说道，“我很抱歉，白银他们三人，最后还是……” “我知道，可你……”萝莉也变得结巴。 “我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进入冬眠的那个。能躲过本是由我的文明创造的基因套索，这或许能够证明我的身份。而我与你们，除了第二毁灭纪后的短暂平衡期，似乎并没有见过面。” “可孙为对你做了什么？我们分明看见……”赵杨五味杂陈道。 “我们本是在老村长的拜托下，由孙为将我们送往末日的。这是织星者曾经的计划，希望有人能在末日干涉可能误入歧途的人类。 静默时代开始后，有一天，孙为突然将我唤醒。她告诉我，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很可能导致人类的灭亡。” 严妍垂着双眸，似在回忆往事。 “错误？”秦光突然想起了四百年前太空中的那场意外。彭慧姗若隐若现的身影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是，那是个源于静默时代的错误，一次除杂的错误。”严妍平静说道。 “除杂……能具体说说吗？”罗盈问道。 “孙为是尼尔比斯的使者，藏身于地球上，为了保护这个银河系猎户座左旋臂的文明生存下去。 但在地球经历了三次工业革命之后，她逐渐发现，就像老鼠乌托邦一样，人类的人口增长逐渐达到了那个看不见的天花板。其科技的爆发式增长将会加速人类的灭亡。 这与地外文明的基因播种有关。因为不同文明的文明种子在地球上处于竞争状态。 这种竞争一开始是低调而缓和的，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文明将自己的基因片段投入地球，这样的竞争就越是激烈。不断地有新的文明种子诞生，亦不断地有曾经占据优势的基因片段从王座滑落。 但更让人担心的，是处于激烈交锋或是濒临灭亡的文明种子。他们基因片段中的‘保险机制’在灭亡危机中被触发了。而这种机制更倾向于在人类社会中保存自身的基因，通常表现为令人的身体素质和智力爆发式提高。 虽然有明确的协议，对于文明种子的竞技场，不能触发低等文明的技术爆炸。但那些在激烈竞争中一个个被触发的保险机制，无异于将人类社会推至危险的边缘。 孙为注意到了这点，利用第一毁灭纪预言的契机，除杂计划便诞生了。 那是一个觉醒的文明种子不顾一切飞出地球的时代。孙为比绝大多数文明的种子先得知了这个推演，与此同时，她也目睹了那些先行一步飞向深空的文明方舟，是怎样无情地被‘墙’击坠。 因为这个预言，人类社会中的基因开始逐渐变得纯净，但她意识到，纵然地球上存在着外交官文明，但绝大多数的飞船无法飞离这片宙域。 而当越来越多的文明想要飞离太阳系时，墙体就不会只是单纯攻击，而是放回一些幸存者，对地球上妄图逃离的人发出警告，以此威慑进一步的逃离。 这无异于会中断这种自然的“除杂”。而外交官文明对此也有同样的推演，他们一直在劝阻其他文明种子的离开。 这世界如此茫茫，而孙为的力量是有限的。由于事出突然，遥远的尼尔比斯无法给予及时的支援。孙为能做的，只有引出当时的外交官文明织星者，并对他们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 在那之后，孙为取而代之，利用星图指引着为了逃跑而浮出水面的文明种子，诱骗他们逃离太阳系。然后，让分身体混入各文明的逃亡飞船上，寻找机会，在从地球到柯伊伯带的行程中消灭这些新生的流亡文明。” “你所说的错误，是安娜的吧？”秦光问道。 “是的。尽管孙为有着尼尔比斯赋予的超出周边高等文明许多的科技。但她毕竟孤身一人，而那些分身体也越来越弱小。当面对无数渴望逃出太阳系的精密大脑时，显得有心而无力。” 第三百八十章 阻止衰落 “包括安娜号在内的十几个文明，利用不同的手段，航行到了墙的边缘。那个数量最终还是达到了墙体发出威慑的阈值。 至此，除杂行动被迫中断，静默时代开始了。 我被孙为唤醒时，她将这一切对我坦白。她直言，如果人类的基因再继续混乱下去，那灭顶之灾迟早会来到。作为早期就对太阳系基因播种的文明，她觉得，除杂同样有利于对现状有心无力的守望者，所以笃定我会帮助她。 我已被自己的文明抛弃，对于文明之间的纷争本就意兴阑珊，但她还是说服了我。我不想，自己从万千年苏醒后看到的文明景象最终沦为墟土。 孙为还告诉我，彭慧姗很强大，但这种强大是来自于斗争中源源不断积累的混乱。对于这样的混乱，她在制造分身体时，同样会面对消耗巨大的障碍。 而我的基因很纯洁，就像远古时期人类刚刚从海洋中走上陆地，还没有太多纷争时的样子。对于我，她只需轻捻一缕丝线，便能织成一个听候她差遣的土偶。 她说，这样的土偶同样会不利于它们的繁衍进化，所以并不能在这世间存在太久。但对于风雨飘摇的后静默时代，或许已经够了。所以你们看到了许多个我，在这次的除杂中衰老而去。” “这次的除杂，便是利用基因套索，筛选出还未对这武器产生抗体的人类，度过末日危机吗？”秦光问道。 “我想是吧，毕竟，在这末世，每一分资源都是珍贵的。而经历了无数的基因斗争后，已经没有特别纯净的基因了。如果筛选后的人类基因相对干净，或许，能进一步阻止衰落。” “我们这些杂质，看起来是享受不到雨后的阳光咯。”吴定良自嘲道。 听到这话，严妍像是要揭晓生日宴会最后的惊喜一般，突然笑着说道：“对了，孙为有话让我传达给你们，除了在地下城中过完一生，你们可以尝试向外飞。她说，重力魔咒对你们已经解除了！” “什么？你不会是和之前假装成其他文明一样，来骗我们的吧。毕竟，我们这些杂质已经被区分了开来，现在就等着被你们排出体外呢。”芬苑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一脸单纯的严妍。 “是真的！这是我告别孙为前她对我说的。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完全不像在撒谎。何况……何况现在也就你们这些人想离开地球了，如果我们要对你们产生不利的引导，也是完全没必要的。直接让你们飞上去死在墙的枪口下不就好了吗？” “可是……可是……”芬苑被严妍反击一通，一时间找不到回击的话，只能憋红了脸，“你们的那些‘纯净者’，我可是看到，都死了，都死了！” “总之，我们还是先看看吧。” 秦光从兜里掏出星光小瓶，正抬手准备让相遇的四人一一触摸。霎时间，那瓶子绽放出耀眼而华美的光芒。 那是秦光在深空流浪时也未曾见过的星光。从瓶中螺旋结构的每一个碱基对流动着喷薄而出，气势磅礴又细腻如丝。 它们突破小瓶的桎梏，在整个空间内舞动交错，最后如绣娘的金线，填充满艾格尔的大半空间，变成一座高耸的丰碑。 那并非单单只是光子绣成的石碑。它的外轮廓将众人笼罩在内，直冲地下城的天棚，却又像是存在着意识一般，封铸在了天棚之下十多厘米处。 余下的光子在众人的头顶无序地跃动，竟慢慢在众人头顶形成了一片挥之不去的“浓雾”。 随着“浓雾”的逐渐化开、放大，无数星云般的光点嵌落于光碑之内。 “那是，飞马座！还有……”林笑妍望着几颗消失于光碑边界的光点，惊异道。 “欧逸凡星，他仍在星间流浪。”秦光说完了剩下的话。 那些星星随着时间的推移以众人不知道的规律在慢慢移动，从中散发出一种和谐的美。 很快，秦光发现，这些光点的变化都是围绕着他眼前半米处一颗显得更亮的点进行的。那是太阳系，它的第三行星与光点纠缠在一起，浅浅环绕而行。 一根发着白光的细线以太阳系为起点，延伸到了秦光头顶上方一米处。但这并非是一根固定的细线，它的终点亦随着变幻的星星位置徐徐移动，正慢慢向着罗盈的方向飘去。 “我记起来了，妈妈，还有常叔叔……”罗盈有些哽咽。 “这难道是……”赵杨望着舞动的星光，难以置信道。 “我想，这是真正逃亡的星图。当织星者的基因熵检测瓶发现，地球的遗民已经具备逃离地球的条件之后，封印于其中的星图也被解开了。” “可为什么现在……”萝莉不解道。 “没有时间了，机会稍纵即逝，我必须现在与残存的三个区组织联络。陈菲，你能去大厅做一下动员吗？” 陈菲二话不说，带着罗盈和吴定良返回了大厅。 那里依旧人头攒动，逐渐平息的声音中，掺满了对末世即将来临的无措感。 “请听我说！”陈菲扒开黏在入口处的人群，朝着大厅中央大声吼道，“请安静，听我说！” 最后的议论声也停止了。 “我是守墓人的末裔，对于意识已经觉醒的种子来说，你们或许听过这个文明的名字。而其中的许多人更是由我们送来的这个时代。 孙为将选择题放在了我们面前，你们一定已经注意到，其中一个选项是飞出地球，到太阳系外寻找新的家园。 我理解你们踟蹰不前的原因，面对能一眼看到头的未来，每个人都慎之又慎。而你们不愿意选择织星者，各种缘由我想我也有所知晓。 重力魔咒一直笼罩着这个恒星系，在逃亡时代的末尾，我想众多文明的种子已经收到了来自墙体的警告。尝试逃亡者的失败，外交官文明的失踪，让静默时代开始了。 但现在，我们从外交官的遗物中发现了真正的星图，而他们的基因熵检测瓶也在告诉我们，现在是千载难逢的逃离这个快要死亡的星球的最佳契机。 第三百八十一章 传去的影像 请跟着我们一起离开吧。虽然我们体内也许流淌着不同的血液，但却同样拥有着人类的躯壳。我们会作为人类，飞向梦想中的新家园。” 陈菲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后，场面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特殊居住点的众人沉默无声地走进了代表着织星者的通道。而后又有几个没有组织的荒民跟了进去。陈菲看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经过守墓人之手，来到现代的不同文明的末裔。 在那之后，大厅内众人的腿上仿佛钉上了钉子，没有人肯再挪动一步。 讨论声再次将大厅充满。 一位年迈的荒民一瘸一拐地走到三人面前，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他们不是不想信任你。包括我在内，这大厅中仍有许多人受过守墓人的恩惠。 只是……那个人人自危的静默时代太让人感到窒息了，那仿佛是刻在了每个文明的基因里，让人不由得感到害怕呀。 我便是因为遭不住，才来到这个时代的。而同样一步一步捱到现在的文明种子，我想也不在少数。 看现在这情形，大家似乎都已经和现实相互妥协，不愿意再冒险了。还请您见谅啊，容我们再考虑一下吧。” 陈菲并没有感到特别失落，她与老丈人点头作别，与另外二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大厅。 这场收容工作持续了一个月，除了一开始跟着陈菲离开的少数人，后面前来投奔的人也只是稀稀拉拉。 加上其他组织中闻讯赶来的人和原先的织星者住民，愿意跟着这份突然解开的星图飞向太空的人数只有不到一万。 不用说白色羽翼号本舰了，这点人数，也许只消上面的几艘从舰就能装满。 在此期间，罗盈曾数次在工作的间隙跑回那曾经熙熙攘攘的抉择大厅查看，只是里面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每个艾格尔内都变得空空荡荡的，他所期盼的唐镜也并没有出现，这才善罢甘休。 或许，对方和殉道的孙为一样，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又过了两个星期，就在织星者的成员在林笑妍和朱武等人紧锣密鼓的培训下，基本熟悉了太空的生活方式后，第二场地震来袭。 地震之后，芬苑发现，通往其他艾格尔的路已经被完全封住。白色羽翼号所在的带着发射口的艾格尔与地下城的主体分隔开来。 与此同时，发射口被强制打开，飞船下方的地面开始上浮。 这是因为催促着人类中最后的杂质速速离开。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在结束了与其他三个区时断时续的最后通话后，秦光一声令下，“立刻启航。” 白色羽翼号慢慢向上升起。罗盈站在舷窗边，看着再也不会回来的地下城，有些心潮澎湃。 他望着地面上凝固的风景逐渐变小，直到最后，地球也成为一个圆形的轮廓，这才发现，严妍一直默默站在他的身边。 “飞船终于平稳升空了，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只是这么说。 秦光站在舰长室内，透过白色羽翼号的外置摄像，回望地球的方向。 它已凝聚成一个小点，再也看不真切了。 他身后的舱门在验证之下打开了，罗盈走了进来。 “报告，移民者们已经陆续进入了冬眠。” “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们再召开一次会议，对飞船之后的工作安排做细化讨论。”秦光回应着，双目却一刻不停地望着那个还能拍摄到地球的画面。 他在等待，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东西一定会出现。 “那我先出去了？” 罗盈话音刚落，系统便提示，一个未知的信号源发来了通讯请求。 秦光示意罗盈先别走，连接了通讯。 常京生年迈的脸出现在了画面的中央。他看起来刚从冬眠中苏醒不久，面部的肌肉还有些松弛，但双目却如穿越了时光的利剑，依旧炯炯有神。 “好久不见了，你们。”他笑着与二人隔空打了招呼。 “你并没有如资料中一般，在日出空间站的那场瘟疫中死去。我一直如此坚信。”秦光说道。 “是的，地行者们听到了我的呼唤，救了飞船上的所有人。我和常健新，还有空间站的其他人，恢复意识没多长时间，现在在第四区。申玉菲也没事，他们正在唤醒她。” “现在地球的情况怎么样？地行者们，也来到地球了，对吗？”罗盈问道。 “你们还是看看我传去的影像吧。” 话音刚落，另一个屏幕上出现了他们阔别的星球。只是，它已并非秦光记忆中的一片蔚蓝，也不像罗盈眼中的冰火地狱。 确切来说，他们还能看到冰与火的一角，只是这球体的大部分，已经被一层淡紫色的光膜覆盖，像是存在一个无形的建筑工人，用蛛丝将地球包裹缠绕。 “地行者们正在用最隐秘的技术改造它，让它更适宜文明生存。”常京生说道。 “我一直在怀疑，除杂并非单单只是缓解人类的衰落。”秦光说道。 “人类的衰落无法挽回，孙为联络了地行者，请求他们让这个文明延续。只是人类的基因熵已经过高，这对于地行者而言同样束手无措，所以，第二次除杂产生了。” “后面……会发生什么？”秦光问道。 “折中的办法。在有害的环境改造完毕后，让冬眠者分批苏醒，包括被处以永冻之刑的史强他们。他们会发现一切都在变好，并在一个开明的组织的领导下，结婚生子，无忧无虑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借此，让携带者地行者基因的人与人类慢慢融合，最终在改造外部环境和内部基因的双重条件下，让文明的巨轮重新启动。 当然，这其中也有知晓真相的少部分人。申玉菲和我，将作为第一批静默的观察者，为文明的延续保驾护航。” “可你说……人类的衰落无法挽回，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故吗？”罗盈问道。 “是的啊，你还是那么聪明。”常京生微笑着望向罗盈，“在我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患了衰老症还在冬眠中的人做基因测序，我发现，他们的基因链普遍变长了，而且，这也包括我自己。” 第三百八十二章 已经坠入深渊 “基因链变长了？”秦光反复咀嚼着常京生的话。 “没错啊，变长了，地行者们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多少给他们造成些困难吧。正因如此，他们才下定决心使用那个折中的方案。” “这便是你将基因套索寄往末日的原因吗？”秦光问道。 “我一直在做它的研究。严格来说，这本是一种过时的‘武器’。但我在研究中发现，它可以作为一种和温度类似的环境因子，迫使已经将这个因子记录在案的‘它们’发生改变。而这种改变，与温度本身无关。 ‘它们’的碱基对增加，是‘它们’自己的选择。” “是吗？也许……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罗缦君的星光小瓶会突然解开。 基因熵是个相对的概念，对于地球文明而言，逃亡是将不利于自身的混乱因子排出体外。 但对于遥远的地外观察者而言，虽然个体基因的明显差异可以消弭一部分关于地球文明被某种文明基因完全占据而产生的猜想，但这些尝试逃亡飞船中的个体依然具有作为人类所拥有的共性， 星丛中的细微差异对于一个远距离的观察者而言，是足以忽略的存在。所以在它们看来，当逃亡飞船与地球文明的基因依旧大同小异时，有关‘地球是那些飞船的根据地’的想法就产生了。 可如果飞船上的基因与地球文明个体的基因存在本质的不同呢？那飞船不过是势单力薄没有根基的孤鸟，完全不具备任何的威胁。 棕雨号能在基因熵足够高后飞离太阳系，是因为其收容的本就不是太阳系文明，并竭力避开那些与太阳系文明基因类似的文明种子。 而在观察者眼中的混乱度变化，很可能与个体的母星到地球的距离成正比。 遥远的观星者和来自另一片宙域的外交官文明，能让收容进度极大提前，就是对这猜测最好的佐证。 当地球上的人类基因链变长，一种微妙的、无法衡量的差异便诞生了。我想，比起无法衡量的潜在危险，那些观察者更可能开始审视自身。” “是的，我还记得，在沉睡的前夜，他对我说，对于人类而言，那些地外高等文明如同神一般。可就算是神，对自身也会产生迷惑。”常京生平静地说道。 “我一直有所怀疑，你已经不是常京生了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想，应该不是在空间站，你对地行者发出了求救信号后。”秦光终于将积压在心头的疑问顺势说出。 “在收到张寻子的日记返回m市后不久。在半睡半醒的梦境中，他唤醒了我。他对我说，有些他无法做出的决定，和无法去做的事，只能由我替他完成。”43号说道。 “当我从冬眠中苏醒，迫不及待地搜寻自己进入冬眠后的一切资料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个醉心于生物学研究、希望以此帮助人类从毁灭纪中走出的学者，却成了资料中记载的推进人类航天事业发展的奠基人，这跨度让我实在难以想象。 有了疑问后，我细细回想我们的最后一次相遇，那感觉，与我之前对你的印象有明显不同。那不是一个人在经历了人生磨难后的改变，而是在内部重获新生后对外部环境产生的笨拙感。” “是的，我依旧是那个懦弱的43号。甚至连最基本的家庭关系都处理不好。自常京生离开后，我和魏明波的关系每况愈下。这让我产生了地行者所没有的愧疚感。不知是对菲利斯，还是申玉菲。 虽然对地行者资料库的记忆让我在人类社会中如鱼得水，但我继承了他的意志，做出了将基因套索寄往末日的决定。 但就像冥冥中自有安排一样，这封时光邮件所蕴含的可能，最终还是由其他地行者化成了现实。” 三人的谈话被突然闯入的赵杨打断了。 “秦光，出了些问题。我们把织星者的星图导入白色羽翼号的系统后，导航被锁定到了一个大约十六光年外的坐标，无法更改。除非我们使用手动模式航行。” “这宇宙不就是这样吗？”43号听闻后笑道，“不必惊慌，跟着它走吧。我想，你们会没事的。” “是吗？大概，已经到了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了。”秦光同样保持微笑，对画面另一头的43号，又或是常京生挥了挥手，用最原始的礼仪告别。 “祝你们好运，人类，我们终究不是飞鸟，只因飞鸟已经坠入深渊。” 卢瓦宁第一广场上人头攒动，变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巨大的玉兰石人形雕塑旁，挤满了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他们将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在如同白昼的探照灯光之下，以当季流行的福瑞红分布最广。 但无论他们偏爱怎样的色号，在场的人十之八九都戴着一个深灰色的兜帽，如同将小花掩如参天的树木，形成了一片广阔的林地。 很快，从那兜帽中传出了被现场又一阵声浪扑灭的低声细语。但小年轻已经收到了对方的音讯，望着广场之外。另一个费劲挤进人群的男青年终于来到他的身边，与他安然汇合。 不过人群之外一些组团而来的人就没有那么走运了。在被人群堆积到的广场边缘，一颗金色的乔木旁，一支姗姗来迟的队伍只能如同被绳索系起的扁舟，松散地徘徊在最外围。 “季唯，都怪你，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迟到了，我们都等你一人。你看现在，已经没有好位置了。”一个双马尾女青年伸长了脖子。探向翻涌的人潮。 “方琳，我都道过歉了。”那个叫季唯的高大平头男青年捋了捋自己因为奔跑过急、被甩下了脑袋的兜帽，重新戴了回去，“这不是刚过了二十五周岁生日，玩疯了头，给耽误的嘛。” “你这都刚上大学的人了，还不好好管住自己。满三十五岁进入社会，可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了。”他们的领队姚老师叹气道：“算了，没事了。这不是传统的天文观测，深瞳会将白色巨人的观测结果投放到广场的上空。”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只能作罢 方琳还想抱怨两句，看到姚老师息事宁人的表情，只能作罢。 “没事的啊，反正也没耽误事，看这样子，我们来得也不算太晚。”季唯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你们没看见吗？投影都还没打开呢。” 这时，广场上的广播突然响起。 “各位前来观摩的同胞请注意，各位前来观摩的同胞请注意，范礼先生已经来到会场。” 这条消息并没有压过愈发高涨的现场声势，却像被点燃的茅草地毯一角，在相互传递之下迅速蔓延开来。 那些或是大声聊天、或是坐在金色灌木花台上的身影，纷纷立定站好，静默地凝望着广场的主入口处方向。 很快，一个瘦削的身影在两名镖师的互送下，从已经清空的车行道进入了广场。 范礼是个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中年人。年渝七十的他脸上仍未见一道皱纹。他望向红色与黄色整齐变换的海洋，以不为人肉眼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眼前的灯管便在五秒之内逐渐熄灭了。 众人转回身子，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广场中央雕塑的上空。 那炫目得如同白昼的背景灯逐渐暗了下来。季唯只觉得脸上划过一片嗤痒，很快，他的身后出现一道投向广场中央上空的光柱。 那光柱不仅仅是一道，而是沿着广场边缘布设的投影口发出的十多道之多。它们聚焦在雕塑的头顶，绘出了一整片璀璨的夜空。 “看，那是星空。”方琳忍不住赞叹道。不仅仅是她，在场的许多人也为之惊叹，“这是大气层外的世界吗？我只在视频影像中看到过。” “在蓝星，尽管在高原的小部分区域仍有使用望远镜直接观测的条件，但能拍得那么清晰，我也是第一次见。”季唯看着卢瓦宁广场上的星夜景象，也陷入了美好的遐想中。 “这是深瞳传来的实时全息影像。”姚老师解释道，“那是我们人类当今能研发出的具有最高清晰度的望远镜。” 姚老师看了看时间，将学生们招呼至人群相对稀疏的更外层。 她用手摸向后脑勺，隔着立起的兜帽，熟练地按动了几下，很快，她额头上方的帽缘处射出一道光，借着周围的黑暗，投射出一道更小些的全息投影。 “它看起来真像一只眼睛。”一位女生好奇说道，“它真能看到十光年外星球上的山脉形状吗？” “是的，我们今天要观测白色巨人，便是科学院向广大市民展示科研成果的活动之一。根据专家的推测，它到蓝星的距离，比深瞳的可观测范围还要近一些。 所以，等会儿在经过亮度处理的投影中，你们也许能看到上面更多的细节，就像距离它四百多公里看到的那样。” 季唯望向这架通体漆黑的望远镜。它有一个颀长的镜身，物镜一侧像一个半睁的椭球形眼眸。 在姚老师根据网络资料介绍放出的投影中，它看起来是那么的玲珑有趣，以至于刚才那个女生都发出了可爱的称赞声。 但他知道，这架凝聚着人类结晶的深空观测仪，放到卢瓦宁广场上，怕是会轻而易举地突破边缘的束缚。 “姚老师，用它能看见外星人吗？”方琳问道。 “恐怕很难，”姚老师看起来为这趟旅行做足了准备，成竹在胸地说道，“根据科学家们通过上一代望远镜的几十年观测，在蓝星附近的七光年内，都没有发现文明的痕迹。何况我想，就算有外星人，大概也会很好地隐藏自己吧。” “那可说不准，”方琳撇了撇嘴，“说不定，这次观测白色巨人，就能在上面看到些什么呢？” “白色巨人是一颗白矮星。”季唯摇了摇头，“它就像我们的太阳，只不过，是恒星快到晚年时候的样子。” “你这学渣还懂这么多？”方琳不客气地抬杠道，“不过，这怕也不是课内的知识吧。” “好了好了，”姚老师笑着息事宁人道，“看样子，也快到白色巨人出现的时候了。” 她无意间望向范礼所在的位置，对方的身影已经没入了全息投影下方的黑暗夜色中。 季唯不由得望向天际，这夜空一片漆黑，仿佛星光也错开了这颗蓝色的星球。 同一时间，秦光也在观察远处的星体。 “看哪儿呢，别人都盯着广场半空，偏偏你往高空望去。”方琳嗤笑道。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闻在场的气氛逐渐变得热烈。星图的全息投影开始慢慢放大，最后锁定在了其中一个区域。 那大约是一片不会发光的星际尘埃边缘，如一块漆黑的幕帘，将宇宙半遮住，一半能透出星光，一半什么都没有。 “白色巨人只有在夏季的这个时候才能够观测得到，根据史料的记载，上次我们看到它，是一千年前。”姚老师望着星空的投影，在一旁讲解道。 “一千年？”方琳有些惊讶，“一千年前，我们就已经有现在的天文观测技术了吗？” “应该是没有的。它的视星等为4，很容易在高原的夜空中发现。而且在以前，天空想必也没有现在这般浑浊吧。”姚老师叹了口气。 “视星等为6以上的恒星通过传统的天文望远镜，都能发现。只是，没有深瞳这般，可以看清上面基础地势的清晰度罢了。”季唯补充道。 “可为什么是一千多年呢？”方琳扭动了一下仰视得有些发酸的脖子，“我们观测历史悠久的火蟹座、蓝鹰座这些，不是会根据蓝星的公转与自转，以年为周期，出现在夜空的吗？” “因为蓝星所在的恒星系和我们所知的银河系其他星系一样，都绕着银河系中央的巨型黑洞旋转。所以在以公转305天和自转23小时为一个观测周期内，我们能看到的星座相对位置变化并不明显。”姚老师说道。 “或者说，我们之所以知道它们的存在，是因为能对他们进行稳定的观测。”季唯插嘴道。 “意思是……也许还有很多恒星级别的天体，它们并不随着这个引力源，而是在整个宇宙到处乱窜吗？”方琳好像开了窍，在作出这个不负责任的猜测后，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上面的命令 “何止是恒星呢？”季唯半开玩笑道，“对于一些不会发光、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的天体，我们连偶然瞥见的机会都没有。” “你别说了，怎么感觉有些可怕……”方琳不满地说道。 “这还不算，要是那些天体并非不会发出自己的信号，而是装聋作哑呢！” “行了，季同学，脑洞别开得太大。”姚老师看着话题驶向了对于这些年轻人而言有些危险的海域，连忙打断道，“不用想得那么复杂，这颗星星千年才出现，确实有些原因，但你们的想法太离奇了。” “是……是什么嘛？”方琳似乎还有些后怕，迫切地想通过姚老师的专业解答来舒缓自己的情绪。 “因为我们的科学家早就通过观测得出了结论，这颗白矮星一直在星间流浪。”姚老师尽量用诗意的词汇安抚着这不止一个被季唯的话吓怕的同学。 “实际上是，科学家早就发现，这颗白矮星并非绕着银河系中心旋转。莫雷西7348，这是他们观测到的一个黑洞，白色巨人便是绕着它旋转。 只是，它的轨道只有一部分会进入我们的观测范围，这个周期大约是一千多年。 当然，每次出现的时间会随着我们观测半径的增加而增加。考虑到蓝星的自转与公转，也不是一直能观测到，相当于在夜晚的空中多停留几日吧。 现在我们如果用深瞳能看到它的表面，说明在更大的尺度上，科学家们在今年的早些时候已经捕捉到它的身影了。 而今日，大约就是他们推断白色巨人距离蓝星最近的时刻。”季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说起来，白色巨人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欧逸凡星。”姚老师再次将话题拉到文学的领域。 “这听起来不像是我们人类的名字，是以我们的祖先命名的吗？”方琳随着姚老师的节奏，情绪也慢慢恢复。 “谁知道呢？至少，在我们的历史教材里，并没有此人的名讳。你们就当，这是作家感性的描述吧。” 这时，卢瓦宁广场的上空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千年一遇的天文景观即将出现，请大家集中注意力，深瞳将为您实时直播。” 那播音员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白色巨人出现了！” 季唯定睛望向全息投影。一颗巨大的白色球体悬浮在雕像的上空。那像一轮巨月，却远没有蓝星的卫星一般明亮。时断时续的光亦不如月的反光一般均衡冗长。 而另一边的秦光，也正在细细观察。 那是它自己的光，垂垂暮年的它已经不能给予绕行的天体多一些光芒。 他看到了白色巨人上的黑色纹路，那就像月上的蛇形山，亦像蛇身上诡异而斑斓的花纹。 被那巨月所吸引，季唯死死盯着投影，却发现它越来越大，顷刻之间，变成朝他面门飞来的白色网球，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像是被击溃一般，他瘫坐在广场边的一株金线榕旁，大口地喘着气。耳边的喧闹却愈发吵闹，甚至带着不和谐的音律。 “季同学，季同学，你没事吧？”姚老师连忙扶住季唯倒下的身体，却又跟做贼心虚一般，只让安慰的话在他的耳边徘徊，似是不愿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巨月……”季唯刚想出声，却被一改温和态度的姚老师慌忙捂住嘴巴。 “方琳，快，把他扶起来，别让人注意到这里。”姚老师甚至没有惊动站得远些的其他同伴，只对一旁的方琳说道。 终究是一位站得近的男同学发现了情况不对，跑来问道：“季唯这是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姚老师云淡风轻地说，用手拼命撑起了季唯牛高马大的身体。 好在他的神智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待回过神来，才发现靠近广场中间的位置乱成了一锅粥。 一分钟后，两名青年被押住带出。 “镖师……在抓人……”姚老师小声说道。 “为什么……还有我……”季唯望向了人群骚动的位置，那正是刚才惊呼“白色巨人出现”的方位。 “我不知道，但你别说看到什么巨月。看着情形，在场的大多数人在全息投影上，什么也没看到。” 姚老师迅速查看了一下终端上的网页，深吸一口气后低语道：“有人问，你就说什么都没有，因为突发新闻上说，白矮星在到达近地轨道、被投影在广场上前，突然消失，它……失约了……” 夜莺号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按理来说，这艘飞船自蓝星出发，目的地是十光年以外的澜沧座β恒星系，在中途不会做任何的停留。但不速之客的到来让船员们都感到意外。 她是在飞船从蓝星起飞的前三天进行登记的。舰长戴诚在这之前并未听上级提起此事。只是当她出现之后，戴诚向上级反复确认时，遭到了无可辩驳的训斥。 “那么，要给她安排什么工作？维修、巡逻、生态维护，这些大概不适合她。那么相对简单些的，数控员吧……” 数控员是蓝星对洗衣做饭等生活杂事的雅称。当然，在人类足以探索十光年外恒星系的时代，这些事务即便是在恒星级飞船上，都由机械来完成。 这个职业，只是将计算机预设好的程序提前确认，保证它们如期执行。 戴诚提出这个建议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看着她的简历，一时间皱起了眉头。那份简历上只有姓名和职业，前面一栏写的是“姚静”，而后面跟着的只有两个字，“画家”。 “她什么也不用做。”上级传达完最后的指示，切断了通讯。 姚静在登舰时，提着一个玫红色的小型手提箱。那是她的行李。安检员在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危险后，按照上面的命令，让她将东西带上了飞船。 那行李箱也就小臂般大小，里面没有任何衣物。 在额定人数为500人的夜莺号，服装都是统一配给，没有例外。 但戴诚爽快放行的另一个理由，是在收到了姚静的资料之后，又有两名临时加入的男性在上级的要求下预备登舰。而他们的职业，分别是教师与煤炭工人。 第三百八十五章 鼓舞人心的事 夜莺号本是一艘专门针对澜沧座β进行科学考察专门研发的飞船，其成员大多是各行业正值盛年的各学科中坚，平均年龄不超过55岁。 虽然画家、教师和煤炭工人是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与夜莺号船员的职业跨度着实有些大了。 目前，戴诚只能认为，这是出于政治秀的考量。比如让那个烫着过肩卷发、外表斯斯笑妍的画家在澜沧座β上某颗可能存在生命的行星上作画，然后让这画面传到十多年后的人类世界，这无疑是件鼓舞人心的事。 尽管他在产生这种猜测的时候，下意识认为这样的秀实在是有些拙劣，但在上面不做解释的无形压力下，他再多纠缠，也是毫无意义的。 里面不过是些与她的职业相匹配的表演道具，不影响安全，带了，也就带了吧。 在完成了与人类最后的告别后，夜莺号终于还是如释重负地升了空。 他们将首先越过蓝星的卫星轨道。 蓝星拥有两颗自然卫星。根据古代的资料，第一颗被发现的卫星被称为“月”，而稍晚一点发现的则被称为“蜍”。 飞船升空后，船员们开始例行对飞船的各项功能进行检查。根据计划，他们将在夜莺号飞出太阳系后进入冬眠。 戴诚注意到的是，由于没有分配工作，那两名特殊职业的男性便将自己困在了起居舱内。而姚静却做了一件让他有些吃惊的事。 在重力系统的加持下，她坐在一个舷窗边，展开了自己的画架，在一张白纸上开始作画。 “姚女士，飞船还在升空，现在是各系统模块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如果可以，请不要在这时候开展……嗯，作画。” 戴诚想说“不要开展与维护飞船安全无关的活动”，但想到上级暧昧的态度，还是忍住了。 “知道了，但这没事的。”姚静嘴上应了一句，却毫无收起画架的意思。她转而望向舷窗之外，夜莺号正升腾在太阳对第三行星照射的明媚光芒里。 “我无意干扰你的工作，但我们还没飞出太阳系。模拟重力系统相对容易在外部引力强烈变化的状况下失效，以防万一，你还是收起画架吧。” “可我是个画家，”姚静指了指舷窗之外，微微一笑，“这景色要是不趁早记录下来，恐怕得等到一百年后返回地球了。” 戴诚望向窗外，棉如绸缎的云层下面，是陆地上的万顷良田。 蓝星这个名字，同样是根据古代的典籍而来。但它比“月”和“蜍”更容易理解。蓝星不仅拥有占地球表面积50%以上的蓝色海洋，其陆地部分，大多被蓝色的植物占据。 这其中，又以赤道以北的薰衣草花田长势最盛。 而姚静说要一百年后才能返回，不仅不是夸张，甚至还十分的保守。 根据公开的资料，夜莺号的额定速度为0.1倍光速，但要提升到这个速度，需要飞船在离开太阳系后持续推进几年。在到达澜沧座β前，同样会经历相当长时间的提前减速。 加上科考周期和这趟漫漫旅程中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这一百年，或许翻个倍都还不止。 当今人类的寿命大约是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岁，等他们重返地球，或许早已经历了几次时代的更迭。 “会进入冬眠的，就在离开太阳系后。你们是上面交待的特殊船员，拥有长期冬眠、免除值班的权限。在澜沧座β的科考周期为五年，等我们回来后，也许当你走进薰衣草花田的时候，升空时的印象还留在记忆里。” 戴诚看着姚静前方的画布。她用的是油画的水彩，在你来我往之间，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个蓝草丛生的山坡和淡蓝色灌木。远景处，她的画笔开始描绘茂盛的薰衣草花田。 “不一样的，”姚静稍稍停驻，转头望向戴诚，“从大气层上方看花田，和另外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可你这画的视角，明明不是俯瞰啊？”戴诚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的是感觉。”姚静解释道。 又加快了画画的节奏，“有关花田的记忆可能留存很久，但出现这样的感觉，却只在一瞬间。它很快便会消逝的……” 戴诚没再说什么。检修任务刚刚给秦光陆续汇报完成，在夜莺号飞到“蜍”的轨道前，他还有些时间，看一看姚静那写实中带着抽象观感的薰衣草花田。 当夜莺号离开“蜍”的轨道时，姚静也将薰衣草花田绘制完毕。 戴诚忙完了新一轮的检修工作，路过观景的舷窗时，发现她有些落寞。 “对不起，请问我的起居舱在哪里？”姚静起身问道。 他这才发现，这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女士自进入飞船后一直都未前往自己的舱室安顿，连那玫红色的小手提箱还散落在她的脚边。 以当今的科技，在模拟重力系统的动态平衡下，飞船升空已经不像上古时代那样，硬性要求舱内乘客呆在特定的安全舱室内，更不用夹着夹板或是五花大绑。 但像姚静这般安逸地在窗边绘画，就连年近五十、有着丰富航天经历的戴诚也并未见过。 “您的行李可以交由我们进行保管。按夜莺号的航迹，我们离开‘蜍’的轨道后，将会加速脱离太阳系。如果一切顺利，三个多小时后，我们就可以沿着黄道面的切面，摆脱太阳引力的有效束缚。 这意味着，您甚至可以从现在开始，直接进入冬眠。” 姚静看了一眼舷窗边朝着斜后方缓缓远去的巨月，犹豫了一下。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在进入冬眠之前，我还需要准备一下，可以告诉我起居舱的位置吗？”姚静欠了欠身，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挤压到的衣服下摆。 “您的个人起居舱就在这舱室出门右手第一间。” “知道了，对了，这个送给你。”姚静将那张绘着薰衣草田的画轻轻从画架上摘下，露出了后面的白纸。 “对不起，我现在正在工作，不能收。” 若是在以往的航程中，以戴诚认真的工作态度，怕是会立刻拉下了脸。但眼前的人是上面交待的特别船员，他只能礼貌拒绝。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大盘查开始 “总之，谢谢你。” “请注意夜莺号的广播，我们会及时提醒您进入冬眠。” 姚静提着手提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接下来的工作是这趟旅途开始加速前的重中之重。程亮走到冬眠舱，十几名船员已经等在里面了。 “报告，五百五十台冬眠装置已经经过试运转，功能正常。”其中一名船员看见程亮，立定敬礼道。 程亮沿着舱门中央的走道向前巡视而去，五百五十台深灰色外壳的冬眠装置向着前方铺开。 透过浅茶色的顶盖，每个冬眠装置内都有一个深色的垫子。装置的舱室内没有看到任何延伸出的线路，而内壁上也没有发现伸出或收缩的活动点。 取而代之的，那内壁呈蜂巢般的六边形晶菱状。每一片晶菱都以四十五度角向外伸出，伸出部分与原内壁间错出了一个个小孔。 这时冬眠舱外传来一阵喧嚣，是十几名行业专家慢慢走了过来。 “请问，是在这里冬眠吗？”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走出人群，向舱门边的驻守军人问道。 “是的，你们现在就可以在船员的帮助下进入直达澜沧座β的冬眠。”没等那军人回应，程亮就接过了话。 “这冬眠，我不喜欢！”一个年过八十的专家摆了摆手，“要将那些线啊、夹子啊、吸盘啊将我们缠住。醒了之后，皮肤可难受了。” “现在不会了，这是新一代的冬眠装置。”一旁的船员解释道，“您看那冬眠装置的小孔，那是精准发射电磁波的信号孔，您在里面……嗯，睡下，在温度降低后，将由那些电磁波转变成的电信号维持身体基本的循环。” “好、好……”老专家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过去，像抚摸孙子的脑袋一样，在那浅茶色顶盖上来回摩擦。 “请各位在船员的配合下进入冬眠。如有问题，请告知协助者代为转达。”程亮说完，对着冬眠舱的负责人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舱门。 一旁的节点舱内，一位女性航天员已经在等着他了。 “怎么样？”程亮开门见山地小声问道。 “那三名特殊乘员，我在帮助他们安顿的时候，都观察过了……”罗缦君低声回应，“确实和其他船员有些不同。” “请说重点。” “那两名男性乘员，都保持着较高的警惕性，对于我的接近，更是不约而同地产生了防备的动作。 那个教师，态度比较温和，看起来也爱干净，在我还没将航行备用套组分配好，就将自己的随身行李码放在了指定的储物柜里，整整齐齐的。 而那个煤矿工人，脾气看起来有些急躁。我进去时，他将自己的行李箱随意丢在一旁的桌子上。我将东西递过去，他草草道了声谢，就放在了行李箱旁。” “他们还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程亮追问道。 “因为怕引起怀疑，我不敢久留，和他们的接触时间不算长。但临走时，他们都向我询问，什么时候能进入冬眠。” “那……那个女的呢？” “她是最后进入起居舱的，在此之前，在观景舷窗边画了许久的画。她给人的感觉……介于两位男士之间吧。 进入起居舱后，将小手提箱放在床边，不是我们指定的位置，虽然码放得挺规整的。我将套组递过去时，她只是点了点头，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她也问了冬眠时间吗？” “不，她好像没那么急。但在我准备离开她的起居舱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她双腿盘在床上，双手轻扶着膝盖，似在闭目养神？” “闭目养神？” “是的，我应该没看错。” 这个回答让程亮有些出乎意料。在他与姚静接触的短暂印象中，对方是个外表文静、内里有些不羁的文艺女青年。 可按罗缦君的描述，她在做一个大约只有卢万宁第一广场上那些示威人群才有的动作。 “没其他说漏的，那你去忙吧。” “好的，程队。”这个二十多的小姑娘离开了节点舱，开始协助不断涌来的行业专家进入冬眠。 程亮对罗缦君最后的话有些耿耿于怀，他逆着人潮的方向，朝起居舱快速走去。 犹豫了片刻，他没有以通知特殊旅客进入冬眠为由，亲自上阵查看，而是转到一旁的观景长廊上。 姚静的画架还在那里。随着夜莺号逐渐远离太阳系，那蓝色的花田在逐渐变得漆黑的深空背景下显得格外鲜艳。 他走过去，扯下那画。 大约是刚才过分专注于工作，他没注意到画上的一些细节。 花田旁的平原上，一条小河安静地流过，水面上飘荡着一片浅绿色的树叶。 秦光跟着姚老师到学校继续深造。 夜里，姚老师带着同学们回到学校时，已经过了午夜。看着秦光强装镇定的样子，她提出留下两名同学陪着回到寝室，却被秦光拒绝了。 秦光惴惴不安地推开房门，一屁股坐到了乱糟糟的床上，这是个双人床位的寝室，但住在这里的只有秦光一人。除了他，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的绝大多数寝室，都是这样的配置。 这也让那张对面空着的床铺，成为了许多对生活不太在意的青年才俊们堆放杂物的场所。 他将身体摊平在床上，转头望着庞大的落地窗。 二楼的阳台之外，是几棵高耸的蓝叶榕。它们没有卢万宁广场上那些经过基因改良的金色小灌木那么耀眼，只是在深夜渐起的微风中抖落着枝叶。 ‘月’与‘蜍’在上空的东边天和南边天挂着，像两轮高悬的明镜，将高大榕树的其中一个影子投在了阳台的钢铁栏杆上。另一道影子穿过紧闭的落地窗，投在了他的身上。 秦光将双眼埋入狭长的阴影里，又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在姚老师告诉他，白色巨人突然消失之后，大盘查开始了。 这次，更多的镖师涌入人群。他们没有走近那雕塑，而是从最外层开始，用目光观察着在场的人。 作为第一批被盘查的人，秦光竭力保持镇静，面对镖师时淡然回望。 但在那之后，他旁边的一位女青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看到突发状况压力过大，她忍不住发出了低声惊叫。 第三百八十七章 满满的行程 那些镖师就像闻到了鲜血的猎犬，离开了他的身边，朝那女青年走去。 秦光就这样看着，不只是那女青年，包括与她站得近的人，都被成批带走。他有些想冲出人群去阻止这无来由的抓捕，但感受到姚老师抓住他胳膊的手上的力道，只能控制自己假意望向远处。 “让这些已经确认没事的人先离开。”那个叫范礼的中年人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干巴巴地说道。 在镖师们有些粗暴的驱赶下，姚老师护着学生们离开了现场。离开时，他又听到了镖师抓人的声音。 今晚发生的事多得让秦光有些喘不过气，以至于他回到学校时，还是习惯性地出于应付那些镖师时的外表放松、实则紧绷的状态。 当他和衣躺到床上后，随着重力将他的衣服和内脏服帖下来，他终于开始细细思考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自己为什么能在画面中看到白色巨人？然后，它又像一个幽灵一般，瞬间从画面中消失。 那些镖师明显是冲着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的人去的。他们看起来行使着社会赋予的强制力，可究竟在防备或害怕什么？以至于最后，连那明显是被吓怕的女青年都不放过？ 他拿出一直揣在上衣口袋里的通讯器副端，胡乱地在上面划动。 现代社会，通讯器终端已经融入了居民们的衣物内。其中，又以卢万宁第一广场上那备受年轻人追捧的兜帽形终端最为畅销。 它不但防晒防尘耐水洗，自身具备的全息投影功能也是最新进入民用的产物。 但从小不爱戴帽子的秦光却对此意兴阑珊。在姚老师鼓励大家“年轻人就是要接触科技前沿的东西”时，只将那兜帽折折好扔进了衣柜，留下随着兜帽赠送的老式终端随身使用。 此刻，随着他漫无目的的划动，进入了新闻的页面。 头版头条报道的就是白色巨人从深瞳中消失的事。 但似乎是为了平息物仪，与之相关的正文内容只有一句。在之后巨大的篇幅中，都是各种专家有关白色巨人的各种猜测。 有说是被尘埃云影响的观测，有说是蓝星大气层的平流层阻挡了星光，甚至还有认为深瞳的接收系统调试不当的。 秦光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巨月如白色网球一般向自己袭来的情景。那回想起来依旧真实到不可思议。 再对比这篇甚至有些丑化深瞳的官方报道，他总觉得它是想掩盖些什么。 大约真的是自己过于劳累，产生了幻觉吧。在接到姚老师通知，前去第一广场观礼前，他已经为自己的大学毕业设计没日没夜地忙了好几天了。 想到接下去两个五年的研究生学期，在出发前还有种为了学业和兴趣两难的感觉。 现在，他宁愿相信，那些镖师对他们如此严厉的挨个检查，也是出于不要让流言伤害了这场科普活动的目的。 或许，那些被带走的年轻人，在局子里被教育了一通，明天就放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刚才没有冲动行事而感到庆幸，又因为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一股疲劳感突然袭来。 他决定洗个澡，将一切都忘掉。 摸着黑，他一路将衣裤丢在了套间的浴室之外，大门敞开地打开了淋浴头。这层都是男生，这个点大多已经睡下，平日里穿着贴身衣物来来往往，早已司空见惯。 蓝星水资源丰富，这四面齐开的花洒威力也足够猛。调整到最高出水量，一个正常的男生怕是也坚持不了五分钟。 而随着升起的雾气，秦光像是要冲掉心中所有的不快一般，足足在里面呆了十五分钟。 “秦光。”脚下疯狂的排水声中，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透过噪杂的水流，显得有些粗犷。 “谁啊？”秦光不耐烦地关掉开关，大大咧咧地径直走了出来，却一眼瞥见外头的宿舍大门忘了关，而门口隐约站着一个长发身影，一时间羞得退回了浴室中。 “等……等会儿……”他慌忙穿好了衣物，再次走出。 那敞开的宿舍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他慌忙打开灯，望了望室内，又三两步跑出了门口。 眼前是狭长的宿舍走廊，两侧的男寝都已房门紧闭，还有轻微的呼噜声传出。而他的寝室位于走廊中部，距离两边的楼梯口都有五十来米的距离。 前后不到十秒，除了秦光头顶那盏常年亮着的灯，这条空旷的走道上竟一个人也没有。 秦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惊疑与疲惫的两面包夹下睡去的。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仍保持着昨晚出到走廊查看时短衣短裤的状态，整个人横在了床上，双腿还悬在外面。 已是秋意渐浓的时节，早期的寒风已经能让身着夏装的人缩起了脖子。 秦光将不知何时盖到身上的皱巴巴毛毯一把扯开，跳下床，找了长裤和长衣穿上。随着领口逐渐湿润，他这才发现自己惊起了一身冷汗。 屋外是蓝星的白昼，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了乱糟糟的寝室内。他看着相对床位上一堆散落的课外书籍。 想要收拾一下，刚刚拿起两本，又不耐烦地丢了回去，恰好砸中了过生日时从聚会现场带回的喝了一半的酒。 那六边晶菱状的瓶身晃动了两下，将剩余的紫红色液体洒在了一本破损的书封上。 室内的空气有些沉闷，他不在意地从柜子里摸出储备的蛋白质零食，往嘴里胡乱塞了两口，决定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的历史系学生宿舍与它不被重视的程度一般，安排在了园区最深的一角，与这学校的众多‘附属’专业的学生一起共同一栋楼。 这是一栋水泥糊起的三层小楼，除了外观和名声不好外，里面的设备倒也齐全。只是与一旁拔地而起的二十多层钢结构超膜材料建成的豪华公寓相比，他所在的狗窝被称为“混子楼”倒也情有可原。 他望着豪华公寓入口处空空如也的广场。今天是周一，那些航天相关专业的天之骄子们大约已经开始了一天满满的行程。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产生的幻觉 对着眼前的路面发了一会呆后，他自动忽略了一个小时后的生态环境史课，一面舒展着筋骨，一面朝公寓园区后的山上走去。 自从他记事起，这个国度的四季都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纵然已是深秋，山上的蓝花榕和青靛菊长得正好。山路不算陡，被修成了缓坡的形状。 他一路信步而上，沿着爽利的秋风，努力将昨晚那些奇怪的幻象抛诸脑后。对于处理这种烦心事他已经颇有经验，将通讯器关闭，寻找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走上半天，情绪便慢慢恢复了。 这山上有一处极少人知道的秘境，沿着通往山顶的大路在半山腰岔开的一条小路朝着远离园区的山的背面走，一路缓缓而下，在行至尽头时，拨开茂盛的紫藤花蔓，就会来到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湖。 湖水终年无冰，无论是春意盎然还是严寒风霜，沉静的湖面总会将一绺绺沿着湖岸生长、经冬不凋的迎春草和灰暗的天空倒映在一起。 每次秦光来到那里，总是只有他一人，有时湖面会升起淡淡的白雾，又在轻轻吹来的风中慢慢消散，让沿湖的长廊慢慢显现。 许是因为那巨月的影子在他心中依旧时隐时现，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走到那里时，发现湖边已经站了一个人。 她背对湖的方向，坐在长廊的朱漆木凳上，望着对面的一大片花田。 “姚老师？”秦光三两步跑过去。 姚静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地转头望向秦光。 “秦光，你今天没课吗？身体好些了？” “我要下午才有课，所以，就趁着午饭前，来爬山了。”秦光极其熟练地撒了个谎，“昨天那事，睡一觉就没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那就好，昨天那事，应该是你产生的幻觉吧。”姚静又低下头，好像在想些什么。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秦光本想一个人舒缓心绪的，现在面前坐着一个大他至少二十岁的长辈，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仿佛是为了缓解场面，他走到湖边，捡起沿岸一块片装的晶状石头，朝湖里掷去。 小石片在湖里打了几个水漂，沉入了湖的中央。 “对了，姚老师，谢谢你让我去蹭你的课。航天史学，比研究卢万宁地面上那些反邹动物般翻来覆去的历史有意思多了。” “是嘛，我注意到最后一排的你，比其他同学都要认真一些。”姚静望着早上十点的太阳穿过长廊的檐角，平静地说道。 秦光潇洒地一转身，又走入长廊。他看着那片花田。那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植物，浅绿的秸秆上支着成串的深蓝色花瓣。 “老师，这些植物是什么？上次我到这里时，印象中还没有，是园区新种的吧？” “什么植物？”姚静有些诧异，她望着秦光的脸，仿佛在害怕去看那个标准答案。 “就是您的对面，刚才我刚过来，您在欣赏的那些。”秦光不解道。 “薰衣草……你……你看到了？”姚静紧张问道。 “对啊，好大一片，从这连廊的边上，一直铺向远方的山坡。” 秦光看着姚静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撑着廊边的红木扶手，大长腿一下跨到了花田中。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质感，他伸出手，朝最近的一串密蕊摸去。 仿佛是他的手指旁有一层无形的力场一般，还未触及到那些深蓝色的花瓣，那株薰衣草随着指尖消散在空气中。 像是湖面受到了极大的扰动，最近的“画”瞬间支离破碎。 “这……这是为什么？老师，你也能看到？”秦光呆伫在原地，看着那组成画面的颗粒又在他面前凝聚成薰衣草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 “是的，我能看到。我没想到，你也能。”姚静的语气恢复了成了恬淡如水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这个问题，困扰着我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它们很美，不是吗？” 秦光横下心来，朝姚静的肩膀伸出手，然后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眼前的姚静是个实体，并没有如那画一般被搅碎。 “看来，昨天晚上看到的巨月，并不是你我的幻想啊！”姚静摇了摇头。 “您也……看到了白色巨人？” “是的，本以为那是我看到幻象后、又或是你的学业压力过大而产生的混乱，现在看来，那也是幻象的一种。” “那我们该怎么办？”突然秦光想到昨天晚上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还有那个长发身影，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谁知道呢？首先，你别太过惊慌，走一步，看一步吧。” 姚静说完，示意秦光跟她一起离开了秘境。 当秦光走下山时，已经接近中午。姚静撇下他，一个人从一条绕过生活园区的小路离开了。 他怅然若失地慢慢走到园区后门，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片薰衣草的花海。 它们看起来并非这个世界的真实影像，像是在梦里，又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延伸出的纸条，在接触到这里的空气后徒然绽放出的鲜花。 当他朝那画面伸出手指，那种戳破了一层梦境气泡的奇怪感觉，如今依旧萦绕指尖。 不知不觉中，那片花海像是长在了他的心间。他想立刻折返，再次与那个气泡相会，脑海中却响起了分别前姚老师的叮嘱。 “如果你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便假装看不到吧。它们似乎也并没有对现实产生什么影响。” “可它们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秦光稳定了一下心神，努力让自己变成刚刚爬山归来的放松样，走进了园区。 已经是中午放学时间，前往校区陆续上完课的天之骄子们正成群结队陆续返回。 看着迎面而来的人潮，他一时有些烦闷，本是要在路口左转回到自己的狗窝，却神使鬼差地向右避开了这些说笑中的人群。 他刚掉头往前走了两步，便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朝他的方向走来。 这是他最不想见的人。每次自己跑去蹭姚老师的课，方琳总是有意无意地挖苦他一番。 第三百八十九章 误判的情况 她是航天设计专业的优等生，又在学校的学生会担当要职，平日里有些严厉，并时常散发出一种趾高气扬的气息。 秦光只能装作没看见。 “哎，秦光……”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方琳猛一抬头，注意到了他。但她现在却没平日里高傲的模样，反而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哦，方琳，没注意……不好意思。”秦光佯装洒脱地说道。 “你没去上课啊？”方琳指了指不断经过他们身边的人，不满地问道。 “上了啊，这不，刚回来！” “你刚回来也不回自己宿舍？这边又不是食堂，往我们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做什么？” “这不，刚吃饱饭，我总得消消食吧？” “可大部队刚回来。你又是提前撤的？”方琳不满的说道。 “啊……对！”秦光迅速盘算了一下，想着总比说自己整堂客都逃掉要划算，便顺势承认道，“饿了，就提前去了食堂。” 方琳一挑眉毛，不咸不淡地说道：“也是，你们那些课，听不听都一样。要我我都懒得去。” “没别的事了吧？那我走了？”秦光迈开大长腿，边说着边开溜。 “哎，等等！”方琳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叫住他，“对了，你看见小潘了吗？” “小潘？”秦光的脑海中出现一个矮个的男生，锅盖头梳得油光瓦亮，也是学生会的中流砥柱，平日里没少跟在方琳的屁股后面打转，“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昨天我们不是被市里要求，要去现场观摩深瞳中的白色巨人嘛？小潘是另一位辅导老师带过去的，今天我为了一些学校的事务去找他的时候，他的室友说今天白天就没在寝室。” “我和他不熟，这我不知道啊。”秦光尴尬说道，“难道是那些镖师，冲进人群把他带走了？” “都怪我太急了，你和我们的人都不熟，竟找你问这问题。”方琳叹了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止小潘，阿珍、宁宁、大白他们都没回来……” “再等等吧，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镖师那边也没有理由扣人。” 秦光随口安慰了一句，正准备离开，突然脖子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从昨晚看到那个长发幻影到现在，自己一直都在想那究竟是人是鬼。一时间竟忘了，十多个小时之前，那些镖师还在广场上大范围的地毯式抓人，现在想来，突然感觉毛骨悚然。 他们定是冲着能看到幻影的人去的。自己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一种不安的感觉涌现在了他的心头。 “哎，秦光，你要去哪？你帮我……” “有东西落在了山上，回见！” 秦光撇下方琳，穿过归巢的人流，拔腿朝园区的后门跑去。 但这感觉毕竟来得迟了些，他还没迈出老旧的泥墩子半步，七八名身着白衣的镖师就从后方包抄了过来。 他佯装不知情，顺路拐到了之前路口的左侧，却见几十名镖师正赶着那些尚未踏入宿舍门的学生，从两面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这时，学校的广播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应长风镖局要求，请园区内所有人不要随意走动，在镖师的带领下前往城市的中心医院进行身体检查。所有的课程暂时停止，尚未检查的对象将由园区统一安排食宿，请不必惊慌。” 秦光知道，现在躲起来怕是没有任何意义了。恰恰相反，这是一次针对整个园区的排查，如果真让他混了出去，自己反倒会成为重点的搜捕对象。 他佯装惊疑地望向后门，其中四名镖师在出口将门牢牢把住，剩下四人朝着他们走来。在他们身后，又一声急刹车的响动。那是赶来增援的专用车辆，更多的镖师从纯白的车上跳下，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似乎是有人不信邪一般，那被堵在公寓门口的人群中，一个看起来动作十分不灵活的小胖像是不信邪一般，拖着一身肉拼命想往入口的方向冲去。他看起来很是惊慌，充血的脸蛋快要让整颗头颅燃烧起来一样。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当众人正被那小胖的举动和展开拦截的镖师吸引时，路口右边一位游离在人群之外的精神小伙，钻到了路边的一排装饰灌木后，想要佝着身子从那里的小道溜之大吉。 毫无悬念地，小胖一头拱进了镖师的人墙之中。而那个灵活的小伙子，也被右方道路立刻赶来的镖师们拎小鸡似的抓了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光听到了不远处方琳的尖声惊叫。他也不知道校园广播里那所谓的身体检查是什么意思，但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在夜莺号逐渐飞离太阳系的过程中，航天员们陆续让专家组进入了冬眠。 看着有条不紊工作中的冬眠装置，程亮稍稍松了口气。 最简单的部分终于过去了，这些在蓝星的各领域都有着接触贡献的人，将在夜莺号泊入澜沧座β后被唤醒，然后展开长达五年的科考工作。 如果一切顺利，于他们而言，不过像是在蓝星上出一趟远差。 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军人与随船航天员们的冬眠安排。 他吩咐罗缦君在广播里将清醒中的众人叫到了会议室。 “计划发下去了。如果没有建议，就按这计划执行。”人到齐，程亮开门见山地说道。 “计划我看了，除了极少部分高层留守，其余人全员进入冬眠？”发话的是赵杨，他在这艘飞船上的职位相当于旧时的军队总指挥官，在夜莺号上，已经等于拥有除了程亮外、分管驻军的次高权限了。 “对，这不是蓝星飞船首次远航。根据过往的经验，将架构管理交给计算机，并加入清醒的领导者的判断因素，这是航行中最平稳的做法。” 冬眠计划本在飞船起飞前就经过了充分讨论，现在不过走个过场，但他没想到赵杨还是发难了。 “可在过往的长途航行中，出现过ai出现误判的情况。” “现在没事了，我们已经对底部做了优化，对于ai的失误甚至背叛，完全不用担心。”程亮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道。 第三百九十章 出于防备 赵杨明没有反驳，只是关上了自己的终端，表示赞同。 “没问题的话，就开始下面的步骤。” 程亮话音刚落，却听见守在门外的军人打开舱门走入了会议室。 “报告，三名最后登舰的人要求参加会议。” “他们还没进入冬眠吗？”程亮皱了皱眉头。 话未说完，那三人径直走了进来。 “请出示你们的权限。”程亮镇定道。 为首的那个教师走到程亮不远处，掏出了一枚银辉闪闪的权限密钥，用双指夹着，直接伸向了程亮的腰部。 “等一下，其余的人先出去，赵杨明和罗缦君留一下。”程亮的话让教师知趣地将动作停止了。 看着众人离开了会议舱，程亮示意对方继续。 教师用指尖轻轻掠过，程亮隐藏在腰部的一块验证芯片突然通过他的队长终端发出了声音。 “特殊验证通过，权限级别z1，夜莺号的最高权限已被转移。” 程亮的权限级别为z3，是在这之前的最高级别。登上飞船前，他并未接到过上级的命令，会有权限级别更高者登上飞船。想来，这三人也是因为在专家组进入冬眠后的特殊契机，方才先出真身。 接着，那个叫姚静的女人和脾气急躁的男人以此进行了同样的操作，获取了飞船的z2级权限。 为了防止出现阴谋，高于队长的权限需要这样特定隐秘的方式获取，不但要在飞船上进行验证，验证结果还需要返回地面的发射基地确认。 程亮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望着三人的进一步行动。那儒雅男人倒也没说什么，走到会议舱角落的另一台隐藏在舱壁中的装置上进行了同样的操作。另外两名特殊“乘客”依次照办了。 程亮的眉头松了一些，对着教师敬了个礼：“权限已经完成重构，请下达指示。” “飞船将按原计划进行飞行任务，请不必担心。如在执行任务过程中，该任务与我方任务产生冲突，请优先配合并协助我方将任务完成。” “收到，我请求透露重要任务具体内容，以便舰队力量能及时对重要任务进行援助。” “根据蓝星保密条例，该任务目前无法具体告知。请随时做好配合准备。” “收到，当前冬眠计划是否需要变更？” “请按原计划进行，如非特殊情况，我们不会对飞船内的具体事务进行干涉，请做好指挥工作并对我们的身份进行保护。” 程亮望向了一旁的赵杨明和罗缦君。出于防备，他将负责打杂、表面上权限级别极低的罗缦君留了下来，也是出于试探对方的考虑。 现在，教师竟当着这个小姑娘的面，将要求进行身份保护的话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这让他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我们需要与冬眠舱的最高负责人核对权限。”教师指向了人畜无害的罗缦君。 “她并非最高负责人，如有需要，我让冬眠舱的负责人过来。实际上，以你们的权限，足可以在不违反蓝星‘蓝星航空航天安全准则’的前提下，命令他做任何事。” “但这项权限是在安全准则限制范围内的。我们知道，只有从她那里才能开启。”姚静解释道。 她拿出自己的密钥，走到罗缦君面前，拿出自己的“银梭”，在对方的左肩肩头扫了一下，随即走出门，在冬眠舱门口的舱壁上不经意地将手指划过。 罗缦君拿出了自己的终端，在看到权限被顺利解锁之后，眉头却拧得越来越深了。 “你们……真的要使用它？由于还处在临床实验阶段，它的功能并不是100%安全的。” “这是我们的任务。请为我们开启心锚系统。”姚静淡然说道。 “收……收到。几位在结束谈话后随我来即可。”尽管掌握着这个不算太重要的系统的权限，但罗缦君明显还有些稚嫩，在这样以她为圆心的交接场合显得十分紧张。 “是否还有其他指示？”程亮问道。 “没有了，我们会与其他船员一样进入冬眠。祝我们都好运吧。”教师对着程亮敬了个礼，领着其余两人，率先走出了会议舱。 “队长……我……”罗缦君显得有些焦虑。 “没事，罗缦君，作为地外科考团的一员，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务。”这是程亮能想到在命令中最具温情的话。 “老戴，我感觉这次科考注定不会安生。”赵杨明叹了口气。 程亮没有说话，望着舷窗外远去的太阳系。 在程亮和赵杨明到达心锚系统所在的舱室一会儿后，他身后的军人也对罗缦君进行了放行。 小姑娘拘谨地带着当前舰内权限最高的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这些就是搭载了心锚系统的冬眠装置吗？”教师用平素儒雅的语调说道。 眼前的五个冬眠装置与另外那五百五十个在外观上就十分不同。它们十分洁白，就连透明顶盖后面的软垫也不染一丝尘埃。像凡尘中的天使，又似无垢的心灵净室。 许多纷杂的灰色线路从舱壁间冒出，裸露着接入了每个装置的头部。 但又与那些简单的蜂巢不同。尽管这些装置内仍有许多六菱形的侧孔，但在身体的头部和脚部附近，似乎是由那些灰色线路分出了许多的细线，如深海的珊瑚，扎在了两头。 “请别大声说话，不要惊扰到它们。”罗缦君来到冬眠装置前，似乎就像变了个人，认真而严肃地提醒道。 教师精瘦的脖子上，喉结动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满。自己的话明明已然足够小声。 “罗缦君的意思是，由于心锚系统会将冬眠者的神经与线路连接，这毕竟是涉及到精神上的事，所以请诸位在进入冬眠之前，心态保持平和。” “但它看起来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先进。看这些线路，我记得，现在的冬眠装置，已经是用定向微波发射孔了吧。”煤炭工人问道。 “那些电磁波波转化的电信号，只能简单维持冬眠状态下的身体循环及潜在意识，但对于更为复杂的表层意识，用那些还做不到。”罗缦君解释道。 第三百九十一章 漏洞百出的话 “所以……要连接这些导线？”教师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两丛张牙舞爪的灰色水母问道。 “这些并不是简单的导线，里面的导体是一种特殊的硅类化合物，其导电性能与神经电信号高度拟合，这得益于其特殊的六棱状空间结构。 这意味着，不单单是远古时期经过百万次调试的特殊模拟信号或是人对人的电信号，就连实时接收到的信息，也能通过这条特殊的通道，直接‘翻译’给冬眠中的人。” “请说得详细一些。”“煤炭工人”有些不耐烦。 “简单来说，只要冬眠者使用这些线路与夜莺号的外置摄像机相连，那么摄像机就会成为他的眼，可以几近同步地在冬眠中观测到飞船的外部情况。 当然，也仅限于本体器官已经沉睡的冬眠者，对于人类自身而言，无法在五感活动变得强烈的苏醒状态同时接收那么多的信息，这会让他们的大脑崩溃的。”罗缦君耐心解释道。 “这与过去的大脑双向电信号连接装置有什么不同吗？”教师问道。 “有很大不同。在过去，那套装置更类似于储存器，先将杂乱无章的大脑电信号记录，然后通过长时间的译解才能呈现在其他人面前。那就像一个无规则的解谜游戏，经常会因为分不清听感与视感产生的信号，出现译解的错乱。 加上人本身是复杂的动物，会因其隐瞒、欺骗、错觉和感知力的不稳定，而产生大量需要重复破译才会出现的底层信息。这也让译解难度和错误的概率成倍提升。 而且，在过往，只是能达到从人到人、从人到物的信号传递，在蓝星上这种特殊的含硅化合物出现后，冬眠科技才终于进入了从物到人的时代。”罗缦君精神地解释道。 “你们看起来对这系统并不算太了解，确定要使用它吗？”程亮有些疑惑。 “这是上级的安排，请不要打听。”教师用礼貌的口吻回绝道。 “知道了，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夜莺号上还有其他需要善后的事务，请容我先行离开。有什么问题，请与专业人员罗缦君或其他冬眠工程师直接对接。”程亮说道。 “请便。” 程亮走出这个被严密把守的区域，忽然想到未见姚静的身影，便朝着观景的舷窗走去。 她果然在那里，保持着夜莺号升空时，作画的姿态。 但那画布上的薰衣草花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广袤的夜空。 “罗缦君已经在为另外两人讲解心锚系统了，你不过去吗？”他礼貌地问道。 “请别紧张，不然其他航天员经过时，会产生怀疑的。就像刚上飞船时那样就好。”姚静聚精会神地盯着画布，一动不动地说道。 “是嘛。”程亮宽容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油画和铅笔画一样，先画出主要景物，再对背景填充。我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我全程看过他作画的过程。” “不是这样的，”姚静用其他颜料在漆黑的画布上涂抹几笔，绘出了绚烂的玫红色星云的一颗有着混沌眼睛的行星，“无论是油画，还是这个宇宙。” 在一旁静观不言的程亮忍不住再次开口：“可我看，你这次的绘画风格和上次有很大区别。” “程队，何以见得？”姚静停下了画笔，扭头问道。 “你上次的风格偏于写实，而这次，密密麻麻的星空，星球间缭绕的尘埃，这与显示明显不符，是属于抽象画法。” “上次的风格也是抽象。你别忘了，上次，我们是从高空俯瞰薰衣草的花田。”姚静简单答道。 “可你也说过，感觉。那也许是你凭借感觉与记忆结合而作出的画。” “眼见为实，并非亲眼所见的，就是抽象。”姚静自顾自地说道。 程亮没有继续理会这句与工作无关的、漏洞百出的话。事实上，他在看到作画的姚静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偏离自己来此的初衷很久了。 “姚女士，我是来告诉你，心锚系统已经准备完毕，你们可以随时进入冬眠。” “感谢通知，这个送给你。” 姚静说完，摘下了这张画，轻轻送到了程亮手中。 这次，他没有推脱，只是下意识地接过画，望向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群星之眼。 让秦光感到意外的是，在校园出现的众多镖师并未立刻将他们押解到其他地方，只是将他们请进那栋最大的宿舍楼待命。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航空航天学院学生们的地盘，里面精致的装修超出了他的想象。 与老破小三米见方的狭小门厅不同，天之骄子们的宿舍铺着能映出人身的白底金釉地砖，从一层近千平的门厅一直延伸到二层挑出一半的走廊上。 老破小里时常坐着一个摇着蒲扇的舍管阿姐，没事翻翻报纸，一边掏出一个馍啃起来。而这栋楼的警卫室气派地从入口大门边延伸到大厅侧边的中部。 许多穿着统一制服的安保人员正在十分专业地协助镖师安顿陆续进入等待的学生。 他们身后的警卫室内，数量众多的监控设备正在有条不紊地自动扫视着楼内的角落。 秦光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便站在了楼梯下端一个权杖般的金色扶手旁。他看着不断进入的人群逐渐将这空间填充，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门内。 方琳一只手抱着自然垂落的另一边手臂，看起来已经慢慢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只是还有些郁郁寡欢。 当秦光正盘算如何重新打招呼来安慰她时，对方却直接开口了：“看你这紧张的样子，是第一次进来这么豪华的公寓吧？” “是，但看你好像没那么紧张？”秦光并不在意对方挖苦的语调，反而觉得这姑娘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比他更接近崩溃的边缘。 “这有啥好紧张的？我们航天专业的女生宿舍，比这里小不了多少，却也和这一般豪华。也不算豪华吧，就是一般，当然，对于住惯了老破小的你们来说，那确实是会感到来到了宫殿一般。” 第三百九十二章 打着马虎眼 秦光望着那些金色的反光，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氛。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眼睛别到处乱看，我们可不像你们，规矩可严着呢。”方琳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 “啊？都有什么规矩？”秦光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看啊！”方琳一甩手，指向了秦光身边的墙壁。 秦光望去，原以为上面是用银质画框裱起来的油画，这才发现，上面果真写满了密密麻麻写着许多白底黑字。 光是出入宿舍的时间、用餐地点、外表礼仪、绩点奖惩就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项之多。而许多大项里又分列出几个小项，让他一时间应接不暇。 他恍恍惚惚记得，在老破小的传达室上也挂着这样一幅画。它比眼前这幅小了一大半，纸张也已经泛黄，经常在从画框中脱落后，被舍管阿姨用抓过小笼包的油腻手指捏住调整好。 没人要求他们去学习上面的内容，似乎也没人在意。 “你们都要按照上面的东西来做呢？”秦光好奇问道。 “那不然呢？”方琳微微一惊，“当然要遵守。我们不像你们，没规矩惯了的。” “可我觉得……平时……我们也没什么不同啊？”秦光挠了挠头。 “不同，当然有，你没感觉到吗？就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来迟了？” “那个算是意外吧，谁叫赶上我过生日呢。” “还不止，平时来蹭我们的课，从没见过这样的，你没有自己的专业吗？不止是我，单是我们班上那些同学，哪个不对你有意见？”方琳挑起了眉毛。 “但我感觉他们还是挺热情的啊？”秦光有些疑惑。 “这是我们必须要做到的礼貌而已。难道你没发现，在我们等待观看白矮星影像的时候，所有人都躲着你吗？”方琳刻意加重了“所有人”这个词。 对昨晚的事，秦光大多已经模糊，只记得眼前那突然朝自己狂奔而来的白色巨人和下一瞬间消失的幻影，躁动不安的人群和冲入人群的镖师。 “还有，你连那兜帽都不戴，不戴也就算了，在向范礼致敬的时候，你好歹将自己的副端拿出来，贴在额头上闪烁啊，真的是……” “是嘛……”秦光发现自己还真对那个叫范礼的男人没有印象，便顺口问道，“他是谁？” “你就算不是我们专业的学生，但也稍微有点社会常识可以吗？”方琳的语气变得崇敬，“那是我们卢万宁的航天英雄。” 大约是蹭课蹭得不太足，秦光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可以具体说说吗？” “在他的带领下，人类首次成功往返了七光年外的白羽座三合星，并根据这次科考的成果，首次发现了白羽座有生命出现的可能。” “不知道……” “最近的新闻。哦，我忘了，这是我们的内部新闻，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成果估计也快要对外公布了吧？” “这你倒是消息挺灵通的？” “那不是，我们是航天世家，收到的消息总归是要前沿一些。” 秦光没太在意方琳优越的表现。于他而言，在高考中杀出重围，逐渐进入大学这个小社会后，明里暗里多少开始体会到暗藏在深处的森严壁垒。 但他却不在意，仿佛心中存在着一个平静的湖面，眼前的一切才是泛起微微波澜的倒影。 “对了，方琳，问你个事呗？”秦光想起了什么，好声好气地打听道，“你家庭出身好，也许能告诉我些什么，你知道……幻影吗？” “幻影？”方琳稍稍一愣，“什么幻影？你是说dna幻影实验之类的吗？我倒是听说，最近在那方面取得了一些进步……” “不！”秦光连忙打断她，压低了声音，“就是突然看见的幻象，幻影……比方说，巨有……” “这不是你过生日喝多了昏了头产生的幻觉嘛？” “可镖师为什么昨晚要抓人，今天又让我们去做什么体检呢？” “这……反正没听说过。” “那还有个问题，你生物学学得很好吧？你刚才说，dna什么的……” “我的第二专业，已经提前修满学分了，怎么了？” “那你知道什么是‘薰衣草’吗？” “什么草？” “一种深蓝色的草，上面结着一串花，有点像犬类的尾巴。” 方琳掏出自己的副本，飞快地在上面输入。 过了一会儿，她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你的发音没错的话，从我的所学和刚才查的资料，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种植物。” “没有这种植物，你确定吗？”秦光回想起不久之前在“秘境”与姚老师的谈话，半信半疑道。 “对啊，刚在网上查了百科，没有这个词条。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方琳反问道。 秦光肯定地摇了摇头。 “我就不知道了，你是从哪知道这个词的？”方琳像看病人似的打量着秦光。 “我……”秦光想起了姚老师的叮嘱，不自觉地抑制住了接下去的话。 “嗯？你要说什么？”方琳一挑眉毛问道。 “不，不，没什么，也许，真的是我臆想出来的吧，包括昨晚的那件事，酒还没醒呢，嘿嘿嘿。” 秦光打着马虎眼，脑海中却飞速运转了起来。 如果只有他和姚老师能看到那片薰衣草的花海，那他们也许已经与这世界上的其他人隔了一道隐形的墙，让更多人——尤其是表现一切正常的方琳知道这些事，也许会将两人置于危险之中。 何况，从姚老师对他的关心中，他感受不到对方的恶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可巨月呢？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倒了下去，是姚老师在一旁扶住了他，并在耳边叮嘱他不要露出马脚。姚老师只是单纯察觉到现场的情况不对了吗？ 她能够保持镇定自若地看到，只有两种可能。她已经对这幻象司空见惯，又或是她根本没看到巨月。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对这个蹭课学生一视同仁的老师却又疏远了几分。 “方琳，有个事，想问问你。”秦光佯装不在意地望向不远处的大厅中央。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二对一的规矩 镖师们已经将大厅搬空了四分之一，并正在与学校的管理人员一起，为大厅深处的学生们放饭。 “什么事啊，我饿了。”方琳不满地说道。 “姚老师……她一直在学校里教这门课吗？” “从我上了大学便一直在了，几年了吧，却也没见她教过其他的课程。她还是我们学院其中一个班的班导，大约不是工科出身。” 航天史学是本校王牌专业中不那么重要的边缘课程，为的是让学生了解蓝星的航天史，在精神上为航天人树立信念理想。 相较于那些精于计算与图纸设计、项目做到手软的工科大拿，文科老师更多兼任着学校的行政工作。 “对了，她还会画画呢！”方琳像是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我还记得，她描绘的抽象星空，就像身临其境一样。” “她看起来五六十了吧？怎么还做这些新来的老师兼任的工作，按理说，职位上也该高一些。” 秦光想到了学校一栋颇具历史感的砖楼内，被门禁重重挡住的教务处工作人员。 “谁知道呢？”方琳不在意地说道，肚子又叫了一下。 离大门最近的、最早一波用餐完毕的学生正被镖师们带离。 正当秦光收回目光时，却见一个身材匀称的青年镖师朝他们走来。 “你们的饭。”他将两个精致的食盒塞到了两人手里。 秦光低头看那一次性的红色饭盒，上面的正中印着蓝色展翅雄鹰的logo，它是蓝星的标志。主图案的后面是飞船的背景，它们共同构成了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的校徽。 “谢谢你！” 方琳皱着眉头看着饭盒中，里面的油炸土豆和烂菜叶子被盖子压到变形，像衣不蔽体的穷苦人家缩在了漏雨的屋檐下。 那零星冒出的几块肉也是肥瘦相间，被挤出的油星子和着随意浇在饭上的齁咸菜汁，让米饭染上了半荤不素的难看颜色。 秦光不管三七二十一，拆了包装便大口开扒。挥洒筷子带飞的米粒撒了一些到精致的台阶上。 “你看你，把地面都弄脏了。”方琳一脸厌弃的表情，眉头锁得更深了。 “你不吃？”秦光抹了抹嘴，望向举筷踌躇的方琳。相比于他这个大醉后就没吃过啥正经东西的差生，眼前的品学兼优的女孩似乎有些为难。 “吃啊，但有些吃不下。”方琳索性将筷子放下。 “对不起，非常时期，镖局和学校的管理商量后，只能为你们提供这样的餐食了。” 那镖师小哥将饭食送到他们手后并未离开，看方琳难以下咽的样子，便耐心解释道。 秦光觉得他与其他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镖师们很不同。他大约刚入职，比这些学生大不了太多，英挺的眉宇间还没练就出成为蓝星齿轮后铸就的刚毅。 “不，没事的……”方琳看那小哥开腔，却下意识地扒了两口饭。 “可以问一下，这是要我们去哪里吗？”秦光问道。 “你们别担心，不过是对普通大学学生的身体检查，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就行了。”小哥宽慰道。 “是……昨晚的事？”秦光试探道。 小哥听闻，盯着秦光的眼睛，徐徐问道：“昨晚什么事？” “就……我也在现场，好像是抓了一些人。” “不该打听的事别打听。”小哥嘴里说得强硬，脸上却无半点恼意。他回头看了看大厅中央的其他同事，回头叮嘱道，“你们别做过多联想，这不利于体检的结果。” 秦光还想问些什么，看对方的口风，话到嘴边只能咽了下去。 “徐城，镖局里让我们把下一批学生带过去。”不远处一名镖师招呼道。 “这么快？马上来。”徐城又忘了吃饭中的两人一眼，戴上帽子准备准备离开。 “对了，你送完这趟镖，就在镖局里等会儿，别过来了。马上有个会要开。”那同事又补充道。 徐城愣了一下，转过头，对秦光说道：“你们，现在跟我去体检。” “啊？可我们饭还没吃完，你看那些已经吃完的人。”方琳望了望远处打着饱嗝的慵懒人群，又看向徐城稚气未脱的脸，顺竿爬地说道。 “吃什么吃，别跟我废话。”徐城的声音提高了两度，掏出腰间的银手镯，在方琳眼前晃了晃。 “知……知道了……”方琳将饭盒递给秦光，小声说道。 两人跟在徐城身后，走上了那顶上不断切换着蓝色与黄色灯光的白色大镖车。 镖车一路开过城市中心的广场。经过昨晚的喧嚣，这里已经恢复平静。 在蓝星上有数十座同样巨大规模的城市，而它们都共享着唯一的名字，镖师也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色制服。 这一切秦光都熟稔于胸。他拘谨地侧坐在稍稍颠簸的后座上，借着正对着的小窗，望向外面晃动的风景。 划过眼前的是混杂着工业风与新中式风格的建筑。与大学生活园区那栋巨大的复式公寓不同，道路两侧的房屋并没有超过七层，红砖碧瓦，竹篱小院，巧妙地依傍在了叠嶂的翠峰与穿城而过的江堤边。 如果实在要给这个大规模的聚落一个名字，那只会是略带生硬刻板的卢万宁一号城。 长风镖局坐落于三面环水的高堤之上，前方的开阔广场上种满了青松，直接通向城市最繁华的主干道。 一路走来，道路并不拥挤。他刚走下镖车，徐城与另一名镖师就一左一右将他带进了镖局侧门的一条有四名警卫把守的昏暗通道内。 秦光不见了方琳，却见两侧是有些生锈的栅栏门。一束光从内侧的小天窗漏下，照着空空如也的条凳。 “徐城，你带他进去，我去协助其他人，二对一的规矩，你懂的。”那镖师丢下这句话，匆忙转身跑出了通道。 秦光再次望向小监牢内，那些残留在条凳上的些许棕黑色色污渍像极了人体的残余体液。一时间，让他想到一些可怕的事。 “我们进去。”徐城指着尽头的门，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些地方，是关人用的吗？”秦光问道。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另一番光景 “你别想太多，”徐城看秦光的神情，又警告似的补充道，“我得告诉你，这局子里到处都是摄像机，休要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我们能随时将你制服。” 两人走入室内，发现这是一个套间。长方形的房间被玻璃隔板一分为二，通路部分和刚才的走廊一样狭长。几名白色制服的镖师抱着手杵在玻璃边上，望着玻璃对面。 那是一个和秦光差不多大的男青年，大约是学校里早一波离开的其中一位。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外在的伤害，却惶惑地站在房间的中央，四面灯光聚焦的地方。 他看到秦光等人走入，不禁打了个激灵，双唇颤抖地朝向他们。 “怎么样？”徐城经过时，问房间内的同事。 “快要现形了，你也开始了？”那镖师有些轻蔑地盯着被押在前方的秦光，像是渲染恐怖气氛地笑道。 就在秦光以为自己也要被关入玻璃屏障之后时，徐城碰了碰他的手臂：“往前走，进对面的房间。” 秦光走入第二个房间，看到那空空如也的隔断后，他知道，是这里了。 “自己进去。”徐城轻碰了一下隔断角落的一扇玻璃小门，它像一片干枯的树叶般缓缓开了条缝。 秦光咽了咽快要干涸的口水，推开小门，两步跨下了门后的台阶。 “哐啷”一声闷响，他刚刚进入，就被徐城在后面死死关上了。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隔着玻璃，发现又有三名身着白色制服的镖师和一名白大褂从另一侧的门走入，并低头俯视着他。 两束灯光交叉着直打他的面门上。 “老实点！”一位站在中间的老镖师透过玻璃隔断上的麦克风吼道。霎时间，海浪般的回声从小隔间的四面八方传来。 他吓了一跳，向后撤了两步，发现脚边有一个被他踢倒的小凳。 “这位同学请不要紧张，只是一个五官检查，可以请你坐下吗？”那凶神恶煞的镖师旁边，白大褂女性轻柔的声音缓缓传入。 秦光觉得呼吸急促，下意识地扶起那小凳，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凳子比他想象的更矮，几乎让他的下盘贴到了地面。他仰视着他们，那轻柔女声短暂驱散的紧张感再次将他包围。 “请听广播，然后跟读。” 话音刚落，四面传来了一个播音腔男声，一扬一抑地发出了基本音。 “a”…… 他有些茫然，望向徐城，却发现对方以一个在这距离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动作对他示意。 “o”…… 他慢慢跟上了播音腔的节奏。 但那广播一直没有停的意思。重复的韵母不断浮现，又透过他的声带振动回应。这让他慢慢陷入了恍恍惚惚的半醒状态。 “很好……”白大褂梦幻般的声音从远方飘来。 “请问这是什么？”她拿出一张脸盘大小的图片，对着秦光问道。 “兔子！”秦光看着图片上的长耳朵和小短腿，下意识地回答道。 “没错，那这个呢？” “长颈……长颈鹿。” “非常好。”白大褂的口气像是小学老师对一年级学生考了一百分的鼓励般，又拿出了一张图片，“可以请你仔仔细细地看一看，这上面又是什么吗？” 秦光朝第三张呈现的图片望去，浅绿色的茎干上顶着一串深蓝的密蕊，‘薰衣草’这三个字几乎要被他脱口而出。 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姚老师，还是望见不远处的徐城明显动了一下，这让他突然清醒了许多。 “哦！” 他竭力让表情保持着迷糊的状态。女催眠师手中的画片是如此真实，并没有像他在秘境中一般形成打散后又凝聚的幻影。他决定半推半就地回答。 “这……这是一种……植物，没有见过……很多深蓝的花朵，不知道……” “好的。”女催眠师一如往常地轻声说道，但秦光听出了她话里的失望。 如果他说出“薰衣草”或是“上面什么都没有”，那恐怕是另一番光景了。 像是为了防止他从梦中惊醒一般，耳边又响起了轻柔的音乐。 两名镖师在嵌在墙上的操作台前拨弄了一番。随着“咔嗒”一声响动，玻璃屏障两侧的高差形成的台地侧面，墙壁突然打开，三个置物台从里面滑了出来。 秦光看到，每个置物台上，都放着一个黑边的三棱锥体。 秦光望向那三个呈送到他附近的三棱锥体。每一个的边界都用带凹陷纹路的金属黑边框包裹。他细看那些纹路，发现那竟是循环的雄鹰与飞船的组合。 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的标志？他心中暗自震惊。 又看向那些棱锥体内部。它们的表面都被一层透明、带有一定厚度的坚固的“膜”包裹。他突然想到隔壁房间内孤立无援的人。 那个男青年的面前没有这些三棱锥体，也没有那个声音轻柔的女催眠师。有的只是濒临崩溃的精神和照在面门上的光。 “那么，这些棱锥体里面有什么？”催眠师张开了温柔的陷阱，含含糊糊地问道。 秦光假意茫漠地望向三个棱锥体。它们大约两个手掌摊开并拢般大小。最左边里面什么都没有。中间里面是一道悬浮着的白光，而右边是一片长满蓝色植物的草原。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装作对催眠师问题的不解。 “你的左手边，里面装着什么？”催眠师走到玻璃隔断的正中位置，诱导问道。 秦光抬起头望着她，轻易捕捉到了她身边徐城的神情。 对方双手抱在胸前，没有任何表态。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秦光拖着嗓子，缓缓答道。 如果对方真的是要寻找能看到幻象的人，那只会想确定他们能多看到什么东西。如果棱锥里什么都没有，那便是了。 “很好！”催眠师轻轻说道，“那么，你的中间，请仔细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秦光低头望去，那放着棱锥的三个台子像是随着对方的话语行动一般，游移到了他的身前。 他望向中间瓶子里的白光，准确来说，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他认出了它。 那是二十个小时前的梦魇，他在广场的上空突然看见，却突然失踪，徒给他的心中留下一道恐惧的伤痕。 第三百九十五章 强制恢复 现在，那道伤痕又要裂开了。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万分不敢相信这瓶中囚禁的便是折磨了他一天一夜的梦魇。他们竟能以某种手段捕获它。 出于谨慎，他再次抬起头望向催眠师。 身边的徐城和刚才一样，没有半分表示。 “请看看，中间的棱锥体里，装的是什么？”催眠师像是为了稍稍施压，将话重复了一遍。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不过是白色巨人的全息投影图像。那放着棱锥体的台子应该暗藏着机关，将影像投放在了相对静止的棱锥瓶中。 “里面是白矮星，就是恒星坍缩后的其中一类产物……”秦光装模作样地歪着头，像是对着苍天在解释一般。 “你认识它？”催眠师的话语中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是的。”秦光欲擒故纵道，“我是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的学生，不是重点专业的，但喜欢去蹭他们的课，所以我知道……” 话音刚落，之前那凶神恶煞对着他吼的镖师迅速离开了房间。十分钟后，他再次出现在玻璃隔断后，对催眠师点了点头。 秦光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 “那右边呢？右边的瓶子里，你应该能看到很多东西……” “右边……” 秦光低头，望向那三棱锥瓶，里面蓝绿色草原的影像显得如此真实。这又是镖师们使用全息投影设下的圈套吗？ 他抬起头，但让人意外的是，徐城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对方依旧保持着双手抱在胸前的姿势，但除了有些凝重的表情，完全没有点头或是摇头的意思。 借着望向催眠师的五秒光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镖师们一旦起疑，怕是会有严格十倍的甄别措施等着他。 徐城传递给他的，只有一个信息。第三个棱锥瓶一定藏着陷阱，但具体是什么，那位年轻的镖师恐怕自己也不知道。 他假意被强光晃了一下，挥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台子的自锁系统让它纹丝不动，但在那瞬间，他看清了。 就在他的手稍稍靠近棱锥瓶的时候，那草原的一角像是风沙般散去，又在手远离的时候，迅速恢复成了原状。而草原上的乔木与灌木，却完全不受一点影响。 那是全息投影和幻影的混合体。 “奇怪！”秦光假意喃喃自语道。 “奇怪？什么让你感到奇怪？”催眠师问道。 “为什么……这些树是长在空气中的？” “除了树，你还看到其他东西吗？”催眠师有些不甘心。 “有……有啊，还有很多，除了树，还有小灌木，但他们都是长在空气中的，很奇怪……” 秦光说完，刷无赖似的坐回了那张小凳子上。 “他没事。”催眠师得出了结论。 那个凶狠的镖师有些泄气，看来刚才核实秦光的身份，他变成了一只见到鲜血的狼。如今，这血腥气从他鼻子底下消失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徐城带人离开。 徐城依旧保持着煞面，走进玻璃隔断，将快要瘫在地上的秦光一把拉了起来。 后者仿佛如梦初醒，二愣子似的望向隔断后的众人。 “检查结束了，请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催眠师无奈地做完整场戏。 两人走进了另一条狭长的通道，在徐城给门卫出示了催眠师的放行单后，他拽着秦光离开了镖局，朝远处等待将他们送回的镖车走去。 “谢谢！”秦光低声说道：“可你怎么看出破绽的？” “昨天晚上，卢万宁第一广场，我也在。我注意到了你的异状。包括今天，我在学生公寓偷听到了你和那女孩的谈话。” “你也能看到那幻影？” “怎么看出来的？” “最后那个草原，如果你是普通人，只会看到那些用全息投影形成的漂浮的树。前几次你提醒了我，最后却一筹莫展。” “我只知道最后的三棱锥瓶子里是全息投影和幻影混合成的影像，但自己也无法分辨。不过还好，你似乎误打误撞蒙混过关了。” “他们是什么？” “亡灵。” 徐城对着远处的同事挥了挥手，示意秦光自己走过去，便转身离开。 夜莺号飞离太阳系之后，程亮受到的第一次紧急唤醒是在离开了蓝星的三十三年后。 他本以为，离开冬眠舱后装置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位已经年逾七十的夜莺号夜莺号高层。 按照规定，当飞船出现紧急情况，又不至于立刻会造成人员伤亡时，需要第一时间将情况报告给舰长，由他做出最终决定。 最新一代的冬眠装置没有让解冻后的复苏过程对程亮产生太多的副作用。 当他爬出那口黑色的棺材，凭着脑海中的信念，花了五分钟走出为他单独设置的冬眠舱时，身体的各种感官已经逐渐恢复正常。 眼前的甬道顶上发出了红白交替的灯光。它的切换频率并不算太快。这是三级警报的标志，意味着飞船有可能在自动航行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数值上的偏差，需要人工口令进行调整。 可在一定范围内拟合参数的权限，当前的值班高层就已经拥有，并不需要特意将他唤醒。 带着心中的疑惑，程亮凭着毅力尽量大幅度地迈开腿，承担着可能会对软组织产生损伤的风险，加速着身体的强制恢复。 很快，他通过甬道，走到了与科学家们集体冬眠舱室相连的节点舱，看到了穿着夜莺号工作人员制服的三人。 “赵杨，怎么是你？报告当前情况。” “舰长，我……”赵杨艰难地回头望向程亮，他看起来同样笼罩在困惑中。 “老张人呢？发生了什么事，是你将我唤醒的？” “报告，我们也刚到这里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老张将我们唤醒的。我们正打算紧急唤醒您。” “我看到了三级警报，老张不在舱内？” “夜莺号很大，我们正尝试用随身通讯器与老张进行沟通。但系统的提示是，老张和同组的两名执勤人员的终端，并不在夜莺号的连接组上。舰长，请问是否需要唤醒其他航天员？” “等一下……”程亮望向了自己的通讯器，上面传来了一条指令，权限级别为z1。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还是如此抽象 “舰长，收到了吗？飞船已经偏离预定航道三百零三个天文单位，需要我们进行人工校准。”赵杨考虑到同组的两名队员，故意将‘教师’的命令说得模模糊糊的。 “但机器就可以校准，而且……” 程亮的意思赵杨很清楚，z1级别本身就有着高于舰长的权限。如果‘教师’通过心锚系统发现了此事，直接可以在梦境中发号施令，完成这个任务。 大约是罗缦君口中所说的，这个系统并不完善，需要冬眠者将命令传达给权限足够的清醒者，进行核实后再行处理吧。 “舰长，怎么办？优先处理吗？老张的行踪……” “优先处理，这并不困难。” 程亮让赵杨的两个下属在主控区门前守卫，与赵杨转身进了舰长室。在那里，他开启了航向校准程序。 “我有问题……”赵杨看似憋不住心中成堆的疑惑，脱口而出。 “我知道，”程亮冷静说道，“我们两个，尽可敞开了说。老张的行踪，夜莺号的无端偏航。” “还有，为什么z1并没对老张的失踪感到意外？这艘飞船，在无清醒者的情况下自动运转了多久？” 程亮调出了自动航行日志，上面记录的情况并无异样。人工干预的情况很稀疏，最早一条，是老张十年前手动关闭已经如同鸡肋的光能电池板的操作，合情合理。 “十年？”赵杨惊讶道。 “十年内吧，看起来还不算太糟糕。你也不必过于惊慌，毕竟在离开太阳系时，我们终于知道，除了在出发前安排好的执勤人员外，还有三名‘清醒者’。 他们的权限及时间流程安排我们无权得知，但至少现在这一位，他很自信，让夜莺号可能在无人值守的情况下运转了十年。”程亮的不满明明白白地展露在了赵杨的面前。 “所以他们现在将我们唤醒，是为了处理偏航？” “也许是吧，他们是夜莺号的脑和眼，而我们不过是手和脚。” “可看这偏航距离，以夜莺号的额定速度，以蓝星时间来算，至少偏离了十多天了。心锚系统的反馈机制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这我不知道。但如果是航行定位系统的反馈来看，出现这样的延迟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已经远离蓝星三十光年左右，虽然这是第一颗我们前往探索的可能存在生命的星球，也是最远的一颗。 但在人类历史上，我们曾经朝着澜沧座β的方位进行了无数次短途探索，并根据星图规律，在一些路径接近的较为稳定的天体上，放置了许多的导航定位系统。 最远的距离蓝星大约七光年。这也是夜莺号完成这趟旅程最后的保障。 但天体的相对位置时刻在发生改变，因为定位站产生的延迟与额外的误差校正时间，是在误差范围之内的。” 校准程序还在持续进行着，这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舷窗外的黑暗让屏幕上红色进度条的变得更加缓慢，延伸出了成倍的焦虑感。 “这程序还会进行一段时间，我们要不要……老张……” 程亮想了一下，尝试在z1发来的指令后面进行回复。 “报告。请求对疑似失踪成员yyh进行搜索，并扫描夜莺号所有乘员终端在线情况，人工核实具体位置，以此判断舱内是否出现其他问题。” 他将这请求发出，本以为会石沉大海或是又要等上一段漫长的岁月。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像计算机上的自动回复机器人一般，片刻之间，z1就同时对两人进行了回应。 “请求驳回，请专心完成航线修复工作。并等待接下来的其他指令。yyh的失踪无需处理。” 程亮看到回复，与赵杨面面相觑。他们奇怪的并非在苏醒的时间段有其他问题需要处理。在老张疑似失踪的十年时间，因为z1的不管不顾，夜莺号上也许已经积累了不少隐患。 但还有什么，是在修复航线的过程中，寻找老张更加紧急的吗？ 等待的时间相当难熬。就在程亮考虑着老张失踪的可能性时，一旁的固话机内传出了守在舱门边的航天员的声音。 “报告，夜莺号维修组的成员，正在节点舱待命。” 话音刚落，程亮的终端上又传来了‘教师’的指令。 “光能电池板出现破损，请安排维修组成员操作切割机器人，对该部位进行切割抛弃处理。” “光能电池板？”赵杨望着自己的终端疑惑道，“是老张记录里十年前关闭的那个？” “由于在长途旅行中效率极低，夜莺号只配备了那一组，想来就是了。” “这就是说，这组电池板很可能是近十年内损坏的？” “很可能是最近，如果时间线再往前拉，我们也许早就被唤醒了。” “偏航，与光能电池板的损坏有关系吗？” 程亮没有回答。他偶然望向门边的舱壁，蓦然发现，一幅画被贴在了那里。 那是在进入冬眠前，姚静赠予的“星空”。在将三位特殊乘客安顿好后，他就将这幅画放入了自己的私人储物柜中。但不知什么时候，它被人翻出，贴在了舰长室的墙上。 一定不是老张，拥有进入舰长室权限的，除了他，便是那三名特殊旅客。是她要告诉他什么吗？ “舰长，舰长？”赵杨看程亮陷入沉思，在一旁提醒道，“我们现在需要执行‘z1’下达的任务。” “我知道……”程亮朝着那幅画走去，轻易摘下了它，“这项任务，由你全权指挥维修组，完成光能电池板的切割工作。” “收到，立刻执行。”赵杨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程亮，走出了舰长室。 程亮再次望向手中的画。与冬眠之前相比，它还是如此抽象。 此刻的舷窗之外，用肉眼看不到太多来自星星的光。但在画上，它们紧致排列，用大胆的渲色和四散的光晕，快要将整张画布填满。 但对于已经身处孤岛的他而言，如今这幅画却比刚离开太阳系看到它时，更为贴近现实。那是精神状态被重新切割后产生的共鸣，碎裂又重构后，画家与欣赏者重新构建的桥梁。 而秦光还不知道这次的事件。 第三百九十七章 产生了一些震荡 这时，他无比确定，她一定来过这里，并用这幅画，想要告诉他什么。 想到这里，他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又在舰长室内上上下下翻找了几遍，却仍没发现那张被他拒绝的薰衣草油画。 或许她认为，那幅画已经没有必要了。只有手中这幅星空，那像一个难以猜透的谜，散发着捉摸不定的光晕。 “滴，飞船线路修复已经完成，现在自动按照新航线回归原定轨道。”程亮的耳边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 如梦初醒一般，他快步走出舰长室，朝着节点舱通往冬眠舱的舱门走去。 在那五百名船员之后更深的走廊内，他要打开那扇隐秘之门，亲自将她唤醒，直接逼问最后的谜底。 但就当他进行验证的时候，节点舱的系统提示音告诉它，该舱门已经关闭，目前他没有前往冬眠舱的权限。 他打开通讯器，想刷新夜莺号上每个成员随身终端的在线情况，也被提示功能暂时停止。 几乎在同时，仿佛是收到了系统发送的请求记录，通讯器内再次传来了‘教师’的讯息：“目前夜莺号出于非常规状态，部分z3以下权限将暂时收回。请监督并确保当前的修复工作正常完成。” 程亮狠狠一拳砸在了舱门上，他感到有些窝囊。但这股本来应该快速熄灭的怨气火苗，在点燃了名为困惑的气体后，在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些震荡。 他尝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发觉，距离紧急苏醒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也许，是自己被紧急唤醒后，又突然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精神上一时难以承受。 那……那些使用心锚系统中的特殊船员呢？他不敢想象，在将现实的信息汇聚入梦后，那会造成怎样的负担。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进入冬眠前，前往心锚系统所在舱室巡视的情形。彼时的三人已经被拥入了寒冰的怀抱，异度深寒将他们平静的面容凝固成了一座永恒的冰雕。 但他还是察觉到，如果冰雕本身也拥有表情，名为“姚静”的那一座无疑显得更沉静一些。 尽管他无法切身体会身处其中的人，介于喧嚣与死寂间的感觉，但至少于航行效果而言，这个系统是成功的。 他看着节点舱内象征着预警的灯光，颜色逐渐变浅，红白交错的频率也越来越慢。 三级、四级、五级，直到最后，船舱内的警报完全解除。 “舰长，完成了。”赵杨和几名维修人员跑了过来。 程亮望着来者，在舱室内的气温调节系统下，对方却是满头大汗。他发现，随着警报的解除，赵杨的面色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一片青白。 “赵杨，迅速报告，你们在切割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 赵杨的眼神好像晃了一下，嘴唇颤抖着，沉默地用终端向程亮发送了一条视频。 那是机器人切割光能电池板的画面，在极大广角的视频中，夜莺号的大半个身躯航行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海上。 它的身姿程亮再熟悉不过，作为被蓝星着重培养的舰长，从设计阶段，他便涉及其中。 程亮望着徐徐展现的夜莺身姿，面色却逐渐变得和赵杨一样铁青：“赵杨，怎么回事，夜莺号的尾翼呢？尾翼呢？” “舰……舰长，这便是我震惊的理由。在重新查看整个切割过程，确保任务完成时，发现外置摄像头拍摄的夜莺号尾翼……消失了。我想和你确认，那不是心锚系统所在的舱段吧？” “不……不是……”程亮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bnn00526-bnn00601,我太熟悉了。它们原本是备用的舱室，有一套完整独立的动力系统。” “z1那边呢？他们并没有将这作为异常状况要求我们处理。”赵杨当着下属的面，毫无顾忌地将这个有些讳莫如深的词说了出来。 程亮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连忙向‘教师’汇报。但等来的，只有一句死气沉沉的回复。 “汇报情况已知晓。当前所有危机解除。请赵杨小组接班执勤，其余的人在该小组的协助下，回到各自的冬眠装置按原计划冬眠。” 当他读完这条消息后，明显听到赵杨叹了口气。 “对不起，舰长，军令如山。看起来，你不得不回到冬眠中了。” 被镖师送回学校后，秦光将自己锁在了寝室内有三天了。透过阴沉天空下的阳台，他发现镖师们逐渐撤离了校园，公寓附近的秩序逐渐恢复正常， 但他没敢下楼一步。在那条恍惚之间就会坠入深渊的悬索上走过后，无穷无尽的后怕像汹涌的潮水扑面而来，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徐城口中的亡灵究竟是什么，他的心中划过无数的猜测，但每一条路延伸出的远方都是不见五指的黑夜。 他想到那天晚上站在寝室门口呼唤他的长发身影，如果她再次出现，或许能够痛快的击碎他依旧徘徊于现实与梦境的幻想。但如今，只由他孤身一人，在硝烟散尽的学园内摇摇欲坠。 课上不上于他而言都是没关系的，学校这会儿恐怕也腾不出手来查寝。但当寝室里维系生存的那点口粮终于吃完，他也不得不开始趴在紧闭的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本就是不被重视的少量学生的聚集地，仿佛经过了一轮大蒸发一般，那走廊却比往常更安静。 趁着阳气正盛、日头还没向西行去的时刻，他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穿过冷冰冰的走廊，狂奔下楼。 舍管阿姨正收起吃得精光的小笼包塑料袋，用沾满油腥的手指将它和面前的报纸揉作一团，又开始打起了瞌睡。 秦光站在传达室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心烦意乱地走开了。 这是他经过那场风波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似乎与此事无关的普通人。他想向往常一样，每逢进出时与她打个招呼。现在却觉得难以启齿。 那道将他与人群分隔、又将姚静和徐城一起包裹的鬼魅之墙始终没有消散。恰恰相反，在他将自己孤立了几天后，横亘得愈发坚弥。 看这样子，也只能去找自己的“同伴”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崩掉了一个角 秦光看了看副端上的课程安排，姚静的课在十五分钟后开始。从公寓门口跑过去，勉强能够准时到达。 与三天前不同，本是赶课的时候，一路上学生的人流疏疏散散，全然没了往日让他感到厌烦的潮水的样子。 公寓与教学楼隔着卢万宁的城市道路，他一路跑去，就连这城市的主干道也显得有些冷清。 路旁有些做学生生意的小吃店，尽管面积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卢万宁，这些铺面的租金也更加高昂。 但让人奇怪的是，它们中至少有三分之一落下了卷帘，停止了营业。而勉强开业的部分，那些行色匆匆的学生们也没有多看一眼。 本是上下课的交替时间，平日里那些完成今天课程的班级多少会开始今天的休闲。现在这般冷清，是放假也没有的景象。 怀着满心的疑惑，秦光赶在上课铃响之前走进了教室。 原本接近满座的教室内，学生只到了三分之一。他一眼扫过去，大家大约都被前几天的“体检”吓得不轻，只是拘谨地坐在位置上，将书本摊开，在姚静到来之前做着预习。 他这个蹭课的学生，本该习惯性地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却一眼望见了坐在众人之后三排、中间位置的方琳，便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方琳看起来有些憔悴，本就细长的脸型一时间有些脱相。秦光一屁股坐到弹簧椅上时，惊起的响动让她的肩膀微微一缩。 “怎么是你？”方琳小声抱怨，却并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眉宇间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情已经消散无踪。 “我坐这里不介意吧？”秦光假装客气道。 方琳没有回答，只是朝着他面前的课桌望了一眼，就又将目光移回了自己面前那本写满了笔记的书上。 “那天……我们被镖师分开后，你怎么样？”秦光压低声音问道。 “什么怎么样？”方琳塞了一句。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总之，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镖局的那种氛围，与我这辈子经历的完全不同。但至少我们还算幸运的……” 秦光望向了门口，在他之后，已经没有学生走进来。 “我们……难道现在不在课堂上的其他人，和小潘一样，都被镖师带走，到现在都没回来吗？”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不，你别多想。我是说……确实，这次被镖师带走的十个人中，有一两个吧，我们联系不上的……” “那其他人呢？我看以往的航天史学课堂，总是挤得满满的，一路上赶场子的人群也少了许多。现在这也……” “剩下的一些，应该是在回来后感到害怕，申请请假离校了吧。你没注意到，现在课堂还开放着，但校方已经不抓考勤了吗？”方琳忧心忡忡地说道。 对于这个平日里总是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学生而言，经历了前几天的事，对她的打击有些大。看秦光停止了追问，她有些眼神迷离地低下了头。 “对了，秦光，你不感到害怕吗？”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方琳破天荒地主动向秦光问道。 “是有点，”秦光含含糊糊地小心说道，“那你也知道，他们让我们读字母，看一些东西，好像还催眠，总之，有些料想不及。我这些天，一直不太想出门。” “那……那体检完成后呢？我是说这些事虽然给了我们压力，总不至于那么多同学……”方琳学着秦光打起了马虎眼。 “是啊，都被吓傻了？不都没事放回来了嘛？”秦光话音刚落，一阵冗长刺耳的铃声就在耳边响起。 “我是说……我是说……如果在他们莫名其妙地给我们看一些无根之木的影像后，那些请假的学生突然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幻影，这正常吗？”就着铃声，方琳竭力让对方分辨出自己的口型。 “你……是你看到了什么吗？”秦光难以置信地望向方琳。 “花海……深蓝色的花海，它们也许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影像，用手搅弄破碎后会复原的影像。” 方琳心烦意乱地慌不择言道：“我想不止我，突然请假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都是那体检流程造成的，你说……你看到了巨月，所以我问你……那正常吗？” “你看到了？”秦光忍不住大声问道。声音飘荡在上课铃过后死气沉沉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你小点儿声，”方琳为难地提醒道，并将交谈转移到了终端上，“是……我回来后心情不好，往那山上走，在山顶的夫子庙旁，看到了一片蓝色的花海。 我本以为，这是学校在后山新种植的花，正要走过去，但那片蓝色的海洋就像是有了灵性，迅速地崩掉了一个角。 在那瞬间，我突然理解了镖师们将那个漂浮树的全息投影给我看是什么意思。那树下还有一片以另一种形式呈现的草原呢。如果当时我看到并说了出来，说不定就凶多吉少了。” 方琳感到有些后怕，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那你知道学校的后山上有个湖吗？那附近也有一片薰衣草花田。”秦光问道。 “我知道，虽然没去过，但那夫子庙的后院有一个观景台，从那里能够眺望云湖的湖面。有时那里会飘起朦胧的雾，但昨天我再度来到那里时，雾气已经消散。我并没有看到在那湖的附近有什么花田。” “这样……你这几天往那里去了多次吗？” “是啊，想确认它们是什么。那花看起来并不会伤害我们，像是飘荡在时空中的幻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止是我……在山顶的空地附近，我还注意到了，有些平日里总是呆在自习室的同学，我与他们在那儿遇到了不止两次。 就好像……他们也能看到山上的花田一样。 它们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徐城告诉我，那是亡灵……现在看来，这些幻影真的会如亡灵一般游荡。云湖边的花田，如果不是自己飘到了山顶，就是在我们没有近距离观察它的时候，消失了……” 秦光刚刚将文字输入终端，姚静就缓缓走了进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进一步观测 “对不起来晚了，那我们上课吧！” 她轻声说着，望了一眼讲台下空了许多的位置，并没有感到特别奇怪，只是将自己手写的教案放到了讲台上。 在卢万宁的学校，教师们早已舍弃了书本这种沿用上千年来的承载信息的工具。但也许是出于为年轻的航天人们树立信仰的考虑，航天史学依旧使用传统的纸质课本。 “请翻到第七十五页，今天讲第四章，人类地外定位信号站的建立。 在地外航天探索中，出于对飞船行进路线定位的需要，人类在一些不存在生命的、轨道稳定的天体上建立了自己的信号站。 这些信号站成为了人类航向深空的跳板，不断增加着人类航向远方的距离。 其中，最着名的要数距离蓝星大约三光年之外的“隧道五号”信号站群。 那是利用芬苑天体带构筑的信号站群，拥有六百九十七个定位站点。 秦光同学，什么事？” “姚老师……”秦光举起了手问道，“芬苑天体带……能展开说一下吗？” 若是在平常，这个蹭课生的贸然提问，定会引来教室内其他人的侧目。但在今天这木讷到无心学习的环境下，那些对着课本发呆的学生们大约也是无心嘲笑。 “我忘了，你没有上过航天学概论。”姚静抱歉地说道：“大家都复习一下吧。芬苑天体带，是一个位于以蓝星三光年为半径球面上的天体带。 上面的天体半径小至蓝星的百分之一，大致六十五倍不等。由于其天体数量庞大，很适合在各个方向布设定位站点。 所以，又被称为人类离开避风港湾的最后一站。” “最后一站？”秦光不解道。 “是啊，你知道，由于绕着银心旋转，太阳系距离其他恒星系的相对位置时刻发生改变，而星体与星体的位置同样会随着时间与季节发生变化。 在芬苑天体带之外，再没有一个如此完美的球面能让人类的航天器无论从哪个方向发射，都能轻易接收到来自定位站的信号。” “您的意思，就是飞出了芬苑天体带，人类的定位站就只能采用近似线性的定位吗？像一缕一缕的太阳光一样？”秦光悟性极高地问道。 “那也是很难的，在这茫茫宇宙中，想寻找近似排成一路的稳定天体本就困难，如果计划中探索星系的路上没有天体呢？ 人类还不能为飞往芬苑天体带之外的飞行器铺设一条坚固的路，只能构筑出一个个时隐时现的浮桥，在恰当的契机，让那些飞向更远处的探索者啊，能够看到灯塔上发射的光。 何况，那些天空中的星星，在这宇宙中本就是脆弱的存在啊。我们在高原上用肉眼看见的光，都是浮桥彼端的影像。 而更多的，是隐藏在天幕中的暗星，一不留神就会被汹涌的狂潮吞噬。就连相对稳定的芬苑天体带，也难以幸免。” “六百九十七，这是教材上的数字吧？”秦光问道。 “我看看……”姚静慢悠悠地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五年前修订的，怪不得，加上编审的进度，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六百八十八座，这是……我去年听到的数字。现在呢，少个一两座，怕也是不足为奇吧。” “那最远的呢？”方琳像是为了打断秦光的知识反邹，将话题扯开。 “最远的，当然就是最近返回蓝星的人类英雄们成功构建的露比达定位站啊。但这是一项漫长的动作。距离人类收到定位站构筑完成的消息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的领队，我想，你们前几天在卢万宁第一广场见过了。” “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方琳有些羡慕。 “范礼，是啊，他经历了相当长时间的冬眠呢。如果按实际时间来算，已经是个古人了。” “那姚老师……”秦光再次问道，“我想知道，只算上来回时间吧，人类在那么远的地方，花了几代人的努力，构建那么一个孤零零的站点，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想，就算是深瞳，能稍微清晰观测到的恒星系，也不算太远吧？” “是啊，澜沧座β，那是它的名字。”姚静转头望着窗外天边不散的阴云，缓缓说道。 姚静对着窗子发了一会儿呆，让教室恢复了寂静。 “那我们继续讲课吧！”她抱歉地笑笑，“说到哪儿了？” “澜沧座β。”秦光提示道。 “是吗，澜沧座β，这似乎不是课本里的内容，你们想知道吗？” 在以往，这帮好学的孩子们一定会大声附和。但在现在各自相互掩藏的情绪中，场面有些尴尬。 “能讲讲吗，姚老师。”方琳问道。 “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知道深瞳吧，在它研发之前，我们已经通过旧式的望远镜发现了澜沧座β，并认为，那上面存在着生命出现的条件。 其实反过来说，深瞳的研发，或多或少是受到了对澜沧座β的观测任务的影响。它和露比达信号站的建立可以说是……同步进行的工程。” “一百多年前，人类已经开始计划对其进行观测和探索了吗？”秦光感到有些惊奇，这个宏伟的计划，竟能追溯到自己出生以前的祖祖辈辈。 蓝星人寿命虽然很长，但相较记录中的祖先，不过是从二十到三十年为一代，延长至五十年为一代。四世同堂，在当今社会，也是一种奢望。 “这些书里都写着吧，你们看看就好。”姚静宽容地笑了笑，“当然，深瞳的研发计划，是这二十年来的事。人类的目光终究比行动……还是要早些的。” “那我们通过深瞳看到了吗？澜沧座β的地貌……”方琳问道。 “你们可以打开终端看看，不要紧的。新闻上已经报导了深瞳的最新观测结果。和一百年前我们粗略观察和推测的一样，那是一颗年轻的太阳，它的一颗行星表面很可能完全被液态水占据了。当然，这需要露比达信号站的进一步观测。” “是海吗？这是不是意味着，它上面真的可能存在生命？” 第四百章 不算十分平稳 “目前还没有这个迹象。生命的诞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其周期可能长达数亿年。”姚静笑道：“可谁知道呢？深瞳看到的不过是它十年前的样子，还有上次我们准备一起观看的白色巨人，都是过去的幻影罢了。” 秦光听姚静说到白色巨人，心头一阵颤动，但他竭力忍住了。 倒是一旁的方琳尖声问道：“那么，我们那晚预计查看的白色巨人，为什么像幻影般失踪了呢？” “新闻里有提到的吧，光被阻挡未能进入大气层的原因，是很多的……” “那……”方琳鼓起勇气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真的是一个幻影，就像……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又突然消失的那种幻觉呢？” 她问出这话时，秦光明显感到，前方死气沉沉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稍稍扬起了头，似乎在等待着姚静的解答。 “哦！”姚静扫视了一眼面前的景象，瞬间恢复了镇定，“那可和你们学习疲劳时产生的幻觉还是有所不同的。 一种是离你们十万八千里的可见光，另一种不过是你们的大脑产生了过度的疲劳在抗议呢。没什么，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几天前，镖师还把我们叫去问话，现在你看，这么多同学都没回得来。”方琳不依不饶地瞎说道。 讲台上那种微妙的沉默气氛开始转变成窃窃私语。许是看着姚静面容和善，坐在前排的一些同学开始断断续续告诉姚静，前几天发生的事。 “是嘛，你们说这些，老师隐隐约约也听说了。但请你们相信，镖师不会乱抓人的，你们在外面不要乱说话啊。我知道临近考试你们都劳累，多去商业街走走，换换心情。情况应该就会好转消失了。” 场面在姚静的安慰下平息了一些。但秦光和方琳却将目光碰在了一起。 “同学们，我们的课时比较超前。老师知道你们最近压力大，今天就提前半个小时放学吧，注意休息啊。” 姚静看了下终端，夹着自己的教案和课本匆匆离开了教室。 趁着其他学生开始小声议论着收拾物品，秦光和方琳直接冲了出去。 其他教室死气沉沉的宣讲还在进行着。铿锵有力的宣讲声，姚静快步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她走得不算快，带着中年人的稳健。秦光与方琳默契地跟在她的身后十多米处，想要在离开人多眼杂的教学楼区后追上她。 姚静走过了教学楼间形成的广场，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个僻静的小院，被掩在了一片静谧的蓝色鸢尾花丛中。花路一直向后方延伸，逐渐和从后庭冒出的浅青色野草融为了一体。 食堂是这学校里早年兴建的，大约可以追溯到秦光父母辈的年纪。四五十年的风雨，这栋古典中式二层小楼已经残破不堪。屋顶绯红的琉璃瓦像风烛残年的病人，坠散在正门前的三级宽大的石台阶处。 它通往二楼的楼梯已经下了钥，从锈迹斑斑的铜锁可以看出，已经许多年不曾开放了。 一层的大堂倒还对外开着，大约是为了服务旁边几栋坐落在学校边缘的研究生宿舍，留下了三四个打菜窗口。 现在这个点，学生们大多还在上课，大门口的门半开着，垂下了一层深绿色的帘幕。 “姚老师……怎么一下就跑没影了？”方琳有些心虚，弱弱说道。 这样偷鸡摸狗的事，跟踪一个不算太受重视的中年老师，断不是平时她这个意气风发的学生会干部会做的事。 “小点声……”秦光将声音压得更低，并指了指那鸢尾花和野草的交会处，从食堂后庭的空地上，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交谈。 两人蹑手蹑脚地向食堂的侧面走去，在秦光的示意下，走到了一堆被摞得老高的废弃轮胎之后。 “对不起，晚了些！”姚静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轮胎的缝隙间传来。 “怎么那么晚，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另一个交谈对象的声音有些儒雅，听起来与学校内德高望重的学术大拿没有太多区别。 姚静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亡灵的影响……比几天前又扩大了。” “到什么程度了？是其他地方也出现幻影了吗？”那个儒雅的男生问道。 “不……不是，现在能观测到的亡灵还十分有限。”姚静立刻否定道。 “那你说的扩大……指的是？”男子疑惑道。 “除了前几天我和你提的那个学生，今天上课时，我发现，到场的许多学生神情有些不对。但更让我担心的是，除了被镖师抓走的那些，还有好些是请假在家休息的。他们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我看不到它们，它们是什么？”男子问。 “还不清楚，但我发现，它们能被现实干涉。不是说因果上，而是单纯在力的方面。就好像，那是一道停驻的可见光，本身并不来自能够发射电磁波的物体，纯粹的光而已……你想到了什么？” “在那个时候，他们曾经做过一个试验，与你的描述有些相似。但太久了……我也有些记不清细节。” “我听说，现在镖师们已经可以捕获一些小型的亡灵。前几天镖师将学生们带走，据说就是用捕获的亡灵对他们进行测试甄别。” “他们真的已经能将它捕获吗？”儒雅男生若有所思道。 “也许已经到这一步了……”姚静的声音里透露出隐隐的担忧，“你要知道，螺旋……” “住口。”男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姚静的话，“这件事，我们无论在哪里都不要谈起，这是命令。” “对不起，我知道了。”姚静叹了口气，“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观察吗？” “只能这么办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 “那便这样吧。对了，前两天太过匆忙，我忘了问，你回到蓝星后，过得还习惯吗？我前几天在广场上见过你，被镖师保护着。他们似乎给了你一些权力。” “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的权力。但这也许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的社会，我想你也感受到了，似乎并不算十分平稳。”范礼叹了口气。 第四百零一章 别说那个词 “但也许在关键时候会有用。亡灵的出现，似乎动摇了一些根基。”姚静担忧道。 “它本来就是建立在脆弱之上的，这并不意外。” “总之，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这次来见你，依旧匆忙。我先走了，随时保持联系。” 听完这话，秦光和方琳朝着轮胎垛子的后方缩了缩，看着那个穿着风衣的瘦长身影沿着鸢尾花花路远去。 但姚静似乎并没有尾随而出，只是等待着男人的走远。 “你们出来吧。”姚静对着轮胎的方向喊道。 秦光和方琳有些狼狈地走了出来。 “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方琳问道。 “还没离开教学楼便发现了，但你们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你们。” “姚老师……你和那个航天员英雄早就认识？”秦光皱着眉头问道。 “对。”姚静倒也不回避，随口答道。 “可……他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老师难道你也……”方琳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这么想便是吧，只是希望你们能替老师保守秘密。”姚静神秘一笑。 “这倒是没问题，”秦光立刻答道，“但老师，你能告诉我们，亡灵是什么吗？”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某种粒子组成的影像吧……之前的对话，也是说给你们听的。”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对吗？在过去……”秦光执拗地追问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姚静恬淡地反问道。 “老师和范礼是旧相识，意味着，老师同样来自一百多年前。可看你如今的样貌，在四十多到六十岁之间。只有一种可能，冬眠装置……老师你，穿越了时间。” “秦光！”方琳失声提醒道，“别说那个词，这是不被允许的。” “放心，我想我们之中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姚静笑道，“方琳也能够看见那片花海了吧？” “是……深蓝色的花海，那是什么？” “薰衣草，在我苏醒的时候，已经从蓝星上消失了。你们跟我来吧……” 姚静带领两人再次朝山上走去。 山间时常泛起的雾气已经散去。姚静选了一条僻静向上的小路往上走，在半山腰的一个休息平台处停了下来。 这是一条秦光都不知道的小路，老师似乎更熟悉一些。平台上铺着人工的地砖，大半已经破损得辨不清上面的釉纹。一组石制的桌椅放在中央，在越来越冷的秋天温度下触手生凉。 “老师，你将我们带来这里干什么？”方琳看着周围长势茂密的参天老树，向上攀登的石阶没出平台两步就断了，给人一种幽深可怖之感。 “你们看那儿……”姚静指了指平台不远处一块林间空地，深蓝的花海漂浮在了厚厚的干枯落叶之上。 “刚才方琳和我说她在山顶上的遭遇时我就觉得，它们是会移动吗？” “我想……它们拥有感情。” 姚静的话引起了秦光的注意。老师并没有使用智力这种普遍指代生物行为能力的词。感情，这是高等智能生物才拥有的情感体验。 “你们看那儿！”方琳指着花海的远端，一片茂密的蓝色森林开始在花海缺失的一角浮现，“幻影……扩大了？” “看起来是这样，它们这片山上的密林一样，也在不知不觉中生长。我有种感觉，将有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忽略它的存在。”姚静说道。 “会发生什么？”方琳有些害怕。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将会引发一些连锁效应。”姚静回答道。 “老师……你刚才说，它们拥有感情？我也有这种感觉。在看到巨月的晚上，我回到公寓时，确实在隐约之间听到了声音，并偶然瞥见一个女性的幻影。” “你……你听见了亡灵的声音？”姚静吃惊地望向秦光，又在转瞬之间稍稍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大概吧，那时我在洗澡，听得并不真切。” “是吗？如果你们遇到什么事，可以来和我说。” 三人再次望向那花海，一条溪流出现在了花海的边缘。 穿林的秋风又起，那幻影像一朵漂浮的云，以不被众人察觉的速度，被缓缓吹向远方。 程亮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天与地都很遥远的虚空中。上与下的平面真实存在，但每当他想伸手抓住，却总与它们存在一道指甲缝的距离。 承载他的背景一片漆黑。慢慢的，隐在黑暗中的星体一个一个浮现在了他的周围。 它们几乎不会发光，却恰到好处地给接近者投下巨大的压迫感，以捉摸不定的妖冶舞姿围绕着他旋转。 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梦境之中。他不知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意识。但当他将这两个意识写入昏昏沉沉的脑海中时，周边的一切已经渲染上了一层梦境的颜色。 这是进入了姚静绘制的“星空”吗？ 当他产生这个疑问的时候，仿佛吓了自己一跳。如果心锚系统中的冬眠者同样能进行思维交流，那么现在，他多少浅尝一二。 程亮尝试将自己融入画面，浸没于星河之水中，在逐渐恢复平静的江面上抽出一缕名为思考的嫩芽。 三光年，三光年……他为这嫩芽浇上几滴名为信息的露水，让它们与广袤的意识之海融为一体，再抽出两点新绿。 暗星，暗星……他的思绪仿佛延伸出了牵引的丝线，让旋舞的天体围绕在他的身边。 引力，引力……旋转的陨石上下翻飞，他看到上面粗粝的痕迹，如沉入大海的明月般，在境界的表面上若隐若现。 “苏醒程序结束。”一个快速消失的提示音像一个钩子，将他的魂魄钩离了混沌的梦境。 顾不上苏醒后身上的乏力，程亮连滚带爬地脱出了冬眠装置。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伏在装置的边缘，大口喘着粗气道。 “舱门已打开。”一个清澈的声音传来。他寻声望去，原本权限级别极高的他所处的冬眠舱舱门被打开了。罗缦君快步走了进来。 “舰长，你没事吧？”小姑娘看到程亮狼狈的样子，马上熟练地帮助他卧在了装置旁一张防止意外而为冬眠者准备的特制躺椅上。 第四百零二章 一定的动摇 一种独特的松软质感在他的背上缓缓蕴开。 “罗缦君，你怎么醒了，我记得，你不用进行这个计划执勤的。”程亮疑惑道。 纵然刚从那迷离的梦境中苏醒，但他记得没错。 作为夜莺号各功能舱的负责人之一，罗缦君在航行的一百年间也要数次独自苏醒，但却是在对自己负责的区域进行安全检查后，便在当前舰上的总负责人的监督下，重新进入冬眠。 “我……这不是我例行检查的时间。我是被那些特殊船员唤醒的，他让我苏醒后就来对你进行协助。” “谁？” “z2。”罗缦君对着程亮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终端，上面确实是z2级别的权限者发来的指令，“还有，这个冬眠舱的开启权限也是他给的。” “现在……现在我们航行到哪儿了？”程亮问道。 “舰长别急，很近了，我们距离地球已经将近七点五光年了。” “7.5，这么说，这次苏醒，是轮到我交接班的正常苏醒。”程亮松了口气，“罗缦君，我行动不便，请立刻让赵杨过来……” “这么急吗？”罗缦君有些为难。 “对，马上！”程亮眼前浮现了那个军人的样子，四十多年清醒的时光，他应该已经快走完了这辈子最好的年华。 “可舰长，我这一路过来，并未见到执勤的航天员，除非他们都在主控单元那。但我记得，按规定，执勤过程中，必须要有人留在外边的，对吧。” 程亮听完这话，连忙爬起来，像上次那样一瘸一拐地走出甬道，通过节点舱，往舰长室的方向走去。 主控制区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和老张一样，这一次，轮到赵杨失踪了吗？ “报告，请求通过全舰扫描，确认失踪者赵杨等三人在夜莺号的位置。”他在通讯器中直接向z1呼叫。 消息很快就进行了回复，但回复者也许和罗缦君收到的命令来自一个人。 “赵杨离开夜莺号的消息已经知晓，请在罗缦君的配合下，完成当前的执勤任务。z2。” 对方的口气和z1一样冷漠，不辨喜怒，不知男女，甚至让他一度认为，这是三台心锚装置，在将三位特殊装置的思维混合之后，所发出的结果。 “罗缦君，为什么是你？”程亮对站在舰长室外等候的小姑娘质问道。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为什么并未让原定计划的成员苏醒，而是选择了罗缦君，成为唯一协同他守护飞船的人选。 “报告，我……我不知道，这是上面的命令。” “知道了。”程亮跌坐在属于自己的靠椅上，刚才强压下的冬眠后遗症，此刻更加痛苦折磨着他的身体。 “舰长，你应该坐着休息一下。大脑倒是没什么，主要是身体。”罗缦君隔着敞开的舱门，建议道。 “我着急过来，是想告诉赵杨和秦光，在梦中想通的事。”程亮侧着头，看了一眼舰长室的墙，“星空”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物。 “如果不涉及机密，您可以对我说。这也许会有助于你的康复。”罗缦君宽慰道。 “当然，这些事，同组的执勤者当然有权限知道。虽然这次苏醒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但趁着这会儿工夫，我还是应该让你知悉。” 程亮开始对罗缦君讲述着上次苏醒时和赵杨遇到的怪事。罗缦君只是认真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想通了！上次偏航的原因，因为芬苑天体带！”程亮如释重负地说出了结论。 “可那个天体带，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这只是我们人类自负的想法。天体带内存在着大量的暗星，如果其中较大的天体存在着类似多恒星的系统，会加剧该范围附近的混乱程度，没准，像一个漩涡一般，能够将靠近的物体卷入。” “可夜莺号应该不能甄别到它们，不然出发前，我们或许已经提前避开了。” “理论上是不能的，但有他们在船上，就不一定了。”程亮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通讯器，“从光能电池板破损这事，也能佐以猜测。这应该是相对合理的解释了。” 罗缦君没有回答，只是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画布，递给了走上前的程亮。 “‘星空’，你在哪找到的？在我上次进入冬眠前，一直贴在舰长室的墙上。这次苏醒，又莫名消失了？”程亮疑惑道。 “在节点舱的墙上，这应该是那个女画师的作品。在我经过时，觉得奇怪，就取了下来。” “她一定是在提醒我们自己看到的东西，我便是从这星空，联想到了芬苑天体带内可能出现的情况。大量紧密互相旋转的暗星，将夜莺号卷入。” “我记得，刚才舰长在告诉我，这幅‘星空’是在飞船离开太阳系时，女画师便送给您的……” “是的，也许她预料到了……” “可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虽然心锚系统的使用者具备一些无法言明的特质，但那与观测无关。 心锚系统本身不过是飞船观测系统的延伸，连天体带内的暗星都无法准确观察，是不会与使用者产生1+1＞2的效果的。更不要说，是从太阳系边缘到天体带这样，隔着将近三个光年的距离了。” 程亮拿着那张画，再次端详。梦境中的演绎还未在他的脑海中散尽，但他打心底觉得，再也无法从这鬼魅的笔法和绚烂的颜色中参详出任何内容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打开了通讯器。 “我请求与你们直接对话。” 不到三秒钟，对面就传来了回应：“我们正在直接对话。” “我是指请你们离开心锚系统，与我面对面的交谈。罗缦君在我身边，在沟通完毕后，你们依旧可以继续冬眠。” “对不起，这办不到。为了维持夜莺号这个小型社会的正常运转，心锚系统保持时刻开启是必须的。” “可以请z2权限持有者，比如姚静女士，单独苏醒与我们交流。这样，心锚系统依旧能维持正常运作。我必须要进行面对面的思想汇报。目前，因为各种突发因素，我对当前的任务目标产生了一定的动摇。” 第四百零三章 水一样的波涛 “对不起，这办不到。也许正如你所怀疑的一样，夜莺号还有其他隐秘任务，但目前无法告知。目前暂不唤醒更多船员，请做好自我心理调节，并完成当前的执勤工作。” “我知道了，但我请求确认一件权限之外的事。” “请讲。” “自我上次进入冬眠至今，是否有其他独立单元脱离了夜莺号。” “也许你刚刚苏醒还未查看，这是允许你知悉的事。在距离澜沧座β约三光年的位置，夜莺号舱段bnn01121-bnn01235已经与主体脱离。” “三光年。是露比达星云的方向吗？我请求告知该舱段随舰成员及具体任务。” “具体任务无法告知。随舰成员中，负责人为赵杨，船员为其执勤小组及部分专家组成员。” “收到。” “请忠实完成自己的任务。如需帮助，可以使用终端随时联系。” 程亮表情复杂地结束了通讯。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就像一块飞速朝地面冲刺的巨石突然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按下暂停键，悬在了半空中。 他知道了上次苏醒时，部分舱段和老张执勤组的失踪并非意外。他们也许身负着一些神秘的使命，所以乘坐着夜莺号的独立分区前往了芬苑天体带。 而这次，是露比达星云。 但当这些嗟来之食被扔到他嘴边时，他又对自身产生了些许疑惑。 在登舰前，他作为这支人类远征军的最高领导者，身负着全舰成员生死的重担。只不过如今，不用说捉摸不定的外部环境，就连舰内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真的身处于虚幻的梦中。 “舰长，舰长？”在罗缦君的再三呼唤下，程亮终于回过了神。 他看着舱门之外的罗缦君，尝试着对自己的思维进行一次软着陆。 “罗缦君，还有其他需要汇报的吗？” “还是有的，刚才舰长您插入了与特殊船员的联络，所以我这边暂时停止了汇报。” “请讲。”程亮轻轻擦掉了额头的一粒汗珠，故作轻松道。 “除了刚才那幅‘星空’，我还发现了这个……好像是新画的。”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程亮夺过了罗缦君再次拿出的一张画纸。 “对不起，舰长，您刚从冬眠中苏醒，我怕刺激到您，只能将事情缓缓地说。”罗缦君小声道。 “迟早要知道！” 他将画纸摊在面前。这明显是姚静的笔法，静谧、清逸中暗藏着怒放的华丽感。 画面被一片灰色所占据，一座岛屿在如大海般的水面中浮现。 那与其说是岛屿，不如说是一块浮出水面的孤零零的岩石。岩石旁的海水呈现出与岩石本身一样的黑褐色质地，似乎在它的下方有一块巨型大陆架。 画面的远方，海水稍稍变得蔚蓝，在更远处，有着隐约的灼红天光，辨不清海天的交界，连那不知是朝阳还是夕阳的影子都碎成了水一样的波涛。 “她又想告诉我们什么吗？”程亮自言自语道。 “这是蓝星？”罗缦君问道。 “从陆地与海洋的比例看，它更像澜沧座β的第三行星，整个表面几乎被水覆盖，这与我们收到的观测照片比较吻合。” “她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安全到达澜沧座β，沿途不会再有危险了吗？” “现在的问题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包括芬苑天体带内的情况。”程亮苦笑道。 “总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罗缦君耸了耸肩，“但愿如她所言，最后这两光年，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吧？如果澜沧座β也存在着类似芬苑天体带一样的港湾，这应该是一个平静的宙域。” “两光年，于我们而言，也是要耗费二十多年的时光，加上减速区段和进入澜沧座β的过程，我们的小半辈子，都要在这个已经沉默的飞船上度过。” 程亮望向舷窗之外。 那个画作中全是海水的第三行星还遮蔽在它的恒星的光芒里，两次苏醒前后那些曾经填满心头的疑虑，现在变成了一张轻薄的纸，远远不如堆积在他们面前的时光厚重。 山间秋意寒，临近黄昏时分更甚。 姚静陪着两位学生，在人迹逐渐稀少的后山漫步，似在帮助他们消化看到幻象产生的烦恼。 “它们不是真的，你们的习惯。”夕阳洒下的小路上，姚静总结性地说道。 “姚老师，你好像不怕它们？”秦光问道，“在那个湖边，我觉得您甚至是在欣赏……” “来自过去的亡灵没什么好怕的。它们真实存在过，于我而言不过是种缅怀……” 姚静抬头望向山坡的远方，这里如今已被茂密的杂木林覆盖。秦光还是察觉了她脸上留下的一丝岁月痕迹。 “其实，我还是挺向往老师和范礼先生所在的那个年代。一百多两百年前，以电子计算机和空间技术为主导的工业革命已经完成。由于大量科技红利的涌入，社会开放稳定，人的精神面貌和现在很不一样。” 秦光复述着自己的专业课本中的内容，然后继续问道： “可两百年过去了，当时的人类已经能向露比达星云发射载人飞行器，为何过了这么多年，我们才能清晰地观测到十光年的天体呢？” “你懂什么？”方琳不客气地说道，“观测和载人飞行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这很正常。就算是现在，你在高原上还能用肉眼看到一万光年外恒星发出的光。这能说明什么？” “方琳说的没错。但在一百多年前，人类的历史确实出现了一定的衰退。”姚静说道。 “这点课本上也没有详细说明。老师作为那个时候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秦光问道。 “很遗憾，不知道呢。当我苏醒的时候，已经是东元九十五年了。而过去的那段时光，仿佛是时代为了抹去记忆一般，被统称为西元。”姚静缓缓答道。 “东元九十五年，现在是东元一百零一年，我们入学的前两年，老师就在这里了？”方琳有些大惊小怪。 “大概吧。”姚静含含糊糊地说道，望向树林间隙快要落山的夕阳，“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山吧。对了，我得请求你们，不要将我和范礼的关系告诉周围的人。” 第四百零四章 一惊一乍 “行，老师！”秦光爽快地答应道。 就在他们说话那会儿，已经走到了山坡上修筑整齐的柏油大马路上。下山的路很平坦，沿途遇到一些同往山下走的学生，看到姚静纷纷打了招呼。 他们大约是奔着山顶的花海而去，在遍寻无果之后，神情带着些许失落。 当三人走到山脚，上次秦光与姚静分别的路口时，远远望着园区的后门，秦光愣了一下。 “镖师，他们又来学校做什么？”他紧张的说道。 这次的阵仗明显比上次要大许多，白色的制服如同翻涌的浪尖，横在了年久失修的两根石墩子上。从这气势汹汹的状态来看，他并没有发现徐城那稍显和善的身影。 “看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能够看到幻影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姚静叹气道。 “那我们怎么办？”秦光连蒙带骗混过了上一次测试，现在心里却更没底了。 “这次一定会严格许多的，你们两个，跟我走……” 姚静的话音刚落，那堵白墙中似乎有人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胖子朝他们迅速地跑了过来。 “你们，回自己的宿舍去，例行检查。”这人似乎是个小领导，带着些官腔命令道。 就在秦光暗叫不好之时，依旧是一旁的姚静发话了。 “对不起，我想请您看一下这个。”姚静不知从哪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了胖子。 胖子接过芯片卡，在自己的终端上扫了扫，脸色稍稍一变。 “您……”他看了看姚静身边的两个学生。 “是的，所以我们能否离开？”姚静请求道。 “可他们……”胖子用带着手套的手，指了指秦光和方琳。 “他们是这学校的学生，这一点你们可以轻易确认，”姚静示意两人拿出自己的学生卡，“但我的工作需要带走他们两个。” 胖子拿过两人的卡片，随意扫了扫，悻悻地还给了他们。 “我觉得还是经过我们的测试比较好。” “不影响的。”姚静礼貌说道，“我们会对他们进行测试的，只是……我的时间有些赶，能否请你们行个方便呢？” 胖子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自己则转头回到了队伍中。 “走。”姚静碰了碰还未反应过来的方琳的手，先一步沿着园区的围墙朝另一条路上走。 “姚老师，我们这是去哪儿？”方琳快步跟了上来，有些惶恐地问道。 “总之，先离开这里。我不知道能看到幻象的市民有多少，这也许会决定当局的态度。如果你们回到园区，十有八九是没法通过接下来的测试的。” 秦光也不多说，抢先跑过了面前荒无人烟的马路。 马路的对面是一条巷弄，并不长，只有零星几座依山而建的山民小屋。巷道的两侧交错着排列一些晾衣架，上面的衣服还有一些水渍。 “我们沿着这条巷子走出去，外面就是一个小的花园广场。”姚静熟练地避开迎风招展的素色布料，嘱咐道。 很快，秦光便走出了这个小型迷宫。 这是一个他闲着没事到处溜达时第二爱来的地方，广场上总有一些身着黑白色健美裤的老年人。 他们时常排列着整齐的方块，舞动着一百来岁的身躯，用手中的紫红色扇子致敬自己曾经逝去的青春。 但如今，这小广场上的队伍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彷徨的年轻人。他们大多保持缩着身子的姿势，手插在裤兜里，又或是紧抱双臂，像是在害怕或期待什么。 秦光朝他们不约而同目光汇聚的方向望去，不禁吓了一跳。一个黑色的飞行物漂浮在了广场中心上空的三四米处。 “那……是飞船的尾翼？”方琳望着半截凭空出现的船尾，忍不住捂起了嘴巴，“上面有字！” 这话让秦光仔细瞧去，“夜莺号”三个白色的大字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他的瞳孔中。 “夜莺号？”方琳有些艰难地读着上面的文字。 “看来，这些幻影确实是来自过去。”秦光冷静说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方琳好奇问道。 “这飞船船身上的文字，是一百多年前的古语。我们的专业课上，看过类似的图片。” “夜莺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姚静有些难以置信，望着氤氲天空下漆黑的舰身。 尽管这艘飞船如神龙见尾不见首般将大半的身躯隐入太虚，但其极具视觉冲击的尾翼让能看见幻影的人完全无法无视它的存在。 而这样的人，在这个被蓝绣球花簇拥的广场上，散布得到处都是。 “看来，不止是航空大学的学生了……”秦光看着那些欲盖弥彰、双眼却从未离开过幻影范围的人，苦笑道。 姚静恢复了镇定，对两位同学说：“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话音落下，却见一个百来岁的老头步伐稳重地向他们走来。 这人没有如普通市民一样带着嵌入终端的任何一款衣物，身上的灰黑色皮夹克松松垮垮，下面穿着一条白色条纹西裤，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你们好，打扰一下可以吗？”老头用标准的问候用语对三人说道。 “请问，有什么事？”秦光挡在姚老师和方琳身前，盯着对方已经斑白的鬓角。 虽然对方彬彬有礼，但他还是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我是‘幻观视感’协会的，看得出来，你们三个都能够看到这些‘亡灵’。”老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并没有，我们只是在诧异，广场上的人都在抬头看什么？” “我们都是同道中人，彼此之间不需要掩饰。那边那位女士，看起来就对这景象产生了困惑。”老头的手并没有指向平日里一惊一乍的方琳，而是已经恢复了常态的姚静。 “它们是什么？”方琳倒是豁出去了，毫不遮掩地问道。 “这也是我们‘幻观视感’协会所追寻的目标，解析旧日之神留给我们的启示。”老头说到“旧日之神”时，神情变得严肃而崇敬。 “您是认为……这些‘亡灵’是人为造成的？” “人？”老头轻蔑地一笑，抬起双手，像捧住一个圣婴般朝向夜莺号尾翼的幻象，缓缓说道，“那是神才能降下的奇迹。” 第四百零五章 变得愈发疯狂 秦光望着老人变得狂热的面庞，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他：“您不是……您不是那个……很有名的严稳环教授吗？” “严稳环？那个研究基本粒子的着名教授？”方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着力地透过老人的满脸络腮胡，辨认着对方有些扭曲的五官。 “那是我！”严稳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似乎在拂去过往的功名利禄，“但你们能想象，当我看到量子像一块凝结的石膏，固定在空气中的画面吗？ 那只浅黄色条纹的短毛猫，不生，不死，也并非生死交叠，而是呈现出一种广义上的‘固态’，或许，我们可以称之为‘净态’。 它们不为这世间的力所束缚，而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四处飘荡。这不就是‘神’的意志吗？” 秦光知道，所谓“浅黄色条纹的短毛猫”，是一个物理学家对量子力学理论的一次思想实验。 “可那些花海、还有这尾翼……” 秦光刚提出疑问，就被严稳环粗暴地打断了：“那是‘神’为了展示自己的存在，通过世人的记忆构建出的景象。我们……我们要将它参透，这便是‘幻观视感’终其一生要追寻的目标。” 严稳环说完，郑重其事地将三张米黄色的名片递给三人。秦光前后翻了一下，发现这只是没有嵌入任何芯片的纸质名片，上面写着严稳环的联络方式，也没有协会的任何信息。 “我们已经无法无视‘神’的存在，”严稳环挥了挥左手，指向不远方仍在徘徊的松散人群，“加入我们吧。我知道你们是附近大学的，也只有我们这种知识分子，才能理解‘净态’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 秦光望向了姚静。老师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望着名片发呆。 “那……我们先收下，如果有需要，直接联系您。”方琳模棱两可地说道。 “好的！一定要联系！” 严稳环仿佛将方琳的话理解成了“大概率加入”，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纯真的兴奋笑容，犹如“我要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外婆”般跑开了。 “这个着名学者……我们真要加入什么‘幻观视感’协会？”秦光望着不远处的严稳环。 严稳环又开始对另外几人不厌其烦地做着开场白的介绍，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姚静恢复了平日的神态，果断迈开了步子。 三人匆匆离开花园广场。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人似被夜莺号的幻影所吸引，朝着广场奔赴而来。 “不远处有个地铁车站，我们下去，就可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了。”秦光说道。 他们走到一条大街，出乎他意料的是，通往地下的入口旁围满了人。那是一支大约一百人的队伍，隔着半敞开的广场，望向天边的夜莺号，显得格外虔诚。 “他们是‘幻观视感’的人吗？”方琳小声问道。 “应该不是，”离人群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秦光仔细观察道，“从严教授的言语中，我觉得那个协会也许是多由知识分子构成。 可看现在的聚集人群，他们的终端更接近旧款，裸露的皮肤也被晒得暗红，看起来更像是这城市中的流浪汉或是底层的苦力。” “我们必须告诉所有人，这幻象真的存在！”一位矮胖的中年大叔站着振臂高呼。 “幻象存在！”坐在地铁口的人群跟着大吼。 “让镖师立刻放人！”那中年大叔继续喊道。 “立刻放人！” “幻象存在！” “幻象存在！” “立刻放人！” “立刻放人！” 不断重复声浪响彻云霄，似乎要吞噬不远方由镖师构筑的那一线白浪。 “这下麻烦了。”姚静摇了摇头。 地铁口的示威活动仍在继续。 “我们是不是再往前走一段，现在这情况，惊动镖师是迟早的事。” 秦光的话音刚落，却见长街的另一头又浩浩荡荡跑来一群人。他们身着整齐的米黄色服饰，整洁而明艳，似乎是在向远方的白色镖师致敬。 这与他们附近这些灰头土脸的穷人很不一样。 地铁口的人们同样看到了这些由远至近的不速之客。他们如临大敌地站了起来，默默形成一个紧密的壁垒，严阵以待。 很显然，这两拨人中也许存在并不那么和谐的雇佣关系，以至于这样的敌对由面到线，赶在进入全面爆发前，在空气中擦出了几欲爆破的火花。 米黄色的大军在人群前端的五十米处站定，他们之中有人举起了立牌。秦光望去，上面是一些充满歧视性的话语。 场面一度静默。两拨人相隔的空间内原本还有些徘徊者，现在亦如同三人一样，自觉退到了远离人群处。 “我们下地铁站。”姚静看着人群逐渐集中到马路上、逐渐疏散的地铁口，说道。 三人刚准备往下走，靠近人群中的一位热血小年青便绷不住大喊道：“立刻放人!” 这一下，似乎成了引爆炸弹的导火索。另一边的人群，同样开始在一位中年首领的带领下，喊出了自己的口号。 “维护秩序，驱逐幻观者！” “维护秩序，驱逐幻观者！” “确保基因纯净，铲除异种！” “确保基因纯净，铲除异种！” 场面开始失控。 秦光忍不住驻足观望。隔着地铁口伸出地面的玻璃雨棚，他看到两边的人都开始朝对面冲锋，两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像胶着的粘板，顷刻间扭打在了一起。 “镖师来了！”不远处有人惊呼。 那白色的海浪由远至近，在冲出广场的一刻变成一堵高耸的浪墙。 米黄色衣服一派看到了增援，变得愈发疯狂。 可他们不曾料想，镖师手持着电棍，无差别地驱赶着双方的闹事者。 白色的催泪烟雾逸散开来，像渐起的野火，让原本徒手搏斗的人群分崩离析。 “别看了快走！”方琳催促着，将秦光拉下已经停滞的自动扶梯。 出乎秦光意料的是，尽管上方汇聚了所有的热点，地底的甬道内，并非如他想象一般空旷。 各种铺盖被肆意丢弃在了通道两边，经久未洗，草绿色的被褥上已经沾满了灰黑色的脏痕。一股有些发馊的气味从地上的物什间缓缓飘来。 第四百零六章 用不着大惊小怪 这里似乎被当成了那些示威流浪汉们的临时据点。原本躺在褥子里的人现在也许已经倒在了上层的大街上，还剩些许跟随的家属留守于此。 那些为数不多的留守者大多数是中年妇女和儿童，也有少量上了年纪的老妪。秦光从她们身边经过时，一位衣衫褴褛的母亲警惕地搂住怀中的小女孩，始终面对着几人的方向。 她怀中的小女孩，则是瞪大了乌黑的双眼，有些好奇地望着他们。 好容易穿过这个让人感到压抑的临时据点，秦光松了口气。前方是自助购买车票的大厅，那些铺盖也识趣地在进入的这道门前终止了。 大厅的顶棚很高，感觉几乎快要延伸到地面。大约是这里的混凝土板格外厚重，外面冲突的声音没有渗下半分。空气循环系统静默地运作着，向室内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被净化后的空气。 “你们稍等，我去买票。”姚静撇下两人，朝远方的一排灰色的自助购票终端走去。 “他们把那个入口的下行通道给占了，镖师们不管的吗？”秦光疑惑道。 “最近占的吧？”方琳嗤之以鼻地说道，“何况入口那一带本就是三不管的贫民窟，出了什么事正常得很，只要不占领其他的下行入口，倒也不碍事。” 秦光望向大厅周围，其他入口的甬道汇聚于此，但很少有人走进来。这让整个车站显得十分寂寥。 “对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下来的最后，浅黄色服饰那波在喊的口号。前半部分还可以理解，可‘确保基因纯净，铲除异种是什么意思’？” 方琳打量了一遍停在大厅中央的秦光，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了，你应该不知道。确保基因纯净，是卢万宁组织一直在做的事，这也是维持社会稳定的必行之举。” “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秦光满脸疑惑。 “非公开的，但也是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我叔叔在组织高层，所以我知道。‘确保基因纯净’，是出于人类健康考虑，对明显携带异常基因者，进行引导式清理。那些满足清理条件的人呢，就被称为异种。” “‘清理’？那……那些异种在哪儿？”秦光隐隐感到不安。 “你别多想。只不过是让他们聚居在其他地方，有限繁育后代罢了，并没有伤害他们。”方琳见怪不怪地说道，“你知道卢万宁的几个大城市吧，它们像星星一般散落在蓝星之上。 而对于陆地面积占蓝星表面积50%的蓝星而言，依旧存在大量的空间。形成一些小的聚落，也是完全够‘异种’们生活的。也正是由于这样的措施，才让人类文明存续至今。” “所以那些浅黄色服饰的……是组织的支持者？”秦光问道。 “是的吧，但也并非身居要职。组织才不会亲自出面挑起和底层的冲突呢。” “可我突然想到，他们正在排查能看到幻象的人，该不会我们的体内，也存在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刚才我听到他们的口号时也有些怀疑。可你想，每年我们大学进行的体检，已经将这种风险滤除了。所以我们没必要担心，这大概是什么眼部疾病吧。” 方琳的口气虽然还很真诚，但秦光从中咀嚼出一丝自欺欺人下的恐慌。他已经无心再深究，每次大学体检时抽取的血液样本竟会用于进行这么隐秘的测试，只是为了舒缓被这些信息压迫的神经，望向远处。 姚静已经买好了票，朝两人走来。 “我们去地铁站候车即可。”姚静扬了扬手中的通行卡，分给了秦光和方琳。 他们往大厅尽头的候车走廊缓缓行去。其他的通道口又有几人提着些大包小包走入，跟在他们身后，冷漠地向前走。 这样的冲突在卢万宁一号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附近的居民已经习以为常。这次的事件，也许在地铁呼啸而至之前，就已经接近尾声。 候车走廊干净而整洁，勉强填了几个人，却显得比入口的甬道更冷清。紧闭的透明活动门对面，只有一条快要没入黑暗的轨道。 轨道上方的广告牌发着光，像是为了让乘客看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光源的位置和强度经过了细心的调整，与周围完全照不透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幅加起来二十多米的广告位，其中一幅已经撤下，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地板。另一幅的画框不知被什么东西剧烈冲击，上面爬满了防爆玻璃破碎后皲裂的痕迹，已经看不清裂纹后的内容。 秦光望向硕果仅存的中间那幅，是某种能量饮料的活动推广。他细看广告角落的时间，已经过期了半年。 “你看那么仔细，跟个乡巴佬进城似的。就算你是其他城市来的，没坐过地铁？” “在学校不用远行，除了大一来报道那会儿，没坐过。” “你放假也不回家？你家在哪儿？” “就在这座城市的边缘。不过你别担心，不在界限之外。” “那你可差点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是从异种聚居的地方偷跑过来的。” 秦光将目光重新放到那些已经失去整洁的广告牌上。他头顶的灯虚弱无力地闪了两下，让这个离市中心更近一些的地铁站，显得逐渐接近城市边缘建筑的破落感。 “对了，方琳，这些广告牌，好像很久没换了……” “用不着大惊小怪，现在卢万宁处在经济衰退中。你不关心时事的吗？” 方琳的话里没有特指“卢万宁一号城”，秦光也不知这衰退是全球性的还是单单这座城市，只能回答道：“多多少少有感觉吧，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地铁到站了。” 在穿透玻璃的呼啸声中，姚静提醒道。 “老师，我们要去哪儿？”方琳惴惴不安地问道。 “先去城市边缘躲避几天看看情况，我在那里有居所。如果你们想回自己的家，中途转车即可。”姚静说道。 “我跟老师走吧。”秦光一脚踏上了车，望着车厢墙上密密麻麻的站点序列，果断说道，“方琳，那你呢？” 第四百零七章 态度恰到好处 方琳没有回答，望了望自己的终端，突然间变得忧心忡忡，有些犹豫地走了进来。 乘客登上地铁后，舱门自动关闭。 “不适应？”秦光问道。 “不……看终端上的新闻，上面的冲突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升级了。” 未等秦光查看自己的终端，墙上的移动广播上就出现了一位严肃的播音员的画面。 “现在播放一条紧急新闻，位于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附近的夕阳红广场，出现了少量冲突事件。目前该事件虽并未造成较大影响，但仍在持续中。请附近居民远离事发地点，以免给自身及维护治安的镖师造成太多困扰。” “意思是事态升级了，请大家不要靠近，否则可能会被镖师采取无差别强制措施。”方琳叹了口气，望着头顶摇晃的灯光。 地铁开得并不平稳，有种老式绿皮火车上挂着煤油灯的感觉。而那所谓上面的人群，早就在摇晃之间，被抛在了公里之外。 “这是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除夕阳红广场外，本市多处出现热点，请市民们除采购必要生活物资外，尽量减少外出。” 秦光望着那播音员。她的浅蓝色的西装穿得有些急促，而脸上播报的表情因为急促而并未将一种浅浅的厌恶感掩盖住。 “她也能看见‘亡灵’吗？”秦光不自觉小声说道。 “什么？”方琳问道。 “不，没什么。” 秦光望向地铁的过道，每节旅客车厢的前后门都随意开着，几乎能一眼望到最前端自动驾驶室的厚重闸门。 这趟车像一根针一般，正飞速将新闻中的热点穿起。只是他隐隐觉得，从停站时并没有人登上列车的情况来看，地面的事态肯定不如新闻中所描绘的那般舒心惬意了。 “这是今天的第三条紧急新闻。 卢万宁组织发言人表示，请相关市民积极配合对‘众所周知’的事进行测试。如有对‘众所周知’的事进行瞒报，将面临和‘众所周知’者相同的处罚。” 将这条经过私自篡改的新闻播报完毕后，女主播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似乎整个电视台幕后都在纵容一般，播出信号是在这之后三十秒才切断的。 秦光听到身旁的方琳终于舒了口气。 “看这样子，幻影的事是瞒不住了，城中会变得很混乱。我和家里报备一声，和你们一起去吧。” 列车终于停在了终点站，车上的最后的三个人走了下来。 秦光跑出出站口。迎面而来的是一望无际的蓝色荒原。 他并未感到吃惊。城市的边缘竖立着十几米的高墙，如今看到的，也不过是城外的摄像机从嵌在城壁内侧的屏幕放送出的半真实影像。 作为边缘地带的居民，年幼时的他曾经无数次通过这影像想触摸外面的世界，也无数次怀疑过它们的真实性。 “走这边，”后面跟上的姚静指了指出口不远处一排破烂的低矮房屋说道，“我们先暂时住在这里。虽然离学校、你们各自的家和市中心很远，但屋内配置和物资供应都很齐全。” 跟着姚老师的步伐，他们打开了老旧房舍的绿门。 程亮和罗缦君两人在夜莺号上清醒有一个多月了。 这段显得有些漫长的时间化成航行距离来看，只有大约百分之一光年。这与他之前两度从冬眠中醒来，所看到的漫长距离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巨大落差下产生的时间感紊乱，让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仍感到一丝的不安。 双人清醒着执勤，这真是太不科学的事了。如果是按上天前制定的计划，这种情况早就唤醒其他预备船员作为补充。 但现在他们在这，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为夜莺号保驾护航。 程亮望着外置摄像头传回的画面，群星淹没在了浩瀚的河流里，但澜沧座β却比往常更加明亮。他甚至能熟练地从整片星空之中一眼发现它。 那……他们呢？满天星斗所产生的眩晕感，是否在清冷和缓慢的梦境中被悉数消化？ 他走出主控区，穿过甬道和节点舱，巡至那有着五百五十个冬眠装置的舱室前。 z2并没有如同之前z1一般，将他的权限尽数锁死。在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指令后，他第一时间检查了冬眠舱。 果真如z2所以，原来五百来个工作中的冬眠装置，现在仅有一百多个在闪烁。 三分之一，这个数字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两次苏醒，两组人消失，这种客观上的公正平等加速了恐惧的蔓延。 他突然发现，拥有z1权限的‘教师’，在他第二次苏醒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未给他发来过指令。 三名特殊船员，难道其中两人已经随着大部队分批离舰？ 想到这一点时，他立刻申请前往心锚系统所在的舱室，却被无情驳回。 “我请求与z1直接联络。”他看着越来越不完整的舰体，毅然发送了这个请求。 “根据心锚系统的轮值体系，目前请直接与我联络。本舰其他舱室权限均已对你恢复，请不必尝试开启心锚系统的舱室。” 那个z2用彬彬有礼的态度恰到好处地说道。 这让他感到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却只能任由它将自己的心灼烧个一干二净。 在得知船员们在不必经过他的允许，有目的地大量分批离舰后，他一度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非但如此，当看着z2这个枯燥的权限符号之后，他甚至对其背后的意义开始了思考。 这真的是那个画家或煤炭工人发来的吗？没准，是那个儒雅的老师也不一定。毕竟，在自己的z3权限之上，一切表面上常规的架构本身也可能风云诡谲。这点，他无从知晓。 但他宁可相信，现在如果留在舰上的特殊船员只有一位，那一定是姚静。 她用那幅画巧妙地暗示了自己的存在。 现在，他再次拿起了那幅画，凝视着澜沧座β第三行星的日落。 夜莺号真的会像画中描绘的场景一般，在这个全是水的星球安全着陆吗？而姚静又是怎么预料到这一点的呢？ 第四百零八章 特殊的房间 程亮突然有种感觉，姚静并非第一次踏上前往澜沧座β的旅程，而自己也不是。所以，这个女人才能提前避开旅途中的风险。 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个疯狂的想法甩出脑袋，这太荒唐了。 程亮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梦境一般。 “程队……程队！”罗缦君的声音虚无缥缈地传来，又在到达他耳际的时候如同给了个当头棒喝。 “什么事，罗缦君？”程亮吓了一跳，迷乱地朝声音方向望去，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捏着那幅画站在冬眠舱前的过道上许久了。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需要请你确认。”罗缦君严肃说道，“是舱体上的一些破坏痕迹。” “破坏痕迹？系统受到影响了吗？” “不，只是单纯的划痕，但似乎是在表达什么。” “在哪里？”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报复性地将重新对他开启的舱室巡视了个遍，但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你的专用冬眠室外的甬道。” “哦……那里也许是盲区。” 程亮极不情愿地走到甬道内，那个冬眠主管工程师将他带到了与冬眠室毗邻的权限验证点附近。 “看，验证点的角落，被人刻上了什么。” 程亮蹲了下来，克服紧急苏醒后对这条甬道产生的心理阴影，仔细望去。 那是两个圆水平外切的组合图案，大约是舱壁的合金十分坚固，刻制的人废了好大力气才在上面划出淡淡的刻痕。 它看上去粗糙而匆忙，用无数的直线段努力围合成一个所想表达的圆型。 “无限？”程亮无意之下脱口而出。 “这确实可以看成数学中的无穷符号，可那人有意刻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人是谁？”罗缦君疑惑道。 “只能是他……” “谁？” “赵杨和秦光，一定是他在离舰时发现了什么，在通讯器权限被收回后，用这种方式，想要告诉我什么，你看，前面就是我的冬眠舱……” “能调监控查看吗？” “没办法……你别忘了，我们想确认失踪船员行踪并试图调取冬眠时的监控时，发现早已没有查看的权限。毕竟，这也涉及到夜莺号未知任务的保密措施，特殊船员是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但我很确定，这是他的手法。至少，在我熟知的人里面，也只有他会这么做。” “可这有一个问题！”罗缦君问道，“如果特殊船员们通过心锚系统发现，赵杨在舱壁上留下了痕迹，出于保密需要，为什么不另外唤醒其他船员，对其进行隐秘抹除呢？” “是啊……如果是那个不太好惹的煤矿工人或是做事滴水不漏的教师，也许它的全貌已经无法展现在我们面前了。 可……如果在教师与赵杨同时离舰之后，夜莺号上只剩姚静一人呢？” “什么？你的意思是，现在心锚系统的使用者只剩姚静女士了？”罗缦君对这个有些跳跃的答案目瞪口呆。 “为什么不可能呢？毕竟，她为我们画出了澜沧座β的落日。” 程亮将手中的画攥得更紧了。 罗缦君望着那个有些潦草的符号，抿了抿嘴唇：“可‘无限’是什么意思？是指这趟旅程吗？还是……我们所处的空间？” “罗缦君，你是冬眠舱的责任工程师，我在想，这会不会和冬眠装置有关？心锚系统，我对其了解只有皮毛。”程亮问道。 “你是说，‘无限’生命吗？很遗憾，现在的冬眠装置还无法做到这点，心锚系统也一样。 目前，人类处在工作的冬眠装置中时，只能将自己的身体代谢水平降低至通常水平的万分之三，按一百五十岁的平均人类寿命计算，就算从刚出生便开始冬眠，也不过四十万年罢了。 而这，也不过是这存在了138亿年的宇宙的三万分之一的时间。 尽管现在的冬眠技术比起古代已经有了长远的进步，适宜冬眠的年龄也扩展到了从五岁到一百二十岁。但距离‘永生’的概念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如果我是处在梦境中呢？夜莺号不过是无限循环中毫无意义的一个小节，而我，也许永远也无法从这段漂泊的旅程中苏醒？”程亮有些沮丧。 “程队，你在说什么呢？”罗缦君对程亮突如其来的伤感有些惊讶，“难道连我也是在梦中？这是不可能的。我就问你，你有在蓝星生活的记忆吗？” “记忆？有的，从三四岁记事开始，直到登上夜莺号，似乎没有中断过。”程亮细细想来，缓缓说道。 “那就对了啊。我觉得您最好接受一下心理医生的治疗，请稍等，我这就将他唤醒。” 罗缦君打开自己的终端，却被程亮轻轻按住了手。 “稍等，我觉得不是心理的问题。那姚静能够区分危险与安全的航段，这点又怎么解释呢？只有在梦中，每个人才是自己的先知。” 程亮说到姚静的时候，心头突然有些彷徨，迎着罗缦君关切的眼神，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你看这画，画中的场景有些熟悉，那是否是蓝星的落日呢？” “您觉得这画很熟悉？” 罗缦君的表情不再是惊讶，而是如同对待病人一般，看了程亮一眼，却又一个人朝甬道外走。 程亮跟在罗缦君身后走出甬道，看着她朝冬眠舱的方向走去。她大概是要去亲自唤醒沉睡中的心理医生。 而他并未跟随她的脚步，反而转向另一头，走过姚静曾经做过画的景观长廊，朝着尽头那个特殊的房间走去。 景观长廊的外面还是无尽的深空，群星的长河在漆黑的帷幕中无言闪烁。 他下意识地望向前进的方向。夜莺那残缺的身躯正朝着那个更明亮一些的光点缓缓前行。只是他隐隐觉得，那个光点旁的星光十分浓密。 程亮将视线转移回了面前的银色舱门，通过上面的验证系统，他可以向里面唯一的沉睡者发送进入请求。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我请求与你面对面说话，现在正在心锚系统的舱室之外。” 对面没有立刻回答，这让他在等待的间隙再次望向深空。 第四百零九章 顶格处罚 来自澜沧座β方向的光点变得更稠密了，其亮度已经明显超出了周围星光的视线等。 程亮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就在这时，他的终端收到了回复。 “检测到数量巨大的不明物体正朝着夜莺号移动，其破坏力将让夜莺号无法继续航行。” 他将这个信息迅速读了两遍，目光却被最后的落款吸引住了。“z0”，一个陌生的权限级别出现在了屏幕上。 按照紧急预案，此刻，他应该立刻飞奔回程队室，指挥夜莺号躲避这场灾难。可现在，在面前这道银色金属门之后，真正指挥飞船的管理层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徒有虚名的程队称号现在反而成了他陷入思想泥淖的桎梏。他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地任凭越来越多的光子穿过他的瞳孔。 就在下一刻，“叮咚”，另一条消息的提示音刺破了他大脑的空白。 “夜莺号回避成功率低于20%，现已启动应急方案。请在收到消息后进入眼前的舱门。z0。” “轰隆”一声，面前的银色舱门立刻向四周旋开了。心锚系统舱内昏暗的光线和繁复的线路再次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消息能准确说出他的位置，一定是针对他发送的。 那其他人呢？就在他下意识走入的一刻，身后的舱门立刻关闭了。 他慌乱地望向眼前的冬眠装置，其中两个已经空了，只有姚静如同一尊在宇宙中漂流的冰雕，不带任何感情地在这座孤岛上完成内部循环和外部接收的数据流交换。 隔着坚固的冬眠装置顶盖，他想朝她大喊，询问这应急方案是什么，夜莺号的其他人又要怎么办。但他又知道这于事无补。 正当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准备在终端上交流时，整个舱室剧烈震了一下。 “目前夜莺号整体的推重比难以完成对紧急事态的回避。故其核心舱位将与其他部位脱离，根据自带的推进系统展开避险。” 这是利用姚静声线模拟的智能女声。在整个心锚舱内回荡。 这里就像她的心脏，让他避无可避。 恍惚之间，他颓然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一切都不是梦，而姚静也并非先知。否则，她不会预料不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那些光点是什么？燃烧的陨石雨吗？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已经和夜莺号曾经的主体完全隔离，而终端的联络人名单上只剩下了“z0”这个名字。 震动越来越剧烈，却又突然如释重负般戛然而止。隐约之间，他听到了来自舱门外侧的撞击声。但那声音又像远远被抛在疾驰列车之后的行道树一般，短暂的嗡鸣后只留下停驻片刻的余韵。 夜莺号的心锚舱段与携带着大量乘客的主体结构，终于如同夜路中走散的母子，在接踵而来的光斑轰击之下，永远地分离…… “当前卢万宁一号城的混乱已经逐渐平息。冲突各方开始陆续回到工作岗位。学校将逐步恢复授课，请各位家长们安排好孩子的住宿问题，暂时不要让其外出。 目前，卢万宁三、四号城危机仍在继续，卢万宁二号城发生了全面暴动，请各位旅客暂时不要前往。” 电视画面中展示着秦光熟悉的夕阳红广场的画面。那些惨烈的冲突景象确已消弭，只是街道毅然冷清。 广场正上方，那个巨大的“夜莺号”幻影早已不知飘到何处，在接下来的画面切换中，也未见任何“亡灵”的影子。 他有些不耐烦地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默默走到了这座破旧小屋的门口。 他们已经来到这个偏远之地两周了。 每天观看新闻是方琳的必做功课。虽然秦光在学校时经常看到方琳拿着终端查看网络的新闻，但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这个优秀的女孩更喜欢的是坐在电视机前，接受正儿八经的新闻播报。 用方琳的话来说，尽管网上的新闻也可以作为参考，但电视台的内容更加具有参考价值，从中可以听出许多弦外之音。 在这里生活的日子有些无聊，每到过了中午饭点，方琳就将无所事事的秦光拉到小客厅，从那台老旧到起了雪花斑的电视机内获得远方的消息。 对此，秦光嗤之以鼻。与其接收这些刻板的信息，他更喜欢在兵荒马乱的论坛社区听网友们辩论。 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盯着远方的蓝色原野。这里荒草丛生，连几百米外他们来时的地铁口都被半掩在了一丛丛浅蓝色的马蹄莲之间。 他走出绿漆的木门，站在了玄关前的平台上。 这个终点站似乎是被城市建设遗忘的部分。在几百公里外的市中心，道路每隔几年翻新一次。但他面前的小土路，除却大半被黄土掩盖，两旁的野生植被已经垂下了高耸的纸条，蔓延到了路中央。 几根灰石颜色的电线杆子，歪歪斜斜地立在界限模糊不清的道路两旁。上面的线路凌乱不堪，又被粗暴扎成了许多小捆，将网络信号以最原始的方式送到了小屋内。 身后的电视“嗡嗡”地悲鸣了两下，又有一条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 “根据本台接到的最新消息。卢万宁一号城组织已经承认，‘幻观者’在人群中广泛存在。 根据相关医学人士透露，该病症已被初步证实为人体免疫系统疾病，与冬眠有关。 现组织已对部分典型患者进行治疗，并已经获得初步疗效。 在此，我们再次重申，请广大市民朋友完全遵循卢万宁组织的冬眠禁令，不得擅自获取、改装、使用冬眠装置。 如发现此类非法行为，请拨打组织热线进行举报。否则一旦发现，相应责任人将受到相关法案的顶格处罚。” 面对这则漏洞百出的新闻，秦光无奈地笑了笑。如果能够看到“亡灵”真的是冬眠导致的免疫系统出现的问题，那在冬眠装置普遍禁止的今天，幻观者并不可能大量出现。 难道有很多旅行者吗？ 他下意识地拿出自己的终端，想要去论坛看看情况，却发现手机网络恰逢其时地中断了。 第四百一十章 对方的无情嘲笑 这在这块偏远之地是十分常见的事。附近基站太远，导致除了基本通话功能，其他的大部分功能在至少一半的时间内处于无用状态。 他的背后传出了方琳从小凳上站起来的声音。这是她雷打不动的午觉时间。 自来到这里，他一直以为这个一直居住在市中心养尊处优的女孩，面对边境相对艰苦的生活会十分不习惯。 但出乎意料，方琳非但没有任何抱怨，更没有为了面子在他们的不查之下偷偷乘坐地铁离开，反而过得有些怡然自得。 每天姚静早上总会准时出门，却又能在冰箱内的食物快要消耗殆尽时，为他们带回新鲜的蔬菜。秦光负责做三人的饭菜，方琳则一点不怕苦地收拾起碗筷，仿佛甘之如饴。 午饭过后，姚静又匆匆离了家门。学校的课不知何时才会恢复，但她似乎依然忙着自己的事。 秦光走下“吱吱呀呀”、由钢木混搭的台阶，像往常一样沿着土路走去，以此消化陪着方琳久坐，有些负担的积食。 “秦光，又沿着小桑屯散步呢？”一个嗓音粗犷的中老年男声传来。 这是他新结交的邻居雷森，一个年过百岁的大码邋遢男人。 在他刚来到这里时，发现这和自己幼年所居住的边境很不同。 在他的记忆里，故地是一个工厂林立的繁华镇点。无数货车开过的道路像人体的血管，将蕴含着巨大能量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市中心。 而姚静的旧居附近已经几乎荒芜。他本以为这里已经无人居住，直到几位老人的出现。 雷森就是其中之一。他并不如市中心那些老爷一般沉稳干练，也不像夕阳红广场上的大妈们，每天踏着规律的舞步挥洒晚年的时光。 相反，他的心智就像一个刚出社会、对一切都很热情和好奇的小青年，不消两天，就毫无代沟地与秦光熟识了。 “老头，要不要跟哥一起去消消食？”秦光开玩笑地说道。 “你自己去！”雷森佯装生气道，“我这还有那——么多的地等着烧水呢！” 隔着十多米远，雷森指了指自家楼下开辟的菜地。秦光来到这以后发现，要想辨别出这些老旧房舍内哪户还住着人相当简单，看看他们的门前有没有种菜，就八九不离十了。 而老雷森则更是过分，大约是看了姚静的屋常年无人居住，便得寸进尺地将自家的菜种到了邻居的墙根下。 “大中午的浇水，就不怕你的大白菜蔫了啊？”秦光走下楼梯，故意狠狠踩过越界的部分，挑衅似地问道。 “你懂个屁！”老雷森像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这菜就要吃蔫的。” “懒得理你，我出门了。” “又去钻石隧道？” “你管好自己！” 秦光这么说着，潇洒地留给老雷森一个背影，任凭老人又开始乐呵呵地照顾起自己的菜。 秦光看了一眼已经几乎无人走出的地铁口。本就像是世界的尽头，纵然保留着更多的自然风味，对于过惯了都市生活的人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就算是为了逃难，他的故乡也比这片荒地更有价值。 老雷森将这里称为小桑屯，也并非因为它本来叫这个名字。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一切名字都是由自己赋予。 秦光沿着土路向前走，路的两旁远处都是蓝色的海洋。但不同的是，右侧几百米远有一堵十多米高的城墙。 那是他们活动的边界。城墙内壁显示的界外草原与内部的草原浑然天成，似乎两者之间只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在他的回忆里，故乡的外面是岩石的荒地，然后是深不见底的裂谷。这让他从小便产生了城市之外无法居住的印象。但当他看到外面依旧生机勃勃的景象时，不觉对这个根深蒂固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至少依旧有生命存在活动界限之外的世界。可人呢？人不也是生命形态的一种吗？难道外面的世界于人类而言，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危害吗？ 如果方琳跟在身边，一定会从各方面给他解惑吧。 他又想起那些随风飘荡的亡灵。自他来到这里，并未看到过它们的身影。但当他亲眼见到高墙之外广袤的生命之地时，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渴望它的再次出现，听到它的低语。那低语一定会告诉他，它们来自外面的世界。 沉思之间，他信步走到了城墙的边上。脚下的草在旷野的秋风下轻轻摇摆，而屏幕中的草也以近似的频率摆动着。 但他知道这不是镜子，在屏幕中草原的不远处，有一块灰黄的巨石，而现实这边却没有。 他望了望高耸的围栏，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附近也没有可以垫脚的工具。就算爬到姚静小屋的屋顶，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如果屏幕上真的是外界的真实投影，那也许是最好的事了。 秦光沿着墙边缓缓而行，很快，一根银色的细线就出现在了屏幕的中央。 他不断往前走，那细线开始呈现出一定的宽度，并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钻石般的光芒。 这根有宽度的细线从屏幕中一直延伸进墙内许多，像根被扎入包装盒的习惯，杵在了墙内草原的中部。而另一端，则以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天与地的交界。 它有一个与外观极为相似的名字——钻石隧道。 墙内的那端离这里几公里远，是它的入口，也是旅客登记进入的场所。而消失于画面中的出口则在几千公里之外，那是另一座蓝星城市——卢万宁八号城。 这是一条联系陆地上几个大型聚落的纽带。 当他刚来到这里，从近处震惊于它高达三十米、延伸得无穷无尽的磅礴，回来说与方琳听时，遭到了对方的无情嘲笑。 方琳告诉他，在十来岁时，她便数次跟着家人前往“国外”。这个隧道是豪华的双向三十二车道。每个方向都由八条自驾车道和八条组织运营的城际列车专用车道构成。 秦光追问那些城际列车的内部情况时，方琳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自己都是乘着私家车前往的。 沿途的隧道顶如飞逝的银梭。两侧窗子顶做成极缓 第四百一十一章 石头冰凉的感觉 波浪形，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中以一至两秒的频率上下起伏，以唤起车内人的时间感。 他们以三百多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途径三个休憩点后到达的终点站。 他又问起窗外的景致。方琳告诉他，它们一开始是草原，随后进入一道隔绝两座城市的荒漠，最后踏入包裹卢万宁第八城的雪地。 荒漠中有些许方形的岩石。它们倾斜着插入了沙土之中，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与这墙外附近的风化岩很不一样。 方琳的父母告诉她，那有着旧时代的影子。 当她将这话转述给秦光，他并没有太惊讶。书上分明记载着卢万宁因为各种生存问题不断将城市迁移的历史。比起这些他早已知道的事，钻石隧道本身更让他感兴趣。 来到这里不到一个星期，他便趁着一天清晨，独自徒步走向远方，来到墙与隧道的交界。隔着透明的舱壁，他望向隧道之内。 由于幻观者出现的缘故，尽管与之相连的卢万宁八号城并未闹出太大事端，但隧道还是暂时封闭了。 暗弱的应急灯光下，灰白色的车道像赛马的马厩，在浅浅的银色隔离板间依次排开，呈现出恢弘而寥落的姿态。它与那广告陈旧的地下铁一样，预示着这个城市的衰退。 那……一百多年前的城市迁移，与经济衰退本身有关吗？ 年少时产生的边陲情结让他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他亦不敢想象，自己久居的城市会如埋在沙子的石碑一般，变成一个废墟。 当这想法冒出来后，他便开始下意识地远离钻石隧道，只敢远远看着界限不清的银色轮廓。 秦光在那附近徘徊了一阵，望了望自己的终端。 下午三点，方琳应该已经从午睡中苏醒，将终端调取的内容投屏到斑驳的墙上，开始了下午的课程自学。现在往回走，回到家中准备晚饭绰绰有余。 就在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条银色聚拢时，一个幽魂般的声音突然飘荡在他的耳际。 “秦光……秦光……” 当他听到那声音的第一句呼唤时，便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那声音他太熟悉了，像是激起了条件反射，如同褪去了记忆的声噪一般，毛骨悚然地钻入了他的脑海。 “谁？”他不禁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 墙内的草原上，是开始斜照的秋阳泛起的浅蓝气息。他猛然回头向十米开外的显示屏望去，一个身着白衣的长发身影漂浮在了蓝色原野的半空中。 她的长发垂到腰际，面容因为头发的遮挡和距离的限制显得有些模糊。 “秦光……秦光……” 那声音又在呼唤。 秦光站在原地，凝望着显示屏中人形的幻影。 他并未感到特别的害怕。就像之前心中的隐秘渴望一样。他希望对方告诉自己，她来自外面的世界。 “秦光，秦光……”那女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重复着虚幻飘渺的话语，将声音传入他的脑海。 一阵秋风吹过，她保持着面对秦光的方向，反而向前飘动了些。 “你是谁？”他感到喉咙有些干涸，下意识地“想”道。 这句话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荡漾在蓝色的草海上，穿过厚实的显示屏，像波纹一般扩散到远方。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惊异之间，那“亡灵”似乎“听”到了他的回应，停驻了缓缓向前飘荡的身影，也停止了呢喃。 她缓缓向上飘起，轻轻抬起头，又忽而向下俯冲，让头部的一半穿过了显示屏。 秦光压住心中的惊惧，望着对方苍白的脸。那是一张与人类女孩无异的脸，平凡到不带着任何明显的特征，普普通通蓝星人的长相。 她的目光从秦光的双肩上划过，显得有些迷茫。 这时，秦光突然想到了姚静的话。他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却拥有感情。 感情？想到这里，他竟缓缓恢复平静，望着亡灵浑浊的双眼。 “秦光……” 她再次轻声发出呼唤，将头颅转回了墙的另一侧，开始沿着弧形的墙体，向姚静小屋的方向走去。 秦光没敢怠慢，隔着厚墙，观察着屏幕，默默走在了她的侧后方。 他们越过了不远处的小屋，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返回又被拉远的小屋时，那“亡灵”再次重复起了单调的声音。 “秦光……” 她抛下这个词，背朝着秦光，开始朝远离墙体的方向走去。 “请等一下！”这次秦光更为熟练地“想”出了心中的话。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挽留，却因为心急，脚底绊了一下，整个身子往前撞在了显示屏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率先与显示屏接触的右手手掌并未感受到显示屏传来的温热感，反而像穿过一道空气墙一般，狠狠地跌落在了地上。 他惊诧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麻利地爬了起来。高墙背后不带任何装饰的粗糙混凝土面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墙背上经历了许多年草原的风霜，斑驳得成了蜂窝的形状。预埋的铁件表面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一个个炮眼状的广角摄像机交错着固定在铁件之上，以审视的姿态凝望着这个人类不允许涉足的区域。 秦光终于肯定了显示屏上画面的真实性，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也成了画面的一部分。 可……他是怎么从严丝合缝的连续墙体上穿过的呢？ 他再次伸手触碰墙的外沿。那是石头冰凉的感觉。他横向一路摸过去，竟发现自己跌出位置的一段墙体竟也是幻影。它乖巧地与那些真实墙体并排在一起，严丝合缝得竟让远观者难以察觉。 秦光转头望向画面中的另一个人形。此刻，她安静地飘荡在他前方的不远处。 那也只能是这女子的亡灵引导他从豁口走出了。 他们拥有感情。姚静的话更加真实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仿佛是察觉到秦光将注意力转移向自己，女子开始转身向远处飘去。 秦光回望了一眼已经升起炊烟的小屋，也许是方琳等不到秦光，自己升起了土灶的火。又或是姚静回来或是热心的老雷森前来帮忙，总之，已经接近了晚饭的时间。 第四百一十二章 显然太过漫长 “我看到了亡灵。”秦光匆匆打开定位，在终端上向方琳标绘了幻影墙的位置，并留了言，连忙跟随着越来越远的女子而去。 脚下的草原的触感和壁垒之内的并无不同。本就是被人为分隔，却享着一片雨露，走在上面湿润松软。 泛着鸡皮云的氤氲天空上，夕阳的光辉沁了下来，为蓝色的草原灼上了一层碎金。 他与女子的亡灵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愈发远离了小桑屯。 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亡灵停驻在了一块被长草掩盖了一半的石碑遗址之后。 这石碑看起来就是方琳在讲述自己途径沙漠时一眼瞥见的样子，只是它并未整块深陷沙土之中。 它的上半部已经风蚀剥落，残缺了一大个角，露出的岩石切面亦被时间磨成了圆角。下半部分大约半米高，有些粗粝的刻痕，像是被人精心开凿上去的。 借着即将完全沦陷的天光，他努力辨认着草间的文字。 “摩……旺卡，摩旺卡……a，摩旺卡a？” 秦光突然打了个激灵，他不知怎么的，竟读出了上面的文字。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阵踏着露水的急促脚步声由远至近。一股强光穿透了他的身体。 “秦光，你怎么跑这么远！”是方琳的责备声。 他朔着光源望去，姚老师将终端的手电筒开至最亮，一脸疲倦地站在了方琳的身边。 “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秦光有些不知所措。 “都到饭点了，我们看到你留的那个没头没脑的信息，能不急吗？”方琳的声音异常尖锐，将话语中的一丝焦急顺势掩盖成了刻薄的样子。 “那幻影墙，你们也穿过了？” “那不然……姚老师一下子就找到了位置。你在这石头前面发什么呆呢？” “哦，对了，亡灵！” 秦光顺着通明的灯火望去，残垣断壁之后，早已不见那长发女子的身影，只剩那石碑，在瑟瑟秋风中相顾无言。 “我在……我刚才在看这碑文，上面有字……”秦光有些失落地回答道。 “哪儿有字呢？你自己看！”方琳接过老师的手电，对着石碑掩入草丛的位置用力晃了晃。 秦光重新望去。确切来说，上面确实有些划痕，但那风刀霜剑般繁密却无规则的形状，却是他无法读出任何内容的样子。 “可刚才……”秦光懒得争辩，只能苦笑道。 “秦光，你读到了什么内容？”姚静关切地问道。 “摩旺卡a！老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摩旺卡a……这是蓝星本来的名字。” 姚静凝望着石碑的一角，平静地回答道。 漆黑的天幕如零散的拼图，构筑成了姚静完整的世界。 那些拼图有的连成整块，有的又散落在几千公里的草丛中。整体与碎片之间被许多更为鲜活的画面填充。 银色的舱壁，黑色的舰体，茶色的棺材，白色的人。他们浮于更加幽深的纸上，又肆意划破边缘，打碎成了与背景板一般完整又散落的存在。 但她可以顺利将画布的碎片用思想拼接，以了无痕迹的针法缝成一块完璧。因为它本就在那里，不因时间的阻隔而分离。 她也不需挥毫泼墨，画上的风景和画本是一体，人为地在上面涂抹庸脂俗粉，不过是人类利用记忆在原本平滑的纸上覆上一层极易抖落的痕迹。 姚静放下心之锚，为用于观察的小船制作一个临时的港湾，这个过程很漫长，长到海上的惊涛也凝成一座气势磅礴的灯塔。 在锚链降下的间隙，一股清泉从画布上人造的颜料上涌出，以0和1构成的方式，如水茧一般将她包裹。 她并没有感到窒息，尽管这股水流来得湍急，但与远处天然的巨浪相比，仅仅是薄如蝉翼。它足够弱小，本身也存在相当多的裂隙，只在轻覆于身的瞬间便快速飘散。 但她在这层水膜停驻眼前的片刻，便已改变了它的组合方式，并操控这些离散的齑粉重新游回油画之上。 远处的巨浪让姚静有些担忧。 她轻轻转动船锚，让画架与海面形成一个偏离航线的倾角。随着锚链的“呲嚓”声，那些较为完整天幕拼图亦如占满了墨的毫笔，在纸上大幅游走，却不经意间暴露出碎块的缝隙。 同样转动的还有漫天的星光。它们像纸上无数的墨点，摇曳之间变成了无数道带着拖尾的流星。 这是漫天的烟花，通过光子的轨道流向她的心间，然后绽放出许多凝固的烟花。 它们总会消散，但应该远远早于巨浪到达之前。 仍在下降的船锚似乎已经足够深，随着一声闷响，她知道，它已经撞到了她提前投入的礁石。 就在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突然朝着身侧一歪，整个人义无反顾地跳入了波涛汹涌的海中。 “检测到意外状况三，纵心者自身对心锚系统产生排异反应，心锚系统回路已经切断，现进入自动苏醒程序。 心锚舱事件记录已向各方发送，当前工作中纵心者数量为1人，夜莺号无须转入人工或ai模式航行。” 一个机械般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闭室中，然后缓缓沁入姚静所在的冬眠装置内。 随着连接心锚系统的线路与她的头部分离，装置内侧的发射孔开始发射特定波长的电磁波，刺激着她套在防护服内的身体。 这是一种对身体伤害最小的苏醒方式，最快只要两个小时，被装置解放的冬眠者就能在恢复常态的状况下顺利走出这件不见天日的舱室。 但这段时间对于她而言显然太过漫长了。 半个小时后，就在冬眠苏醒程序宣布完结、顶盖弹开的瞬间，这个沉睡了几十年的女人惊坐而起。 姚静像脱离了噩梦的旅人，大口喘着粗气。 不过是几十年的时光，在冬眠装置的作用下竟和几万年一般漫长。纵然在沉睡状态下能够极大程度减轻的负担，但成百上千倍的信息之流高速涌来，亦让这套系统的使用者不堪重负。 她本该被随之产生的负面情绪冲垮的，但身处寒冰之中，连情绪的产生都来得格外缓慢，像蚂蚁爬过万顷的沙漠，又或是水银漫出干涸的枯井。 第四百一十三章 心里也有数 湍急。眼前本是正常流动的信息流随之被她逐渐恢复正常的神经系统激起了情绪的波动，这让她误以为自己还处在成百倍的信息轰炸之中，产生了一些错愕之感。 就在另一股意识告诉它，眼前不过是涓涓细流，就算反馈机制恢复正常后也不会产生更多的情绪总量后，她逐渐恢复了平静。 姚静缓缓睁开了眼，心锚舱内的灯光像是为了减少刺激一般，已经接近沉睡时一般幽暗。眼前的景象像梦中拖曳的星光，起初有些幻影，最终却在她视力的逐渐恢复中，变成了坚实可靠的形状。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一脚跨出冬眠舱，正取出冬眠装置暗格中那个专属于她的终端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一个年逾六十的男人仍在她对面的心锚装置中沉睡，他的脸在寒冰的簇拥下失去了血色，沉静中显得有些迷茫。 “程亮……”姚静尝试活动着声带，颤颤巍巍地说出了同伴的名字。 对方依旧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姿态，但姚静知道，这声呼唤已经随着舰内影音设备的记录，传递到了眼前这个依旧在为战舰保驾护航的男人心中。 姚静留恋地望了男人一眼，缓缓迈开了腿，一步一颤地朝着门外走去。 纵心者是有权在航行的任何区段自主选择苏醒的，如果他们在观测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的话。 但她的苏醒却与沿途直接观测到的风险无关。她曾在进入冬眠装置前为自己设下了真正意义上的心锚，于是在听到了船锚撞击岩床的声音后，她自发醒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从冬眠装置到舱门只有不到百步路，但还未恢复的她走得有些艰难。以至于她的权限密钥触碰到舱门边的验证装置时，那声“验证通过”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急不可耐。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了开启的舱门外。接到了纵心者苏醒消息的执勤小队正在门边严阵以待。 “收到情况报告，请指示。如有可能，请求告知苏醒原因。”赵杨和秦光以及其身后的五名军人，对着姚静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自发苏醒，没有原因。我在梦境中看到，我们即将到达澜沧座β，请报告夜莺号当前具体位置。”姚静说道。 “夜莺号正处在预定航道之上，距离澜沧座β第三行星只有不到0.003光年，将于三个月内登陆该行星。” “收到，我将在清醒状态下，与其他航天员一起见证夜莺号的登陆。” 两个多月的时间不算太久。 夜莺号先是如同一支潜影的利箭，缓缓融入澜沧座β的引力之流。借着澜沧座黄道面，逐级收缩轨道，最终泊入了第三行星的同步轨道。 这是舰上的人第一次从异星的宜居带看到这个恒星系的太阳。 经过长时间观测，比起蓝星所在的恒星系，澜沧座β的太阳的半径是前者的1.003倍，甚至更年轻一些。它有五颗行星，其中第三行星的轨道半径与蓝星极为相似。 这也是人们在远距离对其观察时，推测其上面可能存在生命的证据之一。 根据卢万宁科学家的推测，澜沧座β的太阳还未走完蓝星太阳生命历程的三分之二，这意味着，在漫长的岁月里，其极有可能在更外侧的轨道捕获或形成更多的行星。 但真正能产生生命的行星或许也就那一个，最多，不过两个。所以蓝星人也给了澜沧座β这个陌生的同路人一个世俗的名字——海神星。 名字的由来不仅仅是因为在远距离观测中发现，其表面几乎完全被水覆盖，更重要的，是它的发现给当时的社会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越来越拥挤的蓝星已经出现了衰退的痕迹，当蓝星的环境很可能适宜人类居住时，许多人就对天幕中这颗隐居在澜沧座β恒星阴影中的生命之地，赋予了更多的想象。 他们用古代神话的名字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而现在，夜莺号此番科考便是要将这个梦转化成现实。 “夜莺号准备要降落了吧？” 姚静站在观景长廊上，收起画架，凝望着这颗静谧的蓝色星球。 它的对流层织起了大片的重云。亚得里亚海，这个环境相对稳定的飞船预定着陆点，恐怕也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但这对于这个陆地面积仅有2%的星球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看起来，它也并非全是水？”赵杨出现在了姚静的身边，望着重云缓缓飘逝的蓝色星球说道。 “我们的探测器已经传回了初步观测结果。但这是只地表的，海面之下，也许延伸着广袤的大陆架。 我们已经对亚得里亚海附近的水域进行了探测，其除了环境稳定这个优点外，大陆架的延伸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这将是一个地质相对稳定、十分利于着陆及驻扎的地点。” “其他海域呢？我们只能通过纵心者的指令获知其中的情报，希望你们能对我们透露多一些信息。” “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探测了。海神星不存在卫星，而且所处宙域环境较蓝星更为复杂，这意味着我们如果长时间处在这个轨道，被小型陨石击中的概率将大幅上升。 它们小而快，虽不至于对夜莺号产生致命伤害，却也难以观测和回避。 从我们发出的几个探测器传回的消息来看，只有亚得里亚海最为合适。 宋执行长，你应该已经收到唤醒冬眠者的指令了吧？” 执行长是根据旧时飞船上舰长的职位沿袭而来。由于纵心者在远距离航行中占据着主导地位，飞船上负责执行其命令的领导者就被称为执行长。 而姚静作为夜莺号的最高负责人，其z0权限只有进入心锚舱后方可生效。 “五十名军人、三十二名专业航天员，五十五名各行业专家已经尽数唤醒，现在正在各自的起居舱和岗位上，等待夜莺号着陆。 指挥长，您真的不准备进入心锚舱，为飞船着陆做准备吗？” “不必，我就在这里。这项工作程亮一个人完成已经绰绰有余。而登陆后的工作，我想，去过露比达星云的你心里也有数。” 第四百一十四章 重力相对抗 赵杨听姚静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个有些禁忌的词，一时间有些哽咽。 如今的他比当年大约只长了十岁——是“教师”在其他人进入冬眠之后，命令当年的执勤者也进入冬眠装置。而眼前的姚静只比遥远的记忆中大了五岁不到。 忖度再三，他还是艰难地开口了：“姚女士，请允许我如首次遇见一般称呼你，你……当年我们收到了夜莺号主舰在离澜沧座β二点五光年的地方遭遇不测的消息，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戴舰长，现在以这个身份，在操作着这艘无论从名字还是布局都十分雷同的飞船？” “在你们分别前往芬茜天体带和露比达星云执行任务后，我们遭遇了突然出现的陨石雨。夜莺号避无可避，只能让最宝贵的心锚区与主舰脱离。 当年，我在发现了危险之后，从舰内监控中只发现了程亮与罗缦君两个清醒者。但罗缦君距离心锚舱有些远，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在分离的倒计时中，我只救下了他。 但这也是我们的幸运，还好，我救下了他。” “你的意思是……他和这心锚系统……” “适配性极佳，但恕我无法言明。他清醒的时段中，我观察到了这一点。而后在心锚区又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漂流岁月返回蓝星后，对此进行了证实。” “一百多年……”赵杨有些感慨，“当我回到地球苏醒时，发现已经是距离启航时的几百年后，那种酸楚的感觉，恐怕只有我们这些人才能体会。 乱套的社会中，家人和孩子都已经离世，如果不是再次遇到你，恐怕我们也难以熬到夜莺号的再次启航。” “我们这些幸存者的经验对于人类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至于这次航行，就请你忘了蓝星的种种过往。历史是个圈，夜莺号的名字与格局，你就当是上次航行的延续便好。” 两人正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叙着旧，赵杨的终端和景观长廊的公放内同时传出了ai转化的程亮的指令。 “根据对海神星的观测结果，夜莺号将于十五分钟后进行着陆，请所有船员呆在各自岗位，不要轻易走动。” 姚静再次望向重云深处，仿佛已经看到了广袤海面上孤单的礁石和碎金的日出。 两人头顶的灯光被调暗了些。 随着舱壁上模拟重力系统的液压指示管发生了一些变化，夜莺号开始通过减速慢慢降低自身的轨道。 “夜莺号正在降低高度，请所有船员尽量远离舷窗，避免观看下落过程对自身产生不利影响。” 程亮的思维再度借助这个ai女声发出转化成了声音。姚静知道，这话也许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姚静女士，你还是回到自己的起居室吧。如果你和当年一样，依旧在升空过程中贪恋那片花海，那我想，在异星着陆的经历也许并不会让你特别好受。”赵杨提议道。 “没关系的，海神星的环境，应该比露比达星云要好上许多。这也许是最可能孕育生命的星球了。宋执行长，私下里你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毕竟，在心锚舱之外，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权限。” 夜莺号的船头明显偏转了一下，碰撞到什么的余韵在飞船的避震系统下迅速消散了。 “姚静，飞船的降落过程没问题吗？”赵杨看着有些偏离的航迹，疑惑道，“我们的夜莺号分舰在登陆白羽座三合星的其中一颗行星时，它降落得很平稳。” 姚静望向了舷窗之外，越积越浓的云海已经清晰可见，在他们的脚下随风翻涌，似在酝酿着地面的一场暴风雨。 她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终端，飞船各项运行参数一切正常。 “我不在心锚系统内，无法同步飞船的相对坐标。单从飞船参数看，是没问题的。海神星的大气圈水循环异常强烈，这也会对飞船的着陆产生影响。 但不用担心，程亮已经对此做出相应训练，会对飞船的航迹做出修正了。” “还好现在航行不像以往，着陆的具体地点对z4及以下级别的船员严格保密。不然，在没有心锚系统的远古时代，需要各岗位船员协作登陆，那不安的消息也许就传开了。” “放心吧！”姚静宽慰道，双目却一刻不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云层。 她甚至能用肉眼看到不断变化的云层间隙下投出的一缕蔚蓝。而云浪的每一次颠簸却让她的心中平添一份紧张。 “飞船即将从平流层进入对流层，如有轻微颠簸，请勿担心。一切以心锚系统播报为准。” 夜莺号打开反冲系统，与海神星愈发强大的重力相对抗，控制着下落的速度。 云层在他们眼前罗织成一片迷茫的雾，像是要为这趟漆黑的旅途覆上最后的白纱。 很快，窗外的朦胧感也消散了。针对海洋着陆的浮力气垫和舢板也被展开，飞船以45米每秒的速度向着目标地点坠去。 姚静探望着，那是一片蓝色的海域，周围不远处可以看到成片的陆地。不久之后，那水域的颜色因为光的散射，由蔚蓝逐渐变成灰蓝。 “嘭”的一声轻响，夜莺号如同一只携带着松软巢穴的鸲鸟，在离岸不近不远的地方轻盈着陆了。 “目前夜莺号已在海神星的死海区域安全着陆，请所有船员暂时呆在各自岗位，待随舰军人及航天员将周边环境探查完毕、进行根据地构建之后，方可移动至新据点。” 死海？姚静听到这词，稍稍一愣，迅速地与赵杨交换了眼神。 “不是亚得里亚海吗？死海之前的观测结果怎么样？”赵杨和秦光望着一旁的节点舱内陆续聚集的军人，小声问道。 “大概因为环境干扰，才不得不选择了其他地点。可……为什么会是死海？”姚静也失了平静的气度，毫不掩饰心中的疑惑。 “有什么不妥吗？” 姚静望了一眼心锚舱的方向，程亮依旧沉睡其中。根据与纵心者相关的安全规定，至少在临时基地构建完成之前，他不会醒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岁月静好的样子 “那是探测器测定了几个地点中……” “报告，姚指挥长，宋执行长，先遣队集结完毕。正在进行复查。”副执行长敬了个礼。 “收到，请按照该流程，在探测机器人返回之前，保持队列，不得松懈。” 副执行长收到命令，看了姚静一眼，知趣地离开了。 “怎么办？现在怕是不宜将登陆地点出现偏差的事告知其他人，尽管对应不同的地点，我们都有构建基地的预案。”赵杨盯着副执行长离开的身影，压低了声音，“我们通过终端，与程亮联络？或许，还是你回到心锚舱中，利用系统直接与他进行沟通。” 姚静没有回答，她望着舷窗之外。 这片水域并不算大，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内陆湖。巨大的舢板像洁白的浮冰，十分完美地覆盖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水面。 夜莺号的黑色身躯稳稳地落在了宁静的水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倾斜和晃动。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降落地点，这是一次完美的着陆。 她望向了不远处一块露出水面、与舢板擦身而过的黑褐色礁石。 这种颜色作为海神星的陆地极为常见。 海水拥簇着礁石向远方延展，在缓缓升起的朝阳中由灰蓝色变成深蓝，最后被一圈黑褐色的峭壁所围绕。 透过景观长廊舷窗的有限视角，她看不到环绕峭壁的出口。这让人感觉，这艘远道而来的飞船仿佛跌入了一个异星的恶魔巢穴之中。 两人无言地站在那里，等了几个小时。期间，赵杨和秦光离开过几次，检查船上众人的在岗状态。 终于，在太阳向黑色的岩壁斜照之时，他们收到了部分探测器传回的调查结果。 “报告，当前探测半径已至夜莺号周边三海里，辐射强度和空气组成与进入海神星大气圈前的初步探测结果相吻合，误差值小于千分之零点二，没有发现直接危险。根据相关规定，先遣队具备初步探索周边一海里的条件。”副执行长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海里……大概范围多大？”赵杨问道。 “全部落在这些黑褐色峭壁的范围之内。这里地势开阔，可在太阳落山之前探索完毕。”副执行长回答。 赵杨没有表态，转而望向一边的姚静，似在征询几个小时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也去,这是现在首先要做的事。” 姚静点了点头。 “受到幻观症的影响，卢万宁一号城的核心区人口有迁移至偏远城区的倾向。与此同时，因该风险并未完全排除，生产——消费——再生产的链条受到了严重挑战，经济因此也许遭遇停滞。” 方琳又坐在了电视机前，皱着眉头看着午间新闻。 秦光从厨房出来，开始为小屋做里里外外的打扫。 他们浅尝辄止的禁区旅途，在一个多月前那晚的石碑处戛然而止。从那以后，这个边陲之地又恢复了往日的静默中。 姚老师两周前离开了小屋，说是要去市里一趟，并告诉他们，这可能是为期两个月的旅程。 学校的开学继续延期。或许在组织处理完这件麻烦事之前，是不会轻易揭开这个极易炸裂的油锅的。 在老师走后，秦光看方琳每天紧锣密鼓的学习安排，便减少了无所事事的晃悠，主动承担下了离去者的所有家务。 但他的心却没被这些琐事绊住，总想着什么时候不顾老师的劝解，通过那堵幻影之墙，再次走入那禁区。 亡灵们没有再出现，这并不能让他平静生活所滋养的、心中那日益生长的焦躁感停止。 此刻，看着方琳惬意地一面晃悠着腿看新闻，他毫不留情地拿着拖把一路怼了过去。 “起开，拖地呢！”他没好气地说道。 “拖地就拖地，干嘛那么暴躁。”方琳倒是没恼，轻侧着身子避了开来。 “又是不利于开学的新闻？”秦光草草将小客厅拖了一遍，将拖把靠在了玄关上。 “怕是这个学期都没戏喽。不过本来也不关我们的事，学生那块儿，上面是怕社会上的人借题发挥，被利用了去。”方琳戏谑道。 “不是说幻观症情况正在好转吗？”秦光在玄关上望向了外面，还算惬意的午后，老雷森又在一面哼着小曲，一面在地里忙活。 “幻观症这事组织能不能处理先不谈，可经济衰退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方琳给自己的茶杯中续了水，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可我看经济上的影响，还没幻观症大吧？” “之前已经在危险边缘，这幻观症一来，无疑是给卢万宁的所有城市狠狠往前推了一把。你别看表面上都是这病害的，症结还没完全显露罢了。” “那你也不担心，学也不开，不怕我们毕业即失业啊？”秦光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才不担心，家里前几年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对了，就给我选了个门槛高些的技术专业。要是我跟着高中班上那些人扎一块儿选什么金融，怕是这会儿哭都哭不出来。” “那我这历史专业怕是死定了……” “你不是真的想要开学吧？我看你在大学，对自己的本专业也没上什么心。你是在对一个多月前的事耿耿于怀？” 方琳一针见血地说道，一转头，却见秦光早已走下了楼。 她连忙追出去，却发现对方正站在老雷森的田边。 “你别想着再跑出去，姚老师说，外面太危险了。” 秦光像是没听见方琳的劝告，蹲了下来。 “小老弟，我今天就占着你家的地了，怎么不骂我了？”老雷森在另一块地上挥舞着锄头，一边挑衅道。 姚静家的前边，已经被老雷森刨出了整齐的田垄，里面是松软的泥土。 “老哥，你这地里种的啥？”秦光盯着还未发芽的泥土问道。 “你一个月前晚上回来，一直这样魂不守舍的，是魔怔了吧？大白菜，还有大白萝卜，这你都不认得了？”老雷森撇了撇嘴，将锄头丢在了一旁，走了过来。 “不是……老哥，我们门前的地，这些玩意儿还没发芽吧？” 第四百一十六章 步骤之一 “没啊？”老头不解地望向眼前黄白色的土地，问道，“你们这边的地好久没种东西了，我花了好大工夫才给他改好。别谢我啊，请吃顿饭就行了。” “不是，老哥，你看那里……” 秦光指着田埂远端的一株“杂草”。那草不到小腿高，茎干嫩绿，在黄白色的泥土中不易察觉，巧妙地融入了远方丛生野草的背景中。 “嘿，奇了怪了，老哥我老眼昏花，竟没拔了去，看你和我们家萝卜抢吃的。”老雷森走过去，伸手就要拔掉。 “别……”秦光见状连忙跑过去，阻止了老头，“老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 老雷森望向那绿色茎干上初生的浅紫色麦穗，摇了摇头：“我在这过了一辈子，倒也没见过……” “薰衣草……姚老师说，它们不是从蓝星上消失了吗？”秦光难以置信地望着那还十分幼嫩的花蕊，这是他在幻影中见过的极为相似的形状。 “什么，薰衣草？” 方琳听到了关键词，连忙跑过去，用终端将那幼苗的形状拍了下来，上传到搜索软件的识图功能。几分钟后，她败下阵来。 “无法识别……秦光，也许是什么杂草吧？” “别骗自己了，你想到那些幻影，还不清楚吗？老哥，这是哪来的？” “我是不懂你们说的幻影是啥。但这里是边境，禁区外头虽然不敢出去，但那墙只有十多米高，吹来一阵风或是飞过一群鸟，偶尔也会带些草籽过来。 只是以往带回的虽未必是小桑屯的物种，但也是卢万宁见得惯了的。要说这种陌生的草，倒还是第一次。” “那……你们就没人离开这里，去禁区看看……” “那可不必，”老雷森连忙说道，“如果是那些负责生产物资的边境线小村，会管得很严的。往这个方向来的人绝大多数在上一个地铁站，也就是钻石隧道那断了的。 这附近这么点居民，就这么过着，也没有谁去冒这个险。” “所以，你们也不确定，它是否来自禁区对吗？” 老雷森没有回答，耸了耸肩，自顾自地走开了。 秦光拔腿朝那幻影墙跑去。 “哎，秦光，等等，姚老师说了别去！”方琳在后面喊住了他。 “可你也知道，现在幻影开始变成了现实。你……要一起去吗？” 方琳看了看又开始干活的老雷森和门户大开的小屋，有些心虚地三两步跟了上去。 “等会儿，你现在出去，打算在外面呆多久？”方琳跟了上去，好容易叫住秦光，气喘吁吁地问道。 秦光望着琉璃云上垂直落下的天光，又望向了不远处显示屏上一望无际的高墙。 “外面这么大，你是打算饿死在荒野中？”方琳继续追问。 “就算是看看那个石碑也是可以的。”秦光撇了撇嘴。 “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方琳说完快速返回姚静的屋子，不到五分钟，秦光就遥遥望见对方身上覆着什么，仪态臃肿地走了出来。 他忙过去接应，发现对方一前一后背着两个土黄色的巨大旅行背包。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他一把撸过较大的一个包，沉沉地掂了掂。 “就在小屋里没事干，发现姚老师家里有些压缩的干粮，还有些露营帐篷和求生工具组什么的。上面都落满了灰，所以我就给打包好了，以防万一嘛。不然，你以为我整天就这么闲着？” 秦光打开背包，发现里面除了方琳说的东西，还有一把小型的手枪和几个弹夹。那枪样式古朴，全然不像现在镖师的佩戴之物。枪把子上还刻有蛇形的花纹。 “枪？你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还能用吗？” “管他呢，咱军训不是摸过枪嘛，我就想，反正带了总比没带好，这包里还有些空间，索性全带上了。” 秦光一筹莫展地望着比他身体大一倍、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淡水就不用说了，方琳大约是害怕水资源不足，还在最后的缝隙里塞了好些小袋**的白色粉末，**上的标签上写着“净水剂”。 两人将背包重新整理好，摸索着走出了幻影墙，凭着记忆再次来到了那个石碑旁。 青天白日之下，视界格外清晰。那石碑孤零零地立在蓝草丛生的旷野之上，再无那晚的幽深神秘之感。 它像一个暴露于阳光下的墓碑，独自一人替潜藏的地下的广大墓葬群挡下所有的光明，让逝者在地下安息。 秦光在石碑旁站了一会儿，再也没能读出任何的信息。他一时间感到有些彷徨，和这个乱糟糟的社会一般，不知何处可去。 方琳好似读出了他的心思，在一旁说道：“其实有关这禁区，我倒是听家里人无意中说过一些。在远离钻石隧道的地方，确实可能存在旧时代的遗物。 只是没人想再理那些旧世的垃圾，便只在清理了城市和隧道附近的杂物之后，任由它们腐烂在远方的泥土之中。” 秦光俯下身子，在蓝草丛中摸索了一阵，在土中拾出了一个只有十分之一食指指甲盖大小塑料片。它的颜色快要融入了整片土地，只因岁月并未消蚀掉的尖锐边缘，他才发现了它。 “西元的事，恐怕没人想记得了。”他将那薄片又扔了回去，拍了拍沾上泥土的手，眺望远方，“那么，我们往哪边走？” “离聚落和人工造物越远越好。如果这里真的是旧世界的聚居地，那人力所不及的地方一定埋着什么。” 秦光望了一眼远处的钻石隧道，那里是通向他生活所向往的地方，可如今，他却要背离这里，朝荒原走去。 忽有城际列车朝远方的驶去的身影，在银色半透明的甬道内穿梭，像重力指示器一般从这头滑向另一头。 它并不真切，只是一节节车厢引得隧道内的灯光熠熠闪烁。一阵古老的汽笛声飘荡在原野上，倒显得意蕴悠长。 “这条线路恢复通车了吗？”秦光疑惑道。 “那总得配合宣传啊。新闻都已经定调，幻观症是种没有什么危害的可治愈疾病，通车，不过是减少恐慌的步骤之一罢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肯定的答复 “上面应该没多少乘客吧？就跟卢万宁一号城一样，处在经济危机中，那些铺子开着门也没多少人。” “走吧，再看下去，我们干脆回老师的小屋过夜得了。”方琳有些不耐烦。 两人朝着背离轨道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除了那些已经被分解得差不多的小型碎片，什么也没有。 秦光有些期盼，再看到那个女性的亡灵。她却总是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出现，上一次，是让他重新认识这个叫摩旺卡a的星球。 远离文明的路途中，两侧的蓝草愈发变得粗壮茂盛，渐渐从脚踝长到了小腿肚子高。勉强踩踏出的小路边，这些卢万宁随处可见的植被与其他能够叫出名字的杂草一起，构建成了另一个浑然天成的文明生态。 “看，新发现！” 天色渐暗，方琳蹲在路边，拾起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借着最后的余晖，秦光勉强辨认出，那是一块与周边地貌有些违和的石头。 “挺滑溜的，几乎可以确定是人工造物。石头大约是能够保存最久的材料了吧？毕竟，人们只是单纯地搬运了自然风化的产物，并做一些雕琢。” 秦光接过那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发现那比想象中更沉一些。他回身掷去，发现边境线茫茫的墙体已变成了一道和钻石隧道交汇的细线。 “别玩了，我们得把营地弄起来，你负责帐篷。”方琳指了指不远处较为稀疏的旱地，嘱咐道，“我们得快些，我可不想走夜路。” 天色完全暗下之前，秦光手脚麻利地将营扎好。方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人造篝火，放在了两个帐篷之间的垫子上。 那是卢万宁曾经最流行的野炊款，无论是从火光摇曳的效果或是照明范围，很好地模拟了柴堆篝火的燃烧情景。 其本身也自带吓退野外生物的功能，不需像古人一样，抽出一支柴薪，虚张声势地晃动。 只是这人造篝火似乎是纪念限量冰蓝版，在其无法更改的模式下，给人一种置身冰窟的冷寂感。 “我们这些物资，还能撑几天？”秦光蜷着身子坐下了，望着不远处被映得更蓝的草地问道。 “两三天吧，今晚一过，最多撑过明晚，就得回去了。本就是出来散散心，差不多得了啊。” “可我见过那亡灵……”秦光有些不死心说道，“就在这边境。” “这话从石碑那回来后，我听你说过好多遍了。但不能吧，我问过附近的人，老雷森说没见过。” “可还有那幻影墙呢。” “是嘛，我虽然也好奇，才准备了这些东西。但说实在的，打心底，我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两人话不投机，沉默地坐在篝火旁，错着眼神发着呆。 “秦光……”那飘渺的亡灵声再次出现。 “谁？”秦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狂乱地望向了周围。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方琳不满地望向秦光愣住的方向，那个长发亡灵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秦光抬起头望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女性亡灵。她的长发垂落在帐篷的一角，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冰雕质感。 在冰焰篝火的映照下，土黄色的帐篷亦被镀上了一层冷膜，却丝毫不能为她染上半分色彩。 “秦光……” 那雪地中的冰雕再次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呼唤。 终究是方琳先反应了过来。她抄起身边那小臂般大的人造篝火，向前一甩。 “哐当”一声，篝火像穿过了一个没有投射点的全息投影，它的金属包边将帐篷砸了个东倒西歪，可却未能伤及半空中的女子分毫，甚至连影像本身也未受到任何的遮挡或干扰。 “秦光……” 那女子不怒也不恼，像一台能够接收世间万千信息、却只能做出唯一反馈的机器，面容麻木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单调的话语。 “别打了，你别忘了严文慈教授说的，‘净态’。”秦光竭力将目光锁定在女子身上，尝试听出每一声呼唤中细微的差别。 “我知道，可……你是怎么发现她的？”方琳捡起了帐篷下掉落的小木桩，和那圆柱状的篝火一起，在胸前比成了一个驱邪的十字，戒备地盯着眼前这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诡异影像。 “她出现时，会喊我的名字。”秦光逐渐镇静下来，身体上还保持着僵硬的戒备状态。 “喊你的名字？”方琳下意识地朝着另外二者倒退了两步。 “对啊，你没听见吗？” “没有，什么也没听到！” “这就怪了，一个多月前也是，她一面呼唤我的名字，一面引导我找到了那个残缺的石碑。” 话正说着，那亡灵仿佛是感到了紧张的气氛，向后平移了几步，退到了篝火的光亮之外。 方琳稍稍放下了戒心，谨慎问道：“你觉得她真的无害？”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他们无法干涉这个世界，但仿佛就像姚老师说的那样，他们拥有感情。似乎是要引我们去查看什么。” 秦光望着篝火照不到的地方。但他分明感受了她在黑暗中的轮廓。 鼓起勇气的方琳向前挪了两步，那亡灵又以往日的幻影形态出现在了光明之中。 “没错，她在等待，等我们决定跟上去。”秦光喃喃自语。 僵持之下，亡灵沿着光明的边缘缓缓移动，飘到了离方琳较远的另一顶帐篷边缘。随后，又像是害怕惊扰到两人一般，沿着原路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是……让我们收拾好东西，跟着她走吗？”方琳猜测道。 那亡灵似乎有了反应，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们。 “秦光……” 秦光从这声呼唤中，似乎听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开始不由分说拆卸自己的帐篷，麻利地折叠好塞回包中。 “反正也没法休息了，如果你不去，麻烦提着人造篝火回到姚老师的小屋吧。”他从背包中掏出一个小型手电，将拉链拉好，“从这里回去，在天亮前应该能到。” 方琳掏出自己的终端，看到上面分明写着晚上八点半，转到地图功能，却发现导航失效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天一夜方能偿还 一想到要提着这个看起来不甚牢靠的纪念版篝火在黑暗中龃龉而行，就算回到了卢万宁一号城外围，还要沿着那斑驳的墙体摸索那段幻影，就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就这么丢下我？”方琳有些不满，“你等会儿，我收拾东西，让你的女鬼等会儿，马上就好。” 秦光帮助手忙脚乱的方琳将东西收拾好，那亡灵立刻向前飘了去。 “她去哪儿了？”方琳有些茫然。 “快跟上来。” 秦光拿过方琳手中的篝火，朝着自己感知到的方向快速略行了几步，那亡灵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篝火的范围内。 两人和亡灵保持着十来米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不快也不慢。 “这走了，有四个多小时了吧？” 方琳开始毫不掩饰自己的胆怯，这样义无反顾地朝着远离城市的方向走，回来时大约要一天一夜方能偿还。 “有光！”秦光艰难抬起有些麻木的拿着篝火的手，让它的光芒尽量和前方出现的一些微弱光点相呼应。 一些十来米高的“巨人”影子在冰冷之光外若隐若现，那些光点稀疏地躲进巨影之中，又倏尔冒出。 “离边境大约也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了，我们是……来到了森林吗？可为什么我们在边境远远望去，却看不到它。”方琳看着映入火光的毛榉树叶子，疑惑道。 “我注意到了，我们离开小屋时，多走的是上坡路，这森林藏在坡下，从边境望不到很正常。” 秦光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些在树间飞舞的光点。它们进入了冷光的范围，像是被打回了原型，细看是一只只棕黑色的蜜蜂般的小虫。 “这又是没见过的虫子，它们是什么？”方琳一扫长路漫漫的疲怠，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些腹部发光的小虫子。 亡灵似乎感受到了两人逐渐放慢的脚步，亦停在了原地，等待着他们的研究。 “秦光……” 秦光的脑海中仿佛开启了一个藏在黑暗角落的暗匣，开窍般地说道：“它们叫……萤火虫？” “没听过，不是卢万宁的品种吧？” “应该不是。” “古怪，一开始是薰衣草，现在又是萤火虫，怎么你们什么都知道？”方琳不满地嘟囔着。 秦光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不自觉地朝着亡灵的方向走了两步，三人又开始继续向前走。 他们来到森林边缘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晨光透过杂木林各色形状的叶子，撒下一缕缕胶体状的光柱，照在星夜旅人的身上。 “是河谷！” 秦光不知疲倦地跨过一块巨大的岩石。他的脚下，是细细密密的鹅卵石形成的河床，一条清澈的小溪汩汩流过，似在展示着不为人知的岁月静好。 他没注意到，亡灵像一盏燃尽的蜡烛，缓缓消散在了吹过峡谷的微风之中。 峡谷里的树远没有森林中的高大，以两三米高的常绿阔叶乔木和不到腰部的灌木为主。地被倒是很繁杂茂盛，蓝草的主调中，夹杂着蓝绿色苔藓与小伞状蓝边红心的不知名植物。 “信号还是没有恢复呢。”方琳拿着终端的相机到处乱拍，“对了，她到哪去了？” “不知道，但似乎，这里就是她将我们引向的终点。” 秦光四处探望，努力在这一幅未经人工雕琢的画卷中寻找一些文明的痕迹。 “这里，有东西！”方琳跳过小溪，在河岸对面一块平整的地面旁惊喜叫道。 秦光跑过去，发现被青苔和伞状草植覆盖的地方，突出了一块明显带着棱角的石头。 他用脚蹭蹭两下将上面的植被刮去，一块石板完整地露出了土面。 “又是些不明所以的刻痕。”方琳有些失望。 “不，松林，我们来到了松林，这是这个城市遗址的名字。”秦光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尽管赵杨再三表示反对，但在姚静的坚持下，她还是和其他人走出了舱外。 先遣队由赵杨、姚静、七名军人和两名专业航天员、两名星球生态学专家和两名建筑工程专家组成。他们身着白色的防护服，像散了窝的蚂蚁，走上了梯桥。 梯桥是悬臂的结构，从前置的加压室伸出，一直挑到最近的十多米远的岩壁上。几个钩爪弹射而出，牢牢嵌入了岩壁之中，让梯桥和死海的堤岸接近一个平面。 早在此前放出的机器人探索中，机器人已经根据结果，对岩壁本身的成分和这个临时形成的受力结构进行了综合分析，在安全计算无误之后，才形成了现在的方案。 同样经过反复测算的当然还有周围空气的组分含量。现在，这个十分稳定的结果同样出现在了先遣队的航天服中。 “在检测报告送到我手上之前，我并不敢想，离蓝星十光年之外的行星上，竟然拥有差不多的空气组成。”赵杨有些感慨。 “这很正常，你一定听说过星丛定律。”姚静笑着走在水面的梯桥上说道，“就算是现在将防护服脱了，也能够自由呼吸。” “对不起，我是军人出身。虽然受过一切太空环境下的异化生存训练，也对航天学进行了一定深度的全面了解，但对于一些异星生态之类的理论，并不太熟悉。” “这宇宙的尺度超出我们的想象，十光年，不过是一粒沙子的尺度。在这样的尺度下，两颗同样能孕育生命的行星，其自然环境大同小异。我们便是通过这个理论，才将目的地定在了海神星。” 在两名军人的帮扶下，姚静跳上了岸边。脚下的土质松软湿润，期间夹杂着大块的连在一起的坚硬岩石，却并一丝生机。 “但我很怀疑这个理论，”借着军人们帮助其他人离开梯桥的工夫，赵杨在私人频道内对姚静说道，“在露比达星云的一颗行星，陆地上已经出现了真蕨。”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我们现在不宜谈论这个话题。”姚静轻快地阻止道，“我想，你从报告中也看到了。就在我们脚下的泥土中，已经出现了真菌。 它们原始而弱小，不足以对我们这些复杂的动物造成伤害。但这是生命的其中一种原始形态。” 赵杨没再说什么，转身帮助其他人走上沿岸。 第四百一十九章 无法理解 姚静望着队伍靠后位置的两名生态学家。他们的心理素质并没有专业的航天员和守卫员过硬，又是初到这环境，脸上难掩激动之情。 在秦光的帮助下，那个稍年轻一些、大约四十来岁的学者上了岸。他看到秦光的面孔时，神色忽而变得难以置信般地恐慌。 “卵……卵……”那年轻人嘴里说着胡话，向着梯桥之后倒去。 本就不宽的梯桥，只能由单人行走。他这一晃，下意识地向后踩了一下，重心不稳，整个身体向着斜后方的水面倒了下去。 所幸殿后的两名守卫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这才没让他直接掉进冰冷的异星之海中。 “卵……卵……” 这样的崩溃，让众人始料未及，却早已做出了预案。年轻人被重新拉上舰桥后，被守卫员们挟在了中间。 “异星环境失调症，大概是看到了幻觉，将他带回船舱接受心理治疗。”秦光镇静指挥道。 “报告，是否需要重新增派人手？”一名守卫员敬礼问道，表情中带着轻微的迟疑。 秦光望了望硕果仅存的另一名生态学家，摇了摇头：“不需要，现在并非正式生态考察，请继续执行任务。” “是，收到命令！继续执行任务！”那守卫员脸上淡淡的疑云立刻被坚定的信念感所吹散了。 在先遣队负责人的指挥下，其余的人分成三组，开始对死海周边的环境进行考察。只剩姚静和秦光，站在梯桥连接的岸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姚静环视着四周，这确是黑色峭壁环绕的内陆湖。但在景观舷窗看不到的位置，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豁口。 那豁口形成一道峡谷，这潭活水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向着外面的未知世界淌去。 “地势不够高。在这荒无人烟的星球上，不必担心什么怪物的袭击，但不能排除遇到自然灾害的风险。这里效率极高的大气循环很可能诱发山洪。” 秦光指着最远端黑色峭壁上的一个缺角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不能完全掌控飞船的降落地点。而基地的构建，离飞船不宜太远。” “他什么时候苏醒？”秦光盯着夜莺号心锚舱的方向问道。 “按规定，负责降落的纵心者在基地构建过程中必须全程保持待命状态，然后换我……” 姚静听出了秦光口中的疑惑，反问道：“刚才那个人，好像认出了你……” “应该是那个时候，在露比达星云，他是一个不知情者。行业专家们是在宇航员的帮助下进入冬眠的，所以他在登上夜莺号后应该没见过我。而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也并不能将我的名字对应上。” “是因为以赛亚之果？” “八九不离十。但现在，他可以继续在冬眠舱中沉睡，不必再被看到的东西困扰了。” 秦光有些感慨，像是身负沉疴，有些怆然地盯着远方一丝不苟工作中的人群。 逐渐西沉的落日将死海沉静的水面染上一层碎金。他终于看到先遣队的负责人带领着一名建筑工程专家向他们走来。 “总指挥，执行长，经过现场勘测，死海附近区域不存在生命体风险，但地质环境不稳定，可采用三号预案进行基地构建。”那专家一丝不苟地汇报道。 姚静望了秦光一眼，示意他做出指示。 “同意进行基地初步构建，授权相应专家组进行指挥。先遣队成员编入二队，对峭壁之上的环境做进一步人工探查。如发生可疑情况，立即撤回夜莺号。” 基地的构建进行得十分顺利。 海神星上的氧气含量比蓝星上还要更多一些。在三号预案中，为了防止产生的爆炸等因素，船员们并没有使用传统的露天焊接工艺及需要出动小型搅拌桩的混凝土整体浇筑技术。 合金卯榫，通过古人智慧传承改良下来的预制构件拼接技术，被广泛用于当今的异星基地建设之中。 其根据方案预制成型，能在不同的环境下灵活拼接，缩短工期，减少因露天作业产生的潜在风险。 当前夜莺号上的合金制造工艺已经能根据探测结果有效地改变成分。加上表面镀膜技术，成品能适应绝大多数宜居带中、甚至周围的行星环境。在特定的密封环境中，保护期甚至能达到万年以上。 这项技术得益于冬眠装置的发展。如果身处冬眠装置中的人需要在容器中度过上万年的时光，但棺材本身却并不耐腐朽，那或许在冬眠者到达时间彼岸之前，就因为仪器的损坏而被迫苏醒， 此刻，在死海的岸边，贴近高达峭壁的边缘，两根银灰色的桩正向着岩壁打去。随着“嗒”的一声清脆巨响，它们被牢牢嵌固进去，将与在地面上打好的桩体一起，为这个临时的住所提供最稳固的基础。 姚静站在梯桥之上，望着正在修建的基地。按现在这样的进度，不消几天就能完工。 “这应该是我们首次采用三号方案。”秦光从夜莺号中走出，对姚静说道。 “在露比达星云不是？”姚静问道。 “不，根据在那颗行星的着陆环境，空气中的氧气含量与地球完全一致，所以我们采用的是预制加焊接的工艺。那里的岩层并不算坚固，所以，我们并没有使用锚杆。 说起来，这难道是程亮选择着陆于此的原因吗？更加适宜的基地建设环境，比起其他的探测点，这里确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虽然其他探测点全是水，但事实并非仅仅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我们可以使用二号方案，将基地构筑于广袤的大陆架之上，却也比现在要好得多。”姚静忧虑道。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在飞船着陆之前，你说这里是最不适宜登陆的参测点。话说到一半，被其他人打断了。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秦光追问道。 “不……没什么。”姚静没有正面回答，下意识地又望向了那个长时间处于昏暗状态的舱室方向。 “那你可否重新回到心锚系统，向程亮询问？我们尝试用终端与他联系，但并没有得到回答。” 第四百二十章 最重要的部分 “还是等他苏醒了，直接与你们面对面交谈吧。”姚静将头又转向了远处的施工队，像是要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是因为以赛亚之果吗？”秦光突然问道，却又在观察到姚静细微的神情变化之后，立刻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环境报告中还有一点让我感到意外的地方。” “是什么？”姚静像是完全无视了刚才秦光的逾矩，淡然问道。 “海神星近地表空气中的氧气含量竟比蓝星还要高出一些，这让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我浅薄的知识，一个能够孕育生命的行星，大气中一开始也是几乎没有任何的氧气。” “但现在有了它们，”姚静望向了因为施工而被刨出的灰土，“就在那些土中，具有光合作用的细菌正在繁衍生息。” “可根据我的了解，那只是大气发生变化的初期，光合细菌能够将大气中的氧含量提高至2%左右。它们实在弱小，不足以提高至如今接近28%的水平。” “你可别小瞧了它们。我刚收到了报告，这些光合细菌，除了能制造出大量的氧气，还具有相当好的耐紫外线特性。” “仅仅凭它们，就能造成现在的空气情况？”秦光难以置信地查看着这份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报告。 “我们仅仅是对一定数量的群落进行的实验，还不能得出结论。只是这也并非不可能。” “那一个……不，两个问题就来了。 首先，空气的氧含量变化是一个缓慢产生的过程，其阶段性质变，也许要持续几亿年。那么，氧气含量从2%上升到10%的过程中，藻类呢？ 根据蓝星的生命演化史，是蓝藻完成这段氧气含量上升的过程。” 他望向清净的蓝灰色湖水。这是一面最纯粹的镜子，纯粹到容不下一点复杂生命体存在的痕迹。 “不但是藻类，”他继续说道，“就连后续一系列演化过程中会出现的动植物，仿佛在海神星上……蒸发了。” 姚静没有回答，她看了看自己的终端，一篇和秦光持类似观点的详尽报告发送了过来。 “你看下报告，看来，我们在这次任务中，要小心一些。对了，你发现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就好像……它们失去了整个时代……” 秦光仿佛沉浸在了自己思考中，经过姚静的数次提醒，终于回过神来。 “第二个问题，其实与第一个问题有些类似。是你刚才说的，这是些能够耐紫外线的细菌？” “是，你仔细看第一份报告，上面写着，我们不断改变紫外线这个变量，都无法将其杀死。” “虽然……蓝星上仍有一些无法被紫外线杀死的细菌。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秦光指了指的右臂，时刻监控着周围环境基本参数的监测仪上显示，在海神星大气层的作用下，到达地表的恒星辐射强度微乎其微。 “在这样对生命的诞生极其有利的环境下，它们是怎么做出自然选择，产生紫外线耐性的呢？” “而且报告里还说，无论是在不同的紫外线波长上还是辐射强度上，这种耐性一直存在。”姚静补充道。 “所以第二个让我感到迷惑的点产生了。不仅仅是其他本应存在的物种凭空消失，就连这光合细菌本身，似乎也存在着与当前环境极不协调的年代缺失感。” “夜莺号内的实验还在继续，受到场地限制，我们还并不能完全展开研究，只是……海神星于我们而言，确实还存在太多的谜团。而今，只有等。” 姚静说完，又望向了远方的施工现场。 一根庞大的预制钢柱在多个小型机械臂的扶助下立了起来，树起了来自远方行星的第一面旗帜。 在换了一个建设地点后，这个不算复杂的工程终于完工。 和蓝星以往的地外基地常用的方块楼不同，建筑设计师在保证它的实用性的前提下，对外观做了一定的调整。 此刻，它像一个喜鹊的巢，静静地落在了死海的岸边。 建筑内部中规中矩，方正的房间一应俱全。在此基础上，夜莺号内绰绰有余的预制构件被工程人员拿了出来，像筑巢的树枝一般错落着黏附在建筑外立面上，形成了一种后现代风格的装饰。 “星巢”，这个带着些许科技感的名字，连同整个即将入住的科考队，将成为这颗生命诞生伊始的行星上的错位来客。 “目前探测机器人的探测范围已经扩大到了以星巢为半径的十五海里。”秦光走到夜莺号的景观长廊内，对站在舷窗边的姚静说道，“而我们的先遣队，也已经完成了周边四海里的人工探索。” “十五海里，快要到达陆地边缘了吧？随着探测半径的增大，之后的探测应该也会慢下来了。”姚静望着远处星巢，它在阳光下折射出了银色的光芒。 “没错，因为探测机器人可以飞行，所以倒也没慢多少。只是因为死海周边地势有些复杂，我们的先遣队员多少受到了些阻碍。地堑、洞穴，还有许多死角，目前只有机器人传回的报告。” “那些地方确实可能存在危险，先遣队根据探索规范，绕道而行，也是应该的。毕竟在海神星，我们的人力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像是在享受降落与基地正式入住间难得的小憩，沉默不言地望向舷窗之外。 在陆续架设的几个梯桥之上，铺开了一层如降落浮板一般的白色台地。不断有身着防护服的执勤队伍从夜莺号内走出，与搬运机器人一起向着众人的新家搬运着设备物资。 这多是些小型设备和生活物资，用于海神星环境的分析和星巢内生存系统的构建。 最特别的是，他们计划在星巢内部建设一个小型的生态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将以海神星上能够获取到的一切资源为基础，构建十数个封闭生态系统，以此对这颗行星上生命发展的推演提供资料佐证。 “生态实验室快构建好了，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星巢内最重要的部分，我们去看看？”秦光提议。 第四百二十一章 常人难以离开 “走吧。”姚静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心锚舱，与秦光离开的夜莺号。 他们刚走上台阶，突然收到了建设负责人传来的紧急联络。 “报告总指挥，执行长，现场出了点情况。”那负责人显而易见的焦灼话语将姚静的心绪微微点燃。 “请直接报告，是生态实验室出什么问题了吗？”秦光连忙问道。 “不是的，星巢的各项设施都没问题，是人——我们的一个正在进行实验室布置的施工人员，突然远离了队伍。待定位系统发出警报时，我们发现，他已经在一海里开外了。” 考虑到建设人员要从夜莺号上搬运物资，工程人员的活动范围只有一海里，超出范围，才会发出警报。 “立刻将该建设人员的位置发送，当前人类能够活动的范围只有死海的峭壁之内，而死海的出口峡谷有守卫员巡逻，常人难以离开。”秦光指示道。 “已经发送，但位置有些不对，请您做出判断。” 姚静望向自己的终端，上面出现的是综合先遣队和机器人的勘测结果形成了死海周边的俯视图。其基本高差大致准确，但具体细节有所欠缺。 一个红点出现在了通往峡谷外的道路上。 未等她的脑海中形成判断，一旁秦光焦灼地望着峡谷口的方向，嗓子已经扯开了：“执勤守卫员编号t08817，t08823，汇报峡谷当前情况。” 通讯器的另一头响起了莎莎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回应。 “秦光，等一下。”姚静在一旁提醒道，“我刚才尝试获取t08817和t08823的定位，发现其中一个红点静止在了峡谷口，而另一个，出现在了走失施工队员的附近。” “走，到那边看看！” 两人赶到星巢时，负责人迎了上来。由于地质情况，新的选址几乎位于峡谷口和夜莺号的连线之上，坐落在一块凸起的峭壁边。 “执行长，根据你的指示，我们派人到峡谷口边看了，然后发现了t08817……” 姚静望向了星巢的门口，这位忠诚的守卫员此刻正昏迷不醒，被两个人抬到了星巢内已经完工的医务室中。 “那另一名呢？”秦光质问道。 “如您在地图上所见，他和我们的施工队员，从峡谷中部径直走到了距离夜莺号1.4海里的岩穴地带。” “t08823应该并非是阻止失踪队员而去的。他们一起，击晕了t08817。”秦光皱着眉头说道。 “已经按照命令，有四名星巢附近的守卫员和施工队员去追了。” “岩穴地带……”姚静的脸沉了下来，“他们似乎停止了行进。” 她望着两个红点的停驻位置，它们几乎黏在了一起，在一个被粗粗标记的山洞口闪烁着让人迷惑的光。 “立刻增派人手，由我带队，亲自将二人追回。”秦光当机立断。 “不，请等一下。”姚静突然说道，“那里地势复杂，不宜出动过多的人！” “总指挥，很抱歉，至少在海神星的科考任务上，我在舱外有着绝对的指挥权。”他有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科考任务”四个字加重，似在等待姚静的回应。 “那我也必须去那现场一趟，这不过分吧？”姚静表情倏尔变得严肃。 “如果总指挥和执行长一起前往，恐怕不妥……”负责人劝解道。 “一起去，就这么办吧。”秦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姚静和秦光带着十来名守卫员走入峡谷时，一种登陆海神星后从未有过的阴森之感扑面而来。 这颗星球的陆地本就稀少，就连内陆湖般下陷的死海，其周围的山壁在夕阳西斜的时候，也只是投下一道温柔的剪影。 但当他们走在峡谷中，两侧断崖倾之欲颓的阵势，仿佛让众人陷入了牢笼之中。 所幸这段三百来米的距离并不算太长，走出峡谷，屏幕上的红点已经近在咫尺。 在姚静意料中的是，当他们走到与目标重合的位置，发现眼前的路竟朝着上下错落开去。未经人工雕琢的路碎成了只有神仙才能落足的阶梯，散落在眼前这形似山峰的高耸危崖前。 “没路了，”秦光望着高不可攀的崖顶，与先行一步寻找的四人相会，“我们已经越过了那两人的位置，难道要和先遣队员一样，爬上这断崖，然后绕到什么地方？” “不，没那么麻烦。” 姚静望着峡谷出口另一侧，那里有一个向下的陡坡。山坡上的黑色泥土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它们一路向下，在半途中戛然而止。 阳光照向了至少二十米深的谷底，只留下一个微弱的光圈。 两名守卫员用探照灯照去，映出了下方蜿蜒曲折的双向小路。 “难道他们慌不择路，摔了下去？”负责人疑惑道。 “看起来更像是有目的地滑了下去。”秦光用手电晃了晃坡面的松散土层，上面并没有任何因为挣扎而想要抓住什么的痕迹。 “我们下去？”负责人请示道。 “请等一下，”姚静出面阻止道，“谷底不在先遣队的探测范围之内，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秦光盯着姚静，缓缓说道：“但这是他们极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如果放任，只会徒增潜在的危险。” “那只由我一人下去，最多再派两名守卫员保护。”姚静平静地回望着秦光，用私人频道补充道，“这是起源计划的命令。” “可不能啊！”那个没听到后半段内容的负责人连声苦劝，“总指挥是我们夜莺号的心脏，如果出了什么事，那飞船该怎么办？” “没事的，如果下面的环境不适宜生存，它会提醒我。”姚静指了指右臂上的环境监控装置说道，“就算有什么，航天服内的微环境也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秦光指示同行的人为她和另外两名守卫员备好保护用的绳索，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启动了航天服的脚下攀爬功能，一面抓着绳索，缓步往下滑。 二十多米的高度，蹒跚而行，几分钟便到了谷底。 “姚静，当前情况如何。”通讯器中传来了秦光的声音。 “和我们在上面看到的一样……一条小路，向两边延伸，很幽暗。其中一端越来越宽，有微弱的光亮。海浪声隐约传来，这似乎是一个海洞。”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全部归零 “另一端呢？” “很窄，愈发幽暗，看不到尽头……” 她话还未说完，却见从一旁的绳索上闪下一个人影。秦光拍了拍身上的土灰，站在了几人面前。 “执行长，你怎么也下来了？”旁边一名守卫员问道。 “和你们一同探探情况。” “可上面没有带队的了……” 秦光摆手示意对方停止，侧着身子，抬起手臂上的探照灯，照亮了幽深之处。 “是他！”一名守卫员忍不住喊道，“之前和我们一起，然后逃跑的施工队员。” 姚静错着秦光的肩膀望去，被探照灯照亮的地方，一具白色的身体背对着他们，匍匐在了地上。 从他不断颤抖的身形来看，身体已经接近支离破碎，却又像是灌注了某种信念，让他依旧一厘米一厘米地向着黑暗的方向蠕动。 几人跑过去，透过那人已被血染尽的透明面罩，看到了他瞪目之下逐渐消散的瞳孔。 “找到了，医疗队快……”姚静下意识想呼叫救援，却被秦光按住了手臂。 “不必了，从上面摔下来，大约是正好避开了航天服的缓冲部位，血没有淌出来，但里面的人没救了。” 几人下意识地望向死者双眼定格的方向，探照灯勉强找到了尽头的岩壁。 “山洞？”一名守卫员问道。 “你们几个在这里呼叫救援，将他带去上面安葬。”姚静嘱咐完毕，一个人朝着那山洞走去。 大约是不断有海风从另一端吹入的缘故，整条小路变得潮湿黏滑。她走了过去，却见一缕紫色的雾在洞口若隐若现。 “小心，可能有毒！”后面跟上的秦光将姚静向后拉了一把。 “没事，”姚静指了指环境监测装置。 秦光看了一下，上面一切正常，遂问道：“它们是什么？” “不知道，监测仪甚至都没提取到它的样本，就很快消散了。似乎是……因为这山洞顶存在着大量的裂隙……比这里的空气轻上许多。” 两人小心翼翼地缓步走了进去。这山洞很小，顶多十七八个平方。山洞顶端有水滴落，在洞口附近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第二个人……” 两束灯光的交汇处，编号为t08823的守卫员倚在一块凸起的灰色岩石上。他仰面朝天，凝固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心愿得偿的安详。 手臂的显示屏上，和生命体征的相关数值已经全部归零。 “呼叫救援队，呼叫救援队，第二具……身体找到了，请速派人下来支援。”秦光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强打着精神，将指令又复述了一遍。 姚静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那具尸体跟前，在他的身体上摸索了一下。 “你……你发现了什么？”秦光惊疑地望着姚静的一举一动，勉强让自己恢复镇静。 姚静在秦光身前摊开了手，那是一块红色的布料，看质地，比夜莺号上使用的任何纺织品都要光滑。 布料的一部分像是被扯下来一般，絮状的毛边让它看起来像一件微型的红蓑衣。 但更让秦光感到吃惊的是，布料中央，盛着一些明显经过人工打磨的金属碎片。 “这不是守卫员们或者探测机器人所携之物……” “是的，我先一步进来回收它们。根据保密条例，请不要对任何人泄露半个字。” 而后秦光来到了方琳这边。 阳光已经透过溪边的一颗小树枝桠，照到了刻着“松林”的石板上。 就在秦光认出了这遗址的名字，情不自禁地说出口后，反而遭到了方琳的侧目。 “秦光，你没事吧？”方琳的目光中混杂着担忧与关切，“这明明是些没有意义的划痕，和几个星期前那石碑一样，你是怎么读出上面的内容的？” “我……”秦光一时语塞，再望向那石板。 阳光抚过的刻痕上，再也涌现不出任何的意义了。 “你还能听见亡灵的声音……” “我……也感到很奇怪。”秦光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 “算了，这世界本就乱糟糟的了，看到那些幻影的事还没法解释呢。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在这转转？”方琳一边看着突然恢复的终端信号，一边问道。 “我们的干粮还有一些，我想稍微再看看。”秦光打开了自己的终端，发现除了通讯和卫星地图功能，其他的图标都没反应。 方琳没说什么，像是默认一般，一个人朝着峡谷外走去。秦光又瞥了一眼那石板，匆匆跟了上来。 峡谷外依旧是广袤的草原，只是地势起伏更为险峻，说成是山坡也丝毫不为过。 山坡上依旧蓝草丛生。只是它的种类已经不再单一，从圆润的叶片到麦穗般的形状应有尽有，更像是一个自然的花园。 这里应该是名为“松林”的遗址。和它的名字一样，一株株松科植物零散地散落于山坡之上。 它们看起来巍峨挺拔，层层叠叠的蓝色松针像山羊的胡须，密不透风地从二三十米的树冠铺下。每一棵都带着浓烈的沧桑感。 两人站在一个茂密的树荫下，望着不远处被掩埋在草丛里的方石。它们就如那刻着“松林”的石板和“摩旺卡a”的残缺石碑一样，在这里却到处都是。 “它们真的是我们过去的城市遗址？”秦光疑惑道。 “反正卢万宁组织是这么说的，地也圈了。不过是些没用的东西，荒凉着呢，也没人想追究。”方琳不以为意地说道。 秦光盯着二十多米远的一个石墩子，它看起来比其它的那些更冒出土面一些，甚至连野草都不能很好掩盖。 许是一夜没睡，加上眼前的景象有些应接不暇，他感到老眼一花，晃了一下。再次望去时，却发现那石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升起。 “怎么……怎么回事？”一旁的方琳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十分紧张地盯着它。 随着石墩的升高，秦光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发冠，发冠之下，石制的头颅从草丛中冒了出来。那是一个男性的石像，它双目紧闭，嘴角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很快，那石像颔首低垂之下的玉颈、合十的双手和盘腿而坐的下摆依次出现，高过了他们乘凉的老松，与两人四目相对。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它们是真实的 “它……我们是不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方琳用手护住胸前，仿佛随时准备逃跑。 “你冷静，”秦光望着石像底端未受到任何惊扰的蓝草，镇定说道，“它是净态的。若是真实的石像破土而出，怎么会没有一点声音，地面又怎会不受到一点破坏？” “哦，对，对，是我一夜没睡，有些误判了……哎，你别过去！”方琳刚刚恢复平静，看秦光不甚在意地往前走，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没事，你看。”秦光一只手揣在裤兜里，用另一只手掌直接去拂那石像散落在蓝草地上的巨型衣摆，那幻象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很自觉地让一部分消散在了微醺的晨风中。 方琳鼓起勇气走到石像的脚下。就在这时，山坡的其他角落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笔挺的街灯，拔地而起的楼房，宽阔的马路，甚至马路上不知所起疾驰而过、又消失在幻影边界汽车，让这山坡变成了一个话剧场。 秦光细看那些楼房的样式，多数是金属与玻璃质感的方块装，极少在外立面产生变化，一扇扇同样呆板的方形窗或开或闭，鳞次栉比地塞满了整个立面。 只是它们远远越过石像的发冠，看起来快要冲破云霄，与氤氲的天幕融为一体。 这与卢万宁一号城内那些以精致秀美为主的坡型小屋极为不同。他甚至感觉，从遥远的一号城市中心，就能依稀望见这震撼人心的旷世奇观。 “它们……它们看起来，和哪里的建筑风貌都不一样啊。一号城的就不说了，八号城内多是些球顶的冰屋。而遥远的二号城，我在画册中看过，是些尖塔的城堡。” “那……这究竟是哪里的建筑风格呢？看起来与这世界毫无文脉渊源。” 秦光开始就着山坡的曲线，朝着远离幻影中石像广场的地方走去。那幻影岿然不动，任由他行走的起伏不算破碎又复原，这感觉甚是怪异。 “终于到头了。”半个小时后，秦光沿着幻影的马路，走到车流消失的尽头。回头望去，忽觉这海市蜃楼虚无而飘渺。 “你慢点……”方琳好容易跟上秦光的步伐，气喘吁吁道，“苏醒的城市……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但相比起来，眼前的东西却更让人在意。” 方琳望向前方，惊觉他们已经离那名为“松林”的石板已经很远。 眼前已无松树的痕迹。一条蜿蜒的小溪从他们眼前流过，河边有一颗不知名的树种，它的叶子并不似松树般深蓝，而是呈现出偏白的浅绿。 已是深秋的时节，那浅绿的叶像雪霁屋檐的落霜，偶尔随风飘落到缓缓流动的水中。 叶子随水流去的岸边，是一陇望不到头的薰衣草花田。 “还是幻影吗？”方琳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就像一个走进油画、连思维也变得二维化的旅人。 “不，它们是真实的……” 秦光走到树下，拾起肩头的落叶，又一步跨过流逝的溪水，朝不远处那薰衣草花田走去。 这次，它们没有随着他的到来而含羞散去，而是送上了一缕未名的幽香。 秦光折下一支薰衣草，让那幽香在完全消散前，通过感知系统汇入他的脑海。 嗅觉记忆是人体五感最长久的。比起固体间的相互摩挲，光子和声波被视觉和听觉系统感应，这种大分子的逸散状态似乎更易唤醒人心中的记忆。 他细嗅那花香，却惊觉有关它的记忆片段不知何时早已沉睡在他的心中。他想沿着那片段摸索，但发现这只是一片草原上孤零零的薰衣草花海，难觅穿过它的时间长河。 不知不觉间，他缓缓趟入花海之中，感受着压弯的茎干在他腿上造成的轻微阻力。 “秦光，它们不会有危险吧？”方琳站在花海边，有些担忧。 “不，不会……它们只是一种花，一种过去的花。它们随着秋风，才偶然飘入这尘世……”秦光失了魂一般，像夜行的旅人，一边俯身用手扒开靠近地面的茎干，一边用眼神搜寻着什么。 “你别这样……快中午了，我们得回去了。如果幸运，只用在这野外再呆一宿。”方琳劝解道。 “不，我想，还要再等等。”秦光停止了摸索，在一片狼藉的花海中站定。 那些嫩绿色的枝干已经东倒西歪，深蓝色的花穗碎成了小絮，又或是整个从枝头掉下，落在了如草席一般的卧倒茎干上。一些薰衣草被他连根拔起，露出了下面褐色的泥。 方琳有些茫然无措地望着眼前的失心疯患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恍然见，在那些暴露于天光之下的泥土中，忽现一个金属质感的方块。 她踩着那些茎干小心走过去，发现那是一个类似地窖口的三米见方的门。 “方琳，你带锄头之类的东西了吗？”秦光目光怪异地盯着这已经被泥土中的氧化成分腐蚀得残破不堪的破旧金属门，依稀从上面的裂痕看到其中的黑暗。 “锄头没有，小铁锤倒是有一把。”方琳有些被秦光的样子吓到，在自己的背包里翻了一阵，只找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玲珑小锤。 秦光接过小锤，不由分说地用尽全力，朝着那疑似门锁的地方狠狠砸下。 “咣！”老朽铁板的反震让他感觉手掌直疼。 这样经验不足的一下，砸的本不是这简单结构最容易断裂的中部。但因为那力道实在猛烈，又或是因为这金属板的年久失修，整块板沿着受力点横向裂成了两半，就连与之相连的、埋在地下的石墩子也碎裂开来。 扬起的烟尘中，秦光将金属板的残骸轻易摆开，扔到了草丛内，沿着在他面前出现的岩石台阶，毫无顾忌地向下走去。 “秦光，等等……”方琳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制止道，“别走了，可能有危险，我们得回去。” 这下方的石阶延续了那个三米乘三米的宽度，周围皆是落灰的石壁，两人并行而下，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松林遗址……”秦光仿佛没听见方琳的话，走到十来米长的台阶下方，喃喃自语道。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奇怪想法 “上去吧，没路了。”方琳看着道路尽头离最后一级台阶三四米远的石墙，鼓起勇气使劲推了推。这厚实的墙壁纹丝不动。 秦光望着这堵没有缝隙的墙，陷入了思索。突然，他如醍醐灌顶一般，伸出了手掌在石壁上来回按压。 “干什么？”方琳尖声问道。 “验证。”秦光继续疯狂的举动。 “怎么可能啊，这墙这么实，后面一定没东西了。这里大约是古人存放物品的地窖什么的吧……” “地窖？地窖会先走下一个十米长的台阶，然后只安排一个三米宽、三四米深的储存空间吗？” 秦光的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了一声“滴”的响声。 眼前的石墙震动了一下，竟向后退去，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方琳，灯、灯！”秦光激动地招呼道。 未等方琳有所回应，他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尽头是一扇银色的金属平开门，门上的拉丝花样十分崭新。 “奇怪……”方琳将人工篝火的光投在了门上，“石材也就罢了，这里如果真是一百多年前的遗址，为何这金属构件保存了那么久，却没有一点腐蚀的痕迹？” “是不可能，你看那埋在花田中的金属板便可知。” 这门上没洞，亦没有把手。秦光尝试着如同按动石壁般在门上摸索，又以较粗的拉丝作为着力点，尝试拉了拉，这看起来比那石壁弱小许多的门还是纹丝不动。 “只有一种可能，这门内的东西——包括门本身，是长期处在类似真空的环境下的。或许……是我们不知道的保存技术。”秦光不解道。 “但这意味着另一件事。”方琳若有所思，“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所谓的‘松林遗址’并非废弃，而是有意保存。” 就在两人手足无措的时候，像是为了验证方琳的话一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匣内气蜡已于循环系统内完成替换，现空气已恢复正常成分。门可以开启。” 方琳被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在她忌惮的注视下，眼前的门竟像一个挣脱了线的风筝，松散地向里开启。 “进去？” “怕啥？这声音不是说了吗，空气被替换成正常的了。” 秦光不假思索地走入门内，却也被里面的情况暗暗吓了一跳。 那门不到一米的宽度，却联通着室内极其广大的空间。他们正站在门口一个长方形的透明底板平台上，透过底板，可以清晰地看到用于承重的铜色粗钢丝网。 他的目光越过平台的灰色护栏，发现这大厅一眼望不到头。头顶的天花板只有两米高，但连接平台向下的旋梯却足有四五层楼的深度。 “这不对吧？”方琳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是不对。哪里都不对。比如，这里的空间这么大，从石门开启到我们听到那个什么‘气蜡’被替换的提示音，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就算从我们发现花海开始计算，二十分钟绰绰有余。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保鲜’物完全替换成正常的空气，这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还有，我们身后的门这么小，应该不是这些巨物进出的通道。” 秦光望向远方，在通明的灯火中，许多巨大设备的轮廓清晰可见。 秦光的目光越过平台稀疏的铁栏杆。这里似乎是眼前大厅的中轴线。几十米宽的大道在他的脚下向远方延伸。 银黑色为主调的大型机械分列大道两边，不甚整齐，却在寂静中给人一种异样的整肃之感。 “这是……一百多年前的工厂吗？我想应该不会有危险吧？”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陌生的恐惧感，方琳皱着眉头，盯着下方几乎一尘不染的地面。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这间大厂房若是以能耐住时间的天然石材构筑，却也早已落满了岩石风化后的灰。 如今这般泛着绿光的涂漆地面，以一种一尘不染的姿态重见天日，方才让人暗自惊叹文明的力量。 秦光没有像方琳一般过多揣测。他沿着平台边缘的向下旋梯，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在平台上俯瞰时不觉得，可当他们站在其中一个机械身边，仰视这快要高过平台的庞然巨物，方才有种渺小之感。 它们中许多都如刚才在幻影中见过的楼宇一般高，硬件部分被不见焊缝的金属外壳完美包围，呈现出质朴而抽象的工艺品之感。 科学往微观与宏观两个方向发展，在追求最小尺度容纳最大信息的基础上，连接成串，最终构筑出一种不可撼动的庞大。而最大也是最小巧的，也许正是宇宙。 这是秦光站在这巨物前的心情。他望着眼前疑似控制台的地方，上面只有一个看起来和显示屏一般浅浅凹陷的方块，与卢万宁按键繁琐的计算机相比，这根本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除此之外，再没有可以被认为是可操作的地方。 他们沿着大道的边缘，朝着近处的一排“根雕”一一瞧去，发现除了外型有所不同，那种极简的感觉一直延续的下来。 “秦光，这些装置，如果是那个时代的科技产物，那大约也只是运算单元或者储存器什么的，它们的终端，是在别处？” “可我感觉不像……”秦光站定在其中一个纯白色的巨物面前。 从外观看，它像一个佝着背的老人，上方的“头颅”微微前倾，悬在了他们的头顶上，反衬出它的“背部”极为厚实。 “就没有铭牌标识什么的？你好像能读懂那些奇怪的划痕，这次呢？” 秦光绕着这台机器转了两圈，还趴在地上试图看清它接近地面的缝隙，却一无所获。 “这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他忖度道，“而且你说他们真是一两百年前的东西吗？我们历史专业，书上的内容有些粗糙，关于这样形状的机械，却也没有记录。 我记得，课本上唯一有关西元的计算机，和我们现在用的差不多，按键还更为繁琐一些，像现在这般简约……” 秦光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脑海中出现的奇怪想法。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无人告知答案 方琳没有如刚进来时那般胆怯，她学着秦光在开门时的表现，伸出手掌，对着那个凹陷的地方印了上去。 “验证失败，游客模式已启动。” 突然出现的冷淡女声让已经见怪不怪的少男少女无动于衷。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凹陷处，果不其然，一个正方形、类似终端屏幕的窗口在那里显现。 蔚蓝色的界面上，出现了四个带着图标的方框。 秦光盯着那些方框图案，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自言自语道：“那不对，如果这些东西是更早以前的，且不说科技为什么能看起来远超现在的高度，语言习惯却又和现在无异呢？” 方琳倒是好奇心胜过了一切，她用手指轻触其中一个方块，一幅风景画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那是蓝草的山坡，颜色比如今浅上许多。她试着用现今终端的手势语言缩放旋转，画面亦开始放大缩小，并在时间的流逝中，让那些茂盛的草被天降的大雪覆满。 这没什么稀奇，不过是三维场景外加一个时间进度条，这在卢万宁早已是烂透了的技术。 “方琳，你把这图的比例缩放到最大看看？”秦光回过了神，开始和方琳一起研究这所谓的“游客模式”下，它对他们展示的东西。 画面中的高山被缩放到指甲盖大小，整片的草原出现在他们面前。 秦光用手指高速地滑动着屏幕，那些草原逐渐变成了河流和海洋，还有冰雪和黄沙覆盖的大地。 “是我们的蓝星。连那些海岸线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他有些失望，却又像是想到什么，眉头皱了起来，“可城市呢？不说卢万宁一号二号城，如果这真是过去的景象，那城市哪去了？ 最起码像现在这个地方，至少也曾经有聚落的。” 方琳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将视角整个翻转，让整片天空占满了整个屏幕。 旧事的天际并不想如今一般混沌，阳光从稀疏的云间洒落，一个个投影在屏幕上的光圈之后，是不染尘埃的湛蓝。 看着这副宁谧的景象，方琳有些无所适从。 她用刚刚在调试画面中领悟的特殊手法——五个手指伸出呈鸡爪型——贴在屏幕上，一面以掌心为轴旋转，一面在手臂上使劲，让贴合的手指向右拖去。 一会儿的工夫，画面就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一条灿烂的星河出现在了漆黑的天幕中。 “这是高原才有的景象吧？”秦光盯着银色的绣带问道。 “高原也没这么清晰。上大学前，为了让我先跑一步，父母带我去过。除非是用望远镜……” “能放大看看吗？” 方琳照做了。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这星空的放大倍率远比蓝草的山坡要高上许多，很快，一个个能用肉眼辨认的星座清晰的出现在了屏幕之中。 像调试操作望远镜一般，方琳用手指缓缓将其拖动。 “这是什么座？”秦光突然发问。 “白鹤座，这其中有两颗星星，欧米伽和得塔被证实，距离蓝星只有八到九光年。” “能不能再放大？” “应该不能了吧？”方琳犹豫了一下，还是做出了放大的手势。 白鹤座得塔的恒星出现在了屏幕的正中。上面的黑色斑纹隐约可见。 “这……这科学吗？”方琳咬了咬嘴唇，又将画面缩小，对准白鹤座欧米伽放大。 另一个处理后的恒星表面图出现在了视野中。 “别是拍摄到的图片。”秦光也有些吃惊。 方琳一不做二不休，用时间流动手势，操作着画面的变化。 白鹤座欧米伽上的黑斑，像蜕皮的巨蛇，毫无规律地在画面中游走着。 天亮了，那片蔚蓝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内。 夜幕再次降临，这个隐藏在蓝色幻影中的魔鬼又缓缓现出真身，蛇形的斑纹鞭笞着他们。 “我注意过，这些经过处理的恒星表面斑纹，并不雷同。”秦光接过方琳的工作，又操作着验证了几个昼夜，“这些不是单纯的图片剪辑，它们被真实拍下来过。” “可这个精度八至九光年，这是深瞳才能达到的观测范围……”方琳有些迷茫地望向大厅远处，并没有看到类似的眼球模型。 在两人没注意的地方，一行小字出现在了屏幕的右下角。 “该观测结果由星眼提供。” 两人盯着眼前的星球望了一阵，终于注意到了右下角的小字。 “星眼？不是深瞳吗？”方琳看着恒星上的蛇纹，疑惑道。 秦光没有回答，学着方琳的手势语言，将画面重新缩小，又对准了白鹤座的另一颗星星放大。 画面放到了极限，这颗星星依旧是个白色的小点。再强行放大，变成了一个带着毛边的像素。 “这是什么星？距离蓝星多远，你还记得吗？”秦光问道。 方琳将画面调整了一下，迟疑说道：“白鹤座阿尔法，距离蓝星……十二三光年吧？” 秦光没有理会对方的犹豫不决，愈发熟能生巧地操作着画面对准不同的星星，不断查看它们表面的清晰度。 时间的自然流逝下，画面中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很快，又变成了一片蔚蓝。 秦光没有再次调整时间，只在投射到了身上的天光中，低头思索，缓缓说道：“看来，星眼的观测水平，与深瞳差不多。” “你是怎么得出的结论？我只知道，在我们尽力放大的图片中，有的星星能观测得到，而更多的，于这星眼的观测能力而言，仍一片朦胧。” “猎手座爱普西隆。距离蓝星就是十光年。这个恒星系，我在查阅深瞳资料的时候，由于距离与深瞳本身的界限十分接近，便留心记住了。 在刚才的那幅图片中，猎手座爱普西隆的蛇纹已经难以辨认，我想，那便已经是星眼的极限。” “星眼，深瞳……”方琳有些心虚地看着前方依旧冗长的通道，苏醒的机械依旧沉静地立在那里。没有奇异的机械巨兽，却也无人告知答案。 “它们的观测结果为何会如此接近呢？”秦光索性将画面的视角切回了蓝草丛生的山坡，“如果一百多年前，人类已经拥有了星眼，为何现在才造出深瞳，并以此作为科普活动振奋人心呢？”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未发现任何异常 “历史的倒退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吗？那现在这遗址，又是怎么回事呢？” 秦光滞留在屏幕上的手下意识地滑动了一下，笼罩在他面门的蓝光闪了一下，退出了模拟观测界面。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第二个方框，里面是大量的图片资料。他开始操作翻阅。 “这是我们现在这个机器？”方琳抬头看了看这台资料机头顶的标志性前额，饶有兴致地对着其中一张图片问道。 “看起来很像，不过颜色稍微发灰。这些图片看起来，像是有关那段历史的科技造物汇总。”秦光说道。 他们一面翻阅，陆续发现了这条走道附近的其他一些机器。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注释，仿佛在观看一个大型根雕艺术展览。 随着翻阅的深入，两人逐渐变得意兴阑珊。 “大同小异。”秦光撇了撇嘴，剩下方琳依旧在认真翻看着。 “你看这……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方琳指着最新翻出的一幅画问道。 秦光朝屏幕望去，只见一架完整的航天飞船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它通体漆黑，形似一只昂然挺立、展翅欲飞的鸲鸟。但这艘飞船的船身并非连成一体，而是从两翼和尾部切断，被拆成了四个单元。 那尾翼的部分，两人一留意到便差点异口同声地惊呼。那是在夕阳红广场上空见过的景象，曾让在场的人为之震惊，如今见到它的缩小版，仍让人心有余悸。 “薰衣草、亡灵、夜莺号，这种种巧合让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这幻影的景象，来自这遗址代表的时代。”方琳总结道。 “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所以才跟了来。”秦光有些自负地说道。 他稍稍舒缓了仅仅只有自己能听到亡灵之语、看到神秘信息时产生的心结。这段历史真实存在着，让他感到有些心安。 “可那个亡灵哪去了？自我们来到松林城开始，她便失去了踪迹。” 由于在看起来真实可信的资料中找到了蛛丝马迹，方琳悬着的心也踏实了许多，逐渐放下了对之前那个缥缈之物的戒备。 秦光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草草将那个未名设备的资料薄翻看完毕。在这期间，他们还幸运地找到了一座疑似巨型望远镜的资料。 它和深瞳一样通体漆黑，但相比于深瞳颀长镜身连接的椭圆物镜，它的主体结构便呈半睁的眼球状。 一道华丽的圆环将其固定住，从远方看来，真像一个带着星环的行星。 有时人类的感觉是如此互通，光看外表，秦光便轻易猜出，这就是在观测界面提到的星眼。 他愈发受到鼓舞，开始迫不及待地退回起始桌面，查看第三个方框。 那是一些文字资料。他们看得懂，但上面的一些文字措辞与当今有着些许区别。两人连猜带蒙，解读了其中一些。 比如，在卢万宁，家庭煮饭用的工具叫“电饭煲”，而松林遗址上记载的是“电饭宝”。当今一种小型双人出行工具叫“电单车”，而过去，则叫“机车”。 由于文字的信息量极为庞大，他们以更快的速度翻去。十分钟后，看着无尽的记载，两人只好知趣地退出。 “先看最后一个框框吧。”方琳提议道。 秦光做足了接收震惊的心理准备后，缓缓点开。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尽管里面依然是文字，却极尽简单，每一页只有寥寥数行。 他们翻了几页，发现这是松林城的文化资料，许多简易的文字作品。它们看起来不像诗歌，亦不像散文，只是简单的长短字句，就构成了完整的篇幅。 “没劲。”秦光摆烂似的松开了一直贴在屏幕上的汗手，把主动权让回给了方琳。 “别这样，紧张那么久了，读一读。”方琳从一而终地开始轻轻翻阅，“这一篇比较短，就它吧。”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开始了朗诵： “洛水 水随朝夕旋转，初潮末汐。 不见其源，不闻其尽。 首尾交衔之间，洛神生焉……” “等等！”秦光忽然小声示意方琳停止阅读，并将她拉到了资料机之后。 “好像有人来了！”他用口型告诉对方。 他们来时的方向，沉重的脚步踏在石道的声音隐隐传来。 海神星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停歇的又极为短暂。夜莺号登陆时的晴天才是这颗星球的偶然状况。 自两名航天员遭遇不测已经过了三个月。船医在检查了二人的尸身后，只发现了摔打的痕迹。又对死者的毛发和血液进行dna测序，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赵杨率人将死者埋葬在峡谷中的一块死地。刚登陆就出现了意外，这让事情本身被星巢中的人有意无意地遗忘。 午后，姚静一个人站在生态实验室内的舷窗边，看着瓢泼大雨打入死海的情景。 这是来自异星的骤雨，在这极其频繁的水循环中变得格外纯净。由于蓝星的工业十分发达，雨中多带着净化不掉的酸根离子，这也让雨的运动粘度要比纯净水高出一些。 当眼前的千根银针瞬间落入死海的湖面，这面初遇时死寂的银镜，瞬间碎成了波澜壮阔的琉璃。 从依旧分散着探测海神星环境的机器人传回的情报推测，这颗星球的大部分地方都在经历着同样的暴雨。它再也倒影不出澄净的天光，宛如繁密的蛛丝在湖面游走，将整个星球重重束缚。 自航天员们正式入驻这个基地之后，总是看见姚静总是站在二号生态实验室的小窗边，时常一站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就算回到夜莺号冬眠至飞船离开海神星，也是完全合法。 但由于其特殊的地位和在舱外孤僻而怪异的举止，让其他人的心中多少对她产生了芥蒂，又因为心锚系统本身的神秘性，产生了诸多联想。 能与她说上话的，大约也只有赵杨等为数不多的几人。 由于科考任务的正式展开，这位执行长忙得是不可开交。乍看是五年的时间，可繁重的任务如同突然绽放的花蕾，千头万绪的工作朝他倾泻而来。 但他仍有几次抽出空，来到二号生态实验舱，拐弯抹角地打听之前事件的细节，每次都被姚静以冷漠的面孔回绝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需要调查 姚静看了一眼漂浮在死海沿岸的浮标环境探测器。它正一面飘摇，记录着大雨中周边的一切环境因子。 这样的浮标围着死海一圈，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它们在雨中晃动的样子，像极了快要镇不住妖力，而狂乱撕裂的封印符。 两个小挂车一般的勘探机器人冒雨从旁边经过，承载了这次探险的收获。 这多半是峭壁附近的土样，三个月时间，也许它们已经凭着背上蜘蛛节肢一般的攀爬工具，前往更远的地方进行挖掘。 此刻，姚静身后的大玻璃幕墙之后，便是它们早些时候带回的产物。 今天站得比以往久了些，她回头望了望这个迷你的生态环境。 那些死海旁的泥土在其中围合成了窗外世界的缩小版。中间的迷你活水湖泊也是取自死海的水样。它们连同其中的微生物一起，被带进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只是在这之中没有狂风骤雨，取而代之的是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好容易在顶上安装的一个“迷你太阳”。他们试图通过加速模拟周围环境的变迁，来记录生命演化的过程。 但这生态室建成已经有两个月了，无论怎样调节变量，从模拟大寒潮的长期温度变化，到太阳磁暴等突发事件，这里面仍是一潭死水。 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姚静想着，打算离开生态实验室，回到自己的房间。 正当她打开验证通道时，与正准备进入的赵杨打了个照面。 “姚静，有件事情……”赵杨依旧板着脸，一丝不苟地说道。 她本该像之前几次那样回绝的，只是这一次，她似乎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微澜。 “请问有什么事，如果是之前的事，无可奉告。” “那事按照规定，按下不提。现在有新的情况。” 按理说，星巢内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必经她之手。现在赵杨主动提起，她只好耐心等着对方把话讲完。 “我们的战士，t08817，昏迷了三个月，终于醒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逐渐恢复了语言功能，只是意识上，还在康复中。基本能回想起之前的事了。” “这么久……”姚静皱起了眉头。 “你要去看看吗？” 姚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而秦光还不知道。 医疗室位于星巢的另一端，他们走进时，医护人员刚刚对这位从死神手里回来的守卫员完成了检查。 “没有其他问题吧？”赵杨问道。 “比我们一开始诊疗时的情况严重些。”身着白大褂的钟丽回过头，看到两人，简单点了点头，用极其专业的态度详细解释道：“对方很熟悉航天服的构造，对着最脆弱的地方展开攻击。 就算施暴者是训练有素的守卫员，那里的缓冲垫对付本是绰绰有余。看这样子，那力道已经超出了常人许多。 这造成了我们最初的误判，不过还好，现在总算是醒了过来。除了大脑还未完全恢复，其他倒是还好。” “我们需要单独和他谈谈。”赵杨说道。 “你们二位吗？” 尽管钟丽竭力保持着专业的调调，但姚静还是听出了，在“二位”这两个字上，对方还是在不经意间提高了声调。 “对。” “宋执，他现在情况还不算稳定，如果你们需要调查，为了减少接触时间，访问记录我会为你们填好。” 这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女医生看了一眼医疗室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带着组员离开了。 姚静望向了苏醒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比她小不了两岁，三十出头，面容在大病初愈的关头更显生涩。 他坐立在医疗舱正中的床上，两侧间隔排开的病床空荡荡的，低着头，有些孤零零的。 “请问你的名字？”姚静问道。 “到，t08817，余升。”年轻人像是应激反应一般，一惊一乍地答道。 余升说完，将铺在腿上的被子稍微裹紧了一些，像是让自己更有些安全感。 他看起来依旧不太稳定。 姚静和赵杨互相看了一眼，终究还是姚静先开口了：“那……余升，请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那一下挨得可真狠。” “可为什么那两人会突然对你发动袭击？”赵杨问道。 “我……”余升似乎一下子脑子转不过弯来，变得语塞。 “没事，别担心，我们从头开始。那天是你和t08823在峡谷口执勤吧？”姚静缓缓问道。 “是的，是我们……我还记得，那天宋执行长还特意嘱咐，这峡谷口……是相对容易出现意外，附近又是星巢的新址，让我们多加留意……”余升一点一点地陷入回忆，情绪开始逐渐变得稳定。 “发生那件事之前，你和t08823执勤多久了？在这期间，或是更早些的时候，你们有过交谈吗？”赵杨亦缓和着问道。 “事实上，我和t08823，在登上夜莺号之前，是认识的？” “一个队里出来的？” “不，在军校的时候，他是我的辅导员。由于实在是熟悉，在我们分配到同一岗位时，连招呼都懒得打，至少在那个施工人员出现前，他再正常不过了……” “说说那第三个人的事吧。” “那是一个看起来并不特别的施工人员，离开星巢施工新址的时候，沿着死海的边缘走着。刚离开时我注意过他，不认识，看路径，是朝星巢旧址而去。大约是在那旧址现场……遗漏了什么施工用品。 在我将目光放向别处的空档，走到峡谷口附近的那人突然转向，径直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是t08823先发现了他，于是主动走过去，与他交谈。 那人在t08823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看起来很神秘，然后一起向我走了过来。 我看那施工人员拿出终端，似要与我交接，刚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谁知道，t08823已经偷偷站到了我的身后，然后就那一下…… 我很肯定，那不是常人拥有的力气，否则，也不会沉睡至今……” 余升讲到这里，感觉像是心理上在过一道很大的坎，变得缄口不言，漠然望向窗外越来越密的暴雨。 第四百二十八章 实在是耳熟能详 “你辛苦了，只是我还想请你仔细想一下，t08823真的没有对你说过任何奇怪的话吗？只要是不符合语境的，都可以。”赵杨盯着余升，似要将对方的注意力重新放到自己身上。 “赵执，对不起！”余升将头转向赵杨，轻轻点了点头，又像是窗外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般，让目光散落进雨幕之中。 “你是看到这雨，想到了什么？”姚静问道。 “是的，指挥长，突然想到了，不知道算不算。”余升艰难地转动着眼球。 “快说来听听。”赵杨想到秦光，再次按捺不住，加快了语速。 “是这样的，在我得知被入选夜莺号宇航员名单后，进入集训队之前，曾经和辅导员通宵畅饮。在两人醉意朦胧的时候，我看到他只穿着一条裤衩，跑到走廊上，大说醉话。” “他说的什么？” “时间太久了，我想想……他说……洛水……洛水随朝夕旋转……不见其源……什么之间，洛神生焉。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只是你说的洛水，难道是……”姚静问道。 “嗯，便是我们的母亲河，沿松林城边豪迈地奔涌而过。” “你没记错吗？”赵杨迟疑道。 “是的，虽然那词含混不清，但洛水一词，于我们而言实在是耳熟能详，即便我是在半醉半醒之间，断然不会听错。” “洛水，洛神？”赵杨重复着两个词。 “他还在被我扛回宿舍的过程中重复了好几遍呢。当时就有些奇怪，辅导员并不是热爱诗词歌赋的人，为何那晚却突然诗兴大发，念着些有的没的。” “那还有其他的吗，在那次饮酒之中？”姚静谨慎问道。 “没了吧！我还没把他送上楼，他整个人都接近不省人事了。硬要说的话，在我将他丢上床之前，他嘴里好像一直重复着一个字？” “哪个字？”赵杨深吸一口气，连忙问道。 “他说乱，还是……” “卵？” “啊对对对，不是‘乱’，就是‘卵’，就这么一直念叨，直到最后，听不清了，嘴里的气声还不肯停下来。” 赵杨走到窗边，有些焦躁不安地望了望越下越密的大雨，顷刻间，又走到姚静身旁，叹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姚静，能出去说吗？”赵杨看了一眼摄像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务室。 姚静安抚完余升才走出了门，赵杨正在角落等着她。 “我用权限把这里的监视系统暂时屏蔽了。”赵杨只要想到秦光还有这事，就急不可耐地问道：“能告诉我，起源计划，以赛亚之果里，到底是什么吗？ 我只是奉命在露比达星云的一颗行星上将它们安置，几个月前你带走的红色布片和金属碎片，那碎片的材质，让我认出了它。” “还不能告诉你。但你已是完成这项任务的一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所以请你暂时将它放下。只是我们目前，确实也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 “我知道，问题的关键不是‘卵’而是‘洛水’，在过去起源计划中的人都知道以赛亚之果的存在。只是有一点，我见过t08823死时的面容，我敢肯定，他并非露比达星云的一员，又是怎么知道‘卵’的？” “大概是在芬茜天体带离开的那一批中吧。”姚静不动声色地说道，“毕竟，他也说到‘洛水’，芬茜天体带距离蓝星，总归是要近一些的。” “那不对。我就直接问了吧，为什么海神星上也会有以赛亚之果。为什么我感觉，t08823前往的不是芬茜天体带，而是海神星？在上次分别之前，姚静，你还来过海神星多少次？” “所以你认为，那死者口中的‘洛水’，并非是松林城边的河流，而是指海神星上的某个地方？这应该不可能吧？”姚静轻易地将话岔开。 未等赵杨接上话，突然远处传来了星巢工作人员的叫喊声。 “快，快去通知，溃坝，溃坝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跑向窗边，查看外面的情况，却见余升失神一般走出医疗室。 “嘻嘻嘻嘻，他说得对。”小伙子脸上一副顿悟的表情，在室内昏暗冗长的灯光下，却显现出别样的光明之感，“洛水初潮末汐，首尾交衔之间，洛神生焉……” “初潮末汐，洛神生焉。”在远处渐起的喧嚣中，余升缓缓沿着走廊往星巢的中间走去。 赵杨反应很快，直接出手，朝余升尚未受伤的另外半边后颈击去。 余升晃了一下，倒在了这个偏僻的走廊上。 “警告，根据环境观测，死海峭壁外水位线突然急剧升高，即将涌来大量洪水，危险预警级别，红色。请所有船员回到各自房间，星巢将于1分钟后开启避难模式。” 赵杨将余升刚丢到医务室的地板上，门头上代表着应急状况的红灯就亮了起来。 纵然是在白昼，天色比暴雨时分要灰暗许多。浓密的重云压在天空上，一刻不停的暴雨让象征着灾难的洪水在远方汇聚。 姚静下意识地朝二号生态室走去，一路上偶然遇见几名正在回到起居室的工作人员。在他们询问姚静是否需要协助避难并遭到拒绝后，只是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赵杨，就各自散去。 她回到窗子边上，看向外面的世界。 挖掘机器人早已回到星巢中避难，目之所及的范围内，除了被黑暗笼罩的夜莺号，只剩那些水上的浮标。 它们狂乱地晃动着，像打着趔趄的病人，不断被肆虐的狂风打翻，又因为自身的设计，在涌动的暗潮下将代表着上方的尖头露出水面。 一道白浪在远方的峭壁远远浮现，不断有溢出的水将死海四周的滩涂搅得七荤八素。 那白浪的边缘剧烈晃动着，像被扰乱的信号线。很快，从远方升起一道远远高过黑色断崖的巨浪，毫不留情地扑在了死海被风搅得七荤八素的水面上。 这样的浪不止一股，而是从两个方向交叠着涌来。 这样的情况，姚静并不担心。星巢的建设本就以探测机器人传回的海神星灾难数据为依据，在设计时早已做好了抵抗灾难的准备。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忧心忡忡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周边环境监测参数，当前的预计灾难水平虽然并不常见，但也不是最严重，就算她站在生态室内，目睹一切的发生，都是无碍。 “你最好和他们一样，前往有更多防护措施的起居室避难。你有其他任务，容不得半点差池。”赵杨与其他管理者确认人员就位之后，又站在了姚静身边。 “不，没事的，观察本身，也是任务的一个部分。” 姚静的目光再次望向窗外。在不同方向浪头的轮番轰击之下，那星巢旧址上残留的些许建筑材料已经被冲散。 死海的水面不断上升，漫过了浅滩，浑浊地朝着星巢的墙根涌来。而从星巢身后的峭壁上涌出的浪，像一个挂起的飞瀑，不断以流动的曲面干扰着视线。 “岩壁塌了。” 她听到赵杨的终端中传出一个声音。就在下个瞬间，她看到远方的岩壁缺了一个角，不断有大块的石头和着水流滚落下来。 在那缺口的位置，更加汹涌的浪潮喷薄而出。 很快，整个死海的周边就像千疮百孔的木桶，大小瀑布一起向内倒灌，加速着让这块曾经被隔绝开的静谧之地化成海神的领域。 “看现在这水位，星巢的自排水功能恐怕已经失效了，为防止意外，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赵杨再次建议。 他的话音刚落，室内广播又开始了：“当前洪水径流量已接近星巢固定方案阈值，星巢即将启动第二模式。请所有工作人员不必惊慌，呆在原地不要走动。” “请考虑我的话，现在我必须确保第二模式的顺利展开，离开这里了。” “初潮末汐……洛神生焉……” 只剩她一人的室内，姚静自言自语地重复着那个昏倒在医疗室中年轻人的话。 她眼前的瀑布还在向死海的湖面倒灌，看不到丝毫停歇的景象。 突然，她感觉星巢晃了一下，像是摇摇欲坠的房屋，让眼前的灾难不再是一幅死板的地狱图。 姚静很快发现，这并非她的错觉。星巢顶崖上泄下的瀑布开始朝窗子逼近，然后如同穿过了水帘洞一般，让本已被水景吞没的夜莺号重新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星巢在漂流，如诺亚方舟一般，朝着那只鸟儿飘去。 “第二模式开启成功，请等待本次灾情的结束。” 播报声刚停，她就发现窗外的水面上展开了许多乳白色的气垫板，和夜莺号一般，两个蓝星的造物以一种笨拙的姿态正在缓缓靠近。 雨终于开始慢慢变小，断裂悬崖上的瀑布也有减缓的势头，只是潮水的倒灌仍在继续。 在一切平息之后，这个被崖壁隔绝的世外桃源，或许已经像海神星的其他地方一样，陷入一片蔚蓝之中。 “暴雨已经停止，周围环境因素已恢复正常，星巢各系统运行正常，符合第二模式下外出探索条件。请谨慎开启大门。” 播报声中，姚静走向大门，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了赵杨身边。 她望了望门边的观察窗，死海曾经的堤岸已经沉入海中，四周一片汪洋。黑色的鸟儿和银色的巢，在大洪水过后，舢板抵着舢板，以一种奇妙的方式重新连接在了静谧的海面之上。 大门缓缓打开，第一批探测队走出舱外，开始站在浮板上重新进行初步的观测。 “和我们直接采用第二方案，在亚得里亚海登陆，没什么区别。在环境探测完毕后，我们的工程队就要沉入水中，构建更多防止基地飘走的锚。星巢本身的自锚系统，总归只是一层保险。” 赵杨站在浮板上，丝毫不意外地看着穿好了防护服、走出大门的姚静说道。 那曾经厚重的岩壁，如今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一两块疑似灾难后幸存的灰黑色礁石，像他们标示着死海曾经位置的所在。 “还是有区别的。”姚静望着重新放晴的天空说道，“至少我们经历了，高度疑似这星球海陆变迁的过程。 在剧烈的海中板块的碰撞下形成陆地，而那为数不多的陆地，又在这星球高速水循环产生的自然灾害中沉入海底，还有洛神。” “洛神？”赵杨警惕地望向四周，最近的一名探测队员已经走上了属于夜莺号区域的浮板。 “对，初潮末汐，洛神生焉。” 姚静指了指浮板边的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块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多卵形透明物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松林遗址的密室中。 秦光与方琳听闻那甬道中传来的响动越来越近，便将自己的身躯往那些奇形怪状的机器之后藏了藏。 机器很高很远，即便是在入口的高台上俯视，他们也不会轻易被发觉。秦光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帆布，连忙将取来掩住他们的身形。 不到半分钟，几个人影就出现在了远方的高台之上。 秦光悄悄将头探出去一点，只一眼便辨认出了镖师那标志性的白色制服。站在中间的一名中年男人高大威严，正统览全局般地扫视着整个大厅。 在他的身边，各有一名持枪镖师守卫着。而更多的镖师则是从两边的旋梯走下，列队在了楼梯口附近。 那名白色制服的领导者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明黄色服饰的老头。 老头看起来至少年过一百，但身子依旧挺拔，一点不输其他的年轻人。他身着的衣服看起来也是执法者的样式，可当秦光小心一扫而过时，却并没印象，这是哪里制式。 方琳轻轻碰了碰秦光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的终端，示意他用蓝牙功能交谈。 “镖师怎么来了？”秦光问道。 “不知道，看起来，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我刚才注意到，镖师身边还有一位黄色制服的人，他的身后，不断有身着同色系服装的武装者从甬道中走到平台上？” “我没敢看，你是说黄色系？你注意到，他们的衣服有什么特征，或者佩戴了什么东西吗？” “好像是有，对了，军刀，那个老头的腰间，好像确实佩戴着军刀，太远了，不确定。” “很可能是卢万宁八号城的执法部队。”方琳输入完这话，忧心忡忡地望了秦光一眼。 第四百三十章 手足无措 “八号城的执法者？怎么会到这来了？这里可是一号城。我记得，各城的法律不是相对独立的吗？” “这里不是一号城，别忘了，这里是无人区。让我在意的，并非八号城执法者的出现，他们竟然和我们的镖师混在一起，这很不寻常？ 在我的印象中，叔叔他们和我说过，八号城和一号城有些嫌隙。我感觉，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秦光看到这话，索性停止了交流。未等他想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帆布帐之外，好像又有了动静。 越来越多的士兵们走下旋梯，他们在平台之下的大道一端排好队列，硬底靴整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铿锵有力。 他再次小心望去，那队列分成白色的黄色的两拨，比邻而站。如果其中一拨分散开来地毯式搜索，两人恐怕很快便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台上的领导者们最后尽数走了下来，他们似乎并不担心这里会有什么危险的机关，而是站在队列之前，准备发号施令。 秦光望了望方琳，她似乎同样想到了接下来的结局，呼吸也变得急促。 就在两位领导者发话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女声：“秦光！” 依旧是单调的话语。他仓皇向四周望去，却见那女子的幽灵在不知不觉间飘荡在了掩护他们的设备的上空。 但对方的呼唤似乎只是为了引起他的警觉，幽灵本身背对着他，朝着那支全副武装的堂而皇之地飘过去。 “这是什么，开火。”他听到那个老头操着八号城口音，断然下了命令。 “哒哒哒哒”的枪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开枪者似乎并不在意对这遗址加以保护，任由武器弹穿过亡灵的躯体，射在了地板和一旁的设备上。 “没用的，她只是幻影。”镖师的头头制止道。 “我知道，这是威慑。”老头执拗地提高了音量，“对这背后的操作者的威慑。” 亡灵似乎意识到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像是为了引开一般，径直转身，沿着大道，朝着大厅另一头的出口飘去。 “快跟上，她要逃跑了，那边也许是对方的藏匿之所。”老头指挥着黄色制服的执法者，跟在亡灵的身后狂奔。 秦光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能任由千匹马奔过的声音呼啸而过。 他们看起来并不担心，似乎在这之前已经清理过数个这样的遗迹。如今轻而易举地追着那女子的身影而去，怕是已对这番装神弄鬼无所畏惧。 “一队，听令。”在那老头指挥着自己的属下奔远之后，那个看起来像总镖头的男人号令道，“所有人按原计划，清理这里的设备，尤其是带记忆体的，一个都别放过。” 秦光隐约听到这话，暗叫不好。尽管他们距离镖师还有好一段距离，但随着清理的深入，镖师们迟早绕到他们所处的设备之后。 正当他手足无措，正想通过通讯器问方琳，是否要悄声朝着远方的门走去时，又一个声音闯入了他的脑海。 “秦光！” 这是个有些清朗的男声，他似乎在哪听过，却过于紧张无法响起。 “秦光，我知道你在附近。紧张的翕动让你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而我，碰巧能听到它。” 这是徐城的声音，他一定在远处那支徐徐展开的队伍之中，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来不及多想，他心中的疑惑就像在草原时一般，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发送”了出去：“为什么你能听到，你不是来抓我的吧？” “别紧张，我们是同伴。我尽量拖住他们的脚步，现在你唯一脱身的方法，是在附近找找，有没有一个黑色的蛇形标记。”徐城的声音再次出现。 无奈之下，秦光稍稍掀开帆布，在四周的地面看了一圈，却也没见徐城所“说”的东西。 他只能将这段对话，发送给方琳。对方愣了一下，先是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又像是想到什么，朝着身后设备的下方架空处伸出了手。 秦光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在之前他们尝试查看设备的铭牌的时候，曾经往那下方望去。他记得那里只有一些粗糙变化的深浅痕迹，现在想来，却也是唯一能够死马当活马医的方法。 他不顾一切地让大长腿蹬出了帆布帐，将手向着设备的另一半空隙下狂乱摸去。 就在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什么异常的微凸物时，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方琳将故事回忆完毕，似是察觉到了这童话故事中只有长大一些才能察觉到的黑暗，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秦光则木然地听着这个没头没脑的故事，一时间也分不清，这和方琳口中所谓的“蛇的基因”有什么关系。 沉吟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问道：“方琳，你说的‘蛇’的基因到底是什么？” “如果这故事里的‘蛇’并非是真的蛇，而‘红色的果实’也并非是真的果子呢？”方琳的声音像是要融入远方的黑暗，变得愈发的低沉。 “你是说，故事中的‘蛇’可能是某种拥有极高科技的个体或是文明吗？可这毕竟是童话故事，你还有什么其他佐证吗？” “我的父母……”方琳强忍着什么不适，最终还是开口了，“他们曾告诉过我，至少在芬茜天体带内，存在着‘蛇’的痕迹。这些事，在卢万宁的上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而今天，我们又来到了这个遗迹。”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经历了这一切，只因为我是‘蛇’的后代？” 秦光再次望向甬道的墙壁。他这才观察到，那有着一定宽度的曲线上有一些极为暗哑的花纹。它像蛇身上的花斑，朝着黑暗中蠕动。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应该是这样。包括那个两次救了我们的镖师，很可能也和‘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方琳犹豫道。 “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现在即便是被怀疑是‘蛇’的后代的我，也必须重新审视这个遗址了。” “你觉得自己和这无关？” 第四百三十一章 信步走入 “不，我的意思是，时代。我们一直误以为，松林遗址是西元文明繁荣时期的产物。可按你的说法，如果真是童话照进现实，那这些造物的出生年份，恐怕要比西元再往前许多。 至少在有史以来的记载之上，‘蛇’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史前？”方琳抿了抿嘴唇，“如果真是这个前提，有两件事会完全颠覆我们的认知。” “其一，是这遗址所代表文明的科技水平吧。”秦光接过了话，“之前我们猜测，这遗址的科技水平与卢万宁相齐平，或者说高一些，其中的感性认知之一，便是封存了遗址中金属构件一二百年的气蜡。 可如果它的历史再往前推移呢？成百上千年，或是更久，那保存难度也许呈几何上升。而亡灵如果是这松林遗址的产物，这样的技术力，恐怕是当今卢万宁再发展个几十上百年也无法望其项背的。” “没错！”方琳举着篝火，划过了极其光滑的金属墙壁，它正从冬眠中苏醒，快速奔离曾经永驻的青春，“它们正在用迟来的衰败向我们展示一堵难以逾越的壁障。” “那你说的另一件事呢？”秦光仿佛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只能等姚静开口。 “你真的没察觉到吗？还是不愿意去怀疑，我们的姚老师。那些亡灵，如果与松林遗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毫不畏惧它们的姚老师，是否也经历过这遗址所在的时代呢？” “我知道，她还告诉我，这颗星球原来的名字不叫蓝星，摩旺卡a。”秦光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对，至少，她经历过这两个时代。所以这意味着，她告诉我们，自己是从西元时间旅行来到的现在，就完完全全是个谎言。” “可老师也许只是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如果，她也是‘蛇’的后裔，这么做是完全能理解的。就像我，能听见那片薰衣草花海，能听见亡灵的声音，这些事，我都无法对旁人说。”秦光有些激动地辩解道。 “看到亡灵后的隐秘恐慌，这种感觉我也能理解。只是……我们暂且不论姚老师撒谎的动机和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那另一个人又该如何解释呢？” “你是说范礼？”秦光迅速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 “对，如果范礼是来自西元，百年后从七光年外归来的宇航员，又怎么会和姚老师相识。这也就罢了，如果范礼和姚老师来自松林遗址的时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瞒天过海，让现代人将他奉为航天英雄呢？” 秦光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尽管他在内心十分赞同方琳的话，却仍想将这看似空中楼阁般的臆测甩出体外。 也许方琳没有意识到，在他们做出这些猜想的时候，秦光亦在不知不觉中，将姚静的故事往自己身上揽。 不管是‘蛇’还是其他什么文明，那对这些造物起了反应的他，真的和姚老师一般，穿越了成百上千年的时光，来到了这时代的吗？ 他想到了姚老师对待他的每一寸宽容，可那宽容现在就像缠紧在他脖子上的毒蛇，让他窒息而作呕。 那……他的父母呢？ 他们尽管平日里上工繁忙，任由他野蛮生长。但每每在下工之后，在他还未入睡的时分，有双手抚摸他的脸，而后歉意离去。 他想象不到父母陪他来。 若是如此，为何曾经身处这科技水平如此发达文明中的他们，会像家附近的任何一对工人夫妻一般，每天没日没夜地为这个家拼尽全力，才能维持正常运转。 若他们只是和自己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何这二十多年间，竟将亲子关系演绎得如此天衣无缝。这，真的仅仅是因为爱吗？ “秦光，秦光？”方琳在一旁对着陷入沉思的秦光轻声呼唤，又用手肘碰了碰他。 秦光缓过了神，望向有些担忧的方琳。尽管对方做出了如此深的猜测，但看起来并没有十分忌惮他。 方琳是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女孩，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不必担心她在逢场作戏。大约，这世上并没有太多的阴谋诡计。他的父母，亦如方琳一般心思单纯，对他的好是处于纯粹的爱吧。 “我没事，听你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谢谢你。”秦光对方琳感激一笑。 “你刚才的表情可吓死我了。”方琳看秦光没事，又作出了一副不满的样子，“都说了只是猜测，你可别太当真。” “我知道，但前方，这遗址的更深处，我们也许能找到一些答案。” 秦光向前望去，迈开大长腿，撇下提着人工篝火的方琳，走入黑暗之中。 当方琳的人造篝火跟上秦光的节奏时，后者站在了一扇已经被打开的金属的拱门前。沿着门楣，上面一路向下画着许多圆圈和方形组成的图案，像神秘的符文，在蓝色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冰冷。 那些符文十分逼真，像是生生刻上去的，这让站在门前的秦光一度分不清，这门的材料究竟是金属还是石材，而门内是这文明埋得更深的机关枢纽还是宗教祭祀场所。 在方琳的再三催促下，他们信步走入。 室内的浅蓝色灯光不知从何处亮起，充盈着整个空间，亦将方琳手中的篝火映衬得暗淡无比。 这是一个正多边形的房间，由于菱角过多，显得并不稳固。他们从其中一边走入，而位置均分的另外七扇门则紧闭在远方。 与外面那些一字成排、根雕般的大型仪器不同，这间上千平的大厅显得格外轻盈。 它的地面不再是笨拙的石材基地上涂抹了颜料，而是一层透明的材料。 它们被极为稀疏的灰色金属龙骨架住，但当秦光俯下身子细细观察，才发现那龙骨与透明层压根是分开的，这大约是一种装饰。 他顺着其中一根龙骨一路观察到墙边，发现那透明层嵌入银灰色墙体的部分极为轻薄。 那蝉翼般的厚度，竟在没有支撑的前提下整片将整个地面撑起，弥漫着松林文明对建筑工艺的自信。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最大收获 而更让他察觉这股自信的，是在这薄薄的蝉翼之下，公然暴露于视野中的各种设备管路。 那些覆着银粉的管路总体上有手腕般粗。它们斗折蛇行，纷繁错落地萦绕在坐落于一个个金属墩子上的、大小不一的异形设备边上，又以大江东去的整体态势，齐齐向着中间的一个巨型台座汇聚。 房间中央的巨型台座呈圆柱形，直径有两三米，从房间最底层的银灰色金属板穿过透明薄板，升起来至少十米高。占据了整个房间高度至少一半。 秦光望着那高耸的穹顶，不知不觉地向前走去，惊觉他们在第二条密道上竟已如深入蛇穴般，又向下盘桓了许多。 如果之前的地方像是供后人瞻仰、寓教于乐的科普大厅，那现在这里，才更像这遗址所要保护的真正所在。 “这些……便是‘蛇’的地盘吗？”方琳张望着空旷的大厅，缓缓走到秦光身边，“可我看，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啊？别是我用错了心思。” “是松林的遗址。”秦光稍稍克制住方琳“蛇”来“蛇”去的称呼带给他的烦躁心情，纠正道，“可我感觉没那么简单。我们的西元史老师讲过一句话，建筑是凝固的艺术，而艺术往往映射着时代的特征。” “哦？比如说……”方琳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大圆柱问道。 “撇开建筑形式的范式不谈，就拿西元和东元卢万宁一号城的新中式建筑风格来比较。 从相关资料中可以看到，西元建筑更加恢弘大气，规划上在协调局部与整体之余，高低错落有致，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而现在的卢万宁，尽管在建筑理念上已经超出过去许多，但它们在布局上却很零散。尽管在这些楼宇间不乏航天学院男生宿舍这样的恢弘大气之作，但在形式上却陷入了混乱。仿佛一直在奋力追逐什么，却错纵杂揉，最后力有未逮，筋疲力尽。” “是这样的。”方琳附和道，“西元，那是多么繁华的时代啊，可现在，只剩下一地鸡毛。那……这‘蛇’……这松林文明的建筑，给你的观感，又是什么？” “抽象。”秦光盯着圆柱体，它似乎在以两人察觉不到的速度转动，“还有透明，和守望。” 未等方琳追问这种感觉的各中含义，眼前那圆柱体像是察觉到了血脉的临近，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白光。 秦光下意识地挡在了方琳身前，却见那白光不过一瞬即逝。未等他张开双臂，那圆柱体的轮廓再次出现在他的眼中。 可那不再是一块单纯的金属硬物了。不断有光斑从表面飞出，在两人的头顶上旋舞，像支离破碎的影片，无规则地在银灰色的穹顶下飘飞，却又在最后，恰到好处地拼成了一副完整的图样。 那是一座光织成的丰碑，它的顶部恰到好处地封铸在了穹顶的几厘米之下。 而脚下的透明蝉翼亦被幻彩的图样覆盖，让这丰碑扎实地落于其上。 秦光望向那流光溢彩的地面，静静地等待它们如同那光碑般凝固。 很快，他的脚下便出现了蓝草丛生的山坡。只是那图案的比例却远远大于实景，它们的叶片如此细小，却格外清晰。 他一只脚踩在了山坡上，另一只脚则踏进了蓝星风起微澜的大海中。 这是蓝星地表的缩小版，秦光和方琳就像两个巨人，连同这巨型光碑一起，踏在这颗丰饶的星球之上。 同样被放大的，还有光碑间开始时隐时现、缓缓游走的光点。它们落满了整个大厅。 “这是星空？”方琳难以置信地望着如织的银河，她轻易分辨出了小雀座、大鹏座，还有澜沧座。组成它的序号为β的恒星正在十光年外，向他们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这应该就是外面那个星空模拟观测软件真正的目镜所在。”秦光不甚确定地说道。 “你是说……它现在还在运作着？”与之专业更为接近的方琳反倒变成了好奇的小女孩，失了最后的淡定。 “未必吧，我看不像。也许这是来自过去的影像，只是被保存了下来。” 秦光指了指在光碑中显得黯然失色、有些矮小的金属圆柱体，上面的字样开始缓缓浮现。 “星眼沉浸式观测单元，天球v3.09772号正常运行中。当前时间点:794.00y。” “794.00y，是794年的意思吗？”方琳用手在那表示着时间的字体上方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 “应该吧，姑且当成是记录年份的一种方式。” 秦光轻轻撇开方琳乱晃的手，缓缓向着斜上接近。未等他的手指触碰到金属表面，许是因为掌心不断向上移动的缘故，“y”前面的数字也在缓缓变化。 “海神之卵”，这是夜莺号地外科考队在大洪水褪去后得到的意外收获，也是登陆海神星以来的最大收获。 从其他探测器传回的消息，这次大洪水淹没了海神星上原来露出海面的大部分陆地。 雨一直没停，覆盖面依然很广，只是没有那么猛烈。它让整个海神星变成了一个纯天然的净水系统，潮水没有继续上涨，却也没有任何明显回落的迹象。 洪水中被冲散的浮标探测器，大部分在两周内根据其自带的定位系统被寻回，但仍有三个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 在此期间内，科考队又陆续在海面发现了一些松散的“海神之卵”。它们大约是在大洪水翻腾的浪潮中，从这星球的某个角落冲至了海面。科考队一并将之捕获。 这次的突发状况也让星巢和夜莺号的工作产生了一些变动。 它们自转为漂浮状态已经一个多月了，二号方案的加固工作仍在进行中。 根据工程队传来的消息，被应急打入的锚杆虽暂时稳定了星巢的结构，但由于死海岩床的地质情况在洪水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扰动，这使得那些临时的固定体系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尽管在这个时代，水下锚杆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但工程队已在考虑将古老的沉桩工艺提上日程。 第四百三十三章 环境的因素 重力永远是生命最值得依赖的对象，无论是在生活应用中，还是心灵之上。 而在工程队忙得焦头烂额的间隙，科考小组却对即将面临的挑战感到兴奋异常。 在探测器刚刚传回海神星的地表氧气浓度为28%时，科考小组内的成员就对这异常的氧气浓度分为了两派。 其中一派认为，海神星之所以只探测到了星球生命演化初期产生的细菌，是探测结果不足的缘故。 海神星气候变化无常，那些演化出的真核生物甚至多细胞海洋生物，很可能在这险恶的气候变化中艰难生存，藏匿在了更深的地方。 而另一派则认为，蓝星文明对于母星的生命演化史只是孤例和推测，没有足够的样本证明，大气中氧气含量的上升与光合细菌和蓝藻密切相关。 不是生命让环境产生了变化，而是环境本身有足够的条件与空间，才让生命的结构由简单到复杂循序进行，直到达到环境所能承受的上限。而生命本身对环境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这个争论自专家团在蓝星时就已经出现端倪，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由传统的生命改造派占据了上峰。但当与蓝星体量相当的海神星样本出现后，一直暗弱的环境决定派也开始不遑多让。 事情的再次转机发生在海神之卵被发现后，它为前一派填补了理论上的一部分空缺，再次从论据上压倒了后者。 经过生物学小组的研究分析后发现，它们高度疑似原始鱼类的鱼卵。除了外层的半透明卵膜，里面甚至发育出了血丝状的红色卵黄。更为可喜的是，这些鱼卵依旧具备着强烈的生命特征。 在众人反复核对了与科考预案不违背之后，一部分鱼卵被放入了培养箱中，通过此前机器人带回的环境参数，尝试进行人工孵化。而另一些则放入了生态模拟实验室，用于进行生态观察。 当然，为了谨慎起见，这些与海神星上的抗紫外线细菌一样，都是在严格遵守隔离措施的条件下进行的。 赵杨还不知秦光的事，只是对此事颇有微词，但他并没有否决这项实验方案的绝对权力。在得到了姚静不反对的建议之后，他只好按下不提。 和往常一样，姚静一个人站在二号生态实验室的窗边。 窗外已不再是死海峡谷这般富有层次的绝景。雨还在缠绵地下着，打在了波澜不惊的海面上。 夜莺号漂浮在昏沉的天空之下，漆黑的身体朝海面发出周期性移动的黄光，像警示的巡逻带，又像启明的灯塔。 她的身后，那个巨大的玻璃幕墙之后，微缩版的死海旧景仍然安静地沉睡在那里。而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个小小水潭近岸的地方，被放入了许多零碎的海神之卵。 此刻，它们正在那人造小太阳的光芒下，如沙中的碎金一般，反射出粼粼微光。 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姚静望了一眼人造的黑色岩滩，正准备离开，赵杨出现在了舱门外。 姚静稍稍一愣，自上次这男人向她询问有关海神之卵的处理建议后，他便甚少私下出现，两个人的见面，基本上是在例会之上。 “有什么事吗？”姚静平静地问道。 “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赵杨的目光中带着一闪而过的焦虑。 姚静自然明白赵杨指的是什么，并非和程亮的换班时间，也不是海神之卵的孵化进度，而是那个计划的开始日期。 这项就连执行者也无法完全获知其内容的计划，才是他们涉足这颗星球的主要目的。 “很快了，待星巢稳固之后。我们不必着急，相对于海神星生命漫长的进化岁月，这几天曾不盈这颗行星的一次呼吸。到时候，请你以周边海域探测的名义，带我离开。随行的成员名单和坐标位置，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是吗？这样我就放心了。”赵杨仿佛舒缓了心结，眉头也展开了，“就像你和我说，这些小生命，并不会有什么实质危害时一样。” 姚静再次回头望了望那微型的死海生态箱。它们安静沉睡，仿佛从未经历过这场风浪。 “从我上一次来到这里，便已经遇到了它们。海神星的生命进程远比现在勘测的要领先。” “那么上一次……你们发现它们时，为它们起名字了吗？毕竟现在，科考小组那边，持不同意见的，还在为它的名字争论不休。”赵杨看起来有些困扰。 “幼旗。”姚静轻声说道，“他们曾经告诉我，这也许和蓝星上的旗鱼有些相似，确切来说，更类似它们的祖先。” “幼旗……”赵杨盯着巨型生态箱中的那些卵，“我怎么感觉……好像它们的生命力正在消耗之中？没有我们将其捕获时那么光鲜。” “对，你之前问过我，到底来过这星球几次，我只能说，至少上一次，同样是偶然发现它们的人，想尽了不同办法，依旧未能让其顺利繁殖。”姚静说道。 “是物种进化的原因吗？” “不排除，但更可能的，是环境的因素。” “怎么说？” “海神星环境和蓝星体量相差不大，但这种体量的行星，我们的探测器在五年时间内探索完整个星球几乎不可能。 现在你也应该注意到了，海神星相较于蓝星更为多变的环境，让长期环境的检测变得十分困难。 上一次，我们只是粗粗探测出，海神星的不同海域，洋流存在着难以掌握的规律的变化。 我们甚至都未发现，这些幼旗的具体栖息地点，更不要说完全模拟其周边的小生态了。” “可……”赵杨犹豫了一下，大胆地往雷池边迈了一步。 “如果你们上次来到海神星，以周期来看，五百年一次，再除去上次的登陆失败，就按一千年算吧，完全可以在这里建设测量站，并通过延迟通讯的方式，向蓝星传递测量结果，然后总结出规律。为何这次又像重新开始……” “没那么简单的。”姚静打断了赵杨的话，“我是说，这里的洋流变化……” “可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做，信号站呢？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只觉得，像是一块无人涉足的处女地一般。” 第四百三十四章 令人窒息 “你会知道的，但要等到起源计划开始后。” 姚静匆匆结束了谈话，刚向外走了几步，突然一个研究员三两步跑来，语气中带着兴奋：“赵执，指挥长……它们，我是说，那些‘海神之卵’，他们说……有一个箱子里的，孵化了。” 那个小年轻因为太过激动，气也没喘匀。差点一头撞在了赵杨身上。 两人将他扶好，示意他带路。 他们跟着小年轻进入了生物栽培实验室。在前室换好防护服后，几人走入内室。 眼前是一排排竖向的白架子，形成了许多向前的狭窄的通路。它们的各个方向都封得很好，唯有朝着走道的一侧露出一个个箱体的透明侧板。 许多金属丝沿着侧板的内侧呈网格状布置，里面隐隐发出紫光。 “领导，这是研究那些抗紫外线细菌的。”小年轻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每个箱体都包含波长和强度两种变量。从这往左的房间里，还有控制温度变量的实验箱。” 他们穿过白架子区域，进入了走道尽头的舱门。 与外面稍显拥挤的房间不同，用于培育“海神之卵”的房间显得十分空旷。其主控室区域位于大厅中部，一根四五米粗的立柱从上通到下，上面布满了各种复杂的设备。 小年轻告诉他，这些调试设备不仅管理着沿舱室边隔了一圈的鱼卵孵化器，就连刚才房间内的实验箱，也由这里控制。 姚静简单地环视了一圈，这房间比她记忆中的还要大些，鱼卵孵化器被生态箱一般的玻璃幕墙阻隔。玻璃之后还有些空间，可由舱门内两侧的小门走入环形通道内。 从缝隙向那夹层环道望去，除了隐约可见的机械臂，还有许多银色的用于进行箱体环境检测的工具。 从立柱到孵化器幕墙边缘留着富余的通道，十几名专家组成员站在通道上，对着其中一块幕墙围拢了起来。 “在这边。”小年轻跑过去，“赵执他们到了。” 人群让开一个小口让两人进去。 姚静站到人群中间，第一眼看到的是这孵化器旁显示着含氧量、水温等参数的液晶屏。 一名专家用手电对着孵化器不起眼的一角晃了晃，她才发现，一小坨指甲盖大小的“海神之卵”已经只剩些许破碎的蛋壳。 “这些小家伙，每条只有指甲缝般大小，但速度游得可快，这也算是我们找到的生命进化的铁证了。” 从那专家志得意满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生命改造派的坚定簇拥者之一。 “实在是太小了，我们很难用肉眼捕捉到他们。”专家将一个投屏在通道中降下，用自己的终端与之连接，“孵化器的高速摄影机倒是捕捉到了它们的形状。” 姚静望向投屏，那确实与她记忆中的幼旗十分相似。背着锯齿，形似旗鱼，但仅仅是它的微缩版本，就连那些最锋利的部分也因为这弱小显得十分圆润。 “那他们吃什么？”小年轻问道。 “我们还在研究，目前刚刚投喂一些藻类，还没有看出效果。”专家一本正经地说道，“目前只有这两个箱子孵化成功，其余的箱子，我们正减少对照组，按照成功样本的环境参数，尝试孵化这些新的鱼苗。” “那这些鱼苗叫什么？”小年轻好奇道。 “还没想好，之所以请执行长和总指挥过来，也是为了最终做出决定。您看，现在生命改造假说缺失的证据也一块一块补上了，我觉得，要不叫远古……” “幼旗。”赵杨表情怪异地打断了兴致勃勃的专家的话。 “幼旗？”专家咽下了嘴边的话，嘟囔道，“好是好，但为什么？” “你不觉得，它们长得很像蓝星的旗鱼？”姚静说道。 “有点像，但是嘛，现在它们还这么小，也可能发育成其他的形状，我想，不如起个广义上的、有纪念意义的名字。” “我就只是建议。”赵杨笑道，“按规定，名字当然是由科考小队成员商量后确定。毕竟目前，我们对它所知的确实太少了。” 这时，赵杨的终端传来了工程队的消息。 “报告，星巢已按二号方案加工完毕。” 他望了一眼姚静，对方显然也听到了这条消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对星巢的水下加固完工一周之后，姚静接到了赵杨离开的通知，连秦光也得知了。 在这段时间内，幼旗的鱼苗又长大了些，已经能凭着肉眼看见它们在水中欢腾而过的身影。 又有十多个孵化器中的海神之卵被孵化出来，这让科考小队的成员们感到万分鼓舞，甚至废寝忘食地杵在孵化室内，就连吃饭换班都不愿远离。 幼旗的发现，无疑给了执行任务的所有人回到蓝星后的一世荣华，但显然当前弥漫在空气中的兴奋，是源于这份职业赋予他们的使命感。 或者更深入来说，是埋在人类体内的、对间接探究自身起源的冲动。 但姚静知道，这样的感觉不会持续太久的。和上次一样，也许再过一个月，他们就会发现，最初那些用藻类喂食的幼旗会莫名地接连死去。 或许他们会尝试在后孵化的幼旗中投喂不同的食物，与蓝藻年龄差不多的其他古老水生植物，人工合成的富含蛋白质的饵料，甚至，是那些死去的幼旗。但这些都将无法停止悲剧的发生。 到了最后，科考小队们只能决定终止剩余的海神之卵的孵化，将其利用冬眠的次生技术冷冻，然后带离这颗星球。 无论几次都是一样的，人类历史的轮回对于星球生命演化的漫漫长夜而言，不过是一支转瞬即逝的圆舞曲。 她站在二号生态室的窗边，看着海神星上如圆舞曲般周而复始的雨，有些悲观地想道。 于她而言，纵心者的身份让她更能体会到这场绝望的长跑之旅。 当她从心锚系统中苏醒、身体逐渐适应了正常的时间流速之后，那段漫长的、历时百年的航行旅途，便如越吹越大的气球，肆意填满她的内心，胀破她的身体，让她思之后怕。 而冬眠时低功耗状态下涌入的数据，在解冻之后，又让这涓涓细流变成奔涌的洪水，令人窒息。 第四百三十五章 完成此次特殊任务 必须有至少一位纵心者要留守飞船，这不仅仅是出于对夜莺号航行的保障，也是对纵心者心理健康的考量。 在人类历史上，就不只出现过一位纵心者，在飞船回到蓝星，离开心锚系统后，濒临崩溃，最终只能在冬眠装置中度过自己的残生。 而她，要算是最幸运的一个。这份幸运来源于她的丰富经验，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用天然的钝感力磨平星空带来的山呼海啸般的压迫感。至少现在，她并没有如那些人一般，需要再度回到冬眠装置中去。 随着星巢下方基础的逐渐稳定，远方的夜莺号已经不再如灯塔一般，发出了警示性的游曳黄光。它再度回到了低功耗的沉寂状态，连同心锚系统此时的主人，无知无觉地飘荡在死海之上。 程亮一定也在看着这场雨，用轻捷的灵魂灵活地穿梭在这些凝固于天地的丝线之间，然后用三万年的时光，等着它们缓缓落下。 如果有谁能理解生命进化的缓慢与无常，那一定是他们。用dna的每一丝旋动与星球的呼吸构筑成谐律，在顷刻之间悟道沧海桑田的永恒。 姚静感到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危险的边缘，便条件反射似地抽搐了一下，将自己从深渊之中拉回来。 “姚静，你没事吧？”一旁的赵杨露出了关切的眼神。 “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我给你发了消息，看你没回，就过来看看。” “是该出发了吗？”姚静又望了一眼夜莺号的方向。 “对，你要的人都准备好了。别担心，副执和程亮都留守在基地上。就算程亮突然苏醒，夜莺号上的留守人员也会帮助他回到冬眠。” 姚静跟着赵杨来到星巢的二号出口。这里是接驳大型设备与星巢本体的缓冲带。 他们换好防护服，走入了接驳口后方一个白色的舱室内，身后的闸门在确认无误后关上了。 众目睽睽之下，赵杨将姚静到了舱室下方的舷梯。 这是一个只能容得几人的小房间，有几张还算舒适的铺着软垫的金属座椅。座椅的底部呈月牙型，重心却出奇的稳。 “你的东西。”赵杨将一个玫红色的小型手提箱交给了姚静，继续小声说道，“其他需要的东西，也在白鸥号的专用储藏室里。” 姚静不在意地盯着舷梯上方，协助的队员们已经在客舱坐好，从他们致密排着的双腿，就能感受到这些人的紧张。 赵杨将舷梯上的门关好，打开了室内的投影。 “按你的要求，大部分都是上次露比达星云和芬茜天体带的生还者。”当他下意识地说出“生还者”一词时，不禁吓了自己一跳。 姚静没有回应，盯着屏幕上由外部监控摄像机拍摄的星巢实时画面。 这座海上基地在连绵的雨中依旧保持着钢铁鸟巢般坚毅的形象。比起在死海沿岸时的状态，它下方的三分之一已经沉入水中。 底部的浮力系统和新造的岩体锚固装置以双重的保险维持着它的稳定。 那被水淹没的正门部分，升起了数道密不透风的止水闸。止水闸大约三分之一门高，它的顶端，延伸出了一道数百平的登陆平台。 它像一个宽阔的码头，沿着长边方向做出了数个用于停靠单人水中探测器的闸口。闸口边的平台上，还散落着几个因为罕见洪水而报废的陆地探测机器人。 一名工作人员正将那些机器人的损坏情况盘查完毕，准备经过正门一侧开的专用小门中，经过消杀，送回星巢之中。 但更引起人注意的是与大门码头相反的方向，星巢那本该什么都没有的位置，出现了两片三角形的白色“树叶”。 树叶占据了整个圆弧的五分之一，顶端交叠，尾端从容地撇在了星巢外轮廓边缘。 这是极为天然的流线型，但姚静看出，表面的浪漫之下，是厚重的方形动力系统和浮力装置。 “各小队成员请注意，各小队成员请注意。”一个嘹亮的女声在室内回荡，“白鸥号自检无异常，路线已确定，即将启程前往北冰洋。请所有成员遵守保密协议规定，完成此次特殊任务。” 随着“嘎达”一声闷响，姚静所处的舱室晃动了一下。 屏幕中的白色海鸥，脱离了星巢的束缚，向着苍茫的大海中驶去。 象征着天球仪的巨碑仍耸立在迷你的蓝星之上，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白色光晕。 秦光尝试用手指继续滑动代表着年份的部分，却被方琳阻止了。 “等等，如果这个观测系统依托的依旧是星眼，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放大了看？”她朝着虚空用手臂滑稽地做了操控终端时的放大“手势”，整片星图没有任何反应，感到有些泄气，“还是你来。” 话音刚落，眼前那河流般茂密的星团瞬间被放大十数倍，一颗颗恒星的间隙分明起来。 “看刚才你操作那年份表的样子，我还以为，只有来自这文明的人才能使用它。”方琳又依葫芦画瓢地做出了缩小的手势语言，但这星图再没任何反应。 她再次将不信任的目光望向秦光。 “我……不确定，就在你刚才说要放大的时候，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犹豫道。 “这么‘想’的？” “确切来说，刚才我的脑海中‘想’到了要将星图放大后，这条信息就以某种特别的方式发送了出去。” “你之前……有过类似的体验？” “对，对着那个亡灵，她似乎接收到了我如此发送的信息。” “那你再试试。”方琳将篝火仍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有些不服气地盯着星空。 秦光屏息凝神，回想起第一次在这片静默之地与她遇见时的情景，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在脑海中浮现，仿佛灵魂从身体中抽离，轻轻朝前方吹了口气，一道涟漪传向远方。 待他回过神来，是方琳严肃的脸和头顶恢复原状的星空。 “看起来，基因检测不过是他们识别同胞的其中一种方式罢了，你的能力，同样能操纵这里的设备。” “还不能确定，我怎么就来自这个文明呢？” 第四百三十六章 意外终于结束 “也不一定就是时间旅行，没准这社会中隐藏身份的人还多着呢。”方琳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方式操作天球仪，无果之后，只好指着其中一片区域说道：“麻烦放大。” 秦光仰望天空，目光汇聚到方琳所指之处，那一角的星空如愿以偿地变大了。 “好了好了。”看着头顶的星空快速变化，方琳连忙阻止。 但她发声得似乎晚了些，秦光还在想着让图像继续放大，但到了一定程度，缩放自动停止了，看起来是到了星眼的极限。 “这是小雀座？”方琳辨认道。 秦光望着占据着整个星空的十多个光点，它们排列成了雀鸟的形状，大部分是闪烁着白光的巨型像素点，但其中的两颗恒星轮廓却格外清晰。 一颗表面与蓝星的太阳极为相似，澎湃着日珥和黑斑。另一颗黯然将熄，似在酝酿着一场走向死亡的爆发。 “错不了了，小雀座a和小雀座δ，两颗深瞳观测范围内的恒星。它们的状态，与我们现今的观测结果极为相似。” 秦光盯着那颗快要死去的恒星，突然它的轮廓之外被一层浅色的膜轻轻覆住。那层膜似乎具有生命，根据四周漆黑夜空和恒星本身的颜色，缓缓改变着自身的颜色。 “它怎么了？”方琳紧张问道。 “没事，我想，我是选定了它。”秦光指了指光碑上浮现出的文字，上面写道，“小雀座a，距离观测点5.6光年。” “吓我一跳，你再多选几颗星星试试。” 秦光笨拙地在脑海中“点选”着眼前的星系，光碑上一字不错地将小雀座各恒星的名字显示了出来。 在方琳的指点下，他又让天球仪将星空锁定在了大鹏座的方位。这一次，在观察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 “鹏鸟座β？”两人反复确认了这个星座的位置和形状之后，方琳疑惑道。 “这也正常吧，同一样事物的称呼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变化。我们之前在这遗址大厅的终端看到的资料，不记得了？” “所以我们又忽略了一件事。在我们推测松林遗址并非出自西元、而是来自史前文明后，一直忘了，出问题的并非那些称呼不同的名字。” “是啊，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那些两个文明之间对相同事物的相同称呼，又是怎么隔着时间的长河，游到对岸的呢？难道……” 秦光不忍说下去，因为越是细想，越是应证了眼前这位天才少女看似荒诞的猜测。“蛇”引诱人类的祖先食用了智慧的种子，“蛇”随着开慧的古人游出了伊甸园。 “你又魔怔了？验证一下说得对不对，切换到澜沧座看看。” “澜沧座……” 秦光机械地嘟囔了一声，头顶的星光开始飞速流动，不断消逝于光碑之后，又从天球仪大厅的边缘涌向中部。 这迷乱的景象持续了不到五秒，一颗年轻的恒星浮现在了他们的头顶，其中一颗恒星的边上，环绕着一颗几乎被水完全覆盖的行星。 “呵？还带检索功能的。”方琳看着光碑上记录的“澜沧座β”，感到有些满意，“看起来是没错了，两个文明之间确实存在关联，连天体的名字很多都类似。” 天体的名字？秦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打了个寒颤。他竭力阻止自己向着危险的边缘试探，可窥伺的好奇心让他一步迈向深渊。 那……欧凡森星？ 这念头一冒出，刚刚形成的澜沧座又开始狂乱舞蹈。不但是这些离散的光点，就连金属圆柱体上代表年份的数字也在疯狂跳跃。 “698.23y” “674.09y” “553.88y” …… “299.65y” 时光最终停滞在了“214.41y”，星空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最让秦光感到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苍穹中不再是孤星组成的星座，也不似广袤的银河。夜空之中，只有一颗白得煞人的孤星。 他看到了白色巨人上的黑色纹路，那就像月上的蛇形山，亦像蛇身上诡异而斑斓的花纹。 他甚至记得每一道花纹的具体走向，那像记忆中的伤疤，一把刀子遵循着原来的切口严丝合缝地游走，划出了更深的伤痕。 “不……”他害怕它突然像一个网球一般朝他面门砸来，身边的一切，似乎又变成了欢快中带着压抑的卢万宁广场。 而他脚底一软，瘫在了一棵金色灌木的旁边。 这次秦光并没有像之前那般软弱。他挣扎了一下，自己爬了起来。 比起这清晰异常的影像，在遗迹经历的那些早已颠覆了他的认知，使得被这头顶巨物的一吓只是沦为一种条件反射。 方琳被这轮巨月所牢牢吸引，并没有注意身边秦光的短暂异常。 “秦光，这是你之前在卢万宁广场上看到的景象吗？”待她想起什么，转过头时，秦光正用手拍着裤腿上的灰，“看起来，你已经适应了？” “对，不过是个幻影罢了。”秦光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在卢万宁广场上时玩世不恭，“比起这个，我们更应该在意的……是‘蛇’……” “你真的不要紧吗？” “对，我们再看看吧。”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完全克服恐惧，他将目光放回白矮星的蛇纹之上。在愈发平静的呼吸中，眼前的影像开始慢慢缩小。 白矮星的轮廓开始不那么清晰，逐渐变成一个小点，而天幕的边缘，开始出现代表着其他恒星的光点。它们向光碑方向聚拢，逐渐又形成了一片灿烂的星河。 而那个代表着白色巨人的光点，在满目的璀璨之中，如萤火虫黯淡的尾器，再也看不真切了。 只要他想，借着“蛇”的遗产，便可让那盏被放大的恐惧重新淹没回虚幻的光芒之中。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宣告着这场因胡思乱想而产生的意外终于结束。 但一旁的方琳看着重新淹没在群星中的白色巨人，表情却愈发凝重。 “不对，不对……”她的喉咙竟干涸得有些沙哑。 “怎么不对了？这确实是我看到过的白矮星幻象，但也只是幻象而已。” “不，我是说相对位置。” 方琳在自己的终端上打开了一个脱机工作的资料夹，并调出了一张图片。 第四百三十七章 方寸之地 秦光一眼就看出了图片上欧凡森星四个字。在引线末端的圆圈中，他看到了那颗黯淡的白矮星。 “你注意一下，它在星空中的相对位置。”方琳指了指头顶那个暗弱的光点。 所幸这片星空还没有被秦光缩小到了极限，他轻易地对资料图和天球仪进行了比对。 “好像，确实相对位置不一样了，但很可能是因为季节不同的缘故。” “应该不会，不说松林文明，就连我们现在，已经可以不受季节影响，推演出这些星星一年四季在夜空的相对位置。” 他开始不断调整年份，明显感觉这片星空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发生着变化。而这也许是因为在以万千年为单位的时间尺度上，因为宇宙膨胀的缘故，星体与星体间在疏离。 但那颗黯然失色的白矮星，却像一根嵌固在水泥墙中的烂钉子，纹丝不动地钉在了海星座和龙马座之间。 “这不对，你看我们的资料图，欧凡森星应该是位于海星座和海蛇座之间的。” 秦光看了看方琳指点的位置，陷入了沉默。 “你……你再将星图放大回小雀座……不，我是说，这天球仪中的鹏鸟座。” 秦光照做了。但因为对白矮星产生了疑惑，这次，他很快发现了异常。 “小雀座命名的由来，是它很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麻雀。”方琳将终端举过头顶，更加直观地比对着两个星座的图像。 鹏鸟座恒星组成的图案，大致上看和小雀座类似。但细细瞧来，星体间的联系看起来比小雀座更加紧致。 秦光再次转动时间之轮。 “342.11y” “399.23y” “572.87y” “906.62y” …… 鹏鸟座的星体相对位置开始明显地发生改变，它们疏离了一些，却依然与小雀座不能完全拟合。 “怎么不动了？”方琳看着鹏鸟座最后定格的画面，疑惑道。 “好像到头了。”秦光数度调试增加时间，又尝试用“蛇”的语言发出指令，但圆柱体上的日期再也没有继续向前推进，“‘1485.58y’，这似乎是天球仪记录的最后时刻。” “我们的的确确是误解了。”方琳放下了抬得有些酸的胳膊，“这星空充满着谎言，却也记录着谎言表面的真实。人们对它的印象，竟是忠实的记录。” “从收敛翅膀的鹏鸟，到展翅欲飞的小雀吗？可我觉得，随着星体间的疏离，鹏鸟与小雀的名字应该对调才对。”秦光苦笑道。 “不过是某种认知的错置罢了，只是这种认知反映出的差别，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恐怕，我们对松林遗址的误解，又解开了一部分。” 秦光盯着金属圆柱体上代表时间的单位“y”，在光碑的笼罩下，它是如此暗淡无光，像锈蚀得跑不动路的垂暮老人，看着松林文明最后的岁月没入了尘土之中。 “方琳，如果这个‘y’代表的不是年，而是‘十年’，你觉得合适吗？” “一万四千多年？”方琳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因为只有岁月才能让一只伏翼的鸟儿展翅飞翔，“一万四千多年……这个时间会带来更多的矛盾，但星空不会说谎。” “对啊，一万四千多年，然后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卢万宁文明才在蓝星上出现……”秦光正喃喃自语，突然潜藏于脑海中的记忆黑匣漏出了一丝光亮，“一万四千多年，可……地球，地球呢？” “地球？”方琳疑惑道，“地球是什么？” “行星，一颗像蓝星一样的行星。”秦光变得莫名地激动。 “我的专业印象中，没有这颗星球啊……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是松林文明的称呼？” 地球，地球…… 地球的……太阳系…… 地球的太阳系！ 秦光在心头默念，眼前立刻出现了离乱的光。光停后，在距离白色巨人五个光年的地方，一颗星体被选了出来。 “旧太阳系。”他读着上面的文字，松了口气。 “可资料上什么都没有。”方琳迅速地翻阅着终端上图片，“弩马座三星附近，什么都没有……” 秦光望向方琳的资料，驽马座在万年的时光中几乎没有变化，在箭头上燃烧的星火却消失了。 他望向金属圆柱体，时间跳回了“767.65y”。 他一边默念，任由这读数随着他的意念缓缓上升。 “885.30y” “970.45y” “1006.64y” 终于，在“1055.96y”的时间点上，那个记忆中名字所属的恒星系，连同它在路上的光，永远失去了色彩。 “秦光，‘地球’……那是什么？” “不知道，也许只是一份不重要的记录。” 方琳不死心地查了查终端，在她费心收集、甚至连科普百科都不能望其项背的广袤的资料海洋里，竟未见有关“地球”的只言片语。 “该词条尚未创建，您可以自行编辑。”屏幕上的字样敲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 秦光倒是看起来没太在意。他望了望来时的方向，那地窖严实的大门依旧牢牢挡住了镖师，甚至很可能，他们连地窖的口都不曾见过。 “我们躲进来后，一直被这遗址下方的景象吸引，可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他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距离来到地下已经四小时过去了，“我们要怎么出去。” 方琳听到这话，在一旁安静了下来。室内陷入了尘封般的死寂，只剩头顶的星空和如山崖般危倾的光碑好似发出了一点无言的响动。 那些镖师的搜查响动一丁点也没传下来，不知是已经离开，还是这天棚实在厚重，又或是一个局，一个按兵不动引他们自投罗网的局。 想到这里，秦光只感觉自己身在一块四周埋着雷的水域，讲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我还记得，徐城说，让我们找到蛇形标记，然后躲进来。这意味着，这里也有出去的办法。总之，我们要先离开这里。” 他心随意转，眼前的光碑和星空像熄灭的老旧钨丝灯泡，瞬间之留下了滞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影。 脚下的蓝星地表影像亦从大厅的边缘缓缓向内收缩，一分钟后，又只剩方琳脚边倾倒的蓝色冰焰照亮了身边的方寸之地。 第四百三十八章 取而代之的 “你就……这么让它们熄灭了？”方琳扶起篝火，又看到了透明地面下蛇形般游走的管线，“现在，我们该去哪里？往回走？” 秦光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实心墙拱门上的双面符文标志闪烁着幽微的光芒。他又望向四周，许是感知到这大厅中存在着“蛇”的血脉，同样的拱形微光之下，各向皆门户大开。 “走那边。”秦光捡起篝火，指了指圆柱体右后方的一条通道，直接迈开步子。 “你确定？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方琳跟上问道。 “没办法，只能一条路一条路地试，现在没有任何线索。” 他们走进门中，又通过了一大段和来时类似的金属甬道，走入一个向上的台阶。 这台阶与密道入口类似，只是上面没有门，向上的高度也矮上不少。 秦光有种感觉，这地下密道的建筑设计，就像一条多头蛇。最核心的天球观测单元沉于最下方的大厅，四周蜿蜒曲折的通道如同蛇身，在最后的蛇头处稍稍耸起。 而他们来时的通道，那条立得最高的巨蟒，不过是这神秘莫测的史前遗迹与尘世相连的冰山一角。 没有太多犹豫，他走上了台阶的最高一级。 此时的他身处一个只有一百来平的小室中，房间是长方形的，比甬道宽不了多少。小室的侧面被银灰色的金属板填满，又被沿着墙边而设、柜门向外的设备柜挡住。 每个设备柜上都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复古的四寸显示屏，上面闪着冗长的绿光，像极了秦光某次被抓壮丁、去替航天学院的老师清理不用的老旧设备。 但当他仔细观察那些箱体，就发现那不过是一种形式，这箱体表面看起来十分光滑，连焊缝也找不到。小显示屏上的内容对此做了更为详细的诠释。 “气蜡密封度:98.3%，密封状况良好，灵箱正常工作之中。”方琳不禁念出了上面的文字，“我现在才意识到……松林文明的文字，我竟也能看得懂。” “也许只有文字这种最朴实的记录方式，才让文化保留了下来。”秦光又读了两遍上面的文字，继续说道，“看来，因为气蜡的缘故，这些设备也保存了上万年。至今，它们还在工作着。” “可‘灵箱’是什么意思？” 方琳仔细查看着设备的周围，发现箱底有一根手腕粗的管路通入了透明地面之内。 这些管路和地面与天球仪大厅的风格十分统一，只是它们汇聚的方向是房间尽头。 “我原本以为，它们会采用更先进的方式保存和传输信息，比如量子？可现在来看，除了这焊接工艺和我们没见识过的‘气蜡’，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方琳有些遗憾。 “比起传输效率，松林遗址的文明似乎更注重将其长时间保存。”秦光若有所思道。 “你的意思……听起来，松林文明是有意为了保存这些东西，渡过时间的长河。而并非像卢万宁，进行用之即弃的科技迭代？” “有可能。”秦光想从脑海中再搜寻些什么，但还是失败了，“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设备，原本就是需要度过漫长的时光，来完成其基本的功能。” “你想到了什么？”方琳感到有些不自在。 “恐怕我得说那个禁忌的词了，冬眠装置……”秦光不假思索地答道。 方琳焦虑地望了一眼狭长的房间尽头，昏暗的灯光下，那似乎是几个银色的棺材状物体，看得并不真切。但如同设备柜一般亮着的冗长绿光，却在他们辨别出后，显得格外刺眼。 “冬眠装置……现在还在工作，里面是有人吗？”方琳的呼吸有些急促，下意识地朝着远离秦光的方向走了两步，身子快要贴到墙一侧的设备柜上。 “不排除，如果真的是这文明的时间旅行者，那问题就微妙了。”秦光嘴上有些犹豫，身子却十分老实地动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朝房间最深处的走去。 “灵箱，灵箱……” 他一面嘟囔着，不安的感觉在心头缓缓升起，想象着在工厂区，见过的老去工人苍白的脸。它们在进入焚化炉前，不带任何神情的形容，怕是和沉睡的时间穿越者并无二致。 “是什么？”方琳鼓起勇气跑过去，却稍稍一愣。 “虽然我没见过，但放心吧，这看起来并不是冬眠装置。”秦光盯着银色棺材里的东西，稍稍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这真的是冬眠装置，不瞒你说，我在隐秘的资料上看到过类似的装置，外观非常像，它们是什么？” 方琳盯着眼前的一口银色“棺材”，它的边缘和资料中记载的一般宽厚。但透过茶色的透明顶盖，里面并没有可以容纳人体的足够空间，更别提躺得舒适一些的软垫。 取而代之的，这口大约两米长、一米宽的棺材内，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拳头般大小的金铜色合金盒子。 盒子的表面被全透明的盖子二次遮盖，里面是透明的液体。秦光仔细往液体深处望去，只觉得那些液体有一定粘度。 而金属盒子的底部大约快要到了这口棺材的一半高度，液体最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固定在那里。 装置内部打着一缕缕浅黄色的光束，那些光束垂直于金属盒子的侧壁，打到了这间小室的天花板上，形成了一个个网格状的光斑。这似乎是在昭示着，每一个金属盒子依旧处在正常的工作状态。 “看起来，也不是冬眠装置改造的，只是出于信仰或是别的什么缘故，松林文明固执地选择了这个外型。”方琳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秦光不解道。 “侧壁，你看它的侧壁。这些满满当当的金属盒子——或者干脆叫空心金属棒吧——它们的侧面与这棺材的内壁几乎很好地贴合在了一起。 虽然不能排除冬眠装置有其他的型号，但至少从我见过的来看，这个装置内壁的侧面并没有呈四十五度倾斜向外的微波发射孔。” 秦光没有接话，在几口“棺材”间的狭窄路面上绕着转了两圈，又回到了最外侧那口“棺材”的前方。 第四百三十九章 得出了结论 他望向透明的地面，下方的金属管自房间的入口方向而来，在进入“棺材”密布的区域前岔出了许多大约只有一个月牙纹宽的极细金属小管。 那些金属小管像深海的珊瑚，张牙舞爪又鳞次栉比地通向了每口“棺材”的下方。 “看起来，它们与我们进来时看到的那些‘灵箱’相连。而且很可能每一根小管，都对应着这装置中的一根空心金属棒。我们看到的，金属棒底部东西，大概是那金属小管与金属棒连接的微型装置。”秦光得出了结论。 “你觉得……那它们是什么？”方琳如坠云里雾里，这间狭室的压迫感和眼前装置的神秘感已经完全压制了她的想象力。 秦光直接后退了两步，看了看房间最深处的灵箱，摇了摇头：“不知道，只能猜。如果它的外型是来源于松林文明个体的固执，也许在某一方面，它和冬眠装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冬眠会是长时间保存吗？”方琳回头望了望成排的灵箱，上面冗长的绿光排成一溜，像是陵墓中鬼魅的长明灯。 “可能说是‘存在’，更为合适。‘灵箱’，冬眠，我们应该想的是同一样东西……” 秦光的话还未说完，像是为了证明两人的想法，从室内最深处的天花板的角落，有什么东西隐隐浮现。 那是一块只有拇指指节大小的灰褐色岩石，从金属的墙板上幽灵一般地穿过。 它飘得很缓慢，似乎不受这世间任何力的影响，先是倾斜着坠到其中一个空心金属棒的上方，然后从中间传过去，最后一直消失在了透明的地板之下。 “亡灵……难道它们竟来自这些装置之中。”方琳难以置信地说道。 “十之八九……” 又一样东西沿着天花板直线坠落，它的速度比那粒石子要快一些。当两人认出那是一片羽毛的时候，这个幻影已经垂直穿过了另一根空心金属棒。 他们屏息站在原地观察了许久，在难捱的一分一秒之后，一个多小时内，又有一张纸、一截导线和一枚纽扣的幻象穿过了另外三根金属棒的中心。 “它们看起来，是在围绕着某一根金属棒做往复运动。”秦光尝试总结规律道，“而且，每一根金属棒只对应其中一件物品。” “没错，可我看那些亡灵，一粒纽扣、一张纸、一颗石子……这些似乎与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大型幻影还是有区别的。” “这里会仅仅是实验的一部分吗？” “而且很可能是最初的一部分。” 又有一个塑料片和一把钥匙飘进了室内，方琳盯着金属管中的粘稠液体，下意识地想去触碰装置的茶色顶盖。 “先别动，也许有危险。”秦光连忙阻止，可方琳的手已经遮住了最外层一个金属管中不知从哪里射向上方的光束。天花板的对应光格被轻轻挡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一抽手，可那被遮挡的光束再也没恢复原状。发出光束的金属管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亡灵消失了。”秦光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钥匙缓缓沉入太虚之中，又回想那钥匙下落的方向，正是以方琳用手遮挡的金属管为圆心。 “我……我是‘杀’了它？”方琳有些后怕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不知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害怕这束消失的光会产生什么病变。 秦光正欲上前查看，忽然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他后脑勺冒出。 “秦光……”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通过文字的内容识别声音的主人。 “秦光……” 一定是那个女性亡灵，她也是这灵箱所生，现在出现在这里，像是要告诉他什么。 他狂乱地望向四周，却并没有看到那个诡异的身影从任何一堵金属墙面或是灵箱中飘出的身影。 “秦光……”那声音像是在时空隧道中折射扭曲，忽而变得有了一定的厚度，形成了能够让他辨别出的男性声线，“秦光，你能听到吗？听到了请回答。” “徐……徐城？”他下意识地振动声带，又像是觉得万分的不妥一般，在方琳望向他的目光中闭紧了双眼。 “徐城，是你吗？你在哪里？我和方琳又在哪里？”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秦光任由这个已经不顾上修饰的求助声音，从不知名的通道扩散到远方。 和缠绵多雨的死海地带不同，海神星的北冰洋是冷的。 海神星的终年多雨环境，造就了其大部分区域无论纬度高低，都处在类似蓝星的温带海洋性气候之中。 水是最好的热容器，调节着海神星的温差。在这样的温差之下环境温度总在20到30摄氏度之间缓慢波动。这使得海神星的洋流变化极为单一。 雨还在下，白鸥号沿着死寂的海面、顺着微弱的洋流来到这块被冰覆盖的水域时，是距离出发一个月后。 科考船停稳后，浮桥是勉强展开的。姚静身着防护服走上去，看着被凝成雪白的世界，竟感到一丝微寒。 除了身后蜿蜒殆尽的水域，近处已经没有液态的水面了。这里是极昼，广袤的冰层一直延伸到远方，甚至看不到太阳反光的潺潺倒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摄人心魄的漫反射，仿佛走上冰层，就会被纯洁得难以直视的柔光万箭穿心。 他们是选了一块冰层较厚的地方着陆的。就在距离登陆点三四百米处，就有两三座突出表面的冰山。冰山平均的有四五米高，最矮的也高过了三米。 这是液态水最纯净的姿态。蓝星的极地时常能在冰壁中或冰面下发现一些远古生物的化石，或古代人曾经生活过留下的器具碎片。 但眼前的冰山，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纸，如这星球的历史一般，只代表着被称为水的化合物固体的形态。其中或许还含有一些其他元素，但它们仍是最无暇的。 相比起来，这些不远万里前来的低熵体则更像是将不洁带入圣殿的污秽者。对此，赵杨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执行隐秘任务的感觉。 第四百四十章 要等待契机 “零下十四度，海神星和蓝星地面的大气压差不多，没想到竟冻成了这样。”他走到姚静身边说道。 “上次……我是说前一次，这里的冰看起来还没有那么厚。” “提前派出的环境勘探机器人已经将报告发过来了。在这北极圈的核心地带，连那些耐紫外线细菌的影子都没见着。在这个任务中，是否还需要人工勘测周围环境，请最后决定。” “不需要了，这里真的就是一片圣洁的大地。我们只有四十来号人，任务可能比想象中的困难，必须保存人手。由于可预见的困难，在任务分发之后，我们将利用机器人进一步勘测周围环境后，再进行动作。” 她回头望了望白鸥号，这艘科考船比她在影像中见到的要大许多。在她居住的舱室上方，还有十数排供科考队员使用的房间。 在白鸥号靠岸之前，任务已经分配给队员熟悉。她打开随手提着的玫红色小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几百年前赵杨见过的类似的银色密钥，在扫描了自己的终端后，按下了确认键。 身后的舱室内，队员们分成三队，穿着特殊的设备走上了冰层。 “这里有三个地点需要确认，其中有一个特殊地点，需要我们亲自前往确认。”姚静看着队员们远去的身影，用私人频道对赵杨说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以赛亚之果的埋藏地点，对吗？”赵杨问道。 “是的，我们要确认它们的完整情况并对其完成替换。”姚静毫不掩饰地说道。 “替换？”这让赵杨有些吃惊，“虽然我不十分确定以赛亚之果中是什么，但据我所知，以当前人类的冬眠技术，已经可以使用一种叫气蜡的保存物质，用来保存需要长途时间旅行的冬眠装置。 这是冬眠技术最难突破的瓶颈之一，即除了让人体达到稳定的较低温度，让冬眠装置本身能够保存得久才是问题的关键。我查阅过相关资料，这个期限是一万多年。” “是的，一万多年。” “这是个有趣的时间点，那么，以赛亚之果的保存期限和冬眠装置的使用年限可以算是巧合吗。” “以赛亚之果的诞生，确实得益于冬眠技术的发展。这个计划也是因此而诞生的。” “那问题就来了，姚静，你刚才说替换以赛亚之果，我觉得可以排除环境产生的意外。” “是的，这里是一片圣洁之地，按以赛亚之国的保存方式，不会产生意外。”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它’已经快到保存年限了对吗？不……或许已经超过了……一万年，两万年。 我在上次回到地球后，沉睡了不是五百年，而是一万年……”赵杨将这答案推导而出，唏嘘不已。 “是的，上次夜莺号在飞往海神星途中遇到了意外，这使得海神星的以赛亚之果没有及时替换。算上设计系数预留的安全空间，现在也许已经接近了极限。” “可我还有一事请教。”赵杨皱着眉头问道，“就算上次前往海神星失败，在此后这么长的时间里，相关的技术还是存在的。为什么……为什么我这只工蚁，要被骗沉睡一万年，整整一万年，才再次来到海神星。” “因为要等待契机。” 姚静望向远方，她想起秦光，不远处的三个小队暂时合在了一起，合理建造着什么小型的构筑物。 那并非基地，由于极地冰原的特殊性，他们的根据地仅有白鸥号。在冰面上作业，只是用于构建类似交通站一般的小型冰船停靠点。 这是一种为极端环境设计的双保险的交通工具，其本身足够轻盈，可以在冰面上行驶，一旦冰面裂开，还可以启动航行模式破冰而行。 考虑到人生地不熟的海神星冰原环境，这样的“交通站每隔预定线路的几公里便设置一个，配备有观察周围情况的环境机器人和各种补给。 当然，冰船本身也将采取饱和式供给，不但能让远离白鸥号的科考队员在遇到意外时回到补给点，也能供留守白鸥号的人顺着线路前往救援。 “看起来已经有冰船运过去了，我们也该前往一号站了。”姚静建议道。 两人身后，开始有留守成员将物资搬到补给点。 他们终止了谈话，朝白雪皑皑的冰原走去。 他们来到冰原上最近的补给点时，一个带着类似旗杆标志物的方形楔子已经立了起来。 这楔子并非打入冰层，而是和周遭的冰面紧紧结合，除非四周化冻，否则承受比探测结果高三级的极地风暴也不在话下。 楔子大约有成年男子的小臂般粗，纯黑色，里面集成了各种侦测和信号装置，甚至考虑到冰面破裂，自带的浮力系统也能让身在茫茫冰原的人们用终端甚至肉眼，发现它的存在。 四五台冰车停放在楔子周围。与楔子不同，它们有着浅黄色的外观，与蓝星的越野车有些类似，只是考虑到冰面的设计荷载，每台车最多只能乘坐三人。 当姚静小队的成员正在检查冰车的发动情况时，另一个小队的最后两人正随着车队离开。 “车辆自检正常，人工启动正常，可以离开。”那名测试冰车的小队成员从车里下来时，让姚静稍稍一惊。 “余升？你已经痊愈了吗？” 她与在星巢时一样，在白鸥号上时，也尽量避免与成员接触。毕竟名单是她发下去的，而对于赵杨的执行，她很放心。 只是她记得，自己交出的名单中并无这个几个月前还神志不清的小伙子的名字。 “报告指挥长，身体已无大碍。”余升一板一眼地回答，似乎在用坚定的眼神让领导放心。 姚静用征询的眼神望向赵杨，对方只是简单回答：“考虑到本次任务重要性，根据夜莺号管理规定，我有权加派人手确保完成。 根据我的观察了解，余升拥有完成类似任务的过往经验，所以将他临时编入队伍之中。如果你提出反对意见，我可以令他返回白鸥号，派另一名成员补入。” “可以前往。” “保证完成任务。”听到了姚静的结论，余升在一旁立定说道，“只是赵执行长和总指挥，是否要留下一人坐镇白鸥号？” 第四百四十一章 到达设定坐标 “不用。”姚静望着远去的四台冰车，它们的身影已快完全融入了雪光之中，“比起已经离去的一号和二号小队，我们的任务地点并不深入严寒的极圈，相对还要安全一些。” “可我感觉，这趟旅程还是存在风险。”余升老实地说道。 “这样就可以了。”发话的不是姚静，而是赵杨，“我们只用再经过三个补给点，会有随行和增补的冰车，为我们放哨的。” 两人分别上了两辆冰车，居于四人车队的中间，缓缓向前开去。他们并非继续往前，而是稍稍掉头，沿着迂回于白鸥号停泊水面的地点，向着远离极点的方向开。 沿途的气温并没有回升，途径的冰山也不再是零散的几座，它们前后错峰交叠，连绵成川。 冰车开得不快，沿着冰面，两侧的远方都是密实的冰川。这让姚静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短暂的蓝星时光。 那是一个绿意盎然的峡谷，也是这样一条笔直的路。路两旁是卫兵一般的古老松树，还有山坡上连绵的薰衣草花田。 他们一路缓缓经过了二号补给站，到达那里时，先行一步的两台援助冰车已经停在了那里。 小队简单检查的补给品和车辆的运行情况，又在其中一辆援助冰车的引导下，驶过了三号补给站。 天色依旧没有变暗的迹象，冰雨依旧稀疏，头顶的琉璃云像绽放的海棠，包裹不住地将万丈光芒洒在冰面上。 “请注意，根据冰面实时检测分析，当前冰层有变薄迹象。为尽量避免过大动荷载产生不利影响，冰车即将进入二号行动模式，拉开与前车距离，减速慢行。请注意冰面可能产生的断裂，做好水上航行准备。” 冰车的前方传出了ai女声的提示音。 在设定好坐标与线路的情况下，冰车是无需人工手动驾驶的，只需要其中一名乘员如同夜莺号的数控员一般，留意行驶的各项参数即可。 车内的两人只是这么坐着，并没有交流。行程接近尾声，一直关注着行车状况的余升突然开口了：“报告指挥长，我有话需要对你说。” 对方虽然使用的依旧是上下级之间的敬语，但从报告内容来看，这层关系显得有些淡漠。她还注意到，余升打开的是私人联络频段，并请求高级别的保密协议。 “请直接汇报。”姚静迟疑了一下，还是为接下来的对话加了密。 “姚老师，你是姚老师吗？”余升像是再也装不住了，语气上透露出了十分的迫不及待。 “在登上夜莺号之前，我确实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老师。”姚静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就知道是您！在看到了名单上的名字之后，本来以为只是同名同姓，我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您。” “你是……第三军校的学生？”姚静试探道。 “是的，姚老师，第三军校这趟航行一共就两个人。另一个，你也知道，他死了……只是没想到，给我们上军事历史的老师竟是这次航行的总指挥。” “这也许是缘分吧。”姚静含糊地说道，“但请你不要忘记，保密协定……” “我知道，所以我在清醒的时候，尽管认出了您，却只能按照保密协定的身份，当着执行长的面，说了半真半假的话。 只是，我请求您告诉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时代？在执行任务的前夕，我们两个被送上的并非夜莺号，而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冬眠舱中。在模糊的记忆中，我隐隐察觉，这竟是一趟需要中转的冬眠。” “你为什么会有此疑问呢？” “上次我们见面之后，有一天，赵执行长将我叫到他的面前，告诉了我一件事。他坦白说，您和他都来自遥远的过去，并询问我，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我当时已经怀疑自己穿越了时间，差一点就要向执行长询问，摩旺卡a第三军校现在的情况。但面对这个没有在任何新闻和资料中见过的执行长，我忍住了。 只是现在，我终于遇到了第一张熟悉的面孔，老师，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姚静没有立刻回答。 她望向远方，再次想起了秦光。两侧的冰川开始变得稀疏，又变成了登陆时零碎的形状。而车行的冰面愈发颠簸，像是海水循环往复冻融交替而成的。 “检测到附近温度正高速回升，请随时注意冰面情况，三号漂流模式已经准备完毕。”冰车的提示音说道。 他们绕过一座冰山，远处竟是出海口一般的开阔蔚蓝。肉眼可见的大块浮冰堆积在出海口，然后脆弱地分散开来。 在出海口到冰川小径之间，还有一个蜿蜒形成的脆弱海子，海水倒灌而入，变成了由冰和岩石混杂而成的褐白色内陆湖。 随着由冰车传来的“兹啦”一声外部响动，两人的脚下忽然一沉，还未等做出反应，又缓缓浮出水面。 姚静下意识地抓住了车上的扶手，但心中却又如释重负。至少现在，她不必回答年轻人的问题了。 “已启动漂流模式。”轰鸣的破冰声中，那个女声说道，“即将到达目的地，在将周围浮冰清理完毕之后，将为您展开登陆浮板。” 这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偷偷望了一眼余升，小伙子好容易说出口的心情被这一震，又缩了回去。对方似乎也明白此刻无瑕得到答案。 破冰车在水面上沉沉浮浮，竟比在冰面上行驶还快一些。只用了十多分钟，它就一路破开了海子的冰壁，进入到了倒灌的水面之上。 “已到达设定坐标。”当这女声再次响起时，和夜莺号着陆一般，巨大的浮板已从四辆冰车上铺开，又听闻一声闷响，是冰车的锚固装置与这海子湖底的坚实岩壁连接了起来。 “室外环境无危险，气温零上五度，可以出舱。水面广阔，为防止意外，请注意检查自身防护服的功能是否完整。” 这声音刚播报完毕，小伙子就像憋了一肚子闷气，打开车门便跳到了浮台上。姚静紧随其后地走下车。 这个远望起来清新秀美的内陆湖，是她意想不到的庞大。四辆冰车的浮台首尾相衔，竟不能占据这水面的百分之一二。 第四百四十二章 共有记忆 与死海相比，他们现在的交通工具就像一叶四处不着岸的小舟，茫茫湖面，让人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在一旁帮助其他队员出舱的赵杨看姚静走下来，立刻走了过来。 “姚静，确定是这里吗？如果我想得没错，上次的以赛亚之果，不是种在水下吧？” “和死海的情况一样，陆地的变迁，带来了潮水漫灌。恐怕，这种情况持续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姚静忧心忡忡地看着不着边际的广袤水面说道。 “两万年，什么都可能发生。” 赵杨正在感慨，浮台远处传来了小队成员的尖叫：“有……有情况……有鱼。” “这便是此处是重要地点的原因吗？”赵杨丢下这句话，连忙向着喊声走去。 当姚静走过去时，被赵杨向后拉离了浮台近水处，退到了另一辆冰车的旁边。 探测机器人发了出去。它颤颤巍巍走到了浮台边缘，拍摄下了水中的景象。 半透明的水中，漂浮着几块拳头大的碎冰。碎冰之间，飞快地穿梭着成群的一指长的小鱼。它们的皮肤呈银白色，有些尖锐的鱼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派出这个探测机器人只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并没有配备高速摄影机，但游鱼的姿态却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它们的游速比幼旗慢了一些，请定格一下，我对这些鱼，有一些疑惑。”这支十来人小队中唯一的一名生物学家开口了。 画面暂停，其中一条鱼的特写定格在了画面中央。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些幼旗进化后的产物。”那专家一拍大腿，显得十分激动。 这让姚静也无法看出，他是属于生命改造派还是环境决定派。 “有没有可能是幼旗长大后的情况吗？”赵杨疑惑道。 “幼旗长不大，只有进化一条路。”姚静通过私人频道提醒他。 “这……是以赛亚之果导致的？”赵杨以同样方式回应。 姚静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赵执行长，指挥长，我请求立刻向星巢报告此事。”生物学家大声说道。 “先向星巢传递此物种影像资料并与幼旗做出形态学上的比对，在完成我们的任务之前，不应将其捕获。如发现该鱼群具有攻击倾向，立刻汇报。”姚静的态度有些坚决。 “可那东西？”赵杨提醒道。 “回收物品的图片资料已传递到各位的终端，请遵守保密协议，操纵水下机器人将其捞出。资料无法转发，将于五分钟后自动销毁。” 姚静使用密钥在自己的终端上认证操作一番，其他人的终端同时响起。 赵杨望向自己的终端，和记忆中的一样，一颗长得很像苹果的红色圆球出现在了屏幕中央。但他知道，这红色的外表之下，是坚硬的类金属躯壳。 十来个螃蟹形的搜捕机器人从浮台边爬入了水中。 从机器人传回的资料看，这片水域虽然广阔，却只有三四十米深。这与姚静所说，原本是陆地，被大水漫灌后沉入海中不谋而合。 由于海水的流动，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搜寻，二十五个以赛亚之果只找回了七个。 经过常年累月的浸泡，球体的表面涂层已经破损，露出了里面黑色的锈蚀部分。 万幸的是，球里面的东西依然没有溢出。按照姚静的吩咐，它们被集中放到了一个单独构建的平台上，远离人群。 “也许就和你说的一样，它们不会对这些鱼苗产生影响。可现在只找回七个，其他的，就说不定了。”赵杨望着极昼阳光下的暗哑金属球，有些担忧地说道。 姚静盯着螃蟹机器人传回的影像，它们还拍摄到了一些被腐蚀得不成形的杆状物，队员们建议回收，被她以与任务无关回绝了。 由于长时间的颠簸和作业，在场的人开始有些疲惫。 正当姚静与赵杨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却忽然看见那生物专家朝着堆放以赛亚之果的平台方向蹒跚走去。 “现在能收集这些鱼苗了吧。”他有些兴奋，又有些迷茫。 “快把他拉回来，别接近那些球体。”姚静倒吸一口冷气，直接在公共频道喊道。 但似乎有些晚了，就在专家迈出的下一步时，那七个隔着水面的球体，突然“嘭”地一下炸开了。 白与黑的粉尘四溅开来，七股紫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秦光，秦光？” 秦光看着飘忽不定的幻影，感到脑海中像是打了个死结，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期盼徐城的回应再次出现。 “秦光，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们现在在哪里？”那声音立刻不负所期地出现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秦光干巴巴地问身边的方琳。 “一个有灵箱和空心金属棒的房间？”方琳心领神会地提醒他。 “应该是一个有灵箱和空心金属棒的房间……”秦光尝试谨慎地“回答”，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传了出去。 “召灵室是吗？我想你们可以……” “等一下。”秦光打断了徐城的话，这让他也吃了一惊，如果这种沟通方式和声音的传播类似，那对方也许离自己不算太远，“你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请说。现在我周围的情况相对安全。” “我们现在所处的松林遗址，和我们自身有关对吗？我是说，我能听见亡灵的声音，而且我和你，可以以同样的方式交流……” “是的，你能听见我的声音，知道这遗址原来的名字，这就表明我们是一类人。在卢万宁广场，尽管我听不见你的声音，却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 “方琳说，‘蛇’的后裔……你听过伊甸园的童话吗？” “尽管带着绝妙的伪装，童话依旧是童话。但蛇，确实是真实存在的。‘织星者’，这是我们祖先的名字。”徐城的声音缓缓传来。 “织星者？可我的记忆里全无印象，这是蓝星上的古老文明吗？”秦光疑惑道。 “不，根据记载，我们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星球……” “地球？”秦光“脱口”而出。 “看来你的‘共有记忆’被唤醒了一部分。” “共有记忆？” “这说来话长，可你们首先得离开这里。” 徐城的话提醒了秦光他们现在的处境。秦光望了望方琳，对方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他突然有些担心，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对话”，让旁边的人发现了怎么办，连忙问道：“徐城，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这样交流有一会儿了，不会被别人发觉吗？” 第四百四十三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现在没事，我是通过松林遗址保存完好的专用信道向地下发送的信息，即便周围有我们的同伴，也不会有所察觉。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接到命令，在遗址上方巡逻。目前一号城的镖师和八号城的执法部队似乎还不想放弃这里，但他们并没有找到通往下层的通道。”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把守严密吗？我们带的粮食和水……勉强够用。” “你听我说，现在很严，我们暂时还没收到其他命令，不知还要呆多久。你们别原路返回，大厅这里重兵集结，他们又叫了许多增援。 下层的其他房间中同样拥有向上的密道，你们回到天球仪大厅，中轴线左方第三条道的尽头，有条通往外面的密道。那条路有些长，你们需要耐心一些，如果一切顺利，你们会回到松林遗址外的草原。” “那你一个人小心一些。”秦光叮嘱道。 “放心吧，我在暗处，他们发现不了的。为了保险起见，你们最好将终端关闭。虽然还没有这个苗头，我怕他们会破罐子破摔排查卢万宁文明的终端信号。 到了密道尽头后，先别急着出去，已经有部分镖师在这遗址附近搜索了。你们且忍一忍，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出来。如果拖的时间过久，我在外面会想办法的。” “那……我们就先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等待了。”秦光依旧有些担忧。 “别担心，你们先在召灵室内找找，有没有一个如同蛇纹般弯曲的立管。” “那些空心金属棒？”秦光盯着眼前的银色棺材问道。 “不，不是那个，是在室内其他地方的，它的两头应该会消失在房间的墙壁中。” 秦光将徐城有关立管的话转述给方琳。两人在室内找了有五分钟，终于在房间中后段的两个灵箱之间，离地半米高的墙面上发现了类似的东西。 那看起来就像一个两端埋入墙体的u形挂钩，却不似挂钩般无关紧要。它仅有食指粗，凸出墙面的十厘米弯弧上刻着精致的蛇纹。 这确实符合徐城所说的“两头消失在房间的墙壁中”，但听他的口气，仿佛是让秦光寻找什么设备。如此一联想，这截十分不起眼的弯勾让人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徐城，我不确定，但那看起来只像个挂钩……”秦光站在两个灵箱之间，有些犹豫。 “上面有蛇纹吗？”似乎比之前交流时提高一倍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了，这让他小小吓了一跳。 “有的，我们看了一圈，除了灵箱和‘棺材’没有挪动，也就只有这个了。” “那就是了。” “是什么？” “之前我说的，织星者的专用信道，我们这样的交流方式，传播距离可以更为遥远一些，包括穿越障碍物。” “你的意思是，如果遇到这样的银色勾勾，我们就可以利用它，向你传递信息是吗？” “对，我想，遗迹下层应该有不少这样的装置。如果我在附近的话，会听到你的声音的。抱歉……来人换班了，你们赶紧照我说的去做。” 秦光突然感觉，有什么轻裹着他思绪的东西被抽离开来，重新变得清爽。这感觉不知是否是眼前这个勾勾的缘故，它看起来一直那么人畜无害，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鳞蛇般神秘的银光。 “秦光，那个镖师小哥他……说了什么？”方琳打破了他的思绪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怪沉闷的。”秦光笑了笑，“我一路上慢慢跟你说。” “织星者？” 他们走入了徐城所述的甬道内，方琳有些惊讶地重复着这个词。 “你是知道什么吗？”秦光问道。 “不，没，没有，我只是想，如果织星者代表的是这松林文明，这些科技明显高于卢万宁文明的群落，究竟为何会消失呢？” “会是战争吗？”秦光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每隔一段距离出现的暗弱灯光下，隐隐约约映照着墙壁上“蛇”的身影。 “我感觉不像。在童话故事中，是‘蛇’诱使人类吃下了智慧之种。如果‘蛇’指的是织星者文明，那‘人’又是什么？” “难道，我们想多了，我们不就是‘人’吗？”秦光宽慰道。 “不好说，如果‘人’指的是当今人类，那也不会是你……毕竟，你和徐城，都有些……特别。”方琳寻找着措辞。 “是啊，可我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世界的……” “冬眠装置？”方琳猜想道，“可为什么，卢万宁组织将使用它定位犯罪，现在镖师们不仅仅是卢万宁一号城的执法者，会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在找什么？” “徐城没来得及说就被调岗了。如果我们再看见那银勾勾，也许能和他联系上。”他仔细地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终端已经关闭，这才松了口气。 “被你催促得太匆忙了。”方琳有些不满，“说实在的，我们可以在之前那个房间多呆一会儿。比起我们，他似乎更熟悉这里的情况。” “是他催着让我们离开，我害怕，我们的食物不够……”秦光遗憾地说道，“这条甬道，我们走了有四五个小时了吧？” “现在这情况，我就跟你老实交个底，我们的食物和水，最多再坚持一个星期，再多就没有了。”方琳有些骄纵道。 “你又说离开姚老师的小屋后，只能维持三天。” “我这……不是怕你跑太远，才往少了说嘛。再说了，是姚老师叮嘱我看着你……” “姚老师？真的是她这么说的吗？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秦光提起姚静，有些激动。他只记得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老师对于他能看见断裂石碑上的字并不意外。可老师实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或许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史前遗民吧。 “老师说，你别逞能就行。还让我别担心，你会照顾好自己的。”方琳复述着老师的话，语气中加入了自己的将信将疑。 “是嘛……”秦光此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大龄婴儿，有些尴尬，“你确定我们的食物和水还能坚持一周？不会这次是为了鼓舞士气谎报军情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 摧毁整个遗迹 “确定。”方琳将人造篝火塞到秦光怀里，“该你提了。” “那我们快走吧，记得注意观察路上有没有银勾勾。” 他们又走了两个小时，这条平缓的甬道才到了尽头。 “没路了？”方琳疑惑地盯着眼前的一截向上的石头台阶。 这台阶是向上的螺旋形，只能容一人上下，在秦光的头顶高度整个平整断裂。她走上最高一级，在墙上摸索了一番，又朝触手可及的天花板推了推，没有发现任何可开启通道的缝隙。 “找蛇纹？”秦光四下张望，却不见任何人工刻蚀的黑色纹路。 他看着昏弱灯光下的侧壁，那蛇纹的图案像一条蜿蜒而来的巨蟒，竟在快行至尽头时凸出，像一个张口吐信的三角形蛇头。 “哎，等等。”方琳看秦光正要用手去触碰那蛇头，有些担忧地说道，“三角形的，不会有毒吧，也许是陷阱什么的。你就不怕徐城他……” 秦光撇了撇嘴，正要下定决心将手伸过去，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徐城的声音。 “得到吗？你听得到吗？” “你在哪儿？我们已经到了你说的地方，现在该怎么办？”秦光攒了一肚子话，正要倾泻而出。 “说话……听我说……”徐城的声音忽近忽远，看起来是徐城因为什么事而被迫移动，距离遗址中的银勾勾的位置不断改变的缘故。 “我们……八号城的那些人发生了一些……他们很可能要……如果上面有什么响……别出……等到平静……去找……” 那“声音”就此中断。 秦光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慌忙四处寻找，发现在凸出蛇眼的位置有一个极小的银色勾子，那恐怕就是联络的来源。 “徐城，还在吗？情况怎么样，请回答。”他正对着那个银勾，竭力发送信息，但再无音讯返回。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在他的耳边炸开。他下意识捂住双耳，朝那蛇头后退了两步。 “发生什么了？”方琳连忙扶起秦光，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二声巨响传来，但却像是被录了音后调整了响度的回放。这次，他们发现了声音的来源。那半张的蛇口中大约藏着音频输出装置，实时将外面的情况忠实反馈给甬道中的人。 “徐城和我说……镖师和八号城的人发生了矛盾，大概吧，那联络信号有些差，听得并不真切。” 秦光揉了揉还在嗡鸣的耳朵，他不相信松林文明对于外界突变的第一声巨响无法接收后调音，这大约是出于唤起潜藏在地下的人警觉的一种设计。 “那然后呢？他们打起来了？”方琳不顾秦光的状态，不依不饶问道。 “不知道，总之，他让我们等外面平静后在出去。”秦光还想对徐城后半部分断断续续的话加以揣测，但他现在只想静静，索性闭上了嘴。 或大或小的轰鸣声伴随着一种淅沥的背景音持续不断地出现。 这感觉很奇妙，能让人从声音的抑扬顿挫间体会到外面局势的紧张，却又恰到好处地成倍缩小，除了能保护他们的听力，更给人一种这地下层坚不可摧、抚慰人心的感觉。 “真的在干仗？”方琳皱着眉头，盯着那个上升的半截螺旋梯。 “管他呢！等。”秦光摆烂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与那蛇头四目相望，从背包里找出了干粮，大口啃了起来。 天花板上的响动持续了五天五夜。起初伴随着爆炸，而每次爆炸又想传导的火种，为这些嘈杂不安的音色赋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焦灼。 蛇头内的公放很自然地为整首越来越高的旋律不断降温，像涨起的海潮，缓缓吞噬露出的岩石。 这情况一直持续，直到第六天秦光一觉醒来时，已经习惯了这沸水般的背景音的他，却感觉，无论头脑中还是耳边的世界，纯然一片清明。公放中偶尔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鸟叫，然后又恢复了死寂。 在逐渐适应了徐城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后，意识之海又变得风平浪静。 “我看你在睡着，没敢吵醒你。外面没有动静，已经四五个小时了。” 方琳在一旁整理着背包，将两个背包中的东西转移到其中一个之内，看秦光从地上爬了起来，就顺手将他垫在身下的薄毯抽出，折叠好塞入了最后的空隙。 “我感觉，他们都走了，徐城……还有其他可能隐藏在执法者队伍中的织星者。”秦光盯着坚硬的天花板说道。 “那出去看看？你没着凉吧？”方琳问道。 “没有。”秦光活动了一下身子，凭空踢了两脚，望着蛇头，毫不犹豫地摸了上去。 他的手掌一碰到那三角形的顶端，“咔哒”一声，旋梯上的门一下子就开了。伴随着俱下的泥沙，他们看到了久违的天光。 在秦光的帮助下，两人踩着那半截断掉的楼梯爬到了外面。 一阵久违的为人类准备的空气扑面而来，只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烟熏的味道。 “我们在哪儿？”秦光四处张望，脚边的出口又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身边是一片焦土，上面的蓝草已经化成了灰烬。灰烬中稀稀拉拉地散落着没有完全被毁灭的木桩。木桩顶部被烧成了菱形宝石的形状，一片焦黑，源源不断地将那股味道传来。 一个泾渭分明的圆弧界限在他们脚下轻轻划过，与焦土不同的是，圆弧之外的蓝草地并没有受到这场毁灭的打击，仿佛就像存在着一堵弧形隔离墙，将灾难的范围控制在了圆形之内。 “我们在地下走了那么久，看起来已经到了来时森林的入口处，和草原交界的地方。”方琳指着远方细成一根丝线的钻石隧道说道。 他们听到一声悠扬的汽笛，那是八号城的执法者正在班师回朝。 “他们……为什么要烧毁森林，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秦光不解地盯着不远处地上的一摊死灰，草原上深秋的风又吹了起来，将这骨灰也一同扬起，十分朦胧。 “不知道，看起来八号城那些人并不像是要烧毁森林，而是要摧毁整个遗迹。” 第四百四十五章 笑得人仰马翻 方琳回望松林遗址的方向，荒芜缓缓向下延伸。疑似河谷的地方，仍有余烬的烟尘隐隐约约地升起。 秦光再次望向那摊灰烬，被风吹开的地方，立着一根拇指粗的小木棒。那像是森林还在时，被人折下的松树枝条，用力地插进了土里。 “那是什么？”眼尖的方琳同样看到了附近毁灭之地的不和谐之处，抢先一步将它从泥土中拔了出来。 树枝尾端什么都没有，但他发现，侧出的枝桠上被人为地包裹了一层干泥。他毫不犹豫地将泥捏碎。 “储存卡？还是卢万宁产的。”秦光与方琳一眼对视，连忙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能找到松林地下遗址出口并留下如此新鲜的线索的人，只有徐城了。 “我们与八号城的人意见不合，没能阻止他们摧毁遗址。所幸，引发的火灾在到达松林城遗址的边缘，就被织星者们曾经埋设的防火带阻止了。 现在八号城的人和镖师都已离开，但你们不要返回松林遗址或是卢万宁市中心，最好也不要在这段边境线久呆，他们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这张卡上有我的身份信息，带着它，去工厂区找隐居在那里的严文慈教授。他会帮助你的。” “严文慈，那个穿衣有些不正经的教授？”方琳的语气中带着一些不太信任的感觉。 “应该是他。幻观视感，不知道他们对亡灵研究到了什么程度。我只记得，当初听说我们能看到亡灵，就邀请我们加入了。或许，并非什么正经的科研组织。” 秦光继续查看着储存卡里的其他内容，除了留言之外，还有大量松林遗址中游客终端里的资料，不知那镖师是什么时候复制进去的。 “秦光，我想，我们还是按那镖师的做，去工厂区。”方琳想了想，有些为难地建议道。 “为什么？这事与你无关……”秦光感到有些勉强，“甚至，你还可以向镖局举报我，一个来自被他们焚烧的遗址的史前遗民。” “不，我……我不会的。”方琳面对秦光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错愕，“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理由。” “是因为姚老师吗？她早就知道，能听见亡灵的声音意味着什么，所以让你盯着我。现在，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你可以回到姚老师的小屋去，也许没过几天，学校就会恢复教学。” “姚老师……她是让我看着你，但不是监视……”方琳也变得心烦意乱，“而且你没注意到徐城话里的意思吗？‘不要返回卢万宁市中心’，现在那里恐怕又起了什么风波。” “但于你而言，等待返校应该是最好的选择。”秦光的心绪稍稍恢复，但还是不像自己，“成为一名专业航天员，或以此为跳板，踏上从政之路，这是最好不过的路了。 而我，本就处在悬崖边上。现在有人告诉我，连这悬崖也是不存在的。谁知道万丈深渊底下是什么？左不过粉身碎骨罢了。” 秦光不知是烦方琳触碰到了他心中的开关，还是这经济下行的社会中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阴影，抑或是更深处对自己来自史前文明的不安，那种积压的情绪最终还是爆发了出来。 “我知道……总之，这里没有信号，我们还是回姚老师的小屋再说。” 方琳率先走上了归途。 往回走的路，秦光觉得有些艰难。当他追寻着这神秘的薰衣草走出连绵的高墙，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在初现动荡的社会中的年轻人，一时间找不到方向。 可如今，意义更加复杂且不明的身份加诸在他的身上，让他得知自己也许属于另一个世界，这让他从一个迷失自己的社会青年，变成了一艘悬浮在空中的飞船，每个方向都是随时陷落的深渊。 他想到那艘飞船的幻影，夜莺号，他似乎在梦里见过，通体漆黑的外观孤独地航向深空，直到时间的尽头。 也许只有那个在夕阳红广场上曾经见过的怪异老头，才能帮助他接近答案。 三天后，秦光和方琳，坐上了通往家乡的地铁。 这列车依旧飞驰得无声无息，只是他的心却像乱奏的二胡，快要让自己变得崩溃。 他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他与方琳回到小屋之后，对方一直在做下一趟旅行的准备。 姚老师依旧没有回来。只是当自己坐在小屋的门槛边，隔着玄关边稀疏的木栅条，望着远处的蓝草地发呆的时候，依稀听方琳提起，姚老师同意了他们远行的请求。 她还特意叮嘱，让两人一定注意安全，千万别回到市中心。 这话徐城也说过，但他有些不以为意。 不过是回到小屋短短的几天，整个旅程也就一个多星期，但他自从回来之后，有些不敢望向那连绵的高墙。 他不知道那被毁灭的遗迹何时才会重新长满蓝草，任由下方巨大的财富在这世间重新安然沉睡，亦不知道，这片历史成谜的大地上，还埋藏着多少这样的巨人遗产。 大约是方琳将两人要离开的事告诉了老雷森，老家伙倒是很自觉地将种过了界的地恢复成了平整的模样，像是要在他们离开前，给两人留下一些好印象。 “在想什么？”在这格外清闲又被心事填满的几天内，方琳总是喜欢这样问。 飞驰的列车上，她又问出了同样的话。 “哦，没事！”秦光从思绪中抽离，看着眼前空旷的车厢，“你说，严文慈教授……算了。” “我说啥都没用，你好容易回趟家，开心点。”方琳劝慰道。 秦光没有作声，两人之间又被难堪的沉默填满。 车厢内的显示屏中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一则滑稽的饼干广告开始播放。 广告之后，是一号城电视台最受欢迎的一档综艺节目。一个身着红蓝色花衬衫和米黄色沙滩裤的王牌主持人正在努力搞笑，提升着节目的效果，其身边一位梳着蘑菇头的搭档正在配合着笑得人仰马翻。 “下面是午间新闻。”综艺节目的间隙，那个几个月前秦光见过的女主持又出现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飞速行进 只是这次，她穿着一套吉祥喜庆的大红西装，面容欣慰地播报，“我们从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教务处了解到的情况，学生们的身体已经逐渐恢复健康，将于不日后重新返校。 河西山广场舞大赛已经落下帷幕，来自大学城的夕阳红战队夺得桂冠。” 画面切到了老头老太们在广场上翩然生姿的样子。秦光注意到，那广场与读大学以来他所见到的并无不同。 混乱已经完全结束了吗？他怅然若失地望向窗外，列车正在缓缓减速，破烂不堪的广告牌依旧孤零零地顽强发着光。 “这是不是意味着，法不责众，卢万宁组织已经不把幻观症当回事了。那小潘和阿珍他们，应该也会被放回来吧。”坐在他旁边的方琳自言自语道。 秦光刚想接话，车子慢慢靠站，耳边传来了播音员的报站声：“夕阳红广场站到了，请各位旅客拿好手中的票证，验票出站。” 他习惯性地站起来，却想到自己要去的是城市的另一端，便只好坐回去。 在目光扫视到窗外的一刻，站台上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这一路过来，每个站台都是空寥寥的，而如今的夕阳红广场站，车窗的倒影中竟是泱泱一片的人。 他记得，地铁入口附近是贫民窟，虽然不太光鲜，生活倒还安稳。却不知在秩序逐渐恢复的今天，为何还有那么多的人，登上开往工厂区的列车。 “大概是去农贸市场站的吧。”方琳小声说道。 车门在秦光疑虑的眼神中开启了，外面的人群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却更显安静。 所有人找到位置坐下或站好，低着头，将整个车厢占得满满当当的。 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被涌动的人群推搡了一下，在他面前摔去。他下意识地护住了两人，将位置让给了她。 站起身的秦光小心观察着走入的人群，他们看起来并非之前在广场上冲突的那般富有组织纪律，甚至可以说是绝大部分互不相识。 偶尔有几个结队的说起自己的悄悄话，也都像是点水的蜻蜓一般，简单两句就各自沉默。 他们大多背着简陋却殷实的行李，手提箱、编织袋、旅行背包，面朝自己地塞在了储物架上，或是紧紧贴在身边，看起来像他们的全部家当。 列车又过了两个站，播音声再次响起：“农贸市场站到了，请各位旅客拿好手中的票证，验票出站。” 只有寥寥数名乘客奋力挤下了车，伴随而来的，是更多上车的乘客。 本就沉闷的空气，气温又上升了几度。秦光不得已将腿贴到了离中年妇女很近的地方。 “他大姨，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去参加什么活动吗？”秦光忍不住小声问道。 妇女低着头，哄着怀里孩子，除了轻拍的手腕，像死了一般。 “他大姨，你们这是要去探亲？”秦光见妇女没有反应，再次开口问道。 眼前的人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注意到眼前的秦光后，目光缓和了下来。 “是小伙子啊，不是呢，我们是回去了，不在市中心住了。”妇女故作轻松地说道。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啥，就是这边不好找工作，回老家了，不回来了。” “就你和孩子，怎么不见孩子的爸爸？” 妇女的肩头稍稍一震，又恢复雕塑一般的形态。 “他说和镖师们走一趟，让我们回乡下等他。” 她像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一般，将已经熟睡的孩子重新抱抱紧。 他们经过农贸市场站后，就再没在中途停过。 纵然是被墙体与悬崖包围的一号城，其内部通过空间的艺术构筑，也存在着天然的壁垒。 列车像是一根笔直坠入深渊的针，在荒原的地下飞速行进。 在秦光的记忆中，那是一片石头荒地。出厂的货物同样走的地下通道，但上方那片广袤的暗黄色岩滩，依旧寸草不生。 “终点站，一号城工厂站，到了。请各位旅客拿好手中的票证，验票出站。祝您生活愉快。” 两个小时之后，沉寂已久的车厢终于又传来了播音的女声。话音落下，列车缓缓停稳。大门打开，人们缓缓挪上空旷的站台。 与上车时的迫不及待不同，此刻的人流疏散得有些缓慢。归乡的人们仓促地逃离，却又在回到家乡的时候显得有些惶惑。 这心情秦光也有过，却是在离开工厂区，第一次来到卢万宁市中心读书的时候。迈不出的脚步，也回不去的故乡。 可眼前缓缓移动的人流则更显彷徨。 “他们回去做什么？”方琳在妇女身边等着。 “本来就是到市中心务工的，现在回去，再回到工厂岗位吧。”中年妇女头也不抬，轻拍着孩子的背说道。 看着人流逐渐散尽，秦光转身对妇女说道：“大姨，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妇女瞪了秦光一眼，随意地说道：“别叫大姨，叫姐，我才四十五岁，娃生得早。只是在城里干些粗活，这才显老了些。” 他帮妇女将行李提到地面上，并交换了名字。 秦光得知，妇女叫贾秀秀，城里务工了二十来年，已许久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 她报出地址，秦光竟发现，那便是在自己家附近。大约是对方外出打工得早的缘故，即便秦光有印象，也在童年的时光中忘记了。 他们走出出站口，首先看见的是许多低矮的两三层厂房。 厂房是传统的清水混凝土结构，和附近的荒岩地带一样，不带任何的修饰。斑驳的墙面已被顽皮的孩子和游荡的社会青年涂上了各种污浊的颜色。 柱子的表面也凹凸不堪，有一些击打破碎的痕迹，甚至露出了内部锈蚀的钢筋。 站前的水泥地简单经过了清扫，除了随处可见的扬尘，倒是没有什么垃圾。也许是出于运输货物的需要，它比另一个荒无人烟的边陲总归要现代一些。 一个呆板的搬运机器人从远方的厂房中走出，身上拖着小山高的货物，在水泥路面上走着。 那是秦光熟悉的老旧型号，并不会像方琳一般，把它看成城里图书馆的小推车。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发声阻止 机器人停在一个卷帘敞开的一层仓库门口，将身上的空盒子如数倾倒进货仓内。一个戴着手套的黝黑工人探头而出，徒手整理起散落满地的空盒。 贾秀秀跟着秦光朝那个有些陌生的地址走去。正是上工时分，一路上没什么本地的行人。这让许多和贾秀秀一般许久没有回家的打工人对已经翻新过几轮的街道有些踟蹰。 这工厂区的建筑很有特点，砖砌的围墙简单分隔不同的生产单位，甚至出于产业链的考虑没有任何分隔。厂房与住宅同窝在一个院子内，从外观上几乎看不出太明显的区别。 “造纸厂，造纸厂……”秦光一路走来，观察着每个大院门口的蒙尘招牌，终于在一条有些发臭的溪边停下了脚步。 贾秀秀抱着娃，站在破败的大院门前，有些无法相认眼前的景象。 “是这里吗？”她愣愣地望向院落之内，终于在看到小道尽头的一栋二层砖瓦小楼后，眼中发出了光，“是这里了，那里便是我家，我还记得，离开家之前，还在阳台上看了一眼，那屋后的小河，还躺着五颜六色的污水。” 秦光转头望向那河，水流已经几近干涸，河床上倒是沾染了些染料的痕迹。 他们跟着贾秀秀上了楼，发现这楼已经无人居住。狭窄而落尘的楼道两边，各家的门锁已经被流浪汉砸坏了。 浅蓝色的木门苟延残喘地斜开着，有的甚至之剩一个被暴力拆卸后的洞眼。 非但是这栋居民楼，秦光还观察到，造纸厂甚至沿途的许多厂区都是一副少人居住的状况。 偶尔有孤独回乡的旅人，大约是乘坐了早几班的地铁，已经将自己的老破房舍打扫完毕，开着窗通着气。 幸运的是，贾秀秀家因为处在顶楼的最边角，尚且没有流浪汉占为己有。只是家里原先的家具已经被洗劫一空。 小饭厅的尘埃里有一块脱了一半漆的绿色铁片，方琳拾起来才发现，那是电风扇的其中一片扇叶。 “还好，还好，家里还能住。”贾秀秀有些欣慰，但抱着孩子，却又显得手足无措。 “方琳，你那有钱吗？能到院门口的小店给贾姐买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吗？我帮她收拾一屋子。” 秦光说完，将自己的背包扔到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哎，使不得，小伙子，使不得，我在市中心就是干这个的，我来，我来就好。”贾秀秀连忙发声阻止。 “没什么，你看，这都乱成什么样了，最起码要把地扫了吧。”秦光埋着头，一副谁劝都不听的样子。 “可秦光，你说你家就在附近，我们先把行李放好，再过来收拾吧。这样我们也好顺道把生活用品带来。这家里缺的东西挺多的，我一个人，可能跑个几趟都买不完。” “是啊，小伙子，你们回去吧。我这有钱，也不用你们买，能帮我把行李送上来，已经很谢谢你们了。” 秦光停止了动作，站在夕阳洒下的尘埃里。他艰难地望向方琳，神情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 最终，在秦光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帮贾秀秀整理了这间小破屋。门上的锁坏了，他暂时用干涸的小河边一个废弃的推车机器人堵住，并答应贾秀秀，第二天在厂区里找到锁匠来修理。 时间转眼已到了深夜，看着这个依然破败、只是勉强能让这对母子安寝的陋室，在方琳的几经催促下，两人才勉强与女人告别。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秦光双亲的房子不过需要沿着外面的河往回走三堵隔墙，再穿过一个广场便可到达。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时候广场上依旧笙歌不断，劳碌了一天的人只有这片刻能够获得稍微安稳的时光。 在广场中间散步跳舞，或是坐在广场边的小夜宵店里猜码喝酒，仿佛这荒唐的世道与他们从无关系。 作为这片区域为数不多能够考上卢万宁重要学府的大学生，在他踏上异乡求学旅途之前，每每经过此地，总是下意识地避开这喧闹的人群。 而如今，面对冷寂空旷的小广场，他突然有些落寞。 也许是那件事后，那些蒸发的人让这里愈发荒凉，最后无人问津。 “秦光，你家在哪儿呢？”方琳伸长了脖子，望向合围着广场的三面筒子楼。 “那边，三楼角落。”秦光含含糊糊地随手一指，方琳望去，那一片黑灯瞎火，一栋房子二十多家，大约只有三四家亮着灯。 她没有多话，跟着秦光在黑暗的楼梯口走上了去。 与贾秀秀的老屋不同，这边的房子似连流浪汉都甚少光顾。虽说空气中没了那些生活不检的人带来的不加盥洗的气味，却充满常年无人打扫、墓室般的灰尘味道。 秦光停在门前，摸了摸门锁的位置，手有些颤抖地将钥匙插入锁孔。 木门“吱呀”地响了一下，总算是平稳开了。 家里还通着电，他将灯打开，客厅的小茶几和配套的木椅出现在了孤零零的角落。上面没有人，只落了一层轻灰。 木椅旁父母曾经的房门敞开着，任由客厅的暗光和两个月亮的余晖将室内的一部分照亮。 秦光冲动地将这房子的所有灯都打开，卧室、厕所、厨房，直到充盈着整个空间的光芒将方琳的轮廓照得完全清晰。 “他们走了，在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他低声说道。 方琳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尴尬地附和道：“四五年前的事了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只记得学院里来人转告，说他们在工作中失了事，回不来了。” “那你这些年，一直没有回家？” “接到通知后，只回来过一次。只记得父母卧室通往阳台的木门如现在这般开着。隔了层纱窗，只是并不像如今，外面的地上多了许多已经腐烂的蓝色梧桐叶。” 方琳望向阳台之外的一株黑色巨影。这树有些年纪，新鲜飘落的深蓝色叶片覆盖在了阳台的水泥基地面上，混合着下方已经腐朽的部分将香气送来，竟有些好闻。 “你没想过去找他们吗？” “没用的。”秦光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床上，像是重现着过往经历中的自暴自弃，“离开这里后，我曾数次给他们打过电话，一开始还是关机的忙音，到了后来，号码的主人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子。或许社会也由此承认了他们的死亡。” 第四百四十八章 获得了智慧 “他们离开之前，有透露过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或许只是普通的工作，谁知道连死后的尸体都没带回。” “四五年，四五年……”方琳咀嚼着这个时间点，眉头越陷越深，“有一件事……” “你是想起了什么？”秦光怀抱着一些希望，望向方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闻里确实有一则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报道。” “看起来不太起眼？” “对，你一定知道安纳西吧？” “好像有印象，是哪里的地名？”秦光有些混乱。 “哎，你历史系的，算了，别想了，安纳西，这附近的断崖之外的荒原。” “发射基地？”秦光灵光一闪道。 “没错，是当时计划建设的发射基地。那则报道是，其中一个先遣小队，失踪在了高墙之外。 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当时的经济已经疲软，这计划考虑到社会效应，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公开的，追踪报道什么的都做了不少。 可那条新闻，只是夹杂在大量的正面报道中一划而过，当时想不通，现在也是。” “那个发射基地怎么样了？”秦光有些急切地问道。 “没受到影响，已经建好了，正在试运行中吧。虽然它承载了太多的政法意义，但对于科技发展而言，重要性同样不言而喻。 说来也巧，它的筹备契机，正好归功于一个人。你认识的，范礼。” “范礼？那个和姚老师……” “是的。在人类一百多年前探索露比达星云的计划中，他作为其中的一员前往。目的，便是建立人类通往更远深空的信号站。 后来，这支先遣部队与蓝星失去了联系。而在正经历着社会变迁的蓝星的档案中，范礼已经是个死人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十多年前，彼时的卢万宁一号城收到了范礼的联络信号。他们还活着，而露比达星云的信号站已经建设完毕，预计将于十年之后返回蓝星。” “可失去联络的原因呢？”秦光不解道。 “不知道，卢万宁组织一定也有过怀疑，但可以肯定的是，范礼最后说服了他们。当然，在他的协助识别下，随他归来的，还有来自七光年之外，时强时弱的信号回应。 他们证实了这点，所以，在安纳西，新的计划开始了。人类获得了又一座通往深空的浮桥，而下一站的名字，与海神发射基地如出一辙，澜沧座β的海神星，那是人类通过深瞳能够探测到的、最有可能出现生命的恒星系。” “那我的父母，同样有可能只是如同范礼先生一般，暂时失去了踪迹吗？” 秦光艰难地踱步到阳台之上，早已过了中秋，月和蜍的光影中，海神星淹没在璀璨的群星里，显得神秘莫测。 “快进入就近冰车紧急避难。” 面对不远处突然升起的紫雾，赵杨如临大敌地指挥着小队的成员。 不消二十秒，大多数人纷纷撤回了冰车之中。 由于各自浮台的展开让冰车位置产生了间隔，离紫雾最近的几辆冰车内足足挤了四五个人。 姚静步履从容地转身跳过浮台间极其细微的间隙，上了远处一辆车。赵杨将那神情有些恍惚的专家交给了余升，进入了姚静所在的地方。 紫雾还在扩散，却十分有节制，只是稍稍越到冰车所在的大平台之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圆形，然后在阳光之下缓缓向上升腾，颜色逐渐淡去。 “指挥长，执行长，车内封闭自循环系统已经启动。根据智能检测，目前内部环境无污染，是否需要撤离这片水域，请发布接下来的指令。”通讯器内传来了余升的声音。 赵杨望了望姚静，后者并没有过于紧张。 “小队所有成员暂时原地待命，并密切关注同车人健康及精神状况，如有异常，立刻报告。请将水中的环境探测机器人布设于事发点周围，检测紫烟对周围环境的影响。”他在公共频道说道。 “收到。”赵杨关了通讯，这才转头看着姚静：“这紫烟是赛亚之果里的吗？” “对，因为某种误解，它被触发了。不过请放心，它们对人体无害。”姚静简单回答道。 “可我感觉，峡谷那次，是以赛亚之果导致了我的战士的死亡。” “它对人体无害。”姚静重复道，“那次的事件中，考虑到对夜莺号成员的影响，不宜深入调查。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其他来自自然界的意外，只是我们没有察觉。” “那还有一个问题，我想，在执行接下来的任务前，请你解惑。” “请讲。” “刚才的意外，并非由于这些果实经历了两万年的时间而导致的内部的泄露，恰恰相反，这是它们正常工作的结果，对吗？” “是。虽然超出了年限，但根据探测机器人反馈的视频，我发现它们依旧出于工作状态。” “所以，它们的触发机制是什么？那个专家，他走了过去，就这么触发了吗？”赵杨如坠五里雾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下意识提出的猜测。 “是的，它的隐藏摄像头捕捉到了这一幕，所以开启装置被触发了。这也是我要求让探测机器人将捕获的以赛亚之果放到远离人群地方的原因。” “所以，我能否大胆地认为，隐藏摄像头捕捉到的，是接近以赛亚之果的人形，或者说，已经能够直立行走的灵长类动物……” 赵杨说到这里时，声音也开始难以抑制地发抖。这个临门一脚的结论让久经专业航天及军事双重训练的他，也感到有些战栗，以至于余升在通讯器中传来的联络请求，一时间都没发现。 “你是怎么想到的？”姚静的声线依旧平静如水，就像身在冰棺之中，操纵着飞船在茫茫宇宙间徐徐航行。 “我想到了一个童话，伊甸的童话。人类吃下了红色的种子，然后获得了智慧。”他深吸一口气，像面对倾颓的绝壁，那压迫感让他难以喘息，“我们是蛇……” 姚静没有回答，看了一眼记录，同意了通讯请求。 “指挥长，你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联络被拒绝了几次。”余升的声音急促传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本身就是谬误 “我们没事，请报告。”姚静答道。 “没事，没事就好。”小伙子松了口气，“紫烟已经消失，根据机器人的检测结果，周围空气中多了一些磷的气态化合物，对身体无害，已经消散了。目前周围环境无任何危害。 是否要对机器人收集到的微量物质深入分析。” “不用，那是我们的东西，对自身安全。”发话的是赵杨，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他想要通知秦光。 “收到，请对接下来的工作进行指示。” “所有人暂时呆在冰车内，由机器人继续完成对任务目标的搜索工作。”姚静说道。 “收到，立即执……” 余升的话还未说完，通讯器中传来了沉闷的碰撞声，像是车中的人发生了扭打。 “余升，请回答。”赵杨敏锐地听出了异常，立刻问道。 对面只传来了“嘭嘭”两声作为回应，但他们已经从窗外看到了一切。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辆冰车，门突然被打开。那刚才愣头愣脑的专家像一头力大无穷的野兽，将死死拦住的余升扒拉到了浮台之上，然后一瘸一拐地大步朝存放着以赛亚之果的浮台飞奔而去。 “机器人立刻对出舱者进行拦截。”赵杨朝通讯器中吼道。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那专家轻易突破了只有不到一米高的机器人包围网，走到两个平台之间的水面旁，像陡然中毒身亡一般，身体僵硬地一头栽入了冰冷的水中。 他们甚至听到了遥远的巨响，和余韵之后其他冰车内小队成员的惊呼。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甚至让其他人都楞了几秒。 赵杨亲自操作着机器人围到了岸边，在无数台摄像机反馈回的画面上，专家的身体化成了冰蓝水中的一团悄无声息的黑影，逐渐沉入湖底。一绺浓郁的血红飘到湖面，又在转瞬之间融入了浪花的白色中。 “我很肯定，已经没救了。和之前那两个一样，发狂，然后七孔流血而亡。其中一个机器人，拍到了他还未完全沉下时的画面。”赵杨有些按捺不住地问道，“它们真的无害吗？” “无害。”姚静的回答依旧简洁。 “那接下来怎么办？”赵杨怀疑地望着对方。 姚静思索了一下，对着通讯器说道：“听我的指令，立刻对该成员进行打捞，确认生死。留下五个探测机器人继续完成目标捕获及环境检测工作。 其余成员，立刻检测防护服安全性，然后收起浮板，乘坐当前冰车，朝湖的出口移动。” 冰车下方的浮台缓缓收拢，开始按照姚静的命令朝远方的湖的出口驶去，只留下那些无人看守的临时大陆和翻上翻下忙活着的机器人。 通过它们传来的实时影像，姚静看到那具潜得不深的身体，被冷冰冰地放在了一辆空旷无人的车旁。 “周围环境无异常，该病患已经停止呼吸。”一份检查报告呈送到两人面前。 赵杨凝视它良久，姚静没有说谎，这些以赛亚之果中的紫色烟雾，确实不会对人体产生什么危害。 至少目前，距离那专家较近的人和两度与那烟雾面对面的他二人，身体上暂时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理论上说，这烟雾产自人类，他想不到任何理由，其中的物质会对“蛇”自身也产生影响。 可事情就是这样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我没有说谎。”姚静像是看出了赵杨的心思，在一旁淡然说道，“这件事的发生，我也感到有些意外。” “那余升呢？他也和这件事无关吗？除了你我之外，他也是距离事件中心最近的人。”赵杨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无关。”姚静的声线一如既往地平和。 赵杨没有理会姚静，像是想到了什么，接通了和余升的私人通讯。 “余升，我有个问题，想请你确认。” “请，请讲……”小伙子像是被刚才的景象吓得不轻，说话有些结巴。 赵杨的疑惑更深了，正如他之前怀疑和试探的那样，这样的心理状态，虽说极有可能是因为余升过于年轻所致。但无论是在一万年前或是现在，这已经是宇航员训练中必备的素质。 除非，余升和自己一样，也经历了历史的轮回。而对方，或许是来自更遥远的过去。 “请报出你的编号。” “t08817。”余升的话语中带着疑惑。 “不是现在你在航天军中的编号。你在军校中的编号是多少？”赵杨厉声诘问。 “sl-ip” 这当然是现今军校生的编码序列，当他回到蓝星苏醒、在姚静推荐他成为夜莺号的执行长后，他迅速熟悉了这“几百年”所在系统的基础资料。 但他没有继续施压，而是用平静的声调，缓缓说道：“余升，作为一个守卫员，请你以和上级汇报时的忠诚态度，实话告诉我，自己毕业的军校的名字。如果你有顾忌，指挥长现在就在我身边。” 他望了望姚静，对方只是平静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湖口，简单说道：“情况有变，实话实说。” “摩旺卡a第三军校……” 这是一个赵杨听过的名字，不是在现在的蓝星，而是一万年前的古籍之中，第一生命之地——摩旺卡。 “所以，你来自比我所出生的时代更遥远的过去。” “是的。” “我不会强迫你说出时间旅行到现代支援夜莺号的目的，而且我想，你恐怕也无从知晓。根据现在的情况，我只想知道，你说你和已经遇难的t08823是校友，没有对我说谎吗？” “没有，我们确实是校友，也是我执行这趟任务的直接上级。然后，在登陆夜莺号的前夕，进入了冬眠舱。在我苏醒后，在他的确认下，我的组织关系就被调到了夜莺号，和他平级。” “那么，你是一直沉睡吗？中途有没有苏醒过，或是……t08823有没有苏醒过。” “我没有，是直接过来的。您是怀疑，辅导员他……” “我想，我之前一直处在一个误区。我是怀疑，你来自我出生前的一个历史轮回。但对于现在人而言，时间旅行者本身就是一个谬误。 第四百五十章 爬行动物 我无法光凭你本人的口头叙述，来确定你来自过去的哪个时代。因为对于来到新时代的时间旅行者而言，其对陌生环境的恐慌，很有可能撒下弥天大谎。 在过去的一份资料中就有过记载。在灾难来临的时代，资料被迫丢失，短短十多年间，就有大量的冒名顶替者出现，以此在灾后重建的世界中获得更好的资源及地位。 而时间旅行通常以百年、千年，甚至如今的万年计，这就让这种谎言的效果和面对可能存在谎言的不信任感成倍放大。徒步旅行的人是很难相信身后开来一辆大巴，上面的陌生人所说的话的。 能判断真伪的也许只有随着时间流逝可信度越来越低的历史资料。可如果历史本身存在轮回，那这些资料保存至今的概率本就是微乎其微。” “可我保证，我真的没有说谎。您的意思似乎是，我是来自您出生时代再往前的几个时代？这……我也无法确定了。” 余升的口气也变得犹豫，“而且……听您刚才说的，我现在也对辅导员产生了疑问。他真的在我沉睡中苏醒过吗？” “我并非第一次乘坐夜莺号，所以完全有这种可能。现在我们知道，这支队伍因为某种原因，加入了来自不同历史轮回中的时间旅行者。 问题是，如果以上的假设成立，那么，在你的辅导员上一次到达海神星，这或许比我的出生还要早一个轮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这会是他们被这紫雾伤害的原因吗？” 赵杨终于将话问出了口。但这话不是说给深处同样迷茫的余升听的，而是近在咫尺的姚静。 现在他已经很肯定的是，这位与他经历了两次历史轮回的人，经历过三次、甚至更多的前往海神星的旅程。 如果存在这样一个掌握着所有时间旅行者资料的人，那也只能是眼前这个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女人，一个手中握着时光之索的人。 “你的问题已经触及到了边界。”姚静不洗不怒地回答道，“目前，只能请你协助我们，查清海王星事件的原因，并保持警惕，将当前的任务完成。” 赵杨听到这话，突然感到欣慰，至少，他的一部分猜想被证实了。 冰车已经航行至湖口。 冰车缓缓停在海子与入海河流的一块三角洲上，那是一块完整而突出地面的高地。 比起混杂着冰雪和岩石的湖岸，这里的黑色小峰坚实得仿佛是与海神星的海底岩层相连。 “外部环境正常，可以外出。”ai女声提醒道。 就在两人在接近湖口到踏上久违陆地前的时间段内，另外两个小队传来了以赛亚之果安置成功的消息。 姚静走上坚实的土地，发现小峰的豁口内是一块平坦的绝地。 她示意成员门下车，从各自的后备箱中取出一个个和她的小皮箱差不多大小的盒子，还有一些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杆状物。 在她的指引下，众人提着行李走入这片洞天福地之中。 琉璃云后的阳光甚至显得有些刺眼，从小山峰险峻笔直的峭壁上掠过，为这片狭窄的秘境投下一缕天光，又将它分隔成阴阳的两部分。 “就这里吧。请开始利用机器人对工程的地质条件和潜在灾害进行评估。”姚静做出了结论。 随着一个个“螃蟹”攀爬上了悬崖，又或是分布于绝地内的四周，一个个细小的钻孔被打了下去。 很快，不到三个小时，勘查结论就被发送到了二人的终端之中。 与她的感觉一样，这块地方的基岩非常厚实，而看起来陡峭的崖壁也同样稳固。 姚静望向那倾颓而斑驳的峭壁，有种难得出现的惊异感觉。它看起来很自然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甚至连地质变化过程中产生的浪潮侵蚀都显得如此逼真。 但这未必不是另一个远道而来的播种文明为了掩人耳目而制造的机关。又或许，它并没有什么特殊作用，而是那个文明引导生命向善的图腾。 而这样的图腾他们也在随之建立。 小队成员们有条不紊地通过终端验证，将那些细长的包裹打开。里面是许多银色的管件。 他们像构筑星巢一般，将管件分类后拼接，做成了一棵又一棵苹果树的形状。树枝上空丫丫的，只有穿入峡谷的阳光。 “种”完苹果树的队员们默默将小皮箱放到姚静脚边，她用那银梭滑落，箱子里传来了“噶哒”的卡扣开启的声音。 “以赛亚之果，ver6.1版本，将于五个蓝星时后。如需终止启动程序，请重新验证。” 队员们依次拿取验证通过的小皮箱，将它们放到了银色的树下。 在赵杨的注视中，他们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个红色的球体。那看起来真的很像苹果，一只手掌无法合握，在阳光下散发着诱惑的光辉。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以赛亚之果的外表。与这些外表光鲜的银色树木一样，表皮之下还包裹着厚实的气蜡层。 “我现在总算知道，这里你需要亲自上阵的原因了。”赵杨通过私人频段对姚静说道。 “什么原因？” 赵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望向了身侧的岩壁。在高出两人半个身长的上方，一只巴掌般大的爬行动物附着在上面，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它有着几乎完全融入背景的黑色皮肤，甚至连上面的灰褐色花纹都与岩壁极为相称。 小部分探测机器人根据程序设定，爬向了更远处。而更多的，则是围在苹果树的周围，祭奠亡魂一般原地待命。 “他们发现它，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姚静望回了不远处正在工作的人群，他们开始重新激活机器人，用肉眼监督它们将苹果“挂”上枝头。 “但至少现在不会。”赵杨的话带着侥幸，当他得知了历史的轮回，心情宛如这只已经学会通过自然背景躲避天敌的爬行动物，感到许多事都很轻，他迅速的给秦光发去一条信息。 “它们会继续进化的。也许再过几万次轮回，等到其中一只灵长类动物学会了如人类般直立行走，以赛亚之果就会注意到这一切。 而当它们被智慧果实的外观所吸引而靠近时，‘蛇’便会出现，并将属于我们的一部分，播种进他们的体内。” 第四百五十一章 安置完毕 “紫色的烟雾吗？这或许是海神星的原生智慧生命首次感知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体的记忆色。这种带着神秘的宗教般的颜色，同样也会刻进它们的基因中，并将伴随他们开启一段新的生命旅程。” “安置完毕，调试无误。”又过了一个小时，传来了机器人的工作汇报声。 紧张监视的宇航员们终于松了口气。他们回过头，等待姚静的指示。 “任务完成，请所有成员回到冰车中待命。待湖中机器人完成收尾工作后，统一返回白鸥号。” 众人在收拾完现场工具后，如释重负地走入冰车，可姚静还站在原地。 “有什么不妥吗？”赵杨问道。 “没有，只是感觉……” 她的话音刚落，刚刚上车的余升就跳了下来：“报告，我们收到了紧急联络。” “白鸥号的？” “不，是星巢……准确来说，是夜莺号。” 姚静没有返回冰车，就地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 “报告指挥长，执行长。”另一端传来了副执行长惊疑的声音。 “直接汇报。”赵杨的心头掠过一丝的不安。 “就刚才，夜莺号内发生了暴乱事件。有人利用自己的权限，解锁了另一艘船，跑了。那人是……程亮……” “情况已收到，请尽可能调动搜索力量，务必在我们赶回前确认程亮的行踪。”姚静说道。 他们走入了自己的冰车，按耐不住的赵杨立刻问道：“怎么是他？这也在你的预计范围内吗？” “并没有，但就像这些苹果一样，风吹久了总会落地的。” 她看了一眼播种完毕的以赛亚之果，设定好了与白鸥号的紧急集合坐标。 白浪在海神星的表面划过一道伤痕。 “拓荒者号已在域外指定区域安全登陆。该区域超出卢万宁治安法规定，请按照先遣队特殊管理条例，服从管理者安排。如做出条例允许外的行为，将采取击毙在内的防护措施。” 季泉看了看前方排成两列的队伍，它从这艘载人飞船的出舱口一直延伸到缓冲室的最尾端。 他位于倒数第二，而妻子则淹没在了统一配给的草帽之间。 他们身着与身处工厂区工作三十多年来并无太多区别的简陋衣衫。包夹着这支劳力长龙的，则是身着白色制服，全副武装的卢万宁一号城镖师队伍。 “所有先遣队听口令，按照现在的队形，走出拓荒者号。” 发号施令的并非镖师队伍中的负责人，而仅仅是一个刚刚出来混的小伙子。但即便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进入了镖师队伍中，也足够对这些临时借调的工厂区人民拥有足够的威慑力。 季泉跟着涣散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经过那看起来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镖师时，他好奇地瞅了一眼对方胸前的铭牌。对方叫徐城。 队伍走到荒地上后，分列成了六排，他看到左前方妻子安然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 他们刚接到地方传达的强制命令时，一直严格将卢万宁法令奉为圭臬的他突然间产生了一些动摇。 域外一直是他们不敢提及的存在，非但是因为律法的严苛，每当他们上下工时，遥望那巨大的裂谷和高耸笔直的绝壁，这个平凡一生的工人都会望而生畏。 当他们夫妻得知要前往的是绝壁上方的安纳西，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冷气。 潜意识里，读书不多的他们都有这样的感觉，微不足道的自己很可能会成为卢万宁政府的牺牲品。 而这项强制的征召他们无力抗争，所有能做的，只有放弃和他们和秦光的告别。 这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在工厂区一个雨夜的襁褓中发现他时，身上还有一股不散的冷气。他们对孩子视如己出，却深知自己并非他的亲生父母，所以选择安静离开。 现在，那些因为缺少教育而笼罩在身边的阴云终于散去了。这并非一片会让人绝望的土地，尽管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岩滩，但至少他们还是能正常呼吸。 或许真像传唤他们的负责人所说，在这里挖挖土后，就可以回家吧。 或许他老了之后，会鼓起勇气，冒着被发现泄密的风险，将这段他毕生都难以获得的经历，当做一个童话故事，讲给已经工作的儿子听。 工作的地点距离登陆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先遣队以方阵的形式走向远方。 沿途尽是未经雕琢的坎坷原野，这里风沙不小，理论上路面应该被侵蚀得平滑一些，又或是整个被沙土掩成一些小丘。可一路走过，竟让已经习惯了干体力活的季泉感到有些劳累。 或许是已经上了年纪的缘故吧。等这趟任务回去，半年，或是一年，自己也可以提前退休了，毕竟，这是出任务前许诺给他们的部分。 “就是这里了，工程师立刻确定大致选址范围。在此期间，为了保证工程进度，劳务队可以先行施工。”他们走了五个多小时，停在一处距离周边山体都有一定距离的广阔平原上，一位镖师管理者说道。 在工程师花了半个小时完成周边地形的粗略勘探后，季泉跟着大部队进场了。他们分散在场地内，使用小型机械手工挖掘。 季泉没敢离妻子太远，但场地内还有分散的其他镖师，他也只能借着安装更换零部件的间隙，偷偷确认着埋头骨干的妻子的安全。 “妈的，真不把我们当人，”他身旁一个稍稍年轻的工友抱怨道，“说是怕域外地质情况不稳定，以及保密工作的需要，就只运来了这些效率极低的小型设备。这怕是西元的人都不用的吧。” “你小点声，别让镖师听见。”季泉劝阻道，“不过现在不经过详细勘查就施工，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所以说不把我们当人呢，万一挖到大空洞，地下一塌，那我们不就完了？” “怎么这么赶，这完全不符合生产规定啊。” “谁说不是呢，好像说是展开地外探索已经刻不容缓了吧。我说的可不是咱蓝星，听说他们为了往什么十年外的什么星球发射火箭，正在加班加点。” “有那么紧急吗？咱一号城的经济状况可不好吧？还这么做？” 第四百五十二章 打心底里相信 “害，谁知道呢，上面总有上面的理由吧。咱小老百姓的，能提前退休，就退了。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也别想什么十年外星球。” 季泉没停下手中的活，却偷偷望向管理者队伍。在连成一片的白浪中，有一个人显得特别的显眼。 这是一个和自己的儿子一般大的女孩，轻巧地背着手站在一群三大五粗的镖师身边，身着一件大红色的龙形纹绣旗袍，头发干练地盘了起来。 “放饭了放饭了，你们先吃，半个小时后，那些挖土的吃。”一位镖师在远方吆喝道，镖师队伍中一半的人都走开了。 “老爷子别这么直接盯着外面看，还有一部分镖师在呢。” 经刚才搭话的那个年轻工人提醒，季泉这才发现，自己朝那队伍的方向看了许久。如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整个挖掘场地上，除了那些久经跋涉又干了大半天活的工人，只有零零星星几名镖师。 “嗨，你们看，好像挖到了什么。” 许是看到场地上的管理者离开了许多，一名不怎么讲究的工人大声疾呼。 “什么呀？”包括那几名镖师在内，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季泉挤到人群中，发现那是一个黑色的壳状物。它表面的弧度并不明显，从仅仅露出土面的一小部分来看，很可能以极大的身躯沿着这个深度向周边眼神。 “快报告。”一名镖师命令道。 话音刚落，季泉突然感觉，脚下的土面突然整个震动了一下。 这并非季泉的幻觉。就在那一震之下，围观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大家下意识地四散开来。 他连忙找寻自己的妻子，但因为围观挖掘物而打散了队形，加上震动加剧了人群的混乱，在不断逃开的工人中，并未发现孩子母亲的身影。 本以为这是那黑色躯壳因为启动而发生的地震，但就在下一刻，他脚下的大地开始连续摇晃。 他看到逃离的人中，其中一位跑着跑着整个人就陷了下去，这黑色之物像无底的沼泽，不断吞噬着遗址上方的人群。 “别慌，快抓牢！”季泉听到一个镖师在大吼。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那些勉强抓住陷落位置的人，又因为没有丝毫停止意思的震动，被二次吞入了沼泽之中。 他没敢再向远方逃离，而是伏下身子等待所有人的死亡。 就在他俯身侧视的一刻，竟发现妻子趴在了他身边的不远处。她没有昏死过去，也还尚未被这不断塌陷的躯壳吞没。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向了季泉另一侧的地面。 季泉匍匐着抓住了妻子的手后，朝着那方向望去。 一片紫色的花海竟从不断震动的地面上缓缓上升，转眼间竟溢满了整片荒原。 这并非实实在在的植物，他们像是身处无边幻影之中，而幼绿色茎干上的紫色花穗，让他有种濒死虚像的感觉。 妻子手掌心的余温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但他甚至，距离死亡的时刻不算太远了。这次地震来得突然，前后不到二十秒，踏上这片荒原的先遣队们，即将全军覆没。 他的身下突然一空，有什么尖利刺感的东西抵到了他的肋骨上，接着是腹部刺穿和撕裂的感觉。 强烈的剧痛传来，让他失了手边的触感，坠入无边的黑暗。 季泉是被一阵快要将他生命撕裂的感觉给疼醒的。疼痛来源于受伤的腹部。那就像一个无尽的痛苦之源，每当他尝试蠕动一分，那地方就会通过无数的痛感神经，将麻痹的感觉像渔网一般传遍全身。 有这样的感觉，起码说明他还没死。但他知道，自己或许离死已经不远了。 只有持续不断的疼痛感觉传来，也坐实了这个想法。 他尝试尽量减少身体的运动，游丝般地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偶尔有杂乱无章的雪花点掠过，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睁是闭，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疼痛的洪流中，手边逐渐传来了坠落之前攥紧妻子的触感，也幸亏秦光不在这里。 带着温度的暖流从指尖缓缓传来，相比之前冷却一些，却也是妻子有一息尚存的证据。 比起他确定这是两个将死之人，他更希望，此时体会到的一切感觉都是濒死时大脑传来的幻象。 毕竟眼前的星空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是如此喜欢星星，纵然没能顺利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也能迈进核心一步。 死亡距离他更近了一步，连手掌的余温都像风中的残烛，如果可以，他心甘情愿一同熄灭。 耳边传来了“沙沙”声，像潺潺的流水，将他的生命徐徐葬入忘川之河。 让他心念一转的是，那薰衣草的花海突然又在黑暗中浮现，悬在黑暗的幕布之上，缓缓向他降落。 紧接着，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两道圆弧形的灯光，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崩塌天面上流下的细沙。他甚至不确定，这是人世的景象，还是死亡的寝殿。 “这里，这里还有两个人，坠入了冷却水池，有救，还有救。” 一个听起来和徐城差不多大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他感觉和妻子的连接被分开，又被一股敦厚的力，整个转移到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平台之上。 “舒心号人体工程医疗床已经启动。” 那原本坚硬的平台开始根据他瘦弱的身躯，变化着形状，用最适宜的方案，减缓均摊着季泉背部的压力。 他感觉身下柔软舒适，像躺在了天堂的云朵上。 “经过初步人体扫描，肋骨附近被硬物刺入，未伤及内脏，现按第675号方案进行自动诊疗。” 这个带着温度的女声话音刚落，他就感到持续散发着疼痛的腹部周围像被敷上了一层冰薄荷。 那或许是手术的麻药，却不像局部麻醉一般对手术部位的周围一片都产生不可控的效果。它像一道精准砌筑在伤口周围的水坝，精确地切断痛苦信号的传递。 “没事了，两个人都没事。”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季泉这才发现，这两个声音用的都是他能听懂的卢万宁一号城官方语言。 尽管女人这话说得为时尚早，但他却打心底里相信她。 第四百五十三章 无形的力量 这样的手术技术他是闻所未闻的，虽然不排除一号城中心区已经有了这样的技术力，但直觉告诉他，可能性不大。 那个有温度的ai女声一直播报着手术进度,在他听到“65%”时，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是三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透过头盔，他知道这是两男一女。两个中年男女，和他差不多大，看起来像夫妻，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小伙子，倒像是他们的儿子。 与听到的内容一致，这三个人看起来就是卢万宁一号城居民的相貌。 在大脑迅速捕捉到一切熟悉的感觉后，参杂在其中的违和感立刻又对季泉敲响了警钟。 眼前的人虽然和他有着许多的相似，但从他们的装备和拥有的科技产物看，并非卢万宁的居民那么简单。 虽然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并不需要如眼前人一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这像是上天用的宇航服，制式却与他从宣传报道中看到的很不一样。 “北极熊”，这是他目前对这身衣服最为简单粗暴的刻板印象。 未等他尝试询问，那个看起来像领队的中年男人就开口了。 “您似乎已经恢复了意识，能尝试告诉我，您是来自哪里吗？” “卢万宁……卢万宁一号城。”季泉对他们突然有种强烈的信任感，如实回答。 “还是我们曾经的家园，这么说，我们并未走太远，现在还是七叠纪。”那男人的神情有些复杂，不知是怀念，还是担忧。 “七叠纪？那是什么……还有，我们现在在哪儿？你们又是谁？” “哦，那是现在的我们对这个时代的称呼，看样子，我们正在六叠纪的遗址中。”男人毫不顾忌地介绍道：“我们是……方外客，？ 坦白来说，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可以叫我以前的名字，在七叠纪，我叫方淮。” 虽然秦光与方琳通过那名片的联络方式提前和严文慈博士打了招呼，但当他们来到净态研究所时，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秦光原以为，这个研究所会隐藏在工业区的某栋废弃的楼内，甚至如松林遗址的地下室，这些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毕竟目前当局对于幻观者的态度含混不清，在工厂区偶尔也能看到维护基础治安的镖师出没。 但方琳觉得，当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发生异常的时候，世界上也就没有异常了。 何况，经历的松林遗址的事后，当局或多或少也能接受或承认，这些亡灵并非人体本身的异常，而是客观存在的。 尽管这个存在超出了目前人们对科学的认知，它突破了量子间相互作用的束缚，但这世界上本就存在太多无法查知的事实，对此，也只能如公理一般，至诚至真地接受它。 所以，当他们来到位于一号城边缘断崖之下的净态研究所时，也快速地接纳了它的存在。 这并非是一个落魄教授的财力所能维护运转的研究设施。 当助手将他们引进入口处的狭长通道内时，秦光发现，虽然周围只是不加修饰的灰色混凝土墙面，相当没有排场，但从墙上密布的管线可以看出，这里面的设备并不缺乏。 “这道门后，你们稍微等一下。严博士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会来见你们的。”助手用芯片卡替他们打开了通道尽头的其中一扇闸门，又关心问道，“你们身上的背包，背着不累吗？可以交由我保管。” “不，不用……”秦光谨慎回绝，他们走入了门内。 这是一个六棱形的小室，大约只有七八十平，正中间是一个两三米宽的浅灰色柱体台座。 他们走过去，发现这台座只有不到一米高，截面呈环形，环的厚度只有一掌宽。一个比环的外边缘稍大一些透明墙体拢在最外侧，从地面一直到屋顶。 环上有许多圆形的小洞，小洞深大约十五厘米，洞底是一块银灰色的金属平面。尽管平面与小洞严丝合缝，但秦光总觉得，这平面下方是极为精致的装置。 圆环的中空部位直通到底。许是为了检修方便，里面的地面是由许多透明的活动盖板组成。盖板下有很多花花绿绿的芯片和线路，与松林遗址中的感觉有些类似。 可以看出，整个房间的地下都有夹层。 “这装置是什么？怎么什么都没有？”方琳疑惑道。 “它……看起来是什么都没有，但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我是说……仅凭我们的肉眼。”秦光迟疑道。 他们在装置前呆了一分钟，秦光很快发现，他的感觉是对的。那些边缘的小孔内，开始飞出一些稀疏的微小光点。 它们像松林遗址附近森林中的萤火虫，又像真实篝火旁飘起的快要燃尽的余烬。 光点朝圆环的中央倾斜向上飞出小孔后，像是被圆环中一个无形的重力源所引导，朝中间坠去。秦光观察到它的消逝。 “这些光点是什么？”秦光情不自禁地问道。 “什么？什么光点？”方琳看着空空如也的圆环内部，不解道。 “你没看到吗？”秦光随嘴一反问，却又对这事感到并不吃惊了。 “没有……你又看到了？”方琳话没说完，却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秦光再次盯向那些装置，越来越多的光点从那些小孔中溢出。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四处逸散，同一个孔中的光点都按大致的路线，斜飞又降落，像一道道小孔中伸出的光之涓流，汇聚到了圆环正中间离地十多厘米高的地方。 “我也……看到了，这光之绳索……到底是什么？”方琳大约因为嗓子干涸，讲话也断断续续。 比起天球仪大厅中舞蹈出现的恢弘光碑，眼前这般兼具科技感与诗意的景象更让人触目惊心。 未等秦光对方琳的问题做出思考，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小孔中的细流逐渐干涸而汇聚中央的位置形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光球。 这是极美的球形，用肉眼看没有一点棱角和瑕疵。 就在光流完全汇入光球的瞬间，天顶上仿佛出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被这力所引导，光球朝着天花板的一侧开始变成尖椎体，像一滴逆流的光之泪，朝着玻璃墙顶端的另一个环形装置缓缓上升。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亡灵实验的事故 “亡……亡灵？” 被方琳的话提醒，秦光下意识将目光转移到了地面上。仿佛是被光之泪所吸引，一片薰衣草花丛从地面上冒出。 它与泪滴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微妙距离，每秒只上升不到一厘米，等秦光回过神来，才发现整个大厅已经置身于薰衣草的海洋中。 泪滴在进入上方的圆环后就此停驻，又恢复成了纯洁的球形。而他们周围的薰衣草地，也恰到好处的刚刚覆盖了整个地面，不多也不少。 秦光想到这地面被垫高的部分，一时间怀疑，是为了让这幻影与实验室恰好吻合，才做出了如此的设计。 “这个光球……能操控亡灵的移动吗？”方琳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是操控，是吸引。” 一个清冽的女声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秦光抬头一看，一位穿着红色绣金纹饰旗袍的女孩从另一扇门走了进来。 她与他们差不多大，但无论从头上盘着的发髻还是这一身打扮，抑或是柳眉杏眼，都显得十分古典。 “你是……”秦光对女孩有些挪不开眼，小心问道。 “你们好，我叫严妍，是严教授的女儿兼助手。”严妍落落大方地说道。 “严教授还没好吗？”方琳问道。 “稍等，他还在实验中，所以我先过来了。” “那这也是严教授的杰作？还有你说的‘吸引’是什么意思？”秦光指着这通向天花板的光球装置问道。 “是的，这装置产生的光球就像一截伸出的枝头，可以引来鸟儿的栖息。” 严妍诗意地比喻道。 秦光盯着身下的花海，却没注意到上方的小光球缓缓回落，脚下的幻影如潮水般消退。 “这光球能告诉我是什么吗？”他看着光球慢慢回到下方的圆环中，然后如轻烟一般消散。 “就是纯粹光子的集合体。”严妍回答道。 “光子，现在卢万宁的科学技术，已经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吗？”方琳难以置信道。 “不，这并非来自七叠纪的技术。”严妍说道。 “七叠纪，你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卢万宁文明吗？”秦光马上领悟道。 “是的，在这支卢万宁文明诞生前，蓝星的历史已经经过了六次轮回。” “松林，便是六叠纪吗？” “对，六叠纪的行政枢纽，松林城……”严妍走到墙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上面出现了一道裂谷的画面。 秦光望去，这是他小时候在工厂区，向着边缘之外眺望的熟悉画面。 整条裂谷与卢万宁的主要居住区域生生断裂开来，形成了高不可攀的巨崖。 崖壁断面上的暗黄色土层与下方的工厂区外的岩滩并无二致，而其中夹杂的焦褐色杂质和压顶的灰黑色土层，则给人一种末日灰烬的感觉。 如今他们身处新世界一侧的崖壁下方，向上企望，更显出了这绝壁的飞鸟难越之感。 “五叠纪时才产生的裂痕，”严妍解释道：“教授之所以将研究室建在这里，除了保证来自工厂区的物资补给，还能更好地观测到那些六叠纪的亡灵。 它们偶尔会从绝壁中探出头来，徘徊了一阵，又回到这些积岩中去。” 这让秦光想到了儿时雷雨天有关石缚灵的传说。超自然现象被套上了神话的外衣，总是很能让人信服。 “那……一号城市中心的亡灵……” “大概是六叠纪某个遗迹中的灵箱发生了鼓掌，让它们脱离了束缚。在这片土地上，旧时代的伤疤到处都是。或许也并非来自六叠纪，亡灵本就在这世上存在着。” “所以你们现在已经在研究控制它了？我是说，引导……我在市中心的镖局，看到过类似被镖师捕捉的幻影。” “不只我们在研究它，就像我说的，在这片土地上，六叠纪的遗址到处都是。而我想，没有人能真正操控它，只是让它看起来与捕获装置重合而已。因为他们拥有感情。” 这话严文慈还是姚静也说过，秦光已经不太记得了。但如今从严妍口中再度说出，让他有种极其自然的感觉。 “感情？”他不由得追问道。 “不同的亡灵也许会受到不同的引导，就像鸟儿需要树枝，仙人掌需要沙漠，花田需要雨水……”严妍游离地比喻着，“而六叠纪的亡灵，它们有些不同，一场事故……” 秦光听到这里，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冥冥之中，他一直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如今，当严妍提到“事故”一词，让那快要决堤的洪水，瞬间越过最后的防线。 他深吸一口气，沉着问道：“一场事故，六叠纪的毁灭，源于一场事故。一场有关亡灵实验的事故对吗？” “是的。”严妍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这研究所内的设备，便是六叠纪的遗产。只是它们和灿烂辉煌的六叠纪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你看到的，只是最拙劣的模仿。 根据我们的调查，造成事故的实验，并非是为了引导或是研究亡灵，而是将这世界存在的粒子虚化。所以，最近出现的大部分净态幻影，也许便是六叠纪存在的痕迹。” 秦光听到这里，只感觉这世界被披上了一层透明的幕帘。幕帘的背后，憧憧鬼影漫无目的地游荡，以某种方式窥伺着这个世界的信息。 他们或许还保存着“前世”的记忆，却只能轻触幕帘，将同一段信息发送过来。 “难道，我们之前所见的，都是实景整个一块变成了净态？”方琳惊呼。 “极有可能，他们越过了那条界……”严妍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看见严文慈教授站在那里。 “你们到了啊？”严教授看起来和之前在广场上时一样“精神”，但大约因为连日操劳，笼罩在身上的疲惫感让他不再显得那么神经兮兮。 “那教授，我先离开了。”严妍对着严文慈点了点头，直接沿着原路走出了门。 秦光还有太多的话想问严妍，但对方一下子没了影，又见严文慈走到他们面前，只能作罢。 “上次在广场上一别，你俩又去了哪儿？”严教授笑道。 “您还记得我们？”方琳感到有些吃惊。 “是啊，我还记得你，方琳。”严教授故作轻松地说道。 第四百五十五章 恶化的痕迹 “可我好像，没告诉您我的名字。”方琳戒备道。 “啊，是这样，那次回去后，我在老照片上认出了你。哎呀，恐怕你已经不记得了，那时的你，还只有不到十岁。”严文慈回忆道。 “您……认识我的父母？”方琳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低声问道。 “一个学校的嘛，只是他们十年前，好像失踪了。” 秦光听到这话，也暗暗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方琳这凡事争强好胜的脾性，定是受到了周全甚至严苛的家庭教育。没曾想，严教授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的父母竟也消失无踪。 “后来我查阅过当年的资料。”方琳面无表情地说道，“星塔计划，他们乘坐的飞船朝芬茜天体带刚航行不久，便失去了联络。” “星塔计划，那是什么？”秦光问道。 “啊，这个啊？星塔计划的启动背景，距今也有十多年了。” 严文慈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时卢万宁已经出现了社会大衰退的苗头，为了刺激经济，一号城组织计划在人类探测程度和航行成功率相对较高的芬茜天体带内，在各方位的天体上建立信号站群。” “这样确实能刺激本就疲软的经济，至少，地外扩张，确实是极好的噱头。”方琳干巴巴说道。 “十多年前？可我记得，当前人类的飞行器，能够答道的额定速度，不会超过0.1倍光速吧？” “呼呼呼，勉强能达到。”严文慈轻蔑地笑道。 “那……只过了十多年，就算不考虑太阳系内的低速航段和加减速过程，这些飞船怕不是还在路上？”得出这个结论后，秦光自己也感到匪夷所思。 “是的咧，反正发射那一波已经打了针强心剂了。就现在的社会衰落速度，等它们到了芬茜天体带，那可有可无的刺激作用，怕是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咯。”严文慈笑得更轻蔑了。 “按目前的状况，人类已经不打算建造新的飞船了吧？”方琳忖度道。 “你说巧不巧，严妍告诉我，最近两个月，在安纳西的发射基地，已经有飞船陆续回返。你说，他们把那些飞船再发射一遍，重新刺激经济怎么样？ 要不，这次搞个大的，无敌舰队将通过露比达信号站，前往海神星。” 方琳发出了一声苍凉的叹息。很显然，她并不觉得严文慈教授的说辞很讽刺或魔幻。 “别哭丧个脸。”严教授显然注意到了方琳的情绪低落，却自顾自地说道，“也许外人看起来这很讽刺，但或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不过是个左右为难的选择。” “严教授，您是研究亡灵，我是说，那些净态‘物质’的专家，卢万宁那边没有找您了解情况吗？”秦光问道。 “找了啊，被我应付过去了。不是他们觉得我太不好相处，也不是因为我厌恶政法，我只是单纯觉得，随着调查的深入，那些净态物质研究了也没用。 那是六叠纪毁灭后的产物，仅仅是作为一个标志的存在。当我们对六叠纪现存的遗物进行了分析，发现那是现今人类文明再发展一千年都难以到达的存在。 就像你们现在眼前的屏幕中所看到的那样，一个高不可攀的悬崖，一个难以望企的存在。而净态物质，则更像是它们在经历了不可控科技爆发、最终招致毁灭后的产物。 一号城的那些人还打算将遗物搬回来研究——更有甚者，我听说二号和八号城企图将它们彻底毁灭，以此否定甚至抹除这来自辉煌旧世的象征。无用功，无用功罢了。” 严教授在屏幕前踱了几步，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一个在悬崖下焦虑徘徊的老人。 “可您还在研究它，这光球……”秦光还抱着一丝希望说道。 “是的啊。当一切都遥不可及，心中却也只剩崇拜了。幻观视感便是因此而存在的。 当这个协会中的其他人，还在苦苦追寻他们的‘神’为他们多降下一些启示，我只能在这遥不可及的距离上多迈出一步，拾起它的衣角，想要距离它更近一些。” 严教授又陷入了遐思。 秦光望向房间中央关闭的光球装置，下定了决心，如实说道：“我似乎……和松林文明，也就是六叠纪有一些关系，徐城让我过来找您。” “徐城说的啊，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来找我，恐怕也没用啊。当时徐城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幻观视感协会内的不少专家已经给他做过检查， 除了一名遗传学家发现了他体内的基因与现代人有一些不同，进而导致可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发现。” “那么说，我真的是时间旅行者？” “只能猜测，在那毁灭了六叠纪的灾难发生前，他们留存了一些文明种子，前往未来。”严文慈说道。 “可这件事有些让人难以理解。”沉默了许久的方琳开口说道，“首先，说到文明，你们想到了什么？”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 “是孩子，一个视力有限，在悬崖边上小心向前走的孩子。”方琳继续说道，“它诞生于一片混沌之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前不见古人？” “是的，在冬眠技术真实存在的今天，往未来送文明种子，又是因为什么呢？” “或许，是为了防止突发的灾难导致人类灭绝，留下一些安全储备吧？比如，在火山爆发或陨石撞击后，当生态恢复到适宜人类生存时，再让冬眠的种子苏醒，重新建设人类社会。”秦光猜测道。 “这确实是最常规也最有用的想法。”方琳点头道，“但如果把我们在松林遗址中的经历结合起来想，事情好像就有点不对了。” “你是说……时间？”秦光恍然大悟。 “对，我想请问严教授，卢万宁组织曾经向你询问过亡灵的事，关于那些遗址，他们是否有透露，通过科学分析，在这接近一万年的时间，地球的生态环境，发生过什么意外吗？” “没有。”严文慈肯定说道，“不需组织透露，我们协会的地质学家，同对埋藏遗址的土层加以分析，并没有发现环境恶化的痕迹。” 第四百五十六章 结束了程序 “那就是了。”方琳肯定道，“而且根据严教授的推测，六叠纪覆灭的原因是意外实验结果导致的文明虚化，如果秦光真的是六叠纪的文明种子，为什么不在六叠纪覆灭之后，立刻出来重新发展文明呢？” “或许是环境以外的因素？”秦光猜测道。 “不无可能，那我想再请问严教授，据你所知，和秦光一样，从六叠纪而来的时间旅行者，多吗？”方琳追问道。 严文慈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什么，答道：“一次闲谈中，徐城好像和我说过，织星者——这姑且把它作为六叠纪文明个体的称呼吧，能够在意识之海中听见同伴的呼唤，但似乎，在这个世道，他几乎无法听到同伴的声音。” “虽然也有不敢发声的可能，但不觉得很奇怪吗？目前的时间旅行者，只发现了秦光和徐城两人。而且……至少秦光是……从小的时候就开始在卢万宁一号城长大的。” “徐城也是，他与我说过自己的经历。”严文慈说道。 “所以问题就来了，作为文明种子，送两个孩子来到这个时代做什么？为了能让自己的文明重生，不是应该送心智和体能健全的年轻人吗？ 反过来说，利用做好文明种子的储备，不是每个文明在拥有冬眠技术后需要做的事吗？那那些年轻人，他们又在哪里？” 方琳说到这里，不禁停顿了一下。 “如果他们知道古人，也知道来者呢？”秦光将话接上，“六叠纪的人知道了过去，也知道自己终将覆灭，还知道一个新的轮回会在六叠纪文明消失后重新孕育。如果是这样，也许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果是这样，织星者将两个孩子送往下一个轮回，我只能这么理解……他们是在播种一些东西，灾厄或是希望……”严文慈说道。 “所以你是特别的。”方琳望向秦光。 秦光一时有些错愕。他回想起自己的过往，除了最近发生的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的地方。 “我们不妨偏执一点。”严文慈突然恢复了两人第一次见到时有些狂热的模样，似乎他的情绪转换可以无缝衔接，“送来的就只有你和徐城，你们在特定的时间苏醒，又在现在长成了人类最好的模样。 无论是他们预料到了这一切，又或是存在着其他织星者，在历史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选择这个时候将你们唤醒，这一切都刚刚好，你们就是为这时刻存在的。” “时刻？严教授，最近卢万宁除了亡灵和衰退，好像并没有发生其他重要的事。”方琳说道。 “你不是说了吗？衰退。”严文慈的音调更高了，“他们要往海神星送飞船，它叫什么来着——夜莺号茶！上面搭载着最先进的领航员系统，不过你们可别和别人说，因为我是研究量子的，才牵涉其中，它叫心锚系统。” 星光在秦光的眼中消失了。连在严寒中拖行出尾迹的光芒都融入了漆黑的天幕中。一点一点，像素一般地凝滞后黯淡，又像是老旧电视上雪花斑的跃动，顷刻之间，变成了永恒的风暴。 风暴消逝在了冗长的时光中。时间的流速很慢，在几千万年之后，地面上隆起了一座环形山脉。山脉之间，是死水般的静潭。 这是他唯一觉得安全的降落之地。 舢板展开了，星巢建立起来，白色的身影向嵌固在时光中的凹痕停驻在沙滩之上，又以他难以察觉的速度走入星巢之中。 雨，经过了上亿年的雨，将湖水填满，然后让山峦蹦崔。 星巢漂了起来，变成一叶风帆，萦绕在夜莺号的周围。不知又过了几十亿年，一个海鸥形状的探测器从星巢出发。 他觉得是时候了。 “检测到意外状况三，纵心者自身对心锚系统产生排异反应，心锚系统回路已经切断，现进入自动苏醒程序。 心锚舱事件记录已向各方发送，当前工作中纵心者数量为0人，现已对夜莺号当前负责人授予临时权限，请立刻前往心锚舱查看，排除意外情况。” 一个机械般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闭室中，然后缓缓沁入秦光所在的冬眠装置内。 随着连接心锚系统的线路与他的头部分离，装置内侧的发射孔开始发射特定波长的电磁波，刺激着他套在防护服内的身体。 这是一种对身体伤害最小的苏醒方式，最快只要两个小时，被装置解放的冬眠者就能在恢复常态的状况下顺利走出这件不见天日的舱室。 但这段时间对于他而言显然太过漫长了。 就在五分钟后，苏醒程序宣布完成第一阶段的苏醒步骤之后，秦光突然伸出了刚恢复室温的双手，在冬眠舱顶盖上狂乱抓触。 他的视力还没有恢复，在突然睁开的双眼中，接收到的一切视觉信号都被保护性地折成了朦胧的碎块。双手胡乱的触碰下，是如细丝般游离的触感。 他突然感到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部位，于是将身上所有的力集中在那指尖，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秦光的身子条件反射般地一弹，触电一样惊坐起来。 “先确认纵心者的身体健康。” 他听到耳边有人在向远处大喊。 “检测到初步完成苏醒的冬眠者直接打开冬眠装置顶盖，请医务人员立刻前往确认状况。” 就在这从冬眠装置中传出的女声再次响起，他感觉眼前一个银灰色的色块移动了一下，主色调为白色而又杂乱无章的色块朝他涌来。 “副指挥长发生什么事了？我接到了紧急呼叫。”钟梅问道。 副执行长指了指茫然坐在冬眠装置里的秦光，说道：“自发苏醒了，冬眠程序在完成初步苏醒步骤后，副指挥长就强行结束了程序。” “做个常规检查。”钟梅老练地说道，“冬眠程序遵循二八定律，后半段主要是让冬眠者尽量减少冬眠造成的后遗症的，影响应该不大，可能会有一些软组织损伤。” 秦光感到自己被一股厚实的力托到了一个松软的平台上，被送出了心锚舱。 第四百五十七章 它们速度极快 “需要向指挥长和执行长报告吗？”他听到身边有人问道。 “整理好日志做每日汇报即可。副执行长在夜莺号上，是可以选择暂时苏醒的。稍后待检查完毕后，我再按规定向副执行长询问苏醒原因。”是副执行长的声音。 随着担架的轻微颠簸，他感到眼前的视界清晰了不少。夜莺号顶端鳞次栉比的银色天花板从他眼前依次划过，这像极了许久之前，他被迫离别的那叶扁舟。 当他从那次灾难的旅途中镇定下来，姚静告诉了他在那场灾难时，拼尽全力也要救他的理由。 在姚静在心锚系统中沉睡时，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从他的行为上，她看出了他能够成为纵心者的资质。而在返回蓝星后的身体检测中，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并不十分知道他们是看中了他的哪一点，但很快，在正式进入纵心者的训练程序后，他便知道，姚静是完全有可能，仅仅通过观察，发现他的资质的。 在与心锚系统连接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时间突然被无限拉长，观察到的每一段影像，都以千上万倍的比率慢放。 影像中人物的每一个动作、一丝停顿、一次呼吸，都能让他用更充足的时间去回想。 同样被放慢的，还有他身体的反馈和情绪的波动。如果日常生活的一丝焦虑感是一朵突然绽放的残花，那在心锚系统中，它将以花苞的形式存在，如缓缓靠岸的海浪，不断毫无意义地尝试激起他的反馈。 检查很快就结束了，待他的身体完全适应正常的时间流速后，钟梅也收起了检查装置。 “一切正常，如果你们还不放心，可以让他静养，一个星期，应该在纵心者特别规定的时限内吧？”她得出了结论。 “好的，辛苦了。” 副执行长迫不及待地坐在病床旁，让自己进入秦光的视野。秦光可以看出，是出于天生对异常情况的警惕性，让他即将进入下一个步骤。这与那位一切以数据说话的老练女医生很不同。 “副指挥长，按规定，请告诉我紧急苏醒的原因。如果可以，请顺带说明，将夜莺号停靠在死海而非亚得里亚海的理由。” 对方这是打算快速击破。 “好的。”秦光尝试活动面部肌肉，做出一个降低对方警惕的微笑表情，从对方的反馈看，他成功了，“其实这两者的原因是相同的，我在心锚系统中，做了噩梦。” “噩梦？”副执行长望向钟梅。 “完全有可能，心锚系统不能完全屏蔽纵心者的梦境。虽然进行提取拟合我们还将进行一段时间，但从之前调出的心锚系统搜集的数据可以看出，在降落的时段和苏醒的前夕，秦光的脑电波变化幅度确实比相同情况下更强。” 副执行长听了钟梅的解释，暂时停止了询问。只是出于谨慎，他还是一直坐在秦光的病床边。 在这一小段时间里，秦光混沌的心智和疲弱的身体开始慢慢复原。除了心底暂时存有一些对时间流速突然加快的不适感，表面上看，已经和其他宇航员无异。 “那是一段重复出现、让我感到有些费解的梦。”秦光察觉到副执行长戒心依旧，于是主动开口说道，“在梦里，我看到了巨鲨。” “巨鲨？”副执行长问道。 “对，它们牙尖齿利，生性凶猛，却狡猾地潜藏在亚得里亚海的水域深处。” “这也许是你的想象，梦是人亲身经历或学习观察后的反馈。”钟梅说道，“或许是在蓝星，你见过类似的东西，这才让它投影到你的梦中。” “旗鱼的背，鲨鱼一般的头，蓝星，存在这样的生物吗？”秦光转头问道。 “不存在，也许是你的大脑把蓝星上的鲨鱼和旗鱼的形象混合在了一起。”钟梅严谨地说道。 “虽然当时我仍处在冬眠装置中，但海神星上，那场大洪水之后，你们似乎发现了一种小鱼一样的水生动物吧？” “你是说幼旗？现在我们正在研究之中，你是觉得，这有不妥吗？” 秦光没有直接回答，指了指正对着床尾的舷窗，然后下床走了过去。 “海神星依旧笼罩在一片迷雾中，我们甚至感觉不到，这个冰封的伊甸园，其实正在苏醒。” 他望着涨潮后死海的水面，逐渐西沉的阳光把近处的海水也染上了浅金色，像用水墨调和的金沙，从地平线开始，任由一只巨大的毛笔拖曳至宣纸的尾端，最终几乎要和纸面融为一体。 几丛黑影在舷窗之下一闪而过。 未等另外两人捕捉到这些鱼类的痕迹，一名执勤中的军人走了进来。 “报告，刚才接到星巢传来的消息。被我们放入水中的探测机器人，刚刚捕捉到了，附近水域存在幼旗的踪迹。” “是直接的鱼苗，而非海神之卵？”副执行长问道。 “或许我们早该想到，那些产卵者，就藏在海洋深处。”秦光看着夜莺号周围，一群野生的幼旗环绕着游过。 “我们的生物学家也曾提议寻找过幼旗的母体，只是没有任何收获。还有人提出，不应按常规的思维，认为那些海神之卵并非最初的鸡蛋。”副执行长说道。 “可很大概率上来说，它已经进入了鸡和卵的无限循环。只是我们的小心翼翼，才让自己变得一厢情愿。”秦光说道。 两分钟后，那军人又走了进来。 “报告，我们已经捕获了一些野生的幼旗。培养舱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稍等……” 副执行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盯着海面的钟梅一声惊叫打断了。 窗外的金色水面被扰成了无数的碎片，原本泛着轻波的微澜像是被滴入了热油，上下沸腾。 “什么情况？”副执行长问道。 “是幼旗，它们正在围绕着夜莺号和星巢高速游动。”钟梅看着眼前前所未见的景象，也失了以往的淡定。 “不是针对夜莺号和星巢，而是这片海域的表层，都被突然上浮的幼旗鱼群所占据了。一切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它们速度极快，我们甚至来不及观测和报告。” 第四百五十八章 眼前的景象 秦光望了望自己的终端，紧急弹出的消息告诉他，根据机器人的临时估算，死海海域从表面到往下二十多米，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黑影。 “让夜莺号和星巢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副执行长当机立断，对着终端说道：“马上向白鸥号报告此事。” 话音刚落，水面上突然泛起了一缕绚红。那是一块悬浮在水面附近的油彩，起初很淡，像凝结油彩被水化开的一丝细线。 就在那根细线游曳于惊起的水面时，数十倍于细线宽度的红潮突然涌出水面。 那并非海底爆发的火山，而是千万根细线杂糅交错，汇聚成的血红。 第二股，第三股，水面上接连绽放出赤色的烟花，并将整个浅水海域染成一片通红。 “最新消息。机器人检测到海面密度急剧升高，而通过水质的初步分析与生物成分比对，那些红色极有可能是幼旗的血红蛋白。”钟梅读出了最新的消息。 “幼旗的血红蛋白？它们是遇到了天敌或是不利环境？”副执行长问道。 “可看起来，它们是在自相残杀。”秦光冷静地说道：“鱼的尸体浮到睡眠，造成了密度的急剧升高。” 这血腥的风暴还在继续。不断有幼旗的尸体浮出水面，又在顷刻之间被从更深处向海面游去的幼旗卷入更大的漩涡。这是你死我活的竞技场，仿佛原本潜藏在深海中的所有幼旗都纷纷朝圣而至，用血肉义无反顾地完成一个神秘的仪式。 “情况仍在继续，这场风暴的边缘还在不断扩大。” 秦光望向遥远的海面。在他目光所及之处，那一道落笔时最浓重的沙金，也被笼罩在了血色之中。 “报告，噬潮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已经出现了影响航行的风险。” “海神星的其他区域也有类似情况？”副执行长问道。 “从探测机器人最后传来的消息，大西洋、红海都出现了噬潮的奇观。所幸北冰洋并未发现。只是受噬潮影响，我们沿途建造的浮标中继站有部分暂时失去了联络，具体原因还在排查。 所以，星巢和白鸥号的通讯存在着一定的延迟。我们正在尝试让部分尚能通讯的机器人寻找附近的陆地，构筑一条地面信道。” “空中的通讯呢？”副执行长问道。 “也许受到海神星多变气候的影像，雏鸟一号和二号通信卫星同时失去了联络。” “什么？”副执行长迅速望了一眼秦光，说道：“情况有变，我必须立刻前往指挥中心。戴指挥长，如果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请回到心锚舱中。我们不排除提前结束这趟科考之旅的情况。” 他迅速离开了医疗舱，只留下站在舷窗前的秦光与钟梅。 副执行长离开了半小时后，血潮的趋势终于缓了下来。 海面上漂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幼旗尸体。它们和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黏在一起，密不透风，又在海浪偶尔的推动下，轻轻拱成一道道亡灵的小丘。 遥远的天边，残阳快要落入海面之下，将最后一缕暖金洒入舷窗之内，而更多的余晖，则被葬入污血的死海。 秦光看了看自己的终端，上面的通知显示，生物栽培实验室内的幼旗，在血潮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同时开始了争斗。 仿佛是被人暗中按下了一个起爆开关，这场幼旗鱼群中的内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又在赤裸裸的目光中落下帷幕。 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正如出发前被告知的那样，在心锚系统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可做的。也许，他应该回到自己的梦境中，等待一切的结束。 但在那个噩梦无端闯入之后，他知道，或许一切都不可能了。 “戴副指挥，如果可以，我要再次请你远离舷窗。”钟梅说道：“毕竟，看着窗外这般景象，对你仓促苏醒后的恢复不利。” “好的，只是病床我也呆不下去。”秦光回头坐在床边,看着被窗沿遮挡住水面的夕阳最后的轮廓。 “适当的活动，可以有助于身体的康复。”钟梅建议道。 “我可以在夜莺号上走走？”他征询道。 “目前没有收到限制命令。” 秦光身着常服走出医疗舱，舱门两边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像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在他朝着节点舱方向走去时，默默跟上了。 “这是什么？我在梦境中，只见到你们将一些设备搬进搬出。”他指着走道尽头的紧闭的舱门前问道。 “那边是另一艘白鸥号，为了您的安全，请不要靠近。”随行的士兵说道。 “那……身边这扇门呢？好像也搬了东西。”秦光漫不经心问道。 钟梅解释道：“临时的生态实验室。在大洪水结束、死海的岩壁和沙滩没入水下后，该地貌的物质已经无法采集，形态也无法复刻。 为了防止处在漂流状况下的星巢出现意外，他们将其中的几个整个搬入了夜莺号中。 当然，整个经过了严格的消杀，现在实验室中的一切都只相当于由海神星的石与水构建的模型，并没有那些微生物和幼旗的卵了。” “我可以进去吗？”秦光指了指舱门问道。 “按规定，您需要穿上室外的防护服。”一名军人从储藏室里为秦光找来一套崭新的户外设备。 他毫不犹豫地换上，用自己的生体信息验证后，门开了。 与星巢中的生态实验室不同，为了便于人员行走，那里的实验室进门就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尽头有一扇窗。 而生态室部分在走廊侧面用透明隔断隔开。探测机器人或航天员可以从屏障的另一侧的门进入生态室，随时为里面的生态系统添加海神星上的其他生态因素。 眼前的实验室则更像一个展览馆。走入是一块三四十平的空地，透明隔断沿着左右前三个方向围合，营造出了三个他在梦境中看到过的景象。 秦光看着两名军人再次守在门外，转头望向了眼前的景象。 在他的眼中，它们已经死了，只是干枯元素构成的像素点。 “这是死海曾经的风貌。当然，他们也加入了模拟的部分。”钟梅画蛇添足地解释道。 第四百五十九章 难捱的一分钟 秦光随意翻看了一下终端上可供查阅的资料，无果之后，随口问道：“对了，你知道我们探测到的海神星上的元素构成吗？” “根据初步探测，主要是碳、氢、氧、氮。”钟梅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还有各种生命所需、蓝星上存在的金属元素，这是我们推测这里可能会诞生生命的依据之一。只是那些金属元素的数量微乎其微，硅元素倒是随处可见。” 钟梅盯着眼前的黑色山体说道。 “恐怕，在今天的海面上，我们能探测到更多的硫、铁和磷元素了。”秦光突然说道。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我必须再次提醒，请不要再去想日落时发生的事了，这对你的健康不利。” 秦光仿佛并不在意钟梅的话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你不觉得很奇妙吗？除了那些原核生物外，这些代表着生命的元素，我们却并未在对海神星浅层地表的探测中发现。你要知道，如果一颗星球要孕育生命，在漫长的岁月中，受到宇宙中经历聚变后冷却下来的各种陨石残骸的洗礼，这并不可少。” “你想说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行星地质的演化过程中产生。但这些无非证明了一件事，生命是在受到灾难后才开出的花。” 钟梅皱着眉头，望着秦光高大的背影，仿佛在看一个气质陌生的男子。 “所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陨石的撞击和地质的演化并非人力所能及，定然让金属元素存在着不均匀的大量分布。可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它的异常。” “你别激动，这也许是探测时间不足导致的，现在我们不过是刚到达蓝星几个月。降落在一片没有受到灾害影响的地方也是很可能的。” “那么现在呢？我们既然已经知道幼旗的存在，却没意识到，许多铁元素和磷元素带着自己的目的一直潜藏在水面之下，又在一声令下，充满了海面。” “你是在说……这颗星球上存在着具有智能的生命，控制着生命之息的流向？”钟梅对这天马行空的臆测感到有些吃惊，心中却不能完全否定。 “不然呢？或许你从未留意过海神星上那么美的夕阳，它甚至比蓝星的太阳还要更加柔和，甚至连猩红的血水都无法照穿一二。 那些幼旗，怎么可能舍弃那么有利的生存繁衍条件，屈居海洋深处。蓝藻，那些能进行光合作用的蓝藻又去哪里了，这不是那些海洋生物最好的食物吗？还有这氧气……” “你的推测很有道理，我觉得我们应该对这个问题集中讨论。” “没有用的。”秦光带着怆然的声音阻止了钟梅的动作，“如果刚登陆海神星时发现的氧气浓度异常，还能猜测这颗星球的进化链被打断或者卷曲。 但当这些潜藏在暗处的幼旗突然出现，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个冰封的伊甸园正在苏醒。” “冰封伊甸，这里真的存在高等文明吗？不行，我们得直接向副执行长报告……” 钟梅正转身，忽然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所钳制。 生态实验舱的门缓缓打开，那两名军人惊异地发现，秦光挟持着钟梅缓缓而出。 “戴副指挥，这……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名军人下意识地认为，是钟梅出现了什么异常状况，才让秦光行此举动。 “退后，你们都退后！”秦光命令道，手中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手术小刀，在暗淡的走道灯光下折射出瘆人的银光。 “听他的，退后。”钟梅稍显镇定地说道。 另一名军人的联络了指挥中心，照着他们的话，向远离走廊的方向走去。 秦光与钟梅退到连接白鸥号的舱门前，就在这时，舰内的其他武装力量同时赶到。同样到来的，还有焦头烂额的副执行长。 “秦光，发生什么事了？你先把武器放下。”副执行长站在两个黑洞洞的枪口边，谨慎说道。 虽然他已经接收到了情况报告，仍对眼前这番景象十分不解。 在他看来，这也许是刚从冬眠中苏醒的秦光，亲眼所见那噬潮的发生，所引发的冬眠后遗症状。 “先让他们把枪放下。”秦光带着威严说道。 副执行长犹豫了一会儿，示意身边的战士放下枪。 “全部退到走廊的另一头。”秦光眼见对方照做，继续施压道。 副执行长让其余的人都退出走廊，只剩自己和一名军人与秦光对峙。 “联络恢复了吗？”副执行长小声问道。 “还没，为了以防万一，是否剥夺秦光的抵抗力？”那军人小声回应。 “不可，无论是秦光还是钟梅，都是整支科考队的重要力量，此番意外，一定有其他原因。我们先拖住他们，你们继续呼叫北冰洋方向。” 两人讨论完毕，副执行长再次面向秦光问道：“戴副指挥，请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以及，你的诉求是什么？” “给我白鸥号的权限，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秦光含糊不清地说道，架着钟梅的架势却一点都没动摇。 “我知道了，请稍等，我们将向执行长那边申请，他们现在并不在死海区域。” 副执行长对着身边的人又小声说了两句，整个走廊内就只剩僵持的三人。 秦光的举动并非毫无理由。在得出了那个结论后，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突然接踵而至。 他突然明白了噩梦里那般景象的含义。尽管梦境带来的恐惧感依旧萦绕着他，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前往，似乎那里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空气愈发沉闷，时间一分一秒，汇聚成了难捱的一分钟。但那离开的军人并没有返回。 按照常理，他或许早该将事情与眼前的人商量一番，又或是现在放弃抵抗，在被束缚的问询中将自己的一切感觉都和盘托出。 但现在的他看着眼前的副执行长，突然有种不可言喻的陌生感。这堵突然出现的墙将他与整个夜莺号隔绝开来。 他深知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利，他尝试腾出手握小刀的手，朝身后的验证装置扫去。 “你别冲动，申请权限马上下来。”副执行长看秦光有异动，连忙劝阻道。 第四百六十章 偶然也是必然 出乎秦光意料的是，随着门上的一声“验证通过”，身后的接驳室前后门同时打开了。 “副执行长，当前夜莺号其他高权限者，已将这艘白鸥号的授权指令传递到你的终端。你可以随时移交给戴指挥。”那离开的军人返回并小声报告。 “不，不用了……”副执行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另外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接驳室之后，最外侧的舱门直接关闭。 “您……在我汇报之前，已经将权限给出去了？”那军人问道。 “不……我没有，似乎是……秦光本身就拥有这艘科考船的权限。”副执行长对这件他并未授权知晓的事同样感到有些困惑。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立刻派人追击吗？”军人请示道。 “不，让我们的探测机器人尽量追踪白鸥号的航迹。这件事，我们必须要先向总指挥和执行长汇报。” 随着紧闭舱门后“嘭嗒”一声卡扣脱落的响动，副执行长的指令淹没在了动力系统的轰鸣声中。 “谢谢你，还有你从医务室带出的手术刀。”白鸥号的舱室内，秦光将钟梅松开，表示着歉意。 “不用说什么，这也是为了我自己。”钟梅恢复了严谨而沉静的样子。 他们眼前的显示屏上，白鸥号已经从夜莺号上脱出，在血染的浓稠海面撕开一道口子，向着远方驶去。 “我已经切断了对星巢、夜莺号的所有通讯。但他们会追上来的。至少会派探测机器人严密跟踪。推重比是个大问题，我们应该无法甩开它们。”秦光回想起噩梦，还是有些担忧。 “但于我们来说，这或许也是了解一切的机会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秦光迟疑问道：“也做了奇怪的梦吗？” “对，但受到的影响没有你的大。更重要的——也许当事人并未意识到——我发现自己和t08823，还有那名已经罹难的星巢施工人员，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历史轮回。” “你说的，是大洪水前，在峡谷入口逃跑后罹难的二人？” “对，他们打昏了t08817——也就是那个叫余升的小伙子，最后死在了地形复杂的峡谷中。 后来，在余升的住院恢复期间，我多多少少地从他口中探听到了一些事情。他很谨慎，对于自己的事总是装傻充愣，我只佯装聊起他的辅导员，才从他严实的口中确定了一些细节。 也正是这些细节，让我对峡谷中的一切，有了新的揣测。” “你是觉得……他们的死因蹊跷？” “对，只是感觉。秦光，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正在往那噩梦之地——亚得里亚海而去。只是，请记住我的劝告，千万别接近以赛亚之果。” “心锚系统？” 又一个陌生的词出现在了秦光耳畔。比起几个小时前见到的光球装置，这个听起来颇有些学术性的名字更让他有种深邃的不安感。 “不要想得太复杂，就是把人当成一个容器。”严文慈像在谈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般”，毫不在意地说道。 “您说的容器是什么意思？”方琳看着秦光皱得越来越深的眉头，不禁问道。 “有点类似七叠纪计算机的处理器吧。将外部的信息汇入冬眠中的大脑，经过这个天然的储存器加处理器分析后，反向输出到其他一些东西上。虽然用专有名词没啥，但我总觉得，‘容器’更加合适。” “所以，它们连接的……其实是夜莺号？”秦光问道。 “对，虽然依旧受到严密的权限限制，但进入了心锚系统冬眠舱的人，可以算得上是整艘飞船的领航员。或者说，就是飞船本身。” 秦光想象着自己在太空中漂浮的样子。 他尝试将自己放在松林遗迹天球仪的光辉中，就在感到自己双脚飘起时，那种脚踏实地站在蓝星上观看星空的浩渺之感，瞬间就变成了失重之下源源不断的恐惧。 没有丝毫犹豫地，他下意识地让自己从思绪中抽离，看见眼前的方琳和严文慈，骤然加速的心跳才缓缓恢复正常。 “秦光，想什么呢？”方琳看出了他的异常，关心道。 “不，没什么。”秦光轻描淡写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六叠纪的人送我来到现在，是认为……我们具有使用实用心锚系统的潜质？” “八九不离十。” 严文慈在墙体的屏幕上调出了一些图片资料，上面是一些已经被废弃的遗址。秦光从上面的蛇纹装饰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六叠纪的另一座地下堡垒。 其中一张图片中的一个棕褐色顶盖的“棺材”引起了他的注意。 它像被粗暴地从贴着银灰色墙面的位置拖出，原本隐藏在墙内的走线暴露在了外面，与“棺材”的前端水平相连。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段走线上方的一根巨大的银色管道。它像银箔管一般自然垂落，然后从棺材前端的另一个孔伸入装置内部。 在进入的位置，隐隐约约能透过茶褐色的顶盖，能看到许多珊瑚虫一般的触须。 “你看，那就是我们在遗址中发现的、高度疑似心锚系统的装置。那长方体状‘棺材’，你应该能够想到，它与如今被禁止的冬眠装置十分相象。 但外表也许只是巧合。让人遗憾的是，它的内部结构与七叠纪的十分不同。从我们对其进行的技术解构来看，仿佛六叠纪人类的科技树……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那问题就来了。”方琳忖度道：“如果六叠纪的人已经掌握了心锚系统技术，而能够使用它的人又极为缺乏，那他们为何要将秦光和徐城送来现代。 我们推测虚化实验导致六叠纪灭亡，但那终究是意外。六叠纪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文明灭亡的必然性吗？” “我想，是也不是，偶然也是必然。”严文慈打哑谜般说道。 “严教授，什么意思？”秦光问道。 “科技发展失衡，这或许是导致六叠纪灭亡的必然原因。而虚化实验，便是那失衡的部分。” “是有这么一个理论，失衡灭亡……”方琳想起什么，补充道：“说的是如果一个文明，某个方向的科技发展过于强盛，虽会受到其他方向的制约和提升相关领域的发展，但很容易造成突然的覆灭。 第四百六十一章 繁复的结构 研究出发动机技术，以太空航行见长的文明，会在遇到异星文明后为母星招致祸端。 竭力发展武器的文明，很容易死于内斗。 在自然学科上十分突出的文明，会亡于基因战争。 科技的发展本身要投入巨大的财力，反过来说，发展起来的科技将为相关领域创造巨额财富。人类从而更倚仗于它，最后发生畸变，招致失衡灭亡。” “可心锚系统，不是六叠纪文明发展出的产物吗？他们又如何料定，未来的文明也会拥有它。”秦光不解道。 “无从得知。”严文慈说道：“我们只能反过来推测。他们之所以将你们送来，是因为他们在重新审视自身和史前文明的历史后，发现这项科技是之前经历历史轮回的所有文明，在进入失衡状态前的最后一个科技节点。 就像我们从六叠纪遗址中发现了这台已经无法使用的、携带着心锚系统的冬眠舱和其他破旧物什。 我们惊异于那些失衡科技的发展，并发现在这一方面无法与前人望其项背。但我们也发现了彼此相通的地方。 那就像一枚生锈却坚固的图钉，将最后一段交错时间上走过的相同的路固定，然后各奔东西。 如今，卢万宁也走到了这个节点。” 秦光听了严教授天马行空的猜测，感到心上压了一块巨石。 良久，他缓缓开口说道：“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这个经历后就会让人类走向破灭的节点。可我感觉，目前的人类社会，一切都管理得很严格，并没有什么让人觉得特别突出的科技。” “是没有，你的感觉很准确，没有，一切都没有！有的时候，我真想怀疑那个失衡招致灭亡的理论是错误的。全都是错的。”严文慈出现了一些动摇。 “可您心底并不是这么认为的吧？”方琳敏锐地问道：“如果没有发现七叠纪之前的文明存在的证据，当今文明不过是一叶无所维系的扁舟，怎么想都可以。” “是啊，七叠纪，有人告诉我这叫七叠纪。”严文慈苦笑道：“那么一叠纪、二叠纪、三叠纪……直到七叠纪，一切似乎都是被安排好的，有那么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导着一切。 我时常在幻想，那个没有任何存在证据的一叠纪是什么样的呢？人类出现在这颗荒芜的星球，发展出了最基础的文明，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直到那枚图钉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了什么，方才选择走入了历史的轮回。 一次次破灭接踵而至，但他们至少是在悲壮中死去的。 可时间来到七叠纪，我们呢？快要碰到了那枚图钉了，却连位于那枚图钉上的关键人物，都是来自过去的施舍。 或许这次，人类真的要走出历史的轮回了。” “可说到这里，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秦光怀疑道 “你就没怀疑过，自己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严文慈摆弄着墙上的投影说道。 “我和徐城，能用特殊的方式交流，这算是异常吗？还有，我能听见亡灵的声音。”秦光试探着问道。 严文慈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这当然不重要，根据我对六叠纪文明的调查，这不过是六叠纪居民一种再寻常不过的沟通方式。当然，并非唯一，我们在六叠纪的遗址中发现了和卢万宁文明同样的用文字和声音传递信息的方式。 这也仅仅能证明，你来自那个时代罢了。 至于亡灵的声音，我们只能假设，他们在经历虚化之后，意识依旧以某种形式保存了下来。虽然他们身在帷幕之后，却仍然能通过极其有限的方式，将信息传递到这个世界。” 秦光听了这话有些气馁。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将那个引导着他找到松林遗迹的长发女子亡灵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严教授说这不重要，这让他觉得有些落寞。 “除此之外，我再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了。”他干巴巴地补了一句。 “也许是你没发觉。在冬眠装置被禁止的今天，你在记事后没用过它吧。” “对，若不是在松林遗址看到了那些灵箱连接的‘棺材’，怕是类似的样子都没见过。” “那就是了。我们还是从心锚系统的使用者开始讲起吧。严妍，你在吗？”严文慈对着墙说了两句，不到一分钟，那个穿着旗袍的女青年就出现在了门边。 “教授，有事吗？” “你先领着他们到心锚模拟舱，我一会儿就过去。这破机器，还是没能达到理想的实验结果。”严文慈对着产生光球的圆环皱眉道。 “严教授，可我看这设备，不是已经能够吸引亡灵了吗？”方琳好奇道。 “把一个破锣弄出个响声不算啥本事，我在尝试，给它弄出点旋律。”严文慈自言自语道。 “您是……打算利用它，发射有规律的电磁波？” “是嘛，而且还是以那些亡灵为目标。你看这世界，乱糟糟的，文明们弄出的各种波长，到处乱飞。你说，它们能感知到这个世界，又是为什么呢？是在足够浓郁的噪音里添加一些由噪音构成的节奏吗？ 比方说，如果这世界是折叠的膜结构，它们游离在这世界之外，是用怎样独特的方式，轻轻弹奏膜上的丝弦，传递到特定的人心中的呢？” “可教授，你不是说过，这台能够吸引那些虚化者的设备已经足够完美了吗？”严妍不解道。 “完美？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就不允许我在取得阶段性成果的时候开心一下吗？但这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那小伙子提醒了我，是啊，虚化者们不仅能够让自身的影子投影在这世界上，甚至还能通过拨动琴弦，用特定的方式将我们能够接收的信息传递过来。 单膜？这灵感来源怕是水中的泡泡吧？复膜或多膜，不过是在一个单词后简单地加一个‘s’罢了。为什么整个空间不可能本身就是由可以任意分隔的膜形成的呢……” 严文慈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狂乱地给光球装置断了电，拉开圆环侧面的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繁复的结构。 第四百六十二章 明显是不现实 秦光勉强能认出，其中包含了大量终端使用的芯片。 “您不要紧吗？”方琳有些担忧。 “让他自己弄吧。他除了幻影刚出现那会儿拼命研究神学的时候，也就是做科学研究时会是这种状态。放心吧，过段时间就没事了。”比起父亲的张皇失措，严妍却显得过分地平静。 “那我们……”秦光犹豫道。 “没事，教授进入状态前不是吩咐过了吗？你们和我来吧。” 严妍带二人从她进入的门离开房间，沿着走廊走去。 秦光这才发现，这个研究所的入口部分虽然十分窄小，但通过走道的分叉延伸，展开了更为庞大的空间。整个过程中，他们并未遇到其他的研究人员。 他们笔直而行，越过两边紧闭的研究室的门，花了五分钟进到了最深的合金门内。 这里依然不大，百来平的房间中央只放了一台设备，反而显得格外空旷。 秦光一眼就认出了它，便向严妍问道：“严教授，不会是把六叠纪遗迹里那台冬眠装置搬到这里来了吧？” “没有，这是不同时空树上的同一个枝桠。这是七叠纪心锚系统的雏形，由于深入到了量子层面，所以是由严教授开发并保留了它。” “我可以问，使用这台装置的人，需要什么素质吗……” 秦光刚将话说出口便后悔了，看着严妍年纪轻轻，也许并不会了解太多。 “你知道冬眠后遗症吗？” 严妍直接的反问让秦光瞬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冬眠……那个我连自己经历过冬眠都没有印象，不知道……” “冬眠后遗症？我在书里好像看过一段话。”方琳不确定地说道：“似乎那是冬眠装置刚刚发明时，使用者苏醒后出现的精神异常、情绪崩溃，甚至伤害他人……” “b4507。”严妍简单接过话，“减轻了冬眠产生的副作用。” “减轻？不是完全消除吗？”秦光问道。 “据我所知，无法完全消除。基因本身需要传承演化，所以，对于包裹着它的外壳进入冬眠，延缓复制和繁衍的过程，会产生抗拒。这似乎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本能。而且，它会随着冬眠时间的变长，而愈发严重。” “所以……使用心锚系统的人，是经过实验确定的、能通过药物和冬眠装置将冬眠后遗症的伤害降低至最小的人？” “不，他们完全没有冬眠后遗症。我们也许能称呼他们为‘梦游人’。” 秦光盯着心锚系统那独有的珊瑚虫状线路，回忆起历史课本告诉他，在西元文艺复兴的时候，会有一些不被礼教束缚的艺术家，将恐惧以这种多头蛇的为象征，具象在油画布上。 只是西元的某个时期民不聊生，皇宫贵族视人命为草芥。如果那个时期的人要使用心锚系统，不能排除不顾及使用者的后遗症，采用人海战术。 “我有个问题，就算冬眠后遗症对长距离的时间旅行有极大的影响。但对于蓝星上每个处在关键科技节点的文明而言，为什么不能让一批人轮番上阵，来完成这一历史跨越呢？” “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完成的工作。”严妍摇了摇头，“冬眠后遗症是长时间噩梦环境下对恐惧的累积，你可以将它当成基因为了繁衍复制而拒绝冬眠，产生的一种反馈机制。 这种机制利用的可能是来自过去的记忆，又或是冬眠时被输入的信息流。 当其累积到一定程度，在苏醒后逐渐恢复接收外部信息的五感之下，面对突然变多的大量信息流，所引发的山洪暴发效应。 而心锚系统本质上是让冬眠者变成一个接收巨量信息并实时反馈的处理器，只要基因的反馈机制点燃了其中一点点火苗，在信息洪流的冲击之下，便会点燃整片森林。 最坏的结果，是当一个普通人进入心锚系统五分钟后，因为承受不住，就在冬眠装置中脑死亡了。” “可为什么执着于这个系统，正常航行，轮流冬眠，也是可行的。”方琳疑惑道。 “这是一层双保险。对于承载着大量航天员而言，飞船是一座异化人类的孤岛，所有在蓝星上建立起的人类社会属性，都将在这座星际航行的孤岛上被摧毁。 除非所有人进入全航程冬眠，但这对于这片暗礁丛生的黑暗之海，明显是不现实的。 也有人试过升级冬眠装置，通过减少解冻时间的快速唤醒功能，为冬眠中的人应对飞船外部危机增加反应时间。 但很遗憾，对于飞船这个体量的航天器而言，在面对同样能够进行星际航行的其他文明面前，这样的时长还是太不足了。 所以，心锚系统，是迄今为止人类为数不多能够选择的辅助航行手段。虽然它的使用者，条件也近乎苛刻，但至少还是存在一些的。” “地外文明，目前人类已经能够观测到地外文明了吗？”方琳敏锐地追问道。 严妍笑了笑，没有回答。 秦光仿佛在思考严妍说的话，麻木不仁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偏瘦的棕黄色皮肤上毫无痛感地被拉起了一层皮。 他缓缓问道：“所以，心锚系统的使用者，必须是本身存在‘缺陷’，也就是即便在冬眠中也不会积累保护性的恐惧吗？” “不，这种通过反馈恐惧来阻止生物冬眠的基因被完好地复制了下来，我们甚至无法明白其作用机理来加以克服。 每条染色体上有2.4亿个碱基对，这是指数级别的排列组合，就像一张不断对折最后比已知宇宙还宽的纸，让破解这个谜题的密码隐藏在汪洋大海之中。 但幸运的是，我们发现了人群中还存在着另一类人，他们面对梦境产生的恐惧拥有回溯的特质。” “回溯？”秦光听到这有些像宗教传说般的词，疑惑问道。 “有点类似人在清醒状态下，面对心理创伤，大脑启动的保护性失忆。 不同的是，当梦游人进入了梦境，每当大脑即将窥伺到应激机制产生的恐惧时，便会提前制造意外，倒退回梦境的起点，或是干脆离开这个梦境。 第四百六十三章 流速恢复正常 梦游人的存在，是每一次历史轮回中传递给后人为数不多的信息。巧的是，仿佛是约定好的，每个时代都会出极少数这样的人。”严妍缓缓说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有这能力？”秦光愣愣地疑惑道。 “说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严妍熟练地打开了冬眠装置的顶盖，指了指里面柔软的米黄色垫子。 “等等。”方琳阻止道：“你不是说，如果是普通人，开启心锚系统的话，可能只要五分钟，就有可能造成脑死亡吗？” “是至少五分钟，看资料，平均下来，二十分钟多一点吧。”严妍像在背诵一篇轻松易懂的小学课文般说道：“我想，如果真的是六叠纪人将你送来，你多少会有些特别的。 就算不是梦游人，毕竟也经历过长达万年的冬眠，大概也能坚持久一些。” “我……想试试……”秦光下定决心说道。 “喂。”方琳在身后喊道，但他就像没事人一样，一步步迈向了敞开的装置。 “就这样，不用更衣，直接进去？” “脱掉鞋袜，只留贴身衣物。”在按照严妍的话做了之后，他一步跨进了冬眠装置中，躺在了垫子上。 身下的触感比他想象的更柔软，也更冰凉。头上悬着的珊瑚虫根须让他宛如置身海底，洁白的天花板上闪着两盏刺眼的白光。 仿佛是预感到了他的不适，身下的软垫开始沿着他腰际线往下一些的位置，将他三十度角托起。 他感觉自己像一直待宰的羔羊，也许下一个，就会被装置侧壁中六棱状小孔中弹出的细绳捆得死死的。至少，得往身上连接些什么才是。 出乎意料的是，严妍像一个按摩师一般，用手扶住他的脑壳，在他的刺耳平头上不断摸索，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连接点。 每确定一个合适的位置，她就从那丛珊瑚虫中十分考究地抽出一根恰当的线，稍稍用力，和着他不算多的头发，直接粘在了头皮上。 秦光猜测那是一个细小的吸盘，在他的头顶留下一丝无法磨灭的嗤痒。 随着按摩师将越来越多的线黏附，他感觉自身的头顶形成了一片像是通着电流的酥麻网络。那感觉很轻，却也让他生出一些不适感。 “别紧张，放松就好。” 严妍将最后一根线路没有任何交叉地布设完毕，在冬眠装置的侧面用演奏乐曲般的节奏敲击了几下，“手术台”又自动还原成了躺平状态。 秦光看到茶褐色的顶盖自动关上，闭上双眼，周围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骤然下降。 他躺在软垫的触感逐渐消失，耳边却响起微鸣，那声响像是迅速流动的水银，瞬间便将他的世界封入黑暗之中。 当黑暗褪去的时候，秦光的眼前是充满褶皱的灰褐色坚固岩石。 上面的纹理清晰可见，他甚至可以看到漂浮在岩石外侧的一粒细沙。 漂浮，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词汇。它无所依托，表面甚至呈现出二氧化硅般的四面体结构。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他甚至能看到微风吹起的一粒粉尘。 而他也处在漂浮的状态中。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件不带纽扣的蓝色衬衣。衬衣的一角宛如从上方坠落时随着气流膨胀，自己则以一种奇怪的四脚张开的姿势固定在半空中无法动弹。 这是时间静止了吗？ 秦光细细听着耳边的响动，似乎存在“嘶嘶”的声音，比吹过的风更尖锐，也更加冗长。 他尝试重新闭紧双眼，再次睁开，却发现眼前的画面没有丝毫变化。但这眼睛一闭一睁的瞬间，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与这山崖的背景并非处于完全相同的时间流逝中。 他小心翼翼地活动四肢，努力让自己恢复一个体面的站立姿势，并将降落伞般的衬衣顺势展平，让其形成一种竖向垂落的质感。 在完成一切之后，他发觉这样并不能消除心中油然而生的怪异感。尽管自己看起来不再动作滑稽，却依然处于一种十分违和的悬空站立状态。 很快，他注意了不协调的地方。如果他是来这里工作的，显然，这工作还未开始，自己就摆好了上工的姿态。 动起来，让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他试着在心中默念道。 果真如他所想，面前的那粒沙子以正常下落的速度，转眼间便向上“坠落”。进入了他头顶的黑色虚空之中。 但他还是十分清晰地捕捉到了沙子下落的轨迹，像一个告诉跟拍的摄像机，从他的眼前一直到数十米高的黑色苍穹之中。 秦光这才发现，他正上下颠倒着，头盯着绝壁下的深渊，而脚下是卢万宁特有的阴沉天空。 在他正准备将身体上下摆正的时候，眼前的镜像竟快速地自动上下颠倒而来。 当景物高速移动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这不是身在心锚装置外时，环视身边的风景。 它们像一个个巨大的马赛克般被分隔成了一道一道，转动之间，犹如轻微地震中被颠起的一个个集装箱，上下左右摇晃，却最终还是保持了相对的位置，在画面重新静止时，缝合成了整片的景象。 而他自身所处的姿态和位置也与他所能观测到的周围情况无关，就像一个被丢入了游戏世界的人，无论如何动作，也逃脱不出已经被画好的世界。 就在他尝试用无处不在的“双眼”查看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时，那“嘶嘶”声又起了变化。 “秦光，能听到我说话吗？”是严妍冷冽的声音。 “我现在……是在心锚系统中？已经进入冬眠了，对吗？”秦光想要开口，却发现哑然失声。他尝试用织星者的方式，将这想法发送出去。 就在他不确定这么做是否有效的时候，他再次收到了严妍的回音。 “是的，根据对冬眠装置的实时监测数据来看，你正处在冬眠状态中。” “我的身体……应该还好吧？在精神上，我觉得并未有什么异常。从我恢复意识，至少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了吧？” “嗯，监测设备显示，从你你完全进入冬眠到收到你的第一条回应，已经过了三十六秒了。这个反馈速度，看来是梦游人无疑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与你我相关 秦光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他尝试再次静止眼前的画面，又在不知道成功与否的前提下，开始消化严妍为他提供的信息。 只过了不到一分钟？这距离心锚系统使用者的最早脑死亡时间，只有四分钟出头了。 如果对方在时间上没有骗他，恐怕现在的清醒不过是暂时的。他不知随着接收到的外部信息越来越多，在精神上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而可能产生的刺激，当然也包括严妍从外部传来的“声音”。 再三犹豫之下，他再次让时间恢复了正常流动。 “现在，是严教授研究所外侧岩壁的摄像头与我相连吗？就是在第一次等待的房间，在投影上看到的那些。没有其他的了吧？” “是的，岩壁上一共四百三十二个外置摄像头，如果你愿意，研究所内的一些公共摄像头信号，也可以接入。”严妍像在讨论给上锅蒸的鱼铺葱姜蒜一般说道。 “别，这已经够了，我只是试试，不想脑死……” “没事，这数量，不过是夜莺号外置摄像头数量的几十分之一罢了，不包括舱内的。” 秦光不知严妍想表达的是喜讯还是噩耗，只能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发现，在心锚系统中，我能控制时间向前的流速，这正常吗？就像一开始的时候，让拍摄到的一粒沙几乎完全静止在半空中，而我，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到这一切。” “这正是梦游人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也许是在冬眠状态下，神经会根据冬眠者的状态释放出抑制恐惧反馈作用的电信号，减缓信息输入，并让冬眠中的大脑更加接近正常状态的进行思考。 由于其电流十分微弱，我们的设备无法因此检测到大脑信号的明显变化。我们通过对其他梦游人的询问，他们承认确实存在着这样的现象。 时间流速减缓是你在正常的观测状态下，主动改变内外信号相对速率的结果。而当那些制造恐惧的反馈作用让你深陷梦中时，你在潜意识下通常会利用这项特殊的大脑机能，为你放下一个心锚。” “心锚？这和心锚系统有什么关系吗？” “无关，这是你的大脑意识到恐惧正在接近时趋利避害的结果。当你快要直面恐惧时，它会帮助你跳回梦境的原点，甚至让你脱离梦境，回到现在这般观测状态。” 听到这里，秦光仍不免打了个寒颤。对于他是梦游人这件事，他依旧将信将疑。 但通过严妍的讲解，却让他联想到，如果能够减缓时间的流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觉，那他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如同一叶无所维系的扁舟，被淹没在浩瀚的信息洪流中。 “你可以四处看看，在研究中心布设的摄像头范围内，这是你的世界。” 秦光透过白鸥号的舷窗，望着无边无际的蔚蓝海面。 亚得里亚海位于海神星赤道以北附近，按照白鸥号的航行速度，经历了十个昼夜的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根据探测雷达显示，和之前一样，方圆150海里内，暂未发现星巢派出载人航海器进行追击的痕迹。”钟梅走到他身边说道。 “我们紧张了这么多天，还是稍微轻松一点吧。他们会使用探测机器人进行跟踪的，被他们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秦光接过钟梅递来的干粮，苦涩地嚼了起来。 “他们应该来不及装配新的白鸥号。在假装被你劫持前，我留意过夜莺号和星巢的情况。如果他们打算要派一只军队过来，因为工艺的流程，至少还要一个月后。 除非他们选择利用机器人携带引爆物追上白鸥号，但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做。” “如果我猜得没错，前来的会是另一艘白鸥号。” “一个多月前装配好的那艘？我留意过，却在不察之间，发现其不知所踪。是被派去执行什么隐秘任务了吗？” “另一艘白鸥号，现在也许正从北冰洋赶来的路上。姚静在离开之前，将他们那次行程的目的地，通过最高权限加密发送给了还在心锚系统之中的我。 死海、北冰洋和亚得里亚海接近直角三角形分布，从北冰洋到亚得里亚海，只需要二十多天。” 秦光再次望向窗外。白鸥号船侧是被剪得支离破碎的白色浪花。隐约之间，有一些小臂长的黑影从它身边一划而过。 “我之前也在怀疑，为何我们的这艘船，能被你的权限直接开启？我观察到，在那验证通过的瞬间，副执行长还在犹豫，是否要将权限转移到你这里。”钟梅疑惑道。 “是姚静。” “姚静？据我所知，你们在夜莺号之外的权限并不算高，是有其他任务吗？” “一定会有，而且我感觉，这与你我相关。” “三叠纪。”钟梅简单打断道。 秦光望着身边的钟梅，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想，既然现在我们有着同样的疑惑和目标，至少需要坦诚相告。”钟梅继续说道：“那是我和t08823所在时代的一个隐秘称呼。只有从事最前沿生物科技的工作者，才能知道这个原本的名字。 在被派往夜莺号之前，我便是他们的一员。” “你并非医生，而是个……生物学家？” “两者都是，这于我而言并不困难。”钟梅淡淡说道：“在接到任务之后，我进入了冬眠。没想到，在经历了十几次中转后，来到了其他的时代。” “十几次中转？” “对，十几次，或许是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才用次数迷惑了我。但也许每次中转，都走过了冬眠的上限时间一万多年，这也说不定。” “那你提醒我，不要接近以赛亚之果，是知道了什么吗？在生物学上……” “以赛亚之果，这是我前往夜莺号前的任务目标，却在前往未来后，因为人员大幅变动，才转成了船医的工作。我想，你也许也察觉到了那是什么？” “我……不确定，只记得在梦境中，看到过它的金属枝干和苹果一般的外观。” 第四百六十五章 从无到有的进化 “基因播种器。”钟梅毫不犹豫地说道：“在很可能产生文明的海神星上播种，这是目前最经济的方法。在和我生于同一时代的t08823罹难后，通过从余升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中，我做出了如此猜测。” “可这不对，如果要在未来可能登陆陆地的动物体内替换成人类的基因，为何……那两个走出峡谷口的人，会死在了以赛亚之果下？” “只有一种可能，我们中一部分人的基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因为某些原因，被替换掉了。所以，他们才会在重新看见人类的智慧之种时，因为两条蛇的缠斗，而毙命当场。”钟梅不带感情地讲述着这个有些可怕的猜测。 秦光听到这近乎荒唐的想法，一时间有些恍惚。噩梦中的景象，让他感觉自己并不单纯，如同眼前一望无际的海面，下面不知潜藏着多少危机。 “那你呢？来自哪个时代？”钟梅试探道：“摩旺卡a？” “我……” 秦光一时语塞，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生活中没有任何瑕疵。和普通人一般，生长、学习、进入单位，直到上次前往海神星时，遇到灾难后，被姚静所救。不知沉睡了多久，在返回蓝星后，成为了纵心者，才重新踏上了这次旅途。 而那个于他而言依旧存在着太多秘密的女人，让他有种感觉，或许，只有她经历了所有的时代，也只有她，知道事情的最终答案。 “好吧，看来你不是。”钟梅失望之余，脸上的表情像重新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蜡，“那是蓝星的古老名字，至少在三叠纪，它已经失传了。 或许，你至少来自余升之后的时代吧？” “也许是现在往前一个……” 秦光正含混地说着，被身后的终端内传来了提示音打断了。 “警告，观测到周围水域出现疑似海洋生物，请随时留意监控画面。” 他朝投影望去，白鸥号水下摄影机传回的画面显示，幽深的海中，不断有梭形的鱼类飞快划过。 “幼旗？”钟梅盯着因为越来越密集而游速减缓的影子说道。 秦光也辨认出了，那椭圆的梭子前侧较为尖锐，而它们背上竖琴一般的刀锋在不断扰动的海水中时隐时现。 “不可能吧。”他回忆在海面上看到的小臂长黑影，“如果刚才我肉眼没看错，它们足有小臂长。” “没错的。”钟梅忧虑地盯着计算机视觉捕捉到的结果，幼旗的外轮廓真真实实地展现在了他们眼前，“冰封的伊甸正在苏醒。而它们……正在通过互相吞噬，而加速进化……” 船身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秦光盯着屏幕上逐渐变红的海水，白鸥号冲破的幼旗尸体像弥漫出巨量红色硝烟的烟雾弹，被一个个甩在了洁白的船身之后。 “离亚得里亚海还有多远？” “快……已经到了。” 钟梅看着硝烟的余烬将周围的海水染得通红，屏幕的画面缓缓定格在了白鸥号预设坐标附近，一块从大陆架上整个穿出的岩石上。 这次噬潮自白鸥号接近预定的坐标点开始，大约是因为内部斗争的幼旗体型比原来大不少，在数量上也远不如前一次惊心动魄。他们停靠不到十五分钟，海面上的波澜已经平息。 原已是晨光熹微，太阳升起的时候，整片亚得里亚海区域的血海染红了天边的重云。 这是海神星为数不多天清气朗的时候，让人一眼就望见了血海附近整片露出海面的滩涂。 “这岛……我们初次登陆海神星的时候……有吗？”钟梅问道。 秦光遥望着眼前的岛屿，它沿海的位置，大陆架从海中向上缓坡而起。整座岛向中间高耸成一座小峰，看不清岛屿另一边的形貌。 他看着这如小型火山一般的岛屿边的浅褐色礁石，上面竟覆盖上了一缕青翠。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这岛在几个月前还迷失于海底，如今长到了露出海面的二三十米，确实让人不免疑惑。 同样飞速生长的还有那些近处的苔藓和点缀在山坡上的蕨类植物，这让他感觉，在噬潮这场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欢迎仪式后，这个世界的进化链条正在高速运转着。 未等他回答钟梅的话，生物学家又开口了：“这些在我们刚刚来到海神星时，发现缺失的植物，竟藏在了这里？秦光，白鸥号的探测机器人已经放出去了，可不知其他人什么时候到来，我们……要立刻登上这座奇怪的岛吗？” “不然，我们还能逃离这里吗？”秦光笑了笑，打开了舱门，踏上了白鸥号外侧的浮台。 他踩在漂浮的软垫上时，这感觉很奇妙。尽管与海水相隔，但那血水却不安分地从浮台的间隙涌到台面上。 这让他们提起了天然的防备心，艰难地走完了从白鸥号到上岛的路。 “总算到这里了，秦光，这岛……你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钟梅松了口气。 秦光盯着不远处石头缝里一株有点像含羞草的植物，摇了摇头。 “我们……往哪走？我感觉这座岛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隐藏的部分。”钟梅看着几乎无法正常向上的峭壁，摇了摇头。 “并非刻意，而是一个新的生态圈正在逐渐形成。”秦光指了指沙滩，终于开口道。 他们开始沿着尚且能走的浅滩部分，迂回着向岛的后方绕去。 “新的生态圈……”钟梅低声重复了一遍秦光的话，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这颗星球也许和海神星一样，正在经历一次历史的轮回？” “为什么不可能呢？而且，这并非如我之前对蓝星所猜测的那样，是新人类在已经完成生态平衡的蓝星旧址上重新建立文明。 更可能的，是这颗星球的文明，在进入历史的轮回后，让整颗星球退回生命出现伊始的荒芜状态，然后加速完成整个文明从无到有的进化。 在心锚系统中，当我收到了第一份海神星的环境资料时就感觉疑惑，为什么这颗刚刚开始孕育生命的星球，竟会出现了严重的断代问题。 第四百六十六章 信息量不足 一切，就像是有一股未知的力量，要将原本已经发展成型的生态圈全部抹去。 而无法完全抹除的残垣断壁，便伪装成海神星上不起眼的石头，让已经有能力登上这星球文明的先遣队，误以为这是一块充满希望的原荒之地。” “你是说……那些能强力抵抗紫外线的细菌？”钟梅恍然大悟。 “这或许是他们留下的破绽。如果要清除整个文明的痕迹，光是使用暴力的手段抹去地表的一切，这是没有用的。 各色各样的微生物的存在，是星球生命进化的活字典。必须要使用某种特定手段，将它们中的绝大部分杀死，又不能让整颗星球真正毁灭。 或许还有其他辅助手段，但紫外线，这不是成本最低、而副作用最小的选择吗？” “可如果这么做，依然会留下漏洞。就像现在，如此明显……”钟梅停下了脚步，望着开始逐渐被洋流稀释的浅红色海面。 “我也这么认为。毕竟在这宇宙中，毁灭永远是最轻而易举的事。难的，是面对一个文明的探测技术，惟妙惟肖的伪装。可当人面对不确定的事物，会下意识地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猜测。这不是最天然的、能够填补漏洞的方法吗？” 天真的我们也许会做出这样的推论。海神星的进化链在到达哺乳动物阶段时，突然天外落下了一颗巨大的陨石，在毁灭了陆地上的生物后，还造成了大量的臭氧层空洞。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地表仅仅存在这些能够抵抗紫外线的细菌。 而至于陨石毁灭后的物种残骸，早已被海神星上的雨和湍急的海流抹去。就算我们发现了海神之卵，不还是分成了‘生命改造派’和‘环境决定派’而争论不休吗？”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其中一个探测机器人传回了“火山口”另一侧的照片。 那是一片林地，其中的个体也许可以称为被子植物。与蓝星上的森林不同，它们有着浅黄色、看起来有些柔软的枝干，上方顶着的大片苍绿色叶片倒是像极了蓝星上的大叶榕。 “看起来，我说得没错，海神星上的生命正在飞速进化。我们第二次经历的噬潮，也许就是幼旗的进化史。” 秦光将终端上的照片一张张对着钟梅展示。从探测机器人深入丛林的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差内，那些阔叶树木变得愈发挺拔，而它们的树根下，也逐渐荫生出一些小型的棕黄色裸子植物和深绿的小叶灌木丛。最下方的石块上，长出了十分柔顺光滑的青苔。 它们的出现或许并非一日之功，却在短短的一段温度变化周期内，以森林中心为圆心，向二人展示了一幅极为生动的生态变迁画卷。 “这岛屿的背面竟然是森林，我想，我们应该往那方向去。”钟梅建议道。 “走吧，更接近这场极速进化的终点，或许，我们会更接近答案。” 秦光在悬崖之下停驻了片刻，开始按照严妍的吩咐，尝试更大幅度地活动起四肢。 很快，他便发现，尽管平日里控制身体的方式与冬眠装置外并无多大差别，但控制身体在实时反馈中的影像中“移动”，用的似乎是大脑其他的区域。 在他尝试“想”让自己往左行动，整个身体就直接飘荡着往左直接平移了两三米。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不消配合任何肢体动作便能以意念匀速改变位置。不过更让人觉得，这是一个远古时期的电子游戏，二维的人物一直处在屏幕的中心区域，只是它身后的画布在平移，才造成了是人游览于天地之间的错觉。 平行挪动的方式让秦光感觉有些别扭。他尝试放松紧绷的神经，手脚慢慢地按照自游泳的姿势向前滑动。 但距离地面一百来米高时明显感觉四肢还在划动、但身体已经不再往前。 天上的灰色琉璃云像计算机的壁纸一般，看起来格外真实，却触手难及。 也许他已经“游”到了那些外置摄像机所能拍摄的边界。当他转身后，间接证明了这一点。 他的脚下是格外熟悉的工厂区边境的大裂谷，岩石的质地、甚至岩壁上那些潜藏的小型摄像头都能观察得一清二楚。 这是他第一次透过高耸的悬崖，望向外面的无人区。与另一个边境高墙之外的蓝草不同，深渊之外，依旧是连绵的岩滩、 由于是处于梦境中，他视野中只能看见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其余的岩滩，则被笼罩在一片纯黑的迷雾中。 “严妍，你还在吗？”秦光“想”道。 “在，我刚给方琳拿了晚饭过来。”严妍立刻回应。 “这么快？” 他记得他与方琳是提前吃过午饭便前来拜访了。除了在光球的大厅呆了一阵，他进入冬眠装置时，应该不会超过下午四点。如今满打满算在心锚系统内呆了半个小时，即便按下午五点提前开饭计算，在这里的时间至少以二倍速流逝着。 “现在是你们来到严教授研究所的第二天傍晚了。看起来，你已经逐渐适应了心锚系统，在输入信息量不足的情况下，潜意识地操作着它进行了时间加速。” 秦光听到这话稍稍一愣，一天又一个小时，那便是整整二十四小时了，这意味着，严妍所说的时间加速达到了整整四十八倍。 “信息量不足？” “对，你应该记得我说过，这峡谷中的摄像头数量，不过是夜莺号的几十分之一。而梦游人有根据接收到的信息密度调整心锚系统中时间流速的能力。 这绝壁上平时连飞鸟都极少越过，连亡灵都甚少从石壁中冒头，所以时间流速加快了。” “那我们现在对话的时间间隔……” “放心吧，你在接到我的回音后，又下意识地调慢了时间。我们的交流方式，和在冬眠装置外如出一辙，甚至，在我将信息输入后，只在0.01秒内，就得到了回应。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我看到的视域边缘的黑色，就是那些摄像机捕捉到的图像边缘吗？” 第四百六十七章 知识盲区 “没错。这是多部摄像机构成的世界，也可能在世界的中心出现盲区。” “能让它们转动一下吗？” 严妍没有回答，但秦光明显感觉到，峭壁之外无人区的黑色边缘在不断退后，而峡谷笼罩的黑暗里，出现了一块三角形的纯黑。这大约就是摄像机转动后出现的盲区。 与此同时，他感到背对着天空的空气墙稍稍向内挤压，他如同一叶斩断绳索的扁舟，随着微弱的水流，向峡谷中心缓缓淌去。 秦光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希望时间流速不要加快，然后索性再次挥动手臂，朝峡谷中的那个盲区游去。 与远观时相似，当他来到那片摄影机盲区产生的三角区边缘，发现它甚至还要更黑一些。 他伸出手，向那区域骤然摸去，便如同一个飞船外的航天员，在受到一个微弱的力，轻易便被弹开了。 就在他再次望向那黑暗，惊觉一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石子从里面飘出。 “黑洞？”他下意识“想”道。 “并不是，只是单纯的盲区。那石子，刚刚从峭壁中飘出，它是净态的。”严妍回答道。 “它们也能被摄影机观测到，进而进入心锚系统？”秦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知道目前人类所知的力都无法对净态“物质”产生作用，没曾想，竟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心锚系统中。 这就仿佛一个二维生物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出现在了三维的生物面前。 “这我们也还在研究，很神奇。它们并不真正存在，却能引起光子的积聚效应。并如之前你见过的光球一般，用已知的力将光子弥合。有点类似量子态，但不确定。” 秦光从严妍的声音里听出了难得的困惑，干脆问起了轻松的话题：“我们现在交谈，距离上一次联络又过多久了？” “没多久，几分钟。”严妍出乎意料地说道：“看起来，你已经学会有意识地控制心锚系统时间的流速了。从你的大脑信号反馈来看，十分轻松。 不过这次只是夜莺号信息入口的几十分之一，场景更是万分之一不止，当信息量成倍增大，你的潜意识或许会和主观意愿打架的，到那个时候，改变潜意识预设的时间流速会困难重重。” “那我该怎么办？”秦光脱“口”而出。 “随波逐流。”严妍的回答再次出人意料，“潜意识下的时间流速，是出于对你自身的保护。万事不可强求。” 秦光思考着严妍的话，眼前的黑域又起了变化，这次，它没有飘出任何净态物质，而是从中泛起了幽幽蓝光。 “严妍，你看见了吗？那是什么？” “对不起，现在我‘看’不见，每次它出现的时候，会干扰外部观察者对模拟环境的观测。” “那‘它’是什么？”秦光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诡异之物，那蓝光连同着黑域开始缓缓向外扩散。 “虽然可以事后分析，但如果……猜得没错，那是……的梦……” 严妍的话语随着黑域的扩大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完全湮没在了这蓝色光芒之中。 随波逐流。秦光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严妍说的这四个字，恍惚之间，竟向它伸出了手。 蓝色的幽光瞬间膨胀，溢满了整个环境。 秦光只感觉自身的意识冲出这具虚幻的身体，穿透到了蓝光背后的另一个世界。 秦光的神志再次恢复时。发现自己依旧位于梦境之外的峡谷中。天空十分清朗，不见半点阴云。 他仍然在原地漂浮着，只是眼前那块因视野盲区产生的黑暗已经消失。 “严妍，听得见吗？”他按照原来的方式对外呼叫道。 脑海中只传来了轻微的杂音，这似乎意味着，就连严妍也无法深入他的梦境。 再三呼叫无果后，他抬头望向了两边的绝壁。它们和外面真实的世界一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嵌固于岩层中的摄像头已经完全消失，呈现出一种更为古老的未经雕琢的朴素感。而靠近工厂区一侧原本的视域边界则完全消散，透过毫无遮拦的平原一眼可以望到远处连绵的蓝色群山。 等等，工厂区呢？ 尽管他仍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梦中，可心头却不免掠过一些惊慌。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没有半分人类聚落的影子。就连断崖附近原本被染料浸透的小溪，也不染一丝尘世的颜色。 “严妍，听得见吗？”喑哑的噪声再次拒绝了他的呼喊。 他尝试着如梦境外一般，挥动双手向上游去。 本以为就要成功了，可身体刚刚冒出无人区那侧较高的峭壁一会儿，一股无形的引力就将他斜向下强行拉到了悬崖之上。 这让他首次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落地之后，秦光尝试再次浮向空中，试了几次却失败了。 他来不及沮丧，眼前出现的一个中年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一头披肩长发，身着一件科研人员的长摆白褂，坐在悬崖边，只留给他一个不近不远的侧影。这让人看不清她的样貌，也让秦光在恍惚之间，忘记了自己身在梦境中的事。 他正准备走过去，开口与女人打招呼，却见对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快步往回走去。 那女人的脚步不算太快，但秦光只感觉腿上灌了铅，始终与女人的背影保持着三四十米的距离。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秦光心头，他想开口将她叫住，嗓子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一路跟随，路边开始出现一些稀疏的蓝草和薰衣草花田，偶尔隆起的小丘上还有少许蓝色针叶的松树。走了有大约半个小时，对方终于慢下了脚步。 这时的无人区荒原不再空旷，眼前是一排向外凹陷的弧形灰色建筑群。 建筑群大约只有一层楼高，却至少长达两三千米，几乎横亘整个荒原的地表。 这段连绵的弧形墙每隔一百米从中断开十来米，秦光从最近的建筑空隙中向内望去，发现它的内侧又是一道半径稍小一些、建筑形式类似的灰楼。 这让秦光想到了蚊香的形状，又或是古代典籍里的八卦阵，层层叠叠，让闯入者眼花缭乱。 第四百六十八章 开始进行 “研究员4334号。”一阵呼喊声吸引了秦光的注意。 那与现代发音没有太多不同，只是略带少许生硬的口音。发话的是一个男人，朝着不远处之前坐在悬崖边的女人小跑而去。 女人侧身望着他。 “zh7768快结束了，先等一会儿，然后走生门。”那女人的同事说道。 女人抬头望了望天，从右侧的空隙走进了八卦阵的入口。 秦光紧紧跟上，却见女人脚步加快，穿梭在逐渐出现的人群中。 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急，他们更多的是从八卦阵的第三层的空隙中向外涌来，又默契地分成了两股，快速地分别朝两个带着敞篷的灰楼走去。 女人汇入了其中一股人流，与其他人进入了敞篷。 秦光来不及走入，那敞篷的三面就被一道护栏围合了起来。 “警告，zh7768任务即将开始，请尚未进入安全区的人员在就近研究室内等待。” 秦光看了看周围的房舍，最后一位没进入敞篷的白大褂子也验证终端进入了最近的灰楼内。 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也走过去时，脚下突然产生了动静。 他一个趔趄，摔到了地面上，这才发现，灰楼之间的地面早已被铺上了与之极为相称的银灰色“地砖”。它们呈长条的圆环状，以竖向每五块为一组，朝着八卦阵的圆心外侧缓缓旋转。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些灰楼同样随着地砖慢慢外旋，并由于表面不足以覆盖整个地面，露出了内部的机械部分。 “警告，夜莺号即将登陆，请尚未进入安全区的研究人员立刻远离中心地带。” 在沿着逐渐分开的灰楼的空隙，秦光顺畅地望向了八卦阵的正中间。那是一块同样质感的台地，在轻微的震动中缓缓升起。 与此同时，周围的灰楼楼顶向上放出了许多浅红色的光束，笔直照向了蔚蓝的天空。 中间的台地在升到了与灰楼楼顶齐高的时候停了下来，秦光望向它侧面的实柱，整个台地俨然已经和最内一圈的灰楼浑然一体。 “红外照准系统已开启，请夜莺号按照预定流程登陆。” 一个黑色的小点出现在了晴朗的天空中，它缓缓下降，越来越大，在距离地面不到一千米的时候，一股蓝焰从它的尾部喷出。 秦光有些怀疑，虽然这里看起来极具科技感，但中间的停机坪看起来不到一公里长，如果飞船降落时稍微产生一丁点偏差，便难以逃离机毁人亡的悲剧。 他再次望向已经被封闭的敞篷，那女人不知何时淹没在了攒动的人群中。但他们都表现得格外淡定，有的还伸长脖子，齐刷刷望着升降台上方的天空，看起来满心期待。 夜莺号距离地面已经很近了，秦光甚至能看到蓝色光焰随风的律动。它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雊鸟，只是他有些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场景。 随着“咣”的一声闷响，它安全降落在了升降台的正中，楼顶上的红色照准连同反冲降落的火焰烧灼声消失了，四周重回死寂。 “夜莺号已安全降落，请zh7768任务成员完成航天员出舱工作，请其他研究人员远离登陆区，进行各自的既定工作安排。” 秦光看到最外侧的舱门缓缓打开，而那远离登陆区的敞篷也重新开启。 他焦心地望了一眼夜莺号方向，最终还是追随那女人，走入了重新流动的人群中。 人潮四散开来。 手握资料夹的研究员，推着放置着小型设备的小推车的助理，一边走一边训斥下属的部门主管。他们像蜘蛛网一般在梦境的世界中交错，让秦光应接不暇。 按理说，他可以跟着他们其中一位，继续这趟虚幻的旅程。但他却更在意最初的那个女人，在人群中寻找她的痕迹。 但人潮汹涌，那女人的工作服这里到处都是，他只能估摸沿着灰楼的弧线方向，穿过敞篷而去。 几名衣冠楚楚的科研人员迎面走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上半身，一时间窘迫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换上了一袭米黄色针织衫打底的白衣。 而那些人面对形容陌生的自己，只是视若无睹地擦身而过。 就这样将那女人跟丢了吗？ 他迷茫地望着来往的人群，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像自己可以搭讪的对象。走生门？似乎有人这么说过。 就在他再次迷茫地望向八卦阵中的高台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研究员2357号。”刚才与女人说话的男人横在了他的视野中央。 “你是……叫我的么？”秦光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矮他半个头、有着一张平平无奇脸的人，试探性问道。 “对，研究员2357号，请前往任务场所。” “任务？”秦光越过男人的肩头，看着许多小白人涌上高台，开始对夜莺号进行消杀工作。 在从内侧数起的第二圈灰楼顶端，似乎有一圈透明的薄膜，在他视线移动的时候，偶尔折射出一些不和谐的光线。他下意识地指了指那个方向。 “不，现在那边已经封闭了，正在填充气蜡，还需要一段时间。”男人纠正道：“走生门。” “生门？”秦光盯着薄膜之内，原本清晰可见的夜莺号笼罩在了一层极淡的黄色中。而他脚边的地块儿，也开始慢慢合拢成完全平坦的形状。 “你又忘了？就那边。” 男人指着不远处一栋灰楼的墙根。那里豁出一道口子，形成了向下的地道，有个别同样身着白褂子的人，一边看着终端，一遍行色匆匆地跑下去。 秦光再次转向那男人，却见对方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走下了墙根。 楼梯之下，是一个透明带护栏的金属平台。一个画面片段在他脑海中闪过，似乎是同样下方有着细密钢丝网的平台，两侧还有下旋的楼梯，他竟不知道那是哪里。 而眼前的平台外是数条金属平行后又向各方向散去的单轨道。每条轨道边都有一个类似的平台。它们被一条上坡向、同样材质的架空走廊串起。而每个平台与楼梯的交接处，分别写着1-10的数字。 第四百六十九章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秦光眼前的研究员使用自己黑色皮夹一样的终端朝着一号候车台边上验证装置刷了一下，它上面的绿灯应声变黄，一个同样带着护栏的平台从轨道的深处滑出，停在了候车平台的边上。 研究员站上轨道平台，再次在上面验证，敞开的护栏便紧闭了去，载着白大褂驶向了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这些装置看起来十分像一种叫地铁的交通工具。尽管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看着眼前没有表明任何目的地的站台，他有些踟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粗糙的长裤口袋，发现里面竟放着一个同样的终端。他掏出来，有些慌乱地照着刚才那人的做法晃了晃，绿灯边黄，又一趟“私人地铁”滑了过来。 秦光忐忑走上去，迅速扫了一眼手中那个看起来没有任何显示功能的“黑色皮夹”。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任何到站的直接信息。 “请再次验证。”许是感应到秦光站在平台上愣了许久，一个温润如玉的合成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惊慌失措地望着周围，并未发现声音的来源，却在候车台上看见了开始堆积的候车人员。 秦光心一横，胡乱对着眼前焊接在护栏上的一个四十五度角方形装置扫去。下一秒，护栏合上，整个平台便迅速而平稳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前方到站，归墟实验室，请扶稳站好。”那男声提示道。 尽管深陷黑暗，但头上每隔两秒出现的灯光表明，这条轨道并非单行线，而是每隔一段距离岔开两条道路，变向不同的轨道。 现在秦光几乎可以肯定，他所处的社会、又或是仅仅这个庞大的研究所，有着极为细致严格的分工。所有行动权限，都会以任务为依托，直接派发到每名工作人员的“皮夹子”上。 可当他听到“归墟实验室”一词时，一种本能性的不适感突然涌现在他的胃中。 许是扫描到了他的异常，又或是仅仅要在这愈发细化的工作中加入一些温情元素，那略显聒噪的男声开始了诗朗诵。 “现在为您诵读的是，《洛神?其二》无名氏，于是洛灵感焉……” 那声音轻柔舒缓，果真让他昏昏欲睡。 待他再次苏醒，是被骤然划破黑暗的天光所照亮。耳边反复吟诵的男声知趣地停止了阅读，而轨道平台也恰逢其时地平稳停在了一个造型类似的候车平台边。 “归墟实验室到了，请您离开轨道。” 这一下，秦光清醒了不少。 他跳到站台上，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环境的不同。 尽管四周及头顶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穹顶所笼罩，但他却仿佛置身荒野。穹顶之外的倾颓灰岩让他仿佛置身于峡谷之中。 “别看了，又不是第一次来。只是同步了外面世界的影像而已。”一个干净的女声飘来。 他循声望去，只凭对方的体态，便察觉那声音的主人竟是来自刚才一直跟随的女人。她看秦光注意到了自己，便转过身，走入了候车台旁的一条黑暗甬道中。 “研究员2357号，我们得快点，实验要开始了。”女人边走边说道。 秦光快步跟上，透过甬道内微弱地灯光，竭力辨认女人的样貌。 “我们现在……还是在地下吗？”他不死心地问道。 “对，在八卦阵中心，还要往下几百米处。”研究员4334号轻盈地说道。 甬道内的空间十分狭长，像一条蜿蜒盘旋的巨蛇，将两人引向未知的远方。 而头顶上沿着路面方向的一字型微弱灯光，甚至不能将路面照亮一二。这无异于加深了人走在路上时的纵深感。 研究员4334号一言不发地走着，而秦光只是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他不再执着去看清对方的长相，似已完全成为了研究员2357号，只是耐心地走完这段旅程。 五分钟后，前方头顶的灯光变成了一个大约边长为五米的三角形，照亮了眼前的小广场和站在广场边缘严阵以待的防护服守卫。 秦光向前快速走了两步，最后一次想看清女人的样貌，却被迎面而来的守卫从两侧架起，与女人分开了。 “按规定，所有工作人员必须分离后进入归墟之间。请跟我们走。” 他被二人带向广场左侧的闸门，而研究员4334号则随着另一组人进入了右侧的门。 “进去。我们必须排除包括微生物在内的干扰。” 他只感觉其中一名警卫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推进了一个狭长的房间。 这是一个消毒间，沿着长度方向，大半的空间被一条金属履带占据。他一走入，四下里淡黄的烟雾弥漫开来。 “消毒用气蜡已填充，请换上专用衣物，躺上传送带。” 秦光看见身边有一叠棕灰色的轻质衣衫，看起来和病号服一般。 他换上后躺到了履带上，望着头顶黑黢黢的大洞，有种茫然的感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是一个研究员，为何还要像一个病人一般，做出如此精密的消毒与类似身体检查的事。 正在疑惑之间，履带启动了，将他送进了一段漫长的通道。 待秦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五平米左右、前宽后窄的圆环段房间内。履带的末端将他丢在了一块悬空的光滑的玻璃上。而整个房间的墙壁和顶棚也是同样的材质。 两侧的墙，一面可以看到外面大房间的近在咫尺的银色金属壁，另一面是不透明的玻璃，但根据他被带到这房间前的建筑结构判断，看不到的另一侧，是数个组成圆弧、互不相见的同样的房间。 而那女人，一定在距离他最远的圆环内。 那些不透明的房间墙壁延伸出来，将大房间从上到下分隔成了数个与玻璃房一对一匹配的小隔间。 秦光透过前方可视的弧形墙，望向大房间的尽头。他所处的位置位于圆环边缘，除了一个四五十米远的死角，什么都没有。 他还注意到，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有一个不到一平方的小型控制台，上面只有一个平面的显示屏。他从地上爬起来，刚走到控制台边，上面便亮起了一道光。 第四百七十章 扭曲更严重 “归墟者系统3.22版已开启。”那控制台中传出一个沉静的女声。 他茫然无措地盯着整个界面，上面只有八个没有任何提示的异色方块。 秦光在记忆中搜索，有关这些方块的作用。但却一无所获。 “已检测到引力扭曲，请所有研究人员开始实验。”那女声透过控制台，对所有人发出指令。 准备？准备什么？他茫然无措地盯着屏幕上的八个色块，又望了望远处毫无变化的死角。 “请开始实验。”女声催促道。 秦光迟疑地将手指伸到了左上角的蓝色色块上方，那个本该在他耳边响起的沉静女声，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请问您准备开启对前方发射电磁波吗？发射前请按下蓝色按钮。” 这总算是他能够理解的一段话，虽然传来的方式十分诡异。 他咽了咽口水，轻轻按了下去。 眼前的一切毫无变化，但脑海中确实被蒙上了一层细沙般的噪音。他只感觉自己像一个五谷不分的人，笨拙地将手指移动到了相邻的黄色和青色色块上方。 “请问您要改变电磁波波长吗？减小请持续按青色按钮，增大请持续按黄色按钮。”那女声漂浮在了细沙之上。 他所幸摆烂似的一直按着黄色色块，十多秒后，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了反应。死角上，一道朦胧的弧形紫光开始慢慢变化颜色，逐渐朝着红色所代表的电磁波波长方向奔去。 在弧光变成橙色的时候，他立刻松开了黄色色块，按向青色色块，将它调整成了同样的颜色。 一不做二不休，他又将手指移向了接下来的黑色与白色色块。 “请调整电磁波功率密度，长按黑色按钮增强，长按白色按钮减弱。” 在那女声的提示下，他终于明白，至少在这个由大房间隔出的畸形小间某处，存在着一个十分普通的电磁波发射装置。而这控制台，也不过是操纵其波长密度的简单设备。 “可见光段没用，根据上次实验的研究资料显示，要引发它们的反应，至少得需要γ射线的波长。”一个女声传来。 这是研究员4334号。 “你……你也在实验室内，对吗？”秦光慌乱地望着右侧看不到对面的磨砂玻璃墙，不禁用同样的方式“想”道。 “离你有些远，但没什么影响，这是我们自己的联系方式，你忘了吗？” “那，这些不会……”他再次看了看磨砂玻璃，又通过眼前的透明玻璃，望着死角上的一抹青光。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眼前的透明玻璃，能够观察外面的情况，却也对特定波长完全屏蔽，不会影响实验的。而磨砂的玻璃隔断虽然让我们彼此看不到对方，但在意识之海中交谈，却毫无障碍。” “那接下来……”他也顾不上求教声被中间隔着的其他研究人员听见，大胆问道。 “你也不怕孩子笑话，小唯正在我们之间的某个房间内听着呢。” “他……他也参与了这个实验？”秦光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有些特殊。说不定，能为归墟计划提供点灵感。我和领导说好了，就这一次。” 研究员4334号停止了交谈，秦光望着青光浮动的死角，一个六岁男孩踮着脚在控制台上摆弄的画面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秦光晃了晃脑袋，想要摆脱这挥之不去的影像，在尝试数次无果之后，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操作台上。 剩下的三个色块分别是橙、紫、红色。他感到神志开始有些混乱，便强打着精神，直接按下了最后的红色色块。 “您正在尝试退出归墟系统，任务进行中，退出失败。” 任务，可他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是一头雾水，在心烦意乱地将手指往左移动时，那女声又在一旁聒噪起来。 “请问您要改变电磁波发射周期吗？使用预设闪断模式请按下橙色按钮，进入手动编辑请按下紫色按钮。” 秦光胡乱地按下了橙色按钮，那道弧形青光开始以0.5秒为周期，在远方的死角循环闪烁。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竟是这个功能齐全、甚至能引导飞船着陆的研究所正在进行的工作，如孩童玩着荧光棒一般，用过时的技术在鼓捣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在他想要对着身后的履带口大吼，告诉外面的人想要放弃的时候，那闪烁着的青光突然发生了一些扭曲。 秦光以为是自己眼花，再次仔细朝着死角望去时，却见死角处两堵墙交错的内角线，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这并非是虚弱无力的电磁波将那坚固的墙体轰击到破损或变形。远处的一切仿佛一张拍摄的画，经过了人工修图，以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一切边缘轮廓都稍稍扭曲。 “研究员2357号，观测到‘隙’被你所设置的电磁波模式吸引，正从归墟实验室下方的封印之地转移至你的辖区，请注意观测引力扭曲，尝试输出最合适的韵律。” 引力扭曲？这事他刚才好像听人提起过，如果没猜错，便是那死角的类似空间扭曲的现象。可‘隙’和韵律又是什么？ 是指操作电磁波产生的脉动吗？他记得研究员4334号说，要将电磁波波长调至γ射线区段。 就在他想问问引导员又或是研究员4334号的时候，那男孩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与犹豫的自己不同，男孩正饶有兴致地在幻象中的操作台上拨弄着什么。 秦光仿佛着了魔一般，再次望向自己的操作台。那一排色块的周围，竟出现了许多正在飞速变动的数字。 他望向角落的静止区域，代表着波长的“550nm”偶尔闪烁。 他不由自主按动那青色的色块，任由这数值不断下降，50nm，5nm，0.5nm，0.1nm……0.0001nm。 远角的建筑线条不知是否因为波长的契合，扭曲得更严重了。 秦光干脆又按下一旁的黑色色块，将功率密度拉到极大。 色块旁的数值更加疯狂地变动着，但那发生异变的位置就仿佛一个微型黑洞，吞噬着一切发射的波纹，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改变。 “研究员2357号，请尝试改变发射周期。” 第四百七十一章 特殊的地方 眼前的男孩并没有气馁，他的指尖在橙色的色块上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下了旁边的紫色色块。 屏幕的界面被刷新，上方只剩一个空空荡荡的光标正等待着他的输入。而屏幕的下方，则是不同发射周期的预设模型。 男孩没有使用纯自定义模式，在不改变每次发射默认时长的情况下，像点豆子一般，在代表着0.6秒发射间隔的“—”和代表着0.3秒发射间隔的“?”之间来回点选。 男孩敲下回车，就在秦光还在踟蹰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炸起了锅。 “快，好像是对了频段，‘隙’发生了变化。快将运行记录备份传到远方的计算机内……” 他来不及望向那角落，却见那空间扭曲的地方突然溢出大量白光，只在一瞬间，便完全将他淹没。 待秦光恢复神志，他发现自己依旧身在玻璃房内，只是从那圆弧段的方位来看，并非是左侧的角落那间，而更接近于中部。 重力扭曲消失了，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奔跑。 他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感觉，逆着履带，直接钻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奔逃，原本守在门前小广场上的警卫正在疏散着人群。 不顾其中一名警卫的阻拦，他朝着记忆中最左侧那间玻璃房钻去。 这里已经没了研究员2357号的身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前方的透明玻璃失去了踪迹。 他打了个寒颤，低头望去，一套凌乱的工作服散落在脚边。 有人在洞口拉扯他，想让他离开现场，却见那衣服如同一个鼓起的墓包，一个被虚化的操作台从那坟头最凸起的位置缓缓升起。 而秦光的灵魂仿佛被那亡灵所吸引，只在一瞬间便抽离卷入。 “63.5。” 一个清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他身子一弹，从噩梦中苏醒了过来。 秦光惊魂甫定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一个有些熟悉的空旷房间，弥漫着空气循环系统所使用的除臭剂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血腥。 “可算醒了。”严妍不动声色地为他摘去一半的连接线，看着剩下一半因为秦光惊坐起时粘满了血渍和头皮的线路，摇了摇头。 “醒了？”秦光恍惚地望向这个收拾着器材，没有表现出一丝关心的女青年，开始慢慢适应着心锚装置外的时间流速。 “对，从数据上看，身体恢复状况良好，不用担心。只需要多休息一会儿。” “哦！”秦光迷离的双眼中慢慢显示出了严妍的轮廓，嘶哑着嗓子问道：“方……方琳，她是去休息了吗？” “她回去了。”严妍索性抄起一把剪子，将那段脏兮兮的珊瑚虫剪去。 “回去了？哪里？”刚从冬眠中苏醒的秦光，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对，回工厂区了。说是暂时住在你家。” “哦……那我……睡了多久？” “三个多月。” 严妍将被剪下的珊瑚虫扔进了一个垃圾袋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安放心锚系统的实验室。 前往岛背森林的路有些坎坷。比起探测机器人灵活的攀爬与飞行，可供人行走的岛侧沙滩已经消失殆尽，秦光与钟梅只能进入海中较浅的大陆架，迂回着向后走去。 身着航天服直接在水中行走，这本不太符合蓝星航天员操作规范，但如今比起那片未知的地方，他似乎对此并不算太在意。 在涉水的过程中，他看到一架搭载着微型武器的探测机器人从半空中划过。那并非白鸥号所属的机器人，而是来自星巢的部队。 它很明显已经将包含两人身影的画面传回了夜莺号，但出乎意料的是，探测器并没有对他们展开攻击、干扰甚至进一步的监视。 或许，这个突然出现的岛屿及原始丛林更让所有人有些猝不及防，大部队也许在另一艘白鸥号回到基地后，便浩浩泱泱赶来。 这并未让秦光有更多的安心，相反，这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难以理解的叛逃发生后，他便与其他人产生了难以逾越的隔阂。 “看这样子，已经快要到森林边缘了。”钟梅领头，涉着恢复平静的水面，朝岛侧一块与之相连的岛礁走去。 岛礁上有一块五米见方的登陆位置，而更多地方则长满了三四米高的深绿叶片小型乔木。它们的茎干十分特别，不是独独一根笔直向上生长。 其中的大多数从伸出土面不到半米，便分成了两到三支。它们缠绕盘旋而上，又在接近树冠处伸出更多的枝桠。 那些树枝并不比主干更细，临近大陆架的一部分，仿佛存在默契一般，显示平行延伸到水面上，又与大陆架虬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类似于气根的东西。 “这些树，我感觉有一定年头了。”秦光望着古树上拳头般大的疙瘩说道。 “有点像蓝星上的红树林，将发达的根系没入水中，依旧能很好地存活。”钟梅指着树丛间勉强能够站人的小路说道：“不用看它们的形态，单是对周边土体的改造而言，这就是它们长期存在的证据。” “突然出现……”秦光自言自语道：“不，不是突然……” “你说什么？”钟梅引着秦光走过树林的缝隙，向着更深处走去。 “我在想，它们或许一直在这里，只是被某种力量沉入海底。当海神星开始复苏，它们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不然，那气根，怎么这样不偏不倚，长在了临岸的大陆架上。” “这于我而言不是问题。”钟梅淡然地拨开了挡在路上的一些藤蔓，“你没注意到除了气根之外，它还有一些特殊的地方吗？” “你是说它的树干？” “没错，植物的茎是用来输送养料的，加上抗风沙的需求，所以通常会长成笔直的形状。也有树冠和根系发达，茎干相细的，总归，都是合理的形状。” “现在这般东倒西歪，四分五裂的，很不常见吧？”秦光问道。 “非常少见。这并非稳定的形态，像是要躲避什么一般。如果非要从利于生命繁衍的角度看看，这些纠缠在一起的茎干，就算砍掉其中一根，其他部分也可以保证树本身的存活。” 第四百七十二章 堕落在了水中 “可如果有人真要砍树，又怎么会留着其余的枝干，不整体干掉呢？”秦光皱眉说道。 “它们从不考虑砍树人的问题。”钟梅难得笑道。 海风的吹拂下，“红树林”发出了窸窣的响动。这让秦光有一丝回到蓝星的恍惚感。 他们花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出这片沿海密林，稍稍深入后，树的间距反而稀疏了些。 地上满是枯黄的落叶，上面满是被水浸透的痕迹，甚至还有不少细碎的风化岩沙砾。 这些更加证实了秦光的猜想。并非由于地壳的运动，导致整座岛屿隆起。它们本就存在海神星上，连同眼中的大陆架没入海底，因为一个契机，重新上浮。 而眼前从上到下展现的生物群落并未受到海水侵蚀的影响，这也许说明，这颗星球的大环境确实多是水，无论是天然的动植物或是可能存在的文明，大约已经完全适应了水陆两栖的生活环境。 他们来到林中一块难得的空地上。这里的宽阔落叶已经显得有些稀疏，露出了下方的灰黑色土壤。 秦光环视着周围完整的生态环境，却未见一点文明雕琢的痕迹。 “它们是藏起来了吗？”钟梅疑惑道。 “什么？”秦光恍惚了一下，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与这森林风格类似的画面。 在夜莺号的病床上，他说谎了。看到幼旗通过吞噬来繁殖，这确实是他在梦中见过的景象。 但更多的，在宇宙的黑色帷幕间露出的梦境里，他轻易摆脱了那些疯狂吞噬者不怀好意的徘徊。然后登上了和这极为类似的岛屿。 当愈发接近的风格不断展现在他的眼前，一切就仿佛一个预知的梦境，他不过是走在通往梦境的吊桥上。 “你看……这是什么？”钟梅不安的语调渗进了他的恐惧之中。 秦光迷乱望去，不远处的灰土上，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它们像剪断了绳索的珍珠项链，散落在了积水的叶片上和松软的泥里。 “海神之卵？”他还没仔细辨清，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那确实是海神之卵，与大洪水退潮后人类捕获的那些在造型上极为相似。 只是它们大多已经破损，流出了里面的粉红色液体，将蓑叶的一角染红，又浮在了小水凹的表面。 它们似乎是这岛还在沉睡时，被一道洋流冲到的岸上。秦光慢慢走向远处，这些淡淡的血痕一直延伸到了一旁的树林里。 “要跟着它们走吗？在现在没什么头绪的前提下。”钟梅问道。 “过去看看，这也许是自然无意间给我们留下的指引。” 秦光强装镇定，竭力用科学的语言来讨论这件事。 但这愈发放任了他心中的恐惧。因为在梦里，他并未看到这些血痕，却是真的朝这个方向去的。 随着二人的深入，丛林中更多的生态展现在他们眼前。 那些流过叶子的水逐渐凝成一道浅浅的小溪。大约因为苏醒的时间太过仓促，溪流底部的岩床上还夹杂着腐叶和破碎的水藻。 溪边丛生着带着银线的小草，更外侧，是散落的霜打色的灌木。 仿佛就跟人类争夺地盘一般，整个丛林被不同种类的植物按色系划分出了地盘。 他们刚刚登陆时，周围还是绿意盎然。海神之卵残留的血迹时断时续，一度让他们迷失丛林之中。 直到它完全消失，溪流自然而然地在白绿两色的边界形成。未加过多的讨论，他们顺势开始沿着这条蜿蜒的小溪前进。 在这灰白色的丛林中，秦光看到了白鸥号探测机器人在拍照后留下的路标。 他调出几个小时之前看到的图片。尽管上面已经有一些叶子发白的征兆，可如今完全置身于这片如同被雪覆盖的丛林时，也不禁暗自吃惊。 从决定登岛到现在，他几乎连和钟梅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行进路线图上的短暂偏离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就是这样一段路，让他们如同在时光之轮上行走。在太阳还未升到半空的当口，整片森林如同负了韶华的老人，须臾之间完全白了头。 “是内陆湖。”钟梅像一个快要渴死而突然发现绿洲的旅人，本就领着秦光前往的她，直接脱离了这支二人队伍。 秦光走过去时，却见她在迟疑地观望着周围的环境。 这确实是溪流汇入的湖泊。它的水面同死海一般静谧，却倒影出了潭边伸到湖面的小树，有种暗潮渐生的感觉。 如果他们之前看到的，还只是这颗星球加速演化的缩影图。但如今在这湖边，除了略显违和的色调，周围的风景与蓝星上的自然保护区并无什么区别，甚至连石头风化的痕迹和不断飘零在水面的落叶都具有同样的诗意。 “连续的旅途，我们确实应该休息一下。”秦光回望着霜降的森林，一阵疲劳感开始涌现心头。 “确实如此，再往下走，我们将又进入新的区域了。”钟梅眺望着广袤的湖岸，指了指远方闪耀的一绺金芒。 “新的区域？”秦光有些讶异，还是顺着钟梅示意的方向望去。 由于白森林地区的光线反射程度极好，又是如日当空。在刚到达湖岸，粗略观察周围环境时，他一度以为，那是白雪中映出的太阳的光芒。 而钟梅远远观察到的那些异常叶片，由于只是一抹极淡的浅金，非但没有破坏大湖周围浑然天成的景致，更让人误以为，它们本就是和谐的一体。 秦光陆续收到的金色森林的拍摄图片证实了钟梅的想法。却在看到其中一张图片时，稍稍地一愣。 “怎么了？看这情况，我们还在这停留吗？”钟梅观察到了秦光的神情问道。 “还是稍作休息吧，至少以它们进化的速度来看，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文明的边缘。” 秦光将快速翻阅到的一张照片，直接用终端展现在钟梅面前。 此时，就像印证照片中的内容一般，一只半个小臂般大小的飞行动物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那大约是隐藏在金色森林的爬行动物中，首批展翅翱翔的幸运儿，在金色灌木边缘一跃而起时，又因为蹼还未退化的孱弱羽翼，一头堕落在了水中。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有效的办法 秦光看到那蜥蜴般的头颅缓缓浮出水面，这只始祖鸟儿正发挥着潜藏在基因中的爬行动物的本性，用依旧粗壮的四肢流畅地在水中滑行。 而后，它又显得有些局促，拼命煽动着翅膀，在水面上激起了微弱的浪花，尝试再次朝天空飞去。 这段躁动不安的进化旅程惊起了湖中的游鱼。秦光隐约瞥见了幼旗的形态，但更多的，则是已经完成了异化，多姿多彩地在这仍显得十分宽松的生态圈中畅游。 与进化链初期、为了寻觅为数不多的食物而进化出的高速游动相比，这些已经被赋予了不同名字的鱼儿未必继承了祖先的速度。 对于已经稳居食物链上层的他们而言，只要在愈发丰富的物种环境中占据一个位置，便会有源源不断的食物送上门，为他们的继续进化提供充足的生物能量。 在短暂休息的半个小时里，秦光稍稍平静了下来，而钟梅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显得有些不安。 对这个自秦光苏醒后便发现了他的异常、却并没有对外声张的女医生，他依旧保持着挥之不去的疑惑。 难道她也是潜在的纵心者吗？或许在冬眠的梦境里，她也看到了心照不宣的景象。又或者，她只是一个奉命排除星巢内隐患、佯装与他前行的监视者，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星巢的掌控之中。 但思考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在距离蓝星十光年外的海神星，面对相互制衡而设计出的规则枷锁，他本不可能独自逃离，就像他不可能再次出现在海神星上。 可如今他却置身于这个高速运转的时光齿轮之中，能做的，便只有在轮回的历史中龃龉而行。 又有两头脖子颀长、四脚壮硕的爬行动物出现在金色的灌木丛边缘。 它们有点类似历史资料中的侏罗纪蛇颈龙，那是蓝星上早于六叠纪的一个时代。 但与蓝星的生物不同，这两头长颈的爬行动物，进化出了与金色丛林极为相称的琥珀色皮肤。 这一定是居于这个生态链顶端的物种。有的颜色，并非是为了隐藏自己，而是为了昭示这个生态系统中，作为王者的存在。 “嘟呜！”其中一只庞然大物扬起了和同伴一同喝水的细颈，像第一列火车汽笛发出的轰鸣，让厚重的振动声穿越湖面，直到过去的漫漫长夜。 而对于这两个流离失所的人而言，这更像是将他们导向未来的呼唤。 他们支起了湖水倒影的身影，沿着蜿蜒的湖岸，向着金色森林走去。 两人小心避开那两头巨型生物，但走入金色丛林的脚步没有迟疑。 秦光有种预感，也许不需要多久，这条迅速传动的履带便将走到尽头。 与之前的白雪林地不同。那片森林由于银装素裹掩饰了些许植物漫无目生长、互相侵蚀的杂乱无章。 而由于爬行动物的出现，这片金色森林竟呈现出一种井然有序的姿态。 除了他们远远看到的类似蛇颈龙一般的四脚动物，一些只有秦光小腿肚子高、猪鼻驴耳的生物偶然窜出浅红色浆果的草丛，又迅速跑到了空地边另一侧的树木之后。 这不过是些低等动物，却在不知不觉间用其行动轨迹梳理规划了整个森林的格局，形成了一种它们自身都未察觉到的秩序。 两人沿着隐秘的兽道继续深入。 森林亦不似刚来的几个小时般寂静。头顶树叶的“窸窣”声，他们走过时惊起的嘶哑鸟鸣，还有潜藏在丛林深处、类似巨龙的咆哮，无一不在提醒他们，危险从未远离。 在一个被金色扇形叶片包裹的石堆旁，他们再次收到了探测机器人先行一步发来的照片。 “血红的森林？” 他驻足凝望着自己的终端。海中的争斗早已结束，海面恢复了蔚蓝。而金色森林的一角竟像是血水蔓延，在暮色之中呈现出金红的色彩。 “是阳光的反射造成的吗？早些时候的航拍照上有吗？”钟梅问道。 “并没有，那时整片森林除了枯树，大多绿意盎然。白鸥号上的探测机器人数量有限，想着从高空俯瞰也没个结果，我便将他们全部派去侦查岛内地形了。”秦光不解说道。 照片陆续传来。在仓促重新返回高空的机器人发回的图像显示，那片金红的边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那是一片陆地的赤潮，更接近血的颜色向愈发不安的两人隐喻着，进化的斗争从海中蔓延到陆地，直到现在仍在继续。 “朝我们而来的红森林边界线，似乎停止了？”钟梅望着不断更新的讯息，一段时间内，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秦光望着照片，那片红色森林的界限恰到好处地划在了原来金色森林一半的位置，而岛屿背面的森林区域，十分凑巧地形成了红、金、白、绿的四种颜色，绝不似蓝星的四季。 “它们的蔓延并没有停止，你仔细看，是往高处去了。”秦光指着画面正中说道。 “我们在白鸥号上所见时，那高坡的坡顶？” “没错，而且它现在被周围的红色树木占据着，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普通的山坳，而更像是一座蓄势待发的活火山。” 钟梅面对秦光明显过于夸张的比喻，稍稍皱了皱眉。但她还是不动声色问道：“那我们……要到那边去吗？”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也许你比我更像看看，这岛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当然，得先那些人一步。我真的很害怕，如果大部队来到这里，这超自然的力量很可能会重新隐匿回海神星蓝色的外表之下。 隐藏自己或许是每个文明的天性。而面对时光年外突然闯入的外来者，它们或许早已做好了准备。” 秦光有些激动，而钟梅却沉默不言。 他们没有按预定计划穿越红色与金色的边界线，观看造物主制造的因进化而产生的争斗闹剧，是无聊而乏味的。直接走上山顶，寻找最终的答案，才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山顶距离他们歇脚的巨石堆并不算远。他们岔出森林的小径，很快来到了坡脚。 两人已经从另一个方向来到金色丛林的边缘。朝着两侧的金色大树望去，已经能隐约看到，隐藏在其后的暗红。 第四百七十四章 躲避着雪灾 而那片暗红又像是流动的血液，在上坡的路段从两侧涌出，最终将周围都染成了最纯净的颜色。 而树的枝干和叶片的形状亦随着主色调调整了风格，长成了笔直和爪子的形状。 秦光坚定不移地走在前方，却听钟梅在身后一声叹息。 “枫叶？”那声音很轻，转瞬便消散在了呼啸的山风之中。 待他们逆风爬上这不高的山顶，却发现之前所见的火山状岩体竟是接近十米的高不可攀的峭壁。 或许对于站在峭壁顶端的神明看来，那些随着风潮涌动的红枫不过是幽谷之中岁月静好的一抹亮色。但于崖底的二人而言，却是绝路般的存在。 “没路了，要让机器人飞到崖顶探探情况吗？”钟梅问道。 “不……”秦光直接穿过最后的树丛，走到峭壁边上，“山洞……” 钟梅紧跟上去，却见那确实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也是……你梦见的吗？”她小心问道。 “不，只是感觉，很熟悉……”秦光毫不犹豫地举起终端，在微弱的光芒之下，走了进去。 洞并不算太深，走了五十来步便见了底。 “你的梦，究竟是什么？”钟梅也开始失去了镇静，紧跟上去，不死心问道。 秦光没有理会，开始在尽头的岩壁上摸索着什么。 那上面沾染着大量的尘土，还有一丛已经死去的巨型藻类。它们如同倒挂在岩石缝隙里的粗壮藤蔓，几乎将整个岩壁完全覆盖。 “哎，你别，当心有害因素……”钟梅看着秦光几近疯狂地撕扯那些海藻，连忙出言阻止。 “别说话，帮我。” 在秦光严厉的口吻下，钟梅迟疑了一会儿，也加入了这场荒诞的行动。 那海藻覆盖了不止一层，他们沿着一个方向清理出了一部分之后，一个黑色的金属物质露了出来。 这是它原本的颜色，秦光愣愣地望着它，看清了一个角落上快要磨平的熟悉花纹。 “夜莺号……” 他如释重负地说出了这三个字，脑海中又浮现了万年之前，那个携带着玫红色小手提箱的画家从舷梯走入这扇门时的情景。 那画面他至今记忆犹新，竟不知她踏上的，并非一趟充满未知的神秘科考旅程，而是进入了一个永眠的坟墓。 秦光从冬眠装置中苏醒后，并没有在研究所中久留，而是在身体稍稍恢复后，与严妍等人匆匆告别。 在短暂休息的期间，出于谨慎，他对梦境的细节缄口不言。 他本以为，严教授能搞到这台还在试验中的心锚系统，定是与卢万宁一号城有更为密切的关系，甚至会限制他的行动。 但双方似乎都保持着一种默契，不再对其进行讨论。直到严妍为他准备好了冬季的衣服，亲自将他送出研究所的大门，他这才松了口气。 工厂区更接近蓝星的赤道，按理说，远不比直通八号城的边境更加寒冷。可恰是在这南国之地，每到寒冬腊月，天上总有飘不尽的小雪。 当秦光重新踏上荒原，眺望不算太远的故乡，这才惊觉，这一睡三个多月，终于带给了他一种错愕的变迁感。 天地间已被漫漫白雪覆盖，厂区的小楼肿了一圈，而曾经被染色的小河也被埋葬在了无边的静默之下。 这远比他从小到大经历的任何一个冬天更寒冷，鹅毛般的飞雪几乎要遮住他的视线。 通过勉强认清的工厂标志物，他一步一个脚印回到了老家门前的广场上。 他看了看自己的终端，上面的时间显示，现在是黄昏下工时分。但看不到尽头的昏暗天空下，透不出一点暮色的绚红。作为集散地的小广场四周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工厂停工了？在刚才经过哑然无声的车间门口时，他便由此猜测。而那些被匆匆停在下了钥的卷帘门前的搬运机器人，似乎也说明了这点。 但这并非他从小到大一直未经历过的事。 一号城了工厂区除了生产供城内居民使用的日常物资，还肩负着许多尖端设备的生产制造。 在他小的时候，也曾见过从远处被调派来的军人，把守在一些隐秘的车间门口。他好奇走过去，却被呵斥离开。 那些严肃的面孔他至今已经不记得了，却对紧闭大门内隐约传出的机械声响记忆犹新。 但即便是那些厂房在休息日也彻夜工作，这街上总会经过些下班的工人或是科研人员。广场边的小店也会打着秋风持续营业。如今这般门锁户闭的景象，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大约，他们都在那些半开的破旧窗户里，躲避着这场雪灾吧。 秦光对迎面吹来的寒风打了个哆嗦，却又被不远处“啪”的惊响吓了一跳。 他循声望去，不远处一栋居民楼的二楼窗户处向下划出一道烟尘的痕迹。一股火硝的气味弥散开来 他弯腰低头捡起一片炸裂飞散到他脚边的碎片，发现那竟是包裹鞭炮外皮的红色彩纸。 秦光下意识地望着不远处自家的窗户，竟发现里面竟摇曳着一盏忽明忽暗的小灯。 他忽然回想起梦中的景象，那个始终不见真容的女人，还有对着终端弹奏韵律的男孩，不禁拔腿朝楼上跑去。 “哎，小伙子？” 敲开了自家的门，他看到眼前的人，不禁一愣。贾秀秀抱着娃，忙不迭地将他让进了屋。 “他大姨，你怎么在这里？”秦光站在自家的客厅，显得有些错愕。 “哦，是方琳那小丫头，说是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就让我到这屋来住了。” 贾秀秀不在意地将娃放在铺了褥垫的地板上，正尝试着让孩子学习行走。 几个月不见，她的孩子更大了些。 秦光环视四周，发现这原本冰冷的屋子竟比在秋风萧索的时候还更暖和一些。除了客厅的地板，沙发和床，甚至一张从未见过的楠木饭桌上，都被细心地摆上了垫子。在外头凌冽寒风的映衬下，似乎终于有了些家的样子。 他看着娃娃咿咿呀呀地蹒跚走了两步，“噗通”一下倒在了垫子上。 贾秀秀也没心疼，直接抱起了孩子，一边整理起了褶皱的衣服下摆。 “大姨的娃都会走路了？对了，方琳呢？” 第四百七十五章 特殊交流方式 “别老大姨大姨的，都说了，叫姐。”贾秀秀的心情看起来十分舒畅，对着秦光笑道：“方琳啊，她几个小时前接到了一个叫严妍的姑娘的通信，说是接你去了。你们错过了吧？” “那……应该是。”秦光挠了挠头，从走出研究所后，他便一直怀揣心事，竟忘了第一时间与认识的人联络，“我从小在这厂区长大，对这附近的路总归是要比她熟悉一些。我马上联系她。” “不用！我刚才看你一路跑上来，趁着你上楼的间隙，已经通过终端告诉她了。她说她离这不远，马上回。”贾秀秀哄着孩子，微笑说道。 “大……姐，你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对啊，我收到我男人的消息了！他说他被镖师们找了去，说是要建一个什么工程，马上完工，就可以回来了。” “那你们，就可以一起重新回城找工作了？”秦光由衷高兴道。 “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老家一直住下去，也挺好的。现在这附近的工作机会，可比城里要多不少？” “但我看工厂都停工了……” “下大雪暂时的。而且不单是厂区里的活，我们还可以到外面去。” “可这附近……农贸市场距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吧。” “外面，我是说，在裂谷的外面。我男人的工地就在那里，没想到吧？” “你是说，裂谷外面，有工程？”秦光皱了皱眉头。 “对啊，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我们的好些个老姐妹都知道了。大家还商议着，向厂区报个名，去补贴一下家用呢。对了，你猜他们会用什么送我们去？小型飞船！就是着陆会冒火的……” 秦光听着贾秀秀滔滔不绝说着，却陷入了沉思。 他确实去过裂隙之外，在那心锚装置产生的梦中。只不过，在被记忆拼凑成的假象里，工厂区是一片荒芜，而那个史前文明的研究所，却依然显得十分神秘。 如果它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一万年，如今要在十分靠近的地方，修建一些什么东西，也是相当耐人寻味。 会是严文慈教授说的发射场吗？ “小伙子，小伙子？” 在贾秀秀的轻声呼喊下，秦光蓦然惊醒，勉强对着她笑了笑。 “身体还没恢复吧？那个严妍姑娘说，可能会有短暂的不适应症状什么的。让我们照顾着你一点。” “哦，没事，我就是想到了些什么。” 秦光打着马虎眼，却见贾秀秀将娃放到了褥垫旁的婴儿床上，给他递来一杯带着大块生姜的红糖水。 秦光接过贾秀秀的搪瓷口盅，毫不犹豫地喝下了一大口。 一股辛辣微甜的感觉麻痹着他的口腔，然后顺着他的食道向下蔓延。 这让他刚从冬眠中恢复不久的胃一阵痉挛。 秦光对自己这样莽撞下咽的举动有些后悔。毕竟冬眠苏醒没多久，虽然贾秀秀一定是根据“严妍姑娘”的叮嘱，为他准备已经能够吃的食物，自己这样一口闷，也遭受了一些苦头。 尽管这并非冬眠后专用的流食，但这种简单粗暴的饮食搭配，仅仅只是加大一些便宜易得食材的剂量，就让他逐渐恢复知觉的胃里开始涌现出一股暖流。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间父母遗留给他的小屋，它曾经其乐融融，却终究会归于沉寂。 贾秀秀的临时来访不过是残余生机的回光返照。自他从心锚系统苏醒后，一个挥之不去的可怕念头便悄然在他心头生了根。 人终究是要漂浮在这宇宙中的，无论是以冬眠的形式，抑或是回归尘埃。 这里是贾秀秀的家，而他只是漂泊的旅人。 孩子妈摇着婴儿床上的风铃，逗弄着孩子，与此同时，“嘭”的一声，被关上的房门又打开了。 “秦光……”方琳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在看到秦光安然无恙后，终于松了口气。 “啊，你回来了？”秦光有些腼腆地打着招呼。 “对，没接到你，差点吓死了。严妍说你刚苏醒，但极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我就想那万一……” “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对了，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我睡了……真的有三个多月……只记得，在心锚系统中和严妍通讯时，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天，那时你还在研究所……” “有些事情，不得不离开……” “学校的事？” “不，也许你还没看新闻，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宣布，从过年后开始停课一年。” “停课一年？”秦光难以置信问道：“是‘亡灵’又发生什么变化了吗？” “不，‘亡灵’已经无暇去管了。是卢万宁一号城，甚至将借调包括学生在内的所有力量，确保完成夜莺号的发射。这是一项大工程，看起来，他们连实习生都算不上的人都用上了。 而且，他们还在找你……” “我……指的是梦游人？”秦光看了看婴儿摇篮的方向，贾秀秀不知什么时候知趣地走到了厨房，里面传来了锅碗瓢盆般“叮叮当当”的声音。 “没错，年后就要展开全面排查工作，我从我叔叔那里得到的消息。” “你匆忙离开研究所，是去你叔叔那儿了？” “对，他知道我一直放不下我的父母，便约我去见了面，亲口告诉了我几个消息。 之前镖师们在学校里找人，其实是寻找心锚系统的适应者。 卢万宁组织已经知道亡灵是史前文明的遗物，并从文明的遗迹中解析出了夜莺号和心锚系统的一些技术资料。 他们也怀疑六叠纪文明将一些生命种子送到了现代。这本就引起他们天然的敌意，所以无论是要密切监视那些人，又或是希望从中寻找能够适配古代技术的使用者，他们都必须将存在疑点的人带走。 可他们却想不到，真正被送到现代的梦游人，具有那个文明拥有的特殊交流方式。” “我……会被他们带走吗？”秦光不知是坦然还是不安，“最终会排查到这里的吧，严教授的研究所外就是悬崖，或许，你可以和上面报告……” “这需要你自己决定，我不过是顺便将知道的情况告诉你。”方琳恢复了一些斩钉截铁的刻薄语气，“我去找我的叔叔，主要是为了我的父母。” 第四百七十六章 当头一棒 秦光这才想起，在研究所时，严教授确实提到了方琳父母失踪的事。 “他们……有什么线索吗？我记得严教授说，他们的飞船是在升空后不久，便失去了踪迹？” “这是公开的资料，但叔叔没有放弃。几经周折，在一份隐秘的档案里，他发现了另一件事。半年前，卢万宁第一发射基地，在偶然间分离出的宇宙信号中，发现了玉蜍号的痕迹。” “半年前？可他们不是十多年前就失踪了吗？”秦光不解道：“我们假定，那艘飞船没有飞出三光年外的芬茜天体带。那么，根据电磁波真空传播速度为光速，这信息大约是距现在三年半以内发出的。 你确定吗？在那个时间内，飞船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飘荡着？那飞船上的人……” “你漏了一件事，玉蜍号的额定航行速度不会超出0.1倍光速。这意味着，十几年间，它只离开了地球不到二光年。所以至少在两年内，飞船都还存在着。 玉蜍号失踪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不会再有谁深究了。但叔叔不死心，分析了最近一段时间从芬茜天体带各信号站传回蓝星的三年前的宇宙射线资料。 他竟分离出了来自玉蜍号的同样的信号，而且根据多个信号站对信号的定位，那信号源的位置，竟是在十分接近芬茜天体带的距离蓝星2.5光年处。” “2.5光年？这不对吧？这航行速度，已经超出了蓝星科技的限制了……”秦光甩了甩头，以为自己还处在冬眠的后遗症中，连眼前的方琳都是幻象。 “所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存在一个方外文明，将玉蜍号捕获，或干脆直接为其提供了更强大的发动机技术。只有这样，玉蜍号才可能出现在这个位置。”幻象笃定说道。 “可……那……这事，你叔叔不上报么？” “叔叔说没用的，各种可能性都可能冲淡我们所相信的。比如，玉蜍号遇难后，发信器的一部分遭受了一场宇宙灾害，却幸运地保存并推进到0.2倍光速。 他们在芬茜天体带建立了那么多的灯塔，大约是不会相信海面之下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何况现在这个节骨眼，如果贸然提出这件事，很可能会被人产生政治上的联想。比如，通过不存在的地外文明，动摇发射夜莺号的决心。 叔叔不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但除了已经不存在的手足，他还要顾及一家老小的生活。” 方琳的全面分析宛如打了秦光当头一棒。 看他有些落寞，方琳举起了手中一直没来得及放下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 秦光这才看清，那些透明的袋子中，是许多庆典用的对联和鞭炮。 “去接你的时候，顺道在还开着的一家小店买的。春节快乐，这个年总归是要好好过的啊。” 女孩欢快地说道。 大雪停止后，工厂区的人终于迎来了一个最冷寂的春节。 但这寒冷仅限于正在慢慢回升的气温。 可以去安纳西务工一事不胫而走，仿佛是要与这片奋斗的土地做最后的诀别，男丁们纷纷带头走出了暖和的小屋，为白雪皑皑的广场及屋檐挂上了橘红色的彩纸和流苏。 这是让人产生别样兴奋和些许情愫的颜色，配上广场中央熊熊燃烧的火堆，给人一种想要雀跃起舞的感觉。 秦光在方琳的要挟之下，将家里打扫了三遍，然后贴上了大红色的春联和倒写的“福”字。 他看着“福”字上晃悠的立体纹样，恍然想起进入卢万宁第一航天学院前，和养父母团聚的最后一个新春。 彼时的他还在准备六月的高考，终日和书山题海为伴。当春节到来，他难得地从新年第一天的阳光中醒来时，家里老旧的衣柜一如往昔般质朴，上面没有半点装饰的图案。 阳光从窗台射入，浸没了雪后初霁缓缓升起的微寒，照在了他的床沿。 这无疑是最华美的装饰，给人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明明已经快进入倒计时的高考就在眼前，但这缕阳光似乎将一切都放缓，缓得像海面上漂浮的落叶，永远到达不了苍茫的彼岸。 他就这么勾着床沿而坐，像一个老旧的破布娃娃一般，让阳光穿过他的浓密的乌发，在脚边漏下一绺疏影。 此刻的他还未意识到，这是他与养父母度过的最后一个新春。 “吃橘子咯。” 母亲的回响犹在耳畔，但当他下意识走过去，却发现只是方琳，在换上的一张新茶几上，细心地叠放好了满是糖与瓜子的果盘。 秦光盯着方琳的背影望了一会儿，引得后者的侧目。 “做什么，春联贴完了？” “对，那我……” “下去玩儿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方琳不在意地从茶几旁拿出一个大的白色塑料袋，秦光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是卷成一坨的爆竹。 “这……我……” “没点过。”方琳挑了挑眉毛，做作问道。 “对……” “让你秀秀姐给你点，别放完了，我一会儿就下去。” 秦光感觉自己像是以“玩”的名义，被迫成了搬运工，倒也不恼，双手提着几十斤重的危险物品，像企鹅一般摇晃着走下楼。 他如释重负地将白色袋子丢在了广场上一块岩石一般、半米高的积雪上。扬起的尘埃和弥散开的火药味，惹得一旁的贾秀秀有些不满。她轻遮着怀中娃的鼻子，嫌弃地走远了些。 “贾姐，我……” 未等他与贾秀秀说方琳交待的事，随着广场另一头“噼啪”的爆竹声响起，居民们开始了新春第一天的狂欢。 不断有人从看起来空荡荡的老房子内走出，最先赶来的是三五成群的孩童，然后是十多个已经当妈的女人。待爆竹响到了中段，出现了四五名干工厂活的中年男子。 也有一些老人，秦光从那些不高、也没安装电梯的三层窗口偶然瞥见，拄着一些能从小日杂店能买到的同款拐杖，用目光加入了这场新春典礼。 围绕着广场一圈的礼炮接连升空，这是工人们为了新春的卢万宁加班赶制的白日限定款。 米色的棉花云之间，若有若无地绽放出一抹白色的喷泉形状焰火，又在“泉水”坠落到半空的时候，如轻烟般消散。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不会知情太多 这礼花名为“天空之泉”，显然是为了蓝星的专属阴天量身定制的，若是在灰白色的背景下，定会给人一种天降甘霖的感觉。 而如今效果寥寥，就在秦光仰头遍寻他们的痕迹时，礼花的燃放已经悄然结束。 但那些眼尖的孩子们可不管那么多，踩着满地鞭炮碎片的暗红色彩纸，一窝蜂地涌到中间的篝火边。 他们大多带着一顶纸做的龙图腾帽子，青玉的底色上是黑褐色的纹饰，一边拍着手，在被搬到广场边一个大喇叭播出的“新年好”音乐中，绕着圈跳起了舞。 偶尔有一两个小的，没有带任何节日庆典的装饰，只是跨着小短腿，凑热闹般地加入了这场狂欢。 秦光看得有些恍惚，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在他眼前奔跑者，熊熊火焰越窜越高，不知道这应该算是原始人的狂欢还是末日的祭典。 恍然之间，方琳志得意满地走下了楼。 “搞定了，整个家的布置。”音乐与鞭炮的交错之间，秦光看着方琳的口型，她说道。 “家就是用来住的，没必要整这样。”秦光有些不知好歹地说道，大约还害怕方琳听不见，凑到她的身侧，又大声说了一遍。 “听到了，哎呀。”方琳也不恼，踮起脚望着人群之内说道：“仪式感，仪式感懂不懂？” 秦光不懂，看着也陷入了梦幻情绪围观的大人们，突然恍然大悟。 “你是要去……那个……安纳西？” “什么西？” “安纳西。” 秦光可以肯定，对方听到了他的话，只是装聋作哑不理他。 “说什么呀？有什么事，过了春节再说。” 方琳看到走到他们身边的贾秀秀，便示意着搂过她的娃，将他扶坐在了秦光的肩头上。 “你个儿高，担待着点。” 秦光承受着左肩的压力，本喜欢东张西望的他为了保持孩子的稳。只能望向前方。 他的目光穿过汹涌的歌声和摇曳的火苗，望向了人迹稀疏的对岸。 那是广场的另一头，只有一个稀疏的篮球架子废弃在角落。一个身着灰色西服的中年人倚在一旁，目光似冷非冷地望向他们的方向。 范礼？秦光暗暗吃惊，却可以肯定，对方是刻意找来的。 他将孩子还给贾秀秀抱着，趁着其他人还未注意到，绕过狂欢的人群，独自一人朝他走去。 那人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些和年龄相符的皱纹，而目光却有些憔悴，全然不似秦光上次看到的样子。 随着对方静静等待着他走到面前，秦光也开始盘算如何与他开口。 这真的是那个地位崇高的航天员吗？但当他得知男人与姚老师的关系后，便有了种距离缩短的感觉。 未等自己开口，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很灵性，便是来找你的。” 秦光有些吃惊地盯着眼前沧桑的中年人，远处篝火的“噼啪”声渐渐在他耳边变得稀疏，逐渐变成宁静的落雪。 “你也是……”他尝试震动声带，想要回避这个结果，但大脑中一片空白，不自觉地将这信息“发”了出去。 “是的，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来自四叠纪。”范礼不动声色地望着秦光，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 “你是来找我？”秦光在脑海中迅速计算，如果一万多年代表一叠纪，忽略蓝星文明空缺时长的话，那么现在站在他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十来岁的男人，至少来自于三万多年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范礼目光冷峻地望着秦光，“至少三万多年，但对于时间旅行者来说，不过是将本来杂糅在一起的意识拧成一股最细的线，度过几近毫无生息的漫长时光。” 秦光听到对方看似不咸不淡的比喻，本来忐忑不安的心反而有些放宽。对方纵然荣誉满身，却也并非冷酷无情的人。他有种想要向范礼请教航天经验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自己。 “我不像你。”范礼继续说道：“拥有那样的天赋，这很悲哀。” 范礼的话触了秦光一下。自他从严教授的研究所回来后，方琳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表面上热情很多，却小心翼翼，仿佛不敢表露自己的个性。 而在他的直觉中，这会是一部分人知道他这个异类存在后，所表现的样子。而另一部分，也许会将他像怪物一样，推落工厂区的悬崖。 “悲哀”这个词，像是一颗流向他的水滴，只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就将他的身体染成了同样的颜色。 他无暇去细思，范礼与严教授是否真的存在联系，只是任由这水滴，和几年前的那绺春天的阳光一样，蕴成他生命底色的一部分。 “你知道了……你也拥有吗？毕竟，走了这么多年……”秦光缓缓开口道。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织星者。”范礼抬头望向远处的巨大篝火，映在他眼中的火光像挂不住的彩绸，不断向上跃动，却又迅速滑落。 “梦游人和这没有关系吗？” “有，但也没有。我们可以算是蓝星的原住民。而她还有一个名字，摩旺卡a。” “原住民，那另一些人呢？” “他们是让这颗星球重焕生机的移民者。地球，那是他们的故乡。” “这名字我感觉自己知道。” “是的，基因传承除了生理构造，还能携带少量的共有记忆。那是一颗十七光年外能够孕育生命的星球。碰巧的是，她拥有和摩旺卡a一般蔚蓝的海洋。在这片星丛中，一切能够孕育生命的地势地貌、甚至生命的结构，都存在着太多的相似性。” “可她怎么了？在六叠纪……我从天球仪中，发现它消失在了夜空中。” “这我不知道，我自四叠纪而来，对地面上的事，不会知情太多。” “对，你说过……可不对，你不是一百多年前，从蓝星出发的航天员吗？露比达星云的信号站，便是由你领导建立的。”秦光现在对范礼本身要比他为什么出现感兴趣得多。 “历史会被记录，但并非每一个细节。比方说，派往露比达星云的飞船，其实并不存在。这些事以后有机会再聊。” 第四百七十八章 无法将一切抹去 “可……露比达星云的信号站是怎么建立的呢？还有……你回来的飞船。我将录播看了许多遍，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好了，这些事等我走后，你自己慢慢研究。”范礼凝望着篝火边的孩子，集群的舞蹈越跳越高，却也代表着接近尾声，“我这次来，是有人托我向你带话。” “谁？”秦光已经想到了那个名字，和范礼有关的人，怕是也只有她了。 “当然是她，你的老师。她让我转告你，希望你加入夜莺号对海神星的科考代表团。” 秦光听到这话时，被广场边又燃起的一撮爆竹吓了一跳。 弥散的烟雾中，他犹豫道：“可我只是个学生，负担不了……” “你的天赋，你很清楚。不过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科考，作为一名普通航天员，你也不必对自己产生太大的压力。” “那其他人呢？我是说，都有谁会参加。” “各行各业，当然以航天专业为主。方琳通过她的渠道，也决定登上那艘飞船。” “我还没想好。那姚老师，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在安纳西，为飞船的起飞做最后的准备。不妨告诉你，她是最初一批的梦游人。” 秦光心中一紧，蓦然又想起学校后山的那片花海。或许那次和老师的相遇，是完全躲不掉的缘分。 “那梦游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三叠纪，或许还更早。总之，你如果决定好，就告诉我。这并非强制的，如果你选择隐藏自己的身份，在蓝星上生活一辈子，那也无妨。” “你会呆在这里？”秦光吃惊道。 “过完节的一段时间吧，在这个社会中顶着一个荣誉头衔，也并非易事。振奋士气，宣传这次航行，总之，都是一些我不喜欢的事。”范礼抬头望着逐渐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广场上的喧嚣已经散了。 秦光看见方琳绕过逐渐熄灭的火堆，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就这样，我先走了。你可以随时联系上我，我就在这附近。” 范礼绕过篮球架子，朝着两栋居民楼间的小巷子离开了。 “秦光，刚才那是范礼？他找你？”方琳走到秦光面前，望向范礼远去的背影。 “嗯，没有，我刚才看见他，就过来聊了聊。对了，你……会去安纳西吗？我记得，之前你分析过，玉蜍号最后的信号，来自接近三光年之外。 我是说……如果你去发射基地，可能会有更多有关父母的消息……” “我还没想好，走，回去，秀秀姐已经在做饭了。”方琳头也不回地朝着被节日气氛洋溢着的小楼走去。 秦光刚想快步跟上，渐起的晚风中，飘来一个声音。 “对了，秦光，如果可以，在意识之海中，我希望你叫我的本名，余升。” …… “夜莺号？” 钟梅难以置信地望着这扇漆黑的大门。它的一半还掩藏在枯死的藤蔓之中，而那个展翅欲飞的雊鸟标志却让她陷入了一种巧合的震撼中。 “这确实是我们夜莺号的标志，可为什么……它看起来如此残破？” “因为它来自一万多年前，并非这个时代。至于同样的标志，你可以看成是，那个方外的神秘力量构筑而成的巧合。”秦光淡然说道。 “这么说，你是来自过去的时代？而且……不止一次登上夜莺号？”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便是我上次登陆的夜莺号的残骸，只是那次，遭遇了意外，我们在距离海神星很近的地方，发生了宇宙灾害。 姚静利用夜莺号的分体功能救了我。但这最后的主体……我竟没想到，他们竟然不靠心锚系统，登陆了海神星……” 秦光有些感慨，他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按在了紧闭的舱门一角。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出舱口内侧的验证装置传出了微弱的运转声。 “它还能工作？”钟梅惊异道。 “气蜡，这并非来自现在这个时代的技术。一定是当时夜莺号的船员们发现了什么，选择将这艘飞船冰封保存，又或是保存他们自己。” 钟梅没有说话，在等待的时间里，帮助秦光清理掉了覆盖在它表面的死藤，露出了这艘万年前飞船已经锈蚀不堪的外壳。 “气蜡已替换完毕，可以进入。” 最外层那块死黑色的金属外壳晃动了一下，竟如斑驳的白壁一般脱落，露出了里面银色的合金结构。 那纵横交错的金属骨架，像一扇稳健的牢门，先是向内嵌入，然后向右退到了内壁之后。 出舱段熟悉的灯光像一条炽白色的地毯，铺在了两人眼前。秦光毫不犹豫地走进去，那熟悉的装饰，踩踏在地面的坚硬感觉，让他的记忆仿佛回到了那次遥远的航程。 “小心些，它在海神星上那么久了，也许有些古怪。想想这座奇怪的岛……”钟梅在身后提醒道。 秦光下意识地查看着自己的终端，这才惊觉上面并没有那个权限为z0的女人的名字。夜莺号的每扇银色舱门也完全紧闭，似是不愿让人打扰它沉睡万年的时光。 他没有谨慎地先去舰长室调出夜莺号的航行日志，而是不顾钟梅的警告，用生物验证功能，开启了一扇扇舱门，出舱室、连接甬道、节点舱1、连接甬道、节点舱2、连接甬道，紧步朝着舰长室专用的冬眠舱走去。 来到最后一个验证装置前，看着上面闪烁着的代表正常工作的绿灯，却没有将自己的瞳孔对准验证口。 他下意识地看向验证点的角落，万年之前，同样的位置，赵杨刻下的那道淡淡的刻痕依旧安静地凝固在那里，似在等待着与老友的重逢。 “便是它了，这便是我们上次启航时，赵杨刻下的。就算历史再怎么轮回，那些独一无二的细节总是无法将一切抹去。”秦光俯下身子，轻触着这道时光的壁垒。 “赵杨，你是说，宋执行长？”钟梅惊讶道。 “没错，在上一次旅程中，我是夜莺号的舰长，而他，则是驻军指挥。当然，这些都是名义上的。在纵心者现身后，我们的权力相当于是被架空了。”秦光回忆起往事，不知是该唏嘘，还是要多掺入一些苦涩。 第四百七十九章 最后的复苏 钟梅端详起那个双圆外交的图案，忽然说道：“等会儿，你确定，上次便是这个图案吗？” “是，一个无限的符号……”秦光一时间还沉浸在回忆中，对钟梅的语气竟没有起疑。 “可这旁边，好像还有字，更轻，几乎看不见了。”钟梅指着右侧圆圈的右下角说道。 秦光听闻，连忙开启自己的终端，使用其中的显微拍摄功能，对着整个符号及其周围，一行一行地小心扫描开去。 扫描完成后，经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拟合处理，六个娟秀的字出现在了终端之上。 那字与赵杨反反复复着力刻在舱壁上的不同，它像写书法一般，一笔一划，娟秀而方正，就算在显微拍摄模式下，也只能显出一些微弱的浅痕。 若不是钟梅有着过人的眼力，恐怕，它会被秦光误以为，这是时光在夜莺号上绘出的一缕尘埃。 “轮回终将结束？”钟梅若有所思地盯着最后的答案，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这笔法，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女人。” “罗缦君，一定是她……”秦光喉咙干涩地说道。 “谁？” “这艘夜莺号上心锚系统的责任工程师。” 秦光丢下这句话，近乎疯狂地朝着心锚舱跑去。通向舱室的甬道紧闭，在那场宇宙灾害中，是姚静亲自将它与主体分离。 “冬眠，冬眠舱……”他似乎有些失去镇定，转身跑向了集体冬眠舱。 随着舱门的打开，那五百五十口棺材一如往昔地陈列在侧。 钟梅沉着地赶了过来，看到秦光的样子，心领神会地与他一起查看起了装置内的情况。 空旷的容人部分一个接一个地扫过，像一个失踪人口的登记表，逐渐在秦光心中勾勒成形。 “找到了。”钟梅的声音传来。 秦光拔腿跑过去。随着冬眠装置工作指示灯的节奏，透过茶色的顶盖，他看到了记忆中的一张脸。 罗缦君的年龄几乎定格在了秦光万年前苏醒时所见的样子，平静的容颜让他觉得，女孩来到海神星后，并没有吃太大的苦头。 或许她是幸运的，没有像飞船上的其余几百名到达海神星的成员一般，消失在了这个被潮水统治的世界。只像是在等待执行任务期间睡着一般，就这样躺在那里，不染一丝轻尘。 “要将她……唤醒吗？”钟梅迟疑道。 “对，这用不了太长时间。我们等她苏醒，再一起去看夜莺号的航行日志。” 秦光毫不犹豫地使用生体特征在这个冬眠装置中验证了自己的身份，静静地等待着女航天员的苏醒。 冬眠装置的复苏程序正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半个小时，这对于他们而言有些漫长。 秦光一动不动，盯着罗缦君没有血色的面容，显得有些执拗。这不仅仅是拯救一位居于困境，被迫冬眠的同伴。她的经历，很可能与自己的梦境相连。 一旁的钟梅则时不时调出航天服内置的环境检测程序，警惕地观测着周围是否存在危险因子。 在这期间，钟梅让秦光协助打开了冬眠舱深处一个小型舱室。 大约是负责医疗与冬眠之间的工作人员心有灵犀，钟梅从中找到了一些很可能是罗缦君存放的、用于冬眠突发状况的急救用品。 它们被气蜡保存完好，在钟梅开启时，随身的检测装置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尽管如此，钟梅还是有些担心。虽然普通冬眠相较于心锚系统，复苏流程要简单许多，但长达万年的沉睡，保不齐会出现一些状况。 秦光便这么等着，直到冬眠装置提示进入最后的复苏步骤。 他看到罗缦君的脸上恢复了血色，从一具冰雕逐渐恢复成了他记忆中那个有些活泼的女青年的样子。 两人都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脚也慢慢开始从僵硬中变得柔软，身上穿着的淡黄色冬眠服亦变得轻柔。那一瞬间，秦光有些恍惚，仿佛这只是一个打了个盹的年轻人。 “冬眠苏醒程序结束，请小心出舱。” 那提示女声刚落，茶褐色的顶盖打开了。 就在秦光悬着的心将要放下的时候，罗缦君的一双紧闭的眼突然瞪得老大，一只手抽搐般地抬起，另一只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处。 “糟糕，疑似产生了冬眠反应。” 钟梅也顾不上危险，拿出一个握力器一般的身体监测装置，直接扣上了罗缦君伸出的手腕，而后，又用一个面罩一般、带有神经刺激系统的呼吸器，罩在了她的脸上。 罗缦君的胸膛剧烈的颤抖着，连带着双腿，疯狂地踢着冬眠装置的内侧。。 秦光用尽全力将她按住，几次想扳开她卡在喉咙上的手，但在刚复苏的柔软皮肤之下，仿佛存在着钢筋铁骨一般，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竟不能扳动一丝一毫。 “呃唔……”随着面罩之下传来一声非人般的轻嘶，那原本剧烈匐动的像一截被抽干水分的海洋生物，整个软了下来，不再有一丝生机。 一股暗红色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将钟梅手中的呼吸面罩染上血色。 钟梅视若无睹地又拿出一些急救仪器一一试去，在秦光安静的观察下，又抢救了半个小时，这才停了下来。 “死了。”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出了这个结论。 “为什么？是我……”秦光后退两步，恍惚地摇了摇头。 “不，你别这么想，她的症状，让我想起了那两名死去的航天员。” 钟梅再次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实时环境检测系统，确定没有泄露出任何危险物后，又检查了一遍罗缦君随身携带的物品，最后合上了冬眠装置的顶盖。 她在操作面板上按了两下，让装置重新进入冬眠状态。 “挺像的，一万年前的冬眠装置，和我们现在……我一下便学会操作了。”钟梅尽量说着无关的话，转移秦光的注意力。 “死……死海峡谷？”过了一会儿，秦光这才反应过来，双目赤红地盯着重新开始工作的指示灯。它闪烁的每一下，都在将罗缦君重新送回寒冰的怀抱。 第四百八十章 将其完全记录 “是。”钟梅示意秦光朝着远离那冬眠装置的中间过道走了几步，继续说道：“看起来，一万年前的这支科考队，遇到了和我们类似的麻烦。” 秦光慢慢冷静下来，不再去看那口真正意义上的棺材，依旧有些艰难地转身走出冬眠舱。 “我们的历史在轮回……那‘它们’呢？这座岛，这颗星球，以及还在暗中窥伺我们的某样东西。” 钟梅紧随其后走出，示意秦光将冬眠舱舱门重新紧闭：“不好说，没准，是我们自己吓自己。因为我们连‘它们’是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一个办法。”秦光叹了口气，“舰长室，那里应该有这艘飞船自遇到灾害，到在海神星遇难后的一些记录。至少，我们要知道，一万年前那些船员，还有利用冬眠装置撑到刚才的罗缦君，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带路吧。” 两人沿着走道向回走，在秦光的验证之下，走进了舰长室。 “和以前一样。” 秦光望着极尽简约的房间，其中的仪表设备都被隐藏在了小型操作屏之后。正前方巨大的显示屏之下，乳白色的宽阔台面以流线型延伸到墙边，最终与银色的舱壁连接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望着墙上其中一块平坦的位置，姚静的画早已不在那里。 这曾经让他迷惑，但他现在已经知道它们代表什么。 在经历过的历史轮回中，她一次又一次登上夜莺号。离开熟知的蓝星，穿越暗星产生的漩涡地带，最后看到海神星的落日。 那些庞大的巨物本就以几十几百万年计的细微变化，超脱着一次又一次文明的更迭，岿然不动地立在那里。 当他们渺小地走过，也就记住了规律。 可真的每一次都没有变化吗？靠近海神星时，那些能致夜莺号于死地的光点，为什么她没有提前回避。 当时，她甚至和莫名陷入惊慌的自己神似，只仓促地将心锚舱与主体分离，任由夜莺号漂泊在茫茫星海。 轮回终将结束…… 罗缦君的遗言再次浮现在了他的心头。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启动了夜莺号的资料库。 “我们……从哪开始看起？”他转头征求钟梅的意见。 “轮回终将结束，我很在意这点。”钟梅思索道：“首先，我们得确定，现在是第几个历史轮回。” 秦光看到一个名称为“时间”的文件夹。他记得十分清楚，在这艘夜莺号离开蓝星时，系统内并没有这个。 而里面的内容，也仅仅是一个临时创建的纯文本文件。这并非一艘远征的飞船会储存的无聊资料，更像是有人为了将事情传达给后人，特意留下的。 “五叠纪？”秦光看着文档中仅有的三个文字，又对其后跟着的一串数字疑惑道。 “五叠纪？”钟梅盯着屏幕，同样陷入了沉思。 “这也许说的是这艘夜莺号罹难时所在的蓝星时代。可后面这串‘000’的数字是什么意思？某个部队的番号或是什么组织的成员编号吗？” “那么……现在这个时代，应该被称为六叠纪或是七叠纪了？” “六叠纪的概率大一些。毕竟以赛亚之果并不能保存那么长时间。” “这点先放下。”钟梅犹豫道：“我觉得，我们先看看在那次宇宙灾害后发生的事比较稳妥。” 秦光对着资料进行了一番检索，果真发现了一份由记录员043号书写的航行日志。 “记录员043号，是罗缦君吗？”钟梅问道。 “不，另有其人。那人我记得很清楚，和姚静等另外三人一样，由卢万宁第一组织的最高层亲自指派，负责夜莺号航行日志的记录。平时不爱说话，甚至显得有些阴沉。 由于当时我并没有选择船员的权力，否则，这样的人，我也许并不会同意让他加入这场航行。 他的名字我还记得……但并不重要。就像在离开太阳系前所有人对他的职业印象一样，他只是对飞船内外的一切事务都进行着事无巨细的记录，这其中，也包括我。所以其他人，对他的名字，大抵也忘却了。 离开太阳系前，出于谨慎，我曾尝试调取他的记录，但无论从记录时间和内容上看，并没有发现诸如‘五叠纪000’之类的异常字眼。 在离开太阳系后，他与其他人一样进入了冬眠。没想到，在夜莺号最后一次分体后，他再次进入了自己的工作状态。看记录日期，从宇宙灾害……到登陆海神星的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记录。” 秦光大致翻了一下整个日志，海量的记录内容让他突然有种悬浮在空中、不寒而栗的感觉。 “秦光，先不论内容，单从工作的时间上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钟梅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没错，在我们不知道，姚静已经数次前往海神星，对沿途可能发生的困境有更为细致的了解的情况下，离开太阳系到泊入海神星轨道这段旅程是最可能发生意外，且遇难后果对蓝星最不利的。 如果意外发生在离开太阳系前，蓝星发射基地多少能对夜莺号的残骸加以回收分析。而进入海神星的星域后，向蓝星传回的科考资料多少不会让夜莺号白白遇难。 现在这位记录员043号偏偏选择在最危险的航段在冬眠装置中倒头大睡。如果他真的和姚静等人一样负有我这个舰长也不知道的特殊使命，那只能说明，他与姚静熟识，所以不必在此期间加以记录，又或是他的记录，是从进入澜沧座β恒星系后才真正开始。” 秦光将记录重新调回夜莺号分体之前。像是要验证他所说的一样，在自动播放的航行日志中，两人证实了这点： “五叠纪000，夜莺号距离海神星2.4光年位置遇到航行危险。出于保存梦游人火种之需要，选择让心锚舱段与主体分离，独自返回现世。 由此发生的夜莺号权限重构，唤醒了夜莺号副舰长，也包括。 于夜莺号分体15分钟后，光幕雨到来15秒前，被以最紧急状态唤醒的副舰长克服着冬眠后遗症影响，竭力跑向舰长室。 因所受冬眠后遗症影响较小，故能将其完全记录。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天灾人祸 光幕雨于副舰长跑至节点舱中段到来，于副舰长完全获取权限后15分钟后结束。 能量密度小于现世系统预估，夜莺号未做明显航向偏离。 该灾害并未对夜莺号各主要系统造成伤害，夜莺号可以继续航行。 现世之调查结果为，露比达星云方向而来的陨石雨。 与方外记录不符，需要进一步观察。 现世记录（含无法被译解方外部分）已存至夜莺号航行日志。 方外记录已向方外境发送。 经夜莺号工程师对光幕雨所含物质分析。初步判定其具备文明产生方式及特征。 经副舰长指示，夜莺号暂按原计划航向海神星。 现世已察觉海神星存在文明可能性，已向蓝星递交登陆海神星报告。卢万宁航天基地报告预计将于17年后返回。 已将当前记录对方外境发送，预计11年后到达。考虑无方天幕之运行规律，仍可在夜莺号正常登陆海神星前收到方外指令。 新的执勤模式已被施行，即将被迫进入冬眠。 因夜莺号完全分体，触变计划已被迫终止。将于距离澜沧座β一光年处被重新唤醒，继续执行观察记录任务。 已苏醒，冬眠期间，夜莺号无异常，未对紧后任务产生影响。继续观察记录任务。 由于航程较短且提前人工有效预防，夜莺号未因心锚系统缺失及人员结构变动产生沙漠旅人现象。组织纪律良好，个体情绪稳定。 现世指令已返回，继续海神星科考任务，并额外注意文明痕迹。 根据现世传至夜莺号资料分析，失衡毁灭效应已于五叠纪000初见端倪。请方外客密切关注，并进行相应引导。 方外指令已返回，密切观察记录科考队情况，如发生意外，应立即表明身份通知撤离。如现世已崩塌，可航行至方外境收纳。 航行过程无异常。夜莺号探测器传回信息显示，海神星地质地貌与方外记录变动较大，不排除文明干扰。未发现危险因子。 即将展开对海神星登陆。因亚得里亚海环境因子及基因因子较为复杂，暗中干预副舰长将登陆目标改为波罗的海。 干预失败，夜莺号即将登陆亚得里亚海。触变计划失效，无后续。起源计划，即将开始。诱变计划，即将开始。 夜莺号即将登陆亚得里亚海，恐天劫将至，提前备份记录发送至方外境。 夜莺号登陆亚得里亚海完毕。 眼前的新年对于秦光而言，过得甚至比高考前夕还要转瞬即逝。 这并非是由于危机前的快乐时光总在不经意间流走。整个新年，除了与余升短暂的相逢，大多数时间他一直呆在父母空荡荡的房间内，哪里也不愿去。 他想了很多，但却如同水过鸭背，每当重新回忆起那日在广场角落的对话，思绪立刻被大量在这里生活的琐事所侵占。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大雪停息。他透过破破烂烂的木头窗户，望向楼背后那条被冰雪覆盖的小溪。 染料的颜色再次从解冻后的大地上重露峥嵘。重新开工的人们如履平地般地从上面走过，再次奔赴了重新启动的工厂。 大型设备的轰鸣远远传来，像要颠覆整栋老旧的小楼一般，在室内回荡。 那些上工的人走后，镖师也进驻了工厂区。但他们没有像警卫一般严密把守。而是聚集在一栋已经快成危楼的钢铁厂房前，办理着什么事。 那地方并非交通要道，却引得楼内那些暂时闲置的居民们自发地围观堵塞。 贾秀秀一听闻镖师到来，立刻把刚会走路的娃丢给了方琳，一个人跑下了楼去。 秦光看到，那个身着朴素花衣衫的劳动女人沿着断断续续的小溪跑了一阵，也加入了这场劳动招工的狂欢。 那想必就是贾秀秀新年之前所说的，前往安纳西的招工报名队伍。这个世道本就不景气，能够凭双手讨得一份生活，或许是对她最大的满足了。 秦光借着客厅彻夜未熄的灯光，看着方琳推着婴儿床所摇曳出的影子，不禁想到，如果外出务工，那她会带着娃一同前往吗？ 还是说，将孩子留在原地，为了生活独自离开。 就像他的父母，并非现在失踪的两位，在六叠纪时，又是以何种心情让他孤身前往未来。 被日常琐事记忆填满的他，脑海中出现了一道裂隙，像眼前彩色从冰雪中溢出的溪流，那段在心锚装置中的记忆再次浮现眼前。 那不会是他，在尝试对着时空另一端的人弹奏思念的旋律时，造成了一名研究员的虚化。 而那人也并非他的父亲，从现场找到的那件工作服来看，这也不可能是来不及说的告别。 这裂隙像越升越高的喷泉，将他送向峭壁顶端。而他却无法像在心锚系统中那样悬浮。在重力的束缚下，他跪倒在悬崖边上，下方，则是无底的记忆深渊。 “喂，还呆在这里干嘛呢。新年过完了。”方琳哄完了孩子，走到秦光身边，将他拖出了危险的思绪中。 “我……哦，没事，就想事呢。”秦光含糊说道。 “你还没决定吗？我早就想好了，等秀秀姐回来，问一下情况，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也去安纳西。” “你就……没考虑过，回到学校，让一切重回正轨吗？毕竟，你在学生会里担任的职务，不就是要……”秦光对眼前斩钉截铁的女孩有些吃惊。 “那也是为了在和平的社会里为了能混到帮助我寻找失踪父母的职位，所当成的跳板。”方琳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没看新闻吗？现在那些叫嚣着社会崩溃的言论，在网上并不少见。” “社会崩溃？这……我还真没想过。” 秦光打开终端的浏览器，随意点了几个连接，就跳转到了一个气氛热烈的虚拟社区中。 上面整版都被社会崩溃论所占据。有教人屯物资的，有各种末日技能培训班的广告，还有各种为了社会崩溃后生存而集体生存而临时组建的团体。 “可崩溃的依据是什么？人类历史上，在西元也出现过经济衰退。但只要生产力还在，经济总会慢慢恢复的。现在，也没有什么阻碍人类发展的天灾人祸。” 第四百八十二章 逐渐枯萎 方琳没有回答，只是从自己的行李中找来一本厚厚的书，丢在了窗台上。 “《末日童话》？”秦光看了一眼血红色书皮上的四个烫金大字，感到有些疑惑，“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样古朴装订的书籍配上骇人的标题，就算是在航天大学的图书馆，也是与升学无关、甚至娱乐都不会想到要读的无人问津的存在。 “姚老师的小屋中，被放在了满是灰尘的杂物间里。我闲着没事，就翻了一下。对它的内容有些在意，就带过来了。” “是讲末日求生指南的吗？” “你自己看呗。” 秦光打开书本，一种陈腐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翻页之间，却又感觉触手冰凉，仿佛那寒气沁入了书的骨子里： “人”在广袤的原野上终究建立了自己的城市，却在发展得欣欣向荣的契机，被一场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风雪所毁灭。失去了家园的“人”在荒原上重新聚集，他们重新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并由于地面环境的恶化，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之中。 为了天空之城的建立，地上的“人”不得不选择将自己的灵魂卖给红色恶魔。但天空之城才是红色恶魔的故乡，在被“人”打开了天空中的失乐园后，一个巨大的天空手掌横空掠过，将失乐园带向了遥远的苍穹之中。 而这场剧变引发的震动，彻底毁灭了地面上的一切。“人”不得已，只能阔别赖以生存的土地，选择进入被钢筋铁骨构筑的地下生活。 这不过是“人”最后抵抗求生的时光。在不断被压缩的界限下，暗影巨兽终于出现。 一部分“人”飞向天外，寻找新的失乐园。而其他人，则唤醒另一头暗影巨兽，在调和之下的爪牙中艰难求生。 “这，说明什么？”秦光将这故事又读了几遍，还是摸不清头脑。 “重点是暗影巨兽，不是吗？”方琳说道：“它在被压缩的界限下出现。会不会，它一直藏在暗处，就像火把的影子，只等火光减弱，黑暗吞没最后一块光明之地，便能将人完全吞噬？” “是什么？” “我想，是我们愈发拥挤的环境和枯竭的资源，那会改变一些东西。你不记得严教授的图钉理论了吗？” “混沌爆发……”秦光想到。。 “混沌爆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是最终的答案。” 秦光再次将目光望向远处攒动的人头，出乎他意料的是，贾秀秀轻快地离开了人群，朝着家里奔来。 不到两分钟，楼道内“噔噔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贾秀秀的大嗓门。 “方琳，谢谢你帮看娃。” “贾姐，你没报上名吗？”秦光疑惑道。 “报上了报上了。”贾秀秀没理二人，直接快步走到了窗户边上。 秦光从贾秀秀大半个脑袋挡住的窗户缝隙向外望去，伴随着“突突”的轰鸣，一辆暗绿色的军用大卡车呼啸着碾过结冰的小溪，扬起四溅的冰碴。 那车后面是敞篷，上面载着一多半和贾秀秀一样的劳动者。秦光一眼扫过，发现那些人仅仅各自带了一个统一制式的黑色小行李箱。 贾秀秀看见车上的人，一边叫着姐妹的名字，一边兴奋地挥手向她告别。 卡车终究远去，她挥动的双臂有些失落地放下。秦光这才注意到，贾秀秀的手上还捏着一张类似身份证的黄色卡片。 “第一批人已经离开了？这么快？”方琳伸长脖子，望着又恢复寂静的河川问道。 “是的呀，好些姐妹早报上了名，先行一步。”贾秀秀有些失落，“我得等下一批了。” “贾姐，你拿的是什么？” “哦，这个呀，相当于身份卡，报名后发的。”贾秀秀递过卡片。 秦光望去，发现那卡片的制式竟比卢万宁一号城的身份证还要精密。其中隐藏了什么芯片不得而知，握在手上，给他一种拿着小型终端的感觉。 小卡片两面都是纯粹的明黄，只在没有磨砂质感的正面右上角，有一个灰色的三只飞鸟图案。 “不说了不说了，我也得赶在今晚前收拾好东西。就带拿来这儿的那些就够了，镖师说，生活用品安纳西都很齐全。你看到那些黑色小手提箱没？统一发的，只准带这个量。” 贾秀秀说着，开始整理自己和孩子的衣物。 “孩子那么小，也带去吗？”秦光有些担心。 “那没办法，方琳不是说她作为学生代表，也要去吗？小伙子，你差不离也要一起吧？这儿到时都没人了，孩子只能跟着我，我们不久后应该会再见的。” 秦光被这话噎了一下，灰溜溜地走到客厅，竟发现了方琳已经码放整齐的小手提箱。 “方琳，你也准备走了吗？” “大后天，叔叔来接，走的研究所渠道。对了，学校那边，不开学，也回不去了。你没感觉到吗？这就是一次大型的移民潮，安纳西的建设完善后，将作为新的经济体，与已经一蹶不振的几个卢万宁城市并行存在。也许，这是挽救卢万宁的希望。” 秦光听后有些失落。他原以为回到扎根的故乡，多少会过上一段时间稳定的生活。但当身边的人都像流水一般，奔着浪潮而去，他这才发现，所谓的故乡，不过是一个父母、朋友、乡亲都接连远去的荒村。 他重新回到养父母的房间，发现那本方琳从边境带来的《末日童话》还搁置在窗台上。 那书厚重得很，她大约也不会带走了。只会等所有人走后，陪着街溜子一般的他，在这个空荡荡的社会中逐渐枯萎。 很快，随着人口的变迁，这厂区最后一台轰鸣的机械也会停止的。 像是碍着他的眼一般，他将书本扒拉到了床上，如同几年前那个初见阳光的早晨一般，坐在了养父母的双人床沿。 这个方向的窗子，照不进一点阳光，只剩厚重的积云，将尚且象征着白昼的漫反射光勉强将窗边的桦木老衣柜照亮。 养父母失踪之后，他从未动过他们的东西。他只是觉得，有一天会看着他们回来，抖落远行的风尘，亲自打开衣柜，换上属于他们的常服。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一瞬间的冲动 鬼使神差地，秦光伸手扒拉了一下衣柜的门。老式的牛头锁还上着，却由于衣柜外侧包裹着的木制部分出现了松动，轻轻一动，就连同伸出的“牛舌”部分整个平开了来。 柜子里是父母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它们朝上的一面，他甚至可以回忆起他们穿上的样子。 其中一沓衣服的侧面是一个红色的小型首饰盒。那盒子他还记得，是父母放结婚金戒指的地方。小时候因为自己贪玩，把那戒指不小心弄丢到了当时还满是染料的小河里，还挨了一顿打。 而如今，只剩这盒子留了下来，算是这对夫妻唯一的纪念。 秦光拿起盒子，却发现它比想象中的沉。犹豫之下，他缓缓打开了它。 一对银色的指环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从小喜欢翻箱倒柜的他记忆里所没有的东西，指环就是那种老式缝纫机顶针的样式，侧面也不像顶针一般粗糙，看起来是实打实的银制品。 在卢万宁，金银依旧是十分稀缺的贵金属。如此粗制而成、看起来没有经过商业加工的银指环，看起来并不像是首饰或纪念品。 秦光将指环取出，转到正面，稍稍愣了一下。 一个熟悉的三只飞鸟图案映入了他的眼帘。 “方琳，你看看……”秦光跑到客厅，将一只银指环塞到方琳手中。 “这是什么？看分量不像纪念戒指？” “你看那图案，这是什么？”秦光焦急问道。 “有印象，你等会儿……”方琳掏出终端，调出一封电子邮件，“你看，安纳西的标志，大约是从夜莺号得到的灵感。” “可这扳指……如果是几年前的呢？我是想问，安纳西，在几年前还不存在吧？” “那本是一个古地名，发射基地及其配套的镇甸沿用了这个名字。我指的是后者。” “那这镇甸，几年前还是不存在的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最近才开放的，就连基建都没完全施工完毕，秀秀姐不是还要去支援吗？对了，你这扳指，是从哪来的？” “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很确定。”秦光有些激动。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放在这里的？” “方琳，如果，我是说如果，几年前我父母失踪之后，回到过这里，把它留给了我，你觉得……这可能吗？” 两人说话的间隙，窗子外再次传来了远处卡车的呼啸声。 秦光下意识回到窗边，发现一辆已经空了的卡车正在返回，与另一辆满员卡车擦身而过。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是该用空坐的车辆来衬托满员的喧嚣，还是该用人群的拥挤来反衬无人的落寞。 他举起手中的扳指，将它放到满车辙印的雪地背景中，这才发现，那是衬出了变迁的繁华。 “秦光。”方琳再次走进来，将另一枚扳指交还给他，严肃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此物真是你的养父母匆忙留下的，一定比字条什么的更重要，也更……隐晦。” “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用终端与我联系，说清来龙去脉呢？”秦光感到有些无法理解。 “我说了，更隐晦……只有这种解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们一定被什么约束着，但那也许是他们主动的选择。或者说，他们要去过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 在工厂区成长的秦光无法想象方琳说这话时的逻辑。曾经十分和谐的生活氛围培养了他较强的家庭观念，对于家庭成员的各奔东西，他甚至还无法转过弯来接受。 如果他曾经因为在走入另一个边境的茫茫草原时对前路深感迷茫，那家庭便是系在他背后的安全绳索。 冥冥之中总有一股力量牵引，让他终究会回到这里。这股力量渗透进了他的每一个决定中，当每道选择题都带有一个相同的选项，他便只有围绕着它做圆周运动。 如今，安全绳另一端系着的岿然不动的大山却化为了尘土。 “如果你想明白，没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也许会好接受一些。”方琳开导道：“我的父母失踪时，甚至都没给我留下一点信息。那个时候我的心境便发生了变化。” “那我……该去找他们？”秦光有些犹豫。 “那得由你自己决定。他们选择离开，并留下了线索。这只是单纯告知你他们远行的方向。我且问你，据严妍所说，你在心锚系统中疑似看到了你记忆中真正的父母。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秦光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是一瞬间的冲动。然后现在，整个情绪又被困在了现在这个家中。” “那不就得了，人终究是要在孤独中去寻找聚落的。而我们不过是更希望去复刻被时间美化的记忆，谁也无法逃脱。” 秦光再次望向了扳指上的三只飞鸟标志，上方的一只巨大飞鸟庇护着下面的两只小型飞鸟。如今那个庇护所已经远行，只剩小鸟茫然无措。它可以四处飞，当然，也可以追寻它远去的方向。 “安纳西的事，我再想想……” “啥，你还没想好？”贾秀秀听到了秦光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走进来，叉着腰站在秦光面前说道。 “嗯，去了安纳西，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但人多啊。你想啊，我男人，我姐妹都往那去了，我一个人守着这房子还干啥？就图工厂子弟那些个上学名额嘛？到时这里人都没有了，学校有没有老师还不一定咧。没准，就和他们在安纳西定居了呢？”贾秀秀嗤之以鼻地说道。 “可那里还在建，说不定是临时性的。”秦光依旧犹豫。 “我刚成年便去市中心打工，早就不把这里当家咯。不就是个住的地方嘛。砖瓦房子，冷冰冰，又不会说话。所以当时方琳让我过来住，我一下子就答应咯。 反正我是想明白了，哪人多往哪去。就算娃不能上学又咋样，天塌下来还不得砸的个儿高的人嘛。这种事，让该考虑的人考虑就得了。 不然你想你一个人在这图个啥嘛？反正我就顾着我的娃，然后是我男人。现在那些姐妹也一起去，还有啥不满足的？”贾秀秀说得有些激动，以至于言语之间爆出了两句已经被她改掉的工厂区方言。 第四百八十四章 结局 听着贾秀秀豁达的话语，秦光却从内心深处突然涌现一股排斥感。他找了个借口，暂时作别二人，走下了楼。 他已经被贾秀秀说服了，但正因为这样，站在悬崖那头的另一件事开始撕扯着他的内心。 这位干了一辈子体力活的女人所言，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他本也是这工厂区最耀眼的孩子。能够体会到身在人群中拥挤的幸福感。 但此刻，他望着小广场上已经被撤去、只留下点点焦痕的篝火遗骸，他漂浮在悬崖上空的那段记忆，再次像一道孤独的水茧，将他缓缓包围。 那与他刚刚独自一人前往市中心求学的情况何其相似。没有朋友，甚至衍生出了一些孤僻。隔绝热闹与孤独的时间带中夹杂的，也许只是一纸录取通知书。 而现在，它的名字也许被称为心锚系统。 他沿着厂区的路，无意识地朝着外面的荒原走去。报名点的人潮已经散去，工厂的机械还在轰鸣。 被扫开积雪的路旁，那些个货运机器人又在将积得跟小山般高的货物送上运输车，向市中心输送源源不断的资源。 春天牌面纸，这是身为厂区子弟每个人都熟悉的名字。只是在卢万宁第一航天大学的时光里，他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使用它。 出货量会慢慢减少的，就算是要将产业迁移，总会需要一段循序渐进的日子。但相比于潜移默化的社会变迁，人更像是在时间洪流中反应迟钝的动物，也许稍一愣神，周围便早已物是人非。 心锚系统不也是这样吗？透过连接装置传来的外面世界的欢声笑语，于他而言不过一夜昙花。在更漫长的时光中，他将面对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时间静流。 那将不会增加他因为度过漫长时光而产生的焦虑感，却会将曾经把握住的欢声笑语，无情地稀释成同样静默的石像。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与她们的隔阂。 贾秀秀前往安纳西，是去拥抱生活。而作为梦游人的他，只能去拥抱冷冰冰的历史。 “你在吗？”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原，他不由自主地让自己的思绪发散。 不久，余升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一直在，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陈腐的夜莺号内，秦光与钟梅面对这段信息量巨大的记录，一时间不知从哪开始谈起。 从记录本身描述的有关海神星的内容吗？但其中参杂着大量看起来与蓝星相关的陌生词汇，让这个记录员本身的身份与立场都变成一个谜。 两人无法辨清内容的真伪，甚至对其记录的目的产生了一些怀疑。 在“三叠纪”、“五叠纪”这些被隐藏在人类历史中的词汇，好不容易让出生时代相去甚远的两人终于有一些相互信任之后，“方外”、“现世”还有那一长串不明所以的数字符号，则是让他们连一种“陌生的好感”都完全失去。 它们混杂在正常的日志中，而偏偏又与和科学相去甚远的神话比邻，秦光甚至想直接将它们忽略，直接讨论记录中有关海神星的部分。 “你听过昆仑的神话传说吗？”终究是钟梅开口先问道。 “没有，在五叠纪，我们不相信神话。”秦光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但它们也并非完全消失。至少在诗词歌赋里，多少有一些道行不深的神只的身影。” “在三叠纪的传说里，那是漂浮在海外的一座仙山岛，无人可以到达。上面生长着奇花异草，徘徊着珍禽猛兽,是神仙的居所。它的位置飘渺无踪，只有幸运的人才能到达。” “那我们打个比方，如果‘昆仑’真的是高于我们的文明在我们的文化中留下的影子，你的意思是，这和记录员043号记载的‘方外境’是一个地方？” “我们为什么不暂时把它当成一个地方，来进行解读呢？”这话听起来有些荒诞，却是钟梅以严肃认真的口吻说出的。 在这紧张的时刻，他们也许应该单刀直入，直接进入海神星的相关话题。但这份有些神秘的记录如同一个漩涡，在航船驶向目标海域之前就将它无情卷入。 “你看这段记录里有一件有意思的事。” 钟梅依旧一板一眼地说着，无论从她略带老态的严肃神情还是语气，秦光都无法听出任何有趣的感觉。 “你注意这段记录，‘卢万宁航天基地报告预计将于17年后返回’，而‘已将当前记录对方外境发送，预计11年后到达’。 从后面的记录我们可以得知，收到卢万宁‘继续执行科考任务’时，是在记录员于距离海神星一光年处被唤醒之后。从电磁波的传播等于光速这点来看，与前面的‘往返17年’是可以对应得上的。 这也就是说，记录员收到来自‘方外境’的命令时，夜莺号距离海神星还要更近一些，我们假设0.5大约是光年吧。 光幕雨‘能量密度小于现世系统预估，夜莺号未做明显航向偏离’，我们姑且可以认为，夜莺号即便经过了短暂的偏离，也会及时修正。所以整个报告事件的发生地点，是在飞船距离海神星2.4光年到0.5光年的预设航段上。 然后最关键的，从距离海神星2.4光年处向昆仑发送信息，11年后到达，那么‘方外境’的大致位置，是不是可以判断了？” “一个半径为11光年的球面，可以距离蓝星和海神星都有一段距离的某处，但更可能在蓝星到海神星的延长线上，位于蓝星的一侧。” “我也是这么想。我们至少可以从“11年”这个通讯延时猜测，‘方外境’的通讯水平并没有甩开蓝星太远，至少，它依旧没有摆脱光速的诅咒。 所以，有效信息范围内，只有其距离地球不太远，其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神话传说才有意义。 那么，昆仑的位置是在哪儿？” 秦光将脑海中的球壳与眼前屏幕中调出的航线图重合在了一起，巧合的答案有些让他不寒而栗。 “芬茜天体带？而且……是在蓝星的‘背面’？” “只能有这个猜测了。那里有很多暗星，并非奇花异草大量生长的仙境，而是一个充满引力与撞击的地狱。”钟梅不带感情地同意道：“而且你注意到一个细节了吗？这位记录员很肯定，能在夜莺号登陆海神星之前，收到来自方外境的回复。” “2.4光年，夜莺号的额定航行速度是0.1倍光速，不考虑减速及登陆，理想状况下，夜莺号只需要24年就能到达海神星。” “而方外境收到信息需要11年，如果和蓝星发射基地一样，考虑到从发出到收到信息时，夜莺号又往海神星航行了一段距离，就按走完这段最后的路来看，11+11+2.4，一共是24.4年，已经超过了24年。” “可他看起来很肯定能在登陆前收到。”秦光将记录又调到了相应位置。 这研究到了这里，秦光也明白了，这个笔记就是记录提前发回来的，他虽然不知道这个意义为何，但他的责任就是挖掘出更多的秘密，一直将他的工作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