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恶人传》 第1章 死亡投机 1死亡投机 “9号拍品,约翰·普莱斯,58岁,身高177cm,体重49kg,就职于普渡制药信息工程部,实习软件架构师,于7月19号,也就是前天,被公寓管理员发现死在自家的沙发里。” “有糖尿病史,个人芯片检测血液中酮体超标,初步诊断,死因为糖尿病及营养不良导致的酮症酸中毒。” “无意外伤害险、无医疗健康险、无紧急救援险……个人账户在进行债务清算后,余额:-.55通用点,银行给出的初步意见是,不予追偿。” “30多年前有个人工培育的先天雌性后代,没有立下任何遗嘱,已多年未联系。” “初步实体资产调查显示,这位约翰先生预付了3周的房租,但协议签订该房租不支持退返,个人芯片为40年前的剃刀d99,家具电器均为租赁,同样不予退还,不过,重点是……” “他有个三十年前租下的地下仓库,十平米,好了,先生们,详细资料都已发送到了你们的信息板上——起拍价:500通用点。” 竞标会场是11区一处废弃的食品加工厂,主持人,或者说拍卖师,站在锈蚀钢梁上的一束光中,这也是此间唯一的光源,周围一片黑暗。 但这并不妨碍收尸人们查阅信息板上的资料,因为所谓的信息板,是经由后颈的个人芯片通过内置传感器直接投影在视网膜上的ar(增强现实)画面——「信息板」并不真实存在,但你的确可以看到它。 黑暗中,响起了窃窃私语。 “风险不小,剃刀d99是老物件,现在回收价不到两百块,他身上没有其他有价值的植入体,死亡三天脏器已经没有回收价值。” “我看着还行啊,至少还有一身肉,49公斤,差不多能制出15公斤能量膏,保本够了。” “对,我也这么觉得,保本是够的,关键是那个仓库。” “仓库里随便有点什么,就有得赚。” “我还是觉得不靠谱。” “嗨,收尸哪儿会没风险,哥几个,我可是下手了啊——我出500!” “500通用点一次!” “550!” “550通用点一次!” “这里600!” “600通用点一次!” …… 最终约翰·普莱斯先生的尸体以1050通用点成交,先前那几名收尸人的估算没错,约翰先生表面上的价值,就是500通用点上下,能以这个价格成交,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个不知道存了什么东西的仓库。 那里面可能空无一物。 也有可能存在着未知的财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最大的,但也最可怕的情况…… ………… “这位大哥,是您买下了9号拍品吗?” 老猫看着眼前的女人,打起了十万分警惕,这里是三手帮的地盘,这一片的死亡竞标,也是三手帮的业务。 老猫第一次来这儿,但是进来之前,中间人清楚的告诉过他,这地方必须断开个人芯片的互联网,接入三手帮的本地局域网,你会被分配一个匿名ip…… 简单说,在这里活动,是匿名的,这也是为什么全场只有主持人脚下有灯光,而其余地方则漆黑一片。 可她,是怎么知道我拍下了9号? “您好,我是安妮。” 安妮礼貌的微笑着,露出半排白生生的牙齿,她伸出手,但老猫却完全没有握上去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是我?” “别紧张,大哥,我没有恶意,我猜您是刚从恶土上来的,对吧?” 老猫眯了眯眼,打量眼前的女人,她看上去二十岁上下——不,这里是主城,在这个地方无法通过外表判断年龄。 少见的长头发,黑色,眼睛也是黑色的,套着一袭棕色的袍子,因而无法看出加装了哪些义体,不过从几乎笔直的身材看,应该没有太多义体改造,否则袍子会鼓起来的。 脸很干净,连只电子眼都没有,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因为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面容,而这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不管是面部的虚拟投影,还是整容手术,又或者干脆戴个面具…… 还是说,她现在这张脸本来就是假的? “什么事?”老猫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我是土生土长的夜枭城人,从小就在这一片,您知道这是三手帮的地儿吧?大哥。” 老猫点了点头。 “我也是三手帮的人,大哥,这里的所有事情,我都熟,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您了,您上交了自己的个人芯片,所以您肯定是第一次来。” 安妮顿了顿,继续道:“只有新人会这么守规矩,其实这里没您想的那么严肃,大哥,开盒子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是公共服务部默许的。” “赌盒这个圈子不大,这儿的人大多都相互认识,您第一次出手就这么阔绰,那肯定是刚从恶土来的。” “光出手阔绰,你就知道我是从恶土来的?”老猫打断了她。 “当然不是,”安妮笑笑,挥动手指,投影出一副义体改造信息图,“我扫描了您,因为您没有装个人芯片,所以没有触发防火墙警报。” “您身上这些义体改装程度很高,但是性能还不赖,主城人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做这种事,只有资源匮乏的恶土人才会这么做。” 这句‘义体改装程度很高’,意思是修修补补得太多。 “所以我猜,您一定是恶土上的大人物。”安妮笑着道。 老猫这一次也笑了,什么大人物,真要是大人物,就不会用垃圾凑一身义体了,但她说得也不算完全错,老猫的确在恶土混得还不错。 这一次,他是带着使命来夜枭城的。 “继续。”老猫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哥,您知道为什么赌盒这圈子不大么?——因为投机有风险,很大的风险。” “什么意思?” “借一步说话可以么?哦,对了,该怎么称呼您,大哥。” “老猫。” ………… 死亡,是每个人都必然经历的事情,无论再如何有力量,有权势之人,都无法掌控自己死后的命运。 因此,就需要有人为死者进行丧葬,料理后事。 在旧时代,这部分工作,通常情况下是由死者家属完成的。 但如今家庭关系早就解体了,极度原子化的社会中,就算是真正的家人也未必会有很亲近的关系。 更不要说,这年头大多数主城居民都诞生在育婴罐里,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会选择以组建家庭的方式繁育后代。 无父无母,无子无女,无根无后,就是这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但家庭的作用并不只是繁衍后代,家庭的本质是一种以血缘为纽带的,共同进退的利益共同体,没有家庭,人在社会中的抗风险能力会减弱很多。 所以,由大公司提供的,保险服务取代了家庭。 以死亡为例,如果一个人购买了足够高的生命安全险,那么他的个人芯片会与保险部门实时联网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 保险部门会在其受到意外伤害时派出机动小组进行救援,在其突发急病时派出医疗急救小组进行救治。 甚至是,医疗中心会储备你全身的器官克隆以备不时之需,只要大脑还存在,最极端的情况无非是换个身体。 同理,在最最极端的情况下,也就是你的保险在倾尽全力后仍旧无法救回你时,保险部会根据遗嘱,妥善处理好身后事。 可还有另一种情况。 保险等级不够,怎么办? 这其实是很普遍的情况,99%的主城居民都没有那种‘想死都死不了’的超级保险,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只有一些基础保单,甚至是,没有保险。 在这种情况下,当事人发生意外时,即便个人芯片检测到了危险,但因为没有保险协议,并不会触发任何紧急处置条款。 就像9号拍品约翰·普莱斯先生一样,他的个人芯片在他死前其实就已经检测到了他的生命风险,知道他最后会因为血液酮症酸中毒而死,但因为无保,所以最后他只能孤独的死在沙发里。 这种情况有个专门的术语,叫做「孤独死」,这个词据说在旧时代便已经出现,只不过在当下,它已经不是个生僻词了。 所以,这些无保者死了,怎么办? 肯定不能扔着不管,主城的公寓大多空间狭小,楼上楼下到处是死人怎么行? 让负责市政清洁的公共服务部打扫? 那成本可太高了,死亡现场,特别是时间久的死亡现场,是很难清理的,就算当下市政清洁基本智能化机械化,可无保者大多居住在环境复杂之地,机器人未必进得去,进去了,你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哪个路过的流浪汉或是精神病盗窃\/抢夺\/破坏……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无保者,并不是,完全没有遗产。 甚至于,无保者的尸体本身,就具有经济价值。 所以,公共服务部会将无保遗体的处理工作外包给了一些本地的帮派,而本地帮派又将死人以商品出售。 购买了死者遗体,等于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遗产的继承权,而反之,既然继承了遗产,也要为其料理后事,对死亡场所进行清洁…… 这,便是「收尸人」,而竞拍遗体的这整个过程,则叫做「死亡竞标」——不过我们行话一般不这么说,我们说「开尸体的盲盒」,也就是「赌盒子」。 ………… 会场的边缘,安妮花了一些时间,给老猫科普了整个死亡竞标的原理。 “你说这些我都知道。”老猫说。 “但您不了解主城里的银行,”安妮说,“您认为银行就是一个城里的货币服务机构吗?” “难道不是?” 银行这东西古来有之,但作为恶土人,他们一生都没有和银行打过交道,玩不懂复杂的金融,所以并不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不,猫哥,银行,是最大的抢劫团伙,这就是我找您的原因,您还没有明白,9号拍品的风险,并不在拍品本身。” “9号拍品这种情况,一般会进行一个坏账处理,但9号拍品的债务处理没有下最终结果,拍卖师说‘银行初步意见是不予追偿’——对,这的确是银行的初步意见,要不还能怎么办?向死人追债?” “可一旦有人拍下了他的遗体……” 安妮微笑道:“既然您决定继承遗产,那么您当然也做好了为他还债的准备,对吧?” “当然,通常情况下银行也不会那么暴力,会先对竞标者做一个资产调查、背景调查。” “可一个刚从恶土上来的,看起来有点小钱的,没有什么当地背景与关系的,刚刚上岸的拾荒者……呵呵呵。” 一股凉气自老猫的背脊升起。 可他也不是傻子,马上意识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我拍下了9号拍品的?” “因为您上当了,猫哥。”安妮缓缓道,“您其实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之所以会拍下9号,是因为刚才您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这一单绝对保本,而且只要仓库里有任何一点东西,就是纯赚,对吧?” 老猫的确是听到那些收尸人的议论才下的手。 “但他们没有任何人谈到债务风险,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是故意说给您听的,您上交芯片的那一刻起,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您是恶土上来的新人,您就是一块肥肉,一旦您拍下9号,银行决定向您追债,而您又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您找谁呢?” 老猫这才恍然大悟,感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损人利己把人往死里整啊。 来夜枭城前,老爹就告诫他,或许主城没有荒土血腥,但主城,一定比恶土险恶。 因为能在这里立足的人,都在一定意义上抛弃了人性,不要以为,那城里人,是靠善良、仁慈和友爱占据了漂亮的房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饮用着干净的水。 “原来如此,看来,我犯了一回蠢。” “不,猫哥,我不觉得您初来乍到就敢参与死亡竞标是多么愚蠢的事情,这年头玩不起就没得玩,我见过许多从恶土进城的人,他们来了都会找个活儿谋生,那些保守的,稳妥的人,大多都混不下去,最后只能回到恶土,只有敢赌,才有得赢,所以,我反倒觉得您很有魄力。” “可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岂不是断了别人的财路,他们不会记恨你么?” “记恨又怎样?他们要是找我麻烦,猫哥您肯定会帮我,对吧?” “多个朋友多条路,猫哥,他们想着从您身上捞钱,而我想和您交朋友。” “但我猜和你交朋友不是免费的。” “1000通用点,猫哥,付我1000,我就做您的向导,和您一块儿,把这事儿平了。” “800可以吗?” 安妮抛了个媚眼:“朋友间不讲价,猫哥。” 第2章 老猫 2老猫 老猫,艺高,人胆大。 他来自恶土上的一个部族,所谓部族,大体上就和旧时代的‘村子’差不多,以血为缘,聚而成族,不同之处在于,如今的恶土辐射遍布,想要找到一片繁衍生息的净土,难如登天。 任何一片净土都会掀起血雨腥风,被无数部族争夺,能占据净土的部族,无一不是恶土上的佼佼者。 但老猫的部族并不强大,只是机缘巧合,寻到了一处自然条件优异,地理位置隐蔽,如同桃花源一般的净土。 他们在那里种植烟草为生,已有几十年,但随着人口的增长,渐渐入不敷出。 烟草的产量有限,想要提高收入,只能从价格上入手。 天然烟草的消费者,一向都是城里人,以往,为了部族的安全,烟草贸易都是卖给恶土上的黑市——等于是卖给二道贩子。 现在,他们想在夜枭城,自己寻一条销路。 所以,老猫来到了这里。 所以,在进来时,老猫毫不顾忌的上交了自己的个人芯片,因为他不需要依靠ai辅助和云计算来操控自己的义体,恶土上没有网络,他们都是靠半自动的方式操控义体,个人芯片所谓的‘便利性’反而让他感到不习惯。 所以,在得知自己拍下的9号拍品可能存在债务隐患时,他也一点都不担忧,不过一万九千通用点的债,他这一趟带足了钱,大不了就当是投资失败亏掉了。 重要的,是和三手帮搭上线,因为据中间人说,三手帮控制着夜枭城的烟草走私,老猫来参加死亡竞标,就是为了‘认识朋友’。 ………… “成交,出去我就转账给你。” “猫哥还真是豪爽,但干我们这活儿,一向都是现金交易。” 老猫扔给了安妮一粒拇指大小的玻璃球。 这年头电子货币被广泛使用,理论上自然早就没有了‘现金’,但电子货币有两个巨大的弊端。 一来它绝对可以被追踪到。 二来在没有网络的恶土,它无法使用。 所以贵金属重登历史的舞台,但又不像是旧时代那样以金银为主,现代密封技术可以轻易做到精密真空包装,只要没有放射性,什么样的金属都可以被密封进玻璃球里当做货币使用。 因为成分不一样,其色泽花花绿绿煞是好看,所以也被叫做「彩虹球\/币」。 又因为每一粒的质量和比例完全不同,所以每一粒的面值也不同,需要一些小仪器检测才能确定面值,但总的来说,彩虹币的面值不会低于500,太低就失去了意义。 “钨钯合金,两克,差不多值900,事成之后我可以再……” 老猫正说着,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安妮,没有接住那颗彩虹球。 她伸手去接了,可就差了那么几厘米,彩虹球从她的指尖飞过,啪的掉在地上,然后顺着地面,滴溜溜滚动。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周围所有人,这里虽然一片黑暗,但在电子眼的辅助下,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那密封在玻璃球中的,属于钯的,闪亮的银白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安妮讪笑着,挤过人群,捡回彩虹球,老猫皱眉看着她,心道这些城里人真是笨手笨脚,但这般笨拙也让他再次放松了些警惕。 “走,猫哥。”安妮给老猫使了个眼色。 看样子虽然手笨,脑子还不傻。 老猫扫了一眼越来越多投向此处的目光,跟着安妮,朝门口挤去。 ………… 取回个人芯片,插进后颈的插槽中,在走出废弃食品加工厂的一刻,老猫再次与夜枭城的城市网络相连。 此时月明星稀,从投影在视野左侧的那几个数字看,是晚上九点过三分,时间下面,则是天气预报和滚动的新闻条。 右侧,个人应用页面上,是些预装的app,其中最醒目的是一个微缩的人体三维图景,图景中,灰色的义体部件一个个被点亮,这表示ai助手,也就是操作系统,正在接入自己的义体。 「动力模块已启动……」 「免疫隔离已启动……」 「神经元接驳成功……」 「视觉模块已加载……」 …… 「螳螂刀准备就绪……」 安妮说她是三手帮的人,但‘找朋友’这种事要慎重,他打算把9号拍品这事当做一次考验,如果这小姑娘办事妥帖,再进一步接触。 不过在此之前…… 老猫递给安妮一个眼色,道:“后面那几个人你认识吗?” 安妮摇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猫哥,都是因为我刚才失手……” 刚才安妮没有接住彩虹球,露了财,后面那几个人一路跟着两人出来,打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怎么办?”老猫问。 在恶土,如果被人盯上,最终的结果,大多都是你死我活。 “猫哥,在三手帮的地盘,他们不敢怎么样。” 是这么个理,顾客出门就被抢,无疑是打主人的脸。 “那出了三手帮的地盘呢?” “猫哥,竞标会场设在这个废弃的食品加工厂,是因为这片没有监控,但如果我们穿过那片厂区——您看到那边亮灯的地方的么?那里是夜枭城11区的住宅区,受治安管理协议的保护。” 老猫顺着安妮的手指看去,废旧厂区的尽头,是一座霓虹璀璨的城市,稍早一些时候,他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可我们还是要通过那地方,对吧?”老猫指着前方的废弃厂区,“那里,不受保护。” “您不必担心,猫哥,我们可以叫个车,上了车,您就受乘客安全协议的保护,不过夜枭城的的士可不便宜,就这么几公里,得花差不多两百块。” 所以,主城还真是好地方呐,老猫心中感慨,在这里,只要有钱,就可以活。 “要是我不叫车,走着过去,结果不小心死在了路上呢?” “那我明天就能在这买到您的尸体——如果您还有尸体的话。”安妮微笑道。 “我是说,警察不会介入吗?” “警察?”安妮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哦,您是说两百年前那玩意儿啊,猫哥,夜枭城没有警察,只有保单,如果您有保单,您肯定不会死,所以就不需要警察介入。” “原来如此。”老猫沉吟片刻,小声道,“那你说,后面那几个人,有保单么?” “有,”安妮点头,然后凑了过去,用更小的声音道,“但我肯定,他们的保单,不足以让应急机动小组出动。” 两人的脑袋几乎凑在了一起,窃窃私语,就像是……狼狈为奸。 然后在某一刻,他们向前,钻进了废弃厂区的阴影里。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老猫还是更喜欢恶土的规矩,他也需要给安妮这个城里姑娘,一点点恶土的震撼,这样更方便以后的接触。 第3章 猎手登场 3猎手登场 “我刚找三郎打听过了,今早从北门入的城。” “和他在一起那女的呢?” “没见过,应该不是这圈子的,一块儿做了吧。” …… 主城里这些街头小子除了有个固定住所外,和恶土拾荒者差不了多少,他们没有固定职业,什么挣钱做什么,可以是往返于恶土与主城的走私客,也可以是出入竞标会场的收尸人,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客串一把害人性命,夺人义体的清道夫。 在这行混得久了你自然会明白,最肥的羊不是发薪日的公司狗,而是刚进城的土包子——他们大多都是为了出人头地来的,身上很大概率会有一笔在启动资金,而且,极有可能,是现金。 所以,安妮不小心掉地上的那颗彩虹球,是真给老猫惹出了大麻烦。 几名街头小子呼朋引伴,跟了上去。 当然,他们也不傻,自恶土来的肥羊,越肥,就代表他在恶土上越狠,所以事先找情报贩子三郎买了消息。 那家伙今早进的城,有一个同伴,但这会儿没在一起。 至于和他一起那个女人,三郎说不认识,是生面孔,估计打的主意和我们一样,想从肥羊身上捞点好处。 “还不清楚那家伙是什么来路,要不要稳妥点?” “怕什么,我们有六个人,他们才两个,六对二,优势在我。” “对,富贵险中求,晚了就让别人拐跑了。” 街头小子们一行六人,急匆匆的跟着老猫和安妮钻进废弃厂区。 然后他们就死了。 ………… 老猫一边擦拭螳螂刀上的血迹,一边打量着那个气喘吁吁的小姑娘。 刚才他问安妮,敢不敢来把大的,把后面这几个蟊贼做掉? 安妮回答,猫哥说了算。 倒是有几分胆识,像是混帮派的,可惜就是身手不咋地。 两人提前一步,在废弃厂区设下埋伏,那几个蠢货一跟上来便着了道。 “受伤了?” “没,猫哥,就是蹭破了点皮。”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到三十秒——真实的厮杀中哪儿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一招一式,这年头一把冲锋枪,一个七岁小孩,便可在数秒内放倒一排大汉。 老猫先前躲在一处断墙后,街头小子们经过时暴起发难,双臂弹出的螳螂刀当场撕裂一个,这种武器因为易于携带隐蔽性好,启动之后灵活轻便攻击范围广,广收消费者的喜爱。 当然,因为过于灵活,所以操纵它的难度也不低,需要娴熟的技艺,而老猫,是其中佼佼者。 街头小子们立即反击,可他们的装备远没有老猫的好,其中甚至有两人用的是撬棍,当然,他们有枪,六个人都有,可这已不是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的时代,在一个近在眼前的,挥舞螳螂刀的恶土杀才面前拔枪,无异于自寻死路。 两人甚至没有来得及被枪拔出来就当场殒命,一人拔出了枪向老猫开火,却被后者灵活的避开,子弹打死了另一个方向刚瞄准的伙伴。 至于最后一人,倒是较为聪明,他拉开了距离,手中的自动步枪就要朝老猫扫射,却被安妮扑倒在地,两人扭打一番,最终被安妮扭断了脖子。 自始至终,早已结束战斗的老猫没有上前帮忙,他想看看这姑娘水准如何,结果看来,不咋地。 扭打之时,她的小臂在地上蹭破了一大块皮。 “喷上这个,明儿就好了。” 老猫把一罐医疗喷雾扔给安妮,后者眼睛一亮。 “谢谢猫哥,这可是好东西,不便宜吧?” 老猫没有回话,而是翻过地上的尸体,伸手,把后颈上的芯片拔了下来。 “第三代剃刀,”老猫瞟了一眼芯片上的序列号,“你们这儿的回收价是多少?” “两千不到,猫哥——我这儿有好东西。” 那一边,安妮也拔下了一枚芯片。 “这是光轮2000,至少值五个!他还有对喷气脚踝,发财了猫哥!刀借一下,我把它卸下来!” 清道夫这行当之所以臭名昭着,就是因为他们总是把人拆得支离破碎,一地的残肢断臂视觉冲击太大,让人胆寒。 但人人都会有成为清道夫的那一天,因为这买卖一本万利诱惑太大,就这几十秒的工夫,两人的收益怎么也得有好几万,不知要赌多少盒子才有这个数目。 当然,风险也是一样的,不是你拆人,就是人拆你。 “芯片带走,脚留下。”老猫说。 “啊?这可值……” “听我的,没错,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嘞猫哥!” 这是个不做猎手,便为猎物的世界,在恶土上,规矩就是你得证明自己是猎手,否则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老猫想,主城也应该差不多。 他不知道这些蟊贼有没有把今晚这事儿说给别人,带走芯片,是因为那里面储存着视觉信息,也就是有录像带,老猫不想让旁人知道这是自己做的。 而留下义体部件,则是要告诉这些家伙可能存在的同伙,我已经给你们面子了,以后别惹我——到一个新地方,总是得立立威的。 那边,安妮正握着撬棍,气喘吁吁的拆芯片,老猫有些好奇。 “你还是个自然人?”他问。 自然人,指的是还没有经行太多义体改造的人。 “是啊,猫哥。” “没钱?” 安妮羞涩的笑了笑,然后点头。 “没关系,好好跟我干,以后会有的。” 目前为止,老猫对这小姑娘的观感还不错,虽然她犯了把彩虹球掉地上的蠢,但这对老猫来说,反倒是一个正面印象。 老猫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三手帮成员,但从目前的言行看,她一定是个新手。 办事还不算太稳妥,是新手的通病。 但敢上来搭讪邀活儿,代表有闯劲儿,心也不黑,说动手就敢动手,胆子不小,未来可期。 刚到夜枭城,还不熟悉情况,就得多和新手接触…… 最重要的是,她长得,还蛮好看的,也许,我们可以发生点儿故事? “诶,猫哥,我看您那刀法真漂亮,是练过的吗?” “嗯。”老猫淡淡应了一声。 “您就一个人来夜枭城?以后打算往哪儿发展?” 老猫不想聊得太多。 “芯片拆完了吗?” “啊,还有最后一个。” 几分钟后,安妮拆完了芯片,交还给老猫。 “你拿着吧,帮我处理了,钱我们对半分。” “好嘞!谢谢猫哥!” “我们现在是进城?” “对,您先看眼9号拍品的位置。” “在哪儿看?” “协议里有个数据包,您投影出来。” 安妮一手握着撬棍,另一手指挥着老猫打开数据包。 “点这里,对,就这儿。” 老猫按照安妮说的点击,很快,9号拍品的详细资料显示出来。 “夜枭城11区,d67廉租公寓,78层,33室。” “是这里对……” 砰!—— 老猫感觉到后脑一阵剧痛。 “你……” 砰!—— 撬棍又一次砸在他的后脑上,将他砸翻在地。 螳螂刀下意识的弹出,但是…… 砰!—— 砰砰砰砰砰!—— 撬棍一下又一下砸在他的头上,每一次有力的起落间,都会带起大篷红色的液体。 片刻之后,安妮伸手从烂成西瓜的脑袋里掏出了芯片。 读取数据。 原来真名也是老猫——不,这应该是雇人做的假身份,这人身上带了大量彩虹币,又不合时宜的跑来死亡竞标,他显然不是一般的恶土客,而是怀着某个目的来到夜枭城。 随身物品里有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嗯,像是定位导航信标。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清楚你想干什么。 那些,都不重要。 安妮收好芯片,拆下老猫的螳螂刀,然后又用他的螳螂刀彻底分解他的身体,取走所有植入体。 接着,将地上六名街头小子也给分解,取走所有植入体。 清道夫求财,自然不会放过同伴的尸骸。 做完这一切,安妮又将一地的手脚重新摆放,打开紫外线视野,清除一部分不该存在的血迹,再制造一部分应该存在的血迹。 最后,把所有植入体打包,抹掉自己的脚印与痕迹。 现在,这就是一场清道夫与恶土客的火并现场了,明天市政机器人会清理这一切,没有人会在意。 因为这样的事,时刻都在发生。 ………… 安妮背着一大包植入体,在夜色的掩护下,钻进了废弃厂区的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中央是一个玻璃大桶。 打开桶,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将所有芯片和植入体扔进去,滋滋的声音中,金属被硫酸融解。 这对螳螂刀是陶瓷材料,销毁不掉,但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带走,等会儿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销毁所有能销毁的东西后,安妮脱光衣服,把衣服也扔了进去。 接着,他从脸开始,撕下自己的皮,把整个安妮都扔了进去。 最后,他撕下了自己皮肤上的那层膜,那是类似于保鲜膜的东西,确保他在成为安妮后,不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即将要做的事情,是和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强大、最危险的人周旋。 我与神为敌。 他们能通过一个脚印、一枚指纹、一根头发,一滴汗水找到我。 在拥有直面他们的力量之前,我必须藏在黑暗里,见光,即死。 所以我不能失误,一丁点儿都不行。 穿上提前放置在这里的衣服,他抱起裹得严严实实的螳螂刀,走到门口,捡起一块石头,扔向硫酸桶。 流淌的硫酸烧毁了房间里的所有痕迹。 半小时后,霓虹璀璨的闹市区,一名头戴兜帽,身形瘦削的青年,搭乘电梯抵达了天轨列车站台。 查询过d67廉租公寓的位置后,他购买了一张车票。 完成支付,他听到了优美的合成女声: “安纳金·桑切斯,欢迎使用天轨列车服务,夜枭城的明天,因您而更美好~” 第4章 开端 4开端 街边,有人与人在媾和。 空气中弥漫着屎尿与廉价酒精的味道。 男人、女人、半男半女的人,似人非人的人,游荡在霓虹灯下,明灭的彩光将他们映照得光怪陆离,像是徘徊在地狱之门外的恶鬼。 安纳金拉了拉兜帽,踏着一地污秽,穿过行尸走肉的街道,停在了一栋鸽子楼前——它就像是矗立在这座城市里的,一块巨大的墓碑。 破落、斑驳。 挥动手指,发出指令,后颈里的个人芯片立即将大楼的信息投影在他的视网膜上。 「11区d67廉租公寓」 「建于新历前」 …… 核战之前的遗留物,战后被加固改造,成为了夜枭城的廉租公寓,85层,每层有120个房间,可以容纳上万人,因为太拥挤,所以叫做鸽子楼。 但这已是很不错的房子了,如果不是因为地处交界区,它的租金断然不会这么便宜。 所谓交界区,是指主城与恶土相交的地方,类似于旧时代所说的‘城乡结合部’。 这年头的城市自然是没有城墙的,但这样一来,要如何阻挡那些恶土流民进入? 答案是,不必阻挡。 国家与政府在核战时便已解体,如今的世界没有什么户籍制度,只要你有一枚个人芯片,并且缴纳上一笔不算太高的城市维护费,城市系统里就会建立你的档案,你也就是个城里人了。 但进了城总得生活,城里的衣食住行都不便宜,即便你谋到一份工作,还得考虑房租、水电、网络、每日的通勤和伙食费——至于用人单位会不会扶持扶持? 醒醒吧,我们缺机器,但不缺人。 知识是最廉价的,比体力还廉价。 所以,匪夷所思而又啼笑皆非的现实是,许多恶土人明明有一门不错的手艺,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可他能租得起的房子离公司太远,生活开销完全没有办法支撑到第一次薪水发放,万事开头难,他们便死在了开头。 反之也一样,城里人若不努力打拼,随着收入和消费的逐步降级,也会慢慢从城中心搬到外城,再搬到城郊,最后…… 安纳金看着眼前的鸽子楼,搬到这里时,和恶土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步入公寓,昏暗的灯光比没有强不了多少,一阵风吹来,地上的酒瓶与注射器如爬虫般滚动。 光芒照不到的角落里,摇摇晃晃站起了个人,他扭动身体挤到安纳金面前,咧着一口烂牙: “你,你要给钱才能……” 他显然神智不清,一句话没说完就要栽倒在安纳金身上。 安纳金用一根手指头抵住了他的胸膛——这其实很危险,你不知道和这些疯子接触会发生什么,他们可能有什么传染病,也可能,会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刀或是枪之类的东西。 但安纳金并未有任何担忧,他只是用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冷漠的,不带任何情感的,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 此地的公寓管理员是机器人,这家伙应该是这里的住客,蹲在此处伺机敲诈路人。 两人对视了那么几秒,然后这不知磕了什么东西的渣滓耸搭着脑袋,悻悻而去。 垂死挣扎者的色厉内荏,一碰就碎。 在他们面前,你只要挺直腰杆就已经赢了,因为这些人,已经输不起了,也没可能再赢。 ………… 电梯一路上卡了三次,花了差不多两分钟才抵达78层。 安纳金走过肮脏的走廊,停在了一扇锈蚀的铁门前,门上的编号旧得都快完全脱落了——33号。 此处有监控。 在主城城区,任何一个地方都有监控。 但安纳金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他抽出撬棍,暴力破门。 开门的一刻,一股淡而经久不散的死尸腐臭味扑面而来。 这屋子比厕所大不了多少,一眼便能看到底,满地垃圾一片狼藉,而就在垃圾堆的正中央,已经破得露出弹簧的沙发上,坐着一具头戴全息眼镜的尸体。 安纳金走向尸体,戴上手套,小心的取下全息眼镜,拔出后颈的个人芯片,读取数据。 「约翰·普莱斯」 「普渡制药信息工程部」 …… 这就是9号拍品,那位所谓的‘约翰先生’,他死得很安详,脸色还留有一抹古怪的笑意。 ——但公共服务部读取的,关于9号拍品的所有信息,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这具尸体的真名是‘法昆多·罗萨’,不是58岁,而是38岁,他也没有一个女儿。 他真正就职的地方不是普渡制药信息工程部,而是普渡制药的总公司,也就是三大巨型企业之一的:海德拉生命-夜枭城分公司-生命科学部。 至于为什么公共服务部那里读取到的信息会是假的? 答案很简单,安纳金手上的这枚个人芯片,是个假身份,公共服务部通过网络得到的所有信息,全部来自个人芯片,如果芯片里的内容都是假的,那么他们得到的资料自然也是假的。 这种专门用来欺骗城市网络的虚假身份在这年头不算特别难搞,所以如果身份持有者被公司高级权限部门盯上,被识破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作为以生物技术起家的海德拉生命,生命科学部,一向是海德拉的核心部门。 这位法昆多先生,是夜枭城生命科学部一个绝密实验室的主管,两个月前叛逃,但却没有离开夜枭城,而是换了个假身份,躲了起来。 整整两个月,他一直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活动,因此天网的大数据筛查一直没法找到他。 直到新历103年7月19日,他死在了公寓里。 三天后,7月23日晚20点,他的假身份被公共服务部放到了死亡竞标的会场。 当有人拍下他的遗体后进入处理流程时,所有的信息会再过一遍天网,重复检测加大了约翰的侦测权重,天网自蛛丝马迹中推断出约翰就是法昆多。 因此,当老猫拍下他的遗体后,法昆多被公司找到,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于是,在7月24日凌晨2点,公司特工,以及一些其他人,赶往了他的住址。 安纳金知道时间,但是他并不知道地点,所以为了抢先公司一步,他必须去竞标会场,同理,为了安全他不能自己拍下9号拍品——他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物知道,23号当晚,他去过竞标会场。 他只能等那个买下9号的人出现,然后与之接触,同理,那个中标者,不能活——不过在原本的故事里,中标者多半也是活不了的。 命运就是这么无情,除非老猫没有拍下9号,否则,无论如何,他都要被这时代的车轮碾过。 把法昆多的个人芯片放回去,安纳金没有触碰他的尸体。 因为他不是为了法昆多来的。 他将目光投向了房间一侧的桌子,桌上,有个玻璃瓶。 瓶子里有两颗药丸,一颗红色,一颗蓝色,晶莹剔透,放射着奇瑰的光泽。 他拿起瓶子,出门离开。 出门时,时间正好来到零点。 一天过去了,现在,是新历103年7月24号。 这是个曾被记载于史册中的日子,因为那个男人的传奇,始于这一天,安纳金·桑切斯,在这一天,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但这一次稍稍有些不同。 曾经的历史中,故事是从24号白天开始。 但这一次,稍稍早了那么几个小时。 这一次,从凌晨便开始了。 但就是这么几个小时…… 安纳金握着手中的玻璃瓶,大步流星,走进电梯。 但就是这么几个小时…… 会改写一切。 第5章 黎明之影 5黎明之影 「海德拉生命-行为调查部-夜枭分部-第7调查小组」 「任务编号:y-x--07-1」 「时间:103年7月24日,01:55」 「地点:夜枭城11区d67廉租公寓」 「任务目标:回收前‘拉冬实验室’主管‘法昆多·罗萨’的大脑,勘察、封锁死亡现场,等待下一步指令。」 ………… “嘿,你,你们要给钱才能上去。” 紫罗兰停下脚步,看向那个自阴影里走出的,一口烂牙的流浪汉。 “你能看到我?” “你那衣服上的涂料是我做的,”流浪汉指了指自己隐隐透绿的电子义眼,“这只眼睛,是识别透光涂料在继电状态下的专用义眼。” “你在材料部干过?” “干了二十年。” “发生了什么?”紫罗兰问。 一个有二十年工龄的资深工程师,即便离开了公司,也不至于混到这地步。 “因为这只眼睛,透光涂料只能在高能辐射下分辨,所以……嘿!咳~哈,哈哈哈,海德拉万岁!我,我就要升职啦!协议,协议上说好了,三年涂料工程师,就能升,升p4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紫罗兰心中明悟。 她大体上知道光学迷彩涂料的生产过程,涂料工程师,是一个高危工种,特殊义眼所携带的辐射,会损伤大脑,所以,他疯了。 那家伙笑了一会儿,又像是清醒过来,像个小孩子般执拗道: “你们要给钱才能上去。” 他不仅疯了,也傻了,否则他该明白,不论在何种情况下,穿着隐身衣的人都是他惹不起的,最好的做法,是当做没看到。 但是,他还没完全傻。 所以当紫罗兰关闭光学迷彩的那一刻,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女人,以及她的四个同伴,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长袍中,没有露出一寸肌肤,他们的脸上,戴着一个铁灰色的金属面具。 黑袍铁面,冷酷无情。 他们是黑袍子,是公司特工。 “黑,黑袍子……” 滋!—— 伴随着电流声,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 等离子发生器,或者用一种更加通俗的说法,激光枪,瞬间融解了他的身体。 残破的绿色义眼掉落在地,白色骨灰随风而散。 五名黑袍子鱼贯走入电梯,摁下了78层的按钮。 电梯缓缓上升,一路上卡了三次,自始至终,五人没有言语交流,静默似幽灵。 但他们并非没有说话,而是身着顶级装备的公司特工,已经不需要用嘴说话。 终于,在快要抵达78层时,电梯卡了第四次。 接着,电梯轿厢上方传来了咔的一声。 缆绳断开,轿厢直坠地面! ………… 距离d67廉租公寓大约八百米的地方,一个十字路口。 安纳金看着眼前视野中的电子时钟,当秒针归零,时间来到24号凌晨2点正时,时钟后方,那栋85层高的廉租公寓上的灯光,以78层为起点,一层一层的熄灭。 有人在那里引爆了一枚电磁脉冲炸弹,造成了整栋大楼的电路损坏。 接着,几秒后,78层33室的窗口,爆出一团火光。 火光迅速延烧,眨眼间便蔓延至整层,隐约间,还有密集的枪声传出。 有人在那里交火。 事情的发展,和记忆中一致。 所以,接下来…… 安纳金将目光投向十字路口,几秒后,一辆银色的冷藏车呼啸而过。 就是它了。 安纳金跟了上去。 ………… 冷藏车里一共3人,都戴了遮掩面容的头套。 熊猫、兔子和狐狸。 他们都隶属于一个叫做「黎明之影」的组织——当然,人们一般都不叫他们黎明之影。 通常,公司称呼他们为「叛军」。 而恶土拾荒者,则称呼他们为「革命军」。 如果真的被天网锁定,遮住脸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头套的意义,不是在公司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是在同伴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 熊猫挥动手指,在车厢里投影出一栋建筑物的三维图景。 “几分钟前,我们的人遇上了黑袍子,他们使用了emp,暂时中断了黑袍子与天网的链接……” 他开始了任务说明,但却没有‘前因’,没有提到任何法昆多或是d67廉租公寓的事情。 原因是他也不知道。 因为天网的无孔不入,黎明之影的组织架构极度严密,他们‘臭名昭着’,但一般不吸纳正式成员,每一片区域会有一些负责人,负责人手下则有许多外围业务员。 负责人与业务员单线联系,上级知道下级,而下级不认识上级,业务员小队在出任务时,一般都是突然征召,临时组队,他们不认识彼此,也不会被告知任务的前因后果,只需要知道‘做什么’就行了。 这看起来有些荒唐,但却是血凝结而成的经验。 熊猫,是个资深业务员,也就是和负责人有稳定联络方式的业务员,这种业务员在经过长期考核后,往往也会被正式吸纳。 在他的讲述中,这是一次救援任务。 大体上就是我们的人在任务过程中遇上了黑袍子——在这个世界,暴露,即死亡。 因此,我们的人选择了第一时间引爆emp,在黑袍子反应过来之前,瘫痪那里的电子设备,中断那里的信息传输。 正常情况下,这样就可以撤退了。 但坏就坏在,他们遇上的是黑袍子,不是夜枭城的机动反应小队。 黑袍子拥有更好的战术素养、更优良的装备,以及,更高的天网权限。 黑袍子异常断线,会让天网立即提高断线场景的监测权重,也就是说,此刻的d67廉租公寓及其周边区域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出来的人无所遁形。 “所以我们必须摧毁位于昧光大厦地下三层的片区服务器,这会造成附近整片区域的城市网络瘫痪,我们的人才有撤退的机会。” “而同时,因为黑袍子的高级权限,断线的一刻,天网就会派出机动反应小队与无人机支援,所以我们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一过,即便炸毁分区服务器,也来不及了。” “任务艰巨,我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一旦我们动手,我们也会暴露在天网的监测下,15分钟内不炸毁服务器,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都明白了吗?” “明白!” (本章完) -------- 您可能想要知道的事情: 1、智能城市网络 新历三年,凤凰科技控制的瑶光城建立了现代城市网络的雏形。 以5g技术与物联网为基础打造了一体化智能城市,所有基础设施、网络、与个人芯片三位一体,城市的运作与管理高度智能化机械化,已不需要人力维护。 城市网络所掌握的,遍布全城的传感器(监控)无处不在,交通探头上有,自动贩卖机上有,甚至于每个人所看到的视觉信号,也可通过个人芯片联网读取。 因此,城市网络的掌控者,在网络之下,约等于全知。 2、盖亚9号 盖亚系列为海德拉生命所拥有的超级计算机,是城市网络的主服务器。 盖亚9号,为夜枭城的中央服务器。 3、天网 城市网络所采集的数据会被上传至一个云端服务器,此即天网。 通过分析这些超量的数据,可以做到‘近乎预言一般的神迹’,比如,预判即将发生的犯罪行为。 因此,在主城之中,所谓的罪犯要掩盖的不是犯罪事实与证据,而是动机。 一旦在生活中表露出过多的倾向,让天网分析出动机,那么,即便犯罪者还未犯罪,也会被列入行为调查部的监控名单——因为他们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犯罪。 黑袍子不以证据打击罪恶,而是思想。 第6章 少年之血 6少年之血 昧光大厦后门,一处监控看不到的阴暗死角里。 安纳金看着冷藏车停在后门,看着熊猫兔子和狐狸全副武装冲进昧光大厦。 他知道这些人是革命军,也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至于为什么知道? 多年之前,安纳金还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讨生活时,遇上了一个人,那人把他带进了黎明之影的大门。 是的,安纳金·桑切斯,在孩提时代,便成为了革命军的一员。 这天晚上,黑袍子和革命军几乎是同时找到了法昆多,但革命军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他们前脚到,黑袍子后脚就来了,把他堵在了上面。 据说,双方激烈交火,革命军引爆了电磁脉冲炸弹,暂时中断了黑袍子与天网的链接。 据说,当那栋楼异常断电的一刻起,天网已经提高了对它的监测权重,任何从那楼里出来的人都会被城市天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所以,如果想让他们撤退,就必须炸毁片区服务器,暂时瘫痪监控网络。 而楼里的监控数据,同样也储存在片区服务器中,这也就是为什么安纳金敢直接走进去。 因为他知道,今晚要炸服务器。 法昆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要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事后公司会发动所有能量追查,所以,无论是谁,只要走进11去d67廉租公寓78层33室的门,除了第一时间炸服务器,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掩盖自己的踪迹。 如果不是知道今夜原本就会炸服务器,安纳金自己也要去炸。 但既然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他拿到那个瓶子后,一切就等于结束了。 他只要回家,等服务器被炸就行。 他留下来,还冒着风险跟到这里,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 在熊猫兔子和狐狸冲进昧光大厦七分钟后,网络中断。 街上变得喧闹起来,在这个时代,网对很多人来说比命重要。 城市的幽暗的角落里,有许多人骂骂咧咧的摘下全息眼镜,狭窄污浊的廉租公寓里,有许多人踉踉跄跄的爬出全潜仓,断网,对他们来说意味着要再一次无奈而痛苦的面对真实的世界。 短短几分钟的工夫,街上挤满了人,夜枭城的人口不少,足足三千万,但除了闹市区,你往往在街上看不到人,因为他们都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安纳金并不关心他们。 他只知道,断网是因为片区服务器被炸,而片区服务器被炸,意味着周围的监控都已瘫痪。 所以,他戴上了一个绿头鱼的头套,走到了灯光下,用撬棍撬开一辆车的门,顶着警报,拆出火线,发动车子。 那边,兔子和狐狸在安保机器人的疯狂扫射下冲出昧光大厦后门,他们想要返回冷藏车,但一枚火箭弹将车子炸为废铁,断了他们的念想。 啊,就要死在这里了啊。 熊猫为了掩护他们,已经死在了大厦里,现在,我们也跑不掉了啊。 就当两人绝望之时,绿头鱼开着车,自人群中碾过一条路,蛮横的冲上大厦台阶。 “上车!” 两人心中狂喜,是绿头鱼!是援军! ………… 夜枭城11区与荒土的交界处,一个垃圾场的边缘。 安纳金咔的将车停在垃圾山背光的阴影里,同一时间,狐狸拽着兔子,从车上滚下。 “兔子!兔子!” 狐狸拽着兔子的肩膀,不断呼唤,大片的血液从兔子的衣服里渗出。 “让开!” 安纳金推开狐狸,一把拽下兔子的头套。 这是个女孩,一头红色短发,光洁的面容上,有几缕流光的纹路,这是皮下光纤特有的标志,通常只有职业信息工程师会进行这种改造。 在这个时代,野生信息工程师,一般被叫做黑客,他们中最优秀者,即是网行者。 兔子的脖颈上,有一个洞,献血潺潺如泉涌,想来是刚才冲出昧光大厦时中了弹。 “捂住这里!” 安纳金把狐狸的手摁在兔子的伤口上,就要回车里去找急救包,但就在这时,兔子拽住了他的手。 “来,来不及了……子弹,打穿,穿了动脉……失血,失血过多……来不及了……” 颈动脉受创,本该在几分钟内毙命,但安纳金注意到,她的血管上附了一层膜。 内循环改造,同样也是黑客的标配,这意味着她身体里会有额外的血囊和血泵,靠着这些过量的血液,以及改造血管的自愈功能,她才能撑到现在。 黑客都会个性化自己的个人芯片,他们能实时监测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说来不及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兔子的眼神越来越黯淡,她拽着安纳金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领。 安纳金摸到了柔软温热的肌肤,以及,坚硬冰冷的金属。 金属块弹起,落入安纳金的手中。 “我备份了,监控,数,数据……它,它会有用的……” “兔子!兔子!”狐狸大喊。 但同伴的呼唤并不能阻止生命的逝去,兔子的胸膛起伏得越来越低,某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再次有了些光芒。 “让我,看,看看你们的脸……” 安纳金和狐狸摘下了头套,但是,兔子的眼神呆滞。 “我,我看不见……” 她已经失去视觉了。 “你可以摸一摸!你可以摸一摸!” 狐狸拽起她满是献血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安纳金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兔子抚摸着他们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从未见过同伴的相貌,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她只知道,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的。 “真,温暖啊,朋友们,要……要像人一样活着。” 兔子停止了呼吸。 安纳金听到了耳边的哽咽之声,这就是兔死狐悲么? 但这并不是值得悲伤的事情啊。 比这悲伤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 “原来,你也是,安纳金。”狐狸认出了安纳金。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小钢牙。” 两人认识,但此前并不知道,对方也是黎明之影。 他是安纳金孩提时便认识的朋友,曾一起在街上讨过生活,有一次,他们在3区的商业街外面兜售电子烟,捞过了界,被本地帮派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那个领头的打手,将一把冰块塞进了小钢牙嘴里,然后用铁锤砸他被塞得鼓鼓的腮帮子。 从那以后,我们就叫他小钢牙。 安纳金的确不知道,今夜的行动人员中,会有童年的朋友。 “我刚才,就看到你了。”小钢牙说。 “监控画面里,对吧?” “对。” “蛹给你们的命令,除了炸毁分区服务器,还有删除一段特定的录像,对吗?” “蛹是谁?” 是了,他们都是最低级的业务员,根本没有上线的联络方式,那个领头的熊猫才是任务的负责人,但他已经死在了昧光大厦里。 “熊猫的确让兔子删掉了一段录像,我就是在那段录像里看到了你。”小钢牙说。 “d67廉租公寓78层的监控录像?” “对。” “大约凌晨一点五十几分的时候,有一个光头男人出现在录像里?” “是。” “只有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 安纳金,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蛹,”安纳金说,“黎明之影夜枭城分部的最高负责人,但你应该对他的另一个名字比较熟悉——王明。” “三手帮老大,明叔?” “是的,就是他。” “所以,你是一个资深业务员?”小钢牙问。 “不,我是正式成员。”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一起长大,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小钢牙强打笑容。 但安纳金的脸上却没有笑容:“和你一样,八岁那年,有人在街上找到了你,那就是明叔,那一年,他也找到了我。” 小钢牙的笑容僵了僵,混迹街头多年,他听出了安纳金似乎话里有话,但安纳金,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他站起身: “我要走了。” 他没有说,我们该走了。 小钢牙愣了愣,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他们并没有安全,刚才安纳金趁着断网街上大乱,几乎是在人群中撞出了一条路。 现在,这个城郊的垃圾场的确是个没有监控,可以脱身的地方,但是…… 小钢牙看着身后,顺着车辙洒下的一串血迹,他也受了伤,那些血,并不完全是兔子的,还有他的。 他心中知道,自己,是走不掉了。 因为那不是血迹,那叫dna。 很快夜枭城的机动反应小组就会顺着血迹追过来,就算现在逃走,dna一验——不,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我,死定了。 心中,有些不甘,但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太多遗憾。 生在这样的世界,他已见过太多的死亡,也知道,自己总会有那一天。 起码,这样的死亡,是值得的。 “给我一把枪,安纳金,我要再拉几个公司狗垫背。” “好。” 安纳金把枪塞进了他的嘴里,扣动扳机。 一切发生的很快,在小钢牙仍旧沉醉在自我牺牲的幻境中时,他的血已经撒了一地。 万一最后一刻鼓不起勇气自决,被捕,即是失秘。 在梦中永眠,是个不错的结局。 安纳金擦去枪上的指纹,塞进小钢牙的手里,伪装出一副穷途末路自杀的样子,然后起身,走进了黑暗中。 ………… 安纳金走在回家的路上,口中念念有词。 “为了不像机器一样被使用。” “为了不像牲畜一样被奴役。” “为了,像人一样活着。” “我们决意,拼死奋战。” “我们是暗夜之火。” “我们是黎明之影。” “我们必将抵达理想的终点。” “我们必将用我们的双手,创造出,美丽新世界。” ——这是黎明之影的誓词,每一个业务员在加入组织时,都要如此宣誓。 但实际上,即便宣誓之后,他们也不是组织的正式成员。 写作业务员,读作炮灰。 与公司相斗,同世界为敌,是一场实力过于悬殊的较量,这样的牺牲,无可奈何。 但是,那些受到黎明之影感召,愿意加入的人,每一个,都作好了赴死的准备。 少年人嘛,如果不怀抱改天换地的热血和理想,那还叫少年么? 可改天换地,不是仅靠热血就能做成的。 今夜这个捣毁了夜枭城片区服务器的三人小组,足以与安纳金所认识的,最勇敢的战士相媲美,然而,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 今夜发生的事情,是一场乌龙,一场如果从千百年后往前看,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乌龙。 这个三人小组的死,是一个笑话。 这一切,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十二年前,黎明之影向夜枭城派遣了一个新负责人——刚刚安纳金和小钢牙口中的明叔。 黎明之影,自核战之后便已存在,近百年来在荒土上给公司制造小麻烦,对,仅仅只是小麻烦。 实力过于悬殊,他们连对手都称不上,其中差距最大的,便是情报。 公司的天网无孔不入,而黎明之影,完全无法渗透进公司的情报系统,因为公司的情报人员,要么是自己从小培养的定制人才,要么,是背景清白干净的主城人。 整个黎明之影,都找不出一个能通过公司背景调查的人。 所以,明叔来到夜枭城,肩负一项特殊任务,他要从小培养一些卧底的苗子。 八岁那年,他在街上找到了小钢牙和安纳金,以及许许多多别的人。 明叔有许多身份,那些遇到他的孩子,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只是以为,这是个好心叔叔。 他教那些孩子各项技能,这也就是为什么安纳金和小钢牙这样的街头小子,如今能在夜枭城混得还不错,因为他们有一个好老师。 他也会引导那些孩子的思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安纳金和小钢牙能这么巧的遇上,这,不是巧合,你从小在一个革命军身边长大,你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那种信念和理想太过浅薄苍白,它更像是被人无形中灌输的,而非自己经历世事之后找到的。 最后,明叔选中了安纳金,他会制造一个机会,让安纳金进入夜枭城行为调查部,成为一名黑袍子。 而那些没被选中的孩子,就成了业务员。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对吧? 可其实它很难实现,两年之前,安纳金就作好了准备,但直到今日,明叔也没找到机会。 但继续等下去,总会有的机会的。 第7章 抉择 7抉择 那个将安纳金送入行为调查部的契机,于103年7月24白天出现,也就是,大约十个小时后。 但有时历史的走向并不取决于大人物的深谋远虑,而是由小人物的蝇营狗苟,再加上那么一丁点儿偶然决定。 王明,明叔,三手帮帮主,代号为「蛹」的黎明之影夜枭城负责人,是个微妙的角色。 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算是黎明之影的中高层,原本大有前途,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派到了夜枭城,执行一个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很难出成绩的任务。 他的屁股在夜枭城一坐,就是十二年。 因此,在这个时间点上,明叔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他并不知道那个打入海德拉情报系统的机会在白天就会出现。 他只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没什么建树,安纳金和上级已经等了两年,他却寸功未立。 在不久之前,明叔接到了来自非常非常上面的一个指令。 要求他调动自己的资源,找到名为法昆多的,夜枭城拉冬实验室的负责人,从他身上,取回一个瓶子。 明叔有非常灵敏的情报嗅觉,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则指令越过了中间无数层级,直接下达到他本人,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他知道,这里面,恐怕存在着机会。 于是,作为黎明之影驻夜枭城情报系统的最高负责人,他却违反了行动条例。 在找到法昆多的那一刻,他本该派业务员前往d67廉租公寓,这样即便出了问题,也还有退路。 但他想,那个瓶子既然如此重要…… 他亲自去了。 对,这就是安纳金想要确定的事情,他想知道,这天晚上,去廉租公寓的所谓的‘我们的人’,是不是只有明叔一个人。 答案是肯定的,因此后面的事情,全都是因为他违例行动而惹出来的麻烦。 他遇上了黑袍子,他不能被捕,所以他必须炸片区服务器。 在这个过程中,被征召的业务员注定有去无回——你炸了公司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想活? 他们注定是弃卒保帅的卒子。 同理,片区服务器的位置这么重要的情报,当然不是轻易得来的,这些年来黎明之影对夜枭城的渗透已经初见成效,这份情报,是不知道多少人,付出了多少牺牲换来的,如果黎明之影一直将这张牌握在手里,总有一天会派上大用处。 但为了保住本地最高负责人,这张牌不得不打出去,事后公司会加强所有服务器的戒备,调整保卫措施,同时追查情报的泄露来源,这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对组织造成了巨大打击,上百人被捕,其中还有不少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公司员工。 而这一切的起源仅仅是,本地的最高负责人起了一次私心,他想自己拿到瓶子,研究研究,他想把这事做得漂亮些,好在大人物面前表现表现,甚至是,有没有可能,以此同那位大人物建立些特殊的联系…… 我们从不缺勇敢的战士和聪明的科学家。 我们缺的,是能抵得过岁月消磨的,真正坚定的信念。 ………… 发生在11区d67廉租公寓的这场骚乱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人们只知道,那地儿断了十几分钟网,人都涌到了街上,乱哄哄的,大多数人都看到了机动反应小组的浮空车自楼宇间掠过,但却并不感到奇怪——哈,又是荒土流浪者和帮派火并了吧?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安纳金正搭乘某座摩天大楼外壁上的运输电梯,前往城际列车站台。 他要回家了。 城际列车又叫天轨,是一种架设在高空楼宇间的磁浮列车,非常非常高。 这种高度已经完全脱离了实用的范畴,因为太高,它反而不太方便。 它是人类心底对于奇观的渴望,当年规划城市交通线路时,正值三大巨企争霸的巅峰期,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才,三家都拿出了自己的家底:更高的薪水、更好的福利、更漂亮更舒适的工作生活环境…… 不知道哪个傻子一拍脑袋,说我们要把海德拉十一座主城的公共交通都建设成观光线路,结果就是海德拉治下,所有的公共交通都变成了云霄飞车。 但实际上呢,这些年来经济环境越来越糟糕,人们早已没有了观光的欲望。 安纳金搭乘电梯,上到云霄之上的站台,用两块钱买了张回10区的票,约莫十来分钟的工夫,已经从亮银褪色为黄褐的列车停靠在了跟前。 车门打开时,他听到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想来是门上的某个轴承已经很久没上润滑油。 在夜枭城,9、10、11是下三区,又被叫做贫民区,这里的公共设施一向缺少维护,最近几年下三区的天轨已经出了好几次事故,人们都取笑它是通往地狱的列车,但没有办法,还是得坐,因为当今的世界只剩下人口逾千万的超级城市群,先不说你买不买得起私家车,就算有,也很不方便,因为公司与家的距离动辄就是几十公里。 天空中飘起了细雨,人们乱哄哄的进出站台,安纳金也顺着人流一块儿挤进了车里。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车厢里很拥挤,但却很安静。 人们或坐或立,两眼‘无神’的目视自己的正前方,不时挥动手指。 这年头每个人的后颈都有个人芯片,那台微型电脑集成了身份认证、支付、通讯、娱乐……等等等等你能想到的一切功能。 所以你会在任何地方看到‘两眼无神’的人——那是真正的两眼无神。 这年头,虚拟现实=网络,上网的方式分为半潜、全潜,以及深潜三种。 主城里,每个人24小时都处于半潜状态,因为个人芯片及其附带的增强现实功能,本来就是24小时联网。 全潜则是由个人芯片直接截断中枢神经信号,将其与网络互联。 简单说就是,你看着这里有很多人,对吧? 很安静,对吧? 不,这里根本没人。 他们只是肉体还在列车里,交由列车的服务ai托管,该下车的时候ai会操纵他们的身体下车,然后唤醒他们。 这里也一点都不安静。 因为这些人的灵魂正处于虚拟现实中的沙滩、古堡、空间站……他们在那里成为明星、贵族、超级英雄,受万人敬仰。 便捷的科技,发达的文明——只是,与一开始的初衷有一点点不同。 网络本来是为了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结果它反而让人变得更加原子化,更加孤僻,据调查显示,如今的主城人正渐渐丧失语言的能力,他们的舌头变得越来越笨重,声带也在渐渐退化。 他们,也不再表达善意,因为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你很清楚,眼前人相隔天边,你无论对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任何道德压力,因为现实中的对方,根本不会受任何影响。 所以,我是明星贵族与超级英雄,我为什么还要装孙子? 人们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恶意,网暴是个历史名词,因为没人不网暴。 天轨列车摇晃了一下,安纳金向车窗外看去,却又看不太真切窗外的景色。 列车的速度太快,窗外那些高楼大厦上的霓虹都被拉成了一条条光带,接着细密的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又被车厢外高空的狂风吹散,那些光带被斑驳的水渍晕成一块块五光十色的斑……什么都看不真切。 安纳金没有选择像周围的乘客一样,在列车行驶的空隙前往美好世界休憩休憩。 一方面,室外全潜需要将身体交由城市网络托管,虽然天轨列车上有公共设施的安全协议保护,但他天然抗拒这种将自己交给他人的冒险行为。 另一方面,他似乎没有办法自梦中获得任何愉悦。 他从很小开始,就有一种恐慌感,一种,休息是在浪费生命的恐慌感。 今天偷了半小时懒,明天可能会没有客人,后天也许就存款告罄还不上消费贷,大后天被降额……然后总有一天,周转不上,要挨饿。 所以他就像条疯狗,不断向前跑,往高爬。 仿佛一停,就活不下去了。 这种状况自认识明叔几年后才得以改善。 所以他特别讨厌待在天轨列车这种,明明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却又没有什么声音的地方。 因为他觉得那些家伙不是人,是快要腐烂的肉。 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周围这些人正是因为有同样的感觉,所以才选择在车上全潜。 如今对这种现象有一个专业的术语,叫做‘逆恐怖谷效应’。 指人变得不像人,会让人恐慌。 所以在相对安全的公共场所,一旦有第一个人进入全潜,如同传染病一般,周围的人也会开始全潜。 因为他们不想看到,不像人的自己。 ………… 凌晨三点半,列车终于抵达10区的终点站,车厢里再一次喧闹起来,人们乱哄哄的挤出车厢,搭乘站台的电梯返回地面。 安纳金没有去挤人头,而是站在站台的边缘,扶着玻璃扶手,眺望远方。 漆黑的天穹下,细雨绵绵,城市中有一股蒸腾的热气腾起,像是芸芸众生躁动的欲望。 那栋最高的楼,叫做夜枭大厦,是海德拉生命在这里的总部所在,应该说,是先有了夜枭大厦,才有了夜枭城。 城里人对那栋楼的感情很复杂,那里代表着体面的工作与滋润的生活,大多数人,都会向往登上那座楼的台阶。 但也从心底鄙夷和敌视过那楼的人。 这不是单纯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很矛盾。 人在认同一件事物时,便会不自觉敌视它的对立面。 人在敌视一件事物时,便会不自觉认同它的对立面。 那个以最滑稽的方式死去的三人小组,以及,曾经的安纳金,大体上都是这样的情感。 我们其实说不准自己是先对黎明之影产生了认同,还是先对公司产生了敌视,总之,喉头有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人群渐渐稀疏了。 安纳金准备进电梯,下去,转身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霓虹,五光十色,不灵不灵的,亮得刺眼。 然后等他下到地面,从电梯里出来时,他又看到了贫民区路边,那些被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 它们被风吹着滚动,沾上了雨水,又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光泽。 五光十色,不灵不灵的,亮得刺眼。 我们的世界,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唔……让我想想,我的家,在哪里? 啊,我想起来了。 雨幕中,安纳金拉起兜帽,快速前行。 ………… 啪~ 老旧的疝气灯管放射出蓝白的光芒,照亮整个屋子。 房间小得捉襟见肘,但因为地段还不错,所以租金不便宜。 大约几年前,安纳金成为了三手帮里的恶土向导,收入开始变得稳定。 他从最恶劣的11区搬到了10区,租下了这间位于10区最繁华地段,最高楼顶层,115层的一个小房间——或者说阁楼更准确些。 当时的朋友们都说,你疯了,同样的钱够在别的地方搞个三室一厅了。 但安纳金执意如此,因为他喜欢这房子的厕所。 脱下外套,打开厕所的门,这地儿是强行隔断出来的,斜面的天花板很低,走进去根本没法站直身体,也没法转身。 因此,马桶被安装在了窗户的正下方,你想撒尿,得弯下腰,作出一个似乎是在拥抱马桶的姿势。 安纳金没有装窗帘,他甚至在征求大厦管理员的同意后,把厕所里那扇小窗户,换成了全开放式的落地窗,这样,就能全览远处正对着窗户的,夜枭大厦的全貌。 安纳金掀开马桶盖,弯下腰,一面看着外面钢筋铁骨车水马龙的城市,一面酣畅淋漓的释放自己的膀胱,竟然有一种……fxxk the city的爽快感。 洗了个手,安纳金看着镜中的自己,颇为玩味的摇摇头。 真是荒唐的青春。 那时太年轻,总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后入这座城市。 却根本没想过,哪里有人会在意一个住在10区阁楼里的小变态?他们看到了又如何? 明天,买个窗帘吧。 盖上马桶盖,安纳金在马桶上盘膝坐好,从兜里掏出小玻璃瓶,红蓝二色药丸静静地躺着,放射着迷离的微光。 他将药丸倒在手里。 左手红色。 右手蓝色。 他凝视着那两个颜色,脑海里似乎回想起了来自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沙哑的女声。 “这是一次决定人类命运的选择。” “红色,是一团火,代表着炽热的理想与高尚的道德,你要暗夜执火,引领众人,找寻幸福。” “蓝色,是一块冰,代表着冷酷的真实与卑劣的本能,你要烈日独行,孤身上路,追逐自由。” 他人即地狱,无私不自由。 这一次,我选蓝色。 他仰头,吞下世界的未来。 第8章 超凡 8超凡 吞下蓝药丸的感觉,就像是老式游戏机被插入了卡带、起重机吊起了重物、精与卵相遇、子弹上了膛。 一股寒流冲入腹中,又如微风一般,自脐下三寸为起点,吹遍全身,每一根汗毛,每一滴血液,每一颗细胞,都在凝结。 人类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就像你无法对瞎子描述色彩,无法对聋子描述声音,那是超越了五感的感觉,我们一般将其称之为第六感,或是「超感知」。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的感知被拓宽,其中最为典型的,是网行者的「深潜」。 ‘我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我所进入的世界并非一个有色彩、有声音的世界,那里无上下、无前后、无左右,无始终,我能感觉到无数0与1的存在,我的确,是在像敲击键盘一般编织代码,但我却没有敲击键盘。’ 安纳金进入了超感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不,那不能说是‘意识’,而是‘自己’向内部极大的延展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人类无法感觉到神经之中电信号的传递,因为传递电信号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意识在运作。 但这一刻,安纳金可以感觉到。 他看到了神经之中,那些数以亿亿万万计的极微电信号。 这一次电流脉冲,是我的呼吸。 这一次电流脉冲,是我闭眼看到的虚无。 这一次电流脉冲,是我脑海中,关于小钢牙的回忆。 …… 而随着蓝药丸的寒意在身体中蔓延,一切都在被冻结。 呼吸停止了,血液不再流动,神经中的电流脉冲如同堵车一般,咔的停在路上。 有那么一瞬间,安纳金已然死去。 无尽的黑暗与虚无。 安纳金先是看到了于母胎之中,萌动的心跳——那是我拥有生命的一刻。 然后看到了,漆黑污浊阴冷的下水道里,脐带未断,双眼未开,哇哇大哭的婴儿——我被遗弃于夜枭城的下水道里,我不知自己的父母,甚至不知,自己有没有父母,自己是自然生育的,还是在育婴罐中人工培育的。 接着,他看到了衣衫褴褛的孩童,光着屁股,抱着个大盒子,在街头兜售电子烟,被人欺负了,委屈巴巴的跑回家,啊……那是我最初的家,一个11区垃圾山下的破棚子……满脸皱纹的老人摸着我的头,慈祥道:“别哭,我们安纳金是最好的,别哭,来奶奶这儿,我们安纳金,是最好的!” 我,是最好的。 那是我的老祖母,真正给予我生命的人,她说,我是最好的。 虚无中,记忆如同走马灯般流转。 自生而死,自平凡而伟大,自卑贱而光荣。 安纳金,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肉体与灵魂渐渐冻结,直至完全冰封。 最后,冰破了。 神经中的电流万马奔腾。 安纳金睁开了眼。 眼前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安纳金已不是安纳金。 他摘下后颈插槽中的个人芯片,眼前所有基于现代科技的增强现实画面顿时消失。 时钟没有了,天气预报没有了,那些app的图标也没有了。 现在,身体中所有义体与智能部件都已失灵。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他开始‘想’——与之一同发生的,是大脑中意识的流转,或者更具体一些,是亿万神经元间,不断传递的电流。 机器需要硬件才得以存在,需要软件才得以运行。 人也一样,人需要肉体才得以存在,需要意识才得以运行。 人,即是机器,大自然所造的,最精密的机器。 人与机器结合,即意识与软件结合。 以往我们都是通过个人芯片与中枢神经的信息转换来完成这种结合。 但现在,「我想」,我需要一个,前所未有的,操作系统。 于是,操作系统出现了。 这个操作系统由无数神经元之间的接驳与断开构成。 接驳,即是合,即是是,即是阳,即是1。 断开,即是开,即是否,即是阴,即是0。 接驳断开接驳断开接驳断开接驳断开接驳断开接驳断开接驳断开接驳断开…… 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合开…… 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是否…… 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阳阴…… …… 最终的真理,是极简的。 它的底层逻辑,是完全对立且绝不兼容的正反两面,这无数的对立正反,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便有了天地万物。 所以,「我想」,现在可以链接了。 神经元中,简单的电流脉冲开始了复杂的排列组合。 它们向安纳金后颈的无线网络链接模块,也就是wifi接收器,释放了一个特殊而专属的信号,这个信号的名字叫做「链接网络」。 网络,已链接。 同一时间,城市的那一头,夜枭大厦底层,盖亚9号主服务器机房,一名维护工程师看着眼前信息板上亮起的警报灯,皱了皱眉。 “这是……未命名设备?违规链接?” “但防火墙为什么没有报警?网络入侵么?” “不可能,这地儿根本没插网线。” 就在他想要朔源追查下时,那个信号突然消失了。 同一时间,安纳金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直连的信息流过于巨大,人脑无法承受。 我得限定带宽,设置防火墙——不,也不行,刚才有人看到我了,这太危险。 短期内,不能再直连网络。 现在,「我想」…… 我想知道时间。 视野中,虚拟的时钟出现了。 103年7月24日-03:04分 那不是个人芯片投影在视网膜上的画面,因为这一刻,个人芯片在安纳金手里握着。 很好,一瞬间的链接已经校准了时间,这意味着从今往后,我不必再看时间,因为我的生物钟,与盖亚9号的时钟同步,我自己,就是时钟,无比精准。 现在,「我想」…… 最关键的部分已经验证,现在,我想验证另一部分功能。 安纳金将目光投向厕所的门。 那扇门口,有一个旧式马桶。 原始的红外传感器,简易的集成电路。 可以手动冲水,也可以在如厕完毕后直接离开,传感器检测到失去红外信号后会自动冲水。 但是,它没有无线信号接收器,也无法连入智能家居网络。 所以,现在,「我想」冲水。 隔着几米的距离,安纳金凝视门后的马桶。 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出去了,那是一股寒流,缓缓蔓延至门后的马桶上。 安纳金感觉到,寒流触碰到了马桶中,控制冲水的电路板。 极微小的电流凭空出现,通过电路板。 哗啦啦啦~ 马桶冲水了。 下一刻,安纳金感觉到脑海中一阵剧痛,接着浑身涌起了巨大的无力感。 它还太弱小了。 给马桶冲水这么小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了它。 噗通!—— 安纳金晕倒在地。 第9章 化妆 9化妆 凌晨四点。 “千夏姐,今儿这么早就回去啊。”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回去眯会儿,阿七啊,这边活儿完了你记得再检查一遍,明天要出城,可不能出纰漏。” “好嘞,千夏姐。” “你可别信她的,阿七,咱们千夏姐那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她哪儿会眯会儿啊,我看她这是三天没回去,想家里那条小奶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说,说什么胡话呢,我家里哪有小奶狗!?”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不是千夏姐家里的小奶狗,是小奶狗家里的千夏姐!” “诶我说千夏姐,小奶狗行不行啊?我跟您说,这种小孩子啊,都没什么经验,不管用的!” 笹原千夏哼的一声,张开双臂,在自己胸前比出一个长长长粗粗粗的姿势,然后挑了挑眉毛,把腰从巨大的构造机上拔出来,放到双腿上,在一片嘘声中,迈着咔嗒咔哒的步伐,扬长而去。 笹原千夏,三手帮着名的机械工程师,简单说,就是维修工。 这年头的ai已经很强大,过去人们曾有一段时间担心ai技术的发展会影响人的工作,但事实并非如此,旧的职业当然会死亡,新的职业也必然诞生,就像农业时代的铁匠和工业时代的铁匠,他们都叫铁匠,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机械工程师也是如此,义体科技的发达让所有人都离不开他们,他们不比维修机器人更强,但维修机器人,取代不了他们。 笹原千夏走进更衣室,脱掉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对着镜子,摘下了自己的眼球。 确切说,是电子眼。 机械工程师需要功能强大的眼睛,但是那样的眼睛往往无法兼顾美观,就比如肉眼是有一层角膜的,它让眼睛看起来透明而有光泽,但在工程义眼中需要这玩意儿么? 所以工程义眼就是个发光的高倍镜,猩红、冰冷。 当然,也有兼顾了美观与功能的高级仿生眼,可那玩意儿太贵。 ——摘眼球这一幕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但老实说,此刻的笹原千夏,原本也算不上‘美’。 裸露的四肢是纯粹的金属义体,坚硬、冰冷,没有脚趾,因为那玩意儿毫无意义,只有踝下的滑轮与磁吸勾爪,取下眼球的那只手的确有五指,但另一支手上只有扳手、螺丝钉与焊接喷枪。 全身肌肤纸一般的惨白,胸前一片平坦,因为乳腺已经取掉了,没有乳腺,自然没有……这当然可以理解,因为她从未考虑过哺乳。 从头到脚,没有一根毛发,这是因为义体改造不是简单的把手脚剁了装个铁的那么简单,它会影响神经系统与内分泌系统,大量的义体改造需要重造体内循环,这必然影响激素分泌,所以,你看大多数改造人,都没有毛发,因为他们已经不分泌毛发生长所需要的激素。 皮肤惨白,也是同样的原因,皮下毛细血管被破坏。 换上一双深紫色的,明亮的,迷人的眼睛。 笹原千夏用尖锐的手指探了探自己肩膀皮肤断面的边缘,金属手指上没有触觉传感器,所以她只能凑从肩部皮肤的触感来掌握发力大小,但是,金属手指上有化学分析仪,所以…… 「肌肉组织坏死:11.4%」 眼前的信息板上,弹出了这样的信息。 她叹了一口气,用手上的刀片环切下四肢接口处,坏死的血肉,不是很疼,因为痛觉调整成了15%,而且再也调不回去了。 从冷藏储物柜里,取出手脚的仿生皮套,小心的穿上。 现在,笹原千夏总算有些人的样子了,但还差很多。 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头盔,这是海德拉生命的王牌产品,一台头部的美容仪,笹原千夏戴上它,几分钟后,她摘下美容仪时,已经有了柔美的眉毛、细长的睫毛,以及一头明亮而芬芳的金色长发。 这时的她,与其说是人,更像苍白的吸血鬼,离美丽,还差得远。 走进洗涤间,高温高压的蒸汽荡涤了身上的油污与锈渍,仿生皮套耐高温,所以不担心损坏,只是有些微的烫与疼。 擦去身上蒸汽残留的水渍,她坐在梳妆台前——如果那也能算梳妆台的话。 拉开抽屉,密密麻麻的注射器与彩色小药瓶。 这些,都是一个美人儿所需要的,而她已不再分泌的激素。 将激素一管又一管的打进身体,她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痛并快乐着。 某一瞬,她感觉到腹中一阵痉挛,猛然起身,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呕了很久也没呕出来。 内循环改造强化了她身体的一些机能,除非极端情况,否则她很难呕吐,更不要说,胃已经切掉了四分之三,本来也没什么可吐的。 良久,全身的酸与痛减轻了些,她再次走回梳妆台。 镜子中的那个女人红唇白齿,粉扑扑的脸。 她挥动手指,点击信息板,将毛孔调得细密些,这样皮肤摸起来更光滑,但不能太细,太细不透气,而且会抓不住,办事的时候容易打滑。 然后稍微调了调唇部的色泽,太红会显得过于妖艳,但是可以更亮一些。 往自己的前胸注入两大团脂肪。 这样,就好多了,她妩媚的对着镜子笑了笑,正准备去穿衣服,又咂了咂嘴。 好像,有点干。 对着镜子,伸出舌头,摸了摸。 同样也是因为激素的问题,她的唾液分泌已经很少,一个人生活时这没什么影响,因为她的大部分能量摄入并不靠进食解决,但两个人时,就会有些问题。 翻开抽屉,找了找,啊,对,就是这个。 她又往自己的脖颈里注入一管激素——严格说也不能算激素,而是一种人工化合物,促进唾液分泌,并且能让它变甜。 穿上小西装与皮裙,登上高跟鞋,笹原千夏小心的迈了一步,很好,这次没断。 她满意的点点头,一扬头发,微笑着走出了满是油污味的机械维修厂。 当那精致的‘少女’光着小腿踢嗒踢嗒的穿过漆黑的街道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照亮。 街角的阴影里,无数围着火炉的流浪汉惊愕的看着她如风般穿过,却无人敢上前骚扰。 你要问为什么? 笹原千夏,三十一岁,三手帮手艺最好的维修工,或者说,武器工程师,三手帮十个打手,七个的武器是由她维护的,她嚎上一嗓子,几分钟内你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这么多年来,笹原千夏从没嚎过,因为笹原千夏,身高一米五八,体重四百二十五公斤,其中有一半是弹药的重量,想想看,被她打爆全身用鞋跟踩着你脸是什么感觉? 现在,这位人形军火库小姐正火急火燎的踮着脚尖,赶往10区的一个小阁楼。 她只期望,在见到自己的小奶狗,或者用一个旧时代的名词——见到男朋友前,这破鞋的鞋跟千万别断,老娘买鞋跟都买得快吃土了! 至于她的男朋友? 哦,他叫做安纳金·桑切斯。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4、何为美? 在不同的时代美的定义不同。 如今美的定义很多元化,有人以机械为美,有人以残缺为美,有人以老为美……总之,这是个xp绝对自由,甚至疯狂的时代。 但总体上,人们还是以精英阶层的模样为美,而精英阶层大多都有高级仿生义体改造,甚至不加装义体而是进行纯粹生物强化,因此,主流的美仍旧是传统的‘人之美’。 5、性别。 我们不得不承认,因为技术的发展,性别这一概念正在消亡。 虽然我们如今还是会用男、女、先生、小姐……这一类称呼,但是在个人档案中,已经没有性别这一栏目,因为在发达的生物技术之下,后天性别,真的无法被定义了。 如今的性别被替换为‘人种’,但这又并非基于肤色的人种,因为肤色同样无法被定义,只要你愿意,有钱,你甚至可以变成‘五彩斑斓的黑色’(折光变色皮肤\/钻石肌肤)。 人种主要用来定义义体改造程度。 比如笹原千夏是改造人。 而安纳金·桑切斯为自然人,至少目前还是。 第10章 重逢 10重逢 笹原千夏下了天轨,径直走向了街边的无人超市。 售货员是个毫无技术含量的工种,早已被机器人取代,在主城里,只有最繁华的地方才会有活人售货员。 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连入此处的服务网络后,你的双眼看向哪里,哪里便会出现商品的名字、价格与详细介绍,这里的东西,大多都不便宜,因为如今的超市从定义上来说,更接近于旧时代的‘奢侈品店’,而旧时代的超市,大体上相当于如今的‘自动贩卖机’。 电子商务再如何发达,也无法彻底取代某些售卖特定商品的线下门店,就比如,此刻正被笹原千夏握在手中的苹果。 「名字:有机苹果-绿宝石3号」 「价格:79.9通用点\/100g」 「商家:联合果品」 「产地:联合果品-夜枭城第52农业基地」 …… 资料非常详细,甚至还有种植员的照片和工作编号,联合果品的服务一向无可挑剔,如果商品存在问题,一小时内就会得到双倍赔偿,唯一的缺点是……贵。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代,任何绿色有机农产品,都是奢侈品。 因为核战的缘故,全世界90%的陆地已不再适合生存,农业所需要的种植土壤被搬到了一栋栋立体种植园中,也就是「农业大厦」。 农业的凋零,也带来了平民餐饮业的凋零,旧时代的那些美食,大多只存在于教育芯片中,变成了一幅幅图像,绝大多数人靠能量膏和合成食品过活,但仰仗于发达的生物技术,它们的味道不差,鸡肉味的能量膏和真正的鸡肉糜,尝不出任何差别——一丁点儿都没有。 挑选了三枚大苹果,笹原千夏挥动手指,支付了407.51通用点。 夜枭城的收入中位数为3600通用点,这一斤多一点点的苹果,吃掉了笹原千夏一天的薪水。 「感谢购买绿宝石3号,联合果品竭诚期待您的下一次光临!」 「您本次获得消费积分:4」 「总消费积分已达100,您可兑换1次十连抽奖机会,是否兑换?」 兑换,点击抽奖。 哎呀,差一点就中了!哎呀,差一点就中了!哎呀,差一点就中了!哎呀,差一点就中了!哎呀,差一点就中了!…… 转盘连续10次和苹果香蕉桃子榴莲擦身而过,笹原千夏脸色一黑。 没有保底的公司全是垃圾!下次不买它们家的东西了!——等等,好像10区的超市里,只有联合果品的货。 她气鼓鼓的拎着袋子走出超市,走进超市对面,那栋10区最高的楼,摁下115层的电梯按钮。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尝一口那三个刚买的苹果。 不是舍不得,而是这毫无意义。 因为过度的工程义体改造,她的味觉已经很弱了。 就像这一刻,她根本尝不到自己唾液的甜。 电梯缓缓升上顶层,笹原千夏抱着苹果走到那间小屋子门前,挥动手指,认证过权限的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是她录的门锁提示: 「欢迎回家,笹原千夏」 然后,她看着躺在地板上的人,怀里的苹果袋啪的掉地,她冲上前去: “安妮!安妮你怎么了!?” ………… “安妮!安妮你怎么了!?” “安妮!醒醒!” “安妮!!!” 是谁在叫我?——还是这个名字。 昏沉之中,安纳金的意识渐渐复苏。 安妮,算是他的小名,或者昵称一类的东西,毕竟安纳金这三个字,说起来还挺麻烦的,因此亲近的人,都叫他安妮。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人叫我这个名字? 我不记得这个声音。 她,她是怎么进来的? 安纳金竭力睁开双眼,看到了紫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以及,一张惶恐的脸。 “你……” 安纳金捂着隐隐作痛的头,指了指角落里的小床。 笹原千夏立马把他扶到床边坐下。 “安妮,你怎么了?你不是嗑药了吧!?” “我,我想喝水。” 笹原千夏立马起身去倒水,安纳金看着她的背影,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然后某一瞬间,尘封的记忆终于苏醒。 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醒来的那一刻,我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一点一点的回忆,然后终于确定,这里是哪里,是什么时间,我想起了死亡竞标,想起了今夜的行动,想起了明叔…… 我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我也知道,此时此刻,我孤身一人,我只能自己去完成那些事情。 ——我怎么会忘记啊? 我怎么会忘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并不孤独。 那是笹原千夏,我曾想与之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女人。 安纳金看着笹原千夏的背影,然后眼珠移动,扫向滚落在地的苹果。 是了,千夏姐每次来看我,都会给我带水果。 因为我爱吃。 也因为…… ‘安妮安妮,快快长大,你要长得比姐姐还高,你要壮壮的,你要……能抱起姐姐。’ 安纳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中无数画面闪过。 但最终,他似乎又什么都没记住。 他只回想起了一些感觉。 温润的肉体、光滑的肌肤、炙热的体温,以及……她嘴里的甜。 那种感觉就像是久渴的糖水,就像是,寒冬腊月,怀里的小暖炉。 “安妮,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芬芳的味道近在眼前,安纳金睁开眼,凝视着咫尺之遥的那张脸。 他握住了握着水杯的手,不知是水的温度还是手的温度,她摸起来炙热、滚烫,仿佛年少时跃动的心。 这一刻,我不想fxxk the city。 “安妮……” 笹原千夏还想说什么,却被小奶狗突然一拽,堵住了嘴。 “唔,安妮,别……” 啪嗒!—— 水杯掉落,然后青春便在地上滚作一团。 “别扯啊,扣子掉了!扣子掉了!” “我的鞋,你会不会脱啊,崴脚……” “苹果,苹果,我刚买的,要压坏了……”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轻点儿轻点儿咯咯咯咯咯咯!——” 第11章 内视与场 11内视与场 笹原千夏满脸红晕,手忙脚乱的把几乎成破布条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但随着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她越套越气,越套越气,想着自己刚才就像是,就像是被……一样,啪的把衣服摔在地上,怒视男人光溜溜的背脊。 “小兔崽子,都撕烂了!” 他不回话。 “哪有你这样的人,简直跟条狼一样!” 他还是不回话。 “哎哟我这腰,疼死了,肯定是被你扭伤了,还不过来给我揉揉!” 还是,没有回话。 笹原千夏终于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不,从刚才安纳金看自己的第一眼,她便感觉到了。 那一刻,他的目光如刀一般割在自己脸上,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光着身子,爬向那个她心中的男孩,从身后环抱住他,柔声道: “怎么了?安妮。” 被拥抱的一瞬,安纳金的身体仿佛触电般颤了颤,然后,他有些生涩的回答: “我……只是……有些想你了。” 笹原千夏噗嗤便笑了:“可我们前天才见过。” 原来是前天么? 我感觉,像是上辈子。 “好啦好啦,”笹原千夏的脸贴着安纳金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膛,“不行咱们明天就可以公开关系,这样就可以天天……” “不!” 安纳金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因为家庭关系的解体,如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发生了本质的改变,所谓的亲情爱情与旧时代不一样了——但人,始终还是有情感的动物。 就算爱情的定义发生了变化,但它终究还是爱情。 所以在公司,办公室恋情这种事情,仍旧和旧时代一样,是禁忌。 但安纳金和笹原千夏不是公司人,他们是帮派成员,私人感情照理说不该存在禁忌,对吧? 不对。 笹原千夏是帮派成员,安纳金不是,他是革命军。 从小,明叔就这样告诉他: “我教你医术,教你机械,教你格斗,教你信息工程,教你伪装与反伪装……是因为在科技的辅助下,大企业的人才需求会越来越倾向于全科人才,绝对优秀,绝对完美,才是他们的遴选标准,安纳金,你要成为最好的,你必须成为最好的。” “三手帮只是你的背景板,不是你的生活,你要记住,你不是真正的街头小子,你要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走向黑袍子的踏板。” “所以,我不会让你进行太多义体改造,也不会让你插手三手帮太多事务,当你粉墨登场时,你要让公司看到的,是一块蒙尘的璞玉。” “不要对身边的人产生依恋,安妮,你们道不同,和无辜者走得太近,你会害死他们,害死自己。” …… 笹原千夏并不清楚,公开关系意味着什么。 她也不知道,眼前这条小奶狗,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所以当安纳金看到她时,除震惊之余,还有计划被打破的错愕。 怎么妥善的把她处理掉,是件麻烦事。 ………… “不行咱们明天就可以公开关系,这样就可以天天……” “不!” 笹原千夏的身体僵了僵,但刹那之后,她又把安纳金抱得更紧了一些。 “没事的,安妮。”她如是道。 这世上最无法被欺骗的,便是枕边人,一开始笹原千夏的确无法理解为什么安纳金不愿意公开关系,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只是玩玩而已。 但时间久了,她察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当然,她并不知道太多东西。 她只是察觉到了,安纳金·桑切斯,这个三手帮底层成员,与王明,三手帮话事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这样的回答让安纳金下意识心中一纠,然后某一瞬,他又释然了。 年少轻狂时欠下了情债,自以为不知道该怎么还。 但那不过是庸人自扰,世事没有那么复杂,从心而已。 所以他笑了笑,一拽笹原千夏的手臂。 “啊!——” “你,你属狗的吗,怎么还,还来~” “吃不够是吧!?” “啊!别动!刚扭的腰!” “哎呀!地上硬!快抱我起来!” “不是抱那儿!” 这夜,一场夏日的初雨笼罩了夜枭城,整座城市湿气弥漫,燥热难耐。 城郊,一座几乎矗立于云端之上的大厦顶层,更湿更热的阁楼里,有人与人,一次又一次前往云端。 这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因为在钢铁与霓虹的森林中,只有午夜相拥,四肢交缠之时,人们才能依稀感觉到,生命的律动。 ………… 天快亮了。 漆黑的屋子里,电风扇呼呼的吹着,但却仍旧是潮热异常。 堪堪够两人平躺的小床上,笹原千夏抱着安纳金的胳膊,睡得很香。 安纳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那些汗,那些与头发丝混杂在一起,爬满自己手臂与胸口的汗。 很痒,很粘。 他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注视着一片虚无。 他不是不累,只是无法入眠,这是老毛病了。 从很久之前起,他失去了与人同床共枕的能力,若是身边有人贴得太近,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 当然,如果像笹原千夏一样使用药物,也能得到优质的睡眠。 生物科学的发展带来了许多神奇的药物,助眠激素是海德拉生命最好的产品,它能让人瞬间入睡,然后将睡眠时间压缩到1至4小时,众所周知,睡眠的质量不取决于长短,理论上如果质量够高,一个人每天睡5分钟足矣,这年头因为助眠激素的存在,人类已经不存在规范的作息时间,自然也就没有统一的上下班时间,这从某种层面上是好事,因为它拓展了生命的长度。 安纳金从很小就开始被训练不使用助眠激素入睡,因为激素带来的高质量睡眠意味着叫不醒,这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很危险。 黑暗中,只有一片虚无。 安纳金睁眼对视虚无。 与笹原千夏这场扑克大约打了两小时,现在已经快六点了,在她入睡后,安纳金重新整理了整理思绪,思索着如何处理笹原千夏这个‘意外因素’。 现在,他大体上有主意了。 将手臂从女孩的怀里抽出来,轻轻的在她身上盖上一床薄毯子——其实这没什么意义,改造人的身体异于常人,她不会生普通的病,着凉什么的更是不存在,因为体内的熔炉,她永远那么滚烫。 穿上衣服,走进厕所,在自己的王座,啊不对,在自己的马桶上盘膝坐好。 闭眼,进入内视。 无数细密而繁复的蓝色线条在自己的体内,按照某种特定规律流淌。 那些线条里蕴含着某种包含了信息的能量,这些能量来自体内极致的微观世界,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这样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也并不是只有安纳金才会使用它们。 那些使用它们的人对他们有不同的称呼,比如灵能、比如mana、比如精神力……称呼不同,是因为它们的性质与使用方式不同。 但世上第一个发现,且开发它们的人,将其称之为「炁」。 所以安纳金也称其为炁。 炁流淌的路径,即为「经脉」。 意念驱动,便可使炁在经脉中按照自己的想法移动。 拥有炁感,且能进入内视状态操纵它们,往往需要经年累月的锻炼,安纳金曾花了许多年才初窥门径。 但任何技术的发展,都必然是便捷化。 因此,这个世界上存在唯二的两颗药丸,吞下,即入门。 红色的那颗,叫做「命丸」,蓝色的那颗,叫做「性丸」,他们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发展方向…… 感知炁的存在,驱使其往自己的脐下三寸聚集……咦? 安纳金感觉到了一些「杂质」,或者说,是不属于自己的炁。 疑虑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那是笹原千夏的炁。 炁存在于最小的微观世界中,不会消失,只会传递,获得它,使其增长,便是从别处将炁传递给自己,所以双修也是一种修炼方式。 但那是小道,这一点点炁花了快两小时,效率太低,炼化起来也很麻烦。 是以安纳金将那些笹原千夏的炁传递出体外,专心引导着周身之炁往脐下三寸聚集。 他要在那里,开辟出一片海,而海中,会孕育生命。 不知过去多久,海的雏形出现了,那是天地初开的一滴水。 水带来了「场」,确切说,是「力场」。 天地万物的运行,即是力的运行,而运行的规律,即是场。 人类的所有科学,本质上都是找寻场的奥秘,洞悉其规则,当了解规则后,按照规则驱动力的运行,人,便窃取了神之权能。 但真正的神迹并非掌握场,而是创造场。 现在,一滴水,带来了一个场。 炁在场中流动,即是力在场中发生作用。 冲水吧。 安纳金如是想。 于是。 哗啦啦啦~ 马桶冲水了。 这与之前那次冲水不一样,那一次是炁经过了电路板,按照现实世界的物理定律,激发电流,使电路板生效,冲水。 但这一次,是场中产生了力,而那股力直接摁下了冲水按钮,这种效果,被某些人称之为「念力」。 两种功效,各有长短,但就目前来说,后者的消耗要小很多。 就在这时,安纳金听到了门外的呼唤: “安妮,你都蹲了快半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 第12章 雨至 12雨至 像这样半同ju的日子已有好几年,但安纳金与笹原千夏都没有几次像样的约会。 这个世界的节奏太快,回家脱了衣服就得抓紧时间睡觉,而下一次相会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样子。 天亮之后,两人会携手出门,然后在电梯降至一层时,分道扬镳。 笹原千夏在三手帮算是有正式而稳定的工作,每天都会有人找她调试武器——这还不算上其他的活儿,她,很忙。 而安纳金的工作,算是靠天吃饭,虽然近几年来三手帮的生意还不错,但两人的工作场所,根本就不在一个方向。 所以,聚少离多的缘由也并非全在安纳金身上,只能说这样的生活的确无法给人整块的时间,去品尝爱的滋味。 因此,每次离别都像是最后的离别,都要有一场最后的欢愉。 但是这一次,休息了一夜,已经养足了精力的笹原千夏只用了两根手指就把安纳金摁在了墙上。 “推啊?怎么不推了?” “你行不行啊安妮?怎么不起来啊?” “起不来了,ta真起不来了。” “别啊,昨晚你可不是这样,小~安~妮~” “昨晚……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要断了要断了千夏姐!” …… 在这个时间点上,面对钢筋铁骨重达四百二十五公斤的笹原千夏,安纳金的确毫无反抗之力。 但这本身就不是一场争夺谁上谁下的狩猎,否则昨夜,他不会占到一点便宜。 ………… 电梯门缓缓打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了脸上,笹原千夏下意识的想把手从安纳金的手里抽出来,以往,都是如此。 但是这一次,安纳金抓住了她,啃着苹果,神色从容的牵着她,走向街道对面。 这会被人看到,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笹原千夏有些惊愕,却又没说什么。 再次搭乘电梯抵达天轨列车站台,远处,那灰色的长龙正飞速接近。 苹果不是很甜,略酸,却是他记忆中喜欢的味道。 其实在重逢的最初几个小时里,安纳金有一种陌生感,所以他表现得有些僵硬和生涩,而这种感觉笹原千夏也有,就如这一刻。 这一刻,大庭广众,他们却执手相立,这是过去从未发生的事情,安纳金以前,从不会在公共场合和她这么亲密。 “喂,安妮,我说,你真的没事吧?”她小声道。 那边,列车愈近了,一股狂风席卷而来,吹起了她的头发。 安纳金注视着列车,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 “苹果的味道不错,你要尝尝吗?” “啊?” 列车在一阵牙酸的轴承摩擦声中停下,安纳金侧过身子,撩开她的头发,捧起她的脸,深深一吻。 这个吻很用力,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笹原千夏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被后者紧紧抱住。 人潮自他们身侧涌入列车,笹原千夏能感觉到,那些奇怪而艳羡的目光。 终于,在车门即将关闭时,安纳金松开了她,嚼碎嘴中最后一块苹果,笑道: “在千夏姐的嘴里,好像什么东西都会变得很甜。” 他转身,走进列车。 ………… “你是?” 女人伸出手:“行为调查部第7调查小组组长,您可以叫我紫罗兰,休伊部长。” 她的声音平淡而温柔,但脸上的面具却坚硬而冰冷。 休伊礼节性的握了握她的指尖,在海德拉生命,没有人愿意和黑袍子打交道,即便是夜枭城生命科学部的部长休伊女士。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紫罗兰组长。” “昨天晚上,我们找到了法昆多。” 紫罗兰挥动手指,投影出11区d67廉租公寓78层33室的画面,但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便被休伊打断了。 “抱歉,紫罗兰组长,这我恐怕爱莫能助。” 作为夜枭城生命科学部的负责人,休伊有很高的内网权限,昨晚的事情,她一早就知道了。 “拉冬实验室虽然设立在夜枭城,但它并不隶属于我,法昆多的一切资料,我这里都没有,想必这一点,紫罗兰组长是知道的。” 在接到任务时,紫罗兰便调取了法昆多的档案,但即便行为调查部有三级天网权限,她还是被禁止访问了。 “那我想去实验室看看,可以吗?休伊部长。” “这我同样帮不了你,”休伊说,“拉冬实验室并不在城里,我不知晓它的位置。” “不在城里?” “整个拉冬实验室都直属总部,法昆多虽然只是p5,但是他的人事关系,和夜枭城没有任何联系,不瞒你说,紫罗兰组长,我也是从物资供给清单中知道拉冬实验室的存在,整个夜枭城,除了你们和我,恐怕也只有植山先生知道这事情了。” 植山淳,海德拉生命,夜枭城分公司总裁,m12。 p是海德拉的技术岗,p5算是中层的顶峰,一个独立实验室的主管,其档案保密协议却已经高到了只有分公司总裁才能知道的层级? 昨晚的任务被人抢先一步,虽然第七组保住了法昆多的尸体,但是在激战中,大脑被损坏……不,人已经死了三天,脑子本来就坏了。 自那之后,紫罗兰再没有收到下一步指令,她现在都不知道,任务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但她还是得继续往下查,因为这就是董事会赋予黑袍子的权力\/责任,他们并不是必须接到命令才可以行动。 去问植山先生? 紫罗兰正犹豫,信息板上,弹出了一条消息。 「海德拉生命-行为调查部-夜枭分部-第7调查小组」 「任务编号:y-x--07-2」 「时间:103年7月24日,08:00」 「任务目标:护送前‘拉冬实验室’主管‘法昆多·罗萨’的大脑返回拉冬实验室,等待下一步指令。」 任务简报里有一个坐标,那便是拉冬实验室,在城外大约三百公里的地方。 看起来很简单,就是把法昆多的尸体送到那里就行了。 但紫罗兰想了想,还是拨通了植山淳的专线通讯。 “植山先生,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法昆多·罗萨。” 通讯那头沉默片刻。 “紫罗兰组长,我无权访问他的档案,但我可以提供拉冬实验室的坐标。” “谢谢,植山先生。” 两人之后有一小段交谈,主要是昧光大厦服务器被炸的事情。 这件事夜枭城自己会查,而独立的行为调查部当然也会查,不过这任务没有分配给紫罗兰,她的其他同事会接手。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聊服务器为什么会被炸。 …… 挂断通讯,紫罗兰透过夜枭大厦100层廊桥的玻璃向外看去,天空一片阴霾,远处的漆黑的云层中,蕴着一团光,那是雷电。 植山淳知道拉冬实验室的坐标这很正常,这和休伊部长一样,实验室事实存在,它的物资供给必须经过夜枭城。 但那一句‘我无权访问他的档案’还是给了紫罗兰一些震撼。 天网数据库有五个层级,大体上可以对应海德拉生命内部的权限。 主城的执法人员,比如安保部和机动反应部队,拥有二级权限。 黑袍子,拥有三级权限。 主城分公司的最高总裁,拥有部分整体天网,和本地天网的全部四级权限——这意味着他可以调动海德拉生命在地球上的大部分资源,包括但不限于夜枭城本地三支机动旅团、港口的一支双航母舰队、卫星和网络资源支持、十枚中等当量核弹的发射权…… 连总裁都不知道,那么…… 紫罗兰看了一眼信息板上的任务简报,那么就意味着,此次任务由董事会直接下达。 这是,神的谕令。 刚才,无论是休伊部长还是植山淳,都在避免和紫罗兰有太多言谈,特别是植山淳,因为尽管行为调查部直属董事会,但本地特工的行动,通常会抄送一份给本地的最高长官。 如果连他都不知道,要么是不方便知道,要么是没资格知道,而后者,几乎,不可能。 为了避嫌,他们才不说太多话,只是表达出一个,需要帮忙尽管开口的意思。 紫罗兰,思索着。 昨晚遇到的那个人,对,她确定对方只有一人。 没看清脸,但火力强劲,光一个电磁脉冲炸弹已经是一等违禁品,那绝不是普通人,极有可能是恶土上的叛军,一条大鱼。 她投影出夜枭城地图,按照通常的叛军组织架构,15分钟内要召集一个精英三人小队,意味着筹谋良久,或是本来就在附近有人,意味着,他的活动范围…… 紫罗兰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11区南部,以及10区北部。 就在这里面。 滋啦!—— 远处的云层中,雷光闪耀。 因为核战后的恶劣气候,夜枭城往往半年不下雨,下雨就半年,昨夜来了夏日的一场初雨,但那,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 这样的天气里,飞机不宜起飞,但如果要强行起飞也行。 而我,可以让飞机‘不宜起飞’。 紫罗兰拨通一个通讯。 “球儿,在10区和11区,哪个帮派有最好的恶土运输服务?” “稍等,头儿……是三手帮。” “你伪装一下,去下个单子,找个三手帮最好的恶土向导,就说中午我们要运个东西出城,另外,去的时候注意,要让他们看出来,你是谁。” 如果只是要运输法昆多的遗体,紫罗兰立马就能调来在暴风雨中翱翔的军用飞机,可那样,鱼就跑了。 钓鱼总得挂饵放线。 不管昨晚那人是谁,他想必很想得到法昆多。 我给你机会。 …… 几乎是同一时间,11区受三手帮控制的一处运输基地,安纳金正坐在重型运载车里,注视着远处的夜枭大厦。 当第一滴雷雨落下时,他接到了电话。 “明叔。” “安妮,你的机会,来了。” “我知道了,明叔。” 安纳金挂断电话,凝视着暴风雨中的夜枭大厦,嘴角露笑。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如此怀念你那高级的肉体与凄惨的哀鸣。 紫罗兰,小姐。 (本章完) --------- 你或许想要知道的事情: 6、夜枭大厦 双子大厦。 主楼地上156层,底下30层,副楼地上120层,底下15层,主副楼之间的玻璃廊桥,也是夜枭城员工的食堂。 7、武装许可证 因为战后的秩序崩坏,禁枪在现实上不可行,只能控制。 在主城中,不同的区域由不同的武备许可等级,你能携带武器进入哪里,既要看该地的武装许可等级,也要看本人持有的许可证。 笹原千夏因为职业原因,拥有最高等级的许可证,并不是每个弹药库,都可以合法的行走在主城中。 第13章 计划 13计划 三手帮是夜枭城的老牌帮派,原本在11区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直至十二年前,明叔经过选举,成为了三手帮的新任话事人。 短短十年间,三手帮快速崛起,成为了11区首屈一指的大帮。 可能和许多人想象中不一样,主城帮派,其实不是‘黑恶势力’。 他们主要做的事情,是将公司的产品销往恶土,再将恶土的资源运回主城,算是‘中间商’。 当然,这其中一些生意与公司利益一致,一些生意利益不完全一致,一些生意利益相冲——这种活儿,就得躲着做了,公司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要做多了,就是自寻死路。 夜枭城一共11个区,前3区是三个同心圆,由公司直接管理,最繁华。 后8区则是嵌在圆上的花瓣,面朝哪个方向,那个方向的恶土就是其势力与贸易范围,后3区之所以最贫穷,就是因为它们面朝资源最贫瘠,环境最恶劣的内陆平原——也就是,旧时代的城市废墟群。 如今已战后百年,废墟里有价值的物资早就被拾荒者扫了一遍又一遍,而众所周知,恶土上适合搞农业的土地少得可怜,同时旧平原都市的附近,通常也不会有矿业资源…… ………… 三手帮运输基地,一个废弃的杂物间。 安纳金将钥匙插进锁孔,推门而入——没错,为了不留痕迹,是少见的机械锁。 阴暗的光线,浑浊的空气,房间里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明叔,发生什么事了!?” 安纳金‘关切’的冲到窗边,那里站着一个抽烟的光头男人,肩膀上挂着个支架,支架撑起了他的手臂。 他受伤了。 “你来了,安妮。” 明叔转过身,他的脸上有两撇小胡子,偏深的皮肤上有几许风霜的粗粝,但因为如今发达的生物科技,所以没有多少皱纹。 “昨晚有个行动,出了些岔子。” “那您没事吧?” “还好,就是……唉……” 明叔叹了口气,缓缓讲述,大体上就是昨晚的事情,只是变了个版本,比如法昆多的尸体是他亲自带了支小队去取的,再比如因为黑袍子的火力太猛,他们一时无法撤退被天网锁定,所以不得不炸了分区服务器…… 当然,他没有说法昆多尸体的位置,也就是d67廉租公寓——事实上,如果不是后续的事情和法昆多有关,他连昨晚的事情,都不会说给安纳金听。 “我们这次损失惨重,折了十几个人。” 他说的是昨晚行动中的直接损失,但其实不是十几个人,而是三个。 不过损失惨重也没错,因为黑袍子后续会在‘分区服务器位置泄露’的调查过程中挖出上百人。 “但福祸相倚,这也让你有了个机会。” 明叔把一个小册子递给安纳金:“这是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第7小组部分人员资料,你记熟了。” 他与安纳金从来不用任何现代网络交流,就算联络,用的也是一个加密过的旧式手机,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 同理,资料的传递也从不走线上。 安纳金迅速翻开册子,开始记起来,其实这没什么意义,他比明叔更清楚第7小组的底细。 片刻之后,他合上册子:“我记住了。” “好,”明叔点头,继续道,“今天早上,黑袍子来人委托我们运一件货物,就是第二页那个。” “绣球?” 第7小组是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精英小组,全员为海德拉生命从小定制的特别人才,他们的名字都以花命名,这在公司的定制人才中很常见,毕竟无父无母,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对,”明叔点头,“他伪装了身份,但还是被我们的人认出来了,那个货物,应该就是法昆多的尸体,他们应该是想,在法昆多的脑子里找些东西出来——这是你的机会。” “会不会有诈?明叔。” 即便是雨季,不搭乘运输机,也不使用公司自己的运输渠道,而是找到帮派,这也很奇怪了。 “即便有,我们也得试。” 明叔没有站在上帝视角,所以在他看来可能性有很多,除了黑袍子是在钓鱼之外,还有这会不会是一次极度机密的,不能使用夜枭城资源的行动,再比如公司内部部门繁多,势力错综复杂,这会不会是黑袍子在刻意争功,所以独自行动。 总之,搞情报工作,有时不能想得太远,这样会陷入我猜到了你猜到了我猜到的怪圈,把自己陷进去。 在必要的时候,眼前的目的是最重要的,为了达成目的而付出的代价,叫做不得已的牺牲。 况且,即便是黑袍子在钓鱼,明叔也要这么做——而且他心里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有时命运就是这么诡谲。 如果不发生昨晚的事情,今天黑袍子可能就不会找过来,但正因为发生了昨晚的事,他们,找来了,明叔的失误直接葬送了分区服务器的位置和上百名黎明之影的同情者,但也歪打正着,创造出了机会。 他很清楚,昨晚自己差点暴露,不管黑袍子知不知道昨晚差点儿抓到了黎明之影在夜枭城的最高负责人,至少,他们嗅到了味道。 “你有两个任务,安纳金。” “1、尝试洞悉黑袍子的目的,他们把法昆多的尸体运到哪里,要干什么?” “2、你要抓住这次机会,打入他们。” 安纳金点头:“明白,但是明叔,我要怎么做?” 任务1还好说,一路跟着,套话跟踪渗透绑架拷问挖脑子破译个人芯片……办法很多。 但是任务2,行为调查部岂是那么容易进的? “你的背景很干净,安纳金,能力与人设也无可挑剔,所以我会通知城外的朋友,趁着大雨……如果运输队在城外出了事,损失惨重,护送的黑袍子死的死伤的伤,无法继续完成任务,你就会有登场的机会。” “假设在极端情况下,你不仅救下了黑袍子,还帮助他们完成任务,那么这个善缘便算是结下了,当然,这肯定不会让你直接进入行为调查部,可只要有了突破口,后面的事情,我会推你。” 哦,还是这个计划啊。 安纳金‘犹豫’了片刻,看向窗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明叔已经开口: “但黑袍子装备精良,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就必须假戏真做,你也会有生命危险,安妮,”他抓住了安纳金的肩膀,目光灼灼,“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机不可失。” “我……我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明叔!” 他看向窗外:“但是……”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8、帮派 在主城中,帮派的定义与旧时代的‘黑恶势力’不同,如果要给主城帮派一个准确定义,旧时代的‘社区’恐怕更精确一些。 公司创造了主城,但严格意义上,公司并不管理主城,主城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法律’,只有一些基于安全保险协议的,‘不得杀人’、‘不得抢劫’、‘不得破坏公共设施’、‘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规则。 但是这么简单的规则显然没有办法维持复杂社区的正常秩序。 所以,这些人需要自治。 每个帮派都以公司的基本规则为纲领,在自己的地盘里,定下一些自己的规矩,可以说他们才是城市真正的治理者,他们依附于公司提供的基础设施和技术资源,并为这些服务付费——这差不多,就是税收了。 公司不在乎谁控制了秩序,只要能遵守规则,维持稳定,并按时缴纳服务费用,便百无禁忌。 第14章 规则 14规则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瓢泼。 巨大的重型运载车整齐排列,光车轮就有一个人那么高,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在几乎没有道路的恶土满足越野需要。 大部分车的后车厢开着,装卸工正驾驶着叉车往里面运送货物。 食物、药品、义体配件……以及许许多多你以为没什么技术含量,实际上只有巨企才能生产的小玩意儿。 不存在贸易关税与壁垒,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进货价,帮派采购这些物资的价格就是市价,顶多购买量大会有个不超过九折的优惠,三手帮将这些东西运到恶土上的市场,加一成价,也就是以十一折出售。 利润很低,因为这不是公司求你买的,你不干还有别人干——事实上,主城帮派还有那么一条潜规则,如果你不能在一段时间里采购足够的公司产品消耗足够的产能,那么某天你就会发现对手帮派不知从哪儿获得了奇怪的武器支援,然后被蚕食颠覆。 你也不用担心利润太低会活不下去,因为价格都是公司的精算部门算好的,他们肯定会让人活下去,因为公司人不是傻子,而是精英,他们很清楚,人活不下去会出什么事。 许多驾驶员与押运者挤在了运输中心门口的一个小房间里,抽烟喝酒赌钱,不时会爆发出一阵笑声。 “老子两王四个2还会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让我看看你的牌!” “小崽子,你出老千,你一定出老千了!” “霸哥,这他妈的是纸牌,怎么出老千!——啊!” “你裤子里藏牌了!别跑,脱了让我看看!” 半身金属义体改造的魁梧壮汉在暴雨中追打瘦弱的新人运载车司机。 霸哥是资深押运保镖,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十全十美的恶霸,输钱从来不认账。 而那个被追打的司机,叫做小吉米,安纳金对他有印象,他是……我的学生,已经给自己做了三次副手,这一次,他要开始独当一面了。 猛兽磨砺爪牙,群羊抱团取暖。 我们这些人,都是街头小子,主城的渣滓,虽然我们有时会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发上一笔横财,但我们很清楚,这样的生活死路一条,早晚而已。 所以即便跑车赚得不多,我们也愿意加入帮派,求个安全稳定。 我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我们不是机器,我们是人,我们有感情,所以即便我们在赌桌上起了争执,但如果恶土之行遇到危险,我们同样会为同伴挺身而出。 因为这,就是羊群的生存之道。 所以,当年少时的安纳金看到窗外的景象时,他已然知道,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回来。 ………… “但是明叔,这样他们没人能回来!”安纳金看着窗外道。 恶土押车要面对天灾人祸,如果这种灾祸要大到让黑袍子小队损失惨重,要大到安纳金有登场的机会……假戏真做,短短四个字,没有一个不透着血腥味。 “所以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安纳金咬牙道。 “安妮,”明叔踩灭烟头,“你并不是最优秀的,但我为什么选中了你?——因为你15岁那年,我第一次让你去押车,路上被拾荒者劫掠,三辆车被抢走,原本的向导主张放弃,是你带着人去把车抢了回来,可驾驶员回来了三个,车却只有两辆。” “回来之后,你告诉我,那个拾荒者部落已经没有了过冬的燃料,如果强行用武力把所有物资拿回来,他们必定鱼死网破,所以你留下了一车燃料,告诉他们,如果不接受这笔交易,那大家就开战,如果接受,你可以保证,以后每个月他们都能得到一车燃料,但条件是,他们必须保障以后在通过他们的地盘时,绝对安全。” “我问你,你怎么敢许下那么大的承诺,你说,这是个清醒的选择,你相信我也会同意——但其实并不是,对吧?” 安纳金没有说话,因为年少时的他,的确,不是这么想的。 “我看你长大,安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那种情况下,原向导放弃救援是对的,你与他们谈判才更危险,同样,与拾荒者部落结盟不是一个好选择,这样虽然保证了安全,却也让原本就稀薄的利润变得更低,你所送出去的一车物资,要十车才能填补,你清楚这个现实么?当然清楚,可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没有撕毁你和那个部落的协议?” “为什么?”安纳金问。 “因为这和你赠送他们一车物资的理由相同,安妮——我要你记住,心底的这一丝善念,即便,这丝善念让你损己利人。” 明叔抓住安纳金的肩膀:“这,是我们和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我见过太多勇敢的战士和聪明的特工,但他们往往走着走着就迷失了,因为心底,缺少了对这一丝善念的敬畏。” “你要记住,清醒的记住,这,是我们与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除此之外,我们和她们没有不同,甚至在必要的情况下,要更加残忍。” 明叔凝视着安纳金,目光中,似乎有些许狂热的坚定。 是的,我们与他们,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同罢了。 公司将一部分恶土贸易交予了帮派,其底层逻辑,是成本管理。 以公司的力量,这百年来,早就可以直接接手恶土上的那些资源与人口,再搭配上他们的技术,完全能重塑恶土的生机,让资源的开发产能倍增。 可随之而来的,是人类社会大规模组织化而暴增的管理成本,是人口增长而变多的嘴与对福利的要求。 让恶土人自己占据那些资源,让他们以自己原始的技术开发那些资源,然后与公司贸易,其综合成本要远低于公司直接用机器人生产线取代他们。 是资源贸易中的高附加值产品成本大?还是组织军队清剿磨刀霍霍向主城的叛军成本大? 用产品贸易分给主城帮派一杯羹,维持主城稳定。 再让主城帮派用资源贸易分给拾荒者一杯羹,维持恶土稳定。 所以残酷的现实是,公司在精算后对产品的最终定价,根本就没让帮派与拾荒者有议价的空间。 与拾荒者达成协议换取运输安全,从长远看是亏本的,实力弱小的拾荒者部落会在恶土竞争中被淘汰,那些活不下去铤而走险者无力真正对运输车队造成什么威胁。 只是丢了三辆车,完全可以暂时放弃,在下一次出车时,带足装备,灭了他们——公司,也乐于看到这样的发展,因为团结的恶土,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这也是为什么公司产品毫无议价空间的重要理由,他们的方针,就是让中间商与恶土市场,没有谈判筹码。 明叔看着窗外的雨幕,又点上了一支烟。 “这些年来,还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恶土拾荒者么?”他问。 “不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明叔说。 然后安纳金便自嘲的摇了摇头:“您说得对,像我这样满手鲜血的人,倒头来却畏首畏尾……真是做作。” “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他们么?”明叔说。 “知道,因为你死我活。” “哈哈哈哈哈!——”明叔也自嘲的笑了起来,“我们和他们,原本,都是同样的人呐,但是……我们却不得不从他们的身上榨取利益,换取自己的生存。” “拉一派打一派孤立一派,从古至今,不外如此。”安纳金说,“这是明叔您说的。” “所以,安妮,有时候牺牲在所难免,而牺牲,从来不是为了打败谁——是为了,重塑规则,为了用我们的双手,创造出美丽新世界。” “觉得做作和羞耻,就记住这种感觉,永远,都不要忘。” “然后,变得残忍,安妮。” 明叔叹了一口气,注视着窗外那间小房子里,欢笑赌博的人。 ………… 年少时,安纳金在走出这间房间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后来他回忆,这种不适中,包含了三分虚伪的羞耻,三分责任的沉重,三分冷酷的冰寒,以及……一分清醒的痛苦。 看着暴雨下忙碌的运输中心,他大体知道,这些人全都得死。 也知道,他们的死亡只为了给我赌一个机会。 许久之后,他才明白,明叔那句‘我们和他们,有,且仅有一点不同’是什么意思。 撕扯掉脸上兔子的勇敢,换上一幅鳄鱼的仁慈与微笑。 学习他们,成为他们,战胜他们。 阿纳金走向雨中扭打的两人。 “我他妈的让你再出老千!让你再出老千!” “霸哥,霸哥,别!——” 第15章 改造人的病变 15改造人的病变 暴雨中,霸哥追了小吉米一路,终于把这灵活的小崽子摁倒在地,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往脸上砸。 起初围观者只是站在屋檐下起哄,哈哈大笑,但是随着霸哥的动作越来越大,小吉米的惨叫声越来越响,众人的脸色开始僵硬。 事情不太对,再这么下去,得把人打死。 “喂,我说,要不要上去拦一拦啊?” “你敢去?” “霸哥,霸哥他失控了啊。” “快去叫人!” …… 不是没人愿意上前,而是眼下这个情况,一般人上去就是送。 “我他妈的让你再出老千!让你再出老千!” “霸哥,霸哥,别!——” 小吉米的叫声越来越惨,鼻血流了一地,连牙齿都掉了一颗,眼看霸哥又要一拳砸下…… “霸哥,差不多得了。” 安纳金抓住了他的手,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手臂关节扯动的疼痛,改造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霸哥猛然转头,一只猩红的义眼盯着安纳金,眼睛中的电子光芒闪了闪,然后他发出一声低吼,一拳砸向安纳金。 自然人的力量无法与改造人相抗衡,他的身材臃肿笨重,但速度奇快。 安纳金堪堪避开,接着顺势抓住他的拳头——他本来,是抓不住的。 但腹中那滴水运转,炁在周身流淌,无形的力场出现了。 力,会传导。 抓住霸哥拳头的那一刻,前冲之力的确作用在了安纳金的手臂上,但力场分解了这股力,将其由点状改为面状,然后在安纳金的肉身可以承受的前提下,将大部分力由安纳金的手臂传递至足底。 换句话说,力场,将霸哥的大部分拳力,转化为了安纳金的下盘之力。 因此,在外人看来,这一幕是安纳金抓住了霸哥的拳头,原地转了个270度的大弧,接着身体发出一声咔咔的关节响动声,他竟然顺势把数百斤重的霸哥提了起来,然后啪的拍在地上。 水花四溅。 安纳金的手指是如此灵活,在把霸哥拍在地上的眨眼之间,卸掉了机械肩膀上的固定轴承,扯下那只手,然后扭过他的肩膀,将其死死摁在地上。 霸哥低吼中在挣扎,安纳金完全摁不住。 “快过来帮忙啊!”他对着屋檐下的看客大喊。 那些人后知后觉,一拥而上。 ………… 霸哥不是故意的,一开始,他只是和小吉米闹着玩儿。 但改造人就是这样,特别是高度改造人,有时他们会因一点小小的刺激,而失去自控能力。 人类的爱恨情仇,有什么神圣的奥秘之处么? 现实而残酷的答案是,没有。 人类的爱恨情仇,从科学角度说,是体内发生的复杂化学反应,是内分泌,与激素的效果,无论是情感还是情绪,都是如此。 并没有什么爱很神圣,至高无上的说法。 大幅度的义体改造,导致了改造人体内激素的失衡。 就比如一个人长期不摄入糖分,除身体虚弱外,还会变得烦躁,而烦躁的顶点,是易怒。 这还只是简单的糖,不是促甲状腺素和肾上腺素…… 体外摄入与人工调节,会起到一定作用,但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因为激素化学可以说是最复杂的化学之一,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完美解决激素问题,得有个专门的医疗团队长期跟踪微调,大众的激素疗法只能保证激素不影响生理健康,不造成肉体的病变。 但实际上,几乎所有的精神病变,最终都是激素问题,都是肉体病变,要么是精神状态改变了激素的分泌模式,要么是激素分泌模式改变了精神状态。 所以,那些义体改造度在50%以上的高度改造人,都是潜在的精神病患者。 每一件强大义体的植入,都意味着他们在失去一部分人之所以成为人的东西——人性。 ………… “剧烈运动导致了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你也别怪他,吉米,霸哥平时还是个很nice的人,只是下次,记得别再赢他钱了,他经不住刺激。” 一辆运载车里,随队医生接上鼻梁骨,把新的门牙给小吉米换上,然后用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有重影吗?” “没有。” “很好,轻度脑震荡,这一趟你就别……” “不!医生,我得去!” 小吉米跳了起来,看向一旁的安纳金,他知道,只有恶土向导才有最终决策权。 “我会让阿刀代你的班,前三天你在我车上休息。” “谢谢安哥!” 小吉米欢天喜地的去了,他有个捡来的弟弟,他需要赚这份钱。 他走后,安纳金才点开霸哥的检查报告: “肾上腺素,会导致这种问题?” 其实他看得懂,但这里没人知道他看得懂。 “情况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医生道,“他以前做过髓质改造,后来没有进行妥善处理,导致肾上腺素一直异常分泌,这影响到了其他激素的平衡,进而导致大脑额叶病变……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他这不是第一次了,安妮。” 大多数想走改造人这条路子的街头小子,一开始都会进行一项叫做‘肾上腺髓质改造’的强化,它的作用很简单,就是你想让肾上腺素怎么分泌,它就怎么分泌,当然,用力过猛会死人。 后来霸哥赚了钱,进行了进一步改造,但因为没有专业指导,又或者有指导他没钱……总之,他没有对肾上腺髓质进行处理,产生了病变。 “他的精神病变到第几期了?”安纳金问。 “三期。” 这年头,几乎没有人是0改造度,就比如安纳金,现在是3%改造度,后颈有个人芯片,皮肤下有网络光纤和数据接口。 自然人在改造度超过30%之后,便被认为是改造人,因为这个阶段,一定会动到主要器官,此时我们默认其为一期精神病变,因为改造必然已经对生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影响。 改造度超过50%,即是高度改造人,此为二期病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已经明显和自然人不同,且有了失控的风险。 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进入三期病变,即,在固定模式下失控。 四期病变又叫做改造疯子,不固定模式失控。 五期病变……主城中不存在五期病变,因为那些潜在的五期患者,都在四期时上街砍人被击毙了。 ………… 安纳金来到了另一辆运载车。 刚刚自电击状态中苏醒过来的霸哥正坐在车里抽烟,他的身边,是那条砸断了小吉米鼻梁的手。 “霸哥,”安纳金小声呼唤,然后坐到他身边,“怎么不装上?” 霸哥没有回话。 茫然、内疚、恐惧…… 安纳金大体上知道他的感觉。 义体很贵,只有装更多义体,才能赚更多钱,可当你有了很多义体后,又得花更多钱去维护——那可不可以不装义体?像安纳金一样。 安纳金,是天选的幸运儿,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明叔。 当你十几岁上街讨生活时,没学太多知识也没有太多技术,只能从苦力开始做起,不装义体? 没有人愿意失去味觉,连个苹果的味道都尝不出来,朋友。 安慰无用,关切也显得虚伪。 “医生的意思是……”安纳金把一个小玻璃瓶放在霸哥身边:“你得开始服用镇静剂。” “好。”霸哥说。 改造人专用镇静剂,海德拉生命出品,效果强大,一旦开始服用,再无回头路。 “另外……作为此次任务的向导……” 安纳金说:“我得解除你的武装,当然,霸哥,不需要你卸下来,只要让我安装一个紧急锁定小程序……” “你觉得,我会把他们交给你么?” 霸哥咔的装上了机械手,咧嘴一笑。 “不会。” 据不可靠统计显示,大部分改造疯子突然暴起杀人的原因,是有人想解除他们的武装。 这是种微妙的心理状态。 所以即便按照规矩,如果霸哥不交出武器的控制权,安纳金不能带他上车。 但安纳金依旧没有这么执行。 无论出于什么缘由,要你交出自己为之努力一生的东西,你干么? ………… 自那场雨中的追打进行到半场时,一辆磁浮车就停在了运输中心门口。 车里,紫罗兰注视着这场闹剧结束,缓缓吐出四个字: “乌合之众。” 自始至终,唯一让她稍微感到意外一点的,是安纳金那一记漂亮的擒拿。 格斗术么……有点意思。 义体强化了现代人的身体素质,拓展了运动能力,因此一些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格斗技巧重焕生机,恶土人也将它们称之为「古武术」。 但那并没有什么太大意义,近身搏击的能力最终取决于身体素质与义体强度,技巧或可锦上添花,但无法雪中送炭——当然,除非你在格斗术之外,还拥有别的一些能力。 说来有趣,在这个热武器极度发达的时代,世人公认最强的单兵战术武器,他们手中握的东西,是冷兵器,嗯,如果那也能算冷兵器的话。 “那就是我们的向导,姐。” 绣球把一些资料传到了紫罗兰的信息板上,第一页便是‘安纳金·桑切斯’。 20岁,于新历83年出生于夜枭城…… 有些,太年轻了。 紫罗兰皱起眉,绣球适时补充道:“三手帮说,他,就是这里最好的向导。” “实际呢?” “我查过他的资料,姐,十五岁第一次去恶土,这五年来,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恶土上。” 也罢,紫罗兰将安纳金的资料右滑。 一个向导而已。 ………… “您好,紫小姐,我是安纳金,本次押车的向导。” 安纳金礼貌的握了握紫罗兰的指尖,然后向其讲解恶土出行的一些规矩。 不得擅自离队、不得擅自使用武器、不得擅自开启任何无线电装置——当然,现在是雨季,你开了也没信号…… “根据您的要求,我们会为您以及您的同伴准备一辆运载车,但在此之前,有两件事情,我还需要确认下。” “虽然我们已经接下了您的委托,但最终是否成行,还得由我决定。” “首先,我得知道,您要运的东西,是什么?” 紫罗兰拍了拍手中的正方形金属手提箱。 “这是什么?”安纳金问。 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是法昆多的大脑。 “这是必须回答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但得加钱。” “加多少?” “你们一行五人,一人2000,这东西算随身物品,本不该收费……加五万吧。”安纳金说。 大家都不是傻子,人家既然不愿意说,箱子里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我们不是公司的运输部,我们是帮派,你给钱就行。 “可以。”紫罗兰说。 “其次,您并未告知我,您想去哪儿?” “你们要去的地方,是藤壶镇,距此大约500公里,对吧?”紫罗兰问。 “对。” “我要去的地方在半路上,你们只要顺带捎我们一程。” “不知道地点,那得再加一万。” “没问题,一共七万,对吧?” “对。” “我转十五万给你,你能现在就兑换七万的彩虹币给我吗?”紫罗兰笑着道。 安纳金也笑了:“当然可以。” 紫罗兰转账十五万,安纳金当场兑换七万彩虹币还给她,剩下的八万中,六万划到三手帮公账,两万划给自己。 年少时的安纳金在遇到这件事时很惊讶,他本以为像黑袍子这么忠诚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那七万彩虹币和紫罗兰的任务没有半点儿关系。 数字货币绝对可以被追踪,因此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什么收据、发票一类的东西,直接查交易纪录就行了。 紫罗兰支付了十五万,她就可以报销十五万,事情,就这么简单。 “最后,您得签署这份协议。” 安纳金投影出了一份电子协议。 在这个世界,契约,即是法律,契约的内容只要不违反主城规则,在签署之后,缴纳上一些保证金,那么它便受主城的安全保险协议保护,换句话说,就是一份保单了。 这份协议的内容大体上就是紫罗兰一行人雇佣三手帮带他们去恶土的某个地方,在此过程中,三手帮需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期间如果遇上意外,他们需要根据协议支付三手帮弹药费、维修费、抚恤金……超额的部分,会由保单支付。 紫罗兰审视一遍协议,看着交易金额上的六万,道: “不是七万么?怎么变成了六万?” “是吗?”安纳金凑过去看了看,动动手指,把六万改成了十四万,“明明就是七万啊。” 紫罗兰笑了笑:“我看错了,是七万。” 安纳金也笑了,指向外面的运载车:“15号车,最中间那辆,是属于您的,我们中午十二点正出发,距此的两个小时时间里,您有时间去换一些必要的物资,每人不超过五十公斤,此次旅程预计会持续两到三天,合作愉快,紫小姐~” 他没有和紫罗兰有太多交流,因为来日方长。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运输中心热火朝天。 司机检查车辆,押运员清点货物,保镖们装配武器,向天网发起武装许可……而那一边,五名黑袍子也一人拎了个长箱子,钻进15号运载车。 那箱子里是他们的装备,体积不大,但绝对超过了50公斤,安纳金没有过多追究,因为人家已经付过钱了。 权力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动动手指,两万到手。 昨晚老猫宰了那么多人,好像,也就三五万。 正午十二点整,三手帮32辆运载车驶出运输中心,顺着城郊的小道,向暴雨中驶去。 安纳金用眼角余光撇着账户余额中多出来的两万通用点,有一种舒心的感觉。 金钱对如今的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舒心,是因为清醒,而在这整个狼狈为奸的过程中,清醒中的疼痛渐渐麻木。 直至副驾驶上的小吉米叫嚷起来:“诶,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运载车的储物格里拿出了一串香蕉。 很小,巴掌大,样子奇怪,弯曲的幅度很大,看起来,就像是一串黄色的爱心。 那是改良的转基因香蕉,蛋白质和热量很大,一根就能让人迅速恢复体力,价格不菲。 三手帮所有的运载车都要过笹原千夏的手,有时,她会在我车里放上一串香蕉。 “我买的。”安纳金说。 “卧槽安哥你这么有钱啊!” 安纳金咧咧嘴,没有说话,但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胸口有一点点堵,神经网络中,电信号飞驰,带来了一系列的体内化学变化,渐渐的,那种堵,变成了温暖与惬意,他明明在暴雨中疾驰,雨点噼里啪啦的把窗户打得震颤,可他却有一种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感觉,很,安全。 紧绷的神经在放松,坚定的意志在消磨。 呵,温柔乡呐。 激活水滴,炁顺流而上,汇聚至灵台,同一时刻,大脑中发生了复杂的化学变化,他找到了温暖与惬意的来源,那是催产素和苯乙胺。 将其调节至正常指数,灵台中仿佛寒风刮过,他一片清明。 世上没有既要又要,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澄澈的双眼目视前方崎岖之路,踩下油门。 ………… “明叔,安纳金……” 一幅图像投影在明叔眼前,那是运输中心的监控画面,画面里,安纳金将装着七万彩虹币的袋子递给紫罗兰。 “这恐怕不合规矩,明叔,协议上写了十四万,但安纳金帮她兑换的彩虹币,加起来好像不止这么多。” 明叔的嘴角泛起一丝笑:“不,就是这么多,入账吧。” “还有一件事,明叔。” 另一幅画面被投影出来,这一次,明叔脸色的笑容渐渐僵硬。 画面中,天轨站台上,男人与女人拥吻。 (本章完) -------- 《赛博修真:英雄传》 “世上不存在完人,安妮,我们对人产生好感,往往是因为其身上存在的缺陷,过于高洁的存在会让人敬畏,觉得不可触摸。” 这是安纳金十四岁的一个冬日,运输中心的杂物间里,明叔正给他上课。 特殊的课。 这年头教育成本很廉价,只要戴上全息头盔,标准课件里会有最好的老师,所以学习的最大成本是时间,而非资源——人们甚至都不需要用脑子记住‘公式’和‘概念’,辅助芯片会提供一切,所以,知识不再是决定工作效率的第一属性。 经验、动力、意志,以及……创造力,这些才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明叔每个月会给安纳金上两堂课,传授他经验,帮助他消化知识,教他怎么做一个人,做一个好人。 “可是明叔,您给我讲过那些厉害的人,无一不是崇高之辈,就比如,一百年前那位末代女皇。” “所以你要做皇帝么?”明叔笑着道。 “当然不是。” “安妮,人对于他人的评价,除了本人的能力与性格之外,还掺杂了相对地位,这很重要,你得记住,人,永远是阶级性的动物,所以对不同人,对强者和弱者,我们的评价标准,不一样。” “双标么?” “对,就是双标。”明叔继续道,“所以想想看,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有些什么样可爱的缺陷?” “我……” 安纳金想了想,然后摇头:“我想不出来……懒可以算么?” “当然可以。” “没有人会喜欢懒惰的人吧?明叔。” “对自己懒惰,对他人有求必应呢?” “额,这……” “笨拙却勤奋,奸滑而忠贞,贪婪但慷慨……优点与缺点之间,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安妮,要与人建立良好的关系,要融入一个集体,首先得破冰,而最好的破冰方式是示人以弱,这样别人就会知道,啊,这个人也和我一样,是人啊——当然,最重要的,仍旧是能力,没有人喜欢满身缺陷的无能之辈。” “明白了,明叔,所以我该怎么做?” “先学着做点坏事吧,别总是那么好,那么热心,安纳金。” “我很热心?” “‘有事儿就找安纳金’,安妮,你现在可算是小有名气了,你好像不太会拒绝他人?” “额……倒也不是,就是觉得举手之劳……” “把自己的饭钱给别人也是举手之劳?”明叔看着安纳金的眼睛,“这不是好习惯,得改。” “好的,明叔,我听您的,怎么改?” “你最近在维修工坊帮忙?” “是。” “看到那牌子了吗?” 窗外,街对面的广告牌上,是利维坦工业下个月会上架的一套左轮手枪。 “下次见面的时候,把那把枪买来送我。” 安纳金看了一眼牌子上的预售价,998,这可不便宜,但如果省着点儿,应该能在半个月内挤出这么多钱。 “但是……”明叔又道:“买枪的钱,必须是贪wu所得。” “啊?”安纳金瞪了瞪眼,“这,这怎么可能啊?工坊里的出入单完全受电脑控制,财务每周都会对一遍账,我根本……根本没机会。” “世界上所有的组织都会设立一套几乎没有漏洞的财务规范,但有漏洞的从来不是制度,而是人,安妮,开动脑筋,好好想想,维修工坊那位财务的缺陷,是什么?” 第16章 恶土向导 16恶土向导 “29号车呼叫向导,29号车呼叫向导,over。” “这里是向导,over。” “29号车陷在流沙里了,请求支援,over。” “收到,请原地待命,等候支援,over。” 安纳金减慢了一些车速,抓起手边的特种夜视仪,望向窗外。 在如此猛烈的暴雨之中,夜视仪里呈现的画面花花绿绿,像是无数光斑拼接在了一起,安纳金能辨认出那些隐隐闪烁着的断壁残垣,以及,远处深色的,破败的山峦——至于光是什么? 那是肉眼不可见的辐射。 “向导呼叫探路小队,向导呼叫探路小队,over。” “这里是探路小队,over。” “变更路径,9点方向,大约7公里处是3号修整点,请你先行前往查看,over。” “探路小队收到,over。” 全息屏幕上,车队前方的两个小红点转向朝着9点钟方向前进,安纳金停下车,紧接着,整支车队都停了下来。 他是这支车队的头,前方的两辆探路越野车,则是他的眼睛。 大约十分钟后,探路小队的信号消失在雷达中,通讯也完全中断了——民用雷达在这样的环境中,最多能探测半径五公里的范围。 又过了一段时间,前方的天空中,有绿色的信号弹升空。 安全。 安纳金拿起对讲机:“向导通告全队,向导通告全队,保持队形,以2号车为首,前往3号修整点修整,重复一遍……” 说完这些,他转头向小吉米:“怎么样,头还晕吗?” “好多了,安哥。” “那就穿衣服,跟我去后面拉车。” ………… 103年前,发生了名为「第三次企业战争」的世界大战,全球在3个小时里,投送了共计余枚核弹,几乎整个地球表面陷入一片火海,人们都以为,人类会就此灭绝。 但现实是,人低估了自己顽强的生命力。 文明破灭,秩序崩溃,所有政府解体,国家不复存在,全球人口锐减九成,接着……硝烟散去,幸存者自废墟中站了起来。 巨型企业主宰世界的时代就此开始,它们在近乎绝对的自由尺度下复苏文明,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世界。 人们忍受着伤痛,热火朝天的重建家园,社会阶层大洗牌,利益被重新分配,一切,仿佛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然后……然后无非就那么回事儿。 人类从未经历过全面核战,因此对于核战后的废土世界不够了解,它当然,是很险恶的,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它的大多数糟糕之处,过去无人能想象。 就比如三手帮的车队自中午出城,赶了整整一下午八个小时的路,却前行了不过两百公里。 路况过于恶劣,废土上生机断绝,土地大规模沙漠化,再加上城市废墟群的那些断壁残垣,以及这倾盆暴雨……没有最好的恶土向导,无人敢在这种天气下出城。 这一下午时间,车队已经因为流沙泥泞陷了数次,但还是得走,因为生意不能停。 核战破坏了地球生态,进而导致异常气候变化,夜枭城靠海,常年有强而持久的气流上升,那些水汽会被积蓄在极不稳定的大气层中,不知道哪一天就落下来,也不知道这一落是多久。 恶土的城市废墟群本来就是当年核打击的重点对象,大量的辐射物质残留,普通人如果没有做好防护,在这里待上几天,都不需要什么天灾人祸,自己就会嗝屁。 同理,也是因为残留的辐射物质,这片区域中天然就存在磁场与通讯干扰,当然,晴天时问题不大,顶多是让指南针偏几度,可一旦下雨…… 辐射物质被水汽带到天上,那些雨云与其说是雨云,倒不如说是辐射云,雨滴一旦落下,强辐射便弥漫在天地间,干扰千倍万倍的提升。 厚重的辐射云完全阻隔了电磁信号,gps定位不复存在,辐射雨中,平民设备的信号传递往往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所有定位仪器都近乎半失灵状态,数学测距因为难以获得参数而不可靠……人类的经验,反而成了最后的保障。 ——这,就是恶土向导存在的意义,他们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中,脱离科技的辅助,成为洞穿黑暗的眼睛。 ………… 车队向着绿色信号弹的方向行驶。 安纳金驾着头车,也就是1号运载车,向后逆行,这车其实不是运载车,而是一辆维修工程车,由向导驾驶,专门处理路上的突发状况。 在行至15号运载车身旁时,眼前弹出了通讯画面。 紫罗兰:“要帮忙吗?” 安纳金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半,记忆中袭击发生在十点左右。 他怕紫罗兰死在3号修整点里,所以停下车: “上车。” 雨幕中,紫罗兰和绣球打着伞,上了安纳金的车。 小吉米好奇的看着他们,不穿防护服,这也…… 黑袍子的身体经过了海德拉生命的特别强化,这点儿辐射雨对他们来说,等于没有。 1号车继续朝着后方行驶,紫罗兰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这么确定修整点在9点钟方向?” 无论是公司还是帮派,都会在恶土上有一些自己清理出来的,秘密的修整点,紫罗兰不是第一次和恶土向导打交道,刚才从后方求援到安纳金确定修整点,不过几秒钟时间。 这速度,有些太快了。 安纳金敲敲脑袋:“方圆八百公里的地图,都在我脑子里。” 恶土向导在雨季,完全靠记忆中的地貌确定方向,这是件需要丰富经验的工作,要知道,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绝大多数人即便手持地图,也根本没法确定方向,更不要说辨认出正确的路。 明叔没有骗黑袍子,经他一手培养的安纳金,的确是三手帮最好的恶土向导。 “记忆力这么好,是安装了辅助芯片么?” “紫小姐,你应该知道,就算有芯片,在这种环境中,传感器也没法采集到准确数据来辅助定位。” “那可未必。” 紫罗兰看向窗外,那里的能见度不超过五米,但在她的视野中,她能看到百米外的岩石与泥泞,看到那些水坑、断墙,以及旧时代建筑物上的文字——距离、高度、湿度、风速……一项项参数,详尽至极。 那只是因为,你的传感器不够好罢了。 而在她的另一半视野中,则是与卫星实时链接的定位地图。 公司不需要恶土向导,因为它们有低轨卫星,以及云层中的悬浮信标,保证信号的畅通,甚至在必要情况下,她可以在这里搭起一座基站,与夜枭城通讯,为导弹制导。 技术的差距,实在是让人太绝望了。 第17章 修车 17修车 「动力模块已加载……」 「控制系统初始化……」 「切换至仿生操作模式……」 「贼鸥7已就绪」 安纳金挥了挥手臂,工程机器人的手臂同时挥动。 这是贼鸥7泛用型工程机器人,利维坦工业出产,高三米,重1.2吨,仿生型号——其外观整体来说酷似机械版的人类,有手有脚,这样的设计并不适合应用在城市工程操作上。 但人类的四肢本来就是自然界中最灵活的工具之一,千万年的进化赋予了它们经过时间考验的可靠性,在恶土这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地方,它不会很高效,但一般不会让你失望。 操作着机器人跳下维修车,安纳金朝着29号运载车上的司机挥挥手: “什么情况!?” “地面塌陷,轮子卡住了!” 司机扯着嗓子大吼,在这样的暴雨里,只能这么说话才能让人听清。 安纳金绕着车子走了一圈,检查情况,就如司机所说,右后轮陷进了泥浆里,整个右侧车身严重倾斜,摇摇欲坠。 此处是个40度角的斜坡,刚才在经过时,安纳金便担心发生这样的事情。 恶土因为严重的水土流失,地质松软,只要一下雨,所有你能看到起伏的地面都会变得如豆腐般脆弱。 所以通常情况下,恶土向导都会记住一些可靠的路线,恶土上本没有路,走的车多了,自然便有了路,这些路通常不会出问题,可刚才过了那么多车…… 前车的重量破坏了这个斜坡的结构,到了29号车时,终于出事了。 记忆中的这天晚上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车队顺利抵达了3号修整点,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一些细节发生改变不足为奇。 安纳金将机械臂上的弹尺插进水坑,然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很深,超过三米,这意味着不是表层塌陷,而是里面。 “吉米!挂牵引绳!” “霸哥!你得过来帮忙,把左侧车身压下去!” 霸哥也在29号车上,作为车队里最有战斗力的改造人,他一向负责殿后工作。 然后安纳金转头向紫罗兰:“会操作贼鸥7么!?” ——其实紫罗兰不必来,因为这么近的距离,安纳金可以同时遥控操作三架贼鸥7,但既然来了,总得给人找点儿事儿做。 “可以!” 他让紫罗兰和绣球换上贼鸥7,然后迅速解释道: “暴雨已经破坏了坡道的内部结构,这里随时可能整体滑坡,我们脚下已经没有足够坚固重力支撑点,一会儿维修车会拉着29号车往坡道那面跑,在29号车启动,轮子空转的一瞬间,我需要三个人把悬空的左侧车身拽到地面上,同时……右轮从水坑里被架起来的时候,还得有一个人将一块钢板插进轮子下面,提供支撑点……只有至少80%的轮子接触地面,才能保证车子出来!” “贼鸥7有那么强的动力吗?这车至少得有300吨重,用钢板去撬,轮子只要一转那人就会被弹飞吧!?”紫罗兰问。 “是的,那个撬轮子的,会被弹飞,所以我去撬,但我只需要给右轮提供一瞬间的支撑,”安纳金点头,“在那之后,我有九成把握斜坡会立马滑坡,我们所有人都得以最快速度远离!” “我陪你一起!压车身两个人够了!”紫罗兰说。 “好!” 很快,所有人各就各位。 小吉米驾驶维修车,引擎轰鸣的一瞬间,牵引绳绷直,已经爬上29号车车顶的绣球驾驶着贼鸥7一个跳跃,重重踩在左侧车顶上,一阵嘎鸣声中,悬空的左侧车身缓缓落下——同一时刻,霸哥站在左侧的地面上,巨大的机械手臂拽着左车轮就往地上摁! 嘭!—— 地上的泥浆溅了霸哥一身,车身着地了。 “点火!”安纳金大喊。 29号车启动,油门踩死,车轮开始疯狂转动,接着,车身再次因为右轮的塌陷而倾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纳金与紫罗兰协力将支撑的钢板插到了右轮底下。 因为雨水已经浸入地下,地表整个都是烂的,根本没有支撑点,也没有时间去找支撑点,所以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尽管,它有些风险。 巨力袭来——但只有一瞬。 两架1.5吨重的贼鸥7怎么撑得起300吨车身的重量,两人只坚持了那么一瞬,然后就被那块钢板像跷跷板一样弹飞出去。 29号车在泥泞中冲了出去! 然后,坡道滑坡。 不,那与其说是滑坡,倒不如说是一座小山塌了。 安纳金与紫罗兰躲闪不及,被泥浆淹没,但所幸有贼鸥7的保护,几分钟后,两人从泥流中爬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来不及寒暄和检查状况,便听到了那个声音。 轰隆的声音。 而就在那声音出现前的一两秒,远处雨幕的尽头,有飞火腾霄。 那些飞火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的落到了不久前,绿色焰火升起的地方。 火球在暴雨中腾起。 “是迫击炮!上车!” 安纳金冲上维修车,卸掉贼鸥7,然后打开位于驾驶舱后方的武器库,更换战斗装甲。 “一旦进入无线电范围,就联络前方车队。” “报告情况,自由还击。” “霸哥,听得到吗霸哥?” “我在。” “你速度快,我需要你先行一步,指挥战斗……” 他一面着甲,一面发出命令,似乎浑然不觉车厢另一侧,紫罗兰和绣球都把手放在了那个随身的武器箱上。 ——他当然,是知道的,毕竟这几位黑袍子,才是今晚的主角儿。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时间提前了,比原定的十点早了一个多小时。 但这差不多也是本来预料中的事情。 过去与未来,是一条线,过去发生了改变,未来,当然会变。 安纳金并未刻意去改变那些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未来的走向,大差不差,只有一些细节发生改变。 记忆中今夜这场战斗非常惨烈,明叔与城外的黎明之影取得联系,那边派了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游击中队,也就是差不多一百人。 三手帮车队全军覆没,黑袍子也死了两个,但最终,有惊无险。 所以现在不必担忧,记忆中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 不。 ——安纳金,改变了一件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他拿走了瓶子里的两粒药丸。 记忆中这天晚上,一共发生了两场袭击。 一场在城外,黎明之影游击中队袭击三手帮车队和黑袍子。 另一场在城内,有几个人明目张胆杀进了夜枭大厦,然后全身而退。 所有人的目的都是瓶子里的两粒药丸,原本紫罗兰拿到了药丸,海德拉生命暂时将其存放在了夜枭大厦的保险柜里。 现在没有人知道药丸去哪儿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对方’拿走了它。 所以,安纳金猜测,今夜他们将要面对原本记忆中并不存在此处的,第三势力。 他穿好战斗装甲,注视着车窗外稠得化不开的雨。 夜晚的辐射暴雨,通讯和现代传感器都被严重干扰。 这还真是他们,最好的舞台呢。 第18章 阿刀 18阿刀 阿刀把2号运载车停在车队的最外侧,又检查了一遍周围环境,确认无人掉队后,这才朝3号修整点走去。 恶土跋涉,艰难险阻,所面临最大的威胁,便是辐射,那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须臾中取人性命。 因此,在野外,会有许多人为设置的修整点,大体上就是拿着个辐射探测仪,找个辐射指数相对低的地方,二次修整、加固,简单说,就是个途中休憩的地方。 有些修整点是公用的——修整点的第一要求就是辐射指数低,这种类似于‘沙漠中一片绿洲’的地方往往会被大多数人找到,如果后期维护得好,残余辐射清理得当,长期聚集了很多人,这种地方会渐渐变为恶土部落的固定领地,进而发展出市场与村镇。 而有些修整点是私密的,就比如这个被三手帮控制的3号修整点,它位于城市废墟群中一个被炸断的摩天大楼中,倾塌的楼体横亘在距离地面几米高的半空中,内部辐射指数不算太低,但胜在隐蔽,运载车只要往楼体下一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 3号修整点中储存了一些诸如食物、油料一类的物资,旱季还会有人在此看守,早些年,安纳金也在这种恶土修整点中驻扎过一年半,毕竟恶土向导,可不只是识路就行了,他们要懂的东西,很多很多。 今次,本该由阿刀充当前锋探路小队的领队,但因为小吉米的缘故,安纳金让他暂时替了小吉米的班,但安纳金不在时,仍旧是由阿刀整体统筹全队的事务。 前锋探路小队的领队,是每个恶土向导的必修课,如果哪天安纳金不做向导了,阿刀就会接他的班。 兀一走进楼体,阿刀便听到一阵惊喜的呼唤: “刀哥!刀哥!花开了!花开了!” 他循声而去,在一间清扫整洁的屋子中,旧时代的金属办公桌上,摆着一个花盆。 花盆中,碧绿的叶片间,绽放了一朵明黄色的小花。 这是原本驻扎在此地的一个改造人老前辈种下的,得有好几年了,阿刀记得,两年前自己最后一次到这里轮班时,种子还没发芽。 再后来,那老家伙在主城区失控,被安保机器人击毙。 他本以为,这花,再也不会发芽了,没曾想到,这两年来,还是有人给它浇水的。 阿刀挥动手指,打开防护服的护臂。 “诶!刀哥,不可!……” “没关系,”阿刀瞟了一眼视野左侧的绿色检测条,“能开花,就是没有辐射了。” 神奇的自然,伟大的生命。 明明在走进这间屋子前,辐射指数条还是黄色,但就这么一墙之隔,竟然有生命萌芽。 他轻轻抚摸那娇嫩的明黄色,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 他不是没有见过花,夜枭城前三区的花园里,什么样的奇珍异物都有,但总是隔着一层玻璃,阿刀每次经过,只能透过那道似乎根本不存在的屏障,看着花园中公司权贵欢笑进餐。 他从来没摸过。 “这是什么花啊?刀哥。” 阿刀摇摇头:“不知道——先办正事吧,把油都加满,按照分组吃药……” 他看了看时间:“天亮之前,我们就得出发。” 在雨季,天永远不会亮,而那所谓的吃药,则是指助眠激素,这是如今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情,这些恶土行者,就靠药物,分批入睡,补充精力。 阿刀在修整点里巡视,依照分组,他该在此时入睡,不过还得等安纳金回来。 倾斜的大厅里,已经卸下了重型装备的司机和押送保镖,正围坐在火堆旁吃饭喝酒打牌,当然,也有不少人找了个角落戴上全息眼镜,自个儿缩着,应该是组个了局,在玩什么游戏。 阿刀挥动手指,连入局域网络。 刀:都起来,别玩了,谁组的局!? 祖安人祖安魂:刀哥,这都跑了一天了,你就让我们休息会儿呗~ 刀:这不是休息的地儿,起来! 啊啊啊好大啊啊啊:小刀啊,下这么大的雨,哪儿会有人嘛? 刀:说了起来!这么闲就出去站岗! …… 人们不情不愿的摘下全息眼镜,阿刀的风格一向如此,不如安纳金会变通,他并不是担心这些人玩游戏误事,而是链接虚境空间的大脑活跃同样要消耗大量精力,修整,本来就是为了让身心休息。 打牌,是他能容忍的最大尺度的休闲方式。 阿刀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出去看了看油料的补充情况,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15号运载车上。 那三个人,没下车。 两个让安纳金叫去拖车了。 他点上一支烟,凝视着暴雨中的15号运载车。 这些人不是普通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开出了什么价,但以阿刀谨慎的性子,换做是他,他不会接这一单生意。 谨慎,也是一种缺陷么? 阿刀回想起了自己8岁时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教会了自己很多,但到头来,却失望的给了自己一个:“你太好了,不会犯错,不适合。”的评价。 那之后不久,阿刀就遇到了黎明之影的人。 没错,阿刀,也曾是明叔的候选人之一。 如今,他是黎明之影在夜枭城的业务员,就像那夜的狐兔二人一样。 算算时间,安纳金也该回来了。 阿刀返回先前的小屋子,靠在椅子上,摘下防护服的头盔,深吸一口气。 他仿佛,闻到了花香的味道。 他有些,累。 他闭目养神,迷糊之间,不知为何,想起了安纳金。 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一开始他挺喜欢安纳金的,那时这小子就像个永远燃烧的太阳,永远热情,永远乐观,有很多朋友。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接触就少了。 再有交集时,已是第一次押车。 他看起来,还是那个热心肠的样子,但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些东西改变了。 那种感觉让阿刀不适,尽管安纳金仍旧是那个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的样子,但总感觉……有些虚伪的味道。 甚至在前代向导选择接班人时……阿刀本该是最好的接班人,但不知道安纳金用了什么办法,他反而成为了新的恶土向导。 倒也谈不上嫉妒和怨恨,反正收入差不多。 只是觉得奇怪。 就在这时,阿刀听到了某个轰隆的声音。 接着,天花板被一个金属圆筒砸穿,那金属圆球落在了花盆里,翠绿的叶和明黄的花破碎零落。 那一瞬间,阿刀明白,来不及了。 所以也不知是他放弃了逃跑,还是没反应过来要跑。 金属圆筒在炸药的火光中爆开,锋锐的弹片将他的身体撕裂。 血溅了满墙。 人和花一样,如此脆弱。 第19章 第三势力 19第三势力 一个全副武装的百人游击中队想毁灭一支主城帮派运输队需要几秒? 答案是一秒。 在掌握准确位置的前提下,一轮迫击炮将整个3号修整点,也就是那座横亘的楼体炸碎,倾塌的钢筋混凝土造成二次伤害,紧接着,楼里的油库被引爆,滚滚火球带来了第三次伤害。 像阿刀那样在室内休息的人几乎全部当场殒命,只有少数改造人凭借过硬的身体能力避开,或是强行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和外面的守卫汇合。 “敌袭!” “是迫击炮,散开!!!” 幸存者乱哄哄的四散,有不少人冲上了车想要驾车逃离,但在这种城市废墟中,这么多车挤在一起,这样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别跑!别跑!!!!” “停车!都停车!这么大的雨你们出去也是死!!!操!——” 这是帮派,不是主城里的应急机动小队,他们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训练和纪律,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人知道这样下去要糟,大声呼喊,可哪里有什么用。 但就在这时,一束耀眼的白色照明弹升上天空。 哒哒哒的重机枪扫射声过后,霸哥提着冒烟的枪管,站在一处断墙上,他刚刚,打死了几个蜂拥上车的人。 “都他妈的给我停下!” “所有人听我指挥,分组着甲,把车围成一圈,筑起工事,你们几个,去那边,清理碎石,打开后撤通道……” 他快速,而有条不紊的分配工作。 可看着远处炮火腾起的地方,他心中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恶土拾荒者。 “15号车上那几个人呢!?” “霸哥他们不见了!” “找出来!” 此时,远方雨幕的尽头,又是轰隆一声响。 “该死——卧倒!!!快卧倒!!!” 第二轮炮火落下,先前那个回报者的残肢断臂伴随火光在距离霸哥十米远的地方飞起。 纪律彻底崩溃了。 这一次,无论霸哥如何呼喊,都不会有人听他的话。 人群如蝗虫般乱窜,然后丧命。 ………… 战斗装甲,又称军用外骨骼,是二等管制品,在主城中,无论何时何地,持有它都会被强行收缴。 但制造它的技术含量却不高,任何一个成熟的机械工程师都能用双手搓出来,只是性能的问题罢了。 因此,主城中一些替公司做事的帮派会得到一些特殊的武装许可证,允许他们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使用一些阉割版的战斗装甲。 出城押车,即是特殊情况。 安纳金穿上的战斗装甲看起来就像个钢架子,完全没有装甲的部分,只有一些传动的履带和轴承,左手搭载了105毫米手持榴弹炮,右手则有一块用于防御的,可折叠硬质合金板——而这些,都不是它被判定为‘战斗装甲’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解除了动能限制的中枢传动系统,以及装甲下半部分的微型偏二甲肼推进器,当然,还有通常情况下,完全不允许搭载的战斗辅助芯片。 火力不是重点,实战杀伤效率才是。 否则导弹不会取代大炮,航母也不会取代战列舰。 “我先行一步,吉米,你把车开到路口等我!” “好的安哥,但是她们两个……” 小吉米看着已经被打开的车后舱,刚才,紫罗兰和绣球完全没打招呼,提着箱子就从后门跳下去了。 “不用管他们!” 安纳金跳下车,在装甲的辅助下一个翻滚,稳住身形。 如果要问战斗装甲和工程装甲的操作体验,大体就是一个迅速而灵敏,一个缓慢而笨拙,一个轻飘飘的好像没啥感觉,一个充满了震动与压迫感,让人不适——追求杀伤性的战斗装甲,无法做到完美的稳定性和减震,对操作者本身的身体素质和经验有一些要求。 安纳金起身,看向前方的火光处。 「战斗辅助系统已加载……」 「热能侦测已启动……」 「弹道侦测已启动……」 「超级瞄准已部署……」 …… 「警告!网络链接断开,无法启动战场信息共享……」 「警告!网络链接断开,无法启动战场信息共享……」 他看着小吉米驾驶着维修车冲向战场,然后,缓缓地,闲庭信步的,迈开步子。 救人不是他的任务。 他的任务,是等待战斗结束。 ‘滋滋~滋!——’ 耳边响起了无线电的声音,差不多接近五公里的距离,能收到信号了。 “安……安纳金……” “向……导……” “我们……找……找不到……方……向……” 他拔出通讯芯片,双指一捏,随手丢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 在这场民用设备通讯距离只有5公里的辐射暴雨中,来自海德拉生命行为调查部特工的加密通讯,正通过云层中的悬浮信标自由传递。 “我是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第7调查小组组长紫罗兰。” “以下是本次行动简报。” “根据y-x--07-1号任务,我有理由相信,法昆多与恶土叛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出现于d67廉租公寓的神秘人高度疑似叛军高层。” “目前尚不清楚他们想从法昆多身上得到什么,但通过对其动机的分析,我设下了这个陷阱。” “现在,出现于e120.,n36.的火力阵地,其火力烈度已经明显超越了一般恶土部落。” “通告全组,允许自由着甲战斗,本次行动最终目标为:活捉火力阵地匪首。” 在炮击开始的时候,紫罗兰便发出通告。 然后同一时间,三名修整点里的黑袍子,拎着武器箱走了出去。 他们快步前行,身上的衣服也随之变化。 由原本的常服,变成了那件标志性的黑袍子,期间有运输车队的人在混乱中看到他们,可还没开口,就在等离子发生器之下化为灰烬。 戴上铁面具,打开武器箱,那些细密的甲片如爬虫一般爬满全身,然后组合拼接…… 「猫头鹰iii号特种作战装甲」 即便是在黑袍子中,也只有精锐者才会配备的顶级战斗装甲,其威力大体上等于穿上就是超人,一人随便在恶土横行那种水准。 趁着混乱与暴雨,三名着甲的黑袍子轻轻一跃,足部的推进器让他们如箭矢一般飞向炮火袭来的方向。 而在雷达上,没有任何信号——不是说辐射雨夜的雷达,而是晴空万里的雷达。 装甲的表面泛起涟漪,其色泽与反光度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几乎,完美的隐形。 现代战争大兵团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作战双方比拼的是科技,如果对手是公司,或许能从气流的异常变化中找到他们的踪迹,而黎明之影么…… ………… 三轮炮火已过,火力阵地后方,指挥官下达了打扫战场的命令。 几十名装甲士兵搭乘着交通工具冲向3号修整点。 他们接到的,是格杀勿论的命令,也就是说,这支车队里,所有人都得死,才算完成任务。 “那是什么?” 前行路上,有人似乎发现了自头顶掠过的东西。 从武器装备来说,他们远远不如黑袍子,但战斗素养未必差,大家斗了那么多年,彼此有什么手段,大体了然于胸。 “探照灯!四点方向,天上!” “是隐形装甲!” 强光照出了雨中的虚影。 “开火!” 子弹噼里啪啦打向空中的黑袍子,叮叮当当的声音后,他显出了真形。 又瘦又小,整体呈哑光黯色的装甲,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 但随着它抬起手,无数蜂巢炸弹飞向叛军,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促而细密的爆炸。 “你们先去,我断后。” 两名同伴继续朝着阵地飞行,而他一人留下,面对正朝此处聚来的叛军。 ………… 安纳金举着望远镜,眺望3号修整点后方的爆炸。 蜂巢集束炸弹,大体上可以理解为手指那么小的导弹,射程1000米,最小捕捉数10,最大捕捉数……要看辅助战斗芯片的性能和算力,当然,实时战场环境的干扰也是重要因素。 总之,虽然时间改变了,但是过程大体差不多。 五名身穿猫头鹰iii的黑袍子,照理说可以轻易抹掉这支游击中队——但黎明之影派来的也是精锐,再加上这场辐射暴雨,大幅度干扰了猫头鹰iii的性能。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指挥官发现打不过,下令自杀式攻击,最终全军覆没,黑袍子死了两个,指挥官本人的大脑则被带了回去。 当然,他本人不知道什么,所以没有太大损失。 整场战斗的持续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如果不出意外,我也该登场了。 安纳金看着远方阵地的方向,过了好几分钟,他也没有看到更多的叛军涌出来——整个阵地就像是死了一般安静。 接着,某一刻,那里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这应该,是赶到那里的黑袍子,但这么剧烈的爆炸…… 所以意外还是出现了。 他们来了。 ………… 事实上,事情就如安纳金预料那般。 指挥官在接到前线发现隐形装甲的消息后,马上下令转移阵地,各自分散。 但是紧接着…… “又发现两具隐形装甲!啊!——” 通讯中断了那么一瞬,然后再次连上。 “等离子发生器!是等离子发生器!他们是黑袍子!” “五个黑袍子!” “是猫头鹰iii!!!” 这一次,通讯彻底中断,因为后一步的紫罗兰和绣球赶上了,前线先头部队已经全灭。 指挥官脑子思索了那么一刹,他明白,五名黑袍子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 “传令兵!!!” 他大喊传令兵,想要像安纳金记忆中那样下达自杀攻击的命令。 但是良久,无人回答。 因为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专注于前线情况时,整个阵地,已经死得只剩他一个人。 “传令……”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搭载了他肩膀上。 “你是在找他么?” 那个浑身白袍,面戴暗金面具的人指着地上的一滩骨灰。 是的,就在距离指挥官不到一米的地方,传令兵连惨叫都没有,便人间蒸发了——物理意义上的,人间蒸发。 他看着那张暗金色的面具上的太阳纹路,瞳孔猛然一缩。 “你们,你们是……” 下一刻,炽烈的阳光出现,指挥官的骨灰随风而散。 这场雨夜狩猎,黎明之影率先出局。 第20章 太阳武士 20太阳武士 因为第三势力的入场,三手帮运输队的命运发生了一些改变。 游击队的全灭意味着没有人会过来补刀了,如果运气好,他们应该能活着回去几个,嗯,对,运气好。 安纳金悄悄摸到了距离3号修整点大约500米的一处断墙后,小心打量那边的情况。 游击中队一共进行了三轮炮击,第一轮杀死了至少半数的三手帮成员,后两轮的伤害有限,但却彻底摧毁了他们的组织度与纪律性。 都是为了糊口,真遇上事,哪儿会有什么斗志? 再说,在恶土上,雨季一向默认休战,因为过于恶劣的环境对战斗双方都会造成极大影响,就算是职业匪徒也不愿意在这种天气搞事,一旦不小心让防护服破裂淋了雨,活着也等于死了,所以这场袭击真的让人猝不及防。 烈火的废墟里,哀声四起,有许多人被压在了碎石下,更多人则像无头苍蝇般逃窜,他们哄抢着车上的防护服和装甲,以至于很多车撞在了一起。 只有极少数的老人在救援同伴,因为他们知道,这种天气,一个人根本活不了。 “阿刀死了!” “安纳金呢!?安纳金在哪儿!?” “不知道,刚才去后面拖车了,应该还没回来!” “快去找他!” 安纳金并不是这支队伍完全的领导者,帮派嘛,其实没有很明确的上下级。 但安纳金是向导,没有他,如果雨下个三五天,所有人都得死。 这个时候,安纳金只要出来,毫无疑问能重整队伍。 但他没有。 他只是躲在墙后,心中盘算着「他们」一向是三人一组行动,记忆中夜枭大厦被袭,也是三个人。 阵地那边有爆炸,所以那边肯定有一个人。 他们的目的是黑袍子,所以紫罗兰那边也有一个人。 而这里……也有一个,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一定是不留活口。 所以,安纳金看着乱糟糟的3号修整点。 他们的命运并没有改变。 感受腹中的水滴,安纳金大致盘算了下自己的炁量。 一个,只够解决一个。 悄悄绕过去,先找紫罗兰,她绝不能死。 安纳金正想撤退,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安哥!” 他猛然回头,小吉米正站在差不多三十来米外的地方,他肩上架着一个人,是霸哥,似乎受了伤。 “安哥你回来了!”小吉米惊喜大喊。 安纳金立马冲了过去,一下把他扑倒在地: “嘘,别说话。” “安哥,怎么……” 霸哥捂住了他的嘴,虽然他不明白安纳金为什么这么紧张,但他可不是小吉米这种雏儿,他知道,这种时候,听向导的没错。 “别动,不要发出任何声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安纳金小声道。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雨幕中,金面白袍的人缓缓走进3号修整点。 他就那么,在众人目视中,堂而皇之的走了过来。 ——有这么一件事是比较奇怪的,安纳金既然知道今夜会有一场恶战,为什么不多准备些武器装备? 因为没有意义。 如果事情的发展和记忆中一致,那么按照原剧本走就行了,反正最终有惊无险,多做别的事,搞不好还节外生枝。 如果事情的发展和记忆中不一致,那么,多少武器装备都没用。 ………… 紫罗兰这边,战斗刚刚结束。 她和绣球后到,与先前的同伴剿灭了游击中队的先锋军,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阵地的方向传来了爆炸。 通讯传来:“组长!是太阳……” 第二声爆炸响起,战场信息共享系统中,显示两名同伴已失去生命迹象,也不知是战甲损坏,还是真死了——才短短数秒,后者真不大可能。 紫罗兰心中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当机立断: “球儿,架设基站,请求支援!” 没事儿别作死,感觉情况不妙就稳妥些,反正已经确认叛军的存在,有足够的理由呼叫支援,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士兵,而是特工。 绣球是他们五人中的网行者,他那身装备经过特殊改造,能在需要的时候,架设起足以穿透辐射雨云的强力基站,与夜枭城通讯。 他脱下战甲,开始组装基站,但也就在这时,紫罗兰看到了自雨幕中疾飞而来的身影。 那东西的速度太快,看不真切,可紫罗兰的心中却无比震撼。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猫头鹰iii搭载了强大的雷达系统,那么大一个东西,都已经到目视的距离了,可热传感器金属传感器气流传感器……全部都没有反应! 他不是隐身的啊,我明明看到他了!为什么图像传感器和动捕传感器也没有反应! “躲开!球儿!” 她一声大喊,而绣球也几乎是和她同一时间看到了那东西,已经在躲避的同时,重新着甲。 那东西飞到绣球面前,在空中打了个旋,紫罗兰这才看清,那是一个人,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人。 他在旋身的同时探手向腰间,那里,有一根白色的短棍。 确切说,那是一把剑,一把古怪的剑。 通体长30厘米,剑柄15厘米,剑鞘15厘米,如此一来,抽出的剑刃,应该和剑鞘一样长,15厘米,对吧? 紫罗兰在看到那把剑的一瞬间,疯狂大喊: “退!球儿!不要碰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球条件反射般,做出了攻击并格挡的动作。 他举起手上的枪口,对准那人。 而剑刃也在同一时间出鞘,那不是15厘米长的剑刃——而是一束,1米3长的光。 其名为「光剑」。 光剑触碰装甲的那一瞬,这具可以正面抵挡大口径穿甲弹的装甲如冰雪般消融。 绣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骨灰与铁水一同落下。 这一刻,紫罗兰确定,先行的两名同伴,的确是死了。 因为这些人,是「太阳武士」。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9、太阳教团与它的武士 太阳教团是核战后在恶土上崛起的宗教组织,其历史已有八十余年。 太阳教团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掌握了一种似乎没有办法用科学解释的力量,他们将这种力量命名为「灵能」,并以此训练「灵能武士」——也叫做「太阳武士」。 太阳武士绝对忠诚,永不背叛,是世间最强大的单兵战术武器,这一点连三大巨企都无可奈何。 据传言,太阳教团的诞生和海德拉生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10、光剑 光剑,是太阳武士这个名字的来源。 初代太阳武士将灵能与现代科技结合,打造出了史无前例的强大‘冷’兵器,并由此成为不可敌之人。 光剑的本质,是等离子电浆,和太阳是同样的‘材质’。 教团总部,有产生电浆的「熔炉」,武士以现代科技,将电浆注入剑鞘,因此,光剑使用一段时间,便需要充能。 当武士需要使用时,转动并拔出剑柄,这个时候,电浆与空气接触,本该发生爆炸,但他们却以灵能将其约束为剑,此时的电浆被灵能阻隔了温度,可以自如握在手中而不对周围事物产生影响。 可一旦光剑与现实物质接触,其超级温度将瞬间爆发,融化一切。 光剑的温度取决于熔炉电浆本身的温度,也就是最低十万摄氏度。 但优秀的武士可以将其压缩加热,达到数千万,甚至是上亿摄氏度,因此,目前人类几乎没有任何物质,可以与光剑一碰。 光剑之下,众生平等。 先定个不算太离谱的小目标! 上试水推了诸位,先定个不算太离谱的小目标,从明天开始,日6k,后天开始,定一个固定的更新时间。 另外说下作者本人的情况,以及本书后续的打算。 本人的情况呢很简单,目前酒精依赖,正朝着酒精成瘾的方向飞奔,再喝下去呢我就彻底废了,所以现在在戒酒,目前已经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这一次我想成功。 写下这篇单章的一刻我正在和戒断反应作斗争(说得真可怜2333),那种感觉大概就是脑子懵,又抑郁又焦虑,感觉不是太热但有点轻微出汗,很困,但没有办法入睡…… 其实以前还好,但今年发生了一些事导致我每天一斤白酒持续了三个月(摊手),生活一度走进死路,都想重开算了。 不过这一次呢,我自认为算是下定了一些决心,想戒,要戒,必须戒。 所以本书到目前为止,有时候一天两千字,有时候一天四五六千字,还有过两次断更,断更的那天是我已经喝得站不起来了,两千字那天是宿醉头疼写了完成任务算了,四五六千字那天是我状态相对还好。 但值得庆幸的是,开书之前我已经做足了一些准备,所以目前为止的章节虽然有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但总体来说,还是按照正常进度在写。 可这么一直下去总是不行的。 所以要戒酒,恢复自己的生活与创作状态。 ok,说回书本身,这书大体上是我几个月来,每天‘哎呀我要写个故事’-‘哎呀我真辣鸡写个淡淡啊’反复拉扯中磨出来的,磨到最后基本上就磨出了两个答案: 1、啊,整个故事早就在脑海里了,填充点细节就好。 2、让我想想啊,这么个写法,怕是连签约都做不到吧…… 如您所见,目前20章6万字,我猜您连主角金手指是啥都不知道。 但我想了又想,我特么的现在不是该追求啥首订过万大红大紫搞个小目标的人啊。 我现在要追求的,是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所以要是哪个编辑不长眼把这书签了,然后还有很多人喜欢,那我很开心啊,我就每天多写点儿。 要是签不了约没人看,那我就少写点儿,一天一更或者两天一更都行,总之,得写点儿什么。 我的期望本来就很低,没冲着赚钱或是实现什么文学理想来。 我只想完完整整的做成一件事,不要再辜负他人的期望。 世界待我够好了,就像看到这里的您也是对我充满善意一样。 求个追读,但愿能晋级下一轮(尽管理智告诉我这可能性不大),但我想,我还是不会辜负您的喜爱的。 第21章 武士之威 21武士之威 太阳武士强大而神秘,见过他们真容的人大多都死了,因此,人们虽然知道,太阳武士拥有魔法一般的神奇力量,但很少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而作为海德拉生命的情报部门,黑袍子显然是了解一些内情的。 可是,人有思维惯性和条件反射。 普通人突然被人袭击,会下意识躲避、抵挡,然后才是反抗。 经过训练的战士,则改变了这种应激反应模式,他们的下意识动作,是拔枪——绣球的举动,便是如此。 同理,另一名黑袍子在绣球被融化后,本能的,抬枪就射。 微型蜂巢集束炸弹在先前的断后中已经用完,他右手的五指中射出了无数经由电磁加速的小钢珠。 而左手则变化出一个正三角形的装置,那是等离子发生器。 如果说太阳武士手中的是等离子剑,而他们手中的,便是等离子枪,本质上是一样的东西。 公司当然掌握了这种尖端单兵武器,但其应用方式和太阳武士不同。 因为等离子的性质问题,其能量会在大气环境下发生严重的溢散,所以等离子枪的温度,不如光剑高,且射程顶多不超过五米。 电磁钢珠如沙暴般涌向太阳武士! 可那武士的动作却很奇怪,他似乎只是轻轻一侧身,便躲过了大部分钢珠,然后挥动手中光剑,那一刻,光剑的形态发生了变化。 等离子体,是介于气态、液态、固态之外的第四种物质形态,火焰即可视为一种等离子体,所以如果要大概描述它…… 「电流熔浆」,或是「液态火焰」。 挥剑的那一刻,太阳武士解除了剑刃上的灵能约束,大量高能等离子电浆溢散而出,随着他挥舞的动作在身前划出一片‘光幕’——这种使用方式,和等离子枪的使用方式一致,他把电浆从剑刃上释放了出来,然后…… 恐怖的温度瞬间将周身数米内的雨点蒸发,大篷蒸汽腾起,接着,蒸汽中爆出一片火花! 那是太阳武士没能躲过的电磁钢珠,它们,全都撞在光幕上融化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黑袍子左手的等离子枪完成充能,一篷不规则的,如液体般的白色电浆射向太阳武士。 然后,黑袍子反应过来,自己犯了蠢——在极近距离下,电磁钢珠接等离子枪是教科书上标准的偷袭应对策略,但标准课程,并不适用于太阳武士。 这一次那武士甚至都没躲,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摘下腰间的剑鞘,对着电浆一接。 那些电浆全都被吸进了剑鞘里。 在太阳武士面前玩电浆,这不是给人剑鞘充能么? 光剑已经斩至眼前,黑袍子看着那太阳一般的炽白色,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但心中明白,来不及躲了,自己将除了骨灰什么都不剩下。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正方形手提箱飞向了黑袍子。 那是装着法昆多大脑的箱子,投掷的时机恰好是光剑即将斩中他的一刻,如果光剑落下,箱子将和他一同融化。 太阳武士扭身将光剑挑起,强行收回了这一剑。 接着箱子砸中黑袍子,高高弹起。 紫罗兰一把抓住箱子,然后抬手,无数蜂群集束炸弹射向太阳武士。 “走!” 她拽起同伴,启动推进器,疾飞而去! 刚才是她扔出了箱子,因为她赌太阳武士也是为箱子来的。 两人全速朝着3号修整点的方向飞去,而那边,蜂群集束炸弹正以不规则的路线,从180度角飞向太阳武士。 但是这一次,太阳武士没有再挥出先前的光幕,而是不断舞动手中的光剑。 那束光在夜空中飞旋,每一次舞动都会准确切中一枚炸弹,爆炸声不停响起,但他身周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保护他不受伤害,是的,是有一层屏障,一开始就有。 因为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身上,没有一滴雨水。 “组长……” “不要说话!也不要看他!” ………… 同一时刻,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3号修整点里。 断墙后,安纳金嘱咐小吉米和霸哥缩好脑袋,不要抬头,自己却是悄悄从断墙后探出眼睛,注视着3号修整点里的场景。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太阳武士闲庭信步走进了3号修整点,有人问他是谁,他便拔出光剑,一路砍了过去。 期间有人还击,可没有用,无论是子弹还是炮弹,都会被他一剑融化。 有人试图逃跑,可他也只是动动手指,那些逃跑者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了回来,飞向他的剑刃。 还有人躲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找到躲藏者的位置,然后那些人便自动从车底下石缝间断墙后飞了出来,化为飞灰。 这种感觉甚至比面对黑袍子还绝望,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只能看到太阳一般的剑光与阳光下洒落的骨灰,生命就那么随风而逝,而杀人者的白袍上,连一滴血都没有。 用不了几分钟,修整点里将不再有活人。 安纳金看向紫罗兰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吉米和霸哥。 ‘我们得去开车。’ 小吉米和霸哥的眼前,弹出了如是文字。 面对面的距离,无线信号终于不会被干扰了。 小吉米正想抬头,却被安纳金摁住了脑袋。 ‘不要,抬头,不要,看他。’ ‘他?谁?’ 安纳金没有解释,而是将一幅三维全景发给他们: ‘三个红点,是三辆探路越野车,我们分头行动,霸哥左边,你右边,我中间,动作要尽可能的轻,上车之后,即刻向这个位置全速前进,我会找你们汇合。’ ‘安妮,没有你我们开出去之后将无法定位,根本找不到汇合点。’霸哥说。 ‘我会给你们一个方向参数,上车之后,按照参数输入导航系统。’ ‘这种天气磁场被干扰,导航会发生偏移。’ ‘我知道,霸哥。’ ‘我直说吧,分头走,是为了最大化逃生可能,如果我们三个人上一辆车,一完全完,这种天气导航的确会被干扰,但也不是完全不准,只要成功脱离,按照我给的方向前进,到时候我会去那附近搜索你们。’ 通讯里沉默了片刻。 没人是傻子,这种方案,最终生还几率最大的人是安纳金。 ‘安哥,要不我和霸哥先走,让他们先追我们,等他们走了你再走?’小吉米说。 ‘你确定?’ ‘就按吉米说的办,安妮,如果你活不下来,我们俩就算逃了,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你活着,我们才有希望。’ 第22章 超感知 22超感知 三人分头行动,悄悄摸向越野车。 这种天气和地形是太阳武士的绝佳舞台,但同样也是天气和地形,他们的行动能力会受到限制。 上车,的确有生的可能。 小吉米匍匐前进,脑中一直萦绕着安纳金的叮嘱: “不要,看他。” “绝对,不要,看他。” 心中有疑惑,有好奇,但他还是按捺了下来,朝着越野车前进。 而安纳金…… 他根本没动。 因为他要上的,那第三辆越野车,根本不在他标记给小吉米和霸哥的地图上,而是在另一个方向,在太阳武士背后大约一百米处。 自始至终,三人中,只有他一人目睹了太阳武士与战场,只有他看到了越野车的准确位置。 3号修整点里,屠杀已经接近了尾声,活人没有几个了。 而更远处的雨幕里,有两道蓝色的焰火正在接近。 那是紫罗兰和她的同伴。 安纳金的原计划是,悄悄摸过去,和紫罗兰汇合,黑袍子并不是没有与太阳武士的一战之力,只是辐射雨限制了装备的性能,突然袭击之下,他们的确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但猫头鹰iii的强劲火力是客观存在的,只要有人引导他们,找到太阳武士的弱点,并不是完全不能打。 可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小吉米和霸哥。 ——他们不是拖油瓶。 是来得正好的,趁手工具。 那边,紫罗兰越来越近了,安纳金估计她是想撤回3号修整点,在此寻求帮助,以逸待劳,但她再怎么机敏,也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预料到这里也有太阳武士。 所以她要是真来了,无疑会被前后夹击。 但是没关系,因为这边,小吉米终于摸到了越野车上,他小心的,轻手轻脚的,启动车子,然后…… 他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朝着修整点里看了一眼。 当他的目光汇聚在太阳武士身上的那一刹,金色的面具猛然回头,视线穿透夜色,锁定在了他身上。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安纳金相信霸哥会听自己的,什么都不看,乖乖上车走人,但小吉米,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安纳金太了解他了。 经历决定性格,性格决定行为,在最后一刻,他心中紧绷的弦会松掉,他一定会看。 即便不看,又如何呢? 越野车启动,那么大的动静,太阳武士也会发现。 所以,不管他怎么做,都没关系。 ----------------- 有那么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紫罗兰那边,当那个太阳武士杀死绣球后,在不到三米的距离内,另一名黑袍子对他射出了许多电磁钢珠,可他却在躲避大半后,用光幕挡下了剩下的。 这不科学,违背物理法则。 电磁钢珠的出膛速度超过1000米每秒,那个距离,别说是人类的神经,就是最好的机器人都反应不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了,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驱动身体,需要多么大的力量?产生多么大的惯性? 剑劈子弹,本来,就不正常。 不是说子弹不能被劈中,而是既然你都能劈中子弹了,为什么不在对手开枪前击毙他?——这比劈子弹容易吧? 太阳武士的灵能与安纳金的炁,大体上是相同的东西,它们都会制造一个力场,而这个力场,会产生许多妙用。 比如在一定范围内,遮蔽自身力的传递,比如说热、光、气流、质量…… 这种遮蔽会形成一个‘存在真空’,从而使所有的雷达与传感器看不到他们——换句话说,即是‘绝对隐形’。 这就是为什么紫罗兰到了那么近的距离才看到人,因为那一刻太阳武士作出了攻击态势,他必须解除隐形。 再比如说,在极近范围内,力场强度足够,便能转移其中力的传递,同样也是热、光、气流、质量……换句话来说,即是‘绝对防御’。 这就是为什么太阳武士的身上,连雨水都没有。 但是这些,并不是太阳武士最可怕的地方,因为尽管力场是万能的,但它需要消耗灵能支撑,且存在最大展开范围。 灵能隐形只能在最多五百米的范围内生效,超过这个距离力场无法覆盖,你用肉眼就能看到他们——猫头鹰iii的雷达本该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他们,可是今夜这场雨极大干扰了雷达的性能。 灵能屏障也无法阻挡太过巨大的伤害,如果被大口径穿甲弹正面击中,他们一样是死——对,如果那名武士的光幕漏掉了任何一枚电磁钢珠,他必死无疑,因为屏障挡不住那么大的贯穿力。 可他绝对不会漏。 因为太阳武士真正让公司都要怵三分的,是「超感知」。 灵能赋予了太阳武士人类无法理解的第六感,在最大力场范围内,任何攻击在出现前便会被他们察觉。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用剑去劈子弹,而是在子弹出膛前,便把剑放在了弹道上。 这样的超感知在进阶之后,会变成「视线感知」。 任何人只要在力场中看武士一眼,他就会同时感觉到你的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3号修整点里的躲藏者会被一个个找到,因为以一个正常人的逻辑,我躲起来了,我要看一眼他有没有发现我。 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是安纳金还是紫罗兰,都一再强调。 不要,看他。 ………… 严格来说,小吉米并没有意识到太阳武士已经发现了自己。 因为在那之前,在他看向那个方向的一刻,他看到了那束太阳一般的光芒。 这世上,谁人不知武士之威? 他立即猛踩油门,冲入雨中。 紧接着,太阳武士冲向了他,速度极快,他的双脚上,似乎有某种外骨骼一样的助力装置,这在起初的十几秒里的确拉近了距离,但随着越野车逐渐提速……追不上了。 是以,他伸手虚抓向那辆就快要消失在雨幕中的越野车。 小吉米只感觉车身一震,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动力越来越弱,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拽它。 太阳武士这种操纵力场中力传导的能力,被一些人称为「念力」。 既然都可以依靠操纵力的传导来形成屏障,那么隔空移物和远程扼喉也不是问题。 但太阳武士此刻并不是想要把车拽回来,那样需要消耗巨大的灵能,如此神奇的力量,用它直接杀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他只是,要让车停下来,然后…… 持剑的手轻轻一挥,力场在身侧形成一个‘弹弓’,将废墟中一根锈蚀的钢筋弹了出去。 钢筋准确插进驾驶舱,巨大的惯性将整辆车掀翻。 ………… 当小吉米将太阳武士从修整点里引出之后,安纳金翻过断墙,战斗装甲的助力使其在地上轻轻一踩,便跃出十来米远。 整条腿的骨头都在疼,震动感顺着足底传遍全身。 战斗装甲的一个特点,便是取掉了中枢传动系统的安全限制,这意味着你完全可以操纵外骨骼把自己拧成一个麻花,身体若是不能承受,妄自使力反而会杀死自己。 此时的安纳金还是个近乎纯粹的自然人,照理说不能将动力开到100%。 但是,连那些挥舞荧光棒的弱鸡都会用传导力来阻隔伤害,我就不会么? 水滴中的炁将那些源源不断自足底传来的反作用力推向其它方向,安纳金在几秒之内,便跃进了越野车里。 踩死油门,转动方向盘,越野车如蛮牛一般自废墟中冲了出去。 太阳武士一定会去追更远的小吉米,因为为了不留下任何光影资料,保护武士的秘密,他们出手一向不留活口,更不要说,今夜,他们是为了药丸而来。 修整点外,那两台拖曳着蓝光的猫头鹰iii已经肉眼可见。 时机也刚刚好。 身后有些响动,也不知是霸哥行动了,还是武士追了过来。 安纳金架着车,在废墟中不规则的,左右蛇形,冲向紫罗兰。 武士的力场中,力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先判断,目标力的状态——也就是‘看见’。 如果你没有办法判断目标力的状态,自然也无从使用灵能去影响、操纵力,所以要躲避太阳武士的念力,办法很简单,只是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人知道。 尽可能的复杂运动,产生复杂的力,干扰武士的感知与判断。 这和走直线很容易被人用枪打中,走s线不容易被人用枪打中是差不多的道理。 但这名武士显然不弱,有好几次,安纳金感觉到他所操纵的那只无形的念力之手就要抓住车子了。 但每一次,他都成功避开。 直至最后一次,安纳金一个漂移,将车停下,然后对着悬浮在自己头顶不足十米的紫罗兰大喊: “上车!” 紫罗兰犹豫了那么一瞬,她已经看到了修整点里的情况,也看到了那个正在飞驰而来的武士,她没有想到这里也被袭击了,也没有想到安纳金…… 总之,她没有想到的东西太多了。 而这短短的刹那间,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去想,但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从目前的情况看有三名太阳武士,而我方只剩两具猫头鹰iii,在辐射雨的影响下完全没有胜算,唯一的办法是呼叫支援,可组里唯一的网行者绣球,连带他的可以搭建基站的装甲都没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云里有公司的悬浮信标,她知道位置,猫头鹰iii也有足够的高空飞行能力,她可以改装信标,重新与夜枭城取得联系…… “上天就是死!上车!快!!!”安纳金再次大喊。 紫罗兰一咬牙,拉着同伴跳进车里,她听不懂那句‘上天就是死’,但一个优秀的特工,最重要的就是直觉,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无的放矢。 同一时刻,安纳金转头看向那名已经不足五十米的太阳武士。 刚才停车的一瞬间他便感觉到油门踩不下去了,整辆越野车都被念力捕获。 所以,这今夜第一次,看向了太阳武士——确切说,是第一次,与太阳武士直接视线相交。 直视我! 太阳武士之间的战斗,通常,不会展开力场,因为两个力场相撞会发生许多极其复杂的变化,最后很有可能同归于尽。 所以,当那名太阳武士感觉到力场的存在时,他先是惊讶,然后察觉到对方的力场强度远弱于自己,也就是说,对方的灵能不如自己,这岂不是在自寻死…… 直到,他看到车里那人的眼底闪过了一抹蓝意。 那蓝色迅速在太阳武士的世界中蔓延,越来越蓝,越来越深,直至变成了一种纯粹的黑。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在凝视深渊。 巨大的恐怖感涌上心头,灵台中一阵刺痛,再次回过神,车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冲向了城市废墟群的深处。 我竟然,失去了两秒意识!? 但还好,另一个方向,两名同伴一前一后,已经赶了过来。 ………… 安纳金驾着车在城市废墟群里狂飙,那一眼耗去了他三分之一的炁,此刻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饥渴感。 紫罗兰开口:“安纳金……” “你有没有带战术核弹!?” 安纳金打断了她的话,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因为后面,那三个家伙已经汇合追了上来。 紫罗兰稍微愣了愣。 ‘你有没有带战术核弹’——信息量有些大。 “问你话!行为调查部的紫小姐!你有没有带战术核弹!?” “有。”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1、光剑术-光幕 太阳武士在挥舞光剑的同时解开灵能约束,可释放出一部分电浆形成光幕。 超高温让光幕拥有了强大的防御力,常规武器几乎没有办法穿过它。 但同时,失去灵能约束的电浆会剧烈放热,导致周围温度急剧攀升,这同样会伤害太阳武士,因此,光幕的使用讲究时机,不能释放太多电浆。 通常情况下,一名太阳武士在释放光幕时,会在一个方向形成面积不超过3平方米的光幕,持续时间不会超过0.3秒,再久就有灼伤自己的风险。 因此,光幕通常用于应对来自一个方向的,迅速的、密集的,常规攻击,而对过于强大的非常规攻击,以及持续时间超过0.3秒的连续攻击束手无策。 第23章 叹息之路 23叹息之路 紫罗兰并不奇怪安纳金认出了她的身份,因为猫头鹰iii本来就是行为调查部的制式装备,看到了装甲,自然能认出人。 但战术核弹…… 行为调查部的组长是5级员工,因为职务特殊,的确有装备战术核弹的权限,可这种事情不是一个帮派小子该知道的。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去答疑解惑,因为后面,太阳武士已经追上来了。 三个暗金色的身影自倾塌楼宇的废墟中疾飞而来,猫头鹰iii的视觉传感器准确的捕获了他们的形体特征,在看清楚的那一刻,紫罗兰明白了为什么‘上天就是死’。 他们穿着战斗装甲,而且看起来性能不错,如果刚才上天……天上,可没有退路。 ——谁说,使剑的武士就不能用枪? 太阳武士很神秘,他们的故事在口口相传中因为刻板印象而扭曲,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太阳武士只用光剑。 可稍微用常识一想,如果一枚子弹便可杀人,何必去打造一把剑? 如果神秘的超自然力量加上高超的现代科技,不是强上加强么? 紫罗兰知道太阳武士会使用现代武器,但关于他们是否拥有战斗装甲,及其型号与性能,却是一无所知。 ----------------- 此时越野车疾驰在城市废墟中,地上跑的,原本应该没有天上飞的快,但遭受核打击后的城市废墟环境过于复杂,两侧、乃至于上方都是倾塌的楼宇断墙。 安纳金专找那些弯弯绕绕的小道走,有时钻进地缝,有时挤进两座废墟之间的缝隙,有时干脆把车开上倒塌的楼宇,从一栋楼的身上跃到另一栋楼身上,然后再钻进地缝…… 在这样的暴雨环境里,视线受阻,雷达失灵,所以太阳武士无法升空去前面堵他,也没办法从分头绕路包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绕过前面的拐角后会不会有一栋倒塌的大楼把路堵死了。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就是恶土向导的价值,在这样迷宫一样的地方,安纳金滑得像条泥鳅,踩死油门完全不减速,却从来,没有走进过死胡同,即便偶尔遇上轻微障碍,也会被他用装甲上的榴弹炮轰开。 他怕是要比战前曾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更了解这里的地形。 但就是这样,双方间的距离仍旧在不断拉近,因为太阳武士的装甲,性能过于强大。 “重机枪!”安纳金大喊。 另一名黑袍子立马反应过来,他跃到了车顶,操纵起架设在车顶的重机枪朝着太阳武士扫射——战斗装甲因为体积的缘故,所以载弹量有限,他的弹药储备已经在先前和黎明之影的战斗中所剩不多,这个时候,越野车上的重机枪是最好的选择。 密集的子弹织起了一片弹幕。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即便太阳武士拥有超感知,也无法有效躲避。 但是,每当子弹击中装甲表面,便会泛起一阵水一样的,暗金色涟漪。 “是液金!那装甲是利维坦造的!”黑袍子大喊。 液态金属具有强大的抗击打能力与自我修复能力,只有利维坦工业掌握了这种技术。 这个答案,并不让紫罗兰意外,因为以她的权限,她还知道,海德拉生命一直以来,都和太阳教团保持着生物强化药剂的贸易,这也是太阳武士身体素质如此强悍的重要原因。 这是个和平而纷乱的世界,恶土上战火与杀戮不断,公司之间的,恶土部落之间的,公司与恶土部落之间的,公司与恶土部落与太阳教团之间的…… 但不管争斗如何激烈,贸易从不间断,因为争斗不会摧毁世界,不贸易才会。 我们往往是亲手卖给了对方杀死自己的武器,所以,就算这一趟紫罗兰活着回去了,把这里的事情向上面报告,上面会向太阳教团问责索要赔偿谈判,但最终……他们还是会卖生物强化药剂给太阳教团,而太阳教团,则成为他们的雇佣兵,为他们办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不要打人!打楼!”安纳金提醒道。 是的,直接攻击太阳武士用处不大,但是如果扫射两侧的废墟…… 黑袍子明白过来,火力朝着那些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楼体扫射,重机枪强大的贯穿力摧毁了最后一丝稳定,后方的楼体还是迅速崩塌。 这,的确阻碍到了太阳武士的追击,但仍旧用处不大。 紫罗兰想要上前帮忙,她还有不少武器储备,震爆弹和音波武器在这里可以派上大用场,但安纳金叫住了她: “你能下载气象天球的数据吗!?” 气象天球漂浮在辐射云里,这个距离猫头鹰iii应该可以链接到,而紫罗兰,也有足够的权限。 “可以!但是……” 夜枭城周边的辐射雨是核战后的异常天气,其形态非常难以预测,连夜枭城专业的气象学家都无法分析出准确的天气预报,她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下载!我要一份专业版的天候数据!” 这短短几分钟里的遭遇,让紫罗兰对这个帮派小子有了几分信赖,是以她立即闭上眼,下载天气数据。 一分钟不到,下载完成,安纳金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立马转动方向盘,在绕过一片极为复杂的地形后,驾车冲进了一个隐蔽的……隧道里。 同一时间,紫罗兰眼前信息板上的辐射检测变成了红色。 致死量。 她皱了皱眉,看向安纳金,那身民用版的防护服,根本屏蔽不了这种指数的辐射。 但紧接着,她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异常。 这个隧道的隧道口很小,可内部空间却非常大,两侧宽四十二米,高十九米。 旧时代城市的车行隧道,不该这么大。 因为道路的平坦笔直,后方的太阳武士一下子就追了上来,黑袍子仍在扫射试图制造坍塌,可子弹打在隧道壁上只是发出噗噗的闷响。 非常坚固的结构。 又前行了大约十来米,前方出现了大片坍塌后的堆积碎石,碎石上,有一个大约一米五高,只能让人弯腰通过的圆形通道。 安纳金一脚刹车,跳进通道,弯腰前行: “走!” 三人冲进通道,在快速前行了大约二十米后,前方再次豁然开朗,这个时候,太阳武士刚刚抵达通道的另一头。 安纳金看向紫罗兰,这一次,不用他提醒,紫罗兰抬手,一枚高爆炸弹射进通道。 剧烈的爆炸之后,通道坍塌。 紫罗兰朝着前方漆黑的隧道射出一枚照明弹。 看着满地的人类白骨,她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叹息之路’。 (本章完) ----------------- 间幕-致歉 “15号车上那几个人呢!?” “霸哥他们不见了!” “找出来!” “该死——卧倒!!!快卧倒!!!” 轰然巨响,血肉横飞。 霸哥在耳鸣声中爬起,看着冲天的火光,他大体知道,是油库被击中了。 “都别乱……都别……乱……” 霸哥挣扎着试图爬起,这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被压在了石板下,他竭力掀开石板,重新站起,看到的却是已经歇斯底里的人群。 旱季跑车怕的是匪徒,雨季跑车怕的是天气,在这种天气中,还能遇到袭击本来就很奇怪,更不要说袭击者的火力……这种火力,绝非普通恶土劫匪。 是15号车上那几个人…… 他隐隐感觉这事情,应该是冲着那些人来的。 要重整秩序,否则都得死。 霸哥在火海中疾呼,一些资深老人迅速聚集在他身边,可随着第三轮炮击落下,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对方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三手帮的人也不是傻的,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乱就是死,可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抢车和防护服冲出去也是死,早死晚死,还是选晚死吧。 昏沉之中,霸哥听到了呼唤。 “霸哥!霸哥!” 睁开眼,是身着防护服的小吉米,他立马抓住小吉米的肩膀: “安纳金呢!安纳金呢!?” “不知道啊!霸哥他还没到么!?” “走!回车上!” 霸哥一咬牙,抓着小吉米的肩膀爬起。 “可是他们!……” 小吉米看着混乱的人群,犹豫道。 “没救了,快去找安纳金,没有他我们谁都活不了!” 小吉米扶着霸哥站起,朝着维修车的方向走去,他还算机灵,没有把车开进来,否则现在根本出不去了。 但没走多远,霸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机械左腿冒出了滋滋电花,是刚才被砸坏了。 “霸哥!” 小吉米想去扶,却被一把推开: “快走!” “可是霸哥……” “走啊!!!” 小吉米一咬牙,转身冲进雨幕里。 霸哥看着他的背影,瘫软在地。 这样也好,能走一个是一个,这只能怪前哨工作没有做好,让人把我们都堵在了里面,等等……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为什么前哨工作没有做好?安纳金一向谨慎为什么偏偏这次如此大意? 还有那些袭击者,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准确位置,要知道,这样猛烈的辐射雨,雷达的探测距离根本不会超过五公里,而他们的阵地,显然比这个要远。 正当他疑惑时,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霸哥!” 小吉米扛着维修器材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霸哥很错愕。 “霸哥你忍着点,打不了麻药了,要是电到你可别怪我!” “没事,我有这个。” 霸哥从兜里掏出了改造人专用镇定剂吃下。 药物在数秒内起效,那感觉很奇妙,内心的躁动被抚平,然后知觉也在渐渐迟钝,触觉,不灵敏了,情感,仿佛从未存在过。 药是好药,只是有严重的成瘾性。 小吉米接上机械腿上断掉的线路,电流瞬间通过霸哥的身体,有刺痛和麻痹。 长久以来的激素紊乱激发了霸哥的情绪,他感觉到了愤怒。 确切说,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很愤怒。 如果不是镇定剂,他此刻已经失控。 这东西,并不能让人拥有谅解与同理心,只是强行压制了体内的激素,让人以理智战胜本能。 直到霸哥看到小吉米鼻梁上的胶带,那是被自己打断的。 暴虐的本能驱使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但理性与情感,恰恰也是从本能中孕育出来的,人类最好和最坏的东西,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看着手忙脚乱的小吉米,想起这小子之所以这么卖力跑车,是因为捡了个弟弟,那时整个队伍都在笑他,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捡个人回来,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但霸哥没笑。 因为他年轻时,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我们大多数人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生存着,但我们仍旧是人,我们有爱人的本能与需要,所以即便知道没有未来,我们仍旧会与人相爱,所以即便知道那会是一个累赘,我们仍旧会自人群中,给自己捡一个亲人。 旧的繁衍方式已经死去,新的繁衍方式已经诞生。 旧的家庭正在消亡,新的家庭正在诞生。 “喂,小子。” “嗯?霸哥。” “今天早上,对不起啊。” “嗨,霸哥,多大点事儿。”他龇牙笑着。 看着少年的笑容,霸哥也笑了,即便,镇定剂让他没有笑的感觉。 第24章 地下 24地下 安纳金三人在隧道里跑着,虽然炸塌通道暂时阻隔了太阳武士,但他们都知道,那挡不了他们多久。 “这里是叹息之路?”紫罗兰问 “对。” 地面上,铺就了一层白骨,踩上去咔嚓咔嚓响。 即便透过猫头鹰iii的空气过滤系统,紫罗兰仍旧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腐臭味。 她想起了一个故事。 核战前,人类的文明与野心都达到了历史以来的顶峰。 几次经济危机后,各国疯狂扩军,因此,那场核战既是偶然,也是必然,有很多人预料到了它的发生。 这座如今已经沦为废墟的城市,在战前曾是一座繁华的,矿业与轻工业的复合城市,地下遗留了大量矿洞,在核战来临的前几年里,人们依托矿洞,在地下修建了大规模的防核设施。 核战之时,大约有十万居民成功撤入地下。 而悲剧的是,因为城市的工业属性,这里遭受到了重点打击,同时设施也没完全修建完毕,物资储备严重不足。 因此,入口隧道发生了坍塌,人们被困死在了里面。 地下设施的管理者在经过计算之后,得出了‘物资还够分配两年,掘开塌方只要一年半,我们还有救’的乐观结论。 他们发动幸存者,开掘塌方,同时制定了严格的物资分配制度,将人以价值划分为三六九等,按照等级分配物资。 起初的半年情况还可以,大家都干劲十足。 接着半年后,下雨了。 大量的雨水顺着塌方缝隙流入地下,这不仅带来了施工难度的增加,也带来了……辐射。 饥饿中,人们开始生病,接着死去。 再然后,人群中开始流传起‘塌方根本就挖不通,物资也绝对不够,他们只是骗我们去送死,然后自己享受’的传言。 人心动摇,挖掘工作无法进行,甚至开始有了小规模的暴力骚动。 于是乎,这里出现了特务机关和纪律部队。 几天的血腥后,秩序再度恢复。 据说那条叹息之路挖了又塌塌了又挖,一路上人们要搬运的不仅仅是碎石,还有同胞的尸骸。 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两年,最后,某一天,这里的最高统治者因辐射病与营养不良死去。 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力锅炸开了。 人们变成了野兽,杀死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东西,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在他们的尸骸上种植蘑菇…… 二十年后,一支来自夜枭城的海洋勘探小队从地下进入了这里,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几乎不惧辐射,智力低下,很擅长种蘑菇的‘新物种’。 然后,他们走到了这条叹息之路的尽头,花了大约几个小时的时间,钻出了一个长约二十米,直径一米五的圆形通道,重新见到了阳光。 是的,只剩二十米。 当初那些幸存者,就算没有工具,用手挖,也花不了几天了。 -----------------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紫罗兰问。 “这里有两个出口,”安纳金一边喘气,一边说,“一个你见过了,另一个在黄金时代被夜枭城的工程队挖通。” “你要带我们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紫小姐,这地方的平面图你应该有,看看吧。” 紫罗兰的芯片中,的确存有地图,这地方是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没有外面的异常气候,所以紫罗兰可以自己定位。 她扫了眼地图,然后明白了安纳金的意思。 可以容纳十万人的地下设施巨大无比,另一个出口太远了,而且中间的部分已经被经年累月的雨水淹没,直接过去有可能被太阳武士追上——毕竟世界详图是每个人的芯片里都有的,在这种不需要定位的地方,安纳金的经验不占据优势。 可马上,紫罗兰又发现了第三条路。 那条路在设施的最底部,是一条直通大海的水路,是了,当年发现这里的,是个深海勘探队,他们是从水路进来的。 “潜水出去呢?” “首先,我没有人工腮,闭不了那么长时间的气,其次,那条路没人走过,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最后,即便你们的装甲上有人工腮,也知道潜行路线,但这条路通向深海,猫头鹰iii扛得住水压么?” 紫罗兰沉默了,看来安纳金不知道,最新版的猫头鹰iii优化了设计,所以完全扛得住水压。 问题是这样需要消耗大量能量,她估算了一下路程,能量不够。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爆炸声。 那是先前紫罗兰顺手设下的地雷,不为杀伤太阳武士,只为示警,毕竟在这种已经高度辐射的防核设施里,即便装甲搭载了侦查无人机,也会被辐射和厚重的水泥墙屏蔽信号。 “他们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紫罗兰问。 安纳金没有回话,只是驱动外骨骼,全速向下奔跑着,大约两分钟后,他带着两人停在了一处水潭边。 确切说,不是水潭,而是设施内部被淹没的部分,事实上,三人一路行来,设施里的积水越来越深,如今已经及腰了。 “就是这里了,”安纳金看向紫罗兰,“紫小姐,准备核弹。” 紫罗兰瞪了瞪眼睛,终于明白了安纳金的盘算。 “你疯了!?这是自杀!” 事实上紫罗兰一路上都在想,安纳金为什么要问她核弹的事情,因为在她看来,这没有意义。 如果战术核弹能用,她早就用了。 这都不是超感知的问题,因为紫罗兰知道,太阳武士的超感知只在力场中生效,也就是最多半径500米,而这个距离,引爆战术核弹等于自杀。 如果在500米之外发射,那么对于拥有超感知的他们来说,一旦核弹飞进力场,他们便马上会感觉到危险,借着利维坦高级装甲的性能足以逃逸出爆炸杀伤范围。 除非是在远距离使用极超音速投送核弹,这样即便他们的超感知感觉到,也来不及逃逸,可单兵装甲哪里有极超音速投送的能力? 更不要说,从太阳武士出现开始,紫罗兰就被紧紧咬着,她从未拥有过投送战术核弹的安全距离。 “紫小姐,单兵装甲配备的战术核弹当量不会太大,对吧?”安纳金问。 “对。” “多大威力?” “15吨tnt。”紫罗兰道。 这是最小的战术核弹,其威力甚至还比不过一些常规导弹,它存在的意义在于体积,毕竟同样的威力如果换成其他武器,体积会过于巨大,无法单兵装备。 “那我很遗憾的告诉你,除非正面击中,否则它未必能杀死太阳武士。” 第25章 独角仙66 25独角仙66 “太阳武士的防护罩拥有偏转力的能力,因此对他们来说,开阔空间中大而分散的力没有太大的威胁,只有那种小而集中,或是受环境限制,无法有效偏转的力,才具有威胁。” “你也看到了,他们穿着液金装甲,耐高温,极抗冲击,小当量战术核弹,只要不是距离太近,最多重伤他们,不至于致死。” 是这么个道理,紫罗兰想起了太阳武士剑劈蜂巢集群炸弹那一幕。 蜂巢集群炸弹的杀伤方式主要是爆炸高温和冲击弹片,光剑劈中蜂巢炸弹那一刻,虽然炸药被触发产生了高温,可弹片也同时融化,单纯的冲击波与温度在开阔环境中被轻易偏转,他这才毫发无损——而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着甲。 “但是在封闭的地下,防护罩无法有效偏移力的传导,他们必须硬吃战术核弹地爆的强大冲击波和超级温度。” “可那会把我们全都埋了!”紫罗兰道。 “哦?你算过吗?紫小姐。” 这…… 紫罗兰挥动手指,将防核设施的结构图代入一个爆炸演算程式,眨眼之间,答案得出。 没错,一枚战术核弹,哪怕是小当量的战术核弹,发生地爆时也将引起一场小地震,并且摧毁直径至少400米的地下空间,如果是在地下建筑中爆炸,那么整个建筑都会被摧毁。 但这里,是个防核设施,而且是个面积巨大到可以容纳十万人的防核设施,结构异常坚固。 演算的结果是,以爆点为中心,三分之一的设施被完全塌陷,三分之一部分塌陷,而另一个出口处的那三分之一,小概率塌陷——不,这个设施整体呈一个u形,两个出口分别位于u的两个顶点,u的下半部分被积水淹没,水会进一步削弱爆炸威力,从而使保全另一个出…… 对了!是水! 紫罗兰有些惊讶的看着安纳金,她终于完全明白了他的计划。 我们现在就在水面前。 发射核弹之后立即下潜,可以有效规避冲击,然后从被淹没的下半部分一直游到另一个出口。 “时间不多了,紫小姐,你最多还有一分钟决定是否发射核弹。” 这段解释连带紫罗兰的演算大约花了半分钟,太阳武士很快就会追上来。 紫罗兰考虑了那么几秒,然后伸手向胸口,打开装甲——原来,那枚战术核弹并不在装甲里,而是直接储存在了她的胸腔中。 她缓缓拔出。 那是一支涂着黄色核能标志的,长16.6厘米,直径6.6厘米,重66公斤的金属圆筒,其名为「独角仙66」,小,而强大。 “我该怎么做?”紫罗兰问。 “对准上方最远点直接发射。” 紫罗兰将独角仙66填入手臂的发射器,挥动手指,在信息板上认证过三级权限,解除起爆锁,将发射器对准上方最远点,扣动扳机,然后转身,与安纳金一同跃入水中。 ----------------- 装甲赋予了太阳武士进行大威力战术打击的能力,他们只用了不到三分钟,便依靠现代武器的火力炸开了通道口的碎石。 三人冲进隧道,前行一段距离后,也明白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叹息之路。” “末日审判时的防核设施,资料库里的地图可以使用。”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有名了,说是恶土上的着名景点也不为过。 “他们跑不远,这里只有两个出口。” 三人保持着飞行姿态,分散搜索——普通人,在这里是无法飞的。 因为虽然有设施的结构图,但图是死的,环境是活的,在雷达这一类辅助传感系统被干扰的前提下,你无法保证高速飞行状态下安全规避有可能出现的,诸如动物、落石一类的障碍物,而低速飞行,还不如就靠拥有动力辅助的双脚跑。 但太阳武士因为有500米的灵能力场,他们天生就是最好的神枪手与飞行员,许多普通人需要依靠科技设备和经验才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凭感觉就可以。 同理,也是因为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场,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雷达,当今世界上还没有任何技术能在场内屏蔽武士的灵能侦测。 超强的机动性和完美的洞察力,所以就如安纳金所说,他们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空间太大,三人以最远距离分散,保持品字形向下移动,其中两人追错了方向,第三人则触发了紫罗兰设下的警示地雷。 “在这下面。” 三人从三个方向,朝着安纳金的方向移动,以他们的速度,顶多两分钟就能追上。 然后在某一瞬,三人的力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那枚飞射向上的独角仙66。 他们只是感觉到了有一个东西,确切说,是有一股力在向上移动,可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体积小,质量大。 但是,同一时刻,灵台中有了巨大的刺痛感。 这便是超感知。 力场能让他们感觉到力,通常情况下,从力的强弱,便可以大致判断威胁。 但在某些情况下,场本身无法准确判断来袭事物的威胁,就比如此刻,核弹未激发,原子轰击没有发生,力自然也没有出现。 这种时候,超感知的神奇之处便显现了。 刺痛,意味着死亡威胁。 力场可能会错,但超感知不会。 三人在同一时间全速向出口飞去。 接着,强光照亮了大半个防核设施,震耳欲聋的爆鸣后,地动山摇,以爆点为中心百米范围内的一切事物被高温融化为岩浆,强大的冲击波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墙体碾得粉碎…… 如同火山喷发般,隧道吐出一条粗壮的火柱,与冲击波一起,将隧道前方大片废墟夷为平地。 几秒后,两道金光从隧道口射出,以绝对的超音速飞出数公里远。 他们缓缓落地,其中一人口鼻流血,直接栽倒。 另一人的状况要好一些,但也摇摇欲坠。 至于第三人…… 那个伤势较轻者看着已经完全坍塌的隧道,心中知道,最靠前的那名同伴,已经回归主的怀抱了。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2、殉爆 太阳教团与灵能的秘密一直被三大公司觊觎,他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魔法,猜测那是一种发生于核战后的人类进化。 只要得到一具太阳武士的尸体,便可破解这个秘密。 但长久以来,无人能得到太阳武士的尸体。 因为太阳武士永远光剑不离身,剑鞘以现代科技储存电浆,但却以灵能设置了一层安全锁。 极微量的灵能维持着剑鞘的运行。 一旦武士感知自己即将死亡,将撤去灵能,剑鞘中电浆溢散而出,发生爆炸,武士的尸体连同方圆数十米内的一切事物灰飞烟灭。 一旦武士突然死亡,灵能同样消散,依旧会发生电浆爆炸。 此即为,殉爆。 第26章 洞穴 26洞穴 紫罗兰与安纳金一同跃入水中,她拽着安纳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全速下潜。 眨眼之间,核爆发生,高温在水中的传导需要时间,但冲击带来的压力变化几乎是即时的,她有些担忧的看向安纳金,但后者却似乎并没受到什么影响。 安纳金的那副民用阉割版战斗装甲装配了水下涡轮,但就那性能,根本不可能逃离核爆,他必须靠紫罗兰拉着他才能活命。 而反之,在失去网行者后,这个行为调查部小组需要一名恶土向导,他们谁都离不开谁。 水中的暗流已成汹涌之势,紫罗兰靠着猫头鹰iii的性能才堪堪稳住身形,压力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她敢肯定安纳金是活不成的,这个计划可称机敏大胆,但最大的漏洞就是只有两套猫头鹰iii。 ——没有漏洞。 因为安纳金已经指向了水下的一个洞穴。 洞穴? 怎么会有洞穴? 但紫罗兰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安纳金全速游向洞穴,一进去才看到,这洞中,竟然有点点微光,那些光来自洞穴顶部,安纳金又指向了光。 她拉着安纳金向光游去,然后,便出了水面。 安纳金指向前方,这洞穴里面竟然有一处滩头,自滩头开始,一直到洞壁,再到洞顶,都长满了发光的蘑菇。 此时已经是惊涛骇浪,紫罗兰和另一名黑袍子架着安纳金游上滩头,上岸的一刻,安纳金立马脱下防护服,紫罗兰看到他的耳朵溢出了血,是刚才的水压破坏了防护服,他本人也受了伤。 “走!” 他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几分痛意,他跌跌撞撞的朝着更里面跑,而身后,已几乎成海啸之势。 三人朝着洞穴深处狂奔,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扇微微锈黄的金属闸门,闸门上是手摇的把手,安纳金抓住把手: “开门!” 三人一齐抓着把手,疯狂转动,终于在汹涌的水浪扑上来前钻了进去。 安纳金立马关门,大喊抵住,那名黑袍子心领神会,死死的抵住被浪头拍打的闸门,安纳金则再一次和紫罗兰摇动手柄。 门关上了。 安纳金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片刻后,黑暗中,紫罗兰的声音轻轻响起: “这是哪里?” “你的左手边,看看吧。” 紫罗兰打开探照灯,看向左手边,白得几乎反光的金属墙壁上,印着九头蛇的标志。 这…… 她心中一动,走到标志前,轻轻一摸。 「网络已链接」 信息板上,出现了如是文字。 这和公司里的设计一致,九头蛇的标志并不只是一个标志,它也是无线路由器的登录入口,摸一下它,便可登入公司内网,当然这东西没什么用,除了第一次进公司的新员工,没人会刻意去摸它,这就和天轨列车一样,是黄金时代时,搞出的花里胡哨的东西。 互联网,当然没有链接,这一刻紫罗兰链接的是本地的局域网。 她想了想,然后挥动手指…… 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有网,自然有电。 纯白色的通道,上下左右皆是金属构造。 紫罗兰想了想,这里,应该是防核设施内部,一栋向上凿出来的独立地下建筑,因为地势的缘故,虽然下面被淹了,但它反而是处于水平面上方的。 “我们安全了,外面的浪退了之后,就可以出去。”安纳金说。 然后,空气中沉寂了几秒,接着几乎是同一时间,紫罗兰和安纳金都枪指对方。 紫罗兰:“你究竟是谁!?” 安纳金:“你得支付更多赔偿,黑袍子小姐。” 局面僵持了几秒,紫罗兰先开口: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三手帮的恶土向导。”安纳金说。 “一个恶土向导会这么了解太阳武士?” “看来你不了解恶土向导,哦对,公司里可没有这个职位,”安纳金笑了笑,放下枪,“太阳武士来自恶土,我了解他们,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这种解释……似乎也合理,紫罗兰心道。 恶土向导的意义是经验,正因为知道的多,所以他们才是向导,而且说到底,帮派本来就是公司与恶土之间的中间商,他们的人对恶土更熟悉。 但还是有一点点不对啊,关于太阳武士的情报一向是公司重点搜集对象,可他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那液金装甲的事情呢?”紫罗兰问,“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哈哈……”安纳金摇头笑了起来,“你到底在怀疑我什么,紫小姐?怎么?你觉得我是太阳教团的人?” 这不可能。 太阳教团全是武士,而武士永远忠诚绝不背叛,更不要说出发前紫罗兰做过安纳金的背景调查,很干净,没人能瞒过天网。 “你无非就是觉得,我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对吧?——紫小姐,我说了,你没有真正理解什么是荒土向导,不是我知道的太多,而是你知道的太少,太阳武士五年前就装备了液金装甲,我还知道他们将其命名为「金乌武装」,至于你为什么不知道……” “紫小姐,你是专门负责太阳教团的么?” 这…… 紫罗兰心中一动,对,可能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的权限太低,不够知道。 这就和研发生产生物强化药剂的海德拉员工不知道他们的产品被卖给了太阳教团一样,职位不同,职责不同,权限与信息来源也不同。 而他……恶土向导,知道这些,反而合理。 “好,第二个问题,这里是哪里?”紫罗兰又问。 “我已经回答你一个问题了,现在轮到你,”安纳金说,“你会不会支付我们更多的赔偿?” “你在跟我讲条件?” “不,是你在跟我讲条件。” 安纳金放下了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紫小姐,现在,我被困在了这里,不借助你的猫头鹰iii,我根本没法游上去,你其实没必要用枪指着我,想我死,等水退了,把我扔下,我自己就会饿死在这里。” “可你们出去之后呢?失去了网行者,如果暴风雨几天不停,你们要怎么出去?” “如果太阳武士还活着,你们要怎么逃过他们?” “等等!——你怎么知道网行者死了!?”紫罗兰厉声道。 安纳金无奈摊手:“如果网行者还活着,你们会像狗一样被撵么?” “你说什么!?”另一名黑袍子来了火气。 安纳金冷笑:“你们这些公司人啊,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我告诉你们,出了城,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激动’起来:“是你们,把这场本不该落在我们头上的灾难带给了我们!我的队伍因此无人生还!” “是我救了你们的命!没有我,你俩早就死了!” “我履行了契约!保证了你们的安全!” “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答复,想要确认你们是否会履行契约,给我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一些赔偿,可你们竟然怀疑我?我们在你们的眼里就那么低贱吗!?——我一个人可以靠双脚走回夜枭城,你们能吗!?能吗!??” 这一次,安纳金算是彻底说服了紫罗兰。 因为他说得没错,当时的情况安纳金完全可以抛下我们,自己回去。 而且,他也再次强调了他的重要性——眼下的情况什么都没有恶土向导重要。 至于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紫罗兰当然不会信什么履行契约那套说辞。 在她看来答案很简单,他已经失去了车队,要是连我们都没了,谁支付赔偿?谁为这件事最终负责? 要知道,帮派始终是帮派,所有人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着回去,这笔账算谁头上? 把我们带回去他就能脱责,没有人会怪他在黑袍子和太阳武士的战斗中丢了车队。 如果,他还能让我们支付更多的赔偿,那不但没有责任,还有功劳。 很合理。 不怕他耍心思,就怕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只要知道他想要什么,那么事情便简单了。 “可以,”紫罗兰放下枪,“我当然会支付赔偿,毕竟我们签了合同,行为调查部向来言而有信!” 第27章 黄金时代 27黄金时代 安纳金领着紫罗兰和那名黑袍子朝设施内部走去。 这地方有些奇怪,从相对位置看,它处于防核设施的最中心地带,面积不算大,但整体结构都是合成金属,极其坚固,周围没有其他建筑,入口也只有一个,而且非常隐秘,连地图上都没有标识,就好像……这周围的一大片空间,专门划给了它。 安纳金一边走,一边解释。 “这里原本就有一个天然溶洞,洞里的地下水脉直通大海,环境潮湿温热,所以在战前,海德拉生命在这里设立了一个真菌实验室。” “这座城市原本依靠矿业,当年矿脉枯竭后,海德拉生命与这座城市开展了很多深度合作,在这里大举投资,推动产业转型,这里有超过一半的人为海德拉工作。” “核战之后,十万人被埋在了这下面,其中也包括原本就工作居住在这里的真菌实验室工作人员,后来即便资源紧缺,防核设施的管理者仍旧保留了这个实验室,支持他们的研究,直到最后一刻。” “因为实验室的主管向他们承诺,能在地下培育一种产量巨大的新型蘑菇,作为粮食补充。” 自始至终,紫罗兰面无表情,听着安纳金的讲述,虽然心中也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但听下去,总会有答案的。 “但是,真相不完全是这样。” 安纳金驻足在一扇窗户前,玻璃窗后是一个温室,温室里遍布那种在外面看到的发光的,紫色小蘑菇。 “真菌实验室的确在试图培育一种产量巨大的,可以当做食物的新型蘑菇,可整个地下世界,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就崩溃了。” “他们没有成功?”紫罗兰道。 “成功了,”安纳金说,“你应该听说过,二十年后,深海勘探队打开这里时,发现了一个完全不惧辐射,非常擅长种蘑菇的新物种。” 生物科技的研发与投入需要周期,就算培育出了种子,但撑不到收获的那一天也没用。 “幸存者是靠吃蘑菇活下来的。”紫罗兰喃喃道。 “不完全是,”安纳金道,“注意到了这里的辐射指数么?” 是的,刚才紫罗兰就注意到了,在这个洞穴里,辐射指数是绿色。 幸存者即便有粮食,可雨水不断倒灌,辐射不断侵袭,他们是不可能活过二十年的。 安纳金指向温室里的发光蘑菇:“看看那个,想到了什么?” 紫罗兰看着那紫色的光芒,猛然想起了一种类似的东西: “抗辐射药剂。” 是海德拉生命研发出了抗辐射药剂,那东西一滴就价值万金,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研发出来的,原来,是这里…… “真菌实验室在战前的主攻方向,就是抗辐射药剂,那支深海勘探队发现这里后,海德拉的人成功回收了实验资料。” 安纳金继续向前,缓缓道:“紫小姐,我猜你又要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 他拐过金属走廊的拐角,推开一扇门,指着房间中央巨大的模型: “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紫罗兰走了进去,这个房间很大,整体风格……怎么说呢,很奇怪,和外面格格不入。 外面,是洁白的金属走廊和亮得让人眼疼的消毒灯,整个就是一个无菌生物实验室的风格。 而这里,光线则要柔和了不少,紫罗兰看到了许多堆放着杂乱图纸的办公桌,图纸旁男人和女人的合影相框,看到了电子壁炉,倚在壁炉上的吉他…… 她走到最中央的那个巨大模型前,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这座城市,这座再次繁华的城市。 “那是这里的重建规划图,当年的建筑师们画出了图纸,将它3d打印出来,放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而那个,”安纳金指向墙上的世界地图,“看到上面的红线了吗?那是原本打算修复的东大陆铁路运输系统,建设,总是得先修路。” “而这一切,都是黄金时代的余晖。” 我们将战后十年到三十五年的这二十五年称之为黄金时代,那一代人,则是黄金世代。 那是文明复兴后,热火朝天重建家园的二十五年,也是人类迄今为止,最后的科技高速发展时期,自那之后,科技的发展便越来越缓慢,直至如今,已经接近停滞。 “模型上最高的那座建筑,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当年叹息之路的故事震撼了夜枭城,人们决意在这里修建一座纪念碑,缅怀逝者……” 安纳金絮絮叨叨的讲解着,而紫罗兰则漫步在房间里,打量那些,她从未见过的事物。 她的疑惑已经得到了解答。 六十余年前,的确存在一个黄金时代,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时的一切设想,最终化为乌有。 最美好的梦随着那一代人的衰老而死去,在那之后,人们对过去越来越不关心,如今的标准课件,已经没有历史这个科目,所以…… 这里的一切,或许不是秘密,或许在那个时候人尽皆知,但如今,已不被理解。 但她,是能理解的。 因为行为调查部就是这样的部门。 公司中当然存在一些娇生惯养,自大愚蠢,依靠父辈余荫立足的家伙,但即便是这样的人,他们的知识结构、认知水准,也要比许多人强,这是由站立高度决定的,你不可否认精英就是精英,精英弱的从来不是能力。 而行为调查部——行为调查部,最重要的工作内容,是通过实地考察,再结合天网数据的分析与研判,了解行为背后的逻辑与动机,这是他们无法被电脑取代的立身之本。 行为调查部的工作对象,是人。 因此安纳金刚才说的‘我们在你们的眼里就那么低贱吗!?’根本不成立,你真以为他们不知人间疾苦? 他们比谁都懂,否则根本无法胜任工作。 所以紫罗兰完全能理解黄金时代时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要执拗的在高度辐射的废墟上重建城市,为什么要在城里竖起一座纪念碑,因为在那时,这样的艰苦奋斗是生活的意义,是获取多巴胺的主要来源,人们在满足生存之后,可以不计代价去追求情感的抚慰。 所以紫罗兰完全能理解当年的那些画图狗为什么要把办公室设在这样一个核爆中心的废墟里,这不仅仅是为了亲自跑现场获得第一手资料,也是受到了集体的感召,别人都在恶土上拼命,我却坐在办公室里喝茶?那会让他们感到羞耻。 这个地方,有特殊的意义,这里曾发生惨绝人寰的悲剧,这是凝结了十万人泪水的叹息之路的尽头,以这里为起点,完成城市重建的第一步,该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包括那个摆在办公室中央的模型,那时的增强现实技术已经成熟,何必造一个实体模型摆在这里? 因为这是一种鞭策,说它是模型,倒不如说这是终有一日会变成奖牌的荣誉。 人,就是这样的东西,永远在追求意义。 紫罗兰,甚至能理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海德拉生命在地下溶洞里建了一个奇怪的真菌实验室,接着就有人在实验室周围挖防核设施,十万人躲进来后还刚好被困死在里面,然后过了二十年,一支深海勘探队偶然闯入,不久后,海德拉就拥有了抗辐射药剂…… 安纳金看着面无表情的紫罗兰,心中很清楚,这对她来说,只是个故事而已——她缺少的只是情报,一旦拥有了情报,她什么都能懂,毕竟黑袍子,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懂了就好,只要懂了,许多需要解释的东西,就不必浪费口舌了。 至于她会不会对此有些感触? 出生在公司的育婴罐里,没有任何亲人,自小由公司抚养长大,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以成为一名黑袍子为目的而被训练,不断的筛选、淘汰,再筛选、再淘汰…… 如果世界上有近乎绝对的原子化个体,这位紫小姐便是了。 不要奢望她有同情与仁慈,因为她已经失去了那种能力——即便有,也是鳄鱼的眼泪。 倒是年少时的安纳金曾同情过她,因为他单方面的认为,这真的蛮可怜,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可怜她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不是这个世界异化了我们,而是我们,异化了这个世界。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紫罗兰转身看向安纳金,平淡的问。 大体情况她已了解,安纳金作为一个恶土向导知道这里的存在不奇怪,至于那些细节上的东西,回去后让天网筛一遍——尤其是这位安纳金先生,筛一遍,就都知道了。 安纳金作了个请的手势,笑道: “这边走,紫小姐。” ----------------- 安纳金把两人带到了实验室的另一头,这里有个堆满东西的房间,像是个仓库。 他从角落里拽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油布包,扔给紫罗兰: “要吃点东西么?紫小姐。” 紫罗兰打开油布包,是一包压缩饼干,她皱了皱眉: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压缩饼干的封皮上印着九头蛇的标志,它产自海德拉的军用食品加工厂,当然,这不是重点,军用压缩饼干不是违禁品,流入民间不奇怪。 奇怪的是生产日期,八个月前。 这意味着至少八个月前,有人来过这里。 “黄金时代后,这里就被废弃了,实验室由地热供电,所以还能运行,但所有的设备都被拆走,只剩一个壳,外面那些蘑菇吸收了辐射,让这里成为了一小片净土,换句话说,这其实是个很完美的修整点。” “不过因为它太小了,而且抵达这里需要通过大片高度辐射区,还得耗费能源潜水……实际价值不大。” 安纳金继续道:“恶土向导,也是有行业公会的,这种地方对我们来说像是安全屋,有人在附近遇到危险,可以进来躲一躲,然后留下一些自己富裕的物资,就是你手上那个——两位,按照行规,我们得留点儿东西,你们有什么可以留下的么?我现在可是穷光蛋。” 紫罗兰顿了顿,驱动装甲用手指在墙上刻下一串编码。 “唔,实验室服务器的登录密码,不错的东西。”安纳金赞叹道。 然后他指向房间一侧的:“那正好也请两位把那东西清理出来吧。” 那是个巨大的金属架子,架子的上方延伸到了天花板上面。 “这是什么?”紫罗兰问。 “旧时代的信号基站,我们来这里的理由。”安纳金说。 这下,紫罗兰的脸色有了变化:“它能穿透辐射云?” “可以,”安纳金说,“但遗憾的是,它的强度不足以发射太复杂的信息。” ----------------- 几分钟后,紫罗兰两人清理出了信号基站。 在此期间,安纳金向他们说明了这东西的用处。 首先,它可以向夜枭城发送求救信号,但于现状的意义不大。 “夜枭城的救援要在这样的暴雨中赶到,最快也得一个小时,而在抵达此处后,他们只能从唯一剩下的那个入口进来救我们。” 求救信号,这是最重要的,紫罗兰清理完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救,那是条通过行为调查部三级天网权限加密的消息,穿透云层抵达卫星后,会由卫星直接转给夜枭城的主机盖亚9号。 她确信,以行为调查部的特殊权限,盖亚9号在收到信号后会越过层层手续,在一分钟内自动派出救援。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安纳金说话时,救援已经在路上了。 但他说得没错,救援抵达,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安纳金看着两人,继续道:“那三名太阳武士,有可能已经死了,也有可能还活着,但他们中只要活着一人,并且还保存有战斗力,我们就很危险。” 他说得没错,这个地方太有名,太阳武士如果还活着,一定会从另一个入口进入,继续搜索,躲不现实,半径500米的探测力场在这种地方……太大了。 “我们绝对坚持不到救援抵达,必须先发制人。” “你想怎么做?”紫罗兰问。 “正常情况下,行为调查部会怎么做?”安纳金反问。 正常情况下…… 事实上,如果是晴天,紫罗兰的第七组有9成把握胜过太阳武士。 因为晴天意味着可以与夜枭城联络,只要太阳武士没有瞬间杀死所有人,只要,第七组活了一人…… 拥有三级天网权限的行为调查部,凭什么要和太阳武士拼刺刀? 现代战争不是这么打的。 卫星侦测、雷达锁定、炮火支援、导弹打击…… 甚至是不呼叫支援,只要猫头鹰iii不被辐射雨干扰,可以发挥出全部性能,第七组完全可以和太阳武士来一场空中格斗,装甲上不是没有超过500米的极超音速武器,更不要说,紫罗兰还装配了独角仙66。 但这场辐射雨全面削弱了黑袍子,为太阳武士提供了完美舞台。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初见即将剑锋对准了绣球,对准了网行者,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对手从来不是几个黑袍子,而是站在这些人身后的,名为海德拉生命的庞然巨兽。 “正常情况下,我会请求丘山军港的第三舰队给予导弹支援。”紫罗兰说。 “现在你也可以这么做。” “不可能!”紫罗兰指着屋子里的信号基站,“那东西没有办法提供精确制导!如果只给个坐标,在这种天气里,为了确保打击目标对象,只能进行大范围轰炸,这需要近距离确认太阳武士的大致方位,会连我们一起炸死,况且,我也没有那个权限请求这么多的导弹支援!” “那……数学制导可以吗?”安纳金看着她的眼睛道。 数学制导? 紫罗兰似乎明白了安纳金先前为什么要让她下载气象天球的气象数据。 真是荒唐的想法。 但想起这一路来发生的事情,她心中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也许,不是不可能。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3、神奇的超感知 超感知并非太阳武士独有,网行者使用意念编程,同样也是一种超感知。 太阳武士的超感知有很多阶段,初级阶段是一种基于灵能力场的「恶意感知」,或「指向感知」。 即,目标要对武士产生明确的目的,才会产生超感知。 以人为例,假设武士变装化身普通人走在街上,此时有陌生人与他擦肩而过。 陌生人看了他一眼,超感知大概率不会生效。 陌生人看了他一眼,起了扒窃他的念头,超感知会生效。 陌生人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很漂亮心生爱慕,超感知会生效。 战场环境下,超感知几乎必然生效,因为任何对手看向武士,都会产生或恐惧或敌意的目的性。 除非实力悬殊过于巨大,否则灵能使用者之间不会产生超感知——但这并不是安纳金不会被发现的原因。 第28章 算计、计算 28算计、计算 导弹导弹,如果没有导,那就只是普通的炮弹。 现代导弹对精确度的要求,大体上是环绕地球半圈准确命中另一个半球的硬币那么严苛,而在现有情况下,制导,根本就不可能。 辐射雨之中,雷达和传感器都被极大干扰,旧时代基站的信号强度无法提供足够的修正参数,遥控制导和寻的制导客观上不成立。 而所谓的数学制导,其原理是提供命中坐标,通过数学计算出弹道轨道,使其按照设定好的路径击中目标,可同样也是这场辐射雨…… 狂风与暴雨会在导弹飞行过程中不断造成干扰,一旦弹头出现一点点偏移,那么就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在这里要用的,必然是极超音速导弹,弹速高达一万米每秒,这东西只要偏了一度,最后落点差的可不是几百米的问题,而是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 除非,你能建立一个足够完美的数学模型,尽可能把全部的环境干扰因素算进去。 “你能算出弹道?”紫罗兰问。 “精确落点做不到,”安纳金说,“但一公里范围内是可以的。” 一公里,足够了。 紫罗兰不需要让导弹精确命中目标,只要落点不偏移太远就行了。 因为现有环境下,猫头鹰iii的制导信号,大约能发射十公里,也就是说,当导弹飞到十公里的距离时,便可接收到信号,进行二次制导,修正弹道,让它精确命中目标。 但问题是,极超音速导弹的弹速太快,如果轨道偏移太远,即便信号连上,也来不及修正了。 只要落点在一公里范围内,那么一秒的反应时间,足够了。 “那就算吧,”紫罗兰把气象数据传给安纳金,“如果你需要硬件辅助,猫头鹰iii可以借你用。” “不急,”安纳金淡淡道,“五分钟就能算出来,但外面的水,还得半小时才退。” 此言一出,房间里沉寂了那么一刹。 刹那后,紫罗兰突然抬手,打爆了同伴的头。 ----------------- 黑袍子都经过了严格训练,他们知道计算弹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只要得到了气象数据,安纳金便可以在这里,以出口位置的坐标为参照物,完成9成计算,搭建出数学模型,然后等遇上太阳武士时,录入详细参数,修正模型,迅速计算出准确弹道。 也就是说,安纳金必须在场。 而与此同时,太阳武士没有闲着,他们一定在赶往另一个出口,等到半小时后,他们说不定已经进来了。 时间就是生命。 安纳金不是非得在这里算,他可以在路上算,可以到了上面算,现在紫罗兰已经开启了实验室里的通讯基站,只要出了结果,她马上可以把弹道参数传给基站,然后发回夜枭城。 所以他们应该立即出发,赶往出口。 可安纳金现在走不了。 他一直在说‘水退了我们就走’的原因是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水压,只能等退了水以后上去。 而紫罗兰和她的同伴是可以的,他们有猫头鹰iii的防护。 所以可以让安纳金在下面算,紫罗兰两人先上去?等他们遇到了太阳武士,再把坐标参数发给安纳金?——不可能的,安纳金最后那句话已经表明了态度。 ‘五分钟就能算出来,但外面的水,还得半小时才退’。 你们必须带我上去,否则我就不算。 紫罗兰两人,必须有一人脱下装甲给安纳金,可是谁脱呢?或者说,这个时候脱装甲是一件好事么? 看起来似乎是好的,你可以让安纳金和另一人上去拼命,自己在下面等着救援就行。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上去的两个人,只会发生四种情况。 第一种是迎头撞上太阳武士,呼叫导弹,胜了,上下同活。 第二种是迎头撞上太阳武士,呼叫导弹,败了,上下同死。 第三种情况是没有撞上太阳武士,因为他们全被独角仙66炸死了,上下同活。 第四种情况是没有撞上太阳武士,因为他们来得太慢没堵到人,上去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跑路,所以活,而下面的人只能等着,所以死。 ——不考虑导弹作战的效果,从单纯的概率上来说,脱下装甲的那个人,有一半的概率要死。 而现实情况比单纯的概率更复杂,脱下装甲的人,绝对是最被动最不安全的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和潜在风险太多了,已然变成一个囚徒困境。 紫罗兰和她的同伴谁先反应过来,另一个人就要死。 ----------------- 紫罗兰挥动手指,解开猫头鹰iii的安全锁,然后清除数据,将同伴无头的尸体拖了出来,看向安纳金:“穿上吧。” 安纳金仿佛没有看到装甲上的那些血,直接穿上,接着在挥动手指前,问了紫罗兰一句: “我说姐姐,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你觉得呢?”紫罗兰笑了笑。 “我觉得不会,”安纳金笃定道,“我一直感觉你蛮好的。” “我觉得你也挺有趣。”紫罗兰说。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在安纳金闭上双眼调试装甲的一瞬间,紫罗兰脸上的笑容冷却。 他才是这里第一个勘破囚徒困境的人,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是计划好的。 半分钟不到,安纳金已经将装甲全部调为自己的参数,他睁开眼: “走,弹道可以路上算。” 两人朝着出口赶去,快要到门口时,紫罗兰问了一句: “你好像很熟悉猫头鹰iii,刚才调试也很快。” “我女朋友是11区最好的机械师,”安纳金淡淡道,“她一直跟我说,这些东西的原理都一样,性能不同罢了。” “你还有个女朋友?” “难道姐姐没有男朋友吗?” 紫罗兰还想说话,但安纳金已经打开了闸门,积水疯狂涌入。 ----------------- 紫罗兰拉着安纳金朝出口游去。 两人此时处于智能作战系统的联网状态,安纳金将装甲的动力及水下推进系统交给了紫罗兰控制,而自己,则进入了深潜。 民用个人芯片的深潜需要借助辅助设备,大多数网行者会将设备植入身体,就像那夜的兔子一样,而另一些人,则使用脑后插管的深潜仓。 猫头鹰iii的算力,大体上就是一个深潜仓。 后颈的个人芯片与猫头鹰iii的处理器联结的一刻,微电通过中枢神经涌入大脑,安纳金进入了0与1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代码如士兵般排列,意动,则代码成形。 计算辐射天气下的极超音速导弹弹道,是一件人力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必须依靠计算机辅助,编写出一个专用的数学模型。 而一般的网行者,不大可能掌握那么高深的数学知识,就算掌握了,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模型写出来。 安纳金,当然不是什么厉害的网行者,更不是优秀的数学家。 单从这两项能力来说,他甚至不比黑袍子强多少。 但他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将气象参数导入,原本井然有序的世界顿时一片混沌,那些0与1像是外面的暴风雨一般,无序的舞动起来。 规律肯定是有的,但你找不到。 腹中的水滴涌入灵台。 「我想」,看到那种规律。 于是规律呈现了。 无序的世界中,0与1被一条蓝色的线串起来,安纳金看到了线头与线尾,因此看到了规律。 「我想」,这里该有一条路。 虚无的世界里,出现了一枚代表导弹的小点,它自远处的角落缓缓滑进0与1的暴雨中。 ‘雨点’打在它的身上,于是它偏移了路径。 但紧接着,小点上泛起了蓝光,它改变了自己的运动方向,回到了预定路径中。 与此同时,乱如麻团的0与1,被扯直了一部分。 它继续前行,继续偏移,继续修正,继续……扯直那条串连着0与1的线。 如此循环往复,水滴被迅速消耗,直至麻团不复存在,虚无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条笔直的线,数以百千万亿计的0与1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在线上整齐排列。 这,便是弹道。 而得出弹道的这整个过程,便是数学模型。 ——而在超感知的世界之外,在物理与数据的世界,猫头鹰iii的处理器疯狂转动,所有算力都被分配给一个复杂到不可思议的程序,代码如银河泻地般倾泻,安纳金并没有看见的信息板上,一个空白的图标下方,进度条1%1%1%的涨着。 100%。 安纳金睁开眼,看到了那个出现在自己信息板上的空白图标。 轻轻一点,麻团再次出现,不同的是,这次,麻团中有一条完美的弧线,自丘山军港出发,落到了叹息之路的入口处。 “热吗?”耳边响起了紫罗兰的声音。 是了,虽然现在还在水下,但猫头鹰iii有内置通讯模块。 的确很热,安纳金已是满身大汗,附着在身体上的甲片几乎是滚烫的温度。 “热。” “你刚才差点儿烧了猫头鹰iii的处理器——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网行者?” “我不是,”安纳金说,“但有人说过,我有网行者的潜力。” 第29章 出鞘(上) 29出鞘(上) 在安纳金计算弹道时,紫罗兰拉着他上潜,这个过程中,她一度考虑要不要停下来把自己的能量输送给安纳金。 她怕安纳金烧死了。 所有网行者都是高度改造人,但他们的改造方式和霸哥那种追求物理力量的路子不同。 他们将大量的运算元件植入了体内,往往表面上看起来像人,而那副皮肉底下,几乎没什么东西是原装的。 这样也是无奈之举,如果单纯做个居家黑客,追求算力的最好办法是拥有一栋楼那么大的超级电脑,找根线往自己后脑上一插就行了。 但网行者不是传统黑客,他们从事的工作有很浓的灰色色彩,不可能不出门,出门时也不可能把一栋楼背着。 所以必须在保持相对普通外表的同时,将一台尽可能强大的计算机压缩进自己的身体,这会带来许多问题,比较典型的,便是「散热」。 网行者在进行意念编程时,外表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其实全身部件高速运转发热,从而带来了体温的飙升,严重时甚至会血液沸腾——这个时候网行者的大脑被煮熟,人就死了,他们把这种死法称之为「走火入魔」。 倒是很贴切。 网行者唯一的电脑,就是自己,他们唯一会携带的设备,是深潜仓,那东西可以提供许多硬件辅助,而其中最重要的功能,是制冷。 对,就是台冰柜。 刚才猫头鹰iii的处理器几乎瞬间超频,紫罗兰在信息板上看到整台装甲的能量都输送给了制冷系统,再加上安纳金本来就泡在水里——就这,她还能感觉到从安纳金那里传来的灼热。 没有网行者改造,却深潜进行意念编程,这是真的在玩命。 “既然有这种天赋,为什么不做个网行者?”紫罗兰问。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网行者,进入深潜后能否看到数字世界,是一个玄学,有人能通过后天练习学会,有人怎么也学不会。 “设备太贵了,姐姐,况且,我还有女朋友呢。” 哦,对了,网行者改造有一个弊端,不举——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换个高级的就好了,持久,且超乎想象的强大,紫罗兰就不喜欢原装的,太弱了,都不会放电。 给紫罗兰看过弹道模拟,她忍不住赞叹: “真是了不起。” 她将基站的通讯发射权以及一个一次性的天网密钥传给安纳金: “如果遇上了太阳武士,发射时机由你掌握。” 用人不疑,既然是他算出了弹道,那么最好的发射人选,自然也是他。 片刻之后,两人上了岸。 安纳金装甲的能量还剩下一半多,腹中的水滴,则已经缩小到了三分之一大小。 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太多,以这种方式设计两个太阳武士,其实不算十分稳妥,因为如果遇上了太阳武士,必然发生白刃战,那种情况下导弹会不会误伤,存在不确定性。 但他不能错过紫罗兰,错过这次机会,这会错过后续的许多事情。 所以这趟必须来,这个导弹计划,也必须执行。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没风险的事情,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安纳金一向是个赌性很重的人。 两人继续前行,一路向上,终于在几分钟抵达了一条已经被清理出来的,宽阔的隧道。 隧道的尽头,传来了雨声。 当年筹备重建时,夜枭城保留了叹息之路,转而清理另一个方向的入口,所以严格说,这里,才是地下防核设施的正门。 启动飞行模式,以最快的速度飞出隧道,再次暴露在暴雨中时,猫头鹰iii的传感器进一步被干扰,但已经比安纳金原来用的好多了,他能清晰看到两公里外,那两个淡淡的金色小点。 ——这场雨砍掉了猫头鹰iii大半的战斗力。 两公里的距离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在安纳金的设想中,太阳武士会来得更快,说不准就要把他们堵在隧道里,那会是一场恶战了,得想办法到外面才有机会呼叫导弹。 猫头鹰iii涂装了海德拉独有的透光涂料,在躲过雷达侦测同时生成光学迷彩隐形,两公里,在灵能力场的探测范围之外,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太阳武士看不到他们,可以悄悄走人。 但两公里,是高级装甲的目视距离,光学迷彩能消去身形,却消不去体积。 在太阳武士的视野里,雨幕中出现了两个人形真空。 “走。” 两拨人同时加速!雨幕中响起了音爆声。 安纳金一边飞行,一边忍受着加速带来的眩晕感,一边挥动手指在信息板上修正弹道参数,将落点设定在九公里外的某个位置,然后将坐标发给紫罗兰: “十秒后交战。” 跑是不可能的,因为拼速度,黑袍子的猫头鹰iii绝对胜不过太阳武士的金乌武装,任何人的单兵装甲,在极致性能方面,都拼不过太阳武士的装甲。 这是因为单兵装甲的意义就不是追求极致性能,客观上也做不到。 单兵装甲需要驾驶员,驾驶员需要承受性能带来的负荷,就以飞行速度为例,公司倒是能造出瞬间加速到超音速的装甲,可能找到驾驶员么? 所以,像猫头鹰iii这样的高级装甲都会给性能上一个安全锁,你要想拼命,就解锁,然后超音速百吨力量要什么有什么——如果解锁的那一瞬间你还没死的话。 而太阳武士则不存在这个问题,灵能可以转移力带来的负荷,他们可以追求极致性能。 雨幕中,黑色与金色的装甲前后追逐。 但紫罗兰马上就发现,安纳金所说的十秒后交战根本不现实。 金乌武装太快了,十秒内就能追上来,而安纳金不能再加速了,他扛不住。 “你先走,我掩护你!” 她转身,冲向金乌武装,与此同时,猫头鹰iii与紫罗兰本人,都在发生着剧烈变化。 「认证:紫罗兰(夜枭城-行为调查部-p5-)」 「警告!确定解除安全锁!?」 「安全锁已解除」 「能量模块已过载」 「动力系统已重新分配」 「姿态变更:空中格斗」 「宕机倒计时:100」 …… 脑海中,意念化为电信号,自神经传递至全身。 想动动手指,手指便会动起来。 想激活右胸的第二颗心脏,第二颗心脏便会跳动,将双倍的血液压入动脉——严格来说,那不是血液,而是一种能与血液完美融合的能量液。 肾上腺素与胰高血糖素加速分泌,青筋在皮下暴起,血氧浓度急剧攀升,奔涌的血流为全身细胞带去了更多的糖,脂肪被分解,肌肉爆燃…… 力量,由此而生。 疼痛,也由此而来。 她发出了一声难以压抑的痛嚎,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雨幕中的金光。 然后…… 超音速! 巨大的加速力不仅没有带来不适,反而让她感觉到了舒服与愉悦,细胞在欢鸣,世界在变慢,哪怕不借助传感器,她也能捕捉到那两道飞驰的身影。 ——海德拉,是生命科学的霸主。 装甲中一半的能量被分配给双臂,锵的一声,双臂上弹出了两把一米长的金属片,那金属片并无锋刃,但却以千倍赫兹的频率震动着,这意味着它比任何刀刃都要削铁如泥。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两名太阳武士只看见黑色的装甲转过了身,灵台中超感知便开始回响,他们预示到了自己被一刀两断的画面,接着,那团黑影便舞着双刀杀到了眼前。 海德拉的生化士兵? 拔剑? 来不及了。 ‘看’得到,不意味着反应得过来。 太阳武士的超感知可以完美预判子弹的弹道,因为弹道是直的,只有一个方向,一个点,而手腕很灵活,可以从任意方向发起攻击,是一个面,只要手腕够快,看到了,也反应不过来。 因此尽管和手握最强冷兵器的太阳武士白刃战很危险,但白刃战,的确,是杀死他们最好的方式。 两名太阳武士没有办法拔剑反击,只得减速避让。 紫罗兰自两人之间呼啸而过,然后她那尖利而带着几分疯狂的浪笑声才追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空中进行了一个几乎直角的变向,速度再一次提升,杀了过来。 这一次,太阳武士有了拔剑的机会。 两道太阳般炽热的白光亮起,超感知的存在让他们不需要很快,前方的一人预判了她的飞行轨迹,挥出一剑,眼看紫罗兰就要撞上,她却生生在空中扭动身体躲了开去。 她没法预判,但是她够快。 第二名武士的剑刃自另一个方向补上,这一次,是躲不开的了。 他瞄准了紫罗兰动作的死角,反应再快,也没有办法进行连续变向。 眼看太阳武士就要斩中她的左手——这可不是断一条手的问题,被他们手中的太阳碰到,就是灰飞烟灭。 紫罗兰,先行砍断了自己的手。 她扭动左手手腕,自肩膀开始,把整条手臂砍了下来。 然后右手中的震荡刀一个上撩,带走了武士的一只脚掌。 骨灰和血液同时在雨幕中洒下。 第30章 出鞘(下) 30出鞘(下) (本章对音速设定做了一些修正) ----------------- 不愧是公司训练的精锐特工,在千钧一发之际,紫罗兰作出了断臂求生的举动。 鲜血自肩膀肢体断口处狂涌,但随着肌肉的迅速蠕动,被切断的血管竟然愈合了。 她顺着前冲之势,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飞速逃逸。 「宕机倒计时:88」 目的本来就不是击杀,而是为安纳金争取时间,这12秒,够了。 身体和装甲都无法再支撑太久,88秒后,猫头鹰iii的引擎将过热熄火,但愿,导弹能赶上。 而另一边,被斩断脚掌的太阳武士在空中一个踉跄,他一个空翻用光剑烧毁了自己落下的脚。 残缺者无法回归主的怀抱,因此武士的圣躯,不得遗失,必须以阳光献祭。 用灵能封锁住断肢的伤口,他剑指前方: “追!” 两人的装甲同时过载,突破音速。 当先的那人很快赶上紫罗兰,一剑朝着她后背斩落,在速度差距下,紫罗兰不得不减速避让,然后,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高级装甲的极限速度,通常是三倍音速左右,但在这个速度下,装甲没有办法进行大幅度拐弯,更不要说进行空中格斗。 除了太阳武士,没有人,能在超音速的状态下做出复杂的空中腾挪。 所以紫罗兰想躲,就必须减速,而这一减速,就会被太阳武士缠上,想再找机会加速逃逸,难如登天。 「宕机倒计时:82」 第二名武士紧随而至,如先前那般,斩向了紫罗兰动作的空隙,那是必中之处! 而这一次,被瞄准的是脑袋,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但就在这时,太阳武士的灵台中超感知回响,他本能的抽剑转身,剑锋啪的劈出一片火花。 那是一枚电磁弹丸,发射它的安纳金就在几百米外。 “这个交给我。” 第一名武士补上空缺,挺剑刺向紫罗兰。 而那名被安纳金射击的断脚武士,则驱动装甲,飞驰向他。 他们不仅战斗技艺娴熟,也尤其擅长分工合作。 安纳金没有任何动作,眼睁睁的看着他冲向自己,在剑锋即将刺中的一刻,稍微侧了侧身,以一个反常的角度躲开。 断脚武士皱了皱眉,为什么他那么容易就躲开了,动作……像极了超感知,不是躲,而是提前让开。 但他确信,那不是超感知。 “因为,你们的动作,都是刻板的‘招式’啊,完美得连角度都不会有丝毫偏差。” 擦身的一刻,他听到了如是小声的话语。 接着,安纳金猛然启动装甲,飞了出去。 那是个绝对完美的时机,它就处于断脚武士招式用老反应不及的那一刻——那一刻,他要是反击,断脚武士必被命中!即便有超感知都没用。 太阳武士的动作,是有规律的,这并非缺点,就和所有复兴的古武术一样,所谓招式,本就是特定情况下的最优解,是用无数经验总结出来的,在相对水准下,发挥出最大效率的套路。 大多数招式最底层的逻辑,是击杀对手的同时保全自己,因此不会一上来就搏命一击,而是会留下余量,以期望在被对手反击的同时‘再反击’,可这些余量本身就是‘破绽’。 洞悉对手的破绽予以反击,即是见招拆招。 如果对手是个太阳武士,断脚武士不会惊讶,因为他们从小就是这样练的。 但他……怎会如此熟悉我们的剑术?如此精确的时机把握,怕是比教官都不逞多让。 这不是天赋和单纯的洞察力可以做到的,这得经过无数的练习与对杀。 来不及多想,断脚武士反手虚抓向安纳金,试图用念力之手把他抓回来! 他抓住了! 他本以为这需要花很大的力气,因为处于移动状态的物体会产生巨大的作用力。 可出乎意料,很轻。 几乎没有‘重量’。 他轻而易举的就一把将安纳金拽了回来!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力场开始失控。 他在力场中,制造了一个以安纳金为起点,指向自己剑刃的力,这,便是念力之手。 他赋予了念力之手3倍于安纳金装甲推进力的力,以确保将其抓回来。 如果是安纳金的推进力是1,那么念力之手就是3,这一刻安纳金飞向自己的力应该是3-1=2,但他刚才抓中时感觉轻飘飘的,就像是0的力,所以他以为会是3。 但事实是,飞向他的安纳金是4。 所以,当安纳金飞向他时——本该飞向他的剑刃,撞在上面灰飞烟灭。 可因为安纳金以他预想中至少两倍的速度飞了回来,剑刃完全来不及支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纳金被自己一把从前方十几米的距离,拽到了自己身后五十几米的距离! 他,他在操纵我的力场,他改变了念力之手的方向! 这是高阶武士才拥有的技巧! “你!……” 他刚想开口,紫罗兰那边,却发生了变化。 ----------------- 猫头鹰iii和金乌武装差不多是同一等级的装甲,极端性能差距不大,太阳武士虽然有灵能的保护,但这一刻的紫罗兰拥有超人一般的神经反射和运动能力,所以双方应该能打一会儿,对吧? 不。 白刃战中,普通人如果没有拥有碾压级别的神经反射和运动能力,根本无法战胜太阳武士。 因为灵能力场的存在,让他们可以违反物理规则,消除力对于自身的反作用。 就好像一辆车以100迈的速度飞驰,引擎突然熄火,轮子突然锁死,可仍旧会因为惯性滑行出很远。 但如果驾车的是太阳武士,他们便可通过灵能抵消惯性,让车子瞬间停下,甚至是,瞬间从向前100迈,变成向后100迈。 当然,这么做需要消耗巨大的灵能,所以太阳武士一般不会这么做,通常情况下,都是以灵能辅助光剑进行战斗。 可一旦他们认真起来,差距就会瞬间出现。 先前紫罗兰突然发难才能偷下太阳武士一只脚,但这一刻,面对对手的超感知和完全失去了惯性制约的动作,她节节败退,走不了几招就要被光剑烧成灰。 但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通讯中,安纳金的声音: “脱离。” ——这一刻,正是安纳金被念力之手反向甩出去的那一刻。 紫罗兰一咬牙,强行解除了胸部的装甲,当做投掷物甩向太阳武士,制造了那么半秒空隙,然后也不顾把背后露给对面会导致下一刻自己会命殒当场的风险,转身,全速逃逸。 ----------------- 差不多一分钟之前,当安纳金说出十秒后交战的下一刻。 他将导弹支援信号发出。 一秒后,信号由防核设施里的旧时代基站发往天空,穿透辐射云抵达卫星,再由卫星转回夜枭城的中央服务器盖亚9号。 盖亚9号瞬间完成权限判定,将其转发给夜枭城海德拉分部总裁,植山淳先生。 这一刻,植山淳正在开一场视频会议。 标记了三个+的红色紧急事件窗口直接在他的信息板上弹了出来,照程序,他应该看一遍。 但他只看了一眼发送人的名字‘行为调查部-紫罗兰-任务中’,便点击批准。 接着,指令被发送至距离夜枭城20公里的丘山军港,一艘导弹驱逐舰启动,在盖亚9号的控制下完成发射方案判定。 「打击目标:灵能使用者」 「判定:第13号灵能使用者发射方案」 「装填:斯库尔(sk?ll)1号-灵能使用者专杀短程导弹」 「发射模式:自主制导」 …… 整个过程持续9秒,9秒后,长约七米的斯库尔(sk?ll)1号自导弹驱逐舰上腾起,并在7秒内加速至40马赫,以真正意义上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进暴雨中。 它按照预定的弹道轨道,不断修正自己的路线,于20秒后,在预定的时间,抵达预定落点附近。 然后…… ----------------- 安纳金被反向念力之手甩到了断脚武士身后。 “脱离。” 他向紫罗兰发出信息,抬起手,指向了断脚武士后方,那名正攻击紫罗兰的太阳武士。 这个时候,那家伙一剑融化了紫罗兰抛出的胸甲,正想加速再补上一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个红点。 红外线? 不,不是,但总之,是某种射线。 那东西是光,而且没有威胁,所以超感知没有启动,它就那么,突然的,自安纳金的臂甲发出,照射在了太阳武士的胸口。 接着,超感知终于发动,灵台中回响起前所未有的刺痛,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画面。 他就如自己看到那般,死了。 根本来不及反应,安纳金于预定的时间,也就是导弹飞到10公里的距离时,启动射线制导。 斯库尔(sk?ll)1号瞬间接收到信号,变更飞行路径。 1秒不到的时间,它直指太阳武士的胸口而来。 然后在飞进500米的灵能力场时,超感知才启动。 接近米每秒的速度,在500米的距离外被发现,如何反应? 太阳武士的脑子里刚刚起了念头,这个念头还不足以转化为电信号传递至手脚,斯库尔(sk?ll)1号已然像一把长矛般扎中他的胸口。 那种力量之下,灵能屏障瞬间破碎,他整个人爆成一团肉泥。 轰然一声巨响,斯库尔(sk?ll)1号的弹身破碎,但却并未出现火光,而是伴随着飞溅的泥浆与冲击波,数以万千计的细小钢珠弹向四面八方。 公司很清楚,什么样的武器最容易杀死太阳武士。 周围三百米内的土地被钢珠打成松软的棉花,又在雨水的浸润中,变成沼泽。 ----------------- 断脚武士缓缓爬起,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感觉到了全身的剧痛。 催动灵能,十几枚钢珠从他的身体中飞了出来。 他听说过这种武器,专门为武士而设计,有效杀伤范围三百米…… 这是,设计好的,那两个人本打算把我们聚在一起,如果——如果不是我去追那个男的已经追出了三百米,那么现在,我也死了。 他看向导弹坠落的方向,大约四百米的地方,女人躺在地上,他能感觉到,那个女的也被误伤了,但是,还活着。 紫罗兰最后的逃逸让她成功脱离了杀伤范围,然后在装甲的保护下,避开了要害…… 海德拉的生化士兵生命力顽强,很难被杀死。 接着,他看到了导弹落点处的那滩红色。 速度和冲击力太强,同伴已经死了…… 然后,他看到了一只脚踩在了同伴的血肉上。 是那个男人,他毫发无损。 掌握着导弹坠落时机的安纳金,利用反向的念力之手躲开了斯库尔(sk?ll)1号的杀伤范围,并且有充足的时间做好足够的防护。 现在,他反而是这里情况最好的一个。 他踩在太阳武士的‘尸骸’上,看向不远处的断脚武士,两人的目光接触,断脚武士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在修整点里让自己失去意识的人。 然后,断脚武士看向了距离安纳金不远的,那支白色的短棍,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站得太近了,对,他站得太近了…… 但是马上,他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 “你是不是很奇怪,”安纳金开口道,“为什么光剑没有发生殉爆?” 对,同伴死了,他的光剑应该在一秒内殉爆,这样就会炸死距离光剑不足十米的安纳金,可是……明明早就该爆了的啊,明明在安纳金走到那里之前,就该爆的。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答案么?” 安纳金看着他,然后一招手,那柄地上的光剑飞到了他手中。 太阳武士瞪大了双眼。 那是,那是灵能,他重新为光剑提供了闭锁电浆的灵能,所以光剑没有发生殉爆! 那是,那是力场,那是念力,他用念力之手,抓回了光剑! “你,你,你也是武士!?” 安纳金笑了笑,那根三十厘米长的短棍在他指尖转了几圈,接着,他横剑于胸。 握住剑柄,轻轻一转,缓缓抽出。 幽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但却不似武士手中那样明亮炽热,仿佛没有半点儿温度,静谧、黯淡。 “你们,也配自称武士?” ——剑光重临于世,蓝脸的魔,露出了他的蔑笑。 (二合一章节4k) 第31章 几何与势能 31几何与势能 蓝,蓝色? 为什么会是蓝色? 高度凝结的等离子电浆会呈现白色,因此光剑就是白色的,断脚武士从未见过蓝色的光剑。 “你究竟是谁!?” 安纳金没有回话,只是提着光剑,一步步走向断脚武士。 暴雨自天穹洒落,滴滴答答的落在猫头鹰iii的表面,落在蓝色的剑刃上,然后发出滋滋的声音,被高温蒸发。 没有灵能屏障? 武士在灵能告罄时的确会撤去体表的屏障以节省消耗,但在下雨天气,至少会保持光剑的屏障,因为光剑中的电浆与外界接触,会导致能量的溢散,那种消耗,会比维持屏障更大,除非…… 断脚武士拔出光剑,挺身直刺向安纳金。 那是他与安纳金在相对位置上,绝对水平、绝对笔直的一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只有能感知力场的太阳武士,才能刺出如此精准的一剑。 这一招,是太阳教团入门剑术「几何剑术」第一招,其名为‘绝对水平直刺’。 武士间的对决本不该一上来就用绝对水平直刺,因为这虽然是几何剑术中最简单的一招,但也是威力最大的杀招,很容易把招式用老。 但断脚武士保留了三分余力,他只想验证一个猜想。 安纳金同样挺剑直刺,也是一招绝对水平直刺,两具装甲同时爆发至超音速,白色与蓝色的剑尖如同两道流星撞向对方。 这是必然的结果,因为在相对位置下,彼此最近的距离,是相同的一条直线。 竟然是对攻?我猜错了? 不,他猜对了。 因为下一刻,剑尖相撞,如同太阳般刺眼的光芒爆发,高温席卷之下,隐隐泛蓝的电浆化作漫天星光洒落。 安纳金的光剑,崩溃了。 光剑不是有形之物,它们由力场约束为剑,所以太阳武士之间的战斗往往会非常华丽。 因为‘剑刃’交接之时,彼此的力场都会相互干扰,发生瞬间的崩溃,洒出大量电浆。 太阳武士如果用光剑厮杀,每一次碰撞都会爆出大片‘星星’,放射出强光与高温,而光剑,也会在碰撞中因为电浆的溢散而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崩溃。 那些爆出的星星也具有恐怖的温度,轻易触碰不得,因此两人在安纳金的光剑崩溃后作出了同样的动作,他们如同陀螺般转动、分离。 溢散的电浆在转动中被推开,洒向周围,然后蒸发雨水,烧裂土地…… 浓重的水蒸气中,两人再次对视。 断脚武士的情况还好,在灵能屏障的保护下,几乎没受什么影响,而安纳金,他在剧烈的喘气,猫头鹰iii黑色的表面,也开始隐隐泛红。 他虽然没有碰到星星,但也没能完全使用灵能推开星星散发的温度,装甲表面,被烧红了。 断脚武士猜对了。 安纳金没有屏障,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灵能支起屏障。 那柄蓝色光剑的亮度如此之低,也是因为他根本无法约束太多电浆,这注定光剑上的力场强度很低,所以才会一碰就碎。 “你是个武士学徒?”断脚武士问。 安纳金没有答话,收剑入鞘,再次抽出一把蓝色光剑,攻了上来。 没错,他的灵能强度的确很弱。 先前瞪他那一眼用掉了三分之一的水滴,算出弹道又用了三分之一,刚才为了及时避开轰炸范围又用掉很多——况且,就算安纳金处于全盛状态,以太阳武士的标准,他也远远弱于对手。 毕竟对面这个小家伙练了至少十年,而安纳金满打满算就两天,光以灵能强度衡量,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星光连续爆发,超音速状态下,两人数次交锋。 每一次,断脚武士都确信自己能命中安纳金,却又都被后者以熟悉的动作化解。 他们使用的,皆是几何剑术,这是一种几何原理为蓝本创造的高效击技,以最短、最快、最有效的路径进攻对方,同时留下余力,保护自身。 它并非太阳武士独有,高等战甲在采集足够的战场环境后,开启的辅助战斗也能达到类似效果,因为几何原理都是一样的,只是太阳武士在力场的辅助下,能发挥出更大威力。 可如果两人皆是几何剑术的娴熟使用者,战斗就会变成无休止的见招拆招,因为招式的本质是几何图形,现实成立的几何不存在无解,只有复杂程度的差异。 这样的出题解题,最后会变成灵能强度的比拼。 断脚武士再一次劈碎安纳金手中的光剑,后者在蓝色星光中旋转着弹了出去,那是圆锥舞动,能制造气旋推开周身之力,也就是,推开温度。 断脚武士看着安纳金旋转退后的同时改变温度传递的方向,他能看到蓝色星光所散发的温度分布,能看到那些力的流动。 如果这个时候断脚武士从左侧攻上去,那么他只要改变右半装甲推进的力道,就会发生直角弹射,逃逸出攻击范围。 如果这个时候断脚武士从右侧攻上去,那么他只要顺着旋转的方向拔出光剑,扇面横扫会将那些还未完全熄灭的蓝色电浆引向断脚武士。 力场的全知视角下,双方都知道对手会怎么做,因此断脚武士没有再次进攻,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安纳金停止旋转。 “你若投降,我可以不杀你。”断脚武士说。 从刚才开始,他一直在留手,因为他想活捉安纳金带回去。 他察觉到了安纳金身上那些异常的现象,他不是单纯的武士学徒,他的身体太弱了。 灵能有强化身体的作用,武士在修行过程中,会逐渐强大自身体魄,而刚才的几次交锋,断脚武士分明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咔咔声。 为了跟上我的动作,他强行使用灵能化解了惯性,但是化解不完全,反作用力已经折断了他的两根肋骨。 即便是武士学徒,也不该承受不住这点儿力量。 安纳金的手在抖,因为握剑那只手的肌肉已经拉伤,可他仍旧没有回话,第三次拔出光剑,默默的看着断脚武士。 那就没办法了,断脚武士的伤势也不轻,他无力活捉一个手握光剑的对手。 而刚才的那枚导弹…… 那意味着他们已经和夜枭城联系上,增援就在路上,拖下去于我不利,我不可能赌他在增援赶到之前灵能耗尽。 至少,得把这个情报带回去。 是以,断脚武士也收剑回鞘,刚才的连续碰撞让他的光剑也溢散了不少电浆,他再次拔出了一把迄今为止最亮的光剑。 全力推进装甲,再一次,使出了绝对水平直刺。 他不会再给安纳金拖延的时间了,这一击,便分胜负。 这一次,安纳金没有反击,只是平静的站着,然后等白色剑光即将抵达时,抬起光剑,轻轻在白色光剑的剑尖上一点。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个,断脚武士使出十分力的绝对水平直刺的机会。 因为他若留下余力,便无法杀他。 这一次,他手中的剑并没有破碎,甚至没有溢散出电浆。 反倒是一片白色星光爆出,然后,断脚武士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全力直刺,意味着他没有留下灵能抵消惯性,意味着他无法收剑,预想中,这样的一剑本该直接杀死安纳金。 但是随着剑尖的接触,力改变了方向。 安纳金握着剑,似乎很缓慢的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断脚武士连人带剑也随着他转了一圈。 直刺之力消失了,转完一圈后,短剑武士就这么凭空停了下来。 力不会消失,只会传递。 力去了哪儿? 力去了安纳金的剑上——连带着白色光剑爆出的那一小片星星,也随着安纳金的剑尖舞动,而没有散发出任何温度。 并非没有温度,而是蓝色的剑尖捕获了力,将所有的速度、热、甚至是光,导向了某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的尽头是断脚武士的脑袋。 蓝色剑刃引领着白色星点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劈下! 这是,势能剑术!? 断脚武士瞪大双眼,他听到了安纳金第三根肋骨折断的咔咔声,哪怕没有超感知,他也知道,自己无法避开这一剑,因此只能挥剑格挡——光剑是没有形体的,因此格挡并没有用,但是力相互作用的那一瞬间,安纳金会被减速,他才能有逃逸的机会。 大篷白色星星爆出,断脚武士的确后撤避过了这一剑,但并非因为安纳金被减速,而是力接触的那一瞬间,安纳金整个人弹起,原地一个后空翻,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 与此同时,断脚武士发现自己格挡的力又被安纳金的剑刃捕获。 他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为势能剑术就是这样的技巧,是只有高阶武士才能掌握的,极致的,对力的四两拨千斤。 只要轻轻一拨,便能改变力的方向,这是大多数武士对灵能的运用方式。 但其实轻轻一拨之后,有足够的灵能和娴熟的经验,还可以将力引导至自己想要的地方,这不是单纯的用灵能强行修改力,而是精妙到巅峰的控制。 这意味着,只要不超过某个极限,任何形态的攻击都会对使用势能剑术的武士失去作用,他们在自己‘吃下’一部分攻击后,可以使用灵能将剩下的攻击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所以,断脚武士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一旦反抗,虽然会创造出逃逸的机会,但是‘反抗之力’会赋予安纳金的剑刃更强的威力,这会导致下一瞬间…… 下一瞬间,安纳金的剑刃以更快的速度挥向断脚武士! 他还是躲不开,所以他还是只能挥剑格挡! 白色光剑爆出大片星星。 安纳金在侧身舞动剑刃之后,速度再增! 这一次已经快到了断脚武士来不及完全格挡,他堪堪避开蓝色剑刃,却被紧随而至的几枚白色星星砸中胸口,装甲瞬间烧穿,但他根本来不及使用灵能转移热量,因为眨眼之前的不完全格挡为安纳金的剑刃赋予了更强的威力。 蓝色剑刃第四次带着大量白色星星扑了过来。 我早该知道的,从他改变念力之手的方向时,我就该知道的! 他绝望大喊:“你不可能拥有那么多灵能使用势能剑术!” “谁告诉你我使用的是灵能?” 这是安纳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松开剑柄,长久以来积蓄的力化为势能瞬间爆发,蓝色剑光带着成群的白色流星雨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扑向断脚武士。 在剑刃接触到他之前,他已然被集中至一个方向的光与热消融蒸发,然后巨大的余势扑向远方,砸中一片旧时代的废墟,轰然爆鸣之后,方面百米的雨点蒸发,一瞬间的强光将雨夜照得如同白昼。 两把光剑的殉爆,就是这样的威力。 安纳金的身体晃了晃,瘫坐在地。 肋骨断了五根,握剑的那条手粉碎性骨折,左腿股骨折断,右腿……右腿也好不了多少。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最严重的是,腹中已经几乎干涸的水滴,正像个饥渴的婴孩般,自他的每一个细胞中,榨取蓝色的炁。 你还真是,永远都喂不饱呢。 剩余的炁无力屏蔽痛觉,因此他只能强忍剧痛,挥动左手。 这样的伤势,已然导致体内大出血,如果是旧时代,已经救不回来了。 但是,猫头鹰iii是海德拉的高级装甲,而海德拉,是生命科学的霸主。 「检测到轻度身体损伤,是否进行应急处置?」 这种情况对海德拉来说,只是轻伤。 「是」 安纳金点击信息板,装甲背部有探针扎入肌肤,注射了大量生物药剂。 疼痛迅速消退,安纳金感觉到手臂和大腿有点痒,那是纳米机器人在修补骨头。 头很晕,是肚子里那东西在作祟,它快把我吸干了。 解除手部的装甲,安纳金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串爱心形状的香蕉。 剥开一支,囫囵吞下。 很甜,很香,很温暖。 大量蛋白质在胃中被分解,填补了一些身体的空虚与饥渴。 无论是哪一种修行方式,都必须保持能量的摄入。 几分钟后,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虽然身体还未修复,但是借着装甲的助力,他已经可以活动。 走到断脚武士的骨灰前,安纳金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透明晶体。 定位信标…… 已经被激活。 他看了看时间,救援应该还有半小时左右到。 定位信标的存在意味着这里不止一队太阳武士,想来也是,在瓶子不知所踪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怀疑是海德拉带走了瓶子。 袭击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护送法昆多大脑的黑袍子,也就是我们。 另一个是法昆多的工作地点,拉冬实验室,我们要去的地方。 为了那个瓶子,他们当然会派出高阶武士,就在……拉冬实验室,距离这里一百公里。 等不到救援了,高阶武士会更快赶到。 安纳金转身,扛起昏迷的紫罗兰,走进雨幕中。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4、太阳武士1 太阳武士的修行需要拥有灵能感知力,这样的人百万中才有一个。 教团派出行走在全世界搜索灵能感应者孩童,将其带回教团培养,绝大多数武士的传说,都是教团行走的传说。 灵能感应者在感知灵能,且能使用念力抬起一片树叶时,成为武士学徒。 武士学徒在拥有足够的灵能约束电浆,拔出光剑后,成为下级武士,下级武士拥有超感知,但只有粗浅的力场运用能力,他们主要使用光剑和现代装备战斗。 下级武士不断成长,在可以熟练使用念力之手,且能直接以灵能战斗时,进阶为中级武士,中级武士仍旧需要现代装备形成战斗力,但已非一般凡人能敌。 高阶武士很神秘,少有人见过,三大公司真正忌惮的是高阶武士,因为公司可以轻而易举毁灭太阳教团,而高阶武士,可以杀死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第32章 少年幻梦 《赛博修真:英雄传》 「因你误切肩颈动脉,导致患者大出血死亡,手术失败。」 「本次模拟:不及格」 「本次全潜学习持续2个课时」 「支付教学课件使用费:1通用点」 「支付线上模拟服务费:1通用点」 「您已连续6次模拟不及格,是否购买技术指导服务?」 「ai指导:30通用点」 「人工指导:500通用点」 …… 安纳金摘下全息眼镜,挥动手指,查看信息板上的‘课程表’——这是明叔给他的学习方案,每月抽查一次,至少得完成60%的进度才算合格。 机械优化设计、互换性与测量技术基础、数据结构、深潜入门、社会逻辑学……信息板上一长串绿色的√,这个月的进度已经完成90%,唯独最下面一项外科手术实操打了x,而且是连续六个月打x。 这年头课件的使用费和线上数据资源的服务费都很低廉,最多不会超过5通用点。 而某些需要经验指导技巧性科目,会有高昂的指导服务费,人工指导就不用说了,一般人买不起,可即便是ai指导……看着似乎不贵,但你不可能只买一次。 明叔只在前三年给过一些最基本的生活援助,那之后就只提供课程表,不给一分钱。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得想办法自己去找钱买课、买老师,连这点儿困难都解决不了,那以后就别做事了。” 以旧时代的标准衡量,这算不算是一种上级对下级的pua呢? 当然,不算。 没人是傻子,我们自己能分辨出磨练与剥削。 明叔的要求看似过分,但也就是这些过分的要求,教会了安纳金如何想办法。 想办法,这很重要。 比如他赚的钱肯定不够长期支付指导服务,所以他就想办法去别的地方找老师。 三手帮是个不错的平台,这里什么人都有,虽然专业水准可能比不上教学系统匹配的专业老师,但人家总是有一手的。 而你既然想让人教你,就得搞好关系,没钱送礼,就得想方设法投其所好。 一开始是四处碰壁的,但只要你成了一次,熟练了,就会体会到那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感觉。 所以,尽管并不富有,但这些年来,安纳金的人缘还不错。 安纳金站起身,迎着旭日伸了个懒腰,晨光洒落他的胸膛,暖暖的,很舒服,因此他露出了一抹惬意的笑。 舒展舒展筋骨,在朝阳下打了几套三手帮修车老师傅教的古拳法。 安纳金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眺望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 当初找到这地儿时,他问过大厦管理员,能不能把顶层的墙拆了,换成全开放的落地窗,管理员说可以,于是他斥‘巨资’租下了这里。 那时很多人都奇怪,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租这么个破地方。 为了装逼,他总是这么回答:“我家厕所看到没?撒尿时抱着那马桶就感觉就像爆x这座城市,爽炸了!” 人们总是会哇哦一声,询问是否能用用他可爱的小马桶。 于是他会更装逼的回答:“马桶和义diao概不借人。” 然后小伙伴们就会一拥而上,把他打一顿。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就是单纯的喜欢这种被阳光照耀的感觉,年幼时在下水道里和垃圾山下住得太久了,那些地方总是只能看到落日。 于是他期盼着有一天,能与朝阳一同醒来。 不过这几年因为谎撒得太多太熟练,总是脱口而出,以至于有时他会想,会不会有一天我自己都信了,认为我住在这里的理由是「fxxk the city」。 ——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我是谁。 站在高处,面对近在咫尺的霓虹璀璨与钢铁森林,有人看到了云端繁华,还有人看到了苦难挣扎,少年时的安纳金,当然也看到了这些,但那时,他的目光总是更多投向远处,那里虽乌云密布,但也天高地阔。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而安纳金,时刻准备着。 擦掉汗水,拨开身后的遮光帘幕,笹原千夏卷着被褥,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蹑手蹑脚的钻回房间,从冰箱里拿出两张速冻面饼,四个鸡蛋,以及,一颗青色的苹果。 顶楼空间太小,无法隔出厨房,但所幸现代厨具功能强大,将面饼塞进小巧的空气炸锅,打上鸡蛋,滴上几滴金贵的油,设定好参数,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油烟,一分钟后,热气腾腾的煎饼出锅了。 撒上一小撮比油更金贵的芝麻,装盘——笹原千夏把什么都买了,总不能让她也什么都做,况且……她做的真不能吃。 将苹果塞进榨汁机,榨出一整杯果汁,然后扔进去一大把方糖。 这不是给安纳金自己喝的。 笹原千夏味觉迟钝,总是需要更重的口味,因此,她的那份煎饼也会有更多的盐。 将早餐放到床边,安纳金看着已经把杯子卷成一团的笹原千夏,尽管已经睡得很足了,但却萌生了一种想躺下抱着她再睡会儿的冲动。 他遏制住了那种冲动。 走到床边,猛烈而迅速的,哗的拉开帘幕,让阳光洒满屋子,然后大喊一声: “起床啦!” 他整个人扑到床上,坐在了笹原千夏身上,后者嗷的一声怪叫,咬着嘴唇,瞪着眼,一巴掌就扇向安纳金,却被后者敏捷躲开。 “你要死啊!疼死了!不会好好说话嘛!” “好好说千夏姐肯定又会……”安纳金捂着脸躺下,作出一副央求的样子,学舌道,“求你了安妮~让我再睡会儿吧~行行好安妮~把窗帘拉上~” “你再学!?再学!?” “不学了不学了!” 安纳金反身跳起,退到了床边,笹原千夏则揉了揉眼睛,扯着自己的头发,咂咂嘴,顺手拿过那杯苹果汁,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再喝一口…… 她的喉头涌动,咕嘟咕嘟的,可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站在阳光中的,赤裸半身的,笑眯眯看着她的安纳金。 啪!—— 她把空杯子拍在床边的小桌上,也顾不得擦去嘴角的黄色残汁,起身猛的一扑。 “过来吧你个臭弟弟!” “喂!我还没洗澡呢!” “不洗澡才够味儿!” “先吃饭,先吃饭,我饿……” “姐姐会喂饱你的~” “啊!——痒!” “咯咯咯咯咯咯咯哈哈哈~~~” 那是少年的幻梦,阳光明媚,柔软的肌肤上爬满了nian腻的汗水,十指相扣,引颈幽啼,肢体交缠翻滚,血肉与灵魂在欢笑中交融,让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 32少年幻梦 仿佛做了一场阴森的梦。 荒芜,冰冷。 当安纳金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看到的,的确是那样的景象。 乌云低垂,天光黯淡,灰色的细雨漱漱而下,顺着断裂墙体滑落在地,滴答滴答。 而在墙体的内部,还算干燥的角落里,紫罗兰瘫坐在地,失去装甲的胸口一片血红,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 她进行过军用级别的海德拉生物强化,这赋予了她肉体‘活性化’的能力——也有人称之为‘狂化’。 燃烧细胞能量获得巨大的运动能力和神经反射提升,而所谓的细胞能量,大体上就是肌肉和脂肪。 因此,这一刻她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瘦了一圈。 而代价是,激素消退后的一段时间虚弱,处置不好,还有后遗症。 她的眼神黯淡,声音也很虚弱: “手艺不错。” 她说的是肩膀断肢处的缝线。 昨夜她本已经依靠活性化恢复了肩膀,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情况恶化,不巧的是,进行急救处理的生物药剂和纳米机器人,刚好储存在胸甲里…… 安纳金不得不对她进行了手术缝合。 “我还很担心把你的动脉给切了。”安纳金道。 “以前失手过?” “从目前为止我唯一的实操经验看,没有。” 紫罗兰愣了愣,这才明白自己是他第一次练手的对象——事实的确如此,紫罗兰,的确是安纳金第一次实操的对象。 她偏头看向肩膀,摇头道:“那看来我运气不错,不过你这个品味……” “我的品味怎么了?” “没怎么。” 紫罗兰笑了笑,这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安纳金在缝线的末段,系了个花式蝴蝶结,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安纳金问。 “就在你醒来前不久。” 紫罗兰撑了撑手臂,想要站起来,安纳金叫住了她: “别动,老实休息会儿吧,线崩了我现在可没力气缝。” 紫罗兰听从了他的意见,向后一靠: “说说吧,发生了什么?” 安纳金也靠在堪堪遮雨的断墙上,有气无力的讲述起了昨夜的事情。 大体上就是导弹把太阳武士全炸死了,但是他发现了一枚灵能信标,猜测周围还有武士。 “我不确定他们的距离有多远,但当时救援至少还有半小时才到,我不敢等下去,所以就拖着你走了。” “再后来你的装甲开始报警,你强行弹射的胸甲上还包含了四块电池……能量不足,我只能匀一块给你,保持维生系统运行,但这样一来我的能量就不足以支撑飞行了。” 安纳金的装甲是从先前那名截击黎明之影的黑袍子身上扒下来的,本来就只剩一半能量。 “为了尽快远离那地儿,我只能抱着你下河。” “下河?”紫罗兰疑惑道。 “对,下河,”安纳金道,“这片有一条河,雨季涨水之后会很湍急,下河借着水流运动,能节省不少能量,我昨晚背着你游了差不多三小时,至少得有一百公里,本来还想再游远一些,结果发现这一路颠簸,你的伤口裂开了……” “我只能上岸,找了这么个挡风挡雨的地儿,给你缝合伤口,缝完我也扛不住,就睡了。” 这的确是事实,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水滴已经把他吸得抬不起头来,缝完直接晕了过去。 紫罗兰听完安纳金的讲述,又问:“你的通讯模块还可以使用么?” 猫头鹰iii的通讯模块在肩甲上,不巧的是,昨天紫罗兰斩下自己手臂的那一剑,刚好把远程信号收发器给破坏了。 安纳金摇头:“昨晚那太阳武士来追我时,有几次光剑靠得太近,电路板被烧毁了。” 这也算是实话,光剑交击时,溢散的电浆产生高温,会损毁精密电路,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使用液金装甲的原因。 安纳金的装甲其实比紫罗兰更糟,大量浅层电路板融化,几乎只剩下传动系统还保有全部功能。 “那我们现在算是安全吗?”紫罗兰问。 “我不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昨晚雨太大,来不及细看。” 安纳金看了一眼外面的细雨,如今是早上八点,雨已经小了很多,有隐约的阳光从乌云中透过来,视线良好。 这样的天气如果猫头鹰iii的通讯模块没有损毁,应该可以直接和夜枭城联系上。 “但我们离夜枭城不会太远,休息会儿,给我点时间,我可以确定目前的位置,你放心,紫小姐,就算是走,我也能走回去。” 经历了这一夜的事情,紫罗兰哪会对安纳金不放心,她点点头,又道: “身体情况呢?” “回去以后,你恐怕得给我报销几剂抗辐射药剂,还得做个周密的身体检查,如果留下后遗症……”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兜里的香蕉塞进嘴里。 “如果留下后遗症,我可得向你索赔,然后……” “给我吃一根。” “啊?” “我说,给我吃一根。” 安纳金看着手中的香蕉,这东西是转基因品种,只有拳头那么大,但热量很高,一根就可以让人恢复体力。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主动分享给紫罗兰,而不是等人家开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分享的念头,在她索要时,更是下意识的萌生了抗拒。 他不想给。 “怎么?一根香蕉还舍不得?” 安纳金瞟了她一眼,顺手甩过去一根: “香蕉也得算钱啊,你可不能赖账。” “没问题。” 紫罗兰把香蕉塞进嘴里,颇感玩味的看着安纳金。 小气在某些情况下不是缺点,反倒会让人觉得可爱。 “安纳金,”她说,“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感谢你。” 安纳金嘁的一声。 “尽知道开空头支票,见到钱了再说。” 第33章 幸运小子 33幸运小子 安纳金与紫罗兰在废墟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于早上九点半,相互搀扶着,自废墟中走了出来。 两人的情况都不好,虽然体能恢复了一些,但是伤势严重——特别是紫罗兰,如果不是装甲的助力功能支撑着,她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情况还在恶化,活性化之后的紫罗兰需要补充大量能量,那几根香蕉根本不够,原本储存在胸甲里的细胞能量药剂可以帮她再撑一段时间,但是……她的胸甲没了,安纳金的胸甲里的,昨夜已经用掉了。 简单说,两人现在面临的困境是缺食物,缺药品。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安纳金知道,她是在强打精神。 安纳金扶着紫罗兰,在一块阳光洒落的石头上坐下,此时的辐射雨已经变成了毛毛雨,天空中,有小片云层破了洞,阳光自洞中洒下。 看起来像是要放晴了,但视线投往更远处,浓重的乌云中电闪雷鸣。 雨季的天气就是这样变化无常。 安纳金抬起手,竖起大拇指,朝着太阳的方向比了比。 “找到方向了?”紫罗兰有气无力的问。 安纳金挥动手指,面罩旁的射线投影仪在身前投出了地图,接着,滋的一声响,地图消失了,那个小巧的射线投影仪开始冒烟…… 这是昨夜那场战斗留下的隐患,别看紫罗兰的装甲破了一大片,但修一修还能用,而安纳金的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实际内里已经全完了。 “我来吧。”紫罗兰挥手,投出地图。 “看来不需要我认路了。”安纳金看着地图道。 地图上方的定位信号有两格,差一格就变成绿色了,中央的loading图标在旋转,这是在进行卫星定位,一旦定位成功,夜枭城那边会马上收到紫罗兰的坐标…… 但是下一秒,信号变成了一格,再下一秒,信号消失,接着,信号又变成了一格。 干扰仍旧存在,无法成功定位。 安纳金走上前去,输入一个参数,两人的坐标在地图上显现。 最后,还是需要他认路。 “我们大概在这个地方,夜枭城在东边约300公里,而这里,”他指向西南侧约100公里的位置,“是藤壶镇。” 藤壶镇是三手帮运输队原定的终点。 紫罗兰看着地图,思索片刻,又指出一个点——因为安纳金提供了坐标,她现在也能识图了。 “靠咱俩,能到这里吗?” 安纳金看着紫罗兰指的地方,那是拉冬实验室,与夜枭城、藤壶镇构成了一个钝角三角形,它就在那个钝角上,距离此处大约60公里。 “能,但如果先去这里,我们剩下的能量将不足以赶到藤壶镇。” 眼下的情况很简单,虽然卫星信号有了重连的迹象,但这种天气下,你不知道接下来情况是会变好还是变化,等是不靠谱的。 无法飞行,只能依靠装甲助力步行,在保持维生系统运转的同时,能量不足以赶回夜枭城,况且,紫罗兰的身体也耗不起那么多时间。 “你的建议呢?”紫罗兰问。 安纳金知道她想先去拉冬实验室,但这的确不是好主意。 “先去藤壶镇,以我们的脚程,明天早上就能赶到,到了那里你就能联系上公司,之后你想做什么随你便,唯一的问题是……我不确定藤壶镇是否有太阳教团的耳目。” 恶土上的聚居地龙蛇混杂,要是撞上了太阳武士…… “这你不用担心,”紫罗兰道,“到了藤壶镇,谁都奈何不了我们。” 安纳金当然不担心,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他很清楚,藤壶镇有海德拉生命驻扎的武装人员。 计划敲定,先去藤壶镇。 两人立即出发,一路上安纳金带着紫罗兰远离大路,专走废墟中的小道,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虽然我们穿着猫头鹰iii,但现在这个状态……紫小姐,你最好还是不要低估恶土流民的饥饿与胆量。” 弹药和能量都所剩无几,要是遇上劫道的,那还真是不好处理。 如此两人一路前行了三十来公里,在下午四点左右,变故突生。 紫罗兰走着走着,扑通摔倒。 身体撑不住了。 她将装着法昆多大脑的箱子推向安纳金:“你,你先去藤壶镇报信,然后,然后回来救我。” “你先脱下装甲让我看看!” “你先走,我撑不住了,只有你去带救援回来,我才能活……” “脱装甲!” 紫罗兰一把抓住了安纳金伸向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安纳金明白了那个眼神。 糟了,她会死。 那我不白忙活了吗!? 没有她就进不了海德拉,后面的所有事情都是空谈! 就在这时,安纳金听到了发动机的轰鸣声,立即拽着紫罗兰寻找掩体躲避。 后方,细雨中有什么东西正卷着泥浆,飞驰而来。 安纳金凝视观察,然后突然跳了出来,挥手大呼: “喂!这里!在这里!!!” 那是辆越野车,车上的人看到了安纳金,稍微减了减速,接着,飞速开了过来。 “安哥!你可是让我好找!我还以为我走错了呢!?”小吉米探出脑袋,惊喜道。 安纳金看到了副驾驶上,已经失去生命的霸哥。 安纳金给他们的坐标在另一个方向,他何止是走错了路——完全开反了,但如此的南辕北辙,反倒是撞上了安纳金。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纳金厉声道,“我不是让你去汇合点等我吗!?” 不要激动,不要喜悦,不要表示感谢。 要斥责,要质问,要让他明白,他能活下来不是幸运,而是因为安哥照顾。 因为人是畜生,需要驯化,一味对畜生好,会让它们得意忘形,有些时候,恰当的鞭子才会让它们感恩戴德。 “安哥,我,我……” “你走反了知道吗!?” “对不起,安哥,我,我真的分不清方向……” “快下来帮忙!” 安纳金招呼着小吉米,把紫罗兰扶到车上,期间还严厉的‘教育’了小吉米几句: “你也是运气好,要是我没有注意到你,你得活活饿死在恶土上!” “可我这不是正好碰上您了吗?” “正好?万一你正好没碰上呢!?” “是,是,谢谢安哥——安哥,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废话!当然是回去救你们!” 紫罗兰靠在车上,听着两人的对话,想笑,却无力扯动嘴角。 汇合点?等?走反了?运气好?回去救你们? 虽然不清楚内情,但她大体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他,还真是‘善良’呢。 胸口一阵剧痛,她猛烈的咳了两声,呕出大片血液,晕了过去。 第34章 zyh-灵能基因组 间幕-霸哥 时间推回昨夜。 在小吉米看了一眼太阳武士——哦不对,那会儿他还没断脚。 在小吉米看了一眼太阳武士时,霸哥也上了另一辆车,他完全听从安纳金的嘱咐,一眼都没回头。 直到他看到前方的小吉米被攻击。 他也回头看了一眼。 白衣,光剑,太阳武士。 他几乎没有犹豫,猛打方向盘,冲向小吉米。 小年轻没来过几次恶土,不知道太阳武士的手段,我不去帮忙,他必死。 被断脚武士用灵能弹射出的钢筋插入了驾驶舱,越野车失去控制,倾覆在地。 霸哥一个漂移将车停下,正好看见小吉米爬了出来,他的运气真好,那根钢筋就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上车!” 霸哥一声大吼,然后抬起机械手对准后方,白衣携着光剑飞速扑来。 没有着甲,有机会。 义眼瞬间捕捉了断脚武士的身形,计算出他的速度,砰砰两声,两枚榴弹射向断脚武士。 任何弹道武器对太阳武士都没有用。 但如果设定为空爆呢? 榴弹在空中爆开,弹片和火光让太阳武士不得不使用灵能屏障转移伤害,这给了霸哥机会,他一脚油门,越野车飞驰而出。 只要提起了速度,念力之手就很难把越野车抓回去,但霸哥知道,太阳武士不会这么容易被甩掉。 “你来开!绝对不要停!” 他跃上车顶,果然,那抹白衣已经迫至眼前。 灵能既然可以捕获别人,自然也可以给自己加速。 耀眼的光剑斩下! 霸哥打出了一串子弹,然后抬起腿扫向武士。 金属的小腿上,弹出了陶瓷刀刃,他知道这一脚会踢中,因为先前的子弹,就是为了逼迫武士将光剑挥舞的范围留在上半身,而这一脚,踢的是下半身。 这也是一种基于电脑辅助的古武格斗技,即便太阳武士有超感知,也不可能在劈子弹的同时防备下面的攻击——但他们可以‘违背’物理法则。 断脚武士改变了自己的前冲之力,身体在空中突然变向,连人带剑一个前翻,躲开那一腿的同时,踢断了刀刃。 然后,他猛然后撤,因为同伴那边发来了消息。 还是黑袍子重要,两个小角色无伤大雅。 …… “霸哥!霸哥!” 小吉米不断呼唤,但这一次他可听话了,踩死油门,不敢停下来。 霸哥抬了抬自己的手,然后无力的垂下。 他知道,没救了。 太阳武士踢断刀刃那一脚,可不是简单一脚,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顺着义肢传递至自己的心脏,然后在那里崩出了一个小口子。 灵能?内力? 不管是什么,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可怕——不是只有光剑才能杀人,有人被太阳武士摸一下就奇怪的死了。 “帮我……个忙……” “3区蔷薇墓地,4987号,不要让他……曝尸荒野。” 内出血让他的心脏迅速停止跳动,他一口气提不上来,瘫了下去。 “霸哥!你怎么了霸哥!” 但回光返照般,他又再撑了那么一秒。 “安纳金,小……” 他本想说小心。 因为他冲过来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安纳金所说的那个位置,根本没有第三辆车,他把我们当成了诱饵。 而这,不是他认识的安纳金会做的事情。 作为一支车队中最重要的向导,能力固然重要,但若是不能让人服气,也无法胜任。 他确信,他认识的安纳金,不会做这种事情,就算是要人当诱饵,他也会直说。 但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完最后一句话了。 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他能信守承诺,希望,那个汇合点真的存在,否则小吉米根本没有办法活着回去。 但冥冥中他仿佛也知道,那是奢望。 ----------------- 34 zyh-灵能基因组 安纳金将紫罗兰的身体放平,从后腰抽出数据线,连接在她的装甲上。 挥动手指,紫罗兰的各项生命体征浮现在信息板上。 安纳金看着那些低得近乎死人的参数,伸手顺着她的胸口摸了进去……湿滑、粘稠。 拔出手,满是鲜血。 他面色凝重。 “她怎么了?安哥。”一旁的小吉米问。 安纳金没有回答。 是内出血,而且看起来应该已经出了很久了。 紫罗兰经过了大量海德拉生物强化,她的身体素质堪称超人,一般的内出血,会自动愈合。 但是,不管多强的身体,都需要能量的支撑,昨夜的活性化消耗了她大量能量,使身体进入了虚弱状态,而猫头鹰iii中原本储存的细胞能量药剂都随着胸甲一同遗失。 几根香蕉根本补充不了她的消耗,她能坚持到现在才倒下,已经堪称奇迹。 越野车上有吃的,如果小吉米早点到,让她进食,情况不会这么糟。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失血量已经使得她身体的自我修复机能瘫痪,需要进行一场大手术才行,可这里显然没有手术条件。 “你什么血型?”安纳金问。 输血也是一种办法,可以再拖一拖。 “a啊。”小吉米说。 紫罗兰和我的血都比较特殊,都是o-zyh型血,o代表抗原。 zhy则是只有海德拉生命与太阳教团才会标记的一项特殊指标,对外说是辐射抗性,拥有zyh抗原的人能承受更多辐射——这么解释也没错,但实际上…… zyh代表灵能基因组,也就是,灵能天赋。 小吉米和她的血型配不上,我和她配得上,如果只是输一点没问题,但眼下需要大量输血。 我的血大量输给她,有可能直接开启她的炁感。 以现在的情况,她最多坚持半小时。 不输血,她绝对撑不到藤壶镇。 输血,万一她开启炁感获得灵能,我和她就会变成海德拉的小白鼠。 风险太大,只能放弃她……等等。 安纳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 这是老猫的遗物,前天晚上,安纳金揣进了兜里,就一直没拿出来。 固定导航信标,恶土人的东西,在强辐射的暴雨天气,能检测到20公里内的特定磁场信号。 它无法在远距离导航,但在抵达某些特定区域后,指针会指向同样频率的磁场信号,而暴雨中的恶土,最难的恰恰就是最后的精准定位。 安纳金尝试性的摁下固定导航信标,指针在转动一圈后,死死的指向了某个方向。 这意味着20公里内,存在一个恶土部落。 时间上赶得及,就是不知他们是善是恶,要知道,大多数的恶徒部落,和强盗没有差别。 他思虑了那么一刹,想起那夜老猫的异常举动——他进城,显然是怀有某种目的,有目的,意味着可以谈判。 安纳金决定赌一把。 “上车!看好她!” “安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拜访一位我的朋友。” 安纳金跳进越野车,全力踩下油门——最好,是朋友。 越野车全速飞驰,不一会儿便开出了城市废墟群,安纳金一直注意着固定导航信标信标的方向,记忆中,这个方向是城市废墟群外的一片平原丘陵。 很荒芜,没有水源,没有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基础设施,大片光秃秃的岩石,不具备农工业价值,也不处于夜枭城与周边恶土聚居点的交通路径上,因此成为了纯粹的无人区,恶土人拾荒都不会来这儿。 探路越野车的速度很快,不断在起伏的岩石荒滩上跃动,大约十来分钟的工夫,安纳金开到了一片地势较高的地方。 前方是悬崖,但悬崖的那一头能看到依稀的山体,这是一座矮山间的断崖,不知是百年前的核战,还是自然的地质变迁,总之,这山,裂开了,下面有个裂谷。 裂谷不大,安纳金绕着悬崖边缘前行,但没过一会儿,他又开了回来。 因为指针转了回去。 信号,在裂谷里。 裂谷……裂谷……裂谷…… 他观察着周围奇特的地貌,如果要下去……他看向了另一侧,地势较高的地方,那个陡坡也太高了,或许背后另有乾坤? 他将车开向陡坡,接着,一梭子子弹打在了车前。 安纳金刹车,示意小吉米不要动,然后缓缓站起身,举起双手。 “走!回去!”坡上有声音传来。 “是老猫让我来的!” 安纳金举起了手中的‘罗盘’。 第35章 桃花源 35桃花源 坡上再次传来声音。 “跪下!” “快跪下!” 安纳金松了一口气,如果那些人让他上去,他反而会担忧。 他缓缓跪下,然后慢慢的转过身,背朝声音的方向,将固定导航信标高高举过头顶。 密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有人从他手里拿过了信标,片刻之后,那人问道: “猫哥呢!?” “老猫让我先过来!”安纳金急切说,“我的同伴受了伤,朋友,帮帮忙!” 这时,这些人才走到了安纳金正面,有人上了越野车。 “车上有人!——下来!跪下!” 安纳金朝着一脸茫然的小吉米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跪下,同时也在打量这些人。 一共五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裁剪得并不是很合身的麻布衣服,端着拼凑而出的武器——那些枪虽然样子看上去不咋地,但从体积和口径看,威力不弱。 “是个姑娘!” 上车查看那人发现了躺在后座的紫罗兰,然后安纳金挑了挑眉。 姑娘? 他们竟然还在用这个词? 领头那人还想问什么,安纳金先一步打断了他: “朋友,我同伴快撑不住了,救救她吧!” 领头招呼起同伴:“把她抬回去!” 然后他枪指安纳金和小吉米:“解除武器。” 安纳金挥动手指,投影出自己的人体透视图: “做不到,朋友。” 昨夜他断了那么多骨头,现在完全依靠装甲助力行动,脱下来,他就瘫了。 ----------------- 两人抬着紫罗兰先走,领头的和另外两人押着安纳金和小吉米后走。 在爬上陡坡时,安纳金看到了陡坡阴面的门。 所以这山坡是人造的,山坡里面,有地堡,而这些人,是此处的守卫。 三名守卫押着两人下了坡,悬崖边,有一个洞穴,不,更准确的说是条山体的裂缝。 初极狭,才通人。 漆黑的山缝里,几人沿着盘旋的路向下,走了大约百十米,豁然开朗。 匪夷所思的是,安纳金竟然看到了头顶的大太阳。 很暖。 但是,这里不该有太阳,雨季的夜枭城,方圆五百公里,或许会偶尔自乌云中透些光,可不该有这么好的阳光。 所以那不是真正的太阳,是架设在山谷上方的「天幕」。 真是鬼斧神工的大自然。 这个山谷不大,阳面的悬崖延伸出了很长一段,遮住了半个山谷,而另一半,则架设了用于农业温室的天幕,那东西和黑袍子的透光迷彩是一种原理,但因为不需要微型化,所以可以添加许多其他的科技。 保温、保湿,可以自我调解,呈现出太阳与星辰,提供光照和昼夜交替,同时也因为透光迷彩的缘故,从外面看,这里是‘一片荒芜’。 所以,这座山谷的真相是:土地平坦,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放眼望去皆是绿树红花,田园的尽头,则有袅袅炊烟升起。 安纳金注意到了信息板上的辐射指数。 生机勃发的,满格的绿。 一个恶土部落,不,准确说,是一个村子,一个隐藏在山谷里的村子。 桃源村。 ----------------- “老实点儿!别出来!” 守卫首领关上门,扬长而去。 这还真是‘周密’的安保措施呢,安纳金自窗口看着他的背影,以及周围,不断围过来的,好奇的人群。 他们把安纳金和小吉米带到了村口的一间矮房子里。 泥墙、木门,四个大窗户,门口倒是站了两个守卫,但窗户外,根本没人,好像他们不知道人可以跳窗逃走似的——不过也可以理解,这地儿只有一个出入口,跳窗逃走也得从那条狭路离开,所以这应该是个不存在牢房的地方,因为这里,本来就是牢房。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近了,安纳金看到了几个流着大鼻涕的小孩子,好奇的看着自己。 他咧嘴一笑,挥挥手,孩子被吓得一个激灵,扯着鼻涕躲到了大人身后…… 大人?那不会是他父母吧? 守卫驱赶着围观的人群,不让他们靠得太近。 安纳金注意到,这山谷里的人,有些太多了,但他们身体看上去都还不错,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义体改造的痕迹,脸色也很红润。 要知道,这年头虽然医学发达,但因为辐射的缘故,不管是主城还是恶土,普通人的平均寿命都不长,所以不管在哪里,安纳金都很少看到这么多小孩,这么多,长得像人的东西。 这里,应该是有一套精妙的过滤系统,最大程度上阻隔了辐射。 对,那个天幕,就不是一般人能搭起来的。 但既然有这么高超的科技,为什么生活方式却又如此的……原始? 人群后方是大片绿色的田亩,安纳金认出来那是烟草,这估计就是老猫到夜枭城的目的。 烟田里,有人在劳作。 安纳金的确看到了现代化的收割机和灌溉系统,但也看到了锄头和铁锹。 烟田旁的房子,有泥墙木门的,也有纤维板和铁门的,他甚至还看到了一块全息屏幕,上面投影着‘贡品守则’几个大字。 贡品守则? 可看内容明明就是普通的农业劳作规定。 这时,田间小路的尽头传来了钟声。 那是一辆马车,对,真是马车。 车夫后方坐了一个黑白牧师袍的光头女人,随着马车的前进,她按照某种特定节奏,敲着钟——她竟然有胸。 如果不是安纳金见多识广,他几乎认不出来那是牧师袍,那毕竟是旧时代的东西了。 马车缓缓停在一片烟田旁,劳作的农夫驾驶着收割机靠近,接着跳下车,对着那口钟三拜九叩,口中念念有词,得到了牧……啊不对,那玩意儿应该叫修女吧? 总之,得到神职人员的首肯后,他才转过身,恭恭敬敬的自收割机上搬下烟叶,双手奉上。 安纳金,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这是个,和太阳教团差不多的地方。 窗外奇怪的场景让小吉米摸不着头脑,他问道: “安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安纳金舔了舔嘴唇,看着窗外一派祥和的景象,道: “是神赐给我们的,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我们?” “对,我们。”安纳金笑道。 马车一路行驶,一路收缴着烟叶,大约十来分钟后,另一个方向,来了另一辆马车。 有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下了车,走进房间。 ----------------- 他看上去得有一百岁了,满脸的皱纹和老人斑,鼻子里插着氧气管,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推他进来那中年男人递给了安纳金一管药剂。 安纳金笑着挥手:“我不是强化人,用不了生物能量药剂,给我些抗生素和食物就行。” 那中年男人朝着守卫招招手,在他耳边低语几声,后者迅速离开,应该是去拿安纳金要的东西了。 然后他转过头来,朝安纳金伸出手:“我是这里的村长,斑豹。” 斑豹?如此说来老猫也是真名?——在这种地方也不奇怪。 安纳金礼节性的握上了他的手:“安纳金,三手帮的恶土向导。” 斑豹继续道:“老猫在哪里?” “老猫已经死了,是他让我到这里来的。” “怎么回事?”斑豹皱眉。 “一言难尽,我可以坐着说吗?” “坐。” 斑豹指了指窗边的桌子,但自己却没坐下。 安纳金缓缓讲述。 他略过了那晚死亡竞标的部分,这些不能说,因为如果有人要查,会很麻烦。 总之,安纳金那晚没去过竞标会场,而是在前一天遇到了老猫,两人接触了一天,他隐约透露有一笔生意要和三手帮做。 “昨天早上,你们一起出城?”斑豹道。 算算时间老猫的确是三天前到的夜枭城,但才接洽两天就带人回来……有些奇怪。 安纳金看出了他的疑惑与防备,他太了解这个世界了,看到这里的情况后,他甚至能猜到,老猫去夜枭城是为了什么。 九成是为了烟草销路。 “他一开始是不愿意来的,也不愿意告诉我这笔买卖到底是什么,只说离夜枭城不远。” 安纳金注意到斑豹的眼睛瞟了一眼窗外的烟田,好了,现在是九成九的把握。 “但我估计跟烟草有关系,因为他对我们的供应商很感兴趣。” 城外的走私烟草,是从藤壶镇来的,这些人原本肯定是卖到藤壶镇。 “要下雨了,几个月内都不好出城,我正好要走,就叫他一起,原计划是跑完这单之后,返程的路上,他带我一个人来看看,但不巧的是,我们倒了大霉……” 安纳金一边苦笑,一边讲了讲出城后的事情,这部分没什么可隐瞒的,也瞒不了,猫头鹰iii和那上面的光剑烧灼痕迹,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总之,老猫死在了太阳武士手里,没有尸体了,嗯,这也是真的,的确没有尸体。 “一起逃的时候,他把信标给了我。” 信息量有点大,斑豹还在消化,那个轮椅上的老者动了动手指头,一行字投影了出来: ‘你是行为调查部的人?’ “我不是,你们抬走那人才是,老前辈,麻烦了……”安纳金连连拱手,“你们可千万得救救她,保住她的命,什么生意都好谈。” “你既然不是黑袍子,为什么对她这么……” 斑豹刚开口,老人挥手止住了他,他动了动手指,应该是在和斑豹通讯。 片刻后,斑豹朝小吉米招了招手: “你跟我出来。” 三人离开了房间,留安纳金一个人在屋内。 目前看来处境还好,并不是安纳金预想的最糟的情况,紫罗兰,多半也是有救了。 至于为什么不和小吉米事前串供? 如果把老猫‘带上’的理由是贸易考察,他本来就不该知道。 一问三不知,才是最好的回答。 几分钟后,小吉米带着安纳金要的抗生素和食物回来了。 “是肉诶!安哥,真的肉!” 他的关注点还真是清奇,可话说回来,他这辈子,怕是没吃过几次真肉。 他狼吞虎咽的嚼着肉干和米饭,吃了个半饱才想起来问: “安哥,这到底咋回事啊?” 安纳金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 快晚上的时候,紫罗兰被抬回来了。 全身的装甲已经卸下,安纳金查看了她的身体,手术的缝线已经开始愈合,这意味着不仅有人给她做了手术,还注射了足够的细胞能量药剂,现在她的自我修复机能已经激活,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夜幕降临时,她终于醒了过来。 安纳金和小吉米正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村庄里跪拜的人群,她撑起身体: “这是哪儿?” “恶土上的一个小村子。” 她看向窗外,疑惑道:“他们在做什么?” “拜神。” “拜神?拜什么神?” 紫罗兰看着村子里那些人跪拜的方向。 他们在朝天空跪拜,但天上,并没有什么神,也没有任何星星月亮,而是一块巨大的,由天幕自我投射出的,九头蛇的标志,海德拉生命的标志。 “必须存在的神。”安纳金坐到床边,“身体情况怎么样?” “已经没问题了,就是……”紫罗兰想要站起来,可完全做不到。 “头晕,软,对吧?”安纳金抓过她的脚,按捏足底,“这地方肯定没有神经阻断器,为了手术,他们会给你打大量麻药,药效还没有过,你本不该醒来,但强化后的身体机能强行唤醒了你,现在你体内的激素正在和麻药斗争,所以会很不舒服。”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紫罗兰问。 安纳金拍了拍她的脚:“促进血液循环,让你快点恢复——我们现在,可不算安全。” 她顺着紫罗兰的脚踝向上捏,开始讲述起这一天的事情。 …… “老猫?你的客人?” 紫罗兰心中有些狐疑,她是个黑袍子,她觉得这话有问题,但她现在不打算追问。 “你说这里不安全什么意思?” “我下午和门口的守卫聊了聊,大概确定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你知道35年的大分裂么?” 紫罗兰点头,那是黄金时代的终结。 战后的前十年,是人类从核战恶土里爬起来的十年,而之后黄金的二十五年,是重建的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奠定了三大公司的地位,建立起了以公司为主导的主城体系。 但随着主城的基本建造完成,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变化。 三大公司的高层纷纷不愿意再继续推进世界重建计划,因为那需要投入太大的资源,而实际上,几座主城已经足以保证文明的生存与发展——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必活着,否则,核战根本不会发生。 在某些情况下,人多,反而不效率。 撕裂在黄金时代的最后十年已经发生了,直至35年,分歧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主城发生大规模分裂,以公司中部分想要重建世界的中高层为首,大量技术精英离开主城,前往恶土——太阳教团也是在这个时候崛起的。 “那个叫斑豹的人,说是这里的村长,但我猜,他推着的那个老人,才是真正的头儿。” “而那个老人,应该就是大分裂时,离开夜枭城的海德拉员工,甚至极有可能是个高层。” “你看那里,”安纳金指着天上的九头蛇标志,“这么大,一般人搞不到。” 那东西的体积与技术含量,绝非一个村子能制造的,那是大分裂时,从夜枭城带出来的。 作为黑袍子,紫罗兰只需要信息,然后她能明白大多数事情。 她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不安全。 其实很简单,我们的存在很有可能会暴露这里的秘密。 大分裂时那些离开主城的人,没有一个下场是好的。 没有一个。 失去了公司的技术与资源支持,想要在生存的前提下葆有发展谈何容易? 任你多有才华多有智慧,在恶土上也得面对饥饿与疾病,面对,残暴的他者。 人会迷失自我,然后慢慢变成野兽。 这是个竞劣与内卷的世界,离开公司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聪明人,因为真正的聪明人已经看清楚,世界的尽头是主城,你就算离开,到最后无非是卷出另一座主城。 “这是个原始村落,对吧?”紫罗兰问。 “他们称呼你为姑娘,紫小姐。” 这个时候,安纳金已经按到了大腿上,而且双手还在向更上面,更里面伸去。 紫罗兰和他并不熟,但却自然而然的岔开了大腿,任他给自己活动血脉。 这就是区别。 原始村落没有经历过生育革命,他们仍旧保持着普适的家庭关系,保持着性别,与性别隔离。 在主城里,人们相互称呼先生小姐,其含义中没有半点性别的意思,先生小姐,大体意思等于前辈,只是要更加尊敬,更加亲切一些。 而在恶土上,人们相互称呼喂,绝大多数雌性和少部分雄性是一种生育与娱乐的资源,强者居之。 只有原始村落,会保有‘姑娘’这种既包含了性别,又包含了尊敬的称呼。 ——而这么做,是为了秩序。 总得有点什么秩序,恶土上的部落没有公司的手段,所以沿用了旧时代的血缘为秩序。 但对于原始村落来说,血缘往往是不够的。 血缘起不到教化的作用,所以大多数原始村落,也会沿用宗教,这,也是他们原始的原因。 离开主城后,教育的成本太高了,在恶土这种极端环境下,往往一两代人就会发生知识与道德上的退化。 一旦退回野兽就失去秩序,进而灭亡。 所以那些找到一片净土,缔造秩序的人都会告诉他的子民,这里,是神赐给我们的,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不要出去。 所以这里的情况也不难理解。 大分裂时有一帮海德拉的人带着大量资源来到了这里,凭借自己的技术打造出了这么一个桃花源,但他们无意与外界争斗,又或者是没有能力争斗,所以以神之名定下了规矩,那个天幕上的海德拉logo,每当昼夜变更之时就会出现,那,便是神。 但随着人口的增多,这里逐渐无法自给自足,需要与外界贸易,所以必须有一些人知道真相,走出山谷…… 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往往殊途同归,紫罗兰在数据库里看到过类似的资料。 “紫小姐,我们要是早个几十年来,恐怕必死无疑,但是现在么……得看那位斑豹村长,与老前辈的讨论结果。” “早些年这地方的资源还够分,所以可以保持完全封闭,为了保证秘密不泄露,这地方一定极度排外,进来的人要么留下,要么死。” “但是现在……他们必须开放了。” “停。”紫罗兰打断了安纳金的话。 “啊?” “你的手,停。” “噢,抱歉,没太注意。” 作为黑袍子,她当然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也不会保留一些不必要的器官,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感觉,恰恰相反,因为肉体的强化,他\/她们非常敏感。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5、生育革命 核战极大摧毁了旧时代的一些思想枷锁。 公司对于新技术的看法较为开放自由。 黄金时代早期,人类社会迎来了一次战后的文艺复兴,与之同来的,是剧烈的性别撕裂,其产生缘由与发展过程很复杂,总之,那个时候的不同性别间对立严重,少部分极端流派已发展到了试图在物理意义上灭绝对方的程度。 但这一切都在新历29年终结。 新历29年,中森千鹤子女士攻克了廉价人造子宫的技术难题,打通了自精卵诞生到制式抚养的最后一处断口。 同年,海德拉生命建造了世界上最大的精卵库,推出定制婴儿服务。 中森千鹤子女士的意图本是构建一个性别平等的世界。 而最终的结果是,她杀死了性别。 第36章 与血同眠 36与血同眠 田园牧歌,遗世独立。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遗憾的是,人类的历史就是争夺生存空间的历史。 大分裂时那些离开主城的人,多多少少都怀着几分炽热的理想。 但人是没有办法超越本能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残酷而无道德的斗争中死去。 一些人堕落成魔,凭借着带走的资源和技术,建立了大型恶土聚居点,以独裁和血腥统治自己的人民。 一些人幡然醒悟,回到了公司。 还有一些人,选择逃避——就像这里一样。 但紫罗兰看过的资料里,这种地方要想长久的存续下去,无一例外使用愚昧作为医治人类暴虐本能的药物,毕竟蠢就会听话。 而最后,他们同样无一例外走向开放,在主城安定的奴役和恶土血腥的自由间二选一。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安纳金。 现在两人一个全残一个半残,真要使用武力,怕是凶多吉少。 “谈判。”安纳金说。 “有多大把握?” “九成吧……”安纳金看着窗外跪拜的人群,“好人,总是更容易接受谈判,而且我们还有你。” “我?” “一个三手帮恶土向导,和一位行为调查部特工,可是不一样的分量,紫小姐。” “你就不怕他们因为我的身份,反而起了杀心?” “怕,所以也得做好最坏的准备,先休息吧,紫小姐,你的状态,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把握的东西。” 这天夜里,三人就在村口的小屋中睡下。 后半夜,紫罗兰和小吉米熟睡后,安纳金睁开了眼,坐到窗边,看着夜幕下一片静谧的桃源村。 他不是为了放哨,眼下的情况,放哨意义不大。 他只是睡不着。 自睁开双眼看到这个熟悉的世界那一刻,直到现在,严格意义上,他还没有睡过觉,唯一可以算得上休憩的时间,是昨晚晕过去那几个小时。 他不仅失去了与人同床共枕的能力。 也失去了安详入梦的能力,他必须,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入眠。 这在过去没什么问题,因为那时他不需要睡觉,而现在,这具身体还是肉体凡胎,长时间无眠会有很多严重的后果。 扭过头,看着床上气息已经完全平稳的紫罗兰,安纳金知道,以她的感知,自己只要弄出一点儿声音就会吵醒她,所以…… 他轻轻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将目光汇聚在了紫罗兰的脖颈,皮肤与肌肉下,颈动脉奔涌。 他闭上眼,侧耳倾听,仿佛能听到血液流淌的潺潺声。 他抽动鼻翼,仿佛闻到了,那股如花一般,芬芳的香甜。 他,拨弄着自己的指甲…… 就这么,在黑暗中坐到晨昏交接之时,蹑手蹑脚爬回床上,闭眼假寐,然后在紫罗兰的呼唤中,微笑醒来。 ----------------- 如安纳金预想的那样。 这一夜,在村子的另一头,桃源村的管事者们进行了一场争论。 有斑豹村长和那位老者。 有押送安纳金几人进来的守卫首领。 有那个收缴烟叶的牧师袍修女。 有很多很多人…… 早几十年这里还不会有这么多人,但随着黄金一代的渐渐死去,他们不得不将权力与真相传递给后继者,桃源村,也慢慢变为半开放状态,年轻人与老一辈的思想观念具有较大差异,原本坚如磐石的秩序,似乎正在松动。 “信标是老猫的,但我不认为他会把信标交给别人。” “外面下雨,老狗联系不上,我们无法确定在夜枭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感觉那小子在撒谎,黑袍子?太阳武士?这也太荒谬了!” “不,我反倒觉得这样才合理,装甲上的灼伤造不了假,那姑娘是夜枭城黑袍子第七组的组长,如果不是太阳武士,谁能在雨夜里把一队黑袍子全灭?” “我还是觉得这事有蹊跷,那个叫吉米的,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才正常。”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诸位,重点是那两人一个三手帮向导,一个黑袍子,我们要是想自己卖烟草,这两个谁都得罪不得!” “重点不是那个向导!是黑袍子!放她回去她一定会向公司禀告!公司会放过这地方?” “那杀黑袍子不杀向导?” “蠢货!这么大的事三手帮敢隐瞒吗!?”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老猫他们两个出去!” “不出去你养活这一大村子的人!?” “我们就该像藤壶镇那样,不干活的全撵出去!” “你说什么!?” 人类在争论时往往会将对方打到彻底的对立面,指责对方极端幼稚,将对方贬得一文不值。 除非,出现真正极端幼稚的观点。 咚咚咚!—— 轮椅上的老者敲了敲桌子,接着,一行字投影出来。 ‘全杀了!’ “不可!老爹!三手帮控制着藤壶镇的贸易路线,我们以后还要靠他们,而那个黑袍子,如果那小子说的事情是真的,海德拉一定会查,如果查到了我们这儿……” ‘不要相信主城人,他们只是穿着衣服的野兽。’ ‘孩子们,你们还年轻。’ ‘那个人,不可信。’ “哪个?老爹?” ‘那个向导!’ 他出生于战前,这一生历经了核战与黄金时代,年轻时他也曾和一些朋友怀着满腔热血奔赴恶土,他经历得太多,所以他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 “安纳金,安纳金。” 安纳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紫罗兰正站在自己身前,看样子是已经恢复了。 “怎么了?” “你看外面。” 屋外的守卫加强了,十几个人分散站着,把整座屋子围了起来。 “情况好像不妙。” “如果要动手,最好的时间,是昨晚,”安纳金打了个哈欠,看向紫罗兰,“恢复了?” “正常活动没问题,但还无法再次活性化。” “那也够了。”安纳金指了指远方村庄里玩耍的小孩子,“如果谈判破裂,你知道怎么做。” 一旁听着的小吉米一头雾水,但紫罗兰已经明白了。 这和她的想法一致,如果动手,就凭现在的两人根本占不到便宜,最好的方法,是绑架。 三人吃了些东西,在屋里静静等候着,快中午的时候,斑豹来了。 “我想跟你聊聊老猫的事情。”他开门见山道。 “可以。” 两人就这么坐在窗前聊着,安纳金编了个故事,说是他看到一个刚进城的菜鸟被街头小子盯上了,于是就想,我也该分一杯羹。 “不瞒您说,豹哥,我一开始可没好意,但我一看猫哥那身手,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单纯来夜枭城混口饭吃。” 两人解决了街头小子,然后‘惺惺相惜’,老猫说他想认识些三手帮的人,安纳金刚巧就是。 斑豹信了,因为安纳金说的是事实,他描述的老猫的装备,以及古武搏击术,一定是亲眼见过的人才知道。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昨晚的争论,其实没有结果。 老爹一力主张要干掉他们,但大多数人都不赞同。 “关于烟草的事情,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豹哥。” “你说。” “这里有多少人去过外面的世界?” 斑豹顿住了,片刻之后,他回答: “很少。” “那我想谈点自己的看法,行吗?” “可以。” “豹哥,我一开始还以为老猫是藤壶镇的人,他可能在这周围有片烟田,我没想到规模这么大,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地方。” “您这儿的情况,我大概了解,这些年走恶土,我听说过类似的地方。” “请恕我直言,跳过藤壶镇直接卖给我们,恐怕解决不了您的问题。” 安纳金怎么可能跟他谈烟草? 老猫根本什么都没跟他说过,谈了大概率露馅。 但安纳金知道他需要什么。 “你想说什么?”斑豹问。 “跳过藤壶镇,最多也就是把价格提高三成,但我算了算您这儿的人口,还有那些——您看,连个立体农业系统都没有。” “但就算是有,这地方的光照最多也就是把产量再提五成,这解决问题吗?也许能让你们再拖十年?十年后呢?” “况且,直接贸易,不可能由你们提供运输,只能我们来,我们的人一进来,你们这地儿还藏得住吗?” 安纳金说的问题都是确实存在的问题。 要藏住这个地方,只能由桃源村的人自己把东西运到藤壶镇的黑市上卖,但这样养不过一村子。 去夜枭城开辟销路,就注定要开放。 “我有个想法,豹哥,您看看成不成?” “你说。” 安纳金看着他的双眼:“要不你们别种烟草了,种点别的价值更高的东西?” “不可能!”斑豹直接拒绝。 比烟草价值更高的东西,那是什么? 过去不是没有人提过这种意见,全被老爹否决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 “那些东西最后会卖给海德拉用以提炼药物,而那些药,名为药,实为毒。” 海德拉,是生命科学的霸主。 他们总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让人如痴如醉的东西,笹原千夏使用的激素是,霸哥使用的镇静剂是,甚至救了紫罗兰命的细胞强化药剂也是。 现代科技已经可以消除他们大部分的毒性,但这里存在一个伦理问题——这个问题,是人类自旧时代起直到现在对它们存在争议的本质。 即,人是否应该放纵自己的欲望。 它们本都是药,因为滥用成为了毒,而滥用的本质,是放纵自己的欲望。 黄金时代的那批人大多对此持谨慎态度,安纳金不打算和斑豹争论这个,因为争不过。 “您恐怕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说,“我是说,这里的条件如此优异,想必海德拉会愿意进行一些合作,是吧,紫?” 一旁的紫罗兰开口了:“没错,昨晚我已经和安纳金商量过,如果你们愿意提供土地建立实验田,公司会支付租金,也愿意授权你们种植一些专利作物,这里以后会在海德拉的庇佑下,我们会派驻武装人员保护你们,运输的部分由三手帮负责……你们可以去城里工作,你们的孩子,也能得到海德拉的课件支持。” 斑豹愣住了。 从小到大他听说过太多关于公司的恶行,他在藤壶镇见过的公司人,也的确都是恶棍。 紫罗兰看出了他的犹豫:“怎么?不信?” 她继续补充道:“豹哥,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我们,但我猜你以为公司在知道这里之后,要武力夺取,对吧?” “难道不是?” 紫罗兰笑了笑:“我们要的是田,就这里的地形,强行打进来,只会得到一片焦土,况且,实验田需要经验丰富的种植工人,把你们撵走了,我们还得调人过来——你们的问题无非是钱的问题,而钱可以解决的事情,公司一向不愿意使用暴力,您看我说的有道理吗?” 这是斑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公司打交道。 紫罗兰说得没错,他陷入了思维惯性,在注定要开放的前提下,还想躲躲藏藏种烟草。 一个小时后,他放三人离开了。 ——对,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安纳金走了。 ----------------- 距离桃源村村口八百米的一处山坡上。 安纳金眺望那座雨幕中的山谷,他闭上眼,仿佛看到了生机盎然,看到了树下欢笑的孩童。 “安哥,你在看什么?”小吉米问。 “记下位置。”他轻声道。 “你都记不住吗?” “我是让你记下来。” 斑豹和他们谈好了,回去之后,三手帮就会派人过来接洽。 “走,去藤壶镇。” 上了车,他看着身旁的紫罗兰,像是忍不住般,笑了一声: “实验田?” 紫罗兰面无表情: “这是实话。” 的确是实话,这么好的地方,一旦曝光,恶土人谁都抢不到,它只能落在海德拉手里,毕竟这么近,区区两百公里。 但问题是…… “你会上报公司吗?”安纳金问。 紫罗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安纳金,仿佛是在问: ‘你会告诉三手帮吗?’ 然后,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正在开车的小吉米。 他真的很幸运,这里只有三个人,如果再有第四个,安纳金,或许就不会让他记位置。 “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到藤壶镇,我先睡会儿。” 安纳金侧身躺下,头枕在了霸哥的大腿上。 “你可以靠这边。”紫罗兰道。 两人坐在后座,空间有限,霸哥的腿是金属做的,很硬,如果紫罗兰没意见,当然是她的腿更舒服些。 “不了,谢谢。” 他扭了个头,把脸贴在了霸哥的小腹上,嗅着他衣服上已经被血液浸透的香甜,感受着那份,因死亡而僵硬的冰冷。 终于,自重临世间以来,第一次入眠。 紫罗兰看着他,露出了思索之色。 刚才,他似乎是故意将霸哥的尸体搬到后座,就是……为了做个枕头? 第37章 傀儡、白手套与幕后黑手 37傀儡、白手套与幕后黑手 距离藤壶镇十公里处。 越野车停下,安纳金睁开了眼。 长久来养成的习惯,周围环境稍有变动,他就会醒。 脑子清醒了不少,虽然只睡了两个小时,但那股混沌感已经弱了许多。 “怎么了?”他问。 紫罗兰将信息板投影在他眼前,画面中,通讯信号链接上了藤壶镇的基站,经由卫星跳转至夜枭城。 作为夜枭城的卫星小镇,藤壶镇有部分公司人员驻扎。 所以,这次事件,终于算是落下了帷幕。 ——不,还没有。 车窗外,雨势又减小了,天边乌云的空隙处,透下了阳光。 安纳金走下车,眺望远方彩灯闪烁处。 如废弃盒子一般错落堆砌的房屋,房屋间迷离的灯火,灯火下小如蚂蚁的车辆和人群。 紫罗兰下车:“陪我走一趟?” “好。”安纳金答应。 法昆多的大脑还在这里,她的任务,是把脑子送到拉冬实验室,走三手帮的渠道是为了钓鱼,鱼是上钩了,奈何太大,吃不下。 但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可以确定,这件事情有叛军和太阳教团参与,有了这些情报,回到夜枭城之后可以再做调查。 他不担心紫罗兰出尔反尔。 折损了一整支小队,她必定会面临公司的质询,届时为了脱责,她需要证人。 而那之后……虽然只是一夜,但两人的命运已经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安纳金将如何回答死在真菌实验室里的那个黑袍子?告诉公司那是紫罗兰杀的? 又要如何解释这一路逃生的过程?紫罗兰是怎么重伤濒死活过来的?桃源村的存在是说还是不说? 秘密,与利益。 任何两个陌生的个体间拥有了这两层关系,都将成为天然的盟友。 所以紫罗兰要把他带在身边,等完成了任务,一起回去。 三人静静等候着,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与藤壶镇相对的另一个方向,有喷气涡轮的轰鸣声传来。 一架黑色的楔形运输机在雨幕中飞速驶来,裹挟着狂风,垂直降落在三人面前。 「雨燕200」,专门用以在暴雨天候下的特种飞行器,主要作为侦查使用,但不小的舱室容量,让它也可以充当运输机。 紫罗兰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她本以为先来的会是藤壶镇里驻扎的武装人员,没有想到会是雨燕200,这是只有丘山军港的海德拉第三舰队才装备有的东西。 所以,来的是军方。 舱门打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簇拥着一个身着海德拉制服的人走了下来,他的领口别着一枚海德拉徽章,徽章上有四个头,这意味着公司4级员工,换算成军衔,差不多是校官。 昨夜在求援之后,丘山军港派出了一整支飞行中队救援,找了差不多快两天。 双方确认过身份,然后紫罗兰表示要征用这架飞机。 校官有些迟疑,因为他接到的命令只是搜索救援。 “怎么?不可以?” 紫罗兰向他展示了自己的任务指令。 “是!紫组长,我们接受您的指挥!” 上飞机时,校官拦了拦安纳金和小吉米,因为这不合规矩。 但紫罗兰只说了声,他们是我的人,便领着两人上了飞机。 所谓见官大一级,作为特务机关,黑袍子就是这样的存在,更不要说,她还拿着三个+的任务指令。 三个+意味着公司董事,任何人都要无条件执行。 ----------------- 安纳金看着窗外的乌云,雨燕200就像只真正的雨燕,在电光中穿行。 飞行的方向,是拉冬实验室。 起飞之后,紫罗兰找了个舱室让安纳金两人待着,便去了隔壁。 安纳金知道,她是在和夜枭城联络,简要报告当前情况,对征用飞机一事做些说明。 片刻之后,她回来了,挂着一副公司人的刻板脸孔,对安纳金和小吉米投影出两份文件。 “这是雇佣合同和保密协议,你们得签了它。” 小吉米有些犹豫,挥动手指查看文件,而安纳金则直接挥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选择,不签,就是死。 小吉米看安纳金签了,自己也跟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接着紫罗兰给他讲了一些东西,大体上就是文件的说明,以及回到夜枭城后,会面临的一些事情。 他也会接受质询。 而质询的内容,大部分没有问题,只是关于桃源村的情节…… “我需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吉米。” “你没有去过桃源村,你不知道那个地方,你是在藤壶镇附近遇到的我们。” “啊?”小吉米很疑惑,他看了看安纳金,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那,那好吧。” 接着紫罗兰把同样的话跟安纳金又说了一遍,离开舱室。 “安哥?这,这是几个意思啊?他要我们……骗公司?” 安纳金看着窗外的乌云,缓缓道:“吉米,你认为,黑袍子,是什么样的人?” “公司的……爪牙?” 这倒算是个回答。 “那他们为什么替公司做事呢?” “因为他们从小就是这么被培养的?” “不,吉米,忠诚不是来自养育,而是公司所提供的金钱与权力。” 一个人如果从小被灌输某种观念而长大,那么他一定会有某些信念与忠诚——前提是,他没有见过真实的世界。 古往今来,战士可以悍不畏死贯彻始终,而特工,搞情报的人,往往左右摇摆,不得善终。 不是因为特工知道的太多了,而是因为搞情报的人,不管他一开始怀有怎样的初心,只要他们在事业生涯中坚持一段时间,只要他们经历洗礼从炮灰成长为真正的情报工作者,往往,都会忠诚不绝对。 因为他们所看过和接触的东西,太过污秽,而真正能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太少。 你不能说特工不忠诚,也不能说他们没有信仰,但事实是,私德无暇的人,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情报工作者。 紫罗兰的爱好,是敛财。 就这么简单。 “如果把桃源村的存在告诉公司,她会得到奖赏,但如果瞒下来,她会拥有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所以你看,吉米,她显然在执行某项任务,她给你签的所有合同和保密协议,都与这项任务相关,都是她在履行自己黑袍子的职责,但这,和她为自己敛财并不冲突。” “那我们就配合她骗公司?” “不是骗,是隐瞒,你不答应她,马上就死,而且会死得合情合理。” “所以……”安纳金看着吉米的眼睛,“你不仅不能告诉公司,也不能告诉明叔。” 小吉米不是太明白,可看着安纳金,他还是点了头——他不需要明白,只需要懂事情的严重性就行了。 “当然,你也不是没有好处,吉米,还记得从桃源村出来时我问她,会不会告诉公司吗?” “记得。” “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问吗?” “为什么?” “因为一个黑袍子不可能成天往恶土跑和桃源村做生意,她需要一些人,成为她的白手套。” “你和我就是那样的人——这一趟我们出来损失惨重,但好好想想,吉米,这或许,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不是吗?” 小吉米愣着,点了点头。 秘密,与利益。 任何三个陌生的个体间拥有了这两层关系,都将成为天然的盟友。 ----------------- 安纳金走出舱室,紫罗兰正靠在墙边,擦拭一把消音手枪。 “谈完了?”她问。 “谈完了。” “没问题?” “我比你了解这些街头小子。” 紫罗兰收起了枪。 作为三手帮的恶土向导,以及一个注定要成为黑袍子的人,安纳金不可能成天往恶土跑。 他需要一些人,成为他的白手套。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睡?”紫罗兰又问。 “得有人放哨,那小子靠不住,你伤成那个样,总不可能让你来——对斑豹的那套话,说得不错,看来我们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安纳金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有那么一瞬间,紫罗兰心中泛起了些许暖意。 野兽在炼狱中挣扎,而人拥有知性与情感,任你多么现实冷酷,也无法挣脱本能的操控。 追逐金钱与权力,何尝不是为了填补空虚。 “我们快到了,”紫罗兰拍掉了安纳金的手,冷冷道,“你那么了解太阳教团,就跟我下去看看吧。” 第38章 素心(壹) 38素心(壹) 夜枭城、桃源村、藤壶镇、拉冬实验室,此死者在地理位置上,就像是一个矩形的四个角。 夜枭城与藤壶镇,桃源村与拉冬实验室,分别处于最远的距离。 当雨燕200扎破乌云,抵达一处人迹罕至的乱世荒滩上空时,紫罗兰看到了一片焦土。 “这就是你想来的地方?”安纳金问。 “公司的一处设施。”紫罗兰没有过多解释。 安纳金‘明知故问’道:“被打成这样,也没有呼叫救援?” 紫罗兰没有说话,而是指示机长呼叫救援,把飞机停在焦土边缘。 就如安纳金预想那般,找不到瓶子,太阳教团同时对车队和拉冬实验室发动了袭击,如果前晚紫罗兰到了这里,怕是十死无生。 他们也不是没有发出求救,而是以紫罗兰和夜枭城的权限,根本收不到他们的求救。 ----------------- 紫罗兰走下飞机,踩在半黑色的地面上,发出了咔嚓的声音。 “等离子电浆爆炸。”安纳金说。 这里的地面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焦土’,烧黑了是事实,但在烧黑的同时,砂石也被融化成了玻璃。 整片区域,都是如此。 两人一路踩着玻璃前行,走了大约五十米,停在了一座,已经融化了一半的建筑物前。 这应该就是拉冬实验室的地面设施,修建在一片乱石滩中,空中侦查很难发现。 但是这一刻,这座面积不算小的,原本应该有三层高的地面建筑,消失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支离破碎,显然是承受了不弱的冲击波,紫罗兰扫了一眼,在脑中重构废墟的‘原貌’。 有一个,半球形的融面。 “烧灼半径达到了300米,大当量的电浆炸弹么?”她自言自语道。 “这种当量很容易造成误伤,太阳武士不太可能装备,就算是装备了,也应该是从外面发射,这样一来应该会把地表建筑全部融化,但是你看……”安纳金指着下方的大坑,“爆炸是从内部发生的,这会不会是你们的自毁程序?” “不可能有这样的自毁程序。”紫罗兰说。 没错,用电浆炸弹自毁,成本太高,随便安装点炸药就行了。 “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这是光剑的殉爆。”安纳金说。 “威力,会这么大?” “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大范围的殉爆,也许,是高阶武士?” “我们下去看看。”紫罗兰说。 两人顺着坑往下走,这下面是拉冬实验室的地下部分,因为封闭的缘故,爆炸损毁比上面还严重,几乎整个塌陷了。 空间很大,但因为没有构造图,紫罗兰无法判断它原本是什么样的,只是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眼睛所采集的视觉信号不断传回后颈的芯片,经过三维图景分析,重构出一幅并不算完全准确的结构图。 “全部是岩石融化的残留物,这里不是地下设施,”紫罗兰站在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洞口,“还在更下面,这个位置,是电梯井。” 安纳金伸手在电梯井门口探了探,感受到了一股热流。 “岩浆顺着电梯井流下去了,估计这会儿还没冷却,我可不想下去。” 紫罗兰没有说话,她顺着电梯井走了一圈,然后从另一个方向爬上大坑,在地上废墟的边缘蹲下,伸手摸了摸。 那是一块弧状的残片,看起来应该是炮管的一部分。 “陶瓷装甲,铬锰合金……这是防御用的自行火炮,”她站起来,扫视整个大坑的边缘,“从残骸分部看,是标准的防御整列,没有任何移动。” 自行火炮如果激活,肯定会发生移动。 “所以这里的防线是瞬间瓦解的,你们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反击。”安纳金说。 “看看下面的情况。” 紫罗兰走到电梯井旁,挥动手指,片刻之后,雨燕200上飞出了许多无人机,它们一部分留在了地面上,扫描、分析整个战场的情况,另一部分钻进了电梯井。 公司人就是好啊,他们不必自己下去,就能完成侦查。 无人机下潜了大约200米,也就是说,这个电梯井至少长400米,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实验室,它的规模很大。 一幅幅画面,开始投影在紫罗兰周围。 就像安纳金说的那样,下面已经成为了熔浆的炼狱,结构几乎被完全破坏,高温烧毁了一切,熔浆顺着残留的设施流淌,一部分已经冷却凝固,如果没人告诉你,你根本看不出这里曾是个生物实验室。 所幸,还有残骸。 随着信息的采集,紫罗兰后颈的芯片飞速运转,实验室的大致原貌开始呈现,再接着,电脑模拟出了这里可能发生过的事情。 地上设施已经消失,没有残骸,所以无法模拟,战斗重现是从电梯井底部开始的。 几个红点以电梯井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遇门烧门遇墙砍墙,在光剑的温度下,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阻碍他们的东西。 无人机在岩浆中采集到了白色的钙化物,那是被光剑杀死的骨灰,但更多的,则是不完全燃烧的人类残骸,所以结论是,太阳武士并没有杀死所有人,不完全燃烧的残骸,是死在了岩浆中。 在紫罗兰的角度,这很奇怪,她并不知道瓶子的存在,也不知道太阳武士是来找东西的。 如果太阳武士的目的是毁掉这里,那就没有必要下来,下面也不会出现被光剑砍死的骨灰,直接融掉上面灌入岩浆,或者用别的什么方法都行。 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们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可不管他们有没有找到,爆炸发生在了上面,进而导致了岩浆的倒灌——他们能下来,本来就代表着上面的抵抗已经瓦解,那么爆炸就不应该发生在上面,因为如果是太阳武士故意爆了上面,那么他们下来时……要和岩浆一起下来。 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太阳武士突袭了这里,瞬间瓦解了实验室的防御力量,毫无阻碍的进入了下面,然后上面发生了爆炸——这不合理,正常情况下,在这种单向出入口的地方,执行突袭任务的人都会留下一部分人守住上面的出入口。 如果上面的爆炸真是光剑殉爆,那么就意味着……袭击这里的人不止太阳武士,还有第三者,两帮人撞在一起发生战斗,进而导致上面爆炸。 就在这时,无人机探索到了地下设施的边缘。 看着传回来的画面,紫罗兰倒吸一口凉气。 安纳金,则皱了皱眉。 边缘的墙壁上,出现了几个巨大的,类似于地面的半球形大坑。 如果这是光剑殉爆,意味着有多个太阳武士死在了这里。 而大坑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菱形的洞,飞人机飞进洞里,向着斜上方行驶了一段距离,接着,画面中出现了天空与乌云。 “山后面!” 紫罗兰驱动装甲,飞向山后,安纳金紧随其后,借着,两人看到了距离拉冬实验室差不多一公里以外的,被一座小山挡住的,地面上的菱形大洞。 并不复杂的数据随着自洞口飞出的无人机传回紫罗兰的后颈,一幅非常简单的,热力传导图呈现在投影中。 “是一道波,一道极度高温的,菱形的波,形状……就像是一把剑。”紫罗兰说。 “所以你想告诉我,有一个太阳武士,在地下四到五百米的地方刺了一剑,电浆爆发的热量集中于一点,向斜上方穿透了差不多一公里多的距离,烧出了这么一个大洞?”安纳金说。 紫罗兰觉得这个答案实在是荒谬到了极点。 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她都不知道需要将电浆加热到多少度! 可眼下只有这个答案,因为只有太阳武士能使用灵能将电浆约束为某一特定形状——这样的威力公司用大功率等离子发生器也能做到,但是电浆从大炮中发射之后,会呈现为不规则的球形,就算烧穿了地面,也不可能这么规整。 就在这时,紫罗兰的信息板上弹出了校官的通讯: “紫组长,我们找到了幸存者。” 两人迅速赶回,在焦土的边缘,一个黑漆漆的,全身重度烧伤的人躺在地上。 校官一边走,一边快速道:“dna已经确认,是我们的人,但我读不到他的档案,情况很糟,他坚持不到医疗救援了……” 紫罗兰挥手,止住校官,然后半跪在幸存者面前,侧耳倾听。 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但嘴中仍在喃喃自语: “光,光剑……绿色……” 第39章 归途 39归途 7月23号那天晚上,我从法昆多的公寓里拿走了瓶子。 我知道,这会改写未来。 太阳教团没有去夜枭大厦,改道袭击运输队和拉冬实验室,从而导致原本没有被波及的拉冬实验室被彻底摧毁。 在这之后,太阳教团不会罢休,找不到瓶子,他们会和海德拉生命死磕到底。 可这和原本的故事没有很大差异,因为在原本的故事中,太阳教团虽然成功得手,抢走了一枚蓝药丸,但也彻底得罪了海德拉,双方就这件事扯了很久的皮…… 我知道会有什么风险,也想好了应对之策,谁都找不到瓶子,很有可能导致太阳教团和海德拉生命在夜枭城局部开战,这对我来说不是坏事,反而是一种机遇。 混乱,才是向上的阶梯。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 能在地上烧出那么大一个洞的灵能使用者,安纳金掰着双手能数出几个。 但绿色光剑,天上地下,仅此一把。 ——她,是我的老师。 她就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让我想想…… 是了,这部分,是她没有告诉过我的事情,我认识她的时候,装着两粒药丸的瓶子已经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但从我所知道的机密档案看,那天晚上太阳武士袭击夜枭大厦得手了,他们和海德拉生命各得了一粒药丸,次日海德拉拥有的红药丸被运往了总部,接着便开始了和太阳教团的扯皮。 几年之后,双方和解,史无前例的展开了关于灵能的合作研究,虽然最终没有任何结果,可这件事本身就很反常,原本还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怎么就一下子到了同一个战壕里?真就是一个爹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因为战乱导致的资料遗失,安纳金对这部分内情不甚了解。 知道的与不知道的事情串了起来,想必是那几年的时间里,双方都失去了药丸…… 所以她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本来就是一路尾随着太阳武士,原本的故事中太阳武士得手后便远遁千里,所以她没有出现,而现在太阳武士没有得手,药丸也不知下落,她出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就……麻烦了。 因为那个女人,现在还是疯的,是不可预测的。 ----------------- “安纳金?” 紫罗兰的呼唤将安纳金从思绪中拽了回来,她将一杯咖啡和几块甜点放在了安纳金手边。 “吃点东西吧。” 紫罗兰在拉冬实验室采集了足够的数据,接着公司的救援赶到。 黑袍子的权限特殊,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可以交接的事情,夜枭城的调查归夜枭城,黑袍子的调查归黑袍子,双方会有一些交集,但本质上不是一个路数。 安纳金吃了几块糕点。 味道很不错,公司的特供食品如果放到市场上,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依照程序,调查问询会由平行部门接手,所以落地以后,你们会在行为调查部待上一段时间。” “多久?” “一到两天,这期间也会对你们进行治疗。” 先前紫罗兰给安纳金签的雇佣合同上清楚的写着在第七组折损过半后,她追加酬金,雇佣了安纳金,也就是说,现在的安纳金,算是海德拉的临时员工。 既然因工负伤,那么就有免费医疗,当然,规矩是这么没错,具体到执行阶段实际上不一定会这么办。 紫罗兰的态度很重要,她要坚持维护安纳金,规则才会得以落实。 “调查结束后,对三手帮的赔偿也会进入保险程序,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人和王明接洽了。” “金额不会少,这个你放心。” “这么简单?”安纳金问道。 “海德拉一向言而有信。” 安纳金笑了笑:“紫小姐,以前事可没这么好办过。” “有我在,就不会有难办的事。”紫罗兰淡淡道。 公司是讲规矩的——原则上来说。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前帮派和公司间发生类似的事情,虽然按规矩说,应该这样办那样办,可一整套流程不知道要经多少人的手,层层盘剥下来…… 这次事情这么好处理,理由只有一个。 行为调查部,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所以三手帮的赔偿事宜,会按照规矩,一路亮绿灯。 但是反过来,如果紫罗兰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或者是表达了相反的态度,那么这件事会一路红灯,连开头那关都过不了。 “那还真是感谢紫小姐了。” 安纳金略带嘲讽的应了一声,然后看向窗外,黑色的云层中一片虚无,这是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紫罗兰看着他比乌云更加虚无的表情,若有所思。 相处的这几天,她大约能感觉到安纳金身上的善意,并不是特别强烈,但的确有。 可同时,他偶尔也会像这样阴阳怪气几句,甩甩小脸色。 让人捉摸不透。 “有件事情我蛮好奇的。”她说。 “你说。” “我对恶土向导还算有几分了解,这是个需要丰富经验的职业,但从你的履历看,你也不算是特别资深的那种。” “过去的五年里,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恶土上,”安纳金说,“没办法,都是逼的,城里没什么机会,只能到外面讨生活。” 他没有办法让人信服的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紫罗兰的疑惑没错,以安纳金的经验他不该这么老练,总不可能告诉他,我的人生从开始到结束,三分之二的时间在恶土度过吧? 但安纳金可以将话题导向别处,他很擅长这个。 “城里没机会?你熟悉恶土,有网行者的潜质,能独自在野外进行外科手术,数学功底也不错,能算出雨季的定向弹道,我想你随便去海德拉的任何一个部门,都能谋个工作吧?” “您别说,我还真试过,紫小姐,我可是去很多地方面试过,但遗憾的是我并不是专业人才,我就是个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的普通人,人家不需要这么花里胡哨的技能。” “你会些什么?”紫罗兰问。 “你很清楚啊,紫小姐,我的档案对行为调查部来说应该是透明的吧?” 紫罗兰愣了愣,和他交流的感觉……很奇怪。 行为调查部是与人打交道的部门,他们甚至有门培训专门教人怎么欺骗与博得好感——关键在于主动性,要让对方进入你的节奏。 但从第一次见面,似乎就是安纳金在带着她走。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紫罗兰尝试夺回主动权,“你申请了很多份工作,但是每个地方都只申请了一次,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多试几次吗?” 这是指向性的问题,他必须要回答,而问与答之间的权力关系很重要。 但安纳金的回答,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剧本走。 “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紫小姐。” 第40章 故事 40故事 “我小时候,住在11区与恶土的交界地带,距离我们出城那地儿不远,就几公里。” “那是个夜枭城填埋电子垃圾的废料场,巨大的钢架横亘在泥土里,拉上一块布,就能遮风挡雨,不过你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他说的地方,紫罗兰有印象,原本的11区是一片重工业园区,黄金时代之后那里便被废弃,城里产生的电子垃圾源源不断倾倒进废弃的园区里,堆起了一座座垃圾山——这大体上,也能算是夜枭城的城墙了。 “收养我的人是个自旧时代存活下来的老奶奶,我不知道她多少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个很好的人,捡来了许多像我一样的孩子,我们都叫她奶奶。” “奶奶是个蹩脚的医生,用一些像是巫术的草药替人治病,还挺有效果,她在那地儿德高望重,但因为拖油瓶太多,生活不算太好。” “我和我的小伙伴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去城里卖电子烟——说是电子烟,其实是一些未经海德拉专利授权的烟油添加物,我想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对吧?紫小姐。” “去城里卖烟油,首先是占了城里帮派的地儿,要交保护费和大部分利润,捞过界就会被打,其次因为没有贴上九头蛇的标志,让天网侦测到,会被驱赶,被没收,最后,那东西是垃圾场人自己提炼的,品质低劣,搞不好还会抽死人,我们不敢卖高价,打一枪就换一个地儿……” “从天黑奔波到天黑,其实赚不了几个钱,但我还是很喜欢这活儿,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让我们去卖烟油那些人,会提供两块能量膏,和往返的天轨车票。” “有饭吃,又能到3区的植物园去看看,为什么不呢?” 这不是什么特别的故事,紫罗兰知晓那些故事背后的故事。 过去的垃圾场里——不,应该说,现在仍旧存在这样的模式。 有一些城市流浪者会收养、控制一些小孩子,让他们去做一些成年人不容易做的事情,就比如卖烟油这事儿,擅自进入其他帮派的地盘,捞过界,大人怎么也得断条手脚,打一顿已经很轻了。 而对管理城市的公共服务部来说,就算是小孩子手持违禁品,也不可能让安保机器人当街击杀,逮捕还要管饭,没收驱赶已经是最大尺度。 人毕竟是有感性的动物,所以这些被人称为‘孩子帮’的人,利用了同类的同理心。 “直到我八岁那年。” “夜枭城的一些有钱人推出了一个叫做‘变废为宝’的计划,意图清理那些堆积在城外的垃圾山,重振后三区。” “一桩高尚的,慈善的义举,对吧?” 安纳金看着紫罗兰,眼含笑意,似乎是在等她的回答。 紫罗兰犹豫了片刻——连她自己都很惊讶,自己为什么犹豫,她似乎有些担忧如果回答不慎,会破坏与安纳金微妙而又良好的关系。 片刻之后,她说:“这对你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一开始我以为是好事。” “垃圾场的大部分人都欢欣雀跃,因为如果有人愿意出钱清理垃圾场,那么我们这些人,就会得到一笔安置费,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去城里……” “紫小姐,我想,包括你在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垃圾场里的生活,不叫生活,只有去到了城里,住进高层公寓,才算是活着。” “过好一点,无可厚非。”紫罗兰道。 “对,无可厚非,我那么喜欢去看3区的植物园,难道是真的喜欢植物?”安纳金敲了敲身前的咖啡杯和甜品盘,“我喜欢的,是那些坐在植物园里喝咖啡,吃糕点的体面人——没有人,不想成为公司人。”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嚷嚷着要和那帮慷慨解囊的好心人谈判。” “唯独奶奶。” “奶奶说,我们不和自夜枭大厦里走出来的任何人谈判,我们不会接受任何虚情假意的施舍。” 说到这里,安纳金顿了顿。 “那后来呢?”紫罗兰问。 “我不记得了,”安纳金平静道,“我只记得好像发生了一些骚乱,奶奶就再也不见了,几天之后,我和小伙伴们终于打听到奶奶被人带到了公共服务部在7区的一处设施。” 公共服务部,7区,设施……紫罗兰好像知道结局了。 “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们对这座城市的认识很浅薄,我们只是想去找奶奶,接她回家。”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为我们提供天轨车票,我们的芯片是离线版本,没有缴纳服务费,根本就不算城里人。” “我们花了一天,用双脚穿越这座城市,然后在黄昏时抵达夜枭城有机垃圾处理中心。” “我们问那里的公司人,我们的奶奶在哪里。” “然后,我们得到了一箱能量膏。” 安纳金平静的讲述着,仿佛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能量膏,但我的誓言只持续了三天,三天后,我饿得受不了了。” 这确实,是紫罗兰猜到的结局。 “那么,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紫小姐,我想你很清楚,对吧?” 还能怎么样? 你要说当时的变废为宝计划不是慈善,这不对,但它不完全是慈善——为什么这么多年才想起了那里? 因为世界是变化的。 最初的时候,因为成本与种种问题,夜枭城将这座城市的电子垃圾随意拉到城郊丢弃,那时,这些垃圾是没有价值的。 后来,随着垃圾越堆越多,量变产生了质变,一吨废铁没有价值,十吨百吨一千万吨呢? 事实上,将那些垃圾丢在城郊,未尝不是一种囤积,等囤积到某一个量级,再作回收。 再者,经年累月下来,那里滞留了大量底层人,如果不加管束,让他们抱起团来…… 世界,在变化中循环,人类是农夫,播种,收割,周而复始。 时机恰当时,抛出一些橄榄枝,收买一部分,分化一部分,然后都不需要公司自己出面,他们自己会打起来,接着便会死人。 他们被拆除了植入体的尸骸,便是有机垃圾,运回处理中心,加工处理,变成肥料,再喂给剩下的韭菜…… 紫罗兰轻轻的挥了挥手指,搜索十二年前,也就是新历91年,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的年终总结报告。 她在信息板上找到了那年六月份,关于11区电子垃圾场置地骚乱的述职报告,开头写着: 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第1组组长:荆棘。 荆棘先生,如今是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的部长。 所以,这是我们做的事情。 “你问我为什么不多试几次,答案很简单,我对公司没有好感。” “但我为什么又试过几次?因为实在没饭吃了,我只有在没饭吃时,会想起公司——对一个黑袍子说这些,似乎有些胆大妄为。” 这是紫罗兰第一次从安纳金口中听到黑袍子三个字,这个称呼,当然不是一个尊称。 她也第一次从安纳金身上,感受到了敌意。 “你不必担心这些,”紫罗兰说,“我没有听到任何与我工作内容相关的东西。” “我没有担心,紫小姐,因为这些年来我总算是真切的认识到了这座城市,想攀上公司的高枝混口饭吃,是不现实的,因为他们只有在需要的时候会善待我。” “价值,这是最重要的东西,”安纳金看着紫罗兰的双眼,“所以我可以告诉你,即便过往的那几次求职通过了,我也不会在公司待得太久,我只当那是一份临时的雇佣工作,赚够了让我生活一段时间的钱,我就会离开。” “我所追求的,是我自身的价值,这样即便我不是公司人,总有一天,公司也需要我,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紫罗兰微笑点头。 是这个道理。 就像此时此刻,我需要他一样。 是的,从安纳金的履历看,最近三年来他已经没有向公司投递过简历,想必是因为恶土向导这活儿还不错,他已经不必在窘迫时考虑‘要不要去海德拉碰碰运气’这种事情。 “我这个回答,你可还满意?”安纳金道。 “足够了。” “那我想您应该没有其他问题了。” “没有了。” 紫罗兰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问这些问题,好奇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她需要通过交流,来判断安纳金的立场。 第7组损失惨重,一个光杆司令没有办法面对公司内部的激烈竞争,她,需要人手。 此时,夜枭城辉煌的灯火已经近在眼前,飞机开始缓缓降落。 安纳金站起了身:“那我们就有缘再见,紫小姐。” 有缘再见? 紫罗兰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子客套的,礼貌的,再也不见的味道。 也对,这世上,怕是没人想和黑袍子扯上太多关系。 但是破天荒的,紫罗兰的心里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酸,又像是怒。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人那种嬉笑的嘲讽和礼貌的拒绝就像是一根小针,不留神间扎你一下,痒中带疼。 “我们会再见的,安纳金。” 第41章 荆棘 41荆棘 炁存在于宇宙万物之间,炁,即是宇宙。 炁可以任意转换为强力、弱力、引力、电磁力中的一种,炁也可将它们整合统一,就像是一根弦,串起了珠子。 炁无处不在,炁取之不竭,炁没有尽头。 但最初,我们往往是从自身开始,自细胞的每一个微观粒子中找寻它,挖掘它——而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拥有「炁感」。 炁感始于「灵台」,这是一个形而上的概念,有人将其描述为意识,也有人将其描述为灵魂。 总之,灵台是一个每个人身体中,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地方。 对太阳武士来说,灵台是脚踏车的踏板,启动它,炁便会从身体中涌现,按照名为「经脉」的特定轨迹,在身体中流淌,周而复始。 在这流淌的过程中,一部分炁会重新融入身体,强化他们的血肉,使身体自内而外的,全方位的更加强大。 更强的肉体,便能榨取更多的炁,而更多的炁,便能操纵更多的力,这和一个人吃饭举铁锻炼身体没什么差别,吃越多饭,举越多铁,就会变得更强,就能吃更多饭,举更多铁。 所以一个太阳武士的强弱与其身体素质成正比,但血肉凡胎终究还是有其极限,碳基生物无法突破自身肉体基本粒子的局限。 所以太阳武士的炁量存在极限,即便炁无所不能,但他们无法拥有那么多的炁,去无所不能。 而安纳金则稍稍有些不同。 同样是炁感自灵台萌发,同样是自身体中榨取出炁,同样是顺着经脉流淌……但却没有周而复始。 所有的炁顺着经脉涌向了脐下三寸,如同海纳百川。 内视之中,那滴水变成了先前的两倍大小,消耗然后再充盈,是一种锻炼的方式,但和太阳武士不同的是,他的炁,储存下来了。 这是自他身体中榨出的一滴水,总有一天,会变成大海。 睁开双眼,安纳金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对太阳武士来说,打坐冥想炼炁,会使肉体与精神得到充盈。 而对安纳金而言,这一过程只能缓解大脑的疲劳,同时,会对体能造成极大损耗。 还是需要睡眠啊。 可他扫视这纯白的房间,这里,并不是能让他入睡的环境。 活动了活动手臂,看向空空如也的墙壁。 个人芯片在进来的时候已经被拆走,医生告诉他那东西粘了辐射不好处理,公司会替他换一个。 所以现在安纳金完全和外界失去联系,不过他还是知道,现在是103年7月28日,早9点13分。 尽管失去了个人芯片,可信息板就在眼前悬着。 水滴让他已经不需要那东西了,初次校准后,他的生物钟和盖亚9号同步,绝对精准。 回到夜枭城已是前晚的事情,另一组黑袍子将三人接到了海德拉的疗养中心。 首先是清除体内残余辐射,这也是为什么安纳金会被安置在隔离病房的原因。 然后是进行肉体的修补,这对海德拉来说是举手之劳,只要没有脑死亡,顶多就是换个身体的问题。 最后,便是调查问询了。 因为紫罗兰的关系,这里的人对安纳金还算客气,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来问过话。 残余辐射在昨晚就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医生告诉他还需要观察12个小时,但安纳金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辐射的损伤观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就算目前看起来没问题,可之后会不会有后遗症,谁也说不准。 再留我一晚,是那位夜枭城行为调查部部长,荆棘先生的意思。 他的风格就是这样,把人晾着,让人烦躁。 安纳金看向电子时钟下的纯白墙壁。 想必,你现在就在那面墙后看着我。 ----------------- 荆棘的确就在那面墙后,这是个寸头方脸,个子瘦高的男人,他看着安纳金‘看向’自己的双眼,挥动手指。 信息板上弹出了一份任务报告。 是关于小吉米的。 当前夜安纳金三人走进这栋楼里时,他扫了一眼,便让手下先去问询小吉米,至于安纳金就先晾着。 那个三手帮的小菜鸟倒豆子般把事情全说了,虽然细节上有些差异,但总体和紫罗兰的陈述吻合。 然后昨天晚上,他就让人把小吉米放了回去,跟在后面,再监视一晚。 现在的报告是,没有异常。 ——他倒也不是怀疑紫罗兰,怀疑这次任务。 他只是在第一眼见到安纳金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来,所以今天一早他就过来了,他要亲自问。 开门进入的那一瞬,他捕捉到了安纳金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的神情,接着,那个困惑他一晚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荆棘先生?” “你认识我?” 虽是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的部长,但作为情报部门,他和别的夜枭城高层不一样,一般人不应该认识他,更不要说知道名字。 “您不记得我了?”安纳金问。 “我们见过?” “当然见过,荆棘先生,我是安纳金,”安纳金看着他的眼睛,“安纳金·桑切斯啊,桑切斯,您不记得了?” 荆棘一瞬间就想了起来。 个人芯片档案一般是不会记录姓的,因为这年头大多数人有名无姓,网络记录一向是以ip和芯片入网编号为准,所以他拿到的档案里只有安纳金三个字,没有他的姓。 桑切斯…… “啊~~~是你啊,安纳金,我们得有十年没见了吧?” “十二年,荆棘先生,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可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荆棘满脸堆笑走上前去,和安纳金寒暄问候,就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十二年前他认识安纳金时,他还没有入网的个人芯片,也就不存在城市档案,后来录入档案时,他又没有填上自己的姓氏,这么多年,从小孩到大人,相貌也发生了变化。 所以荆棘才会觉得古怪,因为陌生而熟悉。 他们并没有聊太多,甚至都没有提起过去的事情,只是客套化的走了个流程,然后问询起出城之后的事情,最终的答案是三人的叙述基本吻合。 ----------------- 荆棘站在窗边,看着安纳金走下疗养院台阶的背影。 他闭上眼,回忆了一番往昔。 ——那种感觉,那种怪怪的感觉,已经得到了解答,但是,但是…… 荆棘说不上来为什么。 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是那种,依靠直觉行事的黑袍子。 直觉告诉他怪,正常情况下,他会去捕捉、找寻怪的理由,接着,就能抓到些别人抓不到的蛛丝马迹。 可这一刻直觉被干扰了。 因为逻辑告诉他,我之所以觉得怪,是因为这小子当年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我看到他产生了即视感,所以才会觉得怪。 睁开眼,安纳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接着,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是已经痊愈的紫罗兰。 “身体怎么样?你应该再休息两天的。”他笑着道。 “已经没事了,部长,”紫罗兰扭了扭她那条被重造的手臂,“这次吃了个大亏,我想尽快投入工作——昨天的申请,您看可以批准么?” 昨天,她提出了一份申请,想要招募安纳金为第7组的实习员工,说是实习,但行为调查部这种部门,进来,就是一辈子了。 黑袍子通常只会从公司内部招募成员,这样的外聘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是手续上要复杂得多,需要进行细致的背景调查。 “没问题。”荆棘点头。 “谢谢部长,但是背景调查的部分,我想能不能快些,因为我现在缺……” 一份文件在紫罗兰的信息板上弹出。 安纳金的背景调查在一秒前已经通过了,而签署人是荆棘。 “这……” “他的背景没问题,只要你能说服他,马上就可以进行第一次实习工作,通过之后,他就是你的人。” 紫罗兰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为什么?部长先生,照理说,这应该天网送筛,然后我们自己人再审一遍。” “昨晚天网已经筛过了,没问题,至于我们自己人,我可以让他过。” 荆棘挥动手指,将一份加密文件发给了紫罗兰。 “因为牵扯到一些事情,他的档案中有一部分刚好是对你隐藏的。” “91年6月17号,原11区垃圾山聚居区因为变废为宝计划发生了骚乱,有一部分人拒绝公司的安置方案,提出了许多非分的要求。” “为首的人叫做‘戴安·桑切斯’,是原夜枭城生命科学部的研究员,在大分裂时离开了公司,后来又回来了,一直住在那里,为当地人治病,很有声望。” “情报显示,她和恶土上的叛军交往甚密,所以行为调查部介入了此次事件,而当时我作为第1组组长,主导了整个行动……” 荆棘正说着,突然发现紫罗兰看着那份文件,表情越来越奇怪,似乎是,震惊,与困惑。 “怎么了?” “这件事,我听安纳金说过。” “哦,那就简单了,”荆棘道,“最后我们成功分裂了戴安组织的抗议者,她本人也在内乱中被杀,你知道,杀她的是谁吗?” “是她养大的白眼狼,安纳金·桑切斯。” “所以,紫罗兰组长,我尊重你的判断,也认可你在报告中说明的,他的能力,但我希望你知道,这是条养不熟的狗。” 第42章 生物强化药剂 42生物强化药剂 植物园里,繁花正茂。 安纳金驻足片刻,仰头看着这座被罩在玻璃罩子中的城中花园,看着花园中的那些绿树红花,看着自然生机下野炊欢笑的人。 已有许多年未见了啊。 当年他和垃圾场的小伙伴,也是在这个位置,抱着烟油盒子,眼巴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美好人生。 那些人有时会把一些吃的扔过玻璃墙,甜点鸡腿一类的,这个时候孩子们便会上前哄抢,墙后便传来了快活的笑声。 是的,这里有扇墙。 对外的说法是园内是自然生态区域,需要围起来稳定温室的运行。 但实际上是那些人喜欢近距离观察我们,但又不想完全没有距离。 “你,你要吃鸡腿吗?” 一个小女孩站在玻璃墙那头,怯生生道。 安纳金笑了笑,伸出手。 女孩用力的把鸡腿甩起,可她太小了,力量不够,那鸡腿没能飞过十二米高的墙,啪的掉在地上。 安纳金依旧保持着微笑,伸着手。 她又甩了第二次,还是没过。 这时,她身后来了个成年女人,握着她的手,把鸡腿甩过了墙。 她朝着接住鸡腿的安纳金礼貌性的点点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将小女孩哄走了。 那应该是她妈妈,或者是姐姐? 这年头生育方式发生了改变,但人总归还是要生育的,毕竟生存和繁衍是最基本的本能。 公司人平均在三十五岁会到孕育中心购买生育服务,他们提交自己的一半dna,然后在城市系统的推荐下从精卵库中挑选另一半dna,八到九个月后,便会拥有自己的后代——当然,如果你已经因为诸如义体植入、注射激素等等等等原因无法提交自己的dna,那么孕育中心也可根据你的要求定制一个孩子。 养孩子这种事就像练小号,天然就会想要把最好的给他,你期盼有一天他能穿着自己的装备打怪升级变牛逼,这无关道德,关乎本能。 所以生在这世界,命运如何,关键看投胎。 有些人会认为墙里墙外天然就是对立的,墙里的人嘲笑墙外的人,墙外的人嫉妒墙里的人——这么说也没错,但人性是复杂的,坏之中,也存在好的部分。 小时候,安纳金和小伙伴在围墙这头哄抢好吃的时,那一边也不是每一次都快活的笑着。 也有人会关切的问,小朋友,够不够啊,我再给你们拿点儿。 只是他们没人会出来,因为只要出来,我们就会抱着腿要钱要吃的,心黑点儿的,还会直接动手抢,反正安保机器人不会对未成年使用致命武力。 也是蛮有意思的,站在那面墙后,他们是坏人,走出那面墙,我们是坏人。 安纳金啃着鸡腿,绕着植物园,朝与疗养中心相对的方向走去。 大约半小时后,他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这是座隐匿于植物园参天树荫下的白色建筑,大门口没有投影标识,而是挂着一个长的木牌子,上面写着:「海德拉生命-夜枭城生物强化中心」。 走进大厅,人迹寥寥,安纳金挥动手指,链接本地网络,然后将一份协议发送至本地服务器。 几分钟后,电梯门打开,一名穿着海德拉制服的工作人员前来迎接。 “安纳金先生,这边请。” 他把安纳金带进了一层的一个小隔间,然后机器人运来了一个银色的小箱子。 打开箱子,那里面是一管冷藏着的,乳白色药剂。 他挥动手指,投影出两份协议,第一份,是前天紫罗兰给他的雇佣合同,但是在当时,在报酬这一栏是空白的,她故意没有填。 “安纳金先生,这是您的雇佣报酬,5000通用点已由财务打到您账上,这个,是1阶生物强化剂,您确认之后,请签署这份文件。” 第二份,则是生物强化剂的安全使用协议。 简单说就是,海德拉将这管药剂以报酬的方式支付给安纳金,安纳金拥有完全的所有、使用、转让、出售权,但唯独一点,不管安纳金如何处置它,都必须遵守海德拉的安全协议,不得将药剂转让\/出售给海德拉的竞争者,比如另外两大公司,比如恶土人。 签署协议,安纳金接过冷藏箱,那员工又从桌下拿出了另一个箱子。 “这是紫罗兰小姐送您的礼物。” ----------------- 走出生物强化中心,安纳金打开了紫罗兰给他的礼物。 三支半透明的药剂。 生物能量药剂。 他挑了挑嘴角。 这位紫小姐,自以为给我下了个套。 雇佣报酬为5000通用点和一支「1阶生物强化药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丰厚得有些过分了。 那5000通用点暂且不谈,这支1阶生物强化药剂的市面价值,大约是15万。 海德拉,是生命科学的霸主。 而生物强化系列药剂,是它成为霸主的理由。 当年海德拉生命的创始人「赫曼·海德拉」追求永生,虽然最后没有成,但却研发出了这种神药,其功效是激发细胞活性,发掘人体潜能…… 简单些说就是,注射一支1阶生物强化药剂,终生免疫大部分疾病,一个月后身体素质达到旧时代职业运动员的强度,延缓衰老,除去意外因素,自然寿命至少会有100年。 这是真正革命性的发明,海德拉因此奠定巨企地位。 对安纳金来说,这是他现在急需的东西,或者准确一些,他进公司,就是为了这个。 这会极大改善他的身体机能,加速修炼——太阳教团就是这样的,虽然他们的修行方式天然就会改善肉体,但为了效率,他们同样需要海德拉的生物强化药剂辅助。 不过对于一般人来说,它的意义不大,即便是海德拉员工,也少有人购买它。 15万的价格,对公司人来说不高不低,但问题是,它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一次注射,永久有效’。 这与人体的奥秘有关。 用进废退。 人类千万年的进化,逐渐形成了今日的身体构造与机能,身体,是一台由大自然设计的,绝对精密的机器。 身体的强度取决于对外界能量的吸收,只有不断吃饭,保持丰富而均衡的营养摄入,才会有一个好身体。 即便是普通人,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注重养生,也能达到1阶生物强化药剂的效果。 而海德拉用一管药,直接跳过了养生过程,直达最终效果。 但是为了保持效果,注射它的人必须保持锻炼与能量摄入,保持一种与自身机能匹配的生活习惯,否则,就会逐渐发生退化。 这其实是很难的事情,因为大自然所设计的人体,原本就不是让你保持极限状态运转的,即便注射者费尽心思保持自己的身体机能,可如果发生意外呢? 比如说,这一趟恶土之行安纳金被辐射照射,虽然疗养中心清除了残余辐射,中止了身体的损伤过程,可已经损伤的细胞需要慢慢恢复,甚至是,永久性损伤。 身体有自我的修复机能,而修复需要能量,能量从吃饭而来。 可大自然所设计的身体存在能量的转换上限,如果身体被严重损伤,身体转换的能量赶不上修复的消耗,损伤就会保留下来,变为永久性。 紫罗兰在恶土发生的事情就是典型的例子,她的身体机能可以在短时间内自我修复,最后却濒死挣扎,原因是身体失去了能量摄入,无法提供修复的消耗——那个时候大量进食可以缓解问题,但无法彻底解决。 最后真正救了她的,是桃源村提供的「生物能量药剂」。 进食带来的能量转换效率太低,就算吃掉一吨食物,也没法跟上紫罗兰的消耗,她必须依靠生物能量药剂。 1阶的生物强化,每个月大致需要1管生物能量药剂来维持强化机能。 2阶的生物强化,会让强化者可以承受活性化改造,紫罗兰就是2阶强化,她每个月需要至少3管生物能量药剂来维持强化机能。 3阶才会迎来质变,这个时候强化者可以承受更加复杂的能量摄入改造,让他们可以不再吃普通人的食物,转而吃火、吃电、吃铁……脱离对生物能量药剂的依赖。 整个生物强化系列药剂,都是基于人体本身的机能与构造进行强化,5阶是极致,此时强化者已是陆地超人,再往上,就已脱离人类的范畴,那不是改善人体对能量摄入和使用效率的问题,而是要自内而外整个脱胎换骨,那个领域不叫强化,叫进化。 对于3阶以下的生物强化药剂,海德拉有管控,但不严格,黑市上花高价也能买到。 而生物能量药剂则完全没有限制,有钱就能买,但因为生产成本的问题,价格不低,一管差不多要3000通用点,无限接近于夜枭城的收入中位数。 如果是一般人,在得到这管1阶生物强化药剂后,会选择卖掉,因为注射它,意味着每月账户余额-3000。 而紫罗兰特地将酬金换成了这东西,还好心的赠送了三支生物能量药剂。 因为在她看来,安纳金暴露在重度辐射区中很久,虽然疗养中心暂时治好了他,但如果不想早死,他只能选择注射,这样会一次性修复他的损伤,可在这之后…… 好东西,人一旦得到了,就很难舍弃。 安纳金提着价值十五万九千的箱子,走向天轨列车站台,用肯定要用,但不急,三手帮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6、生与育 黄金时代早期,曾有过人类社会最后一批婴儿潮。 随着大撕裂与生育革命的发生,全世界的生育率曾一度跌至有史以来的谷底,那一时期,公司为了保持最低的人口红线,甚至一度主动造人。 而后的几十年中,新的道德与伦理观念形成,生育率逐渐回升,直至平稳。 如今是一个晚生晚育的社会,有趣的是,据统计显示,无论主城还是恶土,年轻人在30岁之前生育欲望无限接近于0,但随着年龄的增长,30岁后,生育欲望会逐渐攀升。 但是,生育之后的亲子关系又与旧时代极为不同,因为家庭已经解体,大多数人都是单亲爸爸\/妈妈——以至于他们甚至没有父母的自我认同,转而将后代认为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由此,在完成生育后,弃养率与后代年龄和收入水平成正比,孩子越大,收入越低,弃养率越高。 高收入阶层与极低收入阶层还保有部分家庭观念。 第43章 恶鬼哭坟 43恶鬼哭坟 103年7月28日,中午一点。 天空中飘着细雨,三手帮的运输中心人头攒动,着黑衣的帮派成员神情肃穆,自大门鱼贯而入,安静而缓慢的行至挂满白布的前厅,放下自己手中的花束,鞠躬,然后离去。 这是一场葬礼。 帮派松散,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凝聚力。 大家加入帮派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可相处的时间久了,会有感情。 小吉米昨天晚上被放了回来,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安全保险部的人自3号修整点把一些残骸拖了回来。 紫罗兰说得没错,海德拉言而有信,只要理赔程序不被其他因素干扰,那么安全保险部绝对靠得住。 明叔一身白衣,站在灵堂中央,神情恍惚。 旁人看了,以为他是悲痛——这么想也没错,昔年三手帮不过是群不入流的小混混,是他来到这里,给了他们秩序,给了他们作为人的道德与操守,让他们明白,同伴死了,就是该守灵祭奠。 旧时代那些看似无用的陋习并非一无是处,人与人之间,就是通过类似葬礼这样的仪式凝结在一起的。 你要说他不悲痛,那是不可能的。 可今日之悲痛,始作俑者,是谁呢? 是他,王明。 就如安纳金出发前说的一样,这些人没一个能回来,所以明叔心中有悲有痛也有愧,但也只是心中有而已。 他更加担心其他的东西。 那夜炸了片区服务器之后,黑袍子倾巢而出,短短几天,组织在夜枭城的力量大受打击,前景堪忧。 被派去阻击运输队的游击军全军覆没,这已是明叔所能调动的最高规格的武装力量,不是不可以送他们去死,只是如果最后没有成果…… 成果,需要先种下种子。 他的种子还在疗养中心里,不知有没有发芽。 环环相扣,一步错,步步错。 起因皆是那夜的廉租公寓,为了保住自己,他几乎是把组织多年经营的心血撒了出去,这件事在几天内就会被上面追究——几天内,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拿不出可以抵过的成绩,他自身难保,所以才如此豪赌,以整个三手帮和城外一支游击军为赌注,梭哈安纳金。 旁人看来这起事件就是三手帮遭了无妄之灾,安纳金去了一趟恶土,侥幸活着回来了。 但内里,其实要复杂许多许多。 而这世界也不是所有人和事都那么复杂。 笹原千夏就很简单。 她放下花,深鞠一躬,缓缓退出灵堂。 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滴洒落,她叹了一口气,很多人的装备,都是她调试的啊。 听小吉米说,那时的情况很糟,几乎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就被击溃了。 心中并没有那么悲痛,因为其实不算太熟,更多的,是惆怅。 惆怅世事之无常,生命之脆弱。 惆怅之后,便是担忧。 她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在人群中搜寻。 ----------------- 笹原千夏找到了小吉米。 她只是想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安纳金,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她却没有办法问。 因为他已经被人围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整支车队几百人,活着回来的就两个,大家都很好奇,都有一堆问题要问。 比如说为什么会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堵死在了修整点里,恶土上哪个部族有这样的实力? 再比如听说你们遇到了太阳武士,运载车残骸上的那些烧灼熔融物是不是光剑留下的? 还有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是不是公司派人营救?出城那天上车那五个人是不是黑袍子? 此事牵扯甚多,照理说行为调查部该灭口,有紫罗兰作保,小吉米才能活着,出来之前他签了一大堆保密协议,总之就是,大部分内容,是不能说的。 但没人是傻子,这么大的事情总有些端倪,特别是运载车上的炮击痕迹和光剑熔融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小吉米只被允许将部分内情告诉明叔,而明叔又下了封口令,可帮派毕竟不是那么有纪律性的地方,他这一出现,就成了众矢之的。 “喂!你倒是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恶土上那些叛军干的!” “胡说!叛军哪有这个能力,这明明就是公司自己下的手!” …… 没有情报,大伙只能乱猜,起初还算正常,但是很快,场面就开始失控。 “是不是你放了霸哥冷枪!你记恨那天早上的事情!” “你们抛下他们自己跑了!” “对!哪有那么巧的事!偏偏就你和安纳金活了!安纳金是恶土向导,你是他的副手!” “安纳金在哪里!?让他出来解释清楚!” “我上个月才和阿刀去定制了孩子,你现在要让我怎么办!?” “我兄弟也没回来!连尸体都找不到,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懦夫!你和安纳金都是懦夫!” “你们怎么不一起去死啊!” “运输队全灭,恶土向导苟活,这都是你们的错!” …… 追问渐渐成了指责和咒骂,期间还夹杂着低沉的啜泣。 笹原千夏心中明白,那是人在情绪激动下的自然反应,你其实并没有理由去指责他们的歇斯底里,死了那么多人,骂两声都不可以吗? 但她还是听着刺耳,特别是那些指责安纳金的话。 她想站出来辩解几句。 又不知该怎么说,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说。 她所畏惧的并非千夫所指,而是自己并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去替他说话。 告诉所有人,我和他睡在一起了,我是他女朋友? 这并不是一个合理的身份呐。 况且,安纳金也不会高兴,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公开。 软弱而无力,自嘲而无奈。 她只能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那些刺耳的话,甚至没有勇气去拽小吉米一把,问出那个最最最最最简单的问题: “我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他还好么?有受伤么?” 他回来了。 他还好。 骂声渐渐消停,人群看向了运输中心大门口。 安纳金站在雨中。 他就那么,在那站着,扫视运输中心,仿佛在与每一个人对视。 接着某一刻,他迈开脚,跨进了大门。 笔直的,缓慢的,朝着灵堂走去。 人群为他让开了一条路,顶着无数刀一般的目光,他走进了灵堂,然后停下,停了那么几秒。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身体有那么微微的摇晃,他伸手抓着自己的大腿,紧紧的抓着,接着松开,走向明叔。 这小小一截路,他走了停,停了走。 他站立在明叔面前,咬紧了牙关,脸上的肌肉仿佛在痉挛,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他垂下了头颅,身体开始颤抖。 人们窃窃私语起来——直至他噗通跪下。 他抱着明叔的腿,埋首于他的膝盖间,压抑的哭声自他的喉间挤出,仿佛刀刮玻璃。 “明叔!对不起!!!” 他再也压抑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整个运输中心霎时鸦雀无声,簌簌的雨幕中,只有男人的嚎哭在回荡。 明叔仰头,深吸一口气,有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将手放在安纳金的脑袋上,缓缓抚摸。 “没事了,没事了,不怪你……” 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寂静中,有许多啜泣声响起。 没有人再像先前一般激动了,因为人就是如此卑劣的动物,他们不想看到忏悔,只想看到痛苦和凄惨,他们有着孤芳自赏式的怜悯与感动,美其名曰同情。 他们不会原谅,只会居高临下的宽容。 而此间最悲痛的两个人,却也是最不悲痛的。 他们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了名为理想的炼狱,从此身化恶鬼,万劫不复。 能力设定-安纳金\/笹原千夏人物卡 因为世界观为高科技近未来的软科幻,且力量体系相对低武,所以本书的人物能力会显得很难界定。 不存在什么s级改造人就一定比d级改造人强的说法,能打一个还是一万个都没有意义。 核弹之下,众生平等。 我有考虑过是否要做一个类似于常规网文升级体系的等级设定,但最终我放弃了,因为味道不对。 但为了方便理解,本书会将人物属性划分为六个维度。 「逻辑思维」:对客观事物的认识和理解能力,智商包括多个方面,如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分析判断能力等,逻辑思维并不完全由先天决定,因为知识储量与结构也是构成智商的重要部分。 「情绪与社交」:对自我以及他人情绪的理解、共情、控制、管理能力,是实现自我认知,和与他人良好交往,顺利沟通的基础。 「意志」:最终极的精神力量,是对某一事物,或是目标的专注能力,决定了人能否控制自我,超越逆境和挫折,决定了最终的成功与失败。 「身体素质」:字面意思,在赛博世界,生物强化与安装义体是改变身体素质的主要方式,锻炼的效果微乎其微。 「技术」:后天习得的专业技术。 「阅历」:见过的人,经历的事,阅历是很重要的属性,它决定了人生,一个拥有3级及以上阅历的人,其他属性都不会太低。 ------ 等级划分为6等,数字越大越强。 1:弱于正常人。 2:正常人。 3:比正常人优秀。 4:可以凭此过上优越的生活。 5:登峰造极。 6:不解释。 ------- 另外,还会有天赋和特殊能力两项属性。 天赋:生而不凡的特点。 特殊能力:值得特别列出来的某种特点。 ------- 以下是安纳金及笹原千夏人物卡,在需要的时候我会开单章增加\/变更人物卡数据。 -------- 安纳金·桑切斯(红药丸-103年7月28日) 种族:自然人 出生日期:83年1月11日 外表:182cm\/71kg 逻辑思维:3(聪明) 身体素质:2(纯粹自然人,改造度3%) 情绪与社交:4(他被训练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技术:4(他被训练成一个全才,杂而不精) 意志:6(这是安纳金之所以是安纳金的理由) 阅历:3(他还年轻,还需要成长) 天赋-小太阳:暂略 --------- 安纳金·桑切斯(蓝药丸-103年7月28日) 种族:自然人 出生日期:83年1月11日 外表:182cm\/71kg 逻辑思维:6 身体素质:2 情绪与社交:6 技术:6 意志:0 阅历:6 天赋-完美猎手:他人即地狱,无私不自由,祂是完美无缺的猎手。 天赋-梦蝶:许是重活一世?许是宿慧觉醒? 特殊能力-修真:暂略 --------- 笹原千夏 种族:改造人(改造度62%) 出生日期:72年8月15日 外表:158cm\/425kg,金发紫瞳 逻辑思维:2 身体素质:3(62%改造度的改造人,其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机器) 情绪与社交:1(笹原千夏并不是一个很成熟的人,恋爱脑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 技术:3(执证机械工程师\/娴熟的武器改装者,其能力并不算突出,但潜力无限) 意志:3(不坚强,走不到这一步) 阅历:2 第44章 故居 44故居 明叔走进杂物间,看到安纳金正在窗前站着。 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了,这是他出发前的场景,只是此时此刻,两人的位置对调了。 窗外,灵堂中仍在进行着告别仪式,明叔今天给所有人都放了假,要求全体三手帮成员参加葬礼。 他走上前去,看到了安纳金手边的电线。 那是我教他的办法,将一个小电极顺着食道塞进胃里,只需要很微弱的电击,就能让人全身肌肉痉挛,眼泪也鼻涕不受控制的涌出,演出一副我很痛苦的样子。 安纳金没回来前,他还在想三手帮的问题要如何解决,死了那么多人,又不能把真相完全告知,必然会导致群情激愤,他倒是可以以老大的名义强行把事情压下去,但这么做对安纳金不好。 这里的人脉和资源,他以后用得上。 但未曾想到,安纳金一场哭坟,把事情全都解决了,这让明叔在欣慰之余也有些……不适。 就如此时此刻一般,他有一种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已经走到自己前面的感觉。 他走到安纳金身旁,淡淡道:“汇报任务吧。” 安纳金揉了揉自己还有些僵硬的脸,缓缓讲述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全都讲了。 包括桃源村的部分。 “你真的算出了弹道?” “明叔,这是你教我的。” 明叔一阵语噎,没错,安纳金所会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但仅从专业技术上来说,他早就青出于蓝了,计算辐射暴雨中的导弹弹道这种事,明叔知道怎么做,但实操起来根本做不到。 是因为猫头鹰iii的运算性能和网行者的手段? 安纳金有网行者的潜质这是他一直知道的事情,可那个领域,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 “那些太阳武士是什么情况?”安纳金问。 “太阳武士和我们没有关系,包括拉冬实验室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们现在也不了解。” 明叔的确不知道,但他猜测,这些事情和法昆多的尸体有关。 “我不建议你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现在的重点是,紫罗兰很看重你,她给了你一支1阶生物强化药剂,这是有招募你的意思,我想……” “这部分我自己可以搞定,明叔。” 事情的发展和过去有些细节上的不同,过去紫罗兰没有这么干脆的给1阶生物强化药剂,这一趟恶土之行安纳金只是和她搭上了线,留下了些好感,之后能进入行为调查部,主要靠明叔的推波助澜。 简单说,过去,是安纳金配合明叔,就像个提线木偶。 但现在,情况变了。 “你想怎么做?”明叔问。 “紫罗兰很快就会再找我,她对桃源村很感兴趣……我要带小吉米退出三手帮。”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恶土向导‘引咎辞职’合情合理,然后顺理成章,他可以去紫罗兰那边,以前就是这样的。 明叔皱了皱眉:“然后呢?” “我会从您这儿挖人,成立自己的运输公司,您得配合我。” 明叔笑了笑:“三手帮刚受这么大的打击,你马上就反水挖人,你这是,要三手帮的命啊——可以,但是明面上,我帮不了你。” 安纳金挖人,自然是要去给紫罗兰干活,替她运输桃源村的烟草,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有了利益捆绑,紫罗兰不帮他都不行。 但这么做也同时得罪了三手帮,至少在明面上,他和明叔会成为敌人,这后面有很多麻烦,需要靠他自己解决。 “另外,紫罗兰再找我,肯定会有一些公司的事情要做,我需要您提供情报,她的下一件任务,最有可能是什么?” 明叔沉默片刻:“大概率是针对我们,24号那天炸了片区服务器之后,顺着这条线黑袍子挖出了很多我们的人,她如果在短时间内投入工作,很有可能是查我们。” 这就是……我查我自己? “那我该怎么做?”安纳金问,“保护我们的人?” “不,如果她真的要你去查我们,我会给你一份名单,名单的合理性你要自己解决。” “会有多少人?”安纳金问。 “至少二十名正式成员,一百名外围业务员。” “会对我们产生影响吗?” “会,但你更重要。” “我明白了。”安纳金顿了顿,又道,“今天我见到荆棘了。” “他认出你了?” “没有,但我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做得好,他认出你只是时间问题,你主动和他说明身份,反倒会洗脱嫌疑,更快通过背景调查。” 明叔仿佛不知道安纳金为什么突然提起荆棘,又或者是知道,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他自顾自的说着,跟安纳金讲了讲这几天夜枭城发生的事情,嘱咐了他一些细节上的东西。 他是真的看重安纳金。 他其实也很关心安纳金——并非上下级的关心。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父子,但却又很扭曲,大多数时候,内心的想法发于心,止于口。 他们都必须成为冷静而理智的人。 直到最后一刻,明叔交代完了所有要交代的东西,才问起了那个问题。 “你和那个笹原千夏是怎么回事?” “我要娶她。” 这是个疯狂的回答,但明叔却表现得很平静。 “说说理由。” “没有理由。” 这一刻的安纳金让明叔感觉到陌生——其实这种感觉上次就有了。 上一次在这里,安纳金纠结于计划会带来的死伤,这的确是他的风格,但是……有一些东西不太一样,他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对,就是这里不一样,他太平静了,不够激动,不够安纳金。 明叔其实理解这样的事情。 年轻人嘛。 在他的预想中,安纳金应该会极力隐瞒这件事,直到瞒不下去,被迫面对现实。 他养大的崽子他清楚,这小子心里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个从头错到尾的错误。 不过像这样的直球对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比问题演变得不可收拾好。 “想清楚了,安妮,代价,是什么?” ----------------- 下午的天轨列车往往没有什么人,安纳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注视着车窗外灰蒙蒙的雨幕。 他现在的情况不宜在葬礼上久留,在杂物间里和明叔见过面后,便悄悄从后门溜走了。 出来时,他看到了人群后的笹原千夏,两人的目光隔着人头对视,安纳金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埋着头离开了。 那不是见面的场合,大家都在伤心,我们碰头干什么?拥抱亲吻互诉衷肠? 笹原千夏、笹原千夏、笹原千夏…… 这还真是件荒唐到极点的事情,也只有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年轻人,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我要娶她? 安纳金总有一天要去行为调查部,他的身边要留一个来自11区帮派的老婆?先不说行为调查部能不能接受,就是明叔和黎明之影都不能接受。 一个安插在公司情报部门的卧底,每天晚上身边躺了一个能听到他梦话的枕边人? ——这些,都是很远的事情。 近一些,安纳金打算带着小吉米离开三手帮,自起炉灶,这个时候三手帮和他就会成为竞争对手,然后,他打算娶三手帮的机械师?这是在玩罗密欧与朱丽叶么? 况且,笹原千夏自己能接受吗? 接受枕边人去了趟恶土,回来就反水了? 带着她一起走?然后让她去桃源村替紫罗兰干活? ——安纳金,其实并不担心这些问题。 他注视着窗外的雨幕,在天轨列车的高速飞驰下,雨幕中的城市仿佛一片虚无。 先回家,注射那支1阶生物强化药剂,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这时,列车缓缓减速,机械的电子合成声响起。 “下一站:三桅屿站~” 车门打开,一股寒风吹进车厢。 安纳金顿了顿身体,走了出去,这里还不是他在10区的家,但他想起今夜笹原千夏一定会来,今天,他需要安静。 搭乘电梯走下天轨站台,安纳金看到了城市一侧闪烁着彩灯的,影影绰绰的高楼大厦。 他转头向另一侧,一股雨中的恶臭扑面而来。 视野的尽头,是连绵不绝的,与彩灯同色的垃圾山,山上有三处凸起,从远处看,就像是帆船上的三根桅杆,所以这里被叫做三桅屿,垃圾的岛屿——十二年前它还不叫这个名字,就直接叫电子垃圾场,后来的变废为宝计划,给了它一个名字,却没有改变它的本质。 安纳金拉起兜帽,向垃圾山走去。 起初这里的味道让他有些不适,脚下的泥泞和那些凸起的尖锐金属物也让他举步维艰。 但是很快,身体仿佛回到了童年,他开始如鱼得水,轻盈的从一堆又一堆垃圾中穿行而过。 他特别注意,不要踩到那些挡水的篷布,因为那是别人家的屋顶。 篷布下有些微的火光,围坐在篝火旁瑟瑟发抖的老人和孩子,男人和女人,改造人和……哦,没有改造人。 这里也是分阶级的,改造人不至于惨到用破布遮雨,他们在垃圾山内部,会有一个真正温暖的窝——我以前,就睡在那样的窝里。 我始终,还是幸运的。 安纳金快速在垃圾山里穿行,扫视着这里的地形与格局。 和记忆中稍有变化,但不大。 当年的变废为宝计划在吸纳了大量普通公司员工的集资和无数本地居民囤积的金属后,突然间就变成了只存在于ppt上的项目。 那些本来想靠这笔投资发点小财的公司人一夜破产,而本地人么……好像没什么变化,哦不对,很多人的窝没了,因为要给施工机器人腾地方他们自己搬了出来,结果垃圾山里70%的金属垃圾被拆走,导致这地方结构不稳,一年塌了好几次。 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就是垃圾搭的破房子,再搭一个就行了,此处人来人往,唯垃圾永恒。 安纳金朝着最中央的那座桅杆前行了约莫半小时,然后钻进了一个洞里。 这是个位于垃圾山上半部分的,由陈年垃圾与泥浆尘土自然风化出的洞,因为地形与结构的缘故,一下雨就会有大量雨水积蓄于此,顺着洞往下淌。 洞里的污水恶臭难耐,熏得安纳金几乎睁不开眼,但当年这地方可不是这样。 由前行了一段距离,安纳金看到了光,那是另一个洞口。 站在洞口,他扫视下方的洼谷。 洼谷中央的那座小山就是他童年的家,戴安奶奶就死在小山前的斜坡上,身中十三刀。 过去,这里曾是个热闹的地方,戴安奶奶清理了洼谷里的废旧垃圾,自恶土上移来了净土,再给这个淌水的洞里安装上了几层过滤装置,污水从那头到这头,变成清水,注入下方的水池,经过一段时间的静置和去辐射,就可直接饮用。 那个时候这个出水口便是安纳金的天下,一下雨他就会光着屁股来这儿玩水,有时还会朝蓄水池里撒尿,为这事儿他没少挨戴安奶奶的打。 “你要再敢往池子里撒尿,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剁了给你喂下去!” ——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不过那个时候安纳金一点都不怕,他甚至在搭乘天轨列车看到海德拉义肢广告时会想,剁了好啊,剁了可以换新的,新的可以拆卸,会变形,打架的时候我把它拔下来阴人…… 总之,这,是我的水帘洞。 安纳金站在腥风阵阵的洞口,看着一片荒芜的洼谷。 以前这里住了不少人,他们都替戴安奶奶做事,戴安奶奶,不是普通的医生,她是这里的领袖,正是因为她的存在,安纳金才能有一个虽然困苦但也安稳的童年,那个时候,在戴安奶奶的经营下,这片洼谷甚至长出了绿树红花。 俱往矣。 这里已经不再那么热闹了,失去了戴安奶奶的打理,洼谷会积水,根本就不适合人待。 不过安纳金还是看到了些人,三三两两,在洼谷的垃圾中,如臭虫般钻着。 在垃圾场,好地方也是会有人占的,只有最弱的人,会被挤到这里吧。 安纳金看到了那个曾淌满戴安奶奶献血的斜坡。 斜坡上插了一根歪歪斜斜的杆子,杆上悬了一面脏兮兮的白色破旗,上面写着「桑切斯」三个字。 这是以前没有的,因为过去不需要插旗,人们也知道桑切斯住在这洼谷里。 旗杆下,有些破碎的能量膏。 那是供品。 所以说,还是有人缅怀那位老人家的。 ——别自作多情了,人根本不会在失去之后缅怀。 人只会在失去之后发现过去更好时缅怀,要是幸福,谁他妈的在乎你是什么东西? 安纳金顺着水帘洞往下爬,这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打扰,就在这里注射1阶生物强化药剂,迎接新生吧。 第45章 英雄的缺陷 45英雄的缺陷 安纳金下到洼谷,淌着及膝的污水中,朝斜坡上那扇门前进。 那里面,就是他以前的家。 “你……安妮?” 行至坡底时,他听到了一声低沉沙哑的呼唤。 那是个披着破外套,怀里抱着垃圾,弯腰驼背,骨瘦如柴的老人,安纳金注意到他的一条机械手已经生锈,手掌的五根手指断了两根,半个脑袋凹进去了,连带着脑袋上的电子眼也碎裂外翻,电光一明一灭。 他有点印象,这是当年给戴安奶奶做事的人,当年,也是混得不错的家伙。 如今这个样子……他成了垃圾场里的拾荒者,这里这么多电子垃圾,用心找,永远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是。”安纳金回答。 “哦,安妮回来了啊,桑切斯女士在等你呢。” 他抱着垃圾,仅剩的那只生物眼无神的看着安纳金,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但却又像是走错了路,和安纳金擦肩而过,嘴中念念有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安纳金静静站着,没有去碰他,因为这是典型的晚期精神病变,改造疯子。 那半个凹陷的大脑当然会造成巨大的认知损伤,活着全靠植入体和个人芯片的维持,人已经约等于行尸走肉,他在本能和芯片辅助之下,进行着觅食与交易的活动——就是翻出有价值的垃圾,拿到外面卖,然后买吃的,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还有灵魂。 安纳金不能否认他刚才是真的认出了自己,但也不敢肯定他下一刻还会不会认识,会不会暴起攻击,这种人,即便是在垃圾场里也是很危险的,不会有谁愿意招惹他们。 要么等身体撑不住,要么等芯片发生不可逆损伤,他们会像断了腿的马,孤独的死在这里,然后被路过的‘鬣狗’和‘秃鹫’大快朵颐。 安纳金看着他走到旗杆前,把一块能量膏放下。 所以就是他在这里祭奠戴安奶奶? 是残余的执念?还是芯片编造的程序? 安纳金踏上斜坡,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喧闹之声。 “小逼崽子!站住!给我站住!!!” 两个抱着铁盒子的小孩子正疯狂往这边跑,他们身后,手举电锯的改造人正疯狂叫嚣着——哦不对,不是手锯电锯,他的手就是电锯。 那两小家伙手拉手,不要命的朝安纳金这边跑。 “一个!就要一个眼睛!” “站住!!!” “再他妈的跑老子把你肾也割了!” 安纳金有种即视感,他想了想,终于想起,这一幕自己是见过的,只是时间上对不上,这一幕应该发生在几个月前,那会儿我还没回来。 两小孩疯狂逃窜,自安纳金身边冲上斜坡,打开门就钻了进去。 接着那电锯客也追了过来,他瞟了一眼安纳金,发现后者退了半步后,便朝那门冲了过去。 后退半步,是告诉他我不会管这事。 但也不是真的不管,因为要是让人把屋里弄得血不拉乎的——好像也不错诶,可以睡觉了。 真正的原因是,安纳金不想惹麻烦。 他又退了三步。 接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那电锯客刚追到门口,一道黑影从安纳金身后窜出,狠狠的把电锯客拍在了门框上。 嗡嗡的电锯声惊扰了改造疯子。 老人家的怪力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然后他就再也没醒过来。 那只残破的机械手瞬间捏碎了他的脸,狂飙的血浆中,个人芯片与颈椎骨一同被拽了出来,身体被迅速撕扯分解,一件件植入物被取出…… 他不是魔鬼,他不吃人,只是本能告诉了他人应该怎么拆,哪些部分可以拿出去换能量膏和电池。 这个洼谷里几乎没人,不完全是因为环境恶劣无法居住,还因为这里有个改造疯子游荡。 两小孩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安纳金朝他们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然后招招手,指向两人刚才进来的入口。 你们可以走了。 两小孩抱着盒子,蹑手蹑脚的自修罗场后方走出来,却没有去出口,而是走向了安纳金。 大点的那个用一种颤抖而坚定的目光看着安纳金,打开盒子。 “哥,哥哥!要,要试试这个吗!?” 盒子里,五颜六色的玻璃管整齐排列,这东西安纳金很熟,这是烟油。 “公,公司的最新产品……” 起初他还因为害怕,说起话来吞吞吐吐,但是马上他就进入了状态,像是个编好程序的机器人,把那套标准说辞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公司的最新产品,50种味道,200口,3%到10%都有!” “一管5通用点,两管8通用点,三管以上一律打6折!” “除了妹x味,妹x味不讲价!” “送货小程序在雾化杆背面,扫码认证,100通用点以上全城免费配送!” …… 他的语调高昂而急促,近乎是用一种压抑的,癫狂的状态把话‘喷’了出来。 说完,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喘着气,央求的看着安纳金。 那个小一点的躲在他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却被一把甩开。 怕才是正常的,因为就在几十米开外,有人正在拆人,这个时候还想着卖东西,简直就是有病,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举动?因为看安纳金穿得比较干净,像个有钱人? 安纳金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我买多少,小兄弟。” “全,全买了吧,哥哥。” 这盒子里至少有一百管,安纳金有病才会买这么多。 他伸手进烟盒,挑中了一支苹果味的,然后又放下,因为成分不对。 香烟中主要的快乐物质是尼古丁,只要做出近似于真烟成分的尼古丁溶液,将其蒸发雾化……这便是电子烟。 原理上来说,电子烟和真烟没有区别,甚至还要稍微‘健康’一点点,那上面标识的百分比就是尼古丁含量,但是……安纳金不抽尼古丁,他抽焦油和一氧化碳。 “有仿真烟吗?” “有!这个,这个……这些都是!” 从那堆棕色的烟油中挑出一支最烈的,又拿了一根烟杆,组装好。 安纳金把那玩意儿放进嘴里,深吸一口。 辛辣的烟雾和恶臭的空气一同涌进气管,屏住呼吸,任其在肺腔中蔓延缭绕……然后缓缓吐出一团抽象图画,在雨下的冷风中,那幅画张牙舞爪,聚散飘零。 “我只要这一根。”安纳金说。 “哥哥,行行好,帮帮忙,就多买些吧。”他哀求道。 安纳金取下自己的配枪,放进烟盒:“我只能给你这个。” 他顿了顿,又道:“你可以拿去卖了换钱。” 说完,他越过两个孩子,走进了门里,经过那拆人的老家伙时,他还能听到血肉横飞间的喃喃自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安妮回来了,桑切斯女士会高兴的……” “回来了,都回来了……” 他还对我有记忆,原则上来说不会伤害我,所以这地方足够清静,我可以放心注射1阶生物强化药剂,就当是免费的保镖…… 安纳金看到了门后的景象。 没进来之前他还想,兴许这里保留了几分过去的模样。 但事实是一点没有。 有价值的东西全被拆走了,倾塌的垃圾掩埋了90%的空间,连同儿时的记忆一起,不复存在。 进门处只有一小片还算干燥的空地,再往里面,积水漫灌,无立足之地。 安纳金在门口,站了那么几分钟,接着转身出来。 这里已经无法容人了。 他仰头,看向自己的水帘洞,还是去那里吧。 重新爬回动里,找了个挡风的地方盘膝坐下。 此时已是日暮西斜。 他打开冷藏箱,将那支乳白色的药剂推进静脉。 (本章完) ----------------- 《赛博修真:英雄传》 103年3月的某一天,晚春,晴。 安纳金坐在水帘洞的洞口,扫视着春日阳光下,幽静的洼谷。 那里以前有一棵树,被戴安奶奶揍多了以后,我终于养成浇树的好习惯。 而那边,是戴安奶奶的药田,是这谷里最宝贝的东西,谁敢碰一下,谷里的人非活剥了你不可。 这地方,以前很热闹。 现在,听说有个改造疯子在这里游荡,坡上那旗杆就是他立的。 兴许我认识那人,可惜这么些年来,没一次碰到过。 “安妮。” 身后传来了声音,安纳金扭头一看,是明叔。 “您怎么找到我的?” “我想这个时候,你只会在这儿。” “我是偶然想到这里来的。” “人生中的特殊时刻,你总会来这里,安妮,这是下意识的本能,你没法控制。”明叔轻声道。 “这,怎么特殊了?” “你不高兴,很失落。” 安纳金今天早上刚从恶土回来,这一趟运输出了点岔子,半道上遇上了一个刚被藤壶镇劫掠过的恶土部落,那些人铤而走险,袭击了车队。 三手帮死了几个人。 “那不怪你,安妮,你做得很好了。”明叔说。 “还不够好,明明是大晴天,我本该识破他们的埋伏的,可是……” 他说不出口。 因为袭击发生时,他躲在货仓立和笹原千夏打视频,事后他回去查看了战场,如果不分神,他应该可以识破的——应该,吧。 “这不是好习惯,安妮。”明叔说,“恶土向导的职责是认路,在雨季指引方向,你并不是他们的领队——就算是,被人埋伏,责任也是前锋探路小队的,你和阿霸第一时间组织防御,指挥了反击,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但我本可以做得更好……” “安妮!” 明叔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看着我的眼睛,安妮——这,不是好习惯。一个人如果忽视客观条件,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最后只能被压到崩溃!” 安纳金笑了笑:“明叔……我哪儿有那么脆弱啊,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能做得更好……” “不,安妮,”明叔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你身上一直有这毛病,答应明叔,得改。” “好啦好啦~明叔,别这么严肃嘛……”安纳金拍拍明叔的肩膀,站了起来:“好的!听您的!” 他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不是这么想。 王明知道他还是没放过自己,安纳金,就是这样的安纳金,总是把笑容留给他人,孤独留给自己,如果他真的想通了,就不会一个人来这儿。 “以后少来这里,”明叔说,“要是让天网侦测到太多轨迹,让人知道你总往前叛军首领的葬身之地跑,对你不好。” “哎呀明叔你可真唠叨……”安纳金没好气道,“我有注意的啦,不会出问题的。” 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会嫌弃老父亲唠叨。 “嘿!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的背景,不能有一点瑕疵。” “就算有又怎么样嘛,明叔……” 安纳金看着洼谷里的荒芜,语气有些低沉: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这没有意义。” 他等了太久了。 他早就作好了准备,可直到现在,明叔也没能找到让他和行为调查部扯上关系的机会。 意志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时间消磨的,如果一直看不到希望,怀疑,是正常心态。 但王明并不担心安纳金的心态,他或许会有一瞬间的消沉,但也就是一瞬间而已,他更加担心的,是别的问题,这些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多,这不完全是坏事,但是…… 安纳金很听话,可本质上他并不乖。 “别急,安妮,就当这是一场磨练。” “倒也没有急,明叔,只是有的时候我会想……” 就在这时,洼谷里传来了喧闹之声。 “小逼崽子!站住!给我站住!!!” “一个!就要一个眼睛!” “站住!!!” “再他妈的跑老子把你肾也割了!” 两个夺命狂奔的孩子,身上有鞭打的伤痕。 安纳金看到了他们怀抱的烟盒,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但却有些看不懂后面的追逐者。 清道夫? 跑到这里对孩子帮的人下手,就不怕死么? “那是怎么回事?”他问。 明叔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安纳金这些年来大部分时间在恶土,三桅屿的事情,他已经看不懂了。 但最终,他还是说了。 “那是孩子帮。”他顿了顿,“现在的孩子帮,会规定每日上缴的烟油钱,达不到就会挨打,你注意到没有,那俩孩子身上没有任何植入物。” 安纳金点头。 “他们是作为器官工厂培养的,如果长期没有业绩,就得以另外的方式支付。” 安纳金挑了挑眉毛:“现在的孩子帮是这样的?” 明叔看着一片荒芜的洼谷:“现在,可不是你那会儿了。” “那这些孩子岂不是像猪一样被饲养着?” “也不完全是,”明叔说,“要是能卖出业绩,自然就能混出头来,但要是不能……”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头,改造人已经把两孩子摁倒在地,一顿暴打之后,掏出刀子,就要挖人眼睛。 安纳金,看向了明叔。 他的目光平静,但王明知道,那代表什么。 “你最好别管。”他说。 “我们立誓创造出一个美丽新世界,让人能活出个人样,我们不管谁管?” “这不是你的责任。” “对,这是我们的责任。” 王明叹了一口气,拔出自己的配枪,递给安纳金:“我只能给你这个。” 他顿了顿,又道:“你可以把他们的烟油全买下来。” 安纳金接过枪,跳下水帘洞。 ——你可以把他们的烟油全买下来。 这当然不解决问题。 他走上前去,一枪打爆改造人的头。 这天晚上,他单枪匹马,灭掉了这个以人为猪的孩子帮——在这里,孩子帮有很多,卖烟油的,都是孩子帮。 晚上回家时,笹原千夏先是骂他为什么臭成这样,然后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了安妮!?这些血是谁的!?” ----------------- 103年7月28,仲夏,烟雨迷蒙。 还是他的水帘洞。 还是人生中的特殊时刻。 明叔轻轻坐下:“你该回去一趟的,参加葬礼。” 安纳金注视着烟雨中的洼谷,摇摇头:“他们现在恨死我了。” “是的,群情激愤,都说你抛下所有人自己跑了,你不出现,就坐实了谣言。” “那不是谣言,我的行为比抛弃更加恶劣,是出卖。” “这不重要,你只要走进那扇门,表现得伤心一些,掉几滴眼泪……” “我觉得这不对,明叔。”安纳金打断了他的话。 “哪里不对?”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24号那天晚上的片区服务器被炸,您告诉我,当时是为了救援一支行动小队,可正常情况不是应该壁虎断尾,放弃他们,保存片区服务器的秘密吗?我们已经知道了机房所在,如果渗透进去,其价值会比一支行动小队更大。” 明叔面无表情:“这是上级的命令。” “好,这是上级的命令——但这件事也直接给了我和行为调查部接触的机会,而为此,我们牺牲了三手帮的车队和城外一整支游击中队。” “就只是为了,把我送进行为调查部,这么做,值得吗?”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渗透进行为调查部意味着什么,你觉得不值得?”明叔说。 “可不一定要用那么极端的手段,这是在赌!如果我失败了……” “扛不住压力了?”明叔打断了他的话。 “不,我只是觉得温和一些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我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时间。”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安妮。” “我没有否定牺牲的意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能把所有胜利都建立在牺牲上!照这个玩法,不用等公司来收拾我们,我们自己就把自己搞死了!” 王明没有办法回答他,事实上,他现在的情绪很复杂,他甚至有些暗爽……我养的崽子,不是蠢蛋,他意识到了整个计划中最不合理的部分。 太急功近利了,伤亡太惨重了,完全就是一场豪赌。 “还记得上次在这里吗?明叔,我说,我有的时候会想……” “我有的时候会想,我们真的如我们自称的一样,是革命军么?” “我看不到这几十年来的牺牲有什么效果,恶土越来越糟,公司越来越强,而我们越来越不像我们,有时我甚至有种感觉,那些口号,是不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以后也不会存在。” “那天晚上……” 安纳金缓缓讲述:“我和那几个黑袍子向游击中队发起反击,他们抵抗得很英勇,我却不得不向他们痛下杀手,我们抓住了几个活口,审问之后才知道,他们只接到了格杀令,命令要求他们全灭这支车队,却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明叔你肯定没有告诉他们,这本来就是全部的命令,他们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只是死在我手里,给我一个,登场的机会,对吧?” 王明没有回答,事实如此。 “所以我亲手割开了他们的喉咙,热血喷在了我的脸上,您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很爽,明叔。” “我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追求破坏与毁灭的本能,夺走他人生命,竟然给了我一种成就感,那些血,是温暖的,带着一股铁的甜味。” “不必为此羞耻,”明叔说,“人性中本来就包含卑劣的部分,存在即合理,重要的是,你要超越它。” “不,出发之前,您告诉过我,觉得羞耻,就记住这种感觉——可您现在又说,不必为此感到羞耻。” “那我应该还告诉过你,界限很重要,我们与他们之间,有,且仅有一点不同,这就是界限。” “可我看不清界限了,”安纳金说,“将业务员当做炮灰,随意抛弃,把无辜者卷入,任人屠戮,用一个谎言作为赌注,牺牲一支原本应该大有作为的游击军。” “我只看到了内耗,这么做,和那些以人为猪的孩子帮有什么区别?” 明叔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笑了笑。 这就是,我选的人呐。 他指向雨幕中的洼谷,指向某个安纳金还没有注意到的角落。 “看那里?还认识吗?” 安纳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垃圾堆里,躺着小孩残破的尸体。 几个月前,他救下那个。 “还记得我给你的建议吗?——买下他全部的烟油。” “可你非要动手。” “你以为扫掉了这拨以人为猪的孩子帮就完了?” “那些被你解救的小朋友,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融入其他群体,他们在被奴役的同时,也被保护着,这,就是秩序。” “而你掀桌子,打碎了秩序,结果呢?你并没有建立新的秩序,安妮。” “破坏很容易,将业务员当做炮灰,随意抛弃,把无辜者卷入,任人屠戮,用一个谎言作为赌注,牺牲一支原本应该大有作为的游击军——这些,都很容易。” “难的是之后的事情。” “这是个结构性崩坏的问题,安妮,当你身处这个局中,面对一次死亡与面对一千万次死亡,恐怕并无差别,甚至连你自己的生命,在客观上也并不属于你。” “既然你这么喜欢思考,安妮,那不如想想,那天你除了买下他所有烟油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因为这本来就是我们要去追逐的道路,即便,这条路会显得冷酷无情。” 安纳金已经走了。 他总是这样,在面对自己无法面对的东西时,会选择一种近似于逃避的方式。 明叔松开了自己隐藏在身后的,紧握着的拳头。 然后那只手开始颤抖起来。 就差,一点点啊…… 就差一点,他就要被问倒了。 这其实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安纳金,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适合做情报工作者的人,他自己的想法太多,太不好控制了。 明叔曾有很多选择,那些选择中,有人更聪明,有人更听话,有人的直觉更准…… 但他最终选择了安纳金。 因为他相信,这个孩子可以超越自己,超越那些自己无法超越的人。 最终,他将超越人类幽暗的本能。 他有这样的潜力。 叮铃铃~~~ 电话响了,那是一个旧时代的手机。 明叔笑了笑,接通电话。 “什么事?” 那头传来了安纳金平静的声音:“是我浅薄了,明叔,我认错。” “还有呢?” “紫罗兰联系我了,我需要您给我参谋。” “等着我。” 王明挂断电话,眺望青灰的天穹。 他还不是最好的。 但我相信,无论栖身多么污浊的泥沼,他都不会沉沦,他会竭力挣扎,殊死奋战,终有一日,他会成为最好,成为刺破黑暗天穹的阳光。 第46章 恶人与恶种 46恶人与恶种 1阶生物强化药剂并不需要很复杂的使用条件,注射完了睡一觉就行。 严格来说,它还不到激发潜能这一步。 准确的作用应该是唤醒人体已经被发掘,但长期沉睡,或是间歇性沉睡的机能。 就像人在紧急状态下,会因为肾上腺激素爆发出远超于平时的力量,既然身体可以做到这样的事,就代表它本来就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出于自我保护,自己给自己上了个锁。 自我保护机制是很必要存在的,并非是激素水平限制了身体机能,而是身体机能限制了激素水平。 现代生物科技可以通过调节激素水平而强行打开那把锁,但往往需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改造人的精神病变,紫罗兰活性化的过度虚弱,都是激素过载后的代价。 正道,是全方位的强化整个身体机能系统,而非强行打开那把锁,燃烧自己。 所以,随着药液顺着血流流遍全身,内视之中,每一个细胞都被激活,残破的补完,干瘪的膨胀,然后分裂、二次发育。 心跳在加速,血液在奔涌,体温在升高,呼吸越来越急促,有力量自细胞的深处涌了出来,然后便是隐隐的衰弱与饥渴。 燥热、麻痒、酸与疼……很不舒服。 糖分与脂肪都被转换燃烧,可身体仍旧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现在,在药物的作用下,身体已经开始自发的分解肌肉,安纳金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所以,他打开箱子,取出了一支生物能量药剂,推入静脉。 普通人注射这东西会死,因为过于富余的能量会挤爆循环和内分泌系统,让身体机能瘫痪,而在这一刻,它像是久旱的甘霖,滋润了安纳金的身体。 一系列复杂的体内化学反应后,细胞加速分裂与发育,隐隐的蓝,自他的皮肤下亮起。 这一阶段的修炼不需要运行什么特定的功法,这一阶段,只需要吃饭消化获取能量,然后再自其中榨取出炁来。 所以,这一阶段的修炼的效率=身体自动获取能量的效率。 无数的蓝光自四肢百骸涌向脐下三寸,那滴已是原本两倍大小的水滴,使其自发的旋转起来,变成一个小小的水旋。 而这样的剧变也让灵台变得难以为继,思维变得越来越迟钝,意识变得越来越混沌。 大脑暂时让部分机能休眠,安纳金就那么坐着,整个身体陷入了深度沉睡。 注射1阶生物强化药剂的人,总是会睡一觉。 ----------------- 像是做了一场久远的梦。 梦到了垃圾堆中,孩童残破的身躯。 那个问题,无解。 即便我买下他全部的烟油,他过几天还是会因为无法完成业绩而被挖眼睛,即便我给他一条销售路子,可我没法给这里的所有孩子一条销售路子。 我必须,成为三桅屿的老大,整合所有孩子帮,定下规矩。 就像当年戴安奶奶一样。 可那时,我会面临戴安奶奶遇到的问题。 明叔说得没错,这是个结构性崩坏的问题,一人之生死存亡喜怒哀乐就是时代里的一粒沙,风吹即散,我们甚至命不由己,无暇顾及他人。 我感觉到了虚伪的羞耻与无力的自责。 所以,我想。 只要我够强,比所有人,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强,就解决问题了。 ——这是我,青年时的想法。 我后来遇到了和我秉持一样想法的人,她说:“这个世界需要一种暴力,一种,终极的,至高无上的暴力。” ——我找到了那种暴力。 ----------------- 安纳金睁开了眼,眼底有一抹蓝光闪过。 生物钟告诉他,现在是早上六点过三分。 身上黏黏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出了多少汗,衣服已经湿透了。 很渴,但没有带水,他下意识的想要从身前的水流中掬一捧喝,却又想起,如今这里只有污水。 捏了捏拳头,能感觉到强劲的握力,已经起效了。 身体还有些发烫,我在低烧,这是体内的剧变仍在发生,对普通人来说这种情况会持续一个月,但在水旋的作用下,我也许只需要几天。 头有一点点晕,不是因为低烧,而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的睡眠’。 闭上眼,进入内视。 水旋壮大了几分,意念一动,力场出现,这一次,不再局限于身边,而是以安纳金为中心,延展了大约三百米。 他能感觉到力场中的每一粒尘埃,与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 这已经接近于入门级别的太阳武士了,可遗憾的是,还未能产生超感知。 虽然看起来相似,但本质上我和太阳武士是不一样的存在,有些事情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对我来说很难,反之,也一样。 加速水旋的运转,炁在力场中转变为电磁力。 三百米外,有一块生锈的金属板原地翻了个跟头。 这,即是太阳武士念力之手的雏形。 但安纳金如今的炁量还太少,无法频繁使用,就刚才这一下,让水旋的体积变小了一点。 生物能量药剂,对普通人来说是维持1阶生物强化的必需品,每个月都需要一管。 但对我来说,它现阶段获得炁的最有效方式,我至少每天都需要一管,不考虑购买难度,仅以价格来说,一个月就是通用点,25倍于夜枭城收入中位数。 现在手里还有两管,但几天内安纳金不会再使用了。 先等强化效果稳固下来再说,过度让水旋和身体争夺能量,有害无益。 ——就在这时,灵台中,感觉到了水旋的抗拒。 它不同意。 它像是个贪婪的婴儿,本能的吮吸着母亲的乳汁。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毕竟,我们现在还需要这副躯壳。 太阳,似乎从乌云的尽头升起了。 安纳金感觉到了力场中的微微异动。 有人来了。 他缓缓站起身,全身骨骼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动。 他走到洞口,极目远眺。 没有使用植入左眼的视觉辅助设备,但1阶强化的视力,仍旧让他看清楚了那三个自洼谷入口处走进来的小孩。 ----------------- “小乙啊,你要带我们看什么啊?” “嘘~别说话,那可是好东西,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小乙走在最后面,他便是那个昨天央求安纳金买下全部烟油的孩子。 前面那两个,是他的同伴。 而昨天那个稍小一些的,躲在他身后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小乙,你妹妹……还好吧?”另一个孩子问。 原来那小家伙是个女孩? “唉……我听说,没有眼睛,会更容易卖出烟油。” 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孩子帮,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合情,也合理。 要是总卖不出东西,那岂不是让我们养着她? 但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 小乙总是和她在一块儿,时间久了,就是兄妹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很伤心。 “你也别伤心了,好好干,现在电子眼的价格不高,等你像我们一样……” 砰的一声枪响,说话的孩子头颅炸开,倒在地上。 另一名孩子立马转过了头。 “小乙你干……” 第二声枪响,第二人倒下。 小乙走上前去,这时,第二枪打中那孩子动了动,发出了呻吟。 小乙条件反射般后退几步,握着手里的枪,片刻之后,他把枪藏进了怀里,枪里只有十二发子弹,很宝贵。 裹了裹衣服,环顾四周。 然后,他找到了一块被压在垃圾下的大石头。 他吃力的,把石头搬了出来,高高举过头顶,怒吼着砸下,然后再捡起,再怒吼着砸下。 吼叫似乎给了他勇气,给了他直面杀戮与死亡的冷酷。 血浆飞溅。 溅在他的眼睛里,溅在他的牙齿上。 他跪倒在地,偌大的洼谷里,仿佛只有他的喘气之声。 休息了片刻,从那滩肉泥前,取出了两枚个人芯片。 昨天晚上回去后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他的妹妹因为业绩不过关被挖走了两只眼睛——本来还有一颗肾的,但老大没想到他们那么老实,乖乖回去了,所以大发慈悲,只要眼睛。 第二件事业绩最优的那两个人,被赏赐了个人芯片,这意味着他们以后就不是器官培养皿了,他们成了孩子帮真正的成员。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小乙告诉了他们,我们的人在洼谷被改造疯子杀了……老大让他们以后别靠近那地方,那人不好惹。 他握着那两枚芯片,紧紧的握着。 一枚,给自己装上,这样有了身份,就可以带着妹妹离开这里。 另一枚,拿去卖钱。 金钱,就是一切。 有了这一笔小小的启动资金,有了,怀里的这把枪,他就能赚钱,是的,这个时候小乙以为,只要离开了这里,就能赚钱,就能自己养活自己。 太阳,自天边升起来了。 一束阳光穿透乌云,刺在他的脸上,有点疼。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遮挡太阳,目光却顺着指尖的缝隙,看到了站在水帘洞口的男人。 他认出了他。 然后挥着满是血的手,龇牙笑着,朝他打招呼。 然后男人给他竖起了个大拇指。 他跳下水帘洞,走了过来。 在距离阳光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站在阴影里,说: “还差两个。” “是的,哥哥,还差两个。” “那得抓紧时间。” “好的哥哥!” 小乙重重点头,朝着出口跑去。 他不知道老大什么时候会发现这里的事情,他得抓紧时间,再造出两具尸体。 再杀两个。 这样,人们便会以为,他们四个,被洼谷里的老疯子杀了。 他跑到出口,又转过身来,笑着挥手。 然后,他继续向前,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跑去,细雨中的风吹在了他脸上,冰冷中,带着一股垃圾的恶臭。 他发自内心的笑了。 因为这是自由的味道。 ----------------- 人不会被任何人拯救,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给他枪时,安纳金想,兴许他会做出勇敢但愚蠢的举动。 比如提着那把枪就回去和孩子帮的人正面对峙,这样,注定是一个光辉而惨烈的结局。 聪明,必然伴随着卑劣。 但遗憾的是,成王败寇,胜利是唯一的价值。 安纳金蹲下身,伸出手,从阳光下,拉过一件小衣服。 上面浸满了三十七度的红色。 他抖了抖衣服,抖掉那些多余的灰尘和污渍,然后将衣服高高举起。 风,吹来了富含铁的香甜。 深深一嗅,大脑变得清明了许多,很舒服,内心的躁动渐渐平复,本能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将小衣服卷起,塞进冷藏箱。 他埋首,走向了更加阴森的地方。 紫罗兰已经发了好几条信息,但我现在没空,也没有必要理会她。 家里,老婆正等着呢。 第47章 卸妆 47卸妆 「欢迎回家,笹原千夏~」 空荡荡的屋子,被风吹动的窗帘。 啪~老旧的疝气灯管放射出蓝白的光芒。 地上有些湿,那天早上出门时,忘了关换气口。 这里的楼层太高,没有办法打开窗户,但为了空气流通,落地窗上方,有一排细密的换气口,下暴雨时,雨水会顺着换气口淌进来。 笹原千夏放下手中的苹果袋,挥动手指,扫地机器人从床下窜出,打着旋,滴溜溜的清理水渍。 它在屋里转了一圈,碰到墙角时发出咔的一声响,然后像是卡住般,抖了抖,停下来。 笹原千夏走过去,蹲下,拆开后盖,用左手抓着右手手腕,用力一拉。 皮肉掉了下来,纤细而尖锐的金属指尖探进机器人的肚子…… 虽然窗帘挡住了大部分雨点,但还是有一些水淌到了床下,浸湿了它一小块电路板。 不是什么大问题,笹原千夏拆掉了那块电路板,然后这小家伙便再次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她做的东西,一向耐造,就算拆掉一部分,也能运行。 是的,这屋里大部分电器,都是她做的。 水渍被迅速清理干净,笹原千夏走到了那块巨大的,黑色的窗帘前。 已经完全湿透了,笹原千夏闻到了那上面,微酸的金属锈味,夜枭城的雨,就是这味道。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 因为空间有限,笹原千夏没有给窗帘安装自动开关和烘干功能——智能化当然是好事,但也得考虑实用性,在这个不到二十平的小屋子里,花里胡哨反而是累赘。 同理,扫地机器人也没有安装太高级的清洁功能,因为那需要几条机械手,会让体积增加至少五倍,就不容易放在床底下了。 反正地方也不大,卫生问题每日出门的时候顺手处理一下就好了,它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其实不多。 以往,像这个时候,笹原千夏会抱怨一声:“安妮你怎么又没关窗户?” 然后在安纳金明明是你没关的反驳声中推着他去把窗帘取下来。 现在,安纳金不在,笹原千夏一个人站在窗帘前。 她伸出手,却没够到。 1米58的她够不到2米2的窗帘架子。 可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机械手伸长,轻而易举的,稳稳当当的把整个窗帘连带架子一起取了下来。 安纳金做不到这样的事情,那块大窗帘浸了水之后会很重,再加上架子本身的重量,他虽然够得到,却吃不消重量,每一次去取,两条手都会不停地抖。 但笹原千夏总是推着他去取。 她也说不清那到底是种什么心态,也许是……这会让自己显得更加柔弱,更加,女人。 女人,吗? 面无表情的,机械般的,将窗帘折叠好,然后随手一扔,把它精确的扔到了扫地机器人头上,后者差点儿被这一下子压垮,屏幕爆出了不堪重负的哭脸表情。 但依照程序的设定,它还是老老实实的,慢悠悠的,顶着窗帘出了门,去楼下的烘干室。 窗外,雨幕稠密,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了乌云,洒在这座钢铁城市的上空,洒在笹原千夏的脚底。 那些顺着落地窗躺下的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用右手抓着左手手腕,轻轻一拉…… 没有拉下来。 「肌肉组织坏死:22.6%」 皮套穿得太久,已经和肩部的血肉粘连在了一起。 于是她用尖锐的金属手指,插进了肩膀的血肉,有一些,微微的疼痛。 指尖喷出乙炔,在一股蛋白质的香味中,发炎的皮肉被切开。 唰!—— 她扯下了皮套。 这只手,没有手指。 手腕以下,是一团集成了多种功能,蜷缩在一起的三角爪。 张开爪子,摁在落地窗上,一股热流自爪心涌出,顺着玻璃蔓延,雨水被蒸发,白色的蒸汽缭绕而起,那颜色与形状,像极了窗外,城市上空经久不散的雾与霾。 笹原千夏叹了一口气,挥动手指,唤醒信息板。 “安妮~^_^” “(っ???)っ抱~” “你还好吗?安妮。” “我在后门等你?” “想吃点什么?安妮。” “我给你带炸鸡?还是苹果?” “你回去了吗?安妮。” “好吧~有空了记得回复我,安妮。” …… 下午的那场灵堂痛哭,给了笹原千夏巨大的震撼。 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安纳金脸上见过一丁点儿伤心的表情,更不要说当众失声痛哭了。 起初她也很奇怪,难道这个人永远不会情绪低落吗? 后来时间久了,她慢慢发现,或许不是没有,只是自己看不见——每当那种时候,他就会失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再次见面时,脸上已挂着笑容。 所以她知道,今夜,安纳金不会回来了。 笹原千夏缓缓坐下,突然又顿住了。 她挥手向身后扒了扒,扒开身后那张小藤椅。 那是安纳金的东西,每天早上,他很早就会起来,拉上窗帘,坐在椅子上,据说,是在上课,但从未告诉笹原千夏,他是在学什么。 这个小东西,承受不住我的体重。 ——那不是一种健康的生存方式,笹原千夏曾无数次在他失踪归来之后想,我得和他聊聊。 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相比起他,我才更不健康呐。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用两条坚硬的手臂,抱着并没有多少知觉的膝盖。 然后,在某一刹,她感觉到了胃里剧烈的痉挛。 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呕吐。 但吐了很久,也只有酸涩的胃液与粘稠的口水。 一股刺痛,顺着内脏向四肢蔓延,然后变成了麻痒与酸胀,就像是有电流在皮下通过,又像是无数条小虫,在肉里钻。 身体,开始一阵热一阵冷,出了些汗,却又没有多少汗。 佝偻着,自卫生间里爬行而出。 随意躺倒在已经不再被阳光照射的落地窗前,外面,夜晚的霓虹已经亮起,幽冷的彩光洒在她身上。 踢掉自己的高跟鞋,解开裙子与衬衣,然后撕下半张脸的脸皮,从坚硬的面孔上,抠下了眼珠,让其与掉落的头发一同滚落。 空洞的眼眶里,有红光一明一灭,那是失去视觉信号输入的警报灯。 呕吐感还是很强烈,手指头像是针扎一般疼。 可她,并没有手指头。 幻痛,是改造人典型的激素紊乱后遗症。 此刻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不适,都是美丽的代价,是用激素绑架身体后,支付的酬金。 人与机械存在天然的排异,抛弃自己的血肉与机械相融,要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你再也回不去了。 大多数高度改造人在抵达某一阶段后,就不再执着于保持自己的人形,因为那华而不实,就像是某种退化,明明自己已经抵达了更高级的阶段,为何还要执着于凡人的外表? 所以,在工作场合的笹原千夏,就是个坐在轮子上挥舞钢铁触手的怪物。 有必要时,他们才会披上一身皮,比如,今天的葬礼。 你可以伪装出一副人的样子,但你自己知道,你与人,已经不是一样的东西。 所以,若你想保持人性,想要,像人一样,吃饭与喝水,ml与sexual climax,想要拥抱亲吻感受温暖,就得支付代价。 笹原千夏其实没有多少感觉。 但她希望安纳金有感觉,希望和安纳金在一起时,自己能尽可能有感觉。 所以,每日的化妆卸妆,每日大量的激素注射与后遗症忍受,是必须承受的美好,她甘之如饴。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正因为疼痛,所以我感觉到了幸福。 笹原千夏静静躺着,直至身体的不适渐渐消退,空虚开始袭来,她竭力爬上床,拉过床边的充电线,插在自己的肚脐上,然后抱着枕头,嗅着那上面残留的味道,闭上双眼。 今夜不用服用睡眠激素,我可以靠自己入眠。 疲惫之中,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梦中的少年身披阳光,正在朝她走来。 ----------------- 这一切,是从何开始的呢? 笹原千夏,比安纳金大11岁,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没有自己的腰高,只是觉得这么一个小孩子每天起早贪黑在站台的寒风中兜售电子烟,时不时还要被地头蛇欺负,很可怜。 便给过他一些吃的,也跟那些找他麻烦的人说,这小子是我罩的。 这就是开始时的全部了,没什么特别,谁都知道笹原千夏是这一片儿最仗义的大姐大,她帮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真的没什么特别。 后来他成了三手帮的人,每天千夏姐姐千夏姐姐围着自己转着,笹原千夏挺喜欢他。 可能是幼时的记忆吧。 笹原千夏原本是个恶土人,年幼时父母带着她来到了夜枭城,那时自己还有个弟弟。 但是后来父母在一次公司雇佣工作中丧生,姐弟两人相依为命,可遗憾的是弟弟还是饿死了。 笹原千夏因为有些基础,被三手帮的人收留,成为了机械学徒,她从切除自己的子gong开始了对自己的改造,随着技术的越来越精湛,身体里的原装零件也越来越少。 金钱,曾是人生的全部意义。 直面过饥饿与死亡的人,是很难再获得常人的情感体验的——这年头大多数人都这样。 她愿意大发善心帮助别人,也未尝不是一种对痛苦的修补。 是的,一开始,我把他当亲弟弟看。 这样的感情,是如何变质的? 哪一个瞬间,我爱上了他? 笹原千夏说不上来,这似乎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但那种感觉,她知道。 那是大约四年前的一件事。 笹原千夏下了班回家,从水果超市里买了串香蕉,和几颗苹果。 她偶尔会这么犒劳自己。 路过一条黑巷时,一群清道夫开车把她撞在了墙上。 如果不是高度改造,她会当场丧命,香蕉与苹果掉在了地上,她被死死压在墙上,清道夫们下了车,拉响了电锯。 那些人本该在下一刻被笹原千夏踩碎。 但就在这个时候,安纳金来了。 一场颇为搞笑的战斗,作为自然人的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赶走那些人。 笹原千夏并没有感谢,反倒是责怪他,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吗? 安纳金喘着气:“所以千夏姐姐该早点过来帮忙——不管他们有没有能力威胁你,千夏姐姐被人袭击,我就在旁边,难道看着什么都不做?” 在这个人与人贴近而又遥远的世界中,助人已是一种久远的故事。 可笹原千夏那时的注意力并不在安纳金的动机。 而在他本人。 她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对,仰头。 那个围着自己叫千夏姐姐千夏姐姐的孩子仿佛就在昨天。 可眨眼之间,当年的小男孩变成男人了,高了,壮了,自己从俯视他,变成了仰视他。 她想起了小时候逗弄他说的话:“安妮安妮,快快长大,你要长得比姐姐还高,你要壮壮的,你要……能抱起姐姐。” 那是句玩笑,可那一刻笹原千夏前所未有的渴望那个拥抱。 那天晚上,笹原千夏回到家,喝了很多酒。 感受着酒精带来的眩晕感,感受着激素带来的身体的不适。 她披上了人皮,化好了妆,于夜幕最深之时,踹开了安纳金的家门。 高跟鞋的鞋跟与门锁一齐断裂。 她把小奶狗扑倒在地,贪婪的吮xi他嘴里,仿佛太阳一般的温度,拥抱他,占有他,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结果是,安妮在惨叫中断了两根肋骨。 ------------------- 昏沉之中,笹原千夏听到了卫生间里的水声。 天好像要亮了。 卫生间里,蒸汽中,有一个健壮的人影。 隐隐约约之间,笹原千夏闻到了淡淡的垃圾臭味,以及,一种很细微,很细微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的唤醒信息板。 安妮:“我回来了。” 然后,她几乎是本能般,摸了摸自己坚硬的脸,摸了摸自己空洞的眼眶,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义肢的电量已经充满,但激素的后遗症还在持续,她顶着疲惫,竭力伸手向床边,伸手向自己美丽的眼睛和头发。 够了几次,也没有够到。 心底有些惊慌,因为她听到水声已经停了。 她半撑起身体,再次够向那具注定会腐朽的皮囊。 然后,一只有力的,仍旧带着水汽的手,抓住了她的脚。 她感觉到温暖的肉体钻进了被子,然后一股力量涌来,她轻轻的惊呼一声,接着,被拉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别动。” “我……” “别动。” 失去了皮囊上的触觉传感器,她并不能感觉到拥抱,但她又不敢动,怕自己坚硬而冰冷的手指会刺破他的胸膛。 她只能如一个婴儿般蜷缩着,然后,她好像感觉到了,人的温度。 如此,沉沉睡去。 sex并不是一切,时间久了,你便会明白,终究会索然无味。 世上没有不朽的皮囊,唯有我与你相拥,永恒不灭。 第48章 人生苦短 48人生苦短 103年7月29日,中午1点。 安纳金结束了‘晨练’。 赤脚跳上床,蹬了蹬笹原千夏的屁股。 “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那团被子里,传来了细细的声音: “你……先出去。” “千夏姐姐是在害羞么?” “别叫我姐姐!” “可你明明就比我大十一……” “住嘴!” 安纳金又踹了她两脚:“那就快起来。” “不!你先出去!” “害羞什么嘛……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那不一样!!!” 那团小被子爆发出了一声略带颤抖的低吼。 ——安纳金有种即视感。 这样的事情,过去发生过,似乎就是这天早上,安纳金以为,既然她昨晚都愿意乖乖让我抱着了,那我当然可以更进一步…… 所以他强行扑了上去,以一种近乎于耍赖的玩笑方式把她拖了出来。 在阳光照在她坚硬面孔的一瞬间,一个耳光狠狠甩了过来。 她夺门而去,于半个小时后发来了道歉的信息。 安纳金掉了两颗牙,脸肿了三天。 那让他知道,原来昨晚她愿意让自己抱着,是因为那个时候晨昏未分,漆黑的屋子里,无人能看见她丑陋的残躯。 虽然我确实无数次见过她那副模样,但自我们睡在一起的那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人类为了保护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往往会画地为牢,名其名曰舒适圈,强行打破它,不见得会是好事。 安纳金第三次蹬了蹬她的屁股,这一次,很轻。 “你快点儿啊,我饿了。” 他跳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拉上了窗帘。 笹原千夏没有很快,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像个死人般在被子里蜷缩了接近半个小时,自始至终,窗帘后没有再传来声音。 她像只胆小的猫一般,伸出了自己的爪子,抓过床边的头发和眼睛,拉开被子,弓着背,窜进了卫生间。 又过了半个小时,一只纤细的手撩开窗帘,仰头,对着正发呆的男人眨了眨漂亮的紫色眼睛: “吃什么?”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作了个鬼脸,“我请客。” “那我可得挑贵的哟~”安纳金说。 “当然,这是姐姐给你的奖赏。” 她咧嘴笑着,阳光让她的脸色愈显苍白,激素并不能在短时间内起效,她还需要一些时间,获得血色。 “现在自称姐姐了?”安纳金抓着她的脑袋,把头发揉得一团糟。 “别~~~动!……啊!——” 她惊呼一声,因为男人突然抱起了她,这让她两腿悬空,下意识缠住了他的腰,接着,她便被咚的拍在了墙上。 来不及细问你为什么可以抱得动半吨重的我,因为有热风在耳边吹起: “要不,先吃点别的?” “呸!”她轻啐一声,细声道,“药还没起效,是干的……” “又不是只有一种吃法,大~姐~姐~” ----------------- 在夜枭城,最贵的食物是水果,100克苹果的价格根据品质,大约在50至100通用点上下。 其次便是有机肉类,100克鸡肉的价格约为20至50通用点。 主要因素不是成本,因为立体农业系统完全足以支撑整个城市的需要。 是利润比和技术变革带来的观念变化。 水果尚能品尝出一些差异,可肉类,不管是人造肉还是有机肉,没有差别。 食用有机食物,大体上就和旧时代的人买奢侈品包包一样,只有附加价值,而无实用价值——当然,最基础的能量膏的确味同嚼蜡,但也是销售量最大的食物。 安纳金端着一盘价值99.8通用点的炸鸡坐在了笹原千夏对面,双手合十: “谢谢姐姐的奖励!” 笹原千夏面色潮红,紫色的眼睛‘恨’了他一眼: “你吃得出差别么?” “当然吃得出,最好吃的那个就是姐姐买的。” 这话差点让笹原千夏忍不住把嘴里的吸管吐了出来。 因为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她的日常食物通常是高热量高蛋白的流食,那东西味道还不错,就是口感很怪,黏黏的。 “安妮,”她有些认真道,“嗯……如果你不太舒服,我们可以……聊聊?” “不,我还好。” “真的?” “真的。” 昨日灵堂里的那一跪仿佛就在眼前,可仅仅是一夜的时间,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当然,这本来也没什么,安纳金一向如此,笹原千夏时常会惊叹于他卓越的抗压力和情绪控制能力,但是…… 枕边人或许真的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不一样。 如今安纳金的笑容里少了那么一丝丝真诚,语言间也更加油腔滑调了一些,这虽然也不能说是坏事,只是……不一样。 “好吧,那你倒说说看,怎么……”笹原千夏挥挥手,作出个不解的手势,“怎么……抱得动我了?” “这个啊……说来话长,这和恶土上的事情有关。” 安纳金把一块炸鸡塞进嘴里,缓缓讲述起这一次的事情,除了那些不能说的部分,他给笹原千夏讲的细节,甚至比明叔还多。 “1阶生物强化药剂!安妮!那可是很贵的!” 笹原千夏没有注意一支强化药剂就能让他抱得动自己合不合理,反倒是在意起了价格,她说的当然不是药剂本身的价格,而是后续每个月所需要的一支生物能量药剂。 “唔~这个问题我完全不担心。”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啊?先说好啊,我可不会帮你啊。” 安纳金只是笑了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 钱? 过去的安纳金的确要考虑这个东西,事实上他在成为黑袍子后,也过了一段并不算宽裕的日子。 不过现在,他考虑的——唯一考虑的,是钱能不能合理的买到、买够他需要的东西。 生物能量药剂。 两人就这么吃着,聊着,时间接近下午四点时,笹原千夏站起了身。 “我得回去开工了。” “哦,今天不用了。”安纳金说,“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请假?”笹原千夏马上意识到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你怎么帮我请假?” “我跟明叔说了声,我想休息几天,让你陪陪我。” “我?我怎么陪你?” “女朋友陪陪她伤心的男朋友,不合理吗?” “我,我不是说这个,我,我是……” “笹原千夏,”安纳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也变得有几分正式,“我告诉他们了。” “这一次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件小事。” “人生苦短。” 他站起身来,牵起她的手:“所以呢,我们得抓紧时间,去植物园摘苹果了。” 笹原千夏愣住了。 安纳金拽了她几次,她才迈出步子。 但是,这一刻,她脑子里想的,却不是为什么他突然间就愿意公开了,也不是为什么要去摘苹果。 她想起来的,是两个小时前,她在卫生间里的化妆时,闻到的一股味道。 淡淡的血腥味。 机械工程师需要灵敏的传感器,所以她的鼻子很灵。 她顺着那股味道,发现了马桶水槽里的冷藏箱。 那里面,有一件小小的血衣。 走出炸鸡店大门时,她小声问道: “今早,你睡在哪里?” 安纳金笑了笑:“你迷糊了吧,姐姐,我睡哪里你还不知道吗?” 笹原千夏报以同样的微笑。 她只能笑,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 她怕听到谎言。 而安纳金,从来不撒谎。 第49章 植物园 第51章 植物园 49植物园 「夜枭城植物生态园门票:499通用点\/1张」 「是否支付998通用点?」 「安纳金,您已获得夜枭城植物生态园24小时游览权限,祝愿您度过美好的一天,请从6号闸机口入园,入园后,您可右转前往生命之树导览服务中心……」 挥动手指,将另一张票发给笹原千夏,后者小声的嘟囔起来: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好贵啊,安妮。” 醒来的时候,安纳金账户里只有不到200通用点,老猫给了他一颗1000面值的彩虹球,兑换之后有接近1200,接着出发去恶土那天早上,紫罗兰支付了三手帮通用点,却让安纳金开了‘的发票’,其中作为辛苦费安纳金转给了自己……再加上雇佣合同支付的5000。 安纳金现在账上有差不多两万六,这在90%的人无存款的夜枭城,已经算得上是‘小富’了。 ——当然,比不上笹原千夏,她就是个囤囤鼠,如果没记错,她现在应该有个好几十万的存款,如果不是这几年一直在贴补安纳金,还会更多。 “那要不我们退票回去?” “不!” 笹原千夏抱住了他的手臂,开玩笑,这是男朋友第一次带自己出门,第一次给自己花钱,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约会。 回去? 想都别想! 两人挽着手,朝6号闸机口走去,因为还不到公司的休息时间,所以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但这短短一段路,却是让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其一是因为,笹原千夏身高一米五八,而安纳金,也不算太高,一米八二……笹原千夏抱着安纳金的手,这一幕看起来,蛮可爱的。 其二则是因为,穿着。 笹原千夏还好,每次和安纳金见面时总会特意装扮一番,穿上自己的漂亮的小裙子,因此她的穿着和周围这些公司人倒也没什么差别。 而安纳金,登山靴工装裤连帽夹克……那件深棕色的夹克已经开始泛白,袖口和衣领都有些磨损,这再加上他后脑勺上稍稍有些长的狼尾——对,安纳金,是长发,工作时他会把头发扎低一些,日常中则高一些。 这样的装扮不太符合夜枭城中上阶级的价值观,但作为一个恶土向导,他也不大可能有精致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至于头发? 别说头发了,有时在恶土上待久了,他胡子都会一大把,活脱脱一个粗犷汉子。 那样的目光让笹原千夏稍稍有些不适。 她脑子里在想,是不是该给安妮买几件衣服?但又拿不定主意该买什么样的,几件常服几件工作服几件约会时的‘礼服’? 她并不是一个特别复杂的人,面对他人的质疑,她会下意识的想要改变自己,融入环境。 而不是想,他们的目光里为什么会有惊讶、好奇、疑惑,以及……鄙夷。 但安纳金,只是平淡的目视前方,看着那个近在眼前的6号闸机口。 这一点,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未曾改变。 过闸机时出了个小小的插曲,安检机器人在笹原千夏面前警报大作,因为它检测出了多种致命性武器,笹原千夏手忙脚乱的出示了自己的武装证明,这才在周围人畏惧的目光中通过。 他们畏惧的并不是武器,而是像笹原千夏这样人模人样,实则冰冷坚硬的底层高度改造人。 这种人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可他们的生命不可遏制的朝着改造疯子的方向狂奔,杀人或者被杀,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在通过闸机后,笹原千夏的情绪有些低落。 人无法逃避自己内心的怯懦与恐惧。 “啊~真舒服啊~” 安纳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两人此刻站在园区入口的夹道橡树下,温暖的阳光自树叶的缝隙间透下,偶有一阵凉风吹来,舒适,惬意。 笹原千夏强打笑容:“我们去哪儿摘苹果?” 安纳金眨眨眼:“你等着。” 他朝着橡树道路的尽头跑去,大约十几分钟后,一个身穿红色礼服,头戴高帽的马夫架着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笹原千夏面前。 马夫走下车,摘下礼帽,非常绅士的鞠了一躬:“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美丽的小姐。” 笹原千夏噗嗤的笑了,她打了打那顶黑色高帽:“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这可打不得,打坏了可要赔钱的!” 安纳金把帽子抱在了怀里。 ----------------- 在这样一个机器人可以胜任大部分工作的时代,人类是否还能成为植物园的工作人员? 当然可以。 因为机器人的ai不够完美,它们无法提供高等服务价值。 所以你只要付点钱,就能在服务中心购买到人工导览服务,再加点钱,你想让导游穿成什么样都可以。 同理,只要有钱,租套衣服租匹马租辆马车,也不是问题。 笹原千夏趴在车窗上,看着那棵大到吓人的树,眼中流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它好大啊。”她赞叹道。 并不需要安慰或是开导她,找点有趣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就行了,毕竟人这东西大多数时候被情绪所控制。 所以安纳金特意换下了自己的衣服,因为他知道,在园里穿成那样会吸引更多的目光,这会让自己的女伴不适。 “那是什么树?”笹原千夏问。 “唔……我看看啊,额,生命之树,是52年由生命科学部培育的,额……这串专有名词真拗口,反正就是棵树啦!” “你这个导游!真不称职!”笹原千夏拍了拍安纳金的后脑勺,嗔笑道。 “诶!说了别打帽子啊!” “不我就要打!” “你再打试试!?” “略略略略略~~~” 两人一路打闹着,朝着园区东侧驶去。 一路上景色秀美,你能看到许许多多在全息影像里看过的植物动物,也能看到许许多多从未见过的。 比如猫那么大的老虎,比如老虎那么大的松鼠,再比如长着松鼠尾巴的兔子,以及,抱着兔子呜呜大哭的狐狸……但从导览手册上看,园区里并没有兔子。 海德拉的生物技术已经到达了操控基因的程度,他们既然能培育出一根就能吃饱的香蕉,自然也能培育出别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个植物园,既是夜枭城中上阶层的休憩场所,也是生物实验基地。 大约半小时后,两人抵达了苹果园。 看着园里五颜六色的苹果,笹原千夏再次发出了赞叹之声。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7、植物园员工福利 大多数海德拉员工都承受不起499的票价以及园内诸多的付费服务。 根据级别,海德拉员工享有不同程度的门票减免,以及付费服务折扣福利。 第50章 孔雀 第52章 孔雀 50孔雀 “安妮,为什么这个苹果是黑色的啊?” “额……让我看看……黑色的果皮是因为生成了一层蜡质,上面的气孔下陷,这样水分就会被锁在细胞中,然后……额……这个专有名词我看不懂,就是说,这是为了沙漠种植培育的新品种。” 安纳金一边看着信息板上的资料,一边给笹原千夏解释,海德拉所有的主城都会有类似夜枭城植物园一样的生物园区,而其中至少一半的物种,是外面看不到的。 “好吃吗?” “我看看啊……黑宝石i号,无毒,可食用,要不你试试?” 安纳金摘下一枚苹果,递给笹原千夏。 “皮是不能吃的。”他补充道。 笹原千夏用力咬了一口,果然,触感很硬,没有苹果特有的那种脆,它的表皮与其说是果皮,倒不如说是树皮,很粗糙。 里面的果肉倒是汁水充足,但是,她挂上了一副痛苦面具: “咦~~~好苦啊。” 以她的味觉都能说苦,那一定是非常苦。 “所以我才让你尝尝啊。” “啊?” “我要是说苦你肯定不相信,那还不如让你尝尝。” “魂淡!你是故意的!” “别跑!” 苹果园里,两人追逐打闹。 闹得累了就会休息会儿,坐在苹果树下,笹原千夏又问起了关于黑色苹果的问题,她很少来植物园,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这一刻她是真的很欢喜,很好奇。 “你在恶土上见过这种苹果吗?” “没有。” “诶?不是说为了沙漠种植培育的吗?为什么不在恶土上种?” “额……让我看看……”安纳金瞪了信息板很久,然后摊手,“上面没有写。” “你这个导游真是不称职!” 安纳金笑了笑,他倒也不是不知道,而是…… 就在这时,一个温厚的男声响起:“因为成本,这位小姐,一棵黑宝石的种植成本,大约相当于六十棵普通苹果树,我们虽然培育出了它,可它并不适合量产。” 那是个戴着园丁帽的男人,长得很好看,一身海德拉制式白衣。 他就站在距离两人几米远的树下,缓缓走近,然后伸出手,对笹原千夏笑道: “生命科学部,朴佑熙。” 这是要握手的意思? 笹原千夏看了看他的手,又看向安纳金,后者仍旧盯着信息板,似乎是要找出答案。 她顿了顿,然后握了上去:“笹原千夏。” 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过程是一个推销自己的过程,无论有意无意,亦或者高明拙劣,人总是会刻意展示自己的优点,掩盖缺点。 这位朴先生开口就是生命科学部,这样一个在整个海德拉架构中的王牌部门,他什么意思毋庸置疑。 愚蠢,幼稚,不入流的自我介绍,简直就是开了屏的孔雀。 更不要说,一般情况下,看到孤男寡女的两人,正常人都不会上前打扰,还主动和其中那位异性握手。 当然,或许人家只是一片好意,这只是安纳金的动物本能在作祟,作为胎生的哺乳动物,雄性人类天然会对与自己处于两性关系的雌性产生保护与控制欲,这是铭刻于基因里的法则,无关道德,如果你没有任何占有之心,代表你这人很有边界感很好相处很好玩,完全不打算负责任。 但朴先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坐实了他狩猎者的身份。 “苹果园可不好找,导览地图上没有,以前没在这儿见过你,千夏小姐。” 正当笹原千夏想要说明自己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时候,他又抢先一步把手里的红苹果递了过来: “尝尝这个吧,最新一代红宝石,外面可买不到。” 笹原千夏觉得这不太合适,想要拒绝,但信息板上弹出了安纳金的消息: ‘那东西一百块一颗,还不快接着,小笨蛋!’ 笹原千夏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很甜,谢谢。” 前两个字是发自真心,后两个字是客套。 “生命科学部的育种中心就在旁边,有兴趣过去看看吗?千夏小姐,一般人可没这机会。” 笹原千夏是真有兴趣。 这一路来的新奇玩意太多了,安纳金又自始至终说不清楚,但是本能的,她又好像明白这位朴先生在打什么算盘。 她看了一眼安纳金,后者仍旧盯着信息板,仿佛不知道身边发生的事情。 朴佑熙这时也看了过来,伸出手:“这位先生,你好,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语气很礼貌,但这份礼貌来得有些太晚了。 “不了,”他好像完全没有搭理朴佑熙的意思,看向笹原千夏,“千夏姐你去吧。” 这声姐让朴佑熙眼睛一亮,插话道:“你们是?” “哦,这是我姐姐。” 笹原千夏跟着朴佑熙走了。 其实刚才她是不打算去的,但安纳金和她一直在私下发消息。 大姐姐:‘我看他不像好人,还是不去了。’ 小奶狗:‘白嫖的导游为什么不去?刚好我有点事情,你先去看,我等会儿来接你吃饭,顺便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大姐姐:‘什么事?什么朋友?’ 小奶狗:‘你等等就知道了。’ 大姐姐:‘那我去了?’ 小奶狗:‘去吧去吧。’ 大姐姐:‘……’ 大姐姐:‘你不怕我被人拐走了?’ 小奶狗:‘哦,你这么容易就让人拐走,那我也不要你了。’ 大姐姐:‘呸!小魂淡!’ 安纳金看着两人离开苹果园。 整个植物园区都有夜枭城高等安全协议保护,很安全,他完全不用担心笹原千夏——老实说,他该担心的是那位孔雀先生。 笹原千夏对这里的东西也很好奇,白嫖的高级导游,不要白不要。 况且他的确也需要一些私人空间,去办点私事。 至于为什么安纳金好像对这里一无所知…… 老实说,安纳金,本来也不该了解这地方。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苹果林,落在远处那株巨大的生命之树上。 深吸一口园里清新的空气,他仿佛闻到了硝烟与焦土的味道。 我亲手把这里烧成灰,所以我很了解这地方,那个黑宝石i号,不是因为成本问题所以没有推广。 成本问题最初是有的。 所有的生物研发一开始都要投入大量资源,其成果也往往因为高昂的造价而显得华而不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技术难题渐渐被攻克,产业链逐渐完善,悬浮在天上的科学奇迹,最终会飞入寻常百姓家。 黄金时代后,三大公司渐渐失去了拯救世界的欲望,所以它们会有许多魔法一般的超级科技,但很多人都用不上,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才是根本原因。 安纳金搭乘摆渡车,前往植物园的东侧。 蔷薇花盛开的地方,有一片墓地。 黄金时代后,随着家庭关系的解体,丧葬文化也渐渐凋零,大多数平民在死亡后,要么拉到七区的生物肥料中心回收,要么在城外随便找个地埋了,像三手帮那样还会举行葬礼的地方已经很少很少。 更不要说墓地了。 这地方不便宜,想在这里下葬,只接受骨灰,而且每年都要支付不菲的管理费,不交钱就会被扔出去,曝‘尸’荒野。 安纳金穿过花径,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4987号碑位。 小吉米牵着一个孩子,低头站在碑前。 回来之后,安纳金没有再和小吉米联络过,现在,两人算是‘偶遇’。 为什么这么巧?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此时此刻,站在墓碑前黯然神伤的人。 是我。 抱歉,昨儿不舒服,写了点感觉不满意,就没有发,所以断更了。 第51章 墓园 第53章 墓园 51伦理崩坏 “哥哥,这是什么啊?” “墓地。” “墓地是什么啊?” 吉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本人对于墓地的了解也不多,思索片刻,他回答道: “是人死了以后去的地方。” “那康斯死了也会到这里来吗?我喜欢这个地方,哥哥,这里很漂亮。” 童言无忌,康斯的话让吉米有些理解霸哥了。 康斯,是我的‘弟弟’,如果他死了我还活着,我肯定不愿意他被送到生物废料回收中心制成能量膏,或许,这就是霸哥所说的‘曝尸荒野’吧。 但好像又不太对。 墓碑上写着: 罗悦 新历76——93 他无从去猜测这墓中之人是谁,姓罗,那也就是和霸哥一个姓,妹妹?女儿? 出生于新历76年,死于十年前,17岁。 这么多年过去,尸体早已风化,哦对,蔷薇墓园,只接受骨灰下葬,所以你能看到这里密密麻麻的白色墓碑,每一个都很小,都只占了一小块地。 霸哥,这是在让我继续支付管理费么? 小吉米站在墓碑前,思绪万千,直到他抬头,看到了正朝自己招手的安纳金。 ----------------- 蔷薇墓园旁,一间生态温室内,服务机器人送上了两杯热饮。 安纳金浅抿一口,是巧克力。 他带着小吉米到了这儿,本来说请他喝杯东西,可小吉米执意要自己请客,这一杯,怎么也得三五十通用点吧,看来紫罗兰这一趟给他的报酬不少。 透过温室的玻璃,能看到外面那小孩子正在墓园里追蝴蝶。 “那就是你弟弟?” “是的,安哥,他叫康斯。” “不错的名字,说起来,怎么想起要养个孩子?” 小吉米今年也才十八岁,他还不到对下一代产生执念的时候。 “一言难尽,”小吉米摇了摇头,“只能说,我觉得他和我很像吧。” “会觉得烦吗?” “啊?” “我是说,会觉得小孩子很烦吗?” “偶尔会,但康斯很听话,他一般不会让我操心。” 人类在心智上早熟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不成熟的人无法生存。 “安哥是怎么会在这里的?”小吉米问 “哦,陪女朋友走走,刚巧路过,看到了你。” “女朋友?” 小吉米愣了愣,他花了那么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样的称呼。 “笹原千夏,你应该认识。” “千夏姐!?她,她和你!……” “对,”安纳金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三手帮不一定人人都认识安纳金,因为他虽然是恶土向导,人缘也不错,但仅限于车队里,车队之外,他其实很少和旁人打交道。 但笹原千夏就不一样了,专精于武器的机械工程师,三手帮的人要么有求于她,要么总有一天会有求于她。 换句话说,安纳金和笹原千夏,无论从人脉还是名望上,都差了不止一个量级。 “你呢,来替霸哥看罗悦?” “安哥知道罗悦?”小吉米惊喜道。 事实上,他在来之前就咨询了很多人,蔷薇墓园里埋的这个,和霸哥是什么关系。 但无人知道。 “算是有些了解吧。” 安纳金看着远处的那座小墓碑,过去,他也是花了很大的精力,寻访了许多人,才知道了霸哥的这一段往事。 那是一种执念,一种我的好朋友留下了最后的遗言,我想知道这其中干系的执念。 “能告诉我吗?安哥。” 显然,小吉米也有这种执念。 “当然可以,”安纳金看着那座小墓碑,道,“那里面躺着的,是个17岁的女人,她和霸哥在伦理上,算是父女。” “伦理?为什么算是?” “因为当年霸哥想要个孩子时,还没有合适的,愿意一起孕育后代的性伴侣,他本人也因为过度改造,失去了生育能力,但他又没有和你一样去领养一个,而是从精卵库中定制了一个。他们两人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伦理上,是父女。” “这得花很多钱吧?” “是的,很多钱。” “那……”小吉米顿了顿,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是在问罗悦是怎么死的。 “是自杀。”安纳金说。 “自杀?为什么?” “因为……”安纳金叹了口气,“唉……崩坏的伦理观。” “什么叫做崩坏的伦理观?” “你觉得霸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安纳金反问道。 “唔……虽然脾气暴躁,但人还是很不错的,很讲义气,刀子嘴豆腐心——脾气的这部分,还有很大程度是改造带来的后遗症。” 安纳金点点头:“你来三手帮也一年了,还记得他身边那些女人吗?” “有些印象。” “长什么样?” “大胸,长腿,金头发?” “罗悦就长那个样子。” “啊?”小吉米瞪大了眼,“是因为失去了女儿所以……” “不,”安纳金看着他的眼睛,道,“不是因为失去了女儿所以才找了一样的女人,而是因为喜欢那样的女人,所以才有了一个女儿。” 本能的,小吉米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但他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吉米,有床伴么?” “一年前有过一个。” “那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因为……很麻烦,时间久了其实也没什么激情,来三手帮后事情也比较多,没那么多心思。” 床伴……或者用一个旧时代的名词,x友。 我们如今这样称呼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的人。 人是欲望的动物,即便嘴上说自己不被欲望操纵,但实际上,人生的一切,都被欲望支配。 见到符合自己xp的人,或者用一种旧时代的说法,心仪的对象。 会有大约半年的时间,荷尔蒙加大分泌,产生爱的感觉,而半年之后,这些多出来的荷尔蒙会渐渐恢复正常指数。 所以,爱会消失——会消失的爱,才科学,如果有人告诉你他\/她一辈子都爱你,永远对你有小鹿乱撞的感觉,记得捂紧自己的钱包。 像安纳金和笹原千夏这样的关系,反倒是扭曲的,是不符合时代特征的事,是违背人性的。 “那你不妨设想一下,吉米,假如你要去定制一个孩子,一个和你不同性别的孩子,你会把她做成什么样?” 吉米的内心下意识涌起了一阵恐惧。 因为他想到了那个‘她’的模样,那不是女儿的模样,那是梦中情人的模样。 “我知道的事情不多,”安纳金说,“我只知道,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最终,霸哥定制了这么一个女儿。” “当年明叔还没有来三手帮,这里的条件不好,但还是有一些人见过罗悦。” “据说霸哥很宠她,就像是父亲宠爱女儿一样。” “可后来,随着罗悦渐渐长大,她逐渐发现父亲对自己的情感发生了改变,一种,她不理解,也绝对无法接受的改变。” “我听一些人说,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最终,罗悦选择了永远的解脱。” 小吉米的表情很惊悚。 安纳金笑了笑,端起自己的巧克力,碰了碰他的杯子: “好了,别那么惊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常!?” “吉米,你还年轻,有些事情可能你没碰到过,也没想过,人这种东西啊,是注定要孕育后代的,可能一个种群中会有一部分人选择自己给自己绝育,但整个种群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动物性决定的本能,不可忤逆。” “而一旦牵扯到下一代,许多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特别是如今这个,生育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世界。” “有多复杂?”吉米问。 “就以霸哥的事情为例子,其实这样的事情,在黄金时代,在生育革命刚刚发生时,掀起过整个社会的大讨论。” “即便不需要另一半,仅靠自己也可孕育出在某种意义上,属于自己的下一代,意味着旧时代以婚姻为纽带的家庭关系解体。” “即便不需要血缘,也可孕育出在某种意义上,属于自己的下一代,意味着旧时代以血缘为纽带的伦理关系解体。” “而两者相加,将带来道德的解体。” “在科学的角度,人类不可以近亲结合,是因为这样会造成基因缺陷,从而导致物种灭绝,可像霸哥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多,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科学不是阻碍,伦理才是,而伦理是否应该基于科学作出调整?” “再进一步,霸哥是为了孕育下一代而定制的罗悦,也就是说,他一开始要的就是个女儿,只是本能让他将女儿定制成了情人的模样,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也因为缺乏专业指导与伦理干涉,所以才导致了最后的悲剧,但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情况?” 安纳金看着他的眼睛:“吉米,假如我一开始,要定制的,就是个老婆呢?” “我是从她出生那一刻就作为老婆培养?还是先当做女儿,再当做妹妹,最后做老婆?甚至于在她的年龄与知性成长到某一阶段后,她可不可以做我妈?” “如果她拒绝呢?她反抗我安排好的,预定的人生呢?那她是不是应该偿还我生命的代价?” “旧时代的形成了抚养与赡养相互对等的道德体系,如果你不抚养后代,后代也就可以不赡养你,这是对等的。” “可如果,我把你生下来的理由,一开始就不是赡养,而是交配与情感抚慰,那么你拒绝,你该赔我一条命?还是一笔钱?这种赔偿对等吗?” “反之,如果你不拒绝,按照我预定的设想,接受我的洗脑,成为我需要的人……那么你算人吗?你有自由意志吗?你是不是成为了我的客体,为我而活?”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8、伦理审查委员会 因为技术带来的变革,自生育革命后,人类社会面临着巨大的伦理灾难,该问题带来的影响方方面面,极其深远。 出于人道考虑,为了尽可能弱化伦理问题的影响,各主城育婴部门都设有伦理审查委员会,无法通过审查,则不提供生育服务。 定制老婆\/公这种事情,是绝对禁止的。 但是,因为处于时代变革之中的伦理问题太过复杂,审查委员会的监督也往往显得教条而刻板。 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和金钱聘请专业律师,可以轻易绕过审查。 第52章 噬主 第54章 噬主 52噬主 吉米的确没有考虑过安纳金说的这些问题。 他这辈子,迄今为止做过最复杂的考量,便是要不要把康斯领回家做弟弟了,那不是一件小事,必须深思熟虑,必须下定决心。 “唉……”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还能说啥。 他不知道霸哥和他那个‘女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想,霸哥应该没有多少主观上的恶意,但有时人们不会在乎你怎么想,只在乎你怎么做。 “钱就我来出吧。”安纳金说。 “啊?” “是霸哥让你来的吧,”安纳金继续道,“失去了他支付的管理费,罗悦的骨灰会在一个月内被移出墓园,他肯定不希望这样,继续支付管理费……每个月需要2500。”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安纳金苦笑着摇摇头:“毕竟,我也有责任。” “安哥,”小吉米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不要听他们说的,那不是你的责任。”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责任……”安纳金神色黯然,但他似乎并不想把自己的低落分享给别人,“紫罗兰给你的酬金看来不少,你都打算替霸哥继续支付管理费了。” 小吉米点头:“是不少,十二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十二万,那比我以前还多,我记得以前紫罗兰只给了我八万,这是个很夸张的数字了,但想想这一路的出生入死,倒也合理。 “钱我会出的,安哥,就不劳您……” “不,我出。”安纳金坚定的拒绝,“你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就让我出。” 小吉米僵持不下,只得认了,但他还是表示自己至少要出一半,安纳金同意。 接着两人又闲聊到了其他话题。 比如这几天来三手帮里的情况,虽然昨天的哭坟让安纳金暂时逃过了指责,可帮里的人对他还是有很大的怨气。 “我猜你也不好过吧,”安纳金说,“他们是不会原谅我们的。” 小吉米点了点头:“但我其实不在意这些,安哥,只是他们那样说你,让我觉得很过分。” “他们没有错,吉米,你就没想过,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很古怪吗?” 小吉米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是有些……奇怪,那天我遇到你们,安哥你说,你们正在前往汇合点,但我后来查了查,那个方向……是藤壶镇。” 他倒不傻,察觉到了方向有问题,也就是说,安纳金说他和紫罗兰正在前往汇合点,存疑。 “你还不知道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安纳金说,“后来在和太阳教团的战斗中我负伤昏迷,紫罗兰带着我前往藤壶镇,但她不认识方向,走错了路。” “我醒后决定先去汇合点,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我怕你们乱跑,如果偏移太远,我也会找不到你们,但紫罗兰拒绝了,她强迫我必须先去藤壶镇。” “我没有答应,她必须要我这个向导,所以我们才半路改道去找你们。” “原来如此。”小吉米点了点头,“谢谢安哥,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会抛下你?” 小吉米尴尬的笑笑。 “老实说,也不是没想过,”安纳金缓缓道,“但我一想,这一趟出来,人全让我给带死了,我总不至于这么废物,连一个都带不回去吧?” “安哥,不要这么说自己……” 安纳金笑笑,无所谓的挥手:“好了,开玩笑而已——你就只觉得这点奇怪?” “嗯?还有别的吗?” “这事从一开头就不对,吉米。” “虽然原计划就是那天出城,但在那种暴风雨天气中,照理说,该改时间,但最终我们还是那天去了。” 这是实话,如果不是紫罗兰找上门,三手帮会改日期,至少等雨小一些。 “而那天一出城,就遇到了袭击,其中竟然还有太阳武士,他们显然不可能是冲我们来的,他们是冲着黑袍子来的。” 安纳金这么一分析,让小吉米心中一动: “所以?” “所以我们可能不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但明叔,一定知道。” 是这么个道理,只有明叔能决定那天继续出城。 “安哥你是在怀疑明叔?这,这不太可能吧,安哥,以前也不是没有在暴雨季出城的先例,有的时候藤壶镇那边要求,我们就必须按时抵达。” “对,”安纳金点头,“如果只是这一点,还不能作为实证,所以回来之后,我找人查了查明叔。” 他挥手,把一份文件传给小吉米,这是外海「天堂岛」上的几处房产证明,以及一些股票的交易记录。 “这是?” “这些都是明叔的,虽然凭证上没有关联,但这些资产的所有人,都和他有血缘关系,其中大半部分,在他女儿名下。” 明叔是三手帮老大,他有钱理所应当,毕竟帮派又不是做慈善的,有钱人还保有家庭关系,他有女儿,这也合理——尽管三手帮从没有人听说过他有女儿,连安纳金,都‘不知道’。 “可是这些能证明什么?”小吉米问。 “看看那两支股票的增持记录,最近一次就在一周前,接近千万通用点,可这一个月以来,我们都没有大笔进账。” “也许是明叔自己的钱?放在别的地方的?”小吉米说。 “有这个可能,”安纳金道,“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一周前有人给了明叔一笔钱,让他出卖我们。”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个好问题,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让他这么做的?——整个夜枭城,能使唤得动三手帮老大的,还有谁?” 在小吉米的视角下,只有公司。 “所以,”安纳金继续道,“我想这是一笔交易,公司需要明叔办一些事情,需要让他牺牲一支车队,所以一周前,付了他一笔钱……” 后面的事情小吉米自己可以脑补,对他来说,那个疑问,那个这种灾难为什么偏偏就落在三手帮头上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不,还没有完全解答。 “可是牺牲一整支车队,会让三手帮元气大伤,这样……” “这样他会得到一笔钱,人可以再招,车可以再买,但钱,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安纳金打断了小吉米的话,“吉米,听哥一句,不要相信任何人,只信钱,人会骗人,钱不会,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与承诺,那些喜怒哀乐,都可以伪装,但经济往来和利益输送,不会假。” “唉……”小吉米叹了一口气。 很无奈,但又无可奈何,身在其中,他还能做什么? 反正现在自己也拿了公司的钱,就只能,认了。 他只是有些震惊。 因为明叔一向很有声望,人们都说三手帮是夜枭城最有人情味的地方,所以短短十年间,才能发展成十一区第一帮派。 但没有想到,真面目,是这样的。 安纳金没有撒谎——或者说,没有完全撒谎。 明叔当然和海德拉生命没什么关系,或者说,他很想有关系,但一直以来做不到。 黎明之影把他派到夜枭城来,是为了做什么? 一方面是统领这里的情报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敛财,获取资金,支持恶土上的革命。 所以安纳金完全能理解小吉米这一刻的震惊。 因为他曾比小吉米更加震惊,震惊到,世界观几乎崩塌。 明叔死后,他接手了当时已经几乎彻底完蛋的夜枭城情报系统,凭一己之力,从头再来。 然后,在黎明之影与行为调查部的双重情报支援下,他查到了明叔的钱。 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黎明之影支持明叔在夜枭城的工作,在恶土上,为三手帮提供了大量便利,如此一直到三手帮掌控十一区地下世界,开始了反哺。 明叔在夜枭城十二年,前六年中兢兢业业,为黎明之影提供了数以十亿的资金。 然后在某一天,他把几块钱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那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呐。 权力太大了。 所有的情报与资金都要过他的手,他截留下一部分轻而易举。 这些年来日积月累,他已经不知道黑了黎明之影多少钱,这些钱最终都流向了天堂岛,流向了他的女儿。 所以安纳金撒的慌是,他查到了明叔的钱——在这个时间,世界上还没有人能查到明叔的钱。 但他最终查到了。 那些天堂岛上的房产和股票,都是事实存在的。 明叔没有背叛黎明之影,他只是不够坚定,他当然在为他口中的伟大理想努力,但这与他敛财不冲突,他是为了大家过得更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所以,他为什么不能先过得更好一些? 那一天,安纳金养成了只信钱,不信人的好习惯。 “所以,吉米,安哥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安哥。” “要跟我一起干么?” “干什么?” “离开三手帮,自立门户。” “啊?安哥,明叔会活剐了我们的!” “我们现在有黑袍子撑腰,还怕他么?——我待会儿约了紫罗兰,一起吃个饭?” 小吉米的脑子一下子没法反应过来,因为桃源村的事情,他想紫罗兰的确会扶持他们的,但是…… 但是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干。 “可是我们没有人啊。” “你只要告诉三手帮的人,是明叔和公司达成交易,卖了我们,我们就有人了。” “安哥你这是要分裂三手帮啊!?” “刚出了这样的恶性事件,三手帮元气大伤,别的帮派肯定会过来抢人抢地盘,我们为什么要便宜他们?——再说,他们不是一直问你真相是什么吗?告诉他们。” “可是……可是……” “吉米,过来,”安纳金搂住了小吉米的肩膀,指向外面的墓碑,“看到了吗?那个东西,一年要两万多通用点,你现在有十二万,可够付多久?三年?五年?没有钱你怎么付?一辈子苦哈哈的往恶土上跑?” 他循循善诱:“想好了,兄弟,人这一辈子,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多啊。” 小吉米想了又想,心一横,一咬牙: “好,安哥,我跟你干!” 状态恢复,开始努力码字,看了看记录,最近五天更新6k,断更两天,真是抱歉~ 第53章 嫉妒 第55章 嫉妒 53嫉妒 和紫罗兰的相遇也像是一场偶然。 安纳金和小吉米从蔷薇墓园里出来,朝着生命之树上的花园餐厅走去,行至中途时,刚好遇上开着摆渡车的紫罗兰。 紫罗兰正想说句真巧,但小吉米已经先开了口。 “紫小姐,您来得真早啊。” “真早?” “我跟吉米说,我约了你一起吃晚饭。”安纳金补充道。 紫罗兰挑了挑眉毛,安纳金根本没约过她,事实上,从回来之后到现在,她给安纳金发了很多消息,其中有关于公事的,有关于私事的,有一些问候,有一些关切。 自始至终,安纳金没有回过一个字,这让紫罗兰一度以为他是不是真像飞机上说的那样,不想和黑袍子扯上关系。 直到几个小时前,他回了一句: ‘今天陪女朋友逛植物园’。 紫罗兰不知道安纳金为什么吃准自己一定会来,但这种感觉不太舒服,不,是很不舒服。 但她仍旧保持着笑容,算是默认自己受到了邀请:“那两位上车吧?这时间可不早了。” 黑袍铁面,冷酷无情。 人们都这样形容行为调查部特工。 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冷酷无情呢? 紫罗兰从小接受公司的教育长大,她很擅长隐藏与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她可以让自己没有情绪。 安纳金一直不回复她,并非是故意把她晾着,耗她的耐心,这种小伎俩对黑袍子来说不会有什么效果。 他为的,是那句‘今天陪女朋友逛植物园’。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状态,如果安纳金直接约她,她当然会同意,可这样会失去一些主动权。 告诉她我这一天多以来不回复你,都是在陪女朋友——这当然不会让紫罗兰有什么吃醋之类的感觉,他们之间的好感度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不要那么自作多情。 这仅仅会,让紫罗兰产生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形态的关系,让他竟然对一个黑袍子不闻不问? 是的,连紫罗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不请自来,是因为八卦,是为了亲自看一眼那个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不存在的‘传统女朋友’,而非安纳金。 这种心态古来有之,在旧时代,朋友之间的某人如果建立了恋爱关系,同伴往往都会说这样一句话: “什么时候把你对象带出来看看啊?” 三人抵达了生命之树上的花园餐厅,这是个搭建在树冠中的平台,是夜枭城最有名的景点之一。 就座之后,紫罗兰问了一句:“你那位可爱的女朋友呢?” “路上遇到了一个生命科学部的人,和他一起去看苹果了。” “你不需要陪着?” 安纳金摊摊手:“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紫小姐您更重要。” 紫罗兰冷笑一声:“少来这一套。” 安纳金哈哈一笑:“似乎你对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有些误解,我们不需要时刻腻在一起,恰当的私人空间不是坏事。” “我对你和她不感兴趣。” “那就好,我可是生怕你对她感兴趣。” “我不喜欢女人。” “诶,打住,我更怕你喜欢男人。” 紫罗兰无奈的白了他一眼。 ----------------- 分开的时候,安纳金说‘刚好我有点事,等会儿来接你吃饭’。 但事实是他没有回来接笹原千夏,只是发了个位置给她,让她自己过去。 安纳金说得没错,在这个时代,即便是传统的恋爱关系,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人与人之间讲究独立与私密,不会随时腻在一起,在必要的时候陪伴对方,是权力,而非责任与义务。 所以笹原千夏完全没有在意为什么明明说好你来接我现在却让我自己过去这种无聊的事情。 她拎着个小纸袋,开开心心的往花园餐厅赶。 袋子里是朴佑熙送她的一瓶黑宝石苹果酒,据他说是生命科学部的人用烧杯自己酿的,外面没有,如果可以标价售卖,会很贵,因为全世界只有夜枭城有黑苹果。 “味道其实不是很好,但千夏小姐可以尝尝。” 那位朴先生是个有趣的人,这一趟跟他去逛了逛,笹原千夏感觉自己和安纳金可能会错意了。 朴佑熙是个有些略显刻板的科研工作者,他对笹原千夏好像没什么兴趣。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感兴趣的是,千夏小姐对园里的植物感兴趣,就像是某种共同的爱好,之所以一开始没有邀请安纳金,是因为他一直在看信息板。 “我还以为你弟弟只对你感兴趣呢。” 这话让笹原千夏有些怪异的感觉,因为安纳金的确一直在看信息板,为了给自己解释这里的东西,他的目的更像是单纯的让自己开心。 在这方面,这位朴佑熙先生反倒似乎有一丢丢,更多的理解和尊重。 ——不过笹原千夏拎得清。 人无完人,安纳金这点小小的缺点在她眼中完全不是缺点,她分得清善意的迎合和虚假的伪装,他如此专注于信息板上的资料,想给自己讲清楚,难道不是更值得珍惜的品质? 我总不能要求他一个恶土向导把植物园里的东西讲得头头是道吧。 所以,当笹原千夏拎着酒前往花园餐厅时,她已经彻底遗忘了朴佑熙,满心都是等会儿见面了告诉安纳金:“哈哈,我从那植物呆子手里骗了一瓶酒!” 抵达花园餐厅,笹原千夏先是在电梯旁的卫生间里补了个妆。 挥动手指,唤醒信息板,调节体内激素,保证让自己的气色是最佳状态。 他说了,要介绍两个朋友给我认识。 所以,我要以最好的面貌出现。 于是乎,当笹原千夏搭乘电梯抵达顶层时,她看到了平台边缘一张小木桌前,相对而坐,眉飞色舞,激烈讨论的安纳金和紫罗兰。 她的心有那么一刹那的沉没,脸上的笑容也霎时僵硬,占有欲几乎在顷刻间淹没她的理智。 这才是真正的吃醋,尽管这种醋意几乎毫无逻辑。 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似乎又是合理的。 人类是胎生的哺乳动物,一次孕育的周期很长,而幼崽天生脆弱难以抗拒风险,出于繁衍的需要,人建立了家庭关系,各司其职,一方负责生,另一方负责育。 为了维持家庭关系的稳固,人与人之间许下了忠贞的承诺,这与野兽用尿液划出领地并无本质差别。 嫉妒,是对于危机的预知与感应。 不会嫉妒的人,会被他人操纵、摆弄、吃干抹净。 嫉妒之后,便是愤怒。 那是我的人,我的! 笹原千夏迈出步子,然后又顿住了。 因为愤怒之后,便是恐惧。 她认出了紫罗兰。 那个女人一头短发,有一张白皙的脸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她的胸前一马平川,什么都没有——因为那两块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没有作用的啊。 她可以做自己。 这给了笹原千夏恐惧。 因为就这一点点差异,已经代表紫罗兰在现实价值上,对自己形成了全方位的降维打击。 就在这时,安纳金看到了笹原千夏。 他远远的招手,然后笑着跑了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旁坐下,这才指向紫罗兰: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紫小姐。” “你好,紫小姐。”笹原千夏说。 紫罗兰微笑点头,然后颇为玩味的看着安纳金: “刚才你好像还说,我比较重要?——是吧?小吉米。” 小吉米瞪着眼,眨巴眨巴,脑子里思索着自己该选哪种死法。 第54章 寒意 第56章 寒意 54寒意 “少来这一套。”安纳金打趣道:“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然后他看向小吉米,后者连连点头:“没有没有……” 安纳金说没有就是没有,有也没有。 “没关系,”笹原千夏抱了抱安纳金的手臂,很是大度道,“紫小姐是安妮的贵客,当然最重要。” “安妮?”紫罗兰疑惑道。 “我奶奶给我取的小名,”安纳金说,“她说我小时候长得很像女孩。” 这话让紫罗兰心中一抖。 奶奶。 戴安·桑切斯。 疑似,前三桅屿叛军首脑,在垃圾山聚居区变废为宝计划导致的骚乱中,背后身中十三刀,下手的人,是安纳金。 这也是安纳金为什么能这么快就通过行为调查部内部调查的原因,当年的事情由荆棘先生主导,从都到尾的过程他很清楚。 行为调查部的背景调查主要是针对另外两家公司和恶土上的叛军,从资料中看,他受到了荆棘的蛊惑和诱导,所以才干出了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动机和结果简单明了,这其中不可能存在利维坦工业和凤凰科技的干扰,也不可能是恶土叛军埋下的暗子,没有比这更干净的背景了。 唯一的问题是…… ‘我们当时利用了垃圾山聚居区原住民在置地搬迁问题上的利益分歧,制造矛盾,从内部瓦解他们,那场骚乱,虽然有我们推波助澜的因素,但其本质是原住民利益分配不可调和的产物。’ ‘戴安的真实身份至今还不清楚,但从天网的大数据分歧判断,高度疑似叛军……骚乱失控的那一刻,他们自己人中,注定出现那么一个人,以某种理由取她性命。’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她养大的小孩子,那个时候,安纳金,年仅八岁呐……’ ——这是荆棘先生说过的。 “你小时候长得很像女孩?” “是啊,”这回是笹原千夏抢先回答,她投影出了几幅图像,“我可以给您看看他小时候的样子。” 图像中,豆芽菜一般的安纳金流着两条大鼻涕,头顶花环……图像的角落里有一只机械触手,那是笹原千夏的手。 “诶诶诶!”安纳金用手挡住了投影射线,“黑历史不要放出来啊!” 紫罗兰摁下了他的手,看着图像里委屈巴巴的安妮小姐,哈哈大笑: “小安妮这是怎么了?” “不太记得了诶,”笹原千夏说,“好像是……被老鼠吓到了?” “不对,是猫。”安纳金说。 紫罗兰笑得更大声了。 “有什么可笑的!?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喜欢猫这种东西,真是便太!我最讨厌养猫的人了!” 这场紫罗兰与笹原千夏的初见以欢笑开始。 两人兴致勃勃的聊着安纳金小时候的黑历史,直至服务员端上了前菜。 花园餐厅是夜枭城的高档餐厅,这里使用天然绿色食材,服务人员也清一色为真人,小吉米像个饿死鬼般狼吞虎咽,笹原千夏则保持着矜持,小口小口的吃着。 老实说,这样的场合她也没来过几次,说不兴奋是假的,但只剩三分之一的胃天然让她没有多少食欲,以及,她很在意安纳金和紫罗兰的争论。 他们一边吃,一边继续着笹原千夏抵达之前的争论。 简单说,安纳金已经和紫罗兰达成共识。 稍后会由安纳金出面成了一家公司,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政府,所以不存在那么繁琐的注册手续,但最起码的,场地的租赁费、基础设施的使用费、网络资源的服务费、风险保证金、专利授权书、以及一大堆保险费用……这些都不是小事。 但如果紫罗兰愿意帮帮忙,那么许多事情会变得很简单。 但这种帮助仅限于一些夜枭城资源与手续,具体的细节落实需要安纳金自己解决,她毕竟是黑袍子,掌握的权力与潜规则虽大,但也有其他的桎梏。 公司成立后,安纳金会继续和桃源村接洽,首先是吃下他们的那批烟草。 这稍微有些麻烦,因为安纳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一次性买下,他需要桃源村接受寄售模式,不过如果他真能把这么一家公司给立起来,有紫罗兰的支持,问题不大。 真正的问题是烟草之后种什么。 海德拉有许多高附加值的转基因作物,对别人来说麻烦的是搞到专利授权,否则就算你拿到种子与技术,也只能走私卖到黑市。 紫罗兰可以搞到专利,她提出了几种方案,全被安纳金否决了。 安纳金要求她去搞一种叫做「小叶紫罂」的授权。 紫罗兰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东西,她查了查资料库,所谓小叶紫罂是一年前海德拉培育出的一种新型作物,目前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用处,但既然叫做小叶紫罂,那么就是罂粟属。 “我记得斑豹说过,桃源村明确拒绝种植阿片类作物。” “小叶紫罂的确可以提炼阿片类药物,但它最主要的作用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紫小姐,小叶紫罂的功效,在于它可以以另一种方式作用于多巴胺系统,相信我,它才是未来。” “作为你的投资人,你不可能不解释清楚就让我去给你搞授权,这种才出现一年的新东西,可能根本就搞不到授权。” “你去试试,一定可以。” “我还是觉得胖子香蕉更好。” 胖子香蕉就是安纳金在恶土上分给紫罗兰的那串香蕉,小而强大,老实说如果没有那串香蕉,她可能根本撑不到桃源村。 “桃源村不满足胖子香蕉所需要的光照条件,相信我,就小叶紫罂。” …… 笹原千夏就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惊涛骇浪。 她虽然没听到开头,但大体上是听明白了,安纳金要和这位来自行为调查部的紫小姐一起创业,他们现在争论的是今后的创业方向,而在此之前…… 安纳金需要去成立一家公司,需要从三手帮挖人,需要……分裂三手帮。 这意味着他将和三手帮站到对立面。 这不是有没有黑袍子撑腰的问题,这是天王老子来了,三手帮也要安纳金的命。 他疯了不成? 而且,我该作何处境? 这场争论以安纳金胜出告终,紫罗兰最终同意了他的方案——也不算同意,安纳金告诉她,这部分争议可以暂时搁置,他相信几个月内紫罗兰就会改主意,要是烟草处理完了,紫罗兰还是坚持,就听她的。 这当然可以,因为那毕竟是很长远之后的事情,事实上,紫罗兰有些怀疑,安纳金承诺的公司,会不会存在。 他要和三手帮开战呐,这部分,紫罗兰是肯定不会插手的。 ----------------- 目送几人离开花园餐厅,紫罗兰摸了摸酒杯,黑色的苹果酒已经没有了。 她咂咂嘴,回忆起那番苦涩的味道,老实说,这酒真难喝。 挥动手指,给自己点上一杯紫罗兰——她喜欢这种和自己同名的酒,它就像自己一样,淡而悠远。 坐下之后,她眺望远方正通过闸机的背影,感觉到了不适。 跑题了。 这一趟本来是想和安纳金聊公事,但自己丧失了掌控权,从头到尾都被安纳金拉着聊私事。 当然,桃源村的事情是要聊的,但这不是眼下最急切的问题。 说来奇怪,她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捉摸这个人。 黄昏刚坐下时,安纳金说了说他的计划,紫罗兰大体明白,他是要从三手帮挖人,因为这样最快,顺利的话一天内就能把这家公司立起来。 但也存在许多问题,紫罗兰不知道安纳金要怎么去解决那些问题。 这个时候小吉米补充了一些细节,紫罗兰敏锐的察觉到,小吉米在打听明叔和海德拉的关系。 然后她一下子开窍了。 安纳金如果想分裂三手帮,最缺的是法理,是为什么要堂而皇之的背叛,特别是刚出了这么惨烈的事故的前提下,你怎么还敢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要把锅甩到明叔头上。 紫罗兰不清楚安纳金到底是怎么和小吉米说的,但她大概可以猜测,他说这件事情和明叔与公司有关,反正公司嘛,在这些街头小子眼里永远是坏人,永远是替罪羊,他们不在乎理由和动机,只在乎公司天然邪恶恃强凌弱的事实。 于是小吉米想找个当事的公司人求证。 紫罗兰没有回答他,只是给了个沉默的答案,可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这也算,是帮了安纳金了。 还有笹原千夏。 饭桌上紫罗兰本来已经不打算继续争论,是安纳金先起了头,而那时笹原千夏就在旁边。 这意味着,他把桃源村的事情告诉笹原千夏了。 这让人费解。 紫罗兰一时间吃不准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如果是传统式的恋人,那么为了保护笹原千夏,桃源村,她知道得越少越好——对了,她还是三手帮的人,就在这么一个帮派成员的身旁,讨论如何分裂她的帮派,这实在是……不懂。 饮尽最后一口紫罗兰,她闭上眼。 「请求链接天网」 「紫罗兰,您已获得3级天网权限」 天网无所不知,黑袍子正是拥有3级天网权限,所以才是黑袍子,有时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并不是你不够聪明,而是你身处视野盲区,没有看到全部信息。 但天网,可以帮助他们开阔自己的视野,丰富自己的信息资源,在盖亚9号的高智能ai辅助下,天网甚至可以给出一些判断。 「询问:在现有条件下,安纳金和吉米可以分裂三手帮吗?」 「成功率:0.33%」 也就是说几乎不可能。 「询问:为什么?」 「吉米于11个月前加入三手帮,毫无根基,分裂三手帮的概率为0。」 「安纳金于9年前加入三手帮,但其人脉与资源大多集中于运输中心,在发生车队全灭事故后,其名望遭到打击,三手帮大部分成员对其抱有怨气,敌意仍未消解。」 无数的档案与视频资料在紫罗兰眼前滚动,有三手帮成员最近几天针对安纳金的聊天记录,有11区其他帮派和三手帮人接洽的照片,甚至还有两天前安纳金哭坟的完整视频。 紫罗兰点开哭坟视频看了看,皱起了眉。 直觉告诉她这不对劲,但视频下方一大串三手帮成员的敌意值,从哭坟之前的黄色,变成了之后的绿色。 「询问:安纳金依靠其个人资源,有任何较大概率分裂三手帮的可能性吗?」 「检测到新的人际关系,是否录入?」 新的,人际关系? 「录入」 眼前,安纳金与笹原千夏之间的那根线上的关系,从‘同事’变成了‘恋人’。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连天网此前都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不就是说……他们是地下恋情?这,为什么要隐瞒呢? 紫罗兰正思索着,天网已经给出了答案。 「安纳金与笹原千夏分裂三手帮可能性:66.87%」 紫罗兰调取了笹原千夏的档案,细细查看。 恶土移民,随父母一同来到夜枭城。 其家人在二十年前于一场公司事故中丧生,有一个弟弟于一年后饿死。 后来她加入了当时还是街头小作坊的三手帮……高级改造人,改造度62%。 仅从专业技术上来说,颇为不错,早年也有几次她申请公司职位的记录,但当时天网考虑到她的经历,判定她对海德拉的敌意大于临界值。 虽然还不到移交行为调查部监察的程度,但肯定不能予以录用。 她几乎是三手帮最老的一批成员,虽然不到高层管理的程度,但因为武器工程师的职务特殊性,其在三手帮内部的信任度与名望……异常的高。 这是一个隐藏的boss。 紫罗兰退出全潜,睁开双眼。 她看着桌对面那瓶空空如何的黑色苹果酒瓶,莫名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寒意。 他来植物园,真的,是为了陪女朋友吗? 第55章 蛊惑 第57章 蛊惑 55蛊惑 植物园门口。 小吉米对安纳金道:“安哥是要回11区吗?我们顺路,一起吧。” 安纳金摇头:“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你先走吧。” “好,安哥。” 小吉米牵着康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道: “安哥,我想单独跟您聊两句。” 安纳金看了笹原千夏一眼,松开她的手: “好。” 橡树的小道。 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细密的雨珠穿过叶隙,落在地上,落在人的脸上,有丝丝凉意。 小吉米和安纳金站在树下,而笹原千夏和康斯就在大约几十米远的地方。 “安哥,我明天就回运输中心,我……”小吉米有些忐忑,他支吾许久:“我真的可以吗?” 刚才笹原千夏来之前,紫罗兰给了他肯定的回答,然后安纳金跟他说,其实不需要他刻意去做什么,他只要回到运输中心,自然就会有人来追问他恶土上的事情。 安纳金告诉她:‘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你当然可以,吉米。” “可是……如果他们不相信呢?” “关键是你信吗?吉米。” “我信,我……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没有想到什么?” “我一直听说,三手帮很好,明叔很照顾手下的人,所以……” “所以当初你才会来三手帮?” 小吉米点头。 他的任务是把明叔和公司勾结的消息放出去,仅此而已,后面的事情,安纳金会处理。 安纳金能理解他现在的感觉,年轻人嘛,总是对未来抱有憧憬和期待,所有新员工在进入一家新公司时,都会心怀许多幻想。 在这种幻想破灭时,人也总会消沉,即便已经决定站到三手帮的对立面,但这并不妨碍小吉米内心的不适。 “不要太悲观,吉米,三手帮当然没你想的那么好,但也没那么糟。”安纳金说,“这些年来我常和明叔打交道,严格说,他是个不错的人。” “可他与公司勾结,把我们给卖了!”小吉米有些不忿道。 “换作是你你能抵得住那种诱惑吗?”安纳金反问,“我们不知道公司许诺给了他什么,但想必那是一笔不小的报酬,你能抵得住吗?” “我……” “吉米,世上的一切都有价码——其实在我们的车队里也一样,你已经来了一年,所以你该知道,就算是我们自己,有时也会因为许许多多的问题,比如报酬,比如工作强度……而闹出矛盾,而勾心斗角,而互相使绊子。” “所以吉米,其实就我自己来说,我一点都不怨恨明叔,因为他和我们没有区别,和公司没有区别,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追求好的东西,这有什么错吗?” “这一次,公司给出的价码超过了我们,所以明叔作出了自以为正确的选择。” “这真的正确吗?安哥。”吉米问。 “在现有的规则下,正确。” “我不喜欢这种规则。” “那就去改变规则。” 安纳金,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你现在又羞又愧,很不舒服,记住这种感觉,永远都不要忘,然后,去改变它。” 是的,现在小吉米的感情很复杂,既有被人出卖的愤怒,也有自己即将背叛同僚的羞愧,还有面对艰险未来的恐惧。 “安哥,想要改变规则吗?” “想。”安纳金叹了一口气,“我曾以为,三手帮是可以做出改变的地方,其实我见过帮里的许多人许多事,包括明叔也是,我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心存幻想,我以为他不会做到这一步,现在,我抛弃了这些幻想,所以我才想要做接下来的这些事。” “我想要创造出一个不那么冷酷的,更有人情味的,能让所有人栖身的,不存在自私与背叛的地方,所以我才选择了离开,可我一个人做不到,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这话让小吉米心中一暖,是啊,安纳金的情况要比自己好很多,即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仍旧是三手帮最好的恶土向导,过一段时间,他的生活就会恢复正常。 况且,笹原千夏还和他是那种关系……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他根本毫无理由离开。 继续留在三手帮,对他有益无害。 ——这番对话霎时间让小吉米感觉有些羞愧,他心里有些怕,但其实安纳金才是承担最大风险的那个人,安哥,是个很好的好人,他一直很照顾自己,过去是,恶土上也是,现在还是。 “好的,我明白了,安哥。” “坚强点,吉米,这世界很好,这世界很坏,有时你会陷身污浊的泥沼,但不要沉沦,要挣扎,要奋战,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刺破黑暗的阳光。” 他看着小吉米的眼睛:“你可以相信你自己吗?兄弟。” “我可以。”小吉米重重的点头。 “那就行,明天先回你最熟悉的运输中心,之后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好,可以再去维修厂那边试试,千夏姐会照顾你的——不过你可得记好了啊,你只需要把消息放出去,不是真的招人说我们要出去单干,你要这么说我可不保证你不被人打死啊哈哈哈。” “放心,安哥,我还没有那么傻,额,不过有个事情……” “什么事?” “安哥,目前我们的钱……好像是不够的。” 有一大堆事情都要用到钱,可两人现在加起来也不过十七八万,根本连启动资金都没有。 “是的,至少需要五十万,”安纳金说,“你不用担心,钱很快就有了。” ----------------- 小吉米和康斯走了。 “你跟他聊了什么?”笹原千夏问。 “人生咨询。” 笹原千夏噗嗤一笑:“你也不比他大几岁,还人生咨询呢……” 但安纳金没有笑,他的表面有些阴沉,笹原千夏知道他不开心,这反倒让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整整一天,安纳金表现得太自然了。 刚发生了恶土上的事情,他不该这么自然。 “你刚才说,还要去别的地方?” “我想去喝一杯,千夏姐。” “还喝吗?” 安纳金的酒量很糟,在笹原千夏的认知中,刚才那瓶苹果酒已经是极限了。 “你愿意陪我到最后吗?姐姐。” “当然愿意。”笹原千夏挽住了他的手。 第56章 毒名为爱 第58章 毒名为爱 56毒名为爱 天轨列车上,安纳金木然的看着窗外的雨幕,笹原千夏则看着他。 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脸有些红,有几分可爱。 笹原千夏想说两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安慰?还是询问询问三手帮的事情? 刚才饭桌上的那番谈话给了她巨大的震撼,但不知为何,这些震撼仿佛被眼前的爱人所消解。 她当然关心三手帮,可她更关心眼前人。 笹原千夏,觉得自己开不了口——无论说什么,都开不了口。 因为眼前的安纳金,一动不动,死寂的看着窗外,仿佛来自久远过去的雕像,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笹原千夏只能感觉到一种荒凉感,这是过去的安纳金所不具备的。 她只有一种隐约的感觉。 他好孤独。 这时,车厢里滚动的画面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台线上直播节目,叫做‘午夜对话’,主持人是夜枭城鼎鼎有名的脱口秀演员,每周播出一次,节目会邀请一些业界专家,以轻松愉快的方式对时下的一些热点问题进行讨论。 画面中,主持人身前的桌子上,立着一瓶紫色的药剂,两边则坐着双方‘辩手’。 今天不是午夜对话的播出日,哦,是了,是临时加的特别场。 今天,是海德拉生命的夏季发布会,以往这个时候都会加一场,讨论、评测海德拉的最新产品。 笹原千夏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那两个辩手在吵架,吵得几乎快打起来了,这在以轻松为主基调的午夜对话,是很少见的情况。 没有看到开头,所以笹原千夏挥动手指,查询了查询节目信息。 首先是那瓶紫色药剂,那是夏季发布会的压轴产品,其名为「真爱」。 宣传语是:「解译爱情密码,粉碎道德谎言」。 好像是最新的激素产品,啊不对,不是单纯的激素,要更加复杂一些,说是打上一管,就可以获得恋爱体验——兴奋剂?迷幻剂? 不对,功效里写着:一个人也可以获得爱情体验,爱的萌生并不需要真实存在另一半,自古以来,所谓的相守相依,是对集体的奴役,自由的扭曲…… 那两人正为这瓶药吵得面红耳赤。 “所谓爱情,是自私的基因通过激素操纵大脑,让其一代代传承下去的把戏,一切对爱的,贞洁神圣的歌颂,其本质,是对平凡生殖本能的粉饰!” “爱情的本质,就是繁衍的催化剂!在这个人类已经自生殖囚笼中被解放出来的时代,一切以爱为名的行径,无论其动机是好是坏,都是道德的绑架!是对他人的主观奴役!” “人类不是万物灵长!人类只是普通的肉!是会使用工具的碳基猴子!——爱!才是对生命的蔑视!对大自然的亵渎!” “这种行为恰恰是你口中‘最不道德’的行为!因为你所谓的那种爱,根本不是无偿的!表达自己爱对方的理由,是希望对方更爱自己,本质上是用一块钱换两块钱的白嫖!” …… “你他妈的放屁!” “用生物性来解释道德,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社达理论!人类文明在数千年的发展中,爱情早就超越了生物性的范畴!” “它是超越本能的超我——而这,也正是人之所以是人的理由!” “爱不是猎手的矛!而是猎物的盾!就算用一块钱换两块钱,也得先存在拿出一块钱的那一方,这即是强者对弱者的善与付出!是付出!付出!!!付出之后并不存在一定能获得回报的情况,也可能一无所获!你把主动的一方承担更大风险的行为称之为‘狩猎’!?” “爱不是一种可以衡量的交易,是不遵循等价原则的互利!” “你们海德拉已经彻底摧毁了人类的家庭关系,现在又把矛头对准了道德的基础「爱」,钱对你们来说就那么重要吗!?看看你这个成分表,主要成分小叶紫罂萃取物,什么是小叶紫罂?这不就是阿片类制剂吗!?这是明目张胆的卖吗啡生物碱!” …… “搞社科的白痴!抛开剂量跟我谈毒性!你看得懂成分表吗!?” “不需要看懂我也知道你这根本不是药!是毒!” “嘿,你还别说,失恋时人会因为血清素降低而痛苦抑郁,会因为内啡肽的成瘾机制而欲罢不能无限缅怀,如果你认为我们的「真爱」是毒,那么只能代表爱本来就是毒,而且是可塑性极强的毒!” “我操你祖宗!”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他们的骨灰挖出来给你捏个模具!” …… 那两人已经爬过桌子扭打在一起了,主持人没有拉架,反倒在喝彩加油。 笹原千夏并没有太在意他们争论的爱,因为人不会太在意她们已经拥有的东西。 她反倒是比较好奇成分表里的小叶紫罂。 安纳金是看了今天的夏季发布会吗?可是时间对不上啊,那会儿他正和自己在苹果园里。 “那东西,真的能成功上市吗?”她小声问。 自然而然的,她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很难,但最终可以,”安纳金说,“海德拉是最不尊重科学伦理的地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信奉绝对自由的社达理论,但海德拉,恰恰拥有世界上最严苛繁琐的科学伦理审查机制。” “诶?真的吗?怎么会这样?”笹原千夏好奇道。 “因为海德拉的创始人,他自己就是个纠结怪,矛盾的综合体,如果他还活着,会给这东西开一场盛大的发布会,大肆炫耀,然后销毁所有资料与样本,不给任何人利用的机会。” “嘶~真是疯子。” “是啊,天才与疯子,造就了这个世界。” “我们安妮也是天才。” 安纳金摇摇头:“不,千夏姐,我是疯子——我们到了。” ----------------- 下了天轨列车,笹原千夏闻到了风中的臭味。 “这是哪里?” “这里现在叫三桅屿,”安纳金看着远方夜幕中的三座垃圾山,“是我以前的家。” “这里有喝酒的地方?” “我们不下去,”安纳金叫住了走向天轨电梯的笹原千夏,指着电梯平台边缘的一排候车座椅,“去那等我。” 笹原千夏走向候车座椅,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夜枭城的天轨本来就设计了观景功能,升降电梯的平台修得很大,是天然的观景台,往那一坐,巨大的玻璃窗外便是会当凌绝顶的夜景。 安纳金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18块1升装的维卡,这是一种以马铃薯为原料的廉价烈酒——很廉价,18块的价格在夜枭城,也就比纯净水贵一点。 因此它深受主城穷人的喜爱,但也有人说,维卡不属于爱酒之人,只属于酒鬼,因为酿造的过程需要反复蒸馏,再用活性炭过滤,去掉油类、酸类、醛类、酯类及其它微量元素,最终得到澄澈透明,如白水一般纯净的酒液,入口之后,你品尝不到任何酒香,只有属于酒精的辣与微苦。 公司人对它嗤之以鼻从不纯饮,而街头小子们则视它为生命之水。 安纳金提着维卡坐到笹原千夏身旁,吨吨吨灌了几大口。 “我还以为你会请我去酒吧喝点有趣的呢。” “这还不够有趣吗?”安纳金把酒瓶递给她。 笹原千夏接过,仰头饮下,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涌入胃里,带来了灼热与刺痛,这对于缺少知觉的她来说是难得的体验,因此,酒精曾是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可那样的生活,随着安纳金的加入而改变。 她现在,已经很少喝酒了。 “足够了。” 她微笑着将酒瓶递回给安纳金,静静等待着。 她本以为,安纳金会和她说点什么——当然会说点什么,否则他不会让自己陪他喝酒。 可她等了很久,安纳金也没有开口。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玻璃穹顶外的雨幕,一口又一口喝着,喝得有些急,不时会咳嗽两声,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眶也渐渐有些湿润…… 笹原千夏突然有点心疼。 我的安妮,就是这样的人呐。 他不会说的。 他今天一整天都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可笹原千夏知道,他心里并不轻松。 笹原千夏突然起身,把安纳金的头抱在了自己怀里,他的身体僵了僵,然后她感觉到这个男人仿佛变回了少年的模样。 那瓶酒啪嗒掉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抱住。 安纳金埋首在她的胸口,抱得很紧。 ——这样的事情‘未曾’发生过,因为安纳金该如何开口呢?如何告知笹原千夏自己在恶土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我的愧疚并非来自失职,而是出卖?告诉她,我仍旧在继续着我的恶行,你和我在一起,很危险? 没有人是绝对的坚强,大多数时候,绝对坚强,是因为有口难言。 “好了好了,没事的,安妮。” 笹原千夏轻拍安纳金的背,就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孩子。 “千夏姐,”安纳金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嗯?是什么?” 安纳金拉着她坐下,缓缓讲述起了恶土上发生的事情,他之前已经讲过一遍了,这一次的讲述没有任何变化,完全就是重复了一遍。 可在最后,他说起了明叔,说起了,自己查到的那些钱。 “紫罗兰没有直接回答,但也算是印证了我的猜测。” “啊……”笹原千夏的脸色有些难看,“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刚才为什么你和小吉米的表情都很奇怪。” “昨晚我想了很久,最终我决定离开三手帮。” “为什么?”笹原千夏问,“其实……这样的事情,倒也不在情理之外,明叔他并不是针对你,你和小吉米活着回来了,只要你们不说……” 笹原千夏的想法是,她不希望安纳金走向三手帮的对立面,因为那背后的危险过于巨大。 “我没有办法装作没有看到,千夏姐,那些人,不能白死。” “但这样做太冒险了,就算三手帮现在元气大伤,有其他帮派在虎视眈眈,可一旦你自立门户,明叔第一个就要收拾你,安妮,恶土上发生的事情是很遗憾,但人已经死了,不值得的。” “我不是为了他们,千夏姐,我是为了我们。” “我们?” “以前我不愿意公开关系,是因为我觉得,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 “但是经过了这一趟,至少有一点我很确定,就在我伤得站都站不起来,那串香蕉给了我力气的那一刻,我确定了。” 安纳金看着笹原千夏的眼睛:“我爱你,笹原千夏,永远都爱。” “啊?……啊!?你,你喝醉了吧,安妮。” 笹原千夏震惊的看着安纳金,那个字他从来没有说出过口。 “有一点,但我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我难道要让你永远都过量使用激素吗?笹原千夏,这样下去你还能活多久?你还能保持多久的理智?你明明一直处于痛苦之中,我难道要永远都装作看不见?” “我要改变这个现状,我要给你一个真正健康的身体,为此,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所以不管有没有这件事,我都必须为了我们而去努力一次!” “而明叔,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我这一次可以装作看不见,继续待在三手帮,继续往上爬,可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他的筹码变成了你呢?” “人不应该这样对待别人!我也不愿意你待在一个这样的环境中!” “我想要给我们一个更加安全,更加光明的未来!”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笹原千夏!” 笹原千夏震惊的看着安纳金,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说出过口。 所以…… 她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有安纳金性情大变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都在压抑自己,而这一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所以…… 他才会想要去挑战那么危险的事情。 这让她一时间有些羞愧,因为就在刚才,在饭桌上,她还在想,如果安纳金真的要出走,要与三手帮为敌,自己要站在哪一边? 我怎么会质疑呢? 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我,我竟然,竟然犹豫了。 这一刻她无地自容,只能抓着安纳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笹原千夏,我要给你个东西。” 安纳金轻呼她的名字,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塞进了她手里: “打开看看。” 笹原千夏平复心情,打开盒子,那里面是一枚银色的圆环,圆环上,有颗反光的透明石头。 这东西是旧时代的一种装饰品,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用了,不过笹原千夏还是认识的。 “戒指?这石头是什么?” 的确,那石头切割工整,但不知是因为保管得不妥善还是时间太久,表面被磨得有些斑驳。 “这是钻石,0.9克拉,是我奶奶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哦,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钻石现在可不值钱啊,安妮,我工作室的钻头上可有一大堆呢,”笹原千夏故作轻松的笑着,“不过既然你送的,那我就勉为其难……” “奶奶的丈夫把这枚戒指送给了奶奶,而她的丈夫,从他的母亲那里得到了这枚戒指。”安纳金打断了她的话:“千夏,这是婚戒。” “婚戒?” 笹原千夏有些疑惑,虽然她知道婚姻这个概念,但关于婚姻的许多细节,这年头已经没多少人了解了,不过看安纳金这么严肃的样子,她好像意识到了,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婚戒,代表着一种誓言,此生永不分离的誓言。” “额……那你……把它给我是什么意思?” 安纳金笑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小时候奶奶告诉我,如果遇上一辈子都不想分开的女孩子,就把这枚戒指给她,现在,我找到了它的主人,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的奶奶就在那边。” 安纳金指着远处的三座垃圾山:“我想,让她看看你。” 笹原千夏的脸抽了抽,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确实是想笑的,可人在激动时往往笑不出来。 她也想哭,但她没有泪腺。 她只能猛的扑到男人怀中。 新历103年7月30日,凌晨,天轨列车三桅屿站台,高空的风与雨中。 笹原千夏,因为一枚戒指,背叛了三手帮。 “我和你一起!安妮,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起!安妮,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她的声音有些呜咽:“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不是为我,是为我们,”安纳金轻抚她的头发,“好啦好啦,不要那么激动,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冒险?你什么都不用做……” 他就像安抚一只小猫般,顺着笹原千夏金色的头发往下捋。 ——但是。 发间,他的手指在跳动。 在笹原千夏看不见的地方,在她的身后,安纳金的信息板上,是紫罗兰的消息。 紫罗兰:“听你的,就小叶紫罂,但我最近比较忙,除了授权许可之外,帮不了你什么,三手帮的事情,你得自己搞定了。” 所以她是看到了发布会,查过了资料库,虽然不像我一样了解得那么清楚,但她已经知道,真爱的量产,已经被海德拉批准了。 可她还是在闹情绪——不,严格说,也不是闹情绪。 她身上背着考察我的任务,但今夜自始至终被我牵着鼻子走,根本没有机会聊公事,短时间内再来找我她拉不下面子也不合理,所以耍了个小心眼…… 如果没有黑袍子的帮助,即便明叔暗地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手帮的人也能把我活剥了。 这个时候,我必须求她。 为什么不呢? 安纳金一手捧起笹原千夏的脑袋,深深一吻——这个气氛下,就是该来一场三分钟的湿吻。 另一手,在她身后输入如下文字。 安纳金:“别啊,你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啊,我全指望你了,你那边有没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说,最重要贵客紫小姐。” 接着,他挥动手指,调出了那份稍早一些,明叔发给他的名单。 这上面,都是可以牺牲的东西。 安纳金的唇齿之间炙热如火。 但他的眼睛,却寒冷如冰。 看着那一长串名字,他知道,儿女私情的时间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该宰杀了。 第57章 我的养父母(上) 第59章 我的养父母(上) 57我的养父母(上) 这是条漆黑的巷子。 “别跑!” “狗东西!你给我站住!!!” 小乙抱着自己被扯断的左手,疯狂奔跑。 疼,真的非常疼。 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毫不夸张的说,他每跑出一步,都会洒下大串汗水与血迹。 二十个小时前,他在三桅屿洼谷里制造了四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伪造出自己和妹妹已经死掉的假象,成功逃离了孩子帮。 那时他想,自由与美好的未来在朝自己招手。 接着到了中午,残酷的现实告诉了他何为真实。 妹妹倒下了,高烧不退。 昨晚她被强行挖走了双眼,然后只是草草处理,一早上走出三桅屿,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身体终于支撑不住…… 她需要吃东西,小乙便买来了能量膏。 但是,她还需要药。 止痛药、止血药、消炎药…… 离开之前,小乙做了些准备,手里有一颗价值大约五百的彩虹球和两枚个人芯片。 孩子帮控制他们的手段,主要是个人芯片,没有芯片,意味着没有身份,意味着寸步难行,小乙至少要花三百块钱,找人把其中一枚芯片重置,注册为自己的。 两个人,有一枚芯片就够了。 他本来想,先花一天时间走出三桅屿,修整一天,第二天再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人刷芯片注册身份,卖掉另外一枚,这样手里的钱能让他和妹妹生存一段时间,两人可以再花几天时间走出11区,去别的地方——妹妹没有芯片,坐不了天轨列车。 等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就去找点活儿,赚够了钱,再给妹妹买一枚芯片,这样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理想是丰满的,而从现实的角度来说,理想,荒谬得可笑。 他的整个计划,几乎不具备可操作性。 首先是买药的问题,那些都是普通的药,价格不算昂贵,但要从正规渠道买,得先拥有芯片。 他先去找了专门刷芯片的人,他知道在三桅屿附近找人很危险,但他等不了了,夜枭城太大,要走到离三桅屿足够远的地方,需要一两天,妹妹可能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他找到了人,给了他那枚价值五百的彩虹球和一枚芯片,然后,那家伙吞下了小乙的东西,几分钟后就联系了孩子帮。 药没买到,钱和芯片被骗走,自己还暴露了。 这并不能怪小乙不小心,他知道风险,但他只能那么做,就算先不注册身份,拿着彩虹球去黑市上买药,在有限的时间里,也只能在三桅屿附近买,也有可能发生同样的事情。 哪怕妹妹身体健康一切良好,两人安全离开11区,去了其他地方,也有无数种可能发生无数种类似的事情——如果离开孩子帮就能轻易生存下去,那么早就有无数人这么做。 即便被当做器官培养皿也要留下,是因为,外面的世界更危险。 就这么简单。 小乙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一倒下,自己和妹妹都要死。 钱没了,芯片也只剩一枚,但是,他还有枪。 他找到了附近一个专门走私药品的帮派,蹲守了一下午,瞅准时机…… 他的期望不高,抢点钱,抢点药。 他运气不错,得手了——当时运载车正在卸货,十米内有四个成年人,但他还是得手了。 可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半道赶来的改造人扯下了一只手——这是大约三十秒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顺着黑巷逃跑,只要穿过这一片,到距离大约三公里外的灯光里。 那里有监控,后面的人就不敢再追了。 但他当然也知道代价。 一个断手的孩子出现在监控下,用他肮脏的血液污染这座纯洁的城市,会在几分钟内被公共服务器的机器人逮捕,然后出于人道主义,他们应该会替自己止血,接着以某种方式驱逐…… 不,这些都是美好的幻想。 现实是,肩头狂喷的血液会让他在几分钟内倒下,事实上他还能跑三十秒已经是可怕的意志和奇迹了,如果不止血,十分钟内他就会死。 他知道一些止血的法子,他怀里就有止血药,可他没有机会用,因为后面就是催命鬼。 他只能忍受着剧痛,强行让越来越昏沉的大脑不要宕机,心中抱着一个坚定的信念: 无论我被捕还是死掉,失去双眼的她都没有活路。 她熬不过病痛,就算熬过了,也会饿死,然后成为自动贩卖机里棕色的,一块钱一块的能量膏。 他咬牙狂奔,蛮横的撞开路上的障碍。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他好像听到了欢快的低吟,墙边的黑暗里,人抱着人,在交媾。 来不及细看,他朝着前方的死胡同跑去。 ----------------- “别跑!” “狗东西!你给我站住!!!” 那小孩跑过去时,他肩膀上的几滴血甩在了笹原千夏脸上。 接着几名改造人也跑了过去。 双方都没有在意对方,因为在这样的黑巷里,人与人之间的相爱与相杀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们不应被对方影响,杀的继续杀,爱的继续爱,一切如常便好。 但是安纳金停了下来。 因为几滴血,甩在了笹原千夏脸上。 ——后来,在笹原千夏的坚持下,两人从天轨电梯上下来,打算去安纳金小时候的洼谷看看。 “我想看看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以前,你从没跟我说过。” 拎着那瓶酒,两人牵着手,一边喝,一边走,直至穿过一条黑巷时,安纳金突然抱起了笹原千夏,把她咚在了墙上,然后该发生什么事,就发生了什么事。 安纳金轻轻抹去了笹原千夏脸上的血点,他轻轻的,几乎无人注意的抽了抽鼻子。 是铁的香甜。 美好的气味。 “去看看吧,那好像是个孩子。”笹原千夏说。 她就是这样的人,因为早年的经历,她对小孩子,特别是小男孩,有天然的善意,这也是她与安纳金之间,最初的情感。 安纳金放下笹原千夏,穿好衣服,走向死胡同。 ----------------- 小乙瘫坐在墙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竟然,是个死胡同。 他看着十几米外,狞笑着,缓步行来的改造人,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涌起了绝望,他知道,按照道上的规矩,自己这算是咎由自取。 但马上,绝望消散,他的眼底泛起了疯狂。 挣扎着,扶墙站起,他咬着牙,怒视向来人。 他不会放弃,不会束手就擒,如果我注定要死在这里,那我至少,要咬下你们一块肉! 垃圾里破土的恶草,龇着牙,向他的命运吼叫。 55、56章作了些小小的修改,基本上变动不大。 身体已经恢复,但这两天还是有点脑雾,56章是很重要的剧情,可是写来写去还是不满意,感觉完全不及格,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稍后如果有感觉了,可能会重写。 第58章 我的养父母(下) 第60章 我的养父母(下) 58我的养父母(下) “小逼崽子,胆子挺肥,敢动到我们黑鲨帮头上。”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改造人狞笑着,走向小乙,他的额骨边有一道血痕,那是刚才被小乙开枪打出来的。 这小鬼看起来又瘦又小人畜无害,实际上心黑得很,下的死手,只瞄头,卸货的四个同伴反应不及被当场打死,他冲进车里抢了一包药就跑,黑鲨帮这些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敌对帮派的杀手,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是。 因为后来的四枪都打偏了。 职业杀手的芯片有辅助瞄准系统,这么近的距离下不会打偏。 改造人手臂的关节脱落,变换成一把细长的链锯,咬牙切齿道: “看我今天不整死你!” 这小鬼手里那把枪,已经没有子弹了,改造人大体已经明白,他就是个独狼,铤而走险的疯子,遇上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 小乙咬着牙,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吼叫着怒视改造人,他知道自己投降也没有活路,他不会放弃,他要殊死一搏! 但很快,他激动的情绪便平息下来,他看着出现在改造人身后的安纳金,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和那个人,只有一面之缘。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乙心中明白,自己死不了了。 ---------------- “不是清道夫,是黑鲨帮。”笹原千夏低声道。 帮派成员和那些疯子清道夫不一样,他们一般不会主动使用武力,更不会对小孩下手,所以眼前这一幕必然是有缘由的,笹原千夏虽然天然对小孩有善意,但她心中知道,道上的规矩还是得守。 “跟他们谈……” 笹原千夏刚开口,安纳金已经蒙上脸,走了过去。 他速度很快,却又没有声音,几个纵步便鬼魅般窜到黑鲨帮成员身后,抓住最后一人的后衣领,另一手掏出了一把匕首,从他的肩颈交接处插了进去,像切豆腐般环绕一圈,接着便是人头落地,鲜血狂喷。 前两人这才发现身后有人。 “你!……” 距离安纳金最近那人抬枪就射,却在扣动扳机之前便被飞掷的匕首洞穿手掌,接着安纳金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里,他感觉眼前一黑,两根手指插进了他的眼眶,剧痛袭来之前,天灵盖已经被生生撕开,脑子掉在了地上,被一脚踩烂。 笹原千夏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残忍。 ——但她没有选择,当安纳金窜出去的那一刻,这三个人都得死。 于是就在安纳金撕开天灵盖的几乎同一时间,笹原千夏抬一跃而起,八百斤的高跟鞋踩在了链锯改造人的脑袋上,他整个人连骨头带链锯一齐散架。 血肉溅满了巷子,溅满了安纳金全身。 笹原千夏本可以用更加温和的方法杀死最后一人,但直接跳起来踩,是最快,最悄无声息的。 必须快,因为这里可不是被辐射干扰的恶土,这里是主城,即便巷子里没有监控,一旦让他们反应过来,或是搞出了太大的动静,黑鲨帮会来增援。 然后,笹原千夏才看向已经走到小乙面前的安纳金,看向他腰间的枪。 她又有了一种陌生感。 不是因为根本不该杀人,亮明身份谈判是更合理的选择。 也不是因为即便要杀人,那把有消音功能的手枪更快,更有效。 而是因为,她似乎有一种感觉,安纳金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刚好找到了理由杀人。 安纳金半蹲在小乙面前。 孩子看着他温柔面庞上滑落的血珠,神情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有些亲切。 安纳金没有说话,反手把从黑鲨帮成员后颈拔出来的芯片插进腰部的读取槽。 他挥动手指,调取了视觉存储。 他看到了小乙伪装成乞讨的样子,步履蹒跚的,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靠近运载车,然后在黑鲨帮成员的嘲笑声中悍然拔枪,眨眼间连杀四人。 他看到了在逃跑的路上,这小子故意在转角的视野盲区停下,当黑鲨帮的人靠近时,突然开枪,也正是因为他还在试图杀人逃脱,所以才会被抓住,扯下了一只手。 我给他的这把枪里有十二颗子弹,在完全没有瞄准辅助的前提下,十二枪八杀——不,如果有瞄准辅助,应该是十一枪十一杀,转角偷袭那几次,他能干掉所有追兵,成功逃走。 “这些都是你干的?”他问。 “是,”小乙的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他咧嘴笑道,“你又救了我,大哥哥。”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我……” 他还想说什么,但这一次,身体再也撑不住了,他一歪头,晕了过去。 “他失血太多。” 笹原千夏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势,刚好,他怀里就有止血喷雾,笹原千夏在他肩膀上喷上药,在一阵近似于灼烧的滋滋声中,断肢的血被迅速止住。 “我们得赶快离开,如果遇上黑鲨帮的人,会很麻烦的,安妮。” “你先走,”安纳金拔下小乙后颈的芯片,说,“我打扫这里,再去给他弄点血袋。” “行,”笹原千夏点头,现在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安纳金一个人可以,也更方便处理这些事情,“去你家还是我家。” “我家吧,你家熟人太多。” 笹原千夏抱起小乙,迅速离开,原本今晚是打算去三桅屿的洼谷看看,但遇上这种事,显然是没有机会了。 安纳金处理了战场,抹去自己和笹原千夏的痕迹,然后又走回了小乙瘫倒的墙下,在地上抹了些血液,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a型血,可惜了,没有zyh基因组,所以他是自然怀孕分娩的孩子,这在夜枭城,还真是少见呢。 他走出巷子,站立自雨中,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迹。 这个过程中,他很平静,很惬意。 他想今晚自己应该能睡个好觉,因为触摸死亡,能让人得到安宁。 几个小时后,他购买了足量的a型血血袋,查看了小乙的芯片,从一处天桥下的破纸箱里,找到了他那个高烧昏迷的妹妹,回到了自己十区的家。 第59章 自由海德拉 第61章 自由海德拉 59自由海德拉 小乙醒来的时候,看到妹妹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头戴全息眼镜。 “小丁……我们这是在……”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醒了呢。” 耳边传来了笹原千夏的声音,接着,一幅全息投影投在了他面前,画面中,是三手帮堆满零件的维修工作室,以及,零件堆里,褪去了皮套,钢筋铁骨的笹原千夏。 “你是……昨晚的姐姐?” 小乙昨晚见到了笹原千夏,但是这一刻笹原千夏的样子和昨夜完全不同,他是听出了声音。 “你的身体还得再养两天,这段时间就待在我家,不要出去。” 小乙愣了愣:“啊,谢谢姐姐!” “小子,胆子不小,敢抢黑鲨帮的东西,现在黑鲨帮和孩子帮都在找你,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 小乙当然想过。 他没有辩解什么,只是说:“麻烦你了,姐姐。” “你可以叫我千夏姐,总之,风头过去前,那枚芯片我不会还你,可以吗?” “好的,姐姐。” 笹原千夏没有解释太多,但他惹的麻烦真不小。 安纳金昨晚回来后,大致和笹原千夏说过自己是怎么在洼谷认识小乙的过程。 他为了逃出那个地方,杀了四个人。 但是他卖芯片的地方离三桅屿太近,已经让人给认了出来,芯片这东西是一对一绑定的,如果你找人刷数据,那么操作的那个人肯定会知道它原本属于谁。 再加上他竟然敢明抢黑鲨帮的东西…… 三桅屿里那些孩子帮不算什么,笹原千夏只要把这两小家伙带回三手帮,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 但黑鲨帮,可是十一区仅次于三手帮的帮派,昨晚加上小乙打死的四个,足足折损了七人,黑鲨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铤而走险都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笹原千夏对这个动机抱有一些同情和认可……但杀人越货就是杀人越货,小小年纪手段如此残忍,笹原千夏对他其实没什么好感——如果只有那个女孩,她倒是可以带回三手帮,但加上他…… “给他俩治好了就送走吧。”她昨晚是这么说的。 “不,我要留下他。”安纳金如是回答。 昨晚,是很不一样的一晚。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和安纳金折腾到天明,但昨晚整夜安纳金都在给这俩小家伙做手术,笹原千夏还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技能,她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后来想起如果这俩孩子要留在这里,那有些东西该改一改。 她去做了张小床,把自己的手拆下来,装在了清洁机器人身上,这么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生活不需要太多智能设备,但如果多了两个孩子,有些东西就需要改一改。 清洁机器人从保温箱里取出了牛奶和面包,送到小乙床前。 “你可以先吃点东西,如果无聊了,就叫它一声,全息眼镜里有动画片,我们大概晚上才会回来。” “动画片?那是什么?” “就你妹妹正在看的那个,你等会儿试试就知道了。” 笹原千夏挂断通讯,小乙吃了东西,感觉肩膀还是很疼,他下意识想要去拿床边的全息眼镜,却抓了个空。 哦,左手已经没了啊。 他侧过身,换了右手再去抓眼镜。 戴在头上后,他挥动手指,浏览眼镜中的东西,他不知道动画片是什么,但他大概知道,这东西要怎么操作。 可他没有找到动画片,因为这副眼镜是安纳金的。 这里面只有属于一个特工的全部课程,它会教你如何杀戮与治愈,如何欺骗和掠夺,如何摒弃人性,拥抱兽行,成为顶级掠食者。 ----------------- 安纳金:“别啊,你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啊,我全指望你了,你那边有没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说,最重要贵客紫小姐。” 紫罗兰:“我在找一些藏在城里的叛军,你有线索吗?” 安纳金:“十一区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叛军,你要抓谁?我马上安排!” 紫罗兰:“?” 这是昨晚的对话。 现在,紫罗兰骑着机车,看着站在路边的安纳金。 “叛军在哪里?” 安纳金跨上机车,抱住紫罗兰的腰,发了一个位置给她: “走,去这里。” 机车轰鸣,飞速掠过街道。 家用汽车行业已经死了103年了。 核战摧毁了全世界的主要城市与大部分基础设施,恶土上没有路可供那些娇贵的家用汽车行驶,远距离的行驶与运输主要靠越野车和运载车。 而在主城中,一开始的设计就没有给家用汽车提供空间。 足够便利的城市运输系统承担了大部分通勤功能,短距离的路途有平衡车,中等距离有摩托车与飞板——也就是磁浮滑板,总之,家用汽车在这个时代显得臃肿与不方便。 据说在旧时代晚期,世界政府考虑过颁布限车法案,鼓励更加轻便廉价绿色的私人交通工具,但最后因为一些汽车工业的利益集团反对而流产,不过那些利益集团也随着核爆而灰飞烟灭。 新世界的三大巨企,无一是走在时代前沿的先进力量,他们对科技的态度只会更加激进,造家用汽车这种老古董?别开玩笑了。 下午三点过八分,紫罗兰载着安纳金抵达了11区与3区交界处的一个会展中心。 这里是黑鲨帮的地盘,因为靠近3区,较为繁华。 会展中心外,有许多小孩子排起了长龙,黑鲨帮的人正给那些孩子发放食物——不是能量膏,而是更加昂贵的合成食物,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水果。 那些孩子拿了吃的,就会开开心心到会展中心里帮忙,好像是在为什么活动做准备。 “这里?”紫罗兰问。 “今晚会有一场黑鲨帮老大强尼的演唱会,你知道这个人吧?他有个乐队,叫做菲尼克斯。” “所以?” “所以我认为强尼竟然给这些小孩发放这么贵重的爱心午餐,他肯定有问题!” 紫罗兰的眼角扯了扯,脸色黑了下来。 恶土这一趟,她对安纳金建立了些认可与信任,所以才会在安纳金未说明情况的前提下,愿意跑这一趟。 那什么‘十一区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叛军’她是不信的,她的时间很宝贵,容不得浪费。 眼下安纳金的行为让她想起了在真菌实验室里的那句‘你们这些公司人啊,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我告诉你们,出了城,你们什么都不是!’。 “安纳金,”她说,“如果你始终对海德拉抱有那么大的敌意,我想我们恐怕很难合作下去。” 主城里这些街头小子对公司的看法很复杂,很扭曲,简单说可以概括为羡慕嫉妒恨。 因此他们往往会给公司预设一个‘邪恶’立场。 这是一种典型的二极管思维。 公司是邪恶的,所以与公司为敌的叛军就是正义的,公司只会做坏事,他们的全部目的就是剥削奴役我们,所以叛军是做好事的,他们想要解救我们,给予我们真正的自由与公平…… 公司只帮富人,叛军则帮穷人,叛军来了,夜枭城就有希望了。 但实际上呢? 海德拉控制的东大陆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真正的,自由——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不是任何人可以做任何事,也不是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换取另一部分人的生存。 而是相对平等的给予每个人奋斗的机会。 因此在夜枭城,海德拉虽然极少插手城市的具体运转,但你可以在任何地方买到1块钱的能量膏,也能在任何地方用1块钱买到教育资源与配套网络服务,哪怕,你没有个人芯片。 以生命科学起家的海德拉信奉只要不是在绝境中,生命自己会找到出路。 所以他们的治理理念,更像是构建一个良性的生态圈,然后放任生命自由发展,这最终会呈现出食物链一般的阶级分布。 1块钱的能量膏代表着生存,1块钱的教育服务代表着机会,两者都给你,混得最差的人会成为三桅屿的那些孩子帮,因为他们以纯粹的掠夺作为生存方式,竭泽而渔,不可持续。 好一些的就会成为黑鲨帮三手帮这样真正的帮派,虽然海德拉没有明文规定,但他们会自发的扶持后代,培养自己的人才储备,既掠夺,也生产,偶尔还会休息——所以真正发放爱心午餐的是谁? 是海德拉,没有海德拉提供的1块钱,没有这些依靠1块钱成为最底层虾米的人,整个食物链根本不成立。 而最终,一切的资源与成果都会流向海德拉,因为这里只提供1块钱,公司之外的机会太少了,帮派中的佼佼者要想更进一步,注定要去公司。 这样的系统很残酷,且存在很多变量,它肯定无法照顾到所有人,所以会存在笹原千夏的弟弟竟然被活活饿死,小乙的妹妹被当做器官培养皿挖走眼睛这种事。 ——但是反过来,它的确筛选出了真正的掠食者。 笹原千夏和小乙,都在历经磨难之后实现了自我的跃升,这种以自然法则筛选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正是许许多多食肉的强者走到一起,造就了海德拉。 所以不要说海德拉邪恶,海德拉,无正邪,只有强弱。 这座城市里有许多人活得很惨,但这座城市的命运,并不由他们决定,海德拉不怕卷与内耗,海德拉怕与平庸为伍,这是它的奠基人留下的遗产,他认为自古以来,一个种群的命运并不取决于大多数人,只取决于,该种群中的某一个个体,某一个人,我们只需要一个最强的英雄,一个最聪明的天才,而其余者,都可以去死。 所以安纳金的话在紫罗兰听来简直可笑至极。 如果给人发吃的就算是叛军,那么整个夜枭城至少有一半叛军。 “哦?那紫小姐认为什么样的人是叛军呢?” 紫罗兰挥挥手,共享了一个小程序给安纳金,这是一个基于三级天网权限的识别插件。 “如果黄色的名字就算叛军,那你说得没错,这里有一半的人都是叛军。” 接入插件后,安纳金的视野中,街上每个人都头顶着自己的名字。 “这是敌意值,绿色代表安全,黄色则是有敌意,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东西,行为调查部能通过大数据预判犯罪行为的发生,如果你看到红色,我就会介入。” “那要是快红了呢?”安纳金看到有几个人的名字非常深,就快红了。 “不如看看你自己吧。”紫罗兰说。 安纳金看了一眼自己的名字,嗯,还是和过去一样,他是这条街上,最接近红色的人。 “没有红,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介入,叛军一定是红色的,因为他们已经将敌意落实到行为阶段,开始了暴力冲突——暴力,是判定红色的唯一标准,只要你不使用暴力,我才不在乎你怎么看待海德拉,你是抱怨也好,辱骂也罢,没有人会搭理你。” “好的,明白了。”安纳金点点头,继续道,“我跟你说实话,紫小姐,其实这里根本没有叛军,但我觉得,这里应该会有你真正需要的东西。” “哦?我需要什么?” “太阳教团。” 第60章 太阳教团与女皇 第62章 太阳教团与女皇 60太阳教团与女皇 行为调查部每个小组都有不同的分工,紫罗兰的第七组主要面向叛军,法昆多的踪迹暴露的一刻,海德拉的情报系统紧急预判到了黎明之影插手此事,因此她才被临时抽掉,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但这之后,整件事情的处理会由更高层接手,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现在,她恢复了原本的工作,追查明叔去廉租公寓那晚发生的事情,追查那些人。 而安纳金也在这个时候从明叔那里得到了名单——这是延续了原来的剧本,老老实实再走一遍,就能安安稳稳进入行为调查部。 但那样太慢,太没有效率,而且这一次,一些细节也发生了变动。 太阳教团来了,第七组损失过于惨重,这当然会带来许多蝴蝶效应,而眼下最迫在眉睫的是:如果第七组没有折损,安纳金便不会有空间进入行为调查部,可折损太严重,紫罗兰会有失势的风险…… 海德拉这种社达世界,永远是强者与强者的联合,即便是自己人,衰弱之后也会被吃掉。 而且换一个角度看,恶土这一趟,紫罗兰是有过无功的。 她首先没有按照上级要求把法昆多的大脑送到拉冬实验室——当然,如果她真的按时抵达,现在已经死了。 其次,她在任务过程中进行了个性化的处理,虽然钓到了鱼,可却没能收网。 现在恶土的事算是告了一段落,她看起来是回归了原本的工作。 但尽职尽责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没用的,她必须,立功。 “我想紫小姐你现在恐怕面临一些困境,”安纳金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前后两拨人,后一波是太阳教团,前一波,应该是叛军,对吧?” 紫罗兰点头。 “所以你现在在追查叛军,可问题是,紫小姐,那晚真正给你制造麻烦,真正给海德拉带来伤害的,是太阳教团。” 安纳金继续道:“行为调查部的任务,显然有一定的保密级别,所以摆在眼前的问题是,无论是叛军还是太阳教团,都洞悉了你的位置,公司里,有双方的内鬼。” “我不知道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但显然,现在去找太阳教团,才能解决你的困境。” “所以,你有线索?”紫罗兰问。 “我怎么可能有线索?只是有些猜想,有些,可能你作为一个公司人不会太在意的视角。” 紫罗兰今天愿意来见安纳金,更多是因为这一趟恶土之行的认可与信任,她不太相信安纳金有什么线索。 无论是叛军还是太阳教团,都是难缠的对手,有天网辅助的行为调查部,不大可能存在什么盲区,也就是说,行为调查部不知道的事情,普通的帮派成员更不可能知道。 “哦?说说你的视角。” “刚才你说,落实到实处的暴力行为是你们判定一个人是否为叛军的唯一标准,那我想问,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要冒着生命危险,与海德拉为敌呢?” “这个问题太大了。”紫罗兰说。 “但它是个好问题,”安纳金道,“这才是,一切的根源。” “是利益。”紫罗兰说。 “你看我这种说法是否正确?紫小姐,答案是对未来路线的分歧。” “海德拉生命崇尚自由,利维坦工业讲究秩序,而凤凰科技,则躺在地上等他们的皇帝归来,三家巨企对未来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再加上恶土上那些选择暴力对抗的叛军,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股势力,就有多少种立场,但所有人的根源,其实都是对美好未来的追求,产生分歧的,是路线,这种路线上的矛盾是如此的不可调和,以至于让人互相残杀。” “但至少,对美好未来的追求是不变的,所以行为调查部才会以暴力作为判定叛军的唯一标准,而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强尼竟然给这些小孩发放这么贵重的爱心午餐,他肯定有问题!’反倒是一种预设了立场的污蔑,那些被天网标记为黄名的人当然更有可能是叛军,但这反倒能佐证他们更符合海德拉的价值观,他们更有冒险精神,更愿意为了自己想要的美好生活付出努力,为此他们会选择分享收获,团结他人,壮大自己,而对高高在上的公司抱有更偏激的敌意,这,反而是自由的。” “所以我想,紫罗兰小姐,你的名字,也应该是无限接近于红色的,对吧?” 紫罗兰微微一笑,她展示了自己和安纳金同色的名字:“看来你已经搞清楚这套判定标准了,没错,海德拉从不要求忠诚,我们认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猛兽是孤独而叛逆的,只有家畜,才温顺忠诚。” 这是一条奇妙的界限,一线之隔,分开了海德拉与叛军。 “那你不妨想想,在这套评价标准中,太阳教团,应该是什么颜色?” 这个问题问住了紫罗兰,她专精于叛军,而对太阳教团了解甚少,叛军与海德拉一个红色一个偏向红色,可太阳教团应该是什么颜色? “我想,太阳教团应该是绿色的。”安纳金说。 “哦?为什么?” “你知道太阳教团在恶土上的名声很不错么?” “知道,恶土上唯一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有好名声的,不是公司也不是叛军,而是太阳教团。” 太阳教团这个组织它很有趣,在神秘与强大之余,它还有着平均值最高或是最低的道德。 恶土上的初见,那三个太阳武士杀人不眨眼,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但这是在任务状态下的太阳武士。 平时你若是在恶土上有幸遇上太阳武士,不妨与他们善意交流,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他们一定会恪尽职守,惩奸除恶。 没错,太阳教团,将匡扶正义,视为职责。 海德拉生命,是矛盾的统合体,而作为它的孩子,太阳教团,也是如此,一方面他们会为了获得三大公司的技术支持,接一些三大公司都不方便去做的黑活儿,另一方面,他们在阳光下的面孔,却是正义的。 “那你如何评价太阳教团呢?紫小姐,他们的理念与路线,又是什么?” 紫罗兰回答不上来,她毕竟没有深入研究过。 “我想,在本质上,太阳教团与公司,与叛军没有区别,或者说,我认为所有人类在本质上都没有区别,”安纳金说,“但他们,又和一般人有很大的不同,他们,有很浓重的宗教色彩,这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他们。” “你是想说超道德吗?”紫罗兰问。 行为调查部的精英都是人精,一点就通,他们接受的教育让他们知识储备丰富,他们其实更加理性。 紫罗兰当然不会认为宗教是原始落后的,在她看来,那是一种信仰,一种超道德。 “超道德让太阳教团的总体人格特质在极善和极恶之间摇摆,这和海德拉很不一样,海德拉本质上不相信道德,海德拉是混沌的,但是这种混沌并非意味着不可预测,海德拉很好预测,他们坚定的相信科学与进化论,而在物种法则的角度,一个良好的生态圈很重要,所以海德拉提供了无限的1块钱能量膏,这不是慈善,而是猛兽的成长需要无数小虾米提供养料。” “而太阳教团,他们有着明确的道德准则,这反映到颜色上,反而会是绿色的:忠诚、秩序、善行……同理,在环境与其道德准则发生冲突时,他们也会一瞬间变得残暴、冷血、无底线……” 紫罗兰若有所思,她看向那些排队领取爱心午餐的孩子,仿佛明白了什么。 海德拉打造了生态圈,所以这些帮派才有基础提供食物与教育,这的确是一种福利制度与慈善,但又不是,因为动机并不是善行,海德拉是为了生态圈的可持续发展,而帮派,是因为人类作为群体动物,需要以奉献换取团结,用义举,换取影响力。 东大陆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看似免费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强尼竟然给这些小孩发放这么贵重的爱心午餐,他肯定有问题!’ 问题在于,太昂贵了。 看样子,她已经明白了。 所以安纳金继续道:“黑鲨帮大约是五年前开始在十一区崛起的帮派,由强尼和道森这对同性伴侣共治,强尼原本就是夜枭城小有名气的地下歌手,性格张扬自大,就和你理解的那种地下歌手一样,他嗑药滥交满嘴脏话。” “而道森,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这个人很低调,但也很聪明,黑鲨帮的具体事务一向由他打理,这些年来干得不错。” “我以前见过几次强尼,我记得很清楚,他是异性恋,紫小姐,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力量能扭转人的取向?”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黑鲨帮,实在是太守规矩了,你可以看看你的资料库,我想他们的成员应该大多都是绿色的。” 紫罗兰查阅资料库,翻看黑鲨帮成员的资料,安纳金说得不错,大多都是绿色的,这就有些反常了,因为几乎所有帮派,都是以黄色为底色,在海德拉的治下,代表忠诚与信任的绿色,反而是稀有色。 “观点不错,”紫罗兰道,“但是太牵强了,天网对人的颜色标记,只能作为参考,如果光凭颜色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立场,那我们行为调查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个体的异常或许可以忽略,但群体的异常我认为就存在问题。”安纳金说。 他当然非常确定强尼身边的那位道森先生来自太阳教团,可这个结论,并不是从结果反推出来的。 事实上,这个结论是几个月后荆棘先生推理出来的。 宗教这种东西它实在是太过于独特,如果你真的信它,你的身上就会被打上某些特别的烙印,在这个拥有天网大数据的时代,很容易让人把你给分析出来。 如果你不想被分析出来,除非你不信——可你怎么能让太阳教团往夜枭城派一个不信自己的卧底呢?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太阳教团其实并不会往主城里安插自己的人,这是他们的宗教性质决定的,他们的信仰非常的坚定与高傲,他们根本不屑于同凡人打交道,况且,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人,根本逃不过天网的筛查。 但时代在不断变化,太阳教团,也在慢慢改变。 这一次对海德拉的袭击,让人们意识到了太阳教团在开始朝俗世渗透,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的荆棘先生,原本,是第一个找到这些人的人。 当然,紫罗兰说得不错,太牵强了,真正让荆棘作出如此推断的,还有另一半原因。 “你看到那个了吗?紫小姐。” 安纳金指着会展中心门口的一面旗子。 “那是菲尼克斯乐队的应援旗,强尼这个人,歌写得不怎么样,但很喜欢用黑鲨帮的资源给自己搏名声,那些领了爱心午餐的孩子,都会去他的演唱会当志愿者,白天搭舞台,晚上气氛组。” “那旗子怎么了?”紫罗兰问。 “上面的图案像什么?” 黑底的旗子,红色的,身披火焰的小鸟。 “菲尼克斯……phoenix……凤凰科技?” 最古老的巨企,尖端信息技术的垄断者,新洲之王,凤凰科技。 “知道凤凰科技为什么叫做凤凰科技吗?凤凰,代表什么?” 紫罗兰想了想:“大夏女帝,赵银河。” 这是一个已经死了113年的人,一个,过于耀眼的人,耀眼到整个新洲和凤凰科技在一百年后,还躺在地上等她回来。 “你是想说,黑鲨帮的老大强尼,还和凤凰科技有关系?” “不。”安纳金摇头,“紫小姐,我先说好,接下来我说的东西,只是我在恶土上听来的传言,我不保真。” “你说。” “太阳教团建立于新历35年,黄金时代的最后一年,大撕裂发生的那一年,有传言说太阳教团的建立者与海德拉生命有关系,但这一说法遭到了双方的否认。” “太阳教团声称是太阳之子建立了教团,那是教团历史上第一个传奇武士,而他的母亲,那个被称之为圣母的女人,是宇宙法则所凝聚的一只神鸟在大地上的化身,其名为,赵银河。” 紫罗兰愣了愣,然后笑了。 吹牛也不打草稿。 赵银河病死于新历前10年,有一种说法是如果她不是那么英年早逝,只活了38岁,那么大同联盟,也就是曾经的地球联邦不会解体,核战也不会发生……世界将会是完全不同的面貌。 但她的确在太阳教团建立的45年前就死了,而且很明确终生未嫁,哦不对,对她来说应该是终生未娶,怎么生下圣子? 安纳金继续道:“当然,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在扯淡,可太阳教团的总部就在新洲,在那个地方,赵银河这三个字就等同于神,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攀亲戚,他们故意这么说。” “但现实是,太阳教团的确将新历前的女皇帝奉为圣母,而因为其的影响力,直至今天,全世界还有她大量的崇拜者和追随者——这位黑鲨帮的老大强尼先生,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赵银河的狂信徒,他乐队的名字来自女皇的代称,他一半的歌为女皇而作。” 这一次,紫罗兰相信了安纳金的推测。 一次巧合可以是巧合,两次就不是了。 (本章完) ----------------- 赵银河人物卡 赵银河(新历前10年2月16日-38岁-忌日) 种族:自然人 出生日期:新历前48年12月25日 外表:175cm\/61kg,银发红瞳,泪痣 逻辑思维:6(才思敏捷,博览群书) 身体素质:6(一生无眠,永不疲倦) 情绪与社交:6(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技术:6(凤凰科技,个人芯片) 意志:6(仰望星辰,胸怀银河) 阅历:6(文治武功,雄才大略) 天赋-太阳:暂略 天赋-六边形战士:官设唯一六边形战士。 特殊-圣君:天下为公,还政于民,立治求通,永慕圣君。 二合一章节,可以,感觉脑子不懵了。 第61章 天网 第63章 天网 61天网 会展中心,后台,电磁暗室。 所谓电磁暗室,是指以特殊材料建造,亦或是使用了特殊设备的,近乎于绝对绝缘区域的信号真空地带,辐射暴雨下的恶土就是天然的电磁暗室。 在夜枭城这种被天网牢牢监控的地方,它可以提供一个私密的场所,屏蔽公司的窥视。 从逻辑上来说,夜枭城应该是禁止私设电磁暗室的,对吧?——我们不是为了监视你,而是天网的运行需要精准的数据,这不是偷窥,是保护,你要是老老实实不干坏事,为什么要怕暴露在天网下呢? 黄金时代时,天网初运行,就因为这个问题掀起过大讨论,支持者便用这种‘天网是为了保护而非监视’的理由反驳反对者,最终,这种理由被证实为诡辩。 因为技术不会犯错,人才会。 并不是只有海德拉才拥有窥视他人的能力,私人黑客同样可以通过入侵城市设施窃取天网的数据,更有甚者,公司掌握了天网使用权的实权部门,可以通过它监视自己的竞争对手、监视自己的上级,一开始泄露的是普通城市居民的数据,后来这种泄露扩大到公司员工,再扩散到管理层…… 隐私这种东西,一旦存在后门,就意味着彻底失守。 所以几十年来,天网的使用被严格规范,电磁暗室也变成了灰色的,合法存在。 有电磁暗室的地方,当然就有秘密,行为调查部会人工判定某个电磁暗室合不合理。 强尼是知名歌手,当然会有一些狗仔偷拍,为了保护自己私人生活不被泄露,保护后台的排练场景不被偷窥,设置一个电磁暗室,合理。 此刻,无人能窥视的后台,强尼啪的将半瓶酒摔在地上。 “妈的,就是些药,那他妈的就是些药!!!” “人找到没有!?” 一旁的手下战战兢兢,低声道:“还,还没有,头儿,但我们肯定会抓住那小子的!” “要抓活的!”强尼指着投影画面中,仓皇逃窜的小乙,坚定道,“要抓活的!” 黑鲨帮这些年能快速崛起,一半要归功于道森的优秀治理,另一半,则要归功于强尼的个人魅力。 这个留着半长头发,满脸络腮胡的地下歌手满口他妈个x,除了会写歌唱歌,把自己的演唱会变成露天硬趴,就是上街打人,偷袭公司维护城市的智能机器人,他一边炫耀自己养了三十几年的大鸟,一边把从演唱会挣来的门票钱分给街上那些吃不起饭的孩子,用旧时代的话说,他颇有豪侠风范。 ——但没什么意义,这就是跳蚤在大象面前的瞎蹦跶。 这一刻他如此大发雷霆,一半是因为黑鲨帮昨晚折了七个人,另一半是因为,他一眼就看出,视频里那小子只是想抢点药。 他愤怒于有人竟然如此残忍,为了点药就痛下杀手,更愤怒于,这扭曲的世道,把人活生生逼成这样。 照他的想法,黑鲨帮就该去街上免费发钱发药发吃的,他觉得,海德拉就该这么做。 他觉得这才是人做的事情,所以,你不能否认强尼是个很nice的人,但也不能承认,他适合做老大,所以这么些年来,即便在地下的名声不错,也有一大堆歌迷和拥趸,但他始终还是跳蚤。 直至道森的到来。 道森推门,走进暗室,看到地上破碎的酒瓶,皱了皱眉。 他走上前来,翻开强尼的眼皮: “跟你说了多少次,上台前不要嗑药,你自己都迷糊不清,怎么让别人信你!?” “这世道还有清醒的人吗?” ----------------- 两公里外,某栋大厦的48层,紫罗兰和安纳金站在窗边。 那房间里架设了一台屏蔽器,因此近距离的监听与监视设备不起效,但一个城里的暗室不可能笼罩太大范围,所以只要出了那扇门,就不再被干扰。 房里经过了仔细检查,黑鲨帮移除了所有有可能录影录像的现代化设备,这不麻烦,一个金属探测器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所以公司就没有办法破除暗室的屏蔽? 不,很简单。 以紫罗兰的权限和装备,她可以从自己身体里释放微型无人机,就是蚊子那么大的机器人,飞到门口的缝隙处,窥视其中情景。 但她甚至,都没有用到微型无人机。 她调取了会展中心方圆三公里的平面图,然后带着安纳金推到了两公里外的一座大厦里,这里48层的某个窗口正对着那间原本是排练室的,电磁暗室的门。 给自己的眼睛加装一个五厘米长的光学望远镜,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两公里外,门缝中的光学残留,也就是,人在移动时的光学波动,以及影子。 天网里储存了那间排练室的三维图形,以及强尼和道森的身体参数,根据光学残留,计算机能还原出屋里的场景,简单说就是,在天网的大数据辅助下,紫罗兰可以根据一小片影子,画出正在发生的事。 因此,是没有声音的。 紫罗兰没有使用更加稳妥,更加清晰的微型无人机近距离窥视,因为考虑到黑鲨帮可能与太阳教团存在的关联,她甚至,不打算靠近会展中心五百米的范围。 太阳武士,超感知,太可怕。 但更可怕的,应该是海德拉生命宛如神迹般的技术。 道森离开了房间,计算机计算的画面中,强尼挥动了手指,然后便停住了。 “他应该是在看什么东西,系统检测到了激光残留,是投影出来的真实图像。” 在紫罗兰和安纳金的视角看,屋里的强尼在看一组激光投影的视频,但这种东西缺少参数,没有办法根据光影残留还原出画面,所以在两人的视野里,那幅画面,是糊的,只是隐约能分辨,画面中,是一个人形。 “你试试这个。”安纳金把一张照片传给了紫罗兰。 照片中的女人银发红瞳,左眼眼角,有一颗泪痣。 紫罗兰导入照片,参数对上了,画面中的人形,变成了照片中的女人,但仍旧因为缺少更多参数,画面是静止的,它不会动。 “这是谁?” “太阳教团的圣母。” 嫌疑又加重了一分。 ----------------- 暗室,强尼大叉着腿,点上一支烟。 一旁,道森不留痕迹的扫过桌角,更换了桌上的注射器。 太阳教团恪守着自己的律令,不与凡俗争权夺利,视凡人为无物,他们奉圣子为神明,认为人类最终会毁于自己的恶念,只有心胜于物,超凡入圣,是最终的道路。 这一派人,叫做圣子派,他们更接近于传统宗教概念中的苦修者,一生的所有追求,是抵达传奇之境,灵能的大圆满。 但是最近一些年来,有一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奉赵银河为正统的圣母派诞生了。 某种意义上,圣母派更讲究科学一些——当然,太阳教团不是单纯的宗教,他们本来就很科学。 圣子派更加形而上,而圣母派更加具有现实意义。 道森,便来自圣母派。 而这,是强尼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道森从恶土来,也是女皇与其理念的追随者。 “就快上台了,理理你的头发。” 道森甩下一句话,离开了房间。 强尼瘫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然后摸向了桌上的注射器。 那里面,是一种使人亢奋与愉悦的激素,但他并未注意到,这管原本应该透明无色的药水,自道森离开后,有些隐隐泛紫。 将针剂推入静脉,他长舒一口气,感受着大脑里的无上愉悦,然后挥动手指…… 暗室里,投影出了来自一百年前的,女皇的模样与声音。 “我们坚信,道德,将使人迈向升华。” “在这个竞争为基调的世界中,团结与协作,才是真正的力量,世上没有肉食者,因为人类就是这样的生命——正是因为,我们不是肉食者,我们无法独自一人面对残酷的世界,所以我们相爱相亲,我们守望相助,我们,联合为一体。” “我反驳那些弱肉强食的拥趸者,我鄙夷他们的无能与软弱,在困难与容易之间,他们选择了容易,在强大与弱小之间,他们选择了弱小,他们挥舞着利爪,张扬着獠牙,实则满心怯懦!” “真正的力量,既来自强健的身体,也来自高尚的灵魂,我爱你们,我爱你们每一个人,因此,我的人民啊,请你们像我爱你们一样爱我,请你们,像我为你们而战一样,为我而战!” “向那些自诩为肉食者的家伙大声说不!堂堂正正的,向他们发起挑战,我们从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们要消灭他们——并非杀戮与摧毁,而是驯服与克制,用高尚战胜卑劣,用爱,战胜幽暗的本能,我们必将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美丽新世界!” …… 人群欢呼雀跃,仿佛在跪拜自己的神明。 她是天生的领袖,不灭的太阳。 你能从任何一家公司的理念,任何一个叛军的纲领中,找到她曾说过的话。 她是伟大的图腾,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亵渎的神像。 因此,所有人都在模仿她,都想代表她。 ----------------- 紫罗兰从后台给道森上了一个标记,自他走出那扇门后,每一个监控探头,每一台自动贩卖机的传感器,每一双联网的电子义眼……都锁定了他。 紫罗兰比他自己,更能清楚的知道,他所看到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句话。 而与此同时,整个演唱会每一个入场者的资料都被天网筛查分析,紫罗兰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因何而去。 没有隐私,不存在秘密。 行为调查部的特工坐在两公里外的大厦里喝着咖啡,和眼前的男人聊着天,而演唱会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对于黑袍子来说,他们工作中最重要,也最麻烦,最难的内容,是找线索。 破案99%的时间都在找线索,找到线索后,剩下的所有事加到一起,只能算工作内容的1%。 这似乎在每个时代都一样,面对严丝合缝,技术卓绝的暴力机器,你想保全自己,唯一的办法,是别被注意到。 “你好像对那位女皇帝很了解?”紫罗兰问。 “我认为是你不够了解。”安纳金说。 没错,世界上最后一位皇帝,她的存在太过重要,以至于没有任何人能将她从史书上抹去。 但吊诡的是,无论在东大陆还是西大陆,关于她的资料少之又少,你甚至找不到一张她的照片,就好像海德拉生命和利维坦工业害怕她,故意要让人们遗忘她,可又怎么都做不到…… 紫罗兰的手指敲击着咖啡杯,良久,她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为什么我们的标准课件里,没有凤凰科技崛起,到第三次企业战争这之间的内容呢?” “紫小姐,你在问一个很危险的问题。” “危险吗?我只是听说,旧大夏帝国的赵氏皇族身患一种奇怪的遗传病,短命,且很难留下后代,所以到了赵银河这一代人,整个皇族竟然只有两男一女,她的两位哥哥先后病死,她被迫继位,结果只当了一个小时的皇帝就宣布退位,大夏皇族的时代就此结束……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她白手起家建立了凤凰科技,研发出了世界上第一枚个人芯片,而几乎是同一时期,出现了利维坦工业和海德拉生命,三大巨企的格局初步呈现,这也导致了最后的核战。” “是很奇怪的事情,”安纳金说,“为什么突然之间三大巨企同时崛起,这在那个自由民主高涨,人们高呼限制企业权力,推行反垄断法的时代,很反常。” “你知道理由吗?”紫罗兰问。 安纳金顿了顿,喝了一口咖啡,道:“有一种说法,赵银河是在二十岁出头时被迫继位的,但那个时候整个大夏帝国对于皇族的反感已经到达了顶峰,那个时代的科技已经无限接近于我们现在了,我想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一位封建皇帝的存在。”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赵银河认清了现实,一个小时后宣布退位,帝制的时代彻底终结,她自己去了海外,建立了凤凰科技……而那之后,大夏帝国陷入内战。” “好几年之后吧,赵银河快三十岁时,凤凰科技已经成为了当时首屈一指的超级企业,而且和现在不同的是,它并没有那么专精于信息技术,其产业链涵盖了生命科学、精密制造、航空航天……当时所有的尖端领域。” “这个时候,整个新洲已经因为内战变成了一片火海,民不聊生。” “赵银河带着无数资金,和搭载了凤凰科技尖端装备的改造人士兵杀了回来,四个月统一新洲全境,那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常规武力战胜核武,战略核轰炸后,她经过生物机械双重强化的军队竟然还能保持7成战斗力,这也为后来的全面核战买下了伏笔。” “战争结束后,她笼络了那些军阀,建立了大夏共和国,理所当然的,以压倒性的优势胜选第一任共和国总统,可是……” 安纳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在就职典礼上,整个议会,以及瑶光城,也就是今日的凤凰科技总部,全体议员和700万居民向她行的,是跪礼。” “所以你问为什么三大巨企会同时在一个奇怪的时间点崛起,有一种传言是……” “女皇向世界证明了,自由与秩序不是二选一,可以同时存在,人们不断争论的制度设计,与路线分歧,有可能存在一个最终的终点——贤王制。” “人类从来不反感皇帝,人类只反感无能的皇帝,如果这个皇帝永不犯错,不知疲惫,那便会得到所有人的拥戴。” “在贤王面前,所有的制度,都是笑话。” 这个时候,紫罗兰眼前的信息板发出了警报,一个人的图像浮现在信息板上。 “我们走。”她说。 两人骑着机车赶往会展中心,停在了,大约五百米外。 几分钟后,演唱会散场,人群自会展中心不断涌出。 天网筛查了演唱会过程中,所有和道森接触的人,这种筛查很耗费算力,因此并不用做常规筛查,正常情况下也没法用这种办法,因为你总得确定一个嫌疑目标,夜枭城三千万人,一个一个筛三千万次? 而现在,根据线索,紫罗兰完成了精确筛查,确定了真正的嫌疑目标。 通过监控,她注视着会展中心走出的人,注视着,那个目标。 是个留着寸头的,平平无奇的男人。 他走出会展中心,朝着三区的方向而去。 紫罗兰留意着自己和他的距离。 513米。 她发动机车,一米,一米的接近。 501米。 她停下车,一脚踏地,那么,轻轻一蹬。 500米。 同一时刻,那男人猛然转身,看向紫罗兰。 紫罗兰踩死油门,原地一个摆尾,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疾驰。 二合一章节5k 第62章 踪迹 第64章 踪迹 62踪迹 这一趟出来紫罗兰没有着甲,因为不需要。 她骑着车载着安纳金在人流中穿行,同时注意着信息板上天网传来的数据。 那个疑似太阳武士的男人——不,紫罗兰确定他就是太阳武士,刚才那一眼,只有超感知才能解释。 那个太阳武士以一种鬼魅的速度追了上来,他明明是在用双脚前行,可古怪的是,速度竟然一点也不比紫罗兰慢,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就在接近到差不多八百米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天网失去了他的踪迹。 所有的监控传感器,突然间,就找不到他了。 紫罗兰停下车,看看时间。 晚上十一点过三分,这场试探与追逐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二十七秒。 要试探一个人是不是太阳武士很简单,站在五百米的距离看他一眼。 超感知感受到了我的存在,所以他迅速朝我靠近,但是,他不敢追得太深,因为这里不是恶土,这里是夜枭城。 靠着演唱会散场的人流干扰,他才能追到这个距离,可要是再远,他就不能再追了,失去人群掩护,会有被天网锁死的可能性。 灵能可以屏蔽存在,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中,他有能力做到凭空消失。 这也就合理了,正常情况下,他不大可能直接进城和黑鲨帮的同伙接触,因为那很难躲过天网的侦测,以演唱会为幌子,的确是个办法。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太阳教团选择在夜枭城扶持黑鲨帮,扶持强尼,因为地下歌手的身份,存在天然的监察漏洞,就算是恶土人,进城听演唱会,也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现在,算是打草惊蛇。 人丢了? 又或是他正隐身靠近,打算给自己来一剑? ——不,紫罗兰,毫不担忧。 她挥动手指,将演唱会上的发现报告给了荆棘先生,几分钟后。 一张张脸浮现在她的信息板上,总共,十二人。 行为调查部,已经把所有潜入夜枭城的太阳武士都找了出来。 这,不是打草惊蛇。 行为调查部,只需要一条线索,一次确认,然后…… 天网只要锁定了刚才那人是太阳武士,那么他从存在于夜枭城的那一刻,直到刚才,所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所进行的每一次线上操作,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表情……都会被挖出来。 如果说恶土上那一夜是太阳武士对黑袍子的单方面猎杀,那么现在,攻守易形了。 接着在五分钟后,安纳金看到了机动反应小组的浮空车从头顶掠过。 这样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因为夜枭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需要海德拉暴力介入的事情。 但这一刻,他明白,机动反应小组是去找太阳武士的。 ----------------- 夜枭大厦,地下三层,行为调查部驻地。 荆棘挥动手指,翻看紫罗兰的报告,越看,眉头皱得越深,直至最后,他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恶土上发生的事情表示夜枭城已经遭到了太阳教团的渗透,这样的事情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因为太阳教团那些人……怎么说呢,很傲慢,他们天然,就做不来这种事。 但这样的事的确发生了,所以荆棘一直在想,会是以何种方式,何种渠道渗透的呢? 他一向是个直觉很准的人,隐隐中,他有一些想法。 可紫罗兰的报告…… 这,不就是我的想法么? 太阳教团具有独特的行事风格,这种在宗教气氛下培养出来的气质无法伪装,因此天网可以筛查出一部分疑似者,之后再对这些疑似者进行与太阳教团相关的关键词检索,就能圈定出一个人工筛查的范围。 今天早上,天网筛查已经开始了,但因为数据量太大,这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而紫罗兰的报告中。 黑鲨帮总体呈绿色的成员构成,以及强尼对大夏女帝的异常狂热,这是很显然的疑点。 安纳金……又是安纳金? 有点……怪。 ----------------- “你们这是要动手了吗?” 安纳金指着头顶掠过的浮空车问道。 紫罗兰看着信息板上荆棘先生发来的消息:“带他一起去。” 有些犯难。 她还没有向安纳金表达过想要招募他的意向,但现在,没时间了。 “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安纳金。” “你说。” “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雇佣?” “不愿意。” 安纳金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 安纳金看着远去的浮空车:“因为我想,这一次接受了你的雇佣,就一辈子出不来了吧?” “这的确,会是一份长期合同。”紫罗兰说。 “不,履行完这份合同后,我知道的就太多了,要么死,要么加入行为调查部。” “成为我的同事不好么?” “自古以来,特工没有好下场。” “那是旧时代的观念,穿上这身黑袍子,意味着你将享有真正的终生福利待遇,会有一个坚不可摧的后盾,一个别人难以企及的优越起点,以及,我相信你可以抓住的,美好的未来。” “但代价是什么呢?紫小姐。你说的这些都不错,可像我这样的人加入行为调查部,当然不是为了什么福利待遇,你们肯定也不愿意养一个进了门就摸鱼的闲人,对吧?” “行为调查部可以直接和总公司董事会接触,我想你清楚,这代表着什么。”紫罗兰说。 “巨大的机会,”安纳金说,“但也是巨大的风险,这么说吧,紫小姐,如果是别的部门,我还可以考虑,但行为调查部,是一个一分努力十分风险二十分收获的地方,很多人只看到了收获,没有看到风险,我在公司之外,是一分努力一分风险一分收获,虽然上限没有那么高,但至少,我安心。” “我不认为你是一个惧怕风险的人。” “那只能说紫小姐还不够了解我。” 恶土上发生的事情,让紫罗兰认为,她应当是有一些了解安纳金的,但现实是,她似乎每一次都抓不住他的想法。 “那这样吧,作为私人雇佣,我聘请你做我的顾问。” “做你的线人?”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这我可以考虑,但是,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不会再陪你了。” “为什么?” “我女朋友要下班了。” 第63章 特种维修工 第65章 特种维修工 63特种维修工 “千夏姐,还不回去吗?” “啊,我还有点昨天的活儿没做完。” “昨天和小奶……你们家那位出去玩了?您今儿来的时候可是容光焕发呐。” “阿七你个小混蛋,连你也取笑我!” 阿七笑着,接住笹原千夏扔过来的扳手,趴在维修台上,满脸八卦: “诶,千夏姐,就说说嘛,到底是谁?能把我们千夏姐滋润得这么好。” “快走快走!别在我这儿占地方!” “嘁~千夏姐真小气……” …… 阿七走后,笹原千夏看向镜子,披着脸皮的那半张脸上的确多了几分血色,但却并非爱人的滋润,而是激素的渲染。 腹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呕意,她停下手上的动作,闭眼,平复躁动的身体。 突然,一声叮咚声传入耳中,那是信息板的短讯提示音。 老维:‘千夏,最近几个月你的激素水平高于正常值很多,也很久没有来我这里拿药了,身体还好么?’ 笹原千夏挥动手指,像是没有看到般,把那条消息移出了信息板。 老维是三手帮的义体医生,也是她的专属激素医生,他是个很好的人,正是有他的存在,笹原千夏如今才能过上酷似正常人的生活。 ——她的第一次义体改造在十一岁,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跨度,这么激烈的改造,照理说,早该进入四期精神病变。 老维:‘你该过来复查了,千夏。’ 老维又发来一条消息,这一次,笹原千夏干脆看都没看,直接删除。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懂自己的身体。 她继续工作。 这个工作间是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地方,可活动空间差不多只有厕所那么小。 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钢铁怪兽堆得满满当当。 空气中充斥着机油与铁锈的味道。 笹原千夏的下半身连接在一条细长的机械臂上,她整个人就像是这条手臂上灵活的手指,被手臂送进了某个仍旧在轰隆隆运转的,巨大的装置中。 这种工作很危险,只要出一点点问题,比如触电、比如被卷入装置的液压轴承……非死即残。 但笹原千夏经验丰富,从未出过事故——严格来说,她,是天生的精密机械工程师。 这是当年老维给她的建议:“你的骨架很小,很适合往精密机械工程师和特种维修工人的方向发展,我会逐步切掉你的手脚,移除你至少一半的肋骨,从今往后,你的身体将完全停止发育。” 十一岁那年,笹原千夏就不再长个子了,她在身体还未完全发育之前就进行了过度的改造,她的真实身高——如果她还有自己的手脚,她的真实身高,应该在一米二到一米三左右。 平日和安纳金在一起的一米五八,反倒是借助义体达到的效果。 这种较小的体格,会让她在需要在狭小空间活动的工作格外得心应手。 ——科技这么发达的世界,这些维修工作难道不可以完全靠机器人完成么? 当然可以,严格说,在这个时代根本不需要维修。 公司模块化的机械设计,让处理故障最优、最有效的方法,是直接更换配件。 但在公司之外,总有不按公司标准制造的仿制货,况且即便在公司里,一些精密的、特殊的工程维修,往往没有办法直接更换配件,就算是修,也往往无法完全使用机器人,活人的经验,非常重要。 因此,在以精密制造为专长的利维坦工业中,大量存在这样一群人。 她们大多数为先天体格娇小的女性,在孩童时期便使用药物停止生长,没有四肢、没有头发、没有胸部,体内的大部分器官在维持基本生存的前提下被阉割缩小,填充进了大量定制化活动模块…… 她们被叫做精密机械工程师,但一般,我们称其为:特种维修工。 一手在装置下操作,另一手不停从辅助机器人那里接过各种器械——严格说,并不是‘接’,而是她把手伸出去,让机械臂拆掉自己并不是手的手,换上另外的元件。 她完全没有穿衣服,因为这里不需要衣服。 裸露的体表有许多粘稠的液体,那当然不是汗水,而是机油。 不是个令人舒服的地方呐。 空气污浊、入目皆是铁与灰,终日没有阳光……在这儿待久了,人会变得不正常吧? 不,在这里,我才是正常的。 擅长的事情使你的皮肉免于饥饿,喜欢的事情让你的心灵找到归宿。 笹原千夏擅长与钢铁打交道,也喜欢它们。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生活就是如此的两点一线,然后……她渐渐觉得缺点什么。 三手帮的工作其实算不上忙,笹原千夏有真正的特种维修能力,但这里九成九的工作内容,用不上她的特长,卓越的工作能力与勤勉的职业态度让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所以她总是这里最忙碌的一个,她一个人,可以顶好几个人。 可时间久了,她始终觉得,缺点什么。 充实与空虚不冲突,忙碌与寂寞也可以同时存在。 我好贱,我又不想加班,又不知道下班了该干什么,我似乎能看到,自己一眼到头的人生。 那时她下了班爱一个人喝酒,要不就是去夜场嗨一嗨…… 直到安纳金的到来。 咔的一声。 笹原千夏像是拧开了什么阀门,被喷涌而出的黄浊液体喷了一脸。 她随手把一块卡在阀门上的碎铁片扔出来,操纵机械臂把自己拖出去,挥动手指,在维修列表上打上一个√。 这东西是运载车上的淡水循环装置,设备自检显示阀门出了故障,如果换了别人,会直接更换阀门,这大约需要300通用点。 而笹原千夏可以爬进去,手动检修,从找到问题到修好只用了一分钟,耗费的也不过是一些力气罢了。 一个优秀的精密机械工程师,所带来的不仅是效率的提升,也是成本的降低,她们的工作环境艰苦、肮脏,而且具有风险,但她们为此而生。 抓过一旁的毛巾,擦掉脸上的秽物,她操纵机械臂把自己的身体放到了双腿上。 严格说,那不是腿,是个装着履带的轮椅。 她打算休息会儿,出去晒晒太阳——哦,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晒晒月亮吧。 安纳金说,多出门走走,有益于身心健康。 休息的时候,可以看看维修清单,上面还有大约一百个任务,以一分钟一个算,两个小时后,她就可以下班了。 这些东西只有一小部分是三手帮的,绝大部分来自11区的居民。 三手帮的维修中心,对外营业,物美价廉服务好。 操纵着轮椅离开工作室,刚一出门,她听到了大厅里的喧闹声,抬眼望去。 哦,是小吉米啊。 第64章 入戏 第66章 入戏 64入戏 “安哥。” “怎么样?吉米。” “今早去了交通运输部的事务中心,拿到了出城许可,然后关卡检疫那边有个手续一直卡着不让过,还有就是那个人……她给了我几个地点都没人,最后跟我说过几天再见……” 吉米絮絮叨叨的说着,今天一天,他都在奔波成立公司的事情,这里面有些手续说麻烦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 比如出城许可,只要报个备谁都能拿到,关键是真出城时候,卡关的检查哨,少不了需要打点。 检疫手续也是一样的道理,眼下这家公司连个名字都没有,有可能是真不符合规定所以不让过,也有可能是少了打点。 至于那个人,那是桃源村在夜枭城的人,和老猫一起进城,叫做老狗。 安纳金把联系方式给了吉米,让他先去联络,但很显然,人家谨慎得很,不愿意这么快露面。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吉米只需要处理一些杂事,最重要的那部分,还需要安纳金和紫罗兰出马。 “注册需要至少二十万通用点。”吉米说,“但目前我手里……”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回运输中心了么?”安纳金问。 “回了,他们……”吉米顿了顿,“他们不是很信我说的话。” “那就是还是有一些信?” “嗯。” 安纳金并不指望他真能做成什么事。 他只需要往平静的水塘里投入一颗石子就行。 “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我下午还得去一趟安全保险部,咨询保险问题,然后应该会去维修中心。” “嗯,好,”安纳金说,“千夏姐会照顾你的,注册用的钱,明天我就转给你。” 他挂断通讯,看向机车上的紫罗兰,后者取下头盔: “叛军在哪儿?” 这个时间,是下午他刚和紫罗兰见面的时间。 ----------------- 小吉米拿着一副全息眼镜到了维修中心,说是昨晚进了水,好像坏了,能不能修一修。 有人拿了那眼镜去登记,让他坐着等一会儿,接着自然而然的,维修中心里的三手帮成员围了上来,向他打听恶土上的事情。 安纳金告诉过他,其实你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你只要找个理由出现,自然就会有人来问你,接着,原原本本把事情讲一遍。 但是人这种东西呐,在描述某件事情时,往往会代入自己的立场,在安纳金向他分析过明叔的疑点后,他会将那视为自己的观点,然后,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倾向于这种观点。 人自诩为比别人聪明的动物,相较于他人的陈述,他们更加相信自己脑补出来的真相。 因此有那么一种说法:真正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高明的玩家不会说出自己的需求,而是引导你自己找到需求,万千谎言之中,自己对自己撒的谎,最牢不可破。 笹原千夏站在三楼的围栏边,看着被众人包围的小吉米,心中突然有那么些不适。 所有人都认为,啊,是他的眼镜坏了拿到这里修,所以我们逮住了机会,能问问他恶土上的事情。 但经历了昨夜那场饭局,笹原千夏很清楚,那眼镜里的水,多半,是小吉米自己洒进去的。 欺骗、诱导、蛊惑…… 昨夜她还信誓旦旦对安纳金说,我要和你一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起,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 真看到了他做事的手段,她会有一种……同流合污的羞耻感——不,这么描述并不准确,那感觉太复杂了。 昨晚他听到了紫罗兰他们三人密谋的整个过程,她知道他们要如何做这件事,虽然知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会很难,但她终究,听到了一切。 这给了她一种被同样秘密捆绑的信赖感,可作为三手帮的元老,她的内心深处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对三手帮造成很大的伤害,既然已经背叛了,那不如彻底一些。 所以她才问安纳金,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而安纳金却说,你什么都不用做。 ——这样,我不就成了独善其身,坐享其成的白莲花了吗? 她不想再观看这场演出,不想再听那些谎言,所以她悄悄从三楼的另一侧离开,到了维修中心外面。 仰头看着远方夜空中璀璨的霓虹,她不禁思索一个问题: 如果,有人告诉你,接下来,我将撒一个谎,我把这个谎言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部告诉你,那么,这个人算是诚实,还是虚伪? 剥开一只香蕉,放入嘴中,品尝不到多少甜味,但是很香。 一阵风吹来,她有些冷。 挥动手指,查看家里的监控,两个小孩分别坐在不同的床上。 小丁满脸笑容,手舞足蹈。 小乙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看动画片也这样无动于衷? ——啊,不对,那是安纳金的眼镜,他出门前授予了小乙访问权限,但我并不确定,那里面有没有动画片。 我从来没有用过他的东西,我不知道那里面存了什么,但我确定,那是安纳金的表情,他大清早坐在阳台上时就是那个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心底有厌恶与反感油然而生。 笹原千夏反感过于机敏早慧的孩子,因为那种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太早懂得利用规则的野兽,他们有着一张和善的脸孔,他们的喜怒哀乐,皆出于某种目的性很强的理由,他们…… 打住! 真是的,我又开始作了,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笹原千夏挥手,自己的激素指标。 催产素的指数异常的低。 她掏出一支针管,插进自己满是针孔的髋骨。 随着催产素回升,爱自心底涌了出来,温馨、惬意,她抚摸自己的肩膀,有被拥抱的感觉,好像有了一个家。 我是不理智的,我讨厌那个叫做小乙的孩子,只是因为他让我看到了成年人世界的残酷与卑劣,摧毁了我心中某些美好的幻想。 安妮,是对的。 如果我真的抱有善意,就不能因为那孩子的野性而对其心生鄙夷。 爱是无私的,是无限包容的。 我大体能理解安妮为什么想要留下他。 因为他,和安妮很像。 我很清楚,其实,我早就清楚,我爱上了一个,我本能会厌恶的人。 他和我太不一样,每天早上,我都能看到他站在阳台上,眺望遥远而疯狂的世界,我隐约能感觉到他心中的野望。 但我呢…… 笹原千夏看着近在咫尺的霓虹。 那片璀璨,在十一区的内侧,靠近三区内环,是个繁华的地方,那里环境优美,房价五万通用点一平米。 挥动手指,信息板上浮现了笹原千夏的账户余额: .89通用点。 我绝不会做安妮那样疯狂的事情,花那么多的钱租下10区的一个阁楼,就为了看风景。 我更倾向于攒下一些钱,去真正繁华的地方,给自己买一个家。 还差大约三十万,我就够一个小户型的首付了。 说真的,我不想荣华富贵,我只想有个家,家里,有我爱的人,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安妮不是那个能和我一起攒首付供房子的人,并非他不愿意,而是他就没有那种功能。 但是,没关系,我买就行了。 他只需要负责快乐。 其实昨晚之前笹原千夏还是有些担心的,她总觉得,我们之间不会有未来。 但如果他认可了共同的未来,那么,我也认可。 ----------------- “你在撒谎!” “吉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想暗示什么!?” “你这是在说明叔出卖了自己人!” “谁指使你这样说的!” …… 和安纳金承诺的并不一样,维修中心完全不认可吉米的说。 他在这里受到的驳斥,比在运输中心大了不知道多少,他只是叙述了整个过程,根本没有解释自己的猜想,就已经群情激愤。 在整个三手帮,最不容易受影响的恐怕就是维修中心了。 这里的人待遇都很不错,很少和恶土打交道,那些死难者跟他们扯不上多少关系。 这是一个在三手帮中相对封闭的环境,这里的人自得其乐,很忠诚。 你想散播谣言,就不该挑这里。 “不行,我必须告诉剑哥!告诉他你这个王八蛋说了些什么!” “把他给我拿下!让剑哥过来听听!” “别跑!臭小子!你再跑我开枪了!” 剑哥是明叔的副手,三手帮的顶级打手,用一个旧时代的名词,就是三手帮的双花红棍。 吉米下意识想要跑,因为剑哥一向手段毒辣,要是他来了,自己恐怕真小命难保。 可他哪里有机会跑,维修中心的人早就把路堵死了,眼看吉米就要被抓住,这个时候,笹原千夏入戏了。 “怎么回事!?”她大声道,“都不要干活的是不是!?” 她这个人非常和善,维修中心里是个人都敢跟她开两句玩笑,可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威望让她只要板起脸,就没有人敢插画——明叔来了都不行。 “千夏姐!你没有听到他刚才说什么!这小子绝对是被黑鲨帮收买了!” “怎么回事?吉米。”笹原千夏冷冷道。 吉米愣了愣,然后他想起安纳金再三强调:千夏姐,会照顾你的。 “不是这样的!千夏姐,根本不是他们说的这样!我……” 他快速的把自己刚才讲过的话复述一遍,然后,众人看到笹原千夏皱了皱眉,说: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啊?你们想想,他说的有什么问题?” 他说的当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里的人天然无法接受这种说法。 “都是自家兄弟,动什么手!?都散了散了!” 没人敢忤逆严肃状态下的笹原千夏,人去散去,吉米朝着笹原千夏点点头: “千夏姐……” “我们不熟,”笹原千夏打断他的话,“我送你出去。” 她送小吉米到维修中心门口,没错,他们不是‘很熟’,所以也不该表现得‘很熟’。 一路上,笹原千夏问了问他今天的工作做得怎么样——她问的,当然是安纳金交给他的工作。 小吉米再一次,向老板娘汇报了一遍工作。 “基本上都还好,我就是没想到维修中心的反应会这么大。” “你就不该来这里。”笹原千夏说。 “但安哥说你会照顾我。” 这话让笹原千夏的脸色好了一些,那种心态很奇妙,虽然安纳金说不需要她插手任何事,但当听到安纳金说‘千夏姐会照顾你’时,她还是有一种满足感、成就感。 被人需要,总是会让人满足的。 走到门口,小吉米叹了一口气:“唉,我也不知道后面安哥要怎么做,现在我真是头疼,连钱都完全没有着落……” “钱?”笹原千夏顿住脚。 “是啊,钱还差得远。” “紫罗兰不解决钱的问题吗?” “她哪儿会出钱啊……那黑袍子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她就等着白嫖呢,你知道吗,千夏姐,那女的出城前让安哥给她刷了14万的交易记录,这种人会出钱?” “哦,是这样啊。”笹原千夏若有所思。 第65章 往事 第67章 往事 65往事 (彻底删除、重写了65和66章,因为这段剧情不适合放在这里,篇幅会太长,而在现阶段它并没有什么意义,再者老师的人设有问题,出场过早会太过强大,完全是机械降神。) ----------------- 11区,三手帮维修中心外,安纳金靠在墙边,眺望着远方静谧的雨幕。 此时是103年7月31日的凌晨1点,距离他与紫罗兰分开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留意到有大量机动反应小组的浮空车朝三桅屿的方向驶去。 但夜枭城,仍旧是一派祥和。 三个小时前,紫罗兰锁定了那十二名潜入夜枭城的太阳武士,从现有迹象看,不难猜出他们藏身于三桅屿中。 天网的存在使海德拉对夜枭城有绝对的控制权,恶土上的外来者只要有一枚个人芯片,便可以注册城市身份,芯片中的注册资料可以是假的,天网根本无从查证,但如果你需要长时间在城里活动,那么大数据的层层筛查下,总有露馅的时候。 因此,这些太阳武士需要一个天网监控力度弱的地方落脚藏身,三桅屿,很适合。 海德拉既然找到了他们,自然会第一时间行动,找上门去,报仇雪恨? ——不。 暴力,永远是最后,最愚蠢的手段。 即便太阳教团此次针对海德拉的袭击让夜枭城折损了一支精英黑袍子小队,把一个高规格机密实验室夷为平地,可这仍旧不会挑起战争。 海德拉找到他们之后,第一反应,会是谈判,这和以前的故事一样。 安纳金看着雨幕,陷入了回忆。 以前,海德拉和太阳教团各得了一粒药丸,他们扯了一段时间的皮,发现最后谁也没有办法独自破解药丸的奥秘,因此展开了合作,而其实在此之前,两粒药丸已经在海德拉手里存在了很久…… 事实是,光靠海德拉生命或是太阳教团,谁都无法解开药丸的奥秘,他们非得合作不成。 明叔一次偶然的冒险,推动海德拉生命和太阳教团坐到了谈判桌上,于偶然之中,促成了他们的合作——当然,最终他们谁都没能破解这个奥秘,因为从结果看,安纳金已经知道了,最后的最后,老师夺回了两粒药丸。 但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没有意义的吗? 这整件事情,无意中,改变了一个无名小卒的命运。 海德拉与太阳教团合作之后,自然需要开展实验,药丸是与灵能有关的,所以自然最好由太阳教团提供实验体,他们有那么多现成的灵能使用者。 可这样一来,海德拉是不干的,太阳武士绝对忠诚于教团,如果实验由教团主导,最后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海德拉等于白把自己的技术和资源给太阳教团用。 所以海德拉要求,由自己提供实验体。 如此会产生第二个问题:实验体,必须为灵能使用者,因此,太阳教团必须传授实验体灵能之秘,让他成为太阳武士。 这整个过程很漫长,总之,最后太阳教团同意在海德拉的公司成员中,挑选1名实验体,让他们加入教团——简单说就是这个人会同时拥有海德拉生命员工和太阳武士的双重身份。 他们大约于两年后,派出一个访问团到夜枭城访问,花了半年的时间选中了那名外籍武士。 其名为:紫罗兰。 是的,紫罗兰拥有zyh基因组,而且天赋还很优秀,再者,在103年7月24日晚的袭击中,她是直接受害者,无论是从现实考量还是政治考量,她都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太阳教团选中了她。 时任夜枭城行为调查部第七行动小组组长紫罗兰,于大约三年后,被太阳教团选中,远渡重洋,前往新洲太阳教团总部,开始修行。 这是太阳教团第一次愿意分享灵能之谜,因此海德拉非常重视,将一整个第七行动小组完全调拨给紫罗兰,让她自由使用,同时整个公司会提供绝对的,百分之百的资源支持…… 问题,出在紫罗兰带往新洲的人身上。 那时她的组员中,有一个无名小卒,表面是海德拉生命的黑袍子,但内里其实是叛军黎明之影安插在海德拉中的卧底。 在得到这个情报之后,黎明之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说……要是紫罗兰死了,会怎么样? 第七行动小组在海上遇袭,最后唯一登上新洲大陆的幸存者,其名为:安纳金·桑切斯。 他李代桃僵,成为了海德拉生命的外籍武士。 这,便是安纳金与太阳教团之间,最初的缘,在此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这也就是为什么,安纳金会如此了解太阳武士,因为是教团,亲手训练了他。 安纳金必须进入行为调查部,必须进入紫罗兰的小组,除了要借助黑袍子的身份获取资源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只有成为紫罗兰的组员,他才能‘合法’的使用灵能。 所以,安纳金拿走药丸这个行为,所掀起的蝴蝶效应,是非常巨大的。 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不去拿。 看后续的发展,再决定如何处理。 即便没有药丸,海德拉与太阳教团合作的可能性也在九成以上,因为他们本来就有同一个‘父亲’。 那个传言是真的,太阳教团的建立与海德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旧时代,赫曼·海德拉建立了海德拉生命,其终极目的,是追求永生。 这位海德拉的创始人,是个十足的天才与疯子,他身上天然有一种忽视道德,追逐真理的特质,因此,其在创业与研发过程中,完全摒弃了科学伦理,而这最终,让他发现了zyh基因组的准确用途,发现了灵能。 这,导致了第三次企业战争,也就是灭世核战的发生。 赫曼差那么一点点,就毁灭了世界,所以战后的海德拉才会有如此矛盾的气质,它们有着疯狂的自由,却又定下了严苛的科学伦理审查机制。 海德拉生命的诞生与目的,全部都是为了达成永生,永生,就是一切可能,永生,就是再无遗憾。 海德拉的高层成员9成都是科研工作者,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全盛时的海德拉生命,是一家完全由科学家组成的,狂信技术决定论的超级巨企,在这里,你没有几篇拿得出手的论文,根本就不要想升到高层。 这样的企业本该潜力无限,但是,越是聪明的知识分子,就有越根深蒂固的观念,那种对于自身智慧的绝对自负,又何尝不是一种宗教信仰? 赫曼精力旺盛时,他尚且压得住自己手下那些天才。 可那场战争带给世界,以及他本人的影响都太过巨大,战前的他将zyh基因组视作通往永生的唯一解,而战后,他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这条思路。 创始人的自我分裂,导致了公司的分裂,海德拉生命在战后迅速分为了两派: 灵能派与基因派。 第66章 神力 第68章 神力 66神力 「贤王因为没有神力而输给了时间,我找到了神力,但我再也没找到过贤王。」 ——赫曼·海德拉 ----------------- 赫曼晚年无力掌控公司的运行,两派内斗不休,为了争夺内部资源的分配,甚至可以向自己人下杀手。 因此,当时间来到新历35年,大分裂发生时,海德拉生命,也发生了分裂。 灵能派出走,在机缘巧合下,建立了太阳教团,并且迅速将成果转化为实践,训练出了太阳武士。 所以你要问海德拉生命和太阳教团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最遥远的血亲,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仇敌。 药丸,只是他们重新合作的引子。 自战后到现在,海德拉所有最伟大的发明,都源自创始人赫曼留下的遗产,而今,这些遗产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无论是基因派还是灵能派,在自身的道路上都陷入了瓶颈,他们注定会在某个时间将眼光投向对方。 所以安纳金并不是特别担心,拿走药丸,会导致这场世纪团聚消失。 他担心的,是一个人,是老师。 事实上,太阳教团今天做到的事情,在100年前,赫曼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整整100年来,后人只是站在他的肩膀上填充细节。 ——赫曼为什么在战后突然放弃了灵能? 因为他发现了灵能所存在的巨大缺陷,那种缺陷与科学本身无关,那种缺陷是对真实的恐惧,对终极暴力的担忧,是科学伦理,是一个人在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后,还会把其他人看作是人吗? 一个手握核弹发射按钮的疯子尚且差点毁灭世界,一个拥有神力的巨婴又意味着什么? 他认为,神的力量只能属于拥有神性的人,而那样的人他一生只见过一个,他找到了足以改变世界,终结僵局的神力,但是他却不敢把这份力量交给任何人。 没有人配得上它。 因此,他设下了一些安全限制。 老师,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的安全限制。 无论太阳教团还是海德拉生命,争夺药丸的理由都是得到赫曼最后,也最伟大的遗产,而老师,则是为了保护这份遗产永远沉眠,永不面世——直至那个真正有资格拥有它的人出现。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上我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 老师。 因为我认为那是我应得的东西。 而她则认为我不配拥有。 ----------------- 三桅屿那边,似乎有些火光。 今夜注定不太平。 发生交战了? 是海德拉生命和太阳教团? 还是明叔的人捣了什么鬼?——大量机动反应小队的异常调动,当然会引起黎明之影的注意。 又或者是关于老师?在这个时间点上,她为了保护药丸的秘密,搞不好会大开杀戒,不,可能性不大,她虽然很疯,但还没有那么疯。 我得摆脱老师,所以要想个什么法子把红药丸还给她。 所以,今夜帮紫罗兰找太阳教团,也是投石问路。 明天无论从明叔那里,还是从紫罗兰那里,我都能知道今夜三桅屿发生的事情,先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安纳金靠在墙边,一边看着远方的雨幕,一边静静等候。 大约凌晨三点时,他听到了一声呼唤: “安妮?” 是笹原千夏。 她惊讶的看着安纳金,面容有些许憔悴,因为她并不是一直都保持着在安纳金面前时的光鲜亮丽,正常情况下,她会在回家前,在电梯间里,调整激素分泌。 现在,还没有来得及。 安纳金走上前去,微笑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者僵了那么一僵,条件反射般推开。 “你怎么来了?” “我接我女朋友下班,有什么问题吗?” ——“啊!?他,他就是你的小奶狗!?” 一旁的阿七惊讶道,与之一同咋呼起来的,还有三手帮维修中心的诸多成员。 凌晨三点,是比较标准的下班时间。 “小奶狗!?”安纳金脸色一黑,“你说谁是小奶狗?” “啊,不不不不,安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滚蛋!” 安纳金在他屁股上轻轻一踢,然后朝着笹原千夏的同事微笑挥手,这让笹原千夏有些惶恐,没错,她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惶恐。 以前总是想得到一些东西,很怕最后得不到,可真的得到之后,才发现更怕的是失去。 点头寒暄,挥手告别,然后搂着她,以从未有过的方式走过这条她每天都要走几次的路,一同搭乘天轨列车,因为是晚高峰,没有座位,就在人群中站着,抱在一起,脸与胸膛贴得很近,能听到呼吸与心跳,好像有些紧张,紧张到不知道手放哪里,是环在他的腰上,还是抱在他的手上,直至列车到站,开门的一刻,清冷的风吹在脸上,笹原千夏才发觉自己刚才好蠢。 “要吃点什么东西吗?”安纳金随意问。 “我想喝香蕉奶昔。” “嗯。” 安纳金淡淡应了一声,走向自动贩卖机,直至他离开自己,笹原千夏才想起来,哦,我该付钱的。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一起在阳光下日子,以至于她已经习惯了藏身黑暗。 更不会在街上一起买吃的,就算买,也是笹原千夏买了给他带回去,有时她觉得同事说得没错,自己,在家里养了一条小奶狗。 但人是因为付出与被需要所以才幸福呐——或者说,自以为幸福。 安纳金把香蕉奶昔塞进她的手里,在走进电梯时说: “你的手好冷啊。” “哦,那个……血液还没有开始循环,我现在就……” “不,”安纳金抓住了她想要挥动的手指,“冷一些也好,说起来,下面也这么冷吗?” 是正常的语调,正常的发声,天轨电梯里还有不少人,有些玩味的投过了目光。 玩得真花呐。 “零下30度都可以,我怕给你冻坏了么?”笹原千夏冷笑道。 “烧火棍可不怕那些……哦!啊!糟了!”安纳金突然大叫。 “啊?怎么了?” “家里还有俩孩子,我把他们忘了,你等着我再去买两杯!” 孩子? 啊? 孩子??? 电梯里的目光更加奇怪了,安纳金离开后,笹原千夏竟然觉得脸上有些隐隐发烫,我的皮肤,不应该有这么高的温度啊。 拎着两杯奶昔,两人穿过街道,走进那间熟悉的电梯,直达顶层。 狭小空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安纳金挥动手指,却又被笹原千夏突然抓住了。 “嗯?” 他转身,被女人拽住脑袋,深深一吻。 “唔……香蕉味的,”他伸手向自己的腰带,“也对哦,家里还有俩孩子,咱们还是在外面解决吧……” “我可以赞助你八十万。”黑暗中,笹原千夏在他耳边轻声道。 “什么?” “情况吉米跟我说了,我想了想,我可以赞助你八十万。” 黑暗中,安纳金露出了笑容:“千夏,不用的,我都说了,这事不需要你……” “这是我们的未来,所以也要有我一份。”她斩钉截铁道。 第67章 跟班 第69章 跟班 67跟班 “安妮!安妮!” “哦~~~~” “把沐浴露给我。” “小乙,去!” 安纳金踢了一脚小乙的屁股,后者老老实实摘下眼镜,很是乖巧的拿过沐浴露,走向卫生间。 屋子太小,安纳金一般不在家里洗澡,只是在每天早上锻炼结束后会冲个澡,而对笹原千夏来说,她不需要洗澡,只需要更换润滑油,以及在工作室里用高压蒸汽蒸皮套,所以家里,从来没有沐浴露这一类的洗漱用具。 那瓶沐浴露,是昨晚笹原千夏买给小丁的。 今天是103年8月4日,那夜之后,紫罗兰有三天没有联系安纳金,明叔那边情况也一样,没什么消息,只是从新闻上看到那夜三桅屿似乎发生了瓦斯爆炸。 所以情况应该是有一些复杂。 但是安纳金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开始放晴的天空,今天的夜枭城,仍旧是一派祥和。 三天前一大早,安纳金将五十万通用点转给了吉米,后者很惊讶他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到钱,但安纳金并没有解释什么。 这几天小吉米已经把成立公司的前期筹备工作搞得差不多了,那个关于明叔与公司勾结的谣言,也开始在三手帮里传播。 这几日安纳金都在家休息,吸收一阶生物强化药剂的效果,稳固腹中的水旋,期间给桃源村的那个老狗发了几条消息,但没有被回复。 雨停之前,桃源村没有办法和夜枭城频繁联络,所以这很正常,桃源村的人,肯定是要等雨停之后,才会进一步和安纳金接触。 在那之前准备好就行了。 那么,这段时间安纳金的生活有什么变化么? 有,而且很大。 咔的一声响,笹原千夏抱着裹在浴巾里的小丁走了出来。 安纳金,已经整整三天没有x生活了。 老实说他有些后悔那晚拎着奶昔进门前没有再来一发。 这两个孩子的加入,让生活在不知觉间发生了异变。 笹原千夏很喜欢小丁,她已经不再睡懒觉了,或者说,因为与小孩子的作息时间不一致,她没有办法睡懒觉,因为这地方就这么大,那俩小鬼起来了不管做点什么,发出任何声音,都会吵到她。 但她完全没有生气,因为怎么说呢…… 人这种东西无法违背自己的本能,过去的笹原千夏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本能,四年前安纳金的加入让她不至于彻底的变成钢铁,可还远远不够。 因为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男人与女人、寂寞与抚慰的关系,虽然也有认可和依恋,但严格来说与路边野狗在多巴胺的操纵下交配取乐并无本质差别。 而从那夜天轨站台上的互诉衷肠后,关系改变了,关系的改变,意味着自我认知与相处模式的改变。 并不是这俩孩子影响了他们的夜生活,而是当一部分灵魂绑定在一起时,就不必再通过原始的x行为圈划领地。 在这一状态下,人会被激发出更深层次的欲望,比如说:繁衍与抚养后代的欲望。 所以恐怕就连笹原千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格外偏爱小丁,其中,还掺杂了一部分母爱。 给小丁擦干身体,穿上衣服,笹原千夏对安纳金道: “我们要去工作室了啊,你今天不出门吧?” “不确定,应该会,”安纳金问,“怎么了?” “没,就是问问。” 笹原千夏带着小丁出了门,今天,她要给小丁安一双眼睛——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一旁的小乙一眼。 这几天里,她完全没有和安纳金讨论过俩小家伙的去留,只是在前天跟他提过: “工作室里有些废弃零件,刚好可以组装双电子眼,反正就是举手之劳,我就……” 巴拉巴拉巴拉的一大堆,她一方面在打算自己掏钱给小丁装眼睛的同时,也在故作姿态的划清界限,表示自己不是大发善心。 安纳金没有发表任何自己的意见,算是默认了她的做法,然后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自发的,下意识的,给小丁买一些东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简直,就和她最初对待安纳金时一模一样。 笹原千夏,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这是优点,所以她在三手帮的人缘才会那么好。 但是很久之后,在一位朋友的分析下,安纳金才意识到,格外会照顾人这种特质,绝对不是天生的…… 笹原千夏,有强烈的「母亲情结」。 她的绝大部分助人行为,其对象都是幼龄孩童,本质上年幼时亲弟弟饿死在眼前的经历太过惨烈,让她天然将自己代入母亲的角色,而且,还是失败的母亲。 “她不喜欢你,知道吗?” 笹原千夏走后,安纳金一边查看着自己的全息眼镜使用记录,一边问道。 “嗯。”小乙轻轻应了一声。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天晚上,我做的事?” 安纳金没有回答他。 这个答案算是对了一半吧,更深层的原因是,孩子是笹原千夏绝对的软肋,一个化身屠戮者的孩子,玷污了她心中‘小孩是完美受害者’的神圣形象。 安纳金看着全息眼镜的使用记录,虽然自己的眼镜里没有什么娱乐app,但作为一个孩子,小乙感兴趣的东西也未免有些怪异了。 枪械使用入门x、简易爆炸物x、古代武术与养生x、机械原理x、野外求生x…… 他这几天用了自己的课件,时不时还会问些问题,白嫖安纳金的真人指导。 但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基础的初学者,这么短的时间里当然不会有什么效果,所有尝试过的科目全部是x,唔,等等,有一门√。 基本应急外科手术√。 有点意思,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科目,对安纳金来说,整个学习过程中,最难的就是现代外科手术及其一系列实操课程了。 “说说看吧,想好去哪儿了吗?” “啊?” “你总不能一直赖在我家吧。” 小乙沉默片刻:“我,我可以跟着您么?” 这个时候,安纳金的信息板上弹出了消息。 是明叔,三天之后,他终于发来联络了。 他起身:“走吧。” “嗯?去哪儿?” “你不是说,跟着我吗?” 第68章 老维 第71章 老维 68老维 “回收\/出售二手芯片!义体维修、强化!物美价廉!不坑不骗!” “码头装配,水下清洁,二百一天,最后一坑,要来的直接上车,直接上车!” “美女,要进来爽爽吗?我们店里都是真人性偶哟~哦你喜欢女人啊,那感情好啊,我有六个洞呢!~” “哥们,要盘么?我们自己录的,绝对让你爽到升天!” “信我,别去,兄弟,那就是家黑厂,钱少事多,还不包来回路费!” …… 逍遥山这个地方位于11区和4区的交界处,黄金时代时作为海德拉的海滨度假区规划建设,后来不知怎么,烂尾了。 这里的地形复杂奇特,巨大的楼宇错落穿插在半山腰上,这一栋楼的天台,有可能是另一栋楼的地下室的下方,因为没有架设电梯,不同建筑物之间便以天桥相连,是一个上下重叠颠倒的世界。 基础设施与环境都比三桅屿那种鬼地方要好了太多,但又因为缺少夜枭城的监管,这地儿,确实是个逍遥所在。 长久以来,夜枭城中大量无门无派的街头小子聚居在这里,他们有独特的生活方式。 ——所谓的无门无派,大体上可以理解为不为任何人工作,只为自己而活,打一天零工,玩三天,身上但凡有一块钱,他们都不会找事做。 海德拉的主城就是这样的地方,许多人在这里活不下去,究其根本,是因为欲望太大而能力太小,实际上你退一步,乖乖躺下,顿时海阔天空。 安纳金领着小乙走过高楼间的天桥,桥下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头戴全息眼镜的人,那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方式:前往,另一个世界,一个无忧无虑,称王称霸的世界。 明叔约在了这里见面,但在那之前,安纳金要顺道去另一个地方。 他从一栋楼的天台进入,向上爬了两层楼梯,抵达另一栋楼的地下室。 拐角处,一面画满涂鸦的墙前,身穿钉头皮衣,留着爆炸头的街头小子,正用自己的小兄弟往墙上增加一些涂鸦。 安纳金从他的尿液中闻到了旧梦的味道,那是一种海德拉研发的口服药剂,能让人回到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据它们自己说完全没有成瘾性。 可问题是,重温旧梦的感觉,本来就让人欲罢不能。 ——他要倒霉了。 拐角尽头,一扇铁门唰的打开,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叼着雪茄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他一把将那家伙拍在地上,踩着他的头: “给老子舔了!!!” 那小子挣扎了两下,然后,一头埋着自己的尿里,睡了过去。 ——他运气真好。 因为他要是敢在别的义体医生门前撒尿,还这么大刺刺的睡过去,一觉醒来恐怕人已经被拆光了。 而老维,就是这样一个表面暴躁,内里温柔的家伙。 “妈的,真他妈的晦气。” 他咒骂一声,拽着那小子的头发,拖回了自己的诊所。 安纳金进门时,发现那小子正躺在门口的沙发上,脖子上吊着一瓶针水,扫了一眼标签,是葡萄糖。 所以他不是嗑嗨了,而是只顾着嗑药没吃东西,身体已经虚到扛不住了。 “我猜,他可没钱付给你。”安纳金说。 老维夹着雪茄,吐出一大口烟:“在逍遥山,没人敢欠我钱——好久不见了,安妮。” “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安纳金取下了小乙头上的头套:“换张脸。” 老维扫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道:“我可是听说,这几天黑鲨帮一直在找个小鬼。” 11区就是这样的地方,看起来很大,但圈子很小。 “哦?有这回事?” “这活儿不接,”老维说,“我可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 他说的你们,是指三手帮和黑鲨帮。 他应该听说了小乙做的事情,但是不清楚内情,在他看来,这是三手帮和黑鲨帮之间的恩怨,因为这几天以来,除了明叔和公司勾结的谣言,街上也在传,11区的两大帮派要开战了。 三手帮折了那么多人,这种节骨眼上,黑鲨帮当然会想跳上去咬一口肉。 同理,人们也认为,那个关于明叔的谣言,是黑鲨帮散布的。 “我加钱,三倍。”安纳金说。 “成交。” 老维是11区赫赫有名的义体医生,当年,也曾是风云人物,他这人有个优点,认钱不认人。 安纳金拍了拍小乙的肩膀,后者犹豫了那么一瞬,走向老维。 这一路上,安纳金几乎都没有跟他说话,也未曾告诉他,他将要被换张脸,他有些怕,但好像,又没有选择。 如果不抱住这个大哥哥,他根本,活不下去。 他跟着老维走进了手术室,这大约会花半个小时的工夫。 换脸不是多么复杂的手术,其实安纳金自己也可以做,这一趟来,一方面是想要把这小子留在老维这里,另一方面…… 安纳金坐到了老维的办公桌前,没有做任何掩饰,就在监控的注视下,打开了他的电脑,输入密码。 他和老维的关系,算是亦师亦友吧,当年付不起人工指导的服务费,他就是来老维的诊所,免费给他打工。 所以他知道密码。 打开病例本,调取笹原千夏的档案。 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了老维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关心我女朋友的身体。” 过去他和笹原千夏的关系从未公开过,但老维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医生,总是会知道一些私密的事情。 手术室里,老维沉默了片刻。 “你得让她停止使用激素了。” 安纳金没有回答,他只是迅速扫了一眼档案,情况,很不乐观。 但这些是他本来就知道的事情。 “她这几天有来找你吗?” “没有,完全联系不上。” “哦。” 安纳金应了一声,然后关闭档案。 他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所以,笹原千夏还未作出那个绝对没有希望的决定。 他起身,走向门口。 “我晚一点回来接他,你可以让这小子帮你打打杂之类的。” “我这儿不需要助手。” 安纳金没有回答,直接离开,几天内他都不会回来接小乙。 连一个在门口撒尿的混蛋都不会置之不理的老维,不存在赶他走的可能,就像他当年没有赶我走一样。 第69章 囚徒困境 第72章 囚徒困境 69囚徒困境 安纳金上了路边的一辆冷链车,掀开冰柜后的帘幕,他看到了坐在寒气中的明叔。 两人的碰面一向在私密中进行,但在天网的监控下,不可能做到完全保密,所以明叔让他加入了三手帮,这样就会有一层合理的浅层关系。 这车,是向逍遥山供给旧梦的运输冷链车——对,刚才老维门口那个街头小子,他手里的旧梦,就是从三手帮的渠道购买的。 但11区没有任何大型帮派直接染指逍遥山,因为这里太混乱,不好控制。 “明叔。”安纳金叫了他一声。 “坐。”明叔指着身前的矮冰柜,待安纳金坐下后,开口道,“三天前的晚上,海德拉在三桅屿找到了太阳教团……” 他开门见山讲起了三天前的事情,大体上和安纳金的猜测一致。 没有开战,而是谈判。 机动反应小组和行为调查部锁定了三桅屿中的太阳武士,迫使他们露面,然后,海德拉这边来了一位公司董事,真正的人间之神。 “是剑哥查到的消息?” “那晚发现机动反应小组的异常调动后,我让阿剑跟了上去,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无法靠得太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不过可以确定,那之后太阳教团离开了夜枭城,这件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 长剑是明叔的副手,三手帮最能打的人,一位了不起的战士,在整个黎明之影,只有一个半人知道安纳金的身份。 那一个,自然是明叔,而半个,便是剑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明叔在夜枭城那么多年,有些事情,是瞒不过他的副手的。 “我,我有些不明白,这太阳教团和海德拉,到底在搞什么?”安纳金问。 这问题很合理,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上,就连明叔自己恐怕也一头雾水——7月24日那天晚上,他只接到了回收法昆多的指令,但却没有缘由,也不清楚指令的发出者。 “应该……是跟法昆多和拉冬实验室有关。” 这猜测很合理,是照着逻辑推自然会出现的答案。 “而具体缘由……”明叔顿了顿,“可能,与灵能有关。” 他快速,而简略的跟安纳金讲了讲海德拉生命与太阳教团之间的渊源。 “哦?那个传言竟然是真的?他们的父亲都是赫曼·海德拉!?”安纳金惊讶道。 “这些,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可这不是更奇怪吗?”安纳金说,“不仅太阳教团和海德拉都否认这种说法,连别人,另外两大公司,也不披露这部分真相……” 这个时代的基础课件中,已经基本取消了历史这个科目,这是种很聪明的做法,因为这样一来历史可以随意捏造,公司造的孽,全都会消弭于无形。 所以如果一件事情在大范围中不为人知,那么肯定有其深层原因,就和黄金时代的历史一样,三大公司不宣扬它,是因为那会让人们重新将目光投向恶土,让人们记起,曾有那么二十五年,我们试图重建家园,仰望苍穹。 “关于太阳教团的事情一向很神秘,这其中缘由无人知晓——安妮,你知道为什么三大巨企可以容忍太阳教团的存在吗?” “因为他们想得到太阳教团?得到灵能?” 明叔满意的点头:“太阳教团能存续至今,最大的原因不是他们神秘的灵能,而是三大巨企谁都无法对它下手。” 这,是这个时代的缩影,是当今世界一切问题的终极答案。 黄金时代时,三大巨企在结束制度之争后,世界出现了动态的平衡——有这么一个微妙的问题,当今世界再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热战,是因为三大巨企之间存在‘灭世威慑’,它们任何一家的力量都过于强大,战争最后的结果,最好,也是第二次全面核战。 可是反过来,为什么人类文明要画地为牢,自我封印于地球之上呢? 海德拉已经有了40倍音速的超级导弹,这种力量,难道不可以走向宇宙,殖民火星? 答案是,海德拉,以及另外两家巨企,谁都‘没有’40倍音速的超级导弹。 海德拉能生产那枚导弹,是因为它向另外两家巨企交换了技术与设备。 基因与生命科学——海德拉生命。 材料与精密制造——利维坦工业。 ai与信息技术——凤凰科技。 人类最前沿的科技,一定是全方位无短板的复合科技,而三大巨企分别将某一个领域的科技树点到了极致,却在别的方面拥有巨大的劣势。 航空航天与太空探索,需要集三家之力共同携手,可谁先开这个头,谁就要公开自己的许多核心技术……所以你能看到似乎每一家巨企都有神乎其技的超级技术,但其实,如果这种动态而微妙的合作断裂,那么三大巨企,连一枚最简单的个人芯片都造不出来。 星辰大海是条死路,因为它预示着三大巨企之间的囚徒困境。 所以你能看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合理,可又确实存在的东西,比如说独立于巨企之外的太阳教团,它的独立,全部,来自于三方之间的制衡与威慑。 “我觉得,这件事情,要特别留心。”安纳金说。 “当然,但现在眼下的问题不是这个。”明叔说 “怎么了?明叔?” “太阳教团离开后,压力来到了我们头上。” 那夜的谈判当然是和药丸有关的,那夜之前,海德拉和太阳教团都认为是对方拿走了药丸,而那夜之后,最大的嫌疑人变成了黎明之影。 “这两天的情况很不好,前天开始,海德拉在夜枭城附近展开了扫荡,我们损失惨重……” 明叔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这些年来,情况一直不好。” 唔,所以说蝴蝶效应带来的影响还是存在的。 安纳金记得这次扫荡,整个夜枭城情报系统被完全摧毁,明叔死亡,黎明之影在东大陆北部的力量被连根拔起,我接手了一切,从头再来…… 只是记忆中,这次扫荡会晚半年,在法昆多事件告一段落,海德拉生命和太阳教团开始重新洽谈合作后——这不就是,三天前的事情吗? 所以,安纳金拿走药丸进而导致了这一切? 不,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真正的原因应该是明叔的那句‘这些年来,情况一直不好’。 这些年来,情况一直不好,确切说,从革命军存在以来,情况就没有好过。 不断的被摧毁与重建,在死亡与新生中轮回。 革命军——黎明之影也好,别的组织也罢,其存在有必然性,公司不可能消灭它们,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因为如果革命军不存在,那么许多矛头就会直指向主城,恶土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所以就像割韭菜一样,长一茬,割一茬。 这是必然发生的周期,无论安纳金做什么,都不能阻止它,只能加速,或者延缓。 “我查到了那个人。” 明叔把一份文件递给了安纳金,文件上是个留着寸头的女人。 “这就是那个桃源村的老狗,这几天来,她在打听你的消息。” 明叔顿了顿,继续道:“紫罗兰那边的事情,得加速推进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行为调查部的内部情报,会在扫荡中保护许多我们的人,安妮,这,很重要。” 这一幕似曾相识,安纳金,原是见过的。 行为调查部这样的情报部门,会在恶土扫荡行动中拥有极高的全局视野,安纳金能搞到一小点点情报,救的,便是千万人。 但是这一次,安纳金没有感觉到压力与责任。 因为他知道,明叔会说什么。 “那份名单,你有用过吗?” 明叔给了他一份三百人的,黎明之影在夜枭城的拉拢者名单,那里面有自街头小子发展来的业务员,也有因为同情而愿意帮忙的公司人。 “还没有。” “要用,安妮,太阳教团的事情结束后,紫罗兰会回归到原本的工作中,也就是说,接下来公司对我们的一切行动,她都会深度参与,你必须以最快速度,获取她的信任。” “可是明叔,名单上的人,都是可以安全离开的。”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安妮。” 好! 安纳金笑了笑,那么,就请明叔您,以身作则,付出牺牲吧。 第70章 明牌 第73章 明牌 70明牌 “还有件事,吉米是什么情况?” “哦,他啊……” 安纳金微笑着,把自己和紫罗兰在植物园见面和密谋的过程说了出来,毫无保留。 ——这里存在这么两件事情。 其一是这么多年以来,明叔竭力培养安纳金,却没有让他过多参与到三手帮的事务中。 这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帮派出身对安纳金来说算是某种优势,行为调查部喜欢这种在底层厮混过的实践者,那些经验与资源是无法量化的价值。 可如果和帮派走得太近,他自身的立场就会存在问题。 所以,如果找到了一个能让安纳金进入行为调查部的契机,那么与三手帮决裂,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其二是与紫罗兰私下的交易,安纳金的打算,那个他想要成立的运输公司,那个,他准备自立的‘帮派’。 虽然这些都是秘密做的,但海德拉会不知道吗? 不可能不知道,天网下没有秘密。 海德拉会容许自己的人染指主城帮派? 如果是别的部门,那这事值得商榷,但行为调查部,一定,是可以的。 因为如果行为调查部看上了安纳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一定是帮派资源,他们不接受安纳金和三手帮走得太近,但可以接受,安纳金在紫罗兰的监督下,自立门户。 因为无论两人私底下的动作是不是为了给自己牟利,那些经由他们的手去笼络的人脉与资源,最终,是受行为调查部控制的——等于是扶持傀儡了。 所以在安纳金回来那天,向明叔表明自己要退出三手帮,从他这里挖人走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抗拒,甚至,还很欣慰。 王明的第一身份,始终是代号‘蛹’的革命军。 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仅不会阻碍,而且还会在暗中全力支持,因为安纳金能带走越多的人,他未来在行为调查部的份量,就越重。 可这里就牵扯到了第三个问题。 安纳金,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和三手帮决裂? 在明叔的预想中,有很多种操作办法,但大多都是‘和平分手’。 比如,安纳金可以用恶土那件事为理由,那事之后,他在三手帮里受到了排挤,然后一想,反正我在这地方也没什么地位,不如出去单干,这个时候,紫罗兰刚好抛出橄榄枝…… 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再之后三手帮肯定会群情激愤,表示要严惩叛徒。 这个时候,王明再出来做个和事佬,表示大家共事一场,还是好聚好散吧,现在那小子有黑袍子撑腰,你们还想开战?算了吧,不如卖个人情,大家以后还有生意做。 你看,这样一来,安纳金就能安然无恙的,从三手帮带走未来在行为调查部立足的资本。 ——安纳金,知道明叔会这么想。 因为这位蛹先生,始终,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呐,三手帮好老大‘明叔’的面具戴得太久了,已经撕不下来了。 “所以,明叔,”安纳金仍旧保持着微笑,“几天内,咱们可能会发生一场‘冲突’。” 王明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怵,有一种莫名的,被后浪拍死的感觉。 我调教的孩子,长大了。 ——关于那个明叔和公司勾结的谣言,会带来什么后果? 安纳金与三手帮不可调和的矛盾。 没有谈判与妥协的空间,最终一定会发展为安纳金与明叔的当面对质。 这个时候,安纳金拿不出证据,谣言不攻自破,他会彻底成为居心叵测的叛徒,人心离散。 但这符合明叔的立场么? 不,对质的那一刻,明叔,一定会以某种方式默认安纳金的说法,至少是造成‘他说的是真的’的错觉,这会导致剧烈的流血冲突…… 这不是分裂,这本质上,是篡位,变相的篡位。 安纳金的名望与资源,原本是不具备篡位的条件的,但如果明叔乖乖配合,这还真能成。 街头政治就是这种东西,质朴而粗暴,新王登基,必定踩着久王的尸骸。 只要明叔输了,那么安纳金·桑切斯的名字将一夕之间响彻11区。 这是最暴烈的办法,三手帮老大王明彻底失败,而黎明之影的蛹会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 用自污甚至是自毁的方式牺牲自我,成就他人,是自古以来情报工作者百试不爽的无上法门。 ——而最可怕的是,明叔,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甚至,连质疑都不可以。 因为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 这话他自己说的。 “唔……”明叔沉吟片刻,脸上好像看不出什么表情,“这么做的话,黑鲨帮那边也要注意一下。” 是的,演这样一出戏,搞出来的动静会太大,如果让黑鲨帮渔翁得利了就麻烦了。 安纳金点头:“我会注意的,细节上明叔您还得再指点指点我。” 指点你?王明心中有种莫名的荒唐,指点你怎么搞垮我? 但安纳金其实一点都不担心,黑鲨帮的问题,可要比三手帮大多了,他们的身后,是太阳教团呐。 以前11区的两大帮派,三手帮和黑鲨帮的垮台,是在短短几天内发生的,而今,自己已然加速了这个过程。 “还有一个问题,”明叔说,“如果你要把矛头指向我,还是用这种理由,公司,不可能不介入。” 是的,安纳金污蔑明叔和公司勾结出卖了自己人,就算明叔自己认了,海德拉会认吗?——海德拉当然没有认不认的理由,可问题是,要是明叔认了,海德拉一查自己根本没干这事儿,这不是很可疑吗?逻辑根本立不住,立不住,天网就会查…… “是得在公司那里也编一个理由,编一个,明叔您有口难言,不得不认的理由。” “你想好理由了么?”明叔问。 “明叔你能做些账目出来吗?” “什么账目?” “比如说……你私吞三手帮钱的账目,我就说,我查到了这些账,发现你有很多钱来路不明,不是公司给你的是谁给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王明想要拔枪,但是下一瞬,他意识到这是自己养大的狼崽子,他意识到,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人,想要他拥有的手段。 他当然可以做,而且,能做得百分之一百真实——因为本来就是真的。 他闭上眼,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个计划。 没有漏洞。 这的确,是最大限度将三手帮的资源洗白交给安纳金的办法。 即便,这会让自己牺牲许多,会死很多人。 但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 可他还是很不舒服啊。 或许这就是蛹的意义,某些东西成熟之后,注定要破蛹而出。 “可以。”他苦笑道。 第71章 招聘 第74章 招聘 71招聘 与明叔分开后,安纳金在逍遥山的一座天桥上等了一会儿。 下午四点左右,踩着飞板的吉米出现在了天桥那头。 “安哥。” “手续都办好了?” “办好了。” ----------------- 安纳金预测,海德拉和太阳教团的事情大约会在最近几天出结果,所以在和明叔会面之后,便给吉米发去了消息,让他来逍遥山碰头。 雨已经停了,桃源村会在几天内联络他,所以,该招人了。 至于怎么招? 这事倒也不复杂,如今的世界自然没有什么劳动保障法,但人类的商业社会,永远都是一个信用社会,你要招募员工,自然就得有信用背书。 对三手帮来说,帮派的名声,就是信用,别人认可你,就会愿意帮你干活,事先商量好报酬,自行拟定一份合同,这合同可以是书面的也可以是口头的……当然,这种模式存在巨多的bug,只有三手帮这种声名在外的大腕才能使用。 对普通人来说,良好的信用,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如果自己没有,就要找别人借。 那么整个夜枭城谁最有信用? 海德拉生命。 公司的安全保险部提供所有你能想象到的定制化保险服务,私人雇佣可以向公司购买一份保单,缴纳保证金后,由公司公证,保证合同的履行。 这也算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一部分政府职能吧。 这几天吉米做的事情里,就包括去安全保险部,定制‘雇佣合同’,这花了不少钱。 而逍遥山,它本质上,是个自由人才市场——如果这些渣滓也算‘人才’的话。 两人来到天桥下,搭起一个摊位,用投影仪打出自己的招聘要求,同时,线上的招聘网站也上架了他们的岗位需求。 很快,就有街头小子上前搭话。 “200一天?” “对,恶土运输,200一天。” “必须要一级武装许可证?” “没有也可以,但没有的话,我们不提供武器。” “太低了,兄弟,300吧。” “行啊,就当交个朋友,300就300,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通知你。” “好嘞,兄弟!” …… 那人欢天喜地的走了,小吉米有些疑惑的看着安纳金。 “安哥……要求会不会,太宽松了一些?” “不,这样刚好,300差不多是合适的行情。” “我说的不是价格,是他那资质,根本就不合格啊。” 恶土运输不是个特别要求技术的行当,但需要的能力比较全面,什么都得会一点,刚才那家伙就会开个车,连一级武装许可证都没有——这就是文盲啊。 当初吉米为了进入三手帮的运输中心,可是费了不小的工夫,他本人在别的地方干过几年修理工,有多个证书,虽然那些技能在公司里可能算不上什么,但放别的地方,也算是个手艺人了。 事实上,安纳金跑到逍遥山来招人,本来就蛮奇怪的。 他干了那么多年恶土向导,本身就有一些人脉资源,这个时候,不是该去联络以前那些朋友吗? 况且,让吉米散布了三天的谣言,不就是为了接下来从三手帮里挖人? 但安纳金没有解释,仍旧保持着满脸微笑应付前来搭讪的街头小子,小吉米很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如此一直到深夜,安纳金招了八十几个人。 目前这个运输车队完全没有名气,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不少有真本事的人其实信不过,但奈何不住他来者不拒,什么人都要。 “你再守一会儿吧,吉米,”他说,“明晚之前,招够一百个。” “都给他们三百一天?” “对,就按我的要求招。” 三百一天,一趟桃源村来回就算五天,一千五一个人,一百人,就是十五万。 成本过于巨大,这种规模,已经快赶得上原本三手帮的车队了。 ----------------- 晚上十点,安纳金离开了逍遥山,抵达了位于11区和3区交界处的一家酒吧。 黑鲨酒吧。 距离三天前那个会展中心不远,这个地方,是黑鲨帮的大本营,强尼驻唱于此。 一进门,便是一幅狂欢的盛宴。 电音、鼓点。 欢呼、尖叫。 躁动的人群,喷涌的荷尔蒙。 汗水、烈酒。 拥抱、激吻。 强尼站在舞池的最高处,抱着吉他,摇着脑袋,声嘶力竭。 那是一首关于女皇的歌,因为环境太过嘈杂,安纳金听不大清歌词,但依稀可以分辨,歌词使用的,是古大夏语,也就是,古文。 那个古代帝国给世界的影响太过巨大,在比旧时代要更加遥远的过去,大约三四百年前,大夏引领了人类文明的两次技术变革,大夏语,由此成为了世界通用语,大夏的文明以及传统,也渗入了世界的方方面面,成为了人类文明的底色。 海德拉生命的制服上,那个九头蛇徽记的背景,有祥云的图案,但事实是,海德拉源自古代西大陆神话,祥云和它风牛马不相及。 但在数百年的交融兼并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祥云曾是独属于大夏人的图案,人们只知道,这图,在旧时代有钱人的衣服上很多,所以,祥云,等于高贵。 这间黑鲨酒吧有些独特,你能从布局装饰中看到许多新洲风格,也就是,所谓的大夏人的气质。 当然,旧大夏文明的影响力无处不在,可总体来说,以新洲为最。 东大陆与西大陆,也曾有自己的民族与文明,所以会有一些更独特的气质,就连强尼自己,也是偏白的肤色和蓝色的眼睛,这从血统上来说,和大夏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安纳金轻盈的越过舞池边的仿竹围栏,走向一个偏僻的卡座。 昏黄的灯光后,手握酒杯,脸色微红的紫罗兰看向他: “你迟到了。” “我可不像你,当个甩手掌柜就行。” 安纳金坐下,道:“好几天没消息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紫罗兰面色平静,开门见山道:“说说看吧,你和强尼什么关系?” 安纳金笑笑:“你不是全都查到了吗?怎么还问我?”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19、飞板 主城中的短距离交通工具,类似于旧时代的共享单车,因为蓄电池和技术问题,续航不会很长。 交通运输部提供了飞板租赁服务,计时收费。 城区划有大量禁飞区。 强续航、高性能的飞板,是一项现代竞技运动,类似于旧时代的赛车。 20、古大夏-世界帝国 在遥远的时代,一个古老的东方帝国遭到游牧民族的入侵,大半国土沦丧,双方划江为治,南北分立。 几十年的时间里,东方帝国的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威胁带来了动力,这个国家沉疴一扫,渐渐开始了真正的,制度与科技的变革,奈何大势已去,重焕生机的国家无力北伐,因此,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大海。 出海,向东,再向东。 他们发现了名为「新洲」的新大陆,人类历史上第一台蒸汽机诞生于此。 地理大发现与工业革命让这个一心求存的帝国浴火重生,在接下来的百年时间里,这个帝国不仅北伐成功,收复失地,其舰队更是从南洋出海,绕地球一圈,自东洋归港,建立起了一个横跨五洲七洋的,史无前例的,超级帝国。 第72章 外援 第75章 外援 72外援 那晚三桅屿的事情之后,紫罗兰受到了嘉奖,夜枭城行为调查部会迅速从别处抽掉人手,补全她的第七行动小组。 至此,她自身的地位危机得到了解决。 但有些东西还是需要留意一下的,比如能找到太阳教团,促成谈判,最重要的原因是紫罗兰提供了线索,而她的线索,来自安纳金。 虽然天网已经审过安纳金没有问题,但她还是留了个心,再翻了翻他的档案,发现强尼和他,都来自一个地方,三桅屿。 “我还是想听你说说。”紫罗兰道。 “没什么可说的,强尼大我十几岁,也出身三桅屿,但在进入三手帮之前,我从来没和他打过交道,至于后面的接触,完全都是业务需要,有过几面之缘。” 这是实话,安纳金和强尼是‘同乡’,可整个11区就那么十几个地方,11区的任何两个人,都有十几分之一的概率是同乡。 “可我听说,他和戴安的关系很好。”紫罗兰道,“你也很好,戴安很喜欢你。” “你要这么说的话……紫小姐,戴安奶奶,是当初三桅屿孩子帮的首领,任何在那里长大的人,都吃过她一口饭。” “那戴安本人的立场呢?”紫罗兰问,“她好像很同情叛军,你知道这事吗?” “听说过。” 戴安·桑切斯到底是不是叛军,根本没人知道,确切一点,根本没法定义。 她敌视公司,对叛军有同情,她抗拒公司的干涉,对叛军伸出过支援之手,但同时,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对公司进行过暴力活动。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加入了叛军——叛军自己都没有证据,叛军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我们的人。 “那她是叛军吗?”紫罗兰问。 “我想这个问题,行为调查部已经有了结论。” 结论是,不确定。 “像戴安奶奶这样的人,”安纳金继续道,“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立场,你应该看过她的档案,大分裂时,她和海德拉的一些人离开了夜枭城,行为调查部怎么定义当初的那些人?过去的同伴?叛徒?” “这取决于,他们离开后做的事情。”紫罗兰说。 当初的大分裂,是理念不同导致的分道扬镳,总体上来说是和平分手。 “可是戴安奶奶放弃了她最初的想法,后来又回来了,她当然不站在海德拉这边,但如果她站在叛军那边,就不会回来,对吧?” “所以呐……”安纳金笑笑,道,“虽然我知道在一个黑袍子面前这么说可能不正确,但我还是认为:戴安奶奶,是一个,真正拥有自由意志的人,我很敬佩她,虽然变废为宝计划时发生的事情很遗憾,但三桅屿的绝大多数人,都敬佩她——好了紫小姐,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吧?” 当然不是。 紫罗兰放下酒杯,讲起了那晚三桅屿的事情。 没有任何细节,总体就是个,根据你的猜想,我们找到了太阳教团,至于别的事情,安纳金又不是黑袍子,无权知道。 她转了一万通用点给安纳金。 “这一万块是报酬,你没有接受行为调查部的雇佣,所以暂时只有这么多。” 那天分手前,说好了目前的关系是私人雇佣,所以这钱,等于是紫罗兰自己出的。 安纳金把钱退了回去:“能帮我换成生物能量药剂吗?” 紫罗兰笑笑:“当然可以。” 然后她又接着道:“你对黑鲨帮了解吗?” “竞争对手,谈不上很了解。” “那你觉得,这个时候,强尼会招揽你么?” 安纳金笑了笑:“我觉得,应该会吧。” ——这才是紫罗兰约他见面,特别是,约在这里的原因。 行为调查部找到了那些太阳武士,但后者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暴露的,也许会有猜测,但不确定,因为对夜枭城的渗透,当然不会只有黑鲨帮,公司里也有人,否则恶土那晚紫罗兰的位置是如何暴露的?黑鲨帮只是个帮派,不可能知道行为调查部的事情。 这个时候,行为调查部会按兵不动,他们不可能直接找上黑鲨帮把道森抓了说我知道你是太阳教团的人。 监视、渗透,放长线钓大鱼才是硬道理。 也就是说,此刻的强尼是一无所知的,他本来也和太阳教团没有直接关系,太阳教团是在暗中扶持他,利用黑鲨帮的势力与资源。 而同时,这几天11区发生了一些事情。 三手帮在恶土上损失惨重,街上有许多传言,其中也包括明叔与公司勾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纳金来到了黑鲨帮的地盘——互为竞争对手的帮派成员,会随随便便去对方的大本营么? ----------------- “安纳金!好久不见了,我都没认出来是你!” 强尼把吉他放在桌边,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打了招呼,然后指向紫罗兰: “这位是?” “一个朋友,”安纳金说,“来你这儿坐坐。” “哦?哪里的朋友?” “前几天不是去了趟恶土吗?路上认识的。” 强尼的脸色变了变,看向紫罗兰的眼神有些不善,但还是笑了笑: “那可真是稀客!” 他自然的坐下,朝安纳金挤了挤眼睛:“诶,我可听说,前段时间你在恶土上九死一生呐。” “唉……是差点儿把命丢了。” “那要不要考虑来我这儿?我给得可比明叔多。” “哥,您别开玩笑了,我今天来你这儿,明天剑哥就能剐了我。” “他敢!我可不开玩笑,三手帮这几天可没少给你脸色看吧?何必受那个气!” “别了,哥,这真不行……” 强尼哈哈一笑,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就那么坐着,像是老朋友般,自然的和安纳金问候寒暄。 而自始至终,紫罗兰就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就那么聊了十来分钟,他突然又问道:“问你个事啊,你别多心。” “你说,强尼哥。” 强尼压低声音:“我听说,这一次的问题是……明叔和公司有什么交易?所以……” 安纳金的脸色僵了僵,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都跟你说了,三手帮不是什么好地方,明叔这个人吧,虚伪得很,你还记得两年前藤壶镇那事不?我从那时候就知道……” 强尼又开始循循善诱,安纳金静静听着,直至某一刻,他开口: “老实说吧,强尼哥,我是打算自己出来单干了。” “哦?好想法啊,你想干什么?” 安纳金指向紫罗兰:“是这样的,我和这位紫小姐……” 他把桃源村的事情改了改,就说有几个恶土部落想要出些货,刚好紫小姐在夜枭城也有些门路。 和聪明人交流,总是不用说得太明白的。 紫罗兰那句‘你对黑鲨帮了解吗?’意味着行为调查部现在想对黑鲨帮进行一些细致的,深入的了解。 这需要人。 而和强尼有过数面之缘,刚好和三手帮产生嫌隙,打算自立门户的安纳金,这个时候成为了天然的最佳人选。 然后她说‘那你觉得,这个时候,强尼会招揽你么?’,意思其实是:‘你要不要试着去被黑鲨帮招揽招揽,给我搞点情报来?’ 所以见面地点选在了这里,紫罗兰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没有给安纳金选择的余地,她做事看似不温不火,实则非常霸道。 因为在眼下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安纳金走进黑鲨酒吧的大门,本身就意味丰富,约这个地方,根本就没给安纳金退路。 而反过来,强尼这个人虽然不适合做真正的帮派老大,也不太插手黑鲨帮的具体事务,可他也不傻。 从安纳金走进来那一刻,就会有人告诉他,那个三手帮的恶土向导来了,对,就这几天街头传言中的那个主角,整支车队就活着回来两人那其中一个,和他一起的还有个女的,以前没见过,不知道是谁。 强尼当然会想要来打声招呼,一方面是问问那些传言到底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是看能不能争取争取安纳金,因为他既然跨进了黑鲨酒吧的大门……那不是要反水就是有事求我。 然后安纳金向他介绍了紫罗兰,虽然没有说她到底是谁,可那些故事,强尼是听过的。 据说,这次恶土上出的事和黑袍子有关,安纳金说恶土上认识的,那就是黑袍子了,这也给了安纳金离开三手帮的合理性,哦,原来是有黑袍子撑腰啊。 这会给强尼更多的信心,因为原本他只对安纳金本人感兴趣,对挖人削弱竞争对手感兴趣,而对那所谓的生意,不感兴趣。 但如果有黑袍子背书,那这生意,可以谈谈。 “你这生意听起来不错啊,天然烟草那可是稀罕货,你要卖吗?我可以收。”强尼说。 “这倒不用,强尼哥,我们这边也有些门路,今天和紫小姐来您这里,就是谈一些准备工作的。” “有货,又有买家,那还需要什么准备工作?” “缺人缺车啊……”安纳金苦笑道,“这我总不可能,找三手帮的人啊。” “嗨~这有什么?人和车,我借你!” 久违的双更。 看了看码字日历,从上个月25号开始到现在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基本都是单更吊命。 具体缘由期间也说过,写作状态还行,有灵感,知道写什么。但是身体状态不好,严重失眠。 期间有一段时间,大概十来天前吧,感觉好起来了,结果前几天又恶化,戒酒持续36天失败,开了瓶红酒,然后每天一斤白酒三天…… 我也是醉了2333 自身因素是否有影响写作呢? 有的,接近一个月的剧情,都非常平,我刻意这么做的,因为我很清楚在状态不好的情况下强打激情写东西是什么后果,所以宁愿水也不愿意乱写,所以您能看到前面两章写好之后突然推翻重写。 不过既然能下决心重写,本身也是一种自我调节的过程。 现在感觉应该是好起来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出问题。 与诸君共勉吧~ 第73章 通感 第76章 通感 73通感 这是三个人的空手套白狼。 紫罗兰为安纳金站台,使其在强尼的心中拥有足够的份量,如此强尼就吃下了定心丸,他愿意略帮小忙,给自己的竞争对手三手帮制造麻烦。 而安纳金,他什么都没做,就是出面讲了个故事,画了个大饼,便得到了双方的支持。 先前小吉米一直忐忑、担忧的那些事情,那些我们要离开三手帮自立门户中存在的困难,其实一点都不难。 转变转变思维,所谓‘创业’这种事情,如果事事都自己亲手去做,那么你只能累死,而且永远也玩不过那些有钱有权的大人物。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是弱者的思维,强者的世界,讲究的是资源互换。 而想要成功与别人交换资源,最重要的,是信息差,知道别人有什么,想要什么。 在这个领域,安纳金拥有最大的优势,他很了解这里的每一个人,很清楚,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发生的每一件事。 所以,紫罗兰在消失几天后突然约在这里见面,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具体的细节没法猜得那么准,但在知晓了黑鲨帮的隐秘,了解了自己和强尼间的渊源,再审视一番11区两大帮派间的竞争关系,以及当下的形势后,她试图利用自己去渗透黑鲨帮,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场偶然的会面,其实并不存在任何偶然。 有人以为自己操纵了这一切,殊不知,提线木偶并不知道自己被无形的大手控制。 ----------------- 走出黑鲨帮的大门,紫罗兰看着安纳金略有阴沉的脸,心中第一次涌起了爽意。 自恶土开始,她就一直在这个男人手上吃瘪。 回来之后的几次见面,本想友善交流,结果他却油盐不进。 自以为是的帮派小子。 如果他真不想惹上麻烦,不想和行为调查部走得太近,许多事情直接拒绝就好,就比如桃源村,他其实完全可以装作从未去过那个地方,这样就能彻底从桃源村的潜在麻烦中脱身。 可那时,在桃源村时,他与斑豹交谈的整个过程,都与紫罗兰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是个,明明就有野心,却装作我只想老实过日子的人。 他不愿意放弃桃源村的潜在利益,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可回到夜枭城后,他又改换了一副面貌,很冷淡,数次交流,也只对桃源村的事情感兴趣,一开始时紫罗兰是被他唬住了的,每次都被他牵着鼻子走,可这几日平静下来,思索一番…… 欲擒故纵。 想白嫖我? 又想我帮你背书,又想不承担风险,还试图在桃源村的事情上占据主导地位,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她直接将会面地点定在了黑鲨酒吧,她知道安纳金不能轻易走进那扇门,但你来不来?来了强尼万一找你聊天,我就坐在一旁,你要不要替我干活? 他没有选择。 “怎么?不太舒服?”紫罗兰笑道。 刚才的谈话中,安纳金把戏演得很足,总之就是哎呀不用了强尼哥,我也没那么窘迫,不麻烦您嘞,唉,好了好了,既然您这么客气,我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最终,他接受了强尼的帮助,稍后强尼会派车派人给他,不用交押金。 “你可真是好手段,这下又白嫖了黑鲨帮的车和人,又搞定了桃源村交易的准备工作,呵呵……” 最重要的是,紫罗兰重新‘确立’了两人之间的从属关系。 “不过强尼虽然答应了帮忙,但这一趟不会有黑鲨帮的核心成员参与,以后么……除非我真的加入他们,否则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太阳教团那些事情,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的。”安纳金又道。 “这不是问题,”紫罗兰说,“建立友善的关系就好,行为调查部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干活,我们搞不定的事,自然有别人搞定。” 的确,太阳教团的相关事务不是紫罗兰的工作内容,她这么做只是,怎么说呢……广撒网。 “前几天比较忙,腾不出手,这是我们共同的生意,我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现在,你可还满意?”紫罗兰说。 当然满意,现在桃源村的事情基本上全是全都搞定,下一步就是和他们的人接触,然后,再去一次桃源村。 “行了,没问题了。” “那你今天还需要去接女朋友么?” “不,”安纳金笑笑,“今天紫小姐更重要。” “那就陪我走个地方?” “干什么?” “开房。” ----------------- 紫罗兰领着安纳金去了黑鲨酒吧两个街区外的一间胶囊旅馆。 整个过程中,身后一直有黑鲨帮的人跟着。 他们对安纳金感兴趣,但更感兴趣的,是紫罗兰。 刚才的酒吧会面中,紫罗兰自始至终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强尼多半是能猜出来的。 这似乎有些奇怪,因为像紫罗兰这样的黑袍子,应该,是不能轻易暴露身份的,对吧? 不。 黑袍子其实不用刻意掩盖自己的身份,因为你绝对无法从任何地方查到他们的dna——dna,是这个时代辨认一个人的唯一方式。 同理,他们的脸,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今天看紫罗兰长这样,明天她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样。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黑袍子不存在‘身份’这一概念。 因此,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和你交谈,有必要时,也会透露自己是谁,而如果后续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是从未存在过的,同理,如果你想跟踪他们,那一定是他们不在乎被你跟踪。 紫罗兰领着安纳金走进胶囊旅馆的一个房间。 唔,这里空间不小。 她从墙上的一个格子里,取出了一个箱子。 “躺下。” 安纳金乖乖躺下。 “翻个身。” 安纳金乖乖翻身。 紫罗兰撩开了他后颈的头发,冰凉的手指在他的颈椎骨处摁了摁。 ——嗯,终于要来了。 咔的一声,个人芯片弹出,眼前的信息板顿时熄灭。 紫罗兰从箱子里取出另一枚芯片,插进安纳金后颈。 「麒麟685-行为调查部定制版-已上线」 「绣球,您已获得天网洞察权限-3级」 「修正:临时许可权限」 信息板再次亮起,安纳金挥动手指,调出芯片主程序界面。 嗯,性能很强大。 个人芯片发展到这个阶段,已不存在特别巨大的性能差异,但一些特殊用途的芯片,会专门定制,以搭配同样为定制的软件。 “这是绣球的备用芯片,回收之前,暂时授权给你使用,”紫罗兰把一个塑胶袋子扔给安纳金,“脱光衣服,穿上它。” 袋子里,是一件煤黑色的长袍。 黑袍子。 “我这是成黑袍子了吗?”安纳金问。 “当然不是,只是接下来我们要去做的一些事情,需要你穿上这件衣服。” 安纳金穿上衣服,不是特别合身。 紫罗兰替他整了整衣领,然后撩起他肩膀上散落的一缕长发: “掉落的头发容易提取出dna信息,你最好剪了。” “我拒绝。” 紫罗兰笑了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因为专业的黑袍子,的确不会担心掉头发的问题。 她挥动手指,安纳金的眼前顿时弹出一个窗口。 「紫罗兰请求与您开启通感系统,是否响应?」 「是」 「通感系统-已启动」 大脑一阵眩晕,安纳金,感觉到了什么东西进入自己的身体。 “通感系统会通过埋设在皮下的神经通路链接不同个体间的神经系统,你没有经过专门的神经改造,所以会有些不适,放空思绪,就像深潜那样,什么都不要想。” 神经通路是大多数人都会进行的义体改造,它能帮助改造者更好的链接个人芯片。 安纳金闭上双眼,放空大脑。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从第二人称‘你’的视角,看到了自己,就像是,使用了你的眼睛。 那是紫罗兰的眼睛,紫罗兰看到的安纳金。 接着,他又看到了紫罗兰。 那感觉很难描述,就像是我同时拥有了你和我的视角。 他看到紫罗兰抬起手,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 微痒,很舒服。 我,在触摸紫罗兰,不,是紫罗兰,在触摸自己,我感觉到了她的感觉。 “这好像是禁忌技术。”安纳金说。 神经通感在很多年前就被海德拉生命开发出来了,可在小范围的实验后,被封存,禁止使用。 “因为长期链接会同步大脑信号,也就是说,我们的思维,也就是想法,会相互连通,我们将感受和了解到对方的一切,就像自己了解自己那样。”紫罗兰说。 “思维同步么?这不是挺好吗?如此一来所有人便心心相印,世界上再无争端了。” “赫曼的预想是这样的,但事实是,思维同步后,同步者会疯狂的爱上彼此,然后产生强烈的占有欲和同化欲……” 说到这里,紫罗兰突然停住了。 “别夹,安纳金。” 第74章 传功 第77章 “传功” 74“传功” 神经通感所链接的神经,是宏观世界的神经,因此通感者会感知到彼此的五感。 思维,理论上同样也是神经中的电信号,可那是微观世界的范畴,所以这项技术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进行思维链接。 可后来在实践中海德拉发现,长期通感的两个人,会逐渐发生思维链接的现象,而这导致了一系列复杂的问题,总之最后结果是:思维链接,不可控制,无法理解,完完全全,有害无益…… 因此它没有通过海德拉的科学伦理审查,只在公司内部小范围使用。 “额……抱歉……” 安纳金嘴上那么说着,可心里却不这么想,因为他明明感觉到了紫罗兰的安逸与舒适,感觉到了某种……刺激和期待,前二者是身体的触感,后二者却是一种情绪。 然后,他又感觉到了抗拒,这也是一种情绪。 “如果你再试图感受我,我就断开链接,”紫罗兰说,“追寻链接者的深层感受是很危险的事情,你每一次这么做,都会拉近我们之间的思维,不要以为我真的很舒服,只是在这种状态下,我们之间存在天然的好感。” “嗯,好。”安纳金说。 他当然知道紫罗兰说的那些风险,但他,完全不担心。 “现在,我需要你尽可能的放松自己。” 安纳金照紫罗兰说的做,当他完全放松的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抬起了手。 挥动,眼前的信息板发生变化。 「匿踪模式-已启动」 黑袍开始透明,安纳金和紫罗兰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我需要在11区调查一些东西,你跟我一起。” 紫罗兰的语气不容置疑,她走出房间,安纳金在其的控制下紧随其后。 既然可以通感,那么当然也可以将自己的身体托管给他人——黑袍子,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才会进行通感链接。 比如,教学。 通感状态下,前辈操纵后辈的身体,言传身教,最为快速的学习方式,没有之一。 黑鲨帮线索这件事让紫罗兰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所以,她开始用比较强硬的方式了。 “紫小姐,我们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心里知道,但开口问问,才正常。 “别问那么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体上,什么都不要想,”紫罗兰看了他一眼,“这样的机会,别人可没有。” 她说得没错,通感教学,可以迅速让一个人掌握黑袍子所需要的所有技能,但因为其潜在的隐患,没多少人愿意这么做。 紫罗兰控制着安纳金,两人一同穿过走廊,走进电梯。 安纳金亲眼看着‘自己’,通过后台的三级天网权限,操纵此地的监控系统,抹去电梯运行的所有画面与记录,也就是说,两人不仅在物理世界中是隐形的,在数据世界中也一样。 每当自己进行一项操作,眼前的信息板上都会弹出该操作的注解,有的是文字,有的是画面,这些,都是黑袍子的培训课件,正常情况下应该全潜学习,慢慢熟练与掌握。 但是这一刻,安纳金只要看一眼那些注解,就仿佛知道了所有信息,这,是紫罗兰的‘经验’。 通感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此,链接之时,通感者之间其实已经存在浅层的思维同步,这让教学过程额外产生了经验的传递,学一次就能熟练掌握。 走出胶囊旅馆,紫罗兰操纵着安纳金走向了守在旅馆外的那几名黑鲨帮成员。 ——安纳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但他完全将身体的控制权移交给了她。 以轻微而快速的步幅绕行至几人身后,同时启动黑袍的暗杀模式,在这一状态下,黑袍会通过后台的精密计算,与环境结合,尽可能抹去使用者在行动过程中的物理影响。 也就是说,安纳金,真的像个鬼一样,飘到了这几个家伙身后。 从腰带里,拔出一支小巧的,像手枪一样的东西,那是延时麻醉发射器。 将麻醉延时设定为15秒,迅速点射。 几人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感觉脑后有一阵凉风吹过,便已中招。 安纳金迅速离开,15秒后,他们接连倒下。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部分天网数据消除、黑袍匿踪模式、暗杀模式、延时麻醉的用法,这本来是需要学至少一天的内容,但通感,让这个过程缩短到了几分钟。 唔,真神奇,如果刚才我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那几人,然后再伪造出一副他们还没有死的样子,应该怎么做?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如何利用黑袍子的技术达成这种效果的办法,呈现了那种画面,然后,他便学会了。 接着,紫罗兰断开了通感,严肃的看着他,厉声道: “我不是让你什么都不要想吗!?” “啊?”安纳金‘一脸茫然’,“怎么了?” “不要和我进行思维沟通!” “我没有啊,什么是思维沟通?” “就是在我控制你时,不要自我思考,特别是,不要想和我有关的事情,不要向我提问题!”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照做!” “好。” 两人重新建立通感,这一次,安纳金老老实实照她说的做,什么都不想,把控制权完全交给了她。 这是属于紫罗兰的一次任务,也是属于安纳金的一场教学,一场,在任务中进行的实地教学。 紫罗兰控制着安纳金召唤了交通工具。 那台几天前安纳金见过的机车,它当然不是普通的机车,它以匿踪模式驶来,紫罗兰控制着安纳金骑上机车,然后自己坐在他身后。 接着,机车的轮胎变形收拢,变换为磁浮飞行模式,载着两人升起,飞向夜空。 整个过程中,安纳金接收着紫罗兰的知识和经验。 这车是行为调查部的制式装备,通常情况下它就是一台普通的,可以伪装成任何样子的机车,但是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变换为磁浮飞行模式,同时,夜枭城存在大量的禁飞区,通过后台的权限,可以获取飞行许可,但在这个过程中,要注意禁飞区中的飞行物,那些都是夜枭城的空中运输系统,禁飞区之所以禁飞,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保障城市空运系统的效率与通常,大多数情况下,黑袍子为了匿踪,不会将自己录入城市空运系统,也就是说,无法加入系统的智能调度,需要自己建立导航,必要的时候,甚至得手动驾驶,否则会有碰撞风险…… 这些,都是紫罗兰宝贵的经验,在飞行的过程中,迅速传递给安纳金。 十几分钟后,两人抵达了11区商业中心的一栋大厦外。 紫罗兰控制着两人从一处高层阳台进入,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楼层中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两个黑袍子,从天上进来了。 “现在,听我说。”安纳金听到了紫罗兰的声音,“保持大脑的沉静,我说什么,你都用内置语音回答我,不要在脑子里去深思那个回答,只是单纯的,回答。”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21、基础理论停滞 黄金时代是迄今为止人类最后一次快速科学发展期,自那之后,科技的发展越来越缓慢,直至今日,已经近乎停滞不前。 有一些人认为,这是因为黄金时代已经彻底发掘了现代物理的全部潜力,之后的世界,属于微观物理的范畴,而人类从古至今,可以说从未迈进过微观世界的大门——换而言之,黄金时代的所有科技成果,本质上是在现有基础理论上的登峰造极,进步,只是个假象。 而另一些人认为,是现有的社会形态让文明失去了活力,个体失去了梦,集体便不再有未来。 第75章 性偶大师(上) 第78章 性偶大师(上) 75性偶大师(上)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今天会给你三次机会,安纳金,现在,尝试回答我的问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既要回答,又不能在脑子里细想回答,这完全违背人类的思维方式,是挺难理解的。 过去安纳金尝试了一周才成功,但是这一次,为了节省时间,他打算一步到位。 “能听到。”他回答。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通感链接中,紫罗兰的惊讶之情,因为她没有想到安纳金竟然一次就做到了。 然后她强行压下了那份思绪,重新让自己变「空」。 空,源自旧时代的一个宗教概念,海德拉在对通感的研究中,发现空可以很大程度上规避通感链接的副作用。 太阳教团中也有类似的概念——固守本心,灵台清明。 同样,太阳教团中也有类似于‘通感链接副作用’的概念,他们称其为‘心魔’。 这些概念都很形而上,很唯心,很不科学,但实际上,是科学的。 思维,在宏观世界看,是神经中的化学反应,是电信号的传递,可深入微观之后,它更为复杂,不止是单纯的化学反应,而是更深层次的物质变化。 当通感链接中的两个人都处于空时,便可以建立起一道思维壁垒一样的东西,他们彼此相连,而又相对独立,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事情,有的人随便练练就能成功,有的人需要学很久。 紫罗兰,在这方面有特别的天赋,这也是她会被太阳教团选中的重要因素。 “好,现在我需要你保持这种状态,我不再会控制你的身体,听我的指示,我们一同行动。” “好。” 那种被紫罗兰进入身体的感觉消失了,可又没有完全消失。 她迈开步子,朝着大厦内部走去,安纳金紧随其后。 经过了刚才的一整个过程,安纳金已经知道了如何使用黑袍子进行匿踪潜行,像是很早以前就学会了一样。 这一刻,两人保持着通感链接,安纳金知道她要去哪里,要怎么走,知道她在潜意识中告诉自己的‘注意事项’。 ——经验的传递,仍旧在持续,安纳金有一种亲切感,因为此时的两人……心心相印。 但是。 他并不知道紫罗兰‘行动的缘由’。 “我可以,问问题吗?” “可以,只要保证问题不通过思维向我传递就行。” “我好像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好像知道你会如何行动,我好像,能感觉到你的一切……但我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会感觉到我的一切,起码现在还不行,通感会造成少许思维的传递,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只有长时间进行通感的两人,才会真正产生思维的链接,我们是第一次通感,你本不应该对我产生这么多‘感知’。” “现在你的所有感知,都是我刻意向你传递的‘思维’。” 紫罗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安纳金的信息板上,弹出了关于通感技术的一长串注解。 又是那种感觉,明明是很多的文字,可他一眼就全部看懂了。 简单说就是,思维链接并不是一定需要长期通感才能产生,经过一些特殊的训练,也可以主动掌握这项技巧。 可这项技巧总体来说是有害的,因为向他人传递自己的思维,本质上是洗脑,相互传递,是相互洗脑,这问题非常复杂,后患无穷。 但有益的地方同样也很多,比如最典型的,如果一个人向你传递自己的思维,即等同于他可将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借给你用,如果这种传递足够深入,甚至可以达到复制粘贴的效果,这,就是通感教学的原理。 而在这个过程中,双方不可避免会产生相互洗脑的现象,所以紫罗兰严令安纳金保持灵台的清明,不要向自己传递思维。 反之,紫罗兰同样也在空的状态下,她经过了训练,掌握了如何在传递中剔除负面影响的技巧。 这一刻安纳金能一眼看懂眼前的文字,本质上是紫罗兰将知识复制粘贴给了他。 安纳金能感觉到她的许多东西,是因为在通感教学的过程中对紫罗兰的行为产生了理解,这其实是一种错觉——因为紫罗兰传递给了他知识和经验,所以他以为自己知道紫罗兰要如何使用这些知识和经验。 “懂了吗?”紫罗兰问。 “好像是懂了。”安纳金顿了顿,又问,“但是这样,我真的……不会被你洗脑?——额,不对,洗脑这种描述不准确,但是目前海德拉还没有理解这种现象,所以也没有个准确的描述方式。” “安纳金,在这个传递过程中,你对我产生了好感吗?” “好像没有。” “但你刚才向我传递了一次思维,那一刻,我对你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抱歉。” “所以现在你还担心自己吗?” “不担心了,好像你才更危险。” 紫罗兰,并没有正面回答安纳金的问题——我会被洗脑吗? 当然会。 因为这项技术根本不成熟,海德拉自己都没完全搞懂。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7月24号凌晨,11区的城市片区服务器遭到了不明人员的袭击……” 紫罗兰一边走,一边讲述。 她没有和安纳金解释太多细节,只是说,最终行为调查部确定袭击者是名为黎明之影的叛军,而顺着这个线索,他们找到了许多公司内部泄露服务器位置的人。 “所以这是你今晚的任务,抓捕内奸?” “差不多是吧。” “那把我带上干什么?” “今晚要找的这个人,在11区的街头小子中有些名气,我找你来做我的顾问。” 说完这句话,紫罗兰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扇略有锈蚀的金属门,门旁的走廊,通向了一处彩灯闪耀的地方,有一些奇怪的呻吟从那个方向传来。 欢笑、呻吟、尖叫、嘶吼…… 安纳金回忆一番,自己是知道这个地方的。 这里是海豚湾。 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在旧时代,它一般被人称为‘妓院’。 以前没来过这儿,所以这是蝴蝶效应引发的小小变动? 紫罗兰在门上轻轻挥了挥手指,那扇门咔的打开了。 两人迅速而无声的进入。 这是一个像是义体工作室一样的地方,屋里横七竖八的堆着许多手和脚,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中央的工作台前,坐着一个女人,她正全神贯注的,操作着手中的仪器,摆弄某个白花花的东西。 那是一个……丰臀。 ----------------- 咔~ 萝伊听到了开门声,但她腾不出手去查看,因为工作机械臂的探针正沿着直肠壁深入,这是个很精细的活儿,稍有不慎,就会破坏那些柔软而细密的褶皱。 每一个褶皱,都由特殊的弹力材料制造,一环一环,重叠嵌套在一起,启动之时会产生风吹树林一般的不规则波浪变化,给人一种深山中的迷失感,因此,这件义体被命名为‘重峦叠嶂’。 探针伸入了大约25厘米的深度,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布满尖锐颗粒的圆头。 萝伊另一手在重峦叠嶂的外置操纵面板上点了点,松开那些箍紧的褶皱,这才把那支近乎狼牙棒一般的半金属义体给取了出来。 下午的时候来了个嗑嗨的客人,玩了三个多小时,药劲上头,违反海豚湾的规矩,启动了义体的高速旋转功能,考虑到他那变态到近乎武器化的义体改造,这无疑会对重峦叠嶂产生巨大损伤。 所以性偶自发启动了安全限制,褶皱全力缩紧,结果就是……断在了里面。 萝伊嫌弃的把那黏糊糊的棍子扔进废料桶,这才站起身,走向门口。 奇怪,没有人啊,怎么打开的? 她查了查电子锁的后台记录,好像是……短路了? 手动推推门,果然,卡住了。 无奈的给维修工发了条消息,她重新坐回工作台前。 这个地方,叫做海豚湾。 因为人与海豚,是世界上唯二会闲着没事就交配着玩的物种,但可以预想的是,在不远的将来,海豚注定成为孤独的唯一。 因为这年头,已经没有多少人x人了。 我们都x机器。 是的,这屋里这么多生物义体,其实没有多少是真正属于人的。 ——如果性偶这种高度改造人也算人的话。 第76章 性偶大师(下) 第79章 性偶大师(下) 76性偶大师(下) “我……疼……轻,轻一些……” “啊!~” 萝伊听到了自工作台旁传来的呻吟,可怜楚楚。 那是半个人,他,或者说,她的下半身,此刻正摆在工作台上。 萝伊上前查看,痛觉神经已经隔离,大脑已经进入了休克状态,但芯片中的服务程式仍在运行,所以她在无意识的胡呓。 这是人吗? 应该是吧。 她出生于公司的育婴罐中,拥有xx染色体,先天雌性,有乳腺与乳房可以哺乳或者分泌出来给不是婴儿的东西吃,可下体的器官却经过了改造,永远失去了雌性特有的生育能力,因此,鬼知道该怎么定义她。 不过性偶嘛,都是这样,你想要ta是什么,ta就是什么。 妓女与杀手,是人类社会最古老的职业。 在旧时代晚期,人们以为妓女这个职业会彻底消失,因为海德拉研发出了仿生人,也就是「生物机器人」,从自然科学的角度,它可以完美替代皮肉工作者,那时起直至现在,贩售可以提供性服务的私人伴侣,就是海德拉非常赚钱的业务。 可妓女没有因此消失。 因为从社会科学的角度,人类的性行为很特别,它包含了阶级属性。 最底层的需求,自然是性本身,这很容易达成,最极端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自己娱乐自己。 更高一层,是理解的需求,嫖客会想要情感的抚慰,所以那些专业的妓女不会两眼一闭一躺就完事,而是善解人意温婉可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通过技术达成,伴侣仿生人通过服务芯片的控制,可以提供你所需要的任何性格。 可这一层之上,还有很多层,会有捆绑在性上的征服与奴役、彰显自我的强大与尊严、占有欲、暴露欲、毁灭欲……以及许多其它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所以自古以来,那些最顶级的嫖客嫖名妓,嫖的从来不是人。 另一方面,随着技术的发展,人类的性癖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暴力,单一的伴侣仿生人恐怕无法提供足够的服务,而性癖这个词本身,恐怕,就是某些幽暗人性的集合。 所以,技术并没有让性工作者这个职业消失,反倒让ta们变得越来越专业,花样越来越多。 萝伊继续工作,她从房间里堆积的生物零件中提取了足够的组织,将性偶残破的下半身补好,删除芯片中储存的可怕的服务记忆,然后,满脸嫌弃的,把她扔进了修复仓。 这些,可悲的烂婊子。 生物改造本该是最安全,最完美的道路。 但为了顾客的需要,她们不断对自己进行着过度的调整,比如随时修改自己的器官、比如加装各种诸如兽耳尾巴剪刀腿一类的零件、比如吞服药物将唾液变甜、再比如注射激素让自己的情绪变化以达到绝对听话绝不厌恶完美抚慰客人的效果…… 仅仅是为了取悦他人,便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在萝伊看来,真是下贱到了极点。 叮咚~ 信息板上,弹出了老板的通讯。 “上钟,萝伊。” “诶,好的~老板!” 她堆着满脸的微笑回答道,接着,通讯断开,笑容瞬间冷却。 萝伊就职于海德拉仿生人售后服务部,每个月会到海豚湾做几天兼职,主要是修理和维护性偶,但如果出价足够,她也提供娱乐服务。 摘掉手套,在信息板上查阅工作日志,嗯,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主要还有两个性偶的福瑞配件更换,不过她们都还没下班,得等后半夜。 她脱掉衣服,走进工作间的浴室,哗哗的水声响起。 萝伊注射了1级生物强化药剂,是个生物强化人,总体还保持着自然人的生活习惯,需要正常的吃饭睡觉。 老实说这让她有些后悔,当年,不该听信公司那几个推销员的蛊惑,以员工价购买了1级生物强化药剂,这份‘馈赠’让她的身体更好更健康了这没错,但后续每月3000的能量药剂消耗,成了一笔不小的开销。 洗完澡,走出浴室,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扫视信息板上的顾客资料。 恶土上来的矿石商人,想要尝尝海德拉白领的滋味,愿意为这一刻春宵出价2000。 已经签署了保密协议和免责协议,了解了海豚湾的规矩,承诺不使用伤害性义体,但是那位客人在观看了萝伊的全息演示后非常满意,询问她是否愿意额外增加一些特殊服务,他可以再加3000块。 萝伊看了看特殊服务的内容,心中泛起了剧烈的恶心。 「拒绝」 她在客单上如此回应道。 清洁完自己的身体,萝伊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支紫色的试剂。 这是海德拉的最新产品,叫做真爱,几天前的夏季发布会刚发布,但其实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公司里小范围测试,萝伊为自己争取了一个测试资格。 将试剂推入静脉,她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了些变化,不再那么抗拒了,反而有一点点的期待。 第一次从内网上看到宣传资料时,她就觉得这东西很适合自己。 不管客人是谁,想要什么样的服务,如何的肮脏和粗鄙…… 如果我爱上‘他’,我,就会坦然接受吧。 挥动手指,在信息板上略微调节了一下体内的激素,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诱人与明媚,然后,她启动了性偶服务程式。 个人芯片截取了颈椎中枢神经的信号,与大脑相连,本质上相当于人体的第二脑,如果一个人被砍掉脑袋,但个人芯片中有恰当的功能与程序,那么他依然可以‘活着’——失去大脑,人本身当然是死了,可个人芯片接管神经系统,那么此时他其实就相当于仿生人。 同理,在需要的时候,人也能使用个人芯片托管大脑的部分机能。 现在,萝伊将自己的仪态、举止,以及部分情感托管给性偶服务程式,这可以保证她在服务过程中百分百完美,她绝对不会出错,绝对会以顾客为唯一的上帝。 当然,这整个过程其实还是以人脑为主,个人芯片极大拓展了人脑的能力,但其根基,始终是人脑,除非哪天完美ai诞生,否则这一现状不会改变。 所以萝伊在开启性偶服务程式后,又额外加载了一个隔离传感系统与记忆模块的小插件。 这个小插件,是她推销给海豚湾的,以前这里的性偶没有这功能。 它能让性偶在服务过程中隔离自己的记忆,也就是说,服务结束之后,一键便可删除这段时光,你不会记得自己服务过谁,在这过程中经历了什么事,被如何对待。 起初海豚湾的老板不同意,因为他不接受萝伊‘性偶也需要心理建设’的说法,在他看来,开启服务程序,就会得到一个完美的服务工具,即便服务结束后工具产生了损伤,维修就行了,实在不行扔了换一个也好,反正他这里不愁招不到人。 直至后来萝伊换了一种说法:这项技术可以保护客户的隐私,老板你也不想哪天性偶跳槽了把自己手里的客人带走吧? 总之,萝伊推销这项技术,是因为她有一种悲悯。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在无数次的维修中,她亲手拂去性偶身上可怕的伤痕,看着ta们或是悲伤、或是绝望、或是无所谓、或是乐在其中的眼神,她觉得,我明明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做些事情呢? 再后来,她自己也开始使用这项技术,有时她自己都困惑:那是不知道哪一天发生的事情,老板突然问我,要不要提供些服务,他愿意支付通用点,而我,似乎没有任何情感上的波动,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说……好。 最后的最后,我下海了,是不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使用这项技术抹去自己的记忆,所以才如此平静。 化些妆,穿上漂亮的衣服。 萝伊走向门口,然后在某一瞬,她又顿了顿。 许是那管真爱的作用,许是性偶服务程式改变了她的某些思维,总之…… 那一刻,她好像不在乎了。 她挥动手指,调出客单,在那份特殊服务问询上略作修改。 「拒绝」→「接受」 第77章 平庸是罪(上) 第80章 平庸是罪(上) 77平庸是罪(上) 狭小的房间,迷离的灯光。 萝伊小姐已经见到了她的客人。 一旁,就在距离萝伊和她客人几米的地方,紫罗兰与安纳金站在无人可见的阴影中。 从刚才到现在,他们一直在萝伊身旁,尾随着她,观察着她。 “他们估计得搞上几个小时,”安纳金说,“我们就这么看着?” 紫罗兰发给了安纳金一个资料包,他点开一看,这是萝伊的详尽档案,详尽到资料包有633t那么大,如果不是更换了行为调查部的芯片,他恐怕根本没有空间接收。 “萝伊就职于仿生人售后服务中心,3级员工,主要从事仿生人的行为程式编写工作,因为有内网数据库的使用权限,所以能接触到冥河9号的维护工作组,我们已经确定,她在11区片区服务器泄密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紫罗兰说。 “所以?”安纳金问。 “所以我想知道,你怎么看待她?” “这问题太大了,具体一些,哪方面?” “比如她为什么要投靠黎明之影。” “你既然已经确认,直接逮捕审问不就行了?” “行为调查部的工作,是调查问题背后的动机和逻辑,主观的判断很重要,现在萝伊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她,主动权在我们,可我们得考虑到恰当的逮捕时机。” 如果她身上还有别的问题,擅自逮捕会打草惊蛇,所以先通过现有情报分析一波她投靠黎明之影的动机,然后衡量、精算一番。 安纳金看向信息板上的资料。 这是萝伊从出生以来的几乎所有细节,如果光靠人去看,恐怕得看好几年。 但天网已经筛了一遍,标记出了一些类似于重点的东西,可即便如此,安纳金依旧在萝伊和客人的‘吵闹’之声中,看了足足半小时。 “我认为,是共情。”他开口道。 “共情?” “很多人都对恶土上的叛军抱有共情。”安纳金说。 “理由呢?” “你看这里……” 安纳金指向资料,开始分析。 萝伊今年28岁,来自东大陆,是利维坦工业在生命之源计划中的产物——这计划和海德拉生命的定制员工差不多,区别在于海德拉只会少量而精细的定制高级货,比如紫罗兰,而利维坦则批量生产经过基因调整的婴儿,以此作为自己主城的中坚人口。 在利维坦的地方,绝大多数人都会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萝伊19岁那年,从白银城高等大学院毕业,花了三年的时间还清学业贷款,然后,收到了夜枭城仿生人研究中心的邀约函。 “她是典型的东大陆精英,从天网的加密资料看,当时不是她自己还清了贷款,而是海德拉看上了她,替她出了这些钱。” “可在仿生人研究中心工作了不到两年,她就倒了霉,项目组整个被砍掉了,她三个月都没找到地方愿意接收她,只能去了仿生人售后服务中心,收入也因此锐减到了以前的三分之一,每个月多一点。” 萝伊公开的社交账号上,很清晰的记录了这一切。 从一开始来到夜枭城的兴高采烈,到繁重加班下的精疲力竭,再到得知项目组要被砍掉的担惊受怕,直到最后失业时的心灰意冷。 严格来说,她所在的项目组也不能说是被砍了,而是破产。 这种事情在海德拉很常见,任何研究与业务的立项,通常,都会立同样的两个组。 看起来是内耗,实则是优胜劣汰的竞争,对手的成功,即是自己的失败。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有了共情叛军的倾向,你看看她发在社交账号上的那些抱怨和口号,这不就是那些自诩为革命者的叛军常说的话么?” “因为自己失业就共情叛军,你觉得这个推论合理么?”紫罗兰问。 “当然合理,人只会共情和自己同样的东西,”安纳金说,“她风光的那几年里,可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叛军友善的倾向,头两年里,她甚至在社交媒体上吐槽下级部门的贱人工作能力低下,整天只会偷懒抱怨找麻烦。” “但你看最近这几年她的行为倾向,参加4区的加薪游行,在社交账号上匿名发文指责公司的贪腐黑幕,为海豚湾的性偶加装记忆隔离程序……哦对了,这东西是海德拉专利吧?她这是出卖商业机密,天网这都没有发现?” “只要规模不大,天网不会监视这种次级专利的泄露,那样工作量会太大,而且整个夜枭城也只有我们拥有这部分监察权限,但这种事,不归我们管,除非是公司内部的委托调查,否则不会查,就算无意查到了,也不会插手。”紫罗兰说。 “是这样啊,”安纳金‘恍然大悟’,继续道,“总之,你看这里,一年前,她开始频繁查询内网数据,因此多次接触冥河9号的维护工作组,当时的理由是个人研究需要,但从现在的结果看,应该是那个时候,她就在和黎明之影接触。” 作为仿生人售后服务中心的员工,萝伊本来是没有内网数据使用权的,但她从上级研究部门降职而来,本身具有过硬的专业能力,这种情况,海德拉通常会保留内网数据使用权,也算是对她未来可能性的小小投资。 “所以你的结论是,因为失业后的消费降级,她对黎明之影产生了共情,从而背叛公司?”紫罗兰问。 当然不是。 其实安纳金看了不到五分钟的资料,就大概确定了萝伊小姐的情况,但既然紫罗兰今夜这么想在自己面前装装逼,那就卖她个面子,况且自己要是在这种时候显得太过专业,也不符合目前的人设。 “对,这就是我的结论,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消费降级。” 安纳金想了想,然后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懂。 紫罗兰的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解释道:“我们在看资料时,通常,会首先从经济情况入手,你先注意一下萝伊在入职仿生人研究中心的起薪,通用点。” “这十倍于夜枭城的收入中位数,对她来说,毫无疑问是高薪了。” 海德拉把她从利维坦挖了过来,高薪很正常。 “25岁的新人,这么高的起薪,可她是怎么用的呢?” 资料中显示,入职的第一个月,她就使用员工信贷以八折的价格购买了1级生物强化药剂,这在她的社交账号上也有记录,大致意思是早就听说在海德拉购买生物强化药剂会很便宜,但没想到这么便宜,推销员总是找我,要不,还是试试? 这显然是欺骗自己的谎言,即便有员工折扣,那也是十几万的东西,几个推销员就简简单单说动她? 就是她自己想。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么高的收入,这点贷款不算什么。 可从她入职至今,银行给她的授信额度月月透支得干干净净,要知道,扣掉还贷和一些生活必须开支,她每个月应该有差不多两万的可支配收入啊。 稀奇古怪的奢侈品,说走就走的旅行…… 债务从她入职一年后就有一百万,滚到今天已经快五百万了。 “过度消费。”安纳金说。 “所以,她沦落至今,真的能怪海德拉吗?”紫罗兰说,“我看过太多档案了,她这种情况,是最好最好的情况。” “她所在的工作组研究方向与生物记忆相关,这是一个大热门,即便失败了,还是会有许多部门愿意接收她。” “可整整两年,她甚至没有在自己部门加过一次薪,100年上半年,光天堂岛她就去了三次。” “100下半年,项目组解散,她的大部分同事都去了对手项目组,只有她没人要,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只适合在利维坦领点微薄的薪水混日子。” “她说得没错,贱人就是工作能力低下,整天只会偷懒抱怨找麻烦。”紫罗兰冷笑道。 如果将萝伊这些年的经济问题纳入参考,她在海德拉的经历,就从公司原罪的象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了蛀虫小丑的咎由自取。 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人,更复杂。 究竟是什么让萝伊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进行了如此剧烈的过度消费,以至于最后把一个本该前途无限的自己,活生生玩到污泥里去呢? 这,恐怕才是萝伊投靠黎明之影的底层动机——但这不重要,因为对行为调查部来说,分析到这一层已经够了。 “有道理,”安纳金点点头,“但这和我说的不冲突,不管是什么理由,总之,最后她对黎明之影产生了共情。” “不,这是冲突的,因为我认为,她一定和黎明之影存在利益输送,她是拿钱办事。”紫罗兰说。 第78章 平庸是罪(中) 第81章 平庸是罪(中) 78平庸是罪(中) 萝伊当然拿了黎明之影的钱。 安纳金刚才看资料时就注意到,从离开仿生人研究中心到现在,三年的时间里,萝伊每月的账面收入是一万多一点,这在夜枭城不算低了,可考虑到她那接近五百万的债务,这些钱也只能说勉强够用。 当然,她还有兼职,为海豚湾维护性偶的收入应该不低,再加上后来她自己也下海了…… 海豚湾的工作不会走通用点账户,只能是线下彩虹球交易,所以无法得知她的具体收入,但估算一下,只会比她巅峰时更高,不会更低。 这么看似乎没问题了。 但这些年来,她的消费习惯不仅没改,还变本加厉。 疯狂的过度消费是个无底洞,就她这个阶级,赚再多也是白搭。 在这样的前提下,债务却能维持一个稳态,从未发生过逾期,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还款记录里有几次异常的大额还款,显然是有人给了她大笔钱,而且还不止一次。 所以,紫罗兰说得没错。 但安纳金还是想要和她杠一下。 “难道她拿了黎明之影的钱,就能证明她没有产生共情?这不是矛盾,这只是个主次之分。”安纳金说。 紫罗兰的说法无疑是一种完美受害者论,即,如果萝伊是真的对黎明之影产生共情,想要和他们一起搞什么所谓的革命,那就不能收钱,如果萝伊收了钱,就不是真心的。 “你觉得共情是主,收钱是次?”紫罗兰说。 “是的。” “那是百分之多少的共情,百分之多少的收钱?主与次的比例是多少?” “唔……这很难说,促使萝伊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的因素很复杂,你如果想要个准确的数字量化,恐怕没人能回答出来。” “你这是典型的人性复杂论,”紫罗兰说,“但如果人性复杂,行为调查部就不该叫行为调查部,而应该像利维坦一样,叫特情局——我们认为,人性,不复杂,且很简单。” “你看这里。” 她指向萝伊的资料:“102年10月,她向海豚湾推销了记忆隔离技术,给所有性偶加装了记忆隔离程式,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主要是赚钱,次要是同情。”安纳金说,“天网从传感器搜集到的表情分析里,多次筛查出了她对性偶的同情与厌恶,而102年9月,那个月她是最低还款,她当时很缺钱。” “不,她只是为了赚钱。”紫罗兰说,“因为在102年11月,海豚湾开始使用记忆隔离的当月,她就自己下场提供服务了。” “这能说明什么?”安纳金问。 “行为调查部不否认情感的作用,不否认你所说的共情与同情,但是,我们认为,促使人做出某种行为的决定性动机,只能是本能,这不是主次的问题,没那么复杂,这很简单。” “102年9月她已经快债务逾期,因此她做出了行动——向海豚湾推销记忆隔离技术,而这,全部都是为她自己下海的准备,为了照顾她那可悲的自尊。” “没有主次,只有本能,如果真是出于同情,那么在海豚湾工作的两年中,她早就可以推销记忆隔离技术。” “可她没有,即便成功推销能让她获得一些收入,她也没有这么做,直到……” “直到,她的生存面临致命威胁。” 这还真是非常海德拉的观念,他们认为人类的情感道德乃至于所有社会性行为,本质上都是自然科学,都可以从生命进化的角度解释——社会科学不是不存在,而是没有必要存在。 你管她有没有共情,你只要知道根本原因是钱就行了。 事实上,安纳金早就知道紫罗兰会怎么说怎么做,知道这场辩论根本没有意义。 演这场戏,本来,就是为了配合她‘教育’我。 他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顿了顿,然后点头:“好,现在我们确定了她的动机是钱,可那些交易记录,根本查不到什么,这有意义吗?” 萝伊向黎明之影出卖情报,黎明之影能支付给她的钱,只能是彩虹球。 拿到彩虹球后,她会去找城里的钱庄兑换。 彩虹球钱庄,是一个灰色产业,他们会以各种方式相对合理的把钱洗给萝伊,对,是相对合理。 因为通用点是数字货币,绝对不可能查不到根源,但也只能查到钱庄为止,黎明之影当然不会在夜枭城的钱庄兑换彩虹球给萝伊,所以经济线索这条线只能是死路——事实上,这些钱庄能够存在,有很大程度是海德拉的默许,因为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遏止线下交易,堵不如疏,夜枭城最大的钱庄,就是海德拉自己。 “这样可以确定一个基础,萝伊和黎明之影之间的关系,是纯粹的金钱交易,而如此一来,通过萝伊的经济状况,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萝伊看向安纳金,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这是要让安纳金去找那个结论。 安纳金看向资料,装模作样的又琢磨了片刻,然后道: “虽然我并不是非常赞同你的推测,但如果以此为基础……结论是,黎明之影,已经放弃了萝伊。” 萝伊在过度消费的同时,还能一直保持债务稳定的最大原因,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有大笔入账,莫名其妙的还上很多钱,空出一部分信用额度,再次进入下一个借钱还钱拆东墙补西墙的循环。 可从半年前开始,她的债务问题再次面临爆发,渐渐还不上了。 直到三个月前开始,已经是最低还款,这么粗略算一下,下个月,她就会逾期。 “从我们掌握的情报看,11区片区服务器的泄密,应该发生在半年前。”紫罗兰说。 狡兔死,走狗烹。 当黎明之影已经取得服务器情报,那么这场交易,就彻底结束了。 安纳金看向床上正卖力服务的萝伊小姐,淡淡道: “所以,她已经没用了。” 不,准确说,是她快死了。 紫罗兰一路隐匿身份,暗中监视,而不是直接逮捕她的唯一理由,是假设她还与黎明之影有联系,这样会打草惊蛇。 可如果紫罗兰认定她已经被黎明之影抛弃,那么对行为调查部而言,她就不再是钓鱼的饵,只是该死的叛徒。 ----------------- 狭小的房间,迷离的灯光。 萝伊小姐的客人已经走了。 她舒展四肢,疲惫的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 这次的客人不太行,虽然花样多,但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一个小时。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怀念,刚才客人离开时,她差一点,就想要挽留。 真爱,不是普通的激素药剂,它的原理更为复杂,在那近乎野兽般粗暴的过程中,萝伊平静的接受了,然后竟然感觉到了温馨与幸福。 而且,她似乎没有感觉到药效的消退,那种爱仿佛被固定了下来,永远不会消失。 ——永不消失的爱,不是真爱,还能是什么? 这样的感觉还不错,也许,我可以不删除这段记忆,以后也不用删除了。 不过马上萝伊就想到了一个悖论。 如果对每一位客人都使用真爱,那我岂不是会爱上ta们所有人? 我可不可以对不是人的东西使用真爱呢? 脑子有点乱。 这场酣战消耗了她太多体力,看着账户里多出的5000通用点,她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然后沉沉睡…… 她没有睡去,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因为就在神智迷离的那一刹,她看到了屋里的人。 那两人,就站在床前,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了。 黑袍,铁面。 萝伊认出了他们的衣着,然后刺骨的凉意从背脊升起,因为她想到了这般描述的下半句。 冷酷,无情。 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知道黑袍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恐惧的尖叫一声,也顾不得去抓床边残破的衣服,整个人如弹簧般弹起,冲向门口。 ——她没能,离开那张床,她永远的留在了床上。 海豚湾的监控系统和呼救系统已经被入侵接管,屋里的一切,都被屏蔽了,就连那门,也完全锁死。 紫罗兰在她跳起的一瞬间,扑到了床上,将她死死摁住。 左手咔的弹出一根十来厘米长的,以千倍赫兹震动的铁片。 “不要!” “不!”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高周波震荡刀插进了她的肩膀,像切豆腐般撕开血肉。 刀刃迅速的沿着肩膀划过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圆,血液溅满了墙壁和天花板。 声带断裂后,叫声戛然而止。 紫罗兰提着她的头,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 那是个大约三十厘米见方的黑色箱子,里面充满了一种凝胶状的,碧绿色溶液。 她将人头泡进活性溶液,所以萝伊并没有马上死去——她,或者说,这颗头,离‘真正的死亡’还很远。 头颅在溶液中眨眼张嘴,似乎是诉说着什么。 紫罗兰从箱子上拔下数据线,看向安纳金: “我记得,你有网行者的潜质。” “是。” 安纳金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看着她,紫罗兰很满意这个表情,露齿一笑,将手中的数据线递给安纳金: “那就去看看,她脑子里到底有什么。” (本章完) ----------------- 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 22、活性溶液 海德拉生命独有的活性溶液是一种绿色的凝胶状液体,其作用为保持生物组织的活性,人类‘死亡’后,只要大脑不被损坏,泡进去可以使其存活数个月,甚至数年之久。 这项技术最初应用于医疗,但若是将其与通感技术结合,就意味着,行为调查部不需要逮捕和审问。 他们只需要砍下你的头,让经过训练的网行者潜入其中,便能知道一切。 第79章 平庸是罪(下) 第82章 平庸是罪(下) 79平庸是罪(下) “看?我要怎么看?” “你有全潜的体验吧?”紫罗兰问。 “当然有。” 这年头城里人谁还没全潜过。 紫罗兰解释道:“个人芯片读取神经中的电信号,接管了大脑感知功能的输入与输出,以此让人看到不存在的画面,听到不存在的声音,摸到不存在的东西……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便是全潜的原理。” “但严格来说,全潜并不是‘进入’世界,而是在表层的物理世界上模拟出了虚拟世界,就比如,在某些全潜游戏中,玩家用一把刀杀死了另一个玩家,而现实世界中的人并不会死亡。” “通俗的解释是:游戏世界中的死亡从来就不是真实的。” “精准的解释是:游戏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游戏世界中的玩家,他们的意识,也是真实存在的,但玩家从来就没有进入过那个世界,也从未真正握住过那把杀人的刀,更不要说做出杀人的行为了——他们所看到的自己在游戏世界中的一切行为,都是芯片在读取意识活动后,经过计算生成,然后反向输回感知系统的电信号。” “这就像是拍电影,玩家想,我要用刀杀死一个人,芯片就瞬间拍了一部他用刀杀人的电影给他看,这个电影无比真实,能看能听能触摸。” 紫罗兰说的是全潜的基本原理,全潜世界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是真实的,因为芯片只能接管感知系统,而无法接管认知系统,不管如何真实,大脑都知道,那是假的。 “但是,”紫罗兰继续道,“除了半潜和全潜之外,还存在第三种潜入方式,这便是深潜。” “只有少部分人有这种天赋,他们能将意识数据化后直接输入,进入那个虚拟世界,所以他们在全潜时看到的东西反而是一串串代码,因为代码,才是那个世界的真相。” “所以,全潜时的网行者,能在网络中杀死对方,这你知道吧?” 安纳金点头。 网行者,可以在全潜世界中,杀死对方的意识,让对方的身体,变成一个空壳。 “按照这个原理——网行者可以将意识数据化进入全潜世界,反之也应该可以在全潜世界中将数据意识化,然后,进入另一个意识世界,也就是,进入别人的大脑,对吗?” “我听说过这个理论,但这是至今无法做到的事情,因为将数据意识化,等同于神凭空造人,意味着完美ai的诞生。”安纳金说。 “不,其实,已经可以做到一部分了,我们此刻,就在通过数据链接彼此的意识。” 安纳金‘恍然大悟’:“是通感。” “对,海德拉的通感技术,是意识潜入的前置科技,虽然目前还不成熟,但在特定情况下,已经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紫罗兰晃了晃手中的数据线:“接上它,你自然就明白了。” 安纳金连连摆手——这才是正常举动,让我和一个死人头相连,开玩笑吧。 “不不不,还是你来吧。”他说。 “我来不了,我不是网行者。” 这是紫罗兰带安纳金来这里的最后一个理由,她需要一个网行者。 安纳金推诿不过,只得接过数据线。 他盘膝坐好,将数据线插进自己腰间的插槽,闭眼的一刻,他轻车熟路的操作起来。 这一切,都是他早就学会的东西,都是,紫罗兰和许多其他人,曾传授给他的知识,这是这一刻,他需要,装作自己不会。 意识活跃起来,它就像一片黑暗的混沌之海,每个人都身处海中,每个人,都是海本身。 灵台,则是海中的灯塔,它照亮黑暗,在混沌中锚定了一个点,让人找到自我,从而控制这片海,在其中徜徉。 每个人都拥有灵台,点亮它,可以观测混沌之海的人,便拥有网行者的天赋——亦被称之为‘灵能使用者的悟性’,或者说‘炁感’。 对海德拉而言,培养网行者是碰运气,他们只能去碰,那些拥有天赋的人。 而太阳教团,掌握了点亮灵台,开启炁感的方式,这一过程,被称之为「开窍」,其中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吞下一颗药丸…… 紫罗兰其实拥有深潜天赋,而且非常出色,只是未经开窍,她自己没能发现。 何为意识? 微观世界中的物质变化。 何为灵能?何为炁? 微观世界中,物质变化产生的力。 何为灵台?何为炁感?何为深潜天赋? 观测微观世界的能力。 所以…… 安纳金并不是天生的网行者,是开窍,让他拥有了深潜的能力。 脐下水旋转动,意识化作蓝色水流,以电信号的形态,通过数据线,涌入缸中之脑。 那是一个,更加混乱的世界。 因为活性溶液中有麻醉的成分,萝伊的大脑活跃度降至最低,意识散而不聚,换而言之,她此刻正处于胡乱做梦的深度昏迷中。 巨大到不可想象的混乱信息犹如海啸一般冲击着安纳金,让他感觉自己就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都会倾覆。 但是,滔天巨浪中,蓝色的光点若隐若现。 那是我的灵台,我的灯塔。 只要我足够坚定,足够专注,足够执着,它便不偏不倚,永恒不灭。 我,是绝对坚定的,我坚信,我的意志,就是人类的意志,我的道路,就是人类的道路。 灯塔的辉光大盛,穿透混乱之海,照耀前路。 扁舟逆着风暴前行,那扑扬的每一朵浪,每一滴水,都化作了萝伊小姐光怪陆离的人生。 ----------------- 我,萝伊,是个打工人。 我所从事的工作,是解译记忆的奥秘,使仿生人拥有与人类一样的记忆模式,进而使其拥有与人类一样的思维模式,然后,仿生人便得到了自由意志。 这是一个在旧时代便诞生,繁盛于新时代的前沿科研领域,这个领域下有许多门类与方向,有人执着于深度学习与人脑数据化、机械化,有人执着于基因编辑、记忆传承与智力的整体进化,还有人,把期待置于名为灵能的魔法之上。 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关于智慧与灵魂的大一统模型,这被这一学科的创始人,赫曼·海德拉,命名为「灵魂学」。 记忆,便是这一学科的基础研究。 如今的科技可以制造出无坚不摧的肉体,但却无法编造一个最简单的,哪怕只是凭借自我意志吃饭睡觉的灵魂。 我们相信,通过创造灵魂,可以攫取造物主的终极权柄,让我们升格为神。 ——这是无数人的梦想,也是我的。 为此,我放弃了白银城提供的终生聘书,放弃了旱涝保收的工作,前往了遥远的夜枭城。 这不是因为在利维坦工业那个排资论辈的地方,我的前途一眼可以望到头,也不是因为在海德拉,我能得到更多机遇,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不是一个生存,与如何生活的问题。 这是因为,我更加偏向海德拉的技术决定论,我不相信利维坦工业提供的社会保障与全民福利会改变什么,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社会科学问题,无关管理与制度,它应该要更加简单,更加质朴。 它是自然科学问题。 我认同海德拉的理念,改变人,才能改变世界,因为那些由人而生的灾难。 战争、饥饿与贫穷。 剥削、奴役与压迫。 ——它们由人生,也该由人终。 我喜欢夜枭城,这里先进而落后,富裕而贫穷,在好与坏,饱与饿的倾轧中,每个人都充满干劲,这里不像白银城,这里不养闲人。 矛盾并没有带来撕裂,反而自对抗中,迸发出了向上的生机。 进步、进步、再进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进步。 这就该是人类的追求。 我投入了工作,废寝忘食。 丰厚的薪水也提供了优渥的生活,让我可以沉浸其中。 然后…… 连续三个月,我的绩效考核垫底。 我非常努力了,那三个月中,我宿舍公司两点一线,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外,从不休息。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努力就是没有收获呢? 我更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同部门的同事每天吃喝玩乐,却又能做出比我更优秀的成果? 我很疲倦,我累了。 我想,适度的休息或许能帮助我。 对,就是因为,我休息不够,从科学的角度,换脑能提升工作效率。 所以我给自己制定了个娱乐计划。 找点爱好,花点钱,下班后喝喝酒逛逛街,开始尝试旅游,休息时,不要再想工作。 我体验到了夜枭城的繁华,体验到了这里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 有一次,陪主管去天堂岛玩,他在赌场里喝多了,我按讷不住的,向他提出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比如:“您觉得,如何才能让仿生人梦见电子羊?” 他举着酒杯,醉眼惺忪的回答我:“为什么,仿生人就得梦见电子羊?” 梦是大脑在潜意识下的思维活动,是记忆的延续,它代表着想象力,代表着智慧。 “所以在你看来,做梦等同于智慧,那么智慧的本质又是什么?” 我解释了一大串东西,从神经学开始,讲到人类对于外界的感知,再到自感知的世界中归纳出物质运行的规律…… 他不耐烦的打断了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萝伊小姐。” 说的是西大陆神话中,神创造了男人女人,将他们安置在永远幸福美满的园子里,告诉他们园中所有的果子都可以吃,惟有一棵「知善恶树」上的果子禁止吃,吃了就会死。 可是蛇对女人说,神欺骗了你们,吃下禁果不会死,而是像神一样拥有「智慧」,分辨善恶。 于是女人见那棵树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悦人的眼目,且是可喜爱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来吃了,又给她丈夫,她丈夫也吃了。 神发现人吃下了智慧果,变得与神相似,能知道善恶,担心他们又摘下生命树的果子吃,得到「永生」,于是将他们逐出伊甸园,人类由此诞生。 人类吃下了智慧果,知道了善恶,自此厮杀争斗,而又因为他们没吃下生命果,所以饱受死亡之苦。 这个故事我听过,在西大陆,所有人都知道它,它有许多隐喻,千百年来被无数人解读。 但我不明白主管讲这个故事的含义,所以诚心求教。 主管继续解释道:“赫曼对这个故事有另一种理解,他认为真正的禁果不是智慧果,而是生命果。” “智慧代表着求知欲,是进步之基,是所谓的善,生命代表着好胜心,是毁灭之源,是所谓的恶。” “有了求知欲,就一定会有好胜心,这是同一事物的正反两面。” “而神为什么要禁止人吃生命果?因为自私?——不,如果你将故事中的神当做人来看待,一切就很清楚了。” “神(人)拥有无尽的智慧和无限的生命,所以他同时拥有了无穷大的善与恶。” “我们在这里假设‘善恶’不是一种道德观念,而是类似进步与落后,好与坏一样客观存在的,科学‘事物’,那么……” “神造人这个行为,实际上,是人在造神。” “你不妨将那个园子看作一个实验室,将神看作是实验室里的科学家。” “他在试图创造出一种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只有善(进步),没有恶(落后)的存在。” “逐出园子,预示着实验的失败,因为神造出了一模一样的自己。” “所以我们伟大的创始人赫曼先生总是说,虽然我们都是庸俗的凡人,我们都有恶劣的本性和幽暗的欲望,但他还是希望,海德拉的人,能有更多的求知欲,更少的好胜心。” “所以海德拉有世界上最严苛的科学伦理审查,但其实我们都不在乎它,而又都遵守它。” 我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是不是喝醉了? 直到他说出:“萝伊小姐,如何才能让仿生人梦见电子羊?——这不是在照着自己的样子画另一个自己吗?你这不叫创造,叫生育。” 那一瞬间我的内心有些悸动。 “你想造出一个和自己一样聪明的人,你认为他会和自己一样做梦,你梦到的是羊,所以他梦到的就该是电子羊。” “你还觉得,这个‘人’应该和你是近似的,你有爱憎,他也有爱憎,你有悲喜,他也有悲喜。” “你甚至认为,他应该遵守机器人三定律,他会忠诚于你,服务于你……” “可既然你想创造伟大,为什么不能假设伟大比自己更加伟大?为什么不能假设,你的造物注定凌驾于你之上,注定要取代你,毁灭你?” 他真的醉了,手中的酒杯啪嗒滚落在桌上,头也重重垂下,我只能听到他喃喃说: “尽调告诉我你有相关知识,工作也小心谨慎,认真负责,所以我……我……” 声音很低,我只能贴上前去,依稀见听到了: “我是招你来整理资料的……” “你的认知浅薄而幼稚,根本,就没有天赋……” 那一刻我被重重打击了,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三万块,就为了招个资料管理员,海德拉还真是财大气粗呢。 那晚我陪他睡完觉,第二天在飞机上,他礼貌的跟我告了个歉,说昨晚输大了,心情不好所以喝太多,说话有些犯迷糊。 “别往心里去,你是有潜力的,否则我不可能找人去白银城挖你。” 可我来了三个月,的确每个月都垫底。 “你才多少岁?萝伊小姐,三个月就想做出成果?” 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天赋。 “天赋?那就是扯淡!——更加专注一些,萝伊小姐,我说的天赋不是指你不行,而是说你不够专注,你被别的东西分了心。” 我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还不够专注么? “这不是努力的问题,而是思路,思路错了越努力越错,你为什么要搞科研呢?萝伊小姐,这个项目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一项目是通往终极答案的必经之路,这会改变世界,这是真正的技术革命。 “那为什么要改变世界?” 为了让它更好,在西大陆,我看到了巨大的贫富差距,在东大陆,我看到了比贫富差距更可怕的人权沦丧。 “你是为了某一目的而做这件事情的?——这是好胜心,不是求知欲。” “多为自己考虑吧,萝伊小姐,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真实一些,即便,这不道德。” 我无法理解主管所说的真实。 他一直强调这个概念,他说,赫曼的一生都在追寻真实,而海德拉,也将永远继续先驱者的修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得真实」。 他说的,似乎是有道理的,但我却越来越……越来越……自卑了。 我觉得他没有错。 我就是没有天赋。 我雄心勃勃的来到这里,觉得这里的环境与资源,会是我飞跃的土壤。 但我却没有想到,在海德拉这一系统中,历经无数残酷竞争而最终走到我身旁的人,都是顶级掠食者。 我曾自以为优秀,觉得自己是聪明的,有能力的。 但在这里,我反而是最弱的那个。 我一切自以为是的工作都是浪费资源,我能发挥的最大价值,是为身边的天才整理资料——呵呵,看得懂他们的手记,也算是一种才能吧。 整整一年,我的业绩垫底,做好了会被辞退的准备。 但事实是,主管人很好,身边的同事也很好。 总有许多人认为,海德拉这样残酷的地方,应该每个人都龇牙咧嘴,但其实他们都很和蔼,我有任何需要,他们都愿意帮忙。 直到,项目破产的那一天。 我惊讶于,这样一个由天才与疯子组成的团队,竟然会被另一群人碾得粉碎。 但我没有时间惊讶,因为整整一年来,我吃喝玩乐,虚度光阴,无节制的充值虚拟游戏,在酒吧里请所有人喝酒,尝试各种昂贵而作用不明的奇怪药物,随时准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买一些我根本不需要甚至是不认识的东西…… 我以金钱作为自己的武装,用消费证明自己的价值,在他人的奉承声中,寻求空虚的慰藉。 我觉得这是合理的,因为我受到了打击,挫折让我以为,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放纵自己,消耗粮食,我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他人的施舍。 我当然不愿意沉沦,不愿意做一个平庸的人,所以我需要一些快乐而刺激的方式,疗愈自我的创伤。 嗯,我当然知道这是逃避,但我……我没有放弃,我只是……暂时躺一下下。 而项目的失败,将我从醉生梦死中拉回现实。 ——我早就刷爆了自己的授信额度。 5k6大章,写得太艰难了…… 前两章被删减许多细节,感觉味道顿时不对了,但是没办法,好像本来也不可能不被删2333 第80章 平庸是罪 第83章 平庸是罪(补) 80平庸是罪(补) 我和他们所有人都睡过。 主管每次去天堂岛,都是我陪着去的。 所以我去找他,想告诉他,我,我的工作一向认真负责……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项目组解散的当天下午,他就申请调回了总公司,第二天一早便出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以前的同事也陆陆续续在夜枭城谋到了其他的工作,在这里,一只巨兽的倒下,会迅速被其他巨兽分食,拆解尸骸的过程中,有价值的部分会被哄抢争夺,垃圾则被无情抛弃。 我去找过他们中的许多人,过程总是和蔼问候,结果总是礼貌拒绝。 我第一次感觉到夜枭城的冷酷。 那些往日的亲和与友善都是假象,他们披着文明的皮囊,却行着野蛮之事,我曾以为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可实际上,那只是主人对家养宠物的温柔,他们对宠物的关爱照顾,为的是让宠物撒娇讨好,我是主管的小宠物,主管在时,他们可以蹭一蹭我,主管不在了,没有人在乎我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海德拉啊。 我只能接受降薪五级,去了仿生人售后服务中心。 一万块不算少,但是,不够用。 我怎么能与那些低贱的技工为伍,像畜生一样浪费着空气与食物,从事着毫无价值的,随时可以被他人取代的工作,庸碌平凡的度过这一生,就像是从未被生下来一样? 我要回到我该在的地方。 我依旧在投递简历,通过前项目组取得的内网权限,继续着灵魂学的学习与科研。 但是,我的生活,开始变得窘迫起来。 我需要有一些更多的收入,所以我给海豚湾兼职,可还是不够用,不够维持体面的生活。 那段时间我很焦虑,也很愤怒。 我仿佛明白了利维坦福利制度存在的意义,它并非桎梏了我,而是保护了我,如果还在白银城,我……我兴许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会领着更低的薪水,掰着手指头算工龄,像它们一样,苟延残喘的,一步步往上爬。 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还有期待与梦。 如果技能无法卖出更高的价格,出卖自己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还是很缺钱。 我还是很缺钱。 我还是……很缺钱。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陷入了矛盾,无数个午夜梦回,感觉自己像是被撕裂了。 我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一个梦想,却并无追求梦想的天赋与能力,我口口声声说追求那个梦想的理由是为了一个伟大的愿望,却又如此鄙夷平凡。 我不虚伪,我很清楚自己的双标和谄媚。 我的善意只来自于自身强大时的随手施舍。 哦不,即便是我在强大时,也从不会为了施舍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哦不,即便是我在强大时,也从未真正出于善意施舍什么。 哦不,我从未强大过。 于是乎,我的心中充满了憎恨。 并非憎恨项目解散之后他们就对我不闻不问。 我憎恨,我没有拥有更多。 于是在那时,我知道了,何为「真实」。 都是借口,都是粉饰! 利维坦的教育总是告诉我要做一些高尚的事情,所以我以为自己有梦,有理想,以为自己真的关心一些所谓的光辉的东西,所以才接受了海德拉的聘书,来这里追逐伟大。 其实并不是。 我来这里,为的是丰厚的薪水,为的是这里可以快速晋升的途径。 我在工作上的一切努力,也并非出于任何高尚的理由,我想要的是钱,与钱带来的快乐,而这种快乐仍旧无法满足我的欲望,所以我编造出崇高的理想,以此孤芳自赏,幻想一个绝对聪明绝对富有绝对无所不能的自己,幻想那样的自己因为高尚而被所有人追捧和崇拜。 这,便是真实。 又想要钱又装作自己不被金钱所支配,所以我才会不自由。 我要钱。 我要钱。 我要……钱!!!!! 谁出价,我就替谁工作,谁给我钱,谁就是我的主人! 海德拉可以,我就是海德拉的人,海豚湾可以,我就是海豚湾的人,叛军可以,我就是叛军的人。 只有钱,才是唯一的真实!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扭曲,因为当我将内网资料出卖给叛军时,我真的感觉很爽。 打吧打吧!快打起来然后一起毁灭吧!毁灭才是机会! 不把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弄死,像我这种蛆虫如何翻身!? 我…… 我要享受美好的食物,穿最华丽的衣服,住最奢豪的房子,三妻四妾养七十二个男人! 我要他人的尊重、艳羡与崇拜! 我要万人追捧,我要把世上所有胆敢在心中鄙夷我的人剥皮拆骨剁成肉酱! 我要成为世界之王! 我好恨啊! 我好恨自己不能生来就拥有这一切!我好恨我要付出努力才有机会拥有!我好恨我竟然努力过了还如此平庸!如此徒劳!!! 我好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 我不想死! 求求你了不要!不要!!! 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 她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混乱,充满了癫狂的负面情绪与不知所谓的呓语。 直至最后,头颅被割下来的一刻,剧痛中伴随着恐惧与怨恨,而更多的,则是色厉内荏的无能狂怒,接着,一切化作哀求,然后消散。 已经无法再感知到有意义的信息。 安纳金只能探知,她大概是半年前在某次游行活动中接触的黎明之影,而与她接触者,是个出身夜枭城底层的业务员,稍后他会把这部分信息告知紫罗兰,但没什么意义,明叔手下的业务员,一向是用了就丢,查不到什么。 某种程度上,紫罗兰说得没错,她与黎明之影,就是金钱交易。 但如果深究其动机,也不完全是。 这位萝伊小姐出身利维坦工业,在那里的福利制度下度过了自己的前半生,一路顺风顺水,是个温室中的花朵,为了追求某个伟大理想来到夜枭城……这部分,都没什么问题。 安纳金认可她真的曾有一个伟大的梦。 那个前项目组主管说的是真话,他不可能花三万块招个资料管理员,萝伊,是有天赋的。 但她无法适应海德拉,在这里的高压工作与激烈竞争中,她倒下了,因为业绩垫底,她甚至和项目组中的每个人都睡了,可这……并不是她没有被开除的原因。 前主管投资的是她的潜力,一时没有成绩并不是什么问题。 其实很多时候,你所自以为是的,关于海德拉的内部斗争与腐败都是空想,这里能力至上,x贿赂是自己把自己玩进去,怪不得任何人,身边同事的亲切友善当然是虚伪——要不然呢?友善是虚伪,成天没事找你麻烦才是真实? 她最惨的时候,也比夜枭城99%的人要强,但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生,从来,都一样,在这个世界,如果能力平庸,而又不甘平凡,那么结局早已注定。 垃圾就是垃圾,垃圾没有努力的资格,等着别人施舍就好了,做什么白日大梦? 安纳金想了想厌恶和恶心的表情应该是怎样的。 然后,睁开双眼。 第81章 以魔入道(上) 第84章 以魔入道(上) 81以魔入道(上) 一手攥着数据线,一手抓着脑缸的边缘,安纳金作出了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竟然没有吐。”紫罗兰道。 “我应该吐吗?” “绣球每次潜入脑缸回来,都会吐。” 人世间最幽暗之物,便是人类的内心,强行窥视那其中的奥秘,会被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负能量所污染,长时间这么做,有害无益。 从安纳金潜入到返回,时间只过去了短短数秒,而就是这么点工夫,他已经基本看完了萝伊的一生。 将数据线扔给紫罗兰:“你的推测没错,是金钱交易。” 他大体上把线索和紫罗兰说了说,后者挥动手指,通过天网权限调出了和紫罗兰接头之人的资料。 “是他吗?” 她将那人的影像投影出来。 “对,就是他。” “人一个月前就死了,街头斗殴。”紫罗兰说。 所以线索断了。 明叔只要不犯浑,做事不会有纰漏。 这一夜的事情自此就算结束,两人收拾了东西,隐身离开。 几分钟后,路过的性偶发现了溅满鲜血的房间,血泊中萝伊的尸体,以及,那散落在床边的,裂成好几块的脑子。 “萝伊医生!”她惊呼着冲了进去。 接着整个海豚湾警笛大作,许多性偶都赶到了那里,她们围着萝伊的尸体,哀嚎哭泣。 安纳金在萝伊的脑子里已经知晓了,她在这里工作,为性偶加装记忆隔离程序的根本原因,是为了自己。 她对这里的性偶很好,大家和她的关系很不错,而这,就和几年前她在项目组时,所有人都对她很好是一个道理,是主人对家养宠物的温柔,是一种伪装与粉饰。 萝伊学会了戴上面具,挂上一副怜悯众生的脸孔,像鳄鱼一样,仁慈而又富于爱心。 你要说她真有什么善意,恐怕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她,的确在做善事。 而这里的性偶们,感受到了她的善行,所以对她的离去感到悲痛。 这整个过程合情合理,但也愚昧无知。 半小时后,安全保险部的探员赶到了海豚湾,处理这一起杀人案件,可这最终不会有结果,因为他们看得出,这是黑袍子的手笔,后续的事情会被移交到公共服务部,最后,萝伊的尸体和档案将被送去死亡竞标,就像当初的法昆多先生一样。 ----------------- 离开海豚湾,两人断开通感。 “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想帮忙吗?”紫罗兰反问。 “合作伙伴的事,就是我的事。”安纳金笑道。 自一同会见强尼的那一刻起,紫罗兰终于算是出力了,那么,两人现在,便是正式的合作伙伴。 “暂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事情了,”紫罗兰说,“但我最近在查一个叫做黎明之影的叛军组织,如果你有消息,可以通知我。” “你还别说,我真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安纳金道。 “哦?” “他们在恶土上很有名,我在藤壶镇听说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安纳金顿了顿,“总之,我回去打听打听,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好。” 紫罗兰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两人自此分手。 在她离开后,安纳金看向街对面,他隐约间看到了一个霓虹下的影子。 那是剑哥,明叔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和紫罗兰一起见了强尼的事情,让他跟过来看看。 黎明之影在夜枭城的业务,一部分由剑哥负责,或许那个和萝伊接触的业务员,就是他的下线,那家伙死了,可能也是他灭的口。 这,就是情报工作者呐。 今夜自己和紫罗兰做的事情,只是夜枭城情报暗战的一个缩影。 而整个夜枭城的情报战,只是海德拉与黎明之影斗争中的一小部分,真正的主战场在恶土,以雨夜袭击和拉冬实验室被毁为导火索,海德拉开始了又一轮对恶土叛军的收割。 此时此刻,在那些辐射遍布,人迹罕至之地,有无数人正在死去。 -----------------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 笹原千夏抱着小丁,睡得正香。 她没有卸妆,小丁就躺在她柔软的怀抱里,缩成一团。 黑暗中,安纳金站在床前,静默注视床上的两人。 心中先是有一股妒意涌起,这床,是我的床,床上的人,是我的人,本该是我与她相拥。 ——这,是名为人的本能。 在旧时代的社会学研究中有这么一个概念:母亲在生产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和幼崽很亲近,她们时刻将幼崽挂在自己的身上,连吃饭睡觉都不分开,而这挤占了父亲,或者说一个丈夫的空间。 所以爸爸会嫉妒孩子,反之,对孩子而言,这种对血亲的敌意往往更为强烈,以至于有一个专属名字形容它:俄狄浦斯情结,或者说,弑父情结。 这一现象的背后,是统治与被统治,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不必忧愁,不必羞愧,不必烦恼。 这是真实的人。 脐下水旋转动,蓝色的能量流过大脑,然后妒意消退。 控制自我,超越本能。 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因为当安纳金再次注意到笹原千夏没有卸妆时,他的心中又涌起了愤怒。 如果作为一个母亲,那么钢铁的双手是没有办法拥抱孩子的,所以她没有卸妆,这就和翻云覆雨时,她要保持人形是一个道理。 受欲望的支配,为爱牺牲。 可脑海中浮现了她的体征报告,身体已经在这样的过量激素下濒临极限,她这是在透支未来,燃烧生命。 有那么一瞬间,安纳金想。 我,我应该爬上床去,抱住我的女人,与她所爱的事物——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那样的画面,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 啊,是的,曾经发生过。 他转身,轻手轻脚的走进卫生间,半弯着腰,抱着他可爱的小马桶,对着这座在午夜霓虹中发光的城市,释放了自己的膀胱与烦闷。 然后打开马桶水箱的盖子。 哦,那个冷藏箱不见了啊。 他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合上马桶盖,像过去的每个夜晚一样,在他的王座上盘膝坐好。 是的,像过去的每个夜晚一样。 自苏醒之后,每一夜,当笹原千夏熟睡后,他便会悄悄回到自己的王座,然后在黎明之前,睡回床上,与朝阳一同‘醒来’。 注射一支生物能量药剂,闭上眼,感觉着身体的变化。 在水旋的推动下,几天时间,1阶生物强化药剂已经被吸收了八成,身体素质有了长足的进步。 但即便是这样,这具身体仍旧无法依靠自身抱起笹原千夏,每一次抱起她时,其实都是水旋中的炁抵消了一部分重量。 现在,需要向下一阶段突破了。 第82章 以魔入道(中) 第85章 以魔入道(中) 82以魔入道(中) 意识沉入灵台,观想之中,水旋缓慢转动,在生物能量药剂的作用下,蓝色的光点迅速自周身涌出,融入其中。 炁是一种无所不能的能量,它存乎于万物之间,将其自微观世界中榨取出来这一过程,叫做「炼精化炁」。 精,即物质。 所以炼精化炁的过程,即是一个质能转换的过程,越为强大的物质存在,才可以转换越多的炁。 而又因为最初的炁来自自身,所以体魄的强大很重要,所以你能看到,越是强大的太阳武士,就拥有越为强健的身体,拥有越多的灵能,反之,拥有越多灵能,其自身的体魄也会被改造得越强大。 这是完全遵守质能定律的。 所以,注射这一支生物能量药剂,是为安纳金提供更多的身体能量,让其转换出更多的炁。 这一过程就像是为发动机注入更多的燃油,亦或者是古代仙侠故事中的‘灵石’。 ——可这只是宏观物理,而炁是微观世界中的能量。 质能定律可以解释一切宏观世界中的现象,但不能解释所有微观物理。 如果这种能量依旧遵循着宏观世界中添多少柴烧多少水的原则,那其本质便没有超脱人类目前可以理解的范畴。 那些迅速涌入水旋的炁中,有一些驳杂之色。 这样的情况不久前出现过,那一次与笹原千夏交合后,属于她的,微量的炁进入了安纳金的身体,他花了些时间,将其排出体外,融入自然。 这一次则极为不同,这一次多了许多,而且其‘强度’也要高上不少。 这些,是属于紫罗兰与萝伊的炁。 通感,是意识层面的链接,意识活动是微观世界的活动,它本身就是一个源源不断产生炁的过程,通感时与他人建立链接,接收了越多信息,便是接收了越多的炁。 因此在另一条修行路线中,需要尽可能与他人通感,让他人更加信赖、崇拜你,这会建立一个像是网络一般的东西,源源不断的,将他人之炁输给自己,这被称之为「功德证道」,或是「香火证道」。 ——但我拒绝接受他们的香火,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安纳金引导着那些驳杂之炁快速融入水旋。 这是有害的。 因为其中包含了大量他人的意识信息,这会对自身造成影响。 什么样的影响? 这得先了解意识由什么构成。 一个人的意识,大体上由三部分构成:本我、自我、超我。 本我是动力,是想吃想喝想睡,是欲望,当欲望得不到满足时,人便会贪。 超我是限制,是戒骄戒躁戒怒,是道德,当道德得不到满足时,人便会嗔。 自我是平衡,是本我与超我的基石,是认知自己的存在,当无法正确认知我,颠倒妄取,起诸邪行时,人便会痴。 这理解起来很玄学,很形而上,完全不科学。 但科学本身就具有玄学的底色,或者更准确一些——哲学。 大道万千,而最终暗含的真理,是一致,且唯一的。 就如赫曼讲的那个故事一样,智慧代表求知欲,生命代表好胜心,二者矛盾而一体,这也是哲学,但如果将其落实于物质的世界,一切便科学了。 如同细胞的增殖与分裂,如果细胞不具有自我增殖的本能,那么其状态等同于‘死亡’,一个不追求成长的生命,不具备存在的意义。 增殖这一现象,本身就是生命,而达成增殖的整个过程,即是好胜心的体现,不好斗、不侵犯、不掠夺,无法增殖自身,可最终,增殖的目的,却是求知欲。 生命的终点是智慧,智慧的终点是生命,二者互为因果循环往复,中间的整个过程,即是真实。 生命-真实-智慧;本我-自我-超我——亦或是其他的什么说法,其本质都一样,都是一个智慧生命在成长过程中达成的稳态,是一个稳固的铁三角。 当以任何方式从他人那里获得炁,即是从他人那里接收到了他们的意识,便会破坏自身意识的稳定,这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不贪,便无成长之动力,可要是过于执着于生命,执着于自我的欲望,扩张会让人失控。 不嗔,便无成长之方向,可要是过于执着于智慧,执着于自我的道德,内耗会让人自毁。 不痴,便无动力与方向之间的平衡控制,可要是过于执着于真实,执着于执着本身,便是迷失。 这就是为什么海德拉至今无法解决通感技术的缺陷,因为那不是缺陷。 缺陷,本身就是力量。 ——这,是规律,终极的规律。 修行者,洞悉了微观世界的规律,在那个世界中,有孕育力量的缺陷,也有应对缺陷的抑制。 因爱生贪,便持戒,抑制欲望的失控。 因恨生嗔,便持定,抑制愤怒的毁灭。 因执生痴,便持慧,抑制愚昧的迷失。 在另一条修行路线中,修行者要斩去自身的贪嗔痴,壮大戒定慧,变成中央空调一样的存在,以接收融合自他人那里传递而来的炁,将其糅合为一个整体,最终举世飞升。 ——但那是另一条修行路线。 安纳金引导着紫罗兰和萝伊的气融入水旋,从相对数量上来说,它们其实不算多,只占了水旋极小一部分。 但他已能感觉到它们对自己造成的影响。 就像是通感时一样,他仿佛能从中看到一些关于那两人的记忆片段,感受到,她们曾有的感受,然后对其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愫。 紫罗兰说过,如果你过多向我传递思维,那么最终我会爱上你。 这其实不对,因为在两人主动通感的情况下,传递的往往是善意的思维,往往是戒定慧,所以大概率会爱上彼此。 可其实这种现象根本无法预料,比如从萝伊那里传递来的炁,因为她当时处于濒死状态,心中充满负能量,充满了贪嗔痴,所以安纳金对她的感觉完全是恶意的。 总之,这一现象最终不会有好结果。 意识更加深入灵台。 安纳金仿佛看到了水旋最深处,那个三位一体,互相稳固的规则。 他需要改变规则。 因此,他汇聚起水旋中所有的炁,朝着三角形的其中一个角冲击而去——那是微观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其实并无具体的形体,也无法描述,但是…… 那种感觉,就像是全力握住了一把刀,斩向某个所在。 那是互相纠缠,互相对抗,而又共为一体的贪与戒。 这样的事情仿佛曾发生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斩向贪,而是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斩戒,持贪。 不可能永远依靠生物能量药剂修行,在达到某一阶段时,这样通过宏观维度质能转换而来的能量注定无法支撑修行者的进步。 微观的力量,需要真正微观的办法。 功德证道是一个好法子。 可它需要你说服所有人,义举也好恶行也罢,它需要你高高举起炬火,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你要无私欲,无自我,你将牺牲自由,换取高尚,这样才能联合起千千万万庸碌之辈,告诉他们,放下恶念,放下争执,浩瀚之苍穹就在头顶,那里,将是我们的未来。 但我不接受他们的香火。 他们如此丑陋,怎配与我一同飞升? 即便重头再来,我也要把他们踹下去! 这条路,我一个人也可走到终点。 一人之力,足矣! 刀,重重的斩在了戒上! 第83章 以魔入道(下) 第86章 以魔入道(下) 83以魔入道(下) 这一刀将水旋中所有的炁消耗殆尽! 虚无的世界中,仿佛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又好像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贪与戒是互相纠缠,互相锁住对方的一把锁,那么这一刻,戒这把锁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狂暴之贪念自裂痕中涌了出来。 ——这是发生在虚幻的哲学世界中的事情,那么科学世界呢?微观与宏观的物质世界,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微观的世界中,有一些原本被限定死的规则,似乎松动了。 大量的炁自身体的最深处涌出,长江大河一般汇聚向脐下。 不是已经消耗光了吗?不是已经没有了吗?为什么还能炼出这么多的炁? 不,原本就是有的,只是规则限定了你无法打破那个界限。 斩去贪嗔痴,是迎合规则,接收他人之炁,共同壮大,是香火证道,是功德证道。 斩去戒定慧,是改变规则,挖掘自我之无穷潜力,是规则证道,是以力证道。 前者是拓宽炁的来源,后者是提高炼炁效率。 贪念一起,那些原本受戒的抑制无法炼化之炁,自然便涌了出来。 与此同时,宏观世界亦发生了变化。 自私的基因得到了释放,细胞解开了增殖的限制,开始疯狂扩张,神经放弃了对自身信息传递的限速,它只想变得更快、更迅猛,激素的反应原理发生了质的转变,它在现有身体构造的基础上,将所有机能开放到最大化…… 更高、更快、更强。 因为贪婪,所以有了动力,所以无止尽的吃,无止尽的爱,无止尽的去掠夺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 因此,你不知疲倦,不知节制,不知放弃…… 安纳金从未感觉过自己这么好过,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活力十足,精力无限。 宏观是现象,微观是规则,改变规则,就会改变现象,但是…… 所谓规则,有其存在的原因。 这一刻发生在安纳金身上的那些物理变化,无论是肉体的增强还是思维的灵敏,用现代科技都能得到相同的效果,可那之后,就像紫罗兰在活性化之后陷入虚弱一样,你得付出代价。 戒的存在,是为了抑制贪在追求自身进步时不至于失控,如果打破它,斩去它,会有什么代价? 没有代价。 代价,是取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后遭到的反噬。 而安纳金此时的状态,是改变了规则,打破了限制,无止尽的成长,挖掘自己的潜能,他所取得的每一分力量,都是绝对属于自己的。 只会有后果。 因为这种成长受到现实物质的制约,不会是无止尽的,当戒被完全斩去的那一刻,贪将不再受到任何限制——不,到不了那一刻,在那之前,安纳金就会把自己燃尽。 所以这个修行过程需要自外界补充‘燃料’。 宏观世界的燃料,是生物能量药剂——当然也可以是其他的,普通进食也可以,但生物能量药剂的效率最高。 刚刚注射的那支生物能量药剂,可以持续至少三天的效果,这三天中,安纳金不必担心炼炁把自己给炼没了。 随着汹涌之炁不断自发改造肉身,安纳金的灵台似乎有一种疼痛之感,仿佛要碎裂一般。 这是因为炁的产生不仅需要宏观物质,也需要微观中的精神,他的灵台绝对足够强大,但是,贪之欲念更加无穷。 需要一些,精神上的燃料,补充自我的灵台消耗。 它们从哪儿来? 对于功德证道来说,只能自我修行,但是……以力证道不同。 安纳金,找寻到了那万千炁流中的杂色。 那是紫罗兰和萝伊的炁,其中附着了一部分精神,尤其以萝伊最多。 驱使着自身之炁将她们绞杀其中,安纳金感觉到了明显的抗拒,因为他人之炁本身就具有一部分意识,强行炼化,等同于抹杀一部分残魂。 可这毕竟不是完整的灵魂,只是极为残缺的一小部分,稍作挣扎,它们便化作了蓝色的炁流融入其中,而那些意识与欲念,则填充进了安纳金的灵台。 这样,当然是有‘害’的,可我选择了一条斩去戒定慧的路,我本来,就是最大的害呐。 欲念被灵台吞噬,补充了其消耗,然后它变得更加贪婪起来……几个小时内,它应该不会再虚弱——至于饥渴之欲念,永远会有,因为它永不满足。 而在这一过程中,源源不断的炁如同长江大河般涌下脐下,渐渐的,在那里汇聚起一片稀薄之海。 戒已破,炁海成。 眼下的炁量已经超过先前十倍,以这个速率,一个月之内,它就足以与下级武士媲美。 这是非常可怕的速度了,因为那些下级武士,最快,也需要修炼十年。 接下来,便验证炁海的效果,同时也需要设下一些小小的限制。 意动,炁海翻涌,安纳金调动……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丝异动,他本该更早一些感觉到的,但因为破戒这个过程需要绝对的专注,因此忽略了外界信息的接收。 他睁开眼。 看到了满脸震惊的笹原千夏。 啊,你看到了啊。 也好。 本来就是要让你看到的,否则,我怎么会把那个冷藏箱放在马桶的水箱里? ----------------- 黎明将至,晨昏未分。 笹原千夏幽幽醒来。 怀里,小丁咬着手指头,睡得正香,她的两只眼睛还有些红肿,换上电子眼后,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过程会很痛苦,但至少,她重见光明了。 担心她半夜痛醒过来叫不醒自己,所以这一夜,笹原千夏只服用了少量的助眠激素。 现在看来还好。 笹原千夏伸手,想摸摸她的头,但又在半空中顿住,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那手最终伸进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枚戒指。 她后来又查了查,终于彻底明白了这戒指的意义与份量,然后…… 然后可以说,笹原千夏的所有‘异常改变’,都源自这枚戒指。 啊~ 安妮回来了吗? 她转过身,扫视空空如也的房间,屋角的小床上没有人。 那张床,是给小乙和小丁的,这几日来他们晚上都睡在那里,今天,笹原千夏带着小丁回来,本已躺下休息,但她一想这小姑娘肯定很疼,有些忍不住,便把她叫到了自己床上。 这没有经过安纳金的同意,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越界——虽然把这俩孩子带回家这几天,两人没有太多的沟通,但有一些边界,在这个时代特有的边界,是始终存在的。 唉……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起身,走向卫生间。 开门的一刻,她看到了霓虹背景之中,坐在王座上的人。 他一动不动,表情肃穆,像是座孤独的雕像。 然后没由来的,一股寒意自笹原千夏心底涌起,吞噬全身。 她记得很清楚,去植物园的那天下午,她闻到了水箱里的味道,发现了那件冷藏箱里的小血衣。 第二天她就悄悄把那东西扔了。 因为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有些事情你是不可能瞒过枕边人的。 救下俩孩子那晚,在巷子里,明明可以不杀人,明明可以用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 她说服自己,那是因为情况紧急,不及多虑。 进而说服自己,他每晚都睡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去。 他绝对没有悄悄爬起来躲进卫生间里,也绝对没有在那里藏一件血衣,也绝对不会在寂夜无人时,用那件沾满血液的衣服做什么…… 可当偶然撞破时,她终于不得不承认。 安妮,我的安妮。 他发生了一些……只有我能感觉到的,无法解释,不可思议的变化,那种变化不是与我手牵手出门,不是带我出去约会,不是愿意给我一枚戒指的变化,不是……好的。 他,他,他……他和我的安妮不一样。 然后,她看到了霓虹背景中,缓缓睁开的双眼。 那双眼睛很漂亮,那就是安妮的眼睛,可瞳孔却又像是被钉死在了眼球上一样,没有任何波动! 不带感情,以及,最重要的,没有丝毫温柔。 以往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总能感觉到他眼底的一丝温柔,而这一刹是没有的——紧接着,又出现了。 他很暖的笑了笑,然后起身,探出手…… 笹原千夏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安妮,不……” 那一瞬间他如闪电般窜出,饿狼扑食般的抓住了笹原千夏往后缩的手。 近在咫尺时,笹原千夏看得更真切了。 他的眼底有压抑的欲念在沸腾! 手腕处传来的力量增大,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疼痛,她咬着嘴唇朝安纳金摇头,而后者却拽过她的身子,啪的将她摁在马桶上! 她下意识的想要爬起,可头发被死死抓住,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她想要挣扎,可又怕自己的力量太大弄伤他,只能任由那灼热的气息在耳边呢喃: “我要你。” 他进来了。 笹原千夏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她怕吵醒门外的孩子,直至她感觉到脖颈的刺痛。 “你,你在咬我吗?安妮。” 他顿了顿,然后脖颈更加疼了。 笹原千夏感觉到有一股热流顺着脖颈,划过自己的脸颊。 那是我的血。 “你,你好奇怪啊!安妮!” 她压抑着低吼,然后开始了真正的挣扎,可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力量使不出啦——不,是使出来了,却没有作用。 她挣扎得越来越剧烈,接着,她听到身后的人说:“把一个街上捡来的小姑娘当女儿养才更奇怪吧?” 这话击穿了她的防线。 她放弃了挣扎。 第84章 system:修真 第87章 system:修真 84 system:修真 她的语调平和,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可却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我去上班了,你今晚早点回来啊。” “哦,好。” 门咔的关上。 安纳金坐在床上,只觉得嘴里有一股甜馨之味,然后回忆起笹原千夏的脖子上,确实是有一个牙印的。 两人在卫生间里折腾了快两小时,直到小丁醒来才结束。 草草收拾,穿上衣服,然后安纳金去做早餐,笹原千夏去给小丁洗漱,接着吃过一顿无言的早饭——哦不,是有言的,小丁问了好几次哥哥去哪儿了? 安纳金回答去工作了,会晚几天回来。 她好像很担心,但又不敢多问。 她怕的,不是安纳金,而是笹原千夏。 这种关系,很诡异。 笹原千夏在她身上投影了某种情感,而这种情感,只要是个正常人都难以一时间接受。 她对小丁,太好了。 安纳金记得,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然后招致了恶劣的后果。 挥动手指,唤醒信息板。 老维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接他?” “臭小子,天都黑了,快把那小混蛋带走!” “你不是想把这拖油瓶甩给我吧?” “我跟你说,12点不来,老子就把他扔街上去!” …… 老维不会这么做,因此安纳金没有回复消息,直接右滑。 下一条是吉米的,一个小时前发来。 他先是汇报了一番昨晚招人的进度,然后说到今早桃源村那个一直没露面的老狗约他见面了。 “安哥,是我去还是你去?” “你去吧。”安纳金回复。 事情处理完,安纳金再次回到他的马桶上,盘膝坐好。 笹原千夏打断了昨夜的修行。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他没有预料到破戒需要那么长时间,没有控制好时间,又或者他是故意没控制好时间。 意识沉入灵台,炁海中,多了一丝杂色。 那是属于笹原千夏的炁,非常非常微量。 互有情愫的两个人,在交合之时会发生一部分的灵肉相融,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通感,所以也会发生炁的传递,加深这种传递,即是双修之道。 但是这一缕炁,并非来自「双修」,而是昨夜脖颈上的那一咬。 这是一种强夺她人之炁的方式,严格来说,应该叫做「炼魂」,炼魂绝对有害,它对笹原千夏绝对不好。 但安纳金,不是故意的。 破戒之后,贪念滋生,在那时安纳金是没有办法很好控制自我的,所以那一刻,无论是谁闯入,都会被他咬一下——确切说,是吃掉。 炼魂不是咬人,咬只是一个表象,咬这个行为并不代表什么,只是破点皮出点血。 重要的是,咬所象征着的食欲。 而在咬的同时,安纳金也把笹原千夏摁在了马桶上……这象征的,是繁殖欲。 这些,都是破戒之后,贪念在宏观世界的呈现,它加深了安纳金作为一个人的本能。 而在微观世界中,那一刻,安纳金本能的强夺她人之炁。 他在咬笹原千夏的同时,对她进行了炼魂。 但也幸好是笹原千夏,若是换了一个人,恐怕尸骨无存。 安纳金压住了贪念,没有真正对她造成伤害,这点炁会让她虚弱一两天,然后恢复正常。 将那一缕杂炁炼化,其中的欲念被吸入灵台,那一刻,安纳金感觉到了一部分笹原千夏的渴望。 那与紫罗兰和萝伊对金钱与权力的欲念不同,那是被爱的欲念,是强烈的,想要繁殖后代的欲念。 物质决定了意识,意识也决定了物质。 科技的飞跃,社会的进步,这个时代压抑的气氛,决定了人们将自己的繁殖欲降到最低,就算想要孕育后代,大多也会求诸于育婴罐。 笹原千夏过去从未有过孕育后代的想法。 但是,当客观环境发生改变时,身处环境中的意识也发生了改变——人从来就不会有贯彻始终的初心呐,他们会随着物质的变化而变化,又因自身产生了变化,而改变物质。 这同样也是微观与宏观的关系。 修行,即是掌控意识,设计物质,改变微观,塑造宏观。 蓝药丸的以力证道是一种速成之道。 因为炼炁这一过程既需要宏观世界中的物质能量,也需要微观世界中的精神,一人之精神太弱小了,无法支撑消耗,所以在红药丸的功德证道中,才需要与他人通感,接受他人之香火供奉,集结众人之精神,超凡入圣。 可人本身就有无穷之精神,贪念,是无穷的,只是被限制住了。 破戒,可以释放出一部分贪念,加快自身炼炁的速率,但在还未完全斩戒之前,精神仍旧是有限的。 随着笹原千夏的欲念融入灵台,安纳金内心的饥渴感得到了一丢丢缓解。 但还是不够,这些欲念还不够他烧到今天晚上,还需从别处找补。 但在此之前…… 我想。 关闭个人芯片与所有植入体。 意念一动,炁海产生了力场,全身上下所有植入物都以一种,现今科技明白原理,但又绝对无法解释如何做到的方式关闭了,眼前的信息板顿时消失。 这是无所不能之炁最粗浅的运用,它就像是太阳武士学徒修行过程中,用灵能抬起一片叶子那么简单。 我想。 你可以出现了。 眼前虚幻的信息板被重新点亮——但这一刻,全身上下的植入体都是关闭的,都是断电的。 炁无所不能,修行者用它给自己造一个操作系统,当然轻而易举。 我想。 知道我现在的状态。 安纳金身体的三维透视图出现在信息板上,各项参数快速流动。 细胞强度、神经反射、激素指标…… 每一项数据都巨细无遗,而这些数据在正常情况下,是需要通过细致体检得到的,但这一刻,系统即时而详尽的监测、记录了他的数据。 这样的事情用现代科技也可以做到,比如老维那里,就有一份安纳金由个人芯片即时上传的体征档案,只是没有这么详尽。 那是一份安纳金和安全保险部签订的医疗保险保单,执行者为老维——三手帮大部分成员的医保合同都与老维签订,所以在他那里才会有笹原千夏的档案。 哦,是了,这一刻我的身体发生了改变,那份记录中会体现出异常。 所以安纳金挥动手指,启动那些监测生命体征的传感器,稍稍修改了一些参数,这样,老维得到的就会是一份‘正常’的数据。 炁的存在让安纳金成为了完美的网行者,只要设备经他的手,绝对不存在无法破解修改。 这一系统,如果给它个名字,应该叫做「system:修真」系统,它由安纳金的意识构成,可以完美控制炁的运行。 对,这便是海德拉生命孜孜渴求的「意识数据化」。 在那些流动的参数中,有两个指标特别值得注意。 「炁量:84」 「存在稳定:99.9765%」 炁量约等于太阳教团的灵能强度——这里两个概念其实有很大差别,但因为没有相对应的概念,只能暂且类比一下。 人生来就有炁,一个凡人天生就有1的炁量。 10的炁量便可以构建力场,产生念力,拔出光剑,这也是一个下级武士的标准。 安纳金有84的炁量,也就是8倍于下级武士? 不。 安纳金84的炁量,代表着他只有84的炁,这就像是一种燃油储备,他可以慢慢烧,也可以一下子全部烧完,烧完就没了,得再加(炼)。 而太阳武士10的灵能强度,代表着输出功率,当一个武士‘静止’时,他其实只有普通人1的炁量,当需要时,他们可以迅速融合物质与精神,涌现出灵能,而这些灵能最大的输出功率,是10。 这,即是安纳金与太阳武士最大的不同。 而那个名为‘存在稳定’的指标,大体上可以理解为肉身强度,这对太阳武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们同样需要通过宏观物质的依凭萃取出炁,而所谓‘宏观物质的依凭’,是自身的存在,是肉体。 所以「武士的圣躯不得残缺」,他们几乎不可能对自己进行大量的机械化改造,因为越为强大的肉身,就是越强大的物质依凭,就是越强大的灵能。 所以虽然下级武士的输出功率只有10,但你不知道他们能维持多久的输出,那种输出的灵能总量,可能会达到几百上千。 反之,如果身体被榨取到了极致,开始油尽灯枯,那么他们的存在稳定就会破损——这体现在宏观物质世界,即是各种‘内伤’:虚弱、出血、昏迷、疾病……最严重的,会导致dna链断裂,当场死亡。 但对安纳金来说,并不存在这个问题,破戒之后,他本来就时刻处于极致榨取的状态。 这当然,也会带来存在的不稳定,而且这种不稳定会越来越强烈,且无法修补,最终dna链断裂死亡。 这一过程是不可逆的,因为破戒,本来,就抛弃了安全的限制。 所以…… 我向system-修真提问:我需要多久让炁海完全充盈? system-修真回答:炁海充盈需要的炁量,以目前的速率,需要4226个小时。 也就是差不多半年。 我向system-修真提问:在当前速率下,我的存在多久会崩溃? system-修真回答:当前速率会导致每天1%的存在降低,1189个小时后,存在将无法维持自身,肉体陨灭,灵魂失去依凭,一同消散。 50天左右。 我向system-修真提问:我需要分配多少炁维持稳定,才能在存在崩溃前,完成炁海充盈? system-修真回答:至少25%。 也就是每天消耗约15的炁。 这种情况差不多就是破戒之后,自微观世界打开了自我的安全锁,从而导致宏观世界的肉身不再受限制,它会无止尽的成长。 这看起来是好事,但存在,或者说,肉身,本来就是大自然设计的最精妙的造物,打开限制却没有给它一个新的规则,会发生失控。 这就像是基因突然开始迅速突变,你可能因此变强大,也可能突然突变出某种疾病把自己弄死了。 所以安纳金需要消耗一部分炁,维持存在的稳定。 他给system-修真下达了指令,分配了30%的炁用以维持稳定。 然后再次向system-修真提问: 可以将我的骨骼变为金属吗? 第85章 粉红小猪口袋 第88章 粉红小猪口袋 85粉红小猪口袋 system-修真回答:哪一种金属? 我向system-修真提问:任意金属。 system-修真回答:若将全身骨骼铁化,需消耗200个单位的炁,降低3%的存在稳定。 炁不是问题,存在稳定才是问题。 我向system-修真提问:有任何方法可以避免降低存在稳定吗? system-修真回答:没有,你是以碳元素为基础构建的生命,天然不适合与无机物质组合反应,金属为无机物,它与你作为生命存在的底层逻辑相悖。 我所提出的问题是‘可以将我的骨骼变为金属吗?’ 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system-修真去做,现代科技可以轻松达成,改造人,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但一直以来,那个困扰改造人的终极问题,system-修真也作出了回答:以碳为基的血肉天然不适合与无机物(金属)结合,强行这么做可以,但会导致存在稳定降低,进而导致激素紊乱失去情感排异反应改造疯子…… 人类骨骼的主要成分主要为钙与磷,这是千万年来进化过程中自然的选择,人体是进化过程中不断被设计的完美机器,哪怕更换一个最小的零件,也会发生故障。 如果想要强化肉体,关键的不是换零件,而是改设计,但这非常难,所以海德拉致力于零件的整体升级,这也就是生物强化系列药剂的底层逻辑。 但是,升级是有极限的,强化到了终极,仍旧需要面对那个最后的问题——改设计,或者说,真正的进化。 我向system-修真提问:如果修改底层逻辑,是否可以实现骨骼金属化? system-修真回答:你选择了蓝药丸,肉身成圣之路已对你永久关闭,你的身体,你存在于宏观世界之依凭,注定随着欲念的增长而朽坏崩溃,破戒之前你还有选择,破戒之后,你已无法停下,任何形式的「锻体」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 安纳金得到了答案——尽管他本来就知道答案。 他只是,再确认一遍。 他刚才问的那两个关于骨骼金属化的问题,实际上是另一条修行之路的问题。 修行,修的是真实,追逐的是永生不灭,是更高一形态的生命。 而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那个更高形态的生命,是由物质决定的,还是意识决定的? 血肉苦弱是一个先决条件,因为灵魂与肉体的弱小,所以才追求无尽的生命和无穷的智慧,那么,在下定决心迈上修行之路后,是心更重要,还是物更重要? ——当然,心与物是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它们之间并不是一个矛盾关系。 但总得有一个起点,这就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这个问题本身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无论怎么选,最终都会得到许多鸡和许多蛋,可总得先选一个。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路线问题,两条道路都可以通向终点。 赫曼和他的后继者,分别,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红药丸代表着物先于心,通过斩去贪嗔痴,不断强化存在本身,强化肉体,而抵达极限,然后在现有设计的前提下,突破极限,完成进化,做出一个更优秀的设计。 因此红药丸尤其擅长优化自我,这一路线是通过「锻体」而强化自身存在,最终抵达终极的路线,太阳教团便是它的产物。 而蓝药丸代表着心先于物,通过斩去戒定慧,而直接消灭自身的存在,既然血肉苦弱,就毁灭血肉,让一切归零,然后……便可以做出一个全新的设计。 因此,蓝药丸尤其擅长改变外物,尤其擅长创造出全新的东西。 安纳金再次闭上双眼,力场扩张至整个家。 他在床边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个布制的小口袋。 半个巴掌大小,上面绣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猪。 这应该是笹原千夏买给小丁的糖果袋,现在,袋子里的糖果已经被吃完了。 就它吧。 安纳金双手平放在膝上,念力移动着小口袋缓缓飞进他的手心。 我向system-修真提问:我需要改变它的性质,让它可以装进1个完整的灵魂。 system-修真回答:这需要消耗50个单位的炁,后续每扩充1个灵魂的容量,需要消耗10单位的炁。 做吧。 炁海中的炁在system-修真的引导下,涌入口袋。 它的性质在慢慢发生改变。 一个多小时后,system-修真完成了炼器。 安纳金能感觉到,它虽然还是一个小刀轻轻一划就破的布口袋,但它的一些性质已经发生了改变,口袋里,生成了一个可以拘束灵魂的场。 他站起身来,掂了掂口袋,很轻,那上面的粉红小猪在微笑,可爱而邪魅。 因为路线的不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办法像太阳武士那样,拥有强大的身体,以超感知和光剑去战斗——我甚至还需要消耗很多的炁,维持自身的存在稳定,让肉身不至于崩溃。 但是,我可以创造出许多他们无法想象的小玩意儿。 灵台中,再次涌出了强烈的饥渴。 消耗了50单位的炁,剩下的欲念已经开始渐渐无法维持生产。 毕竟紫罗兰、萝伊和笹原千夏的那部分欲念,实在是太少了。 我得去找些欲念。 安纳金思索片刻,确定了一个人选,走向门口。 但就在要开门的一刻,他突然又停住了。 伸手向脑后,摸了摸扎头发的黑色项圈,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力场发现了身上的异物。 他轻轻一扣,把那小凸起拔了下来。 是个追踪器。 昨天回来时,它还不在项圈上。 是笹原千夏,应该是昨晚做运动时,她悄悄放上去的。 安纳金想了想,把追踪器放回了项圈上,带着它出了门。 你想知道,我就让你知道。 如果你承受不了真相,想要离开,反倒是更好的结局。 ----------------- 一个小时后。 洼谷里的水帘洞。 安纳金站在洞口,注视着洼谷里,那个游荡在旗杆周围的改造疯子。 旗杆下的贡品好像变得更新鲜了,但仍旧能看到,那些在能量膏中窜动的蛆虫。 他看了有那么一会儿,然后跃下水帘洞,走向蛆虫。 行进到大约十米时,疯子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猛然抬头看向安纳金。 他眼神里充满了暴虐的欲念,然后那只可怕的眼睛渐渐平静,红色的电子光芒黯淡,他欢喜的看着安纳金,说: “哦,安妮回来了啊,桑切斯女士在等你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十二年了吧。 戴安·桑切斯死后,她的鬼魂在这里游荡了十二年,不愿散去。 可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魂呐。 所谓的灵魂,是一个人的思维与欲念,是经历的事,爱过的人,渴望的美好……是生命追求进步与卓越的本能。 安纳金伸出手,抚摸他粗粝的面庞。 那只红色的电子眼闪了闪,然后金属的爪子轻轻覆在安纳金的手背上,他的眼角在抽动,如果他还有一只正常的眼睛,有一条泪腺,那么这时,应该会有一行泪水涌出。 可他没有。 “我来帮你解脱。”安纳金说。 他扼住了疯子的咽喉,这个动作触发了他的自我防卫机制,他抬起手,那个曾把人拆得七零八落的电锯就要弹出。 可力场中的炁锁死了一小块电路板,挥过安纳金脖子的手臂空空如也。 红色的电子眼亮了亮,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设备自检一切正常,却又失灵了。 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因为下一刻,安纳金的手指一抬,炁在疯子的手臂上施加了一个力。 电锯弹出,他挥手,割下了自己的头颅。 然后,在无形的微观世界中,濒死的灵魂被吸进了粉红小猪口袋。 第86章 炼魂 第89章 炼魂 86炼魂 褐色的血浆喷涌,生命渐渐消逝。 如果没有安纳金的‘干涉’,这个游荡疯子还能活多久?三年?五年? 没人知道。 身上的改造植入物已经发生了故障,进而导致残余的自然血肉开始变异,所以血液才会是褐色的,肉体的排异反应促使自身的存在变得不稳定,理性开始丧失,作为生命,他的行为模式逐渐朝着本能的欲念靠拢。 宏观的物质世界中有没有什么事物是毫无规则限制,完全被本能支配的? 有,癌细胞就是。 这样的存在注定因失控而走向毁灭,他能苟延残喘到今天,要仰仗于神乎其技的现代改造技术,那些强大的植入义体既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救了他的命。 咔~咔咔~ 随着断头处血液的喷涌,他的爪子抓住了安纳金的肩膀,喉咙里发出了咔咔的古怪声响。 安纳金扫描了他的身体,发现他的背部竟然有一处拥有无线信号接收功能的人造神经中枢,这也就意味着他曾是一个网行者,即便斩下头颅,神经信号依旧可以通过无线传输的方式控制身体。 他还有,反抗能力。 但是,那只金属爪子只是捏了捏安纳金的肩膀。 “安……妮……” 红色的电子眼最后亮了一次,接着永远熄灭。 他放弃了抵抗。 粉红小猪口袋高高鼓起,无头的身躯砰然倒地。 安纳金半蹲下,伸手进他的衣服,只摸到了一片粗粝的锈蚀金属,力场缩小,细致扫描了他全身构造,嗯,近乎80%的改造度,算是迄今为止,安纳金见过的,最高比例的改造人了。 超高度改造带来了生命本质的改变,消化与内分泌系统几乎不存在了,胃只有正常人的十分之一大小,直肠与尿道合二为一,只有一个排泄器官,呼吸与血液系统进行了颠覆性的修改,肺整个摘除,氧气的来源是后背的气孔,右胸加装了第二个心脏,其中还残留了部分生物能量药剂,也就是说,他的身体能量的主要来源不是进食,食物摄入只是为了为大脑的激素分泌提供一些最基础的养分。 安纳金剖开他的胸膛,没有一滴血,只有一些白色的粘稠组织液,在原本应该是肝的位置,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小方块。 他拽下方块,嗯,这是电浆熔炉。 这才是能量来源,一块无污染无辐射可以使用几十上百年的电池。 他身上只有这一件东西是值得带走的。 这种程度的改造已经动摇了人类的基本构造,即便是现在的夜枭城,除了公司,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老维都未必可以。 所以,这是戴安奶奶的手笔。 手指一动,用念力在旗杆旁挖了个坑,安纳金把他的残躯挪进坑里,就地掩埋,然后返回水帘洞,盘膝坐好,取出鼓鼓的粉红小猪口袋,嗯,该给它取个名字。 就叫,摄魂袋吧。 意识沉入,引导着袋中的灵魂前往自己的灵台。 ----------------- 我的名字不重要。 我是生育革命后,最早一批,诞生于育婴罐里的量产婴儿。 我们常常自嘲,我们,是人类历史上最没有希望的一代人。 旧秩序解体,而新制度还未确立,我们这一代人生下来无父无母,同时也缺少像后来一样,完备的社会保障福利,那个时候没有1块钱的能量膏,也没有1块钱的教育课件。 大撕裂让世界进入了混乱,主城被公司的武装机器人分割为了内城与外城,我们这一批孩子,在育婴罐里从一颗受精卵开始成长,短短数个月的时间里,被催熟至五六岁那么大,然后被公司挑选,十个里面大概会挑一个,剩下的人则扔到城外。 那是你无法想象的场面,我们赤身裸体,哇哇大哭,明明有一个儿童的外表,却要像婴儿般,从爬行走路开始学起,接着就得面对饥饿。 这酿成了许多惨剧,人相食,并不是一种特殊现象,而是普遍存在的生活方式,我在成年之后才学会说话,因为尽管繁华的都市就在一墙之隔,尽管经验告诉了我们如何使用现代的设备与武器,但从本质上来说,像我这样的人从未接受过教育,我们,是看似文明的原始人。 所以我的名字不重要,我亦不知自己出生于何年何月,至今多少岁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一批的,在公司成熟抚养制度下诞生的量产婴儿取代了我们,内城与外城之间的界限渐渐消失,大量高素质人口进入我们的世界,与我们争夺生存空间。 那是一个缓慢的杀戮过程,失败者要么死亡,要么前往恶土,夜枭城周边由此出现了一些小镇。 它们一开始是由大分裂时离开公司的精英建立的,后来在收拢大量恶土流民和城市失败者后,逐渐壮大。 我很幸运,也很努力,我从来没有被挤出去过,随着大环境的变化,我通过学习与交际壮大自己,像我这样的人自然没什么能力飞黄腾达,但我还是团结了一些像我一样的人,我们盘踞在垃圾山里,吞咽这座城市排泄出的废弃物。 知识的增长让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许多疑问,比如公司为何要在那时进行如此疯狂的造人运动,把我们生出来了,又不闻不问。 新历67年的一天,一个女人为我带来了答案。 那是个自恶土归来的旅行者,她叫做戴安·桑切斯。 她准备留在夜枭城,想在我的地盘谋一份工作,找一个,可以住的地方。 我热情的款待了她,因为在那时,像她这样拥有技术的人,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同伴。 她告诉我,造人,是一个在特殊时代背景下的权宜之计。 生育革命之前,全世界都陷入了严重的人口负增长。 在完美ai诞生前,机器人无法彻底取代人类,一座强大的城市需要充足的人口维持活力,同时,活人除了劳动价值外,其实还有娱乐价值。 那些内城里的人,并不只需要机器人提供的无微不至的服务与照顾,他们还需要,活人提供的快乐。 所以当人与人的自然生育走入死胡同,无法重新注入活力时,大规模造人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的那一批因为配套制度的不完善,当然会有很高的夭亡率,但十个里面活一个就足够了,在那之后,随着配套制度的跟上,公司不再会大规模主动造人,但其会设置一个针对人口的精算部门,严格将生育率与死亡率控制在一个完美数字。 科技的发展让人口不再是一个社会问题,而是一个数学问题,道德的基线发生变化,人道主义危机的标准也会发生变化…… 我听不懂她说的许多东西,那个时候,我只是认真的看着她,觉得她蛮可爱的,我想x她。 总之,戴安·桑切斯留了下来,我把洼谷清理出来给了她。 我常常会去找她帮忙,要么是维修义体,要么是咨询药物的功效,要么是让她看看手上的货值多少钱……她懂很多东西,我想她这样的人如果去到城里,应该会发展得很好。 但就如她说的那样,她好像只是想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她就待在那洼谷里,种些草药,给人看病,极少出来。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献殷勤。 直到有一天,好像是两三年后的一天吧,一次聚会的酒后,她搂着我说: “猜猜阿姨多少岁了?” 我看着她青春的面容,那几年里我已经隐约知道,她是当年大分裂时离开海德拉的精英,而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小朋友,阿姨已经快六十岁了。” 我记不清那晚她到底跟我说了些什么,可大体上,她礼貌而合理的拒绝了我,让我以后别总是在她身上白费功夫。 我理解她。 但我又很好奇,这位有着一副少女外表的老人家,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所以我还是偶尔会往她那儿跑。 我大约探听到了一些她的故事。 离开夜枭城后,她去了新洲,给一个大明星做化妆师与私人医疗顾问,我在她那儿看过那个大明星的电子专辑,那是个女团的主唱,她的歌是我所听过最有活力,最热情的歌,而唱歌的人,那个银发红瞳的女人,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尤物,第一次看到她时,我呆住了…… 戴安哈哈大笑,告诉我不必害羞,这个世界上,无论男女,没人能抵挡住她的魅力。 然后我奇怪,这样了不起的女团天后,我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她回答我,因为这位绝世歌姬在她事业的巅峰期选择了引退嫁人。 她嫁给了名为黎明之影的,革命军的领袖。 这故事让我心潮澎湃,我不懂太多的东西,我只知道,那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是的,他的确如太阳般耀眼,他以阳光作为武器,照耀世界。”戴安说。 我始终都没能问出来,戴安为什么没有继续和他们在一起,因为我这个人比较笨,那时候我还不明白,黎明之影四个字意味着掉脑袋。 我只是渐渐明白,戴安·桑切斯,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很有礼貌,但她也不苟言笑,即便是笑,你也能看出,那是文明的假笑。 只有在与孩子们在一起时,她会有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会收养一些孩子。 她将这座洼谷打造得如同仙境,而这里,成为了她与孩子们的乐园。 时间缓缓流淌。 戴安变得苍老了,她告诉我,这是因为她不再对自己进行美容护理。 我也不再爱慕她了,我们开始成为朋友,她说只有当我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她脸上时,我们才会成为朋友。 我要感谢她,如果没有她,我恐怕没法在垃圾山这一片混得顺风顺水。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静静的待在她的洼谷里,而周围的一切,便渐渐随着她而改变。 这地方开始有了人的温度,开始有了规矩。 以往的垃圾山太残忍了,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可不同的帮派在厮杀后,往往又会去到同样的地方求医问药。 那座洼谷,成为了安全区、避风港,大家都有默契,在戴安女士的地盘上,谁都不能动刀子。 于是,戴安什么都没有做,戴安改变了这里。 她说善意和恶念一样,是会传递的。 而她本人,却只对孩子抱有善意。 她养大了一批又一批孩子,每每他们长大成人,可以自力更生时,就会被赶出洼谷。 我看过许多小哭包跪在洼谷门口,求她放自己进去,有时连我都会不忍心,觉得她未免太铁石心肠了一些。 而她却告诉我:“孩子长成大人之后,就不再可爱了。” 但总之,戴安·桑切斯来到这里时,还是个‘少女’,她在那洼谷里待了24年,将那地方变成了垃圾中的乐园,最后,她变成了沧桑的老妪,却也拥有了巨大的声望,成为了垃圾山的无冕之王。 我陪伴了她从青春到衰老的整段人生,从一开始的我想x她,到最后的其实也没什么,看看她就好。 她不仅是那些孩子的母亲,也是我的。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想我会因为自己的痴愚而渐渐被这个地方淘汰。 她所教给我的,不仅是知识,还有爱与克制。 那些年里,我有过自己的伴侣,也活出了卑微却也绝对精彩的人生,历经世事之后,我终于觉得自己开始懂她了,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而是这,便是她做事的方式。 春雨润物一般,给人以希望。 ——直到新历91年的某一天,几个来自海德拉公共服务部的雇员,带来了名为变废为宝的,垃圾山改造计划。 人们欢欣鼓舞,想象着得到安置赔偿费后的美好生活。 只有戴安坚定反对,她说这是一场阴谋,这个骗局会先摧毁这里大多数人的家,然后卷走大量公司职员的积蓄,最后在被控制的自相残杀中落下帷幕,一地狼藉。 起初是有作用的,人们臣服于她的威望,选择了相信她。 可是很快,有一些人真的拿到了安置赔偿,到城里花天酒地去了。 接着事情就如她预言一般发生了。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妥协,可公共服务部的人说公司不需要那么多人腾出地方——就如戴安说的一样,这是个很简单的,叫做二桃杀三士的策略。 人们为了确保自己得到安置赔偿,开始以各种方式攻击他人。 戴安走出了她的洼谷,试图组织起一些人,同公司谈判。 我以为,我会站在她那边。 事实是我没有,我成为了她的对立面,因为我在垃圾山,是个势力不小的头头,公司愿意开给我更高的价码。 戴安是对的。 孩子长成大人之后,就不再可爱了。 她来找过我,跟我说: 首先,这片垃圾山经过经年累月的拾荒,已经积蓄了大量可直接回收的资源,海德拉不想改变这里,只想得到那些资源。 其次,这里之所以成为垃圾山,就是因为从一开始它就不具备建设价值,造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项目骗一波公司职员的钱,是旧时代就有的伎俩。 最后,这些年来垃圾山的发展已经呈现了组织性,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一些人在和恶土上的叛军接触,海德拉当然也知道,这种时候的任何合作,其本质都是陷阱。 ——戴安阿姨,你以为我是傻的吗?这年头,还有傻子吗? 你还真以为我听不懂啊?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啊? 海德拉可是……给我开出了很高的价码啊! 我当然知道这是骗局,这是先行者收割后来人,这是击鼓传花,可是……海德拉可是……给我开出了很高的价码啊! 她失望的看着我,只留下了一句话:“想玩弄人性的人,注定被人性所玩弄。” 她根本就没能组织起对公司的谈判。 在黑袍子的暗中活动下,垃圾山的矛盾迅速激化,冲突变成了厮杀,这里本来就不在夜枭城的城市安全保护范围之内,这里的秩序源自人与人之间的默契,默契一消失,弱肉强食的世界降临。 因为接连不断的暴力冲突,公共服务部表示担忧改造计划能否顺利,几个领头的投资人有了撤资的意向,然后…… 比起反思自己,责怪他人显然更加容易。 都是! 戴安·桑切斯! 的错!!! 暴力冲突迅速演变为战争,戴安·桑切斯成为了众人的靶子,那些声讨她的人中,不乏她亲手养大的孩子。 她是对的。 孩子长成大人之后,就不再可爱了。 某天清晨,那老东西死在了自家门口,背后身中十三刀,血淌满了斜坡。 而我,我因为收手不及,没能撤出这场骚乱,全赔了进去。 海德拉没有兑现任何承诺。 ----------------- 巨大的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入灵台。 如果将炼炁的整个过程视作工厂的生产。 那么炁是最终的成品。 物质是原料。 欲念是工人。 安纳金很享受这一刻的感觉。 改造疯子的幽暗欲念,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充实。 所以他对戴安奶奶是怀有愧疚的? 啊不不不不不。 人类是一种非常擅于欺骗自我的东西,对自我的行为的美化几乎是一种潜意识的本能,他的所有表述中,恐怕只有最后的几段略有真实。 他一直将自己描述得弱小、可怜、愚笨…… 可稍微想想,像他这样,在保障制度还没有建立时,便被量产然后挑选抛弃的第一批婴儿,会是弱小可怜愚笨的吗? 那一批人,怕是一百个中才能活一个。 那是真正,在发达现代背景下的,原始而野蛮的竞争。 事实并不重要,唯有欲念才是真实。 安纳金感觉不到愧疚。 他只能感觉到仇恨与不甘,他想借着那次机会跟海德拉谈个好价码,但却因为太贪最后玩脱了。 戴安一死大家全玩完,没有人在乎他了,没人给他兑现承诺了。 他恨自己没能及时收手,不甘就这样错过了机会。 很好,这份对自我内心的痛苦拷问足够我消耗好几天。 安纳金睁开双眼,摄魂袋已经憋了下去。 灵台有了欲念的补充,变得不再饥渴,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蓝色的炁不断自全身涌出,汇向脐下。 5k5大章 第87章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上) 第90章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上) 87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上) 笹原千夏看了一眼追踪器的坐标。 嗯,是三桅屿。 “千夏姐?千夏姐?” “嗯?怎么了阿七?” “又是淡水循环器,我给你送工作室?” 这里只有笹原千夏能维修淡水循环器。 “你放着吧,我明天修。” “嗯?明天?” “下午有点事,我得出去一趟。” “哦,好的,额……那个,千夏姐。” “嗯,怎么?” “你没事吧?” “没有啊,怎么了?” “你的脸色,不太好哈哈哈……” “啊,刚准备换衣服,还没打激素。” “嗷,是这样啊。” 笹原千夏说的衣服,是指仿生皮肤,在工作时,她总是需要把皮脱下来,下班后又穿回去。 大多数改造人不会这么做,因为反复的激素使用对身体不好,只有取悦他人的性偶,才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外表。 笹原千夏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脸色是很苍白,但她确信,自己打够了激素。 挥动手指,唤醒信息板,生命体征的最下面一栏赫然写着: 「警告:贫血」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异常的冷,起身之时感觉到了剧烈的眩晕。 从今早开始,这种眩晕感就一直纠缠着她,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想睡觉…… 起身穿上衣服——这一次是真正的衣服。 因为已经打定主意下午会出门,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脱掉皮。 走出工作室,这个时候,信息板上突然弹出了老维的通讯请求。 右滑挂掉,她扫了一眼追踪器的坐标。 安纳金停留在那里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了。 她决定,去看一眼。 虽然她知道这不太好,但是…… 她决定,去看一眼。 嗯,就一眼。 下楼的时候和小丁打了声招呼,嘱咐阿七帮自己照看一下孩子。 “好啦好啦,千夏姐,你放心,又不是第一次了~” 哦,不是第一次啊。 确实呢。 笹原千夏想起了那句‘把一个街上捡来的小姑娘当女儿养才更奇怪吧?’ 这确实,是她一直以来的小癖好。 她对小孩子总是抱有过多的善心,偶尔会捡两个回来,照顾一段时间,然后介绍给三手帮的同伴,当个学徒什么的——阿七就是她大约十年前捡回来的。 只是最近这几年,她好像改掉了这个小毛病。 也不能说改掉吧。 和安纳金在一起后,她有了新的寄托。 走到门口时,太阳正盛,炽热的阳光照在身上,眩晕中有一种不真实感。 下了好几天雨,终于,出太阳了。 叮咚~ 信息板上弹出了新的消息。 是那个在植物园里遇到的朴佑熙,他一连几天都在给笹原千夏发消息,邀请她去看新的苹果。 没有点开。 右滑,删除。 走进烈日的阳光里。 走了几步,又顿住。 她开始犹豫。 她说不准,总觉得这样…… 信息板上再次弹出了老维的通讯请求。 那一个瞬间,笹原千夏想到了很多东西,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那根本不是牙印,那是伤口。 点击接受。 “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回消息啊!?” “笹原千夏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给我玩失踪这一套,老子就退你的保单!!!” 画面中,老维叼着雪茄,大声咆哮。 “老维,我……” “你今早上怎么了?加班受伤了?” “没有啊。” “今早五点二十二分,你怎么了?” “那个时候我在睡觉。” “睡你个大头鬼的觉!笹原千夏!今早五点二十二分,你在一分钟内流失了300毫升的血液!生命体征监测系统报警了你知道吗!?” “我现在过来老维。” “笹原千夏我跟你说,没有你这么玩的!你要是死了我得赔钱你知……” “我现在就过来,老维。” 笹原千夏挂断了通讯,朝着逍遥山的方向走去,走了那么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伸出手指,用锋锐如刀片的指甲在脖子上轻轻一割,削下一小块皮肤。 现在,那地方真的是一个伤口了。 ----------------- 再次见到小乙时,他正在处理老维屋里的医疗垃圾。 尽管换了张脸,但笹原千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作为一个机械工程师,她总是对高度重量这些东西特别敏感。 她愣了愣。 安纳金没有告诉过他,小乙被送到了这里,她也没有问,她以为,这小子被送出城了。 小乙看到了她,笑了笑,正准备打招呼。 笹原千夏木着脸,像是没有看到般,直接走过。 小朋友的笑容僵硬,然后淡去。 ………… 手术室,笹原千夏躺在手术台上。 老维一边修补着脖子上的伤口,一边漫不经心道: “怎么弄的?” “早上换一个淡水循环器上的旋桨,叶片弹了出来。” “你刚才不是说在睡觉吗?” “额……那个时候头有点晕,随口胡说的。” “所以被叶片割伤后,你什么都没做就让伤口一直流血?” “那会儿手上是修理部件,没有办法按压止血。” “笹原千夏,你知道颈部的非动脉伤口,要在一分钟内出血300毫升,需要多么大的吸力么?” 笹原千夏顿住了。 他说的是吸力,不是压力。 这种事情当然没法骗过专业的义体医生,如果是旋桨上的叶片,会直接切开她三分之一的脖子,而不是弄出这样一个小小的伤口。 但老维没有再继续追问。 像这种为帮派服务的义体医生分得清界限,有的事情患者不说,就不要多问。 重要的是,在不回消息不接通讯失踪差不多半个月后,她人来了。 他将脖子上的伤口处理好,修补得几乎没有丝毫痕迹,然后将血袋上的针头插进笹原千夏肩膀的金属义体连接处,轻描淡写道: “我得提醒你,特种维修工改造缩小了你生物器官的容纳空间,移除了30%不必要的血管,你全身总共只有2000毫升血液,比正常人少一半,失血超过500毫升,会死。” “嗯。”笹原千夏轻轻道。 “激素呢?哪儿买的?” “线上订购,直接送到我工作室。” “清单发给我。” 笹原千夏把清单发给了老维,后者扫了一眼。 “没什么问题,可以用,但从今天开始,量全部减半。” “我……” “不愿意减量你可以考虑退休。”老维说。 你不需要和义体医生撒太多慌,没有用,他们看一眼体征参数就知道你在做什么。 对笹原千夏来说,激素除了维持披上人皮时的真实与仪态外,最重要的,是保持情感的丰富,特别是,某些情感。 这些问题是由高度改造带来的,要彻底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回调,也就是降低改造度,把一些东西改回去。 这对笹原千夏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倒不是技术上做不到——技术上可以,但是,非常,非常,非常昂贵。 而且一旦改回去,就意味着失去了赖以维生的手艺,意味着失业。 所以老维是开玩笑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笹原千夏竟然真的问了一句: “可以吗?我不是听说,没有办法回调吗?” 老维愣了愣。 “两种方案。” “第一种我可以做,老法子,重构全身器官,将改造度降低到50%以下,能解决你想解决的大多数问题,但不太稳定,还是会有一些影响。” “第二种是新技术,你得去找公司,重新投胎。” “重新投胎?”笹原千夏问。 “克隆重生,大脑移植。” “整体克隆不是被禁止吗?” “从来就没有被真正禁止过,否则那些公司董事是怎么从旧时代活到现在?”老维说,“但现在有一种新技术,克隆一个没有脑子的你,所以也不算整体克隆,就是价格有一点点小贵,大概要上千万吧。” 啊~ 笹原千夏神色黯然。 所以……从头到尾,其实都是钱闹的啊。 从少女时拜托老维砍掉自己的手脚到现在,都是因为,钱啊。 第88章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下) 第91章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下) 88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下) “我给你打一针镇静剂,这会缓慢清除你身体里的残余药物,72小时内,不要再使用激素。” “这袋血输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记住,不要再跟我玩失踪那一套。” 随着那支乳白色的改造人镇静剂推入身体,笹原千夏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迟钝。 霸哥也曾使用这种药物,其药理作用是将人体大部分激素分泌降到最低,以压制激素紊乱带来的精神病变,长期服用会成瘾,但短期微量的使用,可以起到调节治疗的效果。 “老维,安妮最近有来过吗?”笹原千夏轻声问。 老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才是笹原千夏今天过来的目的,她想问老维一些关于安纳金的事情。 她考虑过这样合不合适,因为这种话一旦问出口,别人就会知道很多东西。 但既然安纳金说过,从今往后我们的关系公开了,那么,就没什么不合适。 “我总感觉他……”笹原千夏说了一半又改口,“我担心他身体不好。” 事实上,老维早就知道一些端倪,因为你不可能瞒过义体医生,再者,安纳金前天已经亲口承认过了。 他挥动手指,将信息板投影在笹原千夏眼前,那上面是安纳金的体征报告。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违反医患协议的,但是这两个人……算了,他们有知情权。 “他好得很——比起他,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前几天他来过,问你的情况。” “我的?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不需要跟他说,他自己看得懂。” 啊,是这样啊。 这一刻笹原千夏的感觉有些复杂,原来他来问过我的事?然后又记起,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确嘱咐过自己少用激素。 她困惑而感动。 “你和他很熟?” “在我这儿帮过一段时间的忙。” “什么时候?” “七八年前吧。” “你知道他小时候的事么?” “多小?” “在三桅屿的时候。” 老维看了笹原千夏一眼,他已然察觉她是冲着安纳金来的,有些……怪怪的。 “这种事你可以自己问他。” “问过,他好像不太愿意说。” “那你觉得我会说?” “你是老维。” 老维无奈的摇摇头,老实说,这种不属于医患协议内容的东西,倒也不是不能说——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知道一些,但不多,你听说过三桅屿骚乱吗?” “听过。” 那一年笹原千夏19岁,已经在维修中心工作了。 老维大致讲了讲那件事,讲了讲那个三桅屿洼谷里的戴安·桑切斯。 “那人我见过几次,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安纳金的姓氏就来自于她。” “在当时,三桅屿骚乱最顶峰的时候,那里的人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公司,一派跟随戴安。” “最后本该演变为一场战争。” “但就是这个时候,戴安死了。” “杀她的人,据说,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叫做安纳金·桑切斯。” “啊!?” 笹原千夏瞪大了眼。 “不要问我为什么,”老维说,“没人知道。” “那,那……” 笹原千夏的脑筋转动,马上就捕捉到了这件事情中最不合理的部分。 “戴安死了,那场骚乱就结束了?可她的那些追随者……安纳金……” 她的那些追随者怎么会放过安纳金? “哦,你问这个啊。”老维说,“那些人没有放过安纳金,他们恨死那小子了,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继续在夜枭城立足,全都逃到城外,加入了叛军。” 老维笑了笑,道:“所以,和这位安妮小朋友走得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死。” 有那么一瞬间,笹原千夏好像明白了他为何伪装与克制。 “我还有能帮你的吗?笹原千夏小姐。” “没有了,谢谢你,老维。” 半个小时后,笹原千夏输完血,离开了老维的工作室。 走到门口时,她顿了顿。 “老维,我……” “嗯?怎么?” 笹原千夏想问一个问题,一个关于自己的问题。 但她最终,没问出口。 出了门,看一眼追踪器的坐标。 他已经在那里停留五个小时了。 ----------------- 笹原千夏下了车,快步朝三桅屿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身上,竟然有些冷。 头还是很晕。 这不应该啊,明明已经输了血,而且300毫升,本来也不算太多。 她走着走着,信息板上弹出了消息,那是小丁发过来的: “千夏姐姐,你去哪儿了啊?” 刚才跟她说,自己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右滑,删除。 很烦。 真的很烦。 笹原千夏说不准是因为身体的不适,还是因为那针镇定剂压制了自己的激素分泌,进而压制了情感,她觉得很不耐烦。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她的心中又升起了一股寒意。 我为什么,会烦呢? 那只是小朋友一句普通的问候,我应该…… 笹原千夏挥动手指,但消息已经被自己删除了。 啊,就说我没看到吧。 她循着追踪器指示的方向,继续往垃圾山里走。 这里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磕磕碰碰。 你可以很清晰的看见,那些在垃圾中蠕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蛆虫,他们瞪着眼,张着嘴,满是饥渴与贪婪的看着你。 真的,好恶心。 仅仅是看一眼,就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这种垃圾与渣滓,怎么不去死呢? 他们的每一口呼吸都是浪费空气,他们就算被送进生物回收中心,也只配被做成1块钱的能量膏! 然后突然间,笹原千夏想起了安纳金为什么从未和自己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 其实他是说过的。 在我们刚同居时,在热恋的顶峰。 有一天,他带着我来到了这里,说是想带我去看看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我走了不到五百米,就不愿意继续向前了。 “安妮,这个地方很脏,很危险!”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惊、失望,以及一闪而过的鄙夷。 然后我跟他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妮,我,我……” 我不可能告诉他,我没有打激素。 但是我确信,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和安妮,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同样的幸运与不幸,我们都来自这片土地中最污浊的部分。 所以我当然,不可能嫌弃和鄙夷他的出身,因为那就是我的出身! 我只是失去了那种能力。 冰冷的手脚让我感觉不到温暖,我的内心渐渐不再有同情与怜悯,我的身体是机器,而我的精神,比身体更加机器,它是如此稳定,以至于没有多少情绪的波澜。 我总是相信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受苦,也对他们抱有极大的善意,可我总是,忽视眼前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以我有时会捡两个小孩子在身边,照顾她,关爱她,接着我便厌倦了,把他们送给三手帮的其他人做学徒,又何尝不是一种抛弃。 因为新鲜感只有那么几天,爱也只有那么几天,那股劲头过去后,我很清楚的明白,他们会渐渐长大,然后变得像我这般丑陋。 ——所以我想,对这条小奶狗的爱,会持续多久呢? 打住。 笹原千夏,你在想什么? 打住。 笹原千夏,这不是你的内心,是因为镇定剂抑制了多巴胺和催产素,所以你对爱与快乐产生了不真实感。 不不不,这不本来就是悖论么? 如果快乐来自大脑中的化学反应,如果爱是一种由激素生成调节的物质,那么…… 爱与快乐,从来,就没有真实过。 不! 打住。 不要去想,不要再想。 这是我自己的意志!我才是内心的主人! 恍惚间,笹原千夏看到了自己手中针筒,那里面,紫色的药水在落日下反射出迷离的光芒。 真爱。 我花了点钱订购了一套试用装,直接寄到了工作室。 我…… 我没有不遵医嘱。 海德拉说这不是激素药剂。 所以我…… 啪!—— 她几乎是本能的,捏爆了那支针管,紫色的药水溅了一手。 我想清醒的活着。 尽管我不知道,是拥有激素的我清醒,还是失去激素的窝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风中仿佛没有了垃圾的恶臭。 她继续朝着崎岖之处走去。 然后,当你直视内心之幽暗时,会发现那里并不是只有幽暗。 她开始以一种平常的心态面对这片垃圾山里那些游荡的人渣,突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恶心与鄙夷。 因为恐惧。 少不更事时我也曾像那样活着,我知道那种卑微与痛苦,所以我否定他们,以否定,宣告自己更优一等,宣告自己不会沦落至此。 接着,笹原千夏便找到了她一直想找的东西——答案。 我并不否认,我第一次将安妮扑倒时,心中充满了占有与侵犯。 但让我坚持至今的理由,绝非由药物所生成的物质,与那些物质间复杂的化学反应。 而是在他身旁我感觉到了坚定与平和。 我仍旧记得,在那一次,我拒绝同他一起回他小时候的家看看时,他眼里闪过的震惊、失望和鄙夷。 但我也记得,下一个瞬间他释怀的笑。 “没关系,千夏姐,”他朝我点头,“没关系。” 我感觉到了理解,他并不是原谅了我的冒犯,而是理解了我的恐惧。 我能从他身上看到与我近似的东西。 那一路往返,当他看到那些尘世之污泥时,他其实也会抗拒,也会小心的提防,也会流露出不想与之为伍的恶心。 然后他总是会释然与宽恕,他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把自己带来的能量膏扔给他们,然后眨眨眼…… 那一刻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无所不能的自信,以及明明知道徒劳无功却仍旧永不放弃的坚定。 他也有恐惧与幽暗卑劣的本能,但他超越它们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嘿!妞儿!” 一声刺耳的呼唤从斜上方传来。 笹原千夏抬头一看,那是个站在垃圾山上的,只穿了半条裤子,赤裸着上身,满口烂牙的……改造人?清道夫?街头小子? 不管是什么,在这地方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穿得太像公司人了,到了这里,自然会被人盯上骚扰。 “来玩玩呗!” “来呀来呀!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他狞笑着,朝着自己的裆下招手,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有一些红色的电子眼从黑暗中亮起。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就是那一次,我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类似的事情,我本以为那夜注定会发生流血冲突,但安妮站了出来,他微笑着和那些人谈判,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终我们安全离开了。 我有些惊讶,因为我还记得几年前,他为了‘救我’和清道夫大打出手的样子。 从信奉暴力,到克制暴力,我想那才是真正的力量。 可惜他现在不在。 笹原千夏,笑了笑。 镇定剂的作用淡化了她的善意,在某种意义上解开了内心深处的枷锁,这一刻她其实并不厌烦,也不恶心,更不愤怒。 她有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本质的欲念。 她朝着那家伙妩媚笑着,期待着他走下来,然后……踩碎他的脑袋。 狠狠地踩碎! 踩得稀烂! 那一定,是非常充实,非常美妙的体验! 不,打住! 笹原千夏,屈从于杀戮欲是典型的精神病变倾向! 你不能那么做! 她压住了自己心底的毁灭本能,脸上的笑容消失,严肃的看着那个正走下垃圾山的家伙,心想,也许我可以像安妮一样,跟他们谈判,然后…… 一切便结束了。 那家伙走到半道,侧面突然窜出一道影子,像恶虎扑食般,将他踹倒在地。 他朝着他的脑袋,一脚又一脚,重重踩下! 起初还有惨叫。 但是很快,空气中只剩下骨骼碎裂,血肉成泥的沉闷响声。 随着声音自远而近,那人的兜里,粉红小猪口袋开始鼓起。 笹原千夏呆愣原地。 那是一种,近乎于幻梦碎裂的感觉。 并无什么对错,也没有什么合不合适,在三桅屿这种地方,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合适的。 只是……梦碎了啊。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半身是血的人停下,理了理头发,朝着自己走来。 “千夏?千夏?” “嗯?” “你怎么来了?” “我……” 她看着眼前温暖真挚的笑容,可那笑容上,确实沾着血的——不,不是血的问题。 “我……我在你身上放了追踪器。” 那笑容仍旧柔和:“嗯?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嗨~我就是回来看看,你直接问我就行了呀~” 回来看看? 看看?就看了差不过六个小时? 她嗅到了那股垃圾风中的血腥味,那不是一个人的味道。 谎言,是亲密关系中,最具破坏性的东西。 “我们回去吧。”他伸手向自己。 “不!” 笹原千夏像只受惊的小猫般,打开了他的手。 “安纳金!” “安纳金·桑切斯!”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她只感觉到寒冷与孤独。 “我?我怎么了?亲爱的,你脸色不太好,药用多了吗?” 药? 病? 残缺? 丑陋? 我们之中,到底谁才是真正有问题的那个? 她咬着牙:“你还记得,今天早上,你做了什么吗?” “今天早上?” 他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满脸无辜。 他当然记得。 咬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抽取了她部分欲念,这当然会让她有些不舒服,但并不会真正造成什么伤害——他不认为笹原千夏会由此发现什么,她只是会本能的,害怕。 “听好了,安纳金,”她一字一句道,“今天早上,你吸了我300毫升的血!” 有那么一瞬间,安纳金·桑切斯的表情完全僵住。 接着在下一刻,就在笹原千夏眨眼的那么一刻,他消失了。 不告而别,无影无踪。 (本章完) ----------------- ps:4k7大章,本章后半段应该还有两三千字关联剧情,今儿头晕,不一定能写出来,稍后会补在这一章末尾。 间章 英雄传-灭世前夕 第92章 间章 英雄传-灭世前夕 《赛博修真:英雄传》 - 灭世前夕 - 新历131年,夏。 新洲,瑶光城。 这里曾是旧大夏帝国的皇城,后来成为了凤凰科技的总公司主城,而今,它是地球发展联盟的首都。 这个世界在131年的无序混乱之后,终于在三个月前,迎来了历史的终结。 三个月前,海德拉生命向地球发展联盟无条件投降,宣告着第四次企业战争的结束,三大巨企已去其二,一个全新的国家——不,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政权屹立于大地之上。 政务中心顶层,银发红瞳的女人端着一杯红茶,眺望这座饱经战火后,再次充满希望,生机勃勃的城市,以及,城市尽头,那座即便在夜幕下也显得过于巨大的太空电梯。 她现年52岁,地球发展联盟临时最高委员会临时主席。 民调领先了30个百分点,毫无疑问,在月底的大选中,她将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去掉头衔上临时两个字,而后,人类这一诞生于地球上的生命将迈入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属于星辰大海的时代。 这就像是,一个故事的结局。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在历经了严酷的风霜,进行了残酷的斗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之后,正义战胜邪恶,英雄们解甲归田,铸剑为犁,迎来happy end。 我们战胜了,我们曾以为,绝对不可战胜之物。 但是,这位议长女士的脸上却没有多少轻松与喜悦,她站在最高之处,俯视着新世界,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信息板上的一则新闻: 《吸血鬼连环杀人案至今未破,警备署是否存在渎职嫌疑?》 这是三个月前,战争结束后,出现在瑶光城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千奇百怪,毫无社会关联,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失去了全身血液…… 议长女士,有些忧愁。 她像是无法控制般,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繁华城市的角落,那座,隐匿于摩天大楼间的宅邸。 隔着几千米的距离,她仍旧能清楚的看见,庭院中绿色的草与红色的花,看见衣架上被微风吹拂,还未干透的衣服,看见窗口处投出的壁炉火光,看见炉火中,扑通扑通冒着热气,呜鸣着的水壶…… 霓虹灯下的田园。 那里住着的,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那里住着,议长女士曾经的朋友、恋人,以及同志——革命军大英雄,灰烬武士团的首领: 安纳金·桑切斯。 战争结束后,他回到了这里,归隐田园。 人们认为他会在战后的政府中占有一席之地,津津乐道他与议长女士之间的风流韵事,是啊,像这样头号的战争英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事了拂衣去。 但唯有女人知道,对于这个人的使用,或者说,利用,已经到了极限。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人了。 就如他的灰烬武士团一样,从此消失是最好的结局。 ——直到她看到了被摆放在窗台上的那盆兰草。 洁白的花瓣随风摇曳,那是一个许久之前在夜枭城许下的约定。 当我在窗台上摆上那盆花,你便要在夜深人静时翻窗而来,陪我说话。 只不过如今那座城市已不复存在,约定也早已破碎。 女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往前迈了一步。 身体在灵能的作用下于微观世界分解重组,她化身为风,穿越窗户,赴约而至。 ----------------- 炉火让屋子充满了暖意。 男人盘膝悬于空中,他挥动手指,橱柜里的茶叶飞入杯子,炉上的水壶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操纵,缓缓注入热水。 茶香四溢,杯子被推到女人身前。 这里没有灯,没有电,没有任何现代科技造物。 因为他已不需要那些,他餐风饮露,以阳光为食,同样也以阳光为剑。 这里存在的一切东西,与其说是让他‘使用’,不如说是保持着生而为人时的生活习惯,又或者,是他还想将自己定义为人。 他拥有完美的肉体,终极的暴力,这即是我们胜利的原因。 当那些自诩为神的海德拉高层董事发现,即便一千颗核弹也无法摧毁他一根毛发时,他们便知道,战争结束了。 真神,诞生了。 女人没有去碰那个杯子。 因为自始至终,男人隐匿于黑暗里,你只能看到他淡淡的虚影,那种不真实感让人产生了忌惮与恐惧——她当然,不会抗拒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但那是作为一个人的本能。 特别是,当她很清楚,眼前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时。 “你找我?安妮。” “我想,进行一次心理咨询。” 声音空灵而熟悉,仿佛热恋时的味道,但又很陌生。 因为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以私人身份见面了,心理咨询?这不是他在夜枭城时为了接近我而使用的谎言么? 已经没有人,能为他提供咨询了。 “你在怕我。” 他渐渐从黑暗里飘了出来,像个鬼一样。 可当你看到他的脸,看到近三十年而未改的容颜与微笑,你又放下了警惕。 “为什么怕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战争结束,正义降临,而英雄,却成为了魔鬼。” “不要读我的心,安妮。” “我和你绑定得太深了,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一旦事情败露,让人知道革命英雄每当夜幕降临,就会成为街上吸人血的妖怪,会影响你的大选,这是自私的本能。” “如果你没有办法胜选,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控制了议会,那么许多东西就会卷土重来,所以你必须赢,必须包庇我做的事,这是你高尚而无奈的道德。” “不要,读我的心。”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人能为他提供咨询——当许多年前,女人知道他能洞悉微观世界中的意识活动,从而读取每个人内心的秘密后,他们之间的医患协议就已经解除,然后,这段被人津津乐道的恋情宣告终结,再无转圜余地。 “为什么不能读你的心?这样你就好继续欺骗我?” “安妮,隐私,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东西。” “为什么要有隐私?它本质上不就是损人利己的邪念?” “那么你有隐私吗?安妮。” “当然没有,因为我已斩去了贪与嗔,我不存在不可告人的部分……” 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感觉到了,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女人笑了笑:“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安妮。” “看来你对我的调查很深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可以自己读。” “我尊重你,我不看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女人说,“当我发现只要是你停留过的地方总是会发生吸血鬼杀人事件,我就开始怀疑,安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很困惑,所以才找你咨询,我想,那不是发生于物质世界的改变。” “我想起了赫曼·海德拉拒绝公开灵能的理由,他认为生命的本质是矛盾而一体的,互为枷锁,解开一面的枷锁,那么对应的一面就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可那种力量摧毁了生命的稳定性,无法控制。” “斩贪持戒之后,我不再有关于恶的欲念,不执着于自我的本能。” “斩嗔持定之后,我不再有关于善的欲念,不执着于自我的道德。” “我进入了一种平和而圆融的状态,失去了意义,失去了追求。” “所以我其实并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事情,那种感觉就像呼吸,当我反应过来时,我才发现我刚才呼吸了——当我反应过来时,我才发现我杀了人,吸了血。” “吸血这一事实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它不好不坏,它……没有动机,也没有结果。”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做。” “我……” 他的叙述变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不知所谓。 关于他身上的这个‘小毛病’,女人早就察觉,并且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在给他收拾烂摊子。 而她之所以会察觉,是因为早就有人预言过这种事。 神力需要被握在拥有神性的人手中,否则就是能力越大麻烦越大。 真实的修行,根本不存在进度条,根本不是你到达这个境界,或是下一个境界的问题,而是0与1的问题。 贪嗔痴,戒定慧三位一体,修成了就是修成,修不成就是修不成。 你斩掉了三位一体中的两个面,而剩下了一个,等于从未修行,等于0。 ——而这些,毫无意义。 ——因为安纳金·桑切斯从未停止过对我的读心,他根本没法停下来,他根本不需要说出来,根本不需要与我交流,只要我活着,我存在,不论相隔多远,我与他就已经完成了交流。 他在欺骗!他在逃避!他人性中最强大的光辉,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安妮……”她轻声道,“如果,你注定斩不掉自己的痴呢?怎么办?” “我……我……我可以。” 他不可以。 何为痴? 痴是执着,当他还在说可以,还在想要斩痴,他就做不到。 “那你觉得,发生在你身上的问题,是一种疾病,是可以治愈的?” “是的,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找到问题。” 他认真的看着女人,眼神就像只被雨淋湿了的小狗狗,像是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然后女人感觉到了悲哀——而这份感觉,因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强大,当然,也被他感觉到了。 而他仍旧坚定的欺骗自己,这是一种疾病。 “好,安妮,你能说出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是什么时候吗?因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 “真的。” “那我们稍微回顾梳理一下?” “好。” “你还记得戴安·桑切斯吗?” “那是我奶奶,对我来说,她是母亲一样的人。” “那么新历91年,在三桅屿洼谷的那个斜坡上,发生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 “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104年的春天。” “你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还清晰吗?” “清晰。” “那在我们认识的三个月前,103年的冬天,11月,发生了什么事?” “王明叛逃,藤壶镇大战,还有……” 他絮絮叨叨的,讲起那年冬天的事情,细节充分,详实可信,但是…… “你漏了一部分,安妮。” “哪部分?” “你再想想?” “我……想不出来。” “好,那我提醒你一下,”女人道,“那是一个人,她叫做笹原千……” 安纳金·桑切斯消失了。 不告而别,无影无踪。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无数次,女人已经习惯了。 他还是自己的病人时,女人就发现,他会遗忘一些正常人绝对不可能遗忘的东西,而同时,每当心理辅导进行到某个程度,提及了某些人,某些事…… 他会立马走人,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头也不回的那种。 炉火熄灭了。 屋里空荡荡的。 女人摸了摸身前的茶杯,还是温的,但她却感觉到了寒冷。 起身,走向门口。 她抬头仰望月亮。 也许此时此刻,他就在月亮上,即便是那样的距离,他仍旧能读取到我内心的想法。 而她,其实没什么想法。 战争结束了,我们用双手缔造了新世界,整个人类文明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 而真正足以毁灭一切的定时炸弹,开始了倒计时。 任何人的帮助与努力都是徒劳的。 她穿过庭院,走向大门,路过窗台时突然驻足停下。 因为这时她才发现,那盆素白的兰花下方,种着一排,细密而卑微的黄色小花,那也是兰草的一种。 贪与嗔同时在她心中涌起,而后又被戒与定强行压下。 她原谅了自己,因为伟大如大英雄安纳金,心中也存在晦暗幽深的角落,所以,我也可以不完美。 然后,她看到了庭院深处,那个从外面看,无论哪个角度都看不到的小木门。 那是地下室的入口。 就在片刻之前,当安纳金说‘我已斩去了贪与嗔,我不存在不可告人的部分……’时,她心里想的是: “那么,安妮,如果你没有隐私,请你告诉我,你的地下室里,有什么?” 她走向地下室,握上了门把手。 门并没有锁,仿佛期待着某一天,有人能进入那个世界一样。 推门而入,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走下幽深黑暗的台阶。 啪!—— 炽白阴冷的灯光亮起。 即便心中早有猜测,可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巨大的空间里,无数玻璃罐子整齐排列。 那是标本,人类的标本。 女人走过排排标本,看着那一张张栩栩如生的面孔。 这里的大部分人她都认识,少部分不认识的,一看标本上的铭牌,也知道是谁。 这些,都是革命英雄安纳金一路走来的亲人和朋友,那些,他曾爱过的人,在他们死后,被制成标本,继续陪伴他。 这,便是他斩不去的痴狂与执着。 女人看到了一个角落里的,没有头颅,没有四肢,躯干因为改造而严重扭曲的身体,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她从铭牌上知道了她的名字: 「笹原千夏」 然后,她继续往前走,地下室的尽头,最显眼的地方,是一个空罐子。 这,是留给我的位置。 因为那铭牌上赫然写着: 「赵夜清」 想了想间章还是单发吧~ 第89章 老狗 第93章 老狗 89老狗 “你就是老狗?” “对,我就是。” 因为家庭关系的解体,如今这个时代总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老狗? 这也太怪了。 眼前的女人有一种类似于铁锈色的奇怪肤色,个子高挑,身材瘦削,一点也不老,她看上去更像是……嗯,细狗。 “这边请,老狗小……姐。” 太怪了,真是太怪了,这名字说着简直烫嘴,她像是看出了吉米的不适,道: “直接叫我老狗就行。” “嗯,好的,老狗小……额,老狗。” 吉米引着老狗走进运输中心。 当然不是三手帮那个。 这是个临时租赁的场地,几天前,黑鲨帮的人陆陆续续把运载车开了进来,与此同时,吉米也把自己招募的那些街头小子叫到了这里。 如此,一支运输队的雏形呈现了。 “吉米哥~” “吉米哥好~” 一路上陆续有人跟吉米打招呼,这里怕没几个人的年纪比他小,但在权力的作用下,他已然成为了‘吉米哥’。 一路点头示意,同时不断给老狗讲解着这里的情况。 “那边是探路越野车。” “那下面,轻型运载车,载重80吨。” “我们的人都是熟手……” “熟手?”老狗忍不住打断了他,“你从逍遥山的街上搞来的这些家伙,他们也能算熟手?”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调查,安纳金和三手帮的情况,基本已经被她掌握。 她给家里那边的说法是:不要和这个人合作,他根本不靠谱。 可家里不知道为什么,铁了心要淌这趟浑水。 “还有这些车,”她又道,“这根本不是三手帮的车。” “哪里的车有区别吗?”吉米反问。 “到时候你们把东西运回来,然后在三手帮的地盘上抢生意?” “谁说我们要把你们的货出给三手帮?” “那出给谁?” 老狗显然是不知道安纳金的‘公司背景’的,但她很清楚,一旦安纳金把东西运回了夜枭城,马上就会发生帮派火并。 这几天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安纳金的小动作,冲突的爆发只需要一个导火索。 “我们……” 吉米说着,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到了运输中心门口的人。 笹原千夏。 稍早的时候,他约了笹原千夏。 “阿九!”他大喊一声,“你来陪老狗小……” 妈的这名字真怪。 “你来陪老狗小姐逛逛。” 然后对老狗说:“失陪一下,我得处理点事情。” 客户和老板娘谁重要? 当然是老板娘——嗯,严格来说,她是真正的老板。 ----------------- 运输中心上层的临时办公室里,笹原千夏坐下。 “找我什么事?” “千夏姐,有些文件需要你签署一下。” 他将一大堆文件发给了笹原千夏。 海德拉是个绝对自由的地方,因此这里并不存在‘公司’这种说法,但一帮人聚在一起搞钱,会形成‘事实公司’。 吉米这伙人现在,就是事实公司。 而一家公司的权力分配,取决于许多东西,比较直观的,是夜枭城安全保险部的投保受益人。 这堆事情,吉米已经全都办好了,唯有最终的签署人一直是空着的。 他本来以为这个字,最后会由安纳金来签,但几天前,安纳金告诉他。 字,由笹原千夏签。 这也就意味着,这里的所有财产,都是属于她的。 吉米当时问过安纳金,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纳金告诉他,你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金钱花费,都是笹原千夏出的。 那时吉米才知道,原来那天安纳金转给他的五十万,是笹原千夏的钱。 笹原千夏快速看过文件。 “灰烬?” “对,安哥说,这是我们的名字。” “他要把这一切给我?”笹原千夏指着其中一份文件道。 那是一份股权认购协议,上面对这家灰烬公司的股权作出了一些分配,包括吉米在内,参与人都得到了不同比例的股权,而一旦笹原千夏签上自己的名字,她就将拥有灰烬34%的股权,成为拥有一票否决权的事实老板。 吉米笑了笑:“您是老板娘嘛~” “我不会签的,”笹原千夏说,“我要见他。” “啊?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吉米问。 两人都已经三天没有见过安纳金了。 身体不太舒服,今儿只有这么多~ 第90章 标本仓库 第94章 标本仓库 90标本仓库 紫罗兰在胶囊酒店门口停下车,接过安纳金递来的黑袍子和装备箱。 “明天你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 “嗯?” “上面给我派的人到了,明天我得去见见他们。”紫罗兰说。 “那就是,从今往后,不需要我再陪你出任务了?” “你想得美,只能算暂时放你几天假吧。” 这几天来,安纳金一直和紫罗兰在一起,陪她出任务,满城挖人脑子。 法昆多公寓那晚,片区服务器的后续影响很大,整个夜枭城的黑袍子这段时间都撒了出去,而紫罗兰因为第七组全灭,缺人,工作进度受到了很大影响。 所以在‘安纳金的主观视角看’,这几天的事情,是因为她缺人,所以才拉着自己一块儿。 而现在她的新组员到了,自己应该解脱了。 但真实的情况么…… “桃源村那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紫罗兰问。 “一切妥当,应该就是这周,我会出城。”安纳金回答。 她给安纳金放假,是为了让他去办桃源村的事情,以及,安纳金向他承诺过,他能在藤壶镇搞到一些黎明之影的线索。 所以于公于私,短期内,安纳金需要再出一趟城。 “三手帮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紫罗兰问。 “明叔现在忙着和黑鲨帮抢地盘呢,顾不上我。” “那笹原千夏是怎么回事?”紫罗兰话锋一转。 “什么怎么回事?” “你三天都没回去过了,安纳金,这是分手了?” “你监视我啊?” 紫罗兰笑了笑,算是默认吧,她倒也不能说监视,而是对黑袍子来说,想要知道一个人在城里的行踪太简单了。 这几天安纳金晚上从来没有回去过,而是去一个四区的私人仓库休息。 “分手也好,她不适合你。” “哪里不适合?” “你能说出任何一个适合的理由吗?” 有些事情,往往是旁观者清,在某种意义上,你还真找不出一个能支撑他们拥有共同未来的理由。 “这事就不劳紫小姐你操心了,桃源村的事情搞定后我会给你消息的。” 安纳金挥挥手,离开。 紫罗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挥动手指。 信息板上弹出了灰烬公司的股权认购协议。 安纳金个人名下没有持股,他把所有东西都归到了笹原千夏名下,当然这其实不代表什么,因为股东和实控者是两个概念。 是为了规避某些规则上的风险,所以把笹原千夏当做了傀儡? 不合理。 因为这需要笹原千夏对他抱有无条件无底线的信任,否则一旦发生什么变故,持有34%股份的笹原千夏,本身,就会成为规则上最大的风险。 也罢,由他去吧,我的那份不少就行。 ----------------- 安纳金挥动手指,扫视着信息板上的消息。 很多,有老维发来的,有吉米发来的,有笹原千夏发来的,他一条条右滑,直至最后一条。 吉米:“安哥,千夏姐不签,你啥时候回来一趟呗?” 安纳金:“好,我明天回来。” 电梯缓缓下行,抵达了某栋建筑物的地下六层。 幽深昏暗的走廊两侧,是许许多多厚重的金属闸门。 这里,是受夜枭城公共服务部控制的一处地下仓库,提供私人仓库租赁服务。 在夜枭城这种主城,寸土寸金,大多数人都只住得起空间狭小的公寓,就像安纳金那个十区顶层的家一样,总共就二十来平米。 这意味着一旦居住者有稍微多一些的私人物品,就会面临很现实的,东西没地儿放的问题。 所以这样的私人仓库租赁是很普遍的现象,而且一租就往往是几十年,直至租户死去,在遗嘱不明确的情况下,他们的遗骸与仓库会被一同拍卖。 许多年前,安纳金在这里租下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仓库,这个地方,严格来说,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紫罗兰知道那是因为卡了bug。 “你这两天有什么事情吗?” 打开仓库门的一瞬间,安纳金看到了坐在最里面一张小床上的明叔。 明叔知道,是因为他一直监视着我。 这,就是黎明之影情报工作者的命,直至我死亡为止,不会有真正的隐私,我唯一一次有意识的提防明叔,是为了隐瞒我与笹原千夏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安纳金警惕的扫了一眼走廊里的摄像头。 “不用看了,进来的时候我屏蔽了自己。”明叔说。 他站起身,摸了摸小床侧面,墙上的一个相框。 那里面,有一只蓝色的,闪闪发光的蝴蝶。 它的翅膀是如此美丽,深蓝的底色上点缀着银色的小斑点,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就像是,盛夏夜空的银河。 一个蝴蝶标本。 木质相框的底部,刻着一行清秀而工整的字: 「helena,安妮心灵手巧的证明。」 「d.s」 “戴安的字,”明叔喃喃自语,“这些都是你做的?” 这仓库里,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蝴蝶标本,还有其他许多许多,大多数都是草本植物,这也是戴安奶奶的专长,其他则有一些小虫子、小动物之类的东西。 它们整齐的堆放排列,让这地方与其说是仓库,倒不如说是一个标本陈列室。 “那些是戴安奶奶做的,”安纳金指着一面墙上的植物标本,然后又指向另一侧的动物标本,“这些,是我做的。” “我就说嘛……戴安的标本去哪儿了?她可是宝贝得很哩~原来被你搬走了,很值钱吧?” “不值钱,植物园里有活的。” “那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做成标本呢?”明叔问。 “为了不让他们腐朽,美好的事物应该留存下来。” “但死亡本来就是生命的一环,死亡,也是很美好的……” “明叔,你找我什么事?”安纳金打断了他的话。 “没什么事……我很惊讶啊,安妮,虽然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有个仓库,但我从没想过,这里面会是这些东西,安妮,你平时好像,从来不做标本啊,我在想……你多久会来这里一次,来了之后,就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做标本吗?那种时候,你在想什么?”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爱好,明叔,这是你教我的,我不常来,做标本这件事对我来说,就像是闲暇时的换脑……至于我在想什么,明叔,你告诉过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包括你在内。” “唔~很好,”明叔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三手帮这边我暂时压住了,你去桃源村回来之前,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但这一次出城,会有个额外的任务给你。” 第91章 笹原千夏的隐患 第95章 笹原千夏的隐患 91笹原千夏的隐患 “我们有些东西被堵在了藤壶镇里。” 明叔解释了一番。 大体上就是,黎明之影有些不能见人的东xz在藤壶镇里,因为这几日海德拉对恶土的扫荡,存在暴露风险,需要转移。 但黑袍子已经盯上了藤壶镇,擅自转移反而有可能自投罗网。 “所以我希望这次出城,你能把紫罗兰带上。” 安纳金先前便和紫罗兰说过,自己能在藤壶镇搞到一些关于黎明之影的线索,此时顺水推舟,在恰当的情况下给予她一些恰当的情报,能替组织解围。 “具体情况等到了藤壶镇,会有人联系你,细节方面你得自己注意……” 明叔向安纳金解释了整个计划,以及届时有可能采用的几种方案。 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提及那个被堵在藤壶镇里不能见人的东西是什么。 安纳金是知道的。 明叔故意不说那东西是什么,是因为那玩意儿和我有些特别的关系……总之,这是关于黎明之影的主线事件,在记忆中,它应该发生在几个月后。 嗯,因为药丸的去向不明,所以一些事情提前了吗?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因为现在很多事情还不确定,所以需要你随机应变——另外,笹原千夏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锋突然一转,说到了笹原千夏。 “什么怎么回事?” “我听说你把那家公司34%的股权给了她,安妮,你是玩真的吗?” “一直都是真的,明叔。” 明叔不怒反笑,因为这实在是太滑稽了。 “你有好好考虑过后果吗?安妮。” “我都考虑好了,明叔。” “好,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明叔离开了仓库,但安纳金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关于笹原千夏的隐患一直存在,而且可以说从一开始,她和安纳金就没有任何未来的可能性。 对黎明之影来说,一线情报工作者的身边竟然有一个不属于自己体系下的枕边人,潜在的风险太大了。 而对行为调查部来说,这问题同样存在,且更复杂。 安纳金最恰当的处理方式是将笹原千夏边缘化,不要把她扯进来太多,这样会降低她的威胁性,但也会降低其重要性,也就是说,未来的某一天如果有人觉得笹原千夏碍手碍脚……她会很危险。 反之,如果干脆利落的把笹原千夏拉进来,比如说,成为灰烬公司运作体系中的一环,那么她会变得更危险,但也更重要。 但这么做需要笹原千夏愿意配合——而她目前显然是不配合的,连字都不愿意签。 这其实折射了她与安纳金的这段关系中,真正的症结: 本质上的,巨大的价值观差异。 这种差异在谈恋爱时感觉不出什么,可是一旦开始考虑长远的未来,就会爆发出剧烈的冲突。 笹原千夏本质上是一个平和的,安于现状的人,她对一些远而大的事物不关心,甚至反感。 假设,假设安纳金告诉她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那么她的反应不会是理解与接受,而是: “安妮,你就不可以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吗?” 这才是麻烦。 因为她不会选择接受或者拒绝,而是会试图改变对方。 我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但我知道,人的本性注定无法改变。 因此,如果旧日重现,我也并没有什么想要改变的东西。 我没有遗憾,没有残缺。 我只有目的。 更快的,达到我的目的。 所以笹原千夏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什么都不是。 她注定不会与我的未来产生交集,和她的这段孽缘,是我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是青春时躁动的心,是在人生的某一阶段,我恰好将自己的一部分情感投射在了她身上。 你可以说那是爱,也可以说不是。 所以,如果真的想处理掉她,想规避因她的存在而出现的许多麻烦,我第一天就可以跟她提分手。 她会因此很受伤,但她的自尊会让她接受,然后在经历一段岁月的吹磨后,渐渐遗忘这段经历。 但我没有这么做。 因为笹原千夏,对我来说,意味着一段执念。 逃避她,杀死她,毁灭她……并不会消去这段执念。 只有真正的接受,才是真正的放下。 因此,我当然知道,我与她这种似爱非爱的关系很扭曲。 这不是一个分还是合,有未来,还是没有未来的问题。 而是在久远的过去,我从未向她真正分享过自己真实的灵魂,让她怀抱着一个幻梦,在意外的命运中与世长辞。 所以,我有了一个计划,我想告诉她,真实的安纳金·桑切斯,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美好,他是如此的自私与丑陋。 但这个计划如今出了些纰漏。 那夜破戒之后对她做的事情,不是故意的,但它的确打破了我的计划。 第92章 飞蛾扑火(壹) 第96章 飞蛾扑火(壹) 92飞蛾扑火(壹) 还是他的水帘洞。 满月清冷的光辉洒在洼谷中,安纳金坐在洞口,静静等候。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那只蓝色的闪蝶。 “安妮。”笹原千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坐吧。” 两人在月下并排而坐。 “我想,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安纳金缓缓道,“我这个人呐,有时会显得很懦弱,当我面对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他顿了顿,女孩面色如常的看着他。 他继续道:“会选择逃避,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你一定很疑惑,还有些恐惧,千夏,你很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千夏,有些事情,是无法轻易用语言表达的。” 笹原千夏有些心疼。 一个小时前,收到了安纳金在这里见面的消息,她披上了人皮,却特意没有使用激素,她在尝试,脱离那些药物,尝试用真实的自己同他相处。 她以为这样会让自己的情绪更加消沉,更加冷酷。 但事实是,看到这个男人孤零零的坐在他长大的废墟上时,她还是有些心疼,于是她说: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不,现在,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情了。” 安纳金拍了拍手里的手里的蝴蝶标本: “好看么?” “好看。” 她眼含笑意,以为这是一个赔罪的礼物。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千夏,这不是给你的,这个标本,属于我,我不会把它赠与任何人,它是独属于我的,灵魂的一部分。” 他指着洼谷里那座小斜坡:“那个地方,是我小时候的家,我有两次想带你来看看,但两次都发生了意外,没能成功,这一次,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我给你讲过戴安奶奶的故事,她是个很好的人,她塑造了我。” “小时候的我,身体不好,怯懦而弱小,我跟着洼谷里的大孩子一起出去卖烟油,但又总被他们欺负,每次受了委屈,就哭着去找戴安奶奶。” “她会给我些糖,抹掉我的眼泪,对我说,不要哭,我们安妮是最好的。” “但我根本不是,我比不上这洼谷里的任何一个孩子,我弱得像鸡,脆得像纸,动不动就哭,所以被人叫做安妮,这并不是一个包含着善意的小名,它代表着我的脆弱。” “而戴安奶奶却说,爱哭的孩子总是更有良心,眼泪是这个时代最缺乏的美好品质,正因为遭到了霸凌,感受了委屈,所以,我注定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五岁的那年,发生一件事。” “我养的蝴蝶死了。” “就是我手里这只,它是前一年,戴安奶奶送我的礼物,那时的洼谷里,总是有许多奇怪而美丽的小花小草,植物动物。” “我很伤心,又哭着去找戴安奶奶,跟她说,我的小蝴蝶好漂亮,我不想它死,我不想它干枯腐烂,最后成为脚下的泥。” “可是戴安奶奶告诉我,一年对于蝴蝶来说已经很长寿了,我把它照顾得很好,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生的使命,死亡不是终结,而是解脱,是对其他生命的滋养与孕育。” “可我的小蝴蝶还是死了,我哭着说不想让它死,我想让它活着,让它永远这么美丽。” “那一天,戴安奶奶教我如何制作标本。” “这就是我,笹原千夏,我有一个梦想,我想留住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 “我的所有勇气都来自于对失去的恐惧。” “我固执的认为,我可以找到某种方式,让时光永存。” “而戴安奶奶告诉我,我顶多能留住事物的表象,改变,才是真正的永恒,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活在她人的羽翼下,要学会成长,学会拥抱那些,明明自己不喜欢,却又客观存在的事实……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永远美丽的东西,所有美好的另一面,都是丑陋。” “就像我的小蝴蝶一样,我给它刷上防腐剂和胶水,留存住了它美丽的翅膀,可它的眼珠已经干涸,换成了两个玻璃球,为了防止尸体渗油污染身上的磷粉,我甚至掏空了它的躯干……” “我只想留住它的美丽,我只爱她光彩照人的表象,但却抗拒成长蜕变生死轮回中必然伴随的丑陋——而它本来,就不美啊,所有蝴蝶在织茧重生之前,都是丑陋的毛毛虫,我第一次从戴安奶奶的手里接过这只闪蝶幼虫时其实并不喜欢,只觉得它狰狞可怕。” “可就是这样的东西,在吐丝结茧之后,会化蝶重生,人们对于它的定义也会发生改变,毛毛虫以农作物的幼叶为食,是害虫,而蝴蝶传播花粉,孕育生机,是益虫……” 笹原千夏,轻轻的握住了安纳金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向自己吐露心声,她能理解安纳金,甚至感同身受。 幼时父母与弟弟的离去,同样让她产生了某些执念,她如今身上的一些小毛病,一些在他人看来不可理喻的缺陷,都来自于那时刻在灵魂深处的痛苦。 “所以你看,千夏,追求美好,意味着,忽视丑陋。” 安纳金指向洼谷里的那个斜坡:“我想你已经听过那个故事了,垃圾山的拯救者,德高望重的戴安女士,在她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候,被她亲手养大的孩子背刺而死——我想你感觉到了困惑,甚至还有那么一些心寒,你觉得,这不是你所认识的安妮会做出的事情,对吗?” 笹原千夏,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从始至终,就没有告诉过你戴安·桑切斯是如何的丑陋啊,而在你眼中的我,也因为加上了一层滤镜,你看不到,也拒绝看到,我的丑陋。” “在那个关于戴安·桑切斯的故事中,有一个显而易见,但又很容易让人忽视的漏洞。” “一个大分裂时离开夜枭城的理想主义者,为什么在多年之后突然回家?在明明有更好选择前提下,选择了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就像是真的放下一切,归隐田园一般?”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戴安为什么要回来?一个前公司叛徒,回到了公司的地盘上,这本来就有些奇怪,如果她真的啥都不想了,就想找个地方了此残生,有太多选择,而夜枭城,是最不适合的那个。 “因为她想获得夜枭城的一种资源——孩子。”安纳金说。 “孩子?” “是的,在海德拉的地盘上,自育婴罐里诞生的孩子,会拥有一种特别的资源。” “当然,全世界都会人工培育婴儿,但海德拉,是这项技术的先行者,他们会在自己培育的婴儿体内,添加一组特别的基因,这被称之为‘抗辐射基因组’,但实际上,它还有另一个名字——zhy基因组。” “zyh基因组?那有什么用?” “就像海德拉宣称的那样,它能提升人类对于高能辐射的抗性,改善人种,嗯,对,它的意义,就是改善人种,彻底的改善,现如今因为长达百余年的造人,全世界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拥有zyh基因组,再有三到四代人的时间,随着通婚与遗传,人类的基因会完全改变,而在当时,只有海德拉的地盘,拥有最多这种资源。” “所以,千夏,戴安奶奶抚养了很多孩子,这是因为她的善意吗?” 这…… “她将你们视为资源,当做实验品?”笹原千夏问。 “那倒也不是,”安纳金说,“她只是会隔一段时间抽我们一些血,就像是种植园里的庄稼,成熟了就收割掉一部分,但又不伤害庄稼本身。” “那好像也没有问题?”笹原千夏说。 “可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研究zyh基因组吗?” “为什么?” “为了制作一种专杀病毒,以期在某一天,杀死世界上所有的zyh基因携带者,所以你看,千夏,她对我很好,像是母亲一样,给了我她能给的一切,教我如何生存,但是……我,作为zhy基因携带者,从一开始,就在她的死亡名单上。” “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笹原千夏问。 安纳金生涩的笑了笑:“那可真是说来话长。” (本章完) ----------------- 《赛博修真:英雄传》 - 飞蛾扑火 - 新历66年2月18日 泰格死了,谷幽下落不明,教团堕落腐化,我们的事业被摧毁殆尽。 我将回到夜枭城,海德拉在那里进行了大量的zyh基因组育种,有大量的素材。 赫曼与尤尼斯曾分别制出红蓝两粒筑基丹,我手握他们所有的研究资料,我也可以。 即便这个腌臜的世界杀死了我的太阳,我也可以再造一个。 绝不放弃! 绝不妥协! ………… 新历67年5月10日 我使用谷幽留下的暗门,抹掉了自己所有的资料,现在,我成为一个清白之人,回到夜枭城。 在11区的垃圾山里,我找到了一个容身之所,这个孩子帮的首领把我安置在一个洼谷里,他对我有一些别样的意思,而我其实并没有任何感觉。 垃圾山里的这些人,都是第一批育婴罐婴儿,他们很惨,很可怜。 如果是过去,我想我应该会对他们有一些更多的同情和理解。 而现在,我很清楚他们是什么东西,我很清楚,惨并不意味着无辜与良善,恶土上的拾荒者部落更惨,可他们比任何人手杀人盈野。 这是个好地方,海德拉自由的风气,让这里疏于管理,垃圾山里能捡到许多我需要的回收物,有孩子帮帮忙,我可以轻易入手,而研究的素材,那些年幼的zyh基因组携带者,他们其实根本没有主城身份,死多少都不会引起注意。 但我还是需要做一些伪装,就说,我想收养他们吧。 现在,第一步,我需要改善改善这地方的环境,这个洼谷,实在不是人该生存的地方。 ………… 新历70年3月13日 经过三年的时间,第一批10名实验体已经培育成功。 从初期结果看,zyh基因组的比例不影响灵能的生成,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灵能使用者天赋优劣的说法,只有有与没有的区别。 除了两人的出现了一些排异反应之外,其余的情况都很稳定。 其中3号实验体的效果最好,他的灵根逐渐生成了一个球状生物组织。 就像某种器官,我尝试着提取那东西的组织进行检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切割。 这与太阳武士生成灵能的情况不同,他们不会生成新的器官,他们的灵能是用多少淬炼多少,无法存储。 而这个球形器官的作用,与吞下筑基丹-红的泰格情况类似,它拥有储存灵能的能力。 这应该便是尤尼斯提到的「丹」。 ………… 新历70年4月12日 一个月不到,10名实验体全部死于灵能造成的身体自我分解。 突然之间,完全分解为分子态,剩下的就只有那枚拳头大小的丹。 是丹杀死了他们,太阳武士无法储存灵能,不是没有道理的,人类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承受那种力量。 得尝试新的办法。 ………… 新历75年12月7日 整整五年,我培育了六批实验体,始终无法跨越障碍,我已经卡死在了丹会杀死宿主这一步。 尤尼斯的红色筑基丹,思路是先以灵能创造出基于人体现有机能的,巅峰完美的肉体。 也就是在现有基础上将人体的潜能挖掘到极致,然后凝聚丹,在积蓄更多的灵能后,迎来突破与进化。 这说到底其实就是一种正常路径的,预设好的可控进化,是整个海德拉生命近百年来追求的方向——整个海德拉近百年都没有做出效果,尤尼斯在短短几年内就完成了,在这个领域,一个天才胜过亿万个庸才。 我不是尤尼斯,我做不到这样的事。 而赫曼蓝色筑基丹的思路……根本无法理解。 什么叫直接舍弃肉身,先凝聚出灵魂,再由灵魂的需求为主导塑造物质世界的我? 这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哲学。 ………… 新历76年2月9日 我手握两份不同的,而又已经验证可行的蓝图,却做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恐怕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超出单纯的生物领域,两份蓝图的设计者都是集人类科技大成的全科天才,我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 于是我想,我或许可以尝试尝试自己擅长的领域,我在丹生成的过程中加入了基因改造。 假设丹杀死宿主是因为人体无法承受那种力量,那就以现有技术强化人体。 我参与了生物强化药剂的研制,我知道该怎么做。 改变人类的能量摄入方式,以放射性物质为基础,喂他们吃辐射。 我也不知道这种结果算不算成功。 经由辐射突变的肉体变得强大,能抗住丹带来的负荷——但就像当初的生物强化药剂没有以‘突变’为强化基础的理由一样。 突变,是不可控的,我们想要的是强化人体机能,而不是在强化-衰弱-疯掉-死亡-变成不可名状之物之间摇骰子。 人们已经知道了垃圾山里出现了一种怪病,因为我一直注意处理,所以没有引起海德拉的警觉。 那些人知道得病者要么死掉要么疯掉,他们以为这是因为垃圾污染。 但其实他们不知道,真正严重的案例,那些已经变异到不知道算人还是算什么的东西,都被我暗中处理掉了。 我这样的做法是有效的,我所研制出的黑色药剂的确可以将zyh基因组携带者培育到超越极限,变成比高阶太阳武士更强大的存在,但是,这种培育完全随机。 注射黑色药剂的人,即便百死一生活下来,最终变成的东西,也会是一个失去人性,完全没有理性,不知道遵从何种本能的……怪物? 不,怪物不足以形容它们。 更像是神话故事里的妖。 所以,就叫它「妖血」吧。 89、90、91这三章太拉胯,稍后会大修或者重写。 卷一阶段小总结 第97章 卷一阶段小总结 这一段剧情很重要,脑子里其实很清楚怎么写,但是这几天状态不佳,加上生活中也有些糟心事,所以诸位能看到从89章开始,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比较拉胯。 不过昨天算是恢复过来了,稍后会改一改前面的内容(也有可能是重写)。 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八点才回家开始写,写了两小时,大约三段,每段1000字不到一点。 嗯,对,这一段是分成三段放在一章里的剧情,每段大约3000字左右,结果我三段都刚好写了一个开头…… 感觉强行写完会拉胯,不写直接请假断更么——这段时间不管自身情况如何我都逼迫自己一定要写点儿东西出来,因为写书这事就是一口气,断了气就散了,断了明天就也想断,后天就会想切书。 所以我想了想,反正也差不多三十万字了,今天写个小总结吧。 从主角开始,随便说点。 赛博朋克是我的执念,某天我想要写一个极恶的主角,那种绝对洗不白且笑到最后赢得胜利的主角。 我就开始想,科幻世界中出色的反派是什么样的? 脑子里自然浮现了爵爷,星球大战前传三部曲的主角:安纳金·天行者。 嗯,对我的胃口,希腊悲剧的,宿命一般走向黑暗的光明之子,英雄堕落的史诗。 嗯,味不太对。 因为在我理解中,安妮——哦对了,稍微提一句,安妮这个小名,是星战迷对安纳金的爱称,既然是致敬,我也沿用了这个小名,下文中的安妮,一律指代‘星战里的安纳金’。 安妮的身上,有两个特质: 1、愤怒的巨婴:你没看错,安妮从小到大都是个巨婴,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对母亲、对爱人、对师父,愤怒永远占据了他情绪的主导地位,他从来就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心灵成长,他人生中的一切悲剧都可以说是被自己搞砸的,而更可怕的是,他的出类拔萃让他拥有了将自己的悲剧变为时代的悲剧的能力。 2、恐惧的弃猫:愤怒来自于恐惧,恐惧来自于爱,因为怕失去爱,所以恐惧,因为恐惧,所以愤怒,因为愤怒,所以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是大多数星战迷喜欢安妮的原因,因为他太让人心疼了,太空歌剧的美强惨属于是了——这种情感,就类似于对渣男与浪子的爱,你爱上的是他的残缺,是‘如此可怜的爱他的自己’,而遗憾的是,这种孤芳自赏式的自我pua是无法拯救安妮这样的人的,因为你没有办法拯救一个不断走向堕落的,残缺的人,你给他一分爱,他就会有两分恐惧,然后萌发出四份愤怒……只有当他彻底把自己作到一无所有,彻底堕入深渊,才有被拯救的可能性。 ——这味儿不对。 因为堕落英雄没有办法撑起一个反派最终获胜的黑暗故事,枭雄都不行,一个能碾碎拥有爱与正义的王道男主的反派,必须,有更强大的力量。 我想了很久,补上了主角的姓氏:「桑切斯」。 这个姓氏来自于另一个我很喜欢的科幻作品,它代表着两种我认为可以强大到极致的力量: 绝望与虚无。 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出另一半是谁2333 至此,我完成了对主角底色的圈定。 一半,是希腊史诗般的,因爱而挣扎的堕落英雄。 另一半,是无所不能的,堪称全acg作品最强的,王座上孤独的神。 然后我开始担心与胆怯。 因为如果你让我写「安纳金」,我觉得,我还能试试,五六分味道应该能写出来。 但如果要写「桑切斯」,emmmm…… 给自己画的饼太大,圆起来真作孽。 最后稍微说一说开书以来的经历吧。 基本故事框架敲定后,我扫了一眼,嗯,很好,这书怕是得五十万字才能签约——许多小伙伴看到这里应该会感觉节奏太慢,但实际上,原本的故事框架比现在慢十倍。 原本应该是到三十万字左右,主角才拿到药丸。 但是呢,我发书三天,后台duang的弹出了签约短信,我一个激灵,诶!…… 然后就出事了。 因为我还是算比较了解起点的推荐流程的,我知道没有追读后面等于啥都没有,原本没有抱期望,但是我的编辑给了我不该有的期望。 所以写到十章的时候我直接砍掉了黎明之影在夜枭城的剧情,原本,那个熊猫兔子狐狸三人组,是会有很长一段剧情的。 接着直接补上太阳武士登场…… 所以这书到目前为止,最流畅的一段是太阳武士登场那段,而后面的所有内容都非常凌乱。 对,就是乱。 不过还好,都还收得回去,怎么说呢,最终只是绕了一圈,把这本书在我心中的定位从它不该有的高度放回了原位罢了。 以上。 但愿能早睡,明儿写个好活儿! 第93章 飞蛾扑火(贰) 第98章 飞蛾扑火(贰) 93飞蛾扑火(贰) 我,安纳金·桑切斯,出生于新历82年的1月11日。 那并不是我真正的生日,而是那一天,戴安奶奶在垃圾山下水道的排污口捡到了我。 我们,所有被她捡回家的孩子都叫桑切斯,我们的生日,都是她捡到我们的那一天。 幼时的许多记忆已经很模糊。 我只记得,戴安奶奶有许多瓶瓶罐罐,喜欢摆弄许多花花草草,我以为她是个园丁,但别人告诉我,戴安奶奶是个生物学家,真正了不起的,生物学家。 在我有记忆时,便开始跟着垃圾山的大孩子去街上卖烟油,我们趴在天轨列车的窗台上,看着整座发光的城市,觉得一切都太酷啦,要是我们也能成为城里人,那该有多好,但遗憾的是,每当夜幕降临,我们便要搭着那车从繁华回归落魄,等待着我们的,也不是热腾腾的炸鸡和又脆又甜的苹果,而是那些冰冷的,几乎没有味道的能量膏。 我们就是如此,怀着美好事物的期冀,怀着饥饿与困顿长大。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总是会对他人的善意与爱抱有更多的幻想,以至于,有时回首往事,我们会给许多人加上滤镜,记忆,由此发生偏差。 多年之后,还认识戴安奶奶的许多人,都只记得她的好,而遗忘了她的……怎么说呢……冷漠。 戴安奶奶,当然是好的。 她每次给我们打完针,都会给一颗糖,然后笑着…… 其实好好想想,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笑,那颗糖,更像是一种安抚与交易。 她当然捡了许多孩子,当然抚养了他们,但其实,她并没有给予他们真正的爱,那种养育更像是照顾花园中的花草,园丁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而除此之外,她并不愿意付出自己的情感。 想想也是,她有那么多真正的花草要照料,整日窝在屋里摆弄自己的瓶瓶罐罐,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人,怎么能在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生物学家的同时,当好一个母亲呢? 我的记忆中,有例子佐证了那些事。 我清楚的记得,每当洼谷里的孩子长大时,有可能是十四五岁,也有可能是十六七岁,他们就会被戴安奶奶赶出洼谷,自谋生路,无论他们如何哀求,戴安奶奶都视而不见。 可我的记忆,始终还是发生了偏差。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幕: “哇!——呜~呜呜呜~” “他们,他们叫我安妮,说我是个女孩子!他们,都欺负我!” 破棚子下,满脸皱纹的老人摸着我的头,慈祥道: “别哭,我们安妮是最好的。” “别哭,来奶奶这儿,我们安妮,是最好的!” 我清楚的知道,这段记忆是错的,因为它太过遥远,而那时的我太小,那时……我当然哭着去找过戴安奶奶,但她不会叫我小名,她只会放下手里的瓶瓶罐罐,跟我说: “过来,安纳金。” 然后僵硬的,瘪嘴一笑,往我手里塞一粒糖,接着挥挥手,让我赶快走,别烦她。 啊,对了。 我根本不是被人欺负了所以去找她,我只是,很狡猾的,挤出两滴眼泪,去骗糖吃。 因为长得太像女孩子所以被人欺负这种事,在我们那时,是根本不存在的。 因为小伙伴间没人在乎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们都有自己的小团体,既互相合作,又彼此争斗,垃圾山那种地方并不存在真正的童真,残酷的现实让孩子们过早学会了成年人的虚伪。 所以我们,就是帮小畜生? 当然是。 但畜生也有情感呐。 我真正和戴安奶奶认识,真正成为她最宠爱的孩子,是六岁时的某个午夜。 啊,对,那是新历88年的9月13日。 那天小团体中的几个孩子病死了,那是一种一直以来,都在洼谷孩子中传播的怪病,它先是让人强壮,然后让人衰弱,最后全身发脓,痛苦的死去。 我们举行了一个小葬礼。 理由并不是缅怀,而是生物消毒,以及……我们知道,如果今天不善待他人的遗体,那么明天,他人也不会善待我们的遗体,虽然人死了就是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我们仍旧抱有那么一种恐惧:我死后,不想被人随意丢弃,制成能量膏。 现实而冷酷,对吧? 可那天晚上,我坐在他们坟前时,我并不冷酷,我感觉到了悲伤。 其实我和他们不算熟。 可我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我想,那都是很美好的东西。 我想留住他们。 然后我听到了铁锹铲动泥土的声音。 戴安奶奶,在挖坟。 “是你?安纳金。” 她拄着铁锹,看着我,我只能从声音分辨她是戴安奶奶,我看不见她黑暗中的脸,但那一刻,我害怕了,因为我下意识的感觉…… 嗯,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这种感觉,因为我总是往她那儿跑,总是去骗糖,所以我知道,她那屋里到底有什么,她,并不是人们口中的善良的戴安奶奶。 我觉得,她可能会用那把铁锹砸死我。 “在这儿干什么?”她问。 “我……我来看看他们。” “为什么?” 因为恐惧,我的声音里有哭腔,但我确信,我的回答并不是谎言: “我不想他们死!!!” 良久。 她哦了一声,让我过去帮忙。 我们挖出了一具尸体,那天晚上,我作为她的临时小助手,守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血肉分解,装进一个个小瓶子,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奶奶你在做什么? 她抓着一块血淋淋的肉块: “找到病因。” 从那之后,我和她之间有了一个小秘密,我们因为这个秘密,建立了一种怪异的关系。 戴安奶奶,是需要助手的。 我成为了她的助手。 (本章完) ----------------- 《赛博修真:英雄传》 - 飞蛾扑火 - 新历82年的1月11日 我有预感我的路已经走到了终点,妖血完全无法朝着有益的方向优化,因为它的传播性与破坏性,倒是非常适合朝着有害的方向优化,作为一种病毒,或是基因炸弹,它倒是很完美。 可我想要的,不是一件杀戮的武器…… 今天捡了一个新人,他有双漂亮的黑色眼睛,zyh基因组检测合格,嗯,就叫他安纳金吧。 ………… 新历86年的8月3日 那家伙又来找我了,跟我说没有必要把那些孩子全都赶出去,可以留下他们帮忙,又或者,我如果同意,他可以接手。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要是想,可以自己去拉他们入伙。 他嘴上说着一些很美好的话,但其实我很清楚,我这里出去的孩子都会掌握一些技能,他只是想从我这里捡人,去壮大他的势力。 对此我无所谓。 成年之后的zyh基因组基本定型,不再具有培育的价值,所以留下他们没有用。 我也不想留下他们,因为孩子一旦不是孩子,就会有很多想法。 如果留下太多成年人,那么许多秘密就不好保存。 孩子虽然也很讨厌,但至少听话,他们打架斗殴时说一声就会停止,事后也不会记仇,要使唤他们做什么也很方便,反正我也不需要什么助手,有些杂工就行了。 在孩子的世界,一颗糖就是快乐。 留下那些大家伙,我就得看着他们交配厮杀,看着他们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动歪脑筋。 在成人的世界,快乐无止尽。 所以对于他们,我的态度是:如果你真的从戴安奶奶这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时候离开了,以后说话做事,想想戴安奶奶,不要让我失望,不管混得好还是不好,欢迎你回来看看,但不欢迎经常来。 也算是无心插柳吧,那些离开洼谷的孩子,让垃圾山变好了许多。 有人恭维我是将善意的火种播撒了出去。 那可不必,我不是那样的人,以道德的标准判断,我恶贯满盈。 那个小安妮又来了,哭兮兮的找我骗糖吃。 真是狡猾的小鬼——所以我才这么讨厌小鬼吧。 四岁就会装可怜骗糖。 十四岁就会装可怜骗炮。 二十四岁,他就该装可怜骗人去死了。 罪恶的世界,开不出良善之花。 我给了他一颗糖,让他滚。 ………… 新历88年的9月13日 第43批实验体全部死亡,我已止步不前18年。 查阅数据时发现了一些错漏,我去把人挖出来。 半途中,我发现了坐在坟前的安纳金。 我得把他处理掉,因为这事要是让人说出去,麻烦太多。 但出于本能,我还是问了他一句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想他们死!!!” 他的声音颤抖,怕得要死。 老娘在夜枭城也曾是号风云人物,黄金时代去了恶土,做了世界第一大明星的化妆师和医疗顾问,后来又和她一起搞革命,建立太阳教团…… 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我很清楚他怕我杀他,这个小鬼的观察力我早有留意,有一次他来骗糖,竟然问我柜子里那只手怎么没了,他能记住那些东西的位置。 所以我很清楚的知道,他怕我杀他。 但我同样也能听出,他没有说谎,夜深人静一个人跑到同伴坟前,哦,不对,他和这几个不是一拨的。 缅怀。 他竟然,是在缅怀。 我手软了。 第94章 飞蛾扑火(叁) 第99章 飞蛾扑火(叁) 94飞蛾扑火(叁) 挖坟那一夜后,我开始为戴安奶奶打杂,比如,分解死人,再比如,整理一些做好的标本,更后来,她发现我动手能力还不错,干脆让我替她做标本。 起初是植物,后来是动物,那都是些很基础的工作,我其实并不知道她制作这些标本有什么用,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琢磨什么。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到了她的关心,真正的关心。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通过相处建立的。 以往虽然戴安奶奶就在洼谷里,我们日日都和她在一起,可没有谁,真正和她相处过。 但我有了这个机会,我似乎走进了她的内心。 而与此同时,我们的秘密,也越来越多了。 通过观察,我发现,那种疾病,恐怕就是她散播的,因为被她打针的孩子,总有更高的发病率。 那种疾病像极了海德拉的生物强化,起初会增强体能,身体素质全方位提高,食量大增,然后开始产生一些畸变,比如某条手臂的肌肉疯狂增殖,达到几百斤重,接着畸变失控,人从内部崩坏死亡…… 我发现了,但我不敢说,不敢问。 “我们现在在做的,是一种人体实验,安纳金。” 可她却主动告诉了我。 新历89年1月11日,在我七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她告诉了我她在做什么。 “生命本身就是最伟大的存在,生命中,潜藏着最伟大的力量。” “但生命也存在缺陷,因为这些缺陷,拥有生命与灵智之物,会走进误区而难以自拔,因此,改善生命的本质,就能消灭缺陷,让人升华为神。” “很难理解是吧,安纳金,奶奶不奢望你现在能理解,我们举个例子吧——你们每天卖烟油是为了什么?” “额……赚钱?” “那又是为什么要赚钱?” “要吃饭啊奶奶,没钱怎么买能量膏。” “可你知道垃圾山提炼的烟油是有害的吗?” “当然知道,奶奶,我们的货会吃死人。” “那要是真有人吸了你卖出去的烟油,死了,你有责任吗?” 额……这我回答不上来。 “有的,安纳金,你明明知道会吃死人还卖,你当然有责任,可不卖怎呢能行呢?不卖你就没饭吃,你会饿死——吃饭,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无可比拟的重要,世上没人能不吃饭,所以为了吃饭,自古以来,人与人自相残杀,而这又造成了内耗与资源的浪费,人类本可以更加伟大,但为了吃饭,我们钻研阴谋诡计,磨砺杀戮手段……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我虽年幼,但奶奶讲得很简单直白,我能理解。 “所以安纳金,假如让你想一种办法,彻底根除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你会怎么做?” 我摇头,这问题对我来说太大了。 “海德拉生命认为,要想根除纷争,就得让人不再需要吃饭,这,便是技术决定论。” “海德拉生命从不讨论人性与制度,而专注于,如何解决实际问题。” “古往今来,所有战争的根源,最终都可以追溯到吃饭问题上,所以,只要让人不再需要吃饭,就不会有战争。” “这怎么可能呢?”我不解道。 “植物需要吃饭吗?”奶奶反问。 “嗯……它们应该是光合作用吧?” “如果我们能找到一种办法,使人类整体进化,靠光合作用活着,是不是可以解决许多问题,而再进一步,光合作用在自然界中其实也是很低效的能量获取方式,如果,我们找到某种办法,使人类整体进化出某种效率最高的能量获取方式,比如吃核能?那是不是又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奶奶在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一种,让人进化为高等生物的办法,而在这过程中,我需要一些必要的人体实验,安纳金,你愿意帮奶奶的忙么?” 她说服了我。 或者说,我自己终于说服了自己,从那一天起,我得到了杀戮的合理解释——为了,更伟大的事业! “好,我帮奶奶!” 那一刻我成为了她真正的助手,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好选择,那时的我就是个小屁孩,我除了帮她拆拆尸体打打杂,根本,没有可以帮她的事情。 但我,成为了她的慰藉。 所以她那天送了我一件生日礼物。 “总是用手术刀做标本太麻烦了。” 她递给我一把标本刀,然后在我制作的第一个标本下刻上一行字: 「helena,安妮心灵手巧的证明。」 「d.s」 她摸了摸我的头:“安妮,如果在和平的旧时代,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医生。” 安妮不是一个好名字,它是小伙伴们对我的蔑称,说我总是笨手笨脚。 但是戴安奶奶教会了我如何面对他人的轻蔑,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动力,从那一天起,我接受了安妮这个名字,因为那是我心灵手巧的证明。 从那以后,我不再有心理障碍了,我心安理得的为小伙伴们注射毒药,观察他们如何发病死亡,而又在他们死后,拆解他们的身体,将有价值的部分,封存保留。 闲暇之余,我也替戴安奶奶照料她的花园,把那些我想留住的,却因生命轮回而枯萎的花与死去的小动物制成标本。 我坚信,我将和她一起,找到生命的出路。 (本章完) ----------------- 《赛博修真:英雄传》 - 飞蛾扑火 - 新历88年的12月25日 今天我给他讲了一些关于光合作用的知识,那之后他就欢快的跑了。 我看到他在水池边玩蝴蝶。 这小子有一种天生的破坏欲,当然,是人都有,但他更为强烈一些。 他在那只蓝闪蝶的脚上拴了根绳子,我想过不了几天,可怜的蝴蝶就会被他玩死。 那只蝴蝶,是他从我柜子里拿的。 有一天他做完了我交代的事情,问我柜子里那些毛毛虫是什么,我说那时蓝闪蝶的幼虫。 他问能孵化出蝴蝶吗? 我说可以,他便想要一个。 我给了他,他很高效,然后谢了我好几次。 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没什么值得感谢的。 “不!戴安奶奶!拿了人的东西,就是该谢谢!” 但那严格说不是他拿的,而是他挣的,为了回报他的工作…… 我揍了他一顿。 他竟然在我的水池里撒尿! ………… 新历88年的12月26日 小哭包又来找我,我给他糖他不要,问我能不能救救他的小蝴蝶。 我看了看,被他玩死了。 但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我还是说,生命都有止境,它已经活到了生命的终点,不必悲伤。 但他还是哭得昏天暗地,我实在太烦,把他踹了出去。 晚上的时候,他没有过来帮忙——这其实没什么,因为我本来也不需要帮忙,有个打杂的只是会轻松些。 可我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自然,虽然只是一年多的时间,但我好像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停下手头的工作,去看了他一眼。 我发现他正在用我教他的办法,把那只蓝闪蝶制成标本。 整个操作方式是错的,因为以前我只教过他怎么把人做成‘标本’。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做到一半,把蝴蝶的翅膀弄碎了。 然后他又开始哭唧唧起来。 一边哭一边扇自己耳光骂自己真笨一边试图把翅膀粘回去。 那样操作是不行的。 所以我走了上去,拿过他手里的手术刀,告诉他,这个东西,不能用来处理昆虫标本。 我演示给他,蝴蝶应该怎么做。 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蝴蝶标本。 接着又开始哭。 我一向对小孩子不耐烦,对眼泪更加不耐烦,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哭泣的小屁孩更麻烦的东西了。 但那天,我难得的有了些耐心,问他为什么哭。 他回答我:“它这么漂亮,它不该死。” 所以漂亮就不该死?丑就可以? “戴安奶奶,我没有见过丑陋的东西,哪怕是那些长得不好看的,他们身上,也有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东西,就是该永远留下。” 一个垃圾山里长大的小畜生,竟然说,他没有见过丑陋的东西。 我被他打败了。 ………… 新历88年12月27日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孩子的话,我曾从另一个人嘴里听过类似的表达。 它让我想起了赫曼与尤尼斯关于技术的辩论。 他们都试图用灵能改变世界,使人能够更好的生活,达成一种类似于终极幸福的大圆满。 技术并不是目的,通过技术的跃升,使人类达到繁荣,进而可以抑制自身的残暴与疯狂,这是很客观的视角。 人类的道德,会随着社会制度的进步而进步,而社会制度,取决于技术水准。 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一个真正繁荣的文明,它的主基调绝对不是自相残杀,而是协作共赢,只有协作共赢,才能避免资源的浪费,因此,更高等的文明拥有更高等的道德,是合理的解释。 世界是个黑暗森林是最浅层的博弈论,真实的世界要比这复杂得多,在某一文明的某些阶段,野蛮或许能战胜文明,可从人类历史看,那些被野蛮统治的文明,最终无一例外走向自毁。 赫曼与尤尼斯都认可这种观点。 他们的分歧在于:道德是不是浮动的?先进这一定义,是不是绝对的? 赫曼认为是。 所以他创造了一人飞升的蓝色筑基丹,他认为在抵达终点之后,人工智能可以取代人类,就像母亲生下孩子之后,便完成了自己生命的意义,可以从容面对死亡,同理,如果通过灵能创造出了更高等的存在,那么「人」这一定义会发生改变。 举世只有一人,此即为真人,如果真人需要一整个文明为他献祭,那么文明理当献祭,因为这即是优胜劣汰的进化,人类并不会因此而消亡,而是成为更高等的存在。 尤尼斯认为不是。 所以他创造了举世飞升的红色筑基丹,理由很简单: 你想要通过技术改变世界的初衷是什么?是消灭纷争,走向美好,对吗? 可你却挑起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纷争,你试图毁灭一切,破而后立,但是在那个后立的世界中,有你的存在吗? 没有人的文明当然毫无意义,但是没有「我」的文明,同样毫无意义! 赫曼看似输掉了那场辩论,但实际上他才是最清醒的那个人。 红丸是一条死路,天下大同不可能实现。 绝对的进步需要绝对的道德作为支撑,而那样完美的人,是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贤王,现实的世界中无法开出良善之花,即便种子萌芽,也会被人类这一群体的无穷恶意抹杀。 我和赫曼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期待无上的爱与道德,但我们又都知道,那样的美好不存在。 我曾以为我见到了那样的人,可最终,教团陨落,太阳熄灭。 我口口声声说着绝不放弃,但不放弃的,只是自己的执念。 我根本不相信有真正的美好,因为我所见过的美好都已破碎。 但是今天,我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太阳。 ——不,他还差得远。 ………… 新历89年1月11日 这段时间以来,我基本已经放弃了工作。 我开始尝试过一些真实的生活,吃吃好吃的,四处走走,随心所欲的,照料照料谷里的花草。 我开始教他如何制作观赏性的标本。 安妮,是个好孩子。 他聪明、狡黠,也会小偷小摸,但本性不坏——海德拉出身的人不相信本性这种说法,确切说,是他更擅长发现生活中的美好,这是种很宝贵的能力,它让人坚定自己的意志,开阔自己的心胸,不至于被艰难击倒。 他好像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是时候和他谈谈了。 但我又在想,该谈什么? 太深他不理解,太浅他也不理解。 谈完之后呢? 其实我也很困惑呐。 如果研究注定无法突破,我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我想告诉他一些东西,我的动机又是什么? 今天是他生日,送他一把标本刀吧。 ………… 新历89年1月12日 他收到生日礼物时高兴坏了。 那一刻我的心中也涌起了喜悦,我想这就是人类无法摒弃的本能,我们既有从他人那里得到馈赠的喜悦,也有为他人付出,看到他人喜悦而喜悦的喜悦。 我已记不清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几十年前了吧? 这年头已经没有多少人过生日了,因为那不能算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我也好几十年没送别人生日礼物的。 他拿到标本刀高兴得尖叫的那一刻,我在想,如果生在旧时代,他应该能成为一个好医生。 然后我似乎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一些东西。 因为我认清了自己的局限性。 我把希望,赌在未来。 我不能成为太阳,也创造不出太阳,但我可以为太阳的诞生,提供一些必要的支持。 我想,我无法改变世界,但我可以改变一些人。 而这些人,可以改变世界。 3k4,今日收工 第95章 飞蛾扑火(肆) 第100章 飞蛾扑火(肆) 95飞蛾扑火(肆) 安纳金缓缓讲述,说起他与奶奶间的点点滴滴,这是他第一次向他人描述自己心目中的戴安·桑切斯。 但这些,都不是事情的真相。 他也是许久之后,在看到奶奶的日志时了解了那时发生的事情,了解了当年戴安奶奶的心路历程。 但‘彼时彼刻’,他还太小,戴安奶奶并没有告诉他一切。 而‘此时此刻’,斯人已逝,他无从知晓那一切。 “安妮,那……”笹原千夏试探道,“她究竟因何而死呢?” 他的讲述只到91年的春天,只到变废为宝计划,后面的事情他还没有说,好像,也不想说。 “千夏,今晚见你,并不是为了讲戴安奶奶的故事,而是……” 安纳金顿了顿,道:“是为了讲我的故事,这个故事很复杂,如果我不告诉你它的起因,你不会明白那晚我为什么会咬了你——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唔……”笹原千夏摇摇头,“说不上来,但我的感觉告诉我,你挺好的。” “什么样的好?” 她又摇了摇头。 “其实我们,是近似的人,所以我们才会走到一起,”安纳金笑了笑,“我们都很幸运,你遇上了老维,我遇上了戴安奶奶。” “可戴安奶奶很不一样,我这些年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最终我得出了结论,戴安奶奶,是个充满了绝望的人。” “她出身海德拉,坚定相信技术决定论。” “而人在满足生存时,不可避免的会想如何生活的问题。” “戴安奶奶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看法,可那种看法基于技术决定论,是悲观的,虚无的。” “海德拉的人不相信道德这一概念,他们觉得人类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是生物衍化过程中,基于环境作出的自我调整,是客观唯物的。” “所以海德拉引领了生育革命,即便这会摧毁人类的家庭伦理。” “所以真爱得以面世,即便这将颠覆人类的爱。” “海德拉就像冰冷无情的机器,它设定了一个最终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所以海德拉是无道德的?无爱的?” “不,千夏,海德拉,还有世界上最严苛的科学伦理审查。” “既然从源头就否定了道德,为什么还要遵循道德的逻辑?——这就是海德拉的矛盾,他们不认可道德的存在,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活生生的人,自己也有千百年来人类社会道德的规训,他们认为爱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人为干预的,可又不得不承认,真爱无价。” “他们在坚定信奉自然科学的同时,并不否认社会科学存在的合理性,因为这样的逻辑才科学。” 老实说,刚才笹原千夏听安纳金描述戴安奶奶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让人很不舒服。 现在他这么一说,她明白了,那种感觉是荒谬与虚无。 “如果爱与道德是生命衍化过程中产生的本能,那么遵循本能本来就是海德拉的信条,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却又是扭转本能。” “所以戴安奶奶是极度撕裂的,这种撕裂在91年的春天,变废为宝计划来临时,到达了极致。” 安纳金顿了顿,继续道:“从我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你应该知道,戴安奶奶是怀有某个理想的,可她又时时刻刻怀疑自己的理想,所以你能看到…… “她怀有目的性的,收养了许多孩子,这是她理性的部分,她想要得到的,其实只是一些实验的素材。” “但她对这些孩子,在冰冷无情外,尚有一丝温暖,否则我不可能每次都能问她要到糖,她也没有必要花额外的时间为谷里的孩子争取教育资源,这是她感性的部分。” “然而她的人格底色,最终还是理性的,极度理性,所以那些孩子在成年之后,才会被她无情的赶走,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不图回报的善,在养育我们的漫长时间中,我们对她建立了依赖与善意,我们在未来,是会回报她的,可她把我们赶走,是彻底斩断了这份善意。” “但在另一个角度,这也是对人性的极度失望,她认为孩子在长大后就不再天真无邪可爱了,我们对她的回报,绝无可能是不图回报的回报……” “可最终,在冰冷的理性中,她仍旧被自我的感性所操纵,否则在我撞破她挖坟后,她不会留下我,我和她也不可能建立后来的关系。” “混乱,注定招致毁灭,戴安奶奶有一颗坚定的心,但深究她的那份坚定,却是不坚定的,她的心极容易被环境所影响——就像道德在环境的干扰下,拥有浮动的底线一样。” “她既是正确的,又是错误的。” “所以……在变废为宝发生事件时,她整个人已经趋于善意与温暖,那时她的研究已经中断了很长时间,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改善垃圾山的环境,我想这可能是受到了我的影响。” “你救赎了她。”笹原千夏小声道。 安纳金顿了顿,摇摇头:“不能算是吧,我们,应该是相互救赎。” “善意改变了垃圾山,有一人付出善意时,周围的人也会付出善意,那段时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候了……谎言与争斗似乎消失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确是可以改变世界的。” “但是……” “我们往往忽视了来自他人的,更高层次,更加可怕的恶意。” “当公共服务部的人来到垃圾山,表示愿意支付置地赔偿金,希望我们能搬走一部分时,来自那些别有用心者的恶意,迅速吞噬了戴安奶奶的善。” “后面的事情,我想你听说过,那是个很复杂的过程,最终的结果是,这里的人彻底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戴安奶奶,一派反对她,而她……无论胜负,都输了,因为当需要使用暴力才能说服她人时,她已经输了。” “她变了,千夏,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残忍。” “有一天,我发现她在准备那种黑色的药剂,哦对了,我刚才完全没有跟你说过那东西到底能做什么,简单说,那东西只要在垃圾山最高处的上风口释放,一个小时内,夜枭城一半的人都会变成吸人血的怪物。” 笹原千夏眉头一动:“所以安妮,你是……” “不。”安纳金摇摇头,“我没有感染它。” 他继续道:“她试图释放黑色药剂,然后……” 安纳金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我杀死了她。” (本章完) ----------------- 《赛博修真:英雄传》 - 飞蛾扑火 - 新历89年3月13日 我停止了人体实验,封存了妖血样本。 这个方向是条死路,它没有办法制出真正的筑基丹,但是这么多年的数据与资料是有用的,在需要的时候,我会把它送到能正确发挥它作用的人手上。 我想多为身边的人做一些事,这些年来积攒的威望,的确能让我改变这一小片天地。 但不能做得太过火,海德拉看似不管不顾,其实对一切了如指掌,这里的自由是有极限的,摸到了那个极限,就会遭到制裁。 我听说垃圾山里有人在和革命军接触,我得提醒他们。 公司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些所谓的革命军? 呵呵…… ………… 新历89年6月15日 安妮问我为什么最近晚上没有工作了。 我说该做的都做完了。 他又问我那以后晚上还能到奶奶这儿来么? 我说当然,奶奶可是希望你能多陪陪我。 说来有趣,我竟然对他有一种依恋感,可那又并非母子之间的情谊。 我只是喜欢,看着他。 他什么都不做就行,我光看着他,就会感到安心。 我很喜欢看他在灯下做标本的样子。 专注,有一种特别的,迷人的魅力。 小心翼翼的动作,又让人有一种对于美好的憧憬。 他是有善意的,对生命的善意,他越是小心的处理标本,就越让人知道,他是如此真诚的向往美好,那种感觉很难言语,旧时代有个词,似乎可以大概描述: 正能量。 我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怎样,但我下意识的觉得,那一定会是个美好的未来。 我可以教他一些东西,告诉他一些事情,但我真正能帮他的事情,少之又少。 那就创造一个让他茁壮成长的环境吧。 在这座小洼谷困不住他时,如果他想,我可以给他指一条路,一条真正有意义的路。 第96章 飞蛾扑火(伍) 第101章 飞蛾扑火(伍) 96飞蛾扑火(伍) 虽然一直以来都有这种传言,但真正从安纳金口中得到肯定回答的一刻,笹原千夏仍旧很惊讶。 “为什么?安妮,是为了自保吗?” 安纳金说过那东西只会感染zyh基因组携带者,这也就是说,一旦释放,他也会感染。 “不是,她早就替我安排好了后路,她给了我那枚婚戒,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她准备和这座城市同归于尽,但却给我留了一线生机。” “那你为什么……” 这样的事情……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八岁孩童能下定的决心。 “因为她塑造了我呐,千夏。”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执着,我不想让身边的人……那些,我能看到,能摸到的人,遭遇不幸的事情,我不希望他们死,我希望他们活着。” “你可以说这是同情,也可以说这是悲悯……这,是平平无奇的特点,每个人都有。” “但你更强烈,安妮,而且你真的愿意付诸行动。”笹原千夏说。 笹原千夏听懂了安纳金的意思,事实上,在听完整个戴安的故事后,听完那些对于道德的观念后,她也该明白了。 安纳金说得没错,那是平平无奇的特点,每个人都有。 同情心是人类道德的基础,没有同情,那么人性根本不成立,当我们看到一些事情时,即便自己做不到,不去做,但我们心里知道,什么是‘对’的,我们也因此对那些真正身体力行的人抱有敬意。 我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可人类的爱,是有条件的啊,”安纳金继续道,“每个人所能爱的他人是很有限的,超过一定的范围就会变得空洞,这是被客观环境所限定的,每个人都只能爱少数人,即便在旧时代,一个家庭中几个孩子,父母嘴上说着我同等的爱着你们,但心里一定会有偏爱。” “而偏爱便会有差异,差异就会有不均等,不均等就会有仇恨……” “真正的,通俗意义上的爱,是一种小爱,而戴安奶奶所想追求的那种爱,是无私的大爱……那不是凡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如果你无差别的爱所有人,那也是无差别的不爱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爱。” “而我,我是扭曲的,千夏,我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因为我的成长经历,所以我其实并没有真正爱谁,我只是,无差别的爱着每个人身上的一部分。” “因此我天性冷酷,如果没有遇到戴安奶奶,我可能会成为一个非常病态的人,我相信每个人都有美好的部分,但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丑陋的部分,所以在主观上,我愿意用自己最美好的部分去拥抱他人,但我不相信,他人会同样对我。” “所以在我的世界观里,只有我是拥有爱的,我无法确定他人爱不爱我,所以我默认他人不爱我,所以我默认他人即地狱,他人是无爱的。” “我,非常的傲慢,我从心底里,不尊重任何人。” “但她救赎了我,其实好好想想,那段时间里她教了我很多东西,以海德拉的方式,为我分析了人性与道德,她几乎在我的世界里彻底解构了爱,可考虑到我那时的年纪……她并不应该向我灌输那些,但是归根究底,她其实,只想告诉我两件事。” “什么事?”笹原千夏问。 “第一件,是为什么人类的爱具有如此局限性?” “因为这是由生命衍化决定的,物质资源相对有限,而人类的欲望无穷,所以一切看似无偿的爱,都有暗中标定的价码,所以自相残杀,会成为人类文明的主旋律。” “第二件,是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类的爱不再局限?” “有,掌控基因,设计进化,从底层逻辑,确立新的规则,进而确立新的社会模式,让每个人都深刻明白,摧毁他人,等于摧毁自己。” “遵循这两个前提条件,一个浅显的答案就会浮现:没有人,能在不改变大环境的前提下拯救他人与自己,所以,为了拯救自己,我们必须,先拯救世界。” “我本该成为一个傲慢而癫狂的疯子。” “但是戴安奶奶塑造了我,她把她对于大爱的理解,刻在了我的心底。” “所以当变废为宝计划推行,垃圾山开始分裂骚乱时,我其实并没有立场。” “我知道那些人一开始为什么那么尊重戴安奶奶,因为奶奶那些年为垃圾山作了很多贡献,她在心灵上提供了善意,在物质上提供了便利,所以那些人感谢她,这是一种爱。” “我也知道为什么后来有一部分人因为利益矛盾走向了戴安奶奶的对立面,因为公司开出的价码太高,而他们的贪欲无法遏制,这也是一种爱,对自己的爱。” “我还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仍旧有一些人坚定支持戴安奶奶,愿意追随她一起同公司对抗,甚至不惜使用暴力,杀戮他人,这同样出于爱,不辜负善意的爱,共创美好未来的爱。” “换一个立场站在海德拉的角度也一样,那些别有用心的投机者,怀抱的是对自我的爱,被蛊惑者,怀抱的是一种虚假美好的爱,暗中捣乱的黑袍子,他们当然也有爱……” “而最终,决定毁灭夜枭城的戴安奶奶,同样,也抱着自我牺牲,与警醒世人的爱,她留我一条生路,那也是爱。” “所以,我并不在乎所谓的善恶立场,我始终出于‘好’的角度去解释一切,我理所当然的,在自己心中构建起一套评价标准,我以‘这样做是否对拯救世界有益’去评价一切。” “我认为戴安奶奶最后的决定,不利于拯救世界,她更多是出于追逐伟大,升华自我的角度,那是一种扭曲的心态,一种孤芳自赏式的自我感动。” “所以,我作出了行动,我杀死了她。” “可我不认为这是错的,也没有任何道德上的负担,我毫不愧疚,我的行为,并非杀戮,而是封存住了她的美好,让她在即将堕落成魔那一刻得到救赎,而更远大的目的……我,是为了拯救世界。” 说到这里,安纳金顿了顿,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轻笑道: “某种意义上,我救了你的命,千夏。” 可笹原千夏没有任何幽默的感觉。 这是安纳金·桑切斯第一次向她袒露内心,她只觉得,隐约的寒冷。 (本章完) ----------------- 《赛博修真:英雄传》 - 飞蛾扑火 - 新历89年9月9日 黎明之影又派人来了。 他们想得到我们的支援,但在我问起他们能提供什么时,又是那套理想与正义的说辞。 以前,我也是这样向别人画大饼的。 ………… 新历89年11月12日 海德拉和黎明之影都在打听我的消息。 但我确定他们查不到什么。 黎明之影的人越来越强硬。 得不到就毁掉,还真是他们一贯的做法。 垃圾山有些年轻人加入了他们,成为了连组织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业务员。 对此我毫无办法,但表示理解。 我年轻时也这样,永远热泪盈眶,永远不长记性。 ………… 新历91年1月11日 安妮8岁整了,我给他做了个小蛋糕,他开心坏了。 黎明之影已经很久没来人了,听说海德拉新一轮的扫荡让他们元气大伤,夜枭城的根基几乎被连根拔起,我的那些孩子也死了很多。 世界就是这么一个轮回,公司不是没有能力铲除叛军,是没有必要。 前几天收到了一封手写信,是个自称‘蛹’的人,想要见我一面,这种方式只有叛军才会用。 我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想做什么。 但我拒绝了他的见面邀请。 ………… 新历91年4月14日 公共服务部的人来了,说是有个变废为宝计划。 我稍微听了听,呵呵……这么多年了,还是玩ppt诈骗那一套么? 我拒绝了他们,表示我无意参与,但很显然,他们需要我站台,垃圾山也有不少人很心动,我估计是没有办法阻碍他们的,但我不会放任那样的事情发生。 下午的时候安妮也问了我这件事,那些人还真是不遗余力的宣传,连他都知道了。 我问他怎么想,他说能搬到城里去好像也蛮不错的。 我没有和他解释太多,这个时候的他还无法理解那些。 我注意到一件事。 他在把那些小动物制成标本时,不会每一次都等到它们死亡,在他留意到那些动物即将死亡时,他会主动杀死它们。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生命在死亡之前都会走向衰弱,而衰弱的生命是不美的,所以他在它们开始走向衰弱,美还没有被破坏时,将生命封存在最美的状态。 我没有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它们有可能被治好,如果能治好而你又杀死了它们,就是亲手摧毁了自己想要留住的美好。 毕竟出身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白莲花。 他有一些特别的人格缺陷。 一开始我以为,或许是因为成长的经历,让他对身周的不幸抱有过多的怜悯——这当然不好,但也不完全坏,赫曼所追求的贤王,其中一个必要条件便是‘无差别的大爱’。 安妮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他看起来似乎是能发现所有事物身上美好的部分,所以才偏执的想要留下它们。 但考虑到他的年龄,我不得不承认另一个事实:他同时也发现了所有事物身上丑陋的部分,没有作出行动,仅仅是因为他还太小,他无能为力。 总之,超乎常人的共情能力,是宝贵的品质。 他是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随时都能从一个极端滑到另一个极端。 他能成就至善,也可身化极恶。 但是没关系,他还小,我愿意花上十年,去引导他。 修正了一些前文的顺序与节奏,删减\/更改\/加入了一些内容,如果是追更的朋友,重读一下95章便可。 第97章 飞蛾扑火(陆) 第102章 飞蛾扑火(陆) 97飞蛾扑火(陆) “现在,可以聊聊我了,千夏。” “我想一直以来,你都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都不愿意公开关系?” 笹原千夏点头:“嗯,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明叔……” 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她难免会发现一些端倪,她这么想倒也没错。 “那现在你明白了?”安纳金问。 笹原千夏摇头。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认为,我们会有未来啊,如果注定没有,而又过早许下承诺,那不是徒劳么?”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戴安奶奶,她影响了我,塑造了我,她在我少不更事时便在我的世界中彻底解构了爱与道德。” “她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当一个现实主义者怀抱过于荒谬的理想时,就会变得虚无,进而矛盾。” “我也是这样的,千夏。” “我有一些,在通俗社会观念上的,人格缺陷,一直都有。” “我像是本能的,渴求爱与美好,想要留住它们,但我又知道我留不住——我甚至,从未拥有过它们,我对于它们的认知,完全来自社会习俗的规训,我荒谬的认为它们真的存在过,然后,我便想让它们永存,还为此作出注定徒劳的努力……” 这一刻,笹原千夏终于完全明白了,为什么安纳金叫他来这里,花那么长时间讲戴安奶奶。 因为讲戴安奶奶,就是讲他自己。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男人,因为在刚才的那番表述中,他已经完全从源头解构了爱,否定了它。 所以任何的安慰与关怀都是没有用的,我该如何关怀他呢? ‘没事的,安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爱你啊,安妮。’ ‘别想那么多,那些都太遥远了。’ …… 他自绝于他人之爱,你不可能用他根本不相信的东西,去宽慰他。 但是,笹原千夏仍旧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什么都没说。 因为这比说有用。 你认为不存在的东西,你不相信的东西,此刻,就在你身边,就在你的手里。 安纳金似乎感觉到了手心里的柔软,他笑了笑。 “虚无有一个问题,千夏。” “那便是虚无本身就毫无意义,它让一切都失去意义。” “如果我认为一切皆无意义,那么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而且,海德拉的那套观念虽然彻底否定社会道德中的一切合理性,但却并不否认社会道德在个人身上的作用。” “理性上的虚无,会让人清醒而痛苦。” “那一刻人并不会因为‘一切皆无意义’而丧失意义,而是‘以意义为乐’,活着,就是为了找乐子,旧时代的哲学中有一个名词形容它,叫做‘通透’。” “当他人还困在意义游戏中时,虚无的人已经跳出了游戏,所以他们能以更加纯粹的方式加入这场游戏,而那些游戏规则:诚实、谦卑、勇敢、正义、仁慈……会被他们完美使用。” “这便是你看到的那部分我,千夏。” “但我其实还有另一面,清醒的痛苦让我在感性上变得极端,因为不极端就不会让我有感觉。” “所以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以虚伪、傲慢、怯懦、邪恶、残暴……等等等等为乐。” “我小心的隐藏自己的本性,因为如果让他人知道了,这场游戏就无法进行下去。” “但有的时候,我也会不小心暴露我的本性,而你,笹原千夏,你恰好撞上了它。” 有那么一瞬间,笹原千夏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莫名的意志力让她克制住了那种冲动。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其实没有任何理由,对吗?安妮。” “对,”安纳金点头,“或许这个世界上99%的人都不会相信,咬你那一下,毫无意义,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我只是不小心跳出了游戏规则,我找到了一种让自己愉悦的方式:鲜血与死亡,我乐在其中,貌似遵守规则的,暗中创造它们,而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人受我的欺骗,没有察觉,我会更加愉悦,呵呵呵,那种快乐,就像是你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而它们浑然不觉毁灭由何而来,觉得这一切都是天灾,又急又怕,团团转……” 天呐…… 笹原千夏并不了解疯子是什么样的。 但她大概明白,当一个人坚定的宣称自己没病时,才是真的有病。 而安纳金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笑道: “你觉得我有病?” “嗯……安妮,我……我……” 她想了想,道:“你刚才对自己的所有描述,你的自白,充满了矛盾。”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虚无是矛盾的。” 他好像真这么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所以你觉得,我是个明明知道自己有病,也知道这病到底从何而来,却又坚定认为,自己没病的病人?”安纳金又道。 笹原千夏已经没法回答了。 因为爱与道德皆是生命衍化过程中对环境的客观适应,任何对它们的吹捧与追求都是对本性与欲望的粉饰,所以,一切皆无意义。 ——如果他坚定的抱有这样的信念,那在社会科学的角度,无疑已经站在了逻辑链的最高点,我不可能说得过他。 如果我说我爱他,他也只会‘真诚’的回答我也爱你,然后在心中冷笑并愉悦。 如果换一种角度,从自然科学同他交流……不,本身就是基于自然科学得出了虚无的结论,他仍旧是,无懈可击的。 我没有办法说服他,也无法拯救他,因为…… 或许他的观念,真的是真理。 所以,应该不作交流,然后…… 不!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他从不愿意向我袒露内心,因为那里是虚无的,一旦让我直视他真实的想法,那么我们之间,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不! 我不会让它不复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笹原千夏感觉自己是只飞蛾,明明知道前方是火,仍旧在扑向他。 第98章 飞蛾扑火(柒) 第103章 飞蛾扑火(柒) 98飞蛾扑火(柒) 也许,我只是在感动自己,笹原千夏这么想。 然后她开口:“安妮,我们在一起有三年了,我不知道这三年的时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它真的像你想的那样,一切皆无意义,但我很清楚,对我来说,它意味着什么。” “你是我的救赎,是我每天起床工作的动力。” 她看着安纳金的双眼,如是道。 是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只要安纳金一声呼唤,她便如约而至,这本来就意味着很多。 “而且我还想,也许我没有办法接受,甚至是没有办法理解你,但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一切皆无意义,那么此时此刻,我们就坐在这里。” 笹原千夏顿了顿,指向落日下的洼谷:“就坐在这里,看着你长大的地方,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用安纳金的那套逻辑——此刻你问他,你怎么看待我?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的?你到底爱不爱我? 根本,没有意义。 他只是在遵从本性以一个人的模样活着,配合这个世界,做一场游戏,演一场戏。 而我,在他的观念中,并非真实的人,而是一个游戏的npc,一场戏的演员。 他沉浸其中,入了戏。 如果我发现了他的真实,确切说,是发现了在他的世界中,连我在内,一切都是假的。 那么应该game over,戏剧落幕。 他没有必要花那么多时间,讲这么长一个故事。 “你见我,应该,是有意义的吧?安妮。” “是的。”安纳金点头,“所以,我到底是不是一个病人?千夏。” 笹原千夏想了想,点头道:“虽然按照你的观念,恐怕根本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但我还是觉得,你有问题,很大的问题,你是个病人,而且病得很严重。” 安纳金笑了。 他满意的点头,缓缓道: “老实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想法,逃避自己的内心,我主观的,有意识的,想要逃离虚无,所以我才做了那些事情——像一个有理想的人那样活着,告诉自己,我其实从不虚伪,我很真实,我的一切想法,一切行为,都是处于本能的善念。” “包括和你在一起也一样,我在假定我真的爱你,假定,爱真的崇高,真的存在。” “可我越是那么做,反而越虚伪,越虚无。” “直到有一天,我彻底想明白了,我直面了真实的自己。” “所以即便在我的观念中,我没有病,但我愿意承认,我有病。” “如果人类的言行,那些爱与道德,是基于客观环境的适应,那么当我身处当下的环境时,出于生命的本能,我愿意去适应它。” “所以,笹原千夏,当我从恶土上九死一生回来后,我下定了一个决心,对你,我有了一种新的看法——我不要撒谎,不要说,我真的爱你,当然,嘴上可能会有关于‘爱’的表达,但在我心里,我不承认我对你的感觉是所谓的爱。” “那是什么?”笹原千夏问。 “是我的心灵寄托,是我在这个世界中的锚——本质上和传统道德观念中的爱差不多,但我否认它是高尚的,纯洁的。” 笹原千夏笑了笑:“那我真是不胜荣幸。” 关于爱是什么,自古以来有千万种定义,安纳金解释了他认可的那种定义,在那种定义中,爱是伪造的,是一种欺骗性的粉饰。 那种观念会自然而然的走向一切皆无意义的虚无,笹原千夏虽然无法体会,但她能够想象,如果安纳金真的抱有那种想法活下去,最终,一定会真的毫无意义。 特别是,从他的描述看,他还在试图对抗虚无,还在试图给自己的所有行为一些高大上的解释,可内心深处,他根本不相信那些解释。 最后的最后,他会否定掉自己的一切,堕入疯狂。 所以现在这样,他告诉自己,他已经接受了虚无,反而让笹原千夏更加安心了。 接受虚无,直面真实,放下痴迷的执着。 而我,作为他心灵上的锚点。 我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因为在我的观念中,这就是爱,他也是我心里的锚点,我每天早上起床的动力。 “现在我理解了,安妮,我可以原谅你。”笹原千夏说。 “原谅什么?” “那天早上你对我做的事。” “可我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原谅。” “那你需要什么?” 安纳金张开双臂,作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笹原千夏愣了愣,然后,轻轻的,抱了抱他,接着,她感觉到男人的双臂紧紧收缩,他很用力的,回应着自己的拥抱。 海德拉的那些观念,谈不上有什么错误,以生物的角度去解释社会,一切自然是虚无的,可即便海德拉自己,也跳不出生物的范畴,所以在认知到世界虚无本质的同时,他们仍旧有七情六欲。 她甚至觉得,那未必是真正的虚无,否则他就没有必要见自己,解释这些,也没有必要渴望一个拥抱,渴望温暖。 而在另一个视角,拥抱之时枕着她肩头的安纳金,他的脸色有那么一刹,出现了惬意。 可马上,他的表情归于平静。 他知道,笹原千夏,会签下那些文件了。 他并没有撒谎,或者说,完全撒谎。 虚无的本质是认知真实,认知那一切毫无意义,所以不会在乎什么,那些故事,说与不说,并不改变任何事。 在许久之前,亦或是许久之后。 赵夜清在发现他的病态后,在最后一刻,尝试拯救他。 可他并不需要拯救,需要拯救的是这个世界。 所以她说:“这才是问题所在,你认知虚无的基础,是你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中剥离了出来,你否定了自己所有的社会性,你否定爱与道德的存在,进而否定亲情友情爱情,你那种想要拯救一切,将所有美好留下的理想,纯粹建立在空洞的执着上,你的所有坚定与勇敢看似牢不可破,实则一触即溃!——你活成了一个独夫!安纳金,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员,就绝不能站在超越人类的角度去看待世界!” 而那时,安纳金,是这么回答的: “谁说?我认为我是人?” 是的,在最后一刻,安纳金·桑切斯抛弃了人性。 他早就抛弃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所以,他所有那些看似疯狂而病态的行径,无论是对鲜血的渴求也好,对死亡的痴迷也罢,都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他早就将自己放在了高于凡人的地位。 你会觉得一个小孩子往蓝闪蝶的脚上拴绳子,最后不小心把它玩死了病态么? 那你为何会觉得,神杀人为乐很病态? 第99章 飞蛾扑火(捌) 第104章 飞蛾扑火(捌) 99飞蛾扑火(捌) 夜路漫长,并肩而行,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坦白似乎消除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但古怪的是,彼此的关系,好像没有因此而拉近,笹原千夏的心中竟然涌起了一股疏离感。 旧时代有一种说法,良性的恋爱关系应该是愚蠢的,弱智的,不问为什么的。 因为你一旦开始问为什么,开始思索他\/她因何而爱我,那么最终的答案,一定黑暗邪恶。 恋爱脑才会拥有真正的恋爱,想给一段完全出于感性的爱情施加上一个理性的意义,是在自掘坟墓。 而那种世俗意义上的恋爱,很大程度上基于旧时代的伦理道德,可如今那些东西都解体了,最简单的例子莫过于这个时代不再有颜控,因为换一张完美的脸轻而易举。 所以在黄金时代时,盛行一种说法:真正纯粹的爱情是智性恋。 但是后来这说法被彻底击溃,因为人们用无数事例证明,所谓的智性恋,是终极慕强,是终极的肉欲本能。 因为‘智’代表着什么? 智代表着这个时代终极的力量,如果有人爱上你的智慧,那么还有一层潜台词就是:因为你很有智慧,所以你当然会很有钱,很有名,很有权势,性格很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满足我所有的需要…… 智代表着无所不能的圣贤,爱上一个人的智,无疑于将其看作是完美的圣贤。 啊~我迷恋并倾慕于你的智慧~ 啊~我迷恋并倾慕于你无所不能的强大~ 这两者是一个意思。 而这一刻,安纳金强行将笹原千夏拉回了理性的世界。 她不禁开始思索一些事情。 “安妮。” “嗯?” “你为什么愿意承认自己的虚无了呢?” “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应该是很难自己跨越的东西吧,所以今晚你跟我说这些……嗯,怎么说呢,我好好想了想,我是有些感动的,因为你愿意展示真实的自己给我看,但是……更多的感觉是……怎么说呢,某种真诚?不,也不算吧,按照你的逻辑真诚根本不存在,嗯……” 她一边走,一边思索,那感觉真的很难形容,于是她想了很久。 “是一种,对于智慧与强大意志力的崇拜吧,对,安妮,那是一种崇拜的感觉,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它就像是……” “某种拜神的宗教情感?”安纳金道。 笹原千夏沉默片刻,点头道:“对,是的,我承认,我对你一直有一种宗教一般的崇拜感,在过去,我们朝夕相处,所以我了解你的行为,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来这里,你准备了些吃的,一路走,一路散给那些垃圾山的穷人,你笑着把东西扔给他们,可又不是施舍的扔,而是老朋友见面一般随和,可我知道,你根本不认识他们,所以那时我感觉,那真是一种强大到不可摧毁的善意,我只是看着你,就好像被你感召了,我觉得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人,后来……” “后来,那晚我抗拒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想回去,我难以形容我那一刻的感觉,我觉得他们下贱肮脏,我不想和他们接触,不想看到他们,那不是一种鄙夷,那是一种恐惧,我以为……我以为那时你会失望,会鄙夷我,但你只是笑了笑,说好的,我们回去,你知道那一刻我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安纳金问。 “其实我也说不准呐,我只觉得,那一刻我的感觉,应该和那些接住你东西的人,是一样的,我感觉到了尊重,无差别的尊重。” 安纳金没有说话,笹原千夏继续道: “再后来,我们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他们对我吹口哨,你还记得吗?” “是有那么回事。”安纳金说。 “我以为你会做些什么,你确实也做了,但和我想象中不一样,你只是笑着和他们谈判,然后他们就接受了你的谈判,乖乖走了,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安妮?” “我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 “真不记得了。” “那也好吧,”笹原千夏感慨道,“不过那一刻,你虽然没有使用暴力,但我却感觉到了力量,无与伦比的力量。” “所以?” “所以我虽然理解了,但我还是很困惑,安妮,我看到了一个你,你却告诉了我另一个你。” “这就是虚无,千夏。”安纳金说,“虚无是会传染的,我告诉你在我的世界中一切皆无意义,所以我的一切行为你都解读为一切皆无意义?” “可我没有别的解读方式。” “那我们不如换一种思路?” “好,你说。”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愿意承认自己的虚无,那么我现在问你,虚无是什么?” “唔……我说不出来,一切皆无意义?” “不,那是虚无的体现,虚无——是人间不值得。” 人间,不值得。 笹原千夏若有所思。 “戴安奶奶教给我的东西,从来不是虚无,而是即便人间不值得,我们也要让它变得值得,否则一切都失去意义,如果人间不值得,那么人就没有必要活一次——可人间确实是不值得的,所以人就是没有必要活着,照这个逻辑,虚无主义者都该去死,因为没有意义了。” “可她也常说另一句话:为了拯救自己,我们决定拯救世界。” “这就是她对抗虚无的方式,她要改变虚无的世界,从而使不值得的人间值得,让生活在世界中的人,变得有意义。” “可是你刚才……” “我刚才说是戴安奶奶塑造了我的虚无,对吧?” “嗯。” “不,千夏,虚无客观存在,它的力量太大了,大到任何人一旦认知到它,就会被它所感染,但是,要战胜虚无,必须先承认虚无,所以我向你表述的戴安奶奶,的确是个虚无主义者。” “但如果她真的被虚无所控制,那么她根本没有必要教我那么多,对吧?反正一切皆无意义。” 第100章 飞蛾扑火(玖) 第105章 飞蛾扑火(玖) 100飞蛾扑火(玖) 在这整个故事中,安纳金所表述的内容都导向了虚无。 因此笹原千夏产生了一种错觉,产生了虚无感。 可如果真的一切皆无意义,那么故事本身就没有意义,安纳金所说所行的一切,都无意义。 “戴安奶奶教我如何认知虚无,然后期望我从中找到对抗它的力量,不要被它所控制。” “可你还是承认了虚无。”笹原千夏说。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总不可能在承认一切皆无意义的同时,又强行去寻找一些意义,当然,每个人一开始都会这样想——啊!我不认为世界是虚无的,我要活得有意义!我可以战胜它!这就像是一种年轻人的心高气傲,不服输,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然而现实总会打你的脸,”安纳金继续道,“戴安奶奶在一边告诉我世界的本质是虚无的同时,也在提醒我,不要臣服于虚无,我也是照她教导的那样做的,我总是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别人,我相信,人类的意志可以战胜本能,然而最终……” “戴安·桑切斯被她所想团结的人们围剿,被她所想拯救的世界迫害,她知道结局会这样,她想努力改变结局,她还知道这种努力是徒劳的……支撑她的,是执念,可这种执念空洞而易碎,理想主义者和她的理想一同死在你面前时,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给自己打鸡血,你会开始怀疑,自己想要对抗虚无的那种执着,是否本身就是虚无的一部分,你会开始怀疑,他们口中的天下大同,是否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梦呓。” 这下,笹原千夏终于明白了。 的确,是戴安奶奶塑造了安纳金的虚无,但她的本意不是这样,她的本意,是把那个为了拯救自己,我们决定先拯救世界的想法传递给他。 但是,当最终戴安奶奶决定使用那管黑色药剂时,她已不再想‘拯救世界’。 她告诉了年幼的安纳金一个梦,又身体力行的,亲手把那梦在他眼前敲碎。 身教,胜于言传。 “人不能失去意义,千夏,无论是为了活着也好,还是别的什么愿望也罢,总得追逐点什么,世上不存在真正的虚无主义者,因为真正的虚无主义者会选择自我了结。” “我已认知到了那些想法的荒谬。” “但我仍旧渴求它们,我仍旧相信,为了拯救自己,我们必须先拯救世界——尽管有那么一段时间,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打心底怀疑它的正确性,但我,还是选择相信。” “因为这就是我的意义。” “即便戴安·桑切斯已经亲自演示了追逐这个意义的结局,但我相信,那不是答案错了,而是寻求答案的人错了,戴安·桑切斯的失败,是因为她不够强大。” “只要我够强,只要我一直坚持,绝不动摇的、不辨是非的、不问因果的,如同宗教狂信徒一般的坚持,我就能成功,完成她未尽的心愿。” “生命是伟大的奇迹,而心灵,远胜生命万千,心灵的力量可以战胜物质,爱不能发电,也无法充饥,但爱可以让人超越贫穷,超越饥饿,甚至挑战死亡。” “我们可以凭借自身的信念超凡入圣,塑造完美的自己,完美的世界。” 说这话时他缓步走着,云淡风轻,仿佛闲话家常,但你又能感觉到,他是如此的不容置疑,他在表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生存法则。 那已经不算是执念,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东西,疯狂到如此的平静。 只有疯狂,绝对的疯狂,可以对抗虚无。 “我在矛盾中无意义的苟活了很久,最后我重新坚定了信念。” “从感性上,我憎恨那些被虚无控制的人渣,他们受本能的支配,把世界搅得一团糟,将戴安奶奶那样崇高的人扼杀于摇篮。” “可理性上,我明白他们的动机,理解他们的苦衷,生于这样的世界,不吃人,便是人吃你。” “所以我仍旧是虚无的,我不相信他们的爱憎,也不在乎,但当我真正看清虚无之后,我反倒轻松了,因为我知道该如何战胜它。” “答案,戴安奶奶早就告诉了我——为了拯救自己,我们决定拯救世界。” “所以一直以来,我遵循着她的原则,用她教我的方式活着,我并不相信爱,但我仍旧以爱的方式对待世界,那便是你所看到的我,也是我所想要成为的我,他是真实的,并不虚假。” “可在内心深处,充满了戾气与幽暗的我,同样真实。” 他的表述真的很真诚,足以让人放下戒备信任他——他是有什么目的吗?是在跳出规则,然后利用规则吗? 不,他就是,单纯的,真诚。 “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过去我待在三手帮,本本分分的做着自己的事,是因为我觉得三手帮就是一个戴安奶奶理想中的环境,在这里,我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拯救世界。” 曾经我认为,黎明之影是救赎,待在这里,做好一个卧底该做的事情,就可以拯救世界。 “可这一趟恶土让我看清了一些东西。” “明叔藏着另一张面孔,他一切的善行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所以我做出了改变,我做了你所看到的那许多事情,还记得那晚在天轨站台上我们说的话吗?” 笹原千夏轻轻点头。 “我爱你,笹原千夏,我想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我愿意为之努力一把,这不是假话。” “我,的确是虚无的,但虚无的我,比任何人都真实,我不相信爱的存在,但我仍旧爱着这个世界,而你,千夏,你存在于我爱的世界中,我相信,不欺骗,不隐瞒,堂堂正正,直抒内心,就是爱,所以,你现在还虚无吗?还有困惑吗?” 无话可说。 “我好像,明白你所谓的要战胜虚无,必须先承认虚无的意思了。”笹原千夏道。 她的确心安了,因为安纳金解释了所有动机与逻辑,他先是否定了爱的科学性,然后又论证了,爱是科学的,在爱这件事情上讲道理是如此荒谬,可他的答案不得不让人信服。 我爱你,是因为那就是我的本能啊。 “所以,千夏,现在还觉得我把灰烬34%的股权给你,是一种伤害你之后的愧疚与补偿吗?” “不,”笹原千夏笑着摇了摇头,“在你的逻辑里,你并不认为你伤害了我。” “那我为什么要把那么多钱给你?”安纳金问。 “因为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那是无保留的信任。” 笹原千夏停下脚,看着安纳金的双眼,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是如此的澄澈。 对视而笑,她却并没有拥抱他,亲吻他的冲动,只觉时间静止,世界终结,也是无所谓的。 内心并没有幸福,却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心灵,建立了真正的链接,爱超越了荷尔蒙,超越了动物性,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你与我仍旧是你与我。 可那种东西,还是通俗意义上的爱么? 第101章 飞蛾扑火(终) 第106章 飞蛾扑火(终) 101飞蛾扑火(终) “可那些不是好习惯,安妮,我是说,你那嗜血的本能——我可以把它理解为嗜血吗?” “应该可以吧,”安纳金说,“我不是必须咬人,只是在精神松弛时,会下意识那么做,那对我来说是一种愉悦,但它当然不是好习惯,它不符合现代社会的道德规则,所以得改,我得根据自己所处的环境,作出调整,在这个问题上,你可以帮我,千夏。” “怎么帮?” “做一个旁观者,一个监督者。” “就这么简单?” “这样就够了,我允许你进入我的世界,但代价是,你或许得承受一些来自我的负面感染。” “然后呢?” “然后……”安纳金笑了笑,“我们救赎自己,救赎世界。” 还真是,遥远而宏大的目标呢,但它有理有据,细节充分,令人信服。 “我会拯救你的,安妮。”笹原千夏说。 “我也希望如此。” 这一夜,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他们四目相对,然后拥抱亲吻,在天地间交合。 (本章完) ----------------- 《赛博修真:英雄传》 - 飞蛾扑火 - 新历91年6月9日 情况不太妙。 原本垃圾山的这个变废为宝计划只是一个金融骗局,它牵扯的范围广,吸纳的资金多,但本质上,破坏性不强。 但黎明之影盯上了这里,他们还真是嗅血的鲨鱼,哪里混乱,哪里能蛊惑人心搞出事情,就往哪里钻。 诈骗敛财是一回事,和叛军有染又是另一回事。 黑袍子是捉老鼠的猫,黎明之影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这样下去,垃圾山会成为公司和叛军斗争的牺牲品,这里会发生流血事件。 我原本是不打算理会这些事的,但是现在,我准备召集人手,和公共服务部谈判。 并非和海德拉对着干,而是把代价,控制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 新历91年6月11日 安妮告诉我,有一些人找到了他,想跟他了解我的事情。 毫无疑问,那是黑袍子,因为我号召垃圾山的人反对变废为宝计划,他们盯上了我,又因为这样的行为符合叛军立场,他们怀疑我是叛军。 安妮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但他问了我一些问题,很尖锐的问题。 黑袍子,和叛军都是一样的,他们尤其擅长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去解释自己行为的正义性,那些言辞很有蛊惑力,年轻人容易被诱导,更何况安妮这样的小孩子? 他问我变废为宝计划不是一番好意么?为什么我要反对? 我尽可能简单的解释了原因。 安妮,动机是由立场决定的,而立场,来自阶级,在海德拉的制度下,没有没由来的善意——当然我不否认这其中或许会有一部分善意,但这些善意在少数投机者欲念的裹挟下,最终会化为纯粹的恶。 出发点错了,不管过程中有多少好,最后就全都是错的。 他问我:“所以戴安奶奶是为了垃圾山好?为了我们好?” 我思索片刻,回答他:“是。” 我很惊讶这样肯定的答案会从我嘴里说出来,其实这对垃圾山来说不是好事,因为在我的反对下,这里注定要付出一些牺牲,但我却从未如此的坚定,我,就是对的。 然后他激动起来,告诉我现在外面对我的风言风语很多,很多人其实并不感谢我,他们恨死我了。 “戴安奶奶应该离开这里,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感谢你!” 我告诉他,我不是为了他人的感谢才作出行动的,我还反问他,如果换做你,安妮,只有别人感谢你,你才会去做好事吗? 他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我告诉他,安妮,感谢与不感谢,都毫无意义,你应该往更远处看。 戴安奶奶,不是为了拯救他们,而是为了拯救世界,因为只有这样,戴安奶奶,才能拯救自己。 过于短视和过于远视都会走向虚无,你要学会平衡它们,安妮。 他问我什么是虚无。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安妮,可惜奶奶,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想教你,但我想,我的时日无多…… ………… 新历91年6月12日 我重启了研究,但这一次不为研究出什么东西。 只为了提炼出足够的妖血。 我第一次让安妮参与了整个工作流程,我近乎半胁迫的,让他亲手杀死曾经的同伴。 这对于一个孩童而言太过残酷。 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亲自告诉他,戴安奶奶究竟是什么东西,因为在此之前,他太过信赖于仰慕我,而那种感情,出自大脑激素的操纵,他下意识的,将我当做了母亲。 孩子的成长,从认识父母的平凡与卑劣开始。 这个过程应该是缓慢的、温和的,这样才能让孩子不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怀疑一切,否定一切,才能承认一切,热爱一切。 所以尽情的恨我吧,安纳金·桑切斯。 ----------------- 新历91年6月17号 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料,我好像,已经看过不止一次了。 事情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归根究底,它是人类恶劣本质的体现。 这个所谓的变废为宝计划最终会一地狼藉,我已向他们发出了警告,想玩弄人性的人,注定被人性所玩弄。 但我还是很愤怒啊。 从理性的角度,我此刻该保全自己,抽身离开。 可我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25年前,泰格死战不退,那明明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 因为身后,还有许多人看着我,他们期待着我能不负所望。 所以我没有办法明哲保身,辜负他们。 垃圾山有三分之一的人支持我,这个时候谁都能走,唯独我不能。 我将留下来,同他们一起进行最后的斗争。 我知道这注定徒劳。 但我也知道,这里流下的每一滴血,都能证明我们曾经存在过,都能在后人翻阅前尘时,予他们以教训、经验,以及鼓舞。 我把希望赌在未来,但我不必抵达未来。 我会给他们以教训,惨痛的教训! 妖血完全没有希望丹化,但它的确是非常完美的生物武器,我将在夜枭城释放它。 这里的zyh基因组携带者占到人口的一半,释放后的一个小时内,数以千万计的灵能妖怪就会摧毁这座城市。 矫枉,必须过正! 没有痛入骨髓的教训,畜生不会反思他们曾做过什么! 我已下定了决心,与这座城市同亡。 但唯独有那么一点。 唯独,有那么一个人。 我想让他活着,让他抵达未来。 我联系了黎明之影,让他们来把安妮接走。 我会把谷幽的婚戒交给他。 我知道,黎明之影不是一个好去处,但我相信,他一定能在那个地方活下来,他那么聪明,那么坚强,他一定能像过去那样,乐观的,活下去。 然后,在某一天,世上最美的女人,风靡黄金时代的绝世歌姬,黎明之影初代领袖的妻子,太阳教团的圣母化身……她会回到自己年轻时曾奋战过的地方。 她会遇到那个孩子,看到他脖子上属于自己的,曾许下爱与誓约的戒指。 她会明白,那是我托付给她的未来。 安纳金,奶奶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奶奶只能给你,一段「缘」。 一段足以改变世界的「缘」。 (戴安·桑切斯的记录自此终结,因为她听到了敲门声) ----------------- 咚咚咚~ 戴安打开门,看到了年幼的安纳金满是鲜血的,惊恐而麻木的脸。 他抱着一大罐子血,那些血全都来自5天内被急速催熟的实验体,他们都是幼小的孩童,都是安纳金曾经的伙伴,在这五天里,安纳金负责给被绑着严严实实的他们灌下催化剂,看着他们在痛苦的嚎叫中畸变,直至畸变抵达顶点时,用标本刀割开他们的喉咙…… 活体实验。 短短四个字,代表着无与伦比的冷血与残酷,而在此之前,戴安小心的照顾着孩子幼小的心灵,尽可能让他们不那么痛苦的离开,至于安纳金……他从未参与过实验的核心部分,他只按照戴安的要求,肢解那些已经失去温度的尸体,将他们封存记录。 戴安奶奶,是了不起的生物学者,她是为了,更加美好的新世界! 蛊惑与自我催眠给了他足够的力量,让他忽视痛苦与死亡。 但当屠刀交到他手里时……他才会明白,帮凶与主谋并无本质差别。 可他无法违抗,甚至不知道该有违抗的念头,因为本能让他臣服于权力——戴安奶奶和他之间,当然也存在阶级性的权力关系。 “最,最后一批,采,采完了!”他瞪着双眼,大喊道。 “谢谢,安妮。”戴安接过罐子,微笑道,“你要进来帮忙吗?” “我,我,不……好!好!可以!” 门咔的关上。 幽暗而充满血腥味的屋子里,戴安演示了提炼妖血的整个过程。 其实根本不需要安纳金帮忙——从一开始就是,她不需要助手。 在疝气灯下,晃着那一小管纯黑色的液体,戴安满意的笑了笑,喃喃自语: “还差四管。” 然后她转头看向安纳金:“接下来交给你可以吗?” ——其实不可以,因为他只是看过一次,就算记住了整个流程,也把控不好剂量,他根本无法独自提炼妖血。 “我……我可以……”他木然道。 “那就交给你了。” 戴安向屋外走去。 “奶奶!” 她停下脚步。 “你要做什么!?” “布置一个雾化器,让妖血的雾化物在雷雨来临时,随着风吹遍整个城市。” “那样,那样我……” 他见过妖血的效果,他知道自己吸上一口就会死。 “我会先送你离开,安妮。” “去哪里?” “去希望之地。” “那奶奶呢?” “奶奶会留在这里!” “我不要!!!” 戴安转过身,看着孩子颤抖的眼神: “为什么?” “我不要奶奶死!” “为什么呢?安妮。” “因为……因为……” 他支支吾吾很久,可他如此的聪慧,他自以为,他明白了奶奶的用意,他近乎是吼叫般,说出了心底最幽深的黑暗: “他们如此丑陋,根本不配被拯救!!!” “奶奶比他们任何人都值得活着!!!” “他们,全都该死!!!” 只是短短几天啊,因为戴安的呼吁,垃圾山已经彻底分裂,支持派与反对派进行了数次大规模械斗,洼谷也被袭击了好几次,那些家伙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违禁重武器,想要戴安·桑切斯死。 其实安纳金并不是很懂戴安先前跟他说的那些理由,但他至少明白两件事: 第一,那些支持公司的人,是想要拿到补偿金,去城里过好日子。 第二,因为戴安奶奶反对,他们就想让她死。 他还不明白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但他不理解为什么为了区区几个钱,就可以对昔日的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这真是,太丑陋了! “那么安妮,”戴安笑着道,“你不是说,所有人身上都有美好的地方吗?为什么又觉得他们丑陋?” 是啊,连一只小蝴蝶的离去都会为其哭泣的小哭包安纳金,为什么会说出他们全都该死这种话? 因为他根本不为蝴蝶悲痛啊。 他为,失去了美丽小蝴蝶的自己悲痛。 戴安早就发现,他执着于把那些小动物做成标本的原因,是为了不让自己悲伤,所以他不想看到他们濒死衰弱的样子,所以小动物要是快死了,他会夺走他们的生命,将其冻结在最美好的时刻。 你不能否认他想要留下美好的善意,但你也不能忽视,他身上一直以来就存在的至邪至恶。 他是个十足的变态。 戴安依旧笑着,然后她云淡风轻的说: “安妮,奶奶也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奶奶啊……根本不想拯救他们。” “你觉得奶奶要摧毁这座城市,是为了逼迫公司妥协?” “不,奶奶只是觉得,他们是畜生,他们不配活着。” “奶奶还觉得,奶奶也是畜生,奶奶也该死。” 戴安·桑切斯没有说假话,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即便她在日志里写,自己是为了用死亡唤醒大多数人——这也是真的,她真的曾那么想过,但是呐…… ‘戴安阿姨,你以为我是傻的吗?这年头,还有傻子吗?’ ‘你还真以为我听不懂啊?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啊?’ ‘海德拉可是……给我开出了很高的价码啊!’ ‘我当然知道这是骗局,这是先行者收割后来人,这是击鼓传花,可是……海德拉可是……给我开出了很高很高的价码啊!’ 人总是傲慢的。 人总是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别人都是傻逼的。 庸碌之辈这么想,投机者这么想,自诩理想主义的蠢货也这么想。 革命英雄安纳金·桑切斯,依旧这么想。 所以,当戴安奶奶面带一丝讥讽,转身走向门口,想要去布置雾化器时,巨大的痛苦化作泪水,自他的眼眶喷涌而出! 这不是我想要的。 这不是我喜欢的。 这一点也不美好,这简直,丑死了! 一开始来戴安奶奶这儿骗糖吃时,他觉得这个老人家虽然冷漠,但人还不错。 后拉发现她挖坟,觉得这老女人可怕死了! 接着给她打杂,明白了她做这一切的理由,而且那个理由真的很完美,真的能说服自己,真的,真的,真的是如此美好——为了拯救自己,我们决定拯救世界。 曾有那么一段岁月,美好真的填满了安纳金的内心,他感觉到了爱与温暖。 可最后她还是重启了实验,她还是,化身魔鬼,想要摧毁这座城市,对世界倾泻自己无穷的怨恨! 不是说好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世界,拯救自己么? 你骗我! 为了骗我,你甚至先骗了你自己! 从头到尾,万事万物,宇宙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无意义! 所以,在那么一个瞬间,安纳金抄起了桌上的标本刀。 他想,留下美好。 戴安奶奶就要死了,死亡之时是很丑陋的,她不该死,她该在活着时,她该作为一个仁慈博爱的戴安·桑切斯,永远留下。 他快步追上了母亲的脚步,他蛮横的撞开门,在母亲还来不及回首的刹那,怒吼着,尖叫着,将刀尖扎进了她的脖颈! 红色的血如同烟花般炸裂! 他熟悉那种刀割肌肉的触感,他熟知如何分解人类的身体。 标本刀一次又一次起落。 十三个深邃的洞将母亲的血液迅速放干。 她竟然,没有反抗。 她只是微笑着,等待死亡的降临,她甚至,在怦然倒地的那一刻,小心的护住了手里的妖血试管,不让它被打碎。 然后,血泊的中的母亲抬起了手,轻轻拭去骑在自己身上的,孩子脸色的泪水。 “别哭,安妮,别哭,安妮……” “我们安妮,是最好的!” 她摘下脖子上的项链,那上面挂着一枚光辉璀璨的婚戒。 “拿好它,”她将缘塞进孩子手里,“我本以为,我会送你离开,但是呐,安妮,你已经超越了奶奶,你选择了留下,选择拿起武器,挑战世界……而这,就是我选你的原因,是,是……” “是疯狂啊,安妮,只有疯狂的执着,才能战胜虚无,只有疯狂的执着,才能不像我一样,堕入虚无的疯狂。” “现在,你可以处理你的战利品了……” 她摊开双手,溘然长逝。 新历91年6月17日,戴安·桑切斯被她最爱的孩子,刺死在了家门口的斜坡上。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黎明之影的新任夜枭城最高首领,代号蛹的王明,看到了这一幕,他来这里的目的,也是杀死戴安·桑切斯,因为在几个小时前,戴安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托付给他一个叫做安纳金的孩子,而经汇报上级后,上级认为,摧毁夜枭城实在太过疯狂,那管妖血,反倒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震惊的走上前来。 “你,你做什么什么!?安纳金,你杀死了你的养育者!你的母亲啊!!!” “我?” 安纳金瞪大双眼。 “我?” 他看着血泊中的尸体,然后一股无法言语的,爆裂的情绪冲上脑袋。 他悍然跳起,大喊道: “我没有!” “我没有!!!” “安纳金·桑切斯没有杀死她的母亲!” “安纳金·桑切斯杀死的,是吞噬了他母亲的魔鬼!” “我,我没有杀死她!拯救了她!我在她即将堕入疯狂的那一刻,助她长眠,留存下了母亲的圣洁与美好!!!” 第102章 第二次出城准备 第107章 第二次出城准备 102第二次出城准备 “豹哥同意寄售,但交易地点不能在村子里,我们的人会把东西带出来,然后给你们发坐标。” “没问题。”安纳金点头。 今天是他和老狗的第一次见面,老狗,嗯,这名字真怪。 昨晚笹原千夏已经签了字,灰烬公司算是正式成立了。 今天一早他见了老狗,前期一些杂事的商议小吉米和她已经敲定,唯独有那么三个问题。 其一,是桃源村只同意先给一小批货。 因为安纳金要求对方接受寄售模式,也就是他不付货款,售出之后再行结账,目前他手里的确没有钱支付货款。 正常情况下恶土上是不接受寄售模式的,但安纳金有黑袍子作保,斑豹愿意一试,不过初次合作只会给一小批货,嗯,这合情合理。 其二,便是桃源村不愿意把交易地点放在村子里。 这也可以理解,安纳金会带许多人过去,而他们那个地方已经封闭了太久,谁知道突然来这么多外人会发生什么事。 “另外,”老狗继续说,“豹哥还说,他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结账,且价格必须高于恶土黑市三成。” 安纳金点头,这当然也没问题。 销路方面紫罗兰会搞定,天然烟草卖到主城来,消费主力军本来就是公司人,紫罗兰只要能找到公司采购的关系,根本不愁卖不出去——退一万步而言,就算她找不到渠道,安纳金也有黑鲨帮可用。 这笔买卖早在桃源村时便已敲定,细节方面不存在什么问题。 真正的麻烦应该是眼前这个女人,老狗。 她是桃源村放到夜枭城来的探子,这段时间他想必已经查清楚了安纳金的情况,知晓了他根本没有把这买卖交给三手帮,而是自己单干,这其中,潜藏着很大的风险…… 无论出于哪个角度,桃源村都不会愿意牵扯进主城帮派的内斗,谁都得罪不起。 这也是斑豹只给一小批货的另一个原因,他还在观望——眼下能看到的问题并不在交易过程中,而在交易完成后,当安纳金带着桃源村的货回到夜枭城开始出售时,麻烦才会真正找上门来。 “交易的时候,豹哥也会来吗?”安纳金问。 “会。”老狗点头。 “那就好。” 安纳金告别老狗,离开了灰烬公司运输中心,在距离运输中心大约五百米的一座天桥上,见到了紫罗兰。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紫罗兰问 “明天。”安纳金说,“你会一起吗?” “我还有任务,后天会去藤壶镇,如果时机合适,我们应该能在藤壶镇见上一面。” 这就是明叔所说的藤壶镇的任务了。 紫罗兰挥动手指,将一份文件发给了安纳金: “商品贸易部的特许牌照,你回来之后,在海关直接就会有人接手你的东西,验收完成后,钱会在一个小时内打到灰烬的公账。”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我没想到你效率这么高,这个牌照,应该不好弄吧?” 紫罗兰笑笑,没有回答。 事实上,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搞到牌照,这东西只有受夜枭城认可的正规公司,也就是正式帮派才会被授予。 安纳金还差得远。 她是找了荆棘先生,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而荆棘考虑到安纳金在找到太阳教团的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而且——而且,和他合作的另一方是黑鲨帮,眼下的黑鲨帮是他们的重点调查对象。 这是一个值得扶持的人。 所以,荆棘搞来了牌照。 “这个,”紫罗兰把一个小手提箱递给安纳金,“这是小叶紫罂的样本,目前真爱还处于试售阶段,没法搞到专利授权,但他们内部的人给了我一份样本,你可以让桃源村先试着培育。” “这不合规吧?”安纳金道。 没有得到专利授权就先行培育,这是会被海德拉制裁的。 “授权文件下来只是时间问题,”紫罗兰看了安纳金一眼,“这短短几天,真爱已经卖疯了,黑市上的价格一度炒到20倍,一旦授权文件下来,必然会进行最大程度的量产,届时原料短缺……海德拉科研项目组的收入与绩效挂钩,真爱项目组至少能从纯利润中提到3个点,他们现在根本不在乎规矩,只担心产量跟不上。” 受海德拉的影响,科研工作在新世界成为了比金融更加暴利的行业。 海德拉对于科研工作者的待遇,除了高底薪高福利外,还有终身产品提成。 一生只用奋斗一次,做出一款爆款产品,就可以财富自由,彻底躺下。 可最初的海德拉不是这样的,在赫曼时代,他坚决反对终身产品提成,因为这会让科研工作者对应用领域趋之若鹜,大量本该去做基础研究的人才都将走上逐利的道路。 但赞成方的理由也无懈可击:你都决定搞基础研究了,还在乎钱? 不过说到底,科研是一个近乎赌命的领域,你能看到许多人凭借一个专利、一款产品飞黄腾达,但他们的脚下白骨累累,那位海豚湾的萝伊小姐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这一趟,在抵达藤壶镇之前,你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安纳金问。 “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手上的武备力量可不充足,目前为止,三手帮那边还没什么大的动静,谁知道出了城会发生什么事?” 这段时间,三手帮有人找到运输中心来闹过事,但闹得不是很大,小吉米一个人就摆平了。 紫罗兰又发了一份文件给安纳金。 “这是商品贸易部的采购合约,这一趟你们是作为公司的采购商出城的,过关之后,会有一支武装小队护送你们三十公里,只要不下雨,我想三手帮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 “还有这个,这是行为调查部的临时雇佣证明,稍后我会把绣球的备用装备借给你,一台网行者制式猫头鹰iii,应该够你用了。” “我们保持联络,要真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一些支援。” “比如导弹?”安纳金问。 “你想得美,”紫罗兰说,“藤壶镇的空中卫队,可以给予你空中打击援助。” “这样也够了。”安纳金点头。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逍遥山,笹原千夏牵着小丁走进了老维的诊所。 她是来接孩子的。 第103章 妈妈 第108章 妈妈 103妈妈 “这是安妮让我带给您的,感谢您照看了这么长时间孩子。” 笹原千夏把一盒雪茄推向老维,后者用手指挑起雪茄盒的盖子,嗯,一半是雪茄,另一半是彩虹球。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笹原千夏:“你们俩这是几个意思?” “安妮想替那孩子在您这儿谋个活儿。” “我问的不是这个。”老维说。 今天的笹原千夏……怎么说呢,很奇怪。 她带着那女孩来这儿接那男孩,还送了礼……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老维知道笹原千夏有捡小孩的习惯,一段时间后她会替那些孩子谋个出路。 奇怪的是,今天,她是代表安纳金来的。 前几天这两人好像还在闹别扭,而今,笹原千夏已经开始替安纳金做些事情了,而眼下这种接孩子送礼的事情,是非常私密的,即便是旧时代的夫妻之间,也未必会让另一半替自己做这种事。 老维说不上来……反正怪怪的,各方面都是。 “你和安纳金,是什么情况?” “您是问哪方面?” “我听说他自己拉了票人。” “哦,是有那么回事。” “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事?”老维问。 “灰烬公司,在我名下。”笹原千夏说。 老维愣了愣。 他确信笹原千夏做不出这种事,这小妮子几乎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太了解她了,这一刻他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老父亲看着自己宝贝女儿被野男人拐跑了。 他没有问太多,只是把那雪茄盒推了回去——多问一句,都是在卷入三手帮和安纳金之间的麻烦。 “人我收下了,东西不必了。” 这几天小乙在他这里帮忙打杂,他挺喜欢这小子的,很机灵。 笹原千夏没有去接盒子,缓缓道:“这个意思是,想请您出山。” “出山?” 笹原千夏把一份文件发给了老维,这是一份聘书。 聘请‘维克多·萤石’为灰烬公司首席医官。 老维扫了一眼聘书,眯起了眼:“想我入伙,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不,这不是安妮的意思,”笹原千夏道,“这是我的意思。” 这一次,老维彻底愣住了。 她真的,把自己当老板娘了。 那小子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 “哥哥,你的脸……” 小乙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笑道:“是不是比以前好看了?” “我……” 小丁看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只觉得……很陌生。 自从离开三桅屿后,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现在,她最熟悉的哥哥,也换了一张脸。 “这几天怎么样?小丁。” “唔……还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女孩支支吾吾,小心的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此时此刻,笹原千夏正和老维在里面聊天。 “怎么了?小丁。”小乙关切的问。 她犹豫片刻,小声道:“我只给你说哦。” “嗯,你说。” “千夏姐姐……她,很可怕。” “可怕?” 小丁说起了两天前发生的一件事情。 那天笹原千夏照常带着她去上班,她被一个人留在大厅里,以往都是这样,笹原千夏从不以工作姿态见人,下班之后,她会换好皮,带小丁回去。 但是那天,下午的时候,笹原千夏的工作室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然后便是生硬的、尖锐的、仿佛机器合成般的咒骂声: “你们他妈的都是傻逼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草泥马的**!离了老娘你们这帮狗逼玩意儿连个电暖器都修不好!” “废物!废物!废物!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 后来那电暖器从三楼的工作室里被扔了出来,砰的砸在大厅里,接着半身赤裸,架着八条机械腿的笹原千夏挥舞着触手,从三楼爬了下来,又把那电暖器捡了回去。 吓到小丁的不是狰狞的外表,而是下班后,披着人皮的微笑。 “她不许我乱跑,做什么事都得向她报告,她还不让我吃东西……” “不让你吃东西?”小乙打断了她的话。 “也,也不是不让吃,就是,我吃什么,吃多少都得她说了算,她说吃太多会胖,胖了不好看,还有……还有穿衣服也是……” 小丁拽着自己小裙子上的蕾丝边:“我不想穿这东西,走路很麻烦,可她给我的衣服里连一条裤子都没有。” 说这话时,她磨蹭着自己的鞋跟。 她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可笹原千夏给她的鞋,已经有三厘米高了。 小乙听着,脸色有点僵。 住在安纳金家里的时候,他就隐约发现,这夫妻俩没一个正常。 “好啦,别多想,妹妹,”他拍了拍小丁的肩膀,“有吃有喝又不用去卖烟油,这不是挺好的吗?” 某种意义上,是挺好的,她现在的生活比起三桅屿,已经宛如天堂了。 小乙这几天从老维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 好像几年前,笹原千夏一直有捡孩子回来养的习惯,等到她玩腻了,小丁就会被放走。 嗯,就是忍耐一段时间罢了。 两人正聊着,笹原千夏出来了,她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朝着小乙挥挥手: “走吧,小朋友。” “额……去哪儿?” “你安叔想见你。” “哦,好,我收收东西。” “不用收拾,以后你就住这儿,我们去吃个饭,然后我送你回来。” “哦,好。” 小乙跟着笹原千夏出了门,走到门口时,他开口问: “千夏姐,我……” 笹原千夏突然停住了脚,偏头看向他,他顿时噎住了,因为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悦与烦躁。 “你叫我什么?”她冷冷道。 “千夏……姐?” “叫阿姨。” “哦,好,千夏阿姨。” “以后记住,叫叔叔和阿姨。” “额……好,我知道了。” “啊~那我以后也叫阿姨吗?”一旁的小丁问道。 笹原千夏偏过头,脸上堆满了笑容,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蛋,柔声道: “叫妈妈。” “啊……啊?” 小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却又迟迟叫不出口,然后捏着她脸的手用上了几分力。 “叫妈妈。” “妈……妈妈。” “这样才乖嘛。” 她满意的笑了。 然后她转头看向小乙:“你刚才想问什么?” “没,没什么。” 通过楼道里的监控,老维目睹了门口发生的一切,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根本就没有正常人,他一直以来都在小心监测着笹原千夏的激素水平,因为改造度实在太高了。 几年前她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捡孩子,然后玩够了就扔时,老维就在担心一些事,因为那时她虽然妥善的处理好了那些孩子的后路,但这么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出问题…… 后来她突然不捡孩子了,可激素水平却持续飙升,从医疗保单承保者的上帝视角,老维知道那是因为爱情。 爱情,是可以治愈人的,但爱情,也能把人推入深渊,站在医生的角度,激素水平长时间异常,绝非好事。 他不知道那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刚才那番聊天,老维嗅到了一股味道。 很长时间以来,笹原千夏的心底藏着隐晦的自卑。 而如今,那种自卑已经消失了,她完全接受了自己。 仿佛有人打开了她心底尘封的禁制,这一方面是好事,但另一方面,也释放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刚才,老维拒绝了她的邀约,他是真不想扯进三手帮的麻烦。 笹原千夏也没有再劝他,只是在离开前,问了一个问题。 “我想咨询你一些事情,关于我身体的一些事情,老维,但是你得保密。” “你可以相信我的职业道德。” “好,那么,老维,我还有希望获得生育能力吗?” 第104章 杀手 第109章 杀手 104杀手 炸鸡店。 俩大人,一男一女。 俩孩子,一男一女。 四人围坐在桌前,一边吃着炸鸡,一边欢笑交谈。 如果时间倒退一百年,这幕场景,就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哥哥把鸡腿让给了妹妹,而妈妈却把那本该是妹妹的鸡腿推到了爸爸面前,说: “小丁不能吃了,再吃该长胖了,你吃吧,安妮。” 爸爸接过鸡腿,眼含笑意的看着满嘴酱汁的小丁,把鸡腿又放回了她面前: “没关系,想吃就多吃一个,待会儿出去跑两圈就行了。” “就你宠她~” 笹原千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真是,温馨幸福的一家四口啊。 真,美好啊。 一只炸鸡很快被俩孩子消灭干净,安纳金起身,到柜台结了账,然后走进卫生间。 这年头的卫生间不分男女,因为性别早已消失。 这年头,餐饮店里甚至不会有多少堂食,因为人类的饮食习惯已经发生改变,像他和笹原千夏这样,带着俩孩子到店里吃东西,那可真是稀罕的奇景。 上完厕所,洗了手,安纳金看着信息板上老维的留言: “你们打算要孩子?” 他没有回答,也不准备回答。 所以最后的最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无论经历什么,有过怎样的动摇,只要笹原千夏仍旧和我在一起,那么,她注定会向老维问出那个导致她一切悲剧的问题——我,还能生孩子吗? 人呐,真是简单无脑的动物,一切的理性与智慧,最终逃不过本能的操纵。 我想与你相拥,在午夜梦回时躺在你的怀抱里。 我想你进入我的身体,在那里播撒下你的种子,我们的部分灵魂交融,我们达到情与欲的彼端,然后…… 我们会拥有后代,我们,是以基因为纽带,以血为引,名为「家庭」的命运共同体。 我们如此生存,也如此生活。 安纳金听到了高跟鞋的踢踏声,他感觉到一双纤细而冰冷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 他握住那双手,转过身,抱起手的主人,将她放在洗手台上,褪下她的衣衫…… ----------------- “吃饱了吗?” “嗯,饱了。” 岂止是饱,简直撑得快要吐出来了。 吃炸鸡时,笹原千夏一直让小丁少吃些,然后把大部分的肉都给了小乙,她似乎完全不考虑这个年纪的孩子食量不会很大,只是一味的把东西塞进他的嘴里。 结束之后,她带着小丁回了家,而安纳金,则领着小乙上了天轨列车,今夜,他会给这孩子一个任务。 “安叔,你……” “嗯?” 小乙忐忑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安纳金这才反应过来,他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里,有一个牙印。 其实这顿饭的前半段,虽然有一点点怪,但小乙还没感觉什么,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有家的温馨感。 直到卫生间里传来了放浪的笑声。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家,是魔鬼的巢穴。 “这几天在老维那里学得怎么样?” “嗯,还好。” “会开枪了吗?” “啊~会了。” 安纳金的全息眼镜里有许多违禁课件,上次离开之前,他把眼镜留给了小乙,让他没事就学学。 小乙问他学什么。 他说学全部。 安纳金将一把枪递给了小乙,然后指着街道对面的一间啤酒馆。 此处是三区的商业街,两条街外就是植物园,夜晚公司的员工下班后,会到这里来喝喝酒。 啤酒馆临街的窗户边,坐着一个男人。 就是那个在植物园里带笹原千夏看苹果的朴佑熙。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给笹原千夏发消息,想要再见一面。 “我明天会出城。”安纳金说,“至少会去一周,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回来之后,他不能活着。” “啊?”小乙震惊的看着安纳金,“安叔,为什……” “没有理由,这就是他的命。” 安纳金继续道:“他是生命科学部雇员,有最高级别的人身安全保险,所以这事会很难,他的资料我会发一份给你,你可以花几天时间研究研究,然后去他常去的地方踩踩点,想一个安全、稳妥,能全身而退的法子。” “可我,可我要是失败了呢?安叔。” “你要是失败,黑袍子有一百种办法收拾你,我也会被连累,所以你会失败吗?” “我,我,我……不会!” “那就好,”安纳金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回去了——你知道怎么回逍遥山吧?” “知道。” 第105章 安妮的大脑 第110章 安妮的大脑 105安妮的大脑 笹原千夏:“你今晚会回来吗?” 我:“会很晚。” 笹原千夏:“要我等你吗?” 我:“你先休息吧。” 笹原千夏:“好,注意安全。” 她没有再追问我不回去做什么,因为她已经知道,即便我回去了,在她睡着后,我仍旧会跑到卫生间里‘独处’。 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新的相处模式。 她开始学习照顾我的边界感。 …… 告别小乙,安纳金登上了前往四区的天轨列车。 在车上时,他挥动手指。 「system:修真-已启动」 小乙的个人芯片是他装的,其中做了一些个性化的改动,比如这一刻,芯片截取了他的感官数据,因此安纳金能看到他看到的,能听到他听到的…… 那小鬼已经进了那家啤酒馆,说是替一位客人来买东西,他站在吧台前,小心的观察朴佑熙。 这是个对他来说过于危险的任务,但安纳金相信,自己给他的时间足够多,全息眼镜里的暗杀课件也能替他解决许多困难,只要他足够用心,足够谨慎,那么还是有希望完成任务的。 当然,如果失了手,安纳金也有办法善后,芯片里有一枚小炸弹,他不会有机会泄密。 ‘系统,我需要一个行为监测插件。’ ‘你需要什么样的插件?’ ‘当插件判定天网已经捕捉到他的暗杀意图时,亦或者判定他无法完成暗杀任务时,引爆炸弹。’ ‘插件生成中……’ ‘插件已生成。’ 在灵台的意念编程下,行为监测插件迅速生成完毕,这大约消耗了3个单位的炁。 而理由,那个暗杀朴佑熙的理由。 安纳金没有骗小乙。 并无什么理由。 他当然不会因为那小子总惦记着自己女朋友就要他的命——这对安纳金而言,并无意义。 只是,这是一个恰好合适的测试目标。 如果小乙能成功完成任务,那么我这一趟回来之后,会给他更多,会真正,给他一些东西。 毕近我也需要一些,趁手的工具。 「生物废料处理中心已经到了……」 机械的合成声响起,列车缓缓停下,安纳金透过车窗,看向站台下方那栋白色的建筑物,走出了车门。 明天要出城,他需要来这里,制作一件工具。 搭乘电梯下到地面,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他的身形与存在迅速隐去。 他的路数和太阳教团不同,因此太阳武士那种近乎因果律预言一般的超感知,他目前还无法获得。 但其他的灵能应用,比如绝对隐形的灵能匿踪,倒是没有问题。 「炁海存量:405」 「当前存在遮蔽:3炁\/1h」 灵能匿踪每小时消耗3炁,目前的炁量足够他保持这个状态一百多个小时。 他快步的,如同并不存在的幽灵般,朝着生物肥料处理中心飘去。 ----------------- “诶?这门怎么开了?你没关吗?” “不对啊,我明明关了的。” 维修中心的8号运输通道,一名运输员疑惑的看向同伴,他伸手去关门,忽然感觉一阵阴风吹过。 背脊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过去了。 可是,传感器上没有检测到任何数据——其实是有的,只是以生物肥料处理中心的安保级别,还用不到那种技术。 现代科技的发达让渗透与潜入变得防不胜防,利维坦工业能制造出纳米级别的窃密机器人,那东西比灰尘还小,广义上的探测器根本发现不了。 所以,在高密级别的设施里,无尘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在无尘的基础上,设施外围会布置上最高级别的反渗透仪器,它们通过捕获分析最危险的场景动态数据,来判断是否遭到了渗透。 所以太阳武士的灵能匿踪,不是绝对隐形的,因为他们并没有真正从物质世界的维度抹去自己的存在。 安纳金悄无声息的,穿过了通道。 他停在了一个布满血肉,满是血腥味的,屠宰场一样的地方。 这里,是生物废料冶炼工坊,也被叫做,尸骸熔炉。 ——他曾和紫罗兰讲的那个故事,那个戴安奶奶死后,他和小伙伴们花了三天时间穿越夜枭城,想要从这里寻回她的尸首,最后却得到了一箱能量膏的故事,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主城的底层贱民,在物理意义上,靠食人活着。 这个现实看似恐怖,但实际上,它只有两个问题。 社会科学的问题,是伦理问题,食人会让人失去人性,但伦理,早就崩溃了,主城以能量膏的方式回收\/再利用尸骸,总好过恶土上真正的茹毛饮血。 自然科学的问题,是朊病毒的问题,生物之间是不能同类相食的,因为会生病,但如果只论自然科学,同族之间的身体成分相近,本来就是最好的食物,所以,在海德拉生命解决了朊病毒的问题后,人体能量膏,就不再有技术上的阻碍。 当然,生物废料回收中心的主要职能,并非供给食物,人体能量膏,只占到尸体回收的,极小一部分用途。 安纳金飘过巨大的尸骸熔炉,那些已经失去活性,但还未完全腐烂的尸骸,会被送进熔炉正面的‘大嘴’里,经过一连串复杂的处理后,从后方的几条管道流出来——那是一种,白色的,略带腥味的粘稠溶液。 它们被注入一个个玻璃大桶,然后被机器人运走。 这,叫做「仿生组织」。 尸骸的绝大部分成分,会被熔炉转化为仿生组织,这东西可以理解为拥有活性的,流动的,细胞液。 紫罗兰用来审问萝伊的那箱活性溶液,就是用仿生组织做的。 萝伊工作室里那些生物义体,也是用仿生组织做的。 仿生人,同样还是用仿生组织做的,而制作他们的方式,就是将仿生组织注入人体3d打印机,设定好参数,经过一段时间后,你就可以得到一个人。 这,便是海德拉技术的结晶,废物回收利用的,极低成本的造人方式。 如果不是海德拉至今无法破解微观人脑的秘密,没有办法真的造出有智慧的脑子,人类恐怕已经不再需要生育,因为神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造出他们想要的工具与努力。 ——海德拉不是神,但我是。 安纳金飘过一台正在运输仿生组织的机器人,炁在近距离作用于它的芯片上,于无形中建立了信息传递,然后他入侵,修改了机器人的底层代码。 现在,它是我的了。 机器人举着一大罐仿生组织,跟随在并不存在的安纳金身后,步入黑暗。 在一个监控拍不到的死角,他显现出身形。 挥动手指,炁构建了力场,一股引力作用于罐子上,打开了它的盖子,将那些粘稠的白色溶液托举于空中。 「我想……炼制一个化身。」 system-修真:请表明您的需要。 「我想……她会是一个女性,173公分高,62千克重,她有红色的眼睛,银色的头发……她的名字,叫做安妮。」 system-修真:这需要消耗800个单位的炁,您目前的储量不足以完成炼制。 「我想……只炼大脑。」 system-修真:只炼大脑需要消耗500单位的炁,您目前的储量不足以完成炼制。 「我想……它不必是个完美的大脑,只要拥有存储和读取功能即可,她与我存在微观世界的纠缠效应,她感知,且继承我的一切,当我死亡时,我以她为凭依重生。」 system-修真:该需求会消耗300单位的炁,且因您还未完成自我灵魂的升华,它在本质上是在分裂您的灵魂,会降低您5%的存在凭依,如若意外死亡重生,您将无法维持‘我’的存在,您会成为‘我’与‘她’相结合的‘第三者’。 没关系,她只是作为一种最极端情况下的备用手段,成为第三者,也总比彻底死了强。 system-修真:接到指令。 system-修真:完成了炼制。 这一过程大约花了半个小时,那颗只有核桃大小的脑子就漂浮于安纳金眼前。 她小,而精致,脑子上的褶皱看上去都如此可人。 她在蠕动。 她有灵魂。 我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我可以控制她,就像是蜂皇控制工蜂。 我不必带走她,就把她,藏在这里的仿生组织罐子里吧。 第106章 道森 第111章 道森 106道森 “头儿,这帮人……简直就是乌合之众,我们真的要跟他们一路吗?” 道森透过车窗看去,运输中心门口,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改造人正倚着围栏埋头玩比大小的幼稚游戏。 他们的头顶,那个锈蚀的铁门上方,灰褐色的灯牌上,是灰烬两个大字。 这地方,就和这些人一样简陋。 虽说这年头没什么交通法规,但在出任务的一大早就喝到站不稳,属实离谱。 这种渣滓放别的地儿根本就不会有人要,此间的头目,那个叫做安纳金的人,非蠢即坏。 “就当是路上做个伴吧,没事别和他们打交道,最近恶土上不太平,人多不是坏事。” “可是头儿……这帮家伙,真不会把我们的车开着跑了吗?” 你还别说,这顾虑看似荒谬,但在见到这些人后,它还真有几分必要。 车全是强尼借给安纳金的,说是回来之后再补上租金,道森事后也没有不同意见,算是默许了,三手帮自己的人要给三手帮挖坑,他何乐而不为? 可就这帮废物……真能起到动摇三手帮的作用? “有了解他们借车是运什么的吗?” “好像是烟草。” “哪里的货源?” “不清楚。” 道森若有所思,但也没有继续多问。 这一趟他只是个旅伴而已,搭个顺风车前往藤壶镇,强尼在那里有一场演唱会,已于三天前出发,而对道森来说,强尼的歌手身份,以及这诸多的演出计划,本来,就是他为自己隐藏身份,方便出行活动的一种方式,毕竟谁会怀疑一个地下歌手的同性伴侣是太阳教团的人? ----------------- 在道森审视灰烬公司的同时,运输中心里,安纳金也在审视他。 他发了条消息给紫罗兰,这个时候,紫罗兰应该已经在藤壶镇里了。 “今天有个搭顺风车的客人,猜猜是谁?” 片刻之后,紫罗兰回复:“是道森。” 夜枭城里发生的事情,黑袍子只要想查,就没有不知道的,安纳金一问,紫罗兰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你们有惊动到他吗?”安纳金问。 “没有,上次查到城里太阳武士的事情,我们事后给了他们错误的诱导,道森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中了。” “那这就是巧合了。”安纳金说。 “巧合?” “雨季之后,就要入冬了,恶土上的那些拾荒者开始蠢蠢欲动,再加上最近你们在恶土上的动作,今年的冬天会很严寒。” 在夜枭城及其周边区域,只有三个季节:旱季、雨季、冬季。 旱季雨季好理解,至于冬季么……严格说,应该叫做「核冬天」。 严寒会让近海冰封,大地上原本就不多的生机要么凋零,要么躲藏起来,食物、能源、水……什么都缺,残酷的环境逼迫人们必须优胜劣汰,每一年都如此。 今年夜枭城又用剿叛军这个理由在入冬前就把恶土割了一遍,这会让那些拾荒者变得更加危险。 所以以一个‘恶土向导’的视角,有人要搭自己的顺风车,捎他一程,合情合理。 但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单纯的恶土向导视角,是非常片面的。 第107章 拾荒者 第112章 拾荒者 107拾荒者 “你这个人可真有趣,邀功一般告诉我道森上了你的车,最后却给我一个,啊,这是巧合的结论。”紫罗兰说。 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 道森去藤壶镇的原因,和紫罗兰,和明叔让我去藤壶镇的原因,是一样的。 黎明之影在那里搞出了些事情,需要善后,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我会帮你注意他的。”安纳金说。 “你什么时候能到藤壶镇?” “桃源村那边得耽搁一日,之后视情况而定,我可能会让吉米带着车队先回去,也可能一同前往藤壶镇修整,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吧。” “意外?” “这个时间的恶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紫小姐,你坐的是飞机,地面可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好,等你到了联系我。” 紫罗兰挂断通讯。 安纳金则将目光投向了信息板。 那上面有些明叔提供的信息,还有一些,则是向导公会的共享情报。 大多都是关于恶土近况的。 总之,不容乐观。 安纳金又想起了藤壶镇的事情,记忆中,黎明之影这个时间在藤壶镇搞出的事情只有一件。 这件事情导致了藤壶镇大战,而后黎明之影在夜枭城及其周边的势力全部完蛋,但是时间稍微对不上,时间,应该是几个月后,入冬时分。 ----------------- 早上十点,灰烬公司的运输车队,共计18辆运载车浩浩荡荡的出城了。 安纳金如往常一样,和吉米坐一辆车,他将领队工作交给了吉米,当然,这个时间的吉米还无法胜任向导工作,但这就算一种培养吧。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灰烬公司只需要和桃源村的单向贸易运输,只要不是雨季,拥有卫星定位,向导不向导其实无所谓。 陪他跑几趟,他应该能记住这条路线。 除运载车外,车队前后各有5辆武装越野车,在通过出城的关卡时,依照商务贸易部的合约,车队得到了重型武装许可,领取了武器——严格说不是领取,而是租赁。 重武器在城内是违禁的,在恰当的情况下,出城时,可向公司租赁武器,如果持有安全合约,甚至还能得到公司武装部队的护送。 紫罗兰早就搞定了这些关节,两支十人的机动小队护送车队一直到城外三十公里的地方,然后返程。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 天色阴沉,天气预报说附近没有较大的雨云,未来一段时间的天气会较为平静。 但夜枭城地处海滨,核战之后的气候洋流诡谲莫测,有些东西,说不准。 阳光自天穹的正中央洒落地面,温度其实不高,可晒在人的皮肤上,竟然有一种灼烧感。 风很大,却又因为连日暴雨的泥泞,所以几乎没有烟尘,以至于坐在车里的人要在忍受热辣阳光的同时,竟然会感觉莫名的阴冷。 世界,一片荒芜。 没有绿色,没有生命,只有斑驳湿滑的泥土,以及泥土间依稀可见的断壁残垣。 安纳金吃着早上笹原千夏准备的香蕉,扫视着车窗外的景象。 车速不快,因为堪忧的交通情况,只有区区四十迈的速度。 前后车间保持着十米的相对距离,蜿蜒前行,因为驾驶ai的作用,这种天气下其实不需要驾驶员做太多事,甚至手都不用放在方向盘上,但小吉米仍旧全神灌注,学着安纳金过去的样子,调度全队。 泥泞仍旧是问题,就像上一次一样,暴雨中前车压坏了路,后撤陷落,止步不前,由此安纳金才恰好避过了修整点里的袭击。 如今不是暴雨天候,但路上的泥泞——哦不,严格来说,根本没有路。 小吉米得通过前方探路越野车传回的消息,确定运载车的前行路径。 “嗯,好,正前方地面下陷,七百米后向右偏30度……” “不向右。”安纳金纠正了他,指着挡风玻璃上的地形图,“右侧地势高,有旧时代倒塌建筑物的废墟,存在滑坡风险,我们向左,多绕两公里。” “可是安哥,前面的人说左侧一公里外有侦测到密集生命反应。” 恶土上的密集生命反应,从来,都是人,而从一般经验看,人更危险。 “滑坡比人可怕。”安纳金说。 吉米修正了路线,大约十分钟后,他们的确看到了人。 许多衣衫褴褛,完全没有做防护的人,聚集在暴雨后积水的水坑旁,打水。 他们面黄肌瘦,相貌狰狞,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畸变的痕迹。 饮用辐射雨的积水,怎么可能不染上辐射病。 这,便是拾荒者,真正的拾荒者。 自安纳金苏醒以来,他见过的恶土人严格意义上只有两个,老猫和老狗,而这两个人,都来自环境良好的桃源村。 他们看上去气色不错,甚至于,他们比主城人更加健康。 所以似乎有一种错觉:恶土人,没什么可怕的。 其实根本不是,最底层的主城人,也要比恶土人好,最糟糕的主城人,也至少能保证一个健康的身体,而有了健康的身体,才有接受教育,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力。 教育课件很廉价,加载教育课件的设备和电池也不难搞。 可人在受饥饿与疾病缠身时,是没有办法学习的。 所以知识不是廉价,而是无价值。 这些人的生活中,可能会有一些现代科技的造物,但他们中大多数人根本就不识字,他们只是和我们长得相似的原始人。 吉米让前后队分出几辆武装越野车,减速挡在了车队的一侧,分割开车队与拾荒者,然后让整个车队加速通过。 “省点油吧,”安纳金说,“这里离夜枭城太近,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之前有向导告诉我,如果遇上拾荒者,最好谨慎些,他还跟我说了几种应对方式……” “你跑过长途吗?吉米。” “额……没有,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藤壶镇。” “你说的那是长途应对方式,是在距离夜枭城至少五百公里以上的地方,而在这里,在夜枭城和藤壶镇之间这片区域——过去看看吧。” 安纳金指着一辆自水坑那边快速驶来的,插着绿色旗帜的越野车道。 绿旗代表善意,代表,我想和你聊聊,买点东西。 这个规矩吉米还是懂的,在外的运输车队有时会带点私货,顺道与拾荒者交易。 “可我们是空车啊,安哥。” “没关系,去问问,他们想要什么,以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跑到离夜枭城这么近的地方来。” 城外无法,你怕拾荒者抢你,拾荒者还怕你没事儿杀他玩呢。 这些人既要依靠主城离散的资源存活,但也不会愿意离主城太近——否则你以为海德拉生命做人体实验那些人,是从哪儿抓来的? 第108章 文明世界的规则 第113章 文明世界的规则 108文明世界的规则 吉米坐上一辆武装越野车,朝着来车迎了过去。 安纳金依旧指挥着车队继续向前,没有下雨,通讯顺畅,他能同时掌控两边的情况。 很快,两车相遇。 对车的副驾驶上站起了一名大汉,他高高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朋友,有油可以匀给我们点儿吗?” 油料是恶土上仅次于食物和淡水的物资,因为核战之后的大地生态环境不存在,油除了给机器使用以外,在必要的时候,也充当能源的基本用途:取暖。 入冬之后,一旦缺少油料,就只有冻死一条路。 “我们可以换!”他大声嚷嚷道,“我这里有弹药!还有女人!” ‘跟他说可以换给他一些,但你不要弹药和女人。’ 在恶土上,传统的家庭观念还是部分存在的,有家庭,就有性别,有性别,那么生育就是一种资源,生育是资源,女人就是货物。 但从他这句话,安纳金可以判断他不了解主城,甚至于,他从未去过主城。 因为在主城里,女人是废品,毫无价值——当然,男人也是。 主城没有性别,主城判断人是否有价值,只取决于ta的技术和劳动力。 ‘你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准备去哪儿?’ 吉米照着安纳金说的做了,那人一听,很是欣喜,解释道: “我们原本是藤壶镇北面200公里处,荡风峡谷的一个部落……” 恶土部落,以血缘为盟,聚而成部,这就是一种现代的原始部落——桃源村也是这种性质,当然,桃源村没有这么原始。 他们的生存方式千奇百怪,但朔其根源,是这么个模式: 主城并不实控城市周边的区域,因为那会需要很多成本,主城以代理人的方式控制城市周边的资源——这就是藤壶镇了。 一座主城周边,会有许许多多像藤壶镇这样,因资源与工作机会不断聚集,形成的城镇。 主城从这些城镇那里,以极低的成本获得资源——帮派与恶土的贸易,就是获得资源的具体渠道。 同时也因为有了工作机会,提供了最基本的稳定,不至于让主城成为众矢之的。 城镇,靠主城活着。 而那些城镇周边的恶土部落,也遵循这个模式,恶土部落,靠城镇活着。 能不能脱离这个体系,自给自足呢? 绝无可能。 因为这是恶土世界,恶土上,什么都没有,冬天需要靠烧油取暖,因为你根本找不到树,自然也没有柴。 像桃源村那样,有一片自给自足的净土,是极其罕见的情况,可即便是桃源村,他们也需要保持与主城的烟草贸易,因为那么小一片地方,根本,不足以维持工业的存在,没有工业,桃源村瞬间倒退回原始社会,唯一好的一点是他们至少可以在村子里种种粮食搞搞养殖,靠农业生存下去。 但是这样一来,假如有一天外界发现了桃源村,他们就得用长矛大刀对抗机枪坦克。 这些恶土部落,依附着城镇,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活着。 有时去废墟里拾拾荒,有时给城镇打打工,有时蒙上脸摇身一变成为强盗…… 这个自称是在荡风峡谷的部落,就是如此生存的。 但是大约一周前,夜枭城的运输机自天空掠过,一天后,一些不知从哪儿来的,手握高科技武器的穷凶极恶之徒就从更北面过来了,他们如同蝗虫掠境,一路烧杀抢掠…… 所以部落南迁,先是去了藤壶镇,可那里人满为患,管事者在边境上架起了机枪,谁靠近就杀谁。 于是他们只能往更南面走,去那个传说中的,海德拉主城。 这是在逃难。 一周时间急行军差不多四百公里,已经很不错了,照这个速度,再有半天,他们就能抵达夜枭城。 于是他们就能活下来? 首先必须明确一点:夜枭城,来者不拒,主城不会像藤壶镇那样,把人挡在外面,谁靠近就杀谁。 可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活不下来。 因为这个世界看似没有规矩,可规矩,本来就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约定俗成的东西,真正的规矩,从来不是被谁制定的。 他们只要听话,乖乖上缴重武器,海关在检查后就会放他们过去。 然后他们就会进入后八区的恶土交接地带——曾经的垃圾山,如今的三桅屿,就是这样的地方。 如果他们想要在交接地带落脚扎根,那么就会与本地的孩子帮,那些垃圾山里的城市拾荒者发生直接的利益冲突,开始争夺生存空间。 无论是原住民还是外来者的人口都会因此而极大消耗,所以这里不会因为人口过多而被挤爆,因为规矩就是:人太多了,你们就自己把多出来的那部分消化掉。 旧时代世界各国都饱受人口问题的困扰,其中有个重要原因是,旧时代的规则体系,禁止了两个最高效的人口调控政策:「你不生我帮你生」与「太多了就物理消灭」。 那么如果他们选择不停留在交接地带,而是继续往里走,前往帮派控制的商业、工业区,甚至是内三区呢? 首先他们不一定能走到,因为主城太大,去哪儿都得靠天轨列车。 其次如果连交接地带的那些城市拾荒者都对付不了,想要到更里面,去帮派、公司的地盘找口饭吃,无异于天方夜谭。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有个人芯片与保险服务的原始人,一旦走进文明地带,就不再是人,任何文明人都可以随意射杀,而你只要敢反击,夜枭城提供的保险服务会立马派出安保无人机和机动反应小组,这种行径,是在与整座城市战斗。 “一箱油,还你的情报,谢谢。” 吉米调了一箱,差不多80升的油给他们,然后挥手告别。 这对于一整个部落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因此那人又叫住了他。 “喂!” “怎么?” 吉米站在车上,冷冽回头,与此同时,车顶的重机枪上了膛,而在更远处,车队的安保人员已经作好了战斗准备。 “没……唉,没什么。”那人顿了顿,“你们最好不要往这个方向走了,那些人正在往这边过来。” 吉米哦了一声,返回运载车,问安纳金: “我们是不是要改个方向?据他说,那些人训练有素,还有许多重武器。” “不用改方向,”安纳金说,“你给斑豹发个消息,告诉他这个情况。” “嗯,好。” 吉米发完消息,又问道:“安哥,那些人是谁啊?” 安纳金没有说话。 那些如同蝗虫掠境一般烧杀抢掠的人是谁? 黎明之影。 第109章 没有答案 第114章 没有答案 109没有答案 黄昏的时候,车队已经驶到了距离夜枭城180公里的地方,预计明天,就能抵达桃源村指定的汇合点。 安纳金找了个地势高的地方扎营休整。 因为不再代表三手帮,所以自然不能用三手帮的修整点,至于那些公共修整点,这个时间,应该会被游荡的拾荒者洗劫一空吧。 解散之后,吉米去找老狗了,嗯,这名字真怪。 这几天他总喜欢去找那个女人,安纳金从中嗅到了一股荷尔蒙的味道,不过年轻人的事情,就由得年轻人去吧。 他登上营地的最高点,眺望四周,检视环境。 天气晴朗,视野良好,雷达运作正常,所以不必担心像上一次那样的突然袭击。 营地里的那帮街头小子开始饮酒作乐,安纳金注意到他们中多出了一些雌性的新面孔,想必是中午路过那个拾荒者营地时,有人偷偷去做了交易。 哼,无组织,无纪律,完全受欲望的支配,耽于享乐,贪得无厌……不过这就是我需要他们的理由呐。 挥动手指,唤醒信息板,回复了几条笹原千夏的消息,然后安纳金打开新闻播报。 “据悉,近几日滞留于城郊的拾荒者已有7万之多,他们大多来自藤壶镇以北的无信号地带……” “安全保险部对此发布了黄色预警,如非必要,请各位居民不要前往恶土交界区域……” “藤壶镇前哨站表示,这些拾荒者南下,是因为受到了恶土叛军的袭扰,请各位居民放心,这股叛军完全没有能力威胁夜枭城的安全……” …… 夜枭城的媒体一向不可信,它们热衷于fake news,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的,但这一次,难得的全是真话——谁叫这些都是黎明之影的丑闻呢? 叛军,或者说,革命军,为什么要袭击恶土部落? 要了解这个问题,恐怕得先明白,革命军到底是什么? 在你的观念中,黎明之影这一暴力组织成立的目的是什么?——拯救世界,缔造新时代? 没错,就是这个。 就如他们的宣言一样: “为了不像机器一样被使用。” “为了不像牲畜一样被奴役。” “为了,像人一样活着。” “我们决意,拼死奋战。” “我们是暗夜之火。” “我们是黎明之影。” “我们必将抵达理想的终点。” “我们必将用我们的双手,创造出,美丽新世界。” 黎明之影,它就是想做这么一件事,问题是,怎么做? ——支持革命军的先决条件是公司是邪恶的,公司是万恶之源,公司导致了世界如今的面貌。 其实大多数主城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们在公司的地盘上,往往都生活得不如意,他们觉得会有更好的办法,更好的制度。 可事实是,那种想法恐怕是一种妄想。 我们该如何塑造世界这个问题在黄金时代已经讨论过了,三大公司分别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彼此竞争,良性内卷,现今的一切,都是那场大讨论的答案。 答案是:并非丑陋的世界塑造了丑陋的我们,而是丑陋的我们塑造了丑陋的世界。 恶土上的革命军不满这个答案,可该怎么做呢? 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世界上所有的资源和技术都被掌握在公司手中,而当前的世界一片荒芜,不存在成长发育的土壤。 旧时代的革命运动伴随着暴力与周旋,那些人在各种理念的驱使下与自己认定的敌人斗智斗勇。 而今只有暴力,没有周旋,只有一股血勇,没有智慧。 黎明之影这样的东西存在的唯一理由是公司允许它存在,如果公司觉得碍事,就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派几支精锐部队深入恶土,几天就剿了。 难道不可以躲起来,让它们剿不掉么? 嗯,公司可以选择核弹洗地,反正全世界都是核爆后的废土,而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任何国际法和人权道德底线。 口号喊得再响亮,没有可供实践的纲领,一切皆无意义。 于是像黎明之影这样的东西一直在重复破灭重生的轮回,而在这个轮回中,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真的相信那些口号的,更多的,则是在主城混不下去的投机者。 这里发钱发粮发枪,有吃有喝有乐子,所以我在这里干活,所以我是‘革命军’。 但是明天,我也可以是溃兵,是掠境的蝗虫。 所以在恶土,革命军是比公司更加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你不得不承认他们能坚持到现在是有一些理想和手腕的,但你也必须认清这个现实: 在这个公司掌握超级暴力的世界,闹革命已经不是建立个根据地打游击的游戏了,版本变了,而我们并无这个版本的答案。 第110章 无线电静默 第116章 无线电静默 110无线电静默 自幼出身垃圾山,安纳金见过太多人性的卑劣,戴安奶奶也告诉他,人,是无药可救的。 但是最终,她用生命教会了安纳金一件事:即便人是无药可救的,我也要找到那种药。 那一刻飞蛾扑火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深深烙在了安纳金心底。 可光有口号只是空想。 后来明叔也教过他类似的东西,你要多想,想未来的路。 我们认为我们并不孤独,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像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敢怒不敢言,我们要成为他们的朋友。 所以,黎明之影保持着对主城的渗透,明叔说,你要摈弃那种二极管的善恶观念,你要相信,那些既得利益者,那些宛如人间之神的公司董事,他们中也有一些人会成为我们的朋友——否则当年就不会有黄金时代。 如今他们无所作为助纣为虐,是因为他们没有路,没有答案,而又为什么没有路和答案? 因为这条路上的人太少了。 所以,安纳金,我们并不是旧时代意义上的那种情报工作者,为某一集团,某一利益工作,我们为自己,为我们工作。 你也不是要去破坏和毁灭什么东西,你去公司,是去找朋友的。 ——他说得不错,后来,我的确在公司里找到了朋友。 而另一方面,黎明之影也在打造自己的恶土基本盘。 明叔通过三手帮赚到的钱,大部分输回了恶土,他们在人迹罕至之地建造据点,传播自己的理念和想法,感化、拉拢那些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以此攫取对抗公司的力量。 拉一派、打一派、分化一派……黎明之影试图控制世界的方式,和公司控制世界的方式,并无本质区别。 这种说法,看起来全是对的,全都是很‘正确’的东西,它们具有很大的迷惑性。 但它们成立的所有前提,都是人性向善的性善论。 而现实真的如此吗? …… 信息板上,突然弹出了吉米的通讯:“安哥!你需要过来一下!” 安纳金返回据点,吉米和老狗满脸凝重。 “怎么了?”他问。 “我们刚刚和豹哥失去了联系。” 老狗把一段语音通讯发给了安纳金。 很嘈杂,噪音很大,只能依稀听见,斑豹对老狗说,他们要先行返回桃源村…… “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清楚,突然间就中断了联系。” 安纳金挥手,投影出地图。 此时车队所处的位置距离汇合点有120公里,预计明天中午能碰头,而汇合点距桃源村,还有110公里。 “能收得到他们的定位信号吗?”安纳金问。 “不能,他们……”老狗说,“好像无线电静默了。” 现在不是雨季,通讯信号良好,可从刚才那段语音看,干扰很大,这是非正常情况。 而此刻连定位信号也丢失,那么大概率是桃源村主动无线电静默。 这种情况,通常出现于遭到袭击时的撤退。 因为这是个高科技的时代,在恶土上,如果遭到袭击,光跑是没用的,装备良好的情况下,各式各样的雷达都能在超视距之外捕捉到你的方位。 安纳金又看了看地图,思索片刻。 “吉米,你留下,照预定计划明早前往汇合点,你……”他指了指老狗,“跟我走。” “安哥你要先出发?”吉米问。 “嗯,我会带走一支探路小队,剩下的人留给你,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这样会不会太危险,我们完全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安纳金带着老狗,叫上了前锋探路小队,迅速前往汇合点。 越野车的速度较快,此时是深夜11点,120公里的距离,顺利的话,三个小时能赶到。 他心中对那边的情况,有些猜测。 类似的事情,在记忆中,是发生过的。 驾着车迅速离开据点,他踩死油门,朝身旁的老狗问道:“我想问你点事情,以往,你们去藤壶镇黑市,是怎么去的?” “什么怎么去?” “你们总不可能告诉藤壶镇,我们来自桃源村,来卖烟草吧?” 桃园净土是不能公诸于世的,那会引起觊觎,招来杀戮。 “我们……在藤壶镇有人。”老狗说,“很多年前,我们就在藤壶镇有个店,由我们的人扮作恶土收购商经营,我们的烟草,明面上是从恶土上收来的……但是这几年行情大降,已经快经营不下去了……” “就是说,你们有一条秘密的销路,这条销路上,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自己人?” “对。” 不错的办法,这样的确可以最大限度隐藏自身。 “那武装情况呢?”安纳金问,“你们有多少人可用,都有些什么武器?” “大约三百人。” 老狗大致讲了讲桃源村的武备情况。 简单说,比一般的大型恶土部落要强很多,但远弱于藤壶镇这样的大型聚居点,武器方面,桃源村没法自己生产,但因为过去烟草贸易火红,所以还算精良,再加上他们自己也有一些维修和改装的能力,生存绝对够了。 “你觉得豹哥他们是遇上了恶土部落?”老狗问。 恐怕比这麻烦得多。 恶土部落不是傻子,看到斑豹的人马,看到他的装备,不会擅起冲突。 而斑豹本人估计也不会愿意和外界有太多接触。 所以如果是在夜晚遇上了迁徙的恶土部落,大概率会像我们白天一样,打个招呼,点个头,不说话,各走各的路。 但问题是,斑豹无线电静默了,而在静默之前,他说他要先回去,素以…… 安纳金觉得,大概率是桃源村出了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 从地图上看,桃源村虽然靠近夜枭城和藤壶镇,但地理位置足够偏,就像那种家门口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一样。 那里不处于运输航线上,附近也没有自然资源和公司设施,距离城市废墟很远,不具备拾荒价值,加上地势较高,山路崎岖……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去那附近,所以桃源村可以这么多年来一直藏在夜枭城眼皮底下。 但现在不一样。 中午的时候,安纳金才从拾荒者得知有大股溃散的叛军南下了,从方向看,他们的行进路线刚好会路过桃源村所在的峡谷…… 那个地方,可是净土啊! “你能联系上桃源村么?”安纳金问。 “不行,”老狗说,“同样是无线电静默。”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就在这时,安纳金的信息板上弹出了消息。 那是一段特定频率无线电广播,是专门给他的。 在许久之前,他曾和一个恶土部落结下过善缘,明叔提到过这事,对方抢了他们的物资,但安纳金没有动武,反而是赠送了一车油料。 自那之后,这段善缘就一直在恶土上伴他左右。 第111章 这就是恶土 第117章 这就是恶土 111这就是恶土 “安纳金……滋滋滋……不要前往e101,n42周边区……” “黎明之影的人……滋滋滋……他们疯了……滋滋滋……” …… 恶土上的辐射让信号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干扰,无线电失真很厉害,但还是足够让安纳金提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根据无线电里的坐标,在地图上框出了一片圆形区域,大约就在自己前方70公里处。 唤醒信息板,挥动手指,在通讯列表里找到一个id:「玲奈」 发了几条消息,传输的圆形loading圆圈转了很久,然后变成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消息传送失败,对方不在服务区。 这意味着这位玲奈小姐也处于无线电静默中。 玲奈是安纳金在那个恶土部落的朋友,他们就活跃在这一片,过去在三手帮时,这附近有什么情况,玲奈都会告诉他,也因此安纳金避免了不少麻烦——每一个恶土向导,都需要有自己的恶土人脉。 眼下这种情况很少见,它意味着部落中的信号基站完全关闭,整个部落都无线电静默。 条件良好的恶土部落是拥有基站的,以此连接互联网,获取主城的咨询和信息资源,当然,网速不会太快。 但基站的存在同样也意味着自身位置的暴露,所以在极端情况下,部落会关闭基站,躲藏起来。 现在实锤了,前面的确有黎明之影的溃兵。 “老狗小姐,”安纳金说,“跟后面的人说,关闭通讯,我们保持无线电静默。” “啊?是有什么事吗?” 安纳金没有说话,踩死油门。 ----------------- 大约一个小时后,探路车队行驶到了距离汇合点70公里的地方。 前方有火光。 安纳金拐了个弯,让老狗来驾驶,嘱咐她绕过那里,同时拿起望远镜,隔着很远的距离眺望。 是一支遭到袭击的拾荒者队伍。 车辆的残骸与人类的尸体散落满地,运载车的车厢里空空如也,物资已被洗劫一空。 战场废墟中还有些幸存者,总之,他们被重创,已不构成威胁。 安纳金正想让老狗靠近那边,找人问问情况,但越野车突然一个急转弯! 原来是路上有半个活人,嗯,半个,半死不活的人。 “停车!” 安纳金跳下车,前去检查。 他已经昏迷,浑身是血,还有一口气,从身后长长的血迹看,是从那边爬过来的。 双腿的轴承连接处有暴力破拆的痕迹,裸露的电线冒着电火花,安纳金摸了摸他的后颈。 有一个洞。 芯片被拆走了,这也就意味着没有办法从他这里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通常情况下,是没有办法的。 安纳金把手放在他的颅顶。 ‘系统,我想……’ ‘抽取他的灵魂,炼化他的存在……’ ‘我需要知道,今天他经历了什么……’ 随着灵魂被吸入摄魂袋,他生命渐渐消散。 安纳金再次来到波涛汹涌的意识之海,驾着自我的小船,在浪涛中,找寻到了今天的记忆残片。 这是一支南下的拾荒者小队,他们的规模,还不足以成为部落。 在四个小时前,他们在此处遭到了一支改造人战斗小队的袭击,不,不是袭击,而是追击,那些人是从后面来的。 大概二十几个,全部进行了高度战斗改造,领头的那个……不是改造人,而是……生化强化人。 他们完全不是对手,很快就被击溃,接着便是屠杀与凌虐。 照理说,应该是没有活口的。 但就在那支队伍还在清点战利品时,领头的生化强化人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往回赶了。 从方向判断,就是桃源村。 …… 安纳金回归物质世界,周围先锋探路车队的人围了一圈,看着他。 感受了下时间,嗯,七分钟。 炼魂的效率太低,即便只是一天,也花了七分钟。 “老狗呢?”安纳金发现老狗不在。 “她过去了,头儿。” “走。” 安纳金招呼他们,朝战场废墟那边去,但是,似乎无人响应。 “嗯?” “头儿,我们……我们只是来押车的……” 啊,他们是乌合之众啊。 所以我才找他们。 所以当然会发生这种事。 “我们的客户很有可能发生了危险,”安纳金看着他们,“如果没有了客户,你们有酬金吗?” 这些渣滓根本不愿意冒险,他们只是来混钱的,风险太大,当然不愿意继续向前——这很合理,即便是三手帮的职业车队,也会存在这种情况。 “但是头儿,”有人道,“听新闻上说,这几天恶土上有叛军肆虐。” “头儿,我们回去吧,叛军可不好惹。” “吉米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们公司的奖金制度?”安纳金说,“已经支付给你们的,只是一半底薪,这一趟回去,还有另一半,以及……” 他扫视过众人:“本趟利润30%的分摊奖金,每个人都有,但每个人都不一样,拿多少看你干了多少活儿。” “现在,我把这一趟的分摊奖金额度提升到50%,我保证,你们回去之后,每个人,都有至少五万块!” “不想干的现在就回去,底薪我照付你们。” 安纳金冷眼扫视他们。 吉米问过他一个问题,这些人根本不够格,为什么要招他们来干活? 的确,作为运输车队的司机、安保、维修工……他们完全不够格。 但安纳金要的不是车队的工作人员,他要的是亡命之徒。 那些有足够资质与能力的老油条能胜任任务,可他们不够贪婪,不够不要命,他们会在这活儿不好干太危险的时候打道回府——正常情况下这是正确的选择,如果只是单纯的押车,这个返程的决定,会由安纳金来做。 但他要的,是亡命之徒。 只有这些根本就不配干这活儿的垃圾和废物,才会为了保住这活儿而玩命。 “去!我去!头儿!” “我也去!” …… 他们陆陆续续表了态,都要去。 夜枭城是个非常非常内卷的地方,而内卷的极致,是玩命。 但遗憾的是,在夜枭城那种地方,根本就没有多少玩命的机会。 ----------------- 安纳金驾着车,在战场废墟的边缘找到了老狗。 她正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即便出身恶土,这种场面也不多见,更不要说她来自桃源村。 刚才在远处,她只能看到车辆的残骸和满地尸体。 但走近了,才发现那些尸体已经被拆走所有植入物,就像城里清道夫做的那样,碎成一地。 ——不,比清道夫更可怕。 碎得更彻底,森森白骨上,看不到太多,太大块的肉。 “这,这是为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道。 “大腿和手臂上的肉更加丰富,更方便储存。”安纳金说。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安纳金说,“你看看四周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吗?” 黑夜的风席卷大地,呼啦啦的响。 举目四望,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老狗小姐,你生存的地方位于夜枭城辐射圈,家门口不远处就有一个驻扎了海德拉安保部队的大型聚居点,你看到的,和听说的,都不是真正的恶土。” 安纳金指着满地尸骸:“而这些人,他们来自真正的恶土,上车,我们得走了,他们去的方向,和斑豹一样。” 第112章 空中打击 第118章 空中打击 112空中打击 安纳金的人全速扑向桃源村。 而与此同时,斑豹正在经历一场恶战。 “顶上去!顶上去!” “守住入口,不要让他们进去!” …… 事情和安纳金猜测的差不多。 今天本来是灰烬和桃源村第一次交易的日子,斑豹带了人,把碰面地点设在了距离桃源村110公里的地方。 这是不想让太多无关人士知道桃源村的位置,所以和安纳金议定了这样的交易模式,从今往后,都是如此。 可没有人能想到,一股叛军途径这里,发现了山谷里那面巨大天幕的反射信号。 过去并非没有人发现桃源村,但在进不去的前提下,吓唬吓唬,便会自行退走,因为恶土就是这么个地方,擅自窥探他人秘密,是取死之道——即便吓不走,以桃源村的武备力量,也完全可以歼灭来人。 但是,叛军不一样。 军用级别的雷达穿透了天幕阻隔,他们没有进去,便知道那下面有东西。 至于吓走? 你觉得他们会被吓走吗? 所以只有冲突这一个选择了。 那股叛军迅速在桃源村的强劲火力下折损过半,而这,即是捅了马蜂窝。 虽然溃逃,可他们仍旧保有一定的组织性。 四处求援之下,聚往这里的叛军越来越多,桃源村虽有实力,可架不住蚁多咬死象。 这样下去,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斑豹折返支援。 …… “豹哥!得放他们进去!” “进去?那谷里都是些妇孺老人,放他们进去!?” “豹哥!他们要跑了!一旦让他们离开信号干扰区,来的人只会更多!他们不是一般的恶土部落,他们是叛军!” …… 斑豹回援之后,立马和桃源村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他让桃源村释放电磁脉冲干扰。 电子战,是现代战争中的固定程序。 电磁脉冲干扰会让双方失去通讯能力,这对一般恶土部落来说是阻碍,可桃源村则恰恰相反,他们固然要迎击来犯者,同时也得歼灭他们,不让他们将此处的秘密传递出去。 谁都不知道放跑了这些叛军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他们无差别广播桃源村的坐标和情况…… 必须,全歼! 而这一刻,副手说得对,久攻不下,损失惨重,他们,就要跑了。 只有放进去,才能关门打狗。 斑豹一咬牙:“放!!!” 谷顶的天幕被撤销,桃源村的武备力量撤回谷内,入口通道打开。 叛军蜂拥而入。 ----------------- “我们快到了。” 老狗看着导航地图,距离桃源村还有十公里左右。 接着安纳金皱了皱眉:“打开卫星定位。” “不是无线电静默吗?” “打开卫星定位。” 老狗打开卫星定位,lodaing图标旋转不停,却始终都无法连接上卫星,信号显示为0。 电磁干扰。 自始至终都处于无线电静默状态,所以除了能感知力场的安纳金之外,没人察觉这里根本没有信号——而车上的导航地图,也一直是在使用数学导航。 老狗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无论是桃源村释放了电磁干扰,还是别人,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安纳金把手伸出窗外,挥了挥。 车队停下来,他下车,和各车头领交谈了几句,把指挥权交给老狗,让她先带着人支援桃源村。 然后从车上提下了行为调查部的武装箱子。 “我要去更远处看看,跟斑豹说,让他放心,我不会让我的供应商受到伤害。” 老狗还想说什么,安纳金已经着甲飞离。 他向后飞了一段距离,离开了干扰范围,目视着车队朝桃源村驶去,这才联系紫罗兰。 “怎么了?”紫罗兰问。 “桃源村方圆十公里,拍张卫星照片给我看。” “现在是晚上,你看不清楚。” “那就雷达扫描——你的权限可以做到吧?” “你等等。” 几分钟后,一副巨大的扫描图景传到了安纳金这里。 “在桃源村的位置检测到了高热反应,那里发生了激烈交火。” “天幕还在不在?” “还在,所以没法探知谷内的情况。” 如果换一个时间,此次扫描结果会被天网判定为异常,公司会派侦察机过来查看情况。 但今夜不同。 今夜,在藤壶镇周边到夜枭城这几千平方公里的区域,叛军肆虐,到处都是交火点,而更远处,公司的武装力量还在追逐这些溃兵。 因此,桃源村的情况,算不上异常,只要天幕还在,公司就不会知道这里有一片净土。 “能确定电磁脉冲的位置吗?” “是从桃源村出来的,他们使用了电磁脉冲。” “脉冲范围内还有其他人吗?” 紫罗兰又传过来一张图。 “二十分钟前,有一队能量源离开了桃源村,朝南面前进,现在距离你4公里。” “多少人?” “受到干扰,无法判定,但应该不多。” 安纳金沉默片刻,说:“我需要你空中打击他们。” 紫罗兰那边嗤笑道:“空中火力是说叫就叫的?天网会审查其合理性的!事后没有合理解释,我们都得被调查!” “我不管,你找个能过审的理由。” “我不是你的下属!” “但你得保证合作伙伴的安全,维护我们共同的生意。” “你!……” 片刻之后。 “空中打击已经在路上。” “还有多久?” “你就快看到了。” 紫罗兰话音刚落,云层中,几道火流星飞速坠下,落在了安纳金前方。 强光与火球之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超音速战机从藤壶镇出发,然后再发射对地导弹轰炸,的确,只需要几分钟时间。 “谢谢。” 安纳金挂断通讯,朝着爆炸点飞去。 猫头鹰iii低空掠过,他只花了两分钟便抵达那片火海。 遍地的废铁和尸骸,幸存者在焦土中哀嚎。 这队人大概有50几个,现在十不存一。 他们对于恶土部落和桃源村来说,是可怕的掠夺者,可对公司而言,只是大地上随意便可踩死的蝼蚁。 如果海德拉想要维护和平,夜枭城可以扫描周边上万平方公里的区域,然后在十分钟内,完成所有冲突火力点的精准打击。 但那需要消耗许多导弹与燃料。 不值当。 第113章 生化改造人 第120章 生化改造人 113生化改造人 大火在燃烧,不时还能听到剧烈的爆炸声。 油罐车倾倒,燃油撒了一地,可以预想,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会被焚毁。 安纳金在火焰中穿行,观察着周围。 最好,能找到幸存者,作为给斑豹的礼物。 但找了许久都未能找到,只有一地的尸骸和物资。 火愈大了。 安纳金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肉香,他找到一辆没有被摧毁的运输车,撕开车门,在金属的罐装容器里,找到了一些被严密压缩的,长条状的,褐色的肉干。 这辆车的内部,还有台食材的加工机器。 那机器除了抽干水分,将肉类真空封存外,还具有分离朊病毒的功能,它来自黄金时代,海德拉的邪恶发明。 所以这些肉,是某种高级双足直立哺乳动物的肉。 海德拉已经淘汰了这项技术,因为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元素的分离重组做出人造肉,他们也有培育原料的场地和技术,而在恶土上,这种邪恶的技术至今留存,并成为了一种,不成文的默契。 安纳金以前也吃过这种东西,而且吃了很久,但怎么说呢,很多时候迈不过去的槛仅仅是道德罢了,而如今的道德标准已经发生了变化。 主城的廉价能量膏,本质上,不就是这种肉的升级产品么? 释放无人机,扫描战场环境,拾取芯片,然后安纳金找到了主车,从数据库里调出人事档案,与无人机搜集的信息一一对应。 海德拉的力量太过可怕,仅仅是几枚对地导弹,就摧毁了一切,这队伍满编58人,一路上因为各种原因折损了12人,现在还剩46,可能找到对应标识的遗骸只有45。 其实想要了解情况,最简单的方式是炼魂抽取记忆,但安纳金这次没有这么做,原因就是,他还无法确定这里的绝对安全。 还少一个,在哪儿呢? 释放力场,向周围扩散,五十米内没有异动。 这是正常情况,如果那个幸存者有些经验,就会知道这场袭击是公司的手笔。 而后自己没有做任何伪装,直接飞了过来,他当然会看见,当然会躲。 启动猫头鹰iii的雷达,火焰之中无法检测能量信号,但同样,也没有生物信号。 所以的确没有幸存者? 不,就在某一刻,安纳金感觉到了力场中的变化。 有一股微风,正在接近自己。 它隐藏得很高明,几乎融入了环境。 叮!—— 一只尖锐的爪子被猫头鹰iii的震荡刃格挡。 安纳金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身后渐渐现出人形的身影。 抄起震荡刃转身回扫! 那东西窜进了火海。 安纳金只看到了烧焦的尾巴,以及,尾巴上迅速成形的变色迷彩。 “你要一直躲在那里面吗?” 安纳金拔出电浆发生器,对准火海,同时搭载了蜂巢弹头的无人机飞向四面八方,把那片区域团团围住。 “我有的是时间,你能坚持多久?” 油罐车仍旧在泄露,火势会越加迅猛。 力场中的力再次变化,那身影像炮弹一般从火海里窜出,射向安纳金。 开启震荡刃,侧身斜劈。 他砍下了一只布满鳞甲的爪子。 青色的血液飞溅,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有腐蚀性。 那东西,窜上了一辆运载车的车顶。 近三米高的身躯,勤勉獠牙,满身鳞甲,身后有一只硕大的尾巴。 像是个蜥蜴。 它是生化改造人。 紫罗兰也是,但紫罗兰身上的技术要比它高明得多。 三大公司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技术,并各自垄断,可所谓技术,本身就具有向下的渗透效应,随着时间流逝,时代变换,下面的人会逐渐掌握一些三大公司的奥义。 更别提,所谓叛军,大部分核心成员,本来就是大分裂时离开公司的高层精英。 “丑陋的,公司……狗!” 它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了混沌的声音。 “丑陋?” 安纳金轻笑一声,缩下自己的面甲,露出那张好看的脸: “我们之中,谁更丑陋?” 这话像是激怒了它,它怒吼一声,被斩断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同时扑向安纳金。 火海干扰了猫头鹰iii的传感器,在这个环境下它无法获取足够的外界信息自动回避,因此合理的应对方式应该是后撤,拉开距离,使用远程火力。 但安纳金没有那么做,因为他不需要传感器。 闭上眼,力场已经捕获了它的动作,挑起震荡刃,在地上一个翻滚,刃尖划开了它的胸膛,然后内脏与肠子便撒了一地…… 它跌落在地,奋力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冷血动物的基因可以降低心跳,遮蔽生命体征,让生物雷达失去反应,”安纳金缓缓走向他,“可是这种如同冬眠一般的功能无法完美维持鳞甲上的折光迷彩,你的改造者还需要更多学习,不能什么能力都要。” 刃锋抵着它的头颅:“你们有多少人,通信码是多少?” “呸!”它恶狠狠道,“革命军不会向公司狗妥协!” “革命军?”安纳金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你们,也配称革命军?” 刃锋挥下,他斩下了这家伙的头颅,而那个头,仍旧在哇哇大骂。 海德拉在生物领域走得太远,抛弃凡躯之后,注定抛弃人性,这家伙表现得悍不畏死,是因为他已经被移除了所有痛觉神经,对于身体的操纵完全依靠芯片的计量进行。 这意味着拷问,对他失去了意义,因为经典式的拷问要依靠痛苦,先有痛,才有苦。 感觉不到痛,就没有苦,进而毫无感同身受,最后失去同情。 所以这些叛军,他们的确被海德拉击溃了,可这一路上犯下如此暴行的理由,并非因为他们是溃兵。 他们不是在溃逃,而是在分散转移,安全之后再作汇合。 恶土叛军,本来就是这样的,崇尚暴力,擅长暴行。 恶土上的鬼,和主城里的狗,分别代表着两个不同方向的迷失。 安纳金从背上卸下一个折叠箱,注满活性溶液,将它仍活着的头颅泡了进去。 这是给斑豹的礼物,也是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