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剑》 第一章 九离 天启十七年。 初春。 舞阳城。 这座都城总是醒的太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 酷寒的冬日刚刚过去,空气开始变得湿暖,舞阳城的街市上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白色巨石铺就的九鹊桥横跨城府南河,桥上人头攒动,行人如织,两侧摆满了许许多多的小摊,有卖各类杂货的,也有卖糕点干果茶水的。 大桥正中央,衣衫破烂,满是补丁的少年左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黑陶碗,右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打狗棍”,满脸泥灰也不擦拭,只挪动着步子来到栏杆处,靠着桥桩上那雪白的喜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任凭暖洋洋的阳光晒在脸上的冻疮上。 凭栏而望,只见一艘大船正准备穿过桥洞,那些敞着胸膛,露着坚实肌肉的船夫有的站在船篷顶上,利落的降下风帆,有的则站在船舷上使劲撑篙。 “他们真辛苦啊。” 少年人感叹。 “世人皆苦。”一旁算命的道人往他的破碗里扔了一个铜子儿,笑着说道:“你这臭小子,七天没有见着你,以为你冻死在那冰窟窿里了呢。” “命硬,不过还是运气好,那雪要是再多下一天,不,半天,我一准儿就死了。”少年揉了揉眼睛,见着碗里的铜钱,再看向老道人的眼睛里就充满了欢乐,不过他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谢了老周,你这还没开张,我就先开张了。” 老周,少年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叫他老周,三年来都是这么叫的,道士老周,一身青布道袍,须发皆白,满脸的褶子似乎都是学问,看起来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一年前他还跟少年人一起在桥上要饭。 少年今年已经十三岁,虽然瘦弱,但身材修长,看起来已经和十五岁没什么两样,他名叫风九离。 风九离三年前来到舞阳城,那也是一个冬天,雪下的很大,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富人们躲在烧了炉子的暖房里,吸着难闻的炭气昏昏欲睡,穷人们挤在一起,用彼此的身体保存热量。 也就在那个时候,风九离遇到了老周,老周给了他一口吃的,救了他的命,不然他当年就冻死在了舞阳城外的泥水洼子里。 “老周,最近生意怎么样。”风九离把破碗往地上一摆,漫不经心的往那一站,眼睛却依然停留在桥底的大船上。 老周皱了皱眉,有些恼火,压低声音道:“什么老周,在这儿叫我大仙。” “是,大仙儿。”风九离拉长了嗓子,声音略有些愉悦的说道:“那么周大仙,今天的午饭有没有着落?” “哼!”老周抽了抽鼻子,“开春了,出来踏青的小姑娘多,总能骗到那么一两个,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听了这话,风九离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继续看着那大船,一个船夫正努力的把长篙顶在桥洞的洞顶,使得这大船可以顺着水势通过桥洞。 老周摇了摇头,两眼继续瞅着长街,目光在那一个个满脸笑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之间游动。 他和少年认识了三年,有着过命的交情,却依然算不上熟稔,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要饭的小乞丐,会有风九离这么一个名字。 风。 这个姓氏在舞阳很少见,倒是听说在天册城那边是个大姓。但无论多么离奇的猜测,小乞丐都不可能和远在天边的天册城产生什么联系。 风九离很懒,起码在老周眼里是这样,平日最少要睡到下午才肯出来谋一顿活命的吃食。 “今天怎么出来的这么早?”老周手指轻捻胡须,一双小眼睛却还眯着住在那些路过的年轻姑娘的胸围子里。 风九离打了个哈欠,嘲弄的笑了声,说道:“老周啊老周,你这个大仙儿咋连日子都记不住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月十五?”老周一琢磨,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和周身气质全然不同的猥琐笑容,说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不好好要饭,一大早跑出来看姑娘,真是个色胚。” 舞阳城生活温润,各家的姑娘也不像天册城的小姐那般拘谨守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总归也是规矩繁多,少有出门。 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更是看管的严实,就怕私自跑出门被别家坏小子给拐跑了。 但是每年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却是个例外。 依照燕国的习俗,在这一天,普通人家的姑娘一大早就会用五颜六色的布条编成花绳挂在门外,太阳出来的时候,风一吹,仿佛整座城都飞舞着彩带。 伴着喜鹊的叫声,各家的姑娘小姐们便成群结队的出了门,打着祈福的名义欢歌笑语的逛着庙会。 官宦人家的女儿更讲究,都是约好了一般,穿着最艳丽的衣服,坐在薄纱隆成的轿子里,礼节性的绕城一周。 今年的元宵节则更是特别,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三公主韩文芊将在城外的五里庙举行灯会,邀请了全城的青年才俊前去赴宴,更有传闻,三公主今晚将在宴会上挑选一位最出彩的公子做自己的入幕之宾。 当然,这些和风九离没什么关系,他还没到对女色感兴趣的年纪,他在意的是一些更加实在的问题,例如今天该吃些什么,正在长身体的年纪,老周给的一个铜板可填不饱他的肚子。 “叮铃铃。” 三个铜板滑入破碗,风九离瞥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笑,又开始接着看船夫们忙活。舞阳城里的大家小姐十分大方,且同情心泛滥的很,总不会把他饿死。 “你这小乞丐,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说?”说话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丫鬟,淡蓝色素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打扮的好看却总归是个毛头丫头。 风九离转头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放到了她身后的那位小姐身上,这丫头最多不过十三四岁,身着一粉色宫装,腰身上系着一紫色的细带,虽然以白纱遮面,却依然能从气度中感受到她的美丽。 她蹙眉说道:“翠竹,不得无礼。” “谢谢。” “什么?” 大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的小乞丐已经拾起地上的破碗,看着她又说了一句:“谢谢。” 大小姐说道:“不用客气,家中给的份例也不多,这一路走来,已经散去多半,没法给你更多帮助,实在抱歉。” “你心可真好。”风九离的心情逐渐愉悦起来,他打趣的说道:“敢问小姐芳名?” “慕凌雪。”慕凌雪不慌不忙,微微福身,可一旁的翠竹却是急了起来,气急败坏的说道:“小姐,你怎么把名字告诉他。” 慕凌雪叹了口气,对着翠竹说道:“好了,别生气了,你不是说晚上还想去灯会上寻个俊俏的小相公嘛,生气了可就不好看了。” 闻言,小丫头翠竹立刻捂住了嘴巴,只狠狠地瞪了一眼风九离,便随着慕凌雪的步子消失在了匆匆的人群里。 风九离仍在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 老周瞥了眼风九离,打趣道:“小子,别看了,和那种大家闺秀扯上关系,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有害无益。” “知道了。”风九离转过头,继续看桥下的风景,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他竟是怎么看都看不厌。 老周说道:“晚上五里庙去不去?” 风九离兴致缺缺的说道:“去那干嘛,在这九鹊桥上收益足够我吃喝了。” 老周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生气的说道:“这小子,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这九鹊桥上得的都是小钱,今晚上公主殿下在五里庙举行花灯会,召集各方能人异士,那群人出手可是阔绰的很,随便得一点赏赐,半年不愁吃穿用度。” 风九离随意的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不去,我就一叫花子,要什么上进心?” 第二章 灯会 午后。 黄昏。 风吹云散。 风九离嘴里叼着半个馒头,回到了那满是灰尘的破庙里,收好自己的破碗,就着水槽里积存的雨水将半个馒头下了肚。 破庙很小,这里曾经也住过其他的乞丐,比如老周,但总归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没什么不好。 似乎是这样。 佛像已经残缺。 风九离对着佛像拜了拜,随即爬上石台,绕到了佛像的后面,伸手搬开一块儿三十来斤重的石板。 石板下面是个堪堪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空洞。 密道! 这佛像后面竟然有密道! 风九离倒不觉得奇怪,他身子一缩,便自洞里滑了下去。 这密道入口狭窄,下面却是足够宽敞,除了高度不够,就是跑马也没有什么问题。这绝对算得上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这密道极为宽深复杂,绝不是一般人短时间就能挖出来的。 可问题是,这密道通向哪里? 什么人挖的? 为什么要耗费如此惊人的财力去挖这么一条密道? 他顺着密道一直走,但凡遇到岔路口就走右手边那条,不时能听见头顶传来车马经过的声音,又走了一会儿,小贩儿卖菜的吆喝声响起,他知道这是到西市了,继续往前走,便出了城。 等到这一条道路的尽头,头顶上又出现了一块儿可以活动的石板。 风九离轻轻的推开石板,爬了上去。 四周都是石头,准确的说,是连绵一片的假山,透过山间石缝,依稀能够看到不远处精致的小楼。 这里就是五里庙。 和风九离的小破庙不同,五里庙很大,这里住着八十一个和尚,平日里来访香客无数,香火鼎盛,今日则因为公主殿下在这里举行灯会更显热闹非常。 风九离行至后厨,趁没人注意顺走了一块儿三斤重的五花肉,悄咪咪的退回假山将肉扔进密道,便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白天虽然说着不在意,但他心底仍是被老周的话打动了。 他决心来看一眼这花灯会。 西方天际逐渐昏暗,时辰已经不早,风九离向前慢悠悠的踱着步子,看似悠闲,实则他也是尽挑一些阴暗不引人注意的小道。 没走多久,已有嘈杂的人声自前方传来,他循声而去,转过三两栋屋舍,发现前方果然热闹。 半封闭的大院儿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四处皆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花灯,有栩栩如生的金鱼灯,形象逼真的荷花灯,古朴典雅的官灯,装饰考究,做工精细,让人眼花缭乱。 但更令人眼花缭乱的则是穿梭在其中的各家小姐,一个个貌美如花,娇羞动人。舞阳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也尽在此处,其中有些的目标当然是公主殿下,有的则不然,正故作清高的围着一群大家小姐打转。 风九离看的有趣,嘴里啃着偷来的鸡腿,一双眼睛四处巡视,不但没发现白天见到的那位慕姑娘,就连今晚的正主儿三公主韩文芊也没有出现。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鸡腿,又看了眼院子里已经摆上宴席,却没几个人动的好酒好菜,不禁也是心里难受。 “这样子可不行啊。”嘀咕了一句,风九离转身就走,他倒没有离开,只反身进入后院儿,左拐右拐转悠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让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果然没锁门。”风九离推门而入,看着一屋子的衣服,心情顿时大好,“我就说,殿下来这里举行灯会,还能不带几个下人。” 这些都是些下人的衣服。 即便是公主府上伺候的仆役,也有配给的薄袄,成年人的服饰宽大,小孩子穿不上,好在风九离身材修长,不然的话,连身合适的衣衫都找不到。 换上衣服出了门,立刻就迎面碰上了一个人,风九离心道不好,转身就想往一边去避开,可是却被叫住了。 “站住!” 说话的人声音尖利,带着隐隐的怒气,风九离生怕被人认出,吓得满头冷汗,缓缓转身,不敢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此人也穿着下人的服饰,个子不高,年纪却已不小,国字脸上全是褶子,小眼睛里透着精光,五官没一处好看,可偏偏凑在一起又让人觉得舒服。 他说道:“前院儿都快忙不过来了,你竟然还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去前院儿帮忙!要是出了纰漏,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是,大人,我这就去,这就去。” “滚!” 风九离连忙跑开,直到跑到前院儿,才松了一口气。 此刻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无风无月。 好在没有下雨。 一身华丽宫装的三公主端坐在玉台之上,即便隔着数重帷幔,仍能感受到其明艳照人的气质。 前院儿的众人也没有赏月的心思。今晚花灯会最大的噱头,无非就是公主殿下会挑选一位最有才华的青年才俊作为入幕之宾。 先不说消息真假,但这舞阳城自恃身份的公子哥儿可不在少数,无论说谁的才华最高,怕是都有人不服气。 如此看来,这个才华怎么比,这个入幕之宾怎么挑,可就是今晚的看头所在了。 风九离来的正赶巧,好戏才刚刚开始。 又是方才遇到的那个老奴才,他站在公主身前的台阶上,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台下众人也都随之安静下来。 老奴给大家赔了个笑,说道:“各位,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消息,今晚公主会在来场的各位中找到一才华最为高深之人,与之请教一些问题。” 此话一出,一位年轻公子手中折扇一打,上前一步,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为解公主心忧,只需告知一声,在下必定登门拜访。” 老奴才还没回话,下面立刻有人起哄,喊道:“刘公子所言差异,黄总管先前已经说了,非最为才华横溢之人不能解公主忧,既然如此,哪里轮得到你?” 此话一出,台下便响起一阵哄笑。 刘公子也不在乎,只冷笑一声,说道:“轮不到我,难不成还轮得到你?” 王公子说,刘公子说,王公子再说,周公子又说,听着他们吵来吵去,风九离倒是打了个哈欠。 对着这群大冷天就摇着折扇装模作样的贵公子,风九离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趣,他只想着,南人就是无趣,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嗓子都哑了,却连个动手的都没有。 这个时候黄总管阴恻恻的笑了两声,提高了声音喊道:“沙子中捡宝珠易,美玉中择极致者难,诸位公子皆是大才,即便是公主殿下,想要从中选出一两位出类拔萃者也是难上加难,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公主殿下出了三道题,一来,为今晚的灯会助兴,二来,能答对这三道题的,就来为公主解惑,殿下自然也另有重赏。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既然是公主殿下提出来的主意,那么众人自然没有意见。 有也没有。 风九离只觉得公主这个主意无趣且俗套,但是他也没有意见,只准备待正戏开始,混入酒席之中,开始为填饱自己的肚子做准备。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胳膊! 第三章 召见 成片的礼花在天上炸开,过了好半天烟火才散去,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儿。 “别出声,是我。” 是我? 风九离全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却也知道了个大概,心头不禁也是一紧,试探的问道:“殿下找我?” “废话少说,跟我走便是。” 风九离只得转身。 对方也穿着一身和自己一样的衣服,身形瘦弱,腰背永远是弯下去半截,看到这里,风九离也是有样学样。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台,重重纱幔之后的身影依旧曼妙且威严,他疑惑的问道:“台上的那位是假的?” “少说少问。” 风九离摇头,觉得无趣,只得跟着对方一直走,在这偌大的寺庙里左转右转,没多会儿,对方的步子就停住了。 风九离想事情想的入神,步子没有停住,直直的撞到了他的身上,将他撞得一个趔趄,忙摆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注意。” 对方皱了皱眉,眼眉之间厌恶之色不曾消退分毫,可话语倒还算得上客气,只说道:“现在没关系,等下见了主子,再敢这般毛毛躁躁的,谁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风九离敷衍的说道,他着实有些心不在焉,亦或是太紧张了,想着上次见着殿下,仅仅只是在七天前。 瘦弱的下人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面前的门恭敬的跪下,稍微抬高了声音,说道:“启禀殿下,风九离已带到。” 熟悉的声音从里面穿了出来,“好了,你下去吧。” “是。” 小奴才起身,凶狠的瞪了风九离两眼,接着很快的退了下去,再也看不到踪迹。 风九离仍跪在地上。 他很不习惯跪着,可却只能低着头,趴在这里,恭敬的听对方训话,因为她救了他的命。 过了一会儿,韩文芊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说道:“最近过得可还好?” 公主殿下仁慈,对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乞丐都能和和气气的问声好,如果换了别人,必定感激涕零。 可风九离却不这么想,他虽不了解韩文芊,却也知道,咱们燕国的这位公主殿下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跟她说每一句话都得万分小心。 他恭敬的说道:“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 “嗯,那就好,你可知道,这次我找你有什么事?” 什么事? 公主殿下会有什么事去麻烦一个乞丐? 任凭风九离怎么想都想不到,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说道:“属下不知。” 韩文芊说道:“不知便好。” 不知道便好。 这又是什么逻辑? 风九离觉得心里有点儿乱,越加闭紧了嘴巴,生怕说错一句话,他可是知道这些贵人,无论平时表现的多么平易近人,可心底里,绝对不会在乎一个奴才的命。 更何况他连奴才都不一定算得上。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寒风料峭,吹得人脸上生疼。 可这句话却比寒风更冷。 风九离瞪大了双眼,把头埋得更低。 韩文芊继续说道:“我不在乎你有什么心酸落魄的往事,只要你肯忠心的为我做事,过去的事都不算什么,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的一切。” 想要的一切?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底的恐惧消失了,只心道无论我想要什么,只需你一句话,仍可要了自己的小命。 他说道:“谢公主殿下,任凭殿下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你可会用剑?” 风九离顿了一下,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韩文芊似乎并不在乎,她说道:“没事,不会可以学,明天开始,每天午后,从密道去往城东的拂柳苑学习剑术,以后自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是。” 风九离想要拒绝,可他无法拒绝,拒绝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从他知道那条密道开始,就已经清楚,想要活命,总要付出代价的。 风九离退下。 他重新回到前院儿,热闹仍在继续,“殿下”出的题目很难,却难不住舞阳城里的这些才子,没多会儿的功夫,第一题就已经被解开。 可风九离此刻早已没了心思,就是一块儿香喷喷的红烧肉,此刻也不能够再吸引他的注意力。 三公主韩文芊尚且年幼,只长他两岁。 她本不应该有那么多心思和操劳的事情,她所谋划的一定是一件大事,而以她的身份,结合近几年舞阳城里的流言。 只是想一想,风九离就觉得心底发颤。 “喂,你不是个小乞丐吗,怎么混到这里来了?” 听着对方吃惊的声音,风九离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心说姑奶奶您记性怎么那么好,虽说我长得很帅,但不过是个乞丐,对您来说不应该见过一面就忘了吗? 他一把捂住慕凌雪的嘴,趁着人们的注意力都在花灯会上,在她不断挣扎下,将其拖到了一旁黝黑的草丛…… “我没有恶意,你别喊,我就松开你。” 黑暗中,看不清慕凌雪的脸,但想也可以想到,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一定满是惊恐,风九离也满脸无奈。 慕凌雪点了点头,风九离小心翼翼的撤回自己的手,一旦她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立刻再把嘴给她捂上。 同时心底也是吐槽,这妞看着弱不禁风,力气还真是不小,刚才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愣是差点儿没按住。 慕凌雪小声的说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解释? 风九离觉得很麻烦,他只故作高深的说道:“我不想伤害你,只是这世上之人,往往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所以,你懂得。” 当他说出死字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半趴在他怀里的慕凌雪身子一抖,可随后便恢复了平静。 慕凌雪点了点头,意思是她懂了。 风九离很满意,继续说道:“我无意害你,只要你保证,不说出我的秘密,我立刻放你离开,怎么样?” 他可不会相信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小丫头,说这些只为了安抚她,省的她惊慌失措之下作出一些麻烦事。 心道为了以防万一,把你放走之后自己立刻闪人。 可是这个时候,慕凌雪说道:“不,我不走。” 语气坚定,毫不迟疑。 ??? 风九离凌乱在风中。 第四章 人间 风九离想着妹子你这反应不太对啊,半夜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捂着嘴拖进小草丛,不说被吓个三魂去了七魄,也不该我这放你走你都不愿意走吧。 风九离只能认为对方没听清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于是他认真的又说了一次:“我是说,你只要不说出去我的秘密,我现在就可以放你离开。” 慕凌雪瞪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义正言辞的说道:“得了吧,你休想骗我,你是想等我一出去,就找机会干掉我吧,你们这种人做事,我最了解了。” 风九离一怔,心道什么叫我这种人,你又了解些什么? 不过他竟笑了起来,打趣道:“不知慕小姐对我这种人了解多少?” 慕凌雪低笑一声,说道:“我当然了解,前天你们还在城门外宣称要收城里王大户的人头,今天就要开始动手了,动作还真快。” “???”风九离可算明白了,感情这慕家大小姐把他当成了前阵子在城外作乱的游侠,他苦笑一声,说道:“既然慕大小姐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打算怎么做?” 慕凌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风九离,低声说道:“我怎么做你们不用管,但是你们其实没有必要这么麻烦的。” “哦?”风九离的心脏在砰砰的跳动,他看着眼前这张美丽的小脸儿,轻笑一声,说道:“那我该怎么做?” 慕凌雪说道:“这里是戒备森严的舞阳城,无论你们是多么厉害,来去如风的游侠,敢在大王眼皮底下犯事,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要是你们,就去南城五十里外的苍狼道,那里是王家商队的必经之路,只要守住了那里,王家对外的贸易一断,时间一长,无论你们提什么样的要求,我想王大户一定会答应的,毕竟你们想要的也只是钱,而不真是他的脑袋。” 风九离心道这真是个小妖精,只可惜那些游侠骑马的功夫或许有,却都是些榆木脑袋,又进不了城,哪里知道那么多。 看慕凌雪确实没有告密的心思,风九离也不那么急着走,毕竟在他看来,这个美丽而又奇怪的小姑娘可比公主殿下精心准备的花灯会要有趣的多。 他说道:“慕小姐,你怎么站在游侠这边帮忙对付王大户,可别告诉我,只是为了活命,这种理由我可不会信的。” 慕凌雪吐了吐舌头,说道:“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对我没有恶意,而且这虽是城外,公主殿下的卫队却也不是几个游侠能够对付的。” “所以?” 慕凌雪笑了笑,说道:“所以,如果你不笨的话,应该也知道,如果我在这有任何的闪失,你和你那群同伙一个也别想跑。”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风九离摆了摆手,认真的说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帮那群游侠,而不是我会不会死。” 慕凌雪轻哼一声,说道:“因为游侠很厉害啊,史大夫在书上记载着,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成,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既已存亡死生矣……” 风九离一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行了行了,别背书了,你的意思是,你帮游侠而不是王大户,就是因为这个?” 听了这话,慕凌雪反倒觉得疑惑,她说道:“这样还不够?王大户为富不仁,时常作恶乡里,他那个儿子虽然进了金吾卫,却也同样不是个好人,游侠们要取他的脑袋,不就是替天行道?” 风九离心底冷笑,虽然没有见过,他却也觉得自己比慕凌雪更清楚那些个游侠是什么样的货色,只说道:“你说谎,先前你也说过,游侠为的是财,比起王大户的脑袋,他们更想要白花花的银子。” 慕凌雪反驳道:“要是我,也要银子,王大户的脑袋又不能当钱花,而且,王大户在城内,游侠在城外,只要王大户不出城,游侠们绝拿他没办法。” 风九离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实在是聪明的很,他点头说道:“相比之下,银子就好赚的多了。” 慕凌雪看着低头沉思的风九离,黑暗中,那小脸依旧显得白净,看起来竟是有几分俊朗。 “你在看什么?”风九离伸手在慕凌雪眼前挥了挥。 慕凌雪小脸一红,收回目光,嘟起嘴说道:“没看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马贼中竟然也有你这样年纪和瘦弱的。” “呵呵。”风九离冷笑,被同龄的女孩子看不起,这让他有些生气,瞧着眼前的小姑娘,他恶狠狠的说道:“你知道的有些多了,或许我该直接杀了你。” 听了这话,慕凌雪将自己那尚未发育完全的小胸脯往前一挺,毫不示弱的说道:“我还就不信了,你真的敢在这里对我动粗,我可告诉你,公主殿下可是我的表姐!” 公主殿下! 这四个字如一座山压在风九离的心头,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玩味儿的笑,一颗心却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他说道:“其实我不是什么游侠。” “行,你不是游侠。”慕凌雪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我说过了,我懂你们的规矩。” 风九离也点了点头,他不管慕凌雪怎么理解,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他说道:“今晚什么也没发生,你只是好奇,来这小树林逛逛,也没有见过我,如何?” 慕凌雪笑了笑,说道:“你只是一个小奴才,我就算见到你又怎么样,如何?” 风九离说道:“如此甚好。” 说完,他起身便走,贴着墙角的阴影,轻手轻脚如同一只黑猫。 慕凌雪赶忙问道:“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风九离没有回话,等慕凌雪反应过来,他的人影已经消失了。周围黑漆漆的,静谧而又可怕,和远处热闹的人群仿若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独自一人的慕凌雪终于感到了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从草丛里跳了起来,跑回了那个欢乐热闹的人间。 第五章 吃肉需要耐心 夜。 已是深夜。 风九离已经回到了破庙,看着眼前逐渐燃起的火苗,他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手脚飞快,却又小心翼翼的添着柴火,小小的火苗逐渐变成一个一尺多高的火堆。 寒风依旧。 袄子太薄。 风九离又往火堆旁靠了靠,冻僵的手脚被火堆烤的发酥,只得使劲的搓着臂膀,闭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依旧很冷,但总归好了许多。 风九离伸手从一旁抓过了一个陶罐儿,摸起半块儿砖头从水槽里砸出几大块儿冰往陶罐儿里一扔,赶忙把陶罐儿用一个熏得漆黑的架子架到了火堆上。 他立刻又在火堆旁开始搓手,上下两排牙齿开始不停地打架。 白天的太阳很暖和。 可晚上还是这么冷。 几乎要把他冻死的冷。 冰块儿化的差不多了,他把那块儿三斤多重,冻得发硬的五花肉整个放进了陶罐儿里,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 纸包里是盐。 一小撮青盐倒进锅里,拿根木棒搅了搅,他赶忙又把盐用纸包好塞进怀中,坐在火堆旁,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的等着锅里的肉熟。 他是公主的下属。 他本可以不用吃这种苦。 可他依旧是个乞丐。 风九离比一般的乞丐多了那么几分耐心,比如他可以坐在这里慢慢的等肉熟,而不是闻着肉香,听着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把肉翻出来,就算烫嘴也要啃上两口。 虽然不是什么技艺高超的厨子,但他总知道,要等到肉最好吃的时候,总需要煮上一些时间的。 趁着这个机会,他开始思考。 明日午后就要去拂柳苑,在那里学习剑术。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饱经磨难,但这一双手仍旧白嫩修长。 只是手臂太过纤细,也没有什么力量,就像大多数乞丐一样。不过没关系,只要吃的好了,力气自然会长出来。 风九离并不担心,也不害怕,他心底甚至十分渴望,这是一个机会,公主给他的机会。不用再当一个乞丐浑浑噩噩的生活下去。 或许他也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或许他可以杀了以前想杀的那些人。 一阵冷风吹来,风九离清醒了许多,不再做任何没有意义的幻想 …… 第二天清早。 风和日丽。 太阳照常挂在头顶。 九鹊桥上,老周看着打着哈欠的风九离,砸了咂嘴,皱着眉头说道:“臭小子,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子肉味儿?” 风九离切了一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昨天得了一刀上好的五花肉,煮了吃了。” 听了这话,老周怒目圆睁,立刻就要起身上前,可马上他又缩了回去,小声的问道:“还有没有,分我一点儿。” 那急切的样子,宛如一个饿了三百年的饿鬼。 风九离只摊了摊手,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吃完了,难不成留着给你?” 老周气得一跺脚,也没办法,只问道:“你个臭小子,到底哪里得来的肉,跟你周爷爷好好说道说道。” 风九离轻笑一声,说道:“这还不简单,城外五里庙拿的。” 听了这话,老周先是一怔,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不贪心了,只说道:“你小子啊,还真是不要命了,被人抓到,即便是打死你,也是活该。” 风九离瞥了一眼这个没吃到肉的老鬼,心中愈发畅快,得意的说道:“那又如何,就算死,我也要做一个吃过肉的饱死鬼。” “你果然在这儿!”女儿家爽朗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欢快。 反倒风九离一把捂住了脑门儿,转头看着这个麻烦精,无奈的说道:“慕大小姐,你究竟想干嘛?” 慕凌雪轻哼一声,心道本大小姐费了这么大功夫亲自出来找你,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倒好,竟真是这么一副不耐烦的讨厌样子。 她说道:“想干嘛?这话,该我问你吧,小乞丐。”小乞丐这三个字咬的很重。 风九离没好气的说道:“我想干嘛,自然是想吃的时候吃,想睡的时候睡,和看不见大小姐您的时候,就看不见大小姐您。” 慕凌雪说道:“那你的愿望恐怕就要落空了。” 风九离呵呵一笑,弯腰捡起自己的破碗,收好里面仅有的一个铜板,说道:“落不落空,也是我的事情,同样和大小姐你无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一旁的老周倒是看热闹看的自在,心道这少年少女间果然有无限美好。 也不知道两人的嘴是什么做的,竟是这样互相怼了小半个时辰,风九离也就罢了,一个乞丐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泥腿子,反倒是慕凌雪这个千金之躯的大小姐,谁知怼起人来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这个时候,风九离抬头看了看天,两行云彩小舟一般从天边驶过,太阳也已爬的更高。 他看了一眼口干舌燥的慕凌雪,说道:“大小姐,你说够了没?” “只……只……只要你认……认输。”慕凌雪终于喘上了一口气,指着风九离的鼻子说道:“只要你认输,我就不说了。” 风九离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认输的人。 他看着慕凌雪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忽然伸手捏了一把,留下两道漆黑的印子,哈哈笑了一声,便身子一歪,往桥底栽了下去,嘴里大声喊道:“后会有期——” 慕凌雪被吓呆了,一是因为对方捏自己的脸,二是因为对方竟然跌进了河里,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尖叫一声,立刻趴到护栏边上去看,却发现,风九离这个混蛋竟然坐在游船的船篷顶上对着她大笑,也是气的直跺脚,嘴里开始问候起了风九离的列祖列宗。 顺流而下,不久就绕着城走了小半圈儿。 风九离跳下船,托船家打了个板子跳上岸,说了声谢字便挤着人群消失在了人堆里,等他再出现,人就已经出了城。 破庙周围还有几栋破屋,破屋中间有一颗枯树,枯树下有一个木桩,木桩前有一只死掉的兔子。 风九离捡起兔子,若有所思,心道若是以后每天都有一只兔子撞死在这里,自己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用去要饭了? 可是他没法想。 他把兔子扔进了地洞,自己也跟着下去,找到昨晚剩下的五花肉,拿手撕下来两块放在嘴里使劲的嚼。 肉很烂,却没有什么盐味儿,估摸着是自己的盐放少了,但他也不介意,只是肉就已经很香了。 他吃了不少,吃完又在原地来回踱步了有一刻钟,消了消食,接着便换上公主府家丁的服饰,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前往拂柳苑。 他可没有忘记昨天公主说的话,不能忘也不敢忘,而且练剑不光是公主交代的事情,同时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第六章 拂柳苑 拂柳苑很大,当风九离拽着麻绳从井里爬出来的时候,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是空空的院子。 想想也是,就算修建的再隐蔽,毕竟是密道的入口之一,总不会让一般人随便进来。他走出院落,不知道该去哪,只顺着石子儿铺就的小路一直走,不久就听到了前方有人练武的呼和声。 就是那里? 风九离只能走过去,穿过一道石拱门,躲在竹林后面,只瞧着不远处一个成年壮汉面前站着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是一身黑色的劲装,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仍拿着长剑有模有样的挥舞。 “谁!”中年男子一声大喝,目光如利剑般射了过来,风九离只觉得身子一冷,浑身的汗毛当即就竖了起来。 他不敢躲藏,只连忙跑出来,说道:“我叫风九离,殿下让我来学剑的。” 风九离的动作很快,可当他走出来,这才发现其余三个孩子都是面色不善的打量着他,反倒是之前凶相毕露的中年男子脸色还算和善。 中年男子左边脸颊上一块儿一寸大小的青斑,名字也唤作花斑虎,是舞阳城暗面里有名有姓的杀手,他看着眼前的风九离,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主人昨天吩咐过了,既然来了,那就跟着我练。” 风九离赶忙拱手,“是,师父!” “不许叫我师父。”花斑虎皱了皱眉,冷声说道,“记住这里没有你的师父,也没有人教你任何东西,日后胆敢在任何人面前说起我,我就杀了你!” “是……是!” 真是个奇怪的人,风九离心里想着,装作紧张的结巴,实则心里一点儿也不怕,反倒打量起了旁边那三个面色不善的孩子。 花斑虎冷哼一声,伸手指着一旁的兵器架子,说道:“过去选一把趁手的宝剑,过来跟着他们一起练!” 风九离应承之后,也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了兵器架子旁。说是选一把宝剑,实则这里兵器众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反倒是要选的宝剑只有不过三柄。 没有任何人的指导,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风九离拿起第一柄剑。 寒光照人,吹毛断发。 太重。 这柄剑足有十斤重,仅是单手提着就有些吃力,更别说挥动自如。风九离面色一变,试着挥舞两下,却也只得服气,去看下一柄。 第二柄剑同样锋锐,剑身更加纤细,长三尺有余。风九离提起,重有五斤,剑的重心却有些拿捏不准。 剑刃锋锐,他怕伤着自己,也不去尝试,径直看向了第三柄剑。 这是柄短剑,剑身长约莫一尺半,重有四斤多点。风九离提着剑柄,觉得颇为顺手,遂回身来到花斑虎身前。 花斑虎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跟他们一起练,三天内,学会这套剑法。” 接着他没再说一句话。 风九离只得跟着另外三人学剑,他看得出,这套剑法这三人使得也有些生疏,有些地方不同的人使出来竟然是不同的动作,他不懂武功,只有自己琢磨,可越学越发现自己的动作用出来竟是和这三人又有不同,不禁苦笑,只能感叹自己没有多少练武的天赋。 练了有三遍,花斑虎动了,他开始没有开口,只闪电般踢了四脚,风九离下意识的躲闪,可念头刚起,只觉得胸口一闷,人就已经和其余三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很疼,却没有受伤,花斑虎的力道掌控的刚刚好,足以让三人长个记性,又不至于影响练剑的进度。 他说道:“宋遥,这套剑术你已经练了一天半,二十一套剑招中仍有三处出错,五处衔接不熟,其余人更不用提,难以入眼,人家练剑,未得其神,徒有其形已是下乘,你们四个倒是厉害,连最基本的形都练不好,能有什么用?” 花斑虎说话的时候,几人都低着头,那三人中,为首个子最高,年龄最长的一个就是宋遥,说是年龄最长,其实也不过十四岁。另外两人皆是十二岁,亲兄弟,哥哥叫胡涛,弟弟叫胡杰。 风九离委屈啊,他只想着自己只跟着几个错误示范练了两三遍,总么可能找到正确的练法,白白挨了这一脚。 花斑虎说道:“这次来了一个新人,招数我再演示一遍,你们都瞪大眼睛给我看仔细,以后再错,可就不是踢一脚那么简单了。” 说罢,花斑虎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剑。 就是先前风九离看着的第一柄,重量在十斤以上的那柄宝剑,可这样一柄剑,在花斑虎的那双大手中,却宛如没有重量一般。 花斑虎握住剑柄,闭起双眼。 原地似有风起。 众人不自觉的退后,让开了场地,似乎被这平静中蕴含的冷冽气息压迫住了。 忽然间,花斑虎动了,他的身材本就高大,手中剑也强横,拔剑的速度也快如闪电,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不大的空地上,中年男子身穿制式劲装,手持一柄精钢宝剑辗转腾挪,身若游龙,剑光夺目,宝剑来去之间仿佛远在天边,但眨眼的功夫却又几乎贴着你的鼻尖儿划过,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这种难以把握的距离感让第一次观剑的风九离难过的几欲吐血。 二十一套剑招连环闪过,花斑虎目若刀锋,高大的身影猛地跃起一丈高,如一只雄鹰一般凌空扑击而下,只见剑光一闪,一旁花坛里装饰的巨石竟被划出一道深三寸,长三尺的可怕剑痕! 干净利落,狠辣无情! 风九离眼中只有赞叹,心中只有火热,最后这一击,岂非连重甲都抵挡不住? 学会这样的剑术,岂非天下无敌? 他正幻想,没有注意到花斑虎的目光缓缓扫过几人,最终停留在他的脸上。 花斑虎眼睛微眯,冷冷的说道:“风九离,看得怎么样,有没有记住?” 这怎么可能记住? 风九离怔住了,他心道这剑术如此繁复,明明是一样的剑招你练起来和宋遥他们练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只是看一遍怎么可能记得住? 他还没有回话,花斑虎就冷哼了一声。 花斑虎说道:“只是基础的剑法就把你们难住了,以后江湖险恶,为主子办事更是要尽心竭力,到时候你有多么厉害的剑法都不够用。”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中也是赞同,他想着以公主那个故作高深的性子,是否可以图谋大业尚未可知,但是他们这些手下绝对要遭不少罪。 可一旁的宋遥不愿意了,他上前一步,说道:“虎哥,以您的剑术,想必在这舞阳城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我以后要是变得像您这么厉害,天下何处去不得?” 听了这话,一直冷着脸的花斑虎竟然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行走江湖,武功高强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一点。” 宋遥忙问:“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花斑虎没有直接回答他,只说道:“我曾经见过一个少年剑客,天资聪慧,世间剑术,只要看上一遍,立刻就能学会,人又努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闻声而来的挑战者众多,他也来者不拒,来了他就战,战了就胜,十四岁之后,便未尝败绩。” 几人听了面面相觑,皆是有些不信,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存在,如果真的存在,他们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可是没人敢去质疑花斑虎,即便是一直在发问的宋遥,他只说道:“这样的人物,岂不是天下无敌?” 花斑虎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回忆,唏嘘的说道:“我曾经也这样认为,觉得他就算现在不是无敌,早晚也要天下无敌,可是后来。” 宋遥连忙问道:“后来怎样?” 花斑虎说道:“后来他踏上江湖,不久就没了消息,等人们再次找到他的时候,尸体已经发臭了。” 风九离也是觉得有意思,问道:“是谁杀了他?” 花斑虎说道:“开始时人们也在惊奇是江湖上的哪位前辈高人,可是后来才发现,杀死他的,不过是一个下九流的刀客,在他喝的酒水里下了迷药,将他迷晕后一刀就要了他的命。” 说到这里,花斑虎就不说了,吩咐几人继续练剑。 可听了故事的四人心里却是各有感触,宋遥和胡氏兄弟三人只觉得这位剑客死的可惜,风九离却觉得这家伙死的理所当然。 第七章 冲突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这剑术,风九离虽然没有记住完整的剑招,却也着重看了几眼方才三人所练不同的地方,心里也是有了底。 可是真的一练起来,他又觉得自己的动作逐渐走了样,不仅和先前花斑虎所练不同,比之眼前三人也是相差甚远。 花斑虎看在眼中却不说话,只在一旁看看花,看看鸟,风九离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练,以期待能够有所改善。 其实他自己知道正确的剑招该如何施展,可是他没有丝毫的剑术功底,这脑子里想的是一样,手里用出来,却又成了另外一个样子,而且这练剑极其耗费体力,他又练了方不到三遍,就觉得握剑的手臂发酸发胀,动作开始走形,整个人都开始喘粗气,只想把手里越来越沉的东西给扔掉。 他的身子还是太虚弱了。 “风九离,怎么,不行了?我看你剑都拿不稳了。”花斑虎终于说话了,可他的眼神却像是要杀了自己。 风九离看了他一眼,眼中也闪过一抹狠色,咬着牙说道:“拿得稳!” 花斑虎冷哼一声,说道:“话谁都会说,你现在已经筋疲力竭,又怎么拿得稳这柄剑?没说你们,给我继续练!” 宋遥三人赶忙称是。 风九离没有说话,他不是一个喜欢逞强的人,可花斑虎说的没错,他已精疲力竭,即便还能再从血肉里压榨出一些力气,也绝不足以握稳手中的剑。 可人活在这个世上,又有谁愿意轻易服输? 他伸手在衣服上一扯,撕下一块儿布条,在右手上左缠一圈,右缠一圈,将自己的右手和剑紧紧的绑在一起,想扔都扔不掉。 花斑虎看着这一幕,这才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不错,既然拿的稳,那就继续练,再练一个时辰,就来饭堂吃饭。” “是!”四人异口同声。 …… 一个时辰不长,可是对风九离来说,却像是过了整整一年,他整个人都已经虚脱,时间到的时候,他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最后是被花斑虎给抗回饭堂的。 他伏在桌子上,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想吃,可一根手指仿佛都有千钧之重,稍微动一下就牵动了整个身体都在疼。 尤其是他的右臂,已经肿了整整一圈儿,这那里是在练剑? 这根本就是在要命! 风九离心里抱怨,可是看着桌子上被几人逐渐消灭,越来越少的喷香饭菜,也是咬了咬牙,伸出手抓起饭菜狂吃。 人生大事,吃喝二字。 饭菜都是大鱼大肉,虽只经过简单的烹饪,但依旧是风九离这些年都不曾尝到过的美味,吃饭这件事,对于现在的风九离来说痛并快乐着。 风九离还没吃饱,花斑虎就已经率先离开了,他吃的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他一走,这小小的饭堂里格局就发生了变化。 “我叫宋遥。” 宋遥端着饭碗来到风九离身前坐下,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想你应该正式认识一下我。” 风九离抬头,嘴角仍沾着几粒饭,他有些警惕的看着宋遥,说道:“嗯,我先前听虎哥喊过你的名字,我叫风九离。” 宋遥点头,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四个人一直在一起练剑,理应互相照拂,你说对不对?” 照拂? 风九离仍旧心存警惕,他并不相信眼前的这三个人,尤其是这个宋遥。不过他仍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自然,相遇就是缘,大家都是兄弟,你说对不对?” 宋遥笑了笑,也许是他想摆出一种笑的表情,总之笑的很假,只让风九离觉得恶心,他说道:“说的很好,大家都是兄弟,不过既是兄弟,自然就分长幼尊卑。” 他还没说完,风九离就抢先说了话,“宋大哥,这里您年龄最长,武功最高,自然你就是大哥!” 话是这么说,风九离的心里却满是嘲讽,他早就注意到,宋遥坐过来的时候,胡家兄弟二人的反应,心里只想着,这世间之人,果然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至于主动坐过来的宋遥,他远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事先准备好的手段一样也没有用上,只轻咳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那你接着吃饭吧。” 果然只是个孩子,当了几人的大哥又有什么意义呢? 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这里只有一个主子,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发号施令。 风九离埋头吃饭,他很快吃完,起身就离开,步子很快,顺着原路返回,可是走到那石拱门前却被人拦住了。 走不了密道,这密道竟是只准出不准进的! 风九离无奈,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大门离开,拂柳苑很大,他只隐约知道正门的方向。可走了还没有几步,他就又被人拦住了。 这次拦住他的是胡家兄弟。 日已西斜。 来者不善。 风九离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两个少年,强自挤出笑脸,说道:“两位兄弟,真巧啊。” 胡涛抱着膀子,抬头看着他,明明面孔稚嫩,却偏偏装出一副冷酷的样子,尤其可笑,用花斑虎说话的语气说道:“不是巧合,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 听了这话,风九离的一颗心也冷了下来,眯着眼睛笑了笑,说道:“找我做什么?” 胡涛说道:“你的个子太高了。” 风九离一怔。 弟弟胡杰紧接着说道:“所以,跪下来跟我们说话,我们就告诉你。” 舞阳城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但近几年连年风调雨顺,人民生活富足,民风也算得上淳朴,加上又是大王眼皮子底下,即便是那些身份尊贵的贵人,也少有强压百姓的情况出现。 三年来,风九离第一次遇到如此无礼的事情。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可笑。 因为他虽年长,个子也高,却绝对打不过这兄弟二人,看似简单且无理的要求,如果自己拒绝,相信眼前这两个家伙绝对不介意出手“教育”一下他。 可自己接受呢? 结果难道会好上半点? 风九离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他看着眼前的胡涛,慢慢的说道:“你弟弟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 胡涛脸上带上了得意的笑,他心想眼前这个家伙也不过如此,用轻蔑的眼光看着风九离,慢悠悠的说道:“你假装听不见也没有用,你今天既然认了宋遥当大哥,就是跟我们胡家兄弟作对,跟我们作对,自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过如果你跪在地上,认个错,大哥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风九离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自己搞错了小饭堂里的势力格局,太早的站了队,所以给自己带来了灾祸。 可这宋遥又是怎么回事? 武功最高,年龄最长,却连两个十二岁的孩子都搞不定,难道是自己看错他了?他现在又在哪? 第八章 冰雪之夜 风九离叹了口气,他本不应该这么自以为是的。他依旧低着头,看着个子矮矮的胡涛,微笑着说道:“你家是哪里人?” 胡涛还没说话,胡杰就抢着说道:“我爹是城南鼎鼎有名的一寸金胡老爷,那里最大的一栋宅子就是我家的。” 风九离做了个深呼吸,说道:“多谢,一会儿我就去把你家宅子给烧了。” 兄弟俩一听,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怒发冲冠,哥哥胡涛更是一步上前,揪着风九离的领子说道:“你敢!” 风九离浑身上下都在疼,可他仍旧一把甩开了胡涛,双手理了理被扯乱的衣服,冷笑着说道:“让我跪着跟你说话可以,说完,从这里走出去,我就去烧了你家的宅子。” 弟弟胡杰急了,他指着风九离说道:“你敢烧我家房子,我就烧了你家房子!” 风九离想了想自己的那间破庙,如果没了的话,确实挺可惜的,但是那又如何?他本就是四海为家的浪子。 相反,胡家兄弟绝不是。 他说道:“随你便,反正我没有家。” 哥哥胡涛一把把他摁在墙上,说实话,风九离并没有感觉到胡涛有多大的力气,只是自己的身上太疼,他也懒得反抗。 胡涛咬着牙,稍显稚嫩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他恶狠狠的说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听了这话,风九离已经笑出了声,他仍旧低着头,看着胡涛的眼睛,平静的说道:“不好意思,我是公主的人,这里是公主的地方,没有公主的同意,我还真不信你敢杀了我。” 公主。 一提到公主,胡涛和胡杰两兄弟皆是打了个寒颤,脸色忽然变的发白。 胡杰一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风九离只觉得鼻子一酸,人向后趔趄了两步,紧接着剧痛传来,两行鼻血随后就顺着鼻子流进了嘴巴里,带着丝丝的咸味儿。 胡杰说道:“你敢跟公主告密,我就宰了你!” 风九离按着他的脑袋,一把推开了胡杰,冷笑道:“老子还真不信,你今天敢杀了我,明天公主就会杀了你们!” 他脸上的笑容混合着血水,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狰狞恶鬼,只看一眼就让人心胆发寒,更何况只有十二岁的胡家兄弟。 哥哥胡涛喊道:“你以为公主会为了你来杀了我们?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 风九离抹了一把鼻血,可鼻血仍不停的流下来,根本擦不干净,他索性也就不再理会,直接说道:“公主当然不会为了我杀任何人,但是,你们不该忘记,这拂柳苑依旧是公主说了算!” 弟弟胡杰争辩:“我们没忘!” 风九离睁大双眼瞪着他,忽然上前一步,冷冷的说道:“没忘?没忘的话,公主没同意,你怎么敢来杀我!” “我……我。” 弟弟胡杰被他瞪的直往后退,哥哥胡涛也不愿意挡着他,慌忙闪在一边。 风九离心道正好,决定赌上一赌,趁胡涛不注意,忽然上前,右手推向胡涛的胸口,右脚却不知不觉间放在了胡涛的脚后跟后面。 “哎呦!” 胡涛被绊了这一脚,向后趔趄两步,仍旧是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不是武功,不是剑法,只是街边混混的打架,风九离学了很久,没有学好,与人争地盘的时候仍旧争不过同龄的乞丐。 可是此时他却很得意。 这是他第一次赢! 风九离居高临下的看着胡涛,又瞥了一眼一旁的胡杰,虽然是同时面对两人,但是他的气势却完全压过了对面,压得胡家兄弟一点斗志都没有。 他明白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厉害,只要胡家兄弟此刻有一人上来与自己打斗,自己都会被揍成狗。 可是武功并不代表一切。 风九离决定趁热打铁,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冷的说道:“你们是不是没有把公主放在眼里?” 风九离起码看出了,胡家兄弟十分敬畏,或者说害怕公主,只要自己一提这两个字,他们连思考似乎都会忘记,所剩下的大底也只有恐惧了。 弟弟胡杰似乎比哥哥更少了几分理智,他看着风九离,整个人表现得像一只掉进陷阱的野兽,说道:“怎么,怎么可能,你明明知道我们没有!” 胡涛从地上爬了起来,忽然对着风九离说道:“你是不是在耍我们。” 风九离一怔,心道不好,这哥哥胡涛果然也不算太笨,他故弄玄虚的说道:“只怕耍你们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别人。” 弟弟胡杰一听这话,立刻“反应”了过来,说道:“我就知道宋遥在耍我们!是他说让我们一起来教训一下风九离的!” 哥哥胡涛一跺脚,额头的青筋就窜了出来,恶狠狠的说道:“走,回去揍他!” 说完,二人竟也不管风九离,一起就往回走,看那样子,反倒是要去“教育”宋遥了。 看着这一幕,风九离却是又陷入了沉思,他又想错了,这个宋遥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虽然仍不是很清楚他为什么要蛊惑胡家兄弟来教育自己,但料想胡家兄弟这两个棒槌也绝不可能教训的了宋遥,只好赶紧溜之大吉。 风九离顺利的出了大门,沿着官道一直走,此时城门已经关了,进不了城,他只好走小路往破庙那里赶,好在这条路他也走过几次。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月亮在西边天际挂着。 夜色正好。 风九离不好。 他很累,浑身都疼,鼻子还在时不时的流血,此刻他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可是明明破庙就在眼前,他却不敢过去。 破庙里有火光,有人的说话声,大笑声传出,破庙外面有十几匹高头大马。 他们是谁? 风九离只能想到昨日慕凌雪说起的游侠,不过与其说是游侠,还不如说是些厉害的马贼。 他们竟然来到了这里! 风九离不愿招惹他们,老周又搬进了城里面,他没地方可去,只好沿着道路往回走,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等他回去,拂柳苑的门也关上了。 叹了口气,风九离来到大门前,走到石狮子后面,想着这里避风,打算在这将就一晚上,应该也冻不死。 他闭上眼睛,然后身上各处的肌肉慢慢的疼了起来,这疼痛不算难以忍受,但是过了很久,他依然没有睡着。 索性他又睁开了眼。 在这里他实在睡不着,风九离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死的,他太虚弱了,这练了一下午的剑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有点儿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死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或许该找个舒服暖和的地方睡一觉,那样起码不会死。 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风九离再次起身,越来越冷了,石狮子冻得像冰块儿一样,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的,他不想死,所以他决定去五里庙。 第九章 温泉共浴 五里庙里面都是出家人,但风九离从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他知道,和尚们有时并不会把仁慈施舍给他,而五里庙很大,空的客房很多。 风九离的牙齿在打架,身子也在打哆嗦,他越来越虚弱了,之所以还能保持清醒,完全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在不断刺激着大脑。 他终于来到了五里庙。 入夜,和尚们都在睡觉,这也是他确信自己计划能够成功的原因。 可是和往常不同。 今晚的五里庙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位浑身披甲的士兵,他们手里握着直刀的刀柄,和风九离一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想来身上那铁质的铠甲已经冻得和冰坨坨一样。 风九离没有放弃。 在这寒风中吹上一夜他一定会死的,他不想死,就得想办法进去,可如果硬闯的话,相信在他冻死之前那些直刀中的一柄就会提前送他上西天。 好在他还知道一条路。 那是一个狗洞。 风九离远远的围着五里庙转了大半圈,等看到那个狗洞的位置,他几乎要开始欢呼,那里没有人! 也许是这里的城墙太高,也许是因为这里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儿,反正这里就是没有人看守! 他小心翼翼的爬了过去,手抹在冰冷的石头上,就像是被刀子割一样,好在他还是爬了进去。 和外面的严密看守不同,这里面简直安逸的就像另一个世界。 风九离先是转了两圈,确定好方位之后开始往客房的方向走,可是刚走几步,他听着水声,看着一旁咕噜噜升起的水蒸气,又起了别的心思。 舞阳城有大大小小的庙宇十二座,为什么五里庙最是有名,且最得贵人们的青睐,原因就在这座温泉。 五里庙建庙之时,从地脉中挖出一眼温泉,宣称是佛祖所赐,大加宣传,各地身份尊贵的人物经常来此一探究竟,泡过温泉之后,一个个也是身心舒适,疲惫尽消,不信佛的也在此信了佛,可以说,五里庙有一半的香火是这眼温泉挣来的。 风九离听说过这温泉的好处,觉得正适合此刻的自己,这大半夜的,总不至于有个贵人或者和尚来这里泡温泉了吧。 想到这里,风九离就朝着温泉的方向走了过去,那里修了一片竹林,挡的严严实实,只能听见淡淡的水声。 他仍旧小心翼翼的,手脚并用的摸过竹林,眼前是那传闻中三丈方圆的温泉池子,上面满是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楚。 风九离不敢出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随后小心翼翼的下到了那温泉池子里。 泡进温泉里的时候,风九离只觉得整个人都酥到了骨头里,舒服的几乎就要呻吟出声。他原本还不信这温泉功效真如传闻中那般神奇,可是十几个呼吸之后,他就只觉得浑身舒畅,淤血也逐渐化开,不得不信。 他心想着温泉还真是舒服啊,都快出幻觉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自己也不是在天堂。 而是前面真有一个女子在沐浴,迷雾缭绕,影影绰绰,隐约能够看见那曼妙的身形,却不知道那究竟是谁。 风九离刚刚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来,心道不好,得赶紧溜,不然一会儿万一被发现了,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用脚底板也想得到,能够大半夜在五里庙沐浴,周围大批禁军守候,这样的人物会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子? 可正当风九离打算悄悄上岸,穿好衣服开溜的时候,竹林外面又传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启禀公主,属下有事禀报!” 公主? 公主在五里庙? 直觉告诉风九离,这位公主就是三公主韩文芊,只有这个丫头才会整天往宫外跑。 他伏在水边的一块儿石头后面,紧张的要命,同时又仔细的听着。 公主说道:“讲。” 当这个讲字说出来的时候,风九离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明明是泡在温泉里,整个人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因为说出这个“讲”字的人,就在他身边,就在这温泉水里同他一起泡着。 她会是谁? 她当然是三公主,风九离不会忘记她的声音! 完了完了,死定了死定了。 风九离无奈,心道自己怎么这么背,实在没想到,昨天还在做着白日梦,想着以后能够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今天就要因为和公主一起泡澡而命丧黄泉? 真是曲折离奇,跌宕起伏伏伏伏伏伏的人生啊。 此时竹林外面的那个女子又讲:“启禀殿下,今天日落花斑虎去城南西柳巷,杀人一十七,其中有三个是我们的探子。” 韩文芊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西柳巷的探子,花斑虎应该不知道,他的一家老小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晾他也不敢叛变,杀完这些人,他之后又去了哪里?” “他又去了丞相府。” 韩文芊一怔,伸手撩起湿漉漉的头发放在脑后,皱着眉头说道:“他去了丞相府,怎么,他什么时候跟丞相有了联系?” “属下不知,不过他是蒙面悄悄潜入,进入丞相府后,不久便有激斗声传来,之后花斑虎负伤而逃。” 韩文芊笑了笑,说道:“呵呵,这花斑虎,他什么时候本事这么大了,没有我的命令,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竹林外的那个人没敢搭话。 韩文芊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柳无心是不是在丞相府?” “是。” 韩文芊眯着眼睛说道:“依你之见,花斑虎的武功和柳无心相比如何?” “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韩文芊说道:“既然如此,花斑虎又怎么能活着从丞相府出来?” “要不要属下去杀了他。” 韩文芊摇了摇头,说道:“先不急,再等等,你继续盯着他,如果他真的再有任何异动,直接——” “属下明白。” “下去吧。” “诺!” 竹林外没有任何的脚步声,但风九离知道,那个女人已经走了,他也松了口气,随时准备开溜。 可是这时,公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绿衣已经走了,你呢?打算在这水池子里同本宫一起呆到什么时候?” 风九离想多了,公主是个女人,而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敏锐得多,她早就发现了池子里多了一个人,甚至在风九离发现她之前。 第十章 一月之约 风九离啊风九离,你怎么就这么倒霉?风九离这般自嘲,好在这会儿他已经把衣服穿好,爬到了岸上。 他在感谢这水雾,否则的话,被公主发现他赤身裸体待在这里,无论他有多么正当的理由,结果都是一个死字。 风九离战战兢兢的说道:“启禀殿下,是…是…是小的。” 韩文芊一挑眉,冷冷的说道:“风九离?” 风九离只有把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答话。 可谁知韩文芊竟笑了笑,她赤着身子在水池子里游了一圈,带起哗啦哗啦惹人遐想的水声,轻柔的说道:“来,解释一下吧。” 解释一下? 解释不清就是死,解释的清楚了,风九离想了一下,解释的清了,自己也是一个死字,自己还是解释不清吧。 他哭丧着脸,说道:“启禀殿下,属下不知您在此处,冲撞了殿下,罪该万死!” “既然罪该万死,那就出去领死吧。” 黑暗中有长刀出鞘,刀刃摩擦着刀鞘发出刺耳的声音,令听的人心胆俱寒。 嗯嗯嗯? 殿下,您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风九离心中大喊,嘴上连忙说道:“请殿下恕罪,属下栖身的破庙被马贼占据,无奈之下想要来五里庙避寒,刚来到此处,见有人的衣物放在池水旁边,便想要退去,可谁知绿衣姑娘突然出声,为避免麻烦,属下便想稍后退去,可没有料到殿下慧眼如炬,一眼就看见了小的,更不曾想到,这水中的竟是殿下您,请殿下恕罪,请殿下饶命!” 韩文芊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不知者无罪,本宫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你既是无意,那么罪不至死。” 听了这话,风九离大喜,说道:“多谢殿下饶命!” 可韩文芊忽然说道:“但你身为我的属下,连几个马贼都打不过,反而被人家占了地方,我留你又有什么用,给我丢人吗?” 天啊,饶了我吧。 你想杀了我就直说啊,你是公主殿下,想杀个属下至于绕那么多弯弯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天还在要饭? 风九离心里苦,他说道:“请殿下恕罪,属下今日才开始练剑,尚未习得其中精髓,倘若假以时日,小小马贼,必不放在眼里。” 听了这话,韩文芊嗯了一声,说道:“所以你是说,只要给你时间,你就可以把那群马贼杀个一干二净?” 风九离心头一跳,也是胆战心惊,隐约知道回答是的话会发生什么,但一旦否认,驳了公主殿下的面子,那就一定是个死。 为今之计,唯有死里求活。 风九离咬着牙,狠狠的说道:“区区马贼,不足挂齿。” “哈哈哈哈哈,好!”韩文芊不知何时,已经披上了衣衫,赤着脚围着风九离走了一圈,最后看着风九离说道:“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样吧,给你一个月时间,去杀光那群马贼!” 一个月? 据风九离所知,花斑虎手底下,宋遥练剑三月,胡家兄弟练剑一月,由此可知练剑一月所习得的剑术是怎样,更何况风九离的身体还很瘦弱。 韩文芊见他迟迟不答应,也是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你不答应?” 风九离本正看着那双长短适中,丰腴有度的玉足,微微有些出神,心想为什么人的脚都可以这么好看,可转瞬间他又被韩文芊的话拉了回来。 风九离说道:“回禀公主,花斑虎教习剑术,走的是一个暴烈的路子,属下今日跟其习剑方才半日,只觉得整个人都命在旦夕,若是一个月,不说去剿灭什么马贼,自己必然就先死了。” 韩文芊听了这话,心中一乐,说道:“你这个家伙年纪不大,却是精明得很,不仅想我饶了你的命,还想我帮你找个师父,好好好,本宫就成全你,绿衣,你出来!” 绿衣? 她果然没走! 风九离心底一凉,他从没见过这个叫绿衣的女子,但从刚才的对话中,他也推断出,此刻来到他身旁跪着的这个女子,武功绝对要在花斑虎之上。 韩文芊说道:“绿衣,从今天起,这个家伙跟着你,他要学什么,你就教他什么,一个月后,若是那群马贼没有死,你就直接杀了他,若是死了,他以后就跟着你办事。” “诺!” 绿衣仍旧低着头,风九离趁机偏头瞟了她两眼,只见这也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一身青衣,腰间配剑,虽不如韩文芊那般美艳,却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亭亭玉立。 韩文芊打了个哈欠,说道:“罢了罢了,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折柳,送本宫回房歇息。” 说罢,一道纤细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了韩文芊身畔。 夜色寂静,月色蒙蒙。 五里庙中石子铺成的小路上,绿衣在前走,风九离跟在后面,一前一后,一男一女,一动一静。 风九离笑着说道:“绿衣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啊。” 绿衣说道:“十七。” 风九离赞叹,他说道:“十七岁就这么厉害,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啊。” “……” 绿衣不回话,风九离也不觉得无聊,他仍旧在问,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因为太冷,说话的时候牙齿打着战。 绿衣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为什么话会这么多,总之她很烦,因为她本就很少说话,这么一个话特别多的孩子,本就不是她擅长应付的类型。 不过只要是公主下的命令,就算是要她去死,她也不会违抗。 绿衣说道:“你不害怕吗?” 风九离嘻嘻哈哈的说道:“害怕啊,我简直怕的要死,所以绿衣姐姐,你要好好教我剑法,可不要藏私啊,不然一个月后我就嗝屁了。” 绿衣心道那样最好,我也少了一个麻烦,她说道:“城外的马贼不是一般人,都是些走南闯北的游侠,武功不说顶尖,走江湖却也够用,别说一个月,就算练上一年,你过去也只是送死。” 风九离说道:“这么说,我岂不是必死无疑?” 绿衣点头,他没有说话。 风九离叹了口气,他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群马贼可要加油努力争取早日归西了,否则的话,一个月后我就见不到漂亮姐姐你了。” 绿衣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一间房子说道:“好了,这里就是你的房间,要练剑的话,明天早上去后院儿。” 风九离说道:“不急,明天早上我还有事,不如下午再练?” 绿衣皱了皱眉头,说道:“随你的便,不过公主说了,你要学什么,我就教什么,可没说你要什么时候学,我就什么时候教。” 风九离笑了笑,说道:“知道知道,我想学剑的时候,自然是绿衣姐姐有空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绿衣姐姐早点儿回去休息。” 送别了绿衣,风九离也进了屋,躺在了那张软软的大床上,风九离只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了云端。 他紧张吗? 他当然很紧张,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如果他不紧张的话,刚才就不会和绿衣说那么多话,毕竟平时的他就是一个连话都懒得说的人。 今天下午,花斑虎就跟他讲过,练剑有所成,风雨十年功。一个月的时间,要把武功练到可以杀光那群游侠,他自己也知道绝无可能,所以他也不着急练武,打算先休息一下,好好理清一下形势,之后再做计划。 可是他太累了,刚躺到床上,他就睡着了。 第十一章 天下间的笨蛋们 天启十七年,正月十七。 一月之限。 第一天。 风九离浑身酸痛,早晨计划作废,下午练剑计划作废,卧床一天,就待在屋里,哪都没去。 下午之时,绿衣来了一趟,给他送了点儿吃的,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堆剑谱。 没错,就是一堆。 什么九曲霸王剑、无上乖离剑,太上无极剑……应有尽有,虽然都是拓本,但也足够震撼人的眼球,按照绿衣的说法,就是公主殿下纳天下武库为己用,自然不缺区区几本剑谱。 风九离不太懂这是个什么概念,也不知道绿衣说的话有多少夸张的成分,却也明白了,公主殿下那里武功秘籍多得是,你只要想学武,怎么都能找到适合你的。 绿衣没有多留,风九离闲极无聊,就拿着剑谱自己看,几乎每一本剑谱都是一页图画,再配一页文字,少有那么两三本,全是招式图画或者像太上无极剑那种全是文字看着就像忽悠人的,风九离也全不放过,一本一本都看了一遍,然后尴尬的事情就出现了。 他一本都看不懂。 他没练过武,空有武功秘籍摆在他的眼前,他也认识上面的字,却不明白上面究竟说了什么。 什么抱残守缺,心神合一,气沉丹田,说的厉害唬人,可真实践起来,到底是个怎么操作,他就完完全全的傻了眼。 把一堆秘籍都扔在一边,吃了绿衣带来的烧鸡,风九离就开始睡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晚上。 桌子上又多了一堆东西。 风九离满心不舍的下了床,艰难的挪到了桌子边上,只见桌上多了一个瓷瓶,瓷瓶下面压了一张纸。 风九离拿开瓷瓶,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先是赞了一声好字,然后才开始看信,内容也是简单,意思就是这瓶子里装的是一种名叫“化血丹”的药物,吃了对他有好处,一天一颗,温水冲服。 风九离也不怀疑,拔开瓶塞就吃了一颗,药到了肚子里,也没感觉有什么反应,他就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第二天。 风九离起的很早,可能是因为药物的原因,身上的疼痛感竟然消失了大半,虽然肌肉依旧酸痛,但总归不至于影响行走坐卧。 风九离心头一喜,穿好衣服推门而出,出了五里庙,进城,沿着城府南河一直走,直到九鹊桥才停了下来。 他上了桥头,在老地方懒洋洋的站着,只不过跟前少了那只破碗,手中少了根打狗棍,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没那么破了。 再加上人本身长得白净好看,此时无论谁见到了他,都得称一声公子,而绝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乞丐。 今天没看到老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许是换了地方。风九离也懒得理会,老周这个家伙,本就是个眼睛跟着铜钱走的,只可惜今天换了新衣服,吹牛炫耀的对象却不见了。 他只站在这桥上等,趴在栏杆上,伸着脖子看桥洞底下努力撑篙的水手,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昨天你去哪了,我都没有找见你。”慕凌雪这个小丫头又出现在了这里,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风九离摊了摊手,说道:“我昨天算了算,诸事不顺,不宜出门,所以就在家睡觉。” 听了这话,慕凌雪一怔,疑惑地问道:“你还会算命?” 风九离想了想,心道老周那个斗大字不认识一箩筐的都会算命,自己怎么不能会,于是他毫不在意的说道:“略有研究。” 没有看清风九离底细的慕凌雪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说道:“那么,要不,你给我算一算?” 风九离有些心虚,揽住桥头的一只喜鹊,说道:“你要算什么?” 慕凌雪说道:“算什么都行,你给我算一算,快,快点。” 风九离拗不过她,只好装模作样的说道:“好,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慕凌雪果然听话的伸出手,风九离一把握住,假模假样的看了起来,心里赞叹这女娃子年龄虽小,一双手却生的好看。 指如青葱,嫩如白玉。这八个字来形容这一双手最恰到好处,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慕凌雪有些不耐烦了。 她皱着眉头说道:“怎么,看出来什么了没有。” “嗯,挺滑的。” “嗯?”反应过来的慕凌雪的小脸瞬间就红了,一把甩开风九离的手,冲着他:“呸!登徒子!” 风九离只笑,说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闹,说点儿正事。” 慕凌雪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低声说道:“怎么,不假装乞丐了,我就知道你有问题,说吧,有什么事?” 风九离懒得辩解,而且他要问的事也和此有关,他说道:“前天你说如果你是那些游侠,你就去苍狼道拦截王大户家的商路,以此要挟,此事真的可行?” 慕凌雪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说道:“行不行你还不知道,你们不都已经拦了苍狼道,劫了王大户两车货了吗?” 风九离哑然,心想这群游侠动作还真快,自己就睡了一觉,他们事情都干的差不多了,无奈的说道:“不知王大户可有何对策?” 慕凌雪恍然大悟,看着风九离,点头笑着说道:“哦,原来你是来城里打探消息了,哎呀,不知道我说了,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这妮子学坏了啊。风九离身无长物,只得说道:“等我下次见你,给你带一件礼物。” “切,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倒是驾轻就熟。”慕凌雪一眼看穿风九离心中所想,她说道:“王大户反应倒也快,他先是报了官,寻求舞阳城城卫的帮助,然后自己又花重金聘请武林高手,帮忙护送下一批货物。” 风九离点头,心底也在为王大户加油,你要是能把那群游侠全干掉,可不就省了自己的事情。 他说道:“依你看,这王大户的手段有没有用?” 慕凌雪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带着恼怒的语气说道:“这没发生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接下来不就看你们了?你们都知道王大户会如何应对,还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风九离摊了摊手,说道:“我知道,那群游侠不知道啊。” 慕凌雪心底认定他是游侠,懒得跟他争辩,只说道:“不过你要小心了,能被王大户花钱请到的高手自然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不过若是官府想对你们下手,你们最好先避一避。” 听到这里,风九离心中疑惑,他问道:“王大户不是已经报了官?” 慕凌雪说道:“若是平时,有人报官,官府走完公文手续到出兵,不过三四天的事情,但现在刚过完年,陛下正在行斋戒之礼,满朝上下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王大户现在报官,估计一个月都不会有动静。” 风九离摇头叹气,只觉得这群马贼还真是聪明,连这一点都算到了,也是,这天底下,又有谁是笨蛋呢? 只有把别人当成笨蛋的人,他自己才是那个笨蛋吧。 第十二章 花间醉 风九离抬头看着天边的流云,悠悠然说道:“这世上真正的笨蛋没有几个,但做蠢事的人却不在少数。” 慕凌雪陪他一起趴在桥头,看着桥下流过的河水,心不在焉的答道:“又有谁做了什么蠢事?” 风九离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苦涩的笑,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愿意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他说道:“是我自己啊。” 不似夏天,中午头的太阳依旧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少年忧郁的侧脸,看痴了一旁趴着的少女。 慕凌雪说道:“风九离,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风九离后退了一步,一下子便从那种忧郁的意境中跳脱出来,他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后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风九离看着慕凌雪,笑着说道:“我不是什么游侠,当然从今以后,应该也不是什么乞丐,不过总归是个扫把星,所以你啊,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儿。” 慕凌雪有些苦恼,年纪尚小,情窦初开的她实在不明白风九离为什么老想着推开自己,明明自己也不差。 她轻哼一声,说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风九离嗤笑一声,说道:“好,那我叫你留在这里,饿着肚子一直陪我看日落。” 说实话慕凌雪很想接受这个邀请。 但是堂堂慕家大小姐不要面子的吗? 慕凌雪说道:“你要我留在这儿,本小姐偏要走!” 说完,她竟真的转身就走,穿着鹅黄色的纱裙,走的又急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风九离当然也不会多待,他走之后,这里仍有很多人,可也只剩下了一座孤独的桥。 肚子饿,要吃饭。 风九离奉行的道理简单明了,生死是明天的事情,吃饭是今天的事情,五里庙的饭堂虽都是素斋,但总归都算得上美味佳肴。 他坐在饭堂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同桌的都是些年纪轻轻,辈分较低的和尚,大家彼此不说话,只埋头扒拉着碗中的米饭。 风九离吃的很多,等所有的和尚都吃完了,他还在吃,一直到最后,桌子上的碗碟里没有一滴油水,他才停了嘴。 “吃的真饱!”风九离摸着浑圆的肚子,满意的说道。 一名年轻的僧人说道:“施主胃口真好。” 风九离摸着脑袋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以前能吃饱饭的机会不多,一有吃的,当然是能吃撑了最好,就怕下顿没有吃的。说实话你们庙里的伙食还真香,可惜就是没有肉。” 另一名僧人说道:“施主,想吃肉的话去隔壁,武僧们常年习武,饭碗里自然缺不了肉。” 风九离又跟僧人们探讨了一下下顿吃肉的问题,发现这群整日吃素的小和尚心底也是想吃肉的,便满意的出了饭堂,开始在庙里遛弯儿消食儿。 刚逛了没有两圈儿,他就遇到了绿衣,白天的绿衣与其说是好看,不如说浑身带着一股冷艳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她见着风九离,依旧面无表情,无喜无忧,只淡淡的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练剑?” 风九离认真行礼:“现在便好。” 绿衣也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来吧。” 五里庙的练武场可比拂柳苑的那片空地要强得多,方圆数十丈大小的一大块儿空地,地面上铺着大块的打磨平整,严丝合缝的青石板,倒是没有那么多兵器,只在不远处大柳树下的石桌上有一长匣。 刚吃完饭,武僧们还在休息,此时练武场上就只有绿衣和风九离两个人,太阳毫无暖意,冷风依旧寒冷。 绿衣走过去拿过长匣,递到了风九离眼前,说道:“打开看看。” 风九离忙打开盒子,只见雕工精细的盒子里面是金黄色的丝绸内衬,上平躺着一三尺长的连鞘宝剑。 风九离拿在手中,只想着是不是沉了点,手感还不如在拂柳苑的那柄短剑,不过真把两柄剑放在眼前让他选的话,他绝对会选手中这一柄。 因为只看表面,就知道眼前这柄剑要值钱的多,锋锐的多,那雪亮的剑刃盯着看的久了,隐约有一股逼人的寒意扑面而来。 风九离说道:“它叫什么名字?” 这么一柄名贵的宝剑当然该有它的名字。 绿衣说道:“它名叫‘花间醉’,是一柄古剑,曾为前朝诗人李博所持,重七斤六两三钱,长三尺一寸二分,本收在公主府的客房当内饰,今公主特地将其赐予你,希望你不要让公主失望,不要让宝剑蒙羞。” 剑的来头之大,即便是风九离这样不懂剑,却背过几句李博写的古诗的人也有所耳闻,可是后面绿衣说的失望,蒙羞什么的,风九离却已自动忽略了。 他只捧着手中的宝剑,喃喃说道:“我刚开始练剑,这柄剑是不是太重了。” 绿衣摇了摇头,说道:“你既然要用剑,自然就要与剑融为一体,能在学剑时就去体悟这一柄剑的重量与手感,这是你的幸运。” 风九离不懂剑,争不过她,只好问道:“那我们从哪里开始练起,基础剑法?那我得练多久才能成为一流的剑客?” 绿衣面无表情的说道:“每个人都不同,需要看资质,如果你资质很好,又勤加练习寻得名师,大概需要十年。” “十年?”风九离看了看手中的宝剑,咂了咂嘴,不敢说公主的坏话,只有对着剑发愁:“好宝贝啊好宝贝,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绿衣说道:“若要练剑,还不抓紧时间?” 风九离看出了绿衣眼中的认真,不再插科打诨,问道:“怎么练?” 绿衣说道:“先有其形,再得其意,不过你若真的一天剑术都没练过,还是先将剑术中一些基本的招式学会再说。” 练剑很难。 俗话说,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一般情况下,没有长年累月的苦练,就没法成为一名剑术一流的剑客。 风九离这一个下午都在跟绿衣学习那些基本的剑招,例如刺剑,劈剑,挂剑等等,按照绿衣的话来说,就是你若是这些招式都练不好,无论练什么剑谱,怕是想练最简单的形,都需要花上至少几倍的时间。 对风九离来说,练剑从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因为无论是简单直接的刺剑,还是大开大合的劈剑,身前示范的绿衣使出来,都带着一种独有的美感。 出乎绿衣意料的是,风九离虽然身体较弱,但能吃练剑时的寒苦,剑之一道上的天赋也比常人要强,如果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名一流的高手。 “可惜。” “可惜什么?”风九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将宝剑放回剑匣,他的手在抖,右手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 绿衣看着风九离哭丧着的那张脸,冷冷的说道:“我看你都快哭了。” 风九离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腕儿,欲哭无泪,说道:“我也想笑,可是我实在笑不出来,我感觉不是我在练剑,而是剑在练我。” 绿衣依旧面无表情,就像是一位木头雕刻成的人,她冷着脸说道:“很正常,等你真正学会如何去使用自己的力量,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抹点儿药,再把我给你的化血丹吃了,明天应该可以继续练剑。” 风九离点头,和前几日随花斑虎练剑不同,今天这番练剑,让他真正掌握了入门的方法,不说武功,绿衣绝对算得上一个好师父。 绿衣说道:“今日练剑到此为止,你回去休息吧。” 这个时候,风九离却摇了摇头,笑道:“练剑到此为止,可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第十三章 时间紧迫 绿衣黛眉微皱,看着眼前的风九离,有些疑惑:“你已经筋疲力竭,还要做些什么?” 风九离说道:“绿衣姐姐,依你看,那些马贼的武功如何?” “一个打你几十个不成问题。”绿衣的语气十分中肯。 风九离尴尬一笑,说道:“那他们的武功和绿衣姐姐你相比,又怎么样?” 绿衣顿了一下,平静的说道:“如果公主让我杀了他们,他们绝活不过今天晚上。” 风九离拱手作揖:“如此,我想拜托姐姐一件事。” …… 月黑风高。 适合杀人。 相比于剑客的身份,绿衣更像一名杀手,这么些年她也一直做着杀手的工作,她站在一颗大松树的树梢上,不畏寒风,看着不远处燃着的篝火,眼神淡漠,面无表情。 这里是苍狼道。 在岭南一带的几条商道中算不得出名,却是这出舞阳城往北境走的必经之路,官家看重,常有兵甲巡视,少有匪患。 可以说,这群游侠真是来对了时候。 绿衣眉头微皱,看着马屁股上插着的那面印着独眼青狼的小旗,喃喃自语道:“竟然是他,以他的身份,怎么会为了一些银钱来这里做这种事,王大户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观察了一会儿,树梢上的身影消失了,时至半夜,风九离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风声,将睡梦中的风九离惊醒。 他披好衣服起身,走下床四处看了几眼,最后来到桌边,拿起那张折好的纸片,摊开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 “贼匪三十有六,不可力敌。” 风九离坐在桌边,拿出棍子拨弄了一下火盆里的木炭,吸了一口难闻的碳气,皱了皱眉头,遂打开窗户,任凭冷风毫不留情的灌了进来。 冷风一激,顿时睡意全无。 风九离伏在桌案上,静静的看着这十个字,心道别说三十有六,就是只有一个,我也力敌不了。 不过杀人难道就只有凭借武力? 风九离没杀过人,却也听过许许多多前人编撰的江湖故事,那些故事中的反派,阴险小人,总喜爱用一些旁人不齿的阴险手段。 以前每逢听着这种故事,风九离总是义愤填膺,不免要喊上几句卑鄙无耻,可是今日他却打算自己也试一试。 只是无论什么手段都不能轻易使用,万一没有成功,反而打草惊蛇,那后面再想动手就难上加难。 他喃喃自语说道:“杀人这种事,我还真是不太擅长啊。” 岂止不太擅长,他简直从未干过。 风九离回到床上睡觉,第二天清晨,没见着绿衣,他便自己起来到了练武场,此时场间已有武僧晨练。 练的是佛门中的一套旋风棍法,数十人一齐施展,棍风呼啸,声威赫赫,只在旁边看着就让风九离生出一种不可力敌的感觉。 风九离看了一会儿,背着剑匣自己找了一块儿没有人的空地,开始练绿衣昨日教的那些基础剑招。 说实话,他挺喜欢练剑的,就像以前喜欢在太阳底下发呆一样,唯有这个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想,放空大脑,挥汗如雨,一身轻松。 不远处的阁楼上,韩文芊看着练武场中那个挥剑的身影,微微皱眉,说道:“他的剑术如何?” 一旁侍奉的侍女不是绿衣,而是折柳。 一身粉色宫装的折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丫鬟,听了公主的话朝着不远处瞄了一眼,说道:“据奴婢昨日观察,他的剑术不堪入眼,毫无根基,如今只过了一个晚上,就渐入佳境,看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只可惜起步太晚,一个月的时间终归不可能练成什么像样的剑术。” 韩文芊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觉得可惜,你是在为他求情吗?” 折柳姑娘微微福身,笑着说道:“奴婢不敢,他冲撞了殿下,自然该死。” 韩文芊轻哼一声:“一个月后,他若真的死了,不过证明他也只是个废物罢了,折柳,去调查一下王大户,他那里似乎有些问题。” “诺!” 折柳退下,韩文芊一个人扶着阁楼的栏杆,看着远处的风九离,眉头皱的越加厉害。 风九离并不知道有人在观察他,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术,他便停住了,收好宝剑,放回屋中,换回了一身乞丐服,就出了五里庙。 庙外的风景依旧,入眼尽是一片荒芜,少有几颗杨树在风中屹立不倒,向西眺望,能看到舞阳城那高耸的城墙。 风九离进了城,像往常一样不说话,端着破碗懒洋洋的来到城西,看似随意的挑了个高门大院前一靠,低头只盯着自己的破碗,半句话都不愿意说。 风九离绝不是个喜欢吃苦的人,或者说,这世上本没有人天生乐意吃苦,那么现在他已不必要出来讨饭仍旧出来,自然有他的原因。 很巧的是,眼前这家大宅子里,住的正是最近饱受游侠之乱的王大户。 王大户骨架宽大,却生的又黑又瘦,看着不像一个富商,反而像一个久耕于田间的老农。他本来就是个老农,后面机缘巧合,遇着贵人,白手起家,如今全部身家加起来足以买下一座偏远的小城。 他做事向来沉稳,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绝不会慌乱,这一点上即便是商场上的对手也对他心服口服。 此次遇着游侠劫货,王家的人,上至少爷夫人,下至丫鬟家丁,也没有一个慌乱的,因为他们的老爷还没乱,依旧每天喝茶,遛鸟,逗怀里的狸花猫。 这不,他又带着家里的小孙子出了门,打算去桂花堂买点好吃的芙蓉糕。风九离也想吃芙蓉糕,虽然他并不是很饿。 他看着眼前满脸笑意的王大户,心中也是颇为佩服,一个人,遇到困难不仅不伤心难过,反而脸上依旧能带着笑容,只这一点就是值得别人佩服的。 风九离越加疑惑了,遇到困难,劫难,能够泰然处之的人不少,但是能像王大户这样喜笑颜开的人就难得一见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远远地跟在王大户的身后,看他温柔的抚摸着孙儿的脑袋,心里也在想王大户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风九离跟着王大户转了一个中午,从他出门,去桂花堂,买芙蓉糕,从他去醉仙楼,点了一桌最贵的席面,一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宅子里,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如果非说有的话,就是他未免活的太自在些了。 “王大户绝对有问题。”风九离极为笃定的说道,可他没有证据,所凭借的只有心底那该死的直觉。 王大户的问题还没找到,风九离就已经饿了,他收起破碗,颠了颠手中的三个铜板,往怀里一揣,接着就回到了五里庙。 吃完午饭,再次来到练武场,绿衣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她坐在柳树下的石桌旁,微闭双目,直到风九离走到身前,那一双秋水寒星般的美眸才缓缓睁开。 风九离笑着说道:“绿衣姐姐,今天我们练什么?” “和昨天一样。”绿衣没事的时候永远是那个淡然出尘的样子。 风九离将剑匣摆在石桌上,取出“花间醉”,开始练剑,一边练剑一边说道:“我今天去看了一眼王大户,他那个安逸模样,指望他来干掉那群马贼,希望可是不大。” 绿衣眉头微皱,轻声说道:“这件事你只有靠自己,还有,我再提醒你一句,公主虽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可那群马贼却未必会等你一个月。”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底一紧,手中剑招有点儿走形,他立刻调整,皱着眉头说道:“马贼的目的既然是王大户的财货,那么只要王大户不妥协,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离去。” 还没等绿衣答话,风九离立刻又说道:“可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求财,王大户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威胁,那么等他们拿到自己想要的,岂不是立刻就会离去?” 绿衣点头,她心底有些惊讶,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乞丐,竟然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 “聪明。” 风九离停下动作,看着身前的绿衣,认真的问道:“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久。” 绿衣只是摇头,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有十三岁,却从头到脚散发着老成事故的少年人,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心底叹了口气,可表面上依旧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我不清楚,可能还有很久,可能就在今晚,你要抓紧时间了。” 第十四章 小贼 “时间?”风九离笑了笑,他又重新开始练剑,嘴里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他们真的今晚就走了,只能说我命该绝,到时候希望绿衣姐姐的剑快一点,别让我疼太久。” 绿衣心想这点倒是不难,回答道:“放心,利剑穿心,顷刻间你就毙命,不会有太多痛苦。” 风九离笑道:“那还要谢谢绿衣姐,不过你说,王大户和那群马贼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搞得偏要演上这一出劫财的戏码给别人看?” 听了这话,绿衣微微皱眉,她说道:“你觉得这是演的?” 风九离说道:“主意很好,就是戏做的有些过了,以马贼的行事风格,劫掠完财物就应该立刻远去,这次倒好,偏偏要以货物来要挟王大户交出钱财,拜托,这里可是燕国都城,而马贼本来就不是有计划的一群人。” 绿衣皱眉说道:“可是天子斋戒——” 风九离打断了她,“朝中动向,城内百姓亦不可知,这群马贼又怎么知道,又是谁告诉他们的?” 绿衣顿了顿:“或许真的有人告诉他们。” 风九离只是一笑,摇了摇头说:“那就希望告诉他们的人,是这个贪图一点财物的小人物,好让我办事也放心。” 绿衣轻哼一声,说道:“怎么,你怕了?” “怕?”风九离一记刺剑破风而至,被绿衣用手指头弹开,震得他手臂发麻,龇着牙苦笑道:“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怕的,若是真的怕了,我也就不在这练剑了。”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看得挺开。” 风九离似乎毫不在意,“前几天我还在大街上要饭,如果不是遇着公主殿下,或许我早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这条命是殿下给的,殿下若想拿去,那就拿回去便是。” 听了这话,绿衣轻哼一声,说道:“没用的,别耍这些小聪明,殿下说的话,从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如果你想活命,那群马贼就不能有一个活着。” 心思被看穿了的风九离低头尴尬的笑了笑,他说道:“绿衣姐姐果然聪明,那不知道这王大户的事情,姐姐可愿意替我查一查?” 绿衣说道:“我别有任务在身。” 风九离说道:“人生果然艰难啊,或许我该直接去一趟苍狼道。” 听了这话,绿衣眉头一皱,说道:“你果真就这么想死?” 风九离笑笑,摆了摆手说道:“死我当然不想,只是若不亲眼看一下那些马贼,又怎么杀得了他们?” 绿衣被他这话逗笑了,半开玩笑的说道:“看着他们,就能把他们杀了?” 风九离说道:“当然不行,不过我若连直面他们的勇气都没有,那我想即便我有再周全的计划,最终都会功亏一篑。” 绿衣摇了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所谓勇气,如果有的话,那么就始终存在心底,如果没有,即便你去了也不会凭空长出来。” 风九离转过身,一招标准的铁索横江,差一点儿就斩断了半空中飞舞的枯叶,他可惜的叹了口气,“唉,所以我想看看,我有没有这种勇气。” 绿衣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她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一趟。” 风九离提腰抬肘,又是一招仙人指路,落叶依旧安全,他说道:“既然有绿衣姐姐相伴,想来那群马贼再如何厉害,也不能伤的了我。” 这次绿衣只是摇头,她冷冰冰的说道:“你不要想太多,我只陪你去,并不会出手,你也说了,你要是死了,就是你命该如此,不过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你死后我会帮你收尸。” 风九离苦笑,他知道绿衣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俗人,说不会出手就绝不会出手,所以他的手腕儿开始发抖,是以这一剑长虹贯日劈歪了半尺,反而将那枯叶一刀两断。 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姐姐了。” 苍狼道离五里庙颇有些距离,风九离又不会骑马,只好徒步前去,剑匣用蓝色的花布包裹着负在身上,没走个几里地,他就开始大喘气。 “绿衣姐姐,还有多久啊。”风九离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锤着自己开始酸疼的小腿肚子,满脸苦涩的看着天上惨白的太阳。 绿衣也抬头看了看,对着他说道:“一半的路尚未走到,如果你还真么磨蹭,等太阳下山,你也休想赶到苍狼道。” 风九离一听这话,哀叹一声,连忙爬起继续赶路。 这些年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日子虽过得辛苦,却也算得上是自由自在,哪里像今日这么劳碌过自己。 可是世道就是这样,不受苦就得死。 风九离腿长,走的并不算慢,只是实在太累了,他看着身前的绿衣,心道你这身姿曼妙,细胳膊细腿的,哪来那么多力气走那么多路。 绿衣累吗? 绿衣当然不累,她的轻功卓绝,即便是这舞阳城中,也仅仅只有那么几个人比得上,若全力赶路,即便奔马都尚不及她,走怎么会在乎这点脚程。 即便真的累了,她也绝对不会叫一声苦。 她也很好奇风九离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个号称青面狼王的家伙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真如风九离所说,他们所图的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长河落日。 已是黄昏。 等风九离赶到的时候,苍狼道的马贼们已经在生火煮饭,互相说着话,只可惜隔得太远,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绿衣皱着眉头,嫌弃的看着眼前的风九离,说道:“你所说的勇气,就是在这隔着半里地的山头,躲在草丛后面瞧瞧他们?” 风九离翻了个白眼儿,满脸的不以为然:“不然呢?难不成非得跑过去,说什么哎呀那谁谁,我今天就要取你项上人头,然后被人一刀砍死才算勇气?” 绿衣被气的鼻子都快歪了,觉得自已就是想的太多,可风九离来之前也没讲他究竟会怎么做,只得冷哼一声,嘴里骂道:“懦夫!” 风九离也不理她,只用一双眼睛盯着远处的马贼,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却也能将他们这一会儿的动作看个大概。 绿衣有些不耐烦了,她说道:“只是生火做饭,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你就是在浪费时间。” 风九离叹了口气,说道:“绿衣姐,你看,这群马贼之间,分工明确,进退有度,就是做饭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样子,都不像是散漫的马贼,反而像是精良的军队了。” 听了这话,绿衣也是一怔,又仔细看了会儿马贼们的动作,皱了皱眉头说道:“纪律严明这种事在马贼中确实不常见,为首的那人是青面狼王,是岭南一带赫赫有名的独行大盗,至于他与人同谋,也是从没有听说过,这事确实有蹊跷。” 赫赫有名! 风九离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我本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照我。 只是一般的游侠就可以让官府束手无策,更何况是整个岭南都赫赫有名的家伙? 风九离虽然没有听说过青面狼王,但起码也知道,这样的人物,定然无论武功还是江湖阅历都是上乘,又怎么会栽在自己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手上? 风九离哀叹一声,说道:“绿衣姐,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这青面狼王?” “略有武功的小贼。”绿衣神色平淡,看着远处的火光,依旧满脸平静。 第十五章 何阿三 听了这话,风九离先是一怔,随即哑然:“这年头一个小贼都那么大名号了吗,敢叫青面狼王?听着有点唬人啊。” 绿衣说道:“也就只是唬人罢了。” 听着绿衣那平淡的语气,风九离松了口气,“绿衣姐姐说他略有武功,那不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如何?” 绿衣怔了一下,说道:“你可知道花斑虎?” 听着花斑虎这个名字,风九离立刻想到了拂柳苑中花斑虎舞剑的样子,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的说道:“这家伙,和花斑虎差不多?” 绿衣摇了摇头,说道:“你太抬举花斑虎了,青面狼王虽说不以武功见长,但也抵得上两三个花斑虎。” 畏惧他的人叫他青面狼王,憎恶他的人有的叫他狼崽子,更多的人却叫他独眼青狼,却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叫何阿三。 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 他的脸上有一块儿巴掌大小的青斑。 他的手中拖着一柄刀,一柄宽厚的斩骨刀,长两尺二寸,重十八斤八两。 何阿三此刻坐在一块儿石头上,周围都是闪动的火光和来来去去的人影。 他没有看任何人。 何阿三的刀放在身畔,手中拿着一柄小巧的蝴蝶刀,一点点的将手中羊腿上烤糊的部分削去,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无比享受这个过程。 他周围一丈之内不曾有任何一个人经过,即便有人不巧闯入了这个范围,也会立刻远远的避开。 这不是什么规矩,只是人们已进入这个范围,就会莫名其妙的不自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个拿着羊腿的一定就是独眼青狼。”风九离说道。 绿衣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应该是他没错,这些人里,没有人比他更应该是独眼青狼了。” 风九离单手托着下巴,说道:“他很喜欢吃东西,或许可以考虑下毒。” 听着风九离平静的说出这话,绿衣忽然打了个寒颤,冷冷的说道:“以他的内力,一般的毒药没有用。” 风九离倒不在乎这一点,“但总有有用的毒药,而且还不少。” 绿衣只得同意,不过她还是不同意这个方法,“他这样江湖经验丰富的人物,毒药总不容易进入他的口中。” 风九离摇了摇头,说道:“他只要吃东西,只要喝水,他总不会饿死对不对。” 绿衣冷哼一声,看着风九离,认真的说道:“风九离,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位归元境界的高手,这么容易就被人杀死吧。” 归元? 风九离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他笑着说道:“绿衣姐姐,什么是归元境界,我们修炼武功,难道还分很多境界不成?” 绿衣轻哼一声,冷冷的说道:“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人间武者,所练武功大抵也分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开尘境,能入此境,说明你的武功已算登堂入室,在这之上,便是归元境,其中精妙,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只是能入归元境界的武者,无一例外不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可是即便如此,归元境界仍不算顶尖,在这之上还有一个称之为凝神的境界,世间武人,能到凝神者万中无一,平时即便想见都见不着一面。” 风九离皱眉,思索了半天,认真的问道:“绿衣姐姐,这凝神境的高手,能不能毒的死?” 绿衣捂住了额头,强忍想打他一顿的冲动,冷声说道:“你一个未入流的小子,即便谈开尘境也为之尚早,竟然打起了凝神境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风九离嘿嘿一笑,说道:“绿衣姐姐,那凝神境界,就是最高的境界了吗?绿衣姐姐你又是什么境界?” 绿衣说道:“更高妙的境界自然存在,只是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先能活过这个月再说吧,不然的话,一个月后我就只有亲手杀了你了。至于我自己,我也是归元境。” 听到这里,风九离有些疑惑,他问道:“既然绿衣姐姐跟那青眼狼境界相同,那姐姐先前怎么说杀了这群马贼易如反掌?” 绿衣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心中虽然有火,却轻易不会发作,她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青面狼王,冷声说道:“即便境界相同,人却也有高下之分,我虽也是归元境,可眼前这群贼人,即便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风九离喃喃说道:“可没有公主的命令,你也不会出手,不过眼下比起杀了他们,我更好奇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 夜很静。 何阿三站起身,朝着远处的小山坡望去,那里一片漆黑,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即便有,他也看不见。 可他的双目仍然在盯着那个方向,搞得风九离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差点儿拔腿跑路,最后硬生生被绿衣给摁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何阿三才又坐下,他握住了身旁的刀柄,一句话没有说,这次,他连眼睛都闭上了。 绿衣说道:“走了。” 风九离点头:“确实,该回去吃晚饭了,看他吃了个烤羊腿,都把我给看饿了。” 绿衣冷声说道:“还不是回去的时候,据我观察,他们有一个人单独出发,往舞阳城的方向去了。” 听了这话,风九离一怔,他说道:“这可就怪了。” 绿衣点头,她说道:“确实奇怪,这个时候舞阳城城门已关,就算是朝中大员,没有皇命也没有打开城门的权利,他往舞阳城那里去又有什么用?” 风九离叹了口气,摸了摸正在哀嚎的肚子,说道:“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群马贼也真是的,连个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话还没说完,绿衣就已经动了,风九离只好跟在她的身后。 绿衣看起来走的并不快,可常人步履维艰的山路在她脚下却如履平地,身后风九离几乎用尽全力,想要跟上确难上加难。 可绿衣不管,依然在自顾自的走着。 风九离也一声不吭,只顾埋头跟着,好在今晚的月亮不错,让他能够看得清路,不至于跌进山沟里摔死。 离开的这个马贼呢? 也许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他没有骑马,好在脚力不错,又走的是平地,速度倒也不慢。等他到了皇城根儿,绿衣就在他身后五十步,藏在一颗柳树后面,和树影融合在了一起,无论是谁此时往那里看,想来也绝对看不到她。 这一点风九离做不到,所以他不在这里,他还在后面的荒山上,努力的攀爬着一面丈许高的山崖。 他已经摔下了三次,即使这次爬上去,估计也跟不上绿衣,可是他依然在爬,他的心里丝毫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他想要去看,想要去做的事情绿衣都会帮他去做,他只是在较劲。 在跟这山崖较劲。 在跟自己较劲。 不过就在风九离跟山崖较劲的时候,绿衣也看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这个人是谁看不太清,只见他身穿一身皇宫里金吾卫值班时穿的锁子甲,深更半夜悄悄地打开了城门。 第十六章 宿命 即便是出兵剿灭马贼,也绝轮不到金吾卫,这是守卫皇宫的军队,通常是由城中富商,或是朝中大臣的子嗣担任,是个往身上镀金的好职位,寻常人想当也当不上。 按理说,金吾卫和马贼,这两者几乎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可偏偏今夜,有一个马贼和一个金吾卫在这城墙下见了面。 绿衣不觉得奇怪,因为根据风九离的话,她已经开始怀疑王大户,而她又恰好知道,王大户的独子在金吾卫中任职。 不过皇城根太黑,看不清那名金吾卫的脸,绿衣还不敢确定这名金吾卫,究竟是不是王大户的儿子,但想来此事跟王大户也脱不了干系。 她不打算出手。 因为她觉得即便王大户,金吾卫,城外的马贼,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勾结,也和公主没有什么关系。 和公主没有什么关系,也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当然,如果风九离知道她这么想,一定会求着绿衣姐姐来管一管,因为这事和他的小命还是有着很大的关系。 只可惜,风九离还在翻山。 隔得还是有些远,两人说话的声音又太小,绿衣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感觉两人似乎在争吵,说了没有几句,马贼似乎有些生气,拂袖而去,至于那名金吾卫,也赶时间一样急忙的退了回去。 城门又关上了。 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实际的线索都没有掌握。 绿衣依然在树荫下站着,没有跟踪任何一人,天气渐寒,她抱着膀子在寒风中,有些冷,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满头大汗,死狗一般的风九离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没有看见绿衣,越过大柳树就开始往前走,直到被绿衣喊住。 风九离咳嗽了两声,只觉的呼吸的时候肺都是疼的,“绿衣姐姐,我差点儿没看到你。” 绿衣说道:“你这个跑法,就算遇到那马贼,我相信你也同样看不到他,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风九离喘了几大口气,这才刚刚缓过来一点,“后面有两个坡太高了,大晚上的不好爬,差点儿把我给摔死。” 绿衣冷声说道:“摔死倒好了,省得到时候还要我动手。” 听了这话,风九离嘿嘿一笑,“怎么,绿衣姐姐,难道你舍不得动手了?” 绿衣只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说道:“那马贼在皇城脚下跟一名金吾卫见了面,说了几句话,还有,王大户的儿子,恰巧就是一名金吾卫。” 风九离一怔,问道:“那名金吾卫,就是王大户的儿子?” 绿衣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不过很有可能。” 风九离说道:“既然有人出来了,我相信以我们的耳目,一定能查的清楚,毕竟金吾卫擅自出宫,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风九离说的有道理,绿衣对公主殿下的势力十分了解,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吃饭。”风九离沉思一瞬,低头皱眉说道。 ??? 绿衣着实没有跟上他的脑回路,愣了片刻,同样认真的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都快饿死了。”风九离点头,伸手摸了摸扁扁的肚子。 等两人回到了五里庙,已经是深夜。 月明星稀,四下寂静无人,和尚们都已经睡觉了。 绿衣说道:“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饭堂的小师傅也都睡了,看来今晚得挨饿了。” 挨饿? 风九离可不愿意,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委实太过恐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大难临头,他说道:“绿衣姐姐,这饭堂的小师傅睡了,不代表就没有吃的,跟我来。” 绿衣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月亮,摇头说道:“不去了,我不饿。” 可话还刚说完,她的肚子自己就抗议了起来,搞得她瞬间俏脸一红,好在天色阴暗,谁也看不出来。 风九离听着这声音,也是哈哈笑了起来,绿衣愠怒,这小姑娘害羞了,她低声喝道:“闭嘴,不准笑!” 风九离摇了摇头,说道:“好了好了,不笑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绿衣姐姐因为我累了一天,可不能让你饿着,跟我来,我知道哪有吃的。” 哪里有吃的? 风九离自然清楚,绿衣跟在他的身后,他则大摇大摆的在前面走,来到了厨房门前,只见一把大锁结结实实的挂在了上面。 “精钢打造的铁锁,这五里庙,是把厨房当成皇宫宝库来守护了吗?”绿衣只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风九离笑了笑,打趣说道:“那倒不至于,你看这里不仅没有大内侍卫,就连半个和尚的影子都看不到。” “所以我们怎么进去?”绿衣叹了一口气,中午本就没吃多少东西,此刻她是真的饿了,否则也不会跟着风九离来这里。 风九离不说话,只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在绿衣眼前晃了晃,随后往那锁眼儿里轻轻一捅,再那么一转,也不知道他那双手究竟做了些什么,只听哗啦一声,这一把大锁就落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幕,绿衣下意识一笑,说道:“你这一双手开锁的功夫倒是厉害,比你用剑的功夫强百倍。” “这锁虽然结识,结构却不复杂,开起来倒也简单。”风九离呵呵一笑,一边走一边说道,“来,让我们看看这五里庙的厨房有什么吃的。” 五里庙的厨房不小,毕竟一次就要做上百人的伙食,光是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就有几百斤。 风九离从角落里提出一块儿用稻草拴着的猪肉,乐呵呵的说道:“绿衣姐姐,我们有口福了!” 绿衣皱眉说道:“生肉怎么吃?” 风九离一怔,随即笑道:“绿衣姐姐还不会烧饭?” “那又如何?”绿衣转过身去,一双眼睛在厨房里不停地转悠,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风九离将肉往案板上一甩,放下后背的剑匣,撸了撸袖子,拿起菜刀,“这女孩子家不会做饭怎么行,不过绿衣姐姐那么好看,也不会愁嫁不出去。” 绿衣皱眉,冷哼一声,“我不嫁人。” 风九离麻利的将肉剁成几大块儿,忽然想起自己也不会做饭,只得尴尬的笑了笑,硬着头皮往锅里加水,他说道:“你现在说也没用,姑娘家,无论怎样都会嫁人的。” 绿衣说道:“我是个杀手。” 她不仅仅是个姑娘,还是个杀手。 风九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把花椒,扔了两个八角和几片香叶进锅里,觉得还不够又倒了点料酒和生抽,最后切了根大葱。 这才拍了拍手,转身看着绿衣说道:“杀手又怎么了?” 绿衣说道:“杀手是杀人的人。” 风九离疑惑的问道:“你杀人,和你嫁人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明白,杀人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杀死的。”绿衣摇了摇头,“这是杀手的宿命,从无例外。” 第十七章 王大户府中 忽然就谈到了宿命这种听起来就虚无缥缈的东西,风九离有些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心里有点堵。 他点着了炉灶里的柴火,使劲拉了两下风箱,说道:“放心吧绿衣姐姐,你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被人杀死呢?” 绿衣的眼睛望向了窗外,在那里,一轮银色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她说道:“可你也说了,我不过只是个女人。” 风九离心里无奈,心想你这哪里只是个女人,你自己不也说了你是个杀手,是杀人的人,而不是像自己这种等着被人杀的人。 可他嘴里仍是说不出半句嘲讽的话,只能安慰她说道:“放心吧,不会的。” 说尽世间安慰人的话,又有谁来安慰你呢? 风九离呆呆的趴在灶台边上,只看着锅中逐渐升腾起的热气,不再关心绿衣究竟如何,他说道:“绿衣姐姐,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衣食无忧,前程似锦,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踩在了很多人的头上。” 他伸手拖过灶台旁边一个低矮的凳子,估计是拉风箱的人坐的,也不管上面积存的炉灰,就坐在那说道:“所以我刚开始成为一名乞丐的时候很不甘心,那时候在我看来,我即便死,也不能和这些贱民为伍,我天生就是高贵的,即便是死,也应该高贵的死去。可是后来,我真的快死了,我害怕了,我趴在稻草堆里,身上比最脏的乞丐还要脏上十倍,我已经三天滴水未进,头脑不清,如果那个时候我死了,我的尸体只能喂狗,当时我已经看见几只野狗在围着我打转,我知道,它们在等着我死了,然后吃了我。” 绿衣只是皱了皱眉,正如她所说,她是个杀手,剑上染过各种各样的人的鲜血,生命的消逝,对她来说甚至已经无足轻重。 风九离的故事完全无法打动她,好在风九离也没想着要打动任何人,他只是想说,所以他还在继续说。 “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风九离站起身,抱起了剑匣,手指轻轻抚摸那名贵的木料,他说道:“不想现在就死。” 绿衣心想你的命是公主的,公主让你死你就得死,公主让你活你才能活,你想不想又有什么呢?反正时间到了,我就会杀了你。 绿衣看了一眼腰间宝剑,再次确认,只要宝剑出鞘,一百个风九离也要当场毙命。 铁锅里响起咕咚咕咚的声音,香气从锅里飘了出来,闻着这香味儿,绿衣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是真的饿了。 风九离看着她脸上那淡淡的笑,只觉得好看,笑着说道:“别着急,肉还没好呢,想要吃猪肉,需要耐心。” 绿衣说道:“杀人也需要耐心。” 听了这话,风九离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好地聊着天,怎么又扯到杀人上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一听这话,绿衣不乐意了,心道你刚才还说什么野狗吃尸体说的津津有味,杀人怎么就不能提了? 可是她话本来就不多,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跟风九离争辩,只一双眼睛在厨房里转悠,企图再找着一些其他吃的。 过了一会儿,风九离忽然郑重的说道:“我忘记了一件事。” 绿衣看他那副凝重的样子,也认真起来,问道:“什么事?” “我好像忘了放盐。” 一月之期,第七天。 风九离连着三天练剑,一步都没有离开五里庙,直到这天早上,看着头顶高高升起的太阳,才特地洗漱出门。 进城,去九鹊桥,和以前当乞丐的那些日子似乎并无区别,区别只是他此刻打扮的反而像是一个富家公子。 太阳不错,很高兴。 姑娘好看,很高兴。 远远地看到给人算命的老周,也很高兴,他在桥下站了一会儿,等摊子前的小姑娘被老周骗了几个铜板悻悻而走,这才上桥走到老周身前。 老周见有人来,也是二话不说,张口就来:“公子,我看你印堂发黑,不日怕有……卧槽,怎么是你小子。” 风九离笑的露出满嘴白牙,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得意的说道:“老周,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老周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喃喃说道:“还真是你,你小子从哪里偷出来这厚实的袄,还敢正大光明的穿出来,让人逮到,你就死定了。” 风九离笑了笑,“放心吧老周,这舞阳城这么大,住着足有三十万人,丢了件衣服还想找出来,这不是痴人说梦?” 老周心想也是,只是心理有些不平衡,想着自己这身道袍还冷得刺骨,只合计说道:“没想到,你这小子收拾一下还人模狗样的,不错,以后靠你这身皮囊,再加上老道的本事,骗骗小姑娘不是手到擒来。” 风九离点了点头,说确实不错,只问他前几天见着的那漂亮小姑娘有没有来,老周说来过一次,没见到你,后面就没有来过。咋了,你伤心难过了?风九离说没有,他只在老周的摊子旁边蹲下。 果然如老周所说,这一老一少联起手来,骗个小姑娘确实轻轻松松,帮着老周赚了几十个铜板外加一块儿碎银子,风九离就在老周那恋恋不舍的眼神和百般挽留中离开了。 他没有回五里庙。 反而去了城西,来到王大户的宅子,绕到后院儿的位置,挑了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就翻墙爬了过去。 王大户这个时候正跟一大家子人在醉仙楼吃酒,他正是瞅准了这个时候,才来的王大户家。之所以来这,也是因为他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公主的命令,绿衣不再帮助他,他身为公主的下属,除了有饭吃,有衣服穿,能跟着绿衣学剑,竟是调动不了公主手底下一丝一毫的资源。 所以今天他特意打扮了一下,大摇大摆的走在王大户的家里,遇到下人什么的也不害怕,不躲闪,竟然没什么人拦他! 反而风九离注意到,眼前的这群下人倒是神色慌张,有的没的开始往一个方向看。 那里有什么? 如果是平时,风九离绝对懒得管这闲事,可是此刻他不得不管,这府里面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和他的性命相关。 他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如同在自己的家里散步,扶着一块儿大石头,也不躲闪,就往前院儿看。 那里有什么? 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抬着一个箱子,周围十几个带刀披甲的兵士围着,向四周警戒。他们来到了一个大房子前,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走出来,给房门挂上了锁,此刻他们手里已经没有了箱子。 那箱子里是什么? 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直觉告诉风九离,这箱子里的东西就是解开这件事的关键,可那些兵士守在房门之前,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自己想进也进不去,而且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是死地,呆的时间越长,出事的几率就越大。 可他又不想现在离开,因为他不知道,如果现在走了,过了今晚这东西还会不会在这王大户的府中,所以他必须现在就做些事情。 他决定碰碰运气。 风九离看着眼前高松的屋脊,转身继续在这宅子中四处乱转,过了一会儿,终于让他找到了要找的地方。 第十八章 火中取栗 这里是王大户府上的厨房,没有藏着什么宝贝,只有一个正在洗菜的小工,他见着风九离进来,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笑着问道:“公子,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风九离把手背在后面,打量了一下这厨房,无论是装饰还是大小,都远不如五里庙的那间,“你是新来的?” 那小工摇了摇头,笑着说:“公子见怪了,小的在王家做帮工已经做了三年,虽然没见过您,却知道您一定是少爷的朋友,少爷经常带朋友回家的。” 风九离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小子还算聪明,赏!”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碎银子就扔到了小工的手心里,这小工也是高兴,将银子往怀里一揣,乐呵呵的说道:“谢公子赏,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风九离摆了摆手,“没啥,本公子约了几个姑娘在外面烧烤,可惜忘了带火,所以想来这看看有没有火折子。” 小工听了,顿时一拍大腿,笑着说:“我当什么事儿呢,这儿别的没有,引火的玩意儿不少,公子若不嫌弃,我这有两块儿打火石,公子拿去用!” 风九离接过火石,离开了厨房,顺带拿走了一坛美酒。 就这样风九离一手提着酒,光明正大的在府里转了大半圈,又吩咐了两个稀里糊涂的家丁搬了上百斤的柴火到后院儿,这才将他们所有人都赶走。 他开始自己动手搬柴火了,他知道,这群家丁不是笨蛋,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或许已经有人在前往醉仙楼报信的路上,所以自己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给他们点新的刺激。 兵士都在前门看守,他就将柴火全部都搬到了房子后面,整整齐齐的排好,期间有个小丫鬟看出了他的异常举动,刚想出声质问,就被他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吓得往一边跑,不用说也知道是去通知其他人了。 风九离没有跑,他心底害怕,可是他更想赌一赌,赌一个变数! 他动作很快,将一坛酒均匀的洒在柴火上,然后掏出打火石使劲的敲了两下,别说,还真好用,火焰一下子就升了起来。 他转头四下看了一眼,立刻就跑开了。 几个呼吸的功夫,大火就烧了起来,窗户纸,木质的房子,在大火的炙烤下发出吱嘎吱嘎的爆裂声。 当然,周围之人发现的也快,几乎是立刻有人大喊:“救火啊,救火啊,库房着火了!” 看着这个人,风九离也是头疼,心想这火烧的还是不够大啊,如果现在王家人就立刻动手灭火,这火可不一定烧的起来。 他忽然从亭子后面窜出来,一拳砸在这个人的鼻梁上,同时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 最开始喊救火的那人冷不丁挨了一记老拳,还没有反应过来,双眼一黑就是倒在了地上,于是周围又有几个人赶紧跑来看他怎么回事。 风九离呢? 他打完人一步都没有停留,立刻就向厨房跑去。 此时厨房里的洗菜小工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风九离也不愿意管,整个人往水缸里一跳,将全身的衣服浸透,同时又是提着一坛烈酒冲了回去。 他的嘴里大喊着:“救火啊,救火啊,快救火!” 不用他喊,王家的众人也知道,尤其是那十几名兵士,此刻也是着急忙慌的四处找水,一桶又一桶的往房子上浇着。 一个看起来像头一样的人物,应该是个参将,被浓烟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才高声喊道:“王林那个混蛋呢!快让他把钥匙找来,东西要是烧了,我们全都活不成!”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风九离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后边将酒坛扔到屋顶,大火瞬间就顺着酒水流到了前门,几个兵士见状也是不要命的冲上去,拿着手中直刀对着那大锁一桶乱劈,结果刀都卷了刃,也没见锁有丝毫损伤。 那名参将也是急了,冲着他们吼道:“一群笨蛋,砍锁干嘛!砍门啊,门是木头的!” 几个兵士听着这话也反应了过来,提着卷刃的直刀朝着厚实的木门就砍,几人力气也是大,一刀就能将厚实的木门砍透,看那样子,要不了几个呼吸就能将门给劈烂! 绕到前面的风九离见着此景,心里也是着急,若是让他们成功,自己岂非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就冲了过去,大声喊道:“都闪开,让我来,我会开锁!” 参将听了大喜,忙说道:“都给我闪开,你快点儿过来!” 风九离假装十分着急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就往锁眼儿里捅,可是不知怎的,捅了半天却没捅进去,看的一旁众人也是十分着急。 一个兵士说道:“你快点儿,再这样我就砍了你!” 风九离说道:“你别催我,很快,很快就好,你越催我我越紧张。” 参将一脚把那名兵士踹到一边,见着风九离成功的把铁丝捅到锁眼儿里才松了口气,同时大喊:“你们快去找水,先灭后面的火,东西放在库房里面,可别被火给烧着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诺!”十几个人齐声呼和。 此时火已烧到前门,现场也只剩下了两个人。 该怎么办? 风九离认为这是绝好的机会,千钧一发,真正死里求活的机会!这就是他要的变数! 啪嗒一声,锁掉在了地上。 风九离立刻闪开,参将见状,立刻飞起一脚将门踹开,可是就在这一刻,滚滚的大火如同魔鬼一般从房门内涌出,立刻将参将身上的衣物点着。 风九离只看着不动,着急的大喊:“着火啦,着火啦,你没事吧?你身上着火了!” 这参将也是狠,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说道:“不用管我,快去里面把东西拿出来!否则我们都得死!” 风九离转身看了一眼那大火,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这个时候,他反倒不紧张了,身上的衣服泡了水,没有烧着,他捂着鼻子一低头就冲到了火场最里面。 箱子! 箱子在哪? 四处都是黑色的烟。 外面的人还在疯狂的泼水救火,可是初春时节天气干燥,房子已经整个烧起来了,几十桶水泼了上去也是杯水车薪! 风九离冲了出来,他已经被烟熏成了一个黑人,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参将扶住了他,急切的问道:“东西,东西呢?” “咳咳,咳。”风九离抬起头,他只觉得自己的肺快炸掉了,他说道:“火太大,咳,我没找到!” 参将一把将他甩在地上,骂了声废物,紧跟着一头扎进了火堆里,有几名兵士见状,也是将手中水桶浇在身上,跟着一起冲了进去。 风九离挣扎着起身,夺过一旁家丁手中的水桶,把头埋在里面喝了好几口,又将水全部浇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转身就走。 他必须走。 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王大户已经回来了,一反往日淡然的样子,此刻他已暴跳如雷,恨不得亲手提着水桶上去救火。 可是火这么大,他们还能不能把那东西找回来? 当然不可能! 风九离这次走的是正门,所有人都在救火,没有人拦他,他径直走出了大门,浑身脏兮兮的,又变成了一个乞丐。 他很累,很难受,可是他不敢停,只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城外的破庙,进了密道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第十九章 长生诀 王大户家的火并没有烧多久,因为下雨了,轰隆隆的闪电在云层中乱窜,黑云低沉的仿佛压在屋顶上,压在人们的心头,将一切都粉碎。 又高又瘦的王大户踉踉跄跄的走在房子的废墟里,仿佛失了魂一样。 家里的家丁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这样,因为只是烧了一间房子,和一个箱子。 可就算是一箱子黄金,相对于王大户那巨量的财富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王大户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他低着头,脚下是五具尸体,全是来守卫的军士,宫中的精锐,他们围在那已经烧了大半的箱子前,再也不会醒来。 他们不是被烧死的。 利刃割喉。 他们是自杀的。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跟他们一样? 王大户这般想着,心里更加绝望,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就算自己一死了之,上面的人也未必会放过他的家人,更何况他的儿子还在宫中任职。 他该怎么办? 王大户不想死,他不甘心,不过和风九离一样,他的命也掌握在某个贵人手上,他想要活着,就只有戴罪立功! 怎么立功? 这火烧的太蹊跷了,而且现场出现过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王大户握紧了拳头,在他看来,这是唯一的线索,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查出这个人。 …… 风九离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他也在疑惑,这么小的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可以让一群人如此拼命的守护,这东西究竟和城外的那群马贼有没有关系。 里面难道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宝石? 不像。 风九离懒得猜测,直接将其打开,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块儿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绢,上面有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让王大户费劲心思保护的,竟然只是这么一块儿白娟? 风九离眉头微皱,不敢妄加猜测,只摊开白娟仔细查看: 天上白玉京 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 结发受长生 “这是诗词?”读了前几句,风九离大失所望,这诗有名的很,他也会背,看这白娟上的字迹,虽然整齐漂亮,却也非出自大师之手。 这样的一块白娟有什么珍贵的呢? 继续往下看,文字开始变得晦涩难懂,什么分九离七,破而成百,一会儿又是潜龙在渊,升而化鸟之类的鬼话,所有的字明明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就是看不懂。 风九离直皱眉头,他看过不少武功秘籍,内功心法,虽然同样不知其意,却也和眼前的东西相差太远,简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这东西如果不是武功秘籍,难不成是什么藏宝的地图? 可是推演许久,想不到任何已知的参照物,连最开始都开始不了,风九离无奈叹气,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将这上千字的经文给背了下来,可仍是没用。 他心说:“费了这么大劲儿就搞到这么一件废品,如果就这么献给公主,公主会不会觉得我更没有活着的必要?可如果不献,被公主知道自己藏东西的话,那么也是一个死字。” 风九离又把开头的四句诗看了一遍,忽然有了主意,喃喃自语道:“这世间厉害的宝物,只是听着名字就很唬人,自己这白绢虽不知道是什么,但给它起一个霸气点的名字,不也可以唬一下人?再者,这东西被严加看管,本来就很有问题。” 想到这里,风九离立刻就从密道赶往五里庙。 等他到五里庙,天已经黑了。 他走到演武场,绿衣已经在那里等着,只是不知道是在这等了整整一个下午,还是刚刚等他一会儿。 绿衣见他来了,淡淡的说道:“看你这一身煤灰,是去北山挖矿去了吗?” 风九离笑了笑:“绿衣姐姐猜猜看,我去了哪里?” 绿衣轻哼一声,说道:“我猜,你去王大户家里放了把火,还拿回了公主丢的东西,你说,我猜的准不准?” 听了这话,风九离只觉得背后直冒冷汗,果不其然,自己的一举一动公主都了如指掌,亏得自己先前还想过不把东西献出去,现在看来,只有自己有这么一丝想法表露出来,下一刻估计就要身首异处了。 他轻咳两声,笑着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绿衣姐姐,那绿衣姐姐猜猜,公主丢了什么东西?” 绿衣笑了笑,说道:“这我可不清楚,不过我想,你捡到了什么,殿下应该就丢了什么。” 风九离只能苦笑,他从怀中掏出白绢,晾在身前,轻声说道:“那公主可真丢了个宝贝,麻烦姐姐带我去见公主殿下,让我亲自将这宝贝献上。” 宝贝? 绿衣也是好奇,看着风九离手中的白绢,疑惑地问道:“就这东西?这算是什么宝贝?” “哼哼。”风九离得意的笑了笑,说道:“长生诀!” 绿衣摇了摇头,说道:“没听说过,不过跟我走吧,公主早已在屋里等着了,接下来注意点,莫要冲撞了庙里面来的贵人。” 贵人? 这五里庙中还有比公主更尊贵的贵人? 风九离心中凛然,点头称是,只跟在绿衣的身后慢慢走着,到了庙中后院儿的小阁楼前才停下,风九离在外面候着,绿衣去里面通报。 说实话,风九离仍是有些紧张,他有些后悔了,或许该把东西直接交给绿衣,让她去献宝,可是那样他又怕引起公主的怀疑。 想到这里,风九离也是低头叹气。 绿衣去的时间比想象的还要长,已经过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 风九离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掏出白绢细细思量,奢望能悟出其中的秘密,可是结果总令人失望,等到绿衣喊他进去,白绢依然只是白绢,文字依然只是文字。 小小的阁楼只有三层,却是这五里庙最高的建筑,站在第三层外的台子上,足以俯瞰整座五里庙,只是寒风料峭,略微有些让人难过。 进了屋,身体就彻底的暖和起来,风九离四下打量,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没有什么太过华贵的饰物,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这房间主人的高贵和地位。 只是着实让风九离吃惊地是,今日房中坐在主位的并不是公主殿下,而是一个男子。 第二十章 献宝 风九离下意识的就开始想,传闻中三公主放浪形骸,不拘小节的事难道是真的? 这位看起来长得颇为英俊,只是面容稍微有些阴鸷的男子就是公主殿下养的男宠? 正在他多想的时候,公主旁边站着的那位名叫折柳的女官就呵斥道:“大胆,见到皇子和公主殿下,还不下跪问安?” 原来是皇子! 风九离立刻单膝跪地,“属下风九离,参见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他此刻也知道了,主位上坐着的那位,应该就是三公主韩文芊的亲弟,四皇子韩商离,传闻中饱读诗书,天赋异禀,陛下最疼爱的小儿子。 “起来吧,听说你有宝物要献上?”韩文芊说道。 风九离起身,双手捧起白绢,“回禀殿下,今日属下去城西王大户家里查探,无意中发现他们似乎在藏匿什么东西,遂用了些手段,将其给拿了回来。” 韩文芊笑了笑,方才十五岁的她就已经出落的无比美丽,只可惜风九离是低着头的看不到。她说道:“说的倒是轻巧,我怎么听说,你把王大户的宅子都给烧了?” 风九离心头一紧,立刻又单膝跪地,“为公主做事,万死不辞!” 话刚说完,坐在主位,今年也只有十三岁,却长得跟风九离一样是个高个子的韩商离就说道:“好一个万死不辞,说来看看,你找到的什么东西?” 风九离将白绢献了出去,同时说:“回禀殿下,属下也不知道这是何物,只听守卫的人说,这东西叫作长生诀!” 长生诀? 听着如此唬人的名字,韩商离也是来了兴致,捧着白绢看了一会儿,却是逐渐皱起了眉头,“本宫不懂武功,折柳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可是什么内功心法?” 一旁的折柳闻声赶来,瞧了几眼,也是皱起眉头,“回禀殿下,看起来不像。” 韩商离笑着说道:“折柳都说不像,那必然就不是了,只不过这既然不是武功秘籍,又写的一通狗屁不通的东西,王大户为何要费尽心思,不惜暴露他和丞相府的关系也要请人守候?” 丞相府? 原来那些军士是丞相府的人,风九离猜的没错,对于王大户家里的情况,公主这边的了解可是要比他多得多,只是不知道东西是什么,一直没有动手罢了。 韩文芊说道:“不管是什么东西,既然都拿了过来,那么自然就成了我们姐弟俩的东西,折柳,带下去找人研究一下,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嘿,还真是一对霸道的姐弟,风九离心想。 韩文芊又看向了一旁的风九离,眼神淡漠毫无波澜,“算你立了一功,不过既然得罪了丞相府,最近就留在这五里庙,不要随意进城了,以免节外生枝。” 风九离本就打算在这件事平息之前,不再踏入舞阳城一步,此刻听了命令也是连忙称是,说道:“启禀殿下,据属下调查,城外那群马贼中有一个叫青面狼王的,十分厉害——”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韩商离就说道:“你和皇姐的赌约本皇子也听说了一二,这青面狼王或许厉害,但终究是个不入流的匪类,你既然跟皇姐有了约定,那专心做事便好,哪来那么多废话!” 听了这话,韩文芊也是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韩商离的头发,笑着说:“我这弟弟越来越有帝王威仪了,真是给姐姐省心。” 韩商离说,韩文芊又说,韩商离再说,姐慈弟恭,好一幅祥和景象。 大家都高兴,唯一不高兴的就是风九离,在他看来,这个韩商离着实可恶,不入流的匪类? 你是个不入流的皇子才对吧。 公主惜才,未必不会绕自己一命,可是这个当弟弟的一说话,自己所说的话就全然不算什么了。 风九离告退之后,下了阁楼,绿衣在楼下等着他,见他没死,也是不问别的,只说道:“接下来做什么?” “练剑!” 他的心里很烦,无论是什么王大户,还是什么青面狼王,此刻他都不想理会,只有练剑可以让他的心获得短暂的平静。 头顶是有了年份的古枫,带着丝丝红色的枯叶从头顶缓缓飘落,黑发的少年背对着阳光,白净修长的手指握紧了古剑的剑柄。 一旁的绿衣点了点头,“这几剑还算不错,只可惜,剑招仍不算稳,若是再练上三个月,或许你就会有长足的进步。” 绿衣话音刚落,却忽然听见风九离低着头喃喃自语,用低沉的声音:“照这样来看,我还能不能再活三个月都不知道。” 绿衣的心忽然软了下来,她瞥了风九离一眼,嘴里说出的话却依然是冰冷无情的:“想活下去,那就全力去做,实在不行,等一个月的时间到了,自己提着剑去找那群马贼决斗,就算死了,也不至于脏了我的剑。” 风九离抬起头,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的说道:“那我还是死在绿衣姐姐手里吧。” “哼!”绿衣转过身去,“练你的剑!” 风九离继续练剑,可是现在他却分心了,他仍在好奇,想着那白绢上的内容,其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秘密? 他的手还在练剑,心里却开始默念那所谓的长生诀。 刺剑! 半空中一片红枫被刺穿,绿衣侧身闪开,几乎下意识的出手,一掌打向风九离的胸前,若这一掌拍实,以风九离的武功,几乎必死无疑! 风九离反应不过来,绿衣反应的过来,关键时候,她改拍为拨,打向了风九离的手腕儿,直接将风九离手中宝剑打掉。 风九离此刻也回过了神儿,“抱歉抱歉,我刚刚练剑走神了,没有注意到,绿衣姐姐你没事吧?” “凭你还伤不到我!”绿衣看着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愤然说道:“练剑要专心,你若是在练剑时分心,只是白白的浪费时间,还不如不练!” “是是是,绿衣姐姐你没事就好。”风九离满脸尴尬,只想着接下来可不能再分心,于是乎不再想白绢上的东西,开始专心练剑。 至于一旁的绿衣,她则在专心的看着风九离练剑,方才风九离的那记刺剑,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极为诡异的感觉。 可是现在看风九离练剑,看了有一会儿,虽说和下午开始时相比,似乎有了值得称道的进步,但那种诡异的感觉却未曾出现。 绿衣只能将一切当成是自己的错觉,她抬头看了看太阳,对风九离说道:“时候不早了,你继续这样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第二十一章 白绢的奥秘 绿衣虽然话少,却是个能做事的人,她嘴上刚说完要走,人就已经转了身,等风九离收了手中剑招,她的人已经在十步开外。 靠近地平线的太阳,象一团快要熄灭的火球,东边的天际已经变成了银灰色。 风九离无奈一笑,绿衣走了,他仍在练剑,不过又开始走神,他的心思已经全部集中到了白绢上所书的文字里面,至于练剑,似乎只是用来帮他集中精神的。 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想事情的时候,他手中的剑招也跟着发生了变化,长剑不再跟着他的呼吸有所波动,变得无比稳定。 准确的说,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稳定,他的嘴里默念着白绢上的文字,半空中的落叶在宝剑下轻而易举的化作两截。 过了一会儿,风九离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 他不再默念经文,只动手施展剑招,几个呼吸的功夫,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风九离疑惑,只得再次默念经文,接下来他的剑术再次发生了变化。 与其说是剑术发生了变化,不如说是他整个人都变了,他的心变得更加沉静,他的呼吸变得更加规律,他的手变得更加的稳定。 此刻他不再是一个初学者,仿佛是一个握剑多年的年迈剑客,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变化是如何发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嘴里明明在背诵着东西,却比刚才更能掌控自己的呼吸! 他只明白,这东西果然是个宝贝! 风九离虽然还不知道白绢上所记载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东西能给自己带来帮助,而接下来要考虑的,则是要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公主。 要不要? 当然不。 风九离心想自己已经把白绢献了上去,看公主和那位什么皇子的态度,即便自己把白绢的秘密也解开,同样未必能够让公主饶过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不知道,这白绢对于公主来说重要性究竟如何,这白绢的功效未来是不是有更好的发展,还是就这样仅止于此。 他继续练剑,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诵念着白绢上那些就算已经背熟,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文字,手中之剑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时间过得很快,开饭的钟声已经响起。 风九离收起宝剑,背起剑匣开始往饭堂走,今天一整天他都很累。 身心俱疲,前路未知,但心情还算不错。 他刚走,绿衣就从一旁的岩石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叫折柳的女官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绿衣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她说道:“姐姐来这里做什么?” “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来看看妹妹。”相比于绿衣,在三公主韩文芊的婢女中,折柳缺少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却多了几分英气,着一身水蓝色纱裙的她仍然带着几分刚强的气质,“最近诸事繁忙,妹妹辛苦了。” 绿衣面无表情的说道:“有劳姐姐费心了,为殿下做事,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折柳也往风九离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叫风九离的小家伙,他的剑术练得怎么样了?” “姐姐在开玩笑吗?”绿衣顿了顿,“你虽不是练剑,也应该知道练剑所要花费的功夫,只有这么几天,即便他天赋异禀,也很难有什么成就。” “我只是对绿衣妹妹的剑术有信心。”折柳点了点头,“有妹妹的指导,就算是块木头也会开窍的,而且我这两天也观察过他,天赋确实超然,剑之一道上的进步速度,即便是我也叹为观止。” 折柳说的是真心话,可绿衣听了却直摇头,她说:“没有用的,世间的高手,没有一个是关在庭院里就可以练出来的,没有经历过血的洗礼,他的剑术再高,那柄剑终究只是小孩子的玩具。” “妹妹说的也是。”折柳点头表示同意,她忽然上前一步,身子一歪就伏在了绿衣的背上,用调笑的语气说:“可是不还有一群马贼吗?让他去跟他们厮杀,如果能活下来,他立刻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绿衣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别人碰她,可是却没有躲开,只悠悠的说:“我相信你说的,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即便花间醉这样的宝剑,在一个孩子手上也终归只是玩具,玩具是杀不了人的,而那群马贼不一样,和他相比,那群家伙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徒。” “即便是那样的暴徒,在妹妹的剑下,不过也是一群孩子吧。”折柳不同意她的看法,“青面狼王或许有点本事,可他又真的能在妹妹剑下走上十招?” 绿衣摇了摇头,终是推开了折柳,她说:“我是我,殿下有命,我绝不会出手,如果时间到了,那群马贼还没有死,我会亲手杀了他。” 折柳点了点头,可随后她又唉声叹气的说:“真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绿衣走了。 在公主把风九离交给她的第一天,她就调查过这个人,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个乞丐,可往前追三年,就全然没有了他的消息。 查不清他的来历,没有任何人见过,甚至听说过他。 他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在这之前的时间里,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虽然常常在笑,可是他身上却再看不出一丝孩子的心性。 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变得如此深不可测? 绿衣查不出来,她只想看看,这个少年,打算如何度过这次的危机,因为无论他有怎么样的过往,公主要他死,他就一定要死! 风九离不知道绿衣在想什么,他找来了纸笔,按照脑海中的记忆,将白绢上的东西全部都默写了下来,看着纸上那涂鸦一般的草书,他也逐渐皱起了眉头。 这些文字着实平平无奇,可为什么,为什么它能在练剑时取得如此明显的功效? 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吗? 风九离摇了摇头,绝对不是,心里的暗示或许可以有所帮助,但绝无法让他完全掌握练剑的技巧,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已是深夜。 他什么都没有想出来,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含义,可也就像是全然胡乱凑在一起,他想着想着,又想去练剑了。 他觉得只有练剑的时候,才能真正体会这文字中的精妙。 说练就练,他背着剑匣,再次来到了练武场。 寒风料峭。 让人心慌。 可当他的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他心底的一切疑虑都消失了,他的心是如此的平静,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一名剑客,他的手天生就是为了握剑! 他再次开始默念白绢上的内容,与此同时,他的剑也动了起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刺剑,这几天,他已经练习了不知几千次,这一简单的招式在他的手中已经变得有模有样。 可是现在,这一招式又发生了变化。 当风九离存心控制的时候,刺剑就是刺剑,他的小臂和剑身连成一道直线,在呼吸吐纳的一瞬间,剑刃刺出去,同样是一条精准的直线。 实战的时候,他要做的就是将这条直线连上敌人的心脏。 可是如果他不故意控制,剑身在刺出去的一瞬就会有一个明显的偏转角,当他停止诵念,直刺再次变成了普通的直刺。 风九离不知道为什么,剑招的稳定和人的呼吸有关,可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诵念那些文字的时候,自己的呼吸只会比平时更加流畅。 但剑招依然发生了变化。 他无法肯定这是好是坏,因为绿衣告诉过他,当用剑的人无法控制手中之剑的时候,那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好在他面前此时只有寒风和落叶。 所以他还没有死。 他想要活着,但是他并不打算放弃这莫名的白绢,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控制手中的剑,让它在刺出去的时候,无论发生何等的偏转,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第二十二章 被绑在火杉树桩上的男人 风九离只有继续练剑,他嘴里诵念着那些奇怪的文字,双目却时刻盯着自己手中的宝剑,观察它究竟会在自己不刻意控制的时候,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可是就这样凭空练剑,无论风九离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那锋利的剑刃只是在半空中划了个弧,直接偏离了原来的角度。 他不服气,开始刻意控制剑招的走向。 于是直刺再次变成了直刺,剑这种东西,如果用来劈斩,力道上远不如一柄锋利的直刀,可以说,它本就是用来刺击的。 可眼下,如果他开始诵念长生诀,就连最普通的刺剑都需要刻意控制,那这白绢上的文字真的适合用来练剑吗? 一个时辰过去,风九离的力气耗尽了。 他将宝剑收好,准备回房休息,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过来,脚步轻柔,是个女人。 天色已晚。 她本该睡了。 “见过折柳姐姐。”风九离拱手行礼,他有些意外,“不知姐姐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跟风九离说话的时候,折柳就全然没有了和绿衣说话时的那种轻佻态度,她看着风九离的眼睛,颇为认真的说道:“你觉得自己的剑术怎么样?” 对方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风九离谨慎的站好,他隐约感觉到,折柳来这里,似乎并不是公主的意思,“在下天资愚钝,习剑时间尚短,剑术仍不入流,常被绿衣姐姐责骂。” “嗯,你的剑术确实不入流。”绿衣说的理所当然,比风九离想的还要直白。 风九离有些尴尬,他也不怕,在他看来,折柳既不会害他,也不会帮助他,自己也没有必要去讨好对方,他只摊了摊手,无奈的说:“怎么,折柳姐姐大半夜的来这里,就为了来笑话我两句?” “我可没那闲工夫。”折柳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想不想提升自己的剑术?”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里更加的疑惑,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位折柳姑娘究竟想干什么,所以他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请问折柳姐姐,我就算再如何练剑,能在一个月内杀死青面狼王吗?” 折柳摇头,她说:“不能,即便一百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如此,那姐姐说我为什么要辛苦练剑?” 风九离看着折柳,折柳也盯着风九离,四目相对,没有一个人退让。 夜已深。 寒风呼啸。 他们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见面,风九离也不想见到对方,虽然这个折柳姐姐生的好看,但却给了他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一句话。”折柳的语气忽然强硬,“你到底来不来!” 风九离顿了一下,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制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提升我的剑术?” “少废话。”折柳只是冷笑,她说,“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风九离也不怀疑,就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走。 说实话,他很好奇折柳究竟要做什么,倒是没想着对方会害他,因为这对折柳没有好处。 最根本的是,自己在这里,终归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任何人想杀他,直接杀了便是,根本无需这么多麻烦事。 五里庙外依旧有带刀的甲士在风中发抖。 没有人拦着他们,因为他们认识折柳。 风九离跟着折柳一直走,出了五里庙,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这个时候即便折柳不说,风九离也知道到了地方。 这里是一片火杉树林,景色单调,随处可见的都是火杉树,唯有这里有一块不大的空地。 四周的树上绑着火把,空地中央,是一个一人合抱的粗木桩,以火杉树的习性,要长到这么粗,起码需要上百年,可眼下这颗百年老树已经被砍掉了。 木桩上绑着一个人。 火光闪烁,人又低着头,风九离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是个男人。 “他是谁?” 折柳没有回答他,只从一旁抽出一把刀,随手一掷,刀便割断了绳子,插进了男子脚下的泥土里。 男人摔倒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手边的刀,双目呆滞,尚还没反应过来。 风九离也没反应过来,他看着面前死人一般的男子,不知道折柳究竟要做什么。 男人就趴在地上,半天都没有起来。 风九离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时候,折柳说话了,她故意摆了个妖娆的姿势,倚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嘴里咬着拇指的指甲,笑着说道:“这一天一夜过得好不好?我知道,你宁愿死,也不会说出任何事情,不过人活着,总比死了要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男子趴在地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今天,我给了你一把刀,也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杀了他,我就放了你。”折柳说着,用手指向了一旁站着的风九离。 男子的脑袋终于动了,他顺着折柳的手指,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风九离,那一瞬间,风九离头皮发麻! 他几乎想要转身就走! “折柳!你坑我!” 折柳似乎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冷笑一声,“不要想着跑,杀了他之前,你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一块空地,敢踏出一步,我就杀了你!” 风九离瞪着她,眼中满是怒火,“折柳,你敢这样做,就不怕公主生气?” “风公子说笑了。”折柳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伏在他的肩膀上,往他的耳朵上吹着气,轻声说道,“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也是死在一个马贼手里,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风九离握紧了拳头,他很生气,却没有办法,因为他没有做出反抗的力量,只能任人摆布,就连他的性命,也只是别人手中的玩具。 折柳又靠在了树干上,悠悠的说道:“快动手吧,他正是那三十六马贼中的一个,既然你迟早要杀了他们,不如现在动手,他身受重伤,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马贼? 风九离转过身,立刻就看到了一双眼睛,那个男人已经爬了起来,他的手中握着直刀的刀柄,鲜血布满他破烂的衣裳。 折柳说的对,不管他是谁,他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他面无表情,满脸血污。 他双目死死的盯着风九离,眼中露出嗜血的寒光,他张开嘴巴,用嘶哑的声音说:“你说话算数?” 折柳笑道:“人的命都是自己挣来的,我没有必要跟一个死人开玩笑。” 风九离取下剑匣,拿出了花间醉,他的手握紧了剑柄,可是他的心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变得平静,他的双目紧紧的盯着男人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 他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凶残而又危险! 马贼动了起来。 他提着刀,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风九离,步子不快,却也不慢,风九离想要逃,可他的理智让他站在原地,他几乎不能去看那双眼睛,可却不能不看! 马贼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该怎么办? 风九离已经能闻到对方身上那难闻的血腥味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咽了一口口水,抬手就提剑刺了出去! 夜空中,剑光画出一道直线。 风九离心头一喜,他的出手并没有被紧张的心态影响,这一剑又快又稳,甚至比平时自己练剑时发挥的还要好。 可是下一刻,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来,风九离手腕儿剧痛,虎口裂开,手中宝剑几乎要脱手而出! 这一剑被马贼手中的刀震开! 男人的身材高大,虽然佝偻着身子,但仍几乎比风九离要高出一个头。 他的动作干脆而又利落,没有任何值得夸赞的技巧,只一挥刀,震开刺过来的长剑,紧接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斩下! 第二十三章 激斗 风九离瞪大眼睛,刀刃劈斩过来的劲风几乎已经到了他的头顶,这个时候,他所学过的任何剑招都无法应对这简单的一刀。 因为简单,所以强大。 死亡从天而降! 在这一刻,风九离向一旁扑了过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摔得很疼,却险而又险的躲开了这一刀。 他几乎立刻就爬了起来,双眼一刻也不离开眼前的马贼,他能看见眼前的马贼在喘着粗气,对方受了伤,应该也很久没有吃饭喝水。 眼前的这个马贼几乎已经筋疲力尽,也许正因如此,自己才能躲开这一刀。 他也才刚刚明白,自己这两天因剑术进步而生出的得意之情是多么可笑!一个最普通的马贼就可以将他逼上绝路。 他来不及后悔,因为对方的攻势没有停止。 刀锋在眼前闪过,那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让他的心跳加速了。对方的目光,凶狠而又无情,仿佛能把他整个洞穿似的。 面对这样狠辣的刀法,风九离一时间找不到反击的机会,只有不断后退,堪堪闪过迎面砍来的一刀又一刀。 他咬着牙,知道对方比自己更加耗费体力,可是练了一晚上的剑法,他的身体里也不曾留存着多少力量,支撑不了长久的战斗。 这是两只虚弱的野兽,都在等着对方率先倒下。 下一刻,风九离手中的剑打破了这种僵局,又是一记刺剑,他最自信的直刺,这一剑径直刺向了马贼握刀的手。 浑身是血的男人瞪圆了眼睛,似乎是没有料到这个孩子的反击。 他直起身子,干涸的嗓子里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他往前踏了一步,在这个不可思议的瞬间,他的胳膊猛地提起直刀,无视风九离刺过去的剑,斜刺里劈了过来! 怎么办?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撤招后退! 可如果不退的话,自己这一剑最多刺中马贼的右胸,而马贼的刀一定会砍掉自己的脑袋,无论如何似乎都只有死路一条。 夜黑风高。 折柳看着这一幕,神情淡漠,不为所动。 在这绝境的时候,风九离忽然变招,改刺为削,将马贼这声势惊人的一刀隔开了半尺!躲开之后,他迅速后退,拉开距离,同样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惊险的拼斗,几乎将两人最后一丝气力榨干,两人面对面,大口的喘着粗气,四目相对,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凶狠的火焰。 风九离握着剑,他的虎口裂开了,手心里,指缝中,全是滑腻腻的鲜血,可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马贼身上。 他和对方无冤无仇,可一个人想要活命,就必须杀死对方。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 马贼嘶吼一声,再次扑了上来,风九离也是咬牙上前,他不知道这个马贼什么时候才会倒下,但却明白,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只有搏命! 看似无脑的拼斗,风九离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对手的刀法很稳,正面的简单进攻很难起到什么作用,可是如果自己改变一下角度,同时再加上白绢上的经文,利用那不合常理的偏转角,是不是就能破开对手的防御? 风九离决心试一下。 在他抬起手臂的那一瞬间,他再次张开嘴巴,开始低声诵念那奇怪的经文,紊乱的呼吸再次变得稳定,愤怒的情绪变得平静。 寒夜里似有风起。 这一刻,他身体里所有的感情仿佛都消失了。 冰冷。 无情。 前所未有的自信。 可是这一剑刺出去,风九离就瞪大了眼睛,宝剑的偏转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样,这个角度刺出去,别说是击落马贼手中的刀,简直连对方的手都碰不到。 对方也已力竭,可他的刀依然稳定,自上而下,大开大合,不出意外的话,足以斩裂风九离的脑袋! 风九离没有害怕。 他也不知道,即便在这个时候,他的嘴里依然默念着那诡异的经文,下一刻,匪夷所思的剑术在他的手中展现,宛如某种本能。 一旁的折柳看着这一幕瞳孔皱缩,胸前抱着的双臂也立刻放下。 风九离依然在大口的穿着粗气,他半跪在地,马贼的尸体压在他的肩膀上,高大的身躯变得无力,心脏早已被利剑洞穿! “看不出,你竟然还有这种本事。”折柳走上前来,一脚踢开男子那一百多斤的身体,冷笑道,“这也是绿衣教给你的?” 是不是? 风九离只从绿衣那里学习过一些基础的剑术,如果花斑虎不算,那他就没有了第二个师父,可是若偏说这是学了些基础剑招就能用出来的剑法,连他自己也不信。 但是这个时候,他更不愿意暴露白绢的秘密。 “我赢了。”风九离拄着剑站了起来,身形有些不稳,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再让他刺出哪怕一剑,他都做不到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折柳皱眉。 “呵呵,还能是谁教我的,难道是你?”风九离故意避开话题,他解释道,“只是一记简单的直刺,最后一招我的力气耗尽,剑偏了几寸,不过我运气好,死的是他,不是我。” 折柳看着他的眼睛,最终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毕竟风九离几乎所有的行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最后一剑,似乎真的只能用运气来解释。 可她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个小子贼得很,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恐怕就要被蒙骗过去。 “你的运气确实不错。”折柳转身向着黑暗中走去,没有停留,“看来你的确命不该绝,我等着你,将这群马贼赶尽杀绝。” 等她的话说完,她的身影也在视野里消失了。 风九离松开了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在他看来,公主府的这群人,一个个都跟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也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 他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尸体,双目无神。 死了。 真的死了。 就在前一刻,男人还在用凶恶的眼睛瞪着他,他也拼命还击,他几乎无法忘记这个马贼的眼神,闭上眼睛都是那可怕的场景。 无尽的黑夜。 闪烁的火把。 凶恶的眼睛。 风九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满是鲜血,有自己的,还有这个马贼的,早已混在了一起,粘乎乎的。 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第二十四章 刺中要害不是件简单的事 ?一个时辰后,风九离出现在了五里庙的门口,守卫的甲士看着他一身的鲜血,几乎就要直接一刀砍过去,好在折柳已经提早吩咐过。 可是当风九离背着剑匣从他的身边走过,闻着那刺鼻的血腥味儿,这名已经服役三年,却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的年轻甲士依然感觉到阵阵反胃。 他并不害怕,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迟早也要杀人的,那样才能立功,才能有赏钱,才能晋升,因此,他甚至渴望那一天的到来。 他只是觉得反胃。 风九离也觉得反胃。 他进了自己的屋子,推开门,一个小和尚正摸着惺忪的睡眼往木桶里加热水。见着风九离,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风施主,你来了,折柳姑娘有命,已为您准备好了热水。” 可等他看清了风九离身上的鲜血,吓得立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知道了,你出去吧。”风九离也笑了笑,想要掩饰住脸上的苦涩,可幽暗的灯光下,却越发狰狞恐怖,想了想,他又说道,“谢谢了。” 小师傅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风九离把衣服脱了下来,扔在一边,光溜溜的爬进了大木桶里,洗了把脸,就闭着眼睛坐着。 剑匣架在木桶的上方,血腥味儿弥漫在木桶里,手上的伤口在流血,身体也发出针刺一般的疼痛。 他出离的愤怒,不是因为杀人,而是这种被人胁迫,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他咬着牙,尽量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风九离又开始思考那白绢上的文字,先前出手的时候,他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剑招偏转的轨迹,可是真的刺出去,那偏转的角度又和平时练习的时候完全不同。 真的是运气吗? 这一剑就真的这么巧,偏进了人的心脏里面? 风九离不知道,这东西虽然救了他的命,却也令人捉摸不透,若真的说这是什么剑招,可是他连最基本的招式都没有,让他连练都不知道怎么练。 难不成明天找一套剑招试一下? 风九离低头,看着浑浊的洗澡水,水很多,有些浑浊,看不清血迹,血腥味儿也被皂角味儿掩盖住了。 他的伤口也清洗干净了,只需上上药,用不了两天就能恢复,可是他仍觉得一双手滑腻腻的,仿佛上面的血这辈子都洗不掉了。 他爬出木桶,擦干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擦过宝剑,将带着血迹的布和衣服都拿到门外,找个了火盆全烧掉了。 火能毁灭很多东西。 可有些东西,即便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焦炭,也必将永久存续下去。 第二天,风九离起的很早,他直接来到了练武场,花了半天的功夫用稻草和木棍扎了个假人,为了逼真,他甚至在外面蒙了一层牛皮,穿上了一身皮甲。 他必须试验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能再靠凭空的猜想,否则再遇到昨晚那种事情,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调整呼吸,这次还没有开始诵念长生诀,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平静呼吸变得更加容易了。 风九离轻启嘴唇,诵念文字,抬肩提肘,全神贯注,一剑刺出。 一切如同行云流水。 可是这一次长剑并未发生偏转,风九离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虽然没有特意控制,但这种情况和他所猜想的有几分相同。 这一次,他打算刺的是假人的心脏部位。 长剑如他所愿,不偏一分,不差一毫,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没入假人心脏,风九离心念一动,长剑回身再刺,依然如此。 练到这里,风九离的心情有些古怪,想着这难道是一门专刺心脏的剑法? 不对,再试一试! 说干就干,风九离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将假人浑身上下都刺了个遍,好不容易弄了一个上午的假人,已经变得千穿百孔。 如他所想,不止是心脏。 人身上任何足以置人于死地的位置,这剑刺出的时候,都不会发生任何的偏转。 可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专门杀人的剑法? 亏自己先前还给它起名长生诀,如今看来,叫杀生决更为合适。 “你在干什么?”绿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看着破烂的假人,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需要假人的话,军队里有牛筋炼制成的步人兵,刺上几百剑也不会有事,我可以给你找一个。” “谢谢绿衣姐。”风九离持剑而立,“姐姐,我想问一下,这世间有没有专门为杀人而生的剑法。” “我从未练过有一门剑法,不是为杀人而生。” 听了这话,风九离只讪讪的笑了笑,“那姐姐看看我这剑法如何?” 说完,他便动了起来,围着假人转了一圈,同时连连出剑,每一剑都简单直接的直取要害,不偏不倚。 “你的剑越来越稳了,看来你的确适合练剑。”绿衣看完之后只是点了点头,神情并无波动,“可这也配称作剑法?” “我知道我这剑法十分拙劣。”风九离听了绿衣的话也是苦笑,他当然知道,这种直接了当的攻击入不了绿衣的眼,他说道,“我只是在想,这种攻击方式日后有没有可能发展出一套剑招,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样的剑术跟这种剑法风格相近。” “风九离,这世间任何一种剑法,所做的事情归根到底跟你刚才所做的事情相同,都是想方设法的杀死敌人。”绿衣看着他,摇了摇头,她说道,“只是人不是死物,身上的要害不是那么好刺中的,正因如此,才有了剑术,而敌人也会反击,正因如此,剑术才讲究有攻有守。” 风九离低头沉思,他说道,“所以说,剑术只有凌厉的攻势还不够?” “不是不够,而是太过极端,你这一剑过去,敌人不死,死的就是你,这不是剑法,这是拼命。” “可是与人比武,不就是拼命?” “但你没有必要时刻拼命。”绿衣看着他,说道,“来,你向我刺一剑,用全力。” 说着,绿衣的手握住了剑柄,那柄常挂在她的腰畔,两尺三寸的宝剑! 那一刻,风九离汗毛乍起! 他几乎立刻就出剑,全力以赴,他下意识的感受到了生死的威胁,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无间地狱! 而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绿衣的手握住了剑柄。 风九离的剑刺了出去,绿衣后面才出剑,可她这一剑刺出来,不仅隔开了风九离的剑,同时也抵住了他的脖子。 只是一招,有攻有守,精妙至极。 剑尖几乎已经贴紧了他的皮肤,风九离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冰冷的剑锋,他一动都不敢动,但实际上他并不如何害怕,他几乎要拍手叫好! 就这样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绿衣收剑而立,说道:“你看我这剑术如何?” 风九离无话可说。 他只是点了点头,绿衣没有出剑,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战胜一名归元境界的高手。 他只是在想,自己又猜错了,这白绢上的文字,果然不止是刺中要害那么简单,幸好有绿衣及时指导,否则的话,他怕是又要陷入误区。 可那样又该如何? 接下来的三天里,风九离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几乎入魔,丝毫没有去管外界因为他放的一把火,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他甚至连那群马贼都不再关心了。 第三天的夜里,他沐浴更衣,擦拭宝剑,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出现在了练武场。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着,任凭冷风吹在他的身上。 夜。 无星无月。 他紧紧的握着拳头,手指已经冻僵了,这个春天,一点儿也不暖和。 第二十五章 黝黑的巷子 没过多久,如风九离所料,折柳出现了,风九离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是知道她会来。 好在她来了。 “见过折柳姐姐。”风九离想笑一笑,可是他的脸也冻僵了,笑不出来,他说道,“我想知道,这究竟是公主的意思,还是折柳姐姐你自己的意思。” “这很重要吗?”折柳似乎并不怕冷,她穿的比风九离还要少,只一条水蓝色的纱裙,外加一绣花棉背心,她笑着说道,“你今天自己来到了这里,难不成还是我在逼你?” “没有。”风九离摇了摇头,虽说人生不易,但今天的确是他自己来的,他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是公主让你来的,那我自然一切听从安排,如果是你自己的想法。” 折柳冷笑一声,“如果是我自己的想法,难道你还能反抗不成?” 风九离只能叹气。 “我还想问一问,你今天来这里等我,是想做些什么?”折柳瞥了他一眼,笑着说。 “我想再杀一个人。” “什么人。” “什么人都行。” 折柳怔了一下,显然这个答案有些让她意外,不过她随即笑了起来,说道:“真是个无情的小子,真巧,前几天姐姐我又抓到一个马贼,不过你要小心了,这个马贼可不是前几天那个要死的废物比得了的。” 巧合? 怕是早已在等着自己吧。 “带我去。”又高又瘦的风九离站在寒风中,背着剑匣,平静的说道。 “那好吧。”折柳觉得有些无聊,遂转过身在前面带路,只是走的很慢,而且看她的路线,似乎那个人就在这五里庙里面。 风九离不觉得奇怪,五里庙很大,藏几个人轻而易举。他只安静的在后面跟着,嘴里一直小声念着白绢上的文字,呼吸上的平静让他心里的恐惧和紧张都消散了几分。 折柳说道:“你这两天又学到了什么神奇的剑术?” “折柳姐姐怎么这样问?”听了这话,风九离变得更加谨慎,他不想再跟这个叫折柳的婢女再有任何的交集,但是他实在太想验证心中关于白绢的想法,为此辗转反侧连觉都睡不好,只好再来找她。 “因为若你的实力还和三天前那样,你今天必死无疑,不过仅仅只有三天时间,就算是我也很难想出什么可以让你赢的办法。”折柳笑了笑,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很矛盾,不过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做法,只说道,“不过这样才有意思,或者说,你想我怎么问你。” 风九离心说我想你什么都别问,闭上嘴巴当你的冰山美人最好,可是最终他没有开口,故作高冷的跟在折柳身后。 “哼,不识趣的小娃娃。”折柳左转右转,来到了五里庙的最北面。 这里即便是风九离都没有来过。 这是一条深邃的,漆黑的巷子。 潮湿阴冷,凄然恐怖。 折柳在这里停了下来,风九离自然也停下,他疑惑地望着折柳,和往常一样看不透她的想法。 风九离说道:“姐姐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这是一条死胡同,你想杀的人就在里面,现在,进去杀了他。”说完这话,折柳饶有兴致的看着风九离,她想看看这个小家伙会不会害怕,这种环境太过容易滋生恐惧,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敌人。 无论风九离有什么反应,都和折柳没有关系,可她就是想看一看,她的心底有一种几乎病态的好奇,驱使着眼前所有事的发生。 风九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乌黑的巷子,那里面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有着令人恐惧的一切。 他没有说话,解开剑匣,握住剑柄,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折柳站在巷子外,她的双目同样盯着那一片黑暗,她突然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很想看看,风九离是怎么活下来的,可是黑暗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几乎已经认定风九离会活下来,而不是那个只受了一点小伤,精力充沛,手持利刃的马贼。 她的判断没有依据,全凭自己的直觉。 折柳是个女人,而女人一向很信赖自己的直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今晚的风很大,她凭声音判断局势的打算也落空了,她的心竟然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不过折柳同样是个有耐心的人,她愿意等,等得起,如果风九离死了,那便死了,她也不在意,即便公主责问她也早已想好了理由。 可风九离还是活了下来。 他提着剑从黑暗中走出,左臂上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很疼,疼得他龇牙咧嘴,装出来的高冷顿时消失无踪。 “疼疼疼,折柳姐姐,有没有金疮药,帮我止血。”风九离看着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也是头皮发麻。 折柳则依旧不慌不忙,上下打量了一下风九离,视线在剑尖上的那一抹血迹上停留片刻,随即说道,“你的实力确实出人意料。” “姐姐,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好不好,可别告诉我你没带金疮药,那本大高手今天可能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啊。”风九离撕开袖子,伤口被冷风一吹,“嘶——” “你用的是什么剑术。”折柳丢出金疮药,好奇的问道,“绿衣是个不错的杀手,剑术也算得上高超,但是就她的程度,还不足以让你进步如此之快。” “这巷子里这么黑,无论什么样的剑术都没有用吧。”风九离一边敷药,一边龇牙咧嘴的疼,“相比于他,我的运气比较好,他的刀没有砍死我,我的剑就把他刺死了。” “不说实话?”折柳笑了笑,她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但你就没那么多时间等了,我倒要看看,你的运气可不可以一直好下去。”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风九离收好金疮药,同样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坐在炭火旁,暖和着冻僵的身体,手臂上的刀口很深,伤口周围的肉全部翻卷开来,即便止住了血,依旧疼痛难忍。 门被推开。 “你是谁?”风九离握紧了剑柄,他眼中嗜血的光一闪而没。 进来的人是个衣衫华贵的老者,他的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下巴上蓄着花白的胡须,他见着风九离握剑,也不害怕,只露出慈祥的笑容,“不要害怕,孩子,我是公主的随身医生。” “医生?” “对的。”老者抬头看了看风九离的胳膊,立刻走了上来,抓起风九离的胳膊看了一眼,摇头说道,“呵呵,这伤势若是单靠你自己瞎处理,你这条胳膊怕是废了。” 风九离放下宝剑,苦笑道:“那就麻烦老先生了。” 老人摊开自己的布包,在风九离惊恐的眼神中取出针线,将那针头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对风九离说道,“公主的事情我一个下人管不了,不过你年纪尚小,为何还要趟这趟浑水。” “呵呵,老先生,这世间的水又有哪里是干净的呢?”风九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慈祥的老人面前,他也放松了警惕,“我不趟这趟浑水,总要趟另一趟浑水。” “你倒是看的透彻,忍着,有点儿疼。”老医生穿针引线,开始给风九离缝合伤口,他说道,“公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倒是觉得,你们挺像的。” 风九离疼的脸直抽,可听了老医生这番话,也是笑出了声,“老先生,公主就是公主,我就是我,没有什么像不像的。” 老医生笑了笑,只专心为他治伤,不再多言。 第二十六章 杀气 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分外沉寂肃穆。 今天的天气不错。 绿衣的心情很差。 “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看着风九离手臂上的伤,眉头皱起,接着说道,“上次就发现了你手掌上的伤,还以为是练剑不当所致,现在看来,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吧。” “绿衣姐姐果然聪明。”风九离心中苦笑,他知道自己的伤势绝对瞒不住绿衣,所以也没打算刻意隐瞒。 “哼!”绿衣冷声说道,“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可以不说。” “不说?”绿衣只觉得自己心头忽然升起了一团火气,她说道:“风九离,公主把你交给了我,无论你一个月后是生是死,但这一个月内,你仍然归我管辖,你不要忘了!” 风九离无奈拱手,苦笑道,“绿衣姐姐息怒,此事与你无关,还请姐姐不要再问了,等时机到了,小弟自会如实相告。” 他没有打算将他与折柳的事情告诉绿衣。 这其中没有什么信不信得过的问题,只是在他看来,他将这件事告诉绿衣,非但对自己没什么帮助,还有可能给绿衣带来麻烦。 毕竟无论怎么看,都是折柳跟公主的关系更为亲近,是随身的婢女,而绿衣,她似乎只是一个杀手。 况且绿衣凭什么要帮他呢? “今天练剑的时间加倍!” “得令,姐姐!” 风九离继续练剑,他心里说不着急是假的,因为公主所说的话不是玩笑,如果一个月后那群马贼不死光,自己一定会死。 但是通过折柳的行径他也知道,公主确实没有把那群马贼放在眼里,或者说,以那群马贼的实力,根本入不了咱们这位公主的法眼。 “你练的不是基础剑招?”绿衣看着风九离的动作,心头的不忿更甚,她说道,“这是什么剑法?” “是姐姐前些天拿给我的一本九劫剑法。”风九离收剑而立,“我前日翻来看了看,学了其中三招,只可惜练的太少,领悟不到其中精髓。” “九劫剑法?”绿衣也是一怔,她隐约记着自己给风九离拿的那一堆书中有这么一本,不甚出奇,也说不上稀松平常,是一本很中庸的剑法。 但是她也看过九劫剑法,似乎和风九离方才所操练的又有所不同,“你再练一遍给我看看。” 风九离答了声好,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依次将这三招剑法练了一遍,三招剑法,九种变化,只是起手式,倒也没多复杂,所以风九离每一招都极为准确。 只是看完这三招,绿衣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已经认出来,这的确就是九劫剑法,但这平淡无奇的剑法在风九离手中使出来,却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以致于她刚开始竟然没有认出来。 那种感觉,说不清楚,就像是风九离已经领悟了剑法的真意,可这真意却与剑法本身不同,是一种扭曲的真意,是以这以变换着称的剑法竟然多了几分肃杀的寒意。 绿衣忽然说道:“你杀过人。” 风九离本正等着绿衣点评,听了这话,也是一怔,他不知道绿衣是怎么看出来的,只得点了点头,问道:“绿衣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你剑法的变化中。” “绿衣姐姐觉得如何?” “还不够。”绿衣说道,“不过三两分杀意,真正的对决中,起不到什么关键的作用,不过,你的剑法比以往更强,这倒是真的。” “杀意?” 风九离不懂,在他看来,这东西和决心一样,是虚无缥缈的,如何能在对决中起到作用? 不懂就要问。 “那什么样的程度,可以在与人的对决中起到作用?” 几只麻雀落在头顶的树梢上,唧唧的叫着,笨拙地扭头,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左顾右盼。 春天终是到了,就连鸟儿都比平日更加欢快。 绿衣只是看着风九离,“你真的想知道?” 看着绿衣认真的眼神,风九离才意识到,这种于杀人中磨练出来的东西,绝不简单,他认真的行礼,向绿衣讨教其中奥秘。 忽然间,鸟儿四散而逃! 这种野物比人要敏锐,先风九离一步,发现了这种平静中蕴含的极致的不安。可风九离察觉的也不慢,他看着绿衣,心砰砰的跳着,越来越快。 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瞬间都起来了,右手立刻握紧了剑柄,可又茫然不知所措,他的脸色,嘴唇,变得发白,毫无血色。 周围的景物也渐渐变得模糊,仿佛一切都已消失。 只剩下了眼前站着的绿衣,可她也变了,她只是站在眼前一动不动,就变得高不可攀! 他惊恐的想要大声喊叫,可是却张不开嘴。 忽然间,这一切的压力都消失了,世界再次变得清晰,可风九离却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这是什么?”风九离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惊悸的感觉仍存在心间,清晰无比,无法远去。 “杀气。” “杀气?”风九离慢慢起身,他在心中默念白绢上的文字,惊奇的发现身体上的不适飞快的消失了,“什么是杀气?” “但凡身怀绝技,杀人如麻的高手,他们身上都会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那就是杀气!” 杀气。 白绢上的文字,想要破解其中奥秘,目前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不断杀人,可这和杀气有没有什么联系? 风九离不知道。 他只觉得心头升起一阵寒意。 “姐姐杀过多少人?”话一出口,风九离就后悔了。 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笨蛋,杀人绝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能够带来的只有痛苦,自己又为什么要去揭开别人的伤疤? 可谁知绿衣似乎并不在意,她只淡淡的说道:“记不清了,没数过。” 这个时候,周围有人声传来,风九离循声望去,又见到了几个熟人,花斑虎,宋遥,还有胡家兄弟。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风九离管不着,他们来这里,自然有他们的事情。 可花斑虎穿过花园,走过石拱门,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立刻转身大踏步走过来,他的步子坚定无比,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要把脚下的石板生生踩碎。 这个人生的又高又壮,走路像带着风,腰间又带着利刃,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他走到绿衣身前一丈处停下,和他相比,绿衣柔弱的就像一棵风轻轻一吹就能吹断的小草。 宋遥三人也跟在花斑虎身后,见着了风九离,也是颇为吃惊,他们的消息闭塞,本以为风九离熬不住苦练逃了,可谁知这个乞丐小子竟然直接来到了五里庙,这种公主身边的地方。 三个家伙目露凶光,眼神憎恶。风九离不明白他们的憎恶从何而来,也不愿意在三人身上浪费时间,只求三人别再来招惹自己。 春风吹过,带来花香草香。 花斑虎顿了一下,右手不断的握拳,然后松开,风九离看得出,这个男人很紧张,花斑虎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好久不见。” 第二十七章 老虎的死亡 这话显然不是对风九离说的,绿衣也看见了花斑虎,她的眼神终于不是那般平淡,那秋水般的眸子里,似乎蕴含着什么无法言喻的,美妙的东西。 “也不算太久。”可她的声音依旧是冰冷且无情的,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最近的动作太大,公主有些不高兴了。” “那小姑娘本就不是常常高兴的。”花斑虎似乎不以为意。 小姑娘? 虽说公主的确是个小姑娘,但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事情就有了不同的味道。 他的态度很令风九离意外,在风九离的印象中,花斑虎虽然长得粗犷,却绝对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这样口无遮拦。 难道是喝多了? 果然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不能凭借表面去揣测的。 风九离注意到,这个时候,绿衣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眉心像是刻了一个深深的马蹄印,她说道:“你可以让她不高兴,她却可以让你死。” “所以我来给她一个交代。” 花斑虎轻哼了一声,可最终仍败在绿衣的眼神下,他叹了口气,三十几岁的人,落寞的却像是一个丢了玩具的孩子。 “我去公主那里求情。” “不,你绝不要去。”花斑虎斩钉截铁的说,可是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他说,“让我自己去吧,你知道公主的性子,你去了,反而坏事。” 绿衣握紧了拳头。 “不要跟殿下顶嘴。” “嗯,我知道轻重。” “你带他们来干什么?”绿衣终于把眼睛从花斑虎身上移开,“我记得,他们才刚刚练剑三个月,应该还没有实力为公主效力吧。” 听了这话,才练剑几天的风九离不禁陷入沉思,自己现在算不算是为公主效力呢? “几个废物。”花斑虎说话毫不避讳,可宋遥三人仅仅是皱了皱眉头,“是他们自己说,自从去了拂柳苑之后,就再没有见过殿下,想——” “所以你就做出这种蠢事?”绿衣立刻打断了他,显然这个女人已经生气了,而女人生气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她。 不过不光是绿衣,就连风九离都觉得花斑虎这个行为很蠢,既然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为什么要增加无关的变数?不管花斑虎平时是个多么睿智聪明的人,他这个举动,却无疑是愚蠢的。 “他们去到拂柳苑,就是为了给公主效力,如果今日我死了,我不想他们因为我而被公主一同处死。”花斑虎认真的看着绿衣,他的眼睛中充满了真诚,“你知道,你了解公主,她会这么做的。” “我现在只认为你是个蠢货。”绿衣转身而走。 这个世界永远不能缺少女人,否则的话,男人们一定会疯掉,不过如果一个女人能够理解男人的想法,把握住男人的心,那么一定会有很多男人喜欢她。 但这样的女人通常很少,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只有男人才能够理解男人。 风九离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花斑虎看着绿衣的背影,听了这话,才低头看了风九离一眼,他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在想你这么做的理由。”风九离看着花斑虎,直视那双眼睛,他虽不知道花斑虎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公主,却也知道他去这一趟,凶多吉少。 “哪里需要什么理由。”花斑虎轻哼一声,“你不需要知道,现在是绿衣在教导你吧,好好跟着她练剑,不准有任何其他的小心思,否则的话,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花斑虎走了,带着三个不识趣的少年。 这个男人嘴上说话总是那么硬气。 又狠又硬。 不过风九离却意外的很理解他,因为他的眼神很真诚,虽然花斑虎不允许宋遥三人叫他一声师父,可他毕竟教导过他们武功。 在花斑虎自己心里,他们难道不是他的徒弟吗? 风九离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祝他好运。不过更令他感兴趣的是,绿衣和这个男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到现在,风九离仍清楚的记着,那夜在温泉那里,绿衣亲自向公主报告了花斑虎的情报,并许诺,若公主同意,自己立刻去杀了他。 可为什么,她现在却想着要替花斑虎求情? 风九离一时没想明白,于是就继续练剑,可是过了没多久,花斑虎就出来了,他是站着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抬着出来的。 他的脸上蒙着一块儿白布,胸口插着一柄短刃,时而有鲜血从伤口溢出。 四个人提着他的手脚,一走一晃,步子不快,却也不慢。 他无疑已经死了。 短短片刻的功夫,这个在自己面前展现过惊人武力的家伙,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风九离停下动作,他的视线随着花斑虎的尸体移动,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直到他看到了另外三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宋遥也出来了,他站在离风九离不远的地方,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中的慌乱和激动仍未褪去。胡家兄弟也下意识的同他拉开距离。 他的两只手上全是血。 粘稠的血! 洗不掉的血! 风九离没有动,他不想凭借表象去猜测一件事情,可是直觉告诉他,就是宋遥杀了花斑虎,无论是用偷袭,还是别的什么手段。 无论如何,花斑虎总归是死了。 即便花斑虎想过自己会死,估计也想不到自己最终会如此死去吧,被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段时间,还为他们考虑的所谓弟子杀死。 绿衣呢? 她现在在哪里? 风九离没有去想,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宋遥,忽然打心底生出一种恶心的感觉,这个时候,宋遥忽然也看向了他,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是你杀的?” “是。”宋遥点了点头,在他心里,这无疑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他立即假惺惺的作出一副悲痛的样子,“我本不想杀他,可是谁都知道,他对公主有了异心,他不能活着。” “所以是公主命令你杀了他?”风九离继续追问。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宋遥有些不太高兴了,他不明白风九离为什么要问这么多问题,只说道:“那倒没有,不过我总应该替公主分忧是不是?况且,我杀了他,公主并没有处罚我,说明公主并不反对我的做法,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你说是不是?” 这里是五里庙。 风九离只有点头。 他继续问道:“杀人是什么感觉?” 宋遥皱了皱眉,风九离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他不高兴了,他继续辩解,“你应该知道的,我本不想杀了他,是他自己找死。” 第二十八章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可你最终还是杀了他。 风九离心里这样想,他没有继续问了,因为没有意义,他只是有些担心绿衣,因为无论之前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矛盾,他想绿衣和花斑虎之间总是有着某种联系的。 杀手会不会伤心呢? 绿衣告诉过自己,杀手是杀人的人,不该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否则就会死。 可杀手也是人。 风九离心头烦闷,无法练剑,于是他又做了一个决定,这是他最近几天,第一次走出五里庙。 小路依着山谷,穿过松树林,盘旋曲折,像一条浅色的带子,缠绕着翡翠般的山峦。 春天真的已经到了。 风九离的脚踩在刚露头的草芽上,他的脚步很均匀,双臂一前一后地摆动着,双脚越迈越快,身子向前倾斜着,像要倒下似的,奋力向前迅跑。 这几天每日吃肉练剑,他倒是长了不少力气,耐力也有所长进,只是不太明显,绿衣告诉过他,等他开始修炼内功,练出内力进入开尘境的时候,耐力自然会提升。 可是风九离等不及,他的时间不多,前两次与人厮杀,他的力气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耗尽了,真不敢想象,如果一次面对两个敌人该怎么办。 一直走到午后,他才停了下来,伸手扶着一颗树干,大口的喘着粗气,不远处有两个人拿着铁锹挖坑,两个人在一旁放哨。 这里是乱葬岗。 也许是挖的坑不深,总之风九离来了没一会儿,他们就把坑挖好了,把花斑虎的尸体扔下去,填土的时候倒是挺卖力气,一边夯实土堆,一边说什么一路走好,不要去找他们的鬼话。 等他们走了,风九离才走上前去。 很多坟都许多年不曾有人祭拜过了,更不要说添土修缮,被老鼠刺猪什么的拱出了一个个的洞,再被大雨淋一淋冲一冲,露出棺木,有些棺木烂了,陪葬衣物撒得到处都是。有些没有棺木的,则是露出森森的白骨。 附近焦黑的树干,扭曲的树枝却无一例外地指着沧茫的天空。 偶尔有乌鸦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活人绝不愿意靠近这种地方,风九离却不在意,他伸手拨开了地上的土,在花斑虎坟前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周围不时刮起刺骨的黑色旋风,围着人打转,风九离也有些心悸,他听老周说过,这种地方阴气太重,活人阳气不足,呆的时间久了,难免遭阴气入体,生一连串的怪病。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风九离摇头叹气,看着眼前这光秃秃的坟包,走到一旁的碎石堆里挑了块儿坚硬的石板,搬过来压在花斑虎的坟头,拍了拍手,“我没钱,买不起墓碑,这东西就留给你当墓碑吧,我跟你不熟,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若是以后有人来祭奠你,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墓碑上刻字吧。” 说到这里,风九离自嘲的笑了笑,心想若是有一天自己死了,会不会有人记得自己,给自己立一块儿像样的石碑呢? 老周? 他摇了摇头,心想老周那个抠门的性子,来看一看自己倒有可能,花钱来给自己立碑,估计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也是,自己这种人,死就死了。 风九离盘膝而坐,他并没有走,准确的说,他来这里,是为了等人。 谁会在乱葬岗等人? 风九离只是等着,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不过还是决定,若一直等不到人,子时之前他就离开,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还是有点害怕。 而且他已经很饿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片大片的黑肆意曼延天空,不出一会儿就如封闭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黑的让人窒息。 好在没有让他等很久。 黑衣的女子出现的时候,剑已经架到了风九离的脖子上,他正出神,忽然被惊醒,“拿开,凉,凉!”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说话的时候,风九离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心想这小姑娘也是厉害,大半夜的天这么黑,竟然还能够看见自己。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 “等我?”绿衣只是冷笑,她低头,看见了花斑虎坟头上的石板,瞳孔微缩,连语气都平淡了几分,“现在你等到我了,打算怎么办?” “呵呵,我本来有事同绿衣姐姐商量,现在却只怕姐姐杀了我。”风九离感受着脖子上紧贴着皮肤的剑刃,也是心惊肉跳。 “你说对了。”绿衣的眼中闪过两道寒光,她点头说道,“我有一百种方法杀了你,且绝不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下的手,所以,你若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风九离不敢乱说话,绿衣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显然表面的平静之下,她已经愤怒生气到了极点,而人在不理智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是宋遥杀了花斑虎。”风九离慢慢举起双手,他试着转移话题,小心翼翼的表示着自己绝无恶意,想看看绿衣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绿衣咬着牙,她说道,“可这和你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可以没有关系,当然也可以有关系。” “什么意思?” 风九离说道:“花斑虎死了,你想为他报仇。” “我凭什么要替花斑虎报仇?”绿衣反问,风九离能感受的到脖子上的剑在颤抖,她的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连剑都快握不稳了。 风九离也不知道绿衣为什么要替花斑虎报仇,难不成绿衣是花斑虎的女儿或者花斑虎对她有恩?他只能这么想,因为他怎么也不觉得,绿衣会看上花斑虎这么一个糙汉。 无论结果如何,他只能祈祷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他说道:“是啊,他那么关心你,即便是在下面,他也不想你因为报仇而身陷险境吧。” “够了!”绿衣收起长剑,平复呼吸,她寒声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有话直说。” 风九离心说我就知道你想为他报仇,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坐麻了的腿,轻声问道:“花斑虎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这点我不想知道,但我却清楚,你绝不能杀宋遥。” 绿衣握紧了小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仿佛要把一嘴的牙齿全部咬碎,她说道:“燕国丞相袁平昔年对花斑虎有恩,而袁平又与公主对立,花斑虎身处两者之间,摇摆不定,死有余辜。” “原来如此。”虽然其中具体缘由绿衣没有说,但风九离也能猜出个大概,人事万千,就那么几遭狗血往事,他说道,“可你却不能不为他报仇。” “宋遥非死不可。” 绿衣没有反驳。 “可你绝不能杀宋遥。”风九离低头看着绿衣的眉眼,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能够看到绿衣脸颊上的泪痕,他说道,“如果你动手去杀宋遥,你的下场只会和花斑虎一样,即便公主能原谅你,你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绿衣与他对视,她的眼睛狭长如同柳叶,美丽而又诱惑,充满了危险的色彩,“我想你应该不是来劝我放弃的。” 她一定有自己的办法! 风九离想到这一点,忽然有点心慌,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不能说服对方,怕是就要死在这乱葬岗。他相信绿衣说的,她有一百种方法杀死自己,神不知,鬼不觉。 他心一横,眯起眼睛说:“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第二十九章 子墨 一桩交易。 “交易?”绿衣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物,她听了这话,立刻就想到了大概,“风九离,公主已经说过,你的事,我不准插手。” 风九离看着绿衣,心里着急,嘴里的话语却越加冷硬,“你说过,有一百种方法置我于死地,我相信你,也一定有一百种办法,让那群马贼死的一干二净!” “那宋遥?”绿衣皱着眉,“算了,我怎么信你。” “简单。”风九离的眼神坚定,“马贼死光,若宋遥不死,你就杀了我!” 绿衣走了。 她对风九离的提议很感兴趣,显然也并不关心若风九离杀了宋遥会有什么后果,这个女人,她心底已经燃起了复仇的野火,非要把一切都烧个干净才要善罢甘休。 风九离呢? 他当然知道,若是自己无缘无故的杀死宋遥,当然要承担一定的代价,但是他就是要赌,要证明一下,在公主心里,一个活着的风九离,远比一个死了的宋遥更有价值。 更何况,相比于马贼,宋遥简直要好对付的多。 这条路风九离没有走过几次,天太黑,他就像是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瞎子,不一会儿就迷路了,而且他很饿,根本没有心情分辨眼前的岔路哪条是正确的。 他抬起头,远远的看见舞阳城那高耸的城墙,城墙上亮着阑珊的灯火,来回飘动,那是站岗巡逻的甲士,大冷天,他们仍旧披着战甲,带着直刀。 这种防护通常是没有意义的,在这片大地上,燕国位置偏僻,地势复杂,易守难攻,除首都舞阳外大多穷乡僻壤;诸侯国之间起了战乱,也不会以燕国为目标。 可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燕国的城防也不会乱。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风九离沉醉在这种迷幻之中,直至饥饿将他唤醒,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官道上,这里离五里庙有段距离,可是离那城墙却已经不远。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他不想再走,于是在路边找了个草垛就钻进去睡了一觉。 天亮的很快,像是只有眨眼的功夫,等风九离起来,想要进城的人几乎已经从城门口排到了他的脚边。 周围的人们也不理睬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把他当做同他们一样,进城做生意的乡下人。 不过在这里排着的不光有做生意的。 像是风九离旁边这位仁兄,生着一双多情又冷漠的黑眼睛,高挺的鼻梁,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除了面容稍显稚嫩,一身贵气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单看衣着,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子弟,可是偏偏这样一个人物,又生着满脸的络腮胡,粗糙的手掌熟练的挥舞着鞭子,驱赶着座下的牛车。 拉车的老牛也很有特色,四蹄在原地踏动,不时甩甩脑袋,打个响鼻,一点儿也不安分。 年轻人见着风九离起来,笑着说:“这位兄台,夜间寒冷,怎么睡在这荒郊野地?” “着急赶路,昨晚没进的了城。”风九离摸了摸肚子,苦着脸问道,“兄弟,有没有干粮,给口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哈哈哈,阁下若不嫌弃,上车来一起同行。”这年轻人竟然十分高兴,他拍了拍一旁的车板,得意的笑道,“至于吃的,我这车上,半车是美食,半车是美酒!”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风九离也不推诿,饿了的时候能有口吃的就是天大的幸事,更何况看样子还可以交个朋友,虽说这个朋友有点怪,“在下风九离,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原来是风兄。”俊美的年轻人一拱手,“在下赵子墨,从东面来舞阳城探亲的。” 上了车之后,风九离才发现,赵子墨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他这车上的美食和美酒都是真的货真价实,连一点夸大的成分都没有。 桂花堂的芙蓉糕,聚宝堂的炒栗子,黄鹤楼的北山倒,甚至于连最难得一见的猴儿酒都有。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哪怕懂一点点酒的人,此刻怕是都要幸福到天上去。 可惜风九离不懂酒,这一天前,他甚至没喝过哪怕一口酒,所以此时此刻,他提着那白玉雕琢的酒壶,瞪着眼睛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浆,只悠悠的说了一句:“这酒闻着真不错。” “好酒自然好闻,不过更是用来喝的。”城门洞那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队伍的前进速度很慢,这一会儿都没往前挪动几步,不过赵子墨这个人,好像天生不会觉得无聊,“你怎么不喝两口尝尝?” 风九离不管三七二十一,咬了一块儿芙蓉糕下肚,立刻仰头品了一大口酒。 “咳咳!咳!” “呵呵,风兄,慢点儿喝,常人若是像你这般喝北山倒,有九条命怕是都已经醉死过去了。” 话音刚落,周围一群酒虫羡慕之余同样也是发出一阵哄笑,倒是风九离自己不觉得尴尬。 烈酒烧喉,头一次喝有些不适应,可是酒浆下了肚腹,却是一阵火热,舒服得很。 至于酒的主人赵子墨,看起来也是个有钱的主,这一壶酒若拿到酒铺里,至少也值得七八两银子,可是他却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是满心的欢快。 见着风九离呛了两口,就开始一口糕点,一口酒的慢慢喝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赵子墨也是惊为酒中神人,略有怀疑之下自己尝了一口,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子,佩服之余只能不断出声赞叹好酒量。 风九离的酒量出奇的好。 喝了整整一壶北山倒,仍旧没有醉,这样的酒量即便是在舞阳城的酒圈子里也算的上是海量。 他摇了摇空空的酒壶,张嘴吐出一口酒气,背着长剑的他此刻当真有了几分书中所说,浪荡江湖,仗义恩仇的少年侠客模样。 终于到了城门口,大家也终于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官府在通缉要犯。 只见告示栏上贴了一水墨勾成的简笔画,寥寥几笔就在纸上书了一个长相俊俏的贵公子,跟风九离倒是有那么三分相像,只是那儒雅的气质倒是完全不搭边儿了。 见到这画像,风九离的酒立刻醒了大半,他知道,这一定就是自己,王大户家里出事,又牵扯到了宫中,哪里那么容易就会放过自己? 刚才喝酒喝得欢乐,竟然完全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此刻若是回头,难免惹人怀疑。风九离心虚,不敢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闯。 可谁知这城门检查也不像风九离想的那般严密,赵子墨往那为首的军官手里塞了点儿东西,甲士们也就不再去碰车上的这些宝贝,大家皆大欢喜的就这么进了城。 进城之后,风九离立刻就跳下牛车,想要离去,可是赵子墨此刻又拦住了他。 “风兄,今晚在下请了几个朋友吃酒,不知道能否赏脸?”赵子墨说话的同时拱手行礼,态度端正,面带微笑。 “好。”风九离想不到理由拒绝,况且他也想再喝几口免费的酒,于是说道,“定当赴宴,风雨无阻。” “林城街十三号,九离兄弟,后会有期!”赵子墨明明是个贵公子,却偏生喜欢学一些江湖人的做派。 这一路上,赵子墨的不少行为皆是如此,所以风九离才觉得这个刚认识的朋友有些奇怪,但朋友终归是朋友,奇怪一点也没什么大碍。 “后会有期!” 风九离也不多想,分别之后,他一步也不停留,径直前往九鹊桥。 第三十章 多管闲事 风九离来九鹊桥是为了找人,当然不是慕凌雪,他可没傻傻的以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整天到桥上等一个没见过两次的男子。 他要找的是老周。 头顶云层涌动,天边响起几声闷雷,轰隆隆的,震的人心发颤,然后周围人的步子就开始快了起来,大家收摊的收摊,回家收衣服的回家收衣服。 所有人都认为会下一场大雨,可等雨真正的落下来,却是如丝如雾般的小雨,无声地飘洒在那空地上的瓦砾堆里、枯枝败叶上。 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丽的珠帘。 九鹊桥上和平时差不多,风九离在距离桥边河岸十丈远的地方停下,他没有上桥,因为桥边有人。 这座桥每天都有很多人走过。 只是此时不同,桥边的树荫下,岸边的茶楼里,大桥上即便下雨都没有收摊的摊贩,这些人让风九离心生警惕,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而且老周不管有没有出事,他现在也绝不在桥上了,这是个极为爱惜自己的家伙,但凡闻着一丝下雨的气息,他一定跑的比所有人都快。 风九离也不是一定要见着老周,对于这个偷奸耍滑的坏老头,他一点都不想念,可风九离仍然不希望他有任何哪怕一点的意外。 “一定要活着啊,老周。”风九离小声嘀咕,他漫步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他的发梢。 背着剑的少年漫无目的的走着,雾蒙蒙的春雨落下,寒冷加剧,一点儿也不舒服,一直走到西市,等风九离想找个地方避雨的时候,他注意到前面围了一群人。 慕凌雪今天很不走运,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早晨,她起来之后,心情不错,打算去九鹊桥逛一逛,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许久不见的混小子,当然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 可是她遇到了一个绝对不想遇到的人,礼部尚书家的王公子,爹爹给自己挑的未来夫婿的几个备选人员中的一个。 王公子人不错,今年十七岁,长相俊俏,知书达理,尚未嫁娶,这舞阳城中,相中王公子的大家闺秀可不在少数,就连慕凌雪自己,本来也绝不讨厌他。 可直到他整天往自己府上跑,打起自己的主意之后,我们的小姑娘慕凌雪,就开始怎么看这个王公子,就怎么觉得可恶。 原本王公子来家里的时候,她都是偷偷的跑出去。 但今天很不巧,她是在家门口遇到的这家伙,怎么躲都躲不了了。 王公子直接拦住了自己问好,慕凌雪小姑娘说不好,要自己出去走走散心,然后王公子就问需不需要人陪着,慕凌雪就说不用,可王公子偏要陪着,慕凌雪就觉得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识趣,本小姐说不要人陪就不要人陪,就算需要人陪也绝轮不到你,但可惜啊,王公子就是这么一个不识趣的人,于是乎慕家小姐一脚踹在了王公子的命根子上。 接下来,慕家小姐就在自己家门口被王公子家的人给围住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是自己的地盘,还能被别人给欺负了不成? 但慕家家主,也就是慕凌雪他老爹不同意啊,慕老爷子心想自己家好歹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关了大门叫了几个人盯着,只要小姐不挨打一律不许出手。 挨打? 慕凌雪当然不至于挨打,她的力气不大,挨了一脚的王公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仍旧心有余悸。 “阿雪,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今天这事,你只要服个软,认个错,陪我吃个饭,也就算了,如何?”王公子皱着眉,只觉得要害部位仍旧隐隐作痛。 两个伴读的发小陪在身边,也是觉得心疼,心里觉得自己家公子人中龙凤,哪里配不上这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要在这受欺负? 今天这个丫头要是不道歉,这事儿绝对没完。 可是慕凌雪呢? “道歉?”慕凌雪扭头冷哼一声,“王明远,我今天要是道歉了,你能保证以后都不来我这烦我?” “不能。”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道歉?”慕凌雪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狠狠的一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立刻就上来了,“我就是不道歉,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王明远的两个伴读上前一步,愤怒的看着这位慕家小姐,其中一人恶狠狠的说道,“小丫头片子,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家少年看上你,是你运气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通!不得无礼!”王明远怒斥。 “呦呦呦,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啦。”慕凌雪两个小胳膊在胸前一抱,火气早已升到了头顶,顾不得飘落的雨水,就大声喊道,“还看上我是我的荣幸,若我不知道你王明远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还真以为是哪个恶霸流氓哩!” 舞阳城的百姓是最喜欢看热闹的,毕竟看热闹又不犯法,一听慕凌雪这一嗓子,也不管家里的衣服是不是没收,立刻就围了过来当起了吃瓜群众。 眼见周围人越围越多,王明远也是恼羞成怒,少年人的火气一上来,可不管对方是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他说道:“阿雪,我可以宽容你一次两次,但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慕凌雪直接打断了他:“王明远,我也跟你直说了,我就算嫁给一个乞丐,都不会嫁给你的,你就是死了这条心吧!” 听了慕大小姐这番宣言,周围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顿时拍手叫好,说什么有气魄,不愧是慕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 可王公子呢? 嫁给一个乞丐? 王公子听了这话,早已愤怒到了极点,在他看来,慕凌雪早已是他的私有物,无论怎么调皮,只要他喜欢,都无所谓,可她真的不该说出这种话。 他冷笑一声,咬着牙说道:“慕凌雪,我倒要看看,今天如果我不要你,这舞阳城,还有谁敢要你!” 慕凌雪听了这话,当真恼火急了,心想本小姐何时受过这等欺负,可正在这时,她看到人群中挤过一个熟悉的脑袋,顿时喜笑颜开,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王公子从来没在慕凌雪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 那一瞬间,王公子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他的心都化了,甚至可以原谅慕凌雪刚才的所作所为。 可是下一刻,王公子瞬间石化,慕凌雪蹦蹦跳跳的从他身边走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握住了另一个男人的手,“你终于来了,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少年的剑客尚未摸清楚情况。 “别管那么多。” “那他们?” “他们都是坏人!” 坏人? 王公子上前一步,他看着两人握住的手,内心里嫉妒的火焰在熊熊的燃烧,他看着风九离,冷冷的说:“你是谁?” 我是谁? 风九离感受着对方愤怒的目光,心知又遇到了麻烦,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将慕凌雪挡在身后。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管闲事,但是没有办法,身后这个美丽的女孩儿是他的朋友,他身为一个男人,一个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而且在风九离看来,在大街上为难一个小姑娘,本就不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你是我的朋友啊 “你是什么人?”风九离也是上下打量了两眼王明远,他说,“这位兄弟,我看你也是长得一表人才,怎么做起了地痞流氓的勾当。” 王明远根本懒得去听风九离说了什么,他只看着风九离的手,咬着牙说道:“我叫你,放开她的手!” 放开她的手? 风九离低头看了一眼那握紧自己的小手,心说分明是自己的手被别人抓着,要放开也冲她喊好不好,不过,这小手真的是又软又滑。 “不放又怎么样?”风九离手被漂亮姑娘抓着,一颗心早已飘到了天上,“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我……我……”王明远被风九离这话一呛,刚想还嘴,却发现自己和慕凌雪确实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自己这行为看起来不止多管闲事,而且愚蠢的很,“我和阿雪是什么关系,没有必要跟你说,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光天化日之下抓着一个姑娘的手不放,这又算怎么回事?” “我乐意被他抓着。”慕凌雪伸出一只手挥舞着小拳头,“你管得着吗?” 两个人,一人一句你管得着吗,差点儿把王公子气到吐血,他退后了两步,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两个人,“你,你们,阿通,阿仁,给我把这个臭小子的手砍了!” 阿通和阿仁听了这话,也是立刻掏出了腰间防身用的短刀,有模有样的在身前比划。 周围看客儿们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立刻激动的欢呼起来,他们一点儿都不怕事,只心想着这平日里哪见得到如此有意思的事情。 王明远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考虑到,就算风九离只是一个无名小辈,你一个尚书家的公子,当街砍人手脚,这种事传出去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可这么多人看着,他已经骑虎难下,现在收手落荒而逃,绝对要被人耻笑,而这是王公子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风九离也是皱起了眉头,心想慕凌雪说的没错,一点小事就要砍自己的手,这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人家。 只可惜他握剑的右手被紧张的慕凌雪死死的抓着,想拔剑也够不着,赤手空拳对付两个持刀少年他也有点虚,毕竟不是背着把剑就是武林高手。 风九离心里苦笑一声,无奈之时,却恰巧见着洋洋得意的王明远走上前来,灵机一动,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 巧也不巧,正中命根! “哎呦——我的——蛋——” “少爷——” 风九离的力气可不是慕凌雪能比的,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嚎,阿通阿仁两位也是慌了神,他们陪少爷出来,若是少爷出了事,老爷哪里会饶了他们? 风九离可不管,他找准时机,拉着慕凌雪的手,撞开两人立刻挤入人群,逃之夭夭。 两人就一直跑,一直跑,跑过了三条街,十六道巷子,这才停了下来,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的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慕凌雪才缓过儿劲儿,仔细打量了两眼风九离,脸上又露出了两个小酒窝,“你个混小子,第一次见着你是个小乞丐,后面是小家奴,再后面又是个帅气的公子哥儿,今天又来了个江湖侠客的打扮,你们这些游侠,是不是每天的身份都不一样啊。” “呵呵,我要真是游侠,今天就把你掳走当我的压寨夫人!”风九离没好气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瞎出头?”慕凌雪毫不示弱。 风九离心说我也不想出头啊,我本来就想看个热闹,谁知道就遇到了你个扫把星。 “那我不该出手?” “你敢!” 两人沿着城府南河一直走,慕凌雪出钱,坐了游船去城中央的百花池。 这个时候百花池一片破败,只有冒着寒气的水,到了夏天的时候,整个百花池里面开满了绿油油的荷叶,还有粉色的,白色的荷花,宫里面有专门的姐姐,会摆着小船来池子里面摘莲蓬,踩莲藕。 两人肩并肩,坐在百花池旁边的石台上休息,这个时候,已经有红色的鲤鱼在水里游荡。 风九离虽然舍不得花钱,却也理解慕凌雪这样花十个铜板去买一小包鱼食喂鱼的闲情雅致。 池子里面入眼起码有上百条鲤鱼游来游去,追逐着岸上男孩儿女孩儿们投下去的饵料。 时间久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慕凌雪却玩的高兴,风九离也乐得陪着她玩,对于他来说,这么高兴的时光也不常见。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慕凌雪忽然抬起头,小雨已经停了,天却还阴着。 “不是。”风九离摇了摇头,为了生活他常说谎话,此刻却格外的诚实,“其实我只是路过。” “嗯,我猜也是。”慕凌雪倒是一点儿都不失望,她手一抖,便将纸包里全部的饵料丢进了池子里,引得一大群鱼儿围了上来,如同一团锦簇的花,引得她又露出了美丽的笑容,“说实话,最近没有那群游侠的消息,我还挺担心你的。” “其实我真的不是游侠。”风九离想了想,还是认真的回答。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慕凌雪转过头看着他,“总归你还是在关心着那些游侠的消息,不过我想,游侠这种人物,应该是少有朋友的吧,你既然不是他们的朋友,那就是他们的敌人,对不对?” 风九离犹豫了一下,艰难的点了点头,他说:“你那么喜欢游侠,如今知道我是游侠的敌人,就跟我是你的敌人差不多了吧。” 听着风九离那失落的语气,慕凌雪忽然笑了起来,她说:“你个呆瓜笨蛋傻子,我是喜欢游侠,可我又不认识他们,我简直连一个游侠都没有见过,而你是我的朋友啊,江湖上不是有句话说,朋友有难,两肋插刀吗?” “所以,你是打算插我两刀?” “嗯……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所以你今天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有。”风九离想了想,他说,“我跟一个朋友有约,今天去他家喝酒。” “你的朋友,那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能不能去?”慕凌雪顿时又来了兴致,她在这个世界里,少有安分的时候。 “你还是回家最好。”风九离伸了个懒腰,他脸上的神情像是什么都不在意,闲散舒适到了极点,“你一个姑娘家整天这样跑出来玩,家里也不担心?” “你管我。”慕凌雪轻哼一声,偏过头去没有看风九离,“刚开始他们也担心,后来就习惯了,你呢,风九离,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风九离笑了笑,他微低着头,不让人看清他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许小看我,因为估计往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都不会再有我这样的人物了。” “吹牛皮不怕吹破嘴巴!”慕凌雪一仰头,爬上岸去,等她回身再看的时候,却发现风九离已经不见了。 “风九离——,你就是个混蛋——” 风九离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过混蛋今天很开心,雨后的太阳分外暖和,让这个春天更有了春天的样子。 入夜。 明月高悬。 林城街十三号,风九离来了这里才发现,嘈杂的街市上,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幽静的院子,装修极为朴素,但地方不小。 门是掩着的。 风九离站在门前,顿了一下,决定伸手敲门,可他的手才刚刚举起来,里面就有人喊道:“外面的可是九离兄弟?” 说话的正是赵子墨。 风九离心道有意思,张嘴答道:“是我!” 门开了一个小空隙,赵子墨将他迎进去之后,立刻关门落闩,像是他这院子里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宝贝一样,笑道:“九离兄弟不要介意,因为一些原因,不便让外人知道我在这里。” 这赵子墨在搞什么鬼? 风九离点了点头,嘴上说不碍事,心里却想你既然不想让外人知道你在这里,那为何还要请人喝酒,更何况我一个今天刚认识的路人? 他坐下,这才发现昏暗的灯光下,屋里只摆着一小方桌,上置四道小菜,美酒一壶,杯盏却只有三副。 第三十二章 剑胆聂升 看来这酒宴请的人还真不算多。 风九离心里嘀咕着,与赵子墨迎面坐下,他说:“看来还有一人未到。” “九离兄弟莫要见怪。”赵子墨笑了笑,“幼时我一直在中州漂泊,近年来才回到家乡,一路上几千里地,都是这位侠士在护送。” 侠士? 风九离不感兴趣,但是赵子墨的话里,倒是有其他风九离感兴趣的事情,他说:“中州?子墨兄不知去过中州哪些地方,也说来给小弟长长见识?” “呵呵,说来惭愧,中州硕大,在下困于年幼,只得在天册城一带有所见闻。”赵子墨满脸尴尬的笑了笑。 见赵子墨不想多说,风九离也不再多问,他自己的事情已经忙不过来,可不愿意再插手更多的麻烦事。 他来这里,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喝酒,只是眼前这酒宴,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正想着,屋外忽然响起吱嘎一声,闩着的木门竟然开了。 风九离顺着窗户望去,却发现,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其他什么地方,都没有人。 难道是闹鬼了? 可赵子墨此刻站了起来,他笑道:“看,九离兄弟,他来了!” 风九离也是正襟危坐,想看看这个被赵子墨颇为推崇的侠客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不来,酒宴无论如何都不会开的。 可大门已经开了,这个人究竟藏在了哪里? 就在风九离疑惑的时候,赵子墨已经将门打开,闪在一旁,下一刻,只见一道黑影从门外涌入,如同一阵狂风,木门随之关闭,台案上的灯盏闪烁不停,几欲熄灭。 风九离被吓了一跳。 这也不怪他,任谁旁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坐着,都会被吓到的。 等灯火平定,风九离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 这是一名中年汉子,裹着一袭黑披风,黑夜里戴着顶遮阳的斗笠,腰佩长剑,极为拉风。 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 风九离觉得有些尴尬,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被赵子墨抢先了。 他跑到这中年汉子前先拱手行礼,随即转身对着风九离说道:“九离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中州有名的剑客,剑胆聂升!” 剑胆聂升! “久闻大名,荣幸之至。”风九离并没有听说过这人,只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他有些心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酒。至于这名剑客,风九离承认他的武功的确唬人,至少远不是自己能及,但着实太过装模作样,不让人喜欢。 聂升倒酒一杯,一饮而尽,说了声好酒,又吃了口菜,赞了声好菜,“九离兄弟,看你面带愁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风九离心说我哪里是面带愁容,我这是饿的啊,听说有人请客吃酒,自己这午饭都还没吃就跑过来,可谁知还要等你,半天都吃不上一口。 趁着这会儿,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吃了口醇厚的肥肉,满意的咂了咂嘴,“先吃,聂大哥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来也饿了,有啥事咱吃完再说。” 赵子墨听了这话,也是摇头一笑,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上,“说起来,我和九离兄弟也是以美食结缘,来,我们三人敬一杯!” 三人举杯一碰,风九离一杯美酒下肚,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不少。 “这是什么酒,和我早上喝得不一样。”风九离来了兴致,酒是美酒,虽没有北山倒那般浓烈,却别有一番风味。 “西域的葡萄酿。”赵子墨得意的笑道,“入口甘醇柔和,后劲儿却是猛烈,这酒在燕国可是少见,一般人有钱也喝不到,九离兄今天有口福了。” 风九离点头,心道今天是来对了,虽然等了一会儿,却喝到了如此美酒。几人推杯换盏,从东聊到西,从南聊到北,也是一点儿正事没有,等到吃饱喝足,在场就风九离一个人还清醒着了。 看着两个醉趴在地上的家伙,风九离心说你们两个酒量可真不行。 将两个家伙扔上床,盖上被子,他也走出门外,只觉得头重脚轻,天地都在晃荡。 头顶一轮明月。 脚下遍地银辉。 风九离拿出宝剑,见这清风明月,意气风发,欲张嘴吐出三尺剑气,却只打了个酒嗝,他也不在意,在原地来回走动,手中长剑挥舞,身如游龙翻江海,剑光森然如匹练。 这天下任何剑法,难免有招式用尽的时候,如果不能打败对手,难免会使用之前重复过的招式,进而也就给了对手机会。 而风九离会的剑招也不多,眨眼的功夫就会用尽,可他后面的招式几乎都是随心所欲,不说精妙与否,竟是没有一招重复。 此刻,风九离没有再去管那白绢上的文字,心之所至,剑之所至,步伐,招式,全然的随心所欲,天马行空。 第二天。 五里庙。 风九离费尽心思的出了城,回到了这里,绿衣一早就在练武场等着他了,她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无论是谁此时看到她,都看得出她绝对有问题。 所以风九离更好奇了,她跟花斑虎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件事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可以让一个感情淡漠的杀手悲伤愤怒到失去理智。 “你昨天去哪里了?” “还不是练武的时辰,你不应该在这里等我的。” 风九离的意思是,这个时辰你出现在这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也是在警告绿衣,你应该表现的更加正常一点。 “你昨天去哪里了?”绿衣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物,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风九离的意思,可是这并不能消减她内心的愤怒哪怕丝毫。 她依然在问这个问题,风九离看得出,如果自己不回答她,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风九离知道自己错了,不是错在昨晚出去喝酒,而是错在不应该跟她交易,他低估了绿衣心底的仇恨,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理智,早晚都会跌进火坑,而自己更蠢,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我昨天去喝酒了。”风九离眉头紧皱,“我希望你能够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绿衣冷眼看他,咬着牙说,“今日公主回宫,五里庙没有留几个人看守,即便有,也都是些不足道也的小人物,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他们杀光。” “这是要命的勾当,再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风九离警告她。 可绿衣听了只是冷笑,她说:“一个昨晚跑去喝酒的人,还要跟我说冷静,我看你是真的不打算活过这个月,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当回事了。” “那你呢?”风九离也是分外的恼火,他说,“你这样子鲁莽冲动,难道不想给花斑虎报仇了吗?” 第三十三章 一件礼物 “仇我当然要报。”绿衣的眼中充满了杀气,她说,“风九离,请你给我记住,你若是杀不了宋遥,我就杀了你!” “当然,我们约好了不是?”风九离还是决定,要平复一下绿衣的心情,不然的话,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他说,“如果我杀不了宋遥,不用你杀我,我就会死在宋遥的剑下,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当然没忘。”绿衣瞥了他一眼,“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去假山下的密道里,那里有我给你准备的一份礼物。” 礼物? 风九离有些疑惑,他不喜欢意外和绿衣这故弄玄虚的样子,直接问道:“什么礼物?”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中越加烦闷,他说:“既然已经在那里,想来也跑不了,绿衣姐姐,我想问,你是不是跟花斑虎很熟?” 一听到花斑虎三个字,绿衣的脸立刻变了颜色,她淡漠的眼神中柔情一闪而逝,随即冷冷的说:“你不需要知道任何事。” “别误会,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风九离心道你们两人之间果然有什么猫腻,“只是眼下,我并没有战胜宋遥的把握,我想,他既然跟着花斑虎学了三个月的剑术,他们的武功之间自有相通之处。” 绿衣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顿时明白了风九离的意思,她低下头,闭着眼说道:“给我一点时间,不过你若是想了解宋遥的剑法,自己为什么不去看?” “他在哪里?” “拂柳苑。” 风九离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知道,就算自己动手,也不会选择在拂柳苑,他也绝不能去拂柳苑,因为那样会打草惊蛇。 而且,现在还没到他动手的时候。 他并不能完全信任绿衣,自己现在就算真的杀了宋遥,对方一旦反悔,不帮他杀马贼了,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还是先练好我自己的剑术吧。”风九离取出花间醉,看了一眼那雪亮的剑刃,悄声说道,“真是把好剑,可惜,染上了血腥味儿。” “或许你永远也杀不了宋遥。”绿衣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宋遥已经修炼出了真气,成功进入开尘境。” 听了这话,风九离微微皱眉,“绿衣姐姐,有没有真气,差别很大吗?” 风九离并不了解,他只觉得,那些马贼如此凶恶,自己依旧有杀死他们的能力,而宋遥看起来,确实强不到哪里去。 “对于普通人来说,有没有真气,差别确实不大。”绿衣顿了顿,看着风九离,认真的说道,“但是对于懂得如何与人战斗的人来说,有没有真气,差别可就大了,真气可以让你的招式更强,你的气息更稳,你的攻击方式更加难以捉摸,一旦熟悉真气的运用,实力的提升几乎是成倍的。” “嘶——”听了这话,风九离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难不成这宋遥忽然变得比马贼还难对付了? “所以,如果你真的要杀死宋遥,那么就要尽快,否则的话,等他彻底掌握了真气的使用,你就没有多少机会了。”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尽快的。”风九离已经开始练剑了,他没有注意到,当他的手握住剑柄的时候他身上所起的变化,就连绿衣这个时候,也不敢相信他是一个刚练剑几天的少年。 练剑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一天很快过去,风九离并没有着急,他先是到饭堂跟着武僧们一起吃晚饭,吃的很饱,再回到练武场打了一套稀里糊涂的拳法,在那之后,才来到了那片假山。 下到了地洞里,依旧是一片漆黑的。 风九离再四周的墙壁上点燃了火把,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绿衣所谓的礼物,这是一个人,准确的说,这是那三十六马贼其中的一个。 他整个人被绳索捆成了粽子,连嘴巴都被一块儿破布塞住,倒是奇迹的没有受什么伤,见风九离发现了他,便使劲的扭动几下,发出愤怒的哼声。 他的眼神告诉风九离,这个男人还没有认输。 “你好。”风九离跑到他身前盘膝坐下,认真的整理了下衣衫,平静的说,“初次见面,恕我不能解开你的绳索,多有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哦,差点忘了,你不能说话。”风九离摇了摇头,“你保证不要大喊大叫,我就拿掉你嘴上的破布,否则的话,我就一剑杀了你。” 男人没有反抗,他看着风九离,满眼的疑惑,等到风九离伸手拔掉他嘴上的破布,他也只是大口的喘着粗气,没有做什么傻事。 毕竟能活着,谁都不想死。 风九离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半截刀!” “我不是问你的绰号,是问你的名字。” “呵呵,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 “呵呵。”风九离同样笑了笑,他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也并不是非要知道,只是如果你死了,墓碑上刻些什么怕是也没人知道了。” 听了这话,男人沉默了一会,用极为沉重的语气,缓缓的吐出两个字,“周通。” “周通,不错的名字。”风九离将宝剑放在膝盖上,和这个所谓的马贼四目相对,态度也极为认真,这个时候,即便是这个马贼,也不认为眼前的仅仅是个孩子了。 “能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吗?”风九离问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能有什么?”男人狰狞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嘴的白牙,他看着风九离,笑着说道,“小娃娃,你年纪还小,还没体会过这世间的种种快乐吧,放了我,只要放了我,本大爷可以带你去见识一下。” “啊——” “你……你……你个混蛋!” 男人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上流了下来,如同小溪一般,他咬着牙,牙齿间也都是鲜血,剧烈的疼痛侵蚀着他的神经,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风九离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你这个人真是太吵了,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来的那么多废话。”风九离收剑,他的眼神淡漠,但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心思也慢慢的躁动起来,“别跟我说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要听的是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如果你真的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男人坐了起来,倚靠在石壁上,大口的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眼前的风九离,眼神凶恶的就像是一只野兽。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风九离并不在意,他看着周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知道的话,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们来这里,其实是来找什么东西,例如,一块白绢。” 周通瞳孔微缩,他冷声说道:“白绢?拜托,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一块儿破布就想打发我们,我们要的,可是真金白银。” “当然,一块儿破布当然没法请得动你们这些贪心的家伙。”风九离点了点头,他低着头,看着剑刃上流淌着的鲜血,“但如果是某种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我想,你应该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我,啊——” 他还没说话,风九离就一剑刺穿了他另一边的肩胛骨,他冷冷的说道:“我只想听实话。” 第三十四章 公平 周通的脸色越加苍白,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瓜娃子是不是脑壳有病,自己还啥都没说就先来了一剑,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个憨批,原来是你干的。” “是不是我干的,又有什么区别呢?”风九离冷眼看着他,“快回答我的问题,那块白绢,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死定了。” “嗯?” “哈哈,你动了……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你逃不掉的。”周通笑的咳嗽了起来,他看着眼前持剑的少年,笑的如此肆无忌惮,突如其来的像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你疯了?”风九离眉头一皱,他的手指握紧剑柄,攥的指节发白,“逃不掉?拜托,我根本就没打算逃,好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最后一次机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通不笑了。 他是个悍匪,杀人越货无数,从不怕死,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活着。 周通看着他,眯起眼睛说道:“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 “当然。” “可我不信你。” “那你可真聪明。” 风九离动手了,剑光一闪,周通闭上了眼睛,可过了几秒钟,他的眼睛又睁开了。 他看着掉落一地的绳子,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风九离退后三步,持剑站好,“给你一个挣扎的机会。” “多谢。” 周通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他的个子不高,甚至不如风九离,他的双肩皆被利剑刺穿,双臂无力的垂在一旁,动都动不了。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并不能被当作一个普通的少年看待。 这种状态,周通没有信心可以打败风九离,但这并不代表他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他还有双完整的脚,只要把握住机会,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风九离呢? 他故意给了周通这次机会,看起来实在是蠢到了家,但实际上,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需要拿周通来练剑。 需要杀人才能练成的剑术,自然是愈杀愈强的。 但周通双臂已废,这似乎不公平,但这件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非要说公平,那就是周通本没有机会,风九离现在给了他一个机会,这就是公平。 风九离没有说话,来之前,他并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否则的话,他绝对会洗个澡,换身最干净的衣服,保持整个人处于最好的状态。 然世间之事,本就不会都让你准备充分后才发生的。 风九离不动,周通也不动。 他本来就处于劣势,所以他打算后发制人,等风九离耐不住性子先出手,寻找到他招式中的破绽,到时候再反败为胜。 风九离知道周通的想法,但是他没有一直等下去的打算。 周通不动,他可以动。 风九离头顶就是石头垒砌的壁垒,石缝中长满青苔,阴暗潮湿,充满着腐朽的气息。 他第一次觉得天空如此的低矮,仿佛无数的烦心事压在他的心头,他必须一剑刺出去,才能将心间这股阴郁之气散发。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出招的时机,他的剑法远算不上成熟,出剑的同时,必然也会露出显眼的破绽。而破绽一旦被人抓住,再想反击就难上加难。 周通也猜到了风九离的想法,他的心底更加谨慎,因为他知道,风九离接下来的一招,必然强势迅疾犹若雷霆,可是他必须等着。 他双臂已废,所能做的事情有限,主动出击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勉强。 他说道:“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能耐,你叫什么名字?” 风九离不说话。 可实际上他的嘴唇在不停的呢喃着,他的精神早已全部集中到了手中的剑上,周通想要通过说话来使他分神,他自然不会如对方所愿。 “其实吧,我告诉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 就在这一瞬间! 风九离动了! 突如其来。 他整个人向前踏出一大步,手肘,手腕儿,和剑刃瞬间惯成一道直线,屏息凝神,在吐气的一瞬间他的右臂将全部的力量送了出去。 当他的长臂用尽,剑尖正好到达敌人的心脏,一记近乎完美的直刺。 晚了。 对于周通来说,一切都晚了,他在风九离动的那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击,可无论他用了什么奇诡的招式,这一剑就宛如黏在他胸口的毒蛇,无论怎么都甩脱不掉! 无论他怎么躲闪,这一剑都刚刚好刺中他的心脏。 昏暗的火光下,一点寒星带出一片血花。 “咳咳。”周通咳嗽了两声,倒在地上,他瞪着眼睛,似乎是不甘心,他的手伸得笔直,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可他的心脏被洞穿了,过了一会儿,那只伸向天空的手最终只能无力的摔在地上。 风九离看着他,神情没有多少变化,这些马贼个个罪大恶极,身披命案,每一个都死有余辜,风九离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 可就是那森红的鲜血,给他的内心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 “是你自找的。”风九离这样说道,他拿出一块儿白色的绢布,擦拭了剑身上的血迹,随即将白布扔下,他没有管这具尸体,因为自然有人会清理。 他回到房里,绿衣不像折柳那般仔细,所以这次没有人为他准备沐浴的热水,风九离皱了皱眉,心里想着杀人果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风九离出了门,他仍是决定洗个澡,身上的血腥味儿让他睡不着觉。 他来到了温泉池,这次他多长了个心眼儿,即便知道此时应该没人会在,仍旧先看清楚了才慢慢下水,可此时此刻,即便是温泉带来的舒适也不能让他放松丝毫。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思考,该如何杀死宋遥了。可宋遥在拂柳苑,如果贸然将他叫出来,用一些阴损的手段将他杀害,很难做到无声无息。 而且,风九离自己对那些所谓的阴险手段也不怎么了解,所以他很苦恼,如果有可能,他并不希望与已经进入开尘境的宋遥正面对敌。 可是如果不正面战胜他,公主那里又会有什么反应? 自己会不会像花斑虎一样,被随便什么人就直接杀掉了? 风九离心乱如麻。 他跟公主没见过几次,却深知公主的脾性难以捉摸,自己这么一个小卒子,在公主眼里能有多大的分量谁也不清楚,但公主真的会纵容下属之间互相争斗吗? 什么都不清楚。 眼下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制造冲突,正面杀死宋遥,这样的话,谁也无话可说。 第三十五章 身陷死地 次日,风九离再次进城,这一次他差点儿被发现。 在城中逛了一会儿,他发现舞阳城内对自己的搜索更加紧密了,只是缺少太多信息,画像也画的不像,所以才一直没有抓到他。 他去到了林城街十三号,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木门,开门的是聂升。 “九离兄弟?” 风九离有些意外,他看着眼前的聂升,问道:“聂大哥,不知子墨在不在?” “他有事出去了。”聂升一把将风九离拽进了屋,他说道:“九离兄弟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事。” 风九离内心焦虑,神情也飘忽不定,这一切自然也瞒不过江湖阅历极为丰富的聂升,聂升笑了笑,先喝了一杯苦茶,然后不急不慢的开口说道:“九离兄弟这是有心事啊,不妨跟哥哥我说一下,或许我也能帮上忙?” 听了这话,风九离犹豫了一会儿,心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聂升混迹江湖多年,眼界自然在自己之上,或许真的能帮自己想出什么办法。 于是,他就将自己,绿衣,以及公主之间的事情和盘托出。可谁知聂升听了,却是皱紧了眉头。 “聂大哥,可有什么办法?”风九离心里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九离,你这是自己将自己陷入死地了啊。”聂升叹了一口气。 听了这话,风九离也是极为惊诧,他心想此刻情况看起来比之先前要好上许多,怎么会就已经陷入死地? “请聂大哥指教。” “你看,本来事情极为简单,你只需让那三十六名马贼尽数死光,此事便算了结。”聂升正襟危坐,“而现在,那三十六马贼不光要死,还要多死一个宋遥,就算你真的做到了,也不能保证你那位主子会就此饶过你,你说对不对?” 风九离再次陷入沉思。 他承认聂升说的没错。 就算这些该死的人都死了,那个脾性不可捉摸的公主也未必会不追究自己杀死宋遥的罪过,而这美丽的公主惩罚人的时候就像个野蛮人,直接就要砍掉他的脑袋。 但是有一点,自己就算不杀宋遥,绿衣也会去杀了他,而绿衣一旦对宋遥出手,必然会引得公主发怒。这段时间风九离已经看出,在公主的众多下属中,绿衣也并未如何特殊。 或者说,公主手下并不缺高手,相比于这些人的武功,她更在乎的是这些人能不能为她所控,然而相识一场,风九离也绝不愿意绿衣出事。 所以这场交易与其说是自陷死地,还不如说是一场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想通了这一点,风九离的心底就轻松多了,他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事已至此,此事我已非做不可,只是心中尚有疑虑,所以有些事情想请教聂大哥。” “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那就不用跟我客气。”聂升倒是豪气,他一拍胸脯,“有问题便问,定当知无不言。” “据我所知,那宋遥的武功已进入开尘境。”风九离端正的坐在那里,思索了一瞬,他说,“我想知道,我若与他正面比斗,有多少胜算。” 聂升低头不语。 风九离耐心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聂升才抬头说道:“贤弟,你虽说他进入开尘境,但你们的武功如何,我都不知道,不好做个评判,且武功的高低,却不能全然凭借境界判断,很多事情都可以影响比武的结果,我行走江湖多年,曾无数次见过有人以弱胜强,以下克上,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任何评判都是不可信的。” 风九离点了点头,聂升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也清楚,这终究只是一些安慰的话,而且他也不全然没有自信,毕竟自己还掌握着白绢的秘密。 可是聂升忽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终归不过是个刚入开尘的娃娃,听你所言,那宋遥也不是什么义勇之人,我回头找个机会,一剑杀了便是。” 听了这话,风九离面色大变,急忙说道:“万万不可!” “为何?”聂升不解。 “多谢聂大哥好意。”风九离拱手行礼,“只是若大哥真的把九离当兄弟,就请聂大哥千万不要插手此事。” 他极为认真的说出了这句话,因为无论自己怎么处理,这终究只是自己的事情,如果聂升插手的话,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一旦聂升出手杀了宋遥,那他就是在明目张胆的与公主做对,如果这样,那么相信无论聂升的武功有多么高超,在这燕国的日子都绝不会好过,甚至还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聂升见此,皱了皱眉头,最后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贤弟有自己的打算,那我就不再出手,在此以茶代酒,预祝贤弟马到功成!” 风九离极为不习惯的喝下那杯苦茶,匆匆告别。 眼下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么当务之急,还是磨练好自己的剑术,尽早悟透这白绢上的秘密,他已经将希望寄托在了这神秘的白绢上。 可是当晚,又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折柳出现在了他的房中。 风九离推开门,看到她,几乎立刻就要转身出去,可他还是忍住了,面无表情的说道:“折柳姐姐,男女授受不亲,你大晚上的来我房间,这样不好吧。” “一个半大的娃娃都跟姐姐我说起男女之事了,看来我还不算老。”折柳一点儿都不在意,只用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凉茶,笑着说道,“几天不见,不知你的剑术练的怎么样了?” “练剑不是一日之功,几天时间,我若敢说有什么长足的进步,姐姐也不会相信吧。”风九离眯着眼睛,他总觉得折柳有些奇怪,自己不过只是公主殿下手底下的一个小卒子,她为什么总要跟自己过不去。 可是下一刻,风九离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只见折柳慢慢悠悠,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白绢,笑着问他:“你可还记得这东西?” “当然记得。”风九离笑了笑,“长生诀,这还是我献给公主的,只不过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你就不用管了。”折柳看着风九离,脸上露出玩味儿的笑意,她说道,“没想到这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宝贝,我那天也差点看走了眼。” 风九离讪讪的笑了笑,他说:“我看这白绢也就是一块普通的白绢,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敢问姐姐,这究竟是什么宝贝?” “这是什么东西,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风九离。” 第三十六章 秘密败露 风九离的脸色变了,他现在才发现,折柳早就知道了这白绢的秘密,所以才一直监视着自己,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尝试过使用这白绢,或者说,她并不知道这白绢上的文字该如何发挥作用。 但好像也不对。 若她想要知道,直接把自己抓起来,严刑拷打似乎更为直接。 “折柳姐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风九离的双手垂下,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的处境太过被动,无论是绿衣还是折柳,他们都拥有轻易杀死自己的能力。 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太弱小了。 折柳笑了笑,她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想看的就是,你能将这白绢上的东西发挥到何种地步,依目前所看,这白绢上的文字,似乎是种神奇的内功心法。” 内功心法? 风九离心里疑惑,他对如何修炼真气内力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却也知道,仅靠诵念文字就能起到效果,除了这白绢上的文字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其他。 “作为一本武功秘籍,只有内功心法的话,毫无疑问是不完整的,如果我没猜错,他定然还有一份与之相对应的招式秘籍。”折柳用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桌面,“可是你也不要心急,以你目前的武功进度,想来再过不久就可以开尘成功,到那个时候,应该就可以看出这心法究竟威力如何了。” “那你为何自己不练?”风九离心中仍旧疑惑,虽然心知折柳根本没有骗他的必要,但他仍旧不敢完全相信折柳说的话,“如果这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功心法,你自己练岂不是更好?” “哈哈哈哈,真是个笑话。”折柳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笑着说道:“我原本的内功本就不差,修习多年,威力早已臻至化境,你难不成要我废掉原本的功力去修习这威力不知如何,也不知来路的一本残缺功法?” 风九离冷声说道:“那即便我修炼有成,对你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拜托,你不要这么抵触好不好,如果你修炼有成,对我来说,则是证明了这功法的价值。”折柳慢慢的站起来,躺到风九离的床上,伸了一个极为魅惑的懒腰,她说道,“一套高深的内功心法,即便我不需要,也有的是人需要,我自然可以用它换到我想要的东西,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吗?” 风九离知道她的话不可信,对于折柳来说,一旦证明了这功法的价值,自己的价值也就失去了。而这样的一套功法,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是他此刻只能装傻,他说:“那折柳姐姐的愿望可就要落空了,以我这点儿微末本事,恐怕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有我帮忙,你还担心对付不了那群马贼?”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一个事实,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那群马贼都是一定要死的。 因为他们大抵也了解一些白绢的秘密,折柳有可能已经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什么,或者说,那群马贼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们对于折柳来说还有用。 眼前的这个女人,非要把每个人身上的价值都榨干才善罢甘休! “那群马贼不用姐姐操心,我自然有对付他们的手段。”他犹豫了片刻,决定在折柳这里花点时间,通过刚才的话,他了解到,自己或许可以借助一点折柳的力量,“不过现在有了新的麻烦,宋遥。” “那个小鬼,我有印象,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折柳钻进了被窝里,将自己身上贴身的衣服一件件扔了出来,看的风九离浑身燥热,难受无比,“怎么,你跟他有过节?” “我想要他死。”风九离闭上眼睛不去看,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即便折柳现在已经脱的精光,仍然有被子遮盖着,只是他可以不去看,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脑袋不去想。 他嘴里又开始诵念白绢上的文字,乞求能把脑海中的杂念全部清除,好在折柳口中这所谓的武功心法效果极为强劲,片刻的功夫,不光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连情绪上的波动都消失了。 “呵呵,你想要他死?”折柳听了这话,在被窝里笑的花枝乱颤,“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该不会想着要利用我去杀人吧,你真的以为,你对我有用,我就会替你做事?”折柳不笑了,可她说话的语气仍旧充满嘲讽,“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那你还是太天真了啊,不过也是,你这个年纪,本来也就是天真的时候。” 风九离被人猜中心思嘲讽了一番,内心也是羞恼,他冷哼一声,“折柳姐姐说完了没有,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赶紧穿好衣服离开,我要休息了。” “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折柳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今天来你这里,本就是找个休息的地方,你若是想休息的话,那就进来啊,让我好好抱抱你这个小娃娃。” 风九离的脸更红了,这个女人不是他可以对付的,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你不走,我走,行了吧。” 说完这话,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风九离转身离开,推门而出,他实在想不通折柳今天莫名其妙来一趟五里庙是为了什么,她是公主的贴身女官,公主既然不在五里庙,她也应该跟着离开才是。 只能相信,就像折柳说的那样,她来这里是有别的事情,今晚只是顺便来调戏一下风九离。 说实话,风九离极为恼火。 深夜,他没有睡觉,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九天之上,一轮圆月正冉冉升起,那银色的月光映着几丝儿羽毛般的轻云,美妙极了。 星空深邃,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可是却也越加疲倦。 风九离在练武场的石台上坐了很久,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四处都是虫鸣鸟叫,可他的心底却很闷,喘不过气来。这一段时间他所经历的事情太乱太杂,心头积存了太多的阴郁之气。 他现在在为活命而努力。 可是能活命之后呢? 这样的生活压抑而又黑暗,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即便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站在这片土地上,头顶是天空,脚下是大地,无论做任何事都问心无愧。 这个时候,他忽然升起一个想法,这几天好好练剑,到时候堂堂正正的去找宋遥对决,胜了就活,如果死了,那死了便是。 第三十七章 练剑 当然,如果绿衣知道风九离这个不负责任的想法,一定会恼火的提着剑来找他,就算是折柳,也一定会气得跳脚,骂他是个傻子。 可这件事仅仅是想一想,风九离就觉得很高兴。 他为什么不做呢? 自己光棍一个,空有贱命一条,赢了的话万事皆休,输了的话也是万事皆休,自己怕什么? 风九离站了起来。 他有些兴奋。 因为他发现,对自己来说,这件事其实也复杂不到哪里去。 风九离一夜未睡,第二天清早,他回到房中,折柳已经走了,她刚走,因为被窝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脂粉的香气,风九离脸一红,嘴里嘟囔了两句,就爬进被窝里开始睡觉。 这一觉直睡到中午,起床吃了午饭,他便来到了练武场,在这里他遇到了绿衣,她面无表情,看起来比前面几天要冷静的多。 “这两天,我去观察了一下宋遥的剑术。”绿衣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他的剑术确实在你之上,除了基础剑招,就连花斑虎的追风十字剑也被他学了个七七八八,只用了如此短的时间,也难怪花斑虎如此爱惜他这个徒弟。” “嗯,可有找到他招式中的破绽?”对于宋遥的剑术造诣,风九离并不意外,他本就不是那种会小看对手的人。 “破绽?”绿衣皱了皱眉,她说道,“在我看来,他剑术中的任何一招都至少有三处以上的破绽,可你却未必能看得出,即便看得出,也未必抓得住。” “但绿衣姐姐可以告诉我该怎么抓,怎么应对,是不是?” “我是可以告诉你,但是也要提醒你一点,他已经开尘成功。”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但只要他的剑足够快,足够强,有时候,本该是破绽的地方也就不再是破绽了。”绿衣的语气平缓了些,这确实是善意的提醒。 风九离行礼致谢,随即拔剑。 “请。” 绿衣不再作声,拔出腰间宝剑,稍一停顿,立刻就攻了过来,用的全是宋遥平日里所练习的剑术,只是刻意压制了威力,否则以绿衣的功力,无论用什么剑术,风九离都绝挡不住一招。 可即便如此,风九离抵挡的依旧艰难。 他只觉得,绿衣手中的剑看着短小,可刺过来的每一招都是那般凶险,迫的他只有防守,只有不断后退,想要反击,却根本找不到任何还击的机会! 大概抵挡了十几招的样子,风九离只觉得气息一滞,动作上出现了些微的迟缓,绿衣手中宝剑立刻越过他的防守,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绿衣微微皱眉,收剑而立,她说:“你练剑如此短的时间便能有这样的剑术,实属不易,只是要与宋遥比剑,还远远不够。” “唉,其实我也知道。”风九离叹了口气,可他并不灰心,“若是我与他练剑同样时日,哪里还需要在绿衣姐姐这里探讨他剑术中的破绽,直接就提着剑上门,将他斩的望风而逃。” 听了这话,绿衣忍不住笑了笑,她摇了摇头,忽然说道:“真是狂妄的小子,再来!” 一模一样的招数,出手的顺序又与刚才截然不同,刚开始两招风九离还能凭记忆拆招,可到了后面,绿衣手中宝剑变化越来越快,他就再次陷入了只能防守,无法反击的被动局面。 “你要小心了,我此刻与你过招,一丝真气都没有动用,到时候真的与宋遥比试,他的剑术只会比你此刻面对的更强。”绿衣边打边说,一身气息也是稳如泰山,确实这样的比试对她来说实在太过轻松。 至于风九离,他被绿衣的剑势压的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有说话的功夫,只得咬着牙不断防守。 绿衣没有用真气,风九离也没用那白绢上的文字,他同样有所保留,而且,他也想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少本事。 没过几招,风九离不出意外,再次败北。 “宋遥现在每日练剑,十分勤勉,即便他招式间的转换没有我这般熟稔,但是他在这些招式上所花的时间不是我能比的,所以……” “我知道,继续!”风九离打断了她,他微微的喘着气,这样的比试,对体力的消耗远不是自己练剑能比的,可仅仅是平复了一下呼吸,他就主动攻了上去。 如果防守的时候找不到进攻的机会,那么一上来就主动抢攻呢? 风九离出手了,他向前大踏一步,把两人拉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距离,几乎完全贴合在一起,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斜着从下方刺了上来。 匪夷所思的招式! 即便是绿衣,也完全没有料到,风九离会使出这样的招式,他们的鼻子已经碰到一起,绿衣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到自己的嘴巴上。 她没有脸红。 因为无论这个姿势多么的暧昧,风九离这一招都是无比凶险,且难以复刻的。 距离太近,即便是自己短剑的长度,不提前准备的话都难以施展,而风九离因为在出手之前就摆好了架势,再加之出其不意,竟然在表面上占了上风! 下一刻,绿衣一掌打在了风九离的胸口,看似轻飘飘的一掌,绵软无力,却将风九离整个人拍的飞了起来,倒着向后飞了八丈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 风九离惨叫一声,即便出手占尽先机,他依然没有讨到好,绿衣的武功已经极为纯熟,寻常取巧的招式在她这里很难起到作用。 让他觉得神奇的是,绿衣一掌将他拍飞了这么远,他却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屁股摔在地上有些疼,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 “这一剑还不错。”绿衣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若是跟宋遥比试的时候使出这样一剑,还真有机会杀了他。不过……” “机会不大。”风九离爬了起来。 “确实。”绿衣嗯了一声,她说,“宋遥不是我,你真与他对决,他不会让你靠这么近给你出这一招的机会,不过,如果你偷袭刺杀的话——” 绿衣没有说下去,风九离却明白她的话,偷袭刺杀的话,即便是一个归元境的高手,都有可能死在一个普通人手里。 可是风九离没有说,他不打算这么做。 他也不会料到,宋遥已经知道了,自己要杀他这件事。 第三十八章 人命,很贵的 宋遥整个人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汗,锋利的宝剑被丢在一边,整个人已经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着一身暗红色的劲装,高挑纤瘦,身材窈窕,负手而立,她低头看着宋遥,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这就站不起来了?” 宋遥没有答话。 “你这样子可不行啊,你的剑术已经被人家研究透了,现在留给你的时间不多,根本不够再练习新的招式。”女人看着他,右手拇指一根根的捏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说道,“这样的话,你或许真的会被杀掉的。” “我不会死!”宋遥瞪起眼睛。 说完,他又爬了起来,此刻他的力气已经恢复了几分,拾起扔在地上的剑,剑刃上已经满是缺口,可是随着他握住剑柄,剑刃上仿佛流淌着无形的气,一柄剑立刻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对面这个女人是谁? 她正是折柳。 风九离和绿衣之间的秘密只有聂升知道,可风九离要杀宋遥这件事情,折柳也知道,风九离失算了,他干了件蠢事。 折柳掩嘴笑了笑,“很巧,风九离也认为自己不会死,不过相比之下我更看好你,毕竟你已经进入了开尘境,不过你说你不知道风九离为什么要杀你,这是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宋遥摊了摊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就是个疯子,我跟他见都没见过几次,无仇无怨,他却要杀了我。” 他完全没有想过,花斑虎也跟他无仇无怨,那个男人,甚至对他有恩。可他杀死花斑虎的时候,依然没有半分犹豫,杀了花斑虎之后,依然没有半分后悔。 “那我就不知道了。”折柳笑了笑,“不过那孩子是个疯子这一点我却同意,你要小心了,一个疯子要杀你,远比一个正常人要杀你可怕的多。” 听了这话,宋遥只是冷哼,无论折柳怎么说,他的心里都对风九离充满了轻蔑,“那又如何,他再有天赋,也才练剑半月,估计连如何握剑还不懂,凭什么跟我打,而且。” 宋遥冷笑了一声,他顿了顿,轻声说:“我为什么要跟他打?想要杀他的话,方法有的是。” 折柳眼前一亮,她这两天才认识他,却发现这个叫宋遥的少年,远比自己想象的有意思的多。 “哦?你打算怎么杀了他?”折柳倚靠在一棵大柳树旁,轻咬嘴唇,满脸期待的看着宋遥。 宋遥轻哼一声,冷笑道:“我听说她跟公主有个赌约?” “那又如何?” “说实话其实我挺有钱的。” “这和此事又有什么联系?” “嘿,这年头,舞阳城里肯为钱杀人的家伙有不少。”宋遥摆好了防守的架势,折柳却没有攻过来。 这个女人思忖着宋遥说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折柳说道:“小子,你鬼主意倒是不少,如果风九离真的因你而死,我答应你,给你一本绝顶好的内功心法。” 听了这话,宋遥先是一喜,随即立刻警惕起来,“为什么,这事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既然是打赌,总要有个彩头。”折柳从身旁折下一根柳枝,随意一甩,内力灌注其中,柳枝立刻变得笔直,坚硬如铁,“来,我们继续。” …… 舞阳城天子脚下,是燕国少有的繁华之地,可繁华之下,也催生了一个阴暗的世界。 西街南门巷的吴口胡同,就是这么一个阴暗的地方,宋遥早就听说过这里,在所有的传闻中,吴口胡同都是肮脏而阴暗的,可是此刻亲身踏入,看着周围布置,不说一尘不染,也还算是干净,街口甚至还有卖糖炒栗子的商贩。 就像舞阳城其他的巷子那样,这里是热闹的,巷口无时无刻都有行人经过,只是你若想进到巷子里面,无论你要做什么,都需要先缴纳五两银子。 宋遥有点儿心疼这笔钱,他有些犹豫,因为这个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像传闻中那么阴森可怕。 难道传闻是假的? 这个时候,面前的一道木门打开,一名背刀的男子低头匆匆走出,从他身边路过,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可是有一人看见了他,那人正要关门,佝偻着腰,一身黑衣,脸上满是狰狞的疤痕,看不出年纪,独眼往宋遥这儿一打量,宋遥就觉得浑身发寒,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娃娃,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莫找错了路。” “上个把我当成娃娃的人已经死了。”宋遥看着他,心里有些紧张。 独眼人犹豫了一下,没有把门关死,他说:“既然如此,那么你就进来吧。” 宋遥听后,立刻跟着他走了进去,从这一刻起,他心底所有的疑虑都消失了。 “把门带上,这是规矩。” 轻飘飘的声音从侧边传来,那是个娇媚的女声,不过隐约带着几分冷意。 宋遥顺着声音望去,那里有一个手持苍青色秀丽长剑的女子,昂首挺胸,英气勃勃,只不过脸上罩着一层轻纱,看不清容貌,但想来应该是极美的。 女子没有继续说话,同样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随着木门吱嘎一声清响,消失在了院子里。 真是一群怪人。 宋遥心里正感叹,眼前的独眼人敲了敲桌子,说话了。 “要赚钱还是花钱?” 宋遥先是一愣,想了想说道:“花钱。” “要猪腿还是整猪?” 听了这话,宋遥纲要发火,可是与那个独目一对视,他所有的火气立刻被逼回了肚子里,只猜测着这暗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整猪。” “那头猪,多大年纪?”正说着,独眼人扔出了一杆笔,一个木片。 宋遥犹豫了一瞬,在木片上写了风九离的信息,然后又递了回去,他说:“你们靠不靠谱?” 独眼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过木牌细细的思索着,一边想一边说:“你不该怀疑我们,上个怀疑我们的人,尸体已经在臭水沟里了。” 听了这话,宋遥心间一凉,下意识的就要拔剑,可是角落里立刻有两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少年人,不要紧张。” 独眼人转身将木片收好,“五十两。” 听了这个数字,宋遥心一颤,这五十两一去,他的积蓄也就去了一半,而这些银子,仅仅只是杀区区一个风九离,他有些不愿意,可是看着对方这架势,怕是一旦自己不愿意,立刻就要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 他说:“五十两,太贵了。” 空气一时凝固,风细细的飘着,卷起地上的黄沙。 “娃娃。”独眼人抬头看着他,直到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才缓缓的说道,“人命,很贵的。” 第三十九章 杀手 风九离今天没有练剑,因为他收到了一封信,发信人写的是慕凌雪,可她不应该知道自己在这里。 难道是公主告诉她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因为她毕竟是公主的表妹,她们之间的关系如何自己也无从得知,也许慕凌雪已经知道自己在公主手底下任职。 想到这里,风九离皱起的眉头松开,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打算进城去看一看。 上次进城没有被人抓住,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被人抓住。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侥幸的心理,但是有些时候自大在所难免。 他收拾好行装,身上装了点银子,将背上的长剑用一块蓝色的花布里三层外三层包了起来,就这么进了城。 今日的舞阳城看似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街上依旧是满满的人,卖东西的商贩在路两旁大声地吆喝,做各种生意的店铺也不愁客人,忙不过来。 但是风九离总觉得有些怪异,仿佛后背粘了一张纸,伸手还够不着,无论他走的快点,还是走的慢点,这种怪异的感觉始终伴随着他。 慕凌雪约了自己在林城街第六条胡同里见面,林城街他倒是去过一次,唯一的印象就是那里人很少,颇为静谧,至于第六条胡同,风九离就没什么印象了。 可慕凌雪为什么要约自己在那里见面呢? 风九离不知道,他低着头,走在人群中,心思慢慢的活络起来,他是个多疑并且胆大的人,换句话说,就是他的好奇心很重。 平心静气。 他的呼吸,他的心都慢慢静了下来,走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在街边的摊贩上买了二斤熟羊肉,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这个人无论是武功还是跟踪人的手段都不是太好,风九离心想,他提着羊肉继续走,这个时候,他已经确定那封信是假的,但是他没有作声。 因为现在无论是去林城街还是原路出城,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无论对方有什么打算,肯定都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自己只有一个人的时机。 风九离在城里逛了小半圈,发现身后那人仍旧跟着,这才起身前往林城街。 他胆子很大,却也没有把自己的性命全然交付在别人手上的习惯,所以他虽去了林城街,却没有去那第六条胡同。 风九离站在林城街十三号的门前,这是赵子墨的院子,木门从里面闩着,显然里面是有人的,只是不知道里面的是赵子墨还是聂升,他正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那个跟踪自己的人朝着他径直走了过来。 街上只有六七个人。 但总算还有人。 他低着头,一身粗布麻衣,手里握着一个一尺长,全部包裹在灰布下的长条状物体。 风九离不会愚蠢到以为那是一根油条,只是他难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在这里动手? 他是谁? 风九离一时间全然想不到,他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因为开门的若是赵子墨,而自己敌不过对方,势必赵子墨也要惨遭毒手,朋友一场,大义在前,他不能害了对方。 “可恶,这究竟是谁!”风九离心里暗骂一声,右手却也伸向了背上的宝剑。 那个人跑了起来,手上的灰布掉在了地上,那灰布下的,是一柄雪亮的短剑! 这个男人看起来其貌不扬,跑起来却像风一样,风九离也没料到,对方竟然猖狂至此,立刻转身,大惊之下,宝剑竟然没有立刻拔出来! 可男人没有停,他跑到风九离身前的同时,手中的短剑也刺了出去,目的明确,直取风九离的心窝! 风九离咬牙后撤一步,侧身闪过短剑,背上的宝剑这个时候终于拔出,自上而下,顺势砍向这人的头颅。 仅是一瞬间的相遇,一言未发,两人就用出了要命的招式! 如风九离所料,男人的武功不高,可也不是太弱,至少在这柄短剑上是下了功夫的。 他面对风九离的剑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风九离后撤,他就上前,同时短剑自下斜向上刺出,这招竟然和风九离先前跟绿衣比试时用的招式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他用的是短剑,出手更加方便快捷。 风九离一瞪眼,若是没与绿衣试招,面对这一剑他绝对应付不来,怕是要就此殒命。 危机时刻,风九离左手凝聚全身力气,一拳打在了这人胸口,他的力气不够,无法击退对方,却也扰乱了对方气息,让那短剑慢了几分。 同时右手尚未落下的宝剑顺势而下,挡住了短剑这一击,只是还不够! 风九离失算了,这短剑上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大,而自己将力量用在了左手的拳头上,新力已去旧力未生,右手上的宝剑根本无法防住这一剑。 从两人出手到此刻,仅仅过去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这不知来历的人就击落了风九离手中的宝剑! 风九离长剑脱手,情势危急,也却未慌乱。他知道,这人武功并不比自己强太多,若不是被对方先手,未必会如此之快的就陷入这种境地。 好歹他终归是化解了对方这一剑,左腿猛的抬起,一脚踢向对方胯下要害,一旦踢中,无需多少力气,自己必然占尽先机! 而这个角度,想来对方如果不退,是万万躲不开的,而对方一旦后退,自己便有机会捡起武器重新对敌。 风九离算到了这一步,可谁知关键时刻,这人膝盖竟然宛如脱臼一般诡异的弯曲,左腿竟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挡住了风九离这一脚,同时短剑再刺,招式之诡异令风九离始料未及! 剑锋越来越近,风九离想后退躲避,可是身后已经是门,他已经退无可退! 风九离瞳孔皱缩,他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无论他多么的镇定,此刻都没有想出应对的方法。 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风九离下意识的后退,然后他就躲开了,因为这一刻,他身后的木门打开了,让他险而又险的躲开了这一剑。 门后面是谁? 门后面是一柄剑,门开了,剑出来,平静如流水一般直刺向那人的手腕儿,看着这一剑,风九离瞪圆了眼睛。 看似简单的攻击令他忍不住战栗,那只握剑的手上满是老茧,坚定而又从容,沉静而又可怕,仿佛这手中握着的不是剑,而是死亡本身。 面对这样一剑,那刺客只能后退,剑刃离刺客的胸口还有三寸,聂升的攻势几乎用尽,这个时候,那刺客开始反击了! 他大喝一声,抬剑封向剑柄,对于高明的剑客,剑刃的威力是最大的,真气灌注其中,足以开碑裂石,他这一剑所斩的,正是聂升手中之剑最弱的地方。 “小心!”风九离惊呼。 这么短的距离,刺客的短剑占尽了优势,聂升根本没法闪避,短剑准确的劈中长剑靠近剑柄的地方,可是这个时候,刺客忽然觉得手上一晃,这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彻底走空了。 最最简单的攻击上却蕴含了令人惊叹的技艺。 剑刃上忽然绽放出流水般的波纹,像一颗石子落到了平静的湖泊中,双方交错而过,长剑借力打力,刺客彻底失去了平衡。 仅仅一剑,胜负已分! 聂升回身一剑,直刺这人后心,鲜血飞洒,一击毙命! 风九离看着这刺客的尸体,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松了一口气,悠悠的说道:“你不该杀了他。” “不杀他也没用。”聂升掰开了刺客的嘴巴,取出藏在嘴中的药丸,“他们都是拿命换钱的,一旦任务失败,立刻就要自杀,同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风九离作揖行礼,“谢聂大哥救命。” 聂升也不推辞,踢了这刺客两脚,看了一眼大街上四散而逃的路人,笑呵呵的说道:“不用客气,呵呵,公子就在里面,你若找他有事,进去说便是,我先带着这家伙,去一趟官府。” 说完他脚尖一点,这一两百斤肉就到了他肩膀上,此等武功,看的风九离心驰神往。 风九离再次见到了赵子墨。 “兄弟,来,先喝杯酒压压惊。”赵子墨为风九离倒酒,是最为热烈的北山倒。 风九离今日没有心情喝酒,却抵不住赵子墨的热情,先饮三杯为敬,这才将今天的遭遇一并说出。 “兄弟,恐怕这人只是个替人卖命的杀手。”赵子墨听完风九离的话,眉头紧皱,担忧的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什么人了?” 第四十章 班家女儿 风九离心想,自己所得罪的人中,知道自己跟慕凌雪之间的关系,还要找人杀了自己的,似乎并没有。 他倒是有点怀疑折柳,因为这个女人,行事总是不遵常理,她知道自己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思来想去,我还是想不到有什么人要杀我。”风九离苦笑一声,再喝一杯。 “看样子,九离兄弟倒是个与人为善的人。”赵子墨自己也倒了一杯,“不像我,这世间想杀我的人太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哦?”听了这话,风九离也是好奇,但是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如果赵子墨想说,他一定会说的。 赵子墨说道:“放心吧,这件事聂升会去查的,白天就在我这里喝酒,等到了晚上,我们去逛夜市。” 夜市? 风九离这才想起,今天是数九,没有宵禁,舞阳城应该会分外的热闹。 “如此,真是麻烦子墨你了。”风九离面露愧色。 赵子墨呵呵一笑,他说:“好友身陷险境,我若不伸以援手,岂不羞愧而死,来,喝酒!” 酒是好酒,人是好人。 风九离几乎要流泪,可是他忍住了,将眼泪和心中的感激之情同着烈酒一同灌到了肚子里。 因为晚上还要出去,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喝,另一件令风九离感兴趣的,是赵子墨这里有众多藏书,每一本都是经典,多数风九离都没有读过。 于是,风九离就在他这里看起了书,遇到不懂的地方,赵子墨就会为他讲解,看书看累了,风九离就到院子里练剑,看了这刺客还有聂升的剑术,他又有感悟,只是短时间内,这感悟还远不能成为融入他武功之中的技巧。 白天刷的一下过去,太阳尚未落山,风九离和赵子墨就出门了,至于聂升,即便赵子墨不说,风九离也隐约能感受到,他始终跟在附近。 舞阳城宵禁每隔九天解除一次,所以这一天又称数九,在这天晚上,舞阳城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 四处都是挑着担子的小商贩,有卖坚果零食的,有卖姑娘家的小玩意的,有杂耍的,有卖艺的,无论白道黑道,什么样的人都有。 “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赵子墨这样跟风九离说,之后便拉着风九离挤入了人群。 万花楼在舞阳城绝对是极为出名的一个地方,虽然只在数九这天开门,却也是顶赚钱的铺子。 这里收费极高,非高官豪绅不能入,城里的人都说,无论什么人来到这里,都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风九离被熟门熟路的赵子墨拉着,平生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抬头看着大堂里的装潢,彻彻底底的傻了眼。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楼内歌舞升平,香烟缭绕,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 风九离知道这里是青楼,老周跟他说过许多次,这辈子一定要去一回,不过每次说起,也总是感叹,这种烟花之地,难寻一丝真情,好像他真的来过一样。 风九离有些脸红,他说:“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寻开心!”赵子墨早已揽过两个漂亮小妞,他的年纪稍长,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到处乱看,最后才不舍的从姑娘低低的胸围子身上移开,对风九离说道:“今天放开了玩,兄弟我请客!” 说完,赵子墨便被几个姑娘簇拥着跑到一边去了,只留风九离一个人在这喧嚣的厅堂中不知所措。 开始的时候他有些慌乱,估计是连路该怎么走都忘了,可是等他的心平静下来,仍旧不知道该怎们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事情,除了他,他只有深深的孤独。 这份孤独藏在心底,他低着头,所以没人看得出来。 这个时候,一个姑娘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忽然惊醒,抬起来,有些慌乱的看着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什么事?” 这个小姑娘看他这手忙脚乱的样子,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后来风九离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翠儿。 翠儿说道:“我家小姐请公子过去叙话。” “你家小姐是谁?”风九离错愕,他着实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其实他不知道,这是万花楼里的规矩,只要你进去,花得起钱,那就是客人,他们就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傻站着。 只是今天要见他的这位姑娘有些特别,即便在这万花楼中,也不是谁想见就见得到的。 班琼瑶和一般的花魁不同,不会轻易见客,也从不因为金钱和权势见客,她只见自己想见,或者看得顺眼的客人。 或许是因为男人天生下贱,她越是如此,男人们约是觉得这个姑娘稀罕,和一般的姑娘不同,有传闻称,她原本家世显赫,只是后面不知因何缘由家世落败之后才沦落风尘,多了这个由头,想要一亲芳泽的人也就更多了。 风九离一路上东走西瞧,跟着翠儿进了后院儿,找到一处门前种着清幽兰花的独门院落,推门而入。 翠儿已经退走。 风九离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而入。 与前厅的喧嚣热闹不同,这里倒称得上清幽,院中布置倒也算得上雅静。 风九离抬眼望去,只见院中一素面朝天的女子坐在石桌旁,正侍弄着一朵兰花。 她穿着一身青色衣裳,听着风九离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轻笑一声:“这位小公子,倒是厉害的很,年纪轻轻就学人家逛起了青楼。” 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清幽,她仅仅随意的坐在那里,也能让人看清她妖娆的身段,增减一分都不妥。 “姐姐难道还就喜欢糟老头子?”风九离反而不怕了,他跑到班琼瑶身前的石凳上坐着,仅一眼就被这青楼女子的模样惊艳到了。 如果说慕凌雪是个顶好看的美人,那么年纪尚幼,尚未长开的她完全不能同班琼瑶相提并论。 “姐姐可真好看。”风九离忍不住正襟危坐,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真心诚意的说出这话,心里想着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孩儿。 可能是夸她好看的人太多了,班琼瑶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专心侍弄着手里的花,风九离不愿打扰,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一直等到班琼瑶把东西收拾好,冲他笑了笑,才开口。 “姐姐找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风九离实在疑惑。 “你背上的剑古意盎然,颇有前朝铸剑之风,可否给我看一看?”班琼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起了他的剑。 风九离心想也对,自己一个毛头小子,自问没什么能耐惹她赏识,也就身上这柄剑。 若是旁人,听着班琼瑶这话,不说直接把剑送给对方,也要解下宝剑交与美人观赏,同时还要说上一句宝剑无情,务必小心的关切之话。 可是风九离不是,他坐在那里动也没动,张嘴问道:“姐姐也懂剑?” “我不懂剑,却对古物颇有研究。”班琼瑶也不生气,她仿佛总是恬静如水,古井无波,“你到底多大啦?” “十三岁,过几天应该就十四了。” “看着还真不像。”班琼瑶把风九离叫上来别有用心,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却只觉得亲切,就像是见着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般,虽然她连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同样的,风九离也觉得对方亲切,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样,虽然姐姐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也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形象。 “姐姐说我像多大?”风九离笑了笑,他知道自己个子长得高,最近人也壮实了不少,说是个成年人都有人信。 “十三岁的男孩儿若做了些了不得的事情,已经可以称作男人了。”班琼瑶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他身后,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乱掉的鬓角,责怪的说,“我看你啊,倒像个孩子。” 风九离任那十指青葱在自己头上摆弄,只觉得无比舒服,一动都不想动。 第四十一章 战书 过了许久,风九离回到了前厅,赵子墨已经在等他,见着他来,先是抱怨了一句这里的这里的排场太小,果瓜也没有天册城的好吃,风九离说了句原来你来这就是为了吃瓜果,赵子墨便气的涨红了脸,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不再说。 等他们走后,依旧是班琼瑶的小院儿。 她依旧在那坐着。 明亮的月光下,她宛如出尘的仙子。 只不过此时,四个又聋又哑带着面具的汉子抬着一副滑杆出现在了这里,滑杆上是一个瘦的已经干枯了的男人,他也不是坐在滑杆上,而是用细小的麻绳一节又一节的捆在上面。 可任谁看了,都不会以为这个人是阶下囚,他坐在滑杆上,脸上写满了不满和厌恶。 “你为什么没有动手?”干枯的男人说道,“若你出手,他必然已经死了,可你却说只是在跟他聊天!” “我没有找到机会。” “放屁!”干枯的男人说完立刻便咳嗽起来,他像是生了什么重病,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和你,和我,都没有关系。”班琼瑶眼中闪过厌恶的神色,她将手中的花放在一旁,袖手在桌子底下一抹,手中便出现了一柄苍青色的秀丽长剑,“我向来只杀我想杀的人。” 看着这柄剑,干枯的男人即便心里的火气再大,也只有闭嘴,他是个疯子,眼前的这个女人更疯,他可不愿意招惹对方,只冷哼了一声,手在滑杆上敲了三下,四个男人便抬起滑杆儿走了。 班琼瑶把剑又放回到了桌子底下,禁不住又在想,一般她把剑拿出来的时候,面前的人要不哑口无言,要不魂归黄泉,可是方才她在风九离面前把剑拿出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却是在一个劲儿的夸她手里的剑好看,自己的剑是远远比不上的,虽然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惊恐,却仍觉得很有意思。 少年说姐姐你这剑虽然好看,但是用来修剪花草着实不趁手,不如换这把,说着他就拿起一旁的剪刀递了过去。 班琼瑶笑了笑,说你这剪刀只能修剪花草,要做些别的事情就捉襟见肘。风九离就说姐姐你这双手十指剥青葱,如此美丽,舞刀弄剑实在可惜。 班琼瑶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将他推开,说为什么可惜,你个小屁孩儿又懂什么,然后就在风九离面前舞起剑来。 虽然风九离观看之时,无数次觉得自己立刻就要魂归西天,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剑舞实在好看。 她的剑舞初现就极为凌厉,青衣飘摇,满院杀机,剑光飞舞间掀起了一阵风,卷下了头顶的树叶,然后又在缤纷的落叶中纵横斩切,好不美丽。 …… 风九离喜欢喝酒,如同喜欢练剑,可是当赵子墨邀他喝酒的时候,他却拒绝了,因为喝酒误事,而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 当他回到五里庙,到了自己房间的时候,已是深夜,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却又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女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往自己床上跑。 绿衣赤着一双雪白的小脚,盘膝坐在他的床上,见他进来,睁开眼睛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风九离心中无奈,只能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正在气头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我在等你。”绿衣皱着眉头说,“我来告诉你一声,那群马贼还有二十九人。” “嗯,我知道了。”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绿衣这样说,按照她的意思,只要风九离一动手,她也立刻对剩余的马贼动手。 她显然已经急不可耐。 “你觉得以我的剑术,现在动手有多少机会?”风九离反问,“或者你以为,我该什么时候动手?” 绿衣被他问住了,只冷哼一声,说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去练武场练剑,不准再出去,之后便夺门而出。 风九离把门关好,将火盆移到窗前,往床上一躺,这才发现床上热腾腾的,想着绿衣先前还坐在这里,不禁小脸一红,骂了两句便睡了。 依照约定,风九离果然天不亮就已经起床,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将困意全部消除,倒提着宝剑来到了练武场,绿衣早已在这里等着他了。 依旧是互有攻防的对拼,就这样过了七天,七天时间,风九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练剑,终于将绿衣的这些招式都研究透彻,无论绿衣怎么变换招式组合,他都可以应付一二,支撑一段时间,虽不能取胜,但也不至于很快落败。 他本想继续练下去,可是这一天,他收到了一封战书,来自宋遥的战书,邀请他明日于城外破庙一决生死。 宋遥为什么要跟他一决生死? 他一定知道了! 一想到这一点,风九离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他本已经有了几分把握,可是此时此刻,这些都随着一封战书而消失了。 他又陷入了被动的局面,虽然战斗还未开始,他就已经被人先手,只觉得无论怎么应对都无济于事。 可他又不能拒绝。 一月之期已经不远,而且这是最好的机会,宋遥主动约战,一旦自己赢了,事后公主无论如何都怪不到自己头上,如果绿衣再把那群马贼杀光,自己几乎立刻就获得了活命的机会! 似乎是在鼓励风九离,绿衣来见了他一面之后,立即提着剑出门了,风九离知道,如果等她回来,自己却拒绝了这次决斗,那么她一定会杀死自己。 风九离闭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满脑子里都是明天决战该怎么出招,宋遥若是出招自己该怎样应对。 可是没过多久,折柳就来了,这个女人已经好久没来,不打招呼就推门而入仿佛是她的风格,不过老实说,她的到风九离并没有感到意外。 “你很没自信。”折柳开门见山,她的脸上仍带着笑意,“与人决战,若连自信都没有,你就先输了三分。” “以弱击强,若是还信心满满,我认为那是自负。”风九离没有起身,“必死无疑。” “怎么说你都有道理。”折柳走到床边,伸出手,几乎是立刻,风九离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动不了了,而折柳仅仅是制住了他的手腕儿。 “你干什么?” “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 “以你如今的武功进境。”折柳松开他的手,“如果再给几天时间,你一定就可以开尘成功,到那时候,胜负就未可知了。” “战斗尚未开始,就不能下定结论。”她在身旁,风九离就觉得不自在,鼻尖儿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你又怎么知道我赢不了?” “说的也对。” “明天你会不会去看?” “当然,期待已久。” 风九离笑了笑,随即冷声说道:“那么现在就希望你出去,让我好好休息,除非你希望明天我死在宋遥的剑下。” “唉,果然男人都是无情的。”折柳叹了口气,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幽幽的说,“忘了绿衣教给你的那些东西吧,如果你真的以为完全了解了宋遥的招式,明天你一定会死的。”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第四十二章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头一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折柳要这么说,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折柳并没有骗他。 如此一来,决战就定在了明日午时三刻。 ……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一片片的月光,温柔的洒落下来,落在屋檐,落在河边,洒在耸入夜空的古塔上。 幽静窄小的山路上空无一人,小草嫩绿的叶上已经落了露珠,任凭月光漫照,泛出点点银光。 苍狼道上,许多人在紧锣密鼓的行动着,隔着密密麻麻的树丛,明晃晃的身影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仿佛风暴即将来临的预兆。 何阿三依旧坐在人群的中央,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刀柄。 他是岭南有名的悍匪,即便是官府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可是今晚他却莫名的有些心慌。 十八斤八两重的斩骨刀,在他的手上,一招就可以把人劈成两半,寻常兵器甚至连抵挡都做不到。可是即便这柄刀在他的手上,他依然心慌,没有任何理由,他抬头看着天空,决定如果今晚再没有消息,不管别人如何,他就要离开了。 他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曾经得罪的仇家们说不定已经找上了门,再停留下去,十分不明智。 何阿三是这样打算的,可就在他抬头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人,月光下,那人黑衣蒙面,站在高高的树梢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任凭寒风扯动着他的衣角。 杀气从天而降! “什么人!”何阿三大喝一声,惊起漫天鸟雀。 一众马贼听了这话,瞬间警惕开来,一时间也是没看见敌人在哪,再瞧这何阿三抬头看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看见敌人所在,可就在这时,死亡已经降临了。 绿衣的剑是柄轻薄的短剑,她从天而降,剑还未到,汹涌的剑气就已经将一人立劈成了两半。 遍地都是血。 黑衣人站在血中,提着滴血的宝剑。 这一剑太过霸道,所有人都被吓住,这一刻,四周静的出奇。 “杀!”何阿三喊道,他的头顶爆出一连串的青筋,对方一言不发,沉静的气势已经将他们压住,他必须将这股气势打破! 而且这个黑衣人当着他的面就要杀人,丝毫没有将他这个青面狼王放在眼里,他心底也愤怒的很。 他也明白,仅仅凭借这些人挡不住这个黑衣人,只有他出手。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拖着手中的斩骨刀冲了上去。 可是还不够。 如此短的时间内,那名黑衣的杀手已经杀死了三个人,她一出手,只见剑光一闪,往往连她的招式都看不清,周围的人就已经倒下了。 一剑封喉。 这个杀手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要高,杀起人来,竟然连任何多余的一招都不愿意出。 何阿三不再说话,他沉默中挥刀,劲风带起满地的落叶,凄厉的风声宛如鬼嚎! 就算身披重甲,也绝挡不住这一刀! 可眼前这黑衣人,却根本不在意的挥剑又杀一人,等刀刃到了眼前,整个人向后一倒,翻了个跟头躲开这一刀同时在他身上连踢三脚,然后半空中凌空又是一剑刺出! 这一剑太快太狠,何阿三慌忙举刀,刀身宽厚,足以挡住,但慌忙之下,整个人却被剑身上浑厚的力道轰飞出去,足足后退了七步,每一步都生生的踩进地里半寸之深! 好在他们人数还算众多,一个个也是亡命之徒,不要命的挥刀就砍,使得这黑衣人根本无法乘胜追击!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这些原本凶狠的马贼在这黑衣人手中宛如牙牙学语的婴孩,多数连一击都挡不住,而这黑衣人虽然看起来瘦小的如同一个女子,出手却是狠辣至极,剑剑夺命! 等何阿三再攻上来的时候,脚下同伴的尸体已经超过十人! 他明白,自己必须拼命了,不管对方是谁,终究是已经找上了门来,一旦自己有丝毫保留,只怕不光是这些乌合之众,就算是自己也难以活命! 他毕竟是归元境界的高手,趁黑衣人不备,斩骨刀带着璀璨的刀芒斩了出去,连砍十八刀,黑衣人且战且退,硬生生被逼退了十几丈! 力量还是他的优势。 何阿三不敢掉以轻心,他的刀势不停,十八刀已尽,立刻变招再上,想要一鼓作气干掉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 可是他第十九刀被挡住了。 这柄刀就是他过往狂傲的资本,以往遇敌,他凭着这把刀,遇人杀人,遇甲破甲,遇到实力不如他的,基本上一招敌人就要败北! 这一刀的威压如同山岳,即便黑衣人再强也不能完全无视,可是就这无尽的洪流中,那柄短剑仍然毅然决然的反击。 两人交错而过,电光火石,兵器交击。 谁也不知道,只是人的躯体,其中为什么会蕴含着如此强劲的力量,这股力量全部被施加在武器上,一声金铁交鸣,两柄武器似乎要从中折断。 狂风从两人交错的地方升起,地上的落叶被卷起然后被撕碎,接着两人再次碰撞。 周围之人想上前帮忙,可是两人冲势太猛,其他人竟是连插手都做不到。 又一次碰撞,何阿三完全陷入了守势。 他的力量占优,但是黑衣人的速度太快,碰撞的瞬间往往一处即走,反身立刻变招,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究竟是谁?”何阿三问话,可是立刻,他的声音就被刺耳的长剑破风声压了下去,紧接着他全部的气息全部的力量都被压了上去,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强悍的一剑刺了过来,竟然洞穿了精钢打造的斩骨刀,继续向前进发! 生死的瞬间,何阿三弃刀后退,可是没有用,黑衣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贴了上来。 这刀是他的命,一切仿佛都在他弃刀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 血! 黑暗中,绿衣的眼眸没有任何的波动,身上的黑衣全都是血,敌人的血,何阿三的血。 她站在血泊中,只觉得一股血气冲到心口,久久不能平复。 何阿三毕竟也是归元境,连续的对拼中,仍是凭借着过人的力量伤到了她。 但是没有用。 她仍然活着,这片满是鲜血的土地上,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已魂归西天。 “风九离!”她用嘶哑的声音喊出这个名字,“这是我给你的礼物,明天,一定要赢!” 第四十三章 生死搏杀 大战将至,风九离在做什么? 他在洗澡。 风九离并没有什么洁癖,只是每次到了要见血的时候,他都习惯把自己从头到尾弄的干干净净的。 他赤身坐在胡桃木制作的浴桶里,水中放着舒筋活血的中药和新采的花瓣,在里面泡的时间久了,整个人都会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看了看时辰,他从水中爬了出来,换上宽松的袍子,将袖口,腰带都全部系紧。 连鞘的宝剑握在左手中,他要出发了,此时太阳已爬上半空,天高气爽,浑身通透,不过距离午时三刻还早,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可风九离刚推开房门,就遇到了一个老太监。 “初次见面,风九离。”老太监笑眯眯的看着他,“杂家黄芪章。” “黄公公早。”风九离看着他,表面平静心里却有些疑惑,他的状态已经调整到最好,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再影响到他的心境,“何事?” “呵呵,公主知道了您今天要去做什么,特地命老奴来伴着您一起,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便是。” “我现在就要出发。” 黄公公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风九离随意,今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会有人干预。 风九离嗯了一声,他步子一刻都没有停,出了五里庙,立刻就上了官道,沿着官道一直走。 黄芪章有些疑惑,因为这并不是去城外破庙的路,可是风九离没说话,他也就不多问,只老老实实的在后面跟着。 风九离确实没打算直接去破庙,他先到了城门口,在自己的通缉画像前看了一会儿,接着到旁边的面摊上点了一碗黄花牛肉面。 紧实劲道的面条,鲜美好喝的黄花牛肉汤,再加一把绿油油的香菜,一切都美妙极了。 风九离吃的很饱。 他拍了拍肚子,觉得心情也好了很多,令他心情更好的是,有黄芪章在,还不用他付钱。 他没有说话,转身启程,准备前往破庙,一路上他见风吹云走,百鸟争鸣,见花开遍野,香气宜人。 天高云淡,正适合杀人。 风九离忽然问道:“黄公公在公主身边多久了啊?” “呵呵,我十六岁进宫,四十岁时公主出生就被派到公主身边照顾,如今算来,已有十五个年头了。”黄芪章抹了一把头顶的汗,风九离的步子并不慢,他年纪大了,跟在后面有些吃力。 风九离见状,也放慢了一些步子等他,黄芪章感激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原本风九离想问,公主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是到了开口的时候,他却把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公主是怎样的人和他关系不大,他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赢得今天的决斗。 午时三刻未到,风九离已经到了。 宋遥也到了,他来的比风九离更早。 胡家兄弟站在他的身后,趾高气扬的看着风九离,他们眼中充满了鄙夷,风九离瞧见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骄傲些什么。另外还有一个脸上有两道刀疤的老奴,他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不知道究竟看不看得见。 折柳和绿衣则站在一旁,风九离打量了一下场地,只见这是一片空地,拾掇的干干净净,除了一滩雨水,连落叶都找不到几片。 “你终于来了。” “还要不要等?”风九离这样问,因为午时三刻还没有到。 “既然已经到了,为何还要等。” “那就开始吧。” 这个时候,折柳站了出来,她清了清嗓子,冷声说道:“你们身为公主殿下的下属,无缘无故却起了争斗,公主殿下很生气,你们应该知道后果,所以,这场决斗不止要分胜负,还要分生死,你们明不明白?” “明白!” 两人异口同声,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越来越阴沉了。 两人都拔出了剑,可是都在原地不动,先发制人固然重要,可没有把握就贸然出手绝不是明智之举。 两人面对面站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慢慢的,风九离觉得浑身的关节渐渐地有些虚软了,他不知道对面的宋遥是不是也一样,也许他必须要动了,可是却又不想打破这对峙中的安静。 他心底开始默念白绢上的经文,几乎是立刻,他的气息就变得不同了,可是没有用,经文可以平复呼吸,却不能消除疲惫。 其实对面的宋遥也一样,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不同的是,他真的打算动了,如果能抢占先机,他就有把握将优势转化为胜势。 天空中隐隐有一声轰响,惊雷闪电,雨沙沙的落下。 冰冷的雨打在风九离的头顶,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宋遥忽然动了了,他踏前一步,半侧身子,前冲的同时手中宝剑刺了出去! 风九离看着剑刃上流动的真气,同时后退,等到宋遥这一剑的力量用尽,他才出剑,时机正好,没有被对手抢占先机,这极为容易,在风九离看来,与宋遥比剑远比跟绿衣比剑的时候容易的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招他也见过,宋遥就算练了新的招式,如此短的时间内,也不能把原本的招式全部舍弃。 他一剑刺了出去,未用全力,因为直觉告诉他,一切不会如此容易。 果然如此,站在泥水中的宋遥忽然收力,他旋转起来,一剑拦腰劈斩出去,这一招风九离没见过,又快又急,可是风九离依旧挡住。 与绿衣比剑的过程中,他不只是记住了招式。 只是他的剑虽然挡住了宋遥的剑,却并不能完全防住袭来的剑气,一缕剑气飘落到了他的胳膊上,轻而易举的撕裂衣衫,切开他的皮肉。 仅一个照面,他就负伤了,可他没时间管自己的伤势,因为宋遥的攻势还没有结束。 他的剑接二连三的刺了过来,攻势无断绝,急切如风暴,风九离边退边挡,可是剑气袭来,他不能完全挡住,没出几招,身上就再添伤势,虽然不重,血却流了不少。 他的身上都是血。 风九离面色不变,至今他都没有发出有效的进攻,因为并没有机会,他的攻击借助了白绢的力量,力求一击毙命,如果没有把握,他绝不愿意浪费这次机会。 可是越打他越发现,这宋遥的攻击虽然凶悍,却并没有多少实效,尚不足以使他完全陷入劣势,他不清楚,这是因为自己的境界上虽然处于下风,但是剑术上早已超越了宋遥,还以为是对方故意卖破绽,引诱他来进攻。 白绢的功效加上他自己的天赋,让他练起剑来,进境一日千里,他似乎就是为练剑而生的。 终于,风九离出手了,这次他确信自己已经捉住了宋遥的破绽,再也无法隐忍下去,对方旋身滑步,旋转中一剑斩了过来。 风九离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出手,三尺长剑带着呼啸的风声刺了下去,他只用了一只手,双剑交击,他的剑在宋遥的剑上弹了一下,却抵不住宋遥双手正面进攻的力量。风九离在退步中把弹起的剑刃压住,刺出,宋遥在大惊中撤回了剑,横封在胸前。 他的剑虽算不上重剑,却也是重剑的制式,他横剑一挡,风九离刺出的剑尖就嵌入了剑身的血槽中。 一进一退的局面忽然间重新变为静止。 宋遥想要发力,可是发不出,他看见风九离单手持剑,这个浑身是血的青年神色依旧平静,迈开步子一步上前,手中的剑顺势推了出去。 第四十四章 公主府 一切都如水到渠成一般,长剑刺出的时候,他感觉体内某种东西如镜子一般碎裂了。 真气如同流水般奔涌在浑身的经络里,随着风九离一声大吼,排山倒海的力量爆发出去。 宋遥一波真气刚刚退去,年幼的双臂根本抵挡不了这样可怕的一剑,手中之剑不受控制,剑面沉重地撞击在他的胸口上。他眼神阴鸷,还想调动真气稳住,可是真气游走双臂,更大的力量还是肆无忌惮的推了过来。 他横封着宝剑,被推着不断地后退。 他的全身都被冷汗布满了,所有的力气和胆量都和冷汗一起流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和轻蔑的态度,他只能咬着牙狠狠地推着自己的剑,全靠剑上那条浅浅的血槽封住了剑锋。否则被洞穿的,就是他的胸口。 风九离不同,这么多天,见识了绿衣,聂升,还有那不知名刺客的剑招,对于该使用什么样的剑术,他有了许多自己的感悟和想法。可是即便如此,用出刚才那只存在于他设想中的招式,他的肌肉和筋脉仍旧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疼痛之下的他本应该痉挛失控,可他忍住了。 于是他便进入了开尘境。 真气从他的四肢百骸中升起,力量在体内涌动,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每一滴水落在脸上的触感,能够看清宋遥眼神中的惊恐,世界在他的眼中一瞬间变得清晰了。 风九离再次变招,在这个时刻他忽然收敛了手中的剑,全力以赴的宋遥立刻失去了平衡,风九离旋身一刺,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一切画上句号。 风九离吐了一口血,即便是在最后一刻,宋遥依然一拳击中了他的小腹。 这一拳很重,拼上性命的一拳,直接击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一旁的胡家兄弟看着这一幕,满脸的不敢相信,哥哥胡涛上前一步,他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风九离没看他,他只看着地面,地面上有血,宋遥的血,他自己的血,混合在一起。 他活在一个残酷的世界里,一个人想要活着,就必须杀掉另一个人,也许也存在着谁都不用死,大家都好好活着的方法,只是根本没人愿意去找。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刚才那一招不光决定了胜势,但同时也伤到了自己,风九离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用剑撑地,想要站起来,可是淋了雨水的泥土变得分外松软,花间醉锋利如斯,一瞬间就没到了泥水里,接着他整个人就摔倒了。 大雨瓢泼而下。 天越来越黑。 等他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极为松软的床上,抬起头来看到头顶粉色的纱帐一重又一重,淡淡的女儿香味儿和窗子旁的梳妆台让他知道,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他转过头,自己的剑平静的躺在桌子上,放心了,他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都没有什么力气,肚子更是饿的厉害。 “你醒了?” 风九离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折柳。 今天折柳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纱衣,走到近前,坐在他的床边,用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望着他,笑道:“真是个坚强的小子。说实话,我本觉得你不会赢,可是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竟然在比试的时候开尘成功,如此乱来居然还没有乱了气息。” 风九离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在猜测这是否是那白绢的功劳,他没办法否认,因为这本就和那白绢有着密切的关系,否则他也不会无端端的就练出了真气。 可是他的气息的确乱了,不然,以他的计算,宋遥最后那一拳本应被他躲过去的。 “我睡了多久。” “三天,整整三天。” “我饿了。” “食物已经备好。” 风九离点了点头,他没有力气去想事情,只是爬起来,在折柳的搀扶下起身吃了一点儿东西,没有吃多,因为他的伤还没好。 “公主今晚要见你。”折柳在一旁拿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道。 风九离没有说话,他在小心翼翼的喝着粥,他应该重视这次会面,因为这说明公主开始重新审视他的价值了,在公主府这个残酷的圈子里,任何人都该有他的价值,否则就不该存在。 折柳不在意风九离是什么反应,她说道:“已经给你用了最好的药,只要再修养几天,你体内的伤势应该就能恢复。” “多谢。” “不用。”折柳看着他的脸,“真是个俊俏的小后生,我就喜欢你这股冷漠劲儿,不需要你谢我,只要你记着我的恩情就是了,来,跟我说一下开尘之后,这白绢有什么变化?” 即便是不怀好意,可是在这件事上,折柳依然帮助到了自己,这一点风九离无法否认。 “我不知道。”风九离如实相告。 听了这话,折柳微微皱眉,片刻后,她说道:“没关系,你刚刚醒来,准备好晚上觐见公主的事情,若是惹得公主不高兴,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嗯。” “还有什么问题?” “这里是哪?” 风九离有些疑惑,五里庙的客房风格都一样,绝不会如此花哨。 “舞阳城,公主府,一个丫鬟的房间。”折柳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冷。 风九离没有注意到折柳神情的变化,下意识的问:“那个丫鬟呢?” “死了。” 死了? 风九离一怔,抬起头来看向折柳,可是折柳此时已经转过了身。 “有些事你不该问。”折柳推开房门,“这里是公主府,不同于五里庙,多听多看少说,否则的话,小心杀身之祸。” 风九离年纪尚小,不懂这些皇宫贵胄府中的蝇营狗苟,他只是觉得折柳脸变得好快,让他又想起花斑虎死时绿衣的模样,这才明白,无论哪个人都不能完全舍弃自己的情感的。 已是午后,他在屋里躺着养伤,期间又吃了一点儿东西,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月明星稀。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一个不认识的宫女过来替他穿好了崭新的衣服,带他出门,绕过重重走廊,来到花园中的一个被百花包围的亭子里。 就在这儿,他再次见到了公主。 第四十五章 皇子伴读 月光下,公主的模样还是那般美丽,穿着一身淡蓝色轻纱拢成的裙子,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细长的凤眉,一双眼睛如星辰明月,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完美无瑕的瓜子脸不带丝毫娇羞,却别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质。 见风九离来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在吃自己的饭,她在一边吃,风九离连看都不看,他低着头,知道这位公主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也不在意,只心里想着待会儿究竟会有什么事情,毕竟不出意外,如果真如自己想的那般,这位公主想为自己的弟弟谋夺大业,那么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必须抓紧行动,即便自己的力量低微,也绝不会让自己闲着。 折柳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启禀殿下,丞相府今日有变。” 韩文芊没有说话,没有抬头,她手中的筷子夹着一个玉色的肉丸儿,正往嘴里放,可风九离注意到,她的腰略微挺直了几分,对这所谓丞相府的消息,她果然不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 应该是猜到了公主的心思,略一停顿,没等公主说话折柳就开始说,“柳无心今日出府,路过南街的铺子吃了一碗面条,一根糖葫芦,在路边儿看了会儿杂技,最后去了城南找葛老先生论剑,中午侍从去醉仙楼定了一桌席面送到府上,柳无心期间一直未出现,日暮方才回府。至于他在葛老先生那里做什么,探子没敢进去。” 一堆废话,这究竟汇报的什么鬼东西? 风九离心底疑惑,只不过却不是在疑惑折柳汇报的是什么内容,折柳不是笨蛋,相反她极为聪明,能让她汇报的如此事无巨细,只能说那个叫柳无心的人很重要,重要到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值得留心注意。 这个人究竟是谁? 风九离没有动,公主也没有动,她在喝汤,温热刚刚好入口的燕窝粥,所以折柳也只有等着。 等她吃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周围早已等候许久的侍从立刻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所有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很快就将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在这之后,韩文芊咳嗽了两声,才开始说话。 “柳无心最近有没有杀人。” “没有。”折柳低着头,此刻的她再也没有平时那狡猾的样子,乖巧恭谨的如同一个最安定的女官,“柳无心来到舞阳城之后,再也没有杀过一个人,每日只顾修身养性,连剑也不练了。” “一个不杀人,不练剑的柳无心。”韩文芊笑了笑,可她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阴鸷了,“继续找人盯着他,盯的再紧一些,我倒想看看,这个柳无心想干些什么。” “是。” “风九离。”韩文芊终于开始正眼看他,风九离知道自己误会了,刚才公主不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是自始至终,自己的事在公主眼中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属下在。”风九离拱手,他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清自己神情的变化,“谨听殿下吩咐。” “绿衣最近可还好?”公主点了点头,没有去提宋遥的事情。 风九离想了想,他说道:“绿衣姐姐一切都好,谢殿下关心。” “听折柳说,你的武功进境很快,不知是不是真的?” 风九离瞥了折柳一眼,对方低着头,没有看他,“实属侥幸。” “这么说,是真的了?”韩文芊笑了笑,她说,“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韩文芊站起身,走到风九离身前,她的个子不高,只到风九离下巴。 她围着风九离转了一圈,柔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一件事。你是认识字的是吧。” “是。” 风九离有些疑惑,若是公主让他去杀人,他都能理解,可是眼下却问了这个问题,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弟弟和你同岁,一个人在宫里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我想让你去陪他读书,如何?”说完这句话,韩文芊正巧来到了他的面前,抬头盯着他的脸,让他躲无可躲。 去陪韩商离读书? 这件事也不是想象中这么简单吧,韩商离是皇子,并不是太子,但是由于韩文芊和他们母亲这些年的经营,似乎皇子成为太子这一天并不是太远,所以那些窥伺着皇位的人也是虎视眈眈。 只能说,韩商离在皇宫中的处境绝不是想象中那般美好,而自己入宫,风九离猜想,韩文芊只是不想自己的弟弟平日里那么无聊,或者说让自己好好监督他读书。 当然前者居多,韩文芊应该也不会认为,风九离一个人就能管束住她那顽劣的弟弟。 风九离能怎么办? “启禀公主,属下出身低微,不懂皇宫里的规矩,怕是会坏事。”风九离想要拒绝,而且他的话不无道理,自己乞丐出身,对于燕国皇宫可谓是一无所知。 “没关系,皇帝年幼,平日里除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去学堂读书,规矩什么的没那么讲究,而且有专门的人会教你。”韩文芊似乎已经铁了心思,她都已经这样说,风九离自然不好拒绝。 他说道:“谨遵殿下命令,定当好好侍候皇子殿下。” 事情完了,公主还有游园的雅兴,她站在这花园的中央,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银色的轻纱。 韩文芊的脸上仍带着几分稚气,如果只是看样貌,谁也看不出她的手下竟然经营着如此庞大的一个组织。 三年前,是她的母亲杨氏在经营这一切,可是杨氏命不好,病重早逝,短短的时间内,韩文芊就接手了这一切,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一定很辛苦。 对于这位总是冷眼待人的公主殿下,风九离升不起任何的同情,心里只有敬佩,她这样的女孩儿,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可惜任何人,尤其是风九离,都不希望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无论那个人是谁。 陪公主看了一夜的花,公主没病,风九离觉得自己快病了,等他拖着伤体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是冷的,可是冷着冷着,又会突然间变得发烫。 他有些无奈,盘膝坐在床上,依照绿衣所教导的那般坐照自观,没有内功心法配合她就诵念白绢上的经文,将这当作内功心法,不一会儿,他的精神就已经完全集中,这个时候,即便是不诵念那些文字,他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真气在自己体内的流淌了。 真气就如流水,经脉就如河道,水流淌在河道上,宛如一条宁静的小河。 风九离诵念经文,慢慢的,他发现水流的速度变快了,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宁静的小河上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闭着眼睛,没有注意到自己衣服下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头顶开始冒出白色的蒸汽,慢慢的,随着真气在这条首尾相接的河流中运行了一圈又一圈,头顶升腾的白气也逐渐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朵白色的莲花。 风九离任凭真气在体内流动,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什么时候停止,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指导,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直觉。 默默计算着真气运行的圈数,等到第三十六圈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酸,四肢百骸都传来轻微的瘙痒。风九离微微皱眉,忍住这些异样的感觉继续运行真气,慢慢的,来到了第八十一圈,他的身体再次产生了变化。 第四十六章 三花聚顶 真气稳稳的走过第八十一圈,其实比起刚开始,这道真气已经没那么稳了,它比刚开始时要粗壮了整整一圈,在经脉中游走的时候不断的撞击着经脉的四壁,给风九离带来隐隐的痛楚,不过还好,风九离觉得还可以忍受。 但就在真气闯过第八十一圈之后,这道真气运行的速度立刻提升了整整一倍,虽然前面每运行一圈,真气运行的速度都有所增强,但是前面八十一圈的增幅加起来不过是最基础的三成,而且循序渐进,不知不觉,可这八十一圈之后的增幅则是给风九离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他或许该停下经文的诵念来终止这一切。 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这样做,真气运行的速度太快了,一旦停下不受控制之后,甚至有可能伤到他的经脉。 五脏受创之后经脉再受损,那么他再想要恢复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与此同时,他的口鼻之中也呼出白色的气柱,同身上散发出的大量白色蒸汽混合在一起,升到头顶不远处,再次化作两朵白色的莲花。 三花聚顶。 风九离看不见也不知道,一般练武之人,若想以体内真气达成三花聚顶,至少需要一甲子,六十年的功力,可是他的内力如今尚且微弱,却能凭借着功法达成三花聚顶,相信如果折柳看到这一幕,恐怕也是忍不住要废掉自己的内力来试一下着白绢上的功法了。 只可惜她没看见。 没有人看见,包括风九离自己。 三朵白色的莲花交织在一起,等真气运行到一百圈,风九离也不知道为什么,真气的运行速度竟然不受控制的慢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慢。 这个过程也是循序渐进的,直到真气运行到了第一百三十圈,风九离终于如愿以偿,停止了经文的诵念,此刻体内的真气依旧在缓缓的流动,只不过由滔天的巨浪变成镜子一般的平静湖泊。 他睁开眼,松了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里像是放了块烧红的炭火。 风九离连忙跑到桌子旁提起水壶,将一壶茶全部都灌到了肚子里,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但他心里仍旧后怕,心想这白绢真是诡异,如果每次练功都这么凶险,他迟早要被吓到走火入魔。 想到这里,风九离便打算短时间内不再修炼这鬼东西,可是这才发现,体内真气仿佛比练功之前又增强了不少,不由得想这东西竟然真的有用,可是要想试验一下体内真气的威力,还是要先养好伤。 而且在他养好伤之前,还是要先准备去皇宫的事项,虽然这也不是立刻就要动身,但也绝不会拖太久。 在这之前,他打算先见一下自己的朋友。 第二天一早,风九离早早的起床,离别了公主府,先去了一趟林城街,可惜赵子墨不在,他似乎总有着自己的事情,倒是聂升,这个负责保护他的剑客此时倒是像个闲散在家的游侠,每日喝酒吃肉练剑,好不潇洒自在。 风九离跟聂升一起喝了几大碗酒,随便聊了一些事情,便就此告辞,他知道,自己来说的话聂升都会替自己转告给另一位好友,无需他过多操心。 风九离要见的第二个人是老周,他来到了九鹊桥,想要抓他的人仍然在四周守着,他们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不抓着自己绝不会罢休,好在让风九离放心的是,老周今天在桥上正跟一个小姑娘算命。 这个老贼果然还活的好好的,风九离只是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没有上桥说话。 他要见的第三个人是慕凌雪,这个人可不好见,他在慕家大门口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学了无数声猫叫,把嗓子都叫哑了,才终于见着这小姑娘露面。 “你个混蛋,好久都没有见着你,这段时间你跑哪里去了?”慕凌雪一拳打在风九离肩膀。 风九离结结实实受了这一记粉拳,也不觉得痛,笑着说道:“这段时间我看了黄历,恐有血光之灾,不宜出门,所以一直呆在家里。” “哼,又想骗我!”小姑娘一叉腰,嘟着嘴说,“那你跟我说说,你家在哪里,要是下次再见不着你,我就去你家找你。” 去我家找我? 这世界之大,哪里又是我的家呢? 风九离嘻嘻哈哈的笑着,没有回答慕凌雪这个问题,可是慕凌雪却拉起了他的手,满脸高兴,似乎早已忘记了风九离消失好几天这件事,“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似乎总能找到许许多多的好地方,这舞阳城中,好像一切的秘密都瞒不了她那孩子般的童真,风九离被她拉扯着,任由她拽着自己穿过人群,也不在乎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只觉得这样就很高兴。 慕凌雪没说错,她果然带着风九离来到了一个好地方,这里没有人,而且风九离保证,在这个偌大的舞阳城里,再想找到这样一处地方都不容易了。 这是一汪碧绿色的湖水,湖面平静湖水清澈,时常有游鱼跃出水面。 慕凌雪跟风九离说,这是她的秘密基地,她每次遇到烦心的事就喜欢来这里玩,从来没带别人来过,不过让他别误会,因为她今天可没有不高兴,她就是见着风九离太高兴了,才带他来这里的。 其实慕凌雪不用解释,这个小姑娘心思太纯净了,无论她心里想什么,风九离一眼就看得出来。 湖边是大片鹅卵石构成的河岸,风九离伸手捡到了一块琥珀色的石头,他不知道那就是一块儿普通的石头,还以为是捡到了什么宝玉,高兴的送到慕凌雪手里,还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 这块宝石就送给你了,我对这块宝石起誓,你慕凌雪以后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风九离为你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慕凌雪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头,笑着说:“那我们可说定了,以后该下油锅的时候你若跑了,我就找人打断你的腿。” 风九离打了个哆嗦,心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狠,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一会儿去河边水浅的地方,把裤脚卷到膝盖上,陪着小姑娘抓螃蟹,只不过小姑娘忙着抓螃蟹,他则是忙着看姑娘雪白的小腿。 螃蟹抓累了,就到河边坐着,风九离找了几个大块儿的石头垒成一个炉子,在里面放了几根木头,将抓到的螃蟹和龙虾全部烧了吃了。 等到傍晚,两个小人坐在河边,少年少女依偎在一起,贴的紧紧的,看着夕阳的余辉将湖水染成赤金色。 第四十七章 阿弥陀佛 风九离要见的第四个人是绿衣,可是等他到了五里庙,已是晚上。 时辰还早,绿衣应该还没睡,可是屋子里一片漆黑,显然她并不在。 风九离就去了练武场,这里倒是有个人,一个在练武场中央打坐参禅的小师傅。风九离觉得有些好奇,就走上前去,“小师傅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还没有睡?”小师傅双手合十,神色毫无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没有睡?”风九离觉得好笑,他心想你若是真的在这里睡觉,怕就是个傻子无疑了。 “施主怎么不睡觉?” “时辰还早。”风九离如实回答,他也是无聊,继续问,“那小师傅怎么会在这里?” “那么我该在哪里呢?”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佛殿里吧。”风九离猜测。 “佛殿里可以参禅,这里为什么就不行?佛殿里虽有一座金佛,但是佛本身却无处不在。”小师傅沉静的说道,从头到脚透露出一股高深莫测的气质。 “可是佛殿里暖和啊。”风九离不假思索的说道,他没有小和尚那般坚定的信仰,自然是无法理解他的做法。 小和尚摇了摇头,说道:“这寒冷,正是我佛给我的考验。” “你佛为什么要考验你?” “无需问,无需懂。” 真是奇怪,风九离这样想,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小和尚在说些什么。 “我在这里练剑,会不会打扰到小师傅?”他的态度依然恭敬。 “若会被打扰,只能说明贫僧的修为还不够。” 风九离点了点头,觉得小和尚这句话说的颇有道理,于是便不再担心,一边练剑,一边等绿衣回来。他的伤还没好,此刻练剑也没用上多少力气,只是徒做一个招式的形式。 不过不得不说,开尘成功之后,他越发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越有这种感觉,他就越觉得自己能赢宋遥,果然还是运气太好。 等了许久,不见绿衣回来,他的心里有些烦躁,这个时候小和尚又说话了。 “施主可是在等人?” “是啊。”风九离盘膝坐在小和尚对面,这才发现屁股下的石头冷的像块儿冰,“是个叫绿衣的姐姐,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原来是那位女施主。”小和尚终于睁开了眼睛,风九离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明亮透彻就像两颗大大的宝石,“她一大早就带着剑出门了,她该信佛的,身上的杀孽太重了。” 杀孽太重需要信佛?风九离着实不懂,他说:“那你可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思索了一下,小和尚说:“施主你没必要等的,其实绿衣施主也不常来五里庙,尤其是这段时间。” 风九离叹了口气,他双手合十,对着小和尚点了下头,说道:“大晚上我们不睡觉,在这相遇,也算是种缘分吧。” 小和尚想了想,他说道:“凡世尘缘,也是我佛的考验之一。” 风九离听不懂什么考验不考验,他只笑着问:“小师傅怎么称呼?” 小和尚瞪着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阿弥陀佛,贫僧空念。” “我叫风九离,大风的风,数字九,离别的离。”风九离笑了笑,他越发觉得这个小和尚有意思,“空念,你平日里在寺庙中都干些什么?” “念经,打坐,挑水,吃饭。” “不会觉得无聊?” “无聊是什么?” “就是不想做这些,想去找些别的事情干。”风九离不知道怎么解释,看着小和尚那双纯净的蓝眼珠,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空念小和尚摇了摇头,他说道:“不会,施主即便身受重伤,依然会觉得无聊?” “你,看出来了?”风九离觉得十分惊奇。 空念点了点头,“小僧自出生之日起就在这寺庙之中,如今已有十四年,学医练武,始终未敢松懈,自然不会看错。” “那你觉得我的伤多久能好?”风九离笑了笑,他对自己的伤势并不如何了解,但是看折柳的反应,他总觉得自己伤得并不重。 空念捏起他的手腕儿,沉思了一会儿,“阿弥陀佛,若是每日吃药,精心调理,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恢复个七七八八。” 说完,他便抬起头,看着风九离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不过施主若是需要,小僧可以用真气帮施主调理一番。” “如何调理?” “施主这是应允了?” “嗯。”风九离只是稍一思索,就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的信任这个小和尚。 “阿弥陀佛。”空念终于摊开双手,他说,“施主不用做什么,闭上眼睛就是。” 风九离如他所说,微闭双目,两人盘膝面对面而坐,空念立刻运功,以双指快速点了风九离身上几道大穴,风九离吃痛,闷哼出声。 “阿弥陀佛,风施主若想好的快点,就必须忍住这些苦痛。” 风九离点了点头,“知道,你佛的考验是吧,继续吧。” 空念点头,他以双指运行内力在风九离体内经脉来回移走,风九离坐在那里,闭上眼睛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下腹丹田内如同点燃了一团火,慢慢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感叹这空念年纪虽小,一身功力却是骇人。 他不知道,空念更是震惊的厉害,他以自身功力,点燃风机里体内丹田真火为他洗精伐髓,同时引导风九离自身真气的运行,可是却见着风九离浑身通红,一身精气竟然成三花聚顶之势汇聚天庭。 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风九离的真气并不如何强劲,甚至比之他自己都远远不如,他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同时专心为风九离疗伤。 直到风九离体内的真气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也就是一百三十圈之后,这疗伤才算结束。 风九离的喉咙又发干了,只不过比之先前要好了许多,他用心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果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透,遂双手合十,感谢道:“多谢空念师傅相助,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空念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伤依旧是伤,仍然需要药草来调理,施主有大机缘,即便没有小僧相助,定然也会平安无事。” “多谢。”风九离实在没有料到,来一趟五里庙竟然会有那么大的收获。 “施主,恕小僧冒昧,在为施主疗伤之时,小僧发现,施主所修行的功法,似乎……”空念皱紧了眉头,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第四十八章 嬉闹 自己所修的功法,这岂不是跟那白绢的秘密有关? 风九离立刻问道:“但说无妨。” 听了这话,空念也是不再犹豫,他说道:“风施主,我刚才帮你疗伤的时候,发现你体内真气太过凶蛮,虽然威力十足,但在调理自身这一方面却无建树,长期修炼下去,甚至会有损经脉,这有违常理,不知,风施主修行的到底是何种内功?” 风九离沉默了,他自然能感受到体内真气的凶暴,可是却并不认同空念的说法,虽然算上这一次,自己开尘成功之后拢共进行过两次真气的修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了解这白绢的情况。 每次修行固然凶险,但若是说到实际的伤害,他却并未见到,一切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而内力真气,却是实打实的增强了。 他说道:“这是在下的秘密,恕不能如实相告。” “不不不,不用。”空念连忙摆手,他笑着说道,“没有关系的,这本就是我问的过多了,施主,夜路难走,我看绿衣姑娘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你若没有什么别的事,还是赶紧回去吧。” 风九离知道,对方并不是下逐客令,而是真的在为自己考虑,天色已晚,这世道可并不太平。 辞别了五里庙,风九离就顺着密道回到了公主府,第二天,他就被送到了皇宫里。 风九离跟韩商离只见过一次,印象并不好,但也说不上厌恶,因为实际上他并不了解对方。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来到韩商离这里,韩商离却是像将他忘记了一样,没有怎么理会他,他不愿意乱走,这三天白天的时候除了学习宫中礼仪外都在屋里坐着,弄了一大桶凉水,然后开始修炼,修炼够了就隔着窗纸看着韩商离在院中同宫女嬉闹。 这个韩商离也是有意思的很,在自己的宫里,就全然不像当时在韩文芊那里一板一眼,此刻他正蒙着眼睛,跟几个长相好看,年龄相仿的宫女在一起捉迷藏。 那三个宫女,一个叫翠玉,一个叫小苏,还有一个叫黄雀儿,都是在这宫里伺候的女孩儿。 一窗之隔。 窗子外面,蒙着眼睛的韩商离抓住一个女孩儿的外衫,立刻眉开眼笑的往前一扑,可是却只扯掉了那外面的袍子,被那女孩儿跑开了。 “这么灵巧,一定是黄雀儿,看我抓到你不好好收拾你一下。” “她可不是黄雀儿。”女孩儿们咯咯地轻笑着,拍着手掌,灵巧的躲来躲去。 “这声音,是翠玉!”韩商离玩的开心,可是女孩儿们太灵活了,他怎么抓都抓不到,只不过他也不生气,他的脾气从来不好,却也不会向女孩子生气。 他只能凭着自己的耳朵,可是他左扑右闪了老半天,这些女孩儿也学聪明了,她们穿的都是软底的小鞋,落地没有丝毫声音,只要不说话,韩商离什么都听不见,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边去,只能伸着手四处摸索,嘴里喊着:“说好了抓到谁谁就给我亲,可不许反悔。” “说话算话。”小苏忍不住喊了一声,韩商离立刻笑着扑了过来,可仍旧扑了个空,引得女孩儿们一阵哄笑,韩商离也无奈的笑了起来。 风九离就坐在窗边看着,慢慢的也看懂了韩商离在玩什么,觉得无聊,也觉得韩商离太笨了,若是换上自己,即便闭着眼睛,低头矮身一个扫堂腿,这些女孩儿保准一个都躲不过去。 可最后灵巧的黄雀倒是被抓到了,风九离看得出,她是故意被抓住的,韩商离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纱巾,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抱着她转了好几圈,在剩下两人哄笑的起哄中,对着黄雀儿的小脸儿亲了一大口,然后剩下的小苏和翠玉也扑了上来…… 风九离看的满脸通红,立刻转过身去不再看,过了好半天,他的心才平静下来。 外面的嬉闹声不断,可是外面越热闹,他的心里就越孤单,这里对他来说像是画中的世界,而他则是一个看画的人,跟这个美妙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又想起慕凌雪了。 到了晚上,宫女都已经回去,即便韩商离再荒唐,森严的规矩,冷脸的老太监也绝不会允许有任何女子在一位刚刚要十四岁的皇子府中留宿,一旦出了事情,他们谁都担不了这个干系。 也就只有到了晚上,风九离才有出来逛一逛的机会,白天那个带他来的姐姐,早已嘱咐过他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能去,他也都记得清楚,没有任何逾越的打算,一直到了午夜时分,他又转回了院子。 他开始练剑。 花间醉刺破夜风,真气缭绕,破风的时候发出哧哧的声音,宛如鬼嚎一般让人恐惧。 他翻身跳跃,按照记忆中一套太上乾坤剑的剑招舞动,招式迅疾,却无多少杀气,按照书中描述,这本就不是一本主杀伐的剑术,但也丝毫不影响其中招式精妙,一套剑招练下来,满院剑光飞舞。 “好!”有人拍手叫好。 风九离大惊,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台阶上站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不出意外正是韩商离。 “殿下还不睡觉?” “睡不着。”韩商离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爬到石台上蹲着,看着风九离说道,“你这剑法看着真厉害,我也想学,可是我姐姐不让。” “为什么?”三日的相处,让风九离也不是过多畏惧这位皇子,至少与他的相处,远比风九离自己想象的要容易得多,“你若想学剑,公主府里有那么多用剑的高手,随便找一个,都可以学了。” “我姐姐不让。”韩商离摇了摇头,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百无聊赖的说道,“我姐姐总说,剑术是武人的技艺,练的再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已经太难,而我要学的是统御百万人的武术,学剑就落了下乘。” 听了这话,风九离笑了笑,公主说的并没有错,但是太过极端,不过有些话他只能想,却不能说。 韩商离笑道:“我也觉得我姐姐说的没错。” “那殿下统御百万人的武术学习的如何?”风九离笑道,他知道,公主殿下那些所谓统御百万人的武术,就是老夫子所教导的书本上的圣人之言。 可是听了这话,韩商离只是摇了摇头,他说:“那些东西太没意思了,功课我虽然都认真对待,但是我的心并不放在上面,所以我知道我做不好的,就连夫子每次评价我的文章也都只说,中规中矩。” 中规中矩。 想到这四个字,韩商离又笑了起来,风九离没笑,韩商离在跟他交心,他很可怜,长这么大,在这深宫之中,从小就受着一家人的殷切期待,却连个交心的人都没有。 只是风九离却不愿意做这个交心的人,因为他不愿意也不能,他甚至不想知道太多韩商离的事情,因为如果按照韩文芊的计划,眼前这个看起来伤春悲秋,孤独的死小孩儿,迟早会成长为一名冷血的帝王,而帝王的秘密被自己知道的太多,那时候自己恐怕难逃一死。 若是他失败了,自己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他只好连忙转移话题,“若是殿下想学习剑术,我可以教你。” 可谁知韩商离只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淡淡的笑了笑,“你的胆子倒是挺大。” “我胆子不大,只是公主也没跟我说过,不许教殿下剑术。” “可是我刚刚说过。” “只要殿下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是啊,只要韩商离不说,在这皇宫里,在这公主的眼皮子底下,他就能做很多事情。 第四十九章 何不食肉糜 #第四十九章 “你说你要教我剑术,那我可就要问问你了。”韩商离果然还是个孩子,他的精力很难集中到一件事上,笑着说,“你可知道,这舞阳城中最厉害的剑客是谁?” 风九离一怔,他练剑的时间尚短,所见过,听说过的剑客都没有几人。 见他这样子,韩商离站了起来,从桌子上一跃而下,“你连柳无心都不知道,还说要教我剑术,若我想学剑,也不跟你学。” 柳无心。 风九离又听到了这三个字,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吸引着他,柳无心,舞阳城最厉害的剑客,他究竟是谁? 他在丞相府。 风九离这样说,然后韩商离立刻停下了步子,“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可我依然不会去学剑术。” “为什么?” “太累了。” 风九离哑然,他看着韩商离回到屋里,他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 此刻。 丞相府。 粗布麻衣的中年人正在下棋,他下棋的对象是丞相府看门的老头。 这个老头没什么长处,也就下棋特别厉害,中年人三天与他下了十七局棋,竟是连半点儿便宜都没有占到。 中年人不服,因为每次他输棋输的都不多,只有那么两个子,所以他觉得自己一定还有赢得机会,所以他就一直下,只不过这个中年人也很奇怪,下棋就下棋,他的手边永远摆着一柄剑。 相比于主人的邋遢,这柄剑就精致多了,剑鞘用的是北方的沉香木,剑柄上裹着一层细细的皮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剑柄末端镶着一枚眼珠大小的红宝石,正是极为有名的龙眼石。 走江湖讲究一个财不外露,即便是再如何年轻的剑客也不会把自己的佩剑弄成这个样子。 除了一个人。 柳无心。 柳无心不是真的没有心,实际上,他甚至算得上是一个感情极为丰富的人。 在他住的地方,他的邻里街坊,他的亲戚友人,没有一个不说练剑的柳无心是一个大好人,就连受人邀请,来到了舞阳城,除了比剑之外,他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人。 可是他也有一个缺点,他是个极为高明的剑客,却在和人比剑的时候从不留活口。 即便能也不留。 即便是一个初学者跟他比剑也不留活口。 即便是他的儿子与他比剑他也不留活口。 所以他从不轻易与人比剑,也从不轻易杀人,他甚至很少在别人面前崭露自己的剑术,袒露自己是一个剑客的身份。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知不觉中,无数次被人推举为第一剑客。 又输一局。 今晚剑客输掉了他的第十八局棋,摸了摸后脑勺,恼怒的说道:“你可真是个高手,在下棋这方面,不过如果比剑,你赢不了我。” “我只不过是个看门的老头,你为什么要跟我比剑呢?”老头笑了笑,扯着一旁的衣服披了起来,他姓李,府中的人也都叫他老李。 “也是,即便是你要与我比剑,我也不会与你比的。”柳无心觉得老头说的挺有道理。 “这又是为什么呢?”老李说道,“即便你是个臭棋篓子,我也与你下了十八局棋,你又为什么不能与我比剑呢?” 柳无心拔剑而起,“你说谁是臭棋篓子?” 老李第一次见到这柄剑,苍青色的剑身上有着一道细长的血槽,妖异的花纹密布剑身,仿佛要从剑中飞出来,化作迷惑人心的鬼。 “好剑。”老李脱口而出。 “好贱?”柳无心皱起眉头,心道你这老头竟然敢骂我,真是找死。 老李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宝剑,心里一颤,硬着头皮说道:“怎么,老夫说的还有错了?你本来就是个臭棋篓子。” 柳无心咬牙瞪着他,过了好半天,他终于放弃了,收剑而立,对月长叹,内心无比沮丧惆怅,屁大点儿的小事,他难过的几乎无法吃饭。 他就是这么一个感情丰富到令人叹为观止的人。 老李松了一口气,他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眼前这位贵客是位剑术上极为了得的家伙,府里面原本那位中州来的名剑客对他不服气,前来挑战柳无心,结果一招就被杀死了,从此整个府里的门客见到柳无心都是毕恭毕敬。 “无心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丞相袁平走了过来,他是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也就一双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 柳无心见着他,先行礼,随即说道:“我心有鸿鹄之志,然所擅长的只有剑术,诸侯之间的争斗不是一个人的剑术所能决定的,所以我很痛心。” 老李识趣的退了下去,袁平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也不要自暴自弃,诸侯之间的争斗就交给燕国的将士们吧,你的剑术虽不能用在战场上,却可以用在别的地方,一样可以保燕国的平安。” 听了这话,柳无心立刻抬头,他握住袁平的手,“承蒙丞相知遇之恩,若能保燕国太平,粉身碎骨无心也在所不惜,也不枉费我练了这一身本事。” …… 风九离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夫子讲课讲的也很好,可是当他听到夫子讲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犯困,在这一点上,韩商离明显就做的更好,当然或许是因为畏惧夫子手中那根长长的戒尺。 “韩商离,你真的以为,这种事情是增加百姓赋税就能做到的吗?”夫子仍然是生气了,他之前说陛下想建万民殿,可缺少白银五万两,问三皇子有何良策,三皇子就说他算过,只需多收一成赋税,一年时间便可凑齐所需银两,甚至还能有所盈余。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想的题目,燕王老迈却不昏庸,知道百姓疾苦,自然不会劳民伤财的去建什么万民殿。 “为什么不能,我算过,燕国赋税一年足有八十万两,只要提升一成,就能多八万两,何乐而不为。”韩商离觉得自己没错,据理力争。 风九离就在一旁看着,他对国家之事不太懂,通过夫子的反应,他隐约猜到韩商离的做法是错的,可是他的年纪太小,这三年又生活在舞阳城这个富裕繁华的都城,没见过百姓疾苦,想不明白究竟错在哪里。 “你可知这三年来,燕国连年灾荒,西边大旱,东边洪涝,田里颗粒无收已是常态,百姓们连饭都吃不起,天下早已民不聊生,你怎么能想着再去增收赋税?” 风九离恍然大悟,心道自己只看到舞阳城歌舞升平,却没有看到如今天下百姓生活艰辛,果然久居一地,连眼界都狭隘了许多。 可是韩商离不懂,他仍旧觉得自己没错,“没有饭吃,他们为什么不吃肉呢?” 第五十章 偷狗的小贼 #第五十章 夫子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子,想着传闻中他的姐姐如何如何想法设法的也要把他送上皇位,突然感觉到无比的痛心。 “何不食肉糜!”夫子忽然笑了,他脸上那一重又一重的褶子忽然颤抖,“呵呵,真没有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种话,你继续读书吧,这本《丰子安路》,三天之内必须能够诵读。” 阎老夫子嘴里所说的诵读就是背诵,《丰子安路》全文七千两百字,以风九离的水平,一天之内足以熟练背诵,但是韩商离在背书方面属实还是个正常人,听了这话只是感觉到无比的头大,心里想的则是等下了课该去哪里玩。 …… “你说说他们为何不吃肉?”韩商离很恼火,他跺脚说道,“不吃肉却整天想着吃粮食,活该被饿死!” 风九离听了这话,眼神奇怪的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子殿下,思索了一下他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了。 但是理解并不代表认同,眼前这个家伙如果成为燕国国主,那一定是燕国百姓的灾难。 “殿下,那是因为百姓根本无肉可吃。”风九离心想自己既然无法影响皇位的继承,但总该为燕国百姓出一份力,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此话何解?”韩商离好奇的问道。 “殿下,问题其实简单得很。”风九离笑了笑,“百姓连自己吃的粮食都没有,又哪来的精力和粮食来喂养鸡鸭牛羊呢?” 天灾饿死的不光是人,还有家畜。 听了风九离的话,韩商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理,不过幸好我生在皇宫,否则连肉都吃不上,那岂不是太惨了些,你说是不是?” 看着韩商离脸上的笑容,风九离的嘴抽了抽,心道这位皇子真的比自己想的还要不堪。 他不住的点头称是,韩商离高兴了,他拍了拍风九离的肩膀,“你啊,陪我念了一天的书也是辛苦了,走,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 风九离浑身一哆嗦,他可不觉得对他来说,这皇宫里有什么好地方,他只希望韩商离能够不闯祸,老老实实的,他就谢天谢地了。 “什么好地方?”风九离试探的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时间到了晚上,天完全的黑了下来,没有月亮,但皇宫里绝大多数地方都亮着灯火,从望楼俯瞰全城,偌大的舞阳城倒是一片漆黑,也只有等到数九那天,夜晚的舞阳城才算活了过来。 韩商离在前面走,风九离在后面跟着,依照皇子殿下对这皇宫的熟悉,他们躲过了一波又一波巡查的侍卫,一直穿过洗衣房,御马监,最后来到了一个墙角,然后在风九离惊讶的目光中,韩商离搬开了墙角的花盆。 密道。 这皇宫中竟然也有密道,不过显然,这个密道跟城外的密道并不连通,即便公主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韩文芊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但是奈何她身边总是不缺乏蠢货。 例如她最宝贝的弟弟韩商离。 眼前这个密道,关键时刻足以发挥大用,决定胜负,可是到了韩商离这里,却只是用于逃脱出宫的玩具。 自己该不该制止他? 风九离苦恼,无奈,他已经在密道里面。和城外的密道不同,这个密道狭窄而又潮湿,不过这并不妨碍韩商离对出宫的向往。 “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连姐姐也不能告诉。”韩商离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我知道你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我保证让你死无全尸!” 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我立刻就可以要你的命。风九离这样想着,点头称是,继续跟着韩商离前进,他也好奇,眼前这个密道到底通往哪里。 时间没过多久,只走了大概几百步,两人就从密道里出来了。 果不其然,密道的出口远离市井,旁边就是高耸的宫墙,墙角下一片漆黑,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即便你站在墙顶往下看,也不会注意到这里刚刚钻出了两个人。 “现在去哪?”风九离问道。 “先去买糖葫芦!”韩商离握紧拳头,满怀激动的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风九离已经变了的脸色。 主子有令,风九离只能遵从,虽然他心里已经骂了无数句这个韩商离是蠢货,但这并不影响他脸上堆满的笑容,跟我们的皇子殿下解释,今天不是数九,街上宵禁,什么都没有。 韩商离不信,他觉得风九离在骗他,而且就算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仍然打算出来逛逛,以前没有人陪着不敢,现在多了风九离一个人,他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可是他敢,风九离不敢。 两个人这般行踪诡异,若是在街上遇到了巡街的士兵,那时候该怎么办? 说这位是当朝皇子,微服私访,你们不要声张?问题是人家得信啊。 而且最关键的不是巡街士兵,而是这黑夜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们,天黑了,一些只在夜里活动的猫也活泛起来。 “我们就逛一圈,一圈之后保证回去。” 这是韩商离的保证,风九离忍住一剑砍了他的冲动,决定就陪他逛一圈,一圈之后就算他不愿意回去,自己也要把他给拖回去。 夜里的舞阳城十分安静,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四周响彻着蟋蟀的鸣叫,步行在街道的阴影里,两人十分幸运的躲过了巡街的将士,就连风九离自己也被舞阳城这宁静的夜色吸引住了。 两人转了一大圈,并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直到他们准备回皇宫的时候。 夜色中,一行人鬼鬼祟祟的贴在墙角慢慢移动,其中有个人背着一个布袋,袋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挣扎,一个人见状冲着袋子打了两拳,袋子立刻不动弹了。 “那是什么?” “别说话!”风九离矮着身子,像一只猫一样贴在地上,他可不会愚蠢到以为袋子里面是条狗。 “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韩商离压低了声音,不过他却一点儿都不害怕,除了母亲死的时候,他这一辈子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什么让他害怕的事情。 风九离皱紧眉头,低声说道:“这群人是偷狗贼,袋子里面装的是他们偷来的狗。” “他们为什么要偷狗?” “殿下,他们人多,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安全要紧,我们先回宫。” “我不。” 第五十一章 英雄救美 第五十一章 “我不。”韩商离义正严辞的说出这两个字,虽然身为皇储,他并不靠谱,但是作为燕国皇族,皇族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却是继承了个七七八八,“天子脚下,他们做出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我们怎能不管?” “我们怎么管?”风九离大怒,“对方人多势众,一旦出事,你我性命堪忧,且不说我,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向公主交代。” “你不是会剑术吗,难道你的剑术连几个偷狗的小贼都对付不了?”韩商离质疑他的说法。 风九离无奈,他心说我才习剑不久,被公主派到你身边也就是陪你读书,又不是帮你打架,对方一看就不是善类,不知深浅的情况下,贸然出手,绝对是自讨苦吃。 风九离说道:“我不是说不管,只是殿下的安全最为重要,等先把殿下送回宫,我再来收拾这帮小贼。” “也对。”韩商离想了想,他说道,“那我一个人先回宫,你来收拾他们。” “你一个人?”风九离疑惑。 “放心。”韩商离胸有成竹的说,“回宫的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不会出问题的。” 不会出问题? 风九离严重怀疑这件事情,可是韩商离的态度很坚决,风九离也只好相信他这一次。 他一个人,在夜色的掩映下,如同一个尾巴一样跟在那一群黑衣人的身后。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风九离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个时候,眼前这一伙人绝不可能出城,自己只需跟着他们,好好看看他们在何处落脚儿,等到天亮了,找个人帮忙报官,所有的事情便迎刃而解。 果然如风九离所料,走过三条长街,眼前这群人终于在一个小院前停下,为首的那人敲了敲门,院门立刻就开了一条缝,所有人都鱼贯而入。 在这里风九离终于数清楚了,黑衣人一共有七人,而院子里面的情况他还不清楚。 他就躲在一旁角落的阴影里,看着一群黑衣人进入院子,可是没多会儿,这群黑衣人又走出来了,这个时候,他们身上的袋子已经不见了。 他们又要去哪? 是已经做完了自己的任务,还是接着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风九离不知道,他稍一运气,纵身一跃,手就把住了墙头,脚底一蹬,就如一只猫一样到了墙顶上。 院子里面点着零星的灯火,没有什么人,正前方屋子的门紧紧的关着,灯火透过窗户纸照了出来,透着丝丝暖意,这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这平静的下面,刚刚就有一个人被绑架到了这里。 风九离纵身跃下,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窗户底下,耳朵贴着木门,仔细的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只听: “小甜心,都进过青楼了,性子怎么还那么刚烈,放心吧,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大爷我绝不会像刚才那群糙汉一样粗鲁的。” “不要……你不要……过来……” 第二个声音听着是个女子,带着哭腔,至于第一个声音,风九离听了就想呕吐。 他低着头,伸手沾了口唾沫,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顺着洞往屋里面看,四下里望了一圈儿,只见屋子一旁的大床上,一个起码有两百斤的胖子正撕扯着一个姑娘的衣服。 至于那个姑娘,则是身上捆着绳子,嘴里塞着锦缎,满脸泪珠滚落,挣扎不断。 可在这个猥琐的胖子面前,她的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正如胖子所说:“你就挣扎吧,你越反抗,我就越兴奋!” 看到这一幕,风九离怒发冲冠,此时他若不出手,那这一身武艺学来又有何用? 这一柄宝剑还不如去当烧火棍! 王怜儿此刻只想死。 她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个赌鬼,为了钱把她卖到了青楼里,幸好她生的好看,一进去就被当作花魁来培养,倒也不用做些陪客人的皮肉生意,受那种戕害,可是就在前天,她在楼中遇到了这位朱老板。 朱老板一眼就看中了她,出三百两银子要买她的初夜,青楼里的妈妈动了心,得亏她当时以死相逼,才免受其难,实在没想到,这才刚过了一天,竟是被这个贼子派人掳了去! 就当被畜生咬了一口! 王怜儿这样想,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从她的眼里流下来。 这世道艰辛,她一个弱女子,想好好的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就在这时,只听啪嗒一声响,木质的门闩瞬间碎裂,一个偏偏少年撞开大门冲了进来,手持三尺长剑瞬间就抵住了朱老板的后心。 “畜牲!还不住手!” “大,大爷?”朱老板吓了一跳,瞬间软了下去,举起双手带着颤音说道,“大爷,有事好商离,有事好商量。” “商量个屁!”忽然间,又一个人冲了进来,直接把风九离吓了一跳,差点儿一剑捅出去将这位朱老板捅个对穿。 这个人自然就是韩商离,他丝毫不在乎风九离黑掉的一张脸,走上前来踹了朱老板一脚,还嫌不够,又是照着他的肚子不痛不痒的打了两拳,这才想起,床上还有个美人,立刻脱掉自己的外衣给对方盖上,解开绳子关切的说:“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王怜儿瞬间就哭了出来,她扑到韩商离的怀里,一句话不说,只一个劲儿的哭。 见着她这样,韩商离瞬间就心软了,他一咬牙,转头看向一旁的风九离,冷冷的说道:“杀了他!” 杀了? 朱老板一听这话,立刻跪在地上,哭着喊道:“这位少侠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二十多张嘴全靠我一个人吃饭,我若死了,他们全都要饿死啊,你饶了我吧,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说着,他竟然一巴掌接一巴掌的开始甩在自己的脸上,打得分外卖力,本就肥胖的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韩商离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是皇族,愤怒的时候,眼里根本没有升斗小民的生死。 “风九离,你为什么还不动手?”韩商离瞪着眼睛看着他。 风九离也看着这位三皇子,如非必要,他绝不想去杀任何一个人,况且在这里杀了他,一定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他说道:“人已救出,抓紧离开才是上策,在这里杀了他,一旦查到你我身上,即便是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风九离!你好大的胆子!” “你要想想你姐姐!”风九离咬牙瞪着他,寸步不让,他越了解韩商离,就越觉得连带韩文芊这个公主也是个蠢货。 第五十二章 小大人 #第五十二章 有的时候,风九离真的替韩文芊觉得不值,她费尽千辛万苦,为她最亲爱的弟弟谋划,可她已经如此辛苦了,老天却偏偏让她的弟弟是一个废物! 韩商离被风九离的眼神吓到了,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奴才怎么敢这样对自己,仿佛自己不听他的,他就会立刻拿剑杀了自己。 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会怕风九离,他只说道:“风九离,你以为你是谁?” 王怜儿不明白,眼前的这两位公子怎么就忽然吵了起来,她只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韩商离的侧脸,小声的说道:“公子?” “姑娘不要怕,有我在,这个恶贼不敢把你怎么样。”韩商离的眼睛看向王怜儿的时候,那一双眼睛立刻又变得如水般温柔,可当他抬头看向风九离,立刻又冷冰冰的说道:“还不动手?” 动手? 风九离心里憋屈,可是他知道,自己若不能消解一下这位皇子殿下的怒气,就算他肯跟着自己回去,自己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转身看着眼前的朱老板,朱老板也看向了他,看着风九离那憎恶的眼神,朱老板忽然心间一凉,顿时吓得尿了裤子。 剑光。 血光。 朱老板想要惨叫,可是他没有叫出声,一块布就塞到了他的嘴巴里。 风九离一剑斩断了他的右手,鲜血洒了满地,屋子里瞬时间变得无比安静,只剩下了朱老板半死不活的哼哼声。 至于韩商离? 此刻的韩商离吓得脸色苍白,和他怀中的王怜儿紧紧的抱在一起,看着风九离,他的脸上溅上了几滴森红的鲜血,俊俏的脸颊看起来带上了几分狰狞。 “走!”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韩商离听了这话,连忙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慌忙中不忘抱起怀中的少女,急忙出了门。 风九离没有立刻走,他看着眼前满头冷汗的朱老板,冷声说道:“我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我是,我当然是。”朱老板也是个奇人,先前风九离的刀未斩下,他可以吓得尿裤子,如今风九离一刀砍断了他的手,他竟然能忍住断手的疼痛,“今晚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我自己摔得。” 听了这话,风九离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瞧了一眼他断掉的手腕儿,摇头说道:“赶紧止血吧。” 说完他便走了,夜风清冷,风一吹,他的人也清醒了几分,跟在韩商离身后,他也不理会韩商离依旧在生气,只悠悠的说道:“你准备带她去哪?” “当然是回宫。”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风九离冷冷的说道,他停下脚步看着韩商离,“你觉得你真可以藏一个人而不被人发现?或者说,你可以把他藏在那里一辈子?” “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韩商离不以为意,“我最多不过被骂一顿。” 最多不过被骂一顿? 是啊,他说的没错,他是皇子,犯了这种小错,受到的惩罚顶天也就是被骂一顿,可是自己呢? 韩商离绝对不会考虑自己,风九离心知肚明,他说道:“就算你自己不怕,但这位姑娘呢,若是让你姐姐知道,你不用功读书,反而在自己那里藏了一位姑娘,你姐姐宝贝你,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可是她呢?” 韩文芊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弟被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子蛊惑,而她解决问题的方法一向简单直接。 如风九离所料,我们的三皇子殿下对于女子还是狠不下心,他有些着急,“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风九离看向王怜儿,“姑娘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我们送你回家。” “奴家王怜儿。”小姑娘胆子小,尚不清楚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天生的机敏让她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我已无家可归,呜呜呜……” “别怕,有我在呢。”韩商离将王怜儿搂在怀里,眼中尽是疼惜,他抬起头,“风九离,你可有什么办法?” 风九离也是服了眼前的这位皇子殿下,没有本事非要逞英雄,他说道:“有一个办法,你先回去,我替她在外面找个住的地方。” “好主意,只能先这样办了。”韩商离想了想,看着怀中的美人儿,依旧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风九离无奈,只好让韩商离一个人先回宫,毕竟进出皇宫所需要经历的密道,还有韩商离的身份,都是不能轻易告诉一个外人的。 送走了三皇子,心力憔悴的风九离坐在暗处的角落里,至于王怜儿,此刻正可怜巴巴的坐在风九离身边,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天亮。” “公子可是叫风九离?” “是。” 王怜儿不说话了,她看得出,此刻的风九离心情很不好,简直一句话都不想说。 天空,深蓝色的,似乎是一时地疏忽,墨水在宣纸上泛开了,肆无忌惮地蔓延向远方,而远处颜色却淡了。月亮半遮半掩地隐没在层云之中,似伊人嫣然一笑,掩面遮住了朱唇。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依旧,风九离说:“你想不想杀了刚才欺负你的那个人?” 他突然说话,倒是把昏昏欲睡的王怜儿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之后,支支吾吾的说:“不想。”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人呢?人如果全凭自己的喜好欲望做事,我不就跟朱老板是同一种人了,我不要那样做,你也不要这样,好不好?”王怜儿有些害怕,蹲在地上抬头看着风九离,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大概是因为风九离忽然又说起了杀人的问题。 可是风九离又不说话了,他坐在阴影里,仿佛谁也看不见他,像是这个世界都把他忘记。 也许是夜里太冷了,王怜儿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往风九离的身边挪了一挪,轻声问道:“风九离,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刚才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不能。” “那你又是什么人呢?”王怜儿还不甘心。 “和你没关系。” “切!”王怜儿将身上的袍子裹的更紧了,嘴里嘀咕,“明明那么小,学什么大人说话。” 第五十三章 出宫令牌 第五十三章 天亮之后,风九离随便找了家便宜的客栈,将王怜儿安排住下,然后再悄悄的回宫,来到了三皇子的院中。 “怎么样了?”韩商离今天少见的没有和几个宫女玩耍,看他憔悴的样子,恐怕一夜都没有睡。 “我帮她找了个客栈让她先住下,不过。”风九离故意卖了个关子,他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什么?” 看到韩商离这关切的样子,风九离心中也是疑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能只见一面就变成这个样子?只不过一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竟然可以让一位当朝皇子挂念成这个样子,真是惹人怀疑。 不过他管不了这么多,韩商离对这个女子越是在乎,他的计划就越有能可能成功。 “不过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风九离继续说道,“如果殿下把出宫的令牌给我,再交给我一些银钱,我就可以在城里偏僻一点的地方给她买一栋宅子,把她彻底安顿好了。” “可是?”韩商离眉头微皱。 “殿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风九离根本不给韩商离思考的机会,他内心十分怀疑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王怜儿在韩商离心中的分量,所以他要实现自己的目的,自然要抓住这场对话的主动权,“说出来我来帮殿下出出主意。” “难言之隐倒是没有。”韩商离想了想,“好吧,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外加出宫的令牌,三天之内,将这件事给办好,不要想着给我偷奸耍滑,三天之后,我要出宫去见一下怜儿姑娘。” “当然,能遇见殿下,真是怜儿姑娘的福分。”风九离恭谨的说道,他在心里冷笑,想着这出宫的令牌一旦到自己手上,你可就别想轻易的要回去。 接下来,风九离从韩商离这里拿了出宫的令牌,去账房支取了一千两的银票,说实话,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那轻飘飘的一张纸揣在怀里,心中止不住的激动,连走路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底气。 钱财倒是其次,出宫的令牌倒是必须的,虽然有出宫的密道,但既然是密道,就不能经常使用。 在风九离看来,更是最好能不使用就不使用,像韩商离那般因为要出宫去玩而使用密道,根本就是个孩子的行为,我们的三皇子根本没有想过,若是被人发现他有一条可以进出皇宫的密道,别人会怎么想他。 是想他年少贪玩,还是想他意图不轨,想要行谋反之事? 风九离拿了出宫的令牌,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绕来绕去,头都晕了,到了后面终于见到了出宫的九孔宣门。 “什么人,可有出宫的令牌?”守门的将士十分威武,身披重甲,手提金剑,往门口一站,不似个看门的,反倒像是画像里的门神。 不过他这模样倒是吓不到风九离,他拿出令牌在守将面前晃了晃,说道:“给三皇子出门采办的。” “三皇子?”守将问了句,随手夺过令牌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紧皱的眉头这才舒缓了几分,“在这里登记。” 登记? 风九离顺着守将的手指看了过去,是一个卷宗,旁边摆着笔墨。 风九离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走了过去,拿起笔墨一边写自己的名字,一边说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王金角!”守门的将士丢下这三个字,“新来的?” “是啊,公主殿下派我来的。” 燕王有三十六个女儿,可是风九离此刻说起公主二字,谁都知道,说的是三公主韩文芊。 风九离此刻说出这番话,就是想试试韩文芊在这皇宫中的势力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 可是谁知,这守将一听风九离说完,脸色立刻就变了,只听王金角冷哼一声,“原来是三公主的爪牙,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什么鬼心思,这里是皇宫,可不是五里庙和公主府。” 不会吧,这么巧,出个宫都可以碰到公主的对头? 风九离心里郁闷,扔下笔笑着说道:“我是三公主的爪牙,你又是谁的鹰犬呢?” 风九离不管守将变了的脸色,转身就走,出了这皇宫,一切繁杂事务都与他无关,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亦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人,他只想变成一阵风,卷着花香飞到他相见的人身边。 可在这之前,他需要先替三皇子安顿好这位怜儿姑娘。 也是位可怜人啊。 风九离心里感叹,拿着银子在城郊买了处院子,还剩下足足八百两。 不是他不想花钱,而是金屋藏娇这种事,本就不能太过张扬。风九离这般安慰自己,他没有出城,而是来到了九鹊桥,这个时候,那些如苍蝇一般始终挥之不去的人终于离开了。 “你小子,还活着啊。”老周的算命摊子没有了,他身前摆着一个破碗,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袍子,一张嘴说话,连嘴里的牙也少了三颗。 不用想,风九离也知道他骗人的小把戏被人拆穿了,不仅摊子被砸,人也一定被打了一顿。 “我们的周大仙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了?”风九离老样子靠在栏杆上,嘴里叼着草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老周手里搓着他身上的缎子,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手指印,赞叹的说:“啧啧,想不到啊,你个臭小子竟然比我先混出个人样。” “那是,这可是我啊,怎么会混的比别人差。”风九离忽然抓住了老周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老周,平时也别亏待了自己。” 老周先是一愣,随即笑眯眯的抽回了手,小心翼翼的把银子揣进怀里,“你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那是,没有我,你怕是得在这桥上要一辈子饭。”风九离得意的说道。 “是啊。”老周点头,“你有钱,你说什么都对,好在现在你混出息了,老子也不用再受苦喽。” “这又是什么道理。”风九离笑着说道,“我混的再好,那也是我的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很熟吗?” 听了这话,老周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鼻子,露出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说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子,早知今日,当初若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 “是啊是啊,就这么一件事,你恨不得说八百遍,牙怎么掉的。” “对面那三个小子打的,若是再年轻十年,我一个打他们十个!”老周义愤填膺。 “别说大话了,平时小心点儿,年纪大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打起架来都没人帮你。” “放心,你别看我年纪大了,若不是他们人多,还不知道是谁打谁呢?”老周依然是老样子,不再给人算命的他立刻又成了那个九鹊桥上最无赖的乞丐。 风九离走了,嘴里哼着小曲儿,脸上带着笑意,他似乎很高兴,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眼底藏着的阴冷几乎要凝结成了寒冰。 第五十四章 独狼 #第五十四章 今夜雨下的很大。 下雨的时候,舞阳城外的破庙总是最热闹的,路上过路的行人,无处避雨的乞丐,都会来到这里相聚一堂,那些行人们若是没有点儿防备,一定会被这群乞丐抢的一干二净。 今晚也不例外。 破庙里面聚集了整整十七个人,绝大部分都是乞丐,只有一个例外。 这个人没有带伞,看样子是来这里避雨的,关键还是个穿着整齐丝绸衣服,白白净净的小后生,虽说提着一柄宝剑,但在这些乞丐眼中,那些都不算什么,他们唯一在乎的,就是这个家伙身上有多少钱。 这个人就是风九离。 他很熟悉这间破庙,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是他的家,所以一进来,他就挑了整个庙里最舒服的地方坐着,闭上眼睛听外面的风声雨声。 他太了解周围这群乞丐的想法了,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是个乞丐,甚至周围这群人中,他认识的足有五六个,只是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穿着破烂,永远脏兮兮的乞丐,所以他们没有认出自己。 这也难怪,就算是跟自己最熟的老周,如果突然间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也很难相信他就是风九离吧。 “一,二……七,八……”他在数数,数数是为了计算这群乞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动手,对于谁先动手,他倒不是很好奇,因为最先会出手的,必然就是那三个刺头,向来如此,没有什么好意外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群家伙的耐心有没有好一点,倒是不太清楚。 他还刚刚数到十五,那三个人就动了,他们比自己想的还要没有耐心,如果是自己,起码也要等到敌人睡着,最为松懈的时候。 风九离嘴角微微上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兄弟,混的不错啊,这一身衣服,要值不少钱吧。”大头笑着说。 大头的头并不大,相反他的头还很小,比常人都要小,但是他打架却很厉害,以往但凡有人讥讽他的头小,他就会把那个人打一顿,久而久之,大家就开始叫他大头,慢慢的,竟是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 风九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柄,笑着说:“南边儿百花谷产的缎子,一匹布卖八两银子。” “八两!” “嘶——” “八两……这么多啊。” “能买多少个馒头……” …… 听了这话,周围之人也是忍不住开始议论,八两银子,足够他们什么都不干吃上一整年。 可是这却只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一件衣服。 风九离也觉得讽刺,寻常百姓人家一年的开销,都抵不过这皇宫里面一个下人的两件衣服值钱,而皇宫中像他这样的人,保守估计也有个三五千,更不要提那些娇贵的后宫佳丽和皇亲国戚,即便燕国之人病死饿死无数,他们依然拥有着这人世间极致的享受,不曾减少半分。 “够了!”三只手说话了,三只手是小偷的意思,这个人也的确是个小偷,做乞丐的,会些偷东西的手法并不奇怪,可是三只手却不一样,他长相憨笨,又高又壮,看起来就像个傻子,单看长相,没有人会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一个小偷,所以他偷起东西来无往不利。 三只手瞧着风九离,冷哼一声,阴测测的说道:“这位兄弟,我看你的衣服确实不错,能不能借我穿两天?” “呵呵,我兄弟看上了你的衣服,我就不抢了,不过兄弟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能不能把你的钱包借我一下?”说这句话的人叫冬瓜,和长相没有关系,在这三人之中,他长相最为普通,之所以叫他冬瓜,是有一年,他从一个人家的地里偷了一个二十多斤重的大冬瓜,一个人两天就给吃完了,自拿以后,大家就开始叫他冬瓜。 至于大头,他既没有要钱,也没有要衣服,他看着风九离,点了点头,“你身上也没什么可以给我的了,不过这把剑还算不错,可不可以借给我看一看?” 不愧是大头,他打架本来就厉害,再有一把宝剑傍身,还不得在这一片的乞丐里称王称霸。 他们嘴里说的都是借,可是风九离知道,他们借走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还。 风九离都知道,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看着三人不怀好意的笑脸,忽然觉得无比畅快。 他终于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乞丐了。 不过还不够。 以后,不远的以后,他要让所有人都不能再欺负他。 “你想要我的衣服。”他对三只手说。 “你想要我的钱包。”他对冬瓜说。 “你想要我的宝剑。”他对大头说。 “好啊,我可以给你们,不过在那之前。”风九离低下头,他压低了声音,一只手却已经覆上了剑柄。 三个人面面相觑,同时咽了一口口水,他们察觉到了危险,可是这并不能让他们放弃,他们是一群鬣狗,人多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感觉到害怕。 他们甚至率先动手了,冬瓜的个子最大,率先扑了上去,伸手就抓响风九离手中的剑。 三只手的手很快,也很准,在冬瓜出手的时候,他伸手便戳向风九离的眼睛。 至于大头,他最凶狠,他的拳头最硬,在动手的那一刻,就一拳砸向风九离的脑袋。 他们三个一起出手,不用事先商量,竟然也出奇的默契,显然这种事不知已经干过多少遍。 可是风九离的动作更快,他拔剑,运气,横扫而出,大片的鲜血如同扇子一样溅得到处都是。 周围的乞丐被这一幕吓到了,他们往墙角缩了过去,都想尽可能的离这个少年远一点,能杀人的人,总是让别人感到恐惧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借你们的命用一下。”他收回宝剑,嘴里喃喃地说:“想要别人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去抢呢?” “因为不抢的话没人会给你的啊。” 风九离走了,就这么走了,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雨和黑夜里,破庙里的乞丐们仍在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生怕都会返身回来继续杀人。 突然,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孤单的背影立在天地之间,默默的行进着。 第五十五章 金屋藏娇 #第五十五章 一夜过去,雷声渐小,乌云散去,天放晴了。 雨水积在路面坑坑洼洼的地方,积起了一个个小水凼,倒映出天空中洁白的云和白云背后的蓝天。走在街上的人们都小心翼翼的,怕溅起的水花会打湿裤脚,更怕踏碎了水凼里的景致。 风九离又来到了那个满是鹅卵石的湖边,没过多久,慕凌雪也到了,风九离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们本就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慕凌雪笑着说道:“最近怎么样?” “还行。”风九离笑了笑,见到这个姑娘,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最近在皇宫里陪三皇子读书,好不容易才有一次出来的机会。” “三皇子?”慕凌雪惊到了,跳到他的正对面,抬头看着他,“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风九离看着她那古灵精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三皇子是我表弟。”慕凌雪一把扯住了风九离的袖子,“他人可好了,你可不准欺负他。” 听了这话,风九离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且不说亲人之间的关系,韩商离这个家伙对于女子确实有着别样的耐心,可是担心自己会欺负他也难免有点太过了些吧。 “他是皇子,我充其量就是一个书童,我怎么欺负的了他?” “那倒也是。”慕凌雪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被他欺负了,你知道那宫墙里的人吧,每一个都有这样那样的怪脾气,最让人受不了。” 风九离接触的宫里人不多,不过这点他倒是同意,“放心吧,想欺负我,他还没这个本事。” 说这话的时候,风九离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慕凌雪跟他心有灵犀一般,立刻张口问道:“怎么,你又有了什么坏主意?” “不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我还不想听呢。”慕凌雪那双纤细的胳膊在胸前一抱,扭头冷哼一声,“你这次出来是为了做什么?” “来看你啊。”风九离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贝壳,拿起来对着太阳仔细的观察。 “说实话。”慕凌雪偷偷偏头,悄悄的看风九离阳光下的侧脸。 “帮你那位表弟金屋藏娇。” “金屋?银屋我也不信,我表姐管的可严了,他可没那么多银子。”慕凌雪来了兴趣。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那位表弟有钱的很。”风九离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一百两一张的银票,满不在乎的说道,“就在昨天他还给了我整整一千两银子。” “怎么可能!”慕凌雪看着风九离手中的银子,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那家伙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看来表弟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都到了会藏钱的年纪了啊,说起来上次见他他才十岁。” 风九离听了这话,心底一怔,心道你这个小姑娘懂得倒是挺多,“我说,你不会私底下也有着自己赚钱的路子吧。” “我才没有呢,我爹就希望我整天待在屋子里,哪儿都不去。”慕凌雪反驳。 “切,原来跟我一样,是个穷鬼啊。”风九离眉眼一挑,冲着慕凌雪笑道,“哥现在有钱了,想吃什么,跟哥哥说。” “你那点儿钱自己留着吧。”慕凌雪冲他吐了吐舌头,“你要真想让我高兴,就带我去看看我那个表弟瞧上的姑娘,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人间绝色,竟然把我这表弟迷成了这个样子。” 听了这话,风九离不同意了,他心想韩商离那个饥色的样子,迷倒他很难吗?看他愣在原地,慕凌雪一记粉拳就打了过来,装腔作势的说道:“这小贼,还不前面带路!” 风九离一笑,一把抓起她的手,“跟我来。” 一男一女,手牵着手,奔走在大街上,他们笑的如此欢乐,惹得无数人侧目,年轻人看了要羡慕,年长的人看到了要感叹怀念,对着一旁的小辈说:瞧,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好的姑娘。 王怜儿此刻正在收拾院子,三间瓦房,一间小院儿,没想到那个凶恶冷血的风公子竟然还识趣的给她买了两只小母鸡,留了十两银子,这下短时间内不要愁钱用,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鸡蛋。 能有如今的生活,她已经很满意,可是她不能静下来,因为一静下来,脑海里就会想起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英俊,可惜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问风公子风公子也不告诉她,真是个坏人。 “咯咯咯咯……”她抓了一把风干的谷子,喂着在院子里乱跑的小鸡。 院墙外面,两个脑袋缓缓低了下去,慕凌雪说道:“我表弟让你金屋藏娇,你就给藏在这地方了?” “有什么不好?”风九离不以为意,“我打听过,周围的几户人家都是良善人家,若是遇到问题,都可以过来帮忙,而且不住在城里,三皇子若是想来看她,也不会那么的惹人注意。” “呵呵,你以为我表姐会查不到?” “我不会那么蠢,不过我也不会让你那个表弟再经常出宫。”风九离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有了这个怜儿姑娘,你表弟就算不想听我的,这下也不行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慕凌雪恍然大悟,“可你也不要太得意,我表弟是对女人好,可也仅仅是好而已,他并不蠢。” “不不不,没那么简单,你没见过你表弟坐在院子中相思成疾的样子。”风九离得意的说,他心里面想,就算你们之间没有事情,我也会想办法给你们制造点事情,“我敢打赌,他们俩之间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再不简单,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慕凌雪看着旁边一位大叔挑着两桶水走过,指着他说道,“我表弟是皇子,将来甚至有可能是燕国的王,他的女人可不能是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子,一定要有着尊贵的身份,显赫的家世,美丽的容貌,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现在的风九离不是很理解慕凌雪说的话,在他看来,燕王就是燕国最有权势的人物。 可如果就连他都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事物,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那么这样的权势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点儿都不自由。 第五十六章 妖魔鬼怪 #第五十六章 “这个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你可调查过?”慕凌雪皱了皱眉头。 “当然。”风九离靠着墙,小声说道,“舞阳城本地人,父亲是个赌鬼,把她卖到青楼里换钱,最后就遇到了你表弟,简单直接,你以为随便什么人我都会让她跟你表弟靠这么近?” “没想到,你还挺机灵的。”慕凌雪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我不是机灵,我是想好好活着,一旦韩商离出事,你表姐一定不会放过我。”风九离抬起头,看白云一朵朵开放在天空上,显示出朦胧、干净和神秘,像一朵朵洁白的雪莲,可他的心情却骤然压抑起来。 “那是自然,我表姐生起气来,是真的谁都救不了你。”慕凌雪说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吧。” “谁会喜欢这样的日子呢?”风九离呵呵笑了笑,他站起身,一把捞起背上的宝剑,递到慕凌雪手里,冷声说道:“你看,这是你表姐给我的宝剑,前朝诗人李博的佩剑,这样的一柄宝剑给了我,她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因为她希望我成为她的剑,可再锋利的宝剑也会有折断的一天。” 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说的话,慕凌雪忽然着急起来,他知道风九离不是怕折断,而是根本不想成为韩文芊手里的剑,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那么慌,“我……我去跟表姐求情,让你来我的身边,当我的侍卫。” 风九离沉默了。 从建筑物缝隙间吹来的劲风打着旋在空荡荡的街道间与枯枝败叶寻欢作乐,它们在墙根和道口带动起行人抛弃的废物或果皮,迅速地转几个舞步式的圆圈,便弃如敝履似地舍之而去,再与沟沿或门角那些油腻的蹲伏者亲热一番,即刻钻入附近的过道或回廊无影无踪。 风九离觉得生活就像这风,急促而又乱七八糟,总让人捉摸不透。 过了半晌。 “我不需要。” “怎么会!” “我自己的事情自然会处理,你不要去做些多余的事情。” “可是,可是。”慕凌雪快哭出来了,她从来没有那么纠结过,“我知道我姐姐不一定会同意,但如果我帮忙,你的日子一定会好过一些。” “够了,这件事你不要插手。”风九离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你凭什么叫我不要插手。”慕凌雪的脾气也涌了上来,她觉得风九离就是太过矫情,明明自己可以帮的上忙的,“我偏要插手。” “如果你一定要插手,我就杀了你!”风九离的眼睛中闪过凶狠的光。 慕凌雪被吓到了。 “你真是个笨蛋。”过了好一会儿,慕凌雪说道。 风九离低下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口不能言。 “放心吧,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的,无论另一边的人是谁。”女孩儿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风九离愣住了,他的眼睛有些发酸,在这个暖暖的春日,他收到了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句话,将他人生中所有的黑暗都驱散了。 人生这短短的十几年,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平庸浅薄,斤斤计较,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不经意间,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就不过是匆匆浮云。 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的,无论如何。 风九离这一生中,只从一个人口中听说过这句话。 “以后有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风九离突然说道。 听到这话,慕凌雪不生气了,她脸上一切的不满都消失,化作了两个美丽的小酒窝,她说:“告诉你,你又能怎么办呢?” “谁欺负你,我就杀了他。”说着他拿起自己的剑摆在慕凌雪眼前,“一诺千金,拔剑生死!” “我记住了,只是你不要欺负我就好,我总不能让你自杀。” 慕凌雪小声嘀咕,风九离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风九离,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数九。” “我当然知道。”风九离脸上忽然露出玩味儿的笑,“就因为是数九,我才那么着急出来,我知道一个只有今日可以去的好玩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见见她。” “哦?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不知道。”听了这话,慕凌雪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她自小在舞阳城长大,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皇帝的龙椅她都爬过,绝不相信着舞阳城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好玩的地方。 “我带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不过那个地方你若是想去,还要好好装扮一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慕凌雪就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个子不高的翩翩佳公子,只是她实在太好看,若不是唇上粘了两撇小胡子,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个女娃娃。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慕凌雪有些疑惑,不过头一次穿男装,她还是有些兴奋。 风九离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个地方我也只去过一次,而且只有晚上能去,白天是去不得的。” “然而舞阳城晚上有宵禁,所以你才要等到数九这一天。”慕凌雪明白了,只是她心里仍旧痒痒的,想要风九离说出到底要去哪。 风九离守口如瓶,不一会儿,天边的云彩已悄然离去,月儿娇羞的露出了头,渐渐的高挂空中。 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酒楼,慕凌雪皱了皱眉头,她说:“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风九离笑了笑。 “喧嚣俗扰。”慕凌雪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说,“你那个所谓的朋友就住在这里?” 风九离注意到慕凌雪不太高兴,以为她误会了什么,立刻解释道:“阿雪,你不要误会,我来这可不是为了玩,而真的是为了见一位朋友。” 慕凌雪轻哼了一声,率先迈开步子,嘴里嚷着:“那还在门外站着干嘛,走,让本公子进去瞧瞧,里面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风九离笑了笑,跟着走了进去,不过和上一次不同,这次两人刚走进去,立刻有一大群姑娘围了上来,于是慕凌雪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第五十七章 阴影 #第五十七章 风九离心道妖魔鬼怪恐怕没有,红很骷髅倒是一大堆,他苦笑着看了一眼慕凌雪,四目相对,风九离感觉到了明显的杀气。 他打了个激灵,连忙跑到为首的一个姑娘面前,笑着说道:“各位散了吧,我们是来找班琼瑶姑娘的,我们是她的朋友。” 为首的美人也生的白净妖娆,听了风九离这话也不生气,只一扬手帕,高声笑道:“来这里的啊,十个有八个是来找班姑娘的,可是又有几个见得到,我看啊,公子还是先来陪奴家吃吃酒,顺带尝尝奴家玉带绕金枪的功夫,姐妹们说是不是?” “是——” 起哄的不仅是周围的姑娘,甚至是路过的酩酊大醉的客人也跟着喊。 慕凌雪也是好奇:“玉带绕金枪,那是什么,一种武功吗?” “对对对。”那青楼女子一把搂过慕凌雪,笑着说道,“这小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放心,见识过姐姐的功夫后,姐姐给你包一个六十六两的大红包。” 风九离有些恼火,他蛮横的将慕凌雪扯了回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看她手脚纤细无力,哪里会什么功夫,出门在外,不要给人家骗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慕凌雪翻了个白眼,“看一看又不会吃亏,再说还有红包拿。” “听话。”风九离转过身,对着那位姑娘拱手行礼,他说,“我们真的是来见班姑娘的,希望姐姐帮忙通报一声。” 那姑娘见此,也是觉得无趣,遂一扬手,说了两声散了散了,便嘴里嘀咕着离开了,风九离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脑海里便开始回忆班琼瑶住的地方究竟在哪里,但是一想这个地方人也不是自己相见就能见的,不禁又开始苦恼,好在这个时候他又见到了一个来替他解围的人。 是班琼瑶的侍女翠儿。 翠儿走到他身边,微微福身行礼,掩嘴轻笑:“风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这是翠儿。”风九离跟慕凌雪介绍,随后他又转身看向翠儿,恭声说道,“还请姑娘在前面带路。” 有了翠儿引路,二人终于顺利的见到了班琼瑶,和上一次见面相比,班琼瑶则是穿的更加朴素,通体一身勾勒出身材的白色劲装,外面披一白袍遮风,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大猫正在院中喝茶赏花。 “见过班姐姐。”风九离见到班琼瑶也是无比的高兴,他内心急切的想把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介绍给身边的慕凌雪认识。 “这次弟弟你还带了一个朋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班琼瑶永远处变不惊,她又多倒了一杯茶。 还没等风九离介绍,慕凌雪就跳了出来,“你就是班琼瑶,果然很好看,风九离这次没有骗我,不过你这个地方一点儿也不好玩。” “呵呵呵,真是有意思的小妹妹。”班琼瑶将手里的茶递给慕凌雪,轻声说,“确实,相比于你嘴唇上粘着的那两撇小胡子,我这里确实太没意思了。” 风九离惊讶,“你看出来了?” “那是自然,毕竟世间哪有长得如此耐看的小公子,一定是个姑娘家。” 被一个陌生人而且同样很漂亮的女子夸奖,慕凌雪有些不好意思,她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姐姐真是我见过顶好看的美人儿,一点儿不比宫里面的皇妃差。” “皇妃?”班琼瑶笑了起来,她说,“你说话可真有意思,皇妃是皇妃,我可比不了,怎么,你们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风九离拱手说道:“来看看我的朋友。” 听了这话,班琼瑶先是一怔,随即转身又倒了一杯茶递到风九离手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真心实意的把我当作朋友,真是难得。” 风九离摇头,笑着说,“姐姐既然把我当作朋友,我自然不能令人失望。” “你这话说的,就算我先前不把你当作朋友,此刻也不敢不把你当作朋友了。”班琼瑶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既然是朋友,那还不快快坐下?” 三人聊的十分欢快,尤其是慕凌雪和班琼瑶,女儿家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而且一说起来,就把风九离给撵到一边去了。 时间过的飞快,已经累了一天的班琼瑶很快就撑不住了,风九离也就扶着连打哈欠的慕凌雪告退,随即离开了万花楼。 可是他们刚走,班琼瑶的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她轻声说道:“翠儿。” “姐姐有何吩咐?” “独眼龙那里还有没有对风公子的追杀令?” “姐姐……”翠儿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姐姐,雇主虽然死了,但是毕竟已经收了银子,如果不杀了他,恐怕会坏了本教的名声。” “破例一次又如何,只要大家都不说,信众们又哪里会知道?”班琼瑶轻声说。 “姐姐,这……”翠儿皱了皱眉。 “好了,就跟独眼龙说,这是我的意思,给不给我这个面子叫他看着办。” “是,姐姐,翠儿知道了。” 班琼瑶点了点头,“对了,教中甄选圣女一事进行的如何了,都快到圣女点化的日子了,怎么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翠儿在一旁低着头,一提到圣女两个字,她的态度立刻变得无比恭敬和庄重,“无上真主暂时还没有预示,九名从者大人还在准备点化的事宜,相信等那一天到来之前,一切都会顺利举行。” “真主自然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班琼瑶不知何时摸出了那把秀丽的长剑,她的玉手轻抚过剑刃,“不过那九个新选出来的从者我不太信任,原来的从者呢,都被那个叫聂升的杀掉了?还真是一群废物啊。” 翠儿似乎是不敢无礼,纠正道:“有三人是死在柳无心手里。” “柳无心。” 班琼瑶的动作顿住了,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随后轻声道:“也对,以聂升的剑术,想杀掉那三人也没那么容易的,倒是这柳无心,他的剑术真有那么强?” 翠儿急忙说道:“姐姐还是小心为上,真主吩咐了,若是遇到柳无心,一定不要与其交手,能避则避,能逃则逃。” “逃?”班琼瑶只觉得可笑,“只要他在这城中一天,早晚会遭遇的。” …… 已经到了后半夜,城里依旧灯火通明,数九的晚上大家好似都不睡觉一样,连街上的小贩儿都要把生意做到天明,只是即便如此,毕竟还是晚上,街上的行人终究是没有白天那么多了。 慕凌雪趴在风九离的背上,闭着眼睛半梦半醒的说着:”我不回家,不回家,你带我去百花池,去百花池。“ 风九离背着她,轻手轻脚的走着,生怕将她吵醒,听着她趴在耳边说话,也立刻变了方向,毕竟街上虽未闭市,慕家这种钟鸣鼎食之家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关门了。 第五十八章 相思之苦 #第五十八章 背上的小女孩儿很轻,像是没有重量一样,暖暖的,轻声的打着鼾,温热的鼻息吹拂在他的耳朵上,暖暖的像只小猫儿。 风九离的脸红了,他的动作更加轻柔,生怕惊醒了这个小姑娘,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周围的人声逐渐模糊,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一切像是在做梦,风九离听着自己心跳的砰砰声,只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短,他明明想要一直走下去,可是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风九离轻轻拍了拍背上的慕凌雪,小声说道:“醒一醒,我们到了。” 慕凌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立刻高兴的跳了下来,趴到了百花池的栏杆上,此刻数百朵莲花灯正静悄悄的飘在池水上,几百条红鲤鱼在围着花灯打转,争抢那一点零星的火光。 “真好看,混蛋,你怎么知道我想来这里看河灯。”慕凌雪高兴的笑着,脸上的酒窝分外的迷人。 风九离也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他笑着说:“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再说,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你可真是个混蛋。”慕凌雪伸手摸了摸肚子,红着脸说道,“我饿了。”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风九离笑了笑,一把抓住慕凌雪的手腕儿,转身就走,这条街很长,两边都是卖小吃的摊子,可他们仍一直走到街角才停下。 “哇哦,这里竟然有卖馄饨的,老板,给我们两大碗。”慕凌雪高兴的拍起了手。 一旁的老板也是笑开了花,说道:“好嘞,两大碗馄饨,六个铜板!” 风九离一边付钱,眼睛却是不离锅里翻滚的浓汤,瞧那些可爱的小馄饨在滚开的水里上下翻腾,透过薄薄的皮可以看到里边的肉馅,从腾腾的热气里散发着浓浓的肉香。 这老板实在,两大碗馄饨让两人吃了个顶饱,慕凌雪甚至坐在一旁摸着圆圆的小肚子满意的打起了嗝。风九离见此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没想到你个子不大,吃的倒是不少。” “你吃的才不少呢!”慕凌雪小脸儿一红,说着又喝了一口老板端上来的热汤,“是这馄饨太好吃了。” 风九离笑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已经这么晚了。” 慕凌雪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天亮再回呗,反正已经这么晚了,今天就不睡了,玩个通宵,明天回家再睡觉。” 听了这话,风九离无比的头疼,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体内有着用不完的力气,明明刚才都累的要睡着了,现在却又那么有精神。 他也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擦了擦嘴说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看星星。” “看星星?” “嗯,百花池的星星最好看了。” 慕凌雪双手托着下巴,在百花池旁边坐了一会儿,估摸着觉得有些冷,就整个人趴到风九离怀里去了。 风九离搂着这个又香又软的小姑娘,只觉得无限的疲倦,上眼皮和下眼皮不住的打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风九离把慕凌雪送回家,然后就回到了皇宫,第一次用令牌出宫,他并不打算在宫外待太长时间,以免韩商离心生不满,不过这个出宫令牌,无论如何他都要掌控在手里的。 风九离很早就回到了院子里,不大的小院儿只有两个在洒扫的宫女,倒不见三皇子的身影,他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这个时候三皇子应该正在念书,等用过午膳才会回来。 风九离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鞋袜,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发现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觉得有些无聊,于是盘坐在床上开始修炼,相比于短暂的睡眠,内功的修炼让他几乎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一个大周天的功夫,他只觉得刚过了一刻钟,实际上已经临近中午了。 有人敲门。 风九离开门,他看着眼前的小苏,微微一笑,说道:“你好。” 小苏微微福身,把手里的饭盒递了过来,笑道:“公子,您的午膳好了,请趁热吃。” 风九离点了点头,他已经闻到了饭香味儿,说了声谢谢便关上门重新回到了屋里。 他已经进入了开尘境,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加紧训练,掌握真气的运用方法,从而快速增强实力,然后想办法向着归元境发起冲击。 这注定不是一个很快就能达到的过程,不过有着白绢上功法的帮助,风九离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到达归元境。 但是仍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 平日里按部就班修炼的速度绝对不慢,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有所成就,但是和别人保持一样的节奏,并不能让他走上顶点,拥有挣脱枷锁和桎梏的力量。 而诱惑的是,只要杀人,不断的杀人,这白绢修炼的速度就会诡异的变化,这其间原理是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风九离甚至在想,如果有足够的人给他不停地杀,他甚至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有恐怖的力量。 可是一想到杀人,风九离就莫名的感到恶心,双手上又传来虚无的粘稠滑腻的感觉。 也就在这个时候,韩商离回来了。 他粗暴的推开风九离的房门,一进来就着急的问道:“喂喂喂,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风九离恢复了平静,他看着韩商离,不急不忙的说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太好了!”韩商离一拍手,他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惊喜,“明天,不,今天晚上你就带我去见怜儿姑娘,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这恐怕不行,殿下。” “你说什么?”韩商离一怔,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说,这恐怕不行。”风九离躬身行礼,但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恭敬的样子,用那双冷漠的黑眼睛看着韩商离,“殿下,短时间内,你最好都不要出宫。” 韩商离愣了一下,随即阴冷着脸说道:“风九离,你什么时候,可以管教我了?” 风九离说道:“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提出最合理的建议,你如此频繁的出宫,对谁都没有好处,殿下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不明白其中利害。” 说是这么说,可是心底里,风九离已经骂了无数句蠢货。 韩商离冷哼一声,他一把揪住风九离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道:“那又怎么样,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想念怜儿姑娘?” 那个女孩儿哪里有这么好,我看她简直连慕凌雪的万分之一都赶不上。 风九离心里这样想,打定了心思不能让韩商离这样出宫,于是说道:“在下知道殿下相思之苦,但是公主殿下留下的密道绝不能轻易动用,殿下若是想出宫,属下自然会想办法,在那之前,殿下的相思之苦不如书之纸上,我可以代为传达。” 第五十九章 夜访 #第五十九章 韩商离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迟疑,他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风九离说道:“因为我说的都是正确的。” 韩商离微微眯眼,他咬牙说道:“我以后见了姐姐,一定让她把你剁了喂狗。”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里只是想笑,他不在乎韩商离说狠话,因为他知道,这个所谓的皇子就是个怂包,心底还是个顽劣的孩子。他拱手行礼,悠悠的说道:“殿下随意,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替殿下传递相思之情呢。” 韩商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风九离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下一次出宫的机会马上就要到来,必须抓紧时间练剑,因为他的心里始终有一种危机感,果不其然,只是今天晚上,就发生了意外。 风九离洗完澡,爬到了被窝里,没有穿衣服。 他不是经常裸睡,因为过往的大多数时候,他只能以地为床,以天为被,需要衣服来抵挡夜晚的寒冷和蚊虫的叮咬。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本就不大的房间里来了一个人,她似乎一直就在屋子里头,等风九离上了床,她自己现身,风九离才发现她的存在。 “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的人是折柳。 她看着风九离,笑眯眯的说道:“呦呵,你这身子骨可不行啊,挺大的个子身上没有多少肉,即便功法再好,体虚多病元气不足的话也未必能够进的了归元境。” 今天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纱裙,化着冷艳的妆容,如果不说话,她看起来就是个冰山美人。 风九离冷冷的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自然是来监督你练功。”折柳坐在一旁的桌子旁,收拢了笑容,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说道:“我是认真的,但凡练武之人,不说膀大腰圆,但也绝不是体弱多病之辈,你这副躯体一副元气不足的样子,如何能进入归元境?” 风九离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自己太瘦了,就算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已经长了十几斤肉,依旧还是太瘦。 虽然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身子瘦弱这个问题就能解决,但是炼体的事情也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这是我的事。”风九离坐起来,露出赤裸的上身,毫不在意的说道:“我目前的身份只是皇子殿下的书童,要那么好的武功做什么?” “呵呵呵,你可真会说笑,若是真的让你做一个书童,你以为殿下为什么会给你这柄剑?”说话间,花间醉已经到了她的手里,她拔出宝剑,细细的观察着那透出寒意的剑锋,赞叹道:“真是一把好剑!还是你不会要告诉我,真的就打算老老实实做一个书童吧,我可是知道的,你就是一个疯子。” 风九离冷哼一声,他说道:“彼此彼此,相比于我,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你可还真敢说啊。”折柳把宝剑放回了桌上,走到床边坐着,近到风九离可以闻到她头发上的皂角味儿,她抓起风九离的手腕儿,忽然轻咦一声,“你的内力比我想象的要强得多啊,看来你最近没有偷懒。” 风九离看着她脸上的笑,忽然觉得恶心,这个女人拥有着十分的美丽,体内却藏着一颗蛇蝎一般的心肠,让人根本不愿意靠近。 他说:“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还真是贪心的小子啊,竟然想要看懂我的心,等你真正的看懂我的心,姐姐岂不是就要嫁给你了?”折柳脸上带着妩媚的笑,透过她的脸,你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情,更别提猜中她心里的想法了。 风九离在这舞阳城中,最畏惧的人是公主,可就算是公主,他有时候也觉得不过是个蠢货,只有这个女子,折柳,让他打心眼儿里觉得深不可测,虽然自始至终她也没对自己耍过什么阴谋诡计。 被毒蛇调戏的感觉很不好,风九离想要变被动为主动,于是他冷笑着说道:“你难不成又是来找地方睡觉的,我跟你说,我可没穿衣服,不过你想进被窝里一起的话,我并不介意的。” “真是个色胆包天的小子。” 折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她柔声说道:“我可不是绿衣,会对你这么好,不过只要你对我有用,我也绝不会害你,想想也是,一个人如果没有用,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在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绿衣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轻声说道,“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顺便通知你一件事,好好练你的剑术吧,你的武功很快就会有用武之地了。” 风九离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折柳扔了一本剑谱在他的床上,冷冷的说道:“《九劫杀剑》,我对比了很多剑法,最后挑出这一本适合,对了,叫长生诀,适合长生诀的剑谱。” 风九离拿过剑谱,不解的问道:“你就不怕以后我剑道大成,实力远在你之上?” 听了这话,折柳捂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风九离皱着眉头问。 “没什么。”折柳不笑了,她瞥了一眼风九离,悠悠的说,“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不过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啊,死了的人,有再高的武功都没有用的。” 风九离不说话了,折柳转身离去。 他躺在床上,没有看剑谱,反而将其扔到一边,闭上眼睛开始睡觉,直到第二天早上。 他陪着韩商离一起去读书,夫子依旧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对课程的讲解深入浅出,有着戒尺的威胁,在坐的也没有人走神,只是韩商离心底不愿意听,风九离听的津津有味。 下课之后,韩商离也不知道心底究竟是多么思念那位怜儿姑娘,竟是也不找宫女玩耍,回到院子里就提笔开始写信,风九离不愿意管他,找来了练武用的石锁,两个石锁加起来有一百斤,即便是用上真气,强行提起来依然有些费力。 风九离也不在乎,天气不太暖和,他却赤裸着上身,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和两块儿顽石较劲。 肌肉在不住的颤抖,汗水一滴滴的流下,风九离咬着牙,忍住肌肉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 他发现,这种情况下,即便不诵念经文,体内真气的流动也要比平时快上几分,于是练的更加卖力。 真气产生和恢复的速度和功法有关,功法越好,速度自然也就越快,但这速度同时又受着人身体的制约,身体是真气的容器,人的身体越强悍,对真气的使用自然更加如臂使指。 第六十章 无忧教 #第六十章 风九离将石锁拿在手上,轻轻吸气,双臂猛的用力,两个五十斤重的石锁便越过了头顶。 手臂上的酸疼让他更加的清醒,仅仅这样不断的抛举石锁,虽然有用,但是实际的功效并不如何强劲,他知道,自己还得再出一次宫,仅靠蛮力的锻炼可不行,他还需要药草的配合,多重磨练之下,他的武功才有可能达到最强。 不过一想到这里,风九离就觉得头大,他先天体弱,自然在练体上就得更加努力,偏偏练体这种事情急也没有用,这不像剑术,讲究悟性,只讲究方法和身体的天赋,可惜这两样他都不是很在行。 与此同时,韩商离将给王怜儿的信写好了,他将信封封好交给风九离,特地嘱咐他,不准偷看,否则叫他死无全尸,风九离做了保证,准确的说,他对韩商离信中写了什么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想借着这一个机会出宫罢了。 将信揣在怀里,再三保证之后,风九离就出了宫,走出宫门,他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相比于热闹的集市,皇宫这个地方则显得太过安静,安静的使人感到压抑,喘不过气来。 风九离先赶到王怜儿住的地方,见大门锁着,便翻墙而过,在院中转了转,发现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已经被王怜儿收拾的有模有样,农家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少。 他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喝,然后便坐在院子里等着。 过了好半天,门口传来了动静,是王怜儿回来了,此时的她相比于初见时,穿了一身农妇穿的粗布衣裙,手里提着从集市上买的米菜,少了几分灵气,不过依旧楚楚动人。 见着院中的风九离,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皱着眉头说道:“风公子总是这样不请而入?” “抱歉。”风九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有事找你,在门口等着怕惹人怀疑,于是就进来了。” 王怜儿点了点头,心里想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怕惹人怀疑。一边将手里的菜在放好,一边说:“有什么事,风公子直说便是。” 风九离也不磨蹭,掏出怀里的信,平静的说道:“我家公子这些日子对你甚是想念,只是家中琐事缠身,不能前来相见,特让我捎来书信一封。” “真的?”蹲在地上洗菜的王怜儿瞬间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可随后她又板着脸说:“想我?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风公子,你现在还觉得,我不能知道他的名字吗?” 风九离想了想,觉得总不能一直瞒着,就说道:“当然可以,他叫商离,商人的商,离别的离。” 王怜儿点了点头,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脸上带着笑容接过那封说是情书才准确的信,之后就躲进了屋里。 风九离瞧着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从买来的菜里顺了一根水灵灵的萝卜便放在嘴里啃了起来,同时也出了门。 他依然在城中转悠,再次来到了林城街十三号,他决定找聂升来请教一下炼体的方法。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赵子墨。 见到风九离,赵子墨也是一愣,随后大喜,笑道:“九离,真是许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风九离咧嘴笑了笑,见到这位以美食结缘的朋友,他也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当然能。”赵子墨抓着风九离的胳膊就往里面拽,“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聂升不在,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 风九离一怔,心道自己怎么这么背,来找赵子墨的时候赵子墨不在,来找聂升的时候聂升又不见了,心头苦闷,疑惑的问道:“聂大哥这是去哪了?” 赵子墨说:“先进屋,喝酒,边喝边说,舞阳城这鬼天气,明明都开春了,反而越来越冷。” 两人进了屋,风九离立刻看见了桌子上的酒菜,这才发现赵子墨竟是一个人在家里喝酒,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怎么一个人在家里喝闷酒?” 赵子墨忙摆了摆手,苦笑一声,他说道:“倒算不上烦心事,只是这城中最近出现了一伙自称无忧教的贼子,可是让我和聂升两人操碎了心。” “无忧教?”风九离皱了皱眉头。 赵子墨一边为风九离倒酒,一边说:“怎么,九离你也听说过无忧教的事?”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说:“这倒没有,我最近一直在忙,没怎么关心城里的事,来跟我说说,这无忧教是怎么回事。” 赵子墨叹了一口气,认真的说:“这件事说来和你也有着几分关系。” “和我?” “对,你可还记得上次有人在我这家门口刺杀你的事情?” “记得。”风九离正襟危坐,这件事到现在他还没有头绪。 赵子墨放下手中的酒杯,同样端正坐好,说道:“在那之后,我就让聂升去查这件事的始末,终于查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他是出自西街南门巷吴口胡同的刺客。” “西街南门巷吴口胡同?”风九离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问道,“这个地方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子墨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这里只是一个涉及收钱杀人的刺客组织,可是和聂升仔细查探之后,才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他们的背后实际上还牵扯着另外一个神秘的组织。” “无忧教?” “正是。” 风九离喝了一口酒,皱着眉头说道:“那么这无忧教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要杀我?” “至于他们为何要杀你,我还不知道,不过这无忧教,我一查才感到万分震惊。”赵子墨身子往前探了探,他眯起眼睛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无忧教究竟是何时在舞阳城中兴起,只是这段时日,我们发现舞阳城中下到黎民百姓各行各业,上到朝廷官员,无忧教在这舞阳城中的信众已不下万余,聂升曾潜入无忧教中一段时日,发现这无忧教的教义极为诡异,他们唆使人信奉无上真主,说凡信奉者,便无饥馑忧患,生老病死之苦,真主可以庇佑一切,化解一切,总之是一堆乱七八糟,虚无缥缈的东西。” 风九离听了倒是不以为意,他说:“这充其量不过是一种教派,大家各喊各的口号,和其他教派有什么区别?” 赵子墨摇了摇头,他说:“区别大了,他们在舞阳城中谋划已久,表面又通过杀人来赚取横财支撑教团运营,我相信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风九离的好奇心也上来了,他在舞阳城中生活了这么久,对于这个无忧教竟然一点儿也没听说,如果赵子墨说的是真的,他们的信众在城中足有万余之数,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管住所有信众的嘴巴,确保消息一点儿都没有泄露? 这几乎不可能。 风九离想到这一点,继续问道:“那你对无忧教,调查的怎么样了?” 赵子墨摇了摇头,他说:“除了知道他们最近会举行一场圣女点化的法会,其余一无所知。” “圣女点化,这又是什么?” “不知道,还在查。”赵子墨喝了一口酒,愤愤的说道,“他们教中高手众多,聂升前段时间身份暴露,被多人围攻,拼尽全力也才杀出重围。” 第六十一章 炼体法门 #第六十一章 风九离也是摸了摸下巴,他说:“聂大哥此时去哪了?” 赵子墨说道:“正为此事奔走。” “他的身份刚刚暴露,该再小心一点的。” “没有办法。”赵子墨摇头,“聂大哥性情中人,对于这种宵小之徒,难免有看不过眼的地方。” 风九离只能点头,他对赵子墨说:“这些人目的不纯,绝非善类。” 赵子墨嗯了一声,他说:“确实,本来我心中对他们也不是十分警惕,可后面才知道,他们教中甚至举行过活人祭祀的勾当,如此草菅人命,扰乱民风,属实可恶。” 听了这话,风九离先是一愣,随后立即问道:“活人祭祀,那又是什么?” 赵子墨肚子里藏了无数的话,此刻有一个人愿意听,他也十分高兴,急忙接着说:“他们教中的无上真主,本就是一个虚构的东西,可他们想要增加这虚构之人的真实性和威严,之后便有了活人祭祀这一环节,意思就是说什么无上真主在仙界需要有人侍奉,被选中之人,便可脱离人间苦海,前往仙界常伴真主左右。” 风九离轻笑了一声,他说:“我猜,这真主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吧。” “没错,据他们所言,人的肉身阻挡了仙界和人界的关联,必须以烈火焚尽残躯,人的灵魂才能够飞升仙界。” “原来如此。”风九离恍然大悟,他说:“我先前还在想,他们是如何做到同时控制这么多人的思想不动摇,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所谓被真主选中之人,也常常就是那些信念动摇,怀疑真主存在的人吧。” 可听了他的话,赵子墨却是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你不清楚,他们绝没有这么简单,你没见过那些信众,在说到无上真主的时候,他们简直像是着了魔一样。” 风九离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不愿意在谈论这个话题,也没有见到聂升,遂连忙告辞。 不过他出门不久,就遇上了另一个人,准确的说,是对方主动找上他的。 “好久不见。” “不算太久。”绿衣依旧满脸的平静,她手里提着宝剑,淡淡的说道:“街上人太多,跟我去五里庙。” 风九离刚想说五里庙人也不少,可是绿衣根本不听他说话,转身就已经走在了前面,他只好在后面跟着。 许久没有回来,五里庙依旧是老样子,和尚们每日洒扫,念经,练武,吃饭,信众们每日烧香,礼佛。 这里似乎永远都不会变。 不过风九离并不想念这里,因为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他都是心惊胆战,且不自由的。 他看着眼前的绿衣,轻声问道:“你找我,可是公主有什么吩咐?” “正是。”不出风九离所料,如不是公主找他,绿衣根本不会跟他有任何的交集,“你知不知道,最近城中出现了一个无忧教?” 无忧教? 风九离心头一紧,他说:“略有耳闻,怎么,这事和公主也有关系?” 绿衣轻哼一声,她说:“如果有关系那就好办了,然而可怕的是,城中出现了如此庞大的一个组织,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说他们是太子那边的人,也不像,因为我们恰巧知道,前一段时间他们和柳无心起了冲突。” 赵子墨和公主这边的人都在调查无忧教,赵子墨那边的动机比较单纯,目前看来是处于侠义心肠,公主这边就是比较复杂,不过风九离也能理解,毕竟如果自己是公主,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了一股自己无法掌控的庞大势力。 他说道:“所以,公主是想让我做什么?” 绿衣冷着眼说道:“公主想让你杀一个人,无忧教里面的一个教徒,背头鬼王信。” 风九离愣住了。 不是因为叫他杀人这件事,而是因为背头鬼王信,他认识这个人,当然,用听说过更为准确。 舞阳城里混过的乞丐,少有不认识王信的,不过背头鬼王信可不是什么乞丐,他是衙门的官差,却也是城中南派乞丐的头头,一个在市井中黑白通吃,权势滔天的人物。 他竟然也是这个什么无忧教的教徒? 见风九离不说话,绿衣继续说道:“这个人的武功不高,谁都可以杀,为什么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自然是对你的考验,说到底无论什么无忧教还是太子,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可你仍需要注意,这算是公主交给你的第一桩任务,务必完成的漂亮。” 风九离缓过神来,他不愿意杀人,而且他知道,王信能被称为背头鬼,就绝不是什么好杀的人物。 他问道:“可有时限?” “一个月以内,来这里复命。”绿衣眯起眼睛,风九离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淡淡的杀意,她说道:“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知道了。” “可还有什么事?” “有。” 风九离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想继续过这种日子,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自己强大,万事才有选择的余地。 他说道:“绿衣姐姐,你可知道有什么炼体的法门?” 绿衣是练武之人,风九离一说,她就明白了,看着风九离迫切的眼神,她冷眼说道:“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归元境了。” “迫不及待到说不上。”风九离笑了笑,他说,“我记得姐姐说过,练武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武功的强弱,也并不只能靠境界来区分,但是我的身体确实太弱了,这是事实。” 绿衣点了点头,她想了一想,平静的说道:“我是可以帮你,不过我掌握的方法都需要大量的药物配合,换句话说,很费钱。” “需要多少钱?”风九离倒不是很担心,他此刻身上还剩下几百两银票,料想也还够用。 绿衣说道:“很多,一天起码也要一百两。” 一天一百两? 风九离怔住了,片刻后他跳起来说道:“你怎么不去抢?” 绿衣摇了摇头,她说:“舒筋活络,舒展筋骨的药材本就是珍惜之物,即便殿下的库房里有这些东西,也不会让你白白支取,不过如果有一天,你能证明了你有培养的价值,我相信殿下不会吝啬一些身外之物的。” 风九离叹了口气,他说:“那再说吧,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银子我会想办法,你先帮我准备三天的药材,我试一下究竟效果如何。” 绿衣摇了摇头,她说道:“我可以把药方给你,采买的事情你自己去办,至于如何炼体,除了基本的力量训练外,我这一脉的训练方法比较艰苦,不知道你承不承受的住。” 风九离想着自己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遂问道:“怎么练?” “简单,挨打。” “挨打?”风九离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禁苦笑一声,在练武的事情上,他没有质疑绿衣的资格,只说道:“如何挨打。”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绿衣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忽然到了眼前,紧接着一个粉嫩的手掌便打在他的左肩,一阵剧痛传来,风九离几乎失去意识,可是立刻又被打在胸口的一掌打醒,下意识的吐了一口血,整个人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五六步,仍是没有稳住身形,单膝跪在了地上。 风九离捂着胸口,感受着喉咙里传来的清甜意味,仍没有反应过来,心想我跟你无仇无怨若要论起甚至还帮过你的忙,你为何要害我。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也只剩下一句话:“这样挨打也算炼体?” “当然算。”绿衣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她说:“我这一套帮你炼体的掌法总共有三十六掌,配合独有的药方,练到最后,你便可以做到挨这三十六掌而毫发无伤,那样的体魄还算不上强悍?” 风九离苦笑一声,一张嘴就想要咳嗽,心想不到那个时候,我不说什么肉身强悍刀枪不入,怕是就要先被你给打死了。 第六十二章 背头鬼 #第六十二章 绿衣摇了摇头,她说:“你若是想退缩,现在还来得及,练武之事本就如此,你想要练成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武功,就必须可以承受别人承受不了的痛苦,忍受别人忍不了的孤独。” 风九离站起身,想着绿衣说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继续。” 绿衣点头,随后身影如电,毫不迟疑的来到了风九离身侧,风九离下意识的就要抬手反抗,可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绿衣的手掌就接二连三的拍了过来。 绿衣打人也不是胡乱拍打,这三十六掌打的地方,打人的力道都有讲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一掌打下去都很疼。 刚开始风九离还在硬撑,后面忍不住就开始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再后面,更是连惨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十六掌打完一遍,绿衣便让风九离调息运气,说什么等到稍微好一点之后就继续再来,只是风九离体魄尚弱,这三十六掌只是来上一遍就去了半条命。 “再来!”风九离调息完毕,眼中闪过一抹狠意,他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一旦发起狠来,什么样的痛苦他都可以忍受。 绿衣此时却摇了摇头,她说:“今天到此为止,再来上一遍,你恐怕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九离一拳打在地上,咬着牙说道:“可恶!” 绿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布,提笔在半空中写了一连串的蝇头小楷,没有硬物垫底,她这一手字竟然也写的极为好看。 将白布递到了风九离的手上,“回去的路上把药买了,熬成一锅浓汤之后在洗澡水中化开,用热水泡上一个时辰。 你也不要灰心,这掌法打在人身上疼痛在所难免,本派曾出了一个皮糙肉厚的练功鬼才,练到极限,不过也被这掌法打了十遍也就不省人事。” 十遍? 风九离心知,自己刚才说再来只是在争勇斗狠,若是真的再打上一遍,自己可能就要受重伤。 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一旦达到这个极限,人的身体除了超脱,就只有崩溃这一条路。 风九离无奈一笑,他说道:“那我今日先不回去了,若见不到你,这武功怕是也没法练。” 绿衣一想也是,只说道:“那我去帮你安排住的地方。” 风九离点了点头,转身前往舞阳城,买了药材之后他也是叹了口气,仅仅一副药材就花费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这样下去,被绿衣打死之前恐怕他就先没钱了。 …… 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午后。 京通坊。 在深春的雨水中,风九离打着伞,手里的剑用防水的油布紧紧的裹着,只露出一截剑柄。 他站在这条街上已经很久。 雨水很大,街上的行人都被迫回到了自己家中,或者找了间茶楼客栈临时避雨,少有什么人会像他一样孤零零的站在街上。 他身上已经湿透,这样的大雨,带没带伞区别并不大,等过了一会儿,确认街上没有人之后,他便动了。 坚韧的靴底踏在坑洼不平的坊间石道上,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风九离先是来到街边的一户人家,伸手敲了敲门。 雨声很大,敲门声在这样的大雨里,几不可闻。可是风九离还是坚持的敲着门,他用的力气不大,只是在正常的敲门。 敲了十九下之后,他放下了手,抬头看着屋檐下躲雨的麻雀打发时间,一双耳朵则是立了起来,听着院子里面的动静。领子里有雨水灌了进来。 风九离干脆扔掉伞,从背后摸出了一顶发黄的斗笠戴在头顶,用下巴上的麻绳固定好,一边不急不忙的开始解开油布上捆着的细麻绳子。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在默默回忆王信这个人的资料。 王信,三十七岁,舞阳城城卫府的一名衙役,每月分例五钱银子,但他的主要收入不是这些正当差事,而是各种各样的黑道生意。 毫无疑问他是个酷吏一样的人物,甚至连最不起眼的乞丐都要剥削压榨,城里面的大小帮派,无不跟他有着一定的联系。黑白通吃,这是他的本事,可是实际上他混的绝不算太好,挣钱的门路不少,花钱的地方更多,一家老小吃饭用度要花钱,平时打点上下要花钱,背着老婆养的情人也要花钱,自从在舞阳城买了这栋宅子之后,日子头过的就更紧了。 但是他过的也绝对不算差,能在这舞阳城中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宅子,能够在黑白两道混的风生水起,这样的人绝对活得比舞阳城中大多数人都好。 起码他活得一定比自己要强。 风九离微微低头看着斗笠边缘滴下的雨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嘴里习惯的数着数,等数到二十三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老头,眯缝着眼睛,绝不是王信,风九离认识王信,那是个眼睛里带着凶光的精壮汉子。 “你找谁?” “背头鬼。”风九离下意识的说出这三个字,城里面白道管他叫王信,可黑道们都管他叫背头鬼,风九离不是黑道,可他以前是个乞丐,巧的是乞丐也管他叫背头鬼。 “这里没有背头鬼。”老仆人说道。 风九离想了想,他说:“那我找王信。” 老仆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眼睛在他手中的剑上停留了两秒,随即说道:“老爷不在。” “张叔,是谁?” 洪亮的声音恰巧从屋里面传了出来,风九离咧嘴笑了笑,轻声说道:“张叔,我来找王信是私事,请你把他喊出来,要不,我进去也行。” 张叔看着风九离的眼睛,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低头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等着,年轻人。” 门又关上了。 风九离继续数数,雨声很大,但他仍旧听见了磨刀的声音,他知道王信的武功,他本身就是一个普通的衙役,就算会使刀,水平也极为有限。 一切顺利。 自己将他逼入绝境,他若肯正面迎战,那一切好办,生死全凭手中刀剑,自己本事;若是他真的丢下这一家老小不顾一切的逃了,风九离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自己不是真的什么不择手段的恶人,正主逃了,就要拿对方的家人开刀。 只能说,万幸,王信不了解自己,而自己了解王信。 木门表面上仍散发着新漆的味道,在雨水的浸泡下有些发软,他的手下意识的握住剑柄,他有信心,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粗心大意。 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门开了。 门后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青色的薄袄,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刀,衙门的官刀,刀鞘上面刻着烫金的兽面,他的人也透露出一股腐朽的气息,应该是薄袄里面发霉的棉花的味道,不过在这雨水的冲刷下,这股味道也淡了不少。 “我就是王信。” “我知道。” “听说你找我。” “是。” 王信点了点头,他的个子和风九离差不多高,沉默了一会儿,身上的薄袄也已经湿透了,他说道:“能不能放过我的家人。” 风九离想了想,直截了当的说道:“不能。” 第六十三章 十四岁 “很好,我得罪的人太多,想杀我的人无数,能告诉我你是为什么来杀我吗?”王信已经没法跑了,他的一家老小全部都在身后。 风九离其实还真想问一下关于无忧教的事情,可是他不想让任何事情影响到自己,他的剑术还没有强到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 他不说话,王信也明白了,对方或许跟他并无仇怨,只是个杀手,但越是如此便越是糟糕。 仇人可能杀不了人,但是杀手总可以。 王信前进一步。 风九离退一步。 王信再前,风九离再退,退出屋檐下,退到风雨里。 王信回身把木门关上,此时风九离已经退到了长街中央,他的嘴里下意识的诵念着长生诀,在这一刻,他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他的剑虽然还在鞘中,却已经时刻准备着出鞘杀人。 斗笠落在雨水中。 王信率先出手了,他的刀从鞘中抽了出来,斩破雨帘,铸铁的刀锋带着几分生铁的腥味儿割开空气,风九离拔剑挡刀,钢铁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剑刃上的雨水瞬间炸了开来。 暴风雨中,风九离单手持剑,面无表情的出剑,刺心刺脖刺肝刺肾,长剑带着杀气与王信手中的铁刀交织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薄袄被切开,如果没下雨,此刻应该飘落了漫天染血的棉絮,可惜这薄袄早已被雨水浸透,血也顺着铁剑成股流下。 须臾之间,风九离刺出十二剑,剑剑夺命,王信只挡住了其中九剑,所以他死了。 只剩下风声雨声。 王信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他的喉管已经被割断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何苦。” 风九离捡起自己的斗笠,戴在头顶,低着头离开了,公主只让他来杀背头鬼,他也就只杀了背头鬼。 因为这个人即便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他之前说过不会放过他的家人,可是即便公主真的下令让自己不放过他一家老小,风九离觉得自己也不会动手,因为他始终坚持自己就是自己,而不止是公主殿下手中的一把剑。 瓢泼大雨,人已成了落汤鸡。 反而血腥味儿都已经随着雨水远去了。 街上四处都没有人,风九离收了剑,带着斗笠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他走到了百花池,看千百朵荷花在风雨中摇曳。 倾盆大雨下个不停,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 风九离怔怔的看着脚下已经没过脚踝的雨水,忽然叹了口气。 他知道在公主眼里,自己没有任何的特别,自己如果变得更厉害,不过也只是一把更锋利,更贵重的宝剑,一如她曾经将花间醉赐给自己一样。 风九离转身,他决定回五里庙。 新的一年,他十四岁,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无论前面有着怎样的困难,他都只有选择面对。 等风九离回到五里庙的时候,这场仿佛要把世界整个都冲刷一遍的暴雨已经停了,在他看来,这场雨下的不错,将屋顶窗台上积攒的灰尘全部都洗刷了个干净,只是太短了,否则的话,王信的尸体还应该被发现的再晚一些。 但这些后话,自己只负责杀人,因为自有别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绿衣早已在练武场等着他。 她的身形纤细高挑,人也美极了,只是一张脸上通常毫无表情,风九离常在想,如果她多笑一笑,那一定会更美。 可这也只能存在于幻想中。 她看着眼前的风九离,神色略缓表示满意,轻声说道:“做得不错,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如此干净利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奖你。” 风九离鼻头微微耸动,终是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那些话,只冷冷的说:“杀人而已,没什么可夸赞的,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事。” 绿衣摇了摇头,她说:“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听了这话,风九离微微皱眉,他有些不理解绿衣这话的意思,估计是看出了他心头的疑惑,绿衣立刻解释道:“杀手终究也是人,需要休息,公主手底下的杀手,执行完一次任务,最少都有三天的休息时间,况且你还需要回宫陪皇子读书。” 风九离点了点头,他说:“我的确需要睡一觉。” “这一觉你可以睡上三天。” “或许可以直接睡死过去。”风九离生硬的开着玩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讽眼前的绿衣,还是在嘲讽自己。 绿衣不在乎,出于好心,她又提醒了风九离一句:“这次任务虽然执行的完美,但你的行为,却绝对称不上一个合格的杀手。” “那我像什么?” “像一名剑客。” 风九离不明白绿衣的意思,他说:“我可不就是一名剑客,我的剑术还是你教的。” 绿衣瞥了一眼风九离手中的剑,随后说道:“杀手和剑客是不一样的,将来,你迟早会接到任务,去杀一些武功远在你之上的人物,如果你依旧是一名剑客,那么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杀手可以杀死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的人物。 风九离一下子就明白了绿衣的意思,即便他的心里对所谓杀手的手段充满了鄙夷,但他终归想要活着,所以他必须留心。 “我明白了。”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明白的,杀人,其实就像你当初杀死那三十六名马贼一样,无所谓手段。” “可那些马贼是死在你的手里。” “不,终归还是死在你的手里。”绿衣意味深长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风九离看得出,她很疲惫,无论身体还是精神,否则她也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在自己杀人的时候,她一定也在坐着其他什么苦差事。 如果这能让她感到放松的话,风九离不介意她跟自己多说一些,毕竟他心里已经把这个冰山一样的女子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他的钱已经因为练功而花完了,他必须先回宫,不光是因为没有钱,也因为消失太久的话,会令皇宫里的其他人感到怀疑。 …… “你这些天去哪了?“面前的韩商离脸上明显的写着不高兴,他说,”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皇宫里自己跑出去玩,你又不是不知道夫子讲的那些课有多么无聊。“ 风九离心里再次叹气,他解释道:“怜儿姑娘收到殿下信件之后,心里十分高兴,于是多花了几日揣度回信,外加公主交代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姐姐交代了你什么事。”韩商离实际上是极为聪明的一个人,只是他不肯在正事上花丝毫的心思。 风九离被问到也丝毫不慌,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的的确确是王怜儿的回信,只不过经过他的润色和删改,一边又说道:“公主吩咐的多是一些琐事,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叫我好好监督殿下读书。” “哼!”果然,不出风九离所料,一提起读书这事,三皇子就无法集中自己的精力,他赌着气说道:“读书读书,整天读书,真不知道读这书有什么用。” “殿下……” 韩商离打断了他,他一把接过信,继续不停的说道:“等哪天我做了皇帝,第一个就把老夫子的那堆书全部都烧了,气死他。” 风九离能说什么呢? 他有时觉得韩文芊是个伟大的姐姐,但同时又为燕国的百姓祈祷,内心只能希望,若是有一天,韩商离真的做了皇帝,他的姐姐可以跟现在一样强势,用她那独有的智慧帮她的弟弟治理好这个本就多灾多难的国家。 天启十七年。 初春。 燕国大旱,南方又连降大雪,三十万子民食不果腹,冻死饿死者数不胜数,无数难民北上寻觅生机。 也同样是这一年,舞阳城中多了两万乞丐。 第六十四章 又出宫了 庭院之中,皇子殿下如过去好几天一样,叼着一根稻草蹲在石桌子上发愣,他的面前是赤裸着上身的风九离。 他在看风九离练武,虽然他觉得风九离举着两块儿各重一百斤的石锁上下舞动有些厉害,但这仍不影响他嘲讽风九离的样子有多么蠢。 风九离听他在耳边唠叨,也不觉得烦。他只是觉得累,累到肉里,累到骨头里,汗水不要钱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挥洒而出,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吼叫,他的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要断掉,每一次训练之后,他都如死过一次一样。 院子里的火槐树生出了翠绿色的嫩芽,不时有麻雀停留在尚且稀疏的树冠中叽叽喳喳的叫着,风九离就当是皇子殿下在说话。 无论多么累他都不敢松懈,不过好在一切都是有效果的,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药草的配合外加绿衣的锻体术,他看起来强壮了不少。 一百斤的石锁在手里一抛一松,稳稳的落在了地上,风九离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站在那里拄着膝盖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吃那么多苦。”韩商离忽然问道。 风九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韩商离,然后答道:“殿下是皇子,我不是,所以吃苦在所难免。” “虽大逆不道,但也有道理。”韩商离蹲在桌子上,提着装鹦鹉的笼子,一只手拿着稻草杆逗弄笼子里的鹦鹉,笑着说道,“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看你是个做大事的人,若我做了皇帝,一定给你几件大事让你做。” 对于这些话,风九离只当作是玩笑,他知道韩商离是个做事全凭自己喜好的人,但是也知道,他是一个极为善变的人。前一秒可能与你亲近,后一秒可能就要将你抽筋拔骨。 风九离往自己身上浇了一桶水,索性坐在地上开始修炼,如今的他发现只要自己将真气运转控制在一个小周天以内,便可以不用诵念经文,随时停止自己的修炼,而不用担心以往那种几乎走火入魔的状况,虽说这样修炼的效果要差很多,不过胜在安全。 他悠悠的说道:“我也不愿做什么大事,殿下若真的体谅我,将来就放我离去,让我做一个背着行囊,行走天下的旅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韩商离想了想,笑了一声,说道:“那可不行,这皇宫里既然如此无聊,岂能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 风九离也不明白公主和韩商离的想法,索性大着胆子问道:“既然觉得无聊,那么离开便是,我看你也不是很想呆在这里。” “那可不行,我将来可是要当燕王的。”韩商离说的理所当然。 “为什么?”三个字出口,风九离察觉到自己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韩商离站起身,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我姐姐说过,我生下来就注定了,我以后会是这燕国的王。” 风九离没有接话,因为他心里说也许并不是这样,因为你只是燕国的皇子,并不是太子。风九离也很好奇,那个始终没有见过的燕国太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猜,多半是一个韩商离一样的浑人。 再次为燕国百姓感到不值,风九离调息运气,同时轻声说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你姐姐说的话,她也不过只大你两岁。” 韩商离挠了挠头,他没有注意到风九离的问题有多么的大逆不道,只当作这是一个寻常的问题,寻常的回答说:“因为我姐姐很厉害,而且她绝不会害我,我母亲死后,我们一直相依为命。” 风九离点了点头,他承认韩商离说的是事实,于是不再问,这些日子,他的剑术随着真气的熟练使用突飞猛进,九劫剑法不愧是最适合‘长生诀’的剑法,整套剑法杀气凛然,一招一式皆凌厉之极,按照折柳的说法,他练这白绢上的内功一日,几乎抵得过常人十日,只是不知道这功法进境如此迅疾,到了后面会不会疲软或者留下什么隐患。 他不说话,韩商离又张嘴了,只不过无论他说多少话,话题总是离不开那一件事。 “风九离,我再说一遍,今天我必须出宫,怜儿姑娘的书信我看了,她想念我,我也想念她,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一看她。” 韩商离说的很认真,风九离却不以为意,他可管不了皇子殿下的相思之苦,无情的说道:“可怜儿姑娘在心中也说了,要殿下好好学习,将来考取功名之后,再风风光光的娶她。” “我可是皇子,考取什么功名?”韩商离眉头皱的更紧。 风九离收功调息,然后摊了摊手,说道:“可怜儿姑娘不知道,你可要记住了,在她那里,你是书香门第,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公子,每日钻研经史典籍,一心考取功名才是正事,若是万一说漏了嘴,惹得姑娘生气可不要怪我。”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韩商离叹了口气,他说:“最后一次,下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了,把这封信带给怜儿,这个世上只有她最懂我。” 风九离从三皇子那里接过信,嘴上应承着一定送到,心里却想着最懂你的不是怜儿姑娘,而是我,怜儿姑娘写的那些东西要不是经过他的润色,哪里能牢牢的抓住你这个皇子的心? 想到这里,风九离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他站起身,知道自己出宫的机会又到了,于是说道:“殿下,我还需要一笔银子。” 一听到银子,韩商离警惕的看了他两眼,狐疑的说道:“你别看我是个皇子,实际上我穷得很,上次给了你一千两,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风九离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殿下不知,这舞阳城中物价飞涨,买了一栋宅子之后,一千两银子就已所剩无几,再者怜儿姑娘若是要与殿下相见,总得置办两件像样的衣服,这些都需要银子,您说是不是?” 韩商离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叹了口气后说道:“五百两,我最多再给你五百两,你可要省着点花。” 只有五百两,风九离露出为难的表情,最后咬了咬牙,说道:“行吧,既然如此,这次出宫我一定一切从俭。” 出宫。 宫中的生活过于枯燥,除了陪皇子读书,他就只有修炼,出宫几乎是他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可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韩商离反应虽然慢了一点,却也总会察觉到疑点,迟早有一天,他会出宫来见一眼王怜儿。 而一旦开了这个头,再想像如今这样阻止他可就难了。当然也有可能,见了这一次,我们这位皇子殿下的相思之情就不翼而飞,那样的话,自己也就同样失去了王怜儿这一筹码。 五百两银子。 在风九离看来,这着实不够花,他花了三十两银子给王怜儿置办了几件上好的衣服,又花了二十两买了些糕点,决定再留五十两给她当零花,剩下的则是打算全用在炼体上,可即便如此,依然只够练个三四次。 “唉。”他叹了口气,收好东西立刻赶往王怜儿那里,他这次出来打算做的事情不少,不准备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第六十五章 午饭 远远的可以听见母鸡的叫声和摔打衣物的声音,风九离脚底踩着白色碎石子铺成的小路,带着几分好奇来到了这重新刷了木漆的门扉前。 “咚咚咚。” 他伸手敲了敲门。 “谁?” 风九离听到了王怜儿的声音,轻咳一声,提高了嗓子回答道:“风九离。” 庭院里摔打衣物的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散发着新漆味道的木门发出悠长的呻吟声,一个长相白净,标标致致的农家美人出现在了眼前。 王怜儿看着风九离,抿嘴一笑,轻声说道:“什么风把我们的风公子给吹来了?” 风九离不以为意,即便王怜儿再如何自来熟,他都需要把握好自己的度,他可没打算跟这位王怜儿扯上多少关系,只把手里的礼物往身前一放,冷冷的说道:“商公子叫我来的,还给你买了些礼物。” “先进来再说。”王怜儿一边开门,一边伸手去接风九离手中包好的礼物,看得出,她很高兴。 风九离再次来到了这个院子,仅仅几天的时间,这个院子变得他都有些不认识了。 院子的最右边角落里是一个搭好的鸡窝,两只老母鸡老老实实的蹲在窝里下蛋,鸡窝旁边沿着院墙整整一排是个花坛,里面种的各种各样,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野花,这个时候花也都开了,好看极了。 “这是商公子给你的信。”风九离帮着把东西放好之后,把手里的信也递了过去。 王怜儿接过信,可是这次她却没有急着看,反倒是站在风九离身边,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道:“已经快到中午了,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风九离本能的说道:“我还有事——” 可还没等他说完,王怜儿就抢着说道:“无论有什么样的事,你总是要吃饭的,再说马上就是中午,去外面吃还要花钱,在我这里吃,花不了多少钱的。” 听了这话,风九离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如此……那今天就在你这吃吧,谢谢怜儿姑娘了。” 王怜儿银铃般笑了笑,她说:“怜儿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何总感觉风公子将怜儿当作洪水猛兽?” 她说这话的同时,人已经在洗菜,风九离注意到,一旁棚子搭成的厨房里,白花花的瓷碗洗的干干净净躺在橱柜里。 谁能娶到这个姑娘一定是他的福气。 可妩媚美女与洪水猛兽,又有何区别呢? 风九离回答道:“男女有别,总归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既然如此,风公子又为何总把我往商公子那里推呢?”王怜儿提刀切菜,两个圆滚滚的土豆先是变成了片,然后又变成了细细的丝,单论这案板上的功夫,风九离也要称赞。 可是对于她的问题,风九离却只有皱紧了眉头,他看着在那里不停忙碌的王怜儿,郑重的说道:“怜儿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没有任何人把你推向商公子,这中间我或许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归根究底,还是你自己的选择。” 王怜儿的刀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切菜,她说道:“风公子,说实话,我真的想把你像这菜一样切了。” 风九离打了个哆嗦,心中苦闷,想着自己这又是哪里得罪你了?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愿意,随时可以从这里离开,没有任何人会拦住你,至于商公子那里,有我去说。” 说实话,风九离真的不想王怜儿离开,这个女人是他和韩商离谈条件的筹码,如无意外,自然要牢牢掌控在手里。 可是在他看来,任何人都该有选择的权利。 能选择,即是自由。 他自己十分渴求自由,自然也不会抑制别人的自由。 可王怜儿不为所动,她已经开始生火,拿着根竹筒对着堆好的木柴下吹了一口气,白色的烟便从灶台里冒了出来。王怜儿被烟呛着,咳嗽了两声,直起腰说道,“唉,我一柔弱女子,这世间之大,何处又容得下我?我已别无选择。” 只是你不敢选。 风九离心里这样想,可是他没有说,他看着王怜儿的背影,想着她做的菜一定很好吃,接着他又想到了韩商离,心道果然韩商离虽然笨,却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 “说实话,别的没有,奴家对自己的姿色还有两分自信,依我看,风公子能对美色不为所动,不是因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而是因为心中早有她人。”她不着痕迹的说道。 风九离一愣神的功夫,一盘清炒土豆丝,一碟红烧肉已经摆上了桌,他闻着空气中甜腻的肉香,说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谢公子夸奖。” 风九离接过王怜儿递过来的筷子,却没有夹菜,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如今这世道,舞阳城中四处都是乞丐,城外四野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而我们现在却仍能有一顿饱饭,盘中依然能有肉可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商公子?”王怜儿不知道风九离想问什么,只好试探着回答。 可谁知风九离摇了摇头,他说:“不是,商公子固然是个蠢货,可是这世道如此,却不是因为他,而是更上面的人。他们表面聪明,掌控一切,可是实际上,他们已经把世界变成了这个糟糕的样子,却仍然蒙上自己的眼睛,假装看不见,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 王怜儿没有听懂,但是他听到了风九离在骂她的商公子是个蠢货,不禁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风公子说的怜儿不懂,只是怜儿知道,商公子这样体己的人物,绝不是风公子嘴里说的蠢货。” 风九离知道自己大意了,自己固然可以掌控王怜儿信中的内容,可他们却迟早都要见面的,自己不该在她面前说这么多。 多听,多看,少说。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进公主府时折柳对他说的话,心头一凛,冷声说道:“吃饭。” 无论何时,吃饭对于风九离来说都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他深深体会过吃不饱饭的痛苦,因此格外珍惜每一顿饭。 吃完饭后,他立刻离开了这里,打算去找赵子墨,了解一下无忧教的事情,他知道这件事还远没有完。 对于无忧教,公主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虽然杀了一个王信,但那终归只是试探,公主在试探无忧教的反应。 可是结果如何,风九离并不知情,他虽是公主这边的人,但是在公主府却没有什么打探消息的渠道,因此只有来找赵子墨。 赵子墨也在查探无忧教,那么结果如何,他最近是否平安无事? 林城街十三号。 风九离如愿见到了赵子墨,可是赵子墨的样子却令他大吃一惊。 第六十六章 偶遇 房间内,赵子墨一身劲装,裹着一大黑披风,披风下面藏着一把弯刀,脸上已经露出了决然之色。 风九离觉得奇怪,他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赵子墨见着风九离,笑着说:“风兄你来的正好,愿不愿意陪我同闯虎穴?” 虎穴? 风九离没反应过来,但看着赵子墨这副装束,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先说清楚。” 虽然是白天,但屋子里没有点灯,仍显得有些昏暗,赵子墨坐在风九离的对面,将腰间的弯刀拍在了桌子上,低声说:“今天是无忧教举行‘圣女点化’的日子,估摸约有上万信众会在城外桐树林聚集,我打算去看一眼,九离你可愿同去?” 风九离没有直接答应,幽暗的灯光下,他整个人的气息都跟着消失了大半,冷声问道:“聂大哥人呢?” 他相信,如果聂升在的话,绝不会让赵子墨这样冒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即便拿着弯刀也杀不了人。 “他……”提到聂升,赵子墨犹豫了一下,“九离,实话跟你说了吧,聂升本就去调查这件事情,可是自从三天前,我就跟他失去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生,死。 听到这话,风九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聂升行踪不明,赵子墨也跟着这样乱来,对方势力不可小觑,一旦冲突起来,自己这几个人岂不是螳臂当车?、 可是聂升失去踪影,总不能不管。 风九离长呼了一口气,他说:“你不用太担心,聂大哥武功高强,不会那么轻易的出事,至于无忧教的事,你先不用管,我今晚过去看看。” 可是赵子墨摇了摇头,他低声说道:“不行,九离你不了解情况,一个人贸然前去难免会有危险,你别看我不会武功,但是对于无忧教,我了解的可比你清楚。” “所以?” “所以我跟你一起去,这次去,我们只可查探,万不能与他们起冲突。” 风九离看着眼前的赵子墨,心道你这不是都清楚?他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到时候一切听我的。” 赵子墨再次摇头,他认真的说道:“九离,恕我冒昧,这件事我比较了解,我一个人去目标较小,比较不容易暴露,但是两个人之间总有个照应,所以我才会让你一起来。” 这件事竟然如此凶险? 风九离不得不承认,赵子墨说的有道理,自己中途加入,也就为这件事增加了不少的变数。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听你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等天黑。” …… 赵子墨带着一个漆黑的帽子,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整个人宛如深夜里的幽灵,风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不与他说话,也无任何交流,以防惹人怀疑。 一路上赵子墨只低着头,领着风九离穿过林城街,沿着皇城根转了小半圈,突然又拐入一条小巷,再走一会儿,已经到了城南。越走地方越偏僻,到了后来已没有人烟,入眼只有生铁一样的桐树。 渐渐的,夕阳收敛起他最后的光芒,还来不及说一声再见,便垂下头去,合上了双眼,静静地睡去了。再看原先的那群红云,也适时收敛起兴致,变幻成漆黑的一片。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风九离越加谨慎,这片地方他可听说过,来往的难民有的无法进城,就栖息在这片树林里,把所有找到的,能够塞到嘴里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净,当然也听说有一些难民在这里进了老虎的肚子。 忽然风九离瞥见一丝光明在身前不远处出现,他心中一凛,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愿早早暴露,只侧身闪在一棵枯树后面,手掌已经握住了古剑的剑柄,心中期盼赵子墨可以蒙混过关。 赵子墨停住了步子,嘴里说了一句,“无上真主,洗我尘心。” 原来那光明是人手里提着的油灯,来人个子不高,整个人裹在黑袍里面,看起来尤其的瘦小,而且他的样子明显有些慌乱。 “煌煌真经,点化凡尘。” 听了这声音,风九离和赵子墨都愣住了,风九离是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赵子墨是觉得对方这暗号怎么不对,难不成又换了? 他有些心慌,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绷着脸笑道:“多亏遇见同门,我第一次参加法会,路途不熟,正犹豫是不是走错了路呢。” 对面那人明显也镇定了许多,安心说道:“我也一样,这地方还真是偏僻,一点儿也不好玩。“ “是啊,是啊。”赵子墨尴尬的说道,他下意识的伸手擦了擦头顶的细汗,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无忧教弟子似乎是个女子。 “你怎么在这?”风九离整张脸都阴沉了下去。 他突然说话,倒是把赵子墨吓了一跳,心说我的个小祖宗,好不容易人家没有发现你,你怎么还自己跳出来了? 等等,“你们认识?” “风九离!”小姑娘脸上闪烁着兴奋。 “慕凌雪!”风九离就像个黑着的茄子。 赵子墨怔怔的出了神,过了一会儿也跟着说了一句,“我叫赵狗子。” 黑灯瞎火,人隐藏在深深的兜帽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但是风九离和慕凌雪还是轻松的认出了对方。 风九离冷声说道:“这黑天半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也是!”慕凌雪嘟着嘴。 风九离的心情极度不好,情况变了,和赵子墨一起,兄弟二人可以尽情的冒险,但是和慕凌雪在一起又不一样。 他简直不愿意让这个小姑娘冒一点儿的险。 风九离严厉的说道:“快点儿说!” “凶什么凶。”慕凌雪被风九离呵斥,有些不高兴,小姑娘嘟囔着嘴巴,极不情愿的说道:“我看家里的厨娘打扮成这个鬼样子,鬼鬼祟祟的出了门,我就从她房里偷了一套衣服,跟着她走到这里,可谁曾想她却不见了,我还以为我迷路了呢就碰到了你们,老实交代,你们穿成这么一副鬼样子是要去干什么?“ 赵子墨算是明白了,原来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假的无忧教徒,顿时松了口气,他说:“别纠结这些了,九离,赶紧出发吧,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说:“不行,我要把她给送回去。” 一听这话,慕凌雪立刻摇了摇头,她说:“我才不呢,你们要么带上我,要么把我扔在这里,看我被老虎吃了。” “你!” “哎哎哎,都消消气,消消气。”赵子墨连忙打着圆场,“九离,时间已经不早了,现在回去也来不及,要不带上她一起?”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说:“不行,她一个女孩子不能冒险。” “我才不跟你回去,坏人!”慕凌雪冲他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就扭过头不看他。 “你必须跟我回去。”风九离态度坚决。 赵子墨提议,“要不,九离你先把她带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先走?” “不行!”慕凌雪和风九离齐声说道。 赵子墨无奈了,他说:“那你们要怎么样嘛?” “带上我一起。”慕凌雪走到两人中间,“你们既然这么赶时间,说明这件事一定很重要,我看狗子你身单力薄,一个人去恐怕会被老虎吃了,一定要风九离跟着才行,风九离你既然担心我的安全,那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有你保护我不就行了,你不是一向自诩剑术高超?” 第六十七章 万人集会 慕凌雪的提议在赵子墨看来很棒,可风九离仍旧担心,不过他担心归担心,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慕凌雪的话。 他知道赵子墨今晚是一定要去的,自己同样对这无忧教充满了好奇,而且自己也的确担忧着赵子墨的安危。 风九离牵着慕凌雪的手,二人追寻着赵子墨的脚步,一直前进,越来越接近森林的深处,铸铁的梧桐叶的间隙中,点点星光洒落。 慕凌雪的油灯已经到了赵子墨手里,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远远的看不见人,只能见到一黄晕晕的灯火,在北风中悠悠的飘着,明暗不定。 周围的树丛中隐约传来细细嗦嗦的声音,像是有人,又像是某种野兽,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阵风。 这种环境下,即便是风九离都觉得阴森恐怖,他只有把手里滑嫩的小手抓的更紧,至于前面的赵子墨,双腿已经打起了摆子。 不一会儿,赵子墨停住了步子,风九离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有鬼?”慕凌雪补了一句。 赵子墨没有说话,他只是拉低了兜帽,伸出手向着前方指了指,示意两人小心。 二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顿时惊呼出声,只见密密麻麻的光亮在密林间闪动,飘飘摇摇,忽明忽灭,黑衣黑袍在晚上看不清楚,只能看见灯火闪烁着前进,如同幽冥鬼火般浮在空中让人害怕。 “看来是到了。”风九离低声说道,一边拉低了自己的帽檐,一边帮眼前的慕凌雪整理衣帽,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一个洋娃娃一般任由风九离低着头在自己衣服上摆弄,脸红的像一个大萝卜,直到风九离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觉得满意了,才嘱咐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大喊大叫,记住,在这里你不是什么慕家的小姐,而是一个最普通的无忧教教徒,你明白了吗?” “对。”赵子墨也凑了过来,他说道:“记住,害怕了就低着头,千万不要跑,你跑了一个,我们三个人就都要死。” “记住了。”慕凌雪的胆子比两人想的还要大。 他们已经陷入了灯火的海洋,才又走了几步,风九离只觉得四面八方,天地各处都是挑着油灯前进的人,即便是舞阳城最热闹的集市上,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就像是姑娘家逛庙会,被无数人赶着走,推着走。 所有人都微微的低着头,兜帽遮住他们的脸,风九离什么都看不见,大家只是走着,慢慢的就向着一条不显眼的小路上汇集。 走到最后,三个人插入了队伍的中段,人太多,风九离已经分不清哪个是赵子墨,他只有低着头,静静地拉着慕凌雪的手。黑暗中,无数的黑衣人手提油灯,漫长的队伍,近万人沉默前行,周围只有脚步踏在土地上的沙沙声,这场景令风九离的心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即便周围的这些人,平日里不过是一些杀猪的,卖肉的,卖布料的,手艺人,甚至卖糖葫芦的,但是如此多的人汇聚在一起,像自己这样的剑客,一旦被围困,手里的剑术恐怕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这究竟是一股怎样的力量? 这无忧教,究竟是怎样的一股势力? 相比于风九离,慕凌雪虽只是一时兴起出来玩,但本就开阔的眼界,让她想的要多得多,联想起城中势力对于这无忧教的无视,明里暗里竟是没多少动作,她的心里就越加震惊,心想这无忧教的手,究竟伸得有多么长,而他们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这条路很长,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慕凌雪已经开始揉捏发酸的膝盖和小腿的时候,前面的队伍终于逐渐分成三股朝着左前右三个方向散开。 这个时候,风九离已经完全找不到赵子墨的身影,只好牵着慕凌雪的手走最中央这条路,又走了老半天,上了一个坡然后立刻又往下走,这是一个大坑。 不,与其说是一个大坑,不如说是一个干掉的湖泊。风九离记得这里,他常听城里人说,城南的桐树林里有一个大湖,春冬二季就是个干旱的大坑,一直到夏天来了,暴雨从天而降,那湖里的水才会满出来,藏在干涸土地的里的鱼虾到时候也会跟着‘复活’。 人们走到这望不到边际的大坑里就停住了,四周聚集了很多人,大家分散开来。 湖边上高于地面的地方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火焰烧的很高,染红了半边天,火光让这一方天地亮如白昼,一如城里数九的日子。 慕凌雪扯了扯风九离的袖子,两人一起在人群中穿插,人太多了,无论他们做什么,都如同大海里的一朵浪花,丝毫不惹人注目。 两人走上一边河岸上面,旁边是闪耀的篝火,居高临下,风九离扫了一眼,知道到场的无忧教徒不下一万之数,后面还有人在不断赶来,看来城中传闻无忧教徒不下万余甚至还是小看了他们。 “这圣女点化究竟是什么,这圣女又究竟是谁?” 风九离嘴里低声自语,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子墨不知怎么找到了他们,靠着他们的身边,低声说道:“圣女是无忧教的主母,地位和无忧教教主相当,从最虔诚的无忧教教徒中选拔,传闻中是直接侍奉无上真主的人物。” 无上真主。风九离以前想起这个词,只是觉得愚昧,可是如今见识到了这么大的场面,再听到这个词,只是觉得心惊胆战。 赵子墨伸手指了指远处木头搭起的台子,小声说:“你看那台子中间篝火旁站的四个人了没有,他们身上披风有金蔷薇的刺绣,是无忧教九大从者之中的四人,他们这么早就出来在前面看场子,看来一会儿出场的人物一定在无忧教中身居要职,极有可能就是幕后组织人。” “九大从者又是什么人?” “这无忧教中,高手有不同的名号,有四大金刚,九大从者,还有三十六青面,七十二鬼牙,一百零八赤鬼,具体司职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前阵子聂升与九大从者之中的几人交手,聂升且战且退杀了六人,但其中最强的三人,即便聂升在他们手里也讨不到丝毫好处。如今这些从者,估计又是重新从青面中选拔的人物,实力不如以前,但也不可小觑。至于那四大金刚,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打探到。”赵子墨在风九离耳边小声说道。 “召集这么多人来绝不是一件小事,看来这所谓的圣女,虽是从教众中选拔,在无忧教中的地位也绝对不低。”慕凌雪手托着下巴,“我看十有八九,这个圣女是早就选好了的,什么从教众中选拔,只是个噱头。” 赵子墨点了点头,他说:“即便如此,这场法会之隆重你们也看到了,圣女降临,乃是神人借凡人之躯重生于世,在无忧教的教义中,求神人降世,必当以纯净灵魂作为祭祀,看来今晚不免有人遭无妄之灾。” 听了这话,风九离皱了皱眉头,他着眼看着台上的那四名从者,只是远远的看到一个影子,依然让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第六十八章 青木龙王 忽然间,四名从者一起转身,齐齐跪倒在地,嘴里高声喊道:“恭迎青木龙王降临人间!” 哪里有人? 风九离抬头望去,只见四野之间一片空旷,除了河道里拥挤的人群,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难道这什么青木龙王一直躲藏在人群里? 就在这时,几百个火堆一起燃起,空旷的河道被火光照的更亮。 一个人影忽然间直直的从天而降,也不知道是多么好的轻功,看起来就像仙人转世一般,伴随一声刺耳的长啸,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就落到了木台中央。 风九离见过的高手不在少数,可是他们之中,又有谁能有这么一手轻身功法? 风九离不知道,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高手,就在他的面前,却绝不是他的朋友,冷汗已经悄悄的打湿了后背。 此人一出场,干枯的河道,四野之间,立刻刮起了一阵旋风,看起来极为骇人,他站在那里,沛莫能御的威势便扑面而来,给人一种即使千军万马,依旧不能力敌的感觉。 起码绿衣绝不是他的对手。风九离这样想着,心道这无忧教竟然如此可怕,仅仅是四大金刚之一的青木龙王竟然就有如此本事。 “青木龙王,金刚不坏!” “龙王神力,威临世间。” 那四个从者齐声吼道,声音在天边回荡,大坑中数万人就齐齐跪下,嘴里跟着一起喊,凶猛的威势逼得风九离想要拔剑,可他却被赵子墨按住了,对方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跪倒在地,和其他人一起对着那青木龙王拜倒。 “青木龙王,金刚不坏!” “龙王神力,威临世间。” …… 狂潮一样的回音灌进耳朵,风九离单膝跪地,整个人已经颤抖起来,周围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让他觉得所有人都已经疯了。 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仅仅是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了。 是杀气! 风九离忽然明白了,他想起了绿衣曾用杀气逼迫他的样子,虽然和此时大有不同,但道理殊途同归。 这是依靠气势使人慑服的本事,风九离咬着牙,不愿屈从,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手在发抖,这样的他,根本连剑都握不稳,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忽然间,有一只柔弱的小手覆在了他的拳头上,虽然那只手的主人和他一样颤抖着,但是微微的暖意从那只手上传了过来,风九离终于冷静,慕凌雪还在这里,没到他害怕的时候。 风九离嘴里开始默念那白绢上的经文,体内真气飞速的运转,很快,这股杀气带来的不适的感觉都消失了,此刻再看木台上那人,风九离只觉得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或许气势十足,但终归和其他人并没有多少不同。 风九离吐出一口气,将仍在颤抖的慕凌雪搂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向着旁边一瞥,不懂武功的赵子墨仍在硬撑,他的脸色苍白,抬起头对着风九离勉强笑了笑,示意是他还撑得住。 可是在看其他人,他们脸色神情无比淡然,只是低着头,连看都没看木台上的青木龙王。他们只顾嘴里高声诵念着整齐划一的口号,从神情到内心都是无比的从容,风九离知道,在这股别样的杀气之下,他们屈从了。 “青木龙王,金刚不坏!” “龙王神力,威临世间。” “无上真主已降下预示,圣女将在今晚降临人间,吾等率无忧教万千教众,无上真主虔诚信徒,在此恭请圣女降临凡世,还请龙王尊上主持降临法会!”一名从者把头紧紧的贴在地上,语气无比的恭敬。 “本尊听从真主教诲,游历四方,终在此地寻得圣女躯壳,此乃众生之幸,教众之幸,今日以我等身躯投入圣火,迎圣女降世,是我等荣幸,亦是众生荣幸,现在,你们准备好了吗?“青木龙王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他说一句话,人的心里忍不住就要去服从,风九离也产生了这种异样的感觉,所以皱了皱眉头。 “准备好了!“上万人齐声呼和。 “好,有请圣女!” 说完,青木龙王袖袍一挥,像是变戏法异样,木台上忽然多出一个女孩儿,女孩儿跪坐在木台的正中央,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樱桃小嘴,鼻子挺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漂亮姑娘。 可是她低着头,双目无神,又像是一块儿木头。 “世事疾苦,圣女心善,降临凡世,救人水火,造化人间!” “救人水火……” “造化人间……”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开始止不住的齐声喊着这句话,他们的声音中似乎也蕴含了某种蛊惑人心的妖力,赵子墨和慕凌雪在一旁听着,即便捂起耳朵,瞳孔也逐渐开始涣散,嘴里跟着小声嘀咕起了这句话。 风九离一直在默念‘长生诀’,所以清醒的很,他只是觉得吵,吵的心烦意乱,即便是体内真气飞速运转,不断驱散着负面的影响,长生诀的效力也不能帮助他静心。 他发现了慕凌雪和赵子墨的异样,一巴掌拍醒了两人,呵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也跟着喊起来了。” 慕凌雪掐了自己一下,显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赵子墨一边双手拍着自己的脸,一边说道:“龟龟,这无忧教果然一群妖人,竟然会妖术!” 慕凌雪胳膊已经被自己掐的红肿起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声说道:“哪里有什么妖术,我看啊,一定是这周围的火堆,这柴火里面一定是下了迷幻药,升起的浓烟里面有毒,所以人们才会这样。“ “那怎么办?”赵子墨有些急了,虽然知道这是慕凌雪的猜测,但是就算事实不是如此,估计也相差不到哪里去,“这里的人太多了,我们根本不可能一个个把他们打醒。” 而且他们觉得,周围这些人,即便用打得,也不一定真的能打醒。 “是啊,那个青木龙王不过施展了一个大变活人的戏法,在这迷幻药的帮助下,竟然骗了这么多人。”风九离点了点头,他的勇气已经恢复,双眼死死的盯着木台上的中年男子,咬着牙说道,“不过也好办,再怎么高明的迷幻药也无法完全控制人的心智,否则的话,凭借这一两万人混在城中,无忧教完全可以做到他们想做的任何事,哪里需要搞出这些把戏。” 慕凌雪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无论我们有什么动作,这些老百姓都不会给他们什么帮助,归根究底还是只需要对付那些个罪魁祸首。” 听到这里,赵子墨大喜过望,他说:“看来还是我高估了无忧教,只要不用与百姓为敌,几个贼子不足挂齿。” 两人激烈的说着,显然药性还没过,风九离没参与争论,他只是看着青木龙王,他很清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段时间,自己的武功虽然可以算得上突飞猛进,但是如果对上这个不知深浅的男人,只怕过上一招,自己就要身死道消。 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第六十九章 柳家剑客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部分人站了起来,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木台前面,然后再度跪下。 青木龙王低头对着他们行礼,然后说道:“真主以你们为荣!” 说完,那些人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便立刻站了起来,在这一刻,在他们心里,他们已经不再属于人间,而是要前往天国,去侍奉他们心中的无上真主了。 然后,在风九离震惊的目光下,这些人竟然头也不回的扎进了木台旁边烧着的火堆里,人都是怕疼的,可是他们就这么站在烈焰中,平举着双手,直至被烧成焦炭,整个人也没有挣扎一下,喊叫一声。 烈焰燃烧木柴,发出劈啦啪啦的声响,风九离捂住慕凌雪的小嘴巴,防止对方尖叫出声,同时把她抱得更紧,死死的盯着那些火焰中的人,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味儿,瞳孔里满是不解。 这已经不是迷药了。 就算再强烈的迷药,人被火焰烧着的时候,也该反应过来了,而且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思维清楚,也不像是中了迷药的样子。 风九离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不顾周围之人虔诚和羡慕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台上的青木龙王,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有用,这些人自愿被火焰烧成焦炭也要去侍奉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无上真主。 “九……九离。”赵子墨的声音有些发颤,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让他始料未及,虽然早已知道会有人被火焚祭天,但想象中的事情总是和眼前的事实有着很大的出入,“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风九离眯缝着眼睛,他低下头,搂着在怀里瑟瑟发抖的慕凌雪,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腰间宝剑如同一块儿废铁,他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而最关键的是,他连那些人希不希望被他拯救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死的如此从容,仿佛那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还不够,圣女神力非凡,若要降临凡世,还需更多人献祭。”青木龙王皱着眉头说出这句话,可他明明只是正常说话,声音却穿过几百丈的距离,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仿佛那不是一个人在说话,而是寺庙里和尚在撞钟。 “可恶,这些人在干什么?”赵子墨此刻也完全摆脱了之前的影响,看着人群中走出的几个人,目眦欲裂,“他们都疯了吗?” 风九离没有抬头,他说道:“他们确实已经疯了,你说的对,这无忧教,远比我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赵子墨一拳打在干涸的河床上。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说道:“没有办法,这里的局势完全不受我们掌控,贸然出手,我们绝对无法逃出这里,除非有什么变数的发生。” 怀中的慕凌雪也点了点头,她说:“的确,一旦发生事情,或许这些神智不清的百姓真的不会帮助对方,但是那个青木龙王,我感觉他就是个妖怪。” 说话的时候,慕凌雪的牙齿在打颤,声音在颤抖,赵子墨也不是蠢货,虽说心中愤慨,但也知道自己贸然行动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将自己三个人全部害死。 可是变数,哪里来的变数? 那些‘无畏’的百姓已经站起,他们没有到木台前面磕头,各自都以一种极为强悍的态度,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火堆走去。 等在他们前方的,似乎只剩下死亡!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真的发生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围着木台的十几堆篝火突然一起熄灭了,只是眨眼的功夫,原本燃烧的正旺的火焰突然熄灭,犹如见了鬼。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慷慨赴死的那几人,他们望着眼前熄灭的火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真主显灵,不让他们去死,或是圣女震怒,不愿下凡? 他们那浑浑噩噩的脑袋让他们根本想不清楚眼前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想不清,有人想得清。 青木龙王站在高台中央,不像四名从者,他一点儿也不慌张,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高声喊道:“何方高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见上一面?” 先前那鬼魅般的场景竟然是人为? 也对,除了人为还能是什么,这世上又没有什么妖魔鬼怪。 风九离这般想着,轻轻拉过慕凌雪的兜帽遮住她的脸,正在发抖的慕凌雪惊醒过来,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风九离说道:“我要去做些事情,等会儿你们两个趁乱逃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们和我是一起的。” 等慕凌雪听清了风九离的话,风九离的背影已经在一丈开外了。 半空中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带着斗笠的高大身影从一旁黑暗的桐树林里走了出来,无声无息,剑已出鞘。 当他的手握住剑柄的时候,原本平淡无奇的人瞬间变得杀气凛然,一股气势如同彤云大山一般在原地升起。 “南地散人柳无心,前来讨教龙王高招。”柳无心大喝一声,长剑斜指地面,大踏步的走向了木台。 简短的一句话,轻飘飘的回荡在原野之间。 风九离原本正快步穿过人群,可是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就是柳无心。 这个带着斗笠,其貌不扬却又气势惊人的男子就是柳无心? 他来这里又是干什么? 风九离继续前进,和柳无心一样,朝着青木龙王,只不过两者的目的却不同,风九离的目的是青木龙王身边跪坐着的那个女孩儿。 那个小小的女孩儿看着和慕凌雪是如此的相像,甚至还要更小,无论发生什么事,她的双眼都是无神的看着地面。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风九离觉得自己既然救不了已经死去的人,那么或许可以救一救这个姑娘,但是现在也只能期望柳无心的武功真的货真价实,可以牵制住这个妖精一般的青木龙王。 火光猛的一颤,青木龙王背后的大氅无风自动,他看着向他走来的柳无心,面色极其凝重,冷声说道:“柳家儿郎,剑术高超,早有耳闻,只是不知我无忧教何时得罪了阁下,为何先杀我教教众,又来扰我教圣女法会。” 听了这话,柳无心只觉得好笑,于是他轻笑出声,一身浑厚真元向前逼迫而出,“青木龙王,真是好大的名头,你们何时得罪了我?抱歉,在下眼中揉不得沙子,贵教所作所为,伤及百姓,祸及家国,在下可不能视而不见。” 青木龙王额头青筋暴涨,握紧拳头说道:“柳无心,我本不想与你为敌。” “请赐教!”柳无心大喝,一剑刺出,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森然剑气瞬间化作一道狂风,向着木台顶上的青木龙王扫了过去。 第七十章 我乃无忧教圣女! 柳无心一出手就是声势惊人,青木龙王也不敢大意,在地上跺了一脚,整个人就前冲出十几丈,迎了上去。 大地震动,空气嗡鸣。 说实话,即便是他也不愿意与柳无心硬碰硬,但若是真让对方这鬼神莫测的一剑扫了过来,除了他,这木台之上几乎没人可活。 风九离缓缓走向木台,绕过周围木然的人群接近那个中央的是非之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皆放在最前方两大高手的战斗中,仅有几个人开始注意他的行动,但是也都没有动作,谁也想不出他现在要去做什么。 “什么人,停下!”终于有人开口了。 可是风九离不管不顾,他加快了步子,当周围有无忧教教徒准备拦截他的时候,他的人已经风驰电掣般跑了起来。 “拦住他!” “宰了这个小子!” 周围反应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可是这个时候,风九离已经逼近木台十丈的距离,那个依旧跪坐着的女孩儿几乎触手可及,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拦他? 四大从者一齐动了,可是他们刚动,远方便有一道剑气袭来,仓皇之中他们又立刻退去。 是柳无心的剑气,他即便与青木龙王缠斗依旧能分心他顾,反观他对面的青木龙王,先前还气势惊人,可现在跟柳无心打起来,仅仅是招架剑招就要花费十分的力气。 风九离心中感激,脚下如风,古剑出鞘,宝剑与四名从者手中的兵器一触即退,四种截然不同的力道顺着宝剑传了过来,风九离难受的几欲吐血。 在这股力道下,他的脚步乱了,短短的瞬间,身后十几名无忧教弟子也是围了上来,菱形的刺剑无声无息,阴险的袭向他的后背! 风九离低喝一声,转身挥剑,一泓剑气喷薄而出,杀气凛然,寒意逼人,身旁一个燃烧的火堆被剑气推的爆散开来,十几人为他一剑所逼,竟然不能再前。 一剑退敌,经脉之中真气在怒吼,风九离竟然发挥出了数倍于平时的实力,事已至此,他已毫无退路,只能让自己的剑气更强,一直前进,直至救了人然后再从这里冲出去。 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说时迟,那时快,周遭又有人出手了,黑衣蒙面,也不知道是何方势力,十几人一同冲出,一个个武功不弱,瞬间与一众无忧教徒缠斗在一起。 看来隐藏在这人群中的势力绝对不止他们三人。 这个时候,风九离已经来到了木台之上,他伸手晃了晃那个所谓的圣女躯壳,对方毫无反应,真的就只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风九离不管,一把将她拉到背上,她出奇的轻,反而不像是一个人,像是一团轻飘飘的羽毛。 她没有反抗,风九离准备退走。 四大从者中的一名此时来到了风九离面前,他仔细观察了风九离的动向,特地抽身出来,冷声说道:“把人给我放下!” “挡我者死!”风九离一步不退,双眼一瞪,两股凶蛮的气息就碰撞到了一起。 手中古剑长吟着斩了过去,他的周围十分混乱,鲜血和呼喊,无数的影子在他的身前闪过。 他的‘花间醉’上带起沉重的血色,依照九劫剑法中一招见血封喉的回天剑术斜着向上刺出,丝丝缕缕的剑气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棉絮一般的丝线,与那名从者手中的短矛缠绕在了一起,对方同样不甘示弱,短矛一震,风九离的剑气立刻散了大半。 只一交手,风九离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可是他绝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跟此人缠斗太久。 剑矛交击,擦出一连串的火花,短短三五招的功夫,风九离旋身挥剑,剑光闪灭之间,一颗头颅带着血泉飞上天空。 实力相近的对手过招,生死凶险本就在转瞬之间! 风九离的武功本来没有这么强,可是他的状态太好了,手中古剑长啸,整个人拔地而起,半空中连刺五剑,血花飞溅,离得最近的两个无忧教教徒早已被数道剑气洞穿胸口,风九离落地,双肘震开左右两具尚未倒下的尸体,反身挥剑,须臾之间又杀一人! 可是身前来人不止,风九离震怒之间,大吼一声,过半真气都随着这一声怒吼散发而出! 伴随着雷霆一般的怒吼,风九离只觉得喉头一阵甘甜,他咬牙忍住,目光凶悍,身前之人顿时胆裂! 风九离借机前冲,‘圣女’背在身后,众人忌惮不敢从背后出手,竟是让他边杀边走,一路染血冲杀出去几十丈。 “九离,把人给我!”聂升忽然出现在他的身侧,风九离二话不说,立刻把人送了出去。 可是此时一侧立刻又有人冲了过来,真气涌动,不可小觑,风九离暗自苦笑,他气势尤盛,但却隐隐感觉内息不足,方才一时冲动,竟是主动将一身真气散了大半。 人力有尽时,纵然绝世高手也无法在千军万马的冲击中安然无恙,面对敌人这一击,仓皇之间他已无反击之力,只得回身横剑封在胸前,左手按压剑脊,也不与对方硬碰硬,只借对方这一击之力又顺势向后退去,越加远离战场。 即便如此,风九离仍旧被这一击震伤了,原本压制的伤势再也掩饰不住,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但这人既然一招杀不死风九离,就要面对一旁的聂升,聂升的武功绝不是风九离能比的,外加突然出招,对面那位明显也不弱的高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聂升一剑削掉了脑袋。 聂升一把又将女孩儿给送了回来,大声喊道:“九离兄弟,你带她走,我来断后!” “好!” 风九离也不迟疑,单手将女孩儿在背上扶好,立刻向着外围冲去,只是还没冲几步,立刻又有一人上前与之交手。 风九离咬牙出剑,毫不留情。 “阁下是何方人物?” “公主府,风九离!” “扰我无忧教盛会,不怕死吗?” “你说我怕不怕!”风九离发狠,一剑洞穿了他的喉咙,这时有人在他旁边喊道:“往东走,去五里庙!” 风九离心中惊诧,出剑当即又是劈倒两人,也不迟疑,按照对方所指的方向冲了过去,有人暗中替他开路,一时之间竟然真的让他从这河道中冲了出去。 黑暗之中,有几道羽箭刺破空气,在他身旁四五尺的地方射进了地面,再难对他造成丝毫威胁。 风九离这才明白,今晚这万人之中,不知隐藏了几方势力的多少高手,大家都在等着变故的发生,谁也不愿率先出手,最终还是由技高一筹的柳无心打破僵局,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他背着一个人,可是走的并不慢,但是今夜无月,星光又太暗,走了不一会儿他就已经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什么方向,哪面才是五里庙了。 他不能停,只有一直跑,他知道这桐树林虽然不小,但终归不是无边无际,总有机会冲出去。 可是这个时候,他耳边却又传来了一道声音:“你为什么要背着我。” 风九离心想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一群妖人所害,而且无忧教既然把你推举为圣女,自然不可能再随随便便对你出手,把你控制在手里,对方总会投鼠忌器。 可是这些都是心里话,不能说出来的,他只一边跑,一边问道:“你是谁?” “无忧教圣女。”背后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冷漠无情。 第七十一章 不想走路的小姑娘 “无忧教圣女!” 这五个字犹如一座山,压在了风九离的肩膀。 而实际上,风九离确实有走不动了,只一个呼吸的功夫,背上那羽毛般轻柔的可人儿像是变成了一块儿同等大小的石头。 风九离咬了咬牙,他自然清楚,这是这位姑娘的功夫。 他太想当然了,这位被推选出来的无忧教圣女,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只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也不反抗,心甘情愿的被自己劫走? 风九离又向前走了两步,额头冒出一层细汗,轻声说道:“真不愧是圣女,这分量果然不一般啊。” 背上的女子冷哼一声,风九离顿时又觉得浑身一轻,背上的石头顿时又变成了轻飘飘的羽毛。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圣女法会被人围攻,我看你神志不清,就把你救了出来。”风九离心想原来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么就好办,否则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还真不敢保证是这位不知深浅的圣女的对手。 “原来如此,你可是我无忧教教徒?” “算不上。”风九离没敢说谎,毕竟他对这无忧教也不了解,只要深问两句,必然就要露馅儿,“我跟着我兄弟过来的,料想他应该是无忧教的教徒。” “既然不是我无忧教教徒,为何还要出手救我?” 风九离心想我哪里知道你还是个高手,早知如此我怎么会干这种多余的事情,“呵呵,若是姐姐愿意,我现在就把您放下,您自个儿回去便是。” “我不想回去。”女子悠悠的说,“那里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不想回去? “那姑娘想去哪?”风九离镇定下来,心中反倒也不怕了。 “不知道。”女孩儿环顾一周,只见一片漆黑,除了铁一般的桐树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你可有什么主意。” “既然不想回去,那咱就往前走。”风九离笑了笑,他忽然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意思,不像世间诸多俗人。 “很蠢的主意。”女孩儿趴在他的背上,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幽幽的说道,“不过却也不错,咱们往前走。” “姑娘可以下来自己走?” “不可以。” “为什么?” “你背上趴着舒服。” 风九离无力反驳,他只有一直往前走,有人陪着,这漆黑的夜似乎也不再那般单调无聊。 “姑娘怎么称呼。” “称呼很重要吗?” 这姑娘是不是傻。风九离心里无奈,问个名字怎么就这么难,他说道:“称呼也许并不重要,但知道名字总方便些。” “那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反问。 “是我先问的你。” “我可不管。” 风九离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星斗,极北方向贪狼星异样的闪烁着,似乎稍一不注意就会从头顶消失。 “我叫风九离。” “我叫顾暖之。”等风九离先说了话,这小姑娘似乎就一点儿都不在意了,她只偏着头,看着那桐树林深处的黑暗,似乎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把眼睛移开一刻,它们就会从里面窜出来。 “顾暖之,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人也长得好看,你为什么要加入无忧教?”风九离小心翼翼的问道,虽然不愿意在这个空灵有趣的姑娘身上施展什么龌龊心思,但是总归正事要紧。 他要是真的只是背着这无忧教圣女逛了逛,随后又给人家送回去,不说聂升,赵子墨都会上来给自己一拳。 “因为很有趣啊,青木龙王,铁剑观音,千面真人,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只是后来突然变得无聊起来了。”女孩儿说着说着,把脸埋进了风九离的背上。 风九离脚下的步子放慢,他不敢把背上这个小姑娘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也不敢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因为无论怎么看,背上这个名叫顾暖之的女孩儿,都极有可能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高手。 也对,无忧教的圣女,怎么看也不能是个平凡的人物。 他继续问道:“那无忧教发展出如今的势力,究竟有什么目的?” 顾暖之警惕起来,然后羽毛再次变成了石头,风九离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脸色憋的涨红,心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一言不合就玩这招。 好在他最近体质进步的飞快,可以让他不服输的再走上几步,顾暖之说道:“你想知道的还不少。”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 “好奇害死猫。” 我又不是猫,风九离没有说出这句话,他又艰难的挪动了几步,心里猜测着背上这位的武功到底有多么高强。 风九离说道:“我觉得,无忧教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是想图谋一件大事。” “继续说。” “我不敢说。”风九离心里苦笑,这句话倒是实话。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能猜的出来,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想不通。”顾暖之不以为意,“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杀了你,而且我从没杀过人。” 风九离可不信这话,您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中都带着几分杀气,还敢说自己没有杀过人? 他笑着说道:“我猜,你们图谋的怕是这整个燕国吧。” “何以见得。” “舞阳城就在国主眼皮子底下,如今天灾横行,如果要发展宗教,一些偏远混乱之地着实方便,而你们却偏偏要冒险来到舞阳城,今晚的行为,更是聚众私会,违反宵禁,就算是说你们谋反都可以。”风九离将心中想法说出来,然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顾暖之接下来的话里。 顾暖之点了点头,说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子,而且胆子很大,幸亏今晚是我,若是换了铁剑观音那个婊子,你一准就被她杀了。” 风九离只觉得脖颈儿一凉,打了个哆嗦,好奇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说过,我没杀过人。”顾暖之努了努嘴,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而且我不想走路,杀了你的话,就没有人背我了。” 第七十二章 烤土豆 “这理由还真是清新脱俗。”风九离无奈的笑了笑,他喘了一口粗气,强行运转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又是强撑着往前走了七步,当真是一步一个脚印。 然后无奈的说道:“姑奶奶,你再这么重下去,怕是没出这个林子,我就先累死了。” “哼,真是没用,我这千斤坠的功夫还没完全使出来,你就不行了。”嘴上是这么说,可顾暖之仍旧收了功法,她说道:“快些走,我今晚上可不想在外面过夜。” 距离走出这桐树林已经不远,但即便出去了,他们又能去哪? 风九离心想,自己总不能带着她到五里庙,以她的身份,一旦去了五里庙,公主府的高手绝不会让她轻易离去。 赵子墨那里也不合适,自己这位老兄或许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聂升不同,这人侠义心肠,又武功高强,和无忧教立场不同,也绝不会轻易让顾暖之离去。 而如果一旦起了冲突,一旦想起眼前这位可能的身份,即便对聂升的武功有着信心,他也不认为聂升百分之百能赢。 正想着,这桐树林就已经到了尽头,树林外面依旧是荒芜的,看不见人烟,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一旁的灌木丛里传来蟋蟀的叫声。 “我们去哪?”顾暖之皱了皱眉头,她又打了个哈欠,“我又饿又困。” 听了这话,风九离苦笑一声,他说道:“你睡过破庙没有?” “睡过,稻草铺成的床,又香又软,关键是还暖和。” 这是哪里的稻草?是天鹅绒吧。 风九离心里这样想着,摇了摇头,他说:“我那破庙里面可没有这样的稻草,不怎么暖和,还脏兮兮的,有跳骚,如果不嫌弃,你可以靠着佛像眯一会。” “我嫌弃。” “已经宵禁了,我们无处可去,只祈祷别遇着巡夜的武侯,我们就谢天谢地了。”风九离笑了笑,他说道,“或者说,我们的顾大小姐,有什么好去处能让我今晚睡的舒坦点儿?” 顾暖之皱了皱眉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哎,破庙就破庙吧,实在不行,我就趴在你背上睡一会儿。” 风九离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我的背上可不怎么舒服,不过暖和。” “其实一点儿也不暖和。”顾暖之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不耐烦的说道,“快点儿走吧,再晚一会儿天都该亮了。” 距离天亮还早得很,风九离只笑了笑,加快了步子,他朝着荒郊野地里又走了有三里地,终于来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啧啧,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间废弃的佛堂,我来舞阳城那么久都没有发现。”顾暖之仍挂在风九离的背上不愿意下来。 风九离得意的说道:“据说三十年前,这里也是一处佛教宝地,只是后来荒芜了,以前我但凡宵禁之后没有出城,都会来这里避一避。” “确实是个好地方。” “你下来坐着歇会儿,我去生火,顺便弄点儿吃的。” “这里有吃的?“顾暖之表示怀疑。 风九离笑了笑,说道:“大鱼大肉倒是没有,不过倒也填的饱肚子,等着。” 风九离走到佛像后面,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手上拿着两个拳头大小的土豆走了出来,炫耀道:“我这手烤土豆可是人间一绝,怎么,要不要尝一尝?” 顾暖之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使劲的点了点头,说道:“快点儿快点儿,我已经很饿了。” “别急,先生火。”风九离堆好木柴,有从干木头上扒掉一层皮搓成火绒,掏出燧石在火镰上打了两下,就成功的把火给点了起来。 “厉害!” “嘿嘿,等下,等火烧的再旺一点,我们就开始烤土豆。“风九离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包,笑着说道,”我这里还有青盐和辣椒。“ “你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顾暖之觉得惊奇,上下打量了两眼风九离,疑惑的问道,“你其实是个厨子?” “那倒不是。” “那你一定是个剑客。”顾暖之看着风九离手上的宝剑,笃定的说道。 风九离想了想,他说:“严格来算,我确实是一名剑客,只不过学艺不精,到了如今被一个小姑娘欺负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风九离心里也是憋屈,眼前的顾暖之年纪不大,可是实力却深不可测,让他根本不敢妄动。 顾暖之撇了撇嘴,她说道:“我看你双腮白里透红,血气充足,精神气魄也算旺盛,只要脑子不笨,有着丁点儿的悟性,练起武功来一定进步神速。” “承蒙夸奖。”这话说的风九离爱听,火焰渐渐大了,两个人围在火堆边上,火光烤的人脸发红,“因为无忧教,今晚死了很多人。” “你这是在责怪我?” “不是,我知道,今晚死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各怀鬼胎的出现在了这个是非之地,早就该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风九离顿了一下,想着那些葬身火海的百姓,“好吧,我就是在责怪你。” “没有你们,今晚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事情。” 顾暖之轻哼一声,她看着一旁有些发黑的稻草,顿时没了睡觉的欲望,一双大眼睛看着风九离胸前厚实的衣襟,犹豫片刻,说道:“其实他人的死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事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风九离拿出烤熟的土豆一剑切开,往中间抹了一点辣椒粉,悠悠的说道,“人世短暂,少有什么事情比人的性命更重要,将他人的性命当作儿戏,我无法认同这种行为。“ 顾暖之接过烫手的土豆,风九离看见了,她的手上浮起了一层暗黄色的光晕,不知道是真气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似乎能够隔绝热量。 顾暖之咬了一口土豆,眼睛忽然睁大,随后呜呜的说道:“还挺好吃的,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为何还这么痛苦?” “痛苦?”风九离笑了笑,他双手来回捣鼓着土豆,一刻也不停歇,“我为什么要痛苦,我只是为你们感到可悲。” “胡说。” 长夜漫漫,冷风寥寥。 顾暖之一边吃着手里的东西,一边说道:“你明明不愿意杀人,可是偏偏双手又染满鲜血,我闻到了,你身上到处都是血的味道,你可真是个傻子。” 听了这话,风九离只笑了笑,他说:“我确实不愿意杀人,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杀人,我学习剑术可不是为了修身养性,这柄剑在我手中,本就是为了让某些人去死的。” 第七十三章 吃好,睡好 “可你的剑术还不够强。”顾暖之吃完东西,在风九离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在火边烤着火,“如果你的剑术够强,今晚就不用仓皇逃窜了。” “什么样的剑术才算得上够强。”风九离问道。 顾暖之想了想,她说:“例如柳无心,人人都说他的剑术很强,我想既然是人人都说的事情,那么想来不会有假。” “柳无心……”风九离低着头。 “对了,柳无心今晚来了没有?”显然,在风九离将她夺走之前,她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是浑浑噩噩的。 风九离说道:“怎么,你不知道?“ 顾暖之白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我若是知道的话,在你靠近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 风九离心里一滞,他说道:“来了,我走的时候,他正与无忧教青木龙王交手,伯仲之间,我看他也没传闻中那么强。” 听了这话,顾暖之皱了皱眉头,“糟糕了。” “什么事情糟糕了?烫烫烫。”风九离咬了一口土豆,可谁知土豆表面虽然凉了,里面却依然烫嘴。 顾暖之说道:“如果我在的话,以二对一,或许可以有几分胜算,但是龙王与柳无心单挑,怕是危险了。” 风九离一怔,他说道:“怎么,你不是说你没见过柳无心,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青木龙王没有胜算?” “猜的。” “猜的?” “嗯,传闻柳无心从不轻易出剑,一旦出剑,对手必死无疑,就连他的儿子,在十六岁那年挑战他,也被他一剑杀死了。”顾暖之虽然这样说,但是她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担忧之色。 风九离震惊了。 一剑杀死自己的儿子。 这个柳无心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风九离说道:“即便如此,青木龙王依旧未必会输,我虽境界低微,却也知道,他的武功绝对超凡脱俗。” “凝神境。”顾暖之叹了口气,“唉,龙王的武功自然极高,即便是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我总觉得柳无心的剑更强,我甚至觉得,龙王现在已经死了。” “真是毫无道理可言。”风九离靠在一块儿石头上,微闭双目,他有点困了。 顾暖之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一个连自己儿子都可以杀死的人,他以前不给别人留活路,那么以后也不会留,那是把专门叫人死亡的剑。他既然已经和龙王交手,那么两人之间自然只能有一个人活着。“ 风九离睁开眼睛,他强忍困倦,低声说道:“而柳无心从来没有输过。” 顾暖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风九离也不说话,空间里充斥着沉默带来的压力,风九离更加睡不着了。 过了一会儿,顾暖之爬了过来,钻进风九离的怀里,轻哼两声,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风九离感受着怀中柔软的躯体,他的手按在顾暖之背后的穴位上,只需一瞬间,他就可以震断对方的脊椎。 杀人有时候不过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风九离啊风九离,美人如玉,温润在怀,哪里能够下得去手? 何况他从来不想杀人。 夜很凉,火堆很暖和,风九离端正的坐着,微闭双目,却也从未睡着,他就这样整整的坐了一夜。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这时,万籁惧寂,突然有了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 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醒来了。”风九离说道。 “嗯?”顾暖之揉了揉眼睛,“天亮了?睡的好香啊。” 风九离打了个哈欠,没有管站起身的顾暖之,只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坐在那里说道:“你回去吧。” 顾暖之一怔,随即笑着说道:“你让我走?” 风九离看着她的笑脸,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他说道:“你若想走,我还能拦得住你不成?” “这倒也是。”顾暖之点了点头,“不过你让我走,我可没打算让你走。”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不走,我简直哪里都不想去。” “为什么?”顾暖之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风九离说道:“你睡了一宿,我还困着呢,我要在这里好好地睡一觉。” 顾暖之点头说道:“有理,既然如此,你睡吧,我为你护法,就当报答这一晚上你当了我枕头的恩情。” 风九离没有答话,他已经睡着了,火堆已经熄灭,木炭的余温仍在散发着热量温暖着他的身体。 “真是个爱睡觉的小子。”顾暖之嘟了嘟嘴,她坐在破庙的门口,双手托着小脸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只是在走神。 可是这个时候,哒哒的马蹄声和吱嘎吱嘎的车轮碾压石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顾暖之没有管,她依然在走神,对她来说,似乎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事情。 一行三十几人,一辆马车,五匹高头大马,在这破庙门口停了下来。 走在最前面,骑着马儿的是个又高又瘦的男子,他腰间挎着一柄宝剑,身上穿着碧水蚕丝袍,脚蹬云底朝天靴,偏头看了一眼坐在门槛儿上发呆的顾暖之,笑着说道:“嘿,小姑娘,荒郊野岭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嘘——” “嗯?” “不要大声说话,这里有个人在睡觉。”顾暖之捏着嗓子说道。 “呵呵,这大白天的,是要睡到太阳晒屁股吗,还真是个懒人啊。”男子笑的很开心,他骑在马上,拍了拍马儿的脑袋,转身对着身后的马车说道,“少爷,前面就是西市,进了西市再走一会儿就是府里,咱要不在这先歇一会儿?” “好。”马车里的人只说了一个字。 一行人没有进破庙,他们在原地驻扎,收拾好行囊,靠在上面就开始休息,看那疲惫的样子,像是已经赶了一夜的路。 风九离已经醒了,可是他懒得睁开眼睛,只舒舒服服的躺着,闭着眼睛歇息。 吃好,睡好,能做到这两样,世间绝大多数的人便别无所求。 第七十四章 木鱼 风九离与世间常人不同,一方面他算得上无欲无求,可另一方面,他又所求甚多,这两种完全相反的特质,轻易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风九离打了个哈欠,体内真气流淌自如,越加强健。 自从修炼了这奇怪的‘长生诀’,到了开尘境之后,他自己都能清楚的感觉到,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不断的变强。 功力的增长已经融合在他的呼吸和一举一动里。 月有阴晴圆缺,这个世界本不应该存在完美的事物,可是风九离越来越觉得,这‘长生诀’所蕴含的力量,是近乎完美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修身养性方面稍显不足,却也无伤大雅。 他长出了一口气,身体依旧觉得疲倦,他握住宝剑,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庙外面的是些什么人?” “丞相府家的公子,袁之来,舞阳城鼎鼎有名的才子,三年前出城寻访名师,四处游学,今日回城。”顾暖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那不远处仍在歇息的一队人,“在这三皇子和太子争夺皇位的期间,他却赶了回来,看来也绝不是什么清高的读书人。” “清高?”风九离噗嗤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这也不怪他,燕国发生如此大事,他若不尽早表态,将来再站队,恐怕这燕国庙堂也没了他的位置。” “你懂的倒是挺多。” ”不是我懂得多。“风九离舒展了一下身体,”而是他爹袁平早就替他站好了队,虽然不是我本意,但我现在也算是公主一方,站在三皇子韩商离这边,说起来,他还算得上我的对头。“ “你的对头?” “这样说也不对。”风九离自嘲的笑了笑,他踏出庙门,轻飘飘的说道:“我区区一个小喽啰,最多是一把手里的剑,还算不上他们的对头。” “嘿,我倒是觉得,你迟早要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头疼的家伙。” 风九离没有反对,他站在那里,看着天边流云,东方朗日,轻声说道:“时间还早,天子身体安康,两个皇子再如何争夺皇位,一时间也不会出结果。” “启程!驾!”许巍高声喊道,他翻身上马,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少年少女,心中虽有疑窦却也不愿在这个时刻出现差池,他只想尽快护送少爷回府。 这行人走了,风九离看着远去的他们,伸手遮挡了一下越来越刺眼的太阳,“可愿陪我去一趟五里庙?” “为何要去那里?” “公主府的人叫我带你去五里庙,我总要做个样子,而且以你的武功,五里庙还真有人留得住你不成?” “公主府自然也有高手。”顾暖之虽然这样说,可是她的样子却越加不在意,这个时候风九离就算再傻,也能看得出来她绝对是无忧教四大金刚之一,“我并不愿意去。” 风九离只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心中警惕,无忧教包藏祸心,来者不善,眼前这个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也定然绝不简单。 顾暖之说道:“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我的手上,所以去哪里,自然不是由你决定,而是由我决定。” 听了这话,风九离一怔,他心想似乎是我把你带过来的,这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抓了我自己? 他笑着说:“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看着他的笑容,顾暖之也有些不适应,她心想你身在敌手,生死皆由人掌控,为何还能如此镇定。 这个男人难道永远都不会感到慌乱? 还是他早有打算,所以才能做到成竹在胸? 顾暖之猜不透,但她还不打算杀他,一是她对风九离并无厌恶之感,二是因为她也不喜欢杀人。 “西街南门巷的吴口胡同。” “去那里做什么?”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风九离停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赵子墨曾与他提起过这吴口胡同,他说道:“那倒是值得一去。” “你敢去?” “有何不敢。”风九离的脸上多数时候都带着洒脱的笑意,可他年纪尚轻,本不是该把一切都看透的时候,“有人还曾在那里买凶杀我,只是刺杀行动进行了一次,我还没死便没有第二次,想来你们无忧教之人办事,也是只认银子,没有半点儿规矩可言。” 听了这话,顾暖之一怔,随即说道:“银子就是规矩。” “算我错了。”风九离无奈的摊了摊手,他说道:“要不要我带路,这城里我还算比较熟。” “好。”顾暖之跟在风九离后面走着,她并非不认路,只是想看看风九离在耍什么花样。 一路进了西市,穿过坊市到了西街,又走了一会儿,他们二人就到了要找的地方,整个舞阳城最黑暗最肮脏的地方——吴口胡同。 可是刚到这里,风九离就愣住了,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 小和尚身着青色佛衣,肩膀和裤子上都打着补丁,此刻他正站在吴口胡同的外面,目光烁烁的看着眼前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儿,认真的说道:“施主,我不是化缘,我手里有铜板,是要买你的板栗。” “去去去,去一边儿去。”小贩儿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可是小和尚不急不躁,他说道:“施主既然是卖板栗的,那为何不肯把这板栗卖给我,施主可是对出家人有什么偏见?” 小贩儿冷哼一声,说道:“得,算我服了你了,那你要多少?” “阿弥陀佛。”小和尚脸上露出喜色,他说道:“请问施主,你这板栗多少钱一斤?” “十文钱。” “十文钱?”小和尚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踌躇片刻,嘴里说道:“那,那我来一斤吧。” 说这小贩儿拿起一个纸包包了一整包栗子,用手上那杆秤随便称了一下,便递到了小和尚的手上。 小和尚极为心疼的将十文钱递了回去,接过栗子的同时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阿弥陀佛,希望师父回去不要罚我。” “小和尚,我看你腰间绑着的木鱼挺不错,你把它给我瞧瞧,方才的板栗我就不算你的银子了。” 王二身为无忧教七十二鬼牙之一,平日里在这百无聊赖的卖一卖板栗,看一看家门,整日里都怀揣着一种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心情。 平日里他最爱收集古玩,一双眼睛更是火眼金睛,古董年份,真假优劣,只需看上一眼,一切就已了然在心。 今天他看这小和尚腰间挂着的木鱼,只看一眼就知道起码两百年的年份,上面包了一层红色的木釉,品相也算得上精美,无论是收藏还是变卖,都是极为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也是又打起了歪心思。 第七十五章 小僧在这里等风施主 “施主为何要瞧我这木鱼?”小和尚目露疑惑之色,可是说话间,他已经举起手将木鱼递了过去。 唉,真是太老实了。 王二心里窃喜,面无表情的接过木鱼,上上下下仔细的瞧了两眼。 心道不愧是宝贝,这被佛家敲了两百多年还未损坏丝毫的木鱼可是个好东西,舞阳城里有不少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就喜欢这玩意儿,要卖的话,少说也能卖个上百两银子。 正想着,他将十文钱扔了回去,小和尚手忙脚乱的接过铜板,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贩。 “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先前不是说了,这点儿栗子换你的木鱼,怎么,转眼的功夫你就给忘了?”王二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他早就看这个小和尚呆呆的,骗了他的木鱼,还想在逗弄逗弄他。 但是他也忘了一件事,曾经他师父的师父告诉过他的话。 “在江湖中最不能惹的,就是和尚、道士和乞丐。“ 因为这种人只要敢在江湖中行走,若非有出众的武功,就一定有很大的势力。 小和尚名叫空念,出身舞阳城五里庙,辈分不高,人很聪明,无论练武还是读经,都有着极高的天赋。 他向着王二鞠了个躬,恭恭敬敬的问道:“可您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只看看你的木鱼,就可以帮你免了栗子的钱。” 王二笑了笑,他说:“真是个笑话,看一看就免了你的栗子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听了这话,小和尚也不生气,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只不过脸上多了几分认真之色,“施主,说谎骗人是不好的。“ “骗人?我看是你想骗我的栗子吧,唉,大家快来看看吧,这个出家人不守清规戒律来骗我一个清苦老百姓的栗子钱了!”王二故作悲愤的表情,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一个年纪尚轻,不谙世事的小和尚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小和尚摇了摇头,他说:“阿弥陀佛,施主,把木鱼还给我吧,这十文钱给你,那木鱼是我师父送给我的东西。” 王二冷哼一声,说:“凭什么,小和尚,已经卖给我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这世道险恶,你就当拿这木鱼换个教训吧。” 空念眼中露出惋惜之色,“善哉善哉,施主,世道险恶,你还是把这木鱼拿给我吧,不然我会生气的。” “生气?”王二笑了,他心想你一个小和尚能怎么生气,“出家人不是最忌讳贪嗔痴的吗,小和尚,你的修为不够啊。” 出家人贪嗔痴都是戒律。 小和尚自然知道,他不愿意犯戒,所以王二可以轻易拿捏到他的痛楚,但也正如王二所说,他的修为还不够。 即便如此,他也从不轻易生气,准确的说,从他剃度出家的那一天起,他只生过两次气,第一次是师父给他烫戒疤的时候烫歪了,第二次就是这次。 只一眨眼的功夫,王二就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小和尚,突然感觉对方变了,从一个普普通通,风尘仆仆的小和尚,突然变得干干净净,一种从里到外的通透之感扑面而来。 “你……” “施主,可以把木鱼还给我了吗?” “我……你……你做了什么?”王二有些心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忽然觉得这个小和尚身上,竟然带上了几分所谓的佛性。 “施主,我知道你会武功,但说实话,在这里动手,三招之内,我就可以胜你。”空念说的很认真,他从来就是个认真的人,不喜欢开玩笑。 王二轻笑一声,然后他就出手了。 南门巷本就没有什么人,即便有,也都是些走街串巷的江湖人,一言不合,拔剑相向之事时有发生。 他的嘴唇翘起,眼中带着嗜血的光,手如鹰爪一般探向小和尚的脑袋。 十年的鹰爪功,就算是一块石头,他也可以抓出几个窟窿,更何况是人的脑袋? 真是的,本来打算用十个铜板解决的事情,非要上升到一条人命,好在这条街上每隔三五天都要死一个人,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小和尚也动了,他的个子跟王二差不多高,在王二出手的同时,他也动手了。 和王二那野路子的鹰爪手不同,他用的是正宗的少林龙爪手。 而且他在龙爪手上的造诣不低,手指坚硬逾钢,铁指开砖如泥,手如钢爪般抓树撕皮,搓石成粉。 两手相碰,交错出道道残影,转瞬间的功夫两只手在半空已然交手七招。 双方停手,可是两只手依然贴在一起,未曾分开。 王二头顶冒出一层细汗。 小和尚说道:“我已手下留情,是否还要继续?” 再接着,风九离就到了,他看着这一幕,正觉得有些奇怪,张嘴就问道:“嘿,空念,你怎么在这里?” 空念转头,他看见风九离,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再看到一旁的顾暖之,小脸一红,随即说道:“阿弥陀佛,风施主,小僧在买栗子。” “买完了没有。” “买完了,不过这位施主要看看我的木鱼。” “一个木鱼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道。” “那木鱼看完了没有。” 空念再次转过了头,他看着王二,极为认真的问道:“施主,你到底看完了没有?” “看……看完了。”王二知道空念的厉害,但是他并不害怕,因为即便他自己不是这小和尚的对手,他背后还有无数高手,没一个好对付。 可是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不是风九离,而是风九离身旁站着的,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亦是无忧教四大金刚之一。 她怎么会来这里? 顾暖之给了王二一个眼神,王二立刻打了一个哆嗦转过脸去,不敢再往这里看一眼,更别说那个在手里托着的木鱼了。 “还给你,拿去拿去,一个破木鱼,谁稀罕。” “谢谢。”空念接过了木鱼,顺手把十文钱递了过去,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道:“风施主,如此萍水相逢,真是有缘。” “有缘有缘。”风九离四下看了几眼,说道:“空念,这外面太乱,如没有什么事,你还是赶紧回庙里去吧。” “风施主可是有什么难事?” 风九离瞥了一眼身旁的顾暖之,无奈一笑,说道:“一切都好,我能有什么难事?” 顾暖之笑了笑,她看着眼前的空念,心里起了逗弄的心思,说道:“小和尚,你要不要到这胡同里面去看看,里面可比外面要好玩的多。” “阿弥陀佛,小僧不敢进去,里面杀气太重,看着可不像什么好玩的地方。”空念满脸的认真,“女施主武功高超,自然不用担心危险,不过若是去找好玩的地方,还是另寻他处吧。” “没意思。”顾暖之摇了摇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奉家师之命。”空念将木鱼和栗子都在腰间挂好,双手合十,”在这里等风公子。“ “等我?”风九离觉得奇怪。 这空念的师父,又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空念点头,他说道:“没错,家师奉公主之命,要我把风施主带回五里庙。“ “我若是不愿意呢?”顾暖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想把人从我这里带走,总要问下我的意见吧。” 一旁的王二瞧着这幕,心里更是讶异,心想着这跟着顾暖之来的少年究竟是何等身份,为何会让教中金刚和公主府来回争抢。 “女施主武功盖世,小僧自然不是对手,也不愿意与女施主动手。”空念的脸更红了,“不过女施主是聪明人,舞阳城中,无忧教虽然大肆发展教徒,但始终根基孱弱,无论是公主府还是太子那边,亦或是朝廷,那一方想要动手,费些力气便可以将你们铲除。” 第七十六章 殿下有请 顾暖之知道,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尽管自己这边高手众多,但一旦动起手来,除了四大金刚武功高绝或可逃出生天以外,其余人等难有活命的机会。 根基不稳,这就是他们的问题。 “而且青木龙王昨日已命丧柳无心剑下。”空念补充说道。 “什么?”一旁的王二惊呼出声,但是立即又捂住了嘴巴,组织里最强的四人之一,以武功着称的青木龙王,竟然就这么突兀的死了? 风九离皱了皱眉头,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惋惜,只是想着那柳无心竟然这么强。 实力相近的对手,即便打不过,一心要走,也总有逃命的机会,可青木龙王竟然就这么死了。 顾暖之倒是毫不意外,她转过身,向着胡同里面走去,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风九离知道,别离的时候已经到了。 “有缘再会。”风九离说了一声。 顾暖之回头莞尔一笑,逗得空念涨红了脸,说道:“你们啊,能活着从我这里离开,还真是走运呢。” “你说过你从来没有杀过人。”风九离打趣。 “我可是个女人啊。”顾暖之转过头去,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记住,女人都是很会骗人的。” 女人会骗人,可是男人若是被漂亮的女人骗了,也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高兴,这也正是为什么,女人会说男人都是贱骨头。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生的真好看。” “空念,和尚是不能娶媳妇的。”风九离觉得空念思想有点儿危险。 可谁知空念反过来问道:“风施主,小僧只是说了两句实话,这和娶媳妇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是不是想跟她一起睡觉。” “是啊。”空念理所当然的答道。 “你还真是直白啊。”风九离着实没想到空念会这么回答,“你可是个和尚啊,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空念。” “知道知道,你怎么跟师父一样这么啰嗦。”空念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小僧修为不够啊。” “花和尚。” “咳咳。”空念咳嗽两声,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风施主,还是快随我前去吧,公主殿下早已在五里庙等着了。” “公主殿下?”两人边走边说,不过风九离倒是有些意外,即便这无忧教非同小可,公主殿下也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见他。 “嗯,风施主很得殿下赏识啊。”空念继续尬聊。 “得公主殿下赏识?”风九离笑了一声,“我倒想看看,殿下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没过多久,二人就出了城,来到了五里庙。 此时正值午后,庙中来来往往的香客并不在少数,庙外面除了守卫的甲士,还停了不少的马车。 风九离跟着空念,来到后院儿,公主还在老地方,那个两层的阁楼里,到了阁楼下面,空念就退去了。 一个侍奉的宫女来到风九离面前,看着年纪不大,长得也清秀,就是娇俏的小脸上偏生是面无表情。 “你就是风九离?” “正是。” “跟我来吧,殿下要见你。” 风九离跟着她上了楼,等到了房间门口,这个宫女也退去了,把风九离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风九离停了一会儿,站直腰身,在门外喊道:“属下风九离,见过公主殿下。” “进来吧。”她的声音很让人着迷,很有磁性,显得很稳重,又如百灵鸟一般,婉转动听。 吱嘎一声,风九离推门而入,他低着头走了进去,眼睛上瞟,想看看这位公主殿下在干什么。 只见前面韩文芊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一点儿也没有公主的庄重。 风九离皱了皱眉头,头低的更加厉害,这不像是韩文芊的做派,亦或是这才是真正的韩文芊,以往所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假的。 但不论如何,自己见到这幅光景总不是什么好事。 “敢问公主有何吩咐?”风九离眯着眼睛问道,他的双眼死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着上面那一点点泥污,强迫让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去想。 “听说你昨天去了城南桐树林。”她慵懒的侧躺在卧榻上,手里捏着一卷书册,正细细的看着。 风九离脑子一转,如实答道:“正是。” 韩文芊眉头一挑,冷声说道:“可那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宫里面,看护皇子殿下吗?”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中一凛,大着胆子说道:“回禀殿下,皇子殿下的安全自有高手照看,公主虽未吩咐,但是当下属的,自然要为殿下分忧不是?” “可我还听说,你跟我的表妹,慕凌雪走的很近?”韩文芊此话一出,房间里气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风九离只觉得前面躺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女,身上似乎散发出了绝顶高手才有的杀气。 他说道:“殿下……明察!” “算你还算老实。”韩文芊站起身。 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风九离忍不住的抬头看她,可是只瞧了一眼,他又连忙低下头去,“启禀殿下,慕凌雪之事,实属巧合。” “巧合?好一个巧合。”韩文芊围着风九离开始走,她似乎总喜欢这样,无形之间就给了人沉重的压力。 “我看你啊,倒也不是很想在宫里面伺候,既然如此……” “殿下……” “先别急着说。”韩文芊深处两根手指掩住了他的嘴,柔声说道:“我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既然你老想着出宫,我就给你一个出宫的机会,替我杀一个人,今后就可以出宫做事了。” 风九离明白了,这些话都是借口,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公主要他去杀人,他就必须去杀人。 这次又是谁? 风九离不知道,他看着眼前如玉般的美人儿,心里忽然充满了厌恶,他说道:“听凭殿下吩咐。” “户部侍郎张临风,他本是我的门下,可是最近却和丞相大人相交甚密,你去调查一下他,若有反心,就替我杀了。”韩文芊轻飘飘的说完这话,人已经又回到了床榻上。 “可是户部侍郎,位高权重,如此便杀了,对我们也是一种损失……”风九离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公主的这个命令太过于武断了。 户部侍郎掌管户部,可以算得上公主的左膀右臂,如今事情不明,就贸然下了杀手,岂不等同于自断臂膀? “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我难不成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投靠到我那个哥哥手下?”韩文芊的声音变冷了,“我本以为,你和其他杀手不一样,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可如今看来,确实不一样,你比他们要蠢得多。” 听了这话,风九离并没有生气,但是他依然不认同公主的做法,如此一来,解决事情固然简单直接,但行事如此狠辣,岂不寒了其他臣子的心? 风九离说道:“殿下有命,属下自当遵从,一定会好好查探此事真相,不会贸然损了殿下势力。” 说是这样说,杀人不简单,不杀人同样不简单,总之这又是一件十分为难的事情。 公主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极其的苏媚,她卷着舌头说道:“我这里有一包毒药,无色无味,溶于水中,片刻就可置人于死地,你若觉得有用,就拿去吧。” 风九离没有第一时间动。 “或者你觉得,还是自己手里面的剑方便,不要也就不要,反正杀人总归是你们这些人的事情,自己怎么喜好就怎么来吧。” 第七十七章 户部侍郎张临风 听了这话,风九离识趣的上前两步,将桌子上的那个碧绿色的小瓷瓶揣到怀里,接着又退后两步,低头说道:“殿下可还有什么事?” “商离最近如何?” “每日读书,勤奋刻苦。” “你在城中给他藏得那个女人如何?” 风九离头顶立刻升起一层细汗,他几乎要立刻伏在地上,可是他没有动,平复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他继续说道:“那个女人想要攀附殿下,属下不得已而为之,将其安顿在城内。” 西天卢昂那边,起了乌云,波涛汹涌,前推后拥。太阳放出长线,却又金箭一般,赶过云头,同时天空别的地方,空空落落,如同瓷器一般白净。 “起风了,帮我把窗户关上。”韩文芊吩咐。 风九离走到窗边,双手一合,遂又退回原处。 “商离年幼,总有些贪玩心性,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但是有什么事,你也不要想着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的。” 风九离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却也清楚,她想知道这件事绝不算难,自己事情留下的破绽很多,远称不上天衣无缝。 他恭敬的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此一次。” 只此一次,下次就是一个死。 风九离听出了她话中的意味,把头低的更加厉害,一句话不说,过了一会儿,韩文芊才开口。 “还不走,在这站着干什么?要下雨了,快些离开,若是淋着雨生病,我可要心疼了。” “属下告退。” 风九离倒退着离开,他刚走出房门,三五个侍女就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件鱼贯而入,看样子等候许久。 雨下得不大,可是很细,很密,扑到人的脸上好像扑粉似的。 草上,树上,慢慢开展到整个空阔无人的院子里,都是这种轻飘的,流动的,潮湿的烟雾。 风九离走在雨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潮湿的,难受的很,他托空念帮他在五里庙安排了一间客房,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又开始想接下来的事情。 户部侍郎张临风。 公主。 太子。 张临风本是公主门下,最近却与丞相袁平交往过密,而袁平又是支持太子,事情仔细想想却也简单。 无外乎两种情况: 一、张临风被太子一党拉拢,想要投诚太子。 二、丞相袁平主动接触张临风,想要拉拢对方,而张临风还未同意。 两种情况区别很大,但无论是怎么回事,都已经让我们多疑的公主殿下怀疑上了这位户部侍郎。 而公主殿下给出的处理方法也极为简单,只有两种: 一、杀了。 二、不杀。 这么一想,风九离顿时觉得这位户部侍郎下场堪忧,张临风啊张临风,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行吗?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雨已经停了,风九离换上一身夜行衣,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户部侍郎掌管国家财政,家里也是十分富有,连宅子都靠的皇城近一点儿。 风九离发现,自从开始为公主做事,自己越发的不在乎宵禁这件事了,少有几个不需要出门的晚上。 躲在胡同的阴影里,等巡夜的武侯策马而过,风九离才走出胡同,翻身上墙。 张临风家里的墙只有一丈高,防君子不防小人,当然风九离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小人。 在他看来,自己今天晚上,是为了救这位户部侍郎的命。 他甚至没有带剑,穿着棉底的布鞋,轻手轻脚的穿过一处处院落,终于在一亮着灯火的房间外面停下。 这里是张临风的书房。 他还没有睡。 这个时候,他依然在处理公务,已经年逾五十的他,处理起公务,依然事事亲力亲为。 屋子里没人说话,只传来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他在里面,风九离就在外面等着。 过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他走了出来,灯已经熄灭了,风九离没有进书房,反而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没有下人美婢伺候服侍,张临风张大人一个人走进了卧房,他那同样老迈的夫人为他留了盏灯。 然后风九离就躲在墙角,听他们说话。人在面对最亲密的人的时候,总会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老爷,我看你不如哪边都不站队,公主虽然年幼,却也不是好惹的,一旦三皇子日后掌权,我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说话的是张临风的夫人。 “唉——”张临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三皇子顽劣,燕国的未来若是交到了他的手上,国运堪忧。” “可是公主殿下极为聪慧,不会让三皇子做一些糊涂事。” “哼,妇人之见!”张临风轻哼一声,“若不是当初年幼之时太子顽劣,而三皇子有几分读书之才,我怎么会站在公主一方,谁知这人一长大,性子却都反过来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一家老小的性命啊,都掌控在你的手上,你可要小心行事。” …… 两人说了很多,有那么一瞬间,风九离想冲进去,让他们都别说了。 因为他明白,公主既然这么早的就下达了杀人的命令,必然早就查清楚了一切。 对公主来说,张临风是个叛徒,可是对燕国来说,张临风毫无疑问是个忠臣。 自己虽不是燕国子民,却也是大胤百姓,面对这样的忠臣好官,只能心生敬佩,又怎么能下手去杀他呢? 朦胧的月色消失了。 月,不知躲去了哪里。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 夜已经很深,但对于风九离而言,这个静谧的夜,才刚刚开始。 他来到了张临风的书房,点起油灯,将桌子上已经处理的公文一本接一本的看了一遍,最后在未处理的公文下面又压了一张纸,上面写着: “公主已经知晓,阅后焚毁。” 灯灭人走。 风九离回到了五里庙,公主阁楼的灯已经熄灭,他知道那里暗中潜藏着不知多少高手,没有擅自靠近。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他取出磨剑的石头,沾了一点儿清水,开始磨剑。 按照公主的吩咐,既然已经查清楚事情,就要开始准备杀人了,他只能祈祷,张临风的反应快一些,不然的话,明日他大概率会死在自己手里。 第七十八章 张临风的自救 晨曦透过黎明的天空,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新的一天来临。 一早上,风九离立刻动身,去了林城街十三号,找到了赵子墨。 “慕凌雪是否安然无恙。”这是风九离的第一句话。 赵子墨拍了拍胸脯,“放心,当晚我就将弟妹送回家中,倒是你,可是让我担心坏了。” 弟妹是什么鬼? 风九离一听赵子墨说话就头大,摇了摇头,他说:“担心我做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人是好好的。”一旁坐着的聂升说道,“可是那个小姑娘呢,你把她藏到了哪里?” 两人用着期许的目光看着自己,风九离知道,自己只有实话实说,“她是无忧教四大金刚之一,我不是她的对手,只能让她离去,不过她最后去的地方,是西街南门巷吴口胡同。” 听了这话,赵子墨微微的凝眉,不露声色的说道:“既然她是无忧教四大金刚之一,那么如此也不奇怪。” 聂升摇了摇头,心底也是放弃了追查顾暖之的想法,心有余悸的说道:“前天一战真是惨烈,各方势力的杀手加上伤及的无辜百姓,死伤起码不下五百之数。” 风九离心中凛然,想着自己若是没有及时离开,当晚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只继续问道:“那青木龙王呢,当真死了吗?” 说起这件事,赵子墨他那颗年轻的心,却像一盆烧旺了的炉火,热烘烘而又暖洋洋的,他抬头说道:“当真死了,这柳无心真是厉害,开始时青木龙王尚能与之过招,但你走之后,柳无心不知怎么突然又强了几倍一样,几剑就将其格杀。” 听了这话,风九离看了看一旁的聂升。 聂升也是点头,他说道:“也不是强了几倍,青木龙王很强,即便柳无心也无法留手,只是后面他不愿意恋战,一心只求速战速决,所以出手尽是杀招,原本两人一点点的差距就被放大了很多,而青木龙王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强了。” 柳无心是丞相袁平的门客,自然也是站在太子那一边。 风九离想到这里,不免又为韩文芊感到担忧。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无论读书人还是武者,都能靠自己的能力影响朝堂。 公主府虽然高手众多,但是柳无心一人站在丞相袁平那边,就抹平了太多的差距,如今若是连张临风再投靠了太子,这个势力的天平恐怕就要歪斜了。 “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风九离站起身,“继续对付无忧教?” “无忧教霍乱百姓,包藏祸心,自然是要将他们铲除。”赵子墨站在那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犹如一座铁塔,显得格外英俊魁梧。 风九离点了点头,他说:“如若需要,去城外五里庙通知我一声就行。” “城外五里庙?”赵子墨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没怎么。”赵子墨说道,“放心,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去找你。” 风九离嗯了一声,就此离去,他走之后,这阴暗的屋子里,赵子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是公主府的人。”聂升皱了皱眉头,他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我去杀了他。” “住手。” “杀伐要果断。”聂升眼睛一眯,“无忧教霍乱百姓,公主府扰动朝纲,两者皆为国贼,唯有杀之而后快。” “你够了!”赵子墨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拿我当兄弟,如何待我我自然同样待他,岂能做出这种事情。” “呵呵。”聂升眼中杀机愈盛,“子墨,你不要忘了,你俩间的交情,加在一起,不过是几杯酒,几块儿点心的事情。” “聂升,亏你是从中州来的。” “怎么说?” “既然一起喝过酒,那么自然就算兄弟。”赵子墨起身而立,“亏我以为你有几分中州侠客的侠肝义胆,没想到竟也是个俗人。” 听了这话,聂升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好好好,算是我俗气了!” …… 风九离没有去找慕凌雪,他回到房中,擦干净宝剑,灌了一浴桶的热水,开始沐浴更衣。 他不信神,否则的话,说不定还要焚香祷告。 泡在热水里,热气升腾,挡住了他的视线,风九离在等,等张临风。 他不知道张临风看没看见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留下的纸条,只知道,若是他今天不来公主府,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或者自己的死期。 要杀人的人,总是会被人杀死的。 风九离在水中泡着,真气运转,雷声阵阵,白色的蒸汽在他的头顶汇聚成三朵奇异的花。 过了很久,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风九离睁开眼睛,起身穿衣,推门而出。 头发花白的老人被两个随从拥趸着,从他的门前经过,老人疑惑的看了他两眼,随即转过头去,颇为急切的走向不远处那栋两层高的阁楼。 风九离唇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笑,心道张大人真是勤奋,竟然一大早就起来处理公文,也得亏如此,让他能够救得了自己性命。 接下来这位张大人是生是死,可就不关他的事喽。 但想来,他身为户部侍郎,朝中大员,即便是公主殿下,也不敢在这五里庙里害他性命,毕竟这燕国上下,还是燕王说了算,而不是燕国的这位三公主韩文芊。 风九离来到练武场开始练剑,动作不快,让体内的真气缓缓运转,没有人教导他,但是他依然凭借直觉摸索到了其间诀窍。 九劫剑法威力强横,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杀招,配合着‘长生诀’的诡异功效,与人对决更是有奇效。 武功相近的情况下,首次交手,他只要出手,对方很难挡住他三招五式,而既然他用出了这样的武功,你挡不住他的招式,自然就已经死了,根本不会有第二次交手的机会。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自己的剑法和‘长生诀’贴合的太过紧密,只需杀人,就可以迅速的进步,而明知道这个特性,他却不愿意去实行。 空有宝山在前而不能出手,是何等的遗憾。 张临风已经进门足有半个时辰,风九离在想,见这位五十多岁的朝廷大员的时候,公主殿下是不是仍旧那般穿着不得体。 他的脑子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公主殿下穿什么衣服,想公主殿下不穿衣服,什么都想。 剑法又练一遍,张临风出来了。 风九离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见张临风,而且就算自己走上前去搭话,对方也未必会搭理自己。 如果一切顺利,公主自然会要见他,到那个时候,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公主自然会告诉自己。 第七十九章 韩北君 风九离需要见一下公主,他来到那二层阁楼之前,立刻有个宫女上前拦住了他,风九离认识对方,笑着说道:“见过白凤姐姐。” “你来有什么事?” 白凤眉如画,朱唇涂红,鹅蛋般的小脸,瘦削而丰满的娇躯,配上那随风摆动的火红衣衫,顿如天上下凡的仙子般,飘逸出尘。 “白凤姐姐今天真好看。”风九离注意到白凤的眉头皱了皱,连忙改口,“我在等公主叫我。” “公主没有叫你。” “现在没有叫我,等下就会叫了。”风九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从容且自然,但是实际上,他的心底还是有些紧张。 白凤瞥了他一眼,她的睫毛长长的,低垂下来,会在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心些,不过公主殿下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说完,白凤腰肢一扭一扭的走开了,风九离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他的鼻子上略微出着汗,但两只手似乎有点儿冷,揣在怀里抱着。 过了一会儿,白凤回来了,“真服了你了,公主叫你过去。” “我就说嘛。”风九离笑着说,“烦请姐姐引路。” “瞧你,若是我不在前面引路,好像你就不知道公主在哪一样。”白凤勾唇深意一笑。 风九离说道:“那可不是,不过姐姐长得这么好看,能多看一会儿总是好的。” 他说话的时候满脸傻笑,逗得白凤也笑了起来,“真是个会说话的小鬼,行了,跟在姐姐后面。” 风九离来到二楼,他还没有开口,里面的公主就先开口了,“进来吧。” “是。” 房间里充斥着香水的味道,香味柔和持久,让人心旷神怡。 公主今日穿了厚实的宫装,层层叠叠不知几何,端正的坐在主位上,她的神情也十分严肃,不再像上次那般轻佻。 她好像有一千张面孔,让人根本分不出哪个是真正的她,只能被她迷惑,最终对她又爱又怕。 风九离低着头,依然在看着自己鞋面上的花纹,嘴里说道:“见过公主。” “张临风为什么今天还能活着来见我。” “自然是因为殿下要他活着。” “哦?”韩文芊轻轻笑了下,“我只记得,要你杀了他,可没允许他活着来见我。” 风九离淡淡的笑了笑,“我也说过,即便殿下不说,做属下的,也要学会揣摩您的心思。” “很好。”韩文芊伸手捏了一颗葡萄,青葱般的手指轻轻的剥开紫色的外皮,将饱满的果肉放进嘴里,满意的说道,“很久没有遇到过你这么聪明的人了,留在皇宫里确实屈才,今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 韩文芊没有继续追究慕凌雪的事情,也没有追问王怜儿的事,可是风九离却越发紧张了。 伴君如伴虎,韩文芊虽不是皇上,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老虎,在她身边伺候,风九离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自己就被吃掉了。 “能常伴公主左右,属下自然欣喜。” “可实在看不出你脸上有什么欣喜的表情。”韩文芊挑起描的妖艳的眉:“你说假话的时候装的很像,但我一眼就看得穿,所以感觉有些恶心。” 听了这话,风九离也不在意,他欣赏公主美貌的同时,也觉得对方恶心,大家既然相看两厌,那么又何必再见面? 风九离拱手说道:“殿下既然觉得恶心,那么小的退下就是?” “还真是不卑不亢。”韩文芊手指轻抚房间里挂着的一幅精钢盔甲,狰狞的兽面透露着生铁的味道,“很简单,之前我让你杀一个人。” “可是张临风不该死。”风九离心生不妙,“我没有杀他。” “剑已磨好,自当染血。” 风九离顿住了,他低着头,手指攥得发白,咬着牙回道:“看来我不该磨剑。” “你不想杀人?” “我想什么,殿下岂非都知道?”风九离抬起头,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隐约间,周围传来了利刃出鞘的声音。 风九离没有退,他知道周围潜藏着杀手,但是他不相信自己会死,他看着沉默平静的韩文芊,冷声说道:“殿下这次又要杀谁?” “兰歌,和你一样,是个杀手,曾经替我杀了不少人,不过后来不想过这种日子,跑了。” 听了这话,风九离眉头皱了皱,“他现在在哪?” “往东三百里,一个山村中。”韩文芊正襟危坐,口抿凉茶,“未曾改名换姓,不过已有妻小。” 说完,她又看向了风九离,“可还下得去手?” 风九离没有回答这话,他知道,这个人是公主特意安排自己去杀的,果然自己想些什么,她都清楚。 这个女人,甚至远比折柳要可怕得多。 “远遁数百里,早已娶妻生子,为何还不放过他?”风九离一时语塞,是啊,为什么要放过他呢?她是公主府的主人,又不是什么善人。 “什么时候……”韩文芊一双墨黑色的眼珠犹如宝石般炯亮,微微低眉,“轮到你问我问题了?” 风九离低头不再言语,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他心里是有多么愤怒,多么纠结。 韩文芊似乎乐得看他如此,往卧榻上一躺,苏媚的气息再次散发了出来,娇笑了一声,“呵呵,三百里,给你七天的时间,七天后的这个时候,回来这里复命,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不死,就是你死。” “得令。” “记住了,生死是天事,人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女人,或是财富,亦或是你心底的野心。” 风九离抬头,与她对视,透过那双美丽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累累的白骨。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若是别家女儿,应该还是正思春的年纪,而她,却已经成长为了如今这幅样子。 风九离忽然很想知道,皇宫里的那位九五之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燕国的这位皇帝虽然年事已高,却并不昏聩,依然将这乱世的权柄紧紧的握在手里。 他不可能不知道公主府的样子,准确的说,公主府的势力,正是从他的女人那里继承来的。 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成了这幅样子,要和自己的儿子刀剑相向,他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午后的阳光仍然斜照,庭院阒然,离离疏影,房里窗棂和梅花依然伴和成为图案. 宫内摆设如初,依然青桌绿椅,画椽雕梁,粉壁素彩。 御书房,燕王韩北君喜静,因此整座宫殿,格外清幽。 韩北君并非皇亲,是外戚的朝臣,燕国也和其他诸侯国不同,是他这一个异姓王的封地,远离中原,贫瘠而又多灾多难。 但无可否认,韩北君是个才华横溢的男子,在他当政的这二十年来,偌大的燕国被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只不过近两年天灾频发,各地才乱象初显。 但在岭南这种地方,天灾人祸本就稀松平常,等过一段时间日子平静下来,一切都会照旧。 按理说如此。 韩北君在看书,看的《大胤通史》,中州司马氏编纂的史书,记录了大胤朝这些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项。 他已经三年没有进过京都,不过京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无一瞒得过他的耳目。 在别人看来,他后院儿起火,膝下儿子和女儿争得厉害,昏聩无用,他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虽然早早的立下了太子,但他喜欢看别人争斗,在韩北君看来,自己的东西都是争出来的。他父亲当初是胤朝皇帝的一个马前卒,能做到燕国国主的位置,除了皇帝的赏识,更多的是他父亲自己会争取。 自己当年也一样,十三个兄弟,个个都心怀鬼胎,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争一下怎么了? 他喜欢看别人争斗。 唯一令他没想到的是,对这皇位争得最厉害的,竟不是自己早早立为太子的二皇子,也不是身份尊贵的三皇子,而是自己的女儿。 若她志向远大,想当一位绝无仅有的女皇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她竟然只想让自己的弟弟坐上这个位置。 掌印太监刘勤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先是行礼,随后低着头,恭敬的说道:“回禀陛下,公主殿下那里又有了新的动静。” 韩北君有十七个女儿,但这个公主殿下,只要说出来,人人都知道是三公主。 第八十章 奔行三百里 “我那宝贝女儿又在鼓捣些什么事情?”韩北君压好宣纸,亲手研磨笔墨,他最喜欢做这些事。 刘勤低着头,“回禀陛下,三公主这次差人去了城东,三百里外的黄马庄。” “又是去杀人?” 刘勤狗腿地笑着附和:“可能是去处理些没处理好的事情。” “还不就是杀人。”韩北君执笔写字,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 他很了解自己女儿行事的风格,或者说,韩文芊做事他看的太多,以致于一件事她刚开始做,韩北君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刘勤轻轻点头,“殿下这次派出了一个年轻的杀手。” “杀手这东西,呵呵。”韩北君脸上露出一丝轻蔑,“小道尔,他叫什么名字?” “风九离。”刘勤恭敬的回答。 “姓风?”韩北君笔下一顿,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厚重的墨点,“还真是一个少见的姓氏,不过只是芊儿手下的一个杀手,注意一下,身份如有问题,直接杀了。” “是。”听到杀这个字,刘勤身子一哆嗦,“陛下还有何吩咐?” “没有了,下去吧。” 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韩北君一个人,他换了张纸,伏在桌案上,静静的写着字。 …… 风九离第一次骑马,刚开始时骑术拙劣,不堪入眼,一个上午过去,才走了五里地,不过此时他的马术已经好了不少。 喝了口水,风九离下马,任由马儿吃草,自己也坐在草地上嚼着生硬的干粮。 奔行三百里,只为杀人。 对方也是杀手,实力未必在自己之下,或许韩文芊这次叫他去,就是为了让他去送死。 不过风九离没有想太多,休息了一会儿,他就出发了,夜宿荒野,朝饮甘露,两天的时间,他就到了黄马庄。 远远地能够看到庄子的牌坊,黄马庄三个大字刻在石头的牌坊上,久经岁月,风侵雨蚀,早已有些模糊。 牌坊的下面有一个酒馆儿。 这酒馆只不过是三间用木板搭成的小屋,屋子里阴暗而潮湿,堆满了酒缸。 木屋前的竹棚下,也摆着一只只的大酒缸,酒缸上铺着白的木板,就算是喝酒的桌子,客人们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喝酒。 舞阳城里有很多冷酒店,也都是这样子的。 这里酒店只是卖冷酒,没有热菜,最多只准备一点煮花生、盐青豆、小豆干下酒,所以来也多半是会喝酒的老客人。 这种人只要有酒喝就行,既不分地方,也不分时候,所以现在虽然还是上午,但这酒店的桌子却已经摆了起来。 一个斜眼的小癞痢,正将一大盆盐水煮的毛豆子从里面搬出来,摆在柜台上。 清晨,小镇上的人们才刚刚从梦中醒来,已经有两个长着酒糟鼻的老头子在喝酒了。 忽的一阵雷霆声卷地而来,撕破了晨雾和平静。 铁蹄如雷,几乎踏碎了酒铺门前的土路。 随着唏律律的马嘶声,一骑乌黑的骏马上,骑士一把扯死了缰绳,即使这样尤然止不住骏马狂奔的势头。 马尚未停下,白衣的少年飞身而起,跃过自己的马头落在地下,双手已经压在了骏马的前胸上,双掌发力,将这匹烈马生生抵死在当地。 那匹骏马已经跑出了狂性,又兼野性未驯,竟然狂嘶数声,一起人立起来铁蹄猛的踢向那个少年。 少年一把扯住骏马的缰绳,厉声暴喝,以缰为鞭,响亮的抽打在骏马的脖子上,缰绳上的一股柔劲硬是将烈马弹退了一步。 马儿慑于少年的威势,顿时老实起来,灰溜溜的嘶叫两声,不敢再撒野了。少年也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不再鞭打呵斥。 这少年正是风九离,他看着那小瘌痢,笑着喊道:“店家,来一壶温好的黄酒!” “跑马之后又要喝酒,还真是个酒鬼。”谁知小瘌痢全不在意,言语中还满是嘲讽。 风九离一挑眉,“怎么那么多事,要你上酒,你就上酒。” “好嘞。”说话的时间,小瘌痢已经从冒着热气的蒸笼里面取出一坛黄酒,顺手取了一个装花生的碟子,“客观,您的黄酒,一钱银子。” 风九离一手接过黄酒,一手将宝剑拍在桌子上,坐在那里说道:“就你这掺了水的新酿黄酒,哪里值得了一钱银子?” “客观可别胡说,我这酒虽都是新酿,却也是实打实的好酒,若是掺了一滴水,您就用这把宝剑把我的脑袋摘了去。” 说是这样说,风九离仍旧喝了一大口,打了个嗝,嘴里酒气氤氲,香气回味,又捡了一粒花生米,香酥干脆,砸了咂嘴,笑着说:“小瘌痢,有没有咸菜。” “腌好的毛豆,放在墙角,自个儿去取。”客人不多,可是小瘌痢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风九离只好自己拿了个酱油碟子,到墙边取了一碟毛豆,坐回原位边喝边吃。 黄酒度数不高,外加他酒量本来就好,所以一小坛酒饮尽,他也没有几分醉意,“酒一般,这毛豆倒是个好东西,给你五十文,不用找了。” 小瘌痢一边收钱,一边叫嚣着喊道:“客观,毛豆可不要钱,但这酒说好了一钱银子,五十文哪里够。” “你这酒也就是漱口的水,半分滋味儿都没有,给你十文钱我都嫌多。”他翻身上马,“不过毛豆有些意思。” 小瘌痢知道这人不好坑骗,却也不失望,因为即便只有五十文,他依然赚了不少。“客官下次再来。” 风九离笑了笑,“小瘌痢,可知道这庄子里有没有一个叫兰歌的人。” “不认识。” 风九离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又扔下十个铜板,继续问道:“兰歌住在哪里?” 小瘌痢急忙上来把钱收好,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不知道,反正不在村子里。” 这个时候,一旁的一个酒糟鼻醉醺醺的说道:“给我十两银子,我就跟你说他住在村子的北头铁匠铺。” 风九离笑了笑,他说:“银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赚了?老兄,没事少喝点酒,多看看书吧。” “不,喝酒好,喝……酒好。” “唉,这年头,钱还是越来越难赚了啊。”小瘌痢收拾着桌子上的花生壳,满面愁容。 风九离笑了两声,“小瘌痢,替我温一壶酒,寄在你这里,一钱银子。” “说话算数?”小瘌痢满脸疑惑。 “你看我说话算不算数。”风九离喊了一声,策马而出。 黄马庄很小,策马而过,盏茶的功夫他就来到了村子最北面,可惜这里没有铁匠铺,只有一个茅草房。 风九离皱了皱眉头,他没有下马,策马狂奔而回,小瘌痢还在,可刚才说话的那个酒糟鼻却不见了。 “客官,酒还正温着,要不要下来喝两杯。”小瘌痢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第八十一章 小瘌痢 风九离翻身下马,不过并没有喝酒,他看着原本那酒糟鼻坐的位置,轻声问道:“他人呢?” 小瘌痢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刚才还在,知道你要找他,他就跑了。” “他就是兰歌?”风九离不是很意外。 “他不是兰歌,那么他跑什么?”小瘌痢笑了笑,“看来他一定欠了你很多钱,跑起来,真的是比兔子还快。” 风九离点了点头,“不过他跑不了,如果我没记错,他还有妻子和孩子是吧。” “大爷。”说到这里,小瘌痢已经把酒端了上来,“他这样的人,跑都跑了,还会在乎妻子和孩子?” 风九离摇头,“不,他已经过惯了安生的日子,又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妻儿?” “大爷真是个聪明人。”小瘌痢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不过那张猥琐的脸上却不知是嘲讽还是夸赞。 风九离并不在意。 疾驰的飞云低低的压着摇撼的树梢,在涌流翻滚。 他又捞了一碟毛豆,端在手上吃着,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着急了。 因为他清楚,同为杀手,兰歌或许比他专业的多,如果他真的躲着自己,自己怎么追的上? 而且自己只有七天的时间。 他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把我温着的那壶酒给送上来。” “客官果然说话算话。”小瘌痢墨澈双眼里笑意愈发浓重。 酒已送上。 黑云堆成了一整片,象一块厚铁,渐渐往地面上沉,似乎已经盖到了屋脊上,再过一会就得把屋子压扁。 小瘌痢熟练的搭着雨棚,不过看这天气,周围的酒客却是骂骂咧咧的,一个接一个的回家了。 小瘌痢叹了口气,他说道:“我看了天气,今天不该下雨的,唉,我讨厌下雨,一下雨,酒就不好卖。” 风九离笑着说:“哪里不好卖,你这不刚刚把一坛清水一样的黄酒卖出了一钱银子?” 小瘌痢笑了笑,“是啊是啊,还是客官你大方。”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问道:“你知不知道那酒糟鼻的家人住在哪里?” “自然是知道的。”小瘌痢也坐了下来,替风九离倒了酒,不过风九离却没有喝。 “那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风九离只顾吃毛豆。 “唉——”小瘌痢叹了口气,“客官啊,我住在这儿的,刚才那么多乡亲,我要是说了,我也就不要做人了。” 风九离不说话,他只顾吃毛豆,一颗接一颗。 “客官怎么不喝酒?”小瘌痢知道自己多嘴了,立刻闭上了嘴巴。 风九离瞧了他一眼,说道:“还要做事,酒喝多了不好,不过你说说,这个酒糟鼻的家到底在哪儿?” 小瘌痢眯着眼睛笑了笑,“客官,他家确实是铁匠,不过却不是在村子北边儿,而是在村子南边儿。” 听了这话,风九离才知道,自己又被这小瘌痢拖延了一会儿,这个时候,那兰歌估计才是真的跑了。 小瘌痢啊小瘌痢,你说你怎么这么爱闹腾。风九离心想自己可真蠢,于是他又多吃了两颗不要钱的毛豆,没有喝酒,然后他站了起来。 “客官,酒再不喝,就已经凉了。” “不喝,我怕你在里面下毒。” “客官说笑了。”小瘌痢脸一僵,随即笑的更加厉害。 风九离牵着马,开始往庄子里面走,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他能注意得到,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对他心存警惕。 自己是来杀人的,不被欢迎很正常。 风九离心里这样想着,撑起了伞,这个时候,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 雨不停的下着,雨滴打下这树的叶子,飘飘落下,像一只只半绿半黄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他的心也变得很静。 他来到城南,风雨中,几块雨布搭起的棚子充当了铁匠铺的门面,这个时候,铁匠铺还在运作。 “你找谁?”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赤裸着上身,拿出毛巾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看着他问道。 风九离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兰歌的人?” “兰歌?没听说过,黄马庄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号人。”壮汉眉头皱了皱,满眼的疑惑。 风九离眉头皱的更加厉害,“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大宝。” “他呢?”风九离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男人。 “他叫王二宝,我弟弟。” 酒糟鼻不叫兰歌,他叫王二宝,是个铁匠,最擅长打造农具,和杀手没有半点儿的关系。 风九离忽然明白了,自己被骗了,骗的彻头彻尾,宛如一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 而骗自己的人,就是那个小瘌痢,或许他才是真正的兰歌。 风九离有些生气,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乱了,这个时候,他也不能确定,这个村子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兰歌。 而或许这就是兰歌的目的。 风九离撑着伞,白色的衣服下摆上面沾了些泥水,看着有些狼狈。 这酒馆只不过是三间用木板搭成的小屋,屋子里阴暗而潮湿,堆满了酒缸。 木屋前的竹棚下,也摆着一只只的大酒缸,酒缸上铺着白的木板,就算是喝酒的桌子,客人们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喝酒。 这个时候酒馆儿里没有客人。 小瘌痢依然在,他蹲在竹棚下,没有客人自然也就不用招呼客人,他在磨刀。 一把白刃雪亮的短刀。 风九离就在一旁站着,小瘌痢磨刀用水很多,手指快而稳健,这样磨刀时才不会伤到刀身。 “现在磨刀可还来得及。” “若是你刚来时就认准了我是兰歌,或许有些来不及,但是现在,时间已经足够了。”小瘌痢笑着说道,他的脸色平静,但是眼角下仍旧藏了一丝烦躁,只是谁也看不到, 风九离点了点头,他说:“杀人这种事,确实是要准备的万分齐全的。” “看来你什么都懂,不过却也只会说,不会做,你来杀我,只有一个名字,甚至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这着实算不上准备充分。”小瘌痢拿起一块儿白色的抹布擦去刀上的水渍。 风九离没有说话,他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杀手。 “就这样吧,奔袭三百里,只为杀我,算是公主给我面子。”小瘌痢站起身,“你虽然准备的不充分,却足够谨慎,如果你刚才喝了那壶酒,我就连刀都不用磨了。”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中一凛,随即问道:“先前为何不走?” 小瘌痢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如你所说,我过惯了太平的日子,舍不下这妻子儿女。” 第八十二章 刀剑相击! 雨伞倒下,落在泥水之间,溅起了一捧雨水。 “你叫什么名字。”小瘌痢,或者说是兰歌说道。 风九离鼻头耸动,悄声说道:“我叫风九离,你是不是真的叫兰歌?” “我叫小瘌痢。”小瘌痢脸上的笑意浓重,“你的杀意不强,如果不是绝顶高手,那么你这把剑,是很难杀死我的。” 噌的一声,剑已出鞘。 撑着木棚的柱子应声而断,兰歌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沾了一身的泥,不过好在没有被那雨布给盖在下面。 不过这个时候,风九离的剑也到了,自上而下,迅如疾电。 小瘌痢快速的挥动着手中的刀,当当当连着几声脆响,风九离的剑被荡开,他立刻后退,拉开距离。 “真是狼狈。” “你也好不到哪去。”兰歌笑着说,“我有预感,今天死的会是你,而不是我,你信不信?” 风九离一剑刺出,杀气凛然,可小瘌痢只是侧身一闪,刀在剑上一砍,立刻又将风九离逼退。 “你的剑杀意太强,走的是个极端的路子。”兰歌想了想,“好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术了,真刺激,挥刀的感觉真好,我都快忘记了。” “既然忘记了,那就请你去死吧!”风九离手腕儿一拧,剑身先是在半空中偏转,然后围着一个点开始环绕,最终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了兰歌的手腕儿。 兰歌冷哼一声,纵刀劈斩,极为惊险的断掉了风九离的剑路,然后猛地栖身上前,一刀抹向风九离的脖子。 他的速度很快,刀刃未至,强悍的劲气已经将沿途的雨水震开,风九离瞳孔骤缩,提肩抬肘,将剑拉了回来。 叮的一声轻鸣,两人一触即退,谁也不愿逼得过紧,而让对方从中找到反击的机会。 短短的交手,风九离就知道,两人境界或许在伯仲之间,但是经验和技术上,自己都处于下风。 如果不是自己每次都率先出手,依靠‘长生诀’诡异的特性让对手不敢放手一搏,只这几招,自己就要落了下风。 “你为什么要背叛公主。”风九离问道。 两人僵持着,缓慢的移动着步子,任凭雨水将两人所有的衣衫全都打湿。 兰歌笑着说:“我若是真的背叛了公主,你以为我还能活到今天?” 风九离一挑眉:“你若是不背叛公主,今天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刹那,巨大的闪光撕裂了黑暗,吃力地抖动了几下,从茫茫的空间深处,从八极之外,推涌过来,似剑刀相击,似山崩地裂。 闪电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出手,钢铁碰撞的声音被雷声遮掩,刀剑交叠,互换了数招之后再度分开。 兰歌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因为他发现风九离已经适应了与他的战斗,交手越来越游刃有余,遂阴沉着脸,冷声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问这么多,我说的越多,你就越好奇,你越好奇,就越杀不死我。” 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网,挂在眼前。 风九离低吼了一声,抬起脚在泥水间重重的一踏,脚下的泥水炸开,他的剑在这一刻化作了手臂的延伸,径直刺向了兰歌的心口。 兰歌知道自己不能退,眼前这个小家伙或许还略显稚嫩,但毫无疑问已经是一个危险的角色,他必须全力以赴,小心应对。 兰歌提起刀,向刚才一样,重重的下劈,再次破掉风九离的招式。 虽然早知道眼前这个对手实力强过自己,但是三番两次如此,风九离心里仍旧不免有些急躁。 “杀人不过头点地。”兰歌第一次主动出手,他上前两步,手里的刀从下方斜着往上砍,被风九离轻松挡住,“你这样又杀得了谁?” 他大喊一声,双手握刀,重砍三次,刀刀致命,风九离若有一瞬间失手,立刻就要被那一柄刀劈裂脑袋。 好在他都挡住了,只不过也被逼到绝境,不知不觉中,他也退无可退,身后就是酒棚倒下的废墟。 “啊——” 兰歌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大喊一声,如箭一般激射而出,手里的刀向着风九离的脖子抹了过去。 可是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阴影,他下意识的挥刀,直到阴影在他的刀下粉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个酒坛。 酒水整个泼在他的脸上,慌乱之中,他的手胡乱挥刀,可是太晚了,隐藏在酒坛后面夺命的剑锋瞬间洞穿了他的喉咙。 鲜血混合着雨水,顺着宝剑流下。 风九离拔剑,尸体倒地。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脚下的尸体,想着先前交手的惊险,一颗心越加冷硬。 他终于明白了,杀人就要专心杀人,杀人的时候,任何多余的事情都可能会让他丢掉性命。 风九离割下兰歌的脑袋,装进备好的木箱里,用草木灰盖着,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找到兰歌的家人,把他们全都杀了。 斩草要除根。 可是风九离没有那个心情,他就着毛豆喝了一小壶烧酒,一直到雨停,他才翻身上马,对于兰歌的家人,看起来倒是丝毫不感兴趣。 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风九离策马而出,阳光将浓云撕开,照在他的背影上,烫出一片赤金色。 杀死兰歌,回京复命。 他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事,可以走了,至于以后兰歌的孩子长大之后,会不会找他复仇,那是以后的事。 到时候如果自己真的被杀死了,那就死了吧。 风九离这样想着,一只手扯紧了缰绳,一只手握紧宝剑,回京的路途很快,除了让马匹歇息,他简直一步都没有停。 回到五里庙,早在寺庙外面,就有人在等着他了,是白凤,那个喜欢穿白衣服的侍女。 她嫌弃的接过风九离手中的包裹,“东西就留在这里吧,血腥气太重,不宜进庙里。” 风九离知道,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同样很重,快马而回,连衣服都没有换。 他停下脚步,轻声问道:“我不用去见殿下?” 白凤摇了摇头,慵懒的说道:“殿下早就回到公主府去了,就留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回来的还真早,我以为我还要再等两天呢。” 风九离神色舒缓些许,问道:“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那倒没有。”白凤苏媚的笑了笑,用一种看小弟弟的眼神看着风九离,“不要着急,殿下既然给了你七天时间,那么即便有事情,也是在这七天之期到了之后。” 说到这里,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手掌,笑着说:“对了,折柳还在里面等你,她带了一个人,说是你也认识。” 第八十三章 试手 风九离听了这话,脸色未变,心中却是有几分疑惑,于是问道:“他们在哪?” “练武场。” “多谢白凤姐姐。”风九离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箱子,“那这东西?” “我这就找人埋了,你不用在意。”白凤掩面而笑,“毕竟是个恶心人的玩意儿,就是做个凭证,留着又没有什么用。” 风九离点了点头,走进五里庙,先去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然后直接赶去后院儿练武场,可等他到了,却谁也没看见。 风九离不在意,他知道折柳这个人,想要见你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让你见到她的。 他在这里练剑,九劫剑法练到第二遍的时候,折柳就出来了,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同样拿着一柄剑,冲着风九离就直接刺了过来,毫不留情。 高手之间的武功对决,第一招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以强凌弱大多先发制人,以雷霆之势一举摧毁对手;以弱击强则多是后发制人,故露破绽诱敌强攻,伺机寻隙反击;但当两个同级别的高手相遇时,如何能从对方完美的防御中找出破绽才是第一个难题。 折柳率先出剑,手中剑一抖,剑上青芒猛然间一涨再涨,哪怕是不懂武功的门外汉都可清晰看见折柳手中三尺冷锋宛如毒龙盘踞,先前起手时只是丝丝缕缕,瞧不真切,当下刺出则是剑气粗壮如手臂,完全盖过了利剑本身。 一剑撩起,将风九离手中铁剑之上附着的剑气彻底碾作齑粉,这还不止,原本练剑正酣的风九离瞬时变得无比狼狈,袖口被凌厉剑气削下一角。 折柳似乎根本不想给风九离反击的机会,轻笑一声,得势不饶人,一番剑术较技,洞悉风九离分明选了一条满是杀气的冷门路数。 可你要杀气,就杀手而言,折柳一生对敌无数,杀人无算,风九离的杀气哪里比得过她半点儿? 转瞬之间,风九离败相尽显,可是又是三招五式,他依然将败未败,这固然有折柳手下留情之意,却也瞧得出他剑术中的可取之处。 木门当街,剑胆聂升曾一剑破贼杀敌,风九离偷师苦学,一直不得精髓,如今却在折柳这重压之下鬼使神差的将剑意融入剑招之中。 一旁练武的和尚们,只见风九离一身白衣鼓荡浑圆,单手持剑直刺而出,一招浑然天成的剑招竟将那出手颇有宗师风范的红衣姑娘生生刺的后退了七步。 可就在此时,折柳脚步一顿,旋身弃剑,一拳打出,砸在风九离手臂上,风九离手臂轻颤,宝剑却并未脱手。 接着折柳凌空而起,半空中翻了个跟斗,一脚踢在风九离胸口,凶悍的劲气炸开了他胸口的衣衫,看起来凶悍无比,等风九离反应过来,已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跌跌撞撞后退了十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胸口很疼,可是风九离却很畅快,他在跟兰歌的比斗中受了内伤,折柳这一脚虽然不免有伤上加伤的趋势,却也直接震散了他的淤血,不至于留下隐患,只不过着实太疼了一点儿。 风九离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说道:“你怎么又来了五里庙,可是有什么事?” 折柳轻轻一笑,柔声说道:“殿下本来打算让你跟着绿衣磨炼,多杀点儿人,好到了日后能用得上你的时候发挥大用,可我瞧着绿衣姑娘武功虽好,却未必会教人,特地跟殿下说了一下,以后有我来专门教导你。” 听了这话,风九离眼皮一跳,随即说道:“不劳费心,折柳姑娘身为殿下的首席女官,日理万机,肯屈尊降贵来教导我一个小乞丐,还真是我的荣幸啊。” 这话说的敷衍,语气也是阴阳怪气,惹人嫌弃,不过折柳并不生气,只笑着走到风九离面前,将他拉了起来。 “你的剑术真是进步迅猛,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都觉得我要输了呢,果然当初宋瑶输给你输的不亏,即便当时他不死,如今你们再交手,三十招之内他也必要败北。” 风九离听了这话,不喜不怒,因为她清楚折柳说的都是实话,并无过誉,‘长生诀’虽是奇门功法,影响了他的剑招,却也掩饰不住他原本的天资。 他说道:“听说你还带了一个人?我还认识?” 折柳笑道:“是她说认识你,万花楼的班琼瑶,特地携艺投靠公主府,昨日里头才刚见过殿下,怎么,你认不认得?” 班琼瑶? 风九离震惊了个七荤八素,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位朋友虽是风尘众人,却是个清新脱俗,出淤泥而不染的雅人,怎么转眼间脱离风尘就来了公主府,成了自己的同僚,这又是怎么回事? 风九离精神恍惚了一瞬,遂开口说道:“携艺来投,她一个姑娘家,有什么技艺,弹琴唱曲不成?” 此话一出,风九离就知道自己又说了一句蠢话,眼前的这位也是个长得极美的姑娘家,武功还不是远在自己之上? 折柳摇头轻笑,伸手在他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以示惩戒,遂开口说道:“人家跟你一样,是名剑客,论起剑术,可要比你强上百倍不止。” “哦?”风九离皱眉,“风尘中一孤苦女子,又怎么会习得如此剑术,殿下也不担心她来路不明,别有用心?” “你想的倒是不少。”折柳点了点头,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班琼瑶来时自然把一切都交代的清楚,当然,至少我觉得她说的话天衣无缝。” “你不相信她说的?”风九离一挑眉。 “一听便是假话,怎么叫我相信?”折柳噗嗤一笑。 风九离倒是好奇起来,开口问道:“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为何明明天衣无缝,却让你一听就觉得是假话。” 折柳白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和你没有关系,总之,只要公主觉得她能用,那么无论她有多么可疑,我们都没有怀疑的必要。” 听了这话,风九离也不再多问,只说道:“一来便要先打我一顿,你也是算得上另类,连日赶路,我也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折柳闻言,挑着眉,嘴角笑的妖艳勾人,她来到风九离身侧,小用涂了艳丽凤仙花汁的纤手在风九离的肩膀上画着圈,一边说道:“看你这内外兼修,进境神速,若非我内功已然圆满,还真想重头废去武功,来与你一并修炼,只是不知道这武功双修起来可有奇效。” 风九离直接忽略了她胡言乱语的双修二字,倒是把废去武功这句听的真切,不禁心痒难耐,口中说道:“这‘长生诀’玄妙无比,你若真要废去武功,重头修炼,日后必然成就不可限量……” 他话还没有说完,折柳的手指便抵在了他后腰死穴上,悄声说道:“若是有一天啊,我真的重头再练,也一定先把你们这群居心不良的全部都杀干杀净。” 风九离翻了个白眼儿,快步走了几步,拉开了点儿距离,就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后面折柳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绕着头发,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儿,娇笑着说道:“小公子,有什么事情可快些做,公主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了你的武功只要杀人便会精进,所以以后少不了人给你杀。” 第八十四章 藏经阁 风九离一觉睡到晚上,出来闲逛。 已是午夜,篝火已烬,远处的黑暗如风扑来。 他来到佛堂,见佛堂的灯仍旧亮着,遂起身走了进去,看见一小和尚正跪坐在佛像前抄写经文,不是别人,正是空念。 风九离走上前去,看着一旁跪着的空念,嘴里说道:“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为什么在这里抄写经文?” 空念手中笔杆不停,嘴里念叨着:“白天已抄烂陀别经七十二遍,如今还差二十八遍,师父说了,不抄完不许睡觉。” 原来是受罚了。 风九离心里这般想着,看着书卷上娟秀的小楷,又抬头看了眼这两丈高的金佛,“阿弥陀佛,佛祖若是看到你这般刻苦,一定会很欣慰的。” “施主,若是心中无佛,还是不要装模作样的念佛号了。”空念连头都没抬,“风施主身上血腥味儿太重,不该来这里的。” “不是吧,我都已经洗过澡了,你还闻得出来?”风九离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除了皂角的味道什么都没有。 “不是用闻的。”空念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纸翻了一页,继续说道:“我知道施主这两天去干什么了。” 风九离脸上并无意外,也无悔意,他走到佛堂前上了柱香,态度轻佻,毫无诚意,嘴里说道:“我这三年来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庙里睡着的,只不过我睡得那庙里只有石佛没有金佛,说来也奇怪,那寺庙里什么都是烂的,唯独佛像还算完整,你说这天底下是不是真的有佛。” “阿弥陀佛,施主,我是个出家人。”空念有些受不了风九离的怪问题,心道我就是个和尚,你问我有没有佛我肯定会说有啊,如果我修为再艰深一些,说不定还会跟你说佛不在嘴边,佛在心里这种鬼话。 他继续说道:“我佛慈悲,不在金身石像,往北走一千五百里地,是烂陀寺所在,烂陀寺中也没有金佛,只有石佛,可依然是天下佛子心中所向,所以说佛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金佛还是石佛,无论是破庙里的还是五里庙的。” 风九离有些走神,“你有没有去过烂陀寺?” “没有,不过以后想来总要去一趟,见识一下。”空念如实答道,他发现一和风九离说话,自己就静不下心写字,有些恼火的停下笔来。 风九离点了点头,“是要去见识一下,以后我去中州,应该可以顺道路过,到时候你我同去。” 空念叹了口气,说道:“风施主,你若是再站在这里,我怕是今天晚上都不用睡觉了,明天我还有课业要做呢。” 可是风九离听不见一样,仍在那里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他太闷了,有些话谁也说不得,只能说给这佛像听。 空念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遂不在说话,低着头抄自己的经文,奋笔疾书,似乎跟手底下的经文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风九离出了佛堂,却并未走远,月下练剑,练了一趟剑术,并无套路,最重要的是第一剑角度和走势,随后连绵几十招上百招都按照这一剑顺势而走,如何出剑最快如何出剑,力求一气呵成,不留间隙。 练了一通之后,他就又来到了藏经阁,看守藏经阁的老和尚已经睡了,但灯还亮着,桌上除了一盏油灯,还有两摞泛黄书籍,两本剑谱,一本《大通真经》,最下面是一本《大念真经》,风九离并无睡意,记性又好,干脆熬夜把这几本东西都死记硬背下去。 佛门功法在江湖上流传甚广,大多是一些伪作,冠以易筋经,金刚不坏神功或是少林龙爪手的名头,依然十分抢手,但的确也有一些货真价实的下乘心法被江湖人士熟知,也未见佛门这边刻意绞杀阻拦。 因为佛门心法高明不假,却只是那武道大路上万千岔道的一条分支,还需要佛门和尚日复一日的独门锻体术相辅相成。 风九离对剑谱并无兴致,两本佛门经文也不觉得有丝毫益处,唯独对《十月练剑有感》爱不释手,这本说的细致入微的练剑感悟是佛门一位先辈祖师爷的心血之作,且言辞粗浅易懂,暗含大道。 风九离看了眼蒙蒙亮的窗外,放下《十月练剑有感》,趁守藏金阁的老和尚还在睡觉,赶紧溜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风九离连着几个晚上往藏经阁跑,这才发现,藏经阁里除了数量众多的佛经,各种武功秘籍也是数不胜数,他记忆力超群,往往一个晚上可以记住数本,晚上记,白天练。 一剑接一剑,一天接一天。 风九离某天趁月明星稀好心好意去帮老和尚检查书卷是否发霉,结果被起夜的老和尚给撞见,气愤的老和尚拎着乌木棍追杀了他整整七八里地。 接下来几天风九离都没去藏经阁,甚至在庙里为了不碰见那老和尚,吃饭的时候都不敢去饭堂,每餐伙食都是抓些野物烧烤应付着。 一开始空念没敢跟着大鱼大肉,后来经不起肚中馋虫作祟,有了个开端,便一发不可收拾,一见面就朝风九离抛媚眼,一张嘴便是笑嘻嘻问今天逮着了啥。这与庙里清规戒律那是大大不符。 空念很佩服自己能忍受这公主殿下的杀手天天在耳边絮絮叨叨。 当然这些肉也不是白请,风九离看了这么多书,总有不懂得地方,每当读到懵懂处,就把空念抓来解释一番。 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很多看似无解的高明招式,在另一本秘笈里往往就有破解法,这类需要耐心寻找的矛盾最让风九离受益。 如今风九离剑术上进步了多少不好说,可眼界却是有些更上数层楼了。 这期间风九离拎出一本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金刚佛陀》用作练体典籍,招式简洁,却招招刚猛霸道,力求一招致命。 再跟空念要了一套静心的法决,练起来什么都不用干,只是在那里打坐念经,风九离原本不喜,空念却是死皮赖脸鼎立推荐,把这静心法决吹嘘得天花乱坠,只差没捧成天下第一。 第八十五章 韩小枫 这一日,风九离出了五里庙,在老地方找到了慕凌雪,看着这个多日不见得小姑娘,他的心里满是欣喜。 “你快说个地方,以后我想找你就能找到你的。”慕凌雪小脸上满是愤慨,举着一双白嫩的小手抗议。 风九离无奈,他解释道:“我现在在你表姐身边做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有事出门,怎么跟你找这个地方啊。” “不公平,凭什么你每次找我就可以找到我,而我想找你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你。” 风九离看着慕凌雪的眼睛,亮若星辰的眼眸中仿佛藏着两颗宝石,让人爱不释手,他叹了口气,说道:“算我不好,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听了这话,慕凌雪想了想,最后大手一挥,说道:“去请我吃糖葫芦!” 风九离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他说道:“这个简单,今天我做东,你想吃多少糖葫芦我就给你买多少糖葫芦,一口气吃个饱。” “我又没说只吃这一次。” “那你要我请你吃多久的糖葫芦?” “我要你请一辈子!” “好,那我就请你吃一辈子!” 少年少女快活的笑着,手牵着手上了街,只不过没走多久,他们就遇到了一伙盯梢的人。 跟踪的手段很高明,风九离没有注意到,等他察觉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被人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身前这三个面孔生疏的不速之客,居中一位身材娇弱的公子哥,衣裳富贵华美,面白无须,双目炯炯有神。 风九离不是十分清楚,可是慕凌雪对这等钟鸣鼎食人家的做派再熟稔不过,一眼就可看出身家殷实厚度。 这小子身上蜀绣针织穷工极巧,是有价无市的稀罕东西,这还是其次,他手上玩转着两颗夜明珠,质地绝佳,被誉为龙珠凤眼,各是一等一的上品玩物,凑成一对更难上加难。 神色倨傲的公子哥身边站着两名中年男子,一位膀大腰圆体型彪悍,以风九离的点评便是这厮长得能镇鬼驱邪,说白了就是长得丑,这大汉腰间悬挂古朴双刀,一长一短,他站得稍远。 另一位神色略显阴沉的男子则离风九离更近,微微弯腰,负手而立,穿一袭素洁白衫,总给人毒蛇一般的阴冷印象。 风九离一步上前,将慕凌雪挡在身后,冷声说道:“不知何时得罪了阁下,还请告知。” 他心底着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肯定不认识甚至没有见过眼前这三位,但就是偏偏如此,仍是让两人置于险境,他难道看起来,就如此的好欺负? 想到这里,风九离的心情越加不好,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公子哥儿身份定然尊贵,却也不打算轻易让步。 他明白,有些人,很容易就会得寸进尺。 中间的公子哥儿轻蔑的瞧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他手中的宝剑,对着一旁的护卫说道:“本来以为只是姑娘漂亮,没想到这臭小子手中宝剑亦非凡物,断他四肢,将这美人儿和宝剑一齐给我带回府上去。” 壮汉听闻,狞笑一声,看着风九离的眼神中就再没了半点儿怜悯,看起来帮着主子四处行凶做这等事情已然得心应手。 可是没等他动,风九离就率先出手了,他拔剑出招,劈斩而出,呼啸成风。 这一剑很快,可谁知道,这奇丑无比的汉子武功也不弱,铜铃般的眼珠绽出一抹犀利光采,不见他如何拔刀,便将左腰短刀格挡住了风九离这凌厉一剑。 风九离一剑锋芒被阻,并不一味比拼气力,借势反弹画出一个惊艳大弧,身形随之一转,便是第二剑斜刺而出。 雄魁大汉露出一丝讶异,迅速收敛了轻敌心思,右脚后撤半步,左臂抡出一个大车轮,当空斩下,再不是守势,而是要借助天生神力去摧枯拉朽,将眼前用剑的小子给扫出去,让那双白嫩的手再也握不住剑。 风九离避其刀锋,陡然耍出隐匿的额外三分力道,速度几近双刀大汉的拔刀,电光火石间,硬是躲过了大汉的蛮横抡砍。 风九离有意无意将最近所学融入剑法,身体如陀螺,一圈后紧接一圈,速度不减反增,再结合折柳所传授的《九劫剑法》,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在危机扑面中一瞬间爆发出以往无法达到的境界,真正做到了一气呵成,气机鼓荡不绝,风九离口吐气息中正安舒,以至现在所出的每一剑都要比先前一剑更加强悍。 那一刀落空的汉子怒目瞪圆,这小子不知进退死活,剑术诡异,角度刁钻,在同龄人中算是殊为不易,只可惜今天遇到了他,白费了了这份天赋。 终于恼火的他虽仍未抽出右手长刀,左手短刀却开始不再留有余地,手腕毫无征兆咯吱作响,突兀出现的刀身向上斜挑,如钓出了一条东海大鲸,猛然击中花间醉异常清亮的剑锋。 风九离下意识便拼尽全力回掠,脚下踩出一串凌乱小弧圈,总算是稳住了身形。 将一口鲜血咽回肚子,手中宝剑猛地一震,只听一声嗡鸣过后,手中宝剑便丝毫不颤。 双刀丑鬼并不急于追击,岿然不动。 只是风九离浑如刷漆的剑眉紧皱着,看着眼前的壮汉不敢分心,却也知道眼前的局势有多么凶险。 不光眼前这位实力不容小觑的双刀汉子,就是后面站着那位未曾出手的毒蛇一般阴冷的男子都让他感受到了十二分的危险。 可这个时候,这双刀壮汉却退了一步,舔着嘴唇说道:“少爷,看这柄剑小的倒是认得,是三小姐房里挂着的饰物,看来他是公主府的人。” 听了这话,少年公子眉头一皱,再看向风九离的眼中就充满了厌恶,冷冷的说道:“原来是我那位姐姐的走狗,小子,今天算你走运,你手里这柄剑我就不要了,不过你身后的姑娘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带走? 呵呵。 风九离心中杀机涌现,体内真气飞速运转。 双刀壮汉眉头一皱,将自家少爷挡在身后,看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风九离,双手同时握住了刀柄。 “不错的杀气。”五个字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风九离冷笑,“待会儿我看看你还能不能说的这么轻巧。” 可这个时候,慕凌雪说话了,小姑娘掐着腰,气呼呼的喊道:“韩小枫,你长本事了啊,都打起你表姐的主意了!” 表姐? 韩小枫? 白净的少爷一怔,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风九离背后的女孩儿,心里喊出一声卧槽,只想着难怪先前觉得那么熟悉,可惜啊可惜,漂亮姑娘变成了自家表姐,真是没有意思。 他手一挥,冷声说道:“咱们走!” “走?”风九离冷笑一声,手中剑猛地刺出,目标直指正中央的韩小枫,那双刀丑汉惊怒之下,双刀齐出斩向风九离手腕儿。 可风九离轻笑一声,这看似迅猛的一剑竟是虚招,轻而易举的就被他撤了回去,恍惚之间一剑刺中了那丑汉的肩膀。 血花飞溅。 风九离这才收剑,看也不看这拿着双刀的汉子,一双眼睛满是挑衅的看着眼前的韩小枫。 韩小枫回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随即冷笑道:“很好,如此算是扯平了,丑奴,我们走!” 第八十六章 来自聂升的邀请 韩小枫。 风九离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心中震怒,对着一旁的慕凌雪说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表弟,五皇子韩小枫。” “皇族中人便可如此做派?”风九离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以前只觉得韩商离行事荒谬,如今见到这韩小枫,才觉得荒唐至极,在这天子脚下,连基本的法纪对方都不在乎了。 慕凌雪叹了口气,“燕国朝臣中,分太子和公主府两派,韩小枫无心帝位,平日里行事荒诞,极尽奢靡,却也无人管他。” 风九离皱着眉头说道:“胤朝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如此做派,当街行凶,强抢民女,难道还没人治得了他?”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慕凌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是这么说,但这里是燕地,远离京师,皇族犯法,最严重不过陛下呵斥两句,升斗小民又能有如何办法?” “争权夺利,罔顾法度。”风九离气愤的说道。 在他看来,燕国皇室如此做派,外加天灾横行,已是亡国之兆,若再无一位为国为民的明君出面,怕是来年就有饥民之患,朝野间必定叛军四起。 可他能怎么办,他看出来的事情,别人自然也看得出来,但是这件事,没人出头也没人管。 “别管那么多了,糖葫芦还没买呢。”慕凌雪看他的样子,眼里浮现出一抹心疼之色,拉着他的手就往胡同外面走,“城东的那家糖葫芦最好吃,我们去那里。” …… 夜里,风九离听到两声鹧鸪叫,遂睁眼推窗,让开位置,一道漆黑的影子就如电一般射了进来。 风九离看清人影是谁之后,拱手行礼,“见过聂大哥。” 聂升点了点头,手里握着环青花的宝剑,找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口喝光,“你就住这里?” “嗯。”风九离看着聂升的样子,衣服的一角扯坏了,背后的斗笠也被利刃砍出了一个豁口,“深夜到访,聂大哥找小弟有何事?” 聂升瞧了他两眼,不提正事,只不露声色的说道:“几日不见,贤弟武功又有精进。” 风九离不知道聂升想干什么,只附和着说道:“唯勤学苦练。” 聂升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说道:“今日我来此,其实只有一件事。” “但说无妨。” “我近日来探访无忧教踪迹,发现了他们在城外的一处据点,人数不多,高手却不少,怎么样,可愿与我同去,一探究竟。”深夜里,聂升的眼睛中仿佛有光在闪。 风九离思索片刻,问道:“不知聂大哥此行打算去探些什么,知道些什么。” 聂升大手一挥,“当然是将这些贼人全部绞杀,将他们的据点全部捣毁!” 听了这话,风九离眉头皱的更紧,聂升给他的感觉并非嗜杀之人,为何会如此言语,如此行事,难不成他当真嫉恶如仇到了如此地步? 可是无忧教究竟有什么目的,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贸然出手杀人,绝非本意。 “磨磨唧唧,你不去我自己也可。”聂升说道。 风九离再次拱手,“若只是前去杀人,恕小弟不能奉陪。” 聂升脸上微现怒色。 风九离接着说道:“聂大哥可知道无忧教来到这舞阳城,究竟是为了做些什么事?” 聂升没有犹豫,“这还用说,帝朝皇位,多派纷争,如此紧要关头,他们来舞阳闹事,当然是也想分一杯羹。” 风九离点头,“可这就不对了,如今朝廷之内,分公主府和太子两派,若他们只是想分一杯羹,为何不选择其中一派支持,以他们的能量,无论站在哪一边,都几乎可以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 聂升冷声说道:“这只能说明,他们图谋更大,如今青木龙王已死,铁剑观音不知踪影,无忧教四大金刚已去其二,无论他们有着多大的野心,此刻已然强弩之末,接下来恐怕就真的要如你所说,选择太子和公主府其中一党支持。” 风九离一摊手,“既然如此,那么还管他们做什么?” 聂升大怒,忽然起身,冷声说道:“如此乱臣贼子,岂能留他们性命!” 想起白天韩小枫行事,风九离心中诸多不快,忽然问道:“公主府和太子,聂大哥又是站在哪一方呢?” 夜深了,月儿爬上半空,像是挂在枯干的老树头上仅剩的一颗黄柚,风一吹,带起微量的尘沙在半空飞扬。 月光下,聂升一把抓住风九离的领子,将他推在墙角,愤怒的说道:“我只站在公理和正义一方。” 公理和正义,好一番冠冕堂皇之词。 风九离看着聂升,也不说话,眼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从小的经历,让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理解聂升所说的话,但他隐隐又觉得,聂升所说的是某种极为了不起的事情,所以他更加疑惑。 他问道:“公理和正义……就必须要杀人吗?” 聂升松开了自己的手,来到窗前,“有些人要活着,有些人就必需去死,要来的话,就自己跟着。” 说完他又从窗子走了出去。风九离只好硬着头皮在后面跟上,因为他大概知道,如果自己不去,应该就要失去这位朋友了。 聂升的轻功很高,一边寻路一边飞驰,风九离倒也跟得上,冷风的吹拂下,他困意全无,提升速度的时候下意识的运转功法,他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变得更加冷硬,仿佛杀人也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今这个时候,赵子墨又在哪里,他的想法是不是跟聂升一样? 风九离这样想着,不禁开始想念和赵子墨一起去喝花酒,在街上胡闹的时光,那些时候一切是多么的简单美好,从来没有动辄需要杀人这种复杂的东西。 可是仔细回想,连青楼里面认识的班琼瑶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是简单地呢? 聂升站在树梢上,风九离站在稍矮一些的树干上,看着荒地里这个椭圆形的大帐,同时眯起了眼睛。 “一共二十三人,七把剑,十二柄刀,还有四种奇门兵刃。”聂升看着跟过来的风九离,满意的笑了笑,“怎么,你行不行?” 风九离的手握住了剑柄,然后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热了起来,真气运转,嗜血的杀心在他的体内膨胀,逐渐不可控制。 人在冲动的时候,往往不会想太多多余的事情。 风九离一听眉开眼笑,妖艳的眸子闪着兴奋,“聂大哥当真要把他们杀光?” 聂升一笑,“我查过,都是些作恶多端的凶人,死不足惜,不过或许会留一个活口问话。” 风九离点头,然后身子一展,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鹰一般扑击而下! 第八十七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八十七章 风九离刚刚好的落在一个守夜的护卫身前,对方见着风九离,一时间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可是风九离已然拔出宝剑,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可是无忧教教众?” “是……是!”那人惊惧万分。 “可曾杀人放火?”风九离问出这句话,心间畅快不少,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聂升所说的公理和正义是什么了。 “没……没有!”这名无忧教教徒瞳孔微缩,神情里说不出的慌乱,天色很暗,但风九离仍旧看得出他在说谎。 风九离刚要杀人,一柄剑就从这人的胸口冒了出来,风九离瞬间后退,躲闪不及依旧被剑刃刺伤! 无论谁都不会把剑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这是原本一个在帐篷里面的人,看他出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知道自己这位同伴活不成了,竟然以同伴的身体来掩护自己这一剑,达到杀人的目的。 这个时候,聂升也从天而降,他落在帐篷正中央,一脚将那市长方圆的帐篷给踩了个粉碎! 不知多少把刀,多少柄剑从帐篷里,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聂升一并接着,手里宝剑纵横斩切,在人群中绞出一片接着一片的血花。 风九离没有时间心情激荡,他只看着眼前的这一柄剑,知道对手不可小觑,不管自己伤势如何,一剑拨开对方兵刃,瞬间贴身上前,方寸间大小的地方与对方互换了一十二剑,接着双方一个纵身,交错而过。 对手应声倒地,风九离身形不停歇,却没有学着聂升杀入人群,而是在外围不断与人缠斗。 武道修行,大多数人都是循序渐进,厚积薄发,甚至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旦心思行差走错,甚至可能离那顶尖高手之路越行越远。但有些天才,却能在莫大机缘下跃境而涨,而这样的人在武林中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大多走的是一种极为偏门艰险的阴诡之道,抓住便成龙,抓不住一辈子都寂寂无名,不可以常理揣度,稍次的天才则以战养战,孕育境界。 眼下风九离就是如此,时常能够用出超越自身境界的武功招式,只是瞬间晋升的境界如暗室点烛,刹那光亮,稍纵即逝不能常明,至于事后能领悟几分玄意,还得看造化与天赋。 但好在他身与剑合,一身凌厉杀伐的剑意如同天成,实力每一日都在突飞猛进,如今只有开尘境界的武者,若非拥有高明至极的看家本领,在面对他通过‘长生诀’使出的第一剑时怕是就不知道该如何抵挡,从而就此殒命。 所以即便有多人注意到他,想要上前围剿,却在那一柄剑的逼迫下不断后撤,根本不能上前。 聂升远远地看见,也是心中惊叹,只想着寻常人练剑,十年也不敢说小有所成,而自己的这位朋友当真如同妖怪一般,一日不见就要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已杀尽。 风九离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聂升,轻声说道:“聂大哥,不是说要留个活口?” 聂升笑道:“手中剑太快,没收得住手。” 听了这话,风九离忽然明白,聂升或许武功高超,却也不过是个依照性子行事的普通人,而自己今晚也被他影响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满是粘稠的血,他忽然冷静下来,整个人都变得特别冷。 风九离悠悠吐出一口气,血战之后,他的疲惫之感竟然如此迅速的消除了,‘长生诀’的功效实在是妙不可言,他没有说话,转身往回走,聂升没有跟上来。 风九离不在意,他只慢慢的走着,星儿不明,象谁把细碎发亮的一把芝麻,撒满了天宇。 今晚夜色不错。 如果是慕凌雪,她一定会喜欢的。 可她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想到这里,风九离苦笑,河面的水波,映着微弱的星光,闪闪发亮.看来真像一条巨蛇身上的黝黑光滑的鳞甲。 河水是冰凉的。 风九离跳进河里,躺在水面上,任凭水流带着自己的身体往下走,不知过了多久,天还是黑的,他被水冲到了岸边,闻着身上的血腥味儿,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受了伤。 他爬起来,坐在河边密密麻麻的鹅卵石上,运转内力,逼出淤血,尝试开始自己疗伤,可是‘长生诀’当真不如它的名字那般看起来疗伤效果奇妙,过了半天,他只将将的止住血。 伤口很深。 风九离的脸色苍白,又受了风寒,此刻的他远比自己想的还要虚弱。 他拿着自己的剑,以内力烘干衣物,身上冒出大片的蒸汽,可是这事情只干到一半,他就开始剧烈的咳嗽,星星的血点儿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一轮火红的太阳在紫色的雾气中升起,向周围喷发出耀眼的光焰。 他叹了口气,想着烘干衣物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交给太阳,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只好顺着河流往上走,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他将潮湿的衣服扔下,身上只留了一件汗衫。 身受重伤,他的力气几乎都在一夜的漂流中随之流尽了,此刻无论他怎么努力,真气都执拗的藏在他的经脉中,虽然存在,却不愿为他所用。 他只好坐下。 “你为什么要加入公主府。”聂升跟了他一路,此刻终于忍不住现身。 风九离见着他,笑了笑,说道:“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 “她是国贼,你岂能为一己之念枉顾天下百姓。”聂升一边斥责,一边将他背在了背上。 风九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过是一可怜女子,哪来国贼之说,再说天下百姓,与我何干。” 听了这话,聂升说道:“果然你我不是一路人。” 风九离打趣说道:“聂大哥侠义心肠,胸怀大义,自然不理解我心中所想,我无大志向,只愿一生过得随心所欲,问心无愧,只可惜终究牵绊太多,陷入了这个权力的漩涡里。” 聂升说道:“天下之大,你本可以离去。” “我舍不下一个人。” “慕凌雪?” “聂大哥知道?” “子墨跟我说过。” 风九离笑了笑,没有否认,他说道:“她是燕国的贵族,我若想配得上她,就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一步一步往上爬,否则的话,当真如你所说,我今晚就可以顺着这河水离去,之后一路北上,去往中州,到时候哪个找得到我?” 聂升叹气摇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听了这话,风九离哈哈大笑,说聂大哥这话说的可不对,她的确是美人,可我算不得英雄。 第八十八章 御殿将军 “我充其量就是一狗熊。”风九离这样说道,挣扎着从聂升身上下来,对着他拱手行礼,“多谢聂大哥,经此一晚,我想清楚了很多事。” 聂升皱眉,说道:“今后打算怎么办。” “走我自己的路,聂大哥如何?”风九离抬头看着聂升那同样苍白的脸,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伤感。 “一样。”聂升拔出自己的剑,纵剑一挥,身前地上就出现了一道长一丈,深半尺的剑痕,他看着风九离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前有古人割袍断义,今日我俩画地绝交,从此再无瓜葛,日后若是敌对,我不会留情。” 风九离看着地上那道剑痕,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笑了笑,”聂大哥,日后保重,照顾好我那兄弟,他虽有一腔热血,却不像你武功高超。“ 聂升没有说话,风九离已经转身而去,他走在路上,已经在想其他的事情。 可他想不到的时候,胤朝使团到访燕国,一场暗中掀起的风暴已经初具端倪。 …… 皇宫之中少有这样的地方。 环顾四周,粗糙冰冷的石壁,简陋的桌椅,零散的几本书和一盘隐棋。 除了宫女和太监外,这里只有三个人。 韩北君,太子,韩文芊。 太子与韩北君此刻正在下棋,韩文芊在一旁恭敬的倒茶,眉眼带笑,一家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韩北君此刻穿着一身白衫,一旁的宫女拿着蒲扇给他扇风,可他仍觉得热,一手执棋,一手拿着加了冰的葡萄酿。 对面的太子,装束则更是奇怪,头顶带着遮面的斗笠和轻纱,扭扭捏捏的样子,反倒不像是个男人,而像是一个女子,可他身上却只穿了一件汗衫,一手执棋,一手摇着蒲扇,嘴里还直喊着热。 韩北君说道:”有人说,这下棋就像行军布阵,有的人行事稳健,步步为营,有的人做事跳脱,天马行空。“ 太子落子之后,发现棋局陷入了劣势,不禁也是恼怒,说道:”父亲说的是,不过儿臣看过的兵书倒也不少,自认行军布阵虽不能与朝中猛将相提并论,却也有可取之处,但是这棋之一道,却还差之远已。“ 韩北君闻言大笑,落子再吃,眯起眼睛说道:”你这棋当真该好好练一下了,不过若是十日之后,胤朝使团进京,你还是如此表现,我可要问你的罪啊。“ 太子行棋依旧思路不变,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是一行使团,好生招待便是,以前又不是没来过,为何要如此在意。“ 一旁的韩文芊轻轻一笑,说道:”太子不知,近年来胤朝国势积弱,各诸侯国虎视眈眈,白……陛下为召展胤朝国威,特派一行十三四岁的少年武士随行,意欲以比武证明中州少年人才依旧如同涌泉,连年不断,我燕国,便是第一个拿来开刀立威的。“ 太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笑道:”若要立威,为何往南,直接转道向北,北蛮之地武士素来悍勇,若是胜了,那才光荣。“ 韩北君轻笑,”这份豪气倒是可取,只是莫要自大,第一战,总想讨个彩头,这点无可厚非,只是将我燕国当成了软柿子,让朕觉得不喜。“ 太子说道:”父王要赢?“ 韩北君摇头,他虽未见过,却也知道胤朝那几个少年武士敢为国一战,必然是万里挑一的悍勇之辈,燕国本就孱弱,苦寒之地,练武之人不及中州,想赢着实太难。 他说道:”我的确想赢,我知道这很难,我也没说一定要非赢不可,只想着到时候,千万不要输的太过难看。“ 太子说道:”想赢,那便赢了他们便是。“ 听了这话,一旁的韩文芊笑了笑,她说道:”太子手底下可有能担当大任的少年勇士?“ 太子轻哼一声,”自然不及妹妹你手底下人才济济,不过所结交的大臣之中,子侄一辈,却也不少好手。“ 韩文芊摇了摇头,她一边叹气,一边说道:”皇兄,和父皇想的一样,我只求那些人,输的不要太过难看。“ ”你!“ 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愿让着谁,韩北君见此只笑了笑,他说道:”好了好了,都少吵一会儿,到时候你们两人各找两名少年武士,我皇宫之中再找三人,凑齐七人之数,与那中州来人进行轮番比试,赢了有赏。“ 太子阴差阳错的走了一步好棋,脸上露出喜色,随即笑道:”父皇可知道那些中州来人想怎么比?“ ”管他想怎么比。“韩北君一扬手,喝了一口酒,笑着说道,”都已经上门挑战,自然要遵守我们的规矩,当然是我们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太子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大家打擂台,抽签守擂,打赢者成为擂主,继续守擂,如何?“ 韩北君点了点头,”我们燕国的武士也不是真的软弱,胤朝的武士即便再强,车轮战两三轮也必然再难撑住,到时候就算输了,我们也总不至于七战全败,只可惜如此行径,太过丢人。“ 韩文芊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就一对一捉对厮杀,打上七场,看谁胜数更多。“ 韩北君摇头,”芊儿此话固然勇武,只是万一被人家剃了光头,我们燕国可真的要被人笑掉大牙。“ 听了这话,韩文芊上前一步,福身行礼,也不避嫌,直言说道:”父皇,儿臣手下倒是有些少年武士,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韩北君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不再理会全然不妙的棋局,走到一旁的水塘边,伸手给鱼儿投了饵。 他看着满池的鲤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白氏皇族觉察到了危机,不想再沉默了,只是到现在才开始有所反应,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太子哼了哼鼻子,对于老爹这种输了棋就找理由跑路岔开话题的行为十分愤慨,扬着手说道:”父皇,想要别人征战总要有个彩头,若是有少年武士赢了那胤朝来使,该怎么赏?“ 韩北君笑了笑,说道:”如此少年英雄,我封他个御殿将军当一当,又能如何?“ 御殿将军,官职不小,实权基本没有,按照规矩,以往都由皇子中最为勇武之人担任。如今各位皇子,真正精通武术的人确是没有,所以这个职位一直空着,如果真的有某个少年武者夺得此位,当真是无上的荣耀。 此刻,无论是太子还是韩文芊,他们原本不是十分热络的心思都活泛起来。对他们来说,一个御殿将军当然不算什么,不过谁的人能夺得这个位置,在比武之时的表现如何,无不显示了他们的实力和能力。 第八十九章 宁春生 当天晚上,风九离就接到了命令,第二天天一亮,立刻进城,前往公主府。 他恭敬的站在这个女孩儿身前,她换了一身紫色的劲装,邪魅勾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潮,更显得妖艳。 风九离恭敬的说道:”殿下有何事吩咐。“ 韩文芊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随即缓和了一下声音,说道:”不急,再等一会儿,还有一个人会来,等他到了一起说。“ 还有一个人? 谁? 风九离正想着,只见一个宫女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在公主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韩文芊骤然间眉开眼笑,说道:”快让他进来。“ 说话间,一个个子不高,面孔稚嫩,穿着一身素衣,带着书生帽的少年走了进来,见到韩文芊,立刻低头行礼,恭声说道:”属下宁春生,见过公主殿下。“ 韩文芊笑了笑,一扬手,说道:”起来吧,风九离,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宁春生,宁春生,这位是风九离。“ 两人对视一眼,宁春生眼神平静的点了点头,风九离心底却略微震动。 他听说过宁春生。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要说这舞阳城中第一高手,人人都会说是柳无心;可要说谁是这一等一的少年刀客,那应该就是宁春生了。 宁春生有一把刀,秀才斩鬼刀,据说他七岁那年,在自家院落提着宝刀斩杀厉鬼,自此勇武之名传遍京师。 他什么时候也投靠到了公主府? 风九离不清楚,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依旧点头致意,随后两人并排站好,听候公主吩咐。 折柳和白凤分开站在公主的两边,她们两人都没有带兵器,白凤不清楚,不过折柳风九离倒是了解一些,她的散手极为了得。 ”看看这东西。“韩文芊将一个金色的信笺在桌子上铺开,”都看看。“ 几人闻言围了上来,片刻之后,除了风九离,三人皆是惊呼出声。 折柳笑着说道:”陛下肯拿出御殿将军的名号出来当做封赏,可见很重视此次比武。“ 白凤笑道:”那可不是,这朝野上下,论少年英杰,谁能比得上我们公主府,我看啊,可以提前恭祝殿下将这御殿将军收入囊中了。“ 韩文芊没有管二人说了什么,他转身面对风九离和宁春生,”你们听好,十天后,胤朝皇帝的使团会到达南燕,拜见国主。燕国身为诸侯之一,虽始终效忠皇帝,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君上为了展示我们燕国的雄风,已经下令甄选少年武士于十天后六月十五和胤朝的七个少年比武,如果谁能在当天大放异彩,便能得到这御殿将军的称号。“ ”如果我能胜了那些胤朝的狂人,成了这御殿将军,不正是助长了我们公主府的威名。“宁春生听懂了韩文芊的意思。 ”不错,君上给了我公主府两个名额。“韩文芊那双凤眸扫过二人,”而我又把这两个名额给了你们,机会已经在这,剩下的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中也是阵阵激动,胤朝国法,后宫不得干政,所以无论你在公主府的地位多么高,身份多么尊贵,拿到明面上,依旧只是公主府上的门客,一介平民,无权无势。 而御殿将军,虽无实权,却是正三品的官职,看着白凤和折柳眼中的艳羡之色,也能猜得出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 一旦自己拿下这个职位,以后就算是和慕凌雪的事情,也并非全无可能! 风九离心思活泛起来,可他行事向来谨慎,没有夸下海口,只是问道:”那剩下还有五人,他们从何而来。“ 韩文芊坐回主位,品了一口上好的龙潭红茶,满不在乎的说道:”其中两位出自太子那边,他手底下无过多门客,最多不过结交了城中的一些大臣,我猜不过是些将门虎子,悍勇有余,血气不够,不足为惧,倒是父皇那里还有三人,大内之中高手众多,少年强者也不在少数。“ 宁春生微微一笑,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殿下放心,无论如何,在下都一定会将这御殿将军的位置替您给赢回来。“ ”你呢?“韩文芊看向风九离。 ”定当竭尽全力。“风九离这样回答,心里却不太高兴,这守擂的车轮战,出场次序太过重要,率先出场的人物无论多么厉害,必然会被耗尽体力打倒下场,反倒是最后出场的人占尽便宜。 他问道:”敢问殿下,出场顺序如何?“ 韩文芊嗯了一声,无奈的说道:”这次比武,我燕国做东,皇宫派出第一个人负责守擂,再后面就到了你们两个。“ 一听这话,宁春生立刻变了颜色,他皱着眉头说道:”那岂不是无论我们怎么赢,最后都是让太子府的人占尽便宜,我不服!“ 一旁的白凤摊了摊手,”没有办法啊,殿下就算再怎么厉害,可明面上对方仍是太子,自然是要占一些便宜的。“ 折柳阴恻恻的说道:”而且,你就这么确定你能赢?胤朝此次派出的武者,必然是万中无一的少年英杰,一对一捉对厮杀已然不好对付,更别说一战之后,立刻就要进行第二场,那般体力无人撑得住。“ 宁春生看着折柳,握紧拳头说道:”我怎么不能赢,这舞阳城的同龄人中,绝无一人能挡得住我宁春生的刀!“ 折柳冷笑,指了指他身旁的风九离,悄咪咪的说道:”你说这话,问问你身边这位答不答应。“ 答不答应? 风九离心想怎么又扯到了我的身上,折柳啊折柳,你可真是藏了太多的坏心思。 宁春生看向风九离,眉头一皱,遂满脸傲气的说道:”你叫风九离?“ 风九离点头,眉头一皱,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想干什么,却也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宁春生说道:”敢不敢接我的刀?“ 风九离听了这话,心中激怒,想着你这蠢货怎么如此容易就中了那个坏女人的激将法,真的就所有脑子都用在了练刀上,其他事情连想都不想一想的吗? 他说道:”没有殿下命令,我不会对你出手。“ 韩文芊看着这一幕,鼻尖儿微耸,皱着眉头说道:”够了,打打闹闹像是什么样子,有力气的话,不如好好练武,到时候去跟胤朝的武士好好较量,如果输的太丢人,别怪我饶不了你们。“ 听见韩文芊发火,宁春生也不敢造次,只是看着风九离的眼神充满了不善,风九离则是无奈的瞥了折柳一眼,眼神中尽是埋怨和无可奈何。 第九十章 秀才斩鬼刀 但是即便他再无可奈何也没有办法,眼前这个宁春生就算脑子再简单,手里的刀术想来也不会作假,否则的话,韩文芊也不会把他召来参加这场比试了。 ”好了,退下吧。“韩文芊以手扶额,似是有些乏了。 ”遵命!“ 在场的几人都应声退下,不过宁春生立刻就被折柳拉到了一边,不用想也知道,准是折柳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而且一定是对付自己的。 风九离只想着快步离开,在接下来的十天里,好好磨练剑术,十天后同胤朝的武士比武,他可不愿意输给对方。 可是刚刚出城没多会,还没到五里庙,他就遇到了一个人,宁春生。 个子不高的宁春生此时手里提着一把纤细的长刀——秀才斩鬼刀。 宁春生两年前参加科举,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因此也被人称作宁秀才。 他拦在了风九离的面前,看着老神在在的风九离,冷着脸说道:”我听折柳姑娘说,你练剑才半年光景。“ ”那又如何?“风九离看着对面的宁春生,心里不以为意。 他知道自己天资超人,外加长生诀诡异的修炼速度,虽只练剑半年,取得的成效却抵得上常人练剑数年,又广阅众多武林秘籍,见识深远,若说不足,也就是进入开尘境的时间太短,体内真气总是捉襟见肘。 宁春生看着他,极为认真的说道:”十日后的比武关乎我燕国颜面,绝非小事,我六岁练刀,如今已有七年光景,亦不敢称必胜,而你不过练剑半年,实力如何,我实在放心不下。“ 听了这话,风九离眉头一挑,心道公主都放心的下,你又瞎操什么心?自己和他无仇无怨,一定是折柳这个女人在从中挑事。 风九离说道:“我剑术如何,与你无关,阁下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大风摇撼着大树枝叶,一会儿像战场上千军万马在呐喊,一会儿像大海的狂涛怒浪在翻腾。 风,吹乱了人的发梢,吹乱了人的思绪。 宁春生亮出了自己的刀,执拗的说道:“请赐教。” 风九离只好握住剑柄,虽然麻烦,但说实话,他也想与眼前的这个家伙打上一场,试一试自己究竟有几分本事。 看一下舞阳城中,人人都夸赞的秀才斩鬼刀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鬼神辟易,威力难明。 宁春生先出手了,隔了十几丈的距离,他跑了起来,步子不大,身子前倾,速度不快不慢,斩鬼刀贴着地面,隔着老远就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风九离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他的手早已握住了剑柄,宝剑轻颤,尚未出鞘,便有无穷变化在鞘中孕育。 一丈 五尺 三尺 宁春生挥刀了! 风九离同时出剑,转瞬间的功夫,他的身子仿佛拧成了一股绳,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宛如钢筋铁绞! 瞬间两个人就交手了七八招,剑与刀不停的交错,可是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 宁春生抢攻,风九离虽然也出剑了,但大多也都是在防守。 在这场对决中,他依旧谦虚的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挑战者的位置,打算打防守反击,试图从宁春生的快攻中寻找到他的破绽。 面对了宁春生的刀,他发现宁春生的刀就一个字,快。 连绵不绝的刀如雨点一般迎面而来,让你无论怎么抵挡都抵挡不及,风九离咬牙抵挡,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 对方的实力很强劲,但说实话,并不超出他许多,如果一开始换自己抢攻,此时局面还不知如何。 风九离且战且退,剑与刀在风中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忽然间,宁春生身子旋转,刀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大回环! 这一刀必然又强又狠,可是往往威力越强劲的招式,在其他方面就要做出相应的牺牲。 这一招不像先前那么绵密,虽然依旧很快,但是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空挡,这空挡的时间很短,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但是风九离发现了,他果断出手,一剑刺出,可是已经跳起的宁春生竟然在半空中强行转身,一刀自上而下,劈斩而出! 这空挡是假的! 风九离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狠辣的意味,他这一剑剑路不变,同样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圆弧,刺向宁春生的心脏,同时以肩膀迎向宁春生的刀。 以伤换死! 半空中,宁春生眼中闪出惊讶之色,没有变招,不过出刀的角度却偏了两寸,恰好砍中风九离的剑锋。 叮的一声轻鸣,风九离只觉手腕儿巨震,死命握住剑柄,长剑一挑,宁春生旋身躲过,两人再次互换一招,瞬间拉开距离。 风像只无形的大手,掀起灰沙细石,砸得他人睁不开眼睛。 “不打了不打了。”宁春生迎着风,难受的很,“好剑术,真不像只练了半年的样子,看来当年被我老子给骗了,就不该练刀。” 听了这话,风九离将手中剑收起,抱拳说道:“秀才斩鬼刀,果然名不虚传。” 宁春生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还未用全力,你可别小瞧了我,当然我看得出,你也有留手,这一战就算平局,不过到了十天后,我们再比比看,谁胜的人多一些。” “好。”风九离说完,“可还有事?” “无话可说,告辞!” 宁春生走了,他家在城里,风九离骤然发现,这个宁春生或许脑子缺根筋,倒也算得上是一个极为有趣的人。 风九离回到了五里庙,到了练武场,此刻折柳已经早早的在这里等着他。对于这个刚刚谋算过自己的女人,风九离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挑着眉问道:“折柳姑娘在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等你。”折柳笑了笑。 风九离也笑了一声,说道:“可不要告诉我,你希望我夺得御殿将军的位置,所以特地来指导我练剑。” 折柳摇了摇头,她的手中拿着一瓷瓶,正将瓷瓶中的水倒出来扑在脸上,看她做的认真,也不知道瓷瓶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毕竟女人家的这些宝贝,男人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懂得。 “我可不希望你成什么御殿将军,如果真的那样,以后杀你就更加不好杀了,不过想来你第二个出场,也难有什么成绩,就算你剑术逆天,真的胜了两三人,这位置也不一定就到了你的头上。” 风九离知道她在说什么,比武守擂,越早出场自然越吃亏,如果双方实力相当,自然是最后出场,拔得头筹那人出尽风头。 不过他心中始终带着一股狠意,让他永远都不会服输,先前宁春生虽强,但他依旧有信心取胜。 风九离说道:“所以,你来这里干什么?” 折柳说道:“找你打架。”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想,整天打来打去,你也不嫌烦。 第九十一章 枯井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说道:“可我现在不想跟你打。” 风儿吹过树梢,仿佛在轻声低语。折柳将瓷瓶放在桌子上,一双丹凤眼瞧着风九离,讥讽道:“你不会还真想着那什么御殿将军的位置吧,你到底明不明白,公主让你第一个出场,本就没想过要你赢,她把希望已经全部放在了宁春生的身上。” “宁春生少年成名,自然更值得信赖,如果我是公主,自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风九离面色不变,“不过若是等我出场,我要把胤朝的那些人全部打趴下。” “还真是少年心性,狂妄至极。”折柳叹了口气,她说:“若是你从三年前便开始练剑,说出这话,我自然信你,可是如今你练剑时间终归太短,为何不等一等,隐藏起来,到时机成熟,我相信没什么可以掩藏住你的锋芒。” “机会不等人。”风九离立在风中,如一根铁柱,他的声音坚定而又从容,“错过这一次,莫不还要再等上十年?” “那你打算怎么赢?”折柳觉得奇怪,她自认为了解风九离的实力,却对现在的他并无多少信心。 风九离说道:“我说过,等我上场,我要把他们全部都打趴下。” 折柳轻蔑的笑了笑,她说:“胤朝的少年高手必然也想争夺第一场的胜利,所以皇宫中的那一人未必能胜的了第一场,如若你想赢了他们全部,可能就要连战七场,铁打的人儿都要被累垮,更何况你一个孩子。” “将来说不定还要杀上几百几千人,连战七场又算得了什么。”风九离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了出去,完全不理会身后的折柳想做些什么,也许他自己都知道,说的不过都是些争勇斗狠的气话,也许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根本赢不了。 可是这天要如此,人又能怎么办呢,每天喊着人定胜天,人定胜天,喊的时候气力十足,热血澎湃,可是真到了天要考验人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的难。 风九离跑了出去,跑了足足十里地,蹲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周围再没有一个人,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那枯黄的天,满脸枯槁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片枯黄的土地,脚下是一口小井,风九离坐在井边,费劲的摇着轱辘,可是却只舀上了半桶搀着黄沙的水。 这井也快枯了。 这地方一年也未必来得了一个人,要这井也没有用,若不是凑巧跑到了这里,风九离也不知道这种地方会有一口井。 可这井又有什么用? 他气愤的扔了一块儿石头进去,过了一会儿,只听咚的一声,石头落了地,不知溅起了多少水花。 他趴在井口,感受着丝丝凉意顺着井口往外冒,天热了起来,这里格外的舒服,可是风九离刚趴了一会儿,却听见井底有声音传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人在说话。 他侧耳又听了听,竟是真的有什么人在说话,这井底竟然真的有一个人! 风九离心底惊惧,这荒郊野地,莫非有人失足坠井,自己刚才那碗口一样大的石头砸了下去,怕不是要将这人直接给砸死。 罪过罪过。 风九离朝着井底大喊:“是谁在下面?” 是谁在下面……下面……面…… 声音在井底回荡,风九离说话,立刻便又侧耳听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将井底之人说的话听了个真切。 “救……救我!” 风九离伸手拽了拽那快断掉的绳子,摇了摇头,伸手把住井壁上潮湿的石头,把头伸了进去,似乎是想看清井底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个人究竟怎么样了,可是无论他怎么看,这井底依旧一片漆黑。 “你怎么样了?” 你怎么样了……样了……了…… “救……救我……” 那个声音沙哑而又难过,像是几天没有吃饭,没有喝水,身体里已经没有了一点儿力气。 风九离心想,难道真的是被自己的石头砸的快不行了? 他抬头四下看了看,心里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说道:“你等着,我先找根绳子就下去救你!” 风九离跑走了,过了一会儿,他扯了一根坚韧的树藤回到这里,将一头系在井旁的大石头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他扶着井壁,向着那无尽的黑暗里沉了下去。 他睁着眼睛,刚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一点儿东西了,毕竟这井底下也不是一点儿光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注意到,这井底的水仿佛在反射着一道银光,可是抬头往上看,井口的天空也是阴黢黢的。 他下到了井底,水很浅,只没到了他的膝盖,他伸手摸到了自己扔下来的那块儿石头,却没有找到本应被石头砸到的那个人。 是他已经逃了出去……亦或是自己见了鬼? 风九离心底一寒,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可想着自己好不容易下来了,找不到人也有些不甘心,遂又喊了一句:“有人吗?再没有人回答,我就走了啊。” “救……救我……” 那声音从他的背后突兀的传了过来,风九离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有一个堪堪容一人通过的石缝。 这声音,正是从石缝后面传出来的,风九离伸手一摸,石缝上尽是滑腻腻的青苔,隐约有光从石缝的另一端冒了出来,他大着胆子把身体往石缝里面一钻,走了有七八步,那求救的声音在耳边则是越来越清晰。 这石缝刚开始时需要费力才能钻入,可是越走,这石缝就越宽广,前面的光亮也就越加明显,仿佛前面的空间里藏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终于,他一个转身,走到了这石缝的尽头,然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这阴暗的井底,竟然藏着一个巨大的石洞,这洞里面一滴水都没有,四周的石壁如镜子一般光滑,发着淡淡的荧光。 而这石洞的最中央,连着石壁上有四道手臂粗细,锈迹满满的锁链,锁链的尽头是巨大的铁环,铁环径直嵌入了一个人的肩胛骨和小腿骨上! 第九十二章 岭南魔头 #第九十二章 铁链上附着着干涸的鲜血,已经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这个人也不知道在这里被锁了多久,他就那样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嘴里只不停的呢喃着:“救我……救……我……” 风九离站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人,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被人用如此巨大的铁链锁在这不见天日的潮湿地下。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前辈,你还好吗?” 这个人看着就是个老头子,花白的头发长的拖到了地上,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隐约能够看到肩膀上巨大的伤口。 他抬起头,像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人,眯起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身子猛地向着风九离扑了过来,风九离大惊之下立刻就要拔剑,可是这疯子一样的老人直接就被锁链给拽了回去。 他摇晃着这巨大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风九离直接拔出剑来,冷声说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老人愣了一下,忽然坐在原地,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着依旧满脸惊惧的风九离,用那沙哑的嗓子小声说道:“小娃娃,别害怕,我被铁链锁着呢,伤不到你。” 风九离确认了这个情况,心情稍定,在原地盘膝坐下,将宝剑搁置在膝盖上,冷声说道:“这位老前辈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地下?” 老人冷笑了一声,就像是夜枭在鸣叫,他露出那一嘴缺了一半的牙齿,轻声说道:“我是谁,后面的石壁不都写着吗,自己不会看?” 听了这话,风九离这才注意到,老人背后那光滑的石壁上还有一排小字。 —— 天武三十二年 羁押岭南魔头楚寒于此寒潭枯井 —— 岭南魔头? 风九离看到这里,眉头皱了皱,天武年间被关在这里,到了如今已有二十年光景。 “这石壁上刻的字是假的吧。”风九离说道,“被关在这里二十年时间,怕早已冻饿而死,若真的如此,这二十年来你吃的什么?” 楚寒笑了笑,抬头往天上看了看,这时有一滴水从石壁顶上滴了下来,他立刻张嘴接住,随后咂了咂嘴,满意的说道:“我早已达到先天境界,不吃不喝,即便每天只靠这三两滴清水也能活命,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理解?” 先天境界? 风九离又遇到了一个不懂的词汇,但若老头说的是真的,一个人仅靠每天三两滴清水就活了足足二十年,那么这个人当真还是个人,不是个妖怪什么的? 风九离皱着眉头说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如此厉害的本事,又怎么会被人囚禁在这寒潭枯井之中?” 楚寒冷笑两声,然后又咳嗽两声,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冷声说道:“当年若非我执念太深,这天下又有谁困得住我?小娃娃,你来到这里,也算我们有缘,你若是放我出去,我一定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不出十年,你就要天下无敌!”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中微微动容,但是他并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按石壁上的文字所说,他是岭南的魔头,一旦自己放他出去,他反手就将自己杀了,自己去哪说理去? 而且他自己都被人困在这地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何能让自己天下无敌? 风九离并不着急,他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你当年既然被人所擒,为何他们不杀了你,反而要费尽心思将你关在这种地方,受尽折磨?” “你这娃娃的问题可还真多。”他抬起头,风九离立刻感受到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他那阴暗的瞳孔中仿佛潜藏着尸山血海,刀光剑影,“我被关在这里,自然是抓我的那些人还不想我死,想撬开我嘴里的秘密。” 风九离眯起眼睛,他警惕起来,“这么说,还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喽?” 楚寒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说道:“我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年,就没有人来看过我了,估摸着那些把我关在这里的人,应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说不定早已死绝了呢。”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可是笑声中却隐含了无尽的凄凉与苦楚。 被人遗忘在这枯井之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活着也许才是真正的痛苦,这样的生活也许还不如每日被人折磨来的自在。 风九离松了口气,若是真的还有人知道他关在这里,凑巧今天对方也来了,看到自己,说不定就要出事情,毕竟如此诡异的情节,能来到这里的人一定绝不简单,也绝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他看着这被铁链锁住的老人,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问道:“你究竟保存着什么样的秘密?” 楚寒笑道:“只要得到,就可以天下无敌的秘密。” 听了这话,风九离也忍不住被其吸引,“说来听听。” “你若是肯放我出去,我就把这秘密告诉你。” 风九离可不相信,宁愿被关在这种地方,也不愿意说出的秘密,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告诉自己?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冷声说道:“不说就不说,我还不乐意知道呢,你既然是岭南的魔头,想让我放过你,绝无可能。” “况且我根本不相信,你说的所谓天下无敌的秘密。”他站起来,作势要走。 楚寒心里着急,立刻出声喊道:“慢着。” “老先生还有何事?” 楚寒见风九离停下脚步,也是松了口气,枯槁的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容,“你说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先教你几招剑法,威力如何,你自己判断,不过如果想学全套的武功,就要先将我给放出去。” 风九离心里盘算一番,想着自己可以先学了看看,到底放不放他,日后再做打算,无论如何自己都稳赚不亏。 他转过身,看着身前被铁链锁着的楚寒,说道:“你也是用剑的?” 楚寒摇了摇头,“我用的是刀,不过学的倒是剑法,所以一直没将这门武功练至完美无缺。” 用的是刀,学的却是剑术?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人? 第九十三章 种子 楚寒口授指导,风九离依样练剑,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术,那不像是人的手可以用出来的,仅仅三招连贯在一起的剑招,就让他的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体内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一连串的豆子爆开, 他没有在楚寒面前运转真气,但即便没有真气的配合,他依旧能够感受到剑招的玄妙,这连贯的动作中蕴含着一种意。 常人走剑,讲究不困于招式,能够随机应变,灵活运用,风九离已经摸到了其中门槛,但这三招,他却连改都不知道怎么改。 强悍的力量自手腕儿中激发,变成一连串的颤抖传到剑尖,那力量的效果风九离还没有看见,却已然能够想象,像是要把一切都毁个一干二净。 “你的剑术底子不错。”楚寒看着他,浑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为什么一直不用内力,怕我看出你的所学门路吗?” 风九离摇头,“只是不想用,况且就算用了,你也未必认得出。”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诡异的真气,如果用了,眼前这位岭南魔头是不是能瞧得出白绢的来历? 所以风九离下一刻又动了,他体内真气涌动,当他的手挥动宝剑的时候,稚嫩的小脸上立刻又被震惊之色铺满。 他体内所有的真气都被这一剑引动,几乎不用自己思考,一个动作用完,他就立刻使出了下一式剑招,若说刚才他的剑招中还有瑕疵,那么这一刻,他的剑术已经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眨眼的功夫,三招已尽。 风九离呆呆的站在原地,他看着自己的手,大脑似乎已经停止了思考。 这剑招是怎么回事? 仿佛就是为了‘长生诀’而生的一样,自己每一次出手,都能引动极为惊人的力量。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运转真气的时候,名叫楚寒的老人眼中闪过一道光,随即又隐没下去。 楚寒试探的问道:”你修炼的是什么内功心法。“ 听了这话,风九离的双拳握紧,瞳孔也在收缩,他说道:”只不过偶然得来,我也不知道名字,前辈可曾见闻?“ 楚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笑了笑,说道:”这就是命运啊,放心吧,你只要练了我这剑法,这人世间便再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对手,只不过你可要想好,你手里那剑,就是命运的诅咒,你既然已经握住了他,便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风九离没有听懂楚寒在说些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楚寒摇了摇头,他说道:”我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我把这剑术教给你,你放我出去,如何?“ 风九离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学了这剑术,就一定会放你出去。“ 楚寒说道:”简单,这剑术一共三十六招,每招九种变化,我先教你前十八招,等你放我出去,我再教你后面的十八招。“ 风九离再次坐下,他说道:”我若是学完了十八招,转身就走,从不再来,你能拿我怎么办?“ 听了这话,楚寒只是轻声一笑,他说道:”我不过一个被铁链锁在这里的废人,能拿你怎么办,你再看看我的伤势,就算你把我放走,我又能拿你怎么办?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啊。“ 废人? 一个废人可以仅靠几滴水就活二十年?风九离可不信这话,他心底本已打定主意,绝不会让这个人从地底下出来,可是这主意此刻又变了,他已经被这三招所吸引,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后面的招式。 他说道:”那么你快些教我,等我学会了那十八招,立刻就放你出去。“ 可是楚寒又摇了摇头,他低着头,看着脚下平整的地面,轻声说道:“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二十年,不在乎这几天,你今天已经学了三招,回去多多练习,等明日给我带一只烧鸡,我再教你三招。” 他见风九离犹豫,仰天狂笑:“你这娃娃,一只烧鸡换我这三剑,你还觉得吃亏了不成?” 风九离听了这话,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明天我再来这里。” “小娃娃,去吧去吧,别忘了我的烧鸡,也别忘了今天学的剑术,有了这等剑术,什么样的人你赢不了,什么样的仇敌你杀不尽!” 这话说的风九离心神动荡,可他不想再听,立刻转身就走,等他从这枯井里爬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没有在这里停留,直接赶往了五里庙,回到房中,刚刚打开门,看见被窝里缩成一团的折柳,叹了口气,立刻又从房中退了出去。 他没有去练武场,反而去了正殿,此刻佛堂里空无一人,正是个练武的好地方。 三式剑招,他反复琢磨,演练,越练他就越心惊,越练他就越觉得,楚寒说得对,有了这样的剑术,什么人他赢不了? 他停下动作,平复了一下体内翻涌的真气,抬头看着那金色的佛像,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敬畏之心。 ”阿弥陀佛。“他下意识的学着空念的样子念了一句佛号,可哪曾想,门外立刻有人应答他。 ”你白天去了哪里?“ 折柳穿着一件薄纱一样的睡裙,就这么赤着一双莲花一般的小脚走了进来,纤细的腰肢一扭一扭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风九离见她这样子,咽了一口口水,无奈的说道:”你就不能多穿两件衣服。“ ”我看见你咽口水了。“ 风九离脸一红。 折柳倒是毫不在意,轻笑一声,脚尖一点,整个人凌空飞起,下一刻那浑圆的小屁股就坐在了佛祖摊开的手掌上。 ”不知廉耻。“风九离红着脸呵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折柳打了个哈欠,似乎还没睡醒,接着她又伸了个懒腰,小腹露出大片雪白。 风九离低头不再看,”白天出去找个见不到你的清净地方练武去了。“ ”你倒是勤奋。“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找我干什么?”风九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说实话,他一直猜不透绿衣每一步行动的目的。 “我知道,你的武功越杀人进步的越快,所以找了个实力跟你相差无几的人物来给你杀。”折柳说的轻巧。 风九离瞳孔微缩,冷声说道:“容我拒绝。” “为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想杀人。”折柳脸上依旧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你若是真的想一剑纵横,无敌于天下,那么任何人的性命你都不能放在眼里。为了求胜,你必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风九离冷眼看着她:“随你怎么想,反正这十天里,无论你让我做什么事,我都不会答应的。” 折柳嗤笑一声,说道:“不答应?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听了这话,风九离一怔,随即他转过身,向着门外的黑暗中走去,“你不会杀我的,若是我真的死了,无论你有什么打算,那么都一切成空。” 折柳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打了两个节拍,舔了舔嘴唇,最终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是她种下的种子,眼看就快到了收获的时候,果实成熟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九十四章 比武开始 第九十四章 天不亮,风九离就已经醒了,他先进城买了一只烧鸡,又在城中绕了十几二十圈,最后来到了那口枯井的旁边,这四周都是一片荒地,一眼望去,毫无遮挡,绝无可能有人跟踪。 风九离跳下井去,两个时辰后,他又从井里爬了出来,表情充满了喜悦。 已经快正午了。 晴空万里,太阳火辣辣的,四近树木上的知了一个劲聒噪着。偶尔可以望见一柱蓝色炊烟从一个和尚山包后面升了起来。 就这样,风九离每天都来这枯井之中学习剑术,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最后一天的晚上,他又下到了这枯井之中。 枯井里面始终是黑暗且潮湿的,风九离在这里面呆上一天都觉得难受,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人是怎么在这里呆上二十年。 “乖徒弟今天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风九离才刚下到井下,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他的心中警觉,吃了点东西的楚寒声音中饱含中气,丝毫不像前几天虚弱的样子,要不是那些锁链依旧坚固如初,他甚至都不敢下到这井下。 风九离走进石缝,回答说道:“芙蓉堂的桂花糕,百鲜楼的烧子鹅,都是些好东西。” 楚寒看着食物,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他说道:“芙蓉堂,二十年前我去过他家买过吃的,没想到现在还没有关门,真是想念啊。” 风九离将吃的递了过去,楚寒的双臂没有力气,努力的撕扯着鹅肉,嘴里说道:“你已经学会了前十八招,虽不能融会贯通,但想来一旦使出,同境界中绝无任何人能够抵挡,怎么,你今天来,是要将我放出去的吗?”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向着楚寒鞠了一躬,恭敬的说道:“前辈,明日我就要去与人比武,若是我活着回来,定然放你出去,决不食言。” 楚寒眉头一挑,阴沉着脸说道:“与人比武,必要分生死?” “那倒未必。”风九离抬起头,语气平静,“只是我一定要赢。” 一定要赢,所以可能会死。 楚寒冷着脸说道:“不行,你若是死了,我岂不是要在这里关一辈子,先把我放出去,待我实力恢复两分,无论什么样的仇敌我都替你杀干净。” “这个不行的,这一战,我一定要自己去,先前我还没有信心,但这十天已过,我反倒有了几分把握。”风九离已经下定了决心。 楚寒说道:“可……我不想赌。” “可前辈必须陪我赌。” “为什么,你大可先把我放出去,然后再去比武,为何非要等到比武之后。”楚寒一怔,他低下头,阴恻恻的笑了笑,“你根本就没有打算把我放出去过吧。” 楚寒面色毫无变化,只说道:“在下从来没这么说过。” “你真以为我被锁在这里,就杀不了你了吗?” 此话一出,风九离心间一紧,立刻说道:“前辈神通广大,鬼神难测,可是前辈有没有想过,在这里杀了我,你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了。” “你威胁我?”楚寒握紧了拳头,他冷冷的说道:“你的胆子真的不小。” “不敢。”风九离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也认为,伤成楚寒这个样子,旧的伤口都已经长好,四肢已废,即便是再如何厉害的魔头又能闹出什么风波。 但是他依然想,一定要自己亲自看着对方,正如折柳所说的,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做出任何事,他这样告诉自己。 自己就算把他放出来,也只是为了这神秘的剑法后面的十八招。 风九离离开了,他一个人坐在五里庙的阁楼顶上,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高的天空中,星星一颗颗跳了出来,那么多,那么亮,又那么遥远。 天启十七年,六月十九日。 舞阳城北,铁刀营。 这里是舞阳城的护卫军,铁刀营的驻地,营寨戒备森严,兵刃的寒光从木城楼上投射下来,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浑身披甲的士兵在城头驻足眺望。 整个舞阳城的人都知道了,这里是韩北君迎接胤朝使臣设下的演武,由燕国的少年英杰同胤朝的武士进行比试。 人们好奇地聚过来看帝王的仪仗,国主亲至,平日里哪能见到这种景象,多数人关于国主的印象还是在说书先生的话本里。 铁刀营中,无数的旌旗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燕国的紫荆花旗帜和胤朝的金蔷薇旗在风中纠缠在一起,呼啦啦的作响。 燕国的朝臣围绕着正中主位的韩北君,公主和太子分坐在韩北君两侧的高台上,硕大的台子上坐满了人,他们的对面,贵宾席上胤朝的使臣团团围坐,相互间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至于那些今日要下场比斗的武士,反而一个个冷着脸不说话,抱着兵器冷冰冰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天生冷酷。 燕国大将海清风一步踏进营门,走到比武的场地那里,先是向身后的韩北君行了一礼,然后撵走了担作公正的军中主事,抬头看着场上正厮杀的两个人,在他眉峰的皱蹙之间,隐隐蕴藏着一股杀气、一股风雷。 “国主门下的武士当真勇武,只可惜缠斗之下,气力稍显不足,这样下去的话,是要输的。”海清风一眼看出场上焦灼的局势,可他的话才刚说完,胤朝武士就一枪刺出。 “给我撒手!” 腊杆长枪在空中留下一道银色的弧光,国主手下的武士手中斩首大刀在身前一格,雄浑的力量冲的他胳膊几乎失去知觉。 他不愿松手,两只手死命的握紧刀柄,浑身的力量都压在刀上,长枪有一瞬间被挡住了,持刀的武士获得了短暂的喘息,立刻旋身,大刀飞旋着斩向胤朝武士的脑袋。 “给我撒手!” 胤朝武士大喝着震动枪杆,暴烈的劲道散发出去。 周围的人们只听见两声巨响,持刀的少年武士便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仰面坐倒在地,手中大刀呼啸着冲上天空。 噌的一声,长刀落地,扎在少年武士身前的地面上,再偏一尺,就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地面上,刀柄仍在飞快的震动着。 国主手下的少年武士脸上惊得毫无血色,一旁的海清风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是否还要继续?” 少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最后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我输了。” “第一场,胤朝使团,宋千行胜!” 第九十五章 第二场 周围之人一片骚乱,燕国朝臣这边,一个个低着头交头接耳,有的说什么虽然第一场输了,却也消耗了胤朝那人大部分的力气,第二场应该可以轻易取胜,有的说什么那可不一定,谁知道公主府的那个爪牙会不会丢了燕国的脸,有的则说,既然是公主府下的高手,那么这一场便一定可以赢了。 坐在最主位的韩北君没有说话,皇宫里的这人输了,让他觉得有些失望,却并不如何意外。 他喝了一杯冰镇的葡萄酿,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女扇风扇的勤快一些,随后立起耳朵去听那些朝臣的对话,对他来说,这些事情和下面娃娃的比武一样有意思。 太子依旧带着遮面的斗笠,他像是惧怕阳光一样,一旦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要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庞。 至于我们的公主殿下,她则是皱了皱眉头,虽然早就知道这场比武她能独占大头的机会比较少,但心底仍旧抱着几分期许,但是由于身份地位的原因,她的人排在前面出场,而越早出场,胜算就越低。 如今看来,她这位父皇手底下的高手比想象中还要不堪一击,自己手下风九离就算运气较好,赢了这一场,下一场难道还能再赢? 秀才斩鬼刀就算名副其实,但是看这胤朝七人,个个也是实力超群,想必在故乡也是名震一方的少年强者,又怎么会轻易败北? 越想她心底就越气恼,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男子,否则的话,这太子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这个蠢货哥哥。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手底下的风九离,准备上场了。 宁春生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尽力而为,不要逞强,你输了的话,换我上场,一样能赢。” 风九离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径直上前,大踏步走上了台。 海清风看了他一眼,问道:“公主府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风九离。” “好名字,别给我燕国丢人!” 风九离没有回话,他的全部心神已经放在了眼前的对手身上。 宋千行,千幻银龙枪,实力超凡,不可小觑。 实际上,方才他的对手,皇宫中挑选出来的那名少年高手,实力绝对不凡,相比于宁春生想必也不遑多让,就算稍有不足,也绝不会弱上多少。 可是在这位宋千行的银枪面前,他只坚持了五十个回合,便被摧枯拉朽一般毫无悬念的击败了。 风九离说道:“大战刚过,可要歇会儿?” 宋千行喘了两口粗气,笑了笑,把银枪往身前一横,随即说道:“不妨事,若你的实力只跟刚才那人相当,不过再多消耗我一点体力,绝赢不了我!” 海清风听了这话,虽觉得是胤朝的武士,心底却也仍叫了一声好。 “开始!”一旁的士兵敲响了铜锣。 宋千行大吼一声,踏步上前,一枪重重的推了过来。 方才他与人缠斗,银枪变幻莫测,虚实结合防不胜防,风九离在下面看着都觉得眼花缭乱,直至最后要分胜负时,这一杆枪才忽然间变得威猛霸道起来。 可是现在才刚开始,他就使出了如此直白且威力十足的一枪,凶悍程度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枪的时机把握的十分巧妙,风九离如果要躲,自然可以轻松躲开,但是如果真的躲了,不用想也知道又要陷入被动,而以银枪的变幻莫测,要想再找出反击的机会,实在是难上加难,不出意外就会在这银枪不断地逼迫下陷入窘境最后落败。 可是如果不躲,极有可能就如同方才持刀少年那般,直接被这霸道的一枪打落手中兵器。 可以说,这一枪,就是宋千行的一杆秤,称量你的斤两有几分几毫,足不足以与我一战! 风九离没有躲,他的眼睛看着枪尖,站在宋千行的正对面,连动都没有动。 枪尖离他的距离只剩三尺! 这个距离,即便是想要躲闪,也未必还来得及,即便宋千行枪术如神,收得住手,足以避开他的要害,他也一定会受重伤! 看台上的人已经发出惊呼,一旁的大将军海清风离得最近,看的也最清楚,铜铃般的双眼瞪得老大,嘴里呵斥道:“蠢货,你在想些什么?” 风九离什么也没想,他只是看着这枪尖,在枪尖离他不过两尺远的时候,他纵剑斩出,一剑精准的点在了那枪尖之上,诡异的震动从他的腰间发出,顺着他的骨头传到了剑身,再在击中枪尖的一瞬间激发了出去。 宋千行一触即退,来势汹汹的一枪退走时也是势如风雷,让人根本反应不及。 风九离没有乘胜追击,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宛如一个柱子一般立在原地,手握着剑柄,看着眼前的宋千行,眼中带着一丝丝激动。 成功了,他成功了! 短短的十天,他的剑术得到了难以想象的补强,虽然境界还在原地踏步,但是战力却一路飙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宋千行以长枪稳住身形,看着眼前的风九离,眼睛一瞪,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缓缓说道:”这是什么剑术。“ ”专破你枪法的剑术。“风九离淡淡的说道。 噗的一声,宋千行吐了一大口血,周围不知多少观众看着这一幕也是惊呼出声,看台上有人说怎么回事,两人才交手了一招,风九离的剑连碰都没碰到对方,宋千行怎么就吐血了? 宋千行整个身子都开始抖,刚才他还能凭借一口气进行反击,可是现在,只是缓了一下,他的手就抖的几乎连手中的那杆银枪都握不住。 风九离长剑一抖,虚无的剑气透过三尺长剑钉到了眼前的地面上,”还不认输,你已不可能赢我,徒然比下去,只会伤了自己根基。“ 宋千行听了这话,又是吐了一口血,他看着手里的银枪,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输了。“ 说出这三个字,他整个人几乎都垮掉了,踉踉跄跄退后两步,勉强稳住身形,最后被两个燕国的同伴给扶了下去。 风九离也是松了一口气,宋千行实力不弱,要是执意再战,拼着受伤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那时候风九离即便可以赢,也要花上不少力气,而他后面注定还要再战很多场,力气这种东西,自然能省还是要省的。 不过他这一场看起来,实在是胜的太过简单,一枪,一剑,战斗就已结束,让先前见识了那宋千行厉害的在场众人皆是对他刮目相看,看台上甚至还有人打听了起来这位公主府门下的高手究竟是何来历。 就在这时,锣声响起。 ”第二场,燕国,风九离胜!“ 第九十六章 柳正则 “第三场,燕国,风九离胜!” “第四场,燕国,风九离胜!” “第五场,燕国,风九离胜!” “第六场,风九离胜!” 场上风九离横剑在胸,几乎每一场,都是十招以内就重创对手,逼迫的对手认输,看的台下众人张大了嘴巴,胤朝使团一众人等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公主手底下还真是能人无数,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人啊。”礼部侍郎坐在公主一旁不远处,脸上讪讪地笑着,想要搭话,眼睛却还一阵阵的瞟着场上那个虽然气喘吁吁,却满脸兴奋的少年,心中仍旧留有余悸。 韩文芊也是颇为意外,她看着场上的那个人影,听着礼部侍郎的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还真是让人吃惊。 此时即便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得出风九离的与众不同,台上的韩北君更是如此,他抬头看了一眼胤朝使团的方向,微微皱眉,心道本来是不想输的太难看,照如今这个情形往下看,会不会太不给胤朝使团的人留面子了啊? 不过他也不担心,因为他清楚,胤朝使团中的少年自然也有一两个绝对与众不同的高手,例如那位号称九州第一强者帝高阳的孙子。 胤朝使团这边,帝凤澜看着一旁握着枪,脸色苍白的宋千行,恼怒的说道:“你怎么回事,殿下说你的枪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已经颇有大成之象,这才让你第一个上场,怎么才一招就输给了场上用剑的燕国小子。” 宋千行觉得羞愧,微微低头,不甘心的说道:“那个小子,他的剑中有股隐匿的暗劲,无论怎么挡都挡不住,我刚才以破军一枪前冲,枪中蕴含了三种混合的力道,却都被他一剑震成粉碎,委实太过霸道。” 帝凤澜冷哼一声,说道:“不行就是不行,柳正则,你去,你的剑比他们都强,让这个燕国的小子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柳正则手腕儿一抖,手中便多了一柄三尺长的细剑,他来自君皇山,是神算子苏妙人最小的弟子,此次奉召陪同使团出行,还是头顶那位陛下亲自下的旨。 他向一旁的帝凤澜行了一礼,神色不变,不急不缓的走上了台。 他看着眼前的风九离,说道:“可要歇会儿。” 风九离摇头,他看着柳正则,冷声说道:“你的剑,没有剑鞘。” “我从来都用不到那东西。” “剑在鞘中,自有变化无数。” 柳正则笑了笑,面对连胜四场的风九离,他反倒一点儿也不紧张,只轻声说道:“我听过这理论,只不过剑鞘终究是种束缚,与人对敌,若是敌人的剑快到你连拔剑都来不及,那岂不是输的很冤枉。” “看来你练得是快剑。”风九离说道,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对手的不一般,比前面的所有对手都强。 柳正则摇了摇头,他也不谦虚,“我的剑很快,不过我见过,你的剑不比我慢,我很好奇,因为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到什么样的剑可以一剑破掉宋千行的破军一枪。” “所以?” “所以我来见识一下。” “看一眼你就要输!” “输?那倒未必。”柳正则脸上的笑意愈浓,“这几场下来我观察的细致,你的剑招我大都已经知道,宋千行说了,你剑中蕴含有股特别的内劲,但想想总能对付,说实话,我并不怕你。” ‘佟’的一声,铜锣敲响,一旁的士兵大声喊道:“第七场,开始!” 话音刚落,两人就同时动手了,银色的剑光闪灭,两人贴在一起,一瞬间交错了十几剑,如此频繁的对攻中,风九离并无机会用出那种神奇剑招中蕴含的暗劲。 毕竟他修炼剑术的时间太短,远做不到收放自如这四个字,可即便如此,他本身的力量并不弱,又是一个交错,刹那间,风九离的剑隔开了柳正则的细剑,双方都被反震的力量震击。 这力量太强,已经足以挫伤他们的手腕儿,裂开他们的虎口,可是他们并没有丝毫的退缩,几乎在同一时刻开始了下一轮的进攻。 他们的剑招没有任何的犹疑,防御和进攻间的切换都在一念之间,一会儿他进攻了七招,一会儿另一人又掌握了场上的节奏,剑刃如同幻影一般在场上交叠,快到一般人连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招式都看不清。 折柳也到了,她身为公主府的首席女官,此刻就站在韩文芊的身后,看着风九离使出的剑法,她也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样的剑术,这样强横的剑招和掌控力,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开始发颤。 她太激动了。 激动到颤抖,激动到立刻就要想跟这个少年打上一场,她知道,自己栽下的种子已经即将成熟,只需再忍一忍,就到了采摘的时候! 反倒是宁春生的脸色难看至极,太子府和皇宫里面剩下的几名少年高手此刻也聚集在了一起,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们已经被柳正则的剑吓破了胆,只求风九离顶住,否则轮到他们上场,一定不可能赢。 真是一群废物! 宁春生心里这样想,可是他的心又忍不住在问自己,如果自己上场,能不能赢,或者说,如果自己面对这个柳正则,究竟能撑几招? 他不知道,风九离也不知道,自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出了一百零七剑,却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 柳正则的剑中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任何暗含的力道轰击过去,都如同泥牛入海,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但是他这些天剑术也有了突飞猛进,足以和这个叫柳正则的少年分庭抗礼。 双方都把获胜的机会赌在了这接连不断的拼杀中,武术上双方几乎是势均力敌的,风九离所有的招式几乎都被柳正则手里那把细剑克制着,可是柳正则也不敢全力使用杀手。 速度不相上下,招式你来我往,无穷尽的进攻持续下去,随着体力的消耗,精力的分散,两人必然会有一个露出破绽,从而被另一个人击败。 可是这样下去,这场比武无异于一场赌博。 赌谁先露出破绽,而不是谁的招式更强,谁的境界更深。 观战的海清风注意到,双方的看台上没有人再东张西望了,他们都把拳头攥的紧紧的,一双眼睛死命的盯着场间的变化,生怕一眨眼的功夫,胜负就已经分出。 有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它在树丛的黑影上婉蜒疾驰,并且象一柄使人害怕的弯刀似地把天空和地面劈做两半。 在闪电落下的瞬间,柳正则动了,他的低吼拉回了海清风的视线,似乎比闪电还要迅疾的一剑从一个极低的角度向上刺出。 “仙人指!” 风九离没有听过这一招,但是他依然从柳正则牙齿间狠厉的声音听出了这一招的危险,像是饿狼在咆哮,阴狠而又直接的杀戮。 柳正则是代表胤朝使团来的,他们不光是要赢,更要赢得漂亮,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无所谓输赢了,他必须打倒眼前这个持剑的少年,正如他临行前师父苏妙人曾叮嘱的一样: 打倒你遇到的所有对手! 柳正则很自信,他这一剑当真有如仙人指路一般,于风九离密不透风的进攻中,找到了那一丝藏得正好的破绽。 风九离所有的进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打散了。 他没有时间震惊,身体几乎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无数细小的动作在他的手腕儿和手指间转换,可是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柳正则这一剑刺的太好,太漂亮了! 第九十七章 必杀必胜! 第九十七章 柳正则双手握住剑柄,身子前倾,他胆魄十足,将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了这一剑上,成功就赢,失败就输。 电光火石间,长剑破空,刹那生死! 鲜血顺着剑刃流下,他的剑成功的刺穿了风九离的身体,但是这一瞬间,柳正则的脸色却变了。 他这一剑本打算直接杀了风九离的。 可偏偏风九离在剑刺中的一瞬间,神奇的避开了所有的要害,是以这一剑虽然洞穿了风九离的腰侧,却没有造成足够置人于死地的伤害。 正如之前所说,成功就赢,失败就输。 下一刻,风九离的剑如钉子一般钉向了他的脑袋,他大吼一声,雄浑的真气如风涌动,灌注在了宝剑里面,像是要直接把柳正则钉死在地面上。 柳正则想要拔剑退走,可这时才发现,风九离的另一只手已经捏住了细剑的剑刃,惊惧之下,他只好弃剑而逃,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躲开了风九离这来势汹汹的一剑,同时拉开距离。 再一抬头,只见风九离将细剑缓缓的从身体里拔了出去。 他闷哼一声,两指用力,将宝剑捏断,然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他,汹涌的杀气从他的瞳孔中溢出。 “你输了。”风九离冷冷的说道。 “输?”柳正则起身,拍了拍手,“你已身受重伤,而我只是丢了把剑。” 听了这话,风九离一挑眉,“要空手一搏?” 说完,他手中宝剑一震,如丝如雾的剑气瞬间在地面上留下了数十个细小的孔洞。 柳正则咽了一口口水,他说道:“你已身受重伤,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风九离冷哼,“少废话,认不认输!” 柳正则见此,叹了口气,举起一只手,“真是服了你了,不过等到帝凤澜上场,即便没受伤你也赢不了的,他的实力,远在我之上。” “第七场,燕国,风九离胜!” …… 场上之人已经开始不断地议论了。 “我们的武士身受重伤,应该是要下场了,这下可真是挫了胤朝人的威风。” “嘿,怕不是脸面要被剩下的人给丢尽,你知不知道,他们最后一个上场的帝凤澜,帝高阳的孙子。” “怕什么,我们才上场两人,车轮战术,累也要累死他。” “竟然要靠车轮战,难道我们燕国,就没有真正可与之一战的武士了吗……” …… “可要下场。”海清风看着场上死命撑着宝剑,半跪在自己鲜血中的风九离,心里起了爱才的念头。 风九离摇了摇头,他说道:“我可以赢!” 说完,他又站起了身。 看台上的韩文芊皱了皱眉头,在她看来,风九离做到这种程度,御殿将军的位置已经板上钉钉,为何还非要多此一举,上场在打一场,让自己伤上加伤。 剩下的那一个人,莫非其余五人还赢不了? 帝凤澜上场了。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长刀,有些像宁春生的刀,可是刀身的末端,带着锯齿状的卷刃,一旦被伤到,必定会被扯下来一大块血肉。 风九离的注意力没在刀上,准确的说,他已经几乎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失血开始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感知里,连脚下的擂台都是摇晃的。 帝凤澜皱了皱眉头,说道:“下场吧,你的剑术不错,我不想趁你受伤杀了你。” 风九离没有看他,他也想下场,可是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大喊大叫,在无情的嘲讽着他,告诉他,你,风九离,就只有这种程度,活该沦落至此,活该被所有人欺负。 他想张开嘴巴反驳,说不是这样,他已经赢了,赢了这么多场,可是那个声音立刻又说,可你赢不了帝凤澜,无论你学了怎样的招式,怎样强悍,就算你没有受伤,你依然赢不了帝凤澜。 风九离大脑里一片混乱,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他捂着伤口,抬起头,看着眼前持刀的少年,最终只冷冷的说道:“我绝不会输给你。” 看台之上,韩北君皱了皱眉头,轻声吩咐道:“让他下场吧,毕竟是我燕国的人才,死在这里可惜了。” “是。” 小太监匆忙的跑到海清风身前,耳语了几句,海清风皱了皱眉头,抬起头对着台上浑身是血的少年说道:“下场吧,国主说,这场算你输了。” 风九离忽然大怒,“我说过,我可以赢他!” 他转过头,看着对面的少年,“敢不敢一战!” 帝凤澜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给你一个机会,等你伤好了再亲自登门挑战,没想到你是个蠢货,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来战!” 所有看着这一战的人都皱紧了眉头,帝凤澜当然知道,即便赢了一个身受重伤的风九离,他也绝不光彩,可是到了现在,他已绝不能输! 至于燕国这边,所有人都不明白,风九离在想些什么。 风九离在想些什么? 他脑海中此刻只有自己的剑。 什么样的剑术才是最强的剑术? 绿衣曾经教过他,如果你想让自己的剑变得更快,一刺的力量更猛烈,光爆发力量是没有用的。 关键是手臂的位置,让小臂和剑身贯成一条直线,在吐气的瞬间,将全部的力量送出去,当你的长臂用尽,剑尖正好刺入敌人的心脏。 那曾是风九离练剑的目标,可是现在,风九离明白了,这远不是最完美的剑术,最强的剑术,不光要有上面的这些,还要有一种必杀必胜的意。 这些日子风九离拼命苦练,始终不能达到这一点,可是现在,风九离明白,想要赢,只能以自己剩下的所有力气刺出这必杀必胜的一剑。 他知道,柳正则说的是对的,像刚才那样子,即便他没有受伤也是赢不了的,因为他的真气几乎已经耗尽了。 风九离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剑尖上,世间的一切只剩下花间醉的剑尖,他已经瞄准了一丈外站着的帝凤澜。 他的脑子里又响起了楚寒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要知道你为什么出剑,因为你的心里有一把剑,始终在燃烧,如果你不把这一剑刺出来,终有一天,这把剑会化作无穷尽的烈焰,他会烧穿你的胸膛,将你整个人都焚成灰烬。” 帝凤澜看到了风九离的眼睛,不经意的一瞥,让他察觉到了那瞳孔中燃烧着的烈焰,他不敢再掉以轻心,握紧了长刀的刀柄。 他带着最为自豪的武术,从中州不远千里来到燕国,为的就是像他的爷爷一样,打倒自己遇到的所有敌人! 绝不是为了,输! 血腥,杀戮,狂野的气息在比武场上席卷,在两个少年之间激荡,他们明白,同龄人之中,他们再不可能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唯有全力以赴,将对手打倒,不然就会被对方的力量击垮。 风九离大吼出声,仿佛有一千一万根针在刺着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让他觉得战栗,又分外的激动。 来吧,让这一切都到来吧! 噌的一声,两人交错而过,人们的眼中只看到一闪而过的光。 只是一招的功夫,风九离就已经倒下,他趴在地上,趴在自己的血里喘着粗气,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意识。 至于帝凤澜,他转身看着血泊里的少年,回想着对方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剑,仍旧心有余悸。 他明白,不是自己赢了,而是失血让对方的身体太过虚弱,那精炼的身体里,再也榨取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让他使出那完整的一剑,否则自己也不知道能否抵挡! 第九十八章 结束 “第八场,胤朝使团,帝凤澜胜!” 风九离被人抬了下去,立刻就有最好的御医来给他治疗,韩文芊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命令御医和贴身的两个宫女把他照顾的好好地,说等他醒了,无论他要什么都赏给他。 宁春生若是听了这话,一定会不服气,毕竟这个年纪的少年,很难会对一个同龄人产生服气的心思。 但是他也没有机会不服,因为他已经上场,他的对面就是刚刚击败了风九离,但似乎还尚未回过神来的帝凤澜。 自己能赢吗? 一定能! 宁春生这样告诉自己,他握紧了刀柄,同样是用刀,回想起帝凤澜刚刚那一招,他的脑海里竟然没有丝毫的印象。 因为那一刀快到根本看都看不清,宁春生相信风九离也没看清,因为抵挡这样的一刀,本就不是用看的。 他忍不住朝着对面仍在走神的帝凤澜喊了一声,“喂,你再这样,会输的。” 帝凤澜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宁春生,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就凭你?” 宁春生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随着一声锣响,他握着刀,整个人如同一只奔驰的骏马一样冲了出去。 提腕,挥刀,旋身斩切。 “第九场,胤朝使团,帝凤澜胜!” “第十场,胤朝使团,帝凤澜胜!” …… “最后一场,胤朝使团,帝凤澜胜!” 随着最后一声响,帝凤澜的最后一个对手倒下,他略微的喘了两口粗气,心道不过一群废物,倒是那个风九离,还有些意思,自己一定要找到他,等他伤好再跟他打一场! 没有人欢呼,因为正如某些大臣所说的,剩下的这些人,当真是丢尽了燕国的脸面。 他们心想,如果没有那个持剑的武士,燕国此次或许真的会一败涂地吧。 胤朝的使团早早退去,没有想象中获得最后胜利的高兴,毕竟前半场输的一塌糊涂。 而韩北君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高兴,他有些矛盾,不想输的太难看,这个愿望实现了,可是他又发现,让胤朝使团不高兴,同样不是他想要的。 最终这一切的一切堆积在一起,让他想起了那个让他心中无比纠结的少年,愤恨的锤了一下身旁的车架。 至于太子,他蒙着面,没人猜得出他心中所想,也没人看得见,不过他似乎不怎么生气,比试一完,他就随着韩北君的车架一同离开了。 唯一一个留下的人是韩文芊。 她才是今天的赢家,面子里子,御殿将军的位置,手底下的人才,这一切尽入囊中,还有什么是不高兴的? 可她此刻偏偏皱紧了眉头。 韩文芊回忆着韩北君走时的表情,心中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位父皇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不高兴,难道是因为后面输的太惨了吗? 不至于,韩文芊清楚,自己这位父亲,绝对不想赢这场比武,因为无论如何,现在这个时候得罪大胤朝庭都不是明智之举。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胤朝虽然垂暮,但仍旧能够号令诸侯。燕国虽然近些年来穷兵黩武,但国力仍算不上强盛。 就这样,在各方都不高兴的情况下,大家各回各家,纷纷琢磨起互相的心思和今后的打算。 不过慕凌雪今日很高兴,当然也很担心。 她没有入场,没亲眼看到风九离比试的样子,不过却从百姓的口中听说了不少,听他们说,燕国少年武士如何技压群雄,听他们说,风九离之后,那些人如何如何不堪一击,听他们,那个笨蛋还成了御殿将军。 冷风一吹,慕凌雪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她很难受,可她的心里却十分欢愉,只是仍有点担心,她听说那个笨蛋受了很重的伤。 她现在不能去看他,只能默默的一个人在屋子里祈祷。 …… 风九离的伤不重,只是血流的太多了,他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在白凤的侍候下,已经喝了两碗极苦的药,身上却依旧疲软无力,连一动都不想动。 白凤扶着他的脑袋,让他躺下,笑着说道:“你要快点好起来,殿下还等着见你呢,你听说了吗,殿下说,你要什么赏赐,殿下就给你什么,真是让人羡慕啊。” “那御殿将军?”风九离有些担心。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白凤笑了笑,看着如今这位公主府的宝贝,“宫里的封赏已经下来,明光铠都已经收下了,还要等你的伤好了,去试一下那铠甲是否合身呢。” 风九离哦了一声,躺在床上,忽然觉得人生的目标少了很多。 现如今,他成了燕国御殿将军,朝廷正三品的官员,即便再大胤朝的体制中,都有他的位置。 还有一件事,城外的那口枯井,等自己好了,还要去把楚寒给放出来,可是把他放出来,又把他给安顿在哪里? 有什么方法,才能避开公主府的耳目? 或者说,究竟要不要避开公主府的耳目? 正想着这些事情,折柳忽然推门而入,她一个眼神,白凤就识趣的退下,她走到风九离床前,满眼的笑意。 “恭喜,风将军真是年轻有为。”这个女人轻声说道。 “折柳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风九离看着阴阳怪气的折柳,眉头微皱,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条危险的毒蛇。 “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折柳笑了笑,“你现在是御殿将军,与公主殿下平级而论,而我只是公主府上的一个女官,你这么叫我,乱了礼法。” 风九离冷笑,他说道:“终究只是名义上的平级,别说我一个虚职的御殿将军,就算是一个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又哪里敢真正跟公主殿下平级而论,又有谁愿意得罪殿下身旁的首席女官?” “看来你也不傻。”折柳觉得没意思。 忽然间,她一只手按住风九离的伤口,风九离疼的浑身痉挛,他咬着牙,冷声说道:“你干什么?” 折柳松手笑了笑,说道:“呵呵,没怎么,开个玩笑,我想知道,你的剑法是从哪学来的,如此威力巨大的剑术,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风九离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神,“五里庙的藏经阁。” “哪本典籍?” “记不住了,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找。”风九离冷笑一声,他笃定,即便折柳再如何猖狂,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杀了自己。 折柳忧郁的扶了扶额头,“藏经阁秘藏无数,一本一本的找要找到何年何月,唉,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逼问。” “还有什么事?” “怎么,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折柳笑着,伸出手摸向他的脸。 风九离看着那手,一口咬了下去,折柳眼疾手快,顺势躲开,态度顿时也冷了几分,站起身来,悄声说道:“还真是一只会咬人的小狗,好好养伤吧,你怕是还不知道,公主现在有多么宝贝你,甚至想把白凤许配给你呢。” “你再信口胡诌!”风九离恼火的瞪了她一眼。 “切。”折柳推门而去,“不信算了,不过我看啊,白凤挺漂亮的,而且这两天她那个扭捏的样子,心底倒是恐怕一点不反对这个安排。” 第九十九章 遮遮掩掩反倒不如光明正大 风九离索性躺下,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儿,白凤又走了进来,也一句话不说,只在那里收拾桌子上的药碗。 风九离瞧了瞧她的样子,忽然说道:“白凤姐姐,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嗯。”白凤点头,冲他笑了笑,说道:“你的伤势还很严重,尽量不要下床走动,好好休息。” “我知道。” 白凤刚走,风九离就起身下了床,他的身体依旧没什么力气,肌肉中蕴含的对剑的记忆似乎也都随着力气一起跑光了。 风九离跑到桌子旁,提起茶壶,使劲的往嘴里灌了几大口水,掀起衣衫,看着腰间缠着的白布,有丝丝血迹从中沁出。 幸好自己避开了要害,否则柳正则这一剑当真可以要了自己的命,算起来还真是吃亏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对手却连伤都没有伤到。 那个帝凤澜。 风九离又想起了这个少年,他的记忆里,隐约记得自己最后好像拼尽全力刺出了了不得的一剑。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给他带来自信,他清楚,这一剑中必杀必胜的意还不够,单凭当时的那一剑,即便自己气力充足,也未必胜的了帝凤澜。 自己真实的实力,也就比柳正则强上一线,而帝凤澜,则完完全全的要比柳正则强得多。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要帝凤澜没出舞阳城,大家总有机会再交手,只是自己伤势很重,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恢复。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是谁?” “是我。”听声音是白凤在喊他,“我给你拿来了两件衣服,你准备一下,公主要见你。” 风九离犹豫了一瞬,他说道:“送进来吧。” 吱嘎一声,白凤托着衣服推门而入,看他坐在桌子边,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又爬起来了,不是让你躺好吗?” 风九离脸红了一下,无奈的说道:“我又不是一个残废,总躺在床上干什么,再说活动一下,伤口说不定恢复的更快。” 白凤摇了摇头,“我是管不了你,大将军,我跟你说,虽然你身上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但是一旦牵动了伤口,最后还是你自己疼。” 白凤帮他穿好衣服,风九离甩了甩那长长的袖子,有些不适应,皱着眉头说道:“公主在哪,我这就过去。” “不用了。”白凤怕勒到伤口,帮他将腰间的束带松了松,“公主知道你有伤在身,亲自过来看你,这是多大的荣幸。” 听了这话,风九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既然如此,那么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声响亮的呼喊,“公主殿下驾到。” 两人连忙正身行礼,过了一小会儿,韩文芊就迈步走了进来,看着房间狭小的环境,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随即看见风九离,又变得喜笑颜开。 她说道:“不必行礼,你如今有伤在身,当好好休息才是。” “谢殿下关心。”风九离站好,额头又流下两滴冷汗,他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只是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又被抽干了。 韩文芊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褶长三尺拖地而行,两个婢女在身后低头站着,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她随意的挑了个位置坐下,上下仔细打量了两眼风九离,点头说道:“果然英雄少年,说实话,我原本不觉得你会赢的,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风九离听了此话,也不意外,他知道韩文芊这次来想干什么,不过是想拉拢一下自己这个曾经不受重视的手下,她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而自己现在也不想跟她翻脸,那么自然一切其乐融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老半天,最后公主殿下留下了一大批进补的药材,然后满意的离开了。 风九离也很满意,只不过公主府的环境太过陌生,让他很不适应,好在最近他也不用到处走动,只需要在床上躺着养病就好。 令他意外的是,在他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里,太子殿下竟然也差人送来了不少药材,一点儿也不避讳,韩文芊也不客气,所有东西都照单全收,只不过脸色上就不那么好看了。 七天后的一个晚上。 屋子里黑了下来,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很安静,人的感知似乎也在这黑暗中变的灵敏起来。 风九离推门而出,悄悄的下了密道出了城,在城外的破庙中爬出来,最后兜兜转转,来到了那枯井前。 枯井里面的世界依旧是那般明亮,风九离站在楚寒身前,想着这周围发光的石头若是挖出去卖,是不是也能卖不少银子。 他蹲了下来,看着正在吃东西的楚寒,忽然觉得,他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他说道:“托你的福,我被封为了御殿将军,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等陛下给我的宅邸下来,我就放你出去,你暂时就安顿在我那里。” 楚寒一边吃东西,一边说道:“要多久。” “就这两天。” 楚寒点了点头,一点儿也看不出即将逃出生天的欣喜,他只支支吾吾的说道:“你的悟性很不错,寻常剑客,即便知晓这十八剑的剑招,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其学会。” 风九离毫不在意,他说道:“我知道我是天才,练剑的事情,我有自信,即便后面的十八招再难,我相信我也学得会。” “呵呵。”楚寒笑了笑,“有老夫在这里,即便是个傻子,我也可以让他学会全部的三十六招,你没什么可骄傲的。” 风九离笑了笑,他检查了一下楚寒身上的铁链,不知是什么材质,拔剑试着砍了一剑,毫无反应,只在铁链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剑痕。 楚寒摇了摇头,他说:“若是你的剑都可以砍断这玄铁锁链,那么我伸手一抓,这些铁链就要化为碎片,想要打开,还是要靠头顶那把锁。” 风九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这石洞顶部有着一个大锁,大锁又通过四根稍细一点的铁链连到了楚寒的身上,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伤口处还有四个小一点的锁。 风九离心中明悟,说道:“这好办,开锁方面我也是个行家,等我回去弄好府邸,就接你进城,到时候就说你是我族中长辈,前来投靠我。” 楚寒一怔,随即笑道:“也是,人混出头了,总会多出那么一些不知来历的亲戚。” 又三天后。 楚寒坐在一个牛车上,抬头看着天边,嫣红的太阳柔和地停在乌蒙蒙的半空,一点点亮起来,放射出刺眼炫目的光芒。 他就这样躺在牛车上,任凭阳光照在自己的伤口处,痒痒的,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他笑了,露出缺了一半的牙齿,五指开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睁开眼睛,看着城头上硕大的舞阳二字,双目微湿,不知是勾起了怎样的回忆。 人声嘈杂,对他来说却分外悦耳。 风九离坐在前面赶着车,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他也不避讳,因为他清楚,绝不可能瞒过公主的耳目在府上藏一个人,遮遮掩掩反倒不如光明正大。 第一百章 陛下召见 #第一百章 在风九离的记忆中,没来舞阳城之前,那时他还不是一个乞丐,自己也曾住过这般大的房子,虽时光荏苒,那段记忆却始终未曾褪色,犹如刀刻斧凿搬堆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一刻也不敢忘。 不过却也并非定要记着,他性子闲散,对于过往种种,也不愿太过计较。 紫檀木的太师椅坐在身子下面,凉凉的很舒服,带着一股特殊的香味儿,让人心旷神怡。 所有的侍女都被遣出去了,她们多半是陛下和公主赏赐送过来的,风九离信不过,却不能不要。 主位上坐着的老人是楚寒,他此刻已经洗漱干净,花白及地的长发也剪了,坐在那里品着上好的龙井,老神在在,却也不怒自威。 风九离有些疑惑,虽然出来了,但老人身上的伤却是陈年旧伤,可看楚寒,行走坐卧皆不碍事,丝毫不像受伤的样子。 这让风九离越加警惕,同时也不敢造次,恭敬的说道:“无论前辈以前是什么身份,想来二十年过去,也应该无人认识了,现在待在这里都还算得上安全。” 楚寒桀桀的笑了笑,手指轻抚茶杯,“哪里安全,哪里危险,小娃娃,现在对我来说,这些都已经不算什么,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你练成全部的三十六剑是什么样子了。” 听了这话,风九离心中略感疑惑,他说道:“前辈,莫非这剑法练成全部的三十六剑之后,还会有什么奇异的变化不成?” “小子,你难道还没有注意到?” “注意到什么?”风九离皱眉。 “没什么,好好学吧,只要你学会了全部的剑招,你就会知道,我说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风九离稍稍顿了顿,继续问道:“敢问前辈,这剑法可有名字。” 楚寒摆了摆手,“名字都是小事,你若真的想要一个,那就叫他无名剑法吧,对了,你的内功心法是什么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风九离想了想,犹豫的说道:“还有公主身边,一个叫折柳的侍女。” “找机会杀了她。”楚寒继续低头喝茶。 风九离心里无奈,折柳虽然心怀鬼胎,但也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更何况现在是自己根本斗不过她,对方的境界至少在归元之上,风九离可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的武功可以对付归元境界之上的高手。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楚寒放下茶杯,“那个叫折柳的女人必须死,如果你舍不得杀她,那等我稍稍恢复之后,亲自出手。” 风九离急忙拦住了他,苦笑着说道:“您可拉倒吧,她是公主殿下身旁的首席女官,实力深不可测,而且杀了她,必然会闹出不小的风波,到时候真的查到你的头上,可不要怪我。” 楚寒想了想,说道:“也对,不过听你所言,那个折柳所图不小,你必须小心谨慎。” “我会的。” 中午时分,帝凤澜差人送上了战书,要与风九离一决生死,风九离懒得理会,随便就打发了。 帝凤澜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但是他此刻着实没有打架的心情。 朦胧的月色消失了。 月,不知躲去了哪里,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 夜已经很深,但对于风九离而言,这个静谧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唯有静谧无人的时候,他才敢跟随楚寒修炼这神秘的无名剑术。正如楚寒所言,这后面十八招,相比于前面十八招难度更上一层楼,是以风九离每晚只学一招,都觉得无比吃力。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他的伤势逐渐恢复,期间见了两次慕凌雪,陪着赵子墨喝了顿酒,一切的生活都恢复平静,然后这天御殿将军府上接到了圣旨。 召风九离入宫面圣。 风九离觉得疑惑,在太监刘勤的带领下,进了皇宫,路上刘勤不断地告诉他需要注意的事项,他也不怎么在意,只想着韩北君此次见他多半也只是因为自己在比武的时候表现出色,得了对方赏识,想见一见,吩咐一些简单的事。 这次见面安排在一个偏殿中,殿里香烟缭绕,灰墙红瓦,装饰典雅。 相见的时候韩北君正捧着一卷书,斜倚靠在卧榻上静静的看着。 “见过陛下。”风九离偷偷的瞟了一眼,发现这位陛下看起来要比想象中的年轻。 外界常有传言,韩北君身患重病,多年未愈,有早逝之嫌,如今看来,应该都是谣言。 想到这里,风九离不禁有些失望,因为这就意味着,公主府和太子之间的争端还有可能持续很多年,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嗯,你就是风九离?” “臣就是风九离。” “我记得,你本是芊儿手底下的一个杀手。”韩北君放下书册,看着眼前锦衣华服,仪表堂堂的少年,点了点头,“确实有几分御殿将军的样子。” “谢陛下称赞。”风九离不愿多说,他有些紧张,生怕多说多错。 “我记得你杀过一个叫兰歌的人,当然,你杀过的人绝不只有他,但我希望你能记住,那是过去。”四目相对,韩北君的眸子中充满了威严,“杀人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即便可用,那也是杀手的行事手段,而不是御殿将军的行事手段。” “臣……谨记。”风九离微微皱眉。 “我最不喜芊儿的,就是她一个女孩子,身上戾气却如此之重。” “公主年幼,心底本来善良,只是行事太过雷厉风行。”风九离解释道。 听了这话,韩北君的怒气似乎消减了几分,点了点头,他说:“我知道,芊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既然身为他的家臣,就要好好照顾她,你明白了没有。” “臣……惶恐。”这句话全然就是按照刘勤教的,当你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的时候,就说这句。 “你惶恐什么。”韩北君恼怒的起身,在风九离惊愕的眼神中,拔出了一旁立着的长马朔,递到了风九离的手上,语重心长的说道,“朕累了,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为朕分忧。” 风九离接过沉重的马朔,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究竟在搞什么鬼,只疑惑地跟着点了点头。 “好了,下去吧。”韩北君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了,“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愿意跟我们这些老头子说话,不过要记住朕的话,照顾好芊儿。” “是,臣告退。” 风九离退出殿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过了好一会儿,回程已经走了一半,他终于想明白了。 韩北君虽然一直让自己照顾韩文芊,但是他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切。 说到底,韩文芊年纪虽小,在这燕国也算得上一号手眼通天的人物,哪里需要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的照顾。 只不过韩北君这般态度,倒让风九离觉得疑惑,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却也是一个父亲,怎么能够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子女互相厮杀争斗? 第一百零一章 折柳姑娘的深夜到访 第一百零一章 已是午夜,篝火已烬,远处的黑暗如风扑来。 走过漆的发黑的阁楼和成片的假山,穿过造型别致的石拱门,一身夜行衣的折柳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大厅前,耳边传来少年舞剑的声音,让她心里更加的紧张。 这个点儿,府邸里本应所有人都睡了,可少年仍在练剑。 她本没有必要这般紧张,以她的轻功,踏雪无痕已是小看,刻意而行,以风九离的修为本没有机会发现她。 可是她就是紧张,激动,浑身都在发抖,栽种已久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如今到了收获的时刻,只是想一想,她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你的心跳声太重了。” “谁!”折柳轻声说道,一双眼睛四下扫视,可是却是连个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感受到那人的气息了。 少年舞剑的声音还在继续,折柳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这个声音虽然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 “境界不错,但是心气太过焦躁,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 楚寒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佝偻着身子,穿着黑色的棉布袍,手中随意的提着一把军中制式的直刀。 折柳瞳孔微缩,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的一笑,说道:“你就是那小子前些天接回家的族中长辈?看起来倒是不简单,如此修为真让我真的没想到。” 天空是浓烈的黑,几近是绝望的颜色,没有月光和星光,仿佛是乌云遮盖了天幕。那远近的楼台高高低低的星点烛光摇曳在风中,如梦似幻。 楚寒看着折柳,桀桀的笑了笑,手中刀翻转了一圈,“你就是折柳?” “小子跟你说起过我?”折柳将蒙面的黑丝巾拽了下来,“我或许早该猜到的,那样精妙的剑术,在公主府中我从未见过,一定是有个高手在教他,所以,你到底是谁?” “高手称不上,我已经老了,这世间已没人记得我的名字。” 人老了,他曾经留在世间的声明也随风逝去,时间,有时就这么残忍和无情。 “前辈这么说就太叫人伤心了。”折柳向前走了两步,“我还从没在哪个老人身上见过如此浓烈的杀气,我猜,你一定很久没杀人了吧。” “这你都猜得到。”楚寒眼中嗜血的杀意连这黑暗都掩藏不住,“真是个聪明的女娃子,嘿嘿,我很喜欢,聪明人的肉一般都好吃一些。” 折柳心中一寒,笑着说道:“前辈若是饿了,就吃些猪肉鹅肉什么的补一补,我反正是不会叫你吃了的。” 楚寒低头笑了笑,“说实话,女娃子,你今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折柳苏媚的说道:“当然是为了看一眼我这心上人。” “心上人?”楚寒咳嗽了两声,“好好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想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还年轻了几十年。” 折柳身形一闪,如鬼魅一般凭空横移了五尺,笑嘻嘻的说道:“若是前辈再年轻个三十年,我一定主动献身,绝不会看上那个小子,只可惜。” 楚寒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冷笑道:“可惜什么?” 折柳舔了舔嘴唇,“只可惜,老人的肉,终究还是不如年轻人的嫩些,老人家,想在我面前装吃人的魔头,光靠年纪可不够啊。” “哦?”楚寒眉头一挑,“怎么,小姑娘,看不出来你在吃人上还挺有心得?” 折柳一扬手,指了指隔了两座院墙外正在辛苦练剑的风九离,“人吃人,只吃肉的话太过浪费,老先生可知道,人身上最值得一吃的,还是他所蕴含的价值,他所通过努力创造出来的武功,他所积累的财富,他不择手段获取到的地位,要将这一切吃个一干二净,才能叫人心里通透。” 听了这话,楚寒也禁不住心中一寒,冷笑一声,说道:“小姑娘家,说起话来怎么这般瘆人,所以,你今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吃掉这个臭小子?” “小子可不臭。”折柳伸出纤纤玉手在身前摇了摇,“我倒是觉得他挺香的,只是老前辈若是在这里挡路,事情反倒不美了。” 楚寒微微眯眼,“我站在这里,你还敢动手?” “有什么不敢?”折柳轻笑,“老前辈是真的实力通神,还是虚张声势,我还看得出,你以为,当真挡得住我?” 夜风吹拂着,院中的柿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楚寒手中的刀又翻转了一次,雄浑的刀罡缠绕在刀身上,“小辈,你找死!” 说完,他便上前一步,对面的折柳立刻后退,身形一飘,纵身而起十几丈,再一眨眼,她的人早已不见了。 漆黑的小院儿里,楚寒咧嘴笑了笑,真打起来,被关了这么多年的他还真未必能占到便宜,论起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他走到正厅,风九离仍在练剑,挥汗如雨,剑走如龙,见着楚寒,风九离也停下身形。 “人走了?”风九离问道。 楚寒点了点头,“你知道?” “我又不是一个聋子。”风九离笑了笑,“比武那天,在铁刀营展现了这剑术之后,我就猜到她一定会来找我。” 楚寒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风九离大笑,“或者说,怕有什么用,知道她要来之后,我就一直在等着她,没想到竟被师父碰上。” 听了这声师父,楚寒心中一喜,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难当头,面色不变,当真神勇,只是这般等死实在太傻了些。” 风九离摇了摇头,横剑在胸,“徒儿狂妄,习得这三十六剑,虽境界不及,却也敢与归元境界的武人斗一斗。” “你果真该有这份勇气。”楚寒满意的笑了笑,“只是那女娃远不是一般的归元境界,你若贸然与之拼勇斗狠,怕不是就要如她所愿,被她吃个一干二净。” 风九离只笑了笑,伸手拎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三大口,只觉得通体舒畅,精神通透,他的双眼明亮似有剑光射出,“有何惧?” 楚寒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以为你当真有不惧生死之勇气,没想到只是这三分酒气下肚,强行催出来的向死之意。” 风九离仰天狂笑:“师父,徒儿可是当真千杯不醉,这一点儿酒下了肚,可是半分感觉都没有。” 此话楚寒不信,他也曾嗜酒如命,所以才清楚,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千杯不醉的酒中豪杰,有的只是那借酒消愁的落魄旅人。 见楚寒摇头,风九离嘿嘿笑了笑,接着酒气与月光,又将这三十六剑从头到尾练了一遍,雄浑的真气在他的丹田集聚,上浮而动,从他的头顶发出,随着剑意化作一条白龙游荡在剑尖。 真正练成了这无名剑法,他也隐约有了些明悟,知晓楚寒定然知晓自己修炼的内功心法是什么。 曾经折柳也说过,这白绢上的内功心法缺了与之配套的武功,莫非自己修习的这无名剑法就是白绢上法决对应的武功,否则的话,又怎么解释单单一套剑法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风九离不敢瞎猜,他只安心练剑,时刻关心着自己这位老师,岭南魔头楚寒的动静,试图摸清对方想要干什么。 只可惜他的轻身功法还不到家,每当楚寒半夜一个人出门而去,他跟不过二里地人就会跟丢,直接问本人,对方也只是嘿嘿的傻笑,没有半点儿魔头该有的样子。 第一百零二章 多看一眼就要人命 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日,御殿将军府上来了一位客人,真正的客人,独自赶着牛车,带着一车的美酒和点心。 在风九离的印象里,赵子墨无疑是一个极为爽快的人物,他有着狭义的心肠,却不像聂升一样古板,所以自己虽与聂升画地绝交,却始终觉得和赵子墨是一路人。 他说道:“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赵子墨转头往外瞅了瞅,回头大笑:“我猜刮得是东南西北风,从东南西北四面八风一起裹来,直吹得我迈不动步子,只能往你这走。” 风九离拍了拍客厅里的美酒,笑着说道:“果然不愧是子墨,知道我这里没有美酒,还特地送来。” 微微的凉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短发,吹干了头上的汗珠,也渐渐地将他扇进了这好友相聚的气氛中来。 赵子墨打开酒坛,岔开腿在桌子旁一坐,大声说道:“听说你大败胤朝武士,还做了御殿将军,我当然要来恭喜一下你,怎么样,伤有没有好一点。” 风九离接过赵子墨递过来的美酒,喝了一大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你,无忧教的事最近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儿,赵子墨迟疑了一下,一拍大腿,摇头说道:“按理说,青木龙王身死,铁剑观音不知所踪,唯有圣女和千面真人两个,无忧教定然难以支撑,可是在丞相府和各方势力的打压下,这无忧教就如缩头乌龟般缩起脑袋一藏,除了些外门教众,我竟然再难找到一点儿踪迹,真是气死我了。” “聂升呢?”风九离不着痕迹的问道。 “在家养伤呢。”赵子墨无奈摇头,“他前些日子与千面真人相遇,一番拼斗,两败俱伤,要想恢复,估计还得再过些时日。”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期间风九离又叫了一桌百鲜楼的席面,两人从白天一直聊到晚上,直到有公主府的管事前来传话,赵子墨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风九离来到公主府,韩文芊喜静,所以府上没人敢大声说话,白凤在前面引路,风九离在后面默默的跟着,一直来到院子极深处,他才停下步子。 “公主就在里面,你进去吧。”白凤笑着说。 风九离觉得奇怪,遂问了一句:“不用通报?” “公主吩咐的,叫你来了,就直接进去。” 风九离来到门前,还是想了想,喊了一声:“臣风九离,见过公主殿下。” 你们不给我通报,我自己通报总行了吧。 “进来吧。”是公主那熟悉的声音。 风九离推门而入,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几眼,发现这竟是一间祭祀用的祠堂,只是皇家祠堂样式隆重,绝不是这般样子,这祠堂又是为了祭祀什么人? 风九离忍不住多想,韩文芊正在上香,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风九离也不主动说话,在那里恭敬的站着,想要看看这位公主殿下究竟想干些什么。 “伤势如何?”韩文芊终于说话了。 “已无大碍。” “听说父皇召见了你,可是有什么事?” “陛下说,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风九离没有说太多,试探着回答。 韩文芊点了点头,“父皇说的很对,他的话,你自然是要好好琢磨的。” 风九离一拱手,“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韩文芊说道:“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前一句还让自己好好琢磨韩北君的话,下一刻话锋一转就让自己杀个人,这位公主殿下,果然如韩北君所说,戾气太重,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便杀人解决,一了百了。 当然,风九离清楚,韩文芊让自己杀人,还是要告诉自己,就算他成了御殿将军,也依然是公主府门下,公主府叫他杀人,他就不能有其他意见,这是给他的警示,也是对他的考验。 他明白,如今朝堂,你不是公主府门下,自然就要支持太子,想两不相帮做个中间闲人,纯属做梦。 风九离低头,心中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什么人?” 韩文芊向他伸出了手,涂了艳丽凤仙花汁的纤手,羊脂白玉,十指嫩如青葱。 她的手递过来一张纸条。 风九离微微眯眼,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人名,一个地方,一个期限。 这纸条,就是这个人的催命符! 淮安城,苏淮安,一个月。 一个月,这期限就代表苏淮安一个月内非死不可。 一个月,淮安城离这里不过两百里,可是公主却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这表示苏淮安一定比兰歌要难杀的多。 杀一个人,绝用不了一个月。 之所以给了他一个月,是因为公主知道,他的剑虽已足够快,他的心却不够冷。 苏淮安,这名字风九离绝不生疏,事实上,这舞阳城中,不知道苏淮安这名字的,简直比不拜佛的和尚还要稀少。 苏淮安,燕国有名的大善人,江湖豪侠,若是说起他惩恶扬善,济弱扶贫的故事,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可是这么显赫的名字,在风九离心里,此刻也变得毫无意义了,他甚至又可以想到,他的剑锋刺入苏淮安心脏的情况,或者是苏淮安剑锋刺穿自己的心脏,无论谁死,都毫无意义。 他问道:“苏淮安,为什么……要死。” 他问出这句话,韩文芊并没有什么意外,她说道:“三年前,我路过淮安城,他多看了我两眼。” “这……就要死?”风九离觉得不可思议。 韩文芊伸出手,帮他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当然要死,所以,这人你杀不杀。” 风九离觉得自己不能杀他,无论什么人都可以杀,但绝不能杀苏淮安。 虽然他知道,韩文芊要杀苏淮安的理由绝不止这么简单,但是若真的不问理由就这么把自己的剑刺出去,那么他早晚都会死,被一把毫无感情,毫无理智的剑刺穿心脏,而握住那把剑的人就是自己。 可他看着韩文芊的眼睛,大脑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 “你杀不杀?” “我……想。”风九离觉得口干舌燥,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炭火,“我想我不能杀他。”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韩文芊依然不感到任何的意外,看她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风九离要说什么。 为什么? 风九离给不出个理由,他只说道:“我……只是……我不愿意杀他。” 听了这话,韩文芊笑了笑,她摇了摇头,从庙里走了出去,可她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荡。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侠客,可是我不需要侠客,只需要一个杀手,仔细想想吧,我的御殿将军,若你不杀了他,就去让他杀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 苏淮安之死 东方渐渐出现曙色,天已亮了。 乳白色的晨雾渐渐在院子中升起,又渐渐一缕缕随风飘散,谁也不知飘散到什么地方,直到消失为止。 风九离独自一人,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站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离开的时候才发现,白凤也在门外站了一宿。 风九离回到府上,跟楚寒说了此事,楚寒皱了皱眉头,说道:“不过杀个人而已,为什么要如此犹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风九离眼睛一眯,没有说什么,只冷声说道:“苏淮安命不该绝,他那样的人,不该就这样死了的。” 楚寒说道:“可你要杀他,无论他该不该死。” 风九离不否认楚寒的说法,虽然苏淮安早年成名,但是以他如今的剑术,不遇着一个像样的对手,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风,吹散了他的疑虑。 他看着眼前的楚寒,极为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他并不该死,韩文芊的做法是错误的。” 楚寒摇了摇头,“无论对错,照你所说,以你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和公主府抗衡,如果你不想死,只能去杀了苏淮安,又或者,投靠太子。” 听了这话,风九离无奈的笑了笑,“先不说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就说以我如今和公主的关系,贸然去投靠太子,他岂会相信,再说我不清楚太子为人,但想来能与韩文芊相争多年,不过也是一丘之貉。” 楚寒低下头,在厅堂里来回踱着步子,外面的侍女和家丁看着迟疑的二人,皆是有些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楚寒终于停了下来,他抬头对着风九离说道:“放心,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会让你死的。” 风九离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说道:“你可不要做些不必要的事情。” “放心,我心里有数,有老夫在这儿,即便公主府手眼通天,也拿你没什么办法。” 听了这话,风九离对着楚寒点头致谢,并拱手说道:“多谢师父相助,这段时间徒儿一定好好练习剑术,早日进入归元境界,定不让师父费心。” 即便已经这样说了,这个狭长的夜晚,楚寒仍旧照例离开了,风九离当然知道,因为他还没睡。 自己这个师父,每天晚上离开时为了什么? 风九离不清楚,他的轻功跟不上对方,就在这院子里面练剑等着,苏淮安那边的事他也不急,毕竟公主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决心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来想出对策,去救苏淮安的命。 可是他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不仅没有想出办法,连楚寒都没有回来。 风九离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忽然大喊:“备马!” 这马全身赤红,没有一根杂毛,和熟透的枣一样颜色,谁见了谁说是好马。可是风九离却没心思想这些,他骑上马后,一刻不停,立刻奔行两百里到了淮安城。 一到淮安城,他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硕大的淮安城,人人披麻,家家戴孝,就像是刚打完仗,城中的男丁都死绝了一般。 可这些戴孝之人,又大多都是男子,他们没有跪下,只是穿着白色的衣衫,手中拿着兵刃,脸上尽是愤慨之色。 风九离还在马上,寻着一个穿白衣的路人问道:“城中之人为何披麻戴孝?” “你是何人?”那人满脸悲愤,就连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深深的怒意。 “御殿将军风九离!” “原来是你,来我淮安城做什么?”这人也听说过他。 “少废话,我问你,为何披麻戴孝!”风九离十分着急,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 “自然是因为有人死了。” “谁死了?” “苏淮安。” 风九离的心中忽然炸开一声巨响,无边的愤怒从他的心底直冲到头顶,他双手握紧缰绳,大喝一声,纵马冲到了苏淮安的家门前。 门前的石阶上还有森然的血迹没有洗刷干净,门外是排着队前来吊唁的达官显贵和亲朋好友,以及无数嚷着要为苏淮安报仇的武林中人。 苏淮安竟然真的死了。 是谁杀的他? 一定是楚寒! 风九离心中的怒火别人无法想象,他又想到了楚寒昨夜说的话,让他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他。 所以苏淮安就死了? 自己果然不该相信一个魔头,他曾经是无敌的高手,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人物。 那么这些日子他每晚离开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每天都是去杀人? 风九离越想越气,因为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楚寒被关押了这么多年,心中戾气难消,总需要一个发泄的手段。 他更加怨恨自己,因为苏淮安是因为他死的,如果不是他将一切告诉了楚寒,苏淮安恐怕也不会死。 楚寒,你到底在哪? 风九离纵马回到舞阳城,还未进家门,立刻就有侍女上来通禀,风九离瞪了她一眼,稍微收敛身上怒气:“什么事?” “这个,公主府上的折柳姑娘来了,就在里面等着。”侍女怯生生的回答。 风九离刚刚压制的怒气又要起来,好在他还知道,面对折柳,必然要冷静再冷静。 他大步走进厅堂,这时折柳正在喝茶,见着他来了,笑着说道:“呦呵,这一整天,又是跑哪去了,让我好找。” “你来找我干什么。”风九离看着这个女人,顿时眼皮一跳,讥讽道:“又打算过来把我吃了?” “吃当然是要吃的。”折柳打了个哈欠,“不过不着急,怎么,你府上那个老前辈去哪里了?” “不知道。” “哎呦喂。”折柳听着他愤怒的语气,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前,“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怎么,我又招惹你了?” 风九离冷哼一声,说道:“与你无关,有事快说,无事送客!” 折柳也轻哼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当然有事,公主托我来转告你,杀苏淮安这件事要尽快,她在等你的消息。” 风九离冷冷的剐了她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的说道:“烦请转告公主,苏淮安已经死了。” “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希望下本仙侠能够一切顺利(不知道咋起章 名了) “我说,苏淮安,已经死了!” 折柳满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她来到风九离面前,想了想,忽然问道:“你策马而回,刚才不会是去了淮安城。” “正是。” “不要告诉我,苏淮安那样的人物,你就当街冲杀了他,如果真是那样,就算是公主殿下都保不了你。”这倒是实话,风九离虽因比武一事在京中有些人望,但若是真的杀了苏淮安,引得民怨沸腾,韩北君自然是要杀其以平民愤。 “我当然没有那么蠢。”风九离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自己也就是个蠢货,不是个蠢货,为什么会出干出这些蠢事,否则的话,苏淮安也不用死。 “倒是没想到你手脚如此利索,昨日公主才刚下令,你今日便取了那人性命,只是苏淮安与公主虽有罅隙,却也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这么好的一个人物,怎么就这么死了?” 折柳故作惋惜的样子让风九离心中更加气恼,他知道折柳还以为苏淮安是他杀的,遂解释说道:“苏淮安之死与我无关,当街遇刺,死时我还在舞阳城。” “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风九离的眸子阴鸷,心情更加不好,“出来混江湖,总是要还的,都是人命,他死了,和一个要饭的乞丐死了,也都没有什么不同。” 折柳听的这话,才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她说:“我倒不是在乎这苏淮安生死,只是,他死的也太是时候了一些。” 风九离心间稍稍平静,他知道,在折柳这个极为精明的人儿面前,自己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于是他也不多说话,只走到屋子一角,提起屋子中韩北君赏赐的那杆大戟,嘴里说道:“麻烦回去通禀一声,就说既然苏淮安已死,那在下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若无要事吩咐,在下明日就要进宫复命,去为陛下守养心殿去了。” 这才是御殿将军的正经职务,说白了就是一看大门的侍卫,只不过燕国边陲小国,礼教不严,让这个位置有机会接触后宫女眷,才这般抢手,也正因如此,往日此等职位一直是皇子担任。 有权势的皇子来当个两年的御殿将军,与后宫打点好关系,整日让其在陛下耳边吹枕头风,可是对未来皇位极为有利。 如今韩北君把这个位置给了风九离,也是极为大胆,丝毫不怕他霍乱后宫,只不过风九离也知道,有些事情如果自己真的敢做,那么自己也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折柳见此,也是兴致缺缺,转身就走,她虽对风九离有着其他企图,却也同时是公主府的一位女官,如若行事太过僭越,自然也难有个好下场。 没有办法,凭借武力发挥作用的门客或者属下,除非武力真的超凡脱俗到一定境界,如那柳无心一般被所有人尊敬,否则在公主府和太子府这两方势力的倾轧之下,实在太过渺小了。 风九离在家里等了很久,一直到了晚上,楚寒这才从黑暗里飘了出来,一出现,就到了风九离身前。 风九离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他看着眼前的岭南魔头,闻着那股越加浓郁的血腥味儿,开口说道:“可是你杀了苏淮安。” “自然是我。”楚寒面色不变,“怎么,这世间什么人,我杀不得?” “这苏淮安你就不该杀。” “那我也杀了。”楚寒冷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学那些武林侠士,匡扶正义,来找老夫寻仇不成?” “为何不可!”风九离语气冷的像一块冰,他死死的瞪着眼前的楚寒,手已经悄悄的握住了剑柄,咬牙说道:“我就不该放你出来。” “此时说这话还有何作用?”楚寒看着他握住剑柄的手,丝毫也不担心,“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你放了我,我教你剑术,这很公平,说白了,原本我们俩就谁也不欠谁的,若说现在,我还救了你一条性命,依我看你还欠着老夫。” “救我性命?”风九离呵呵一笑,遂拔出剑来,一剑就朝着楚寒正心口刺了过去。 这一剑又狠又快,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 可是楚寒只是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精准的抵在剑尖,风九离手中长剑便不能寸进。 楚寒桀桀笑道:“你这小子,要与我动手,还早一百八十年,不是我说大话,即便让你练上一辈子剑,我站在这里,你也伤不到我分毫,你信不信。” 风九离自然不信,他大怒之下,又刺出七剑,然后最后被楚寒两指捏住剑尖,无论他如何使劲儿,这手中宝剑就如焊死在了那两根干枯的手指上,一动也不动。 楚寒说道:“为何不用我教你的剑招?” 风九离没有说话,徒然咬牙用力。 楚寒一皱眉,冷声说道:“难不成还是因为觉得用我教的剑招来杀我太过离经叛道,恕我直言,你傻了吧,这个性子以后能做什么,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赢,所有事都可以做,所有人都可以牺牲。” 风九离终于说话了:“如此说来,那我与你这魔头有何不同?少说废话,受死!” 他拼尽全力,终于夺回宝剑,拼尽全力连出九九八十一招,刚开始时剑招还是十分精妙,攻守兼备,可是到头来全无用处,于是乎后面的剑招就失了章法,剑剑不顾自己,搏命刺出,威力自然提升了不少,可是看得楚寒连连摇头,终于被他抓住一个空挡,一脚踹在肚子上,整个人飞出门外。 端茶的巧儿看到自家主子如此狼狈,也是吓了一跳,茶水撒了一地,跪在地上连声告罪,风九离愤然起身,说了声无事,让她不必收拾,先退下去。巧儿听了这话,如蒙大赦,慌慌张张的往后跑,转眼间就无影无踪。 楚寒没有走出来,风九离于是又进去,他提着宝剑,肚腹处仍然阵阵疼痛,可见楚寒刚才那脚用力不轻。 风九离横剑在胸,咬牙说道:”再来!“ 楚寒轻笑:”再来?即便再过十年,百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闭嘴了,因为风九离已经持剑刺了过来,楚寒再次摇头,因为剑身上那股必杀必胜的意还不够,只要这股意不够,风九离的剑术再强,剑招再熟,在他看来依然是不入流。 十七招后,风九离又被一脚踹出了门,楚寒依旧没有出去,只是有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你这番执拗,难道是要逼我出手杀你?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 hello 今天下午,被女朋友甩了,没心情写了,让我缓一缓,重新写一本吧,嗯,就这样,好的,没事了。 第一百零五章 新书《末世:从走出精神病院开始》发布 风九离累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过,比练剑练到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还要累,累到了骨子里,心坎上。 他知道怪罪楚寒没有任何的用处,他是个魔头,根本不会被任何人所掌控。 风九离是一个剑客,曾是一个乞丐,却也侥幸读过几天圣贤书,不过大多已经忘记,心中存不了多少圣贤学问与道德心思,只是刚刚被聂升这个混人在心底种下了公理和正义的种子,转眼间对方就与他割袍断义。 他已经隐约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是对的,什么样的事情是错的,可他自己又不能确定,所以只能一个人在那里愤然生气。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提着宝剑,一根筋的冲进了房里,楚寒没有杀他,只是一脚又把他踹了出来。 如此往复八次,他嘴角溢血,仍丝毫不消减心头之恨,却也几乎忘记了为什么要起身进屋挨打,只想着拔剑刺死这个老混蛋,可是再次冲进了屋里,却已经不见了楚寒的踪影。 这屋子只有一个出口,他又去到了哪里? 风九离不清楚,他喘了几口粗气,虽然已经气昏了头,但屋子里的桌椅都是他的财产,他也没有拿这些死物撒气。 他只颓然的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运行内力,思忖公主殿下接下来又会怎么作妖,思忖楚寒去了哪里,去做些什么,是不是还会回来,他的脑子里本是一团乱麻,思路却又逐渐清晰,正如慕凌雪所说,他做事或许有时会失了分寸,却也总能清净下来。 在这燕地,风九离没什么国仇家恨,只求自身活命,周身之人平安,可昔日冰雪中被这殿下施了一恩,救了一命,闯入了这是非漩涡,连这等事情都变得难上加难。 觉得难过的风九离收拾了下衣衫便出了门,来到了那九孔九柱的九鹊桥上,寻着了那如今已不再要饭,而是重新帮人算命的老周,不等对方说话,便伸出手说道要让对方帮着算上一命。 多日不见得老周只觉得一头雾水,但给人算命忽悠他却不怯场,本着能忽悠一个钱就忽悠一个钱的想法,拾起了风九离的袖子,立刻装模作样的看起了他的手相,接着作势又瞧了瞧他的面相,最后万变不离其宗的说了句,少年,我看你印堂发黑,然后就被风九离打断了话语。 ”老周,你还是老样子不变。“ ”废话,你倒是变得快了,一段时间不见,不知跟哪里学会了剑术,还一剑两剑三剑七八剑就荡平了那胤朝来使,端的是一个威武,真是叫人刮目相看。“老周话语里尽是嘲讽,随手提起一杆笔在他手上画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符,就要收他十两银子,说是什么可救他性命。 风九离当然不肯给,他坐在老周对面前言不搭后语的跟他说话,只问什么,老周啊,你说救命之恩该如何相报,若要回报,怎样才是一个头。 老周心想我当年救了你的性命你当然要报答我,没有老子哪来你小子的今日,你如今飞黄腾达不给老子万八两黄金已是不该,如今竟然连这桃符十两的钱都不愿意出,还指望你报救命之恩,鬼才信你。 可他嘴上依旧说:”救命之恩,当然要报,只是救你性命也不过机缘巧合,差不多就得了,没有必要搞得罪孽深重一般。“ 风九离点头称是,觉得老周话糙理不糙,说的大有道理,可是心里仍旧过意不去,只说她救我性命,我报之桃李,实属应该,如今我能力有限,若有幸助她大势所成,便功成身退,游历天下去了,若是不成,那自己死便死了。 老周心说感情不是报答我啊,那你老随便吧,便不再理会风九离这小子,一心画手中桃符,一手摸了一把背后雪白喜鹊。 风九离觉得无趣,留下三五铜板,然后起身,作势要走,却被老周拦了下来,说什么就这么走了,不吃个饭? 风九离说你这穷困潦倒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难不成还想请我吃饭。老周说那如何不可,如今咱也是仙家人物,断人祸福,洞悉天数,啥事不会,一顿饭难不成还请不起? 说罢他便捡起风九离扔在桌子上的铜钱,悉数扔了回去,风九离接着,然后这老混蛋便说,这些铜板拿去买个肉包子,就当老子我请你吃了顿饭。 风九离哈哈大笑,说老周那行我就替你攒着,等你以后驾鹤西去,我便拿这些钱替你买口棺材,断然不会让你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老周骂了他两句,四下里瞅了几眼,见没人注意,立刻又说道,老子乃是仙家人物,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那叫羽化登仙! 风九离可不理会他这一套,转身拍拍屁股,这就走人,一溜烟来到了这慕家大门前,丝毫不避讳的大声呼喊了几句,没等慕家门房提着棍子出来赶人,慕凌雪小丫头便提着不知多少重的裙角风一般的跑了出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市集上冲,风九离冲那门房扮了个鬼脸,才能叫人想到,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四岁大的孩子,如果不是吃了太多的苦,也许心里面压根儿就什么都不懂。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风九离也是越加心燥,一是因为慕凌雪感染风寒,月余未愈,身子越加清减,二是因为楚寒老头多日不见,城外频传血案,三是因为折柳三番两次一身黑衣前往府上,怕是不日就要与之动手,总之烦心事一重接一重,一件接一件。 正如赵子墨借着酒劲对他说的,有些事啊,你越是不想理会,他就越偏偏会在你眼前转悠,碍你的眼,有些事情你越是不想他发生,他就偏偏会在你眼前发生,让你措手不及。 风九离觉得子墨说的可真对,于是又多喝了两口酒,出奇的躺在床上大醉了一场,然后一到晚上,刚刚醒来就发现折柳一身黑衣已经到了院子里。 幸好剑在手边。 幸好他醒的及时。 幸好一切幸好。 ps:《末世:从走出精神病院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