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的永恒祭品》 第1章 末日面纱 【我！即是末日的开端！】 【蔽日的阴影！！】 【毁灭的丧钟！！！】 【不朽的灾祸！！！！】 【睁大你们的双眼！和我一起……见证这最后一刻……】 从未听过的音符传入了恒星系中每一个智慧生命的耳中，那令人狂躁不安的刺耳靡音甚至连整个天晷星都为之颤抖。令人更加恐惧的是，尽管从未听过这种恐怖的音色，众人却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就好像，这个声音不过是一种手段，其中的含义早已在耳膜开始颤动之时，便已经刻在了大脑中。 心悸、不安、恐惧、躁动……似乎整个天晷星都变得狂乱起来，一些【灵感】比较高的人甚至当场就疯了，剩余的人也变得狂躁不已，疯狂地摧毁着身边能看到的一切事物。 他们要发泄——将这心中的不安宣泄出去。 不然的话，他们也会疯掉的！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贝希摩斯】——类地行星【天晷星】大气层外，停留着两百余艘星舰。这些星舰已经是在【天晷星】大末日发生之后，人类最后剩下的武装力量了。就在三百年前，还有着数百倍于现存星舰的强大武力。 ——但那些作为人类骄傲的至高兵器，却在一夜之间被抹消得一干二净，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与这些兵器一起消失的，还有生活在【天晷星】上的上百亿人口。如今存活下来的人类，已不足原来的千分之一。 造成这一切的怪物，现在正趴在【白羽河谷】之中，就像增生在【天晷星】身上的毒瘤一般，疯狂地吸收这颗星球的生机的同时，毁灭着人类最后的希望。 这本应该是人类在远星地区经历的第二次大末日，可这一次却与之前的那次完全不同——虽然毁灭世界的是同一个怪物，但结果如何，却并非是怪物在主导。 【白羽河谷】的悬崖之上蠕动着漆黑扭曲的、如同陷入烂泥中挣扎的乌贼一般的恐怖存在，【萨菲·辛罗】元帅与【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甚至无法确认它是否属于【生物】的范畴。这并非是她们的经验与知识的匮乏，而是这个【东西】，压根就不属于这个宇宙所在的维度之中。 【它】，不过是从更高的维度中，为了让人类能够辨识其存在而投下来的阴影罢了，根本就不是【它】的本体。 即便如此，却已足够摧毁人类所认知的一切。 至于这家伙为何一直趴在那里不动，完全就是因为【黛希·塔库曼】大校。 “帕蒂，”远星舰队【贝希摩斯】的旗舰【帕蒂号】上，辛罗元帅捏了捏鼻梁，对着身边的副官下了命令，“三分钟之后，如果黛希的答案与预想的不同……就命令所有的星舰同时开火，无论是否能摧毁那个怪物……” 下完了命令，辛罗元帅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命令只不过是人类最后的挣扎而已，甚至连那头怪物的本体都碰不到。但身为一名军人的矜持，让她无法放弃这最后的抵抗。 “遵命，辛罗元帅。”【帕蒂】是这艘旗舰【帕蒂号】的人工智能，负责辅佐舰长的工作。在人口锐减的如今，人工智能已经成为了不可代替的帮手。 虽然完全无法取代人类，但至少，它们能帮人类做很多事。 比如协同各舰的人工智能、对某一点在同一时间进行精确打击。 “黛希……”辛罗元帅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面前的全息影像——她知道自己的指尖什么都不可能碰到，只是下意识地进行这个动作罢了。看着坐在悬崖边、面对着怪物、满身伤痕的大校，元帅垂下了眼睛，“三思而后行，人类的未来……都在你的手中了。” 她相信黛希的判断，让【贝希摩斯】所有星舰准备好武器，只是出于【元帅】地位的考量罢了。 她得考虑得多点。 —————————————————— 大末日历288年，春。 【天晷星】是人类进行宇宙探索所找寻到的第四颗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尽管与太阳系的整体结构有所不同，但无论是引力、大气厚度还是环境，与地球的相似度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是目前为止人类在浩瀚的宇宙中，寻找到的最佳的宜居地点。 为这颗行星命名的人是一位学者，自人类踏足这里之后，为了避免地球的悲剧再度重演，除了尽可能利用这颗行星的资源活下去之外，还十分注重环境的保护。 当人类站稳脚跟、满足了所有的生活需要之后，探索便成为了一部分人最大的乐趣。不可否认，求知欲是人类进步最大的动力，但有些时候，过度的求知欲就会变成【贪婪】，而【贪婪】，有时会带来恐怖的灾难。 【大末日】便是这样发生的。 学者们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人类永远不该去触碰的禁忌，据现存的资料记载，【大末日】当天，大地被撕裂成渔网的样子，天空也被打开了许多大洞。从大地的缝隙和天空的漏洞中，涌出了无数人类不曾见过的怪物，人类在【天晷星】上近千年的努力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气候也从那一天开始变得狂躁不安，无数的熔岩与冰雪从撕裂的大地与天空中涌出，将原本美丽的【天晷星】变成了地狱。 人类也在那些怪物身上携带的病毒中几近灭亡，那些病毒并不会直接杀死生物，而是会将其扭曲成与那些怪物相似的外表。 可怕的怪物与病毒并不是人类绝望的根源——事实上，人类可以对抗怪物，储备的知识就算无法医治那些被病毒侵蚀的人，但只要做好防护措施，病毒也并不是大威胁，假以时日，人类还是可以战胜这些的。 真正让人绝望的，是【大末日】当天，从【白羽河谷】中“涌出”的怪物——之所以用“涌出”这个词，是因为那头可怕的凶物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形体，甚至连各种仪器都检测不出其存在，只能用肉眼确认到一团黑色类似胶质物一样的东西在贴着大地奔流。 当时的人类孤注一掷，用所有现有的热武器将【白羽河谷】变成了焦灼的火海。凶物暂时消失不见了，但人们知道，那东西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碎片散落在世界各地——这是从后来探索地面的士兵带回来的报告中发现的。 至此人类发现，仅凭现有的技术，根本无法消灭这头凶物。为此，人们不得不放弃已经完全不适合居住的【天晷星】，将剩余的人类转移到三个月亮其中之一——【月卫一】——全称【人类驻月球最终防卫基地第一堡垒】，一边研究着凶物的弱点，一边顽强地活下去，期待能够再一次回到地面。 现存的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人类在宇宙中的旅行，苟延残喘是唯一的出路。 为了铭记在那一天死去的人们，幸存的人类将那一天命名为【大末日】，并从那天开始，重新计算人类在这片恒星系的时间。 希望这个时间是通向未来的路，而不是倒计时。 第2章 【观察样本】 “所以，这就是你从下面带回来的？” 银色的披肩发，明显比她的身形大了好几号的白色医用长褂，与实验室终端连接的旧式显示屏眼镜以及眼镜后面、天蓝色瞳孔下永远也消不掉的黑眼圈，这些已经成为了麦琳达·玛格丽特最明显的标签。 作为【六人议会】中科学院的首席，玛格丽特博士每日的睡眠时间还不到四个小时。这并不是因为她热爱工作，仅仅是因为她住在科学院的中央实验室而已——无论是谁想要来实验室做什么，睡眠很浅的她都会立刻被惊醒。 比如现在，不知道谁又从地面带了什么回来，年久失修的门一开一关的功夫，就将她从那张简易的铁架床上吵醒。 “是一个人，博士。”辛罗元帅的出现让玛格丽特稍稍吃了一惊——军部和她的实验室向来不对付，能让元帅亲自来这里，想必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人？”玛格丽特随便用袖子抹了把脸——有一说一，麦琳达·玛格丽特这张脸若是好好收拾一下的话，甚至都不用化妆，就能将【月卫一】上面最有人气的偶像的那张脸比下去。 可惜，这个女人压根儿就对【美】这个字毫无自觉，这也导致了她直到三十三岁也没嫁出去。 其实她有过五任男友，前两任被她诓去做了人体实验的“志愿者”，侥幸活下来之后就再也联系不到了；后面的三任没上当，在她提出要求协助她的研究之后，那三个帅气英俊的小伙子就连夜收拾东西跑了。 ——可能她嫁不出去的原因，不止是不修边幅吧。 自那以后，玛格丽特就什么都不想了，一心扑在了研究上，这让她的实验进度突飞猛进——最新的【生物装甲】技术已经完成了最基本的理论建设，就差一个冤大头实验品了。 “或许你研究的那些东西，能用这家伙试试？”隔离室玻璃墙外，辛罗元帅看着坚固的合金玻璃另一侧、躺在实验床上的一名少女——姑且认为是少女吧，因为她的长相实在是太嫩了，雪白的脸蛋粉红的嘴唇稚嫩的皮肤，第一眼望去，感觉上大概只有十几岁而已。 “这是从哪弄来的。”玛格丽特摸了摸眼镜的边框，镜片的内侧立刻出现了少女放大的影像——这个眼镜连接着实验室内所有的观察镜头，只要她想，她甚至能找到实验桌后面落满灰尘的电子笔。 ——她早就知道那支笔掉在那了，只是一直懒得捡而已。 “地面。” “地面？！”刚刚睡醒的玛格丽特顿时精神了。她摘下了眼镜，用力敲了一下旁边的机器，戴上隔离设备之后，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隔离室中。 看着玛格丽特渴望的眼神和狂热的行为，辛罗元帅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她才不想跟这个疯子待在一起。 这家伙不知道地面上带上来的东西就算是消过毒了，也是有可能带着那种可怕的病毒的么？！ 自己的战士们在地面为了夺取一些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源和那群怪物拼死拼活，这家伙却待在安全的实验室里研究军部玩命带上来的成果——虽然这是两边的职责所在，但每次想起来，总是会让人感到别扭。 “她还……活着？！”玛格丽特的声音也变得逐渐狂热起来。 在地表找到一个活人十分困难，军部派到地表的人全都穿着密封的军用外骨骼，在地面待着的时间也有限制。一旦失去了外骨骼的保护，人类散发出的气味会很快让那些五感极其灵敏的怪物们发现，之后就会被它们身上的病毒所感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扭曲生物。 能有一个维持着人形、并且其一切生物机能全部都正常运作的人类被带上来，对于玛格丽特的生物科学来说是一件十分有价值的样本——这就意味着，这个人类对那些病毒已经有了抗体。 人类已经与那些怪物和病毒斗了两百多年了，很少有胜利的时候，最大的成果就是保命撤退。如今有了这个样本，人类应该会向前迈一大步吧。 辛罗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忍下了心中对实验室莫名的厌恶感，将这名少女带到了玛格丽特这里。如果这个疯女人的研究能有所突破的话，她在前线的战士们的伤亡或许会大大降低。 作为【六人议会】之一军部的元帅，她有权力直接将人带过来。 耐着性子在外面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玛格丽特才一脸沮丧地从隔离室中走了出来。胡乱将隔离服扔在地上，她走到了自己的实验桌前，从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咖啡机里面挤出了半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咖啡，仰头喝光了之后，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查出什么来了？”辛罗元帅没忍住，还是张嘴问了一句——这已经构成越权了，按照【六人议会】的律法，像是实验成果、前线战事汇报这种事只能拿到议会上说，是不允许这种私下交流的。 “这是个人类。” “废话，我看得出来。” “还活着，”玛格丽特用抹布一样的袖子抹了把脸，“身体一点病毒都没携带，也没发现丝毫类似抗原的东西，对比过人类的各项标准数值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差异——她就是人类，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你知道的，人类是不可能不戴任何防护就在地表生存的。”辛罗元帅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为了将这个【样品】带回来，她有十几名战士都回不来了。 “可能病毒不喜欢她呗！”玛格丽特的态度让辛罗元帅有些火大，就在后者即将爆发的时候，这个除了实验室基本不会去任何地方的女人撩了一下银发，用眼角望了一眼一直压抑着暴躁情绪的元帅大人：“谁发现她的？让我问问现场的情况，或许会有一些收获也说不定。” 辛罗元帅确实快爆发了，但她必须要让这个付出了如此牺牲才带上来的【样本】尽可能地发挥价值，也只能耐着性子按下了挂在耳垂上的耳坠式通讯器：“黛希·塔库曼二等兵。” “有！”实验室的破门开了，一名年轻的士兵站在了门口。她走到了辛罗的面前，规规矩矩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黛希·塔库曼二等兵已消毒完毕！” “问她吧，就算她带上来的。” 第3章 【阿布】 黛希·塔库曼二等兵是【大末日历】286年入伍的，两年的时间中，她经历了大大小小上百场战斗。按道理来说，有着如此丰富的作战经历，理应晋升得很快，与她同期毕业于【海格力斯军事学院】的、还活着的同学们几乎都晋升到了尉官以上，只有她还留在列兵的级别。 其实无论从个人实力、临场应变还是遇到突发状况时的判断能力，她都要高于同期的士兵。但因为一个流传在军队中的称号，让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这个称号是【灾星】——在与她共同出任务的诸多小队中，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剩下的人不是失踪了就是战死在地表。 为此，许多人怀疑那些失踪或死亡的战士们都与她有关，但由于军用外骨骼上的记录仪并没有任何对她不利的证据，一些人便将这些战士们所遭遇的不幸归到了她的【厄运】头上。 没有人愿意与她分到同一个小队，因为没有人愿意与【灾星】为伴。 因此，别的同期毕业生在晋升的时候，黛希却一直都被调来调去——先是地面作战部队，然后是资源护送中队，再之后是勘探小队…… 无论在任何部队，都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她一起行动，最终，她被调到了现在的地表探索小队。 这个支部十分适合她，因为每个人几乎都是单独行动，任务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具体工作就是带着各种仪器，探索寒冷地区被覆盖在冰雪之下的、人类在【大末日】那天之后，留在地表上的各种资源。 钢铁、资料、有可能留存下来的食物种子、调查怪物的动向……任务目标十分繁杂，却胜在不需要与其他人有任何交流。 这名少女就是黛希在探索a-23区时遇到的，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怪物，当黛希用手头的仪器简单检测过之后，发现这名奇异的少女竟然是个人类——这个发现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先不说恶劣的气候环境，光是她能够在弥漫空气中少量的病毒环境中生存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种病毒平时会处于休眠状态，一旦接触到有机生命体——尤其是哺乳动物的时候——立刻就会复苏，然后迅速地增殖、控制宿主的大脑和神经，宿主的细胞结构与身体结构也会在半个小时以内发生不可逆的异变。 可以说，只要感染了，基本上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而这名奇异的少女，很明显已经暴露在这种环境之下超过了半个小时——她的身上，甚至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若不是她的胸口还有着呼吸起伏，黛希几乎都以为那只是一具冰冻的尸体罢了。 在联络了上司之后，经过了层层报备，最终传到了辛罗元帅那里。这是一个大发现，也许人类可以从这名【少女】的身上，找到对抗这种病毒的办法。 “你发现她的时候，周围真的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状况？”尽管已经问过很多遍了，玛格丽特还是再次提问了一次——她并不是不信任眼前这位二等兵，【灾星】的事她也或多或少地听说过，虽然这个士兵倒霉了点，但其忠诚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周围的热源一切正常，短期内也没有【异肢】出没的迹象。”塔库曼二等兵再次回答了玛格丽特的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 【异肢】是人类为那些扭曲的怪物起的名字。因为其身体构造不同于人类认知的任何一种生物，犹如各种各样的肢体胡乱地连接到躯干上，好像多出来的许多不协调的奇异肢体一般，因此得名【异肢】。 “好吧……”玛格丽特似乎放弃了，她推开了身边的操作终端，问了一个与现状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在接触她的过程中……她有没有醒来过？” “……有。”黛希的话让玛格丽特精神一振，辛罗元帅也挑起了眉毛——之前她们收到的报告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外骨骼上的监控设备也没有任何这名少女醒来过的迹象。 “塔库曼二等兵。”辛罗眯起了眼睛，“注意你的言辞，与事实不符的发言也许会让你……” 辛罗元帅是好意，说实话，她很看好这名士兵，虽然运气差了点，但实力确实毋庸置疑的，她一直都在等机会将这名列兵提拔到自己身边。 她不想让黛希·塔库曼因为说谎而被处罚。 可话说一半，却被玛格丽特打断了—— “那……你是否与她有所交流？”想了想，玛格丽特又补充了一句，“……语言上，或者肢体上都行。” “有。”塔库曼二等兵点了点头，“我问过她的名字，以及为何会在那里。” “她怎么回答。” “她说……她的名字是【阿布】——具体如何拼写不得而知，按照发音来说是这个。至于为何会在那里……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在她醒之前，你对她做过什么事？” “用仪器扫描了她的身体，然后……贴在她的胸口听了听心跳。” “戴着头盔？” “……是的，博士。”黛希回答得很无奈——不戴头盔的话，她根本就回不来。她是将头盔上的声音接收器贴上去的。 “除了这些，你们还交流了什么？” “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塔库曼二等兵毫无隐瞒，尽管这些都没有记录在外骨骼的记录仪中，而且她认为自己当时的意识十分清晰，并没有任何被操纵过的迹象——事实上外骨骼的脑波监察装置也确实没有任何反应——这就意味着当时的一切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样啊……”玛格丽特皱紧了双眉，她刚刚才看过记录仪，无论是塔库曼二等兵还是这名叫做【阿布】的少女都没有任何动作与声音发出，她的身体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虽然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了塔库曼二等兵是在说谎，但玛格丽特却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就在她低头思考缘由的时候，辛罗元帅却叫了她一声——只是这个声音中，带着些许紧张。 ——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身经百战的元帅阁下紧张的？ 玛格丽特奇怪地望了过去，只见辛罗元帅正看着自己——准确地说，是看着自己身后隔离室的玻璃。 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在了她的心中，顺着辛罗元帅的目光，她慢慢转过了头——那名被隔离起来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身上挂着的各种仪器也都安静地躺在她刚刚躺着的那张床上，仿佛从未挂在她身上过一样。 下意识地，玛格丽特打开了眼镜上的开关——结合刚刚塔库曼二等兵所阐述的事，让她忽然间感觉到，有些时候，这些仪器甚至都是靠不住的。 ——在面对她们根本无法理解的事物的时候。 果然，当眼镜上的多角度监控设备打开的时候，玛格丽特脊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在那些影响中，少女【阿布】还好好地躺在床上，根本就没有移动过。 “黛希……？”【阿布】的双眼在周围环视了一圈之后，最终，视线落在了塔库曼二等兵的身上。 她的笑容，天真无邪。 却又令人无比惊悚。 第4章 干涉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玛格丽特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向了隔离室的操作台——那上面有个应对一些紧急状况的按钮，只要按下去，隔离室的温度就会在五秒之内升到摄氏两千度，这个温度足够摧毁【异肢】和病毒了。 她能肯定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至少眼镜腿上监控自己精神状态的监测仪没有任何警报提示——为了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垮掉，这个装置是玛格丽特亲自加上去的——这就代表着自己从眼睛中看到的影像与肉眼观测到的隔离室中的影像、二者产生的差异并非是因为自己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然而机器是不可能说谎的，那么有问题的就只剩下了一点。 这名来路不明的少女用一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干涉了投入她们眼中的光线。 成像技术并不新奇，早在大末日之前上千年就有了，但这名少女身上并没有类似的设备，而且还直接干涉了她们的眼睛。 甚至还有可能是大脑。 这让玛格丽特有些悚然——她是搞科学的，而且主要搞得就是生物科学，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对她来说，就代表着恐惧。 辛罗元帅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但要镇定许多。她不否认玛格丽特的【科学】，但很多情况下，手中的枪要比科学有用得多。 就比如现在的情况。 当【阿布】叫出塔库曼二等兵的名字的时候，辛罗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配枪——如果弹夹中的微缩热熔弹都解决不了对方的话，那她还是放弃挣扎比较好。 微缩热熔弹已经是人类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了。小至单兵装甲，大到战舰的辅炮都是在用这种技术，不仅消耗是最小的，也能对【异肢】这种怪物产生足够的杀伤力。 “……阿布？”塔库曼二等兵回应了一声，阿布似乎听见了，她轻轻拍了拍隔离室的玻璃，晃了晃漆黑的头发。 “这是哪儿？” “放松，这里是【月卫一】。就像我们约好的一样，我带你上来了。”塔库曼二等兵慢慢地靠向了玻璃，她举着双手，尽量让自己不带任何敌意，“你有想起什么来么？” “没有……”阿布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沮丧，“我还以为看到了这个星球的全貌就能想起什么来，不过还是谢谢你能带我过来。”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塔库曼二等兵走到了玻璃前，低头望着这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小个子。 “不知道……也许……” “不如你就留在这里，”听了二人的对话，震惊之余，玛格丽特低头思考了一下，忽然说了一句，“也许我们可以帮帮你？” 玛格丽特并非是同情心泛滥，她是个十分理智的人，感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连调剂品都不算，甚至还不如早起之后的第一杯提神的咖啡好用。从二人的对话中，她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经过—— 这名叫做【阿布】的少女似乎失去了记忆，塔库曼二等兵正在帮她回忆，带她到【月卫一】上面来也是在履行约定。大概辛罗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吧，所以才会放心地将这名来路不明的少女带到这里。 或许在来到【月卫一】之前，辛罗已经做了许多保护工作。至于为何将其移送到自己这边来，估计是军方那边已经调查过了，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吧。 果然，在她望向元帅的时候，后者的眼神有些躲闪—— 看来自己多半猜对了。 哼，这帮脑袋里都长满了肌肉的家伙，还真是像她们的行事风格。 听她这样说，阿布这才将视线移向了她，就是这一个动作，便让玛格丽特打了个哆嗦：“可以么？” “我这里有记忆显影技术，或许能从你的潜意识里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玛格丽特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开了隔离室的【清理】按钮——这并不是她对【阿布】放心了，而是她不确定高温对眼前这个生物是否奏效。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这个诡异的少女都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至于平时……你可以和军部一起行动，那边去地面执行任务的机会比较多，塔库曼二等兵又刚好没有搭档……” 说着，她用眼角扫了一眼辛罗元帅：“……如果元帅同意的话。” “……求之不得。”辛罗元帅并没有多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就像玛格丽特想的那样，一开始军方确实想要控制【阿布】——在来到这里之前，军部已经事先替她检查过了，甚至还简单地做了实验。最后辛罗发现，这名少女对病毒完全免疫——并不是因为她身上有抗体什么的，而是病毒在接触到她身体的一瞬间就会消失不见，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来。 就好像……病毒被她吞噬了一样。 对军部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利器。 除此之外，军部那边的技术完全搞不清楚【阿布】的来历，甚至连病毒为何消失都搞不清楚。不得已，她只能将阿布送到了这里，希望借助【科研部】的力量发掘【阿布】的秘密。 “那就这样决定了。”玛格丽特拍了拍手，她很高兴辛罗这个死板的女人这次能如此通透，【阿布】是个不错的实验样本，但光靠实验室中的设备，无法完全进行观测，最好是能将其置于病毒肆虐的地方，这样，她才能得到更多的实践数据，“辛罗元帅，我还有些事想要和你谈谈。” 虽然二者之间不对付，但共事了这么久，还是有些默契的。听了玛格丽特的话，辛罗立刻让塔库曼二等兵带着阿布去军部登记——原本她便打算将阿布当作武器来使用的，正好借此机会试试实战价值。至于职位什么的，她早就安排好了。 地表探索小队向来是四人一组，考虑到没人愿意与塔库曼二等兵搭档，那便让她们俩先一起行动吧。 当然，身份是要保密的——前线战死的人不少，只要找个简历差不多和塔库曼一样孤僻的家伙，让【阿布】顶替上去就行。 —————————————————— “说吧，发现什么了？”等到塔库曼带着阿布离开之后，辛罗元帅看了一眼玛格丽特——她了解这个女人，这家伙从不会和任何人【谈谈】。 除非她发现了什么自己无法解释的事。 玛格丽特没说话，只是慢慢坐了下来，哆哆嗦嗦地拿起了不知隔了几个晚上的凉咖啡，一口全部喝掉之后，按下了旁边的几个按键，隔离室的玻璃立刻慢慢地翻转了过来。 玻璃翻转了一半的时候就停下了，辛罗元帅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当她看到玻璃内侧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元帅也坐不住了。 这面玻璃，是单向的。从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任何景色。 而就在刚刚，【阿布】曾与她们每个人都对上过视线。 “还有这个……”玛格丽特不想说什么，有些事，还是让元帅亲自确认吧。她摘下了眼镜丢到了辛罗的面前，随手拿起了毛巾，擦了擦额头和手心中渗出的汗水，“老天……萨菲，你的人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辛罗捡起了眼镜，看了看玛格丽特之后，后者示意她戴上。当她将眼镜戴上的时候，辛罗仿佛触电一样摘下了眼镜，远远地扔在了角落。 “……麦芮，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辛罗元帅的手心也湿了。 “我也想这最好不是真的。”捡起了眼镜戴好，看着眼镜内侧的影像，玛格丽特轻轻叹了口气，“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个……【东西】，不仅能干涉你我的大脑，甚至还能干涉这些机器……这已经不是【生物】这个范围能做到的事了。” 眼镜的内侧，隔离室的观测影像中，【阿布】依旧静静地躺在实验床上，丝毫未动。 而真正的隔离室中，实验床上却空空如也。 忽然，眼镜内侧的观测影像闪了闪。 床上的人，消失了。 第5章 地表探索(一) “这个是护身的，一般情况下用不上，”塔库曼二等兵将一套武器推到了阿布的眼前，包括一支步枪、一支手枪和两套弹夹，“遇到危险了就用这个抵抗……不过还是推荐逃跑。” 在资源日益紧缺的今天，实体弹药已经被完全淘汰，取而代之的是【热熔弹】。说是子弹，其实是以液体形式储存在弹夹中的一种强腐蚀物质，扣动扳机的时候，弹夹会将这种强腐蚀性的液体压缩进枪管中，与涂抹在枪管内壁的另一种物质发生反应，变成纯粹的能量从枪口喷出。 射出的纯能量温度高达3100摄氏度，足够在有效射程内溶解一切接触到的生命体——其实这并不算是什么先进的东西，早在大末日之前数百年就有人发明了，本应该已经被激光类武器淘汰掉。但因为现今的物资不足以支撑大量生产激光武器，其消耗的能量也是人类的现状所承受不起的，因此这种造价相对廉价许多、效果却很不错的武器就被重新从灰尘中挖了出来。 这种兵器的好处是后坐力几乎为零，弹道受引力和空气密度的影响程度也可以忽略不计，有效射程也很可观——手枪的射程能达到八十米，步枪也有三百米，超过这个射程的话，射出的【子弹】温度会下降，导致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这个射程是取决于枪管的长度，枪管越长，【子弹】的加热过程就越长，温度也就越高。 缺点就是使用寿命要短一些，主要消耗的点在枪管中——内侧与强腐蚀物质发生反应的涂层需要重新涂抹，外侧的绝热涂层也要定期维护。虽然麻烦了一些，但无论是内部反应涂层还是外部的绝热涂层，造价全都十分低廉，这已经是人类现存的武器中，性价比最高的一种了。 一般来说，每根枪管可以支撑三个弹夹共三百次射击，不过配备给士兵的武器中，每种枪械却只有两个弹夹——这并不是资源不够分配，毕竟战士是要上前线的，武器就是他们的生命。只给每人分配两个弹夹的原因，是来到地表的战士们的存活率。 各项统计数据表明，如果与【异肢】发生了遭遇战，在第一个弹夹清空之前，战士们能存活下来的几率不到百分之七。武器能够回收的程度，不足百分之十一。 剩下的武器不是丢失就是损坏，总而言之，对人类现在的敌人来说，武器已经算是半消耗品了。 所以塔库曼二等兵才会让阿布有危险就跑，尽量不要与【异肢】交火。 况且，逃跑也是目前为止生存率最高的手段，虽然依旧不足百分之二十一。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还有这个。”塔库曼将其它必备设备摆在了桌子上，“这个是定位系统，可以确定你我之间的位置与距离，虽然型号比较老旧，但没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这个是备用的军粮，挺难吃，但管饱。最后就是这把匕首……” 看着那把匕首，塔库曼二等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交到了阿布的手中：“这玩意儿是你用来自杀的。当所有的生存手段全都不奏效的时候，最好用这个自尽，起码能减少很多痛苦。” 她带过一些新兵，每次将匕首交出去的时候，她都有些张不开口。可这些话却又不得不说，起码对那些新兵来说，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阿布一件件将这些物品塞进外骨骼的口袋里。这种全覆盖式的外骨骼可以很好地保护士兵不受地表附近变得恶劣的地面环境的影响，除了能够保证使用者的体温之外，还能依靠内置的微型动力炉进行一些动作的辅助，令使用者能够自由活动的同时，提供不俗的辅助移动能力。 比如士兵的体能测试中，若是穿着最新一代、型号为【鸢尾】的外骨骼的话，一百米的距离不到六秒就能跑完。 ——不需要跑得更快，只需要跑得赢大多数种类的【异肢】就行了。因为更快，也意味着更多的消耗。 阿布身上的便是最新的【鸢尾】式外骨骼，而塔库曼二等兵身上穿的，则是老旧的【十字军】式——并且似乎很久都没有拿去维护过，都是她自己在保养。 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阿布扣上了面罩，一些周围地形分析的画面和任务目标的方位数据立刻出现在了内置的显示屏上，她用手指戳了戳面罩外侧，好奇地问道：“接下来……我们就要去这里？” “是你要去那里，”塔库曼也扣上了面具，“我要去另一个地方，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嗯。”阿布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对于黛希·塔库曼这个人，她是绝对信任的，尽管自己失去了记忆，但她并没有像【月卫一】上的那些人那么排斥自己。 她还记得前些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那些人对她们俩的冷嘲热讽，甚至还对拒绝答应调动到其它小队的自己恶语相向，是黛希却一直将她护在了身后，替她挡下了那些菜汤。 那时，阿布说不出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是感觉到，这个人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从没有人如此重视她——或许以前有吧，只是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了。不过阿布更倾向于没有，玛格丽特博士曾说过，就算失去记忆，身体却会下意识地保留一些习惯，比如某种特殊的感情。 她没有被人保护过的感觉，所以黛希应该是第一个。 分开之后，塔库曼跟在阿布身后不远处，等到她按计划进入了搜索圈才离开。阿布去的地方是异肢很少出没的针叶林——那些扭曲的怪物不喜欢针叶林，或许是因为怕划伤身体柔软的部分吧。 毕竟是第一次带她执行任务，还是给她分配安全一些的地方，让她先熟悉熟悉过程吧。 而塔库曼二等兵自己要去的地方则是树林外，她的目标是搜寻附近有可能的金属矿物——这很难，只有一台探测机器的情况下，想找到些什么十分困难，不过这正是【地表探索小队】的任务之一，也是塔库曼最擅长的工作。 她做这个已经快两年了，每次都能有不小的收获。但……代价也是十分高昂，比如丢下原小队中的队友，将资料传送回【月卫一】上面。 完成了时限内的任务额度，塔库曼二等兵松了口气——只要安全就好，看这个意思，【异肢】们应该是不会出来了。 就在她打算向汇合地点出发的时候，身边的雪堆似乎动了动，几片未凝固的雪花从上面飘了下来。 第6章 地表探索(二) “呼……”塔库曼躲进了废墟之中，末日之前，这里大概是一处民居，虽然已经破败得不像样子，但勉强还能隐藏身形。 不过只能躲藏一时而已，她必须要找机会反击——雪地上已经留下了她的脚印，如果追着自己的【异肢】是【原生种】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异肢】分为【原生种】和【异变种】。所谓的【原生种】就是末日之时出现的各种怪物，这些最初出现的怪物们有着一定的智力，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能与人类有所交流——当然，只是模仿人类的声音、引诱人类进入它们的陷阱罢了。 毕竟猎人与猎物之间是不存在平等的。 而【异变种】则是被病毒所感染的本地物种，这些【异变种】基本上只有捕食本能，几乎没有任何智力，相对来说要容易对付一些——不过也只是【相对】于【原生种】来说的，无论是哪种【异肢】，其生命力和危险性都不是一个人类能轻易应付的。 黛希·塔库曼二等兵是个悲观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她都只会考虑到最坏的一种。甚至在每次出任务之前，她都会写好遗书，将所有的后事全都交待明白。 其实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繁杂的后事，唯独有个一直在一间民营医院中疗养的妹妹。妹妹患有心力衰竭，虽然不知道这种只有老年人才会患上的疾病为什么找上了只有十六岁的妹妹，但发现的时候，妹妹已经处于中期的后半段，虽然不至于即刻致命，但想要正常地活着，就必须要依靠药物的维持。 这是很大一笔钱。 之所以参军，就是因为军人战死之后、给的抚恤金十分丰厚，至少够她的妹妹在医院撑到四十岁。 至于之后的路……她就完全没办法了，只能祈祷自己在下任务的时候多活一阵，好多领一些军中发的补助——那些罐头之类的补助都被她带到黑市卖掉了，换成钱和自己的补助费一起给妹妹交那些昂贵的治疗费用。 比起【歼灭队】来说，像她这种以单兵为个体的任务的死亡率很高——她只有一身外骨骼作防护，说实话，穿着这种外骨骼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而已，真正和【异肢】碰上了，一旦被近了身，只要挨一下，外骨骼就会如同锅巴一样碎裂。所以每一个单兵下任务的人对于外骨骼的理解都只限于隔离病毒与辅助移动，根本起不到任何防护的作用。 上面的人不是没考虑过用智能机械代替人类来完成这些危险的任务，但考虑到大局，使用人类来完成任务的话，成本要低很多——智能机械需要消耗钢铁，【月卫一】上面的金属矿物并不多，绝大多数都是【采集队】配合【歼灭队】从那些怪物手中抢回来的，这两支部队有着星舰与重火力的掩护，伤亡要小很多，遇到【异肢】比较少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达到零伤亡。只不过那些过于庞大与精细的机械并不适合探索这类工作，所以【探索】的时候还是由单兵来完成。 比起那些消耗掉的钢铁，人类的成本相对来说要便宜得多——只要一点点基因序列、细胞及培养液，就能完完整整地克隆出一个【人类】来。 没错，【克隆】。 在【大末日】之前，这还是一项禁忌的技术，曾几何时，人们觉得这是对生命的亵渎而封锁了整个基因克隆技术，尤其是克隆人类，更是无法宽恕的重罪，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存的人类不过一千一百多万，连【人类】这种存在本身都快要灭绝了，谁还会在乎这些伦理道德？ 比起【大义】，活下去才是首要考虑的事。 黛希·塔库曼二等兵是少有的自然生产下来的人类，就像【大末日】之前一样，【月卫一】上的人类依旧有着穷富之分，贵贱之别。她的家很穷，又没有什么能够特殊贡献出来的技术，参军是她唯一能为妹妹提供医疗费用的收入来源。 原本塔库曼家还是有些家底的，但两百多年前为了能得到登上【月卫一】的名额，只能将全部家产都捐了出来。后代虽然变得贫穷，至少还能活下来。眼下，黛希已经没有了任何复兴【塔库曼】家族的想法，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誉，她更希望让妹妹活下去。 这就是她被各方排挤，却依旧如此拼命的理由。现在，她还要拼命从这些发现了她踪迹的【异肢】面前活下去——这很难，对她来说也一样。 废墟的过道很狭窄，这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有利条件——无论哪种【异肢】，体型都要远大于人类，就算它们的力量可以破除这些旧时代建筑的墙壁，多少也会限制其行动。黛希躲藏的地点是走廊尽头的储物室，后面的窗口可以用来逃生，正对面的狭窄过道可以让她阻击【异肢】——这是她从一开始就探查过的地点。身为独自行动的【探索特工】，这是为了活下去而必须具备的基本战术技能。 破旧的储藏室门外传来的巨大的摩擦声，光听这动静就知道外面肯定是个大家伙。黛希打开了步枪的保险，枪口正对着门的方向。只要门一开，她就会立刻扣下扳机，在安全距离内尽可能地开枪。一旦无法立刻消灭对方，她就会向后跳出窗口，等【异肢】挤出窗口的时候再次进行射击。 理论上来说，她是可以独立消灭这只【异肢】的。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枪口也一动不动地瞄准着破门。声音在门外停住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忽然，木制的门被巨大的力量从中间挤得粉碎，数根粗大的触手从门外伸了进来。黛希立刻就准备向后逃走了——她不确定热熔弹能否击穿这些触手伤害到本体，比起赌博，她更愿意谨慎一些。 她从不相信运气。 一串热熔弹打了出去，在触手即将抽到她所在的射击位置的时候，黛希猛然向后一跳，大量的热熔弹倾泻而出，枪管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白气，相对狭小的窗口内，【异肢】惨烈而狂怒的嚎叫声、重物不停撞击墙壁的声音、木制的家具被打翻、打碎的声音不停地传出来，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渐渐消失，步枪烧红的枪口也不再喷出火舌。 她刚刚打空了一整个弹夹中的腐蚀性液体燃料。 因为高温而燃烧起来的储藏室不停地冒着烟，黛希不敢上前确认死活，她解下了腰间的便携式燃烧弹，拉开保险、让里面的两种液体之间的隔阂打开之后，顺窗户扔了进去。 比起肉眼确认，她更倾向于赶尽杀绝。 大火在寒冷的天气中没有持续多久，巨大的气候变化彻底冰封了温带以北的所有地区，等到火焰渐消，她才检查了一下头盔的过滤装置，举着换了新弹夹的步枪，慢慢地靠近了窗口。 ——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回收【异肢】的核心。每个【原生种】都有一个核心，是它们身上最坚硬的部分，如果能带这些东西回到【月卫一】上面的话，可以在黑市上卖个好价钱。 这种行为违反军法，但她真的很需要钱。只要做得小心一点，不会有人发现的。 反正也没人愿意接近自己——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她才会感谢那些孤立她的人，这为她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黛希很幸运，那是一个【原生种】的【夜魇】，已经被烧成了一堆骨架，在其头部的尾端、紧挨着脊椎的部分，有一块黑色的梭形石头——据说这是它们的发声部位，不过黛希可不管这些。 她又不是科研人员，拿走它只为了赚钱。 收好了那块黑色的石头，黛希松了口气，转身走向了窗口——【异肢】身后的走廊已经被大火烧得积满了灰尘，已经走不通了。 跳出了窗口，黛希再次警戒了一下四周，便打算向汇合点走去——这次下任务的时间是十天，不急于一天的探索，还是先回去补给一下再说。可就在她刚刚踏出一步的时候，一根巨大的镰足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黛希毫不犹豫地向后跑了起来。 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人类已知的【异肢】中，只有【冷蛛】有着这样的节肢，这种类蜘蛛的怪物的螯牙会将人连骨头一起绞碎——但这并不是【冷蛛】最恐怖的地方。 比起残忍的进食方式，更令人畏惧的，是这些怪物经常结伴而行。 黛希连头都不敢回，只能一心逃跑——至于逃不逃得掉，那就要看神灵和祖先是否保佑她了。 第7章 地表探索(三) 汇合点—— 黛希·塔库曼二等兵煮着罐头，她身上的外骨骼装甲多处出现了故障，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其隔离功能与保温功能尚能运作。 在她的面前，坐着那位名叫【阿布】的少女。若是放在之前，她对这名奇异的少女还有一些好奇——毕竟能在这种环境下，不依靠外骨骼生存的人类本身就代表着谜团。 但现在，她对【阿布】的存在，多了一丝恐惧。 让她的观念发生改变，还是在今天早上的时候。 黛希逃了整整一个晚上——说实话，这身旧式的【十字军】式单兵外骨骼能撑这么久的时间让她挺意外的。这也多亏了平时对这套外骨骼的保养，毕竟，这是她能在地表生存唯一的仰仗。 不过经过整整一晚上的消耗，没时间更换高能电池的外骨骼也是油尽灯枯，黛希不得不寻找能隐蔽的掩体。对【冷蛛】来说，人类是最优质的食物，它们是绝不会轻易放弃追踪的。幸好最近的这场大雪大幅度限制了它们的镰肢的灵活，不然若是在平地上的话，不出五分钟，她可能就要跟这令人厌恶的世界说再见了。 在逃跑的过程中，黛希绝望地发现有四只【冷蛛】在追她，在黎明到来的时刻，她躲进了树林中——冷蛛的视力是它们的短板之一，这些怪物主要是依靠节肢末端的神经感受地面传来的微小震动来寻找目标的，只有在距离很近的时候才会用上视力。 黛希在寻找到掩体之后便停了下来——那是一处雪窝，再往下似乎是一处矿井的竖井，她蜷缩在井壁唯一能落脚的地方，连呼吸都控制在很轻的程度，之后就是等待和祈祷了——祈祷这些眼睛朝着身体上方的家伙，不会发现藏在下面的她。 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冷蛛】确实没有看见她，在她停下来之后，也丢失了追踪的目标。但其长长的节肢在经过的时候，踩塌了井沿附近的泥土和石砖，掉落下来的石砖让黛希不得不躲避——就是这微小的动作，让那些怪物发现了她的存在。 虽然外骨骼可以为士兵的行动提供极大的辅助，但个人的身体素质也是不可或缺的，还好这座荒废的竖井是阶段式的，离地表的高度只有十几米，依靠着外骨骼的防护和黛希出色的反应能力，让她勉强安全着地。可当她准备再次逃跑的时候，四只【冷蛛】也紧跟着钻了进来，将她围在了中间。 结束了——黛希轻轻叹了口气。 每次下任务的时候，她都会幻想自己的死状——说是悲观，倒不如说这是她心中的愿望。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真是糟糕透顶，父亲死后，母亲也因为受不了她和妹妹两个累赘离开了家，这么多年来，她拼了命地活着，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干过了，甚至为了给妹妹筹钱治病，不惜和黑市那帮家伙扯上关系。就连平时下到地表的任务，她都挑得最危险的区域。 在这些危险区域中战死的话，抚恤金会提高一倍。在她的入伍申请中已经明确了受益人是她的妹妹，只要自己死了的话，妹妹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吧。 这是黛希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除了妹妹之外，她已对这个破败的世界毫无眷恋。 “来吧，你们这群婊子养的。”朝旁边吐了口口水，黛希同时拉开了身上挂着的四只便携式燃烧弹的保险——她放弃了逃命，不代表她放弃了抵抗。 就算是死，也要带着这群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的怪物们一起上路。 就在便携式燃烧弹中的两种化学液体即将混合到一起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枪声很微弱，是【月卫一】军工厂制式步枪的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冷蛛】的节肢就被高温烧成了两截。那些本来要将黛希当作早饭的【冷蛛】们猛然转向了枪声传来的方向，黛希也看了过去，只见阿布举着步枪，枪口还冒着高温的白烟。 “阿布三等兵！隐蔽！” 该死的——这丫头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过现在没时间抱怨了，她只能高声提醒了一句——燃烧弹快要炸了，如此狭小的竖井同时引爆这么多燃烧弹的话，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无论是她，还是来救她的阿布。 听到黛希的呼喊，阿布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后退，反而继续扣动扳机靠近过来。这下黛希可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名新兵给自己陪葬。 就算不被炸死，这个距离也肯定逃不过【冷蛛】的追杀了——现在就看是燃烧弹先爆炸，还是先被这群怪物撕成碎片。 下一秒发生的事，黛希一辈子都忘不了。 【冷蛛】只是看了阿布一眼，并没有对其产生任何的敌意，这些怪物非但没有攻击她，反而转头咬住了自己身上挂着的燃烧弹，一只一个将燃烧弹吞进了肚子里，随后转身跳下了竖井的另一段。 几声闷响从下面传来，透明的怪物之血喷得很高，紧接着是一阵火光，血肉被烧焦的臭气从下面涌了上来。 ——她就这样得救了。 回到了汇合点，黛希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冷蛛】为何会有这样的行为。根据生物科学院的研究，【冷蛛】有着一定的智力，在局势对它们不利的时候，它们会本能地选择逃走。像这样有着自杀行为的【冷蛛】，自【大末日】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它们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对阿布的攻击没有任何反应？为什么不惜性命也要救下自己？ 尽管不愿承认，【冷蛛】的行为确实救了她一命，只是…… 黛希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算了，这些不是她该操心的事，留给玛格丽特博士头疼去吧。至少，自己算是活下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黛希不敢保证这次是不是巧合，所以有些话，她要对阿布说清楚，“你是三等兵，我是二等兵，这里只有我们俩，所以你必须要服从我的命令。这次就这么算了，再有下一次，我会按照军规处理。” “嗯……”阿布轻轻点了点头，在来之前她就已经被嘱咐过，在军队中，命令就代表着一切。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黛希·塔库曼就此死去，是她将自己从沉睡中唤醒，将自己带出了那座破败的大厦，又是她带自己去了月亮上，还一直陪着自己寻找自己身世的线索。 ——这次来地表，挑选的地点也是发现她的地点附近，希望自己能触景生情想起什么来。 “还有。”看着阿布的表情，黛希将煮好的罐头汤递了过去——不管怎么说，是她救了自己，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一码归一码，“谢谢你。” “嗯……” 第8章 【原初之物】 【保持监视，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找机会第一时间汇报。】 看了看外骨骼手臂内侧的联络终端上的字，又看了看在一边熟睡的阿布，黛希坐在了窗口前，抱着步枪望向了外面深邃的夜色。 【汇合点】是一处荒废的地下室，所谓的窗口也不过是露出地表的一小块伪装起来的观察窗。经过了特殊的隔音和绝热处理之后，便被当成了地表的简易补给据点。 这次下任务一共有三个目标，最主要的当然还是探测相关资源，无论如何，人类的存续都是最先要考虑的。 第二个就是追查目标【阿布】的身世——在下来之前，玛格丽特博士已经用记忆探查、口头询问和催眠暗示等等方法试过了，没有任何一种能够找回【阿布】的记忆。就好像在她被黛希·塔库曼二等兵唤醒之前，是刚刚出生的一样。 ——要不然就是她的大脑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损坏，导致记忆彻底的丢失。无论哪种，都证明了用常规方法是不能让【阿布】想起什么来的。 最后能用的方法，就是利用【潜意识】了。 关于【潜意识】，人类研究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有权威的成果。比起科学来说，这种隐藏在人类大脑最深处的存储形式更接近神学——玛格丽特是个极端迷信科学的人，让她相信神学，还不如祈祷地球会回到【大末日】之前的样子更贴近实际一些。 想要从【潜意识】中得到什么，只能靠本身对周围的印象：人、环境、习惯、行为……什么都行，只要有一点能激发潜意识的条件，都有可能唤醒那些大脑中无法探查的部分。在这一点上，科学无能为力，只能慢慢来。 而第三个目标，就是监视【阿布】这个【人类】个体——这是玛格丽特下达的、黛希必须要遵守的首要命令——为了能让黛希执行这个命令，玛格丽特博士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向辛罗元帅申请了一纸调职令。 她被元帅任命为了【少将】，屈居于辛罗之下。 她是科学院的，本来无权直接对黛希·塔库曼二等兵下命令，玛格丽特是用【无论有了什么发现，都必须要和军方共享成果】这一条对科学院来说近乎是耻辱的条件换来的——两边向来不和，能让她做出这种“牺牲”，就连辛罗也是十分佩服。 科学院的人真的都是疯子，为了达成目的，什么尊严什么人格什么底线，统统都是可以舍弃不要的。 至于为什么要下这个命令，是因为在她们俩出发去地表之前，玛格丽特已经分析过了阿布的血液。 这名没有记忆的【不明】个体，甚至连【性别】这一概念都不存在。说得直白一点，她——或者说，【它】，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甚至连明显的雌雄激素都不存在。 【它】，并非是个人类，甚至不知道是否还是【生物】——就连阿布体内的各种器官的排列都是乱七八糟的。比起【人类】，她更像是那些【异肢】的一员。 考虑到名为【阿布】个体并没有表现出敌意，也没有任何【心理】问题，经过六人议会的决议，决定先将其作为特殊个体来对待。这样的考量是玛格丽特提出的，如果实验个体【阿布】所表现出来的智慧及其行为是【异肢】进化得来的结果，那么或许就代表着，人类可以和【异肢】之间有对话的可能。 一直打下去对人类一点好处都没有，必须要找一些其它的路。 况且人类的现状，已经不允许再拖得太久了——【大末日】至今已经过了288年，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人类的科技已经止步了很久，所有现有的资源绝大部分都用来如何从地表上获取更多的资源以求持续生存，随着地表的怪物越来越多、种类也进化得越来越繁杂，获取资源这一行为变得愈发困难。 再不想想别的出路，人类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这很令人绝望，可却无可奈何。 关掉了通讯终端上的加密文件，黛希蜷缩在了墙角，白天的劫后余生留给她的只剩下了疲惫。对于将【阿布】捡回来这件事，她并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感情，纯粹就是例行公事——遇到这样一个奇异的家伙，将其汇报给上级是很平常的事。说实话，当她从玛格丽特博士那里了解到关于【阿布】的一些细节的时候，她也有害怕过——毕竟，自己是在和一个不知道本体是什么的怪物待在了一起。 但当白天的时候，【阿布】在面对【冷蛛】时义无反顾的样子，却让她对这名【少女】产生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姑且就当她是【少女】吧，无论从外貌还是声音来看，她都有着人类雌性的行为特征——黛希能看出当时阿布的眼中带着的些许恐惧。这个小姑娘哪怕害怕，也依旧试图从那些怪物的手中救下自己。 这是黛希一生之中遇到的少有的【善意】。所以哪怕是面对着一切皆为【未知】的【她】，也依旧没有任何恐惧。 看了角落的便携式睡袋中睡着的阿布，黛希将身边的战术灯光线调到了最暗。夜晚的地表是最危险的，一丁点的光亮都会让【异肢】察觉，尽管身边用来透气的窗口已经伪装得很隐秘，但凡事还是小心点好。 她就是靠着【谨慎】才活到今天的。 —————————————————— 科学院，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的实验室—— 这座实验室没有任何科学院的人愿意进来，就算同为信仰科学的疯子，玛格丽特也是其中最疯的一个。能与她交流的人，整个【月卫一】上也找不出两个人来。 而那个唯一能和她交流——或者说被迫要和她交流的人——就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记录着实验个体【阿布】的血液样本观察资料。 “咳……咳咳咳……”玛格丽特一边敲着老旧的终端键盘，一边抬手扇着面前变得越来越浓重的烟——她喜欢用这种旧式的实体键盘，按照她的说法，全息投影的键盘用起来没有任何实感，还是指尖触摸到按键时的感觉能让她安心。 终于，玛格丽特爆发了，她暴躁地推开了键盘，双手砸在了实验桌上，扭头瞪着一边不停抽着烟的萨菲·辛罗元帅：“抽抽抽！就知道抽！！仨小时了，你这破烟斗就没熄过火！再抽我这实验室都快让你给点着了！！” “好好好……”辛罗毫不在意地举起了手，拿着烟斗随意在一个培养皿中磕了磕烟灰，那动作看得玛格丽特嘴角都抽搐了几下，“大科学家，有什么成果了？” “让你给熏忘了！”玛格丽特气哼哼地站了起来，走到咖啡机旁边按了一下——里面一滴咖啡都没有了。 烟草、咖啡和酒一样，都是奢侈品，只有少数群体才能入手这些东西。普通人想要弄到这些，只能花高价从黑市买。不过坐在实验室里的这两个女人却不用担心这些，她们站在现存的人类中的最高点，在某些奢侈品上有着特殊的优待。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不过也没人说什么，毕竟六人议会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区区一些私自种植的烟草和咖啡豆而已，犯不着因为这个得罪她们。 喝不到咖啡的玛格丽特懊恼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向了实验室最内部的大门，输入密码、转动门上的舱式大锁之后，她看了一眼辛罗，朝她歪了歪脖子：“跟我进来。” 看着玛格丽特走进了嘴里面的房间，辛罗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她实在是不愿进入那个房间——身为六人议会中的一员，她知道里面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走过了狭长的过道，又经过了一间狭小的除菌室之后，二人来到了实验室的最深层。这里处于【月卫一】的地下，有着十分广大的空间，这座足有两座体育场大小的空间中，摆放着许多笼子。那些笼子有一大半都空着，少数几个中关着让人光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全身不适的东西—— 【沙虫】、【冷蛛】、【夜魇】、【食尸鬼】、【螳蜥】…… 这些都是她的战士们拿命换回来的【战利品】，关于人类对这些【异肢】的所有了解，都是出自于这间隐秘而巨大的实验室。 发现这些怪物弱点的人，正是玛格丽特博士——这也是为什么别的科研人员不愿来她的实验室的原因之一。虽然这些研究都处于保密阶段，但那些直觉敏锐的科研人员们，大概已经猜到了那些数据的来源。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里是整个【月卫一】上最危险的地方。 “……来这里做什么。”看着两边的怪物，辛罗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配枪上。她从记录中看过无数次这些怪物将自己的战士们撕成碎片的影响，对于【异肢】，她只想彻底灭绝这些怪物。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而是带她穿过了那些怪物，走到了最里面的一扇门前。门后的空间要小许多，大概只有二十平左右，整个房间十分空旷，只有中间的台子上摆着一个透明的容器。仪器的周围连接着不少管子，这些管子不停地朝容器中输送着冷气。 “这是什么。”看着透明容器中大概拳头大小的黑色半流体物质，辛罗皱着眉上前看了看——说实话，她还从没进过这里，也不知道眼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不过接下来玛格丽特说的话给了她答案，同时也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大末日】之后，先辈们下过一次地表，这是他们带上来的。”玛格丽特扶了扶眼镜，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团黑色的物质，“那时，【原初之物】刚刚被毁灭，这东西，就是【原初之物】的碎片。” 【原初之物】——这是现存人类对引起【大末日】的那头怪物的称呼。 辛罗本打算说些什么，玛格丽特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有了杀掉【阿布】的想法。 “我观察了无数次……实验个体【阿布】的细胞结构，与【原初之物】碎片的相似度……”玛格丽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将她的结果说了出来，“……高达百分之八十九。” 第9章 交易 黛希与阿布在汇合点一起生活了五天，这五天中，她们一起探索遍了目标区域的每一处。 自从【冷蛛】事件之后，她们俩就一起行动了。黛希觉得比起分开，还是二人一起行动要安全一些。 主要是她自身的安全，虽然不知道那天为何【冷蛛】们会离开，但黛希觉得这些事应该和阿布脱不开关系。在之后的探索中，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每当她的身形暴露在各种【异肢】之下的时候，那些怪物却会因为身边的阿布而选择退避三舍。 或许就像玛格丽特博士说的那样，阿布应该就是它们的一员，而且还是很高级的那种。只要自己待在她身边，【异肢】就没有要攻击过来的欲望。 不过这仅限于【原生种】，由人类被病毒异变而成的【异变种】还是会扑过来——大概是因为这些【异变种】只会依靠本能行动、没有任何智力的缘故吧。 无论如何，她得感谢一下阿布——于公，她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于私，她捡到了不少【黑玉】，就是【异肢】身上能卖上好价钱的那种器官。虽然之后都是【异变种】身上的，但之前从一只【夜魇】和四只【冷蛛】身上搜集到的【黑玉】，足够她在黑市卖个不错的价钱了。 至于阿布的身世，那不是她一介二等兵能够插手的。 私情和公务，黛希一直都分得很清楚。况且自己的生活都还一地鸡毛，她还没那么多精力去管别的事。 尤其是眼下这种依旧没有脱离危险的情况。回【月卫一】的下一班返程船还要等四天才会经过汇合点的上空，她们必须利用手边的一切资源撑下去。这本来不是一件难事，毕竟主要的任务——对周围地表的勘探已经完成，手头的食物与弹药储备还有不少，理论上足够等到返程船的到来。 可事情坏就坏在，黛希有些贪心了——【黑玉】虽然值钱，却也能发出一种辐射，这种辐射会引得【异肢】聚集到这里。 【黑玉】越多，辐射就越强、越容易被【异肢】感知到。 有阿布在，【原生种】的【异肢】几乎毫无威胁，那些怪物只要看到她立刻就会放弃一切进攻的欲望，甚至不会停留在她的视线之内。麻烦的是那些【异变种】。【异变种】的身上并没有【黑玉】，却和【原生种】一样有着对【黑玉】产生的辐射的探知能力。 【黑玉】所产生辐射的穿透性很强，再加上手头有一定数量，因此吸引了大量的【异变种】。那些原本是人类或某种动物、此时却满身不规则触手增生与狰狞的骨刺增生的怪物们就徘徊在这座地下的【汇合点】正上方，还好这群家伙的智力不怎么样，只是在那里徘徊而已，并没有察觉【黑玉】就在它们的脚下。 反观黛希，虽然她不怕死，但并不代表她想死得毫无意义——最近的几天中，她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头顶上那些扭曲的怪物们会发现那个隐秘的入口。 入口和几处观察的半潜入式窗口都经过了伪装，理论上这群智力几乎为零的家伙们不可能发现她的存在，不过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所幸等待的过程有惊无险，阿布也十分配合，并没有好奇地问东问西，似乎是这段日子里给她讲的那些关于军规的故事影响了她，至少让她明白了该如何服从命令。 四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返程的【狮鹫号】微型运输舰熟悉的反重力涡轮的轰鸣声伴随着黎明第一道阳光一起出现的时候，黛希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微型运输舰虽然没有战斗舰船的那种火力，但用来驱赶少量的【异变体】还是很足够的。 “怎么搞成这样，”有着黑色齐耳短发、黑色的瞳孔大大的眼睛的东方姑娘将一罐饮料扔给了黛希，“看下面这【异变体】的数量，收获不小？” 她叫【莉子】，是这艘【狮鹫号】的船长，属于众多与军队合作的民间【运输舰】持有者的一员。平时这些微型运输舰只要在相关部门做过登记，就可以在【月卫一】上接受一些运输委托，或者在固定的地点之间来回往返，替【月卫一】上的各种团体运输货物。 莉子和她的【狮鹫号】比较特殊，这艘船是她老爸留给她的，无论是反重力发动机还是星舰级的推进器，亦或是燃料的反应炉，全都被她老爸亲自改装过。从整体性能来说，虽然是民用舰船，但无论从各方面性能上来说，都足以媲美同级别的军用舰船——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超过许多。 这样的技术，军方当然想要拥有，不过莉子的老爸似乎和军方有什么过节，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技术公开出去。只是考虑到给女儿一份比较体面且安全的工作，他答应帮军方的一些舰船做一些整改，条件便是让女儿莉子和她的【狮鹫号】在赚点儿小钱的同时，军方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无论对谁都好。 比如，现在的莉子。 黛希上船之后，第一时间帮自己和阿布系好了安全带——她可不想在脱离引力的过程中被甩成肉饼——之后，她才拧开了饮料的盖子，一边喝一边将腰间的小袋子不动声色地递了过去。 喝水的动作是掩饰，用来遮掩住左肩的外骨骼记录仪——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换新式的【鸢尾】外骨骼的原因之一，【鸢尾】一共有四个记录仪的镜头，而旧式的【十字军】只有一个，方便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莉子接过了布口袋，连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工作背心后面——她又不是军方的人，身上可没挂着那么多记录仪——将手伸到里面摸了摸，莉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不错嘛，五个，真有你的。而且好像……【冷蛛】？！你竟然……” 华为说完，黛希就瞪了她一眼，随后用眼角看了看自己的左肩。 “……有两下子。”莉子压住了激动的心情，打开了座椅扶手上的终端，按了几下之后，重新将终端扣了回去，“老规矩，你妹妹的账户，六十万通用币。” “……这么多？”尽管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但听到这个钱数的同时，黛希还是愣住了。 “不多，我手头就这些，回头再给你补一些。”给黛希妹妹的账户转过去，是怕军方那边会找出她的破绽——毕竟黛希是军人，她的账户都在上级手中捏着呢，想要调查十分简单，“这批货的成品都不错，够我这小船来回往返个几百次了，多出去的还能让老爸去军方那边送人情，你知道的，让那些大官儿欠我们的，我们的生活就能好过一点。” 除了运送之外，莉子的另一个身份便是黑市的成员，经常以非法的手段收购或卖出各种违禁品，【黑玉】便是其中一种——这种只能从【原生种】身上得到的东西有着巨大的价值，最主要的便是为各种型号的舰船提供动力。 比如【冷蛛】的【黑玉】，只要两个，就能让450米的【美杜莎】级巡星舰在不使用武器的情况下，持续运转至少四十八个小时。 从律法上来说，【黑玉】应该是被严格管控的，但律法总是有空子可钻的——虽然这些东西发现了就要上交给军方，但只要“没发现”，那就没关系了。 “……谢谢。”听了莉子的解释，黛希松了口气，凡事只要有理由、有利益就行。 她不相信口头的承诺，很多时候，人与人的联系中，【利益】比【感情】要牢固许多。 “不客气，”莉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两只可爱的犬齿，朝黛希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10章 疯子的决意 冗长的任务报告是黛希最头疼的工作，她的文化课一直都不好，敲键盘对她来说一直都是苦手——比起面对忽闪的显示器，她宁愿抄家伙跟地表的【异变种】干上一架。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毕竟任务报告也是【军规】之一。好不容易借助辞典，照着以往的报告用官方语言写完了报告，已经是【月卫一】时间的午夜了。 考虑到安全以及人类的生物钟，【月卫一】上的所有建筑都是封闭式的，日夜的分明是按照【天晷星】上的时间来进行的，重力系统也和地表上的参数别无二致。 用来照明的光线也是模仿阳光的波长，按照固定的时间、通过模拟影像在月球表面高大建筑的天棚顶部移动，尽可能地还原了地表的模样。 哪怕人类现在是【流亡者】的身份，也依旧有着享受“阳光”的权利。 “写完了？”阿布端着热水进了房间——这个房间是军方统一的宿舍，只有十平方而已，内部的设施也十分简单：两张单人床、床位与床连接在一起的两台终端设备、两个简单的衣柜、还有一个不到半平方的狭小玄关。 衣柜中除了几件私人衣物之外，剩下的全都是武器，以及一整套的外骨骼。正常来说，个人的寝室中是不允许存放武器的，但黛希的这间除外——因为【阿布】这名实验个体的危险性为【未知】，留下武器可以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每间寝室都是两人住的，原本这间寝室只有黛希一人在住，没有人愿意与她这个【灾星】住在一起，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独享这个小空间。现在多了一个人，让这本就不宽敞的地方变得更加局促。 “嗯……”黛希揉了揉鼻梁，抬手拢了一把黑色中夹杂着淡紫色的短发。这种颜色据说是月球生活带来的异变——天知道人体这台精妙的机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连同你的那份都写好了。” “谢谢。”阿布感激地笑了笑——她不会写字，但却懂得人类的语言。 是的，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和【人类】这个群体或多或少地有那么一些区别了，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说人类的【通用语】，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不过阿布的学习能力却十分强悍，无论是外骨骼【鸢尾】的操作方法还是武器的使用方法，只要教一遍就能学会。文字也是一样，只要黛希照着书读一遍某个句子，阿布就能立刻将这些字记下来。 这点也是早上回来的时候发现的，所以除了跟在阿布的身边监视她之外，黛希又多了一个任务，那便是教她一些基础的读和写。 才一天下来，阿布就认识了不少文字，这让黛希十分轻松——早些年她也带过一些新兵，比起教那些新兵蛋子，现在的情况明显要简单许多。 作为新兵以及后辈，阿布也是十分努力，她知道周围的这些人都在想尽办法搞清楚自己的身世，虽然她知道自己有很大可能不属于【人类】这个群体，但是…… 如果她们能接受自己的话，那么就算是留在这里也无所谓。 反正她也没处可去。 —————————————————— “你们真的是疯子……”辛罗元帅又往烟斗里塞满了烟丝，用力地吸了几口。这次，玛格丽特没有揽着她。 有些事，还是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元帅大人稍微消化一会儿吧，反正这间狭窄的室内有空气循环装置。 “这玩意儿是谁弄上来的？！”当烟锅中的烟丝全都变成了灰尘，辛罗元帅冷静了一会儿，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团黑色蠕动的物质上。 “黛希，我让她不要传出去的。”见辛罗还要往烟锅里塞烟丝，这次她可不忍了，“让她违反军规的人是我，辛罗，你不准动这个兵，她做的事不光是对我，甚至对整个人类都有贡献。” “这已经不是军规的问题了……”辛罗摇了摇头，问题已经不在【规则】这个层面上了，“告诉我，麦芮，告诉我这没有任何危险。” “我不敢保证。”玛格丽特皱了皱眉，【麦芮】这个称呼是她的名字【麦琳达】的昵称，她和辛罗元帅毕业于同一间军事学院，只不过不同系而已。那时候，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现在唯一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东西在遇到寒冷的时候会增加它的惰性，除此之外，我对此一无所知。直到……” “直到【阿布】的出现。”辛罗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同学会在这种时候跟她摊牌了，“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和阿布有关系？” “至少和那个谜一样的姑娘的血有关系，二者的物理形态高度相似，唯一的差别就是……”玛格丽特看向了【原初之物】，眼中透出了对未知的渴望，“……还有11%的不同的部分，无论是哪边，都与人类所发现的一切元素完全不同。” “更正，”辛罗绝望地摇了摇头，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老同学了，“真正疯了的只有你一个人……难道你在学校的时候，没学到这玩意儿是如何毁了【天晷星】上的一切的么？！” 玛格丽特动了动嘴唇，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两百多年前的那场惨烈的末日，为了不造成现存人类的恐慌，那些影像早已被封存起来，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接触到。学校的教科书只是笼统地介绍了一下当日的情况，在她成为【六人议会】之一的时候，才真正看到了那天的末日。 真正的末日——大地和天空被撕开了无数的裂口，那些裂口连接着未知的星域——不，她甚至不敢确定，在那些如同怪物的血盆大口的裂口对面，是否还是她所认知的宇宙。 无数扭曲的怪物从彼端疯狂地涌入，怪物们吞食着周围一切可见的生灵，在裂口撕开的一个小时之内，至少有一半的生命从星球上消失了。 剩下的一半，则是被大地渗出的【黑血】所吞噬——那些黑血来自于【白羽河谷】的一处遗迹中，在裂缝中涌出的怪物们大肆破坏的同时，这些几乎无视了所有物理规则的黑血迅速膨胀，一分钟的时间便塞满了那座宽七公里、长三十公里的巨大河谷。 无数像是某种生物的肢体从黑血中跳出来，又被那些黑血拖回去吞噬掉，伴随着黑血的膨胀，一种从未被人听过的语言同时出现在了所有智慧生命的大脑中。听到这个声音的生物绝大部分都疯了，只有极少数心智坚定的人才熬了过来。 侥幸从裂缝中飞出的【异肢】的攻击下活下来的生物在发疯之后，开始无差别攻击身边所有的一切。当只留下最后一个发了疯的人的时候，那个人用手指捅穿了耳膜，扯下了自己的耳朵，挖出了自己的眼球，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那一天，活下来的人类只有千分之一。 剩余的人类逃上了各种星舰，来到了当时还是实验基地的【月卫一】上，并用所有现存的武力将【黑血】打碎，这才止住了那令人发狂的靡靡之音。 从那之后，【天晷星】就成了人类的禁地，人类想要存续下去，就要和那些怪物搏斗来争取资源，直到一方完全毁灭为止。 “我知道……”回忆的浪潮渐渐退去，一小团的【原初之物】再次出现在了她重新对焦的视线中，看着眼前的碎片，玛格丽特咬了咬牙，“所以……我才要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人类在月亮上是无法一直生存下去的，资源的短缺早晚会让我们灭绝，我必须要找到这东西的弱点……” “人类……必须要胜利！” 第11章 困境(一) 【大末日历】289年，十月。 从温带开始——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做【温带】了，在北纬40°以北到北极——南纬40°以南到南极这块区域的气候平时最高温度也只有零下25摄氏度，剩下的部分，也就是赤道附近，则吹着灼热到令人无法生存的焚风。 如何造成这一诡异极端的现象，目前科学院中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当年摧毁【原初之物】的爆炸将【天晷星】推离了核心的恒星，使整体的气温降低；而赤道附近的灼热，则是那场爆炸摧毁了大片的地壳，使行星内部的热量从爆炸产生的裂口渗了出来。 这个解释十分牵强，不过比起第二种说法，绝大多数人类都愿意相信这第一种。 因为第二种猜测，是关于恐怖的【原初之物】的。组成【原初之物】身体的物质，没有记录在任何人类的历史中，不过从其出现的那一刻、周围的环境立刻发生变化这一点来推测，【原初之物】本身就有着影响气候的未知能力。 ——这听着太玄了，难道要议会跟众人解释说，改变气候的是【原初之物】的碎片？！ 这样做有些自欺欺人，肯相信第二种猜测的，都是科学院中的这帮疯子。不过也多亏了这帮疯子——尤其是麦琳达·玛格丽特这个大疯子的努力，人类才能对剩下的【异肢】这些怪物有所了解并找到对抗或躲避它们的办法。 在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中，关押着不少捕获的各种【异肢】。这些【异肢】相对弱小，却有着庞大的数量，是人类在地表上最主要的威胁。 是玛格丽特博士分析了这些【异肢】的弱点、洞悉了它们的行动习惯、评估了它们的危险程度。如果没有她的话，现在的人类几乎寸步难行。 不过也正因如此，玛格丽特被研究院中别的科研人员所孤立——没人愿意和一个成天到晚都在研究怪物的人待在一起，在那些所谓的“正常人”眼中，她就是一个怪胎。 孤立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向来都是【人类】的“传统”。 好在玛格丽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她的心中只有研究，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的死活她都漠不关心。 这间实验室，就是她的家。 不过最近，这间只有她愿意出入的实验室中，多了一位常客，那便是同为【六人议会】之一的萨菲·辛罗元帅。 二人本为同学，就读于同一间军事学院，原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后来因为各自处于不同的位置而渐渐疏远，到了现在，仅仅是为了各自所在的职位服务而已了。 其实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仅靠利益就足以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至少现在，玛格丽特和辛罗二人的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在实验个体【阿布】来到【月卫一】这一年内，玛格丽特做了长时间的观察，这名毫无记忆的少女的存在让她很兴奋，却也一筹莫展——就算观察了这么久，无论是她的日常行为还是她的身体内部构造，玛格丽特博士都毫无头绪。 唯一得到的几条信息，就是她并不属于【人类】，而是属于【异肢】的那一方，甚至还和【原初之物】有所联系。 【原生种】的【异肢】似乎对阿布的身份有所了解，只要阿布出现的地方，【原生种】们就会不约而同地无视她，甚至还会避而远之。玛格丽特不知道这种行为代表的究竟是尊敬还是恐惧，最近她正打算验证这一点——将阿布带到她实验室的地下，去见见那些被抓回来的【原生种】“俘虏”们。 但这种反应只限于【原生种】，由人类和其它【天晷星】生物转化而成的【异变种】则将阿布与人类一视同仁——在这些没有脑子的生物……半生物的本能反应中，阿布和人类一样，都只是维系它们体内病毒繁衍生息的养料而已。 因此，玛格丽特向黛希和阿布提出了建议，那就是尽量不要往【异变种】多的地方跑，就算不得已任务地点与这些家伙的群落重叠，也要尽量避免引起它们的注意。 可建议终究是建议，总会有一些突发情况的。就比如现在，黛希和阿布正被困在一座建筑中。 这座建筑的原主人估计有受迫害妄想症，整座房子修得十分坚固，就连两百多年前的那场气候变化带来的地震，也只是将墙面震裂了一道裂纹而已，哪怕周围的房子都塌了，这座两层的半金属建筑依旧纹丝不动。 也幸亏是找到了这里，才不至于让外面的【异变种】给吃掉——那些【异变种】虽然有着和原生种极为相似的触手和骨刺，但人类等【天晷星】生物的底子限制了它们的力量，让黛希和阿布有了一处相对安全的躲藏地点。 “幸亏外面的是一群智障。”阿布从浴室中出来，甩了甩头上的水——今天是躲藏在这座房子中的第三天，好消息是，屋顶的太阳能电池还在持续工作着，房子里蓄电池的老化程度也不高，至少电力还是可以保障的。 水是从屋顶的积雪和寒冰拿进来融化得到的，只要烧开了就行了。 “就算是智障，我们也出不去。”黛希朝外面看了看，不停四处游荡的【异变种】数量足有数百——她没去细数，也没那个心情，大概估计就是这个数了——但无论多少，都不是她们现在所持有的武力能够解决的。 “那就按你的计划，明天晚上，我们偷偷向南转移？”阿布将毛巾递给了黛希，示意她可以去洗了。 浴室小了点儿，不然两人就一起洗了。房屋的主人很明显是个不会享受的家伙，连个浴缸都没装。 “有点难，不过可以试试，不然一直待在这里，我俩——至少我撑不了几天了。”黛希耸了耸肩膀，脱光了衣服进了浴室。 比起【暂时安全】这个好消息，坏消息有两个。 第一个就是屋子里的食品全部都过期腐败了，根本没法吃。二人依旧只是执行探索任务，并没有带多少粮食。再不想想离开的办法，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 第二个坏消息是，空中的救援完全无法到达这里——最近这片区域的天气十分糟糕，不过天气不是最主要的危险，真正危险的，是在云层与大雾中潜藏着的【原生种】。 【原生种】只对阿布没有任何威胁，但运输舰上的，可都是人类。 它们不会放过美味的食物的。 第12章 困境(二) “来吧，规划一下。”洗完了澡，黛希感到全身都清爽了许多——毕竟，【月卫一】上面可没有这么多水供她挥霍，那里所有的水资源都是从极地用【海格力斯】级运输舰运上去的，之后这些水资源便会加入【月卫一】的循环净化系统。 就算现在【月卫一】上的水循环足以供应所有人类最基本的生存，但水资源总是越多越好，所以直到现在，仍然至少有一艘【海格力斯】级运输舰在往返运水。 在月亮上，洗澡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行为，平时黛希每隔半个月才能擦一回身子，不管擦没擦干净，每个人分到的水就那么点儿，实在是不够用。 但地面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碰到这种房子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偶尔洗上一次热水澡。 “不过在那之前……”阿布看了一眼黛希，将脸扭到了一边，“……要不然你先把衣服穿上？这房子保温虽然很好，但也不能……” “哦吼？”黛希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你不是没有性别么？怎么，对我的身体有什么想法了？” “不是这个问题……”阿布叹了口气，将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丢了过去，“……万一那群家伙进来了，总不能光着跟它们战斗吧，外面可是有零下三十度呢。” “就凭那些智障的力量，进不来的。”虽然这样说，黛希还是将衣服穿上了，“这回行了吧？” “唉。”阿布无奈地摇了摇头，相处了一年有余，这家伙改变得太多了。一开始还对自己有所戒备，到现在已经彻底没了隔阂。 关于身世这件事，玛格丽特曾隐晦地表示过，她可能与【人类】这个物种毫无关系，最大的可能就是某种【原生种】产生变异之后的结果，证据之一就是她的身体构造。 无论是内脏排列、功能、形状，都与人类完全不同。至于为什么有着人类的外表以及与人类相似的皮肤、肌肉和骨骼的构造，大概是变异之前的本体似乎有着某种模仿的能力。 目前得知的这些不过是初步的数据而已，具体的还有待研究。每次任务结束、回到【月卫一】的时候，她都要【贡献】出自己的血肉来供玛格丽特研究。代价就是对所有人隐瞒她的身份——在外来物种面前，人类是很排外的，如果将她的信息透露出去，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项福利，那就是将她们的寝室搬到了议会区附近。比起军营来说，这里的生活条件要优渥一些。 黛希·塔库曼二等兵也得到了晋升，辛罗元帅将她从原本的部队中调了出来，理由是要她配合玛格丽特来做一些关于最新的【生物装甲】研究的实验。 如果直接调动她的话，经常和【阿布】这名新兵一起活动的黛希肯定会多少让人怀疑——【人权联合理事会】，简称【人理会】的那帮人十分敏感，这个来自于民间的组织对上头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注。贸然将黛希这个【灾星】晋升的话，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军方并不怕【人理会】，只是不想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为此，辛罗想出了这个办法——对外宣称玛格丽特这位有名的【疯子】想要做【生物装甲】的实验，然后让军方的人投票，由他们自己决定谁来执行这个实验任务。 实验名额只有两个，毫无疑问，当选的一定会是黛希·塔库曼二等兵和她的小跟班【阿布】，因为她们是最不合群、最不招人待见的两个，将她们这个【异类】踢出去，简直就是众望所归。 于是，辛罗便理所当然地将黛希和阿布调到了【议会区】附近，并且成立了一个特殊部门——【贝希摩斯】受试科。科长由辛罗元帅亲自担任，目前只有两个科员，就是黛希和阿布。 当然，这个部门并不是个空架子，事实上黛希确实在帮玛格丽特做那些【生物装甲】的实验，不过不知为何总是没什么成果。阿布那边也是一样，几乎毫无进展，唯一能让每天都生活在挫败感中的玛格丽特一点心理安慰的就是，她的实验室不再是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除了帮玛格丽特研究【生物装甲】之外，黛希还有另外的任务，那就是下到地表、尽可能寻找和阿布有关的一切线索，哪怕只是微小的相似也行，最好能找到阿布的同类。 至于往返，则全权委托给了莉子的【狮鹫号】——她的船是民用的，不属于军方，非紧急情况下，议会无权干涉平民的行动。有了她，黛希和阿布就有了专门用来往返地表和【月卫一】的交通工具。 至于报酬方面——高城莉子可是【月卫一】上出了名的铁公鸡守财奴，但也是个嘴硬的家伙，不会轻易走漏任何机密，只要给她足够的钱，那就什么都好说。 现存于地表的【异肢】的【原生种】不知道有多少种类，人类所了解的也只是一些数量庞大、相对来说有进攻性的种类，不排除像阿布这样有着一定智慧的种类。如果能找到一两个能够对话的个体的话，或许会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这就是阿布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去地表的原因——只要有她在，目前已知的一切【原生种】都不会对她有任何敌意。 而【异变种】相对较弱，单靠军队就能处理，黛希又是军人中的佼佼者，这两人一起行动的话，会互相弥补对方的不足。 不过也有意外的情况发生，比如现在，她们就被难以计数的【异变种】给困在了这个相对安全的房子里，莉子的【狮鹫号】下不来，乌云和大雾中隐藏的、未被记录的【原生种】十分危险，想要降落到地表的话，就要穿过这群怪物的领空。 不得已，她们只能等雾散去。现在黛希和阿布需要订制的计划，就是万一这场大雾长久不散、她们该如何行动。 总得有第二套方案，才能让人安心。或许阿布不担心外面的情况，怎么说她也属于某种【原生种】，但黛希可不一样，她刚刚升到了下士，刚刚涨了工资，刚刚给妹妹筹了一笔钱，刚刚又弄到了六块【黑玉】——就是将外面的【异变种】吸引来的罪魁祸首—— 她可不想现在就死了。 那太吃亏了。 第13章 困境(三) 阿布睡下了。 先不管她是哪类的【原生种】，就以现在的生活习惯来说，阿布已经十分接近一个【人类】了。她会饥饿，会疲劳，会困倦，甚至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以一个【人类】的行为习惯为基础进行思考。 除了身体内部结构的不同之外，阿布已经与一个人类别无二致。 唯一让黛希担忧的，就是这一年来阿布时不时做的梦。这些梦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风景而已。可问题就出在这里——阿布本人在清醒的时候对这些风景的地点毫无印象，她十分确定自己从来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 这个发现让玛格丽特十分兴奋，她觉得这是阿布的潜意识在回放那些曾经到过的地方，就算她失去了记忆，那颗与人类构造极为相似的大脑也会将这些记下来。 【大脑】是所有生物最神秘的部分，人类目前的科技只能探查极短时间以内的记忆，再往深处探究，就要借助催眠了。可惜催眠这种方法成功率并不高，大脑对潜意识的保护超出想象地严密，很难从中窥视到什么。 既然阿布的潜意识已经显露了一些端倪，那么这就是最好的线索。如果将阿布带到她梦中出现的这些地方的话，也许她会想起什么来。 事实证明玛格丽特的推断是正确的，阿布的梦境出现的那些地点确实地存在于【天晷星】上的某处——只不过那些影像都是【大末日】之前的地形，想要找到阿布描述出的那些地点，需要对照从前的卫星地图来进行。 幸好阿布的学习能力很强——有时玛格丽特甚至认为这名小姑娘的脑袋里装着一台复杂而精密的中央处理器。语言、文字方面自不必说，就连绘画也不在话下。在经过【艺术协会】简单的培训之后，她甚至可以将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大致地临摹出来。 玛格丽特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画作带到【六人议会】的例会中，让【星域环境研究所】下属的【地质学会】按照【大末日】之前的地形来进行统一比对。 反正【大末日】之后那帮家伙一天天闲得胃疼，给他们找点事儿做也好。 不过那些地点的视角都太小了，选景范围也太大，想要分析出具体坐标其实很困难——想让计算机找到相似的地点很简单，但阿布画出来的东西却不是机器描绘的，多少都会与实际地点有些出入，【地质学会】的人要做的，就是根据阿布所描述的环境等因素，将可能的地点从计算机提供的相似地形当中筛选出来。 当然，阿布的存在依旧保密，目前得知阿布存在的人，除了黛希·塔库曼下士之外，就是【六人议会】了。 平时【六人议会】聚到一起总是为了各自部门的利益争吵不休，但在阿布的问题上，她们都态度难得表现得惊人的一致——这名【少女】的存在，不可以让任何外人知晓。 这一次黛希和阿布来到地表，就是以测试【生物装甲】为借口，探索阿布梦境中其中一个地点。根据【地质学会】的分析，与这一处地点相似的地方有四个，目前所在的位置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不过以现在的成果来看，这一处并非是阿布去过的地方，因为她对这里毫无印象，也没有什么与平时不一样的反应——看着手中的照片，黛希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照片上画了一座矮山，山上是葱葱郁郁的阔叶林。现在所处的位置确实有一座矮山，山上也确实有着阔叶林，但却早已面目全非——根据军方卫星的观察报告，这里曾经出现过【古革巨人】，这种身形高大、力大无穷的【原生种异肢】十分难对付，哪怕是【热熔弹】也只能对其造成轻微烧伤级别的伤害。 在【地表军事行动指南】这本手册中给出的唯一建议，就是在遇到【古革巨人】的时候，在保存现有利益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逃走。 山上的阔叶林已经东倒西歪，这些几乎和树一样高的【古革巨人】虽然经常单独行动，但其经过的所有地方都会造成无法避免的深度破坏。比如眼前这座山，上面的树已经东倒西歪，一看就是被那巨大的身形给…… 等等。 坐在窗口、看着外面四处寻找着【黑玉】的【异变种】的黛希忽然坐直了身子—— 她感觉好像找对地方了。 这座小破山包平平无奇，但山上的阔叶林却几乎被破坏殆尽，就好像…… 就好像【古革巨人】也在寻找着什么一样。 【古革巨人】十分好战，除了食物之外，唯一能引起它们注意的，就是强大的【原生种】体内的【黑玉】。从至今为止所遇到的【原生种】在阿布面前的反应来看，很明显阿布应该算是【强大】那一方的。 黛希不确定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不过既然有可能，最好还是去找找看。 想着，黛希跳下了窗台，跑到了自己的外骨骼【十字军】旁边，快速地穿好了盔甲，又去房间的各个角落回收了病毒过滤装置，接着便坐在桌旁，打开了外骨骼手臂上的地图终端。 现在是地表时间晚上十点，上次卫星对这片区域的拍照行为是上午九点，理论上来说旁边的矮山不会有任何变化。黛希一边对照着【地质学会】给出的照片一边观察着眼前的全息影像，在校准了方位之后，黛希看到了想要寻找的地点。 那是一处湖泊，就在山脚下，照片并没有将湖泊容纳进去，也许是黛希也没有画出来吧，不然【地质学会】的人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的。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几乎所有的树木全都被【古革巨人】强大的力量扭曲折断连根拔起，唯有湖泊周围那一圈树木没有任何损伤。 【古革巨人】不怕水，湖水也并不深，它没有理由放过那里。 ——不，不是【放过】，而是【躲避】。 湖水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让它不想——或者说，不敢接近那里。 黛希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她扭头看了一眼沙发，阿布甜美的睡相看上去毫无防备——虽然相处了一年有余，黛希已经对她多少有了些了解，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对这名神秘的少女心怀一丝防备。 现在，这丝畏惧更加深刻了一些——在阿布的描述中，看向那座矮山的角度，正是湖泊的位置。 在她的梦境中，阿布是处在湖中心看向矮山的。 也就是说，当时的阿布所处的位置，是现在连【古革巨人】这样的存在都不愿或不敢靠近的地方。 想着，黛希轻轻叹了口气——阿布啊阿布，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14章 在湖中(一) 感叹归感叹，探究阿布身世的工作属于科学院，并不是她一个下士能够插手的。黛希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带着阿布去那些影像中出现的地方。比起护卫，她的定位更倾向于【向导】。 将病毒过滤装置换了内芯、并将其挂在外骨骼上之后，她开始规划离开的路线——原本的撤离路线是向东走，一来那边的浓雾和乌云比较淡，方便停留在卫星轨道之上的【狮鹫号】下来救援，二来道路比较通畅，可以依靠外骨骼的辅助奔跑提升速度、快速地穿过密集的【异变种】。 现在不行了，方向要完全改一下。矮山在目前二人所处建筑的正西方，湖泊在矮山的正南方，按照地图所显示的位置，从这里到达湖泊最近位置的方位，是在南偏西37°。 黛希想了好几种方案，都无法彻底摆脱【异变种】，那些被病毒占据了身体、死而不僵的怪物们虽然在速度上追不上她们，但西南方是山地，别说现在【狮鹫号】下不来，就算能下来，崎岖的地形也不方便降落。只要她们朝这个方向跑，就要面对【异变种】永不休止的追杀。 这个判断太难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证明那座湖与阿布有关，向西南走完全就是一场豪赌。 赌错了全军覆没，阿布会怎么样不知道，反正黛希自己肯定是没办法逃走了；就算运气好赌对了，那里真的和这个神秘的姑娘有关，那么在那之后，她们还要面对如何摆脱【异变种】的问题。 除非……【异变种】和【古革巨人】一样，畏惧那片湖。 “换班……？”就在黛希纠结的时候，阿布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病毒净化装置只够净化这个小客厅的范围，再远就无法保证效果了，所以她们俩这几天一直都睡在客厅。 “跟你商量个事。”见她醒了，黛希长出了一口气——这种事，还是两人商量着来比较好，尽管这个商量的对象似乎并不可靠。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就像黛希预料的那样，阿布作为一个【倾听者】还行，并没有对她的提议提出任何意见或反对的能力。她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教过她的东西，她是一概不会的。 比如战术和战略目标。 战略目标是她们要达成的目的——到达那座湖；战术则是去往那里的方法。很遗憾，无论哪种，阿布都只会说一句话。 “……都听你的。” “行吧……”黛希点了点头，清点了一下剩余的压缩饼干，检查了一下武器的状况之后，将战术背包背在了身上，“……留在这里也是夜长梦多，不如早点过去。我们先去碰碰运气，如果a计划失败——那座湖无法阻止【异变种】的话，就按照b计划——分头从两条路回来，回到这座建筑休整一晚，再按照原计划向东走。” 她本来也没指望阿布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短时间之内想让她理解一些常用的军事能力太难了，这一次……还是先按照自己的判断行动吧。 尽管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她的判断而死了。 二人说做就做——服从命令这方面，阿布显然做得很好，无论黛希做出任何判断，她都会一如既往地执行。 来到地下室——整座建筑一楼二楼的出入口，包括窗户在内已经全部封死了，只能从地下室出去。地下室的出口连接着车库，车库的出口在后院，那里和旁边的建筑有一道狭窄的通道，里面的【异变种】比较少。走大路的话肯定会被那些行尸走肉给围住，黛希的思路是，尽量翻墙走——高耸的围墙可以暂时替她们阻挡一些【异变种】，虽然不知道能争取多少时间，总比直接面对那些没脑子的怪物要好得多。 二人在地下室和车库连接的出口内侧停了下来，黑暗中，黛希看了看对面的阿布，将战术手电照相了自己的手——先竖起了三根手指，再指了指自己，竖起了两根手指。 这是二人这一年来培养出的默契，大概意思就是——第三套战术方案开路，阿布先走，自己在后面掩护。 至于什么是第三套战术方案——阿布看懂了，然后和黛希一样，默默地掏出了发射照明弹的信号枪。 ——不与敌人做任何交锋，以脱离为最终目的，这是二人最常用的战术。 简单来说，就是逃跑——不是她们没有勇气，而是她们的火力就算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对付如此数量的【异变种】。 有时候，逃走是最好的战术，黛希就是这样活到今天的。 闪光弹的强光让车库内的【异变种】瞬间失去了视力——这群怪物并不是全部依靠视力在行动，但强光能让它们的视觉系统严重烧伤，在恢复之前，怪物们只会在原地哀嚎。 趁着怪物们不停用触手遮挡身上各处生长出来的视觉系统的时候，二人快速地跑了出去，头盔的护目镜部分很好地过滤了强光，配合外骨骼的速度，让她们快速地穿过了大群的【异变种】，成功地翻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之后，二人便依照这种方法一路赶往目标地点，谁都不敢停下，她们知道那些【异变种】恢复视力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寻找她们的气味、辨别她们的声音。能摆脱这些怪物最好，就算摆脱不掉，也要尽量与它们拉开距离。 湖泊并不远，大约只有五公里左右，外骨骼以最快速度奔跑的话，理论上来说十分钟出头就能赶到。这一路上有惊无险，除了逃走之外，她们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直到看到了湖岸，后面追上来的【异变种】也不过二十几个而已。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跟计划好的一样，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看看a计划是否可行了。她们跑到了湖边，依靠着离湖岸最近的阔叶树木，蹲在了周围低矮的灌木丛中——如果【异变种】和【古革巨人】一样，也对这座湖有所忌讳的话，那她们才算真正地安全下来。 发现了她们踪迹的【异变种】疯狂地跑向了她们，黛希打开了夜视仪，心中计算着这群行尸走肉离最远一颗阔叶树木的距离——二十米——十米——五米——两米—— 汗水将【十字军】型外骨骼的内衬浸湿，当【异变种】停在外侧树木之外的地方朝他们咆哮、却一步都不敢前进的时候，黛希这才放下了步枪，长长地松了口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她赌对了。 “休息一下，【十字军】的防水性能比较好，接下来我去湖中看看，你就在这里等……阿布？”黛希本来想按照计划，先去湖中探查一番，可就在她看向阿布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少女早已摘下了【鸢尾】型外骨骼的面具和头盔，连步枪都扔到了地上，直愣愣地看着湖的方向。 “阿布？”黛希再次呼唤了一声，少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站起来走过去，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气泡的声音。 猛地转头，黛希看到了一辈子都无法相信的事——湖水正不停地向外冒着气泡，那些气泡越来越密集，仿佛整座湖水都沸腾了一样。看着这汪诡异的湖水，黛希哆哆嗦嗦地摸出了腰间的信号枪，朝着天空发射了出去。 接着，她关掉了夜视仪，眼前的景象令她无比惊骇—— 整座湖中的水都变成了黑色，就好像墨一样——就在二人出门之前，她还从卫星早上拍摄过的照片上，看过这潭清澈的湖水。 而现在，那翻腾的浪花仿佛一条条亡灵的手臂，正妄图伸到岸上，将她拖进变得漆黑无比的水中。 忽然，她听到了旁边不一样的水花声，扭头一看，阿布已经慢慢走进了湖中，黑色的湖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腰部。 更诡异的是，在阿布的周围，湖水沸腾得更猛烈了，就好像与她的到来产生了某种共鸣一样。 “阿布！”黛希在后面喊了一声，少女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一步步走向了湖中。就在黛希打算用步枪上挂着的带子将她勾回来的时候，一个令她心慌、几乎快要发狂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脑海中传来。 是的，脑海，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头盔上的声音辅助接收器也没有任何反应，那声音仿佛直接从她的脑袋里响起一样，令她感到阵阵的目眩，就连情绪也逐渐变得暴躁起来。 【禁地，生人……勿近！】 ——那个声音如是说道。 第15章 在湖中(二) “所以，你的意思是……”莫甘娜·艾露法议长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报告，如果上面所说的是真的，那么【阿布】的存在就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 尤其是普通的民众，经过将近三百年的月球生活，每个人都对【异肢】以及毁掉整个【天晷星】的那头怪物深恶痛绝。一旦让人知道【阿布】的存在，那么现存的人类——尤其是【人理会】的那群整天都在挑刺儿的家伙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对议会施压，将阿布彻底囚禁起来研究。 艾露法议长也想将阿布囚禁，说实话，她比任何人都急着解开【阿布】身上的秘密。隐约间，艾露法议长察觉到，人类想要夺回【天晷星】原本的生活的话，实验个体【阿布】就是关键。 但她不敢那么做。 玛格丽特的报告中明确地提到【阿布】有可能和那头灭世的怪物有着共同的源头，虽然具体证据还在实验室求证中，但这个猜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担心的是万一自己这边做出了什么过激的举动刺激到了那头怪物，会招来更加可怕的报复。 况且从现在的事态发展来看，【阿布】对黛希·塔库曼下士十分依赖，这是一个好兆头——既然以人类现有的科技来说完全没有办法，那至少能通过塔库曼下士的关系，和那头怪物有对话和交易的余地。 对现状来说，武力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能用别的方法解决自然是最好的。虽然对方不一定愿意对话，但总比完全没有希望要好。 “我的意思是，【阿布】这个存在……有可能是那头怪物的碎片之一。”玛格丽特的语气无比沉重，她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研究出了错误。但经过这一年无数次的对比，这个可能性几乎已经确定了下来。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就代表着那头怪物当年并没有被消灭。那次攻击已经倾尽了人类所有的破坏手段，如果连这都不能消灭那头怪物，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手段能战胜对方。 它活着——或者说，从未死去。 艾露法议长当然也知道玛格丽特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应她的邀请进行这次密谈。 “……总之先保持原状吧，我会和剩下的几人单独谈谈，之后再一起开个会。”沉默了许久，艾露法议长只能先将这件事搁置在一边。具体的解决方法，还是得等众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毕竟，她是【议长】，不是【皇帝】，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无法独断专行。 送走了玛格丽特，艾露法议长重新拾起了报告，又看了数遍之后，起身披上了外套，出门对守在门口的秘书长说道：“辛罗元帅呢？” “在第九区视察舰队的保养维护，议长大人。” “……让她回来之后直接来见我。” “是。” —————————————————— 黛希见阿布慢慢走入了变得漆黑一片的湖水中，第一时间就要将她拉出来，可在脑中出现了那个声音之后，伸出去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一毫米都无法前进。 一种最原始、最古老的感情从心底慢慢升起，恍惚间，黛希感觉面前偌大的人工湖似乎变成了一口大锅，周围的树木变成了刀叉等餐具，只要她敢踏入湖中，周围潜伏在黑暗中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她的身体撕碎，然后吞噬殆尽。 ——黛希明白这些都是幻觉，因为她就靠在一棵树上。那根本不是什么刀叉，就是一棵树而已。可那种无法言明的恐惧感就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感觉自己身体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冷汗疯了一般从里面钻出来。 到了最后，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阿布慢慢消失在湖水中。当阿布彻底消失的时候，湖水的沸腾渐渐平息，那种莫名的恐惧感才消退了一些。 黛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用外骨骼的指尖，将身边的树干挖出了一个大坑出来。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她的指甲肯定受伤了，巨大的恐惧将疼痛压制住，直到现在才让她感觉到。 她不敢拆开护手查看，因为现在在户外，她不敢确定周围空气中病毒的浓度，一旦脱离了外骨骼的保护，就会被立刻感染，变成十几米外那些【异变种】一样的怪物。 “记录，【大末日历】289年10月6日，由黛希·塔库曼下士口述……”黛希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外骨骼上的录音设备，将从二人到达湖边开始发生的所有事，包括自己所看到的那些幻觉以及全部的感受，统统记录了下来。一旦她死去，监测到使用者失去生命体征的外骨骼就会立刻将所有的影像与音频上传到【月卫一】上面。 过往逝去的战士们，就是这样将与【异肢】战斗的记录送回去，为人类的未来尽到最后的责任。 现在，该轮到她了。 “……在实验个体【阿布】潜入湖中之后，与其之间的通讯也完全断开，最后一次目击时间为……1:33am……” 说完最后一个字，黛希打开了左肋下的盖子，那里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只要按下去，致死的毒素就会立刻从肋下注入。 在身处绝境之时，这个按钮可以让每一个士兵在最后一刻保持最后的尊严与体面。 周围的【异变种】越聚越多，黛希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无法逃脱了，当最后一刻来临之时，她将以一名【人类】的身份死去。 太阳慢慢升起，让周围寒冷的温度变得稍微暖和了一些。湖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变得清澈，当最后一抹黑色从湖中消失的时候，【异变种】仿佛没有了畏惧的对象，开始踏足这最后的净土。 紧紧抓住了怀中的口袋，黛希深深吸了口气——这里面放着六颗【黑玉】，她早已和莉子做好了约定，如果她死了，在找到她尸体的时候，这些【黑玉】将会换成钱，和自己的抚恤金一起交给妹妹。 想着，她抬起头望着阴霾不散的天空，妄图穿过厚厚的云层望向【月卫一】——再见了，帕丽丝。 帕丽丝·塔库曼是她的妹妹，比她小六岁。 尽管有着诸多不舍，但该道别的时候，黛希从不拖泥带水。献上了最后的祈祷，她咬紧了牙关，举起步枪转身面向了朝她涌来的【异变种】，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死亡在所难免，但那不代表她不会做最后的反抗。 战士，只有战死，从不跪亡。 第16章 在湖中(三) 制式步枪的声音很小，本身就带着消音功能，这是为了在战斗中，枪声不会将更强大的敌人吸引过来。 黛希一边移动一边扣动着扳机，直到将所有的弹夹都打空，这才扔掉了手中的步枪，将手指压在了红色的剧毒按钮之上。 她消灭了很多【异变种】，剩下的依旧无穷无尽，就在那些丑陋扭曲的怪物即将靠近之时，黛希·塔库曼下士咬紧了牙关，用力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预想中的刺痛并没有到来。 或者说，根本就不会到来。黛希下头，发现那颗红色的按钮，不知为何变成了战术背心上的一只口袋。 ——这不可能！ 黛希惊恐地看着左肋下的部分，她昨天明明打开了盖子，明明已经触摸到了红色的按钮，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 身上穿的确实是【十字军】式的外骨骼，这套多功能外骨骼她已经穿了好多年，不可能会记错，况且…… 【你死了，谁带我去找剩下的部分？】 正当她诧异自己是否在做梦的时候，那个令人心悸狂躁的声音再次从她的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声音比昨晚要清晰得多——光是听到，就让她有一种难以压抑的躁动。 【哦吼，居然还保有理智，看来‘我’选择你还是有道理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与之同时传来的，还有【异变种】们的嘶吼。黛希这才想起自己还要面对那些怪物，听声音那些怪物们已经近在咫尺。 黛希猛地抬起头——诡异到极点的事再次发生，成百上千的【异变种】全部消失了，连地面上被她打倒的那些烧焦的尸体也一并消失不见。 不，不仅是尸体，就连她开枪误射到干枯的树干、导致被烧光的树木也重新出现，就好像…… 就好像刚刚那场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战斗从未发生，周围也从未出现【异变种】那些扭曲的怪物。 她不敢动了，一动都不敢动。 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常识，黛希慢慢跪在了地上，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瞪大了惊恐的双眼不停地看着四周。心中的恐惧渐渐变得浓郁，仿佛有实体一般，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还是差了些，灵感再强，也终究是个人类么。”忽然，阿布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黛希猛地回过头，只见昨晚进入湖中的少女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身上一滴水都没有，仿佛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一刻，黛希感觉心中的恐惧消散了许多，她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匕首——配备匕首是为了应对一些有可能的野外生存状况，并非是用来和【异肢】们战斗的。对那些怪物来说，匕首几乎毫无用处——用尽了全力挥出了匕首，黛希感觉所有的恐惧都是来自于这个名为【阿布】的存在，消灭掉恐惧的根源，是每个人类都有的本能反应。 “谢谢。”阿布笑了笑，抬起手用手指捏住了黛希递来的—— 一朵艳红的玫瑰。 匕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枝玫瑰花。花瓣如血一般绽放，与周围寒冷破败的环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黛希快要发疯了，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她对这个宇宙所有的认知完全崩塌，她捡起了地上已经没了弹药的步枪，枪口对着阿布疯狂地扣着扳机。 “好了好了好了……冷静一点。”阿布将玫瑰插在枪管之中，立刻有无数的藤蔓从枪械的缝隙中猛烈生长而出，不到两秒钟的时间，整支步枪上就开满了玫瑰，“冷静一些，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唉，算了。” 阿布抬起双手劝了半天也没用，黛希依旧一边嘶吼一边不停地扣动着扳机，尽管这根本毫无用处。见她这个样子，名为【阿布】的少女抬手掀开了她的面具，看着被吓得瞪大双眼、不停流眼泪的黛希，她抬手勾住了她的脖子，低头用力吻了上去。 “嗯……” 黛希挣扎了一下，扣扳机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阿布的舌头搞得她全身无力，过了很久，她才用力扯住了对方的战术背心，用力将阿布推开。 “……冷静下来了？”阿布被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抹着嘴角的口水，舔了舔嘴唇，又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抱歉，高估你们人类了，下次我尽量用这里发出的声音与你们交流，不会用本音说话了。” “……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东西……”黛希被吻得七荤八素——她还是第一次与人接吻，在今天之前的二十六年时间里，别说接吻的经验，她连男人都没有过。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回那边聊吧。”阿布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鸢尾】式外骨骼和黛希身上的【十字军】式外骨骼。 她指的地方，都是记录仪的位置。 “好吧……”冷静下来的黛希吸了吸鼻子——忽然，她察觉到自己的面具被摘了下去，赶忙想重新戴上，却被阿布拦住了。 “那玩意儿戴不戴都行，你已经感染了，不过是另一种……嗯……你们叫【病毒】。只不过我的【病毒】更猛烈一些，外面飘着的那些东西已经没资格侵入你的身体了。”说着，阿布捡起了开满花朵的步枪，将其当作拐杖一样拄着，慢慢地走向了来时的方向，“它们……没有那个资格。” —————————————————— 阿布现身的同一时间，【月卫一】，玛格丽特的实验室。 这里的时间刚好是午夜零点，玛格丽特正喝着冷掉的咖啡，顶着两个似乎从未消退过的黑眼圈，正在观察着阿布的血液样本。 通过和【原初之物】碎片的比对，玛格丽特尝试了各种方法，可始终无法还原缺失的百分之十一——这是阿布的血液和【原初之物】有差别的部分。她已经试过了现有的所有手段，可就是无法将缺失的那部分模拟出来。 再次拿起了咖啡杯，想要靠这东西再提提神，却发现里面已经一滴都不剩了。幽幽叹息一声，玛格丽特博士起身走向了咖啡机，可就在经过一个仪器旁边的时候，里面的影像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那个仪器只是个监控的显示设备，地下囚禁的每种怪物都显示在上面。让她停住脚步的不止是那些忽然变得躁动起来的怪物，还有存放在最深处的那团漆黑的【原初之物】。 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玛格丽特感觉那团黑色的东西仿佛…… ……稍微动了一下。 第17章 末世拼图(一) “放心，别那么紧张，我待不了多久的，再过一个小时，我就会再度陷入沉睡，你家的【阿布】也会回来的。”【阿布】一反这一年来乖乖女、标准士兵的形象，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原屋主留下来的陈年红酒，一边将压缩饼干掰碎扔进嘴里。 “所以，这段时间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意问，如果不知道要问什么的话……”【阿布】看向了黛希左耳上戴的一只微型通讯器，“……你可以让她来问。” 黛希就坐在她的对面，脸上挂满了【我的胃很疼】这几个字。 两人的外骨骼已经脱掉了，随手扔在了一边的角落。既然已经不用再担心空气中漂浮的病毒，那么外骨骼就只不过是一套可调节温度的半机械外套罢了。 ——什么？指望外骨骼提供防护？先不论那些【原生种】，就连【异变种】近了身来那么一下子，也不是脆弱的钢铁能够承受的。就算外骨骼撑住了，里面裹着的、人类的血肉之躯和内脏，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巨大的冲击。 【异变种】的弱小只不过是相对于【原生种】来说的。面对人类的时候，它们依然是恐怖的怪物。 至于辅助奔跑的功能——一般来说遇到【异肢】，只要被对方包围了，在没有强火力支援的前提下，逃脱的几率其实是很小的，真正作战的时候，辅助奔跑的功能帮助实在是有限。 “你是……【原生种】？”黛希沉默了一下，左耳上挂着的微型通讯器的另一端直接连着辛罗元帅那一边，无论这边做什么事、说出了什么话，辛罗元帅都会第一时间知晓。 这并非是对她的不信任，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辛罗知道黛希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待在【阿布】身边的，时刻监视着她们二人的一举一动，有助于第一时间收集关于【阿布】的一切信息。 代价就是黛希彻底失去了个人隐私——为了补偿这点，关于黛希私自倒卖【黑玉】这件事，辛罗元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刚刚问出的这句话，是通讯器的另一端，由辛罗问出来的。在黛希录制自己的【遗言】的时候，辛罗那边听得一清二楚，她第一时间去了玛格丽特的实验室准备商量对策——同一时间，玛格丽特也打算去找辛罗。 因为就在辛罗按下实验室的前五分钟，玛格丽特刚刚从实验室的地下部分逃出来——【原初之物】的碎片开始疯狂的增殖，从玛格丽特从监视器上发现异样开始，到她赶到地下实验室的最深处的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中，那块漆黑的碎片已经撑破了盛装它的玻璃柜，体积和重量暴涨了百分之七百以上。 看着那团膨胀的未知物质，玛格丽特只觉得人类所认知的物理学的可笑——这东西完全不遵守质量守恒，天知道它的体积和质量都是哪里来的。 好在膨胀只持续了十几秒，之后就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玛格丽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去联系辛罗元帅——她那边有能直接联系到黛希的频道。 至于为什么要联系黛希……玛格丽特隐约间有种感觉，【原初之物】碎片的变化，似乎和实验个体【阿布】有关。 然后，两人就在实验室大门口相遇了，接下来黛希与阿布之间的对话，她们俩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低级的东西。”【阿布】用勺子搅弄着罐头中的食物，这种由大豆的副产品和蘑菇的碎屑真空保存的东西仅仅是为了补充营养而存在的功利化产物，跟【美食】二字完全搭不上边，“你们不是研究那么久我身体的一部分了么，难道一点进展都没有？” 话音刚落，【月卫一】上的辛罗和玛格丽特几乎同时站起来，同时抄家伙进了实验室的地下，同时进入了关着【原初之物】碎片的那个房间。 ——无论如何，得先把这玩意儿扔了，至少要扔出【月卫一】。 玛格丽特的这项研究十分冒险，她是瞒着所有人类在做的，在找到【阿布】之前，整个【月卫一】上就只有她和议长知道这件事。当时她们都以为只有这么点碎片应该没什么威胁，直到刚刚玛格丽特才了解到，这东西根本就不能用这个宇宙的规则去理解。 “都说了，别紧张，我没打算对你们怎么样。”【阿布】仿佛看穿了一切，哪怕【月卫一】上自己的一部分正在被枪指着，也依旧不紧不慢地品尝着罐头——虽然嚼起来有点像烂泥，但意外地合她的胃口，“当年的事，我原谅你们了，反正搞到现在也是两败俱伤，谁也没得到好处，就这么算了吧。” “原谅我们？哼，大言不惭。”辛罗眯起了眼睛，打开了手枪的保险，“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 “那不怨我啊！谁让你们擅自进别人家的！”一提到这个，【阿布】立刻大呼冤枉，“本来我睡得好好的，你们的【考古远征队】跟一群强盗似的，进我家连偷带抢的不说，还把我家房盖都给掀了！怎么着许你们抢我，不许我带点儿起床气稍微报复一下？！” “……你这个‘报复’，差点儿灭绝了所有人类。”辛罗的语气有些软了下来，听说当年人类刚刚移民到这个星球上的时候，曾有过一条法令，就是不要擅自动本土的一些未知的遗迹。就算要动，也要先到军方备案，先由军方的卫星事先扫描，再由【六人议会】商议之后再决定是否同意。 这条法令的意义在于，宇宙中有许多未知的文明，贸然打扰的话，也许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但那批【考古远征队】似乎是觉得这个流程太麻烦，又或者有些操之过急想要解开遗迹的秘密，这才没有经过任何备案直接就动了手。 但凡由军方的卫星先扫描探查过，也不至于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所以只是‘差点儿’而已，最后不是收手了么。”【原初之物】碎片是【阿布】的一部分，她当然听得清楚辛罗在说什么，“其实你们的死活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闹得太大，让那些【老东西】们察觉到了，我也是很麻烦的……” “……【老东西】？” “这个你们不用管了，总之……做个交易，”【阿布】吃完了罐头，随手将空盒子扔到了半空，在到达最高点的时候，空盒子忽然抖了一下，变成一只硕大的蝴蝶飞了起来，“你们帮我找全身体的碎片——虽然我自己也能做到，但太麻烦了，而且照人类的规矩，犯了错的人要好好负起责任，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那我们有什么……”“你们的好处就是，在我的身体找全之后……”【阿布】打断了辛罗的话，“……我可以让你们回到【大末日】之前的生活。” 第18章 末世拼图(二) 冰冻废土之上，一辆旧式的军用装甲车在破旧的公路上行驶着。它的速度并不快——事实上也不需要开多快，因为它的主要任务是搜索，而不是赶路。 夕阳的余晖穿过了城市中挂满冰晶的废弃大楼，斜斜地照在了正在慢慢停靠路边的装甲车上。黛希将这种旧时代的运兵车熄了火，靠着宽大的驾驶座椅用力伸了个懒腰。 “我去把太阳能电池板收了。”黛希交代了一声之后，便背着步枪跳下了驾驶室，从旁边的挂梯爬上了车顶。 阿布乖巧地点了点头，从二人座椅后面的门进去，打开了装甲车后半部分的灯。 接着，她便系上了围裙，将罐头里的东西放在锅里加了点水，开启了电炉慢慢地加热。 再之后，黛希就会在门口拍掉一身的风雪进来吃饭、规划前进路线、整备军用品、最后铺床睡觉，第二天起床之后再出发。 自从上次与辛罗元帅通过话之后，二人就一直进行着这样的旅行，目的，就是阿布梦境中的地点——阿布说，那些是她的碎片所在的地方，其梦中所见之景，正是她每个碎片“看”到的地方。 这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发生在眼前——当阿布提出交易的条件的时候，辛罗元帅当时就朝玛格丽特使了个眼色，后者当然知道该做什么，立刻出门联系了艾露法议长。 议长虽然没有独断专行那么大的权力，但判断局势、预测一些未来发展的利与弊这种事还是难不倒她的。略微一思忖，便答应了【阿布】的条件。 从那之后，黛希·塔库曼下士便得到了一个新的命令，那就是带着【阿布】搜集她的身体，暂时可以不用回月亮上了。每隔一段时间，莉子都会用【狮鹫号】带下来一批必备的物资，甚至给她们准备了一辆由【奥兰索】机械工厂特别打造的一台重约二十吨的老式多功能装甲运兵车一辆。 说是“打造”，实际上就是改装加固了一下，毕竟人类在来到这颗星球之后使用的都是悬浮式交通工具，已经很少使用这种笨重的原地球产旧式兵器了。就这一辆，还是从博物馆里面抬出来改装的。 没办法，悬浮式的交通工具太不安全了，随便来个【异变种】都能轻易将之摧毁，而且比起这种旧式的交通工具，悬浮式消耗的能量也要高很多，在同样使用纯净家用式微型核反应炉的前提下，这种六个轮子的老古董的消耗量只有悬浮式交通工具的百分之七左右。 每个这种巴掌大小的、微型的核反应炉的使用寿命大概是一年左右，如果放在装甲车上，大概能使用十四年左右。 同时考虑到安全和节能，旧式的装甲车明显完胜——二十吨的铁疙瘩，除非是被【异变种】在她们睡着的时候把车给掀了，不然就算被围住，以它的动力和吨位，也足以冲出去了。 至于【原生种】，这点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阿布】的原本意志在上次做完交易之后就沉睡了，现在的阿布是本来打算寻找自己身体碎块而具现化出的一个独立的人格，这个人格在主意志沉睡的时候可以保持独立，当主意志清醒的时候，又会与它融为一体——拿玛格丽特的话来说，鬼知道这家伙的脑袋是怎么运作的，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人身上，那么这个人就必须要被关起来严加看管。 从人类所理解的【医学】上来说，【阿布】的这种情况，学名“间歇性人格分裂”，说得简单通俗一点，就是“精神病”。 但【阿布】的状况明显和玛格丽特想的不一样，这两个人格没有任何冲突，也不会对本体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好像两个人格是生活在一个屋里的两个人一样，两人各自住在自己的卧室中，同一时间内只有一个人会在客厅中接待客人。如果两人同时出来，则有一个人全程闭嘴不说话，并保持着极低的存在感。 至于本身是个什么物种，阿布并没有说明，但根据黛希上传回来的影像中，玛格丽特已经大致有了些猜测——至少，她的地位要远高于任何一种【原生种】。 也许是因为身体被打碎，导致其某些能力受到了限制——这个可以理解，缺了双手的人是永远戴不上手套的——可即使如此，她依旧能做到许多违反物理规则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比如……彻底修改某一范围内的【现实】。 在阿布踏入湖中、黛希在岸上与【异变种】拼命之后，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因为战斗而改变的环境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说“恢复”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恢复”是指某物回到了原来的状态，而当时的情况是，就好像那场战斗从未发生一样。 没有尸体，没有【异变种】，步枪弹夹是满的，甚至连枪管内部抗高温腐蚀的涂层都没有丝毫损耗。唯一能证明那场战斗真实发生的，就只剩下了外骨骼的记录仪和黛希本人的记忆。 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艾露法议长才会答应和她的交易——若【阿布】真的有改变【现实】的能力的话，那么等到她找齐了身体的碎片，也许真的能够让【天晷星】变回大末日之前的样子。 无论如何，灭世的【怪物】能够对话这点，对于人类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 “那家伙的话可信么？”【六人议会】大圆桌前，三个人正翻阅着面前终端显示器上的资料汇总。问出这句话的人是辛罗元帅，她可是负责人类整体安全的人，对一切无法掌控的力量都抱有一定的敌对态度是她最基本的职业习惯。 “比起她的信用，我更担心她说的那些【老家伙】们……”玛格丽特吐了口气，最近的压力越来越大，她已经很久都没正经睡过觉了。 ——她甚至忘了上次脱掉这套白色褂子是什么时候了。 “你是说……还有比她更加危险的……” “不知道，没有证据的事我不会妄加评论。”玛格丽特摇了摇头，“……算了，以后慢慢来吧，现在只要确定这家伙暂时没有敌意就好，剩下的……对了，莫甘娜，下次开会的时候，我提议立一条新的法律。” “什么法律？” “禁止进入一切外星遗迹，任何理由都不行。”玛格丽特无力地说道—— ——赶紧规范一下吧，可别让那帮看到古董就走不动路的家伙们再惹事了。 第19章 末世拼图(三) “真不知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能优化一下……”将车顶所有的太阳能电池板翻过去，黛希抖落了身上的积雪，钻进了车厢中脱掉了外骨骼。阿布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虽然只是简单地将各种军用罐头放在水里煮一下，但在眼下连长根毛都费劲的野外，能有顿吃的就算不错。 虽然车内有着微型核反应炉，但这种东西使用的原料并非是人类到目前为止发现的任何一种元素，而是【黑玉】——【异肢】体内的这种奇异的器官有着与同体积当量的【聚变反应】相同的能量输出，充分利用【黑玉】这种外来资源，是【大末日】之后人类唯一飞跃性的科技进展。 黛希可舍不得把能够换大量金钱的【黑玉】用在这种地方，所以她托莉子的关系搞来了这套旧式的太阳能蓄电系统，在尽量不消耗【黑玉】的前提下，保证整辆装甲车的正常运转。 省下来的【黑玉】全都会进她的口袋，用来支付妹妹高昂的医疗费用。 “刚刚你在车顶的时候，热反应雷达侦测到许多个体反应朝一个方向前进，五分钟之内修正了三次前进方向。”阿布其实并不需要进食，但还是陪着黛希一起吃着晚饭。 对她来说，有了【味觉】是一件新鲜事——自从上次在湖边与黛希深吻过后，二人都得到了一定的好处。 受益最大的就是黛希，她接受了阿布的体液，从那时起，黛希便免疫了【病毒】。玛格丽特对她做了许多【不人道】的人体实验，发现黛希的气管后方、脊柱的前方多了一个器官，这个器官可以分泌出一种类似于【病毒】一样的微生物，这些微生物会迅速消灭一切入侵到体内的病毒。 用【阿布】在“清醒”时的话来解释，那就是这些微生物其实也是一种【病毒】，只不过比外界的那些要高等许多。 【阿布】说，外面的那些病毒的运作机制是操纵人的身体，从本质上来说，那些被病毒控制的【异变种】还是活着的，只不过完全无法控制身体而已。病毒通过控制宿主来与未感染的人接触，从而扩张自身的数量。 被控制的人如同被关进监狱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因此，玛格丽特为这些病毒取了一个贴切的名字—— 【囚徒】。 而黛希体内多出来的、类似【黑玉】一样的器官制造出来的微生物则要优秀许多，它们并不会控制宿主的行动，反而会像人体的免疫系统一样与宿主共存。与【囚徒】的“寄生”模式相比，黛希体内的微生物更像是“共生”。 对于这个新物种的发现，玛格丽特称之为【亚兹拉尔】——这是某个天使的名字，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在保护它们的宿主。但在同时，它们也在无情地消灭着所有入侵进来的【囚徒】—— 【亚兹拉尔】又被称为“死亡天使”，用来给这些忠实却又危险的小家伙们命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与黛希从那一吻中得到的好处相比，阿布得到的要差很多——这是玛格丽特擅自认为的，阿布自身完全不那么想。她已经在那一吻中摄取了黛希的细胞，再结合从玛格丽特实验室看到的人体模型，阿布将自己的身体内部构造改变得更像一个人类，并且得到了味觉、嗅觉等之前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感觉。 对人类来说，无论是味觉还是嗅觉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对阿布来说，这样的新鲜感，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对此，玛格丽特没有任何评价——每种生物的价值观都不同，她不会对阿布的“新鲜感”妄加评论。 从那之后，阿布心中的主意识偶尔会醒过来，不过每次时长都不超过两个小时，据她自己所说，是因为【身体】不完整带来的缺陷感让她很不适应，除了必要的时间之外，主意识一般都处于沉睡状态。 玛格丽特曾数次问过她的真名是什么，却被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但阿布明显小看了这名站在人类生物科学界顶点的疯子，在其孜孜不倦的追问之下，阿布稍微透露了一点。 【“我们”名字的发音在你们所处的这个维度的宇宙中是无法发出来的，如果你想听真名，就要做好大脑被那些音节烧毁的心理准备。】 如此，玛格丽特才彻底放弃——她确实对知识有着近乎执着的渴求，但那并不代表她想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不过看着她失落的样子，阿布还是给了她一些宽慰：【……在你们的历史上，曾经有人类呼唤过我，不过下场都不怎么好，因为我对你们的争执和愿望一点兴趣都没有……彼时我曾留下过一个名字，按照人类的声带能够达到的部分，我名字的发音大致可以拼写成……】 阿布霍斯。 —————————————————— 【月卫一】，【六芒星】大图书馆。 这座图书馆中搜罗了人类能够抢救过来的一切书籍的原本，除了一些珍贵的纸质书籍之外，位于图书馆中心的庞大计算机中也储存着许多资料。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无论以什么方式保存下来，只要能将这些知识流传下来，人类文明的灯火就永远不会熄灭。 玛格丽特已经在这里待三天了，吃住都是在小隔间里。她疯狂地查找着关于【阿布霍斯】这个名字的记录，既然曾经有人呼唤过这头怪物，她想借由这点，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她是科学家，不是神学家，本来不应该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呼唤”、“召唤”这种字眼理应和她绝缘。但眼前发现的这些事由不得她不相信——发生在实验个体【阿布】身上的每一件事都那么不合常理—— 不过她并不会因此而踏入【神学】的领域，她来查这些资料，只是要想办法用科学的方式来证明。无论何时，玛格丽特都坚信，科学的力量可以解释一切。 这是人类存续至今的基石，否定了科学，就相当于否定了人类全部的历史。 她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第20章 末世拼图(四) “最终它们的目的是哪里？”黛希并不知道玛格丽特在天上干什么，此时正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看着热成像雷达上面闪烁的红点。 红点有很多，呈现锥形前进，似乎有着某种目的——无论是已知的群居【原生种】还是【异变种】，它们平时做任何事都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性，除非…… 除非，它们正进行着某种捕食行为。 “以目前来看，它们会从我们所在位置南偏西、半径一点五公里的切线经过，”阿布一只手操作着机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汤勺不放。 自从得到了【味觉】，阿布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吃货，很难有什么事能让她放弃眼前的食物。 “不过……它们并非笔直前进，根据现阶段的路线修正……离我们最近的距离应该会比预计上短得多。”阿布皱了皱眉，看着显示屏上的修正路线，那支由【异肢】组成的红色箭头的行进路线正不停地接近这辆老式的装甲车。 若是【原生种】的话还好，它们见到自己就会立刻保持距离，但如果是智力无限趋近于零的【异变种】的话就麻烦了。 阿布并非对付不了它们，只是觉得很麻烦——被【囚徒】病毒侵蚀的无脑怪物根本就不知道何为敬畏，再加上对方的数量十分庞大，就算想要消灭它们，也要费一番功夫。 若是自己的【身体】完整的话，她还真不在乎这点儿麻烦，可现在她所恢复的力量有限，那座湖水中找到的身体碎片并不多，对付这么多目标还是很吃力的。 “要不要转移一下？”阿布看向了黛希，论作战经验，说实话自己还真不如这个当了六年兵才刚刚晋升到下士的女人。以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来看，还是先依赖一下这家伙吧。 “做好转移准备。”黛希快速地将罐头盒中的汤汤水水倒进嘴里，转身套上了外骨骼，检查了一下步枪的弹夹之后，从后车门跳了出去，“我先去看看它们在追什么。” “你的意思是……想要搭救一下目标？” “不，只是想知道被追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黛希摇了摇头，无论是当兵还是拼命，她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给妹妹筹医疗费，【英雄】这东西根本就不适合她。 她想出去看看的原因，主要是想调查一下那些【异肢】正在追什么——每个士兵的外骨骼中都有一个特殊的通讯装置，通过这个装置可以查询一定范围内是否有友军在活动。根据外骨骼【十字军】上的显示，方圆两百公里之内，没有任何【月卫一】上的士兵。 如果那些【异肢】在追的是其它目标，在确认了之后，黛希会毫不犹豫地逃走。但根据热成像雷达的显示，被追击目标的行进路线明显是有一定智慧的生物才能做到的。如果这个目标是【人类】的话，她想知道对方是如何在地表生存的。 这很重要，如果现阶段地表依旧有人类存活的话，搞清楚对方的生存方式之后汇报上去，会被记一笔大功。 ——立功表现除了能得到晋升的机会之外，最重要的是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 她需要钱，为了钱，她可以冒任何风险。 “好吧，那我在目标可能经过的地点前方等你。”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阿布已经对黛希有所了解——她可以窥视人类的思想，但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这样做的打算。 黛希说，那样是不礼貌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愿被窥视的、一些尴尬而不堪的过去。 “嗯。”黛希没说什么，扣上了面罩之后，按照连接着车内计算机的战术目镜的指示，朝目标的方向奔跑过去。 “【人类】……早先怎么没发现这群家伙如此有趣？”看着黛希的背影，阿布哼了一声，用力关上了后车门，快速跑到了驾驶座上，点燃了装甲车的发动机。 她和黛希学过开车，并不难，尤其是操作这种老式装甲车的时候。 —————————————————— 黛希并没有直接朝目标跑过去，而是在其可能经过的路上，找了一座废弃的建筑躲了起来。在确认好退路之后，她爬上了二楼，从窗口向下警戒着。 五分钟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就像黛希怀疑的那样，那是一个人类，他穿着外骨骼——并不是【鸢尾】，也不是【十字军】，而是更古旧的【米诺陶】。这种笨重的初代外骨骼早在两百年前就停产了，因为密封不好、机体太过沉重、目标过大、故障频发、噪音太大等等一大堆的毛病，只生产了两年就被更轻便灵活的二代机【哥布林】所取代。 更新到了现在，还在服役的少量【十字军】是第七代，而【鸢尾】这种搭载着【变色龙】伪装图层的、最新式的外骨骼已经克服了【米诺陶】的所有缺点，是到地表执行任务的士兵最主流的装备。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米诺陶】外骨骼中确实是名人类，先不考虑他是如何从病毒中存活下来的——【米诺陶】根本就做不到完全隔绝病毒——单单考虑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足以证明地表上依旧有着人类生存。 ——这人最好是活着，黛希有很多事想要问他。 这决定了她能从中得到多少奖金。 通过步枪上的瞄准镜观察，追在那名人类身后的是一群【异变种】——既然如此就好办多了，这群没有智慧的家伙跟自己曾在电影中看过的【丧尸】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完全就是在依靠本能行动。抬头看了看自己藏身的这座建筑，心中简单计算了一下，黛希立刻转头离开了窗口。 —————————————————— 【米诺陶】外骨骼看上去已经跑了很久，里面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这种老旧的装甲耗能很大，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里面的人也发现了这点，就在他打算找机会和后面这群穷追不舍的怪物们同归于尽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身前不到百米的地方。 那是谁？！【米诺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看到了对方的手势——那是在让他跟过去。 看着对方手中的步枪，【米诺陶】知道对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然早就开枪了——他知道【月卫一】上面那些军人的作风，只要有感染的可能，就会被立刻击毙，根本不会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自己身上这身老旧的外骨骼密封并不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感染了。 跟着那个漆黑的身影跑了过去，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停车场，还没等他问什么，就听对方说了一句“趴下”，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响起，隔音效果很差的头盔渗透进了大量声波，震得他几乎当场晕了过去。 还好在倒下的时候被对方扶住了——借着这个机会转身一看，自己来时路上的一处建筑已经崩塌，刚好拦在了那些【异肢】前面。 “谢谢你……我是……”“先走再说，那堆石头拦不住它们多久。”黛希知道此时危险并没有过去，想要问什么话，也要等到安全的地方再说——果然，烟尘还未散去，战术目镜就看到了许多热源正翻越废墟，朝她的方向狂奔而来。 “想要活命的话，就跟我来。” 第21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一) 黛希一边带着身穿【米诺陶】外骨骼的男人在雪地中奔跑，一边联系装甲车中的阿布，让她在指定路线上等待。后面追击的【异变种】数量太多，光靠她一杆步枪完全就是杯水车薪。 快点逃走才是上策。 可就在二人还没跑出去百来米，【米诺陶】外骨骼忽然一阵僵直，紧接着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中。黛希皱了皱眉，心说真是祸不单行。刚想将沉重的外骨骼架起来，就见对方如同铁盒子一样的面甲掀开了。 那是一名英俊的金发男子，有着浅蓝色的眼睛，胡子很长，似乎很久都没有处理过了。 他的右耳已经变得肿大，拉长数倍的耳垂上，已经有了些颗粒状的凸起。 这是异变的前兆——【囚徒】的入侵不是一下子完成的，而是一点点的侵蚀。先从人体的某一部分开始，慢慢地将整个人都变成怪物。 “在我左胸的背包中……有战利品……”男子说话已经不连贯了，似乎连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从这里向南走……有我们的集落……把东西交给我的未婚妻……她叫……” 男子话未说完，瞳孔忽然放大了数倍，眼白的部分渐渐染成了黑色，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见状，黛希知道这人已经救不过来了，【囚徒】已经开始入侵他的主要神经系统，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变成追逐他们的那些怪物的一员。黛希没有任何犹豫地举起步枪，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这个救了他一次的陌生人努力地笑了笑。 让他以【人类】的身份死去，这是对他最后的仁慈。 热熔弹的高温几乎瞬间就融化了他的头颅。等到对方一动不动了，黛希用匕首割断了挂在男子左胸背包的袋子，转身跑向了和阿布预定好的地点，没有任何犹豫和留恋。 她见了太多的【死】，也亲手处决过很多想要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的士兵，对自己人扣下扳机这种事，黛希早就习惯了。 —————————————————— “那家伙呢？”见只有黛希一人跑上了车，阿布看了一眼后视镜，追上来的【异变种】明显少了一些，似乎是被什么困在了某处。 “救不回来了，我送了他一程。”黛希冷漠地看了看逃过来的方向，用力关上了装甲车的后车门，“向北走，先把这群家伙甩掉再说。” “……嗯。”阿布没有说什么，沿着被冰雪覆盖的路向北方疾驰而去。 对于【人类】这个物种，阿布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们并不像夏盖虫族那样从上到下万众一心，也不像伊斯人那样科技至上、认为感情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有时为了集体的利益，【人类】甚至会主动牺牲自身的个体，也有时会对同胞举起武器冷血无情，甚至还会为了地位与利益，争得头破血流。 这些是她从人类的书上看到的，也有黛希和玛格丽特给她讲过的一些事——如此矛盾、如此混乱的物种竟然可以存续这么长时间，这很难让她移开视线。 想要找回身体的碎片很容易——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对她来说，所谓的【身体】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之所以凭借这个借口跟在黛希的身边，就是想了解一下【人类】这个物种。 在阿布的眼中，【人类】，真的是太有魅力了。 令她无法自拔。 就在装甲车驶离原地一分钟之后，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爆炸声——在离开的时候，黛希在【米诺陶】外骨骼上安置了一些定时燃烧弹。【异变种】们有一个习惯，为了延续体内的【囚徒】病毒，在没有其他可感染者的情况下，会选择性地吞食一些较弱小的个体，来为整体提供养料。 毕竟，宿主的身体是活的，宿主死了，【囚徒】病毒也活不下去。 黛希知道这帮家伙们的习惯，【米诺陶】里的男人死了，他的尸体将会成为那些【异变体】的食物，肯定会有不少留在他身边的。 反正他也死了，甚至连全尸都留不下，不如让他化为烈焰，让他的人生最后再闪光一次。 ——也顺便帮他火化了，【米诺陶】唯一的优点就是结实，那款最老式的外骨骼装甲，将成为盛装他骨灰的棺材。 向北行驶了六个小时，确定彻底甩掉了那群【异变种】之后，二人调头向南驶去——之前向北走，是不想将【异变种】引到人类的集落那里。既然已经确定了有人还生存于地表，黛希打算去和那帮人接触一下。 当然，这些事是要请示上级的。辛罗元帅对地表还有幸存的人类这件事也十分感兴趣，毕竟自从人类移民到月亮上的这两百多年中，还没有发现任何人类生存在地表的迹象。如果能找到那处集落的话，就能知道他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这对人类是否能够重返地表十分重要——所以寻到地表还能生存的人类这件事，才会被军部定为头等功。 那笔不菲的奖金可不是白给的。 朝南方开了一天，阿布和黛希发现了一辆雪橇车，在大末日之前，雪橇车是人们最喜欢的玩具之一，尤其是生活在极地附近的人们，更是以这种东西作为主要交通工具——极地常年覆盖冰雪，悬浮式交通工具不好校对地表的深度距离，尤其是在山地中很容易出危险。在这种情况下，雪橇车这种老式的交通工具就成为了不二之选。 这辆雪橇车明显经过了改装，能拖动很重的物品，而且还有小型的次声波发生器——这种次声波对人体没什么影响，但对【囚徒】病毒却十分有效，是人类在【大末日】之后发明出的第一批对抗病毒的装置，现有的病毒过滤装置就是以这个为原型进行改进的。 看着雪橇车尾部的凹痕，估计是拖拽【米诺陶】外骨骼时留下的——这大概就是那个来不及说出名字的男人的东西吧。思考了一下，黛希决定将这东西带上。 并非是她好心想要物归原主，而是带着这些东西去那处集落的话，既可以作为谈话的筹码，也可以消除一些双方的隔阂。 黛希不太相信感情，除了妹妹之外，过多没必要的感情对士兵来说，只会成为负担而已。 ——她并不冷血，只是想要在这末日中活下去，这样的处世原则是必要的。 第22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二) “怪不得地表还会有人。”看着车上显示的经纬度，阿布打开了驾驶室顶部的装甲盖子，朝周围望了一圈，“同时利用了科学和自然，怎么说呢……人类为了能活下去，还真是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 现在她们的位置在北纬40°左右，是【天晷星】上炽热的【焦环带】和北方的【冰帽带】的交界处，二者的温度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夹缝，如果人类能够在地表生存的话，这里大概是气候最适宜的地方了。 “人类比你想象的要顽强多了。”黛希一边说一边将外骨骼套在身上——虽然现在外面的【囚徒】病毒已经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气温也十分宜人，但将外骨骼穿在身上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然的话，自己容易被人当作怪物——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不依靠一些保护的话，人类是无法在野外生存的。 况且她不知道前方的人对外来者是什么态度，万一对方十分排外的话，身上还是有些保护比较好。 “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没有危险再通知你。”穿戴整齐之后，黛希看了一眼手边的袋子——那是【米诺陶】里面的男人留给她的东西。她曾打开看过，里面只是一些不知名的种子而已。 对于这种既不能吃、又不能卖钱的东西，黛希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和阿布交代过一些事之后，便跳出了装甲车，跨上了一路拖在后面的雪橇车上。 她得一个人进去，将阿布留在外面，是为了在危险的时候能有个接应的。不然两人很容易受制于人——阿布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这点，黛希多少也察觉到了，只是她不知道那种能让【原生种】退避三舍的能力对人类是否也有效、 至少自己完全没有想要逃走的感觉。 反正装甲车里面吃喝齐全什么都不缺，就让她自己待一阵子吧。 驾驶着雪橇车朝战术目镜上显示出的热源方向出发，不到二十分钟，黛希就看到了一圈看上去很结实的围墙。围墙的外表看上去像是混凝土，墙根的外围不远处，还挖着很宽、很深的坑道。 停在了坑道旁边，黛希向下看了一眼——好家伙，里面全都是倒竖着、削尖的木刺。那些木刺长足有一米有余——先不说这玩意儿对【异肢】们是否有效，反正人掉下去肯定是完蛋了。 围墙很长，黛希沿着坑道的外围跑了很久才找到一座大门。令黛希惊奇的是，这座大门的样式，自己竟然见过。 在【贝希摩斯】舰队中，【天平】级护卫舰的主舱室都是用这种类型的大门连通的。黛希曾听闻不少星舰在【大末日】之后被一些强大的【原生种】击落，考虑到承受的损失，当时的人类并没有将这些舰船回收。 看来其中一艘护卫舰已经被拆了——怪不得这里还能有人生存，只要小心点不引起【原生种】的注意的话，仅靠【异变种】是无法承受【天平】级护卫舰的火力的。 看到了大门，黛希打算靠近看看，可刚刚接近大门半径二十米左右的时候，面前潮湿的土地忽然炸开——她赶紧捏住了刹车，这俩经过改装的雪橇车后半部分的滑雪板收起之后，中间是作为主动力的轮子。这个轮子被换成了大号的，而且可以上下伸缩，当地面没有雪的时候，雪橇车就会变成一辆摩托。 刚刚面前炸开的土地，明显是有人朝那里开了一枪。 用的还是老式的子弹——热熔弹打在地面上，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冲击的。 “下车，将所有的武器放在车上，双手举过头顶，慢慢地背对着大门！”果然，大门附近传来了一个声音。通过战术目镜的观察，大门侧面有一个孔，大概就是从那里开的枪。 黛希很痛快地照做了——实体的子弹对【十字军】型外骨骼造成不了任何损伤，不过她来这里可不是打架的。想要进里面去，还是乖乖照做比较好。 到目前为止，对方应该是没有敌意——或许是认出了自己身下的载具——不然刚刚第一枪应该是打在她的身上。 果然，在黛希举起双手背过身子之后，身后传来的大门打开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听上去有三五个人。那些人先来到了她的身后，将她的双手扭到背面、戴上了一幅手铐，之后才来到摩托旁边，查看了一下之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将防风的护目镜掀到了额头：“没错，是【乔】的摩托。” “【乔】在哪？”黛希刚刚想看看摩托的方向，就被一样东西顶住了后脑——不用说，那肯定是枪。 “死了。” “怎么死的。” “我杀的。” “在死之前，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说的么？”后面的男声很果断，黛希已经听见了对方保险压下去的声音。 “他感染了，我送了他一程。”黛希知道他是在套自己的话，如果这家伙真想为同伴报仇的话，根本就不必跟她废这么多话，“临死前，他让我帮忙带些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 “车箱里，用他的铭牌缠着的袋子。”铭牌是她从那名叫做【乔】的人身上取下来的，一般只有军人才会戴这种东西。如果战死沙场、尸体又无法带走的话，铭牌就是证明身份的唯一物品。 也是供人吊唁的唯一慰藉。 “老大。”络腮胡子翻了翻车箱，随后举起了一个灰色的袋子在半空中晃了晃。 “……你说谎，这是你抢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月亮上下来的走狗打着什么主意。”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相信，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接触过下到地表的士兵们。 “【乔】说，那个袋子里的东西，是要给他的未婚妻的。”对于对方话中的套路，黛希不以为然地转过了身，另外两个守在她身后的人立刻紧张地拔出了枪——不过看上去明显是新手，连握枪的姿势都不对。用这种姿势来使用这些老式的古董枪的话，手腕会受伤的。 “我没有任何敌意，况且，你们的子弹对我的装甲无效，”说着，黛希手腕一用力，【十字军】型外骨骼强大的力量顿时挣脱了手铐，将其从中间扭断成了两截。她举起了双手，晃了晃已经变形了的手铐：“现在，我们能放下武器，好好谈谈了么？” “……我们也是为了自保，希望你能谅解。”男人见状，退掉了保险收起了武器——既然对方已经表现出如此的诚意，自己这边也没打算要对方的命，那就没必要再互相猜忌下去了，他朝黛希伸出了右手，礼貌地点了点头，“【拉克】。” “黛希，”见目的达到了，黛希也放下了双手，“黛希·塔库曼，【地表探索特务部队】，特工编号xn，军衔下士。” 第23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三) “你们是这艘护卫舰的……后代？”进了门，黛希看到了【天平】级护卫舰巨大的残骸，这种古老的兵器可以为舰队提供短程火力支援，一般被安排在最外围，用以解决企图靠近主力舰的敌军。 “不是，”拉克摇了摇头，将她带到了一座简单的建筑前面，“我们是【风旅者】，辗转于地表各处，只要遇到能生存的地方，在被那些怪物们破坏之前，就会一直待在这里。” 说着，他打开了眼前的门，朝黛希歪了歪头：“消毒室，虽然有次声波净化装置，但我们每个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都要进去一次，这是规矩。” 黛希走了进去，既然是这里的规矩，最好还是入乡随俗。 消毒的过程很简单，从里面出来之后，她被带到了破旧舰体的内部。虽然这艘老式的护卫舰已经完全无法修复，但里面的某些设施还是能正常运转的。跟在拉克后面走的时候，黛希用【十字军】的战术目镜大致扫描了一下护卫舰的内部，发现这艘星舰竟然意外地保持得十分完好，到目前为止，可观测到的损伤似乎只有外装甲以及动力设备。 如果修好这两样的话，这艘星舰搞不好还能飞起来。 经过了长长的走廊，她被带到了舰桥，舰桥中的仪器大部分还完好，甚至还保有完整的光学雷达系统和武器控制系统。刚一进去，拉克便示意她坐在指挥台的一侧，自己来到另一侧坐下，一直跟在一边的一男一女也站在了他的身后。 “说吧，军方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你是这里的首领？”黛希反问了回去。 “……算是吧，”拉克耸了耸肩膀，“其实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在关键时刻能下决定、负起责任的人，很不幸，我被选中了。” “我和部队受到了【异变种】的袭击，走散了，找到【乔】和来到这里，都是一个意外。” 她并不算说谎，至少说出来的这部分中没有谎言。有时候，真话说一半出来，比谎言更加有效。 “接下来你打算把我们的行踪汇报给上级？” “嗯，不过是否将你们接到月球上，还要等上面的商议……”“算了，我们不打算上去。”拉克身后的那名男子哼了一声，“没有那帮自私的家伙们，我们在地表一样可以生存得很好。” 对于【自私】这两个字，黛希不置可否——她想到了这些人会怨恨【月卫一】上面的人，很明显，这些生存于地表的人类都是当年【大末日】之后，没有登上月球的那一批的后代。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当时的运输船数量有限，战舰又要为运输船护航，能救下那么多人已经是竭尽全力了。黛希并不打算为月亮上的人辩护，也不会同情留在地表的人类。 双方谁都没有错。 “……那是你们的自由。” “好了好了好了……为这种事争执毫无用处。”拉克举起双手止住了两边的话头，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一下，“你身上的……是最新式的外骨骼？” “不，是上一代的，老机型了。” “那也比我们的先进多了。”拉克的眼中透出了些许贪婪，不过稍纵即逝——虽然想要这种新式的外骨骼，但他也清楚自己这边和月亮上的人们武力上的差距。抢来眼前这一套毫无意义，他需要的是大量的外骨骼，用来武装他的人手。 想要在地表上生存，光靠意志和经验是完全不够的，现在这座护卫舰的残骸还有残留的武器系统来保护他们。等到哪天这些武器消耗光了，那他们就不得不冒着风险转移，去寻找另外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人有很多不想上去，”拉克抽出一支烟点上，慢慢吐了口烟雾，“但留在地表需要各种自保的手段，所以……我想和你做笔交易，换取你们一些武器上的支援。” 【找机会向他索要地表上还生存的人类的一切信息，包括他们的生存手段、规模等。】黛希的通讯器中忽然传来的辛罗元帅的声音，她一直都在让副官关注着黛希的一举一动，无论地表发生了什么样的对话，上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必要的监视。黛希和阿布都太过特殊，辛罗必须要亲自管理，就算偶尔她不在，也会让副官【帕蒂】代为监视。 帕蒂是辛罗直接管辖的旗舰【帕蒂号】上面的人工智能，对于【黛希·塔库曼】和【阿布】这两个名字，辛罗给了它设下了最高级的保密权限。 听到了元帅的直接命令，黛希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在月亮上有朋友，前段时间偶然联系上了他，”拉克十指交叉靠在了椅背上，胸有成竹地说道，“他说，月亮上的蔬菜很少，就算用上了最新的科技，没有土壤的存在，大多数植物都无法存活。但这些东西……我们有很多。” “远远不够。”黛希摇了摇头，其实双方筹码的多少并不重要，她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好，“现在月亮上的食物还算充足，品种也改良了不少，在足够维持生存的前提下，你的提议毫无价值。” 听到这些话，拉克并没有显得多沮丧，仿佛知道这些筹码不足以打动月亮上的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在不损害我们利益的前提下，你们可以随意提条件。” “我要地表上所有人类的信息，包括你们【风旅者】们是如何生存的、具体分布位置、以及必要的相关记录。”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拉克听出了一些不对劲，他挑了挑眉毛，眯起眼睛望着对面这位直到现在都没有摘下面罩的士兵。 “各为其主，”黛希不置可否地回答道，“你可以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在听到结果之前，我会给你们一些时间。” 第24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四) 黛希不敢脱下身上的外骨骼，之前谈判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拉克眼中的贪婪。而且从他的言语间得知，拉克的权力并不是绝对的，万一被那些不服从管理的人钻了空子，自己的下场恐怕会很惨。 哪里都有想要破坏规矩的人，别说现在【风旅者】这个小团体，就算是月亮上，也有不少人在盯着【六人议会】的位置。如果不是考虑现在人类还需要这六人的话，也许她们早就被推翻了。 【人理会】就是其中之一，虽然不知道暗中推动他们、时不时给议会找麻烦的幕后之人是谁，总之没安什么好心就是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一个下士需要考虑的，无论如何，赚钱才是硬道理。 这座由护卫舰为中心建立的集落中还有着不少的建筑，大多都是从舰内搬出的一些无用的设备搭起来的窝棚，偶尔有几个零散的混凝土建筑，估计是【大末日】之后幸存下来、没有被摧毁的吧。 “谈得怎么样？”阿布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伴随着一阵咀嚼的声音。 “正在等结果。”黛希小声回答道，“这些人似乎对透露其它集落的人类有所顾忌，那些人正在商量……阿布。” “嗯？” “给我留点儿，这边的食物我吃着不太放心。”黛希叹了口气，她在这边已经待了两天，吃的东西也仅限于一些绿叶植物。 “放心，还有不少呢，”阿布无所谓地说道，“天上的云层差不多该散了，那群家伙觅不到食，估计很快就会离开了，顶多再过三天，莉子就会带着补给下来。” “……你知道乌云什么时候会散？”黛希愣了愣，“还有，你怎么知道云层里的那些【原生种】……” “【原生种】是你们给起的名字，事实上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地球时代，你们就已经见过那东西了。”阿布说了一个令她震惊不已的信息，“当时你们给那群家伙还取了名字，叫什么飞……飞……” 阿布的声音慢了下来，似乎在努力回想着，片刻之后，从通讯器中传来了那个吃货捶手心的声音：“飞天水螅，对，听绕嘴的反正是。” “……听你的语气，你去过地球？！” “嗯，那边的人曾呼唤过我，还成功了两次，其中一次有别的家伙干涉，那家伙地位在我之上，你知道的，地位这东西其实挺玄的，有时候就是违抗不了——扯远了，后来跟那家伙在一起的人将我的信息记录在了一本书上，就是那本书，上面记载了如今你们口中的【原生种】的称呼。” “【原生种】……究竟是什么？”黛希听得脑袋都快烧坏了，远在月球的辛罗元帅也一样，她们俩隐约感觉到，就算研究了这么久，人类还是对【原生种】一无所知。 “是一些拥有智慧的宇宙种族，就像你们人类一样。”通讯器中传来了汤勺和空罐头撞在一起的声音——她似乎吃完了，“说得简单点，就是你们口中的‘外星文明’，只不过长相太过奇葩了，被你们当成了怪物。” “这……” “是不是觉得所有的高等生命都要像人类一样？呵，真是傲慢。”阿布嘲笑了一声，“说实话，人类的文明在某些你们口中的【原生种】中，甚至连前十都进不去。” “你的意思是……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才是使用武力的、野蛮的那一方？”辛罗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如此沉重的信息已经足够让她重新评估现在的局势，“……可你为什么要把它们带到这里？” “谁说它们是我带来的？！”阿布略显惊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呵，元帅大人，您可真抬举我，要是我真有撕裂空间的本事，还至于被你们炸成碎片？” “那这些怪物……” “我也不知道，不过多少有些头绪……算了，跟你们说也没用，那是连我都触及不到的存在。哦对了，麦芮不是在图书馆查我的名字么？刚刚说过的那位将我的信息记录下来的那个人，他留下过一本书，至于这边有没有就不知道了，我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叫……” “《死灵之书》。”通讯器中传来了玛格丽特博士疲惫的声音。 “对，《死灵之书》，疯子阿卜杜拉·阿尔哈兹莱德写的，上面记载了大部分关于我……以及【异肢】的事。”阿布用力拍了一下手。 “……我还以为这只是个故事书而已……”玛格丽特按着太阳穴，她已经熬了很多个晚上了，“……就像睡前读物的那种。” “人类之所以在这座银河系中入不来三甲，大概就是因为你们还有着丰富的感情……”阿布果断地下了个结论，“尤其是‘傲慢’。” “受教了……萨菲，我去睡会儿，有事直接来图书馆找我。”玛格丽特说完就断了通讯，她实在是太累了。 “……我也有事找议长谈谈，”辛罗元帅长长地叹了口气，刚刚得到的信息太多，她有些消化不良，得找个人商量商量，“黛希·塔库曼下士，继续执行任务。” “是。”黛希习惯性地立正了一下，却想起自己并不是和元帅面对面——有些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已经很难改回去了。 还好她散步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护卫舰的尾端。这处集落的次声波净化装置很有效果，至少这一路上，她没看到任何人有感染的迹象。 阿布还在通讯中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大抵是关于一些【异肢】的事。黛希实在是没有心情听，又不好意思打断她，只能由着她来。就在她感到有些无聊的时候，忽然，前方出现的一座建筑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座尖顶的建筑，已经塌了一小半，剩下的一多半也有些摇摇欲坠。大量的藤蔓缠绕在墙上和屋顶上，仿佛一座沉默的墓碑。 在建筑的最顶端，摆放着一只已经倾斜了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上面还雕刻着一个浮雕——那似乎是一个人。 黛希从书上看过这种建筑，在【大末日】到来之前，这样的建筑被称之为【教堂】，是用来向一个神明祈祷的地方。 吸引她的并不是这座建筑本身，而是一名蹲在不远处的女子。女子手中拿着铲子，似乎在挖着什么东西——这名女子的腰间，挂着【乔】托她带回来的那只袋子。 残破的铭牌就挂在袋子上，随着女子的动作摆动着。 大概……这就是【乔】的未婚妻吧。想着，黛希慢慢走了过去—— 她觉得，关于【乔】临死前最后说的那些话，这个女人有权利知道。 ——至少也要问问她的意见。 第25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五) “下午好，女士。”黛希打了个还算礼貌的招呼——她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仅限于【月卫一】上【海格力斯军事学院】基础的四年义务教育，之后便凭借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加入了军队，学到的知识也仅限于枪械和外骨骼的使用。 除此之外，没人教过她任何东西。对于那些上流人士才精通的礼节一类的东西，黛希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还好，现在的情况也不需要顾及到那些。对于地表的【风旅者】们来说，礼节还不如一罐豆子有价值。 “下午好……”那名女子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看，接着慢慢站了起来，有些窘迫地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 她刚刚在摆弄着土地，手上沾的都是泥。 “黛希·塔库曼，”黛希毫不在乎地伸出了右手，“您是【乔】的……” “我听说过你……”女子的脸上划过了一些复杂的情感，不过最后还是笑了笑，和她的手轻轻握了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琳】。” “关于您的未婚夫……”见对方默认了，黛希便将【乔】最后发生的事告知了琳，后者听过之后，表面上没说什么，但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乔是一名士兵，作为最后在他身边的人，我有义务将他最后的情况告知其……家属。” 黛希不知道未婚妻算不算家属，上午的时候她曾四下打听过，在这处集落里，【乔】并没有带着血缘的亲属。 “谢谢……”琳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呼出来，这个动作之后，她的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十分感谢您将这个袋子带了回来。” “冒昧地问一句，这里面是……”黛希知道这是某种植物的种子，而且还是不能食用的那种，她不知道【乔】让她带这些东西回来究竟有什么用。 “是月季花的种子。”琳轻轻笑了笑，从腰上解下了那只口袋，“本来再过一阵子……我们就要结婚了，他说会给我一个最好的婚礼。很早之前的时候，我和他提过喜欢月季花这件事——那时我们还没来到这里。在上次停留的时候，那里生长着许多月季花的……” 尽管琳一直在压抑着情绪，最后还是失控了。她低头看着袋子，还有袋子口拴着的铭牌，大颗的眼泪滚下了两颊：“要是我没多嘴就好了……” “……节哀顺变。” 黛希不会安慰人，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过安慰人的机会。看着眼前不停抹着眼泪的琳，她只能尽可能礼貌地告辞离开。 就像逃跑一样。 “你经常做这种事？”走了没多远，阿布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听上去含含糊糊的，好像又在吃什么东西。 “……嗯。”直到来到了没人的地方，黛希才给出了回应，不过也仅仅是这一个字而已。 在她刚刚加入军队的时候，曾被分到过不同的小队，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幸存——这并非是她贪生怕死，恰恰相反，黛希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十分敏锐且准确，几乎每次遇到危险，她都会第一时间提醒小队的其他队员。 遗憾的是，那些小队的队长都觉得这名刚刚加入军队不久的新兵蛋子是在危言耸听，直到【异肢】们将其团团围住的时候，再想跑已经晚了。 在地表上，除了无脑的【异变种】之外，最大的威胁就是成群结队活动的【食尸鬼】与【夜魇】这两种【原生种】，尤其是【食尸鬼】，这些以人类为食的、智慧并不高的怪物们有着高度的组织性和一定程度的捕食技巧，比起【夜魇】，它们是地表上人类最主要的对手。 在黛希之前待过的几个小队中，除了有一次误入了【夜魇】的巢穴、一次掉进了【冷蛛】的陷阱之外，全都是毁灭于【食尸鬼】之手。 她之所以能生存下来，是在战斗开始之前，已经计划好了许多逃走的方法。黛希发誓忠于人类、忠于使命、忠于军队，但那并不代表她会随意浪费自己的生命。 毕竟在忠于人类之前，她还有个妹妹。 那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慰藉了。 在按照那些有可能实现的逃走方法逃离的过程中，她也会带上那些虽然看不起她、却也依旧共同进退过的同袍，可惜，那些人并没有她这样的幸运。 当她活着回到【月卫一】，并按照习俗去那些死去的同袍家中报丧的过程中，真正感谢她将铭牌与最后的消息带回去的家属寥寥无几，剩下的，全都在指责她为什么没有一同为人类献出生命。 只有自己家的孩子、丈夫、妻子、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死在了战场，为什么这个家伙可以完好无损地回来？！ ——面对这样的指责，黛希给不出任何回应。头几次，她还感到一丝委屈，后来也就渐渐麻木了。有时候黛希甚至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是一颗【灾星】，会将所有的队友都拖入地狱之中。 或许是听出了黛希的那个【嗯】字之中的一言难尽，阿布没有再多问什么——她有的是办法能让这座宇宙之中的任何生物坦露自己的一切秘密，但当她打算开始了解【人类】这个物种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秘密，还是让保密者主动说出来要好一些。 强迫一个人很简单，但那太无趣了。 她有的是时间。 黛希休息的地方在【天平】级护卫舰的生活区中——在【风旅者】这个群体中，没有人愿意住进这种又狭窄、又冰冷的多人寝室，他们都是在护卫舰外、围墙之内用舰内的物资搭建的住所。反正这里处于冷热交界处，如果说地表还能有什么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的话，那就只有南北这两条温暖的【交汇圈】了。 但危险也伴随在左右——一旦被【食尸鬼】或【夜魇】发现，若是抵抗的火力不够将对方赶走的话，就只剩下逃走一途。 人类是群居动物，聚在一起生活除了能互相帮助之外，也能抱团抵御外部的威胁。所以，才会有着【风旅者】这样的团体。 黛希躺在冰冷的上下铺上，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事，每一件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阿布】，这名少女的一切都是个迷，不过目前看来，她似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短时间之内不需要考虑她的威胁。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黛希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打开战术目镜的热成像扫描功能，在确定外面的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她才稍稍放下心来：“谁在外面？”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早就习惯了。 “塔库曼女士，拉克首领有话想说。” 第26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六) “对于贵方的要求……”拉克双手交叠放在了鼻子底下，低声地说道，“只要别向任何人透露是我说的就好。【风旅者】看上去是抱团生存在这操蛋的地表上，实际上也是分成许多派系的。在【风旅者】中，有这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细听分说。”黛希喝了口热水——现在已经天黑了，当她开门的时候，那个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拉克自己。在那之后，他们也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就在黛希所在的这间狭窄的宿舍房间中进行的谈判。 “【风旅者】不会限制人们的离开，但离开的人不准透露原集落所在的位置，而且再也不准回来。如果违反了这条规矩的话……就会被烙上【罪印】并从所有的集落放逐出去。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你没有带着【乔】的摩托和遗物回来的话，我们压根就不会让你进来——【大末日】已经过了这么久，还在外面落单的，除了你们上面下来的这些士兵之外，就只剩下被逐出集落的【风旅者】了。” 黛希听完没有说话——尽管这条规矩有点不近人情，但【食尸鬼】和【夜魇】都是有一定智慧的，万一被它们找到了别处的集落，将会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地表上的人类每时每刻都在挣扎着生存下去，这也是为了保全整体的无可奈何。 “但……我的人同样需要保护，塔库曼下士，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风旅者】们的信息，但还请贵方务必不要声张，这对你们、对我、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成交。”辛罗元帅是半夜被人工智能帕蒂给叫起来的，作为真正的谈判的【另一方】，她无论如何都要在场，不然黛希可不敢下任何决定。 “这是其中一个集落的大概位置，也是离现在最久远的、我们所离开的那处大集落的坐标，剩下的……我会在交易开始的时候，再私下交给你们。” 对于拉克的谨慎，辛罗元帅和黛希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自己这边是曾经将这些人“抛弃”在地表的罪魁祸首，被提防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和拉克相同，军方这边也留了一手——辛罗元帅并不打算向这些不愿去【月卫一】上的人类提供现在还在服役的武器装备。考虑到他们的使用习惯，武器方面提供的是已经淘汰掉的实弹武器，而外骨骼则是第六代的【维京】式外骨骼。虽然比不上【十字军】和【鸢尾】，但比起【天平】护卫舰上剩下的这些生锈了的【米诺陶】式外骨骼，已经不知道先进了多少。 反正这些东西都是淘汰下来的，放在仓库留着也是占地方，不如直接交给地表，而且还能安全许多——实弹武器的缺点就是弹药补充起来很麻烦，【维京】式外骨骼的各种系统也是连接到军方的那些卫星上的。若是这群家伙对【月卫一】有什么威胁的话，军方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这些旧式的外骨骼彻底失去通讯与地图功能。 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缺陷。 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在任何时候，小心谨慎一点总没错的。 第一批货很快就送到了，提供运输的是莉子的【狮鹫号】——就像阿布说的那样，天空很快就放晴了，看来那些被称作【飞天水螅】的【原生种】们已经捕食结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本来黛希应该和阿布跟随【狮鹫号】返回一趟【月卫一】——辛罗有意将黛希的军衔向上提一提，要说军功的话，黛希其实不次于任何人。先不说和那些灭亡的小队们在一起的时间，光是在那之后、黛希独自行动的时候，都建立了不少的功勋，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就算升衔了又如何？现在整个军方都知道这么个【灾星】了，上面谁都不想让手下的士兵和这家伙一起去执行任务，下面也没有愿意主动和她组队的人，与其让她在那个位置尴尬，不如让她保持现状。 但现在不一样了，寻找到地表的幸存者可是一等军功，再这么晾着她，无论如何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如今的一等功和之前大大小小的功勋加在一起，已经足够将她调到辛罗元帅的旗舰上工作。就算不上旗舰，有着【阿布】这么个完全杀不死的家伙留在她身边，就算她真是【灾星】也无所谓。 阿布说了，【灾星】什么的没见过，星系的毁灭却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只是现在，二人还没办法离开。根据【地质学会】整理出来的、阿布画的那些地图的实际位置，其中一个地方，就在这艘老式的护卫舰的附近。 这也就意味着，附近有着阿布的碎片之一。 就这样，她们回月亮的时间被推迟了，阿布在护卫舰的侦查范围之外、黛希在护卫舰附近寻找——这件事现在是一级机密，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寻找也必须暗中进行。 可惜，不比上次，这次的目标要难找许多。先不说具体位置——就连上传到二人战术目镜中的复原照片上的景色都看不到。对此，黛希只能猜想，照片上的那个地方，现在正压在这艘笨重的护卫舰之下。 这个消息让黛希感到绝望——在没有相应设备的情况下，想要拆解这艘护卫舰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能做到，【风旅者】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毕竟，这艘废船上的火力，还能为他们提供保护。 就这样，事情一直僵持了下来。 直到十月末的一天，事情才出现了些许的转机——可惜，不是什么好转机，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糟糕。 【大末日】289年，10月28号，营地外出现了一群逃亡者，这些人中既有【风旅者】，也有几名【月卫一】上的士兵。这几名士兵穿着的是【鸢尾】式外骨骼，这些最新式的战甲许多地方都有些破损，看上去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战。 在再三表明不是【放逐者】之后，拉克让他们进了门，之后，从这些逃亡者的口中，黛希听到了一个无比头疼的消息。 这两方半路碰到一起的逃亡者不知怎么搞的，同时得罪了【食尸鬼】和【异变种】，现在那些麻烦的【异肢】正在四处找他们。 真是祸不“单”行。 第27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七) 其实拉克本不想救助这群外来者的，现在集落中的食物已经无法再支撑更多的人住进来，再加上这群人还是来寻求庇护的——后面追着他们的无论是【原生种】还是【异变种】，对拉克管理下的这个不到两百人的小小集落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光是拉克，黛希也觉得十分麻烦——对方明显是搜索到了她的外骨骼【十字军】的信号频率才找到这里来的，换句话说，是她将这群麻烦引到这边来的。 经过拉克等人短暂的商议，还是将这些人放了进来。既然【异肢】已经开始向这个方向搜索，那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既然交火在所难免，收留这些人还能增加一些战力——当然，拉克指的“战力”并非是那些流亡的【风旅者】，而是护送他们的【月卫一】的士兵。 经过短暂的消毒过程，流亡的【风旅者】们被暂时安排进了护卫舰的宿舍中，那些【月卫一】的士兵们则留在了外面。他们没有进行任何休息，反而立刻开始整备手边还能用的武器、利用随身携带的工具简单修补着外骨骼。他们的领袖甚至还主动命令手下去外面巡逻放哨，处理一些靠近的、落单的【异变种】，以减轻集落地的武装压力。 黛希本想躲着不出去，她是真的不想和别的部队有任何交集，自己的名声已经够糟糕了，她不想在执行独立特殊任务的时候，还要听“友军”的冷嘲热讽。 可惜，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眼看着雷达上显示一位友军的信号正在向自己靠近，黛希不得不离开了教堂，朝对方迎了过去——最近她一直都住在教堂这边，在集落和【月卫一】做交易的时候，她经常在外面等待【狮鹫号】的到来。而【狮鹫号】的降落地点，就在这座破旧的教堂后面——那里的空地最大了，适合装货、卸货。 于是，黛希和琳之间免不了有所交流，一来二去，她和琳之间的关系增进了不少，琳并没有责怪她亲手杀了她的未婚夫，反而感谢她、让她的爱人以【人类】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 比起死亡，她更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变成那种傀儡一般的怪物。 黛希也从琳那边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如何种植花朵，如何培育一些能吃的作物。琳甚至送了一些食物的种子给她，将来若是有条件的话，这些种子可以长出不错的食物。 对于食物，黛希并不是很在乎，只要能吃饱了就行。但考虑到装甲车上还有一个刚刚取得味觉不久的馋鬼吃货，她还是将这些种子留了下来。 新来的士兵向黛希的方向移动的时候，她正在和琳讨论月季花花期的长短以及“花语”，琳说，每种花都有自己的“花语”，代表着各自特殊的寓意。 红色的月季，代表着热烈而忠贞的爱。 “我先离开一下。”趁着琳说话的空当——这个女人只要提起花来，话就完全止不住了，只能趁着她喝水休息的时候提醒她。 黛希实在是不忍打断琳的热情，或许她聊得如此专注，只是想稍稍遗忘一下失去未婚夫的悲伤吧。 “那些新来的人……你认识？”琳也看到了走向教堂方向的士兵，那人身上的外骨骼和黛希身上的不一样，比起【十字军】略显威严沉重的外形，最新式的【鸢尾】看上去要更加灵活。 “不认识，只是打个招呼，时间不会很长，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小会儿。”黛希站起来走到了门口，她知道地表幸存的人类对【月卫一】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成见，刚刚和琳接触的时候，她也对自己抱有许多戒备之心。 “嗯……”琳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见她的表情，黛希知道自己或许猜对了。 刚刚出了门，刚好和走过来的那名士兵打了个照面。黛希看了看对方左肩上的军衔，双脚靠在一起，挺直了身体首先向对方敬了个礼。 她的军衔是下士，对方的军衔是少尉，比她大了三级。 “黛希·塔库曼，【地表特殊任务部队】，特工编号xn，长官。” 虽然这些资料只要扫描对方的铭牌，就会立刻从中央网络中调出来，但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在与未见过面的友军第一次打招呼的时候，将这些信息口述出来，尤其是面对上级的时候。 “很高兴见到你，塔库曼下士。”对方回敬了军礼，便将面罩打开，沧桑的面孔带着些许伤疤，再加上略显灰白的头发和稀疏的胡茬，看得出来这张脸的主人是位身经百战的老兵——【十字军】的腿部附件很高，外骨骼的整体要高于【鸢尾】一些，“很幸运找到了你们的位置，不然恐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您言重了，长官。”虽然不同属一个部队，对上级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不过……”对方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眯起眼睛看了看黛希，并没有在意她没有打开面罩说话，“……和军中闻名的【灾星】汇合，前途还真是不好判断。” 听到这句话，黛希倒是没什么，类似的冷嘲热讽早已经习惯了。但躲在教堂中的琳却有些听不下去了——先不论【灾星】这个词的来源是哪里，这个女人终究是将自己未婚夫的遗物带回来的人，而且是少有的愿意与她聊花朵之类的事的人。十天来，她已经将这个外来的士兵当成了朋友。 琳不是那种喜欢掺和进别人谈话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孤僻，但自己最好的朋友——或者说唯一的朋友被这样说，让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先生，贵军的上级都像你们一样无礼么？”琳放下了手中的铲子走出了教堂，来到老兵面前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我还以为像我们一样没背景的‘贱民’全都留在地表了。” 男人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他低着头望着这位身穿粗布连衣裙、系着脏兮兮围裙的女人，眉毛慢慢皱在了一起。琳也毫不示弱地回望了回去，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全副武装而退缩。 “长官，恕我冒昧，她没有恶意，只是……”黛希赶紧解释了一句，虽然军方有军令、不得对普通百姓动武，但毕竟双方还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至少也要撑到【月卫一】的支援到来，她不想两边的关系闹得太僵。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男人便哼了一声，紧接着大笑了起来，甚至还从口袋里摸出了半支雪茄叼在了嘴里：“哈哈哈哈哈！勇敢的小姐，【风旅者】也不像外面那些家伙们都是一群软蛋，还是有一些硬骨头嘛！” 说着，男人抬头看了黛希一眼：“老子只相信自己的实力，那些流言除了能用来开玩笑之外屁用都没。” “劳伦斯·坎贝尔，直属【贝希摩斯】第一军第五师第二强袭伞兵旅，塔库曼下士，你交了个不错的朋友。”坎贝尔少尉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臂，粗犷地笑了笑，露出了两排健壮整齐的牙齿，“我听说过你，运气也代表着实力，我们都是军人，为人类的未来卖命的，别去在意别人说什么。” “是，长官，谢谢，长官。”黛希打开了面罩，再次朝这位老兵敬了个礼。 第28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八) “抱歉，我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坎贝尔少尉离开之后，琳小声地说道。 “并没有，”黛希摇了摇头，将面罩向后一推，厚重的面罩立刻和头盔一起折叠到了后颈处，“我反而要谢谢你，很少有人会帮我说话。” 琳笑了笑，温婉地将鬓角的长发拢到耳后。其实若是不论性格的话，琳算是一个标准的美人了，只是因为父母都死在了过去的某次迁徙中，让她的性格变得有些孤僻。除了性格开朗的乔之外，几乎不会有人找她说话。 当乔向她求婚的时候，琳哭了好久才答应，她连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能组建起一个家庭。 可现在，这个美梦被打破了——被那些惊悚扭曲的怪物们。 从黛希将乔死在外面的消息告诉她之后，琳便再也没出过这座破旧教堂的院子。不久之前，乔曾对她说过，他们俩的婚礼要在这里举行，要邀请集落地的所有人都来参加。 ——如果不是自己说过喜欢花朵的话，大概乔也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为她找来这些月季花的种子了吧。为此，琳一直都在自责，从那以后，她的性格更加孤僻，除了上交自己的耕种所得、领取食物之外，再也没有踏出教堂一步。 周围的人也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扰她，乔和琳的恩爱，平时人们都看在眼里。生活在地表本身就有着诸多危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人们互相之间都保持着友善，互相扶持着走到今天，对于每个人心中的伤口，大家都会小心处之。 黛希的到来给了琳一丝慰藉，无论目的是什么，这名士兵都将自己的悲伤冲淡了不少，是黛希的聆听让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终归到底，她还是很感谢黛希的，并且真的将她当成了朋友，所以坎贝尔少尉在说她是【灾星】的时候，琳才会出去替她说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许只有这两个都很孤僻的人聚在一起，才会找到些许的共同语言吧。 “看上那姑娘了？”通讯器中忽然传来了阿布的声音，黛希本来打算去找坎贝尔少尉问问有什么自己能做的，毕竟在下次运输舰到来之前，他们必须要守住这艘破旧的护卫舰残骸，“要不要我把你变成雄性？” “胡说八道什么呢……”相处得久了，黛希也习惯了阿布偶尔有些跳跃的思维——毕竟二人从本质上就不是同一个物种，有时候想要理解这家伙说什么还是挺难的。 就比如上次被这家伙深吻过后，自己的脊柱内侧多了一个奇怪的器官这件事——听阿布说，这个器官生产出来的、名为【亚兹拉尔】的微生物有着许多匪夷所思的功效。这群微生物平时寄居在自己的血管中，随着血液一起流动。一旦自己身体的某处受了损伤，【亚兹拉尔】就会立刻改变自身的形态，模仿着宿主的细胞来修复伤口。 阿布说，只要她的大脑没有受到损伤，就算她被毁得只剩下个天灵盖，也能完好无损地修复全部的身体。 ——其实连大脑也可以修复，只不过重新构造了大脑之后，黛希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就算修复了全身，也是另外一个独立存在的人类个体而已。 在得知这点之后，玛格丽特开始疯狂地研究从黛希体内提取出的【亚兹拉尔】，但得到的结果却是这种几乎万能的微生物只能在黛希·塔库曼这个单位个体的体液中生存，换成任何成分相近的培养液都没用。 如果不是黛希还担负着其它任务，玛格丽特真想把她捆在实验台上，从头到脚好好研究个遍。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和辛罗再次意识到了阿布的可怕和人类当时的愚蠢——与这样的家伙为敌，根本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尽管实验个体【阿布】的身上还充满了各种谜团，但玛格丽特已经从《死灵之书》上找到了不少关于她的资料。那本书的作者大概确实是疯了，有些句子颠三倒四，她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懂。但看懂了之后，又让她直呼难以置信。 那本书上说，阿布——或者说，【阿布霍斯】这个单独个体，被归纳在了【旧日支配者】一列，而且还是地位比较高的那一类。对于人类为她们划分的可笑分级，阿布也只是笑笑了事，很有礼貌地无视了人类的无知。 毕竟，一只蚂蚁是永远也无法窥视到鲸鱼的全貌的，不是么？如果不是这头【鲸鱼】对【蚂蚁】这个群体产生了稍微那么一点的兴趣，二者甚至永远都不会有所交集。 现在，【鲸鱼】对【蚂蚁】的情感产生了兴趣，从黛希和琳的谈话中，阿布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这种感觉主要是来自于名为【琳】的人类个体那里。在二人平时的聊天中，明显是【琳】那一方要更加主动，黛希则是基于最基础的礼貌而给出了回应。 这对黛希来说已经很难得了，以阿布对这家伙的了解，平时就算是对自己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能让她对别人的好意给出反应，真的算是一件稀奇的事。 所以阿布才会问她，是否对【琳】产生了好感。如果宿主有需求的话，【亚兹拉尔】甚至可以当场为她制作出一套雄性生物完整的【特有】器官。 这也就是黛希了，再换一个人面对着阿布如此跳跃性的语言沟通，都没办法搞清楚她的意思。 “真的不需要？”阿布似乎还在吃着什么东西。 “……真的不需要。”黛希并没往心里去，现在她只是担心车上的补给全都被这家伙一个人吃没了。 “那好吧……”阿布打开装甲车的窗户，将口中的骨头吐了出去——车窗外已经堆了不少骨头，那些骨头堆在了一滩黑泥之上，正渐渐地被融化分解，“……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在你们集落的正北方，有不少【异变种】正朝那边赶过去。” “……【异变种】？！”黛希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脚步也加快了一些，“来了多少？！” “有个【原生种】在驱赶它们，我的意思是，它们再向那个方向跑的话，早晚会被【黑玉】吸引过去——哦对我忘了，你已经把【黑玉】交给莉子那丫头了。”阿布趴在了窗口，看着周围四起的烟尘，闭上眼睛大概估摸了一下，“至于数量嘛……三五千吧。” “这么多？！”黛希走得更快了，如果不是怕引起恐慌，她都想直接跑过去。 “总之你那边抓紧时间吧，我能帮你解决一点，不过我不太擅长使用武力，漏过去的……自求多福吧。” “还有多久能到。”黛希已经走进了舰桥，推门的声音用力了点，里面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的方向。 “晚上之前差不多了。我帮你把驱赶它们的那头……哎喂？喂喂喂？！”阿布喊了好几声，对方却没了回应，估计是切换了频道联系其他士兵了吧。 “真是个性急的家伙，难怪你没朋友。”阿布抱怨了一声，随意找了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推门离开了装甲车。 就在装甲车的北面，数千【异变种】疯狂地朝南方奔去，周围的树木不是被撞倒就是被撕成了碎片。 不过装甲车却毫发无损，因为在【异变种】冲过来的方向，多了一汪直径大约十米的漆黑泥潭，凡是掉入其中的【异变种】全都在瞬间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布光着雪白的脚丫踩在黑泥之上，她并没有陷入其中，因为那些黑泥，本身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直走到黑泥的中心，她才抬头望向了北面——驱赶这些【异变种】的家伙已经能看到身体了。 那是一头【古革巨人】。哪怕是在【原生种】当中，【古革巨人】也是十分危险的存在。这些家伙力大无穷，喜欢破坏和虐待，最令人头疼的是，这些家伙虽然有脑子，也可以沟通，但只限于能把他们揍趴下的存在。 要是让这家伙进了集落，除非那首破烂的护卫舰还能飞起来，不然谁都活不了。 当阿布用肉眼确认到【古革巨人】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她。巨大的身形立刻向她这边狂奔过来，看来阿布的特殊性足以让这头傻大个注意到她了。 察觉到了【古革巨人】的加速，阿布眯起了眼睛，脚下的黑泥范围开始不断扩大，当边缘接触到巨人的脚趾的时候，无数面目可憎、令人作呕的扭曲肢体从黑泥中奔涌而出，瞬间便将巨人庞大的身躯紧紧缠住。下一秒，这头必须要军方击中五十人以上的火力才能将其彻底消灭的巨人就被撕扯成了碎片。 巨人哀嚎了两声就不动了，只剩下慢慢被拖进黑泥之中的血肉碎块，还能证明这家伙的存在。下一刻，就连那些肉块也不复存在。 就好像这头高达六米的可怕巨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连残骸都没有留下。 “真难吃……”阿布皱了皱眉，朝旁边吐了口口水，转身走回了装甲车，身后的黑泥也紧随其后，慢慢地缩小到能够覆盖住装甲车的范围。 无论如何，这辆装甲车必须保护好，她可不想睡在野外的枯枝烂叶里，虽然这副【人类】的身躯是临时构造的，但还是很娇嫩的，而且制作过程十分麻烦，她可不想再做一次了。 从很早之前开始，她就是个很懒的家伙。 第29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九) 虽然是旧式的护卫舰，但经过【风旅者】中有着相关技术之人的维修和保养，很多系统都保存得很完好。尤其是雷达系统，无论什么时候，能率先侦测到敌人的动向都是十分重要的事。 只是现在，居住在护卫舰周围的【风旅者】和【月卫一】的士兵们，都希望雷达系统是出了什么故障。 3735——这是雷达显示器中停留下来的最终数字，它代表着在护卫舰可侦测范围内、围墙之外出现的所有生命体。 这个数量绝不可能是人类，那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小的们。”坎贝尔面色凝重地吐掉了雪茄的烟头，狠狠地用靴底踩扁，一把拉下了外骨骼的面罩，“抄家伙了！让这群行尸走肉尝尝第二强袭伞兵旅的怒火！” 经过一路护送流亡者的损耗，现在的第二强袭伞兵旅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再加上集落中能参与战斗的人，一共也只有九十几人。按照坎贝尔少尉和拉克的安排，装备先进的伞兵旅负责在城墙上作为主要火力输出，剩余的【风旅者】则穿上了笨重的【米诺陶】式外骨骼，堵在了一些主要出入口的位置。 其余无法战斗的老幼妇孺被带到了护卫舰的最上层，再过一段时间，【月卫一】派遣的运输舰就会到位。哪怕【风旅者】再不情愿，为了保命，他们也只能接受【月卫一】的救助。 就在士兵们各就各位的时候，黛希也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并没有在集落城墙的范围内，而是来到了外面，身上携带的热武器也全都交给了【风旅者】们。 这个作战位置是黛希主动要求的。虽然坎贝尔少尉反对过，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她的提议，因为这样做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十字军】比【鸢尾】整体结构要结实得多，而且【十字军】这一代的外骨骼，是唯一一种可以与敌人肉搏的类型。 这种外骨骼主要的行为目标就是【异变种】，在战损与军备消耗的综合考虑之下，对付相对弱小的【异变种】，使用冷兵器的优势要远大于热武器。 而且【十字军】并不是为了自杀而设计的，它的后背和小腿位置装有一对被厚重盔甲保护的喷射器，虽然飞不起来，但可以依靠瞬间的爆发来快速脱离或进入战场。只要士兵判断战甲的能量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战斗，就可以用这种喷射装置随时来到后方进行补给。 【十字军】的内置电池就是为了能快速更换、补充能量设计的，其它种类的外骨骼只能在固定位置或携带小型的充能装置来进行充能，只有十字军可以在能量耗尽之后，快速地重新回到战场。 黛希之所以一直没有更换成【鸢尾】，很大一部分考虑就是，比起射击，她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更加适合近身搏斗。 面对着逐渐可以用肉眼确认的【异变种】，黛希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确认了一下撤退路线之后，双手垂下用力抖了一下，手臂两侧的钢板立刻翻下来，将她的双拳覆盖在其中，好像双手末端变成了两片刀刃一样。 为了对付【异变种】时能够更加轻松，这两片刀刃也是经过特殊强化的。除了是用高分子合金制作的刀刃之外，在提供能量之后，刀刃还会以两马赫到四马赫之间的速度进行小幅度高频振动。这样的兵器用来对付【异变种】已经是绰绰有余，而代价不过是两块简单的高转速传动装置而已。 【十字军】造价低廉、作战高效、适用于各种地形。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使用者的体能要求很高，这种作战方式对士兵身体的负担很大，稍有不慎就会造成肌肉或骨骼的永久性损伤。 黛希不在乎这个，她对枪械并不擅长，唯一自豪的优点，就是自己的体能与反应。 【阿布】的存在是最高机密，是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她只能远远地待在雷达范围之外，等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再去和黛希汇合。 不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到了。 —————————————————— 又切开了一对【异变种】的肢体——这群怪物麻烦就麻烦在就算是砍掉了脑袋，身体的各部分也会独立活动。【囚徒】病毒侵占的位置除了大脑之外，还有脊椎的部分，就算没了大脑，【囚徒】也可以通过控制脊椎的神经来操纵一部分身体动作。 想要让【异变种】彻底停止行动，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彻底摧毁它们的脊椎。 黛希已经在前线待了两个小时了，她所处的位置是在城墙外侧、壕沟内侧这间距十米左右的位置。在这里迎敌主要是为了让城墙上的热武器发挥远程优势的同时，不必担心那些漏过来的【异变种】。同时还能依靠【十字军】优秀的速度和爆发力，在北方两个出入口之间来回支援。 【米诺陶】身形笨重适合阵地战，其高大沉重的身体部件本身就可以在战斗中为后面的士兵提供掩体，但太过笨重的双臂并不能灵活挥舞冷兵器，只能用来当作重型热武器的炮架子。一旦被【异变种】进入了射击的死角，【米诺陶】就没办法了。 由于黛希的存在，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整个战线还是十分平稳，并没有崩溃的迹象。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平稳只是表面上的，这面城墙顶多再能撑两个小时就算不错——就算是外骨骼中的士兵还能撑住，弹药的总量也撑不住了。强袭伞兵旅的士兵们携带的大多都是从阵亡同袍身上回收的弹夹和枪械，能撑这么久已经很吃力了。 至于【风旅者】这边的消耗更是巨大，架在【米诺陶】手臂上老式的加特林机枪简直就像是在吃弹药一样——威力倒是不小，消耗也不小。短短两个小时，数十台轮番上阵的【米诺陶】就已经打光了将近七成的重机枪弹药储备。 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无论他们是否能撑住，【月卫一】的运输舰都不可能这么块到达。在经过两个小时的现在，替换下来补充弹药的士兵已经开始陆续向护卫舰的残骸中撤退。 下一步，防守圈将会缩小到以护卫舰为中心的周围。那些撤到舰内的士兵们，正在校准舰体两侧的支援火炮。预计两个小时之后，士兵们将退守到护卫舰的出入口附近，依托舰体的火炮来进行最后的抵抗。 再之后就只剩下祈祷了——祈祷【月卫一】的运输舰赶紧到来。 不然的话，这里的人将无一能够幸存。 第30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十) 撤退进行得很顺利，先撤退的一批人进入护卫舰之后，开始用火炮等舰载武器提供火力支援，掩护前线的人撤退。前线的士兵则在炮火的覆盖下，慢慢退守到护卫舰的入口。 阵型依旧是由沉重的【米诺陶】挡在最外面，【热熔弹】几乎消耗殆尽的强袭伞兵旅士兵也抄起了旧式的实弹武器继续作战。他们每个人都是优秀的战士，虽然实弹武器的后坐力让他们很不习惯，但在【鸢尾】外骨骼的辅助下，这丝影响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黛希依旧留在了外面，只是每次出去作战的范围越来越小——虽然【十字军】能为她提供强大的支援，但身为一个人类，体能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亚兹拉尔】可以让她拥有超高的恢复力，却无法消除掉肌肉的疲劳。 所有的强袭伞兵旅的士兵们早已对这个顶着【灾星】外号的女兵刮目相看，同时也觉得那些留言并不符实——就算对她的那些负面传言都是事实，那也是因为她的个人生存能力极为优秀的缘故。 连续作战四个小时还敢出去与【异变种】肉搏，这样强悍的战士真是想死都难。 “hi hi hi~有人在没？~”在黛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去补给电池的时候——十字军的备用电池只有三块，换起来需要一些时间——黛希才突然想起刚刚自己为了接收这边的作战指令，将她和阿布之间的特殊频率通讯频道给关了。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的功夫，她想问问那边怎么样了。 她并非是担心阿布的安全问题，那个不合常理的女人根本不需要任何担心——刚刚打开频道，就从里面传来了阿布无聊的声音。 “呀，通了？”似乎听到了黛希这边的声音，阿布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之前她一直坐在驾驶座上，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就搭在方向盘上，“怎么样，撑得住么？用不用我违反一次你们的军令？” “还有四十分钟，运输舰就能进入大气层了，因为人数有点多，上面准备的时间长了点儿。”听到那边没事，黛希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竟然开始有些挂念起这个家伙来了。 大概是相处时间有些长了吧。 日久还生情呢。 “那就好。”阿布咬了一口【异变种】的手臂——这几个小时她也没闲着，通过装甲车上的网络，她查找到了【大末日】之前流行的一些烹饪书籍，可惜无论用什么办法，被【囚徒】病毒改变了的【异变种】都没法做成可口的美食，这让她十分沮丧，“我这边已经帮你拦下不少了，还有几个【原生种】也混入其中，【黑玉】也回收了。” “……谢谢。” “光‘谢谢’就完了？”阿布随手将不知道失败了几次的【异变种】的手臂扔出了窗外，外面的残肢断臂多得连毫无感情和智慧、只依靠本能行动的【异变种】都不敢再靠近了。虽然没有智力，但本能告诉它们——这辆装甲车附近很危险，能别靠近就尽量离远点儿。 “……这边有不少蔬菜罐头。”黛希叹了口气，这家伙自从有了味觉之后，变得难伺候多了，“我帮你要几个回去。” 她真的不想办这种事儿，毕竟从入伍到认识阿布之前，黛希从未求过任何人。而这一年中，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厚着脸皮去辛罗元帅那里申请蔬菜制品了。 在【月卫一】上，蔬菜制品可是紧俏货。 “这还差不多，啊对了，作为回报，跟你说个事。”阿布话锋忽然一转，“你小心点西方，有一部分【异变种】是从那边过去的，不知道会不会绕到你那里。我已经拦截了一部分，但那些【异变种】有很多都是猫科、犬科之类的动物变成的，速度很快，很难追，我还要照顾装甲车就没追上去。” “知道了。”换好了电池，黛希放下了旁边的扳手，前后分开的外骨骼慢慢合上，将她的身体包裹在内。关掉了与阿布的特殊通讯频道——其实这些频道是可以共存的，互相干扰并不严重，顶多有点杂音而已。 关掉一边是不想让自己作战的时候分心，毕竟她是战士，而且是肉搏型的，最怕的就是一心二用。 向坎贝尔少尉汇报了一声之后，黛希便启动了后背和小腿的喷射装置，从舰体侧面的门跳了出去。这次，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西侧，一旦那边有什么动静，她会立刻过去支援。 目前集落中被毁的只有北墙和两个出入口，西侧几乎毫无压力，护卫舰残骸的入口只开了北偏东方向的一个，无脑的【异变种】只会冲击可能进去的地方——还好混杂其中的【原生种】已经被阿布解决掉了，剩下这些智力为零的家伙还算好对付吧。 “塔库曼下士，收到请回复。”通讯器中传来的坎贝尔少尉的声音。 “有。”黛希立刻给出了回应，“黛希·塔库曼在听。” “西方有未知目标接近，从其行动方式来看是【异变种】，但速度要快很多。” “收到，这就前去确认，完毕。” “注意安全，确认之后立刻撤离，完毕。” 接到命令的黛希立刻跳上了护卫舰的舰体，从外侧用来维修的回廊奔向了西侧。西侧是护卫舰的舰尾位置，火力覆盖不到这边。她看了看远方不停颤动的、生长旺盛的杂草，掀开面罩朝旁边吐了口口水之后，心一横直接跳了下去。 野兽类型的【异变种】比人类更难对付，它们更加灵活，也更加迅速，很难成为远程武器瞄准的目标。比起枪械，高频振动的刀刃更适合对付它们。 【十字军】弹性极佳的义腿接触到地面之后，她便立刻朝西边迎了过去。可还没跑两步，她就发现这群野兽型【异变种】的方向忽然改变，直接偏向了南边。 黛希赶紧停了下来，她疑惑地看向了【异变种】们集中的方向——那边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为什么要去那边？ 忽然，黛希的心中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从前救了她很多次，根据科学院和军方的研究，这种预感被称之为【灵感】，只有极少数人类才拥有的、类似于野兽对危险的感知，或者对某些威胁的预警。 其实人类一直都有这种【灵感】，毕竟【人类】这个群体也是从野兽进化而来的，只不过因为太过依赖工具，这种对危险的直觉渐渐退化了而已。 有少数人类会重新觉醒这种【灵感】，在之前的和平时期，这种【灵感】几乎毫无用处。 但现在不一样了，超乎常人的【灵感】不知道救了黛希多少次，而就在自己脊柱内侧多了那个奇怪的器官之后，她感觉【灵感】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准确了。 现在，她就对目之所及的方向感到了危险——但这种危险，并非是对她自己的。 看着那个方向，黛希将护目镜的光学观察模式改成了热学观察模式——在那个方向上，除了不断向那里聚拢的【异变种】之外，还有一个极度相似人类外形的热源。 她心中咯噔一声，随后压低了身体，尽全力冲向了南边。 在那个方向上、人形热源所在的位置，是一座破旧的教堂。 那座教堂，平时只有两个人会去。 第31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十一) 在冲向教堂的过程中，有不少人形【异变种】和兽形【异变种】发现了她的存在，黛希不得不一边消灭这些沿途的阻碍一边朝教堂前进，这大大阻碍了赶路的速度。尤其是那些兽形的【异变种】，迅猛的速度和比人形更加危险的牙齿与利爪，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塔库曼，黛希·塔库曼下士！收到请回话！”就在她不断向前突进的时候，通讯器中忽然传来了坎贝尔少尉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急切。 “……塔库曼下士收到，请讲。” “你的位置偏离了最佳战略地点，有什么突发情况么？” “……教堂中有一名平民，大量【异变种】正朝那边聚集，我正在……” “塔库曼下士，立即回到既定战略地点，就算那里依旧有平民，以我们仅剩的火力也做不到什么。虽然很遗憾，你最好以大局为重。”坎贝尔少尉的语气有些严肃，他并不在乎西边的战线是否会失守，相比于一个平民，他更不希望失去黛希这名优秀的战士。 况且那名平民真的没救了，雷达上显示有数以百计的【异变种】正朝教堂围过去，她就算再能打，【十字军】的剩余能量也不足以支撑她在如此大量的【异变种】中存活下来。 更何况还要救一个人出来。 “可是……”“黛希·塔库曼下士！服从命令！”坎贝尔少尉的语气变得更加严厉，同时对黛希有了些不同的看法——士兵要做的事只有服从命令，无论她之前归属于哪里，在眼下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她有义务服从自己的命令。 不能服从命令的士兵，再优秀也没用。 那一刻，黛希犹豫了，可就在她考虑是否要切断通讯的时候，教堂中的热源反应骤然升高，紧接着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摇摇欲坠的破旧教堂顷刻间被巨大的冲击炸成了碎块，无数的砂石和【异变种】烧焦的肢体以教堂为中心，四散飞出了很远。 黛希愣在了那里。 昨天还是一片生机勃勃、如花海一般的教堂就在自己面前化为了灰烬，那些美丽的花朵在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便纷纷化为了齑粉。当烟尘散去一些，原本教堂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直径五米的弧形大坑，周围的地面呈辐射状被烧得一片焦黑。 无论里面是什么人，都无法在热熔手雷的高温之下存活——没错，热熔手雷，那是【月卫一】士兵的标配，每个人身上都会至少携带两颗。 黛希也有两颗，但她的那两颗已经给了琳，反正她自身也不是很需要这种强烈的爆炸物了——如果琳留在地表，这两颗手雷可以就她一次，如果她决定跟自己回月亮上，那么这两颗手雷就可以在黑市上卖个不错的价钱，让她有在上面生存的资本。 “塔库曼下士！在你前方一百二十米处发生了剧烈爆炸！汇报那边的情况！”坎贝尔少尉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明显比之前更加急切。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木讷地伸出手，接住了从空中飘落而下的花朵灰尘——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花朵的灰尘，那天种下的月季花，算算日子，也该长出花苞了吧。 “……这里是塔库曼下士，”良久，黛希才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琳为什么要这么做，早知如此，就不把手雷交给她了。“前方发生不明爆炸，本机正赶往预定作战位置，完毕……” 说罢，她转头直接杀向了西入口，尽可能地拖住兽形【异变种】的脚步。 似乎察觉到了她语气的不对劲，坎贝尔少尉也没有多问，抬起手腕看了看外骨骼腕部显示的时间，老兵再次打开了通讯器：“【月卫一】的支援还有十五分钟预计到达，塔库曼下士，注意撤离的时间。” “收到，完毕。” 这是集落中幸存者们度过的最漫长的十五分钟，护卫舰的入口已经被突破，除了控制火炮的士兵之外，其余的士兵都以舰内的各种设施为掩体来进行还击。可怕的【异变种】撕裂了护卫舰内部的铁门，掏开了墙壁，刺穿了屋顶与地板，九十余名可作战的士兵在疯狂的进攻之下迅速减员，当众人退守到护卫舰最顶层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小半操纵外骨骼的人还在抵抗了。 顶在最前面的【米诺陶】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鸢尾】也所剩无几，就连坎贝尔少尉和拉克两位指挥官都拿起了武器。就在异肢即将突破顶部舱口的时候，一台满身污血的外骨骼从下面杀了上来。 【十字军】漆黑的机体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唯一还能证明其依旧正常运作的，就只剩下面甲上战术目镜外侧的两排共八只指示灯。外骨骼身上已经有了多处破损，左臂几乎完全报废，从其扭曲的形状来看，至少也得是受到了大型兽形【异变种】的正面攻击才会变成这样，连末端的高频振动刀刃都断成了两截。 看到眼前的【十字军】，坎贝尔少尉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家伙每次都能活下来了。 原来自己一直都低估了这名女兵的强大——她所拥有的，可不仅仅是运气而已。 【第二强袭伞兵旅，支援已经到达，请立刻集中到护卫舰尾部。】就在这时，所有【月卫一】士兵的通讯器的通用频道中同时传来了一个声音，众人立刻看向了尾部方向——那里的光线似乎有些异样的扭曲，片刻之后，运输舰和【幽灵】级护卫舰的光学迷彩解除，接着，运输舰的舱门打开，斜着搭在了【天平】级护卫舰残骸的尾端。 “平民先撤离，其余人掩护，”坎贝尔少尉松了口气，看到头顶的最新式护卫舰，知道这一关算是勉强过来了。虽然第二强袭伞兵旅几乎全军覆没，但好歹还剩下了一些。 至少保住了一些平民——他只能像这样安慰自己了。 “塔库曼下士，你跟着平民一起上去。”尽管中途有一些小插曲，但并不妨碍他对这名强悍女兵的评价。他是武将，武将普遍都很惜才。 听到命令之后，黛希并没有执行，而是看了看【十字军】剩余的电量，又转头看了一眼通到顶层的舱口，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纵身跃了下去。 在那舱口之下，有着无数拥挤着想要冲上来的【异变种】。 “塔库曼下士！你！……”“坎贝尔少尉，”黛希背对着舱口的阶梯，如战神一般站在了不断接近的【异变种】面前，语气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我的特工编号是xn，除了直属【地表特殊任务部队】之外，还属于【军方-科学院实验部队】，这是我的证件。” 黛希说着，将辛罗给她的特殊证件上传到了坎贝尔少尉的战术目镜中，“此事为最高机密，这个证件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比如现在，我会违抗您的军令——才可以拿出来证明身份。现在增援已经到达，紧急状况已经解除，我已经没有义务再服从您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我的直属长官为辛罗元帅，她会为我的行为作出相应合理的解释。” “【异变种】冲上来的时候，【幽灵】级护卫舰不可能向这里开火，不然会造成这艘老旧护卫舰坍塌。我会在你们撤离的时候，尽量用冷兵器拖住这些怪物。”将右手仅剩的高频振动刀刃刺入靠近的【异变种】的身体，又用残破的左臂将企图越过的【异变种】按在墙上，黛希向这几天的长官做了最后的汇报。 “尽快组织撤离，少尉，祝君武运昌隆。” 第32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十二) 时间回到支援部队到达之前的五分钟—— 黛希接到了撤离命令，一路从侧面杀了上来，尽管此时【十字军】剩余能量已经不足20%，但到达【天平】级运输舰残骸的顶端已经绰绰有余。 这时的运输舰残骸内部已经被大量【异变种】占据，许多没有找到向上的路的怪物四处游荡，想要避开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并不是什么难事。在还有一层就要到达顶部的时候，黛希找了一处角落简单检视了一下外骨骼的损伤—— 刚刚在教堂附近的时候，有数头黑熊为原形的兽形【异变种】给她造成了较大的损伤，左臂的骨头断了好几截——这一刻，黛希才深刻体会到阿布留在她体内的【亚兹拉尔】究竟有多强悍。 五分钟前，足以让她的左手报废的沉重伤害几乎已经完全复原，无论是骨头还是血肉都已经完全愈合。她本人并没有伤痕愈合时的体感，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治愈的。就在她感叹体内微生物这种近乎变态的治愈能力的时候，黛希察觉到了自己的战术目镜似乎被动了手脚。 在内部存储的角落，多了一段未知的音频——黛希确定这不是自己弄的，她从不会在头盔的存储设备中记录什么，若是有什么话想留下来，一般她都会记录在外设的记录仪中。 一边整备着仅剩的武器，黛希打开了那段音频，音频只有两分钟不到，却听得黛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是琳的声音。 【黛希，很感谢你能陪我度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说实话，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知道要怎样来面对没有乔的生活。】 【谢谢你为我留下的这两颗手雷，明天我就会离开集落，去寻找杀死乔的凶手——当然，并不是你，我知道，让他死去的元凶，是那些畸形的怪物。】 【生灵的世界已经无法让我感到慰藉，我的心早已随着乔一并离去。如果你听到了这段声音，请替我照顾好那些花，你和花朵，是我唯一的挂念。】 【永别了，挚友，若神明真的存在，希望来生还能遇见你。】 琳的声音十分平静，像是早已做好了决定一般。想起昨天早上自己就是在教堂醒来的，黛希推测，就是那个时候，她动了自己的头盔，在头盔中录下了这段话。 ——因为琳的好奇，黛希曾教过她一些外骨骼的基本操作方法。 就像琳教她如何培育花朵一样。 听完了这段音频，黛希明白了其实琳去意已决，大概从得知乔的死讯那天开始，这个坚强的姑娘就已经在想着要如何复仇了。 就在刚才，她用了自己送她的那两颗手雷，在那座破败的教堂中，与闻到她的味道、冲进去的那些【异变种】同归于尽。看来她也没想到，在录完这段话的当天晚上，【异变种】会大举进攻这个小小的集落吧。 真是个傻姑娘，但十分勇敢，就像一名战士。教堂中如她一般美丽的花朵，和那些她与之不共戴天的怪物，成为了她最盛大的陪葬品。 唯一的遗憾就是，那座本应见证琳与乔结合的教堂里，最终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黛希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当兵这么多年，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离别——只是有些小小的沮丧而已。 她少得可怜的朋友们，又减少了一名。 “傻丫头……”黛希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正在四处搜寻生灵的怪物们，咬紧了牙关冲了出去。 她现在只想发泄一下，这些扭曲而令人作呕的怪物，数量越少越好。 —————————————————— 撤离进行得很顺利，因为黛希的关系，没有任何【异变种】能越过她通往身后狭窄的阶梯。当最后一人登上了运输舰，坎贝尔少尉尝试着最后联络了一次黛希，却在通讯器传来的一阵杂音之中，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当顶部的舱口再次涌出【异变种】之后，坎贝尔少尉觉得那名勇猛的女兵已经凶多吉少了。比起为一名强大的战士哀叹，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士兵，关上舱门。”少尉闭上了眼睛，转身离开了运输舰的舱口。 舰队离去了，下方的【异变种】不停向空中发出咆哮，却只能从泛白的天空中，眼睁睁地看着数艘星舰驶向了远方。 这场惨烈的死斗，终于在黎明时分落下了帷幕。 —————————————————— 三天后，黛希从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中醒了过来。 她当然不可能死在那种地方，就在运输船离开雷达范围的那一刻，整个集落的大地瞬间被黑泥所覆盖，无数异形的肢体从中伸出，只消片刻的功夫便将庞大的【天平】级护卫舰的残骸肢解，那些如触手一般的肢体上长满了眼球与长满了不规则排列的牙齿的巨口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异变种】，没有任何一只怪物能从如此骇人的景象中存活。 “……还能动么。”阿布踩着黑泥，迈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走向了黛希——为了掩人耳目，辛罗元帅也给她配备了一套【鸢尾】型外骨骼，不过这家伙更喜欢光着身子，还是黛希的强烈建议，这才让她的身上平时都披着一套风衣式的长军服。 “……嗯。”黛希应了一声，打开了外骨骼的开关——【十字军】的能量早已耗尽，没有能量支撑的外骨骼就是一块坚硬的铁块而已——从里面坐起来，黛希看了看周围的黑泥、护卫舰破碎的残骸与碎裂的【异变种】血肉，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她们拼命奋战七个小时的危急，就这样被这家伙举手投足之间解决掉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黛希本想说【东西】，但回头想想，这家伙也算是半个【朋友】吧，用【东西】这个词形容朋友，似乎不太合适。 “……说来话长，改天再跟你细说吧。”这次，阿布没有岔开话题，只是将时间向后推移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搭档】的沮丧——对于这些负面情感，阿布一直都很敏感。 光脚踩着黑泥越过了黛希，她来到了护卫舰的一处残骸之下，随手一挥，巨大的触肢便将数十吨的碎块像杯子一样甩了出去。在那块残骸的下方，压着一坨犹如腐烂血肉一般的物体。 “这就是你的身体？”黛希也看到了，说实话——那东西的外表确实有冲击力，光是看这么一眼，她就感觉胃里一阵抽搐。 至少今天的饭，黛希是不想碰了。 “这当然不是我的身体。”阿布看着那块腐烂的血肉，周围的触肢立刻扑了上来，用那些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浑身不适的血盆大口将那东西吞噬殆尽，“我的身体进不来你们的宇宙，如果强行进入的话，这个宇宙就崩溃了。” 当血肉被吞食干净，阿布转过身来望着黛希，后者只感觉这个身材娇小的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诡异的压迫感更加强烈了。 “你们之所以能看到我，是因为这些都是我的本体映射在这个宇宙的投影……”话说一半，她皱起了眉毛，托着下巴想着该怎么解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左右看了看，最终捡起了一块白色的板子来到了黛希身边。 “假设我们俩现在呆的这个地方是我所在的维度，这块白板就是你们所认知的这个宇宙。我们俩的身体肯定是进不来这块白板的平面的。想要让白板上本来存在的生命体观测到我们，只能这样做……” 说着，她将白板丢到了黛希的旁边，太阳从二人身后升起，将她们的影子映在了白板之上。 “……这样，白板上的生命，就可以观测到我们了。” 顺着阿布的手指望去，在看到自己和阿布的影子的时候，黛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如果我想强行进入你们宇宙的话，没有那些老家伙们的帮助，结果就会是这样……”阿布打了个响指，一只巨大的触肢从上而下降落，将白板砸得粉碎。 “现在明白了么？”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找你的影子？” “这么理解也行吧……”听着黛希的话，阿布的嘴角抽了抽，最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那你的影子碎了，不会影响到你的本体么？” “对‘我们’来说，形体本身就不是必要的，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形式而已，这个宇宙中的物理行为完全影响不到另一维度的……”“好吧好吧好吧……”黛希投降了，她是真的听不懂。这些难以理解的问题，还是丢给玛格丽特博士解决吧，“那你为什么来我们的宇宙？” “我不是说过了么，有人呼唤我。某个老家伙把能将信息传到我那边的方法——你可以理解为电话号码或通讯频率——告诉了地球的某个人，结果那家伙成功了，我的投影也留在了这里，想着留下来也没什么影响，就一直放着没管，本来一直都在沉睡，谁成想被你们人类给搅醒了。” 【抱歉打扰你们谈话了。】就在二人聊着的时候，通讯器中忽然传来了一个战栗的声音。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莉子驾驶着【狮鹫号】来接她们了，【别的都好说……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么一大片黑色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啊——麻烦了，没注意她。”阿布吐了吐舌头，让黑泥悄悄渗入了地下，一脸干了坏事被抓包了的表情。 “……说来话长，总之……”黛希从不会去在意这些不属于她的烦恼。转头看了看原本教堂的方向，她轻轻叹了口气，朝半空中挥了挥手：“……先回去再说吧，这次的报告可有的写了……” 第33章 生物装甲(一) 在回到【月卫一】之后，光是写报告，黛希就写了整整两天。 要汇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比如【第二强袭伞兵旅】的事，比如【风旅者】的事，比如【天平】级护卫舰的战斗过程，比如拉克给她的关于其它集落的位置及其内部的情况…… 这还只是其中一份——她现在的身份既属于军方又属于科学院，还得另打一份报告给玛格丽特。 第二份报告记录了阿布给她讲的那些什么什么次元啊、维度啊一类根本搞不清楚的东西，还有在战斗的最后，阿布回收其中一块身体碎块的具体过程和行为表现，再加上实战中自己身体受损伤之后的恢复速度以及不良反应…… 两天下来，黛希瘦了三公斤的体重。 比起和各种文档打交道，她宁愿去跟那些异变种再打一架。 “差不多了？”阿布端着热水进了房间，自从换到实验室旁边这间大房子之后，阿布连心情都好多了，“糖水，趁热。” “谢谢……”黛希在最后检视了一遍报告，确定没有什么错误和漏报之后，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在糖分的刺激下，让她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一些，“再复制一份，改成你的名字和特工编号就行了。没什么事我得先去睡会儿……” “恐怕不行。”阿布泼了她一头冷水，“辛罗元帅有事找你。” “……知道了。”黛希本想扑到床上，动作刚做了一半，就转向去了衣柜的方向。 来自辛罗元帅的最高指令，她可不敢违背。忠诚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不谈，光是这件事的奖金，就足以提供妹妹整整一年的医疗费用。 更何况还有许多【原生种】的【黑玉】。 提到【黑玉】，古革巨人那块巨大无比的【黑玉】被她上交了，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大，莉子也不敢在黑市出手。不然被军方察觉到的话，可是会掉脑袋的。 莉子发现阿布身上发生的【怪异事件】这件事被她们三人瞒了下来，首先【阿布】的存在本身就是机密，擅自外传是要军法从事的；莉子也不打算惹这么大一个麻烦——她就是个小小的机械工程师而已，而且还没有证件，只是有着不俗的本事，犯不上掺和进这趟浑水。 黛希也给了她不少【异变种】身上的【黑玉】算是封口费，这玩意儿虽然远不如【原生种】身上的值钱，好歹也是许多民用机械的能量来源，也够她弥补一下来回接送她们俩的损失了。 “对了——”穿好了军服，刚刚走到门口，黛希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趴在床上看书的阿布说道：“拉克答应的蔬菜罐头寄来了，藏在你的床底下，还有，就算在家里面，至少也穿个内裤、胸衣什么的，别搞得跟澡堂子一样。” “好的‘妈妈’，您慢走。”阿布十分欠揍地朝她挥了挥手，压根儿就没有穿衣服的打算，就趴在床板，将床底下的纸箱子拖了出来。 看着这个暴露狂毫无防备的狂放动作，黛希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暗暗感叹一声。 再见了，初次邂逅时那个乖巧的【阿布】。 —————————————————— “黛希·塔库曼下士前来报告。”来到实验室门口，黛希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可视门铃之后，朝里面打了声招呼。 “进来吧……”旁边落满灰尘的通话器中传出了玛格丽特疲惫的声音，随着一声轻微的卡扣弹起的声音，门锁被打开了。 黛希进了实验室——这里还和她上次离开时一样，乱得跟狗窝一样，【风旅者】们处理垃圾的焚烧厂都比这里干净整洁。 “玛格丽特博士。”黛希敬了个礼。 “萨菲还得有一会儿才能过来，那家伙去军方开会了，似乎就是你遇到的那群【风旅者】的事情。”玛格丽特摘下了眼镜，随手捧起了旁边盆中有些浑浊的水洗了把脸，伸了个懒腰之后，朝黛希勾了勾手指，“还有点时间，把‘那个’做了吧。” “……是。”黛希知道【那个】代表什么，自从体内多了【亚兹拉尔】之后，每隔一个月，她就要配合一次玛格丽特的调试实验。 实验地点在地下，在关押那群【异肢】的地方。其中一个房间中不停涌出冷气，里面的笼子用黑布遮住，让人看不清楚内部的东西。 玛格丽特先穿上外面挂着的厚厚的大衣，之后才走进去。黛希也换上了一套衣服——只不过不是大衣，而是一套类似贴身连体服装一类的衣服。 “准备好了？”似乎是温度很低的缘故，玛格丽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在黛希喝下了一个试管中的液体、朝她点了点头之后，抬手按下了墙上的几个按键，转身离开了房间，从外面将坚固的大门锁了起来。 里里外外一共十六道手动大锁，由中心的一个液压式阀门控制，如此坚固的设备，就好像是怕里面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 黛希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已经做过许多次这个实验了，虽然情况一次比一次好，但这种兵器想用到实战上，还是要经过不少的调试。 温度开始慢慢的升高，当室内的温度升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笼子的黑布慢慢升起，门也慢慢打开，就在门缝开到足够大的时候，忽然，从里面飞出了一只蝠鲼一样、却长着许多昆虫节肢、还带着足有身体两倍长度的细长尾巴的生物。在发现黛希之后，它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黛希并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那只奇异的生物爬到自己的身上。 在她的身上上下爬了几圈之后，最终停留在黛希还留在外面的头部。奇异生物趴在她的头发上，上半身将她的整张脸盖住，节肢仅仅箍住了她的头。生物的口器就在黛希的嘴唇附近，下一秒，一根细长柔软的管子从它的口器中伸出，慢慢钻进了黛希的口中。 那根管子插进了她的气管，与她的呼吸系统相连；耷在她脖子后面的尾巴也开始蠕动，直到紧紧地贴在她的脊柱之上。下一刻，尾巴上伸出了一排比针还细小的骨刺，慢慢刺入她后背的皮肤，从每块脊椎的缝隙中深深地刺入。 当最后一根骨刺到达其相应的位置之后，奇异生物厚实的侧翼开始慢慢融化一般流满了黛希的全身，不到一分钟，那些灰白色的物质开始凝固，除了关节部分还保持柔软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变得坚硬无比。 那嶙峋的外表，就好像某种骨质增生一样。 “感觉怎么样？”玛格丽特的声音从角落的广播器中传来，这间房间中有八个记录设备，能将所有的死角全部尽收眼底。 黛希没有出声，过了一小段时间，奇异生物覆盖在她脸上那部分忽然张开了八条裂缝，每个裂缝完全张开，便是一颗眼睛。 “……和以前一样，感觉没什么变化。”黛希抬起手握了握，灰白色的骨质随着手指的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完全不是她本来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某种昆虫发出的振翅声一样，“得找个东西动手试试。” “往前走吧，老地方。”玛格丽特坐在外面的终端前，一边喝着冰凉的咖啡提神，一边指示着黛希的动作。 照玛格丽特说的，黛希绕过了中间的牢笼，推开了屋子另一面的厚重的门，进去之后反手将其锁上：“开始？” “……你确定是这个？”玛格丽特在外面抽了抽嘴角——屋里有三个门，分别通向三个不同的囚笼，黛希推开的这扇门中，关着一只冷蛛。 “放心，只要这玩意儿保护我的头不被打碎，我就死不了。”黛希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用力将双手向下一甩，两支锋利而厚重的三棱形骨刺立刻从她手臂的外侧生长出来，“开始吧。” “……老规矩，撑不住了就去门口，那里是射击的死角。”玛格丽特当然不会放任黛希这个无论怎么都玩不坏的实验对象就这么死了，在房间的角落中有不少重型机枪，一旦有危险，凶猛的火力会立刻将这间囚笼中的一切东西全部烧成灰烬。 说完，她按下了其中一个红色的按钮，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了牢笼外面。 那是一头【冷蛛】，高约五米左右，八条细长而锋利的腿上长满了倒刺——这头令人不寒而栗的【原生种】抖动着不停滴着强腐蚀性液体的口器，六对眼睛观察了一下四周之后，将目标锁定在了黛希的身上。 ——那是它丰盛的猎物。 ——或是将它送入地狱的死神。 第34章 生物装甲(二) 实验室地下的囚笼中，【冷蛛】以蛛丝和节肢作为武器，不停地向黛希发起攻击，但每次都被她以超乎常人的反应和速度轻松避开。就算侥幸有蛛丝和锋利的节肢触碰到了那身灰白的骨质，也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粘度超高的蛛丝在骨质表面完全无法黏住，因为在骨质的表层上，有着一层薄薄的黏滑液体。这种骨质也是坚硬无比，【冷蛛】锋利节肢顶多能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下一刻，那道划痕就会被以半流体的形式从周围分泌出、最后重新凝固成坚硬的骨质给填满。 这便是玛格丽特一直以来的研究项目——【活体共生作战辅助外骨骼】，简称【生物装甲】。 这套装甲的本体是活的，依靠宿主的体液存活，同时又会分泌出一种液体，在补充宿主水分的同时，促进宿主的身体分泌出更多的体液。 尾部刺入脊椎的细小骨针可以使其与宿主共享感官，头部正面的八只眼睛、后脑的六只眼睛和两侧各四只眼睛，是与宿主共享的。通过这十八只共享的眼睛，宿主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观测周围的一切情况。 头部侧面的两排小孔是用来【听】的，至于说话，则是由昆虫的口器中形成与人类声带十分相似的器官，通过呼吸的振动与控制开口的大小来将宿主想要表达的语言传递出去。 所以黛希的声音才会听起来嘶哑而低沉，仿佛某种甲壳类昆虫振翅的声音。 覆盖到全身的骨质是这种奇异生物受到危险时用来自保的一种增生，既可以伪装成岩石，又能提供不俗的防护能力。这些骨质装甲内层是柔软的半流体，这种半流体可以很好地吸收冲击，以保护宿主的身体受到伤害时，将损伤降低到最小。 最重要的是，这些骨质装甲，是活的。它可以按照宿主的活动采取一些辅助的行为，比如需要速度的时候，装甲就会配合宿主的动作，大幅提高其本身的速度。 除此之外，这种增生还可以改变形状，短时间内增长出宿主需要的相应形状——冷兵器，利爪，利齿……甚至是拥有短暂滑翔功能的骨翼。 这种生物是在月亮上发现的，它们平时胆子很小，一遇到危险就会依靠这种增生，拟态成月球表面岩石的形状和颜色。而且月球上生存环境恶劣，其本身生存所需要的水分及养料都维持着一个很低的水平，就算是和人类共生，对人类本身产生的负担也很小。 玛格丽特将这些小家伙带回了实验室，一开始只是想利用其能随意增生出这种半流体、还能变得十分坚硬的骨质这一点，在月球表面上对基地进行基本的伪装，却在无意中发现，这种生物对人类的体液十分敏感，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变得十分活跃。 直到有一天，辛罗在她的实验室中发现了一只逃窜出来的【骨虫】——玛格丽特是这样称呼这些小家伙的，因为它们有着类似昆虫的习性、外貌和身体结构——元帅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入侵到了生活区，二话不说举枪就射。 灼热的热熔弹打在了【骨虫】的外壳上竟然并没造成多大的影响，骨质只是被熔化蒸发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骨质迅速填补了伤口——这个发现让玛格丽特兴奋不已，就是从那时起，她一直在致力将这些小家伙们改造成生物兵器。 要知道，能抵抗住【热熔弹】高温的生物，只有一些【原生种】而已。 而【骨虫】明显比绝大多数【原生种】都要温和得多。 经过了数年的研究，通过操纵基因和进化方向，玛格丽特制作出了一批能与人类共生的样本，到目前为止最新的一个版本就是黛希身上穿着的这套……哦不，是这【只】。它不光可以保护黛希的身体，还能将她的力量及行动能力提高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骨虫】唯一的弱点就是寒冷——这就是黛希身上穿着那套贴身内衬的理由。那套薄薄的内衬没有任何防护能力，只有一个功能，那便是依靠胸口的盒子中放入的、由【黑玉】制作而成的高能电池来提供热量。 在气温低于零度时，【骨虫】的活性会降低；零下五十度的时候，【骨虫】便会陷入沉睡，身上的骨质装甲也会变脆脱落。在玛格丽特的研究中，能使【骨虫】致死的温度为零下200摄氏度——现如今无论是【天晷星】还是月亮上，没有任何一处的温度能到达这个数值，哪怕是现如今【天晷星】的南极，最低温度也不过零下95摄氏度。 考虑到士兵的作战环境，【骨虫】已经可以应对绝大多数情况。在温度较低的地方，只需要打开那间内衬的供暖功能，便可一直让【生物装甲】处于活跃状态。 当然，在没有绝对安全的研究成果之前，玛格丽特是不会把这项研究公布出去的，到目前为止也就她和辛罗元帅、艾露法议长三人知道——倒不是怕战场上会突发什么意外状况，现如今人类已经混到了这个地步，就凭现在的数据来看，【生物装甲】已经完全超越了任何一种合金制造的外骨骼。 她们怕的是【人理会】那帮家伙。 能让克隆人的议案通过，已经是这帮家伙能做出的最后让步了。在这帮假正经的人眼中，人类就应该是至高无上的、相对着自然就该拥有着各种特权的，如果让这帮疯子知道她这边正在研究一种和人类有着共生关系的【生物装甲】的话，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对此，不擅权谋的玛格丽特经常感叹，许多时候，人类最大的敌人，也许就是人类本身。 ——娘的人类都快灭绝了，还讲那些矜持有什么用？！矜持给谁看呢？！【异肢】么？！ 不过她也就是发发牢骚，真正头疼的是辛罗。因为玛格丽特最多只是抱怨两句而已，她可是要真的想办法、该怎么样能让【人理会】那帮家伙接受【生物装甲】的存在。 这比打仗还让人头疼——为了这件事，辛罗的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到今天为止她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预案了，结果全都在和议长的【对弈演练】中变成了一堆废纸。 关键这事儿还不能和手下的文员们商量——一想到这，辛罗元帅就感到浑身无力。 这意味着，她得将这件事一肩挑起来。 “博士，关门！”黛希将【冷蛛】引回了牢笼，借着一个空档从它的身下钻了出来。玛格丽特一直在观察里面的状况，听黛希这样说，立刻按下了关门的按钮。在【冷蛛】破坏掉牢笼之前，将整座合金笼子通上了电。 愤怒的【冷蛛】挣扎了几下就安静了下来，因为玛格丽特喷出了镇定剂——这玩意儿对某些【原生种】来说意外地有效——在黛希回到之前的房间之后，她快速下调室内的温度。 黛希也很配合地关掉了内衬的开关，在寒冷的温度之下，【骨虫】的活性开始降低。在气温降到零下50摄氏度左右的时候，黛希捧着【头盔】，用力地扯开，并将其挂在了墙上的一个钩子上。 随着黛希慢慢下蹲，脊柱中的骨针也慢慢拔出，软管也从她的气管中被扯了出来。干呕了几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之后，黛希赶紧冲出了门。 就这么两、三分钟的功夫，她的眉毛和头发上，已经挂上了一层白霜。 锁好了房间的大门，玛格丽特扔了一条毯子过去，黛希接过来围在身上，再次打开了胸口的加热器。 “真……要命……”黛希哆哆嗦嗦地缩在了墙角，“就不能……把脱……下来的……方式改、改一改么……” 零下50摄氏度，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也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 “这不是正在寻找方法么……”玛格丽特也头疼这个，不过眼下还是要先收集一下数据，“怎么样？” “灵活……很多……”黛希缓过来了一些，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喝了口热水说道，“之前关节的僵硬改善了不少，至少……至少受击次数比上次少了很多。要不是考虑保存实验对象【冷蛛】的话，我想……我可以干掉它。” “另外……呸！”黛希吐了口粘液，补充了一句，“这玩意儿真恶心……” “比议长做的饭菜还恶心？”玛格丽特一边在终端录入黛希提供的资料一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听到这句话，黛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变得发白，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一样。良久，她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来： “你要是这么说……那根管子就比较容易接受了。” 第35章 生物装甲(三) “哟，回来啦。”阿布盘着腿坐在床上，只有上身穿了一件宽大的半袖——半袖是黛希的，是她为数不多的私人衣服之一，但因为任务出得十分频繁，已经有好几年没穿过了。 黛希身高176公分，阿布只有153，一件挺不错的半袖被她穿得像连衣裙一样。 本来她连这件半袖都不打算穿的，对阿布来说，无论是本体还是投射到这个宇宙的投影都是没有必要的。不过既然现在以人类的外貌活动，多多少少还是矜持一些吧。 况且这个请求还是黛希提出来的——对于这位【低等】生物，阿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若是单纯从物种上来看的话，黛希在她的眼中就像原子一样，不借助一些特殊的工具，甚至都无法发现她的存在。 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阿布的心中渐渐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原本属于自己的维度中，所有的生物都十分功利，除了一些与生存有关的必要行为之外，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黛希让她看到了【人类】这个物种丰富的【情感】行为，就是这一点，让阿布对这个尘埃一般的种族产生了一些兴趣。 【人类】，与她接触过的任何一个物种都完全不同。 尤其是去年二人第一次去地表下任务的时候，这粒【尘埃】甚至试图从【原生种】中保护自己——诸神在上，在她的眼中，人类与这些所谓的【异肢】没有任何区别。 区区尘埃，她甚至不屑从身上拂去。 可不知为何，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对黛希【保护】她的这个行为加以阻止，反而有些享受这种感觉——有时候阿布甚至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总而言之，出于好奇或享受，她留在了黛希的身边——这点其实很容易做到，在她承诺给军方和科学院这两个女人的东西面前，所谓的军规和法律都不过是一纸空文。 她给出的承诺是，可以在自己的身体拼接完整之后，将人类重新带回地表。 辛罗元帅和玛格丽特当然不会就这么轻信她的承诺，直到有一天，阿布掏空了月球表面下的一部分，并在其中注满了水。 这些水，已经足够【月卫一】中的人类正常生活的消耗。 当地质协会的人“发现”这些水资源的时候，所有幸存的人类全都欢呼起来，只有两个人的衣服被冷汗浸透—— 辛罗和玛格丽特是仅有的两个知道真相的人，她们觉得在阿布的眼中，所谓的【物理规则】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在那之后，阿布的入伍手续一律从简，由辛罗元帅亲自签字审批，对外宣称她是军方某支【地面派遣部队】的一位幸存者——实际上那支部队早就全军覆没、死于大群的【异变种】之手——科学院那边，玛格丽特也以发现了一位奇才为借口，将阿布作为助手留在了身边。 当然，这些只是一些书面文件，并没有向外公开，预留这些文件不过是为了避免一些以后可能遇到的麻烦而已。 阿布的真实身份，必须对所有人保密。 而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将她置于人海之中，使其存在变得【合理】——藏木于林就是这个道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连面都露不了几次的外勤士兵和月球表面一下忽然出现的大量地下水有什么联系。 于是，阿布便以这个【合理】的身份留在了【地表特殊任务部队】，与黛希这个【发现者】与【监视者】分配到了一起，特工代号xn。 “嗯……”面对阿布的问候，黛希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便来到自己的床边，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在了上面。 见她这个样子，阿布放下了手上的蔬菜罐头——在她周身的床单上，已经堆满了十几盒的空罐头了——她走到黛希的床边，将她衣服脱掉，顺便盖上了被子。又用冷水润湿了毛巾，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每次测试【生物装甲】之后，她都会发烧一天左右——这和测试前喝下去的那支试管中的液体有关——液体中有医学用的微型监测机器，用来监测她的体温、肌肉疲劳程度以及实验的过程中，造成的一些由【生物装甲】本身所引起的损伤，比如关节韧带拉伤之类的。 过一段时间，免疫系统会将这些微型机器视为病毒处理掉，发烧就是因为这个引起的副作用。 【亚兹拉尔】只会针对有机体，比如病毒和修复身体的损伤部位，对这些无机物完全没有反应。 “谢了……”黛希现在难受得很，虽然这种发烧症状不会持续多久，只要休息一天左右就没事了，但这种被人照顾着的感觉，黛希并不排斥。所以就算现在的症状并不妨碍行动，她依旧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看着阿布在一边守着她。 “明天你要去你妹妹那？”阿布倒了杯热水回来放在了床头旁边的小桌上，随手拿起了刚刚没吃完的蔬菜罐头。 “嗯……从上次去看过她之后，任务一直安排得比较满，已经四个月没去过了……” “什么病来着？” “心力衰竭。” “……老年病？” “嗯……”黛希的眼神中多了些无奈，“目前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靠药物维持。” “……我跟你一起去。”阿布提议道——她还没去看过黛希的妹妹，见上一面的话，也许自己会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她的记忆并不完整，只有这一年中找回的这些碎片的程度，能想起自己还是某个高维生物的投影就算不错了。虽然投影并不会影响到本体，却会让从本体映射到投影中的某些信息有所缺失。 这个缺失的具体表现，就是【记忆】和【行为】。【记忆】这点不用多说，在阿布那边，记忆并非是储存于大脑中，而是身体的各个部位。至于行为，用阿布的话来说，就是能将这个宇宙的规则干涉到什么程度。 目前为止，能让月球上拥有足够的水资源，已经是极限了。毕竟她在这个宇宙中的投影到现在为止，只搜集到了百分之六。 每增加百分之一左右，她对这个宇宙的干涉能力就会翻倍——玛格丽特已经不敢想象这家伙的身体完整之后会是什么样了，只祈祷不要像之前那样，把这颗倒霉的行星再折腾一次。 行星可能没什么事，人类可有点儿禁不住了。 “行……”黛希烧得有些稀里糊涂的，随便应了一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36章 凡妮莎·塔库曼 【月卫一】第六生活区，【第三军属医院】心脏科住院处，早上6：30—— “这间？”阿布看了看门边墙上贴着的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军属，凡妮莎·塔库曼。】 “嗯。”黛希紧紧抱着怀中的纸袋，里面是给妹妹带的礼物。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姐姐？”里面传出了一个虚弱柔和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凡妮？”黛希叫了妹妹的昵称，推门走了进去，“怎么起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这条小懒虫还在睡。”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姐姐你小时候那样。”凡妮莎咧开嘴笑了笑，张开双臂接受了姐姐的拥抱。 “这是给你带的，喜欢么？”黛希打开了纸袋，里面是一套白色的连衣裙，手腕、领口、腰带和裙摆上缝着很漂亮的镂空蕾丝边。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它。”凡妮莎看起来很兴奋，将连衣裙拿在手中左看右看，甚至没发现姐姐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还有这个。”阿布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水晶球，里面封装着一座小房子。将水晶球倒转过来，白色的碎屑就会扬起，看上去就像下雪了一样。 【大末日】之前，这种装饰品随处可见，自从人类逃往月亮之后，这些不必要的东西就全都留在了地表。 阿布是在旅行中，在一家民居中找到的。本来摆在装甲车中，最后在经过消毒之后，阿布决定将这个礼物送给黛希的妹妹当作见面礼。 “谢谢。”凡妮莎看到水晶球之后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了看旁边的姐姐。 “忘了介绍了，”黛希朝旁边歪了歪头，“她是姐姐的搭档，阿布，我跟她聊过不少关于你的事。” “阿布姐姐。”听黛希这样说，凡妮莎才双手捧住了水晶球，“这个是……在地表找到的？” “地表上好玩的东西有不少，改天带你出去看看。”阿布随意坐在病床上，看了看床头附近放着的一些水果，那些散发着清香的食物让她吞了口口水——这里是第六生活区最好的医院中最好的病房之一，待遇比一般的病房好很多，当然，价钱也是贵得要死。 为了能让凡妮莎活下来，黛希几乎付出了一切。对她来说，妹妹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没有了这唯一的妹妹，攒下再多的钱也是毫无意义。 “好，到时候，你和姐姐给我做向导！”凡妮莎笑着点了点头。 尽管她知道那一天也许永远都不会到来，以她的身体状况别说去地表，就算下个楼梯都有可能出危险。 “行了，赶紧躺下，医生说不可以坐太久。”黛希替她竖起了枕头，让妹妹靠在床头，“早上想吃什么，我下楼给你买去。” “炸鸡！”凡妮莎偷偷朝门口看了看，低头悄悄对姐姐说道。她最喜欢吃楼下一家炸鸡店的炸鸡，但医生嘱咐说不能吃太油腻、太咸的东西，她只能等姐姐来的时候，让黛希偷偷帮她买一些回来。 “……好吧。”黛希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妹妹那双可爱的大眼睛面前败下阵来，“我去去就回，阿布，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黛希离开了，病房中只剩下了阿布和凡妮莎。 “您和姐姐……认识多久了？”过了一会儿，凡妮莎看了看对着床头的水果不停咽口水的阿布，笑着将一只苹果递了过去。 “可以？！”阿布看着那只苹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当然。” “谢谢。”阿布接过苹果，张嘴咬了一大口。下一秒，酸甜的汁水一下子充满了她的口腔。浓浓的幸福感一下子将她包围——在保持了同一姿势整整一分钟的时间之后，她才想起自己不应该这样。 ——好歹自己的履历表上更新的信息也是和黛希相同的【27岁】，作为一个【人类】，在后辈面前不可以这样失态。 “咳哼……”阿布咳嗽了一声，随便嚼了几口、将嘴里的那块苹果咽了下去，剩余的部分捏在手里也不好意思吃了，“嗯……你在这屋子里待多久了？” “不知道……有十几年了吧。”凡妮莎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让阿布有些意外的答案。 对【人类】来说，十几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毕竟如今人类的平均寿命也不过百年。 “你跟姐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提过你。”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阿布低头想了想，抠掉了一些不能说的东西之后，将黛希每次回来写的那些任务的报告中，挑一些不那么刺激的说了一遍。很明显，似乎是为了不刺激到凡妮莎的病情，黛希好像从来都没讲过下任务时的事情。 凡妮莎听得津津有味，她似乎对控制自己的情绪很有一套，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起伏。关于这点，让阿布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 阿布本身对一些负面的情感十分敏感，她能感觉到凡妮莎体内潜藏着巨大的黑暗——久居病床，能看到的就只有冰冷苍白的防磕碰聚乙烯墙壁，尽管黛希偶尔会来看看，但那并不能排解她心中的积郁。 这姑娘挺坚强了，阿布曾见过还不如凡妮莎心中的黑暗的一半的人吞枪自尽。 关于【活下去】这件事，大概她们姐妹俩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吧。或许只要失去其中一方，另一方立刻就会崩溃。 就在阿布讲故事的时候，黛希从外面回来了，她像做贼一样看了看门外，这才将门关上，还从里面反锁了。之后才赶紧来到床边，打开了通风装置，将怀中藏着的纸包拿了出来。 炸“鸡腿”，热的。 阿布吃得不亦乐乎，她和黛希消灭了绝大部分的炸鸡腿，凡妮莎则只是咬了两口就放下了——她是个很有自觉的人，知道姐姐在外面拼死拼活赚钱给她看病不容易，为了自己的身体，她只吃了一点而已。 实际上这并不是真正的“鸡腿”，只不过是大豆的副产品再加上一些调味料模仿出来的，虽然和真正的鸡肉有些差别，但味道上已经十分接近了。 等屋子里油炸的味道散尽，黛希和阿布起身道别——二人接下来还有任务，必须要回去准备出发了。 “姐姐，下次什么时候来？”凡妮莎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就算常年不出门，她的头发依旧打理的一丝不苟。 “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就过来，当然……还要看实际情况。”黛希并不打算骗妹妹，紧急任务很多，很多时候都要连轴转。 “那……你们在地表注意安全。”说着，凡妮莎看向了阿布，“姐姐在下面，多劳烦您照顾了。” “放心，你姐会很安全。”阿布点了点头。 “那……姐姐，一路顺风。” “嗯。” 离开了病房，阿布看了看旁边的黛希，就好像刚刚温柔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一样，刚从病房出来，黛希的表情立刻变得沉着而冷静。 “……不想让她担心？” “不是装的。” 二人同时说道，她们互相看了看对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忽然，阿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她站在原地，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走廊的深处。 “怎么了？”黛希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走吧。”阿布没说什么，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 病房内，医生检查了凡妮莎的身体各项数值之后便离开了，等到病房中只剩下了她一个，少女沉默地望着门口，良久，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画本——那是姐姐之前送给她的礼物，用来排遣她的无聊。 翻开画本，上面画的都是姐姐给她形容过的、【大末日】之前的地表风景。她知道姐姐也没看过，也许只是从某本书上看到的故事中的描述而已。 凡妮莎慢慢翻着画本，直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少女拿起了黑色的画笔，在上面画起了心中所想。 只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画那些美丽的风景，画笔落在纸上之后，呈现出的是一头扭曲狰狞的怪物，那头怪物如同一滩扭动的黑泥，腐烂丑陋的、各种生物的肢体甚至头颅从黑泥中钻出、又被黑泥吞噬回去。 似乎就连【憎恶】本身，都想逃离这头可怕而邪恶的肮脏怪物。 她画得很快，不到十分钟，那幅画就完成了。凡妮莎揪着自己的领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滴下，打湿了这惊悚的画作，让上面扭曲的肢体仿佛活了一般。 这些并非是她的臆想，而是当面对着【阿布】的时候，从对方的眼底看到的真实情景。 凡妮莎的【灵感】很高，比黛希还要高，而且不知道高出多少倍。许多的伪装与遮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等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凡妮莎才深吸了一口气，她一把扯下了那张画纸，撕碎了之后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穿上拖鞋走到床边，看着医院庭院中的绿色植被，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阿布】……”良久，凡妮莎动了动薄薄的嘴唇，用力抓紧了窗棂，抬头看着头顶仿真的天空投影，“……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37章 绝命狂飙(一) 尘土飞扬的荒凉公路上，几只被【囚徒】病毒感染的老鼠飞快地窜过，消失在了两边废弃倒塌的大楼中。有几只跑得慢的，被飞驰而过的沉重装甲车碾成了肉饼。 在这辆呼啸而过的、二十吨的钢铁巨兽后面，跟着一大群张牙舞爪的【异变种】。黛希在驾驶座上猛踩油门——厚重的合金装甲、沉重的吨位带来的副作用就是速度压根提不上来，哪怕是在平坦的大路上，这辆装甲车能跑到每小时50公里就算不错了。 如果不把油门踩到底的话，很容易让那群无脑的怪物追上来。人类的【异变种】或许跑不了这么快，但兽形的【异变种】就不一样了。【天晷星】上特有的犬科生物——啸狼的爆发力可以轻易达到这个速度，再加上【囚徒】病毒给了这些猛兽无与伦比的耐久力，使得她们想从这些家伙的手中逃走变得十分困难。 啸狼和地球上各种品种的狼很相像，性格却更加狂野，体型也更大。黛希没见过地球上的狼，也没有必要见——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这种猛兽了。 在黛希开车的时候，阿布则在车顶的舱口外架着重机枪扫射。比起步枪，重机枪的枪管要坚固许多，代价就是以单个人类的身体无法负担的重量，所以只能架在载具上使用。 ——不过这个重量只是相对于【人类】而言。 “呀吼——！！”阿布穿着风衣式的军服站在车顶，从军服下伸出了无数各种生物的漆黑肢体，将她牢牢固定在那里。重机枪被她拆了下来，同样由这些扭曲的肢体高高地举起。她本人则叉着腰伸手指向了装甲车的后方，黑色触手一般的肢体随着她的命令扣动着扳机，枪口不停地喷着火舌。 狂风将她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飞舞的砂石割伤了她光溜溜的小腿，那伤口却又在一瞬间恢复原状。阿布一边尖叫着一边控制重机枪开火，看上去异常兴奋快活。 “把你的衣服穿好！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军服了！”黛希从车顶的监控摄像头中看到了阿布狂乱的样子，心说但凡后面没有这么多兽形的【异变种】，她也不会让这家伙去车顶上浪。 先不说回头又要修理被她拆下来玩的重机枪，光是更换被她踩坏的、车顶上的装甲板，黛希就要忙上整整一天。 阿布身上那些触手般的肢体力量十分强悍，装甲车的甲板在这些东西的手中就跟纸糊的一样，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撕碎。上次阿布这样玩过之后，二人不得不将装甲车开进一幢废弃的大楼中避雨。 那一次，装甲车的顶盖差点儿都被她给掀了。 黛希不是没考虑过让阿布开车，也确实让她试过。结果就是……还不如让她在车顶搞搞破坏，至少损失还会小一点——这家伙开车完全不看路的，也根本就没踩过刹车，遇到什么障碍之类的也都是直接撞过去。 幸好这辆装甲车被改造过，上面的装甲都是按照星舰级别的替换下来的，而且分成许多小块，方便某一区域损坏之后，能随时拿下来更换——毕竟，地表这么危险的地方，可不会给她们特地安排个修车厂什么的。 “放心！我也挺喜欢这件衣服！”阿布一边尖叫一边用对讲机回答着黛希，“完蛋了怎么办啊！这东西好好玩！你们人类是怎么发明出这玩意儿的！呀吼——！！” 一边注意着前方的路，黛希一边皱着眉打开了一边的箱子，从里面摸出了胃药，仰头直接嚼了两粒——她的胃又开始疼了。 放心？能放心才见了鬼了！ 等到阿布那如同描边儿一般的枪法好不容易解决掉兽形的【异变种】、剩下的人形【异变种】也因为速度彻底放弃追击之后，黛希将装甲车停在了路边。她没有急着下车查看损失，而是坐在驾驶座上打开了窗户，叼着根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她没有抽烟的习惯，但自从和阿布开始搭档之后，每次作战结束，她都会给自己点上一颗。 烟，几乎已经成了她精神上的救赎。 “爽……”阿布从车顶下来，重机枪也失去了【触肢】的支撑，重重地砸在了车顶上，沉闷的声音听得黛希的嘴角用力抽抽了一下。 来到副驾驶，阿布一屁股坐在了宽大的座椅中，抬起一双雪白的小腿搭在了挡风玻璃后面，撕开了一只蔬菜罐头，开始美美地享用【作战】后的美食。 蔬菜罐头并不好吃，但在人类现有的食物中，已经算是上等的了。在【月卫一】上，只有一些上流人士才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和真真正正的肉类。 普通人想吃上新鲜蔬菜和真正的肉，只能从黑市上买，可那些东西在黑市上贵的要死，一般人根本就买不起。 “生气啦？”看着黛希闷闷不乐的样子，阿布咧嘴笑了笑，随手朝她扔过去了一个袋子，“好啦我错了还不行？下次我保证不弄坏车顶了。” “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黛希接过那个袋子掂了掂——里面是啸狼的【异变种】体内的【黑玉】，估计又是这家伙用她的触手沿路捡回来的。 那些黑色的触手不光能随着阿布的意思随意从身体各个部分生长出来，还能在周身一定范围内形成黑泥。黑泥可以吞噬一切接触到的东西，最近黛希发现，那些被黑泥吞掉的东西，竟然还能吐出来。 比如【天平】级护卫舰的外装甲板，还有散落在四周的【黑玉】。 “这次不一样了，我保证！”阿布不知从那本书学的，伸出两根手指指向了上方。 “对，这也是你上次说的……”黛希叹了口气，看在这么多【黑玉】的份儿上就算了吧，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话，根本就弄不到这么多，“扔两块装甲板出来，我去修车。” 直到下了车爬上了车顶，黛希才知道自己或许太宽容了—— 整个车顶被【触肢】巨大的力量扭得变了形，重机枪周围的部分全都要报废。那挺重机枪更惨，两千次射击的热熔弹容量全都打空了不说，连整个底座都被蛮力硬扯了下来。 损伤还不止这些，还有一个车轮——那是在她们开始逃走的时候，被一只【异变种】啸狼啃烂的。还好车轮是里外双层的结构，外面这层废了，里面的还勉强能用一下。 看着重机枪底座上要掉不掉的螺丝，黛希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车顶。 行了，今晚又别睡了。 第38章 绝命狂飙(二) “不对！重新来！” 废墟般的城市郊区，一块巨大破旧的纪念碑一百米处，黛希正在装甲车顶部指导着阿布。后者老老实实地坐在顶舱盖的座位上，露出了半截身子，双手紧紧握着重机枪两侧的握柄，费力地通过准星瞄准着那块被当成了靶子的纪念碑。 虽然教过阿布一些军事常识，但二人的空闲时间实在是太少，这导致了阿布的枪械使用一直都很差——其实从她的本体与人类的差距来看，根本不需要摆弄这些东西的，可既然阿布的存在处于保密状态，黛希觉得还是让她熟悉一些除了她本身的那种奇异能力之外的作战方式。 换个角度来说，也是想节约一下弹药的数量——昨天追踪二人的啸狼【异变种】只有十几只而已，ahs-37式重机枪弹仓中的强酸燃料足够射击两千次——如此大的容量，最后一只啸狼【异变种】还是被阿布的【触肢】给处理掉的。 还不到百分之一的命中率让黛希的胃药消耗量又增加了，虽然因为执行特殊任务的关系，辛罗元帅给她的武器装备几乎不设上限，但也架不住这家伙如此浪费。 “对……保持这个姿势……从这个豁口看过去，与准星、目标连成一条直线……然后枪口稍微压低一些，虽然【热熔弹】的后坐力很小，但还是要考虑一些……好，很好……开火！” 一串沉闷的响声过后，黛希额角的青筋都快喷出血来了。 纪念碑上画了个靶子，黛希发誓那个靶子的大小比一头六米高的【冷蛛】还大——二人的训练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三圈儿的靶子中，一个弹痕都没有。 反观最外圈的外侧，纪念碑的石基几乎都快被热熔弹烧熔了。 “停！……咳、咳咳咳……”黛希喊得猛了点，呛了口风，一边捶着胸口一边猛烈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下了车顶进了驾驶室：“等着啊，你给我等着！” 车子的引擎发动了，黛希把车又往后倒了三十米。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倒车了，ahs-37式重机枪的有效射程是六百米，在最开始的六百米距离的时候，阿布成功打死了一个距离靶子整整二十米远的落单人形【异变种】。 不得已，她只能先拉近距离，结果就是近了又近，最终到了现在的七十米。 十分钟后，本就残破不堪的纪念碑轰然倒塌，画着靶子的部分依旧屹立在原地。 岿然不动。 “行了，就这么着吧……”黛希垂头丧气地爬下了好像贴满了补丁一样的车顶——装甲车看上去挺惨的，外面的装甲好像补丁一样一块摞一块。但只有黛希知道，这些伤痕与【异肢】那些怪物们毫无关系。 都是阿布干的。 比起黛希的沮丧，阿布倒是显得十分兴奋，她最近好像迷上了各种枪械。也许是和她们所处的位置有关，自从这次下任务以来，遇到了不少【异变种】。比起受温度、环境影响都比较小的【原生种】，【异变种】更喜欢在【焦环带】与【冰帽带】之间的【恒温带】活动。现在她们就处于这个纬度——除了要寻找阿布在附近的身体碎片之外，黛希还和其他士兵一样，接到了寻找类似【风旅者】们这样的任务。 找人的任务是由【六人议会】一致通过的，提议者是议会成员之一的【梅布尔·所罗门】理事长。 她是【人权联合理事会】的首脑——在得知地表上依旧有幸存的人类之后，所罗门理事长便开始极力主张将那些人接到【月卫一】上来。 说实话，除了【人理会】之外，其他人并不是很赞同这个决定，首先就是月球上的资源也很有限，虽然水资源的问题被阿布暗中解决了，但依旧要面临食物及生活用品等问题。既然那些人可以在地表上生活，证明他们有着生存下来的手段。若是论起面临的危机的话，其实地表和月球都差不多。 地表会面临各种【异肢】的袭击——主要是【异变种】，除了【食尸鬼】和【夜魇】之外，其它的【原生种】并没有那么大的攻击性——月球也要面对同样的危险，只不过月球上的各处星港停留着战舰，处理起来要比地表相对容易一些。 以现在月球上的情况来说，保持现状对双方都好。 但【人理会】可不这么想——他们的理由就是，同样都是人类，地表上的人类也有接受庇护的权利。 这个理由堂而皇之且无法反驳——六人议会只能通过这条决议，所罗门理事长的演讲慷慨激昂，仿佛只要有任何人反对，就如同与整个人类为敌一样。 说实话，那个女人在口才方面真的有一套，有时候就连议长也会迫于各方的压力，不得不采纳她的意见。 除了【人理会】之外，唯一能让众人信服且赞同的理由，就是这些人可以被安排去建设【月卫二】。虽然去地表开辟新的基地很困难，但月亮可是有三个的。现在的【人类驻月球最终防卫基地第一堡垒】——简称【月卫一】就建立在第一个月亮【克罗托】上，考虑到人数的增加和资源的短缺，议会早就通过了在第二个月亮【拉刻西斯】与第三个月亮【阿特洛波斯】上建立【月卫二】和【月卫三】的决议。 那可都是需要人手的——若是在【大末日】之前，这些事本可以全权交给人工智能，可以现在人类手头的资源，已经无法再生产大量的机器人来辅助建设了。 至于那些克隆人——呵，算了吧，让【人理会】通过克隆人士兵的决议就已经费劲了心思，再开一个“克隆人开拓者”的议题，还不知道要争论到猴年马月。 总之，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将地表散落的【风旅者】带到月亮上，而黛希和其它一些精英小队的任务，就是寻找这些【风旅者】。拉克给的信息很详细，至少可以寻到【天平】级护卫舰周围散落的人类集落。 当然，这么轻松的任务是不可能留给黛希和阿布的，她们俩要探索的地方，是【天晷星】的另一端。 无论是出于阿布的保密考虑还是二人的个人能力，都不可能将她们分在那些小队的附近。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第39章 绝命狂飙(三) 冰与火两种极端气候的交织下，【恒温带】变得很适合人类生存，唯一有些瑕疵的地方，或许就是因为冷热空气对流和相对潮湿的空气引起偶尔的大风与暴雨。 暴雨倒还好说，只要去地势高的地方就能避免被淹，真正让人头疼的是大风——地表的最大风力高达十四级，这已经远远超越【天晷星】在【大末日】之前所记录过的陆地最大风力。 别说是路边的小树，就连这辆二十吨的装甲车在大风中也是摇摇晃晃。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月卫一】的气象观测卫星便已经将天气预测结果上传到了中央网络，在得知自己所在区域附近处于风暴范围内之后，黛希便将装甲车开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停在了一座较大的岩石的背风一侧。 为了保险，她还用钢索将装甲车四周的牵引钩固定在了附近比较坚固的岩石缝隙中。 尽管如此，大风刮过的时候，装甲车还是会有轻微的摇晃。 “要不然我去把这倒霉的台风眼吹散得了……”看着洒了半张桌子的热水，阿布一脸怨恨地看向了窗外。 热水倒是小事，主要是刚刚吃饭的时候，她的蔬菜汤洒了半盒出去——那可是她沿路采摘的野菜，晒干了以后打算做汤的。 “你有这本事，为啥还要浪费【热熔弹】去处理那些【异变种】。”黛希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口咬掉了半块压缩饼干——这种完全功利化的压缩饼干一点都不好吃，不过黛希并不挑食，不像某只“远古神秘未知生物”，只是咬过一口就再也没碰过。 “玩嘛，计较那么多干嘛。”外面的雷雨声有些大，虽然有些轻微的晃动，但这辆装甲车总体来说还是很稳的，起码不像一些报废了的悬浮式家用车残骸一样，被轻易地卷到空中去。 这样的天气加上装甲车中的环境，很容易让人犯困。不一会儿，阿布就靠在了宽大的座椅中打起了盹儿。 看着这个吃饱了就睡的家伙，黛希摇了摇头，起身走向了驾驶室，将雷达的显示屏拖到了面前。 她是士兵，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下警觉。哪怕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她也始终保持着警惕的习惯。 不可能有【异变种】会在这种天气中出来走动，攻击性比较强的那几种【原生种】除了【古革巨人】之外，剩下的体重都很轻，不会在这个时间出来的。 坐的久了，黛希也不免有些犯困，为了保持清醒，她戴上了耳机，听起了【月卫一】的广播。广播中只是一些月球上发生的杂事而已，比如某某作物的收成、某某工厂的零件如何如何……虽然对她来说大部分只是一些无聊的信息，好歹能让自己精神一些。 即使如此，她的眼皮依旧不停地打架——这种松懈的态度在她的军旅生涯中从未出现过。 或许是因为自己这半成品的不死之身，亦或是后车厢中睡着一个难以理解的怪物——总之如今的她对地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恐惧了。 就在她也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从头顶传来了一声响动。黛希条件反射一般拿起了手边的步枪，猛拉了一下枪栓将枪口对准了头顶——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就在她嘲笑自己神经太过紧绷的时候，一只手从车窗上垂了下来。 车窗外有一层坚固的铁丝网，是为了防止异物对车窗造成损伤架设的，最外层还有一块可升降的合金板，在必要的时候，整辆装甲车的车窗都会被合金板遮住，只靠内置的显示器通过外面隐秘的摄像头来观察外界。 除了被【异肢】包围的情况之外，合金板一般是用不上的。 看着垂下来的那只手，黛希皱了皱眉，观察了一下仪器上显示外面的实时风速之后，她拿出了一条安全绳固定在车内，另一端拴在了腰带上。放下了旁边的车窗，黛希将半个身子探出了装甲车。 巨大的风压让她不得不戴上了防风眼镜，当她爬到车顶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那人有着长长的头发，看上去像是个姑娘，她趴在了驾驶室的顶部。衣服被钩在了合金板的一角，只要风再大一点就会将她吹跑。 用步枪挑开了那人身上的披风，黛希看到了她戴着厚重的头盔，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闪着绿光的圆盘形装备——这种装备她见过，是【风旅者】们用来驱赶【囚徒】病毒的小型次声波净化装置。 装置看上去在正常运作，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被感染。犹豫了一下，黛希将步枪背在身后，用力抱起了那个人，将其拖回了车内。 关上了窗户，全身湿透的黛希抱着那人来到了宽敞一些的后车厢，用专用的仪器确定她没有被感染之后，她开始七手八脚地脱起了二人的衣服。 虽然是【恒温带】，但暴风雨中还是很冷的，这名少女的体温有些低，再不替她保温，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黛希……这人是谁啊……”似乎被黛希的声音吵醒，阿布揉着眼睛从简易的弹簧床上坐起来，“有客人……？” “热水还有多少？”黛希光着身子将二人的试衣服丢在角落，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少女的身体。 “……要多少有多少。”阿布看了看窗外，暴雨已经持续下了五个小时，却丝毫不见减小。 说着，她拉开了驾驶座后面的一个拉杆，车顶打开了一个漏斗形小开口，大量的雨水灌了进去。漏斗连接着净水设备，外面的雨水流入小型水舱就可以直接饮用。等到旁边的指示器显示差不多了，阿布推上了拉杆，同时打开了加热器。 黛希接了一盆热水，将少女扶在椅子上，试了试水温之后将她的双脚放了进去。又等了一会确定她的呼吸与心跳逐渐趋近正常数值，黛希才拿起阿布递来的干毛巾，擦起了自己湿漉漉的寸发：“谢谢。” 阿布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黛希，直到她放下了毛巾，才喃喃地说道：“你的身体……” “怎么了？”黛希找了个毯子披上，虽然装甲车内部有温度调节装置，但不穿衣服还是很冷的。 “……没什么。”阿布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黛希的身体——棱角分明的肌肉让她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可靠，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正是彰显其主人身经百战的勋章。 在人类身边待得时间也不短了，关于人类，阿布也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一些。对于黛希的身体，她不知该作何评价。 ——究竟要经历怎样的战斗，才能在这副身体上烙印下这样的伤痕？ 阿布想象不出来，她的本体从未受过伤，从不知何为伤痛。但此刻看着搭档的身体，使得她对【人类】这个渺小存在产生了一层新的认识。 第40章 绝命狂飙(四) “你还会急救知识？”看着黛希熟练地将药打进盐水袋中，又快速地替诺拉——少女脖子上有个身份牌，上面写的应该是她的名字——吊上了生理盐水，阿布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根塑料管——这东西是怎么对人类的身体产生治疗效果的？ “曾经有个前辈教过我。”黛希平时不苟言笑，无论跟她聊什么，都只会得到最直接且毫不修饰的答案。尽管在与阿布相处的过程中有了些许改观，但在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她始终都是一名沉着冷静的战士。 “改天让你的前辈也教教我。” “他死了，”黛希面无表情地调整着生理盐水的流速，“前年死的，他感染了【囚徒】，我亲手杀了他。” “嚯……”阿布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你下得去手？” “下不去，”提到这个，黛希稍微愣了愣，随后表情有些落寞，“但……那是他们的最后愿望，作为同袍，我有义务满足他们的愿望。” “他……‘们’？” “嗯。”黛希点了点头，“算上【乔】，我杀过七个人类。” 她特别在【人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虽然被她亲手杀掉的同袍的尸体最后都发生了变异，但至少，他们是以一个人的身份死去的。 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怪不得他们的家属都那么怨恨你，这也算是原因之一？” “……或许吧。” 对于阿布的问题，黛希一一作了回答。她从不逃避这些问题，因为她觉得一旦自己在这些问题上避开了视线，就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妹妹和生活了。 为了心中唯一的念想，她不得不让自己坚强起来。 “人类都像你这个样子？” “不知道，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黛希从旁边的箱子里找出了两套干衣服，一边穿一边说道，“而且……我没什么朋友，别人怎么想的，我其实并不了解。” “好吧。”阿布耸了耸肩膀，转身坐在了自己的弹簧床上——弹簧床一共有两张，并排放在后车厢的两侧，黛希的那张上面躺着刚刚救回来的少女，她看了看黛希的那张床，抬脚踢了踢床腿，“喂，醒了就别装了，再装我就把你扔出去。” “……你怎么知道她醒了。”黛希看了看毫无反应的少女，又看了看阿布。 “睡着的人是不会散发这么大负面情绪的。”阿布坏笑了一下，起身拖着黛希的弹簧床就要打开后车门。 “哎哎哎别！有话好好说！”见对方似乎真的打算把自己扔出去，少女赶紧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醒了！我醒了还不行么！” “行了，别吓唬她了。”黛希看着有些孩子气的两人，无奈地坐了下来，拿起了手边的身份牌朝着少女晃了晃，问道，“你叫……诺拉？” “诺拉·博尼尔。”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乱七八糟的长发，慢慢坐起来之后，朝黛希伸出了手，“谢谢你们救了我，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才一直装着睡着，没什么恶意的，你要相信我。” “黛希·塔库曼。”和少女轻轻握了握手，黛希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朝阿布扬了扬下巴，“她叫阿布，你从哪来的，怎么会被风暴卷走？” “【北山】。” 诺拉是【风旅者】的一员，居住在一座名为【北山】的集落——【风旅者】们的集落大多数都以所处位置的地形来命名，少数集落会冠名当地的标志性物品——比如拉克所在的集落，因为【天平】级护卫舰的存在，他的集落便被称之为【天平】。 【北山】顾名思义，就是建立在一座矮山以北的集落，那里的地势相对较高，处于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四周落差4-6米的低矮陡峭的山崖成为了阻挡【异变种】的天险，集落的南侧与西侧分别有两座吊桥与外界相连。 居住在这样的地方，让这里能够耕种的土地有限，许多人都会在相对安全的时候轮班去外面采集可食用的植物。【囚徒】病毒不会感染植物，这点成为了【北山】集落的居民们主要的生存手段。 他们在这处小小的集落中生活了很多年，这里的规矩就是只要成年了，就必须要跟着探索队一起出门寻找生活物资，诺拉便是其中的一员——可惜，她的运气不怎么好，在轮到她所在的班次出门探索的时候不幸遇到了风暴，整个探索班一共八个人全部失散，完全失去了联系。 而体重较轻的诺拉，甚至被十几级的大风吹走——天知道她是怎么被吹到这边来的。 “……当我被吹离地面、撞到一个什么东西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听你们俩在聊天。”诺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打算偷听，真的，只是不确定你们是否……对了，你们是‘上面’的人？” 【上面】是【风旅者】对月亮上的人的称呼，带着些许的讽刺意味。这个称呼流传了很久，到现在为止，【风旅者】们已经对月亮上的人不抱有什么感情了，甚至连【月卫一】的存在都成为了一个传说。 “嗯，我们是【地表特殊任务部队】的士兵，任务便是搜索地表上幸存的人类，任何【风旅者】都可以选择去【月卫一】上面生活。” “你知道【风旅者】……说明你遇到过其他人了？”诺拉听到了那三个字。 “最近只有过一次接触，但不清楚其它小队是否找到过【风旅者】。”黛希如实回答了问题，随后打开了桌子上的操作终端，附近十公里的地形全息影像立刻浮现在了桌面上方，“你的集落在哪？” “……我们现在在哪。”诺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高科技的玩意儿，寻找了一会儿之后果断放弃了——她根本看不懂。 “……这里。”黛希在影像中标出了一个红点。 “我看看……”诺拉顺着风向和模糊的记忆寻找着，最终在放大的影像中，距离所在地东方五公里处找到了那座岩石高台——在看到自己家目标的时候，诺拉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吹出了这么远，而且居然还能活下来。 这也多亏了身上的那套装备——她身上的装备是已故的父亲留下来的、完全自制的外骨骼，尽管功能有限，却为使用者提供了不俗的防护功能。 “这里。”诺拉指了指家的位置，“【北山】……我的家就在这里。” 第41章 绝命狂飙(五) “你这飞得……可真够远的。”暴风雨暂歇，黛希开动了装甲车，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行驶，“被吹了这么远还能活下来，你的命可真大。” “诶嘿嘿……爷爷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身体结实。”诺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她的头发有些卷，披在肩上好像金色的波浪一般。 黛希专注地寻着路，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 这名少女能活下来，与她那一身外骨骼有很大关系——确切地说那不能算是外骨骼，顶多是个粗制滥造的护甲，而且还是早在地球远征军时代的老款式。这种老式护甲并没有外骨骼那么多功能，既不能辅助奔跑，也无法增强自身的力量，纯粹就是用来防护的。 这种防护在【异变种】那不讲理的力量面前就如同纸一般，更别提【原生种】了。在诺拉休息睡着的时候，她曾简单研究过那套老式护甲——这套护甲明显被改造过，许多地方都做了加强，尤其是在缓冲外界冲击这方面。最外层较为柔软的材料吸收了绝大部分冲击力，中间的轻钢板也很好地保护了骨头和内脏，最后是里面柔软的内衬，将外界冲击的伤害降到了最低点。 诺拉掉在车顶上明显摔得很重，那声巨响让黛希甚至觉得好像某块巨石砸了下来。就这样这家伙还只是受了些轻微的撞击伤，这绝对不是一句“身体结实”就能带过去的。 “那套护甲是你们那里生产的？”黛希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我们那里能有那种生产设备，光是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诺拉并没有听出黛希在套她的话，“【铁皮】是从一艘废弃的星舰中找到的，有很多套，除了基本架构之外，剩下的都是后来改装的。” “改装？” “嗯，我爷爷改装的，厉不厉害？”提到爷爷，诺拉的鼻子都快翘起来了，“我爷爷是【北山】集落中最好的护甲师，几乎所有人穿的护甲都是他改装的。我的护甲是爷爷‘特别’照顾过的，比别人的护甲要结实不少！” “你爷爷手艺不错。”黛希礼貌地笑了笑，就在她打算再多问一些什么的时候，阿布从后车厢走了过来。 “虽然不想打断你们谈话……不过你最好看一眼雷达。”阿布指了指头顶的圆盘。 将圆盘拉下来，翻过了朝上的显示器，黛希的眉毛一下子皱紧了——在她们的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异变种】。那些【异变种】就好像有组织一样，从四面八方向装甲车围拢过来。 此时装甲车刚好驶进了一座小城，【异变种】不断从周围建筑的废墟中冲出。黛希顿时一脚油门踩到了底——“什么时候的事？！” “从我们进入这座小城之后。”阿布将后面的显示器转过来，上面显示出了【异变种】开始向这边围拢的时间与密度记录，“好像……它们布置了一个陷阱，等我们彻底进来之后，才开始向我们进攻的。” “你的意思是……有【原生种】在这附近？” “不可能，【原生种】会本能地避开我，它们的胆子还没大到可以向我发出挑战。”阿布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顶舱盖的下方，“我去阻止一下。” “不必了。”黛希面色有些凝重，她看到了前方的路已经被许多混凝土的巨石拦住了，就好像有人故意将路堵住一样。她快速地查了一下地图，在找到一条相对比较好走的路之后，一脚刹车停在了原地，“你来开车，我去后面清理一下。” “嚯……”阿布愣了一下，随后欢天喜地的爬到了驾驶座上，“你放心我开车？” “……开稳点别翻了就行。”黛希一边跳进外骨骼一边无奈地说道，说实话她是真不放心这家伙开车，“外面的【异变种】并不多，大概只有二、三十只而已，处理掉了我们再走。” “得嘞！” 阿布兴奋地摆弄着驾驶座上各种仪器，看着她的样子，黛希摇了摇头，在外骨骼【十字军】合上之前，朝副驾驶的诺拉说了一句：“你最好把安全带系上。” 【十字军】威猛的外骨骼从后门一跃而下，刚刚随手把门关上，阿布立刻一脚油门，装甲车一下子冲了出去。 隐约间，黛希似乎听到了诺拉的哀嚎。 深吸了一口气，黛希甩出了手臂的高频振动刀刃，依靠着腿部提供的强大动力，低头冲向了追在后面的【异变种】。 双方很快发生了交手，不过黛希意外的是，这些家伙似乎对自己的攻击并没有多大的反应，除了一两个会对自己进行简单的反击之外，剩下的几乎全部追向了装甲车的方向——它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好像就是冲着装甲车来的一样。 ——这太异常了。 【异变种】通常都是依靠本能行动，不可能做出任何有组织、有目的性的行为，最简单的也不行，这一点她已经在无数次的战斗中验证过了。 而现在这些怪物明显不同——它们似乎……在听从某个命令一样。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黛希跑到了那些【异变种】前面，在它们冲向自己的时候，她特别找了一个空隙比较大的地方站着。之后，她便将双手的刀刃朝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异变种】没有停下来对她动手，而是纷纷越过她，直奔远方的装甲车。 黛希的心中咯噔一声，这次她没有急着追击，而是跟在这些【异变种】的身后，一边从背后解决着它们，一边扩大了【十字军】的雷达搜索范围。外骨骼上搭载的雷达搜索范围并不大，顶多也就是半径三百米左右，而且也是依靠热源来搜索的。当雷达进行第三轮扫描的时候，黛希从战术目镜的微缩地图上找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在身后的一座建筑中，还有一处热源，那处热源并没有任何动作。 停下来转过身，原地犹豫了一下之后，黛希跑向了那处落单热源的位置——凭她的【灵感】给她的直觉，她感觉这些【异变种】的反常，肯定与那个目标有关。 第42章 绝命狂飙(六)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当她向那处热源奔跑过去的时候，雷达上显示那些追向装甲车的【异变种】也立刻调头朝她的方向冲了过来，就好像要阻止她接近那处热源一样。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有人在操纵着这群【异变种】。 她并不怕操纵【异变种】的家伙是【原生种】——【原生种】对阿布的存在十分敏感，而且比人类的感官要灵敏得多，只要察觉到了阿布的存在，它们是绝对不可能接近的。在和阿布搭档的一年多里，她已经无数次地验证过了。 难道是更强大的、进化出独立意识的【异变种】？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存在？ 比如……和阿布差不多的存在？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若是真如阿布那样的存在，根本就不需要依靠这些无脑的怪物来对己方发起攻击。 目前看来，有着强烈的目的性、并且有着组织【异变种】的能力、还不可能是【原生种】的，很大概率就是进化了的【异变种】了。 无论如何，只要赶过去看过就能知道了。 【十字军】的外骨骼爆发力很强，很快就将围拢过来的【异变种】甩在了后面。那处热源明显也发现了自己的目的就是他，已经开始向别处转移——看着对方转移的速度，黛希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从对方的行动模式和行动速度来看，那似乎……是个人类？！ 【异变种】是不可能有这么慢的速度的。 对方的速度明显不如【十字军】，三分钟后，黛希来到了热源所在的大楼，她不敢贸然闯入，在大楼废墟的外面，为了不让机械的噪音暴露自己的位置，她将外骨骼的大部分机能都停了下来——尤其是两片刀刃，高频振动的刀片带来的音爆声很容易被察觉。 小心地探索着大楼——雷达显示这家伙还在大楼中移动，而且方向应该是……向上？黛希抬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楼梯，小心地操纵【十字军】走了上去。 210公分的【十字军】在狭窄的楼道中很不方便行动，她不得不一边走一边警惕，因为除了后面不断接近的【异变种】之外，她不确定是否还有其它的埋伏。直到来到了楼顶，黛希看到了雷达上的红点停在了不远处的杂物堆后面。 再往后就很难观测了，因为【异变种】已经冲进了大楼，那些红点和目标红点的位置在垂直位置上重合了，让她很难观测对方的动向。 小心地接近了废墟，黛希绷紧了神经，准备应对周围的一切可能的攻击。就在她距离杂物堆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忽然从面前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枪响，紧接着【十字军】的左肩颤抖了一下，一个弹坑出现在了肩甲的位置。 实体弹？！黛希愣了愣，使用如此老旧的兵器，看来对方应该是个【人类】没错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类】是怎么做到操纵这些【异变种】的。 “放下武器，放弃抵抗，如果继续进行攻击行为，我无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黛希试着警告了一声——如果可以交流的话，她不想伤害这个人类。 能够操纵【异变种】，无论是对【人类】本身还是玛格丽特的研究，都是一项重大发现。 可以的话，她想生擒这家伙。 对方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似乎打算和她对抗到底。既然如此，黛希也不想和对方客气，启动了腿部的辅助器和背部的喷射背包，用力一跃跳到了半空，直接跳到了杂物堆上。按照她的计算，从这个位置应该刚好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事实上她确实看到了——那真的是个人类，只不过披着斗篷蒙着脸，让人看不清楚样貌。那人的手中握着一杆猎枪——猎枪看上去十分粗糙，似乎是自制的。黛希没想到对方居然用如此落后的武器，双脚刚一落地，便伸出了右手的刀刃直指着对方：“最后一次警告，放下武器，不然的话……” 话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了【异变种】的嘶鸣声。黛希皱了皱眉，刚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脚下一轻—— 破败的大楼废墟本来就年久失修，再加上同时站上了这么多人——最重要的是，她刚刚蹦起落下的那一下，让摇摇欲坠的楼板彻底崩溃。 【十字军】有两百二十公斤，对可怜的楼板来说，这一下冲击已经是它承受能力的极限了。 楼板轰然崩塌，追上来的异变种也坠落下去，黛希哼了一声，赶紧收回了右手的刀刃，想用外骨骼的机械手拉住那个人——【异变种】不用担心，她有【十字军】也不可能有危险，对方却只是个人类而已，无论坠落多高，在如此的危楼之上都有毙命的危险。 对方也似乎察觉到了这点，伸手想拉黛希，却在半路上又收了回去——那些异变种已经冲了过来，几只扑向了黛希，另外的全都冲向了它们的“主人”。 黛希有些懊恼——先解决那些【异变种】就好了。本来她打算制伏对方的首领再说，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决策拖了后腿。 快速启动双手的刀刃，处理掉身上的【异变种】之后，黛希准备再次追击对方，可【异变种】一个接着一个从坠落地点的周围不停地涌出来，她不得不优先处理眼前的威胁。当最后一个【异变种】被她肢解之后，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发动机的声音。 来到倒塌的墙壁外，黛希再次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十几只【异变种】身上增生的附肢互相连接，构成了一条人梯，在人梯的末端，一辆摩托车轰鸣着引擎，正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阿布，能听见么？”眼见着追不上了，黛希只能先联系阿布，她必须要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汇报上去。 “能……你……说吧……我已经……达……地点……” 信号有些不稳，在让阿布原地等她之后，黛希转身走向了楼梯。 无论如何，还是先和那家伙汇合吧。 她有些担心装甲车的安全。 第43章 绝命狂飙(七) 装甲车外，阿布举着喷枪，用掺着消毒剂的混合液冲洗着【十字军】外骨骼。例行消毒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毕竟现在车里多了一个“凡人”。 黛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开始渐渐远离【人类】这个范畴了。 “有【人类】在操纵【异变种】？”阿布坐在车顶，翘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饶有兴致地思考着黛希带回来的消息，“有意思……” “不过看上去似乎并不能操纵太多，不然我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机会。”黛希坐在终端前写着报告，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方就算能操纵【异变种】，也不可能造成多大的威胁。现在人类所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一些相对比较强大的【原生种】和恶劣的环境。 【异变种】再多，也不可能战胜人类现有的武器。 “你们是在说……【超越者】么？”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诺拉从简易的淋浴室中出来——说是浴室，实际上就是在装甲车外用布帘子围成的一个小小的空间。围起来并不是怕被人看见，方圆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就她们三个女人，有什么可怕的。 围上是为了挡住一些灰尘，不然洗一半的时候一阵风刮过来带着一阵尘土，这澡就算白洗了。 “【超越者】？”黛希和阿布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扭头看向了只围着一条浴巾的诺拉。 “你们不知道？”诺拉也愣住了，“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说说看。”阿布放下了喷枪从车顶跳了下来，她对这件事比较有兴趣。黛希也停下了手指——她觉得眼下这篇报告写不写没什么意思了，估计等会儿听完了，前面的都得删掉重写。 “【超越者】是觉醒了某种神秘能力的存在……”诺拉简单思考了一下，开始慢慢讲起了这类特殊群体的起源。 最早的【超越者】记录要追溯到【大末日】103年，当时被留在地表的人类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和残留在地表的一些建筑和武器，勉强站稳了脚跟，其中最大的一处集落名为【阿瓦隆】。在那里生活着数以万计的人类，被一位自称【真神】的人统治。 【真神】自立为王，实行王权制度，以仁慈和宽容统治着【阿瓦隆】。在当时的人类心中，【真神】就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这位【真神】就是第一位【超越者】，谁也不知道他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从他出现那一刻开始，就可以随意操纵【异变种】的行动，甚至可以依靠这些【异变种】和【食尸鬼】一类比较弱小的【原生种】对抗。【真神】正是依靠着这种能力保护着【阿瓦隆】，之后长达百年的时间里，人类在这座庇护所中繁衍生息，一直到【真神】的寿命到达终点。 【真神】死后，为了争夺他的权力，发生了许多流血事件，其中最着名的便是【愚者之灾】事件——这次事件发生在四月一日，某支叛党杀进了当时的王室，将【真神】的后裔杀的杀赶的赶，最后占领了【阿瓦隆】。 可惜，叛党并没有操纵【异变种】的能力，根本就无力守卫【阿瓦隆】，最终被大群的【食尸鬼】、【夜魇】淹没，原本的住民也都分崩离析，逃往了世界各地适合生存的地方。 这些流亡者，便是最初的【风旅者】。 虽然【真神】已死，【超越者】的血脉似乎并未断绝。在世界各地的【风旅者】中依旧有着目击到【超越者】的传闻，不过目前流传的大多都是【超越者】在保护【风旅者】，从没有过其随意攻击人类的传闻。 “……所以你遇到的可能是某位【超越者】，听说所有的【超越者】都是【真神】的后裔——有些人遗传到了这种能力，做着和当年【真神】一样的事。但他们不再建立类似【阿瓦隆】一样的保护圈，就是怕当年的【愚者之灾】重演。” “比起【相信人类】，他们更愿意成为暗中的【保护者】，这大概是‘使命’与‘信任’之间的冲突吧。”诺拉讲完了这些事之后，黛希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她一边听一边将这些故事写成了报告——无论传闻是真是假，【月卫一】都必须要知道这件事。 “你见过超越者？”黛希揉了揉手指，长时间的打字让她的指头都快抽筋了。 “见过，而且还被【超越者】救过一次，不过……他们应该没理由攻击我们的啊，我们又不是【食尸鬼】、【夜魇】什么的……”诺拉穿好了衣服，皱着眉坐在了车尾的踏板上，“难道是有人……不想履行使命了？” 听完这句话，黛希心说可能不是对方不想履行使命，没准儿是正在履行使命呢。她扭头看了看阿布，阿布也回应了她的视线。 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估计是对方有着什么感知能力，看穿或感知到了阿布并非人类的身份。 当然，这只是推断，没有任何证据之前，黛希不会妄下结论。眼下这些事并不是她需要操心的——她不是指挥官，只是一介士兵而已，这些耗费脑细胞的事儿，还是交给上面的人去苦恼吧。 “行了，收拾收拾上车，”黛希看了看车外的天空，乌云已经开始聚集，看样子下一场暴风雨已经快到了，“我们得走了，再不找个避雨的地方就……” “……我们要躲避的，可能不止是暴风雨。”阿布打断了黛希的话，她眯起眼睛看了看西方——那是她们来的方向——“有‘人’来了。” “【异变种】？” “不，”阿布摇了摇头，随手拿出了车内挂在一边的、【鸢尾】外骨骼的头盔戴上，用战术目镜将远方的影像层层放大，她看到了一群更加棘手的家伙，“是【食尸鬼】。” “……你确定？”黛希皱了皱眉，话中有话地问了一句。 “有人在驱赶它们，就算它们不会进攻我们，这个数量也足以在经过的时候掀翻我们的车。” “多少。”听到这个，黛希二话不说冲进了驾驶室，诺拉也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起外面的东西。 “成千，”阿布倒吸了口凉气，“上万。” 第44章 绝命狂飙(八)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偏离它们逃跑的路线就行了？！”黛希咬着牙踩着油门，车子的颠簸让她的胃里七上八下——为了避开那些狂奔的【食尸鬼】的路线，她不得不选择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 根据雷达和计算机的测算，这群【食尸鬼】的前进方向是正东方，只要避开就可以了——但事实上，被追逐的【食尸鬼】们是呈扇形向东方扩散前进的，也就是说她们要避开的范围很大。 之前遇到【超越者】的位置是一处小城，城的周围几乎都是山地，只有几条路通往郊区。现在那几条好走的路几乎都在【食尸鬼】大潮的覆盖范围之内，想要避开它们的路径，就只有往更偏僻的地方前进。 南边较为平缓的山路是她们最好的选择，还好这辆装甲车的底盘足够结实，动力也足够强大，一些崎岖陡峭的山坡很容易就能爬上去，就是速度稍微慢了点。 “还能再快点么……”诺拉在副驾驶监视着雷达上的热源，不断接近的【食尸鬼】让她心惊胆战——以前跟着探索队出去的时候也见过几次【异变种】，不过都是少量落单的，很容易就会被探索队的火力解决掉。但如此庞大数量的【原生种】，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从这个速度来看，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了。 【食尸鬼】接近的速度明显比车子逃离的速度要快，根据终端的计算，两边将在五分钟后发生接触。 黛希也是丝毫不敢停下，除了注意车辆周围的乱石和崎岖不平的道路之外，还要留神别开到山沟里面去——这辆装甲车可是足有二十吨，就算穿着【十字军】，也不可能把翻了的装甲车扶起来。 距离预计的接触时间还有三分钟——阿布已经爬到车顶准备好射击了，一旦和对方有所接触，能干掉几个算几个吧。诺拉掏出了十字架，她已经不去看雷达的显示屏了，只能向上帝祈祷【食尸鬼】千万别发现她们。 一个根本打不准，一个甚至信上帝——黛希回头望了一眼这两个靠不住的家伙，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现在她有些理解教官当年教自己这些新兵蛋子们的心情了。 幸好，黛希从来都是靠自己，从不依靠别人——在半山腰的位置，黛希忽然发现了一处山体裂缝。裂缝离山顶很近，上面没有多少土地，而且草木繁盛，就算等会儿暴风雨来了，也不会有塌方的危险，大小差不多比装甲车宽一米左右，高度也完全合适。 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实力的一部分——在发现这处裂缝的时候，黛希立刻加紧踩了一脚油门，装甲车轰鸣着冲进了裂缝中。停稳了车子，她立刻跳到后面，穿上了【十字军】外骨骼跳出车外，切断了洞口外的几棵树，拖到内部堵住了洞口。 就在洞口刚刚封好的一瞬间，无数的【食尸鬼】蜂拥而过——黛希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些身高超过两米、只有下半颗头颅、身材干枯如同骸骨一般的怪物。据玛格丽特的研究，【食尸鬼】的头颅部分只用来吞食猎物，用来思考的部分全都藏在脊椎中。这些怪物的皮肤十分坚硬，实体子弹几乎对它们造不成任何威胁，只有【热熔弹】的高温能摧毁它们的外皮。 除了外皮之外，【食尸鬼】的血肉和内脏还会分泌强酸物质，这些强酸甚至能融掉一些合金——这就是为什么最新一代的外骨骼【鸢尾】上只有在关节、腹部这些脆弱的地方覆盖着合金、其余的地方全都是带着抗强酸涂层的软纤维外甲——在面对【食尸鬼】的时候，合金的外骨骼只会是累赘，这些怪物有无数种办法能杀死包在“合金棺材”中的人类。 与其浪费合金，不如向轻便、灵活、多功能等战术方面发展，这便是玛格丽特提出的关于【鸢尾】型外骨骼的设计理念。 不过在面对大量【原生种】的时候，还是要依靠人数和火力——就比如现在，看着那些奔驰而过的巨兽，黛希紧紧靠着装甲车一动也不敢动。尽管她知道身后有着阿布、这些怪物不可能会冲进来，但近距离观察这些怪物所带来的压迫感还是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姐姐们。”就在黛希提心吊胆的时候，身后传来的诺拉的声音让她差点儿跳起来——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出来干什么，你疯了？！”黛希回头斥责了一声，却在看到少女那身装备的时候，将后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变成了——“你……要干什么。” “这个借我用一下。”诺拉身穿来时的那套名叫【铁皮】的护甲，但比起将她救起的时候，护甲上多了几个零件——小腿上多了两排滑轮，滑轮的末端还有喷射加速器；后背也多了一只短程喷射火箭背包—— 这都是【十字军】外骨骼的配套挂件，滑轮是用来在平坦地面上代替机械腿的，火箭背包则是用来替换损坏的跳跃零件用的。 “抱歉，接下来我可能要单独行动了……”诺拉一边说一边系紧了火箭背包，同时将脚上的滑轮放了下来，“……刚刚我看了雷达的路径分析，【北山】集落……就在它们的前进路线上。” “我得回去救他们……至少也要通知他们一声。【北山】的地形可以抵挡【异变种】，但面对如此数量的【原生种】的话……那点高度毫无用处。”诺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洞穴外时不时经过的【食尸鬼】，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恐惧，“谢谢你们救了我，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 说完，少女顿了顿，接着朝二人笑了笑，“我会邀请你们来我家的，爷爷做的蘑菇野菜汤是最好喝的。” “……你打算怎么出去。”还没等黛希说话，阿布就从车顶探出了半个头来，她的双眼中闪烁着光辉，那些光辉渐渐地凝固成了两个词语，仿佛立体影像一般悬浮在了她的晶状体前方。 那两个词，一个是【蘑菇】。 另一个，是【野菜汤】。 第45章 绝命狂飙(九) 装甲车所躲藏的这处山体裂缝，诺拉曾经和探索队到达过这里，也曾经将这里当作庇护所。所以她知道除了现在被树木遮挡住的出入口之外，顶部还有一个出口，可以直接到达山顶。 从那里，可以直接绕开奔行的大群【食尸鬼】。 “……你可要想好了，虽然那些怪物们也在逃命，但那并不代表它们不会伤害你。”黛希警告了一句，说完自己也觉得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看诺拉的眼睛，这丫头去意已决，况且那边还有她的家人在，没有理由会因为自己的劝说和警告而动摇。 在这令人绝望的末日中，家人有时候就是最后的慰藉——黛希自己就是这样的。 “嗯。”果然，诺拉点了点头，一边检查身上的装备一边说道，“我会小心的。” “那就把这个穿上吧，怎么说也比你身上的那套老古董要好用一些，而且还能共享【月卫一】的卫星雷达。”阿布将自己的那套【鸢尾】递了过去——为了掩饰她的身份，辛罗元帅特别为她也准备了一套最新款的【鸢尾】式外骨骼，虽然她完全用不上就是了。 “你们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了，我不能再把你保命的东西……”“【鸢尾】的腿部有辅助奔跑的装备，能让你的速度提升很多，至少短时间内，【食尸鬼】没法追上你。”黛希打断了她的话，用【十字军】的手指挑起了【鸢尾】，“操作也很简单，我教你。” “谢谢……”诺拉咬了咬嘴唇，老老实实地换上了【鸢尾】，在经过黛希简单的教学之后，少女扣上了面甲，依靠着辅助奔跑装备的强大动力，几步就从洞顶跃了出去。 等到少女离开，黛希也彻底放松了下来，甚至从外骨骼里面跳了出来。 刚刚穿着【十字军】守在洞口，与其说是在防着外面的【食尸鬼】，倒不如说是防着诺拉。 她心里清楚得很，就算是【食尸鬼】们进来了，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因为阿布说，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原生种】还是【异变种】，在她的眼中，都与【人类】毫无差别。 ——一样的弱小，如同衣服上的尘埃，甚至让她不屑于多看一眼。 黛希怕的，是阿布的身份暴露。玛格丽特和辛罗元帅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阿布的身份暴露了，人类或许会面对比【大末日】更加残酷的现实——争夺【阿布】的组织会不遗余力地挑起争端，她的强大力量将会被所有心怀不轨的人觊觎，接下来就是人类之间的背叛与争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掌握了【阿布】，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同时还能为自己争取到巨大的利益。 没错，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在利益面前，所谓的【大义】与【公理】，都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为了利益，人类可是没有底线的。 到了那时，也许不用和恶劣的环境抗争、也不用【异肢】动手，人类自己就可以把自己推向灭亡。 上一个美丽的家园——【地球】，就是在资源即将枯竭之时，为了争夺仅剩的生存资源，人类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战争。绝大多数地球人都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留存下来的“胜利者”则用仅剩的资源建造了移民的星舰，来到了这颗位于银河系另一端的类地行星【天晷星】。 【天晷星】的丰富资源让人类安分了下来，却又因为盲目的探索与求知，惊醒了【阿布】这头怪物。【大末日】之后，为了生存，人类又一次抱团取暖，但这依旧只是表象而已。地表的【风旅者】暂且不提，就算是【月卫一】上的人类也分为了不同的派系—— 首先就是以萨菲·辛罗元帅所代表的【军方】的强硬主战派，她的理念便是想依靠武力与战术，在地表上为人类争取到一席之地。 然后就是以梅布尔·所罗门所代表的【人权联合理事会】，她的主张是先在相对安全的月球上让人类慢慢恢复元气，之后再找机会寻找一些可以沟通的【原生种】谈判，争取在没有战争、没有人死去的前提下让人类存续下去。 最后便是以莫甘娜·艾露法议长为首的【调和派】——这并不代表她就是墙头草，正相反，她一直都在寻找着能让【主战派】和【主和派】共同前进的道路。 除了这三大派别之外，还有一些民间组织也在蠢蠢欲动，时刻觊觎着权利与利益，这些组织数不胜数——一旦让这些人中的任何一方得知了【阿布】的存在，那下场可想而知。 辛罗元帅还算是比较有理智的，知道这件事的轻重，玛格丽特深知她的为人，所以才敢将自己研究过的关于【阿布】的资料告诉她。 终归到底一句话，只要【阿布】的存在传出去，那人类才是真的完了。 所以黛希才会如此忌讳让诺拉发现【阿布】那神秘的力量，【月卫一】尚且乱成这样，地表就更别提了。这里的环境比月亮上恶劣不知道多少倍，他们得到【阿布】的欲望，甚至更强于【月卫一】。 “……接下来怎么办？”阿布穿着拖鞋，抬手打了个响指，堵住洞口的那些树木立刻像被什么切割过一样，纷纷断成数段掉在了地上。她走到了洞口，外面经过的【食尸鬼】仿佛见了鬼一样，本能地离开了这处山体裂缝。 “不知道，”黛希拿出了烟斗和胃药——她真的不擅长思考，属于一用脑子就胃疼的那种，与她的妹妹凡妮莎刚好相反，“还能怎么办？难道让我开着这东西和外面那些怪物打架去？” “你觉得那现实么？”黛希抽了口烟，无奈地补了一句。 “那……那玩意儿呢？”阿布随手向后指了指。 “……”黛希没说话，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看，那是装甲车的冷柜，平时并不会放什么东西，但自从上次离开【月卫一】之后，玛格丽特给她带了一个箱子，还特别提醒要低温保存。 玛格丽特博士说，只有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才可以打开这个箱子，算是地表的实战实验吧。 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黛希心知肚明，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用——那玩意儿穿上倒是好穿，脱可不好脱，毕竟，零下200摄氏度的环境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商量商量，你去前面帮忙，我去后面找追它们的东西聊聊。”阿布看了看【食尸鬼】奔跑方向的另一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追它们，但那东西应该不至于比自己更高等。 ——谁像她一样，闲着没事干和人类混在一起的？ “……你怎么这么关系那丫头。” “吃醋了？” “……别闹。” “其实没什么，”阿布伸了个懒腰，抬脚走出了山体裂缝，“我就是……挺好奇‘蘑菇野菜汤’的。” “饭桶。” “过奖。” 第46章 绝命狂飙(十) 小城以西，荒凉的废土。 阿布漫步在沙尘飞扬的公路之上，这里是【食尸鬼】来时的方向，也是那个追逐它们的家伙所在的方位。 雷达完全没有显示这边有什么东西，再三确认下，阿布摘下了战术目镜——有时候以人类的科技，根本就无法观测到某些至高无上的存在。阿布之所以可以被人类的肉眼和仪器所观察到，是因为她使用了【人类】的外表。 在阿布的眼中，人类的身体构造十分简单，只需要这个宇宙中的一些简单的元素稍微排列一下就可以构成一副人类的躯体。如果她的投影在这里的话，人类也只能用肉眼所能分辨出的颜色和形状看到她的某一部分。至于雷达等一些物理学、光学等观测方式，完全无法观测她的存在。 就比如她即将面对的这家伙——无论是战术目镜的热成像还是光学显像仪，都无法将它的身形映在机器中。 忽然，阿布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听见了一个不属于这个宇宙的声音——之所以能听见，完全是因为地表之下跟随她一起移动的【黑泥】感知到的，她人类的耳朵完全捕捉不到那个声音。 【黑泥】——或者说，【黑血】——这些所谓的黑泥，正是奔涌在她在这个宇宙的投影体内的血液。 【伟大的邪魔始祖！污秽与恶念的集合！灾祸与末日的先驱！不洁灵魂与丑陋身躯的永恒归宿！鄙人一直在寻找尔等！愿尔等黑暗的光辉永远照耀……】 【行了行了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每听一句，阿布的头就低下一分，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若是放在以往，她并不会在意这些称呼。或许是最近和人类接触得多了，对于这些羞耻到极点的称谓，阿布是一个字儿都不好意思再往下听了，【有话快说！你是来找我的吧。】 阿布的脖子一阵扭曲，随后发出了如泥浆中的泡泡一样沉闷诡异的声音——她必须调整一下人类的声带，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始祖明察秋毫。】一阵狂风骤然吹过，待风沙散去，一位身着西装的优雅男子从风沙中显现。他的皮肤黝黑，手中拄着一支扭曲丑陋的拐杖，十根手指戴满了金戒指，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可笑的宽大项链。 那条金色的宽大项链，好像眼镜蛇扁平的脖子一样。 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个人的面部没有五官，整张脸上十分光滑，看得久了，这张诡异的面孔仿佛就像漩涡一般，一点一点地将人的灵魂慢慢地吞咽下去。 【有事？】阿布是一个字儿都不愿和这家伙多说，她认识这家伙，无论是哪个宇宙、哪个维度，只要发生了不合常理的混乱，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和这家伙有关。 【好奇。】对方抬起了手，将两根手指间出现了一只高脚杯，他将高脚杯的杯沿凑到面前，杯中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汪晶莹的红色液体。男子仰【头】，【喝】了一口液体，发出了满足的哼声。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好像高脚杯和其中的液体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没有任何令人觉得不合理的地方。 可事实上，男子的动作甚至存在，却又处处地透露着【不合理】。 【鄙人好奇，尔等为何愿意与灰尘共处，虽然鄙人知道这些灰尘有着一些值得玩味的地方，但难以想象尔等这样的存在，也会对人类感兴趣。】 【你想问的就这个？】 【望解惑。】男子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优雅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上流人士。 【算是闲来无事，】阿布知道，这家伙在得到答案之前是不会走的。想要赶紧赶走这家伙，最好还是配合他一下，【反正也已经醒了，下次沉睡之前，找点乐子而已。怎么，撒托古亚做得，克苏鲁做得，哈斯塔做得，我做不得？】 【您真是言重了。】男子赶紧将拐杖挂在手腕上，抬起双手用力摆了摆，似乎在极力否认阿布的话，【想要做什么是您的自由，鄙人无力干涉，也不想干涉，只是……您动的是鄙人的玩具，您知道的，在这座低等的宇宙中，人类可是鄙人最好的玩具了，虽然一不小心将地球上的人类玩坏了，不过鄙人也尽量弥补了他们——毕竟以人类自身的本事，哪怕银河系再转十周，他们也不可能发现这座与地球相似的行星的。】 【当然，如果您执意要介入的话，鄙人也自当忍痛割爱，不过作为交换……】男子似乎笑了笑——尽管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阿布却依旧能感觉到这家伙狡猾的笑容——【鄙人希望，您可以协助吾等完成一个愿望。】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阿布被气笑了，她抬起一边的眉毛望着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你们仨做不到的事？！】 【当然有……】提到这个，男子似乎叹了口气，随即慢慢坐了下来，就在他的坐姿即将完成的时候，一个豪华的单人沙发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男子靠在沙发上，将拐杖举起来夹在指尖，那根拐杖顿时变成了一支卷烟，【“它”要来了。】 【“它”？】阿布皱了皱眉，下一刻，她忽然睁大了双眼，一下子明白了男子的话，【你们不是已经把“它”赶走了么？！】 【确实赶走了，吾等三人花了大心思将那家伙连哄带骗地送到了遥远的彼端，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男子抽了口烟，苦恼地摸了摸头顶，【……那家伙自己转悠转悠，又回来了，现在“它”正前往父神的疯城幻海，不出意外的话……】 【成交。】阿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如果真如男子所说的话，那这件事可不光是他一人的事了，如果让“它”来到父神的身边，别说是这个低等的宇宙，所有她所能认知到的一切，都将在瞬间消弭于无形，【除了我，还有谁？】 【目前就鄙人与您二人而已。】男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鄙人也刚从尤格那里得到消息，所以才想方设法……】 【想方设法把人类带到我的床上，再把我弄醒？！】阿布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家伙虽然十分讨人厌，但想法却很容易看穿——拿【人类】的思维来看，这家伙就是个长不大的大男孩，玩心太大了。 有时候甚至玩着玩着，就会将一整个文明给玩死。 【诶嘿嘿……鄙人不也是没办法嘛……】 【……算了，“它”的事要重要一些。】阿布不打算计较，毕竟她自己也喜欢玩，没什么立场责备这家伙，【给我个具体的方法——别说你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尤格肯定也会有办法的。】 【那是自然……】男子站了起来，和阿布讲了些具体的事宜，之后，在优雅的告别礼中，男子倏然消失不见。 就如同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下麻烦可大了……”阿布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抬起腿迈向了东边。 先把眼下的事儿解决了再说吧。 第47章 绝命狂飙(十一) 暴风雨在夜晚扫荡了山区，电闪雷鸣之中，一个灰白的身影在雨中快速地奔跑。 说是“奔跑”可能有些不太恰当，因为黛希并非仅仅依靠双腿在前进，在上坡的时候，手指末端尖锐的钩爪可以给她良好的辅助——【生物装甲】可怕的韧性和持久性，让它在各方面的性能全面超越了任何一套外骨骼。 这套装甲便是玛格丽特让黛希带在身边的东西，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希望黛希能够在地表好好测试一下【生物装甲】的实战性能。毕竟实验室里得到的数据终究是数据，想要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起作用，还得看看其在战场上真正的使用效果。 这一路上，黛希遇到了不少落单的【食尸鬼】，在面对这些怪物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凭借【生物装甲】的速度，【食尸鬼】甚至连她的身体都摸不到，就被指尖锋利的钩爪割开了坚硬的皮肤、撕碎了脊椎。 当然，【生物装甲】的实战方面也并非表现得全都尽如人意，首先就是雷达、通讯等外设——除了贴身的那套发热的装备之外，【骨虫】不会包裹住机械设备，这些小家伙似乎在本能地排斥金属，想要在穿着装甲的同时还能使用雷达等物品，就要将其装备在装甲外面。 黛希就将护目镜缠在了腿上——她不敢缠在手臂上，不然打起来的时候百分之百会弄坏。在野外一旦失去了雷达设备，到最后可能连装甲车都找不到。 可惜，现在已经不能对外设装备进行升级改装了，只能先这么用着，等回到月亮上之后再找玛格丽特汇报情况吧。 经过一路的奔袭，总算是找到了【北山】这处集落。当黛希按照诺拉描述过的关于【北山】的模样的时候，她辨认了整整十分钟，才确认眼前这处废墟便是诺拉所说的集落。 所有的围墙全部被摧毁，由木材和石料简单搭建的房屋也破败不堪，集落中各处都散落着类似生活用品的东西，甚至在一些背风的角落，还有着未被暴雨冲洗干净的血迹。 ——完了，还是来晚了。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的到来会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但至少可以组织一下逃走什么的，毕竟自己还算是经历过不少战斗的军人，判断能力应该比这些平民要强一些。 不过局势并非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南侧和西侧的吊桥已经毁坏，北侧有一条绳梯垂了下去，绳梯底部的泥地上有不少脚印，仔细辨认了一下，黛希确认到至少有三十余人从这里离开——【骨虫】的共享视觉器官给她带来了超强的视力，凭借这些眼睛，她可以观察到许多微笑的痕迹。 那些脚印朝一个方向延伸过去了，其中一双脚印十分熟悉——那是【鸢尾】外骨骼的痕迹。 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至少有一部分人逃出来了。 顺着那些脚印寻找过去，在暴风雨变得小一些的时候，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废墟。废墟看起来很大，之前似乎是一座工厂的车间。门口堆积着大量的车床，甚至还有许多机械的肢体——这些机械的肢体原本属于一些人工智能，是【大末日】来临之前，人类最主要的劳动力。但【大末日】之后人类已经没有多余的资源去供给这些人工智能机械，除了少量军用型号之外，其余的都被废弃在了地表。 现在，这些曾经是人类最好帮手的机械体像垃圾一样塞在工厂入口的缝隙中，充当阻挡敌人的掩体。 正门进不去了，一楼似乎因为是仓库，并没有窗口，想要进去就只能从二楼的窗户进去。黛希用钩爪攀着墙壁爬了上去，发现不光是正门，连二楼的窗户也堵住了。没办法，现在想要进去的话，就只能去楼顶了。 【骨虫】坚硬的骨片生成的钩爪十分锋利，爬个墙什么的基本上没难度。当她来到楼顶之后，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想到的入口。 十几只【食尸鬼】在楼顶徘徊，它们四处翻找着进入工厂车间的路，在看到黛希的时候，这群怪物不约而同地扑了过来。 虽然【食尸鬼】在【原生种】中比较弱小，好歹也比【异变种】强上数十倍，黛希不敢怠慢，小心地应对着对方的进攻——【食尸鬼】与现在的她一样，都是用利爪当作武器，充其量多了一副尖锐的牙齿。不过这些家伙可比【异变种】聪明多了，它们甚至会互相之间掩护对方，不至于被她快速地打倒。到了最后在发现不敌这个灰白色的家伙的时候，这些【食尸鬼】在留下四只拖住黛希之后，剩下的转头就跑。 黛希知道跑掉的去干嘛了——那些家伙肯定是去搬救兵了。如果再不快点的话，等到大量的【食尸鬼】来到这里，别说自己，就连脚下的车间中的人也都逃不掉。 想着，她发了狠，硬拼着身上挨了几下，快速地干掉了这四只拖住她的家伙。接着直接去了通风口——【食尸鬼】就算再聪明也对人类的设施不甚了解，它们可不认识这个能通往内部的“隐藏”通道。黛希没时间顾着通道是否完好了，她一把扯下了顶部的遮雨板，又将身边的一些杂物拖过来，跳下去之后将杂物挡住了入口。 ——能多藏一会儿就多藏一会儿吧，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时间。 【骨虫】的共享视觉器官十分优秀，哪怕在这种黑暗的地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黛希很快找到了向下的楼梯，往下跑了几层之后，她看到了一些光亮—— 找到了。 在她看到身穿【鸢尾】外骨骼的诺拉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她，可就在黛希准备跑过去警告他们快点跑的时候，诺拉却举起了步枪，枪口正对着黛希。 “哎等——”话未说完，沉闷的枪声先传了过来，一道闪光瞬间接近，直接打穿了她的右臂。 强酸加上高温——【热熔弹】的威力瞬间让黛希朝旁边滚了过去。摸了摸被打穿的手臂，黛希暗叹一声，心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玩意儿给打了。 有一说一，这东西真挺猛的，就连生物装甲都拦不住。头顶覆盖的【骨虫】因为共享了她的所有感官，此时也因为疼痛而轻轻颤抖了一下。 “镇静些！我是黛希！黛希塔库曼下士！” 第48章 绝命狂飙(十二) 在黛希赶到的数小时前—— 诺拉回到【北山】集落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她是亲眼看着那些【食尸鬼】一个踩着一个翻越了低矮的崖壁，爬上了崖壁上方的围墙，跳进集落中大肆破坏。集落中传出了隐隐的枪声，但实体弹对这些怪物几乎造不成什么有效的损伤，没多久，她便听到了有人喊【快逃】一类的声音。 那个声音，诺拉很熟悉，是爷爷的声音。作为集落中年纪最大的老人，而且探索经验丰富，又会改造盔甲和武器，理所当然地被选为了首领。他说【快逃】，至少说明了集落中还有活着的人。 诺拉躲在了树上，看着下面还在前进的大群【食尸鬼】，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跳下去。这一路上她都是躲躲藏藏过来的，压根不敢接近这些怪物。虽然因为地形地势的关系，只有一小部分【食尸鬼】冲进了【北山】集落所在的这处小峡谷，但数量也有上百只，凭她一个人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思考再三，她还是跳了下去——不为别的，自己的一切都在这小小的集落中，【北山】没有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与其独自一人活下去，不如陪着她的亲人和朋友们一起死了来的痛快。 覆盖着少量金属的靴子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可当她打算往前跑的时候，却发现右脚踏进了这棵树暴露在外的、纠缠在一起的树根中，一时之间竟然拔不出来。情急之下，她举起步枪对着树根开了一枪，【热熔弹】的高温让木头直接融化，连“燃烧”这个过程都没有。 感叹了一下来自月亮的士兵所持有的武器威力，诺拉扭头就要跑向集落。当她转过身来，眼前出现的东西让她差点儿连呼吸都停止了—— 在她面前的，是【食尸鬼】的半个头颅。 诺拉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食尸鬼的【脸】——这群家伙的脸只有下半张，除了那张嘴之外，顶部是一个巨大的凹陷，好像是一个人类的头骨被半球形的勺子从鼻子往上被挖掉了一样。那张嘴流着恶臭的涎液，不规则排列、层层分布的利齿就在她的战术目镜前不到三公分处。 她吓得连攻击都忘了——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胆小，活了这么大，诺拉面对的最危险的敌人仅仅是一些人形的【异变种】而已，还都是落单的。像是【原生种】这种存在，她连见都没见过。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旁边又围过来了几只【食尸鬼】，这些怪物将诺拉围在中间，低头将头顶的凹陷对着她。忽然，从这些凹陷两侧的凸起张开了两个小孔，小孔凑到了她身边动了动。 诺拉是真的不敢动，只感觉从那些小孔中有气流通过——那些小孔似乎是【食尸鬼】的“鼻子”，用来确认气味的。就在她感觉自己肯定会死在这里的时候，那些【食尸鬼】忽然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朝她呲着牙，一边嘶鸣着一边向后退。在退到一定距离之后，这几只食尸鬼转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劫后余生的诺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出来不怕丢人，她刚刚差点儿就尿裤子了。 坐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强撑着还在颤抖的双腿站了起来。她不知道那些食尸鬼为什么要跑，既然现在有了机会，那最好赶快靠近【北山】。 短短三百米的距离，诺拉走了十分钟，这一路上又有不少【食尸鬼】凑了过来，每次都是朝她身上闻一闻之后便警惕地离开了。她也不敢攻击，怕惹恼了对方——现在这种情况下打起来，吃亏的只能是她。 好不容易捱到她顺着倒塌围墙的废墟爬上了【北山】集落，映在战术目镜中的，是爷爷所在的那处地势最高的房子那里围拢的许多【食尸鬼】，而她的爷爷则穿着【铁皮】装甲，和另外几个年轻人一起用枪阻挡着怪物们的步伐。他们的子弹完全伤不到对方，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让这些怪物因为疼痛而不敢太过靠近。 实体弹伤不到食尸鬼，但不代表它们不会疼。 毕竟，两倍音速的物体撞到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诺拉立刻举着步枪跑了过去，沿途的【食尸鬼】纷纷给她让路，当她穿过【食尸鬼】群来到爷爷面前的时候，老头甚至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她的孙女儿就从那些怪物中间毫发无伤地走了过来，那些怪物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诺拉，这是怎么回事？！”赛门·博尼尔瞪着自己的孙女，又看了看就算自己这边停火了依旧不敢上前的【食尸鬼】们，“你……” “……说来话长，”越来越大的风声让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爷爷，看看能不能先带他们离开！” 被孙女一提醒，赛门才想起来自己的身后还有四十多幸存者。 “约瑟夫！带着剩下的人从‘那里’逃走！我们几个守在这里！”老头立刻下了命令——眼下发生了什么他也搞不清楚，姑且……先认为是上帝显灵了吧。 尽管他并不相信上帝，在他最苦难的时候，上帝并没有给他任何帮助。比起虚无缥缈的信仰，他更相信手中的工具——他是一名机械师，【北山】集落最好的机械师。 【那里】是【北山】的暗语，代表着赛门房子后面的一处缓坡，他在家中备有一套绳梯，关键时刻可以从这里逃走。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撤走，直到赛门也顺着绳梯爬下去，诺拉才在一群逐渐围拢过来的【食尸鬼】中最后一个爬了下去。 【北山】的人们平时就留了一条退路，那便是不远处的一座工厂的车间，那里老早就被改造得如铁桶一般，只有一条出入口可以进出，是生活在【北山】的人们最后的堡垒。如果这里也被攻破了，那他们将无处可去。 现在，一个东西已经悄然潜入了这座坚固的车间，诺拉在那只灰白色的【怪物】出现在视野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给她来了一枪，可接下来，她听到了那只从未见过的【怪物】躲藏的地方传出了一个声音。 一个嘶哑、如同昆虫振翅一般的声音——反正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镇静些！我是黛希！黛希·塔库曼下士！” 第49章 绝命狂飙(十三) “别听那怪物胡说八道！” “这东西竟然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它肯定是想欺骗我们、从我们这里得知入口的位置！” “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恐惧到极点的人们举着枪对着黛希藏身的地点，诺拉也和他们一样，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们犯任何错误了。 说实话，诺拉心中现在十分忐忑——对方报上来的是黛希的名字，这就意味着，黛希和阿布很有可能已经遭受了这只怪物的毒手。 许多【原生种】都没有被人类所认知，包括这只怪物，搞不好它就是追赶那些【食尸鬼】的源头——这并非是诺拉恶意的猜测，按照现有的所有情况来分析，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黛希捏着被高温烧穿的手臂，【亚兹拉尔】强大的恢复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着她的血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被烧焦的部分已经被新长出来的血肉推出了体内，伤口也只剩下了粉红色的红点。 再过几分钟，这个红点也将消失不见。 “最晚到明天凌晨，就会有大群的食尸鬼围住这座车间。”黛希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没办法脱下【生物装甲】，只能尽可能地给被困在这里的人留下信息，“我会在东边打开一个出口，然后尽量清理沿路的食尸鬼，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就连接装甲车的频率，阿布会给你解释一切。” 说着，她将一个袋子从高处甩了过去，掉在人群的附近：“这是所有的弹夹，还有燃烧手雷，以及一套扩散式病毒净化炉，记住，你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撤离，阿布随后会开着装甲车追过来，这是你们唯一逃走的机会！” 说完，黛希也不再废话，转身走向了车间东侧，指尖的利爪轻易剥开了堵住门口的障碍物。外面游荡的【食尸鬼】听到了这边的响动立刻围了过来，说实话，【生物装甲】对抗[食尸鬼】确实有着优势，但前提是对方的数量不多。这次黛希下手十分迅速，没有给任何【食尸鬼】逃走报信的机会。 必须快一点——等装甲车赶到之前，她必须将周围游荡的残余【食尸鬼】数量压到一个可控的范围。 【食尸鬼】不会袭击阿布，但她不敢保证这些怪物不会袭击其他人。 —————————————————— “怎么办。”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挂满了弹药，看着唯一能对【食尸鬼】造成威胁的诺拉。 不仅是他，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包括她的爷爷。 捡起了地上的布口袋，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又用【鸢尾】上的扫描设备简单检查了一下，上面并没有沾上【囚徒】病毒。不过诺拉并不敢赌，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赌对了皆大欢喜，赌错了，全军覆没。 “……我先去看看，”诺拉想了想，将手中的15型热熔步枪交给了爷爷，“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怪物并不会攻击我，我先去外面观察一下情况，如果那家伙说的是真的……” “我去！娘的，大不了跟这些畜牲拼了！”高大的男人名叫约瑟夫，是在【北山】撤退时执行掩护任务的其中一人。 “别傻了，老老实实在这待着！”赛门瞪了约瑟夫一眼，将步枪扔到了他手里。毕竟自己上岁数了，这种武器还是交给能更好使用它的人手里要好一些，“诺拉，你小心点。” 老人担心地看着孙女——他是最不舍得诺拉的人，毕竟那是他的亲孙女。自从儿子和儿媳死于一次探索中之后，他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孙女身上。 如果不是自己已是垂暮之年，他是绝对不会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外面未知的危险的。 “放心吧爷爷，刚刚你不是也看到了。”诺拉勉强笑了笑，给了爷爷一个放心的眼神之后，便扣上了面甲朝车间的东侧跑去。 “老爷子，诺拉她……” “没关系，我孙女命硬得很。”虽然这样说，赛门紧皱的双眉却一点都没松开，“……就相信那丫头一次吧。” 来到东面的出口，诺拉看到了被破坏的障碍物——现在她已经相信一半那家伙的话了，如此沉重的障碍竟然被轻易破坏，再加上之前躲避自己射击的速度，它完全可以在黑暗中将自己这些人逐个杀死。 出了车间，她首先看到的就是满地的残肢断臂——那是【食尸鬼】的遗骸。遗骸的伤口十分平整，似乎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割过。又往前走了数十米，就像对方说的那样，除了食尸鬼的遗骸之外，没有任何活物在周围。 在原地等了几分钟，诺拉这才往回走——她身上没有武器，按道理来说，她是这群人中最有威胁的一个，自己不带武器站在这里，如果对方真的想对自己不利的话，恐怕早就下手了。 —————————————————— 车间中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当诺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人们纷纷围了上去。 “怎么样？”约瑟夫吞了口口水，他知道【食尸鬼】究竟有多危险。 “安全，那家伙……似乎真的在保护我们。”诺拉点了点头，“外面除了【食尸鬼】的尸骸之外，没有任何活物。” 听了孙女的话，赛门沉吟了一会儿，随后便朝人群喊道：“所有人带好手边的武器和资源！准备出发了！” 赛门的话还是很有号召力的，【北山】集落中，所有人的武器都被他改装过，那些武器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现在他说话了，人们立刻照做，拿起了手边一切能拿的东西准备转移。 就在这时，诺拉的通讯器中传来了一个声音。声音信号不太稳，大概是距离太远，又或者是被外面的暴风雨所干扰，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诺……诺拉……听得见么……这里是阿布……】 “听得见。”诺拉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众人，她必须要先确定消息的来源，“这里是诺拉！” 【你去……个坐标……我会在……等你……安全……黛希已经先……后面已经……威胁……】 “……收到。”诺拉仔细辨认着声音，同时看着战术目镜中显示出的坐标地点——那是东方山区之外的一条公路。装甲车开不进山区里面，只能在那边等待。 【预计三小时……达……你们……好准备……完……】 信号断了，诺拉检查了一下信号源，发现确实是从装甲车上发出来的，战术目镜上甚至显示了装甲车的位置，确实在向她们这边移动。 “走了！”至此，她也不再犹豫，知道机会转瞬即逝，再犹豫下去的话，对谁都没好处。 第50章 绝命狂飙(十四) 外面的雨很大，狂风虽然被山区的树木阻挡了一些，但依旧让人寸步难行。【北山】的成员将一些行动不便、身体比较弱的人留在中间，强壮一些的人围在外面，由诺拉和约瑟夫打头阵，离开车间向东方走去。 一路上【食尸鬼】的残肢断臂让众人看得心惊，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独自干掉这么多棘手的怪物。不过眼下考虑这些没什么用，当务之急还是跟随大部队去目标地点。 或许是因为风暴的关系，一路上并没有再看到落单的【食尸鬼】。虽然那些皮肤坚硬的怪物很难对付，但以它们的体重，想在如此风暴之中前行还是很困难的。走了不知道多久，当绕过了最后一处山坳，已经能隐约看到山区外平坦的地面的时候，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只要到了那里，应该就能逃出生天了吧。 暴风雨渐渐小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北山】成员的移动会变得轻松一些，同样也意味着【食尸鬼】的行动也将不再受到限制。 众人加紧了脚步赶路，当两侧长满杂草的公路就在眼前的时候，诺拉停了下来——那个灰白色的怪物正坐在路边，靠着一块岩石一动不动。 朝身后打了个停下来的手势，诺拉握紧了15式步枪，一边慢慢地走了过去，一边举着枪瞄准了对方，当来到怪物面前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说了一句：“……黛希？” “嗯……”黛希疲惫地回应了一声，【生物装甲】对身体负担有些大，平时测试的时候顶多一个小时就脱下来了，她还是第一次尝试连续两个多小时保持【生物装甲】在身上。 【骨虫】依靠她的体液来活动，在摄取体液的同时，将自身的器官共享给宿主，二者是共生关系，并没有外骨骼那样强大的辅助功能。如果说外骨骼的动力来自于【黑玉】的副产品——高能电池的话，那么【生物装甲】消耗的就是宿主自身的体能。 因为暴风雨的关系，【骨虫】吸收了大量的水分，生命反应变得异常活跃，如果不是雨水无法提供必要的生存营养的话，或许这只大虫子就会脱离黛希的身体了。 一边顶着暴风雨消灭着【食尸鬼】、进行着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一边还要提供【骨虫】必要的营养，说实话，这套【生物装甲】并不适合长时间作战，只适合执行一些需要时间较短的紧急任务。 “你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诺拉看着黛希爪子上残留的血肉，怎么也无法将这只有着昆虫一样头部、声音犹如昆虫振翅的怪物和黛希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说来话长。”黛希没时间解释，低头看了看腿上战术目镜显示的时间，勉强站了起来，“……阿布快到了，你们的人都在这里了？” “……除了没逃出来的人。”提到这个，诺拉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北山】曾经生活着175人，而逃到这里的，只剩下43人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家”已经毁了。 “原地休息一下，我去周围警戒。”黛希因为贫血有些头晕，【骨虫】在吸食掉她身体必要的体液之后，为了维持宿主本身的平衡，下一步就会开始吸食她少量的血液，这也是【生物装甲】的弊端之一，“接下来我们会继续向东走，在这处坐标……【月卫一】会派运输舰下来接我们。” 将一个坐标发送给诺拉，黛希强打起精神走向了【食尸鬼】可能进攻的方向，可刚走没两步，她便猛然一个转身，用力抓住了诺拉的胳膊向后一扯——后者没有反应过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甩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在诺拉原本位置的附近，多了一个巨大的手掌。 “跑！向东边跑！”黛希吼了一声——刚刚她后脑上【骨虫】的视觉器官捕捉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虽然没有【古革巨人】那般高大，却也足有两、三只【食尸鬼】那么高。 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站起来的诺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她看到身后的影子的时候，一阵恐惧从心底骤然升起—— 诸天神灵在上，那是怎样一个怪物？！ 如蟾蜍一般的身形，巨大的手掌，灰暗的皮肤——这些倒还可以接受，令她感到腿软的是，这头怪物的脖子上是一个巨大的开口，无数的触手从中伸出，在那些触手上，甚至还缠着许多【食尸鬼】的肢体。 腥臭的味道随着渐渐平息的风暴扑面而来，诺拉一步都不敢停下，转头跑回了人群的方向。【北山】的成员不知道诺拉为何如此慌张，直到一道闪电照亮了那个恐怖的身影—— “走！往这边走！”诺拉大喊了一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现在可不是看那一大一小的两只怪物打架的时候。 一行人向东跑去，率先朝着预定的坐标前进，黛希则独自留了下来，面对着不断嘶吼的恐怖怪物。 这个怪物并没有记录在军方的档案中，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玩意儿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怪物在看到黛希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顶端的触手朝下顿了顿，由朝向了不远处奔跑的人群，立刻迈开巨大的四肢朝那边移动了过去。黛希当然不会让这家伙追过去，双手一张亮出了骨爪，用尽全力抓向了怪物的四肢。 下一刻，黛希惊恐地望着骨爪在怪物肢体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这家伙的皮肤太坚硬了，能轻易撕开【食尸鬼】身体的骨爪对这家伙几乎毫无作用。 怪物顿了顿，似乎是对她的攻击有些疑惑，随后抬起了手臂，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将黛希的身体掀了出去。 强行稳住了身形，就在她想要进攻那些看起来柔软一些的触手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好像靠在了什么东西上。 将视觉集中在了后脑，黛希发现自己竟靠在另一头一模一样怪物臃肿的肚腹之上。 而后，一阵绝望感涌入了她的心—— 这些恐怖的怪物，不止一头。黎明前的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头怪物在闪电中若隐若现，其中几只已经追向了远离的人群。 完了——就在黛希绝望的时候，忽然，她发现自己的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没错，人——那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戴着一顶宽檐的礼帽，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别急。】那人说话了，令人惊悚的、从未听过的发音好像重锤一般直接砸在了大脑上，让她痛苦地蹲在了地上——那声音是如此的沉闷，令人莫名地产生了一阵窒息的狂躁感，仅仅数个音节，就让她感到快要发疯了。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点，赶紧咳嗽了一声，在简单地尝试了之后，变得相对正常一些的声音从他的帽檐下传来。 “咳哼——这次好多了……人类的发声器官好久没用了，真麻烦……”对方优雅地松了松衣领，天空落下的雨滴似乎想要极力逃开他一样，让他的西装没有任何潮湿。接下来，充满磁性、略微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家伙还得一阵子才过来，鄙人是来帮你的。” “你是……谁？！”黛希跪在地上，双手用力撑着地面，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如果对面的男人再用刚刚的声音和她说话的话，她毫不怀疑自己的意志会当场崩溃。 “那不重要，”男子摇了摇头，随意抬起了手，周围的怪物纷纷伏下了身子，似乎在对他表示臣服，“从【人类】的角度来说……那些【食尸鬼】鄙人也有责任，在阿布到来之前，鄙人会暂时保证你们的安全。” “……只要你们别乱跑的话，”说着，男子看了看东方逃跑的人群，又补了一句，“鄙人的奴仆下手没有轻重，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跑得太远。” 第51章 疯神 几只丑陋的怪物向东方追了过去，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的黛希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在她的面前，站着那名自称【法老】的男子。 “有意思……”低矮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楚表情，但他带着戏谑的声音却能让人联想到——这家伙对眼前穿着【生物装甲】的人类十分感兴趣，“你的身体里有她的投影，但……你却还活着，而且精神状态也很正常……” 【法老】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围着她转起了圈，黛希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先不说周围那些怪物，就连眼前这家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个小时前，黛希曾试图向他发起进攻，也确确实实地【杀掉】了他几次，但每次得手之后，黛希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这家伙就从另一个位置出现。 原来的位置上被她【杀掉】的尸体，也完全消失不见—— 真正的消失不见，不光是遗骸，甚至连脚印、气味、热源这些东西也全都消失了，就好像…… 就好像，他从未在那里出现过。 黛希并不是战败的，而是觉得没必要打下去了——让她产生这个想法的，是从山中追出来的那群【食尸鬼】。 暴风雨的停止让【食尸鬼】再也没有顾虑，数百只形同枯骨的【食尸鬼】在发现她们之后，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丝毫没有把身边如蟾蜍一般的猛兽和这位自称【法老】的男人放在眼中。 【法老】提到了阿布，还好像很熟悉的样子，这说明他和阿布至少是同一等级的存在。【食尸鬼】等原生种如此忌讳阿布，却对【法老】一点畏惧都没有。就好像在它们的眼中，这名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合常理”四个字的男子就像她一样是个【人类】而已。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黛希一辈子都忘不掉。 【法老】说，这些有着蟾蜍外貌、异常高大、满头触手的怪物是他的宠物，但当【食尸鬼】扑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让他的【宠物】保护自己，而是简单地抬起手，在半空中轻轻抹了一下。 几乎同时，【食尸鬼】随着他的手的动作被轻易地抹去——就如同那数百只【食尸鬼】是铅笔画在纸上的【画】，男子的手是【橡皮】一样，又如同抹去玻璃上的灰尘，那些让她疲于奔命的怪物就这样消失无踪，甚至连脚印都不曾留下。 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一刻，黛希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惧】。在【法老】的眼中，她所认知的一切都被彻底颠覆。她没有从【法老】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恶意或杀意，那些如果自己没有穿着【生物装甲】、就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怪物们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从这个现实中轻易抹去。 她甚至将眼前的这种……【现象】，交由战术目镜来分析，结果就是战术目镜的系统险些崩溃——如果不是她强行停止的话——这已经完全超越了她的常识。 用力拍了拍头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自己的大脑很可能会像战术目镜一样，被眼前发生的这件完全无法理解的事给烧坏。 她还不想变成疯子。 也就是从那时起，黛希放弃了一切抵抗，并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不然的话，自己也许也会成为玻璃上的灰尘——或者……自己就是？ “这是你们的新装备？人类还真是不可思议的物种……”【法老】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着她头上的【骨虫】，时而用修长的手指敲一敲，“为了对抗敌人，居然能想出与其它生物【共生】的手段，看来为了活下去，人类还真是顽强……” “你想……要什么……？”黛希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抬起头用【骨虫】的两排眼睛盯着对方，同时偷偷打开了战术目镜上的录音装置——至少也要将【法老】的存在告知【月卫一】，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总归好过对他一无所知。 “放心，鄙人现在对【你】的兴趣要大于【人类】了。”【法老】身子向后一坐，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椅子稳稳地接住了他高瘦的身体，男子将手肘搭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用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了她面前，“你叫什么？” “……黛希。”黛希不打算隐瞒，她感觉在这家伙面前，耍什么手段都是没用的，“黛希·塔库曼。” “嗯，黛希。”【法老】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配合，“能告诉我，寄生在你这里的、她的血肉，是怎么来的么？” 【法老】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黛希立刻感到自己后背的脊椎骨部位被轻轻碰了碰——她发誓这家伙就坐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的身后是一片旷野——黛希甚至用后脑的虫眼确认了一下，身后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她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家伙的身上充满了矛盾与悖论，从刚刚发生的那几件事过后，现在再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吃惊了。 “……原来如此。”听过黛希讲述一年前发生的事，法老低头沉吟了一下，“看来当初放你们走是正确的，没想到人类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潜能，真是不枉鄙人折腾了那么久。” 听到了【放走】这个词，黛希眯起了眼睛：“听你的语气……你曾经和我们有所联系？” “当然了，阿布什么都没告诉你？！”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法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哼哼笑了起来，“……也是，这些事你们本没必要知道的。” “鄙人一手扶植了你们的文明。”高瘦的男人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抬起手，一支卷烟出现在了他食指和中指之间，香烟并没有放到嘴边，却像是正在被吸一样，烟纸的燃烧稍微快了一些，“是鄙人给了你们火种，也是鄙人让你们一步一步地成长，更是鄙人让你们能够飞向太空。说句实话，【人类】是鄙人最好的玩具，没有之一。” “知道为什么你们口中的这些【怪物】……叫什么来着？我想想……你们好像称呼为……【异肢】？”【法老】敲了敲帽檐，随后无所谓地甩了甩手，“算了，什么都行，知道为什么它们没有出现在地球么？因为鄙人一直在庇护那里，就算偶尔有误入的【访客】，鄙人也让它们保持安静。说到底，【人类】能安然度过从直立行走开始到如今的这段时光，都是鄙人在帮忙。” “因为你们都是【鄙人】的玩具，别人，不给玩。”【法老】用最幼稚的话语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黛希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最近，鄙人玩够了，本来想把一切推到重来的，但现在，鄙人改变主意了。”瘦高的男子走到黛希的面前，用手指轻轻勾起了她的下颌，低矮的帽檐之下似乎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让黛希感觉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好像一丝不挂一样完全被看穿，“让鄙人改变主意的人，是你，因为你……” 【法老】话说一半停了下来，他看向了西边。黛希【生物装甲】头部侧面的眼睛也发现了——在半空中，一个黑点正迅速接近，那个黑点迅速放大，直到【虫眼】能够分辨的时候，她才发现那竟然是一辆装甲车。 那是她的装甲车。 重达二十吨的铁块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地擦着黛希的身体，将【法老】撞得四分五裂，与此同时，周围那些恐怖的巨兽脚下开始渗出黑泥，从黑泥中伸出了无数生物的肢体，不到一分钟，那些能轻易杀掉【食尸鬼】的巨兽就被肢解，在哀嚎声中被黑泥吞噬殆尽。 “怎么这么大火气……”【法老】再次毫发无伤地出现在黛希面前，就在他还想走过来的时候，黛希发现自己的脚下也出现了黑泥，那些黑泥从中间隆起，渐渐凝固成了一个人类的形状。 “不准动她。”人形表面的黑泥渐渐消退，阿布从中慢慢显现出身影，“她是我的。” 第52章 终途的希望 “好好好，”阿布出现的时候，【法老】立刻举起了双手，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你喜欢就拿去，鄙人就是好奇而已。” “那么多人不够你玩，非要来玩我的？”阿布的声音很冰冷——黛希还从来都没见过她这样紧张过，“这可不在我们的交易中。” 交易？黛希听到了这个词——看来这个不合常理的疯癫男人说的没错，他确实认识阿布，而且关系还不浅。 “你说得对，鄙人僭越了。”【法老】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不过鄙人真的是来帮忙的，等你们找到他们的时候就明白了。” 说着，他朝东方看了看，那是诺拉她们逃走的方向。 “至少那些人……都还活着。” “走。”阿布不打算再和这个疯子对话，她拉起了黛希的手，直接走向了东边。 “为表歉意！”【法老】并没有追上去，而是高高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刚刚摔得粉碎的装甲车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这算是鄙人的道歉，还望二位【女士】能够原谅鄙人的无礼！” 他特地在【女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在朝二人的背影微微拉一下帽檐之后，转身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 “他……是谁？”黛希从装甲车的后车厢来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她已经脱掉了【生物装甲】，换上了平常的衣服。 【生物装甲】的骨虫没有零下200摄氏度的情况下是不会休眠的，但脱下来的方法可不止一种。除了让骨虫休眠之外，另外一种方法，便是杀死骨虫。 这对阿布来说轻而易举。 黛希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骨虫的消耗了，她已经穿着【生物装甲】战斗了大半个晚上，再继续下去会出危险。 “说来话长。”就算远离了【法老】，阿布依旧没有放松精神，看着难得挂上正经表情的她，黛希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你们……认识？” “算是吧，”阿布没有否认，从前车窗的反光中，她看到了黛希的表情——对方的双眼中，已经多了些猜疑和戒备。忽然，阿布轻轻叹了口气，连车速都慢了下来，“……我们确实认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我的【父亲】。” 黛希没有说话，虽然这个消息十分劲爆，但显然她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是父神的灵魂，也是我等的灵魂……真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这个故事真挺长的……”阿布想好好解释一下，却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她需要点时间来整理一下思绪——【法老】的出现就代表着混乱，她根本就猜不透那个疯子的心思。 ——或者说，没有任何生灵能摸清楚那家伙的心思，连与他平起平坐的另外两个也不行。 “好吧，关于他的身份，我们先暂且不提，”黛希没有在【法老】的身份上纠缠下去，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他说，他曾‘放过’了人类……这是怎么回事。” 黛希是咬着牙问出这个问题的，她知道如果纠缠得太紧、把驾驶座上这个家伙问得烦了的话，对方想要杀掉自己恐怕并不会费多少力气。阿布也曾说过，对于【她们】这些存在而言，人类真的就像灰尘一样。灰尘太烦人了，总会被拂去的。 她是在赌——这是黛希这辈子第一次将自己的未来付之【赌博】这种纯靠运气的形式。她的筹码，就是阿布对她的信任和保护。 就像刚刚她拦在自己和【法老】之间一样——她看得出阿布的紧张，【法老】的地位明显比她还要高。再加上刚刚【父亲】一词，让黛希更确信了这一点。 黛希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只是想问个清楚——【放过】人类是什么意思？不【放过】会怎么样？ 【人类】的兴衰与她无关，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妹妹过得稍微幸福一些，比起人类灭亡，她更担心凡妮莎。 阿布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和她约定，等回到【月卫一】之后，她会回答所有的问题。 有些事实，没必要让凡人听到。 追上诺拉她们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仅剩的43人被围在了一处废墟中，【法老】的【宠物】们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好像忠诚的犬类一样。在这些【宠物】的外围，是无数【食尸鬼】的残肢断臂，那些连实体子弹都束手无策的怪物们被轻易地撕碎，死在了更恐怖的【宠物】面前。 诺拉等人到最后甚至已经绝望了，在发现这些巨兽并不会攻击她们之后，便一直待在废墟中不敢出来。 当装甲车到达这处废弃建筑的时候，【宠物】们便四散离开。诺拉这才敢走出废墟，与黛希二人汇合。 刚一见面，这个敢于独自面对【食尸鬼】的姑娘两腿一下子就软了——装甲车是从西边来的，既然她们安全，那就代表着西边的方向已经没有威胁了。 屋子里只有42个人，还有一个在逃跑的过程中摔了一跤，脑袋撞在了岩石上，没能撑到最后。看着废墟中凄惨的流亡者，黛希也没空为他们失去了朋友和家园而悲伤，她回到了装甲车，趁着天空的乌云薄了些，和【月卫一】做了一次紧急通讯。 傍晚，【月卫一】的救援到了，这次在乌云中并没有监测到那些被《死灵之书》命名为【飞天水螅】的怪物，辛罗元帅认为这是幸运，而黛希却觉得那些飞在对流层中的怪物没有出现，是那位自称【法老】的瘦高男人的手笔。 关于【法老】，她打算暂时先隐瞒下来，至少要等到阿布的解释——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至少要听完全部的故事再向元帅汇报这件事。 不然她连报告都不知道该怎么写——这些报告最终会汇总到军方的档案库中，万一自己写下了什么不该写的、被【人理会】那帮人查到了，那时候可就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压得下来的了。 一旦阿布的存在暴露出去，首先接受调查的必然是自己，也许还会因此连累到妹妹，这是黛希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人类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她必须考虑得多一些，至少要保全凡妮莎的平静生活。 自己那多灾多难的苦命妹妹，禁不起【人理会】那帮偏执狂的折腾。 “谢谢你们。”在登上运输舰之前，诺拉向黛希和阿布道了谢，“没有你们的话，也许我们就……” 她是真心在道谢，如果不是黛希，也许她早就死在那场风暴中了。虽然【北山】集落损失惨重，也死了不少人，至少还能留下一些幸存者。 “职责所在。”黛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回答着。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这并非是她冷血无情——恰恰是因为过去失去了太多，她已经不想再看到同袍战友死在自己的眼前了。 与其过后悲伤，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末日之下，没人能保证明天会如何，无论是地表，还是高高在上的月亮。 “……嗯。”诺拉也理解黛希的做法，因为就在昨晚，她刚刚失去了许多朋友。但她自认无法像黛希那样坚强，“你多保重，希望在月亮上……还能再遇见你。” “机会不多，”黛希垂下了眼睛——这些【风旅者】登上月亮之后，多数都会被安排到各处的工厂中吧。自己现在的任务基本都和地表有关，不大可能出现在那些地方，“……希望吧，后会有期。” “嗯，希望能与你们再会。”诺拉没再说什么，转身和人群登上了运输舰。 【希望啊……】看着运输舰起飞，黛希心中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多么美好的词语，可是这颗【天晷星】……真的还会有希望么？ 她不知道。 “走了。”目送运输舰离开，黛希回到了装甲车，这次，她坐回了驾驶座的位置。 可别再让阿布开车了。 第53章 休假(一) “黛希·塔库曼，阿布·伊塔……两位下士。”坎贝尔中尉简单看了看面前的个人资料，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盖了章，“欢迎二位入学。” 回到了【月卫一】，黛希决定照常写任务报告，只不过要将和【法老】有关的一切事情全都隐瞒下来。至于这件事什么时候上报上去，经过慎重的考虑，她决定和元帅和玛格丽特好好商量一下。 反正辛罗元帅是她的直属上司——严格来说，现在的黛希没有挂在任何部队之下，而是直接听命于元帅。可当她将报告交上去、还没等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却被辛罗元帅告知，要她去【贝希摩斯高等学府】进修。 【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是人类目前最高等级的军事学院，从那里出来的人最次也是校官，黛希不明白元帅为什么要让她和阿布去那里——毕竟这座学府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地方。想要去这里上学，要不然是权贵高层的孩子，要不然就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士兵。当元帅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黛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和这两条路沾了哪个边儿。 “艾露法议长决定提升你们俩的军衔，这样比较安全。”辛罗元帅看着黛希愣得说不出话的样子，简单向她解释了一下，“名义上你们属于【地表特殊任务部队】——这支部队其实就是一盘散沙，并没有固定的编制，人选都是从各支舰队中选出来的。由于死亡率很高，所以平时并没有什么人来查。不过经过议长的慎重考虑，还是让你们挂在某个部门之下要稳妥一些，不然有些人或许会找麻烦。” 辛罗元帅在“麻烦”二字上加了重音，她没有明说，但黛希心中已经有数了——能让元帅苦恼的事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如何让人类在地表拥有一席之地，另一个则是【人理会】。 看来【人理会】已经在军方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为的就是给辛罗元帅找麻烦——从来到月亮上的那天开始，【人理会】和军方一直就不对付。因为军方的武力，平时【人理会】连说话都矮一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枪炮都在人家手里，把军方惹急了，他们占不到什么便宜不说，反而还会弄得一身腥。 【人理会】早有渗透军方的想法，但在辛罗元帅的管制之下一直没什么机会。直到最近从地表回到月球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打着【以人为本】口号的家伙们才抓住了破绽——有些【风旅者】加入了军队，为了确保这些【地表之民】不会在军队受到歧视和压榨，【人理会】顺理成章地让一些人以【监督者】的名义进驻了军方。 之前军方的一切都是传统，容不得他们插手，但现在不一样了，【风旅者】们就是最好的引线。 这下辛罗没法反驳了——人家做的事有理有据，如果反对的话，万一【人理会】随便找一些人、说是因为受不了【军队歧视和压榨】而逃出来的【地表之民】的话，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辩。 ——军队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知道谁被收买了？ 既然【人理会】打算插手【军方】的事，就要做好某些机密事件被盗窃的准备——以往不是没发生这种事，但因为都是军方自己的人，管理起来也比较容易，【人理会】那帮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在现在的局势之下，有些事不得不防一下。 一旦如此，没有任何编制的黛希和阿布就会成为破绽，只要【人理会】查到她们俩，报告中一些十分【不合理】的事就会曝光出来。 除了【人理会】之外，没人希望这种事发生。 所以就要给黛希和阿布一个编制，而且必须要安排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底下。辛罗元帅最信任的心腹——泽梅尔上将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泽梅尔上将因为个人原因一直都没有副官，同时也是坚决不用人工智能做副官的那一类，将她们俩放在泽梅尔上将的手下是最合适的。 不过直升上去未免会让人怀疑——成为副官有两个条件，首先便是学历。 学历不代表能力，却是一个必要的证明，有学历的人未必有能力，但没有学历的人能力一定不足。因为士兵就算再善战，得到的实战经验也终究有限。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士兵可不是只能打就行，还要有出色的指挥能力、对整体局势的准确判断、精通各种有效战术。 元帅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在她的眼中并没有军衔地位之分，在萨菲·辛罗的眼中，所谓【元帅】，不过是懂得最多的【士兵】而已。 只有在高等学府之中才能接触到人类从古至今总结流传到现在的所有战争经验与技术，一般的士兵再优秀，也无法在实战中得到这一切。 学历，便是证明精通了这些经验与技术的士兵的证书。所以想要到军方高层的话，学历是必备条件之一——除非立下了一般人难以达成的赫赫军功。 【军功】便是成为将军级别副官的第二个条件，它与【学历】同等重要，是将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们筛选出去的最佳手段。无论一个士兵吸取了多少前人的战争经验与技术，无法将其灵活运用在战场之上的话，那就与废物没什么区别。 ——从【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毕业之后，只能在军方从事一些文职工作的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的成绩优秀，可一旦打起仗来，这些家伙的脑子就完全不够用了。由于这些人多少都有些背景，而且军方也是花了大力气将他们培养起来的，扔了实在可惜，便只能将其放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上，挂个军衔在那放着。 事实上这些人也并不打算上战场，对这些权贵家的少爷和大小姐们来说，所谓的【军衔】不过是给自己镀的一层金，看上去体面一些而已，也不在乎是否有实权，只要说出去好听就行了。这些人一般都停留在校官的级别，而且大多数是少校，对大多数这些纨绔子弟来说，【少校】便是他们一生的终点。 真正有能力爬上【将军】位置的，都是既有学历、又能在战争中立下军功之人，而这样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 泽梅尔上将是原【天晷星】三大贵族之一的长子，说起来这家伙一开始的目的完全不是成为上将，只是因为想要追求辛罗元帅才进的军事学院。但因为其在一次与【异肢】入侵【月卫一】的大战中、为保护月球立下了大功，再加上他还是以【贝希摩斯高等学府】历史最高成绩毕业的身份，这才被逐步提拔为【上将】的。 可惜，直到现在辛罗元帅也没有答应他的追求，这件事已经在军队中传开了，成为了每个新兵必被普及的八卦之一。 也正是因此，辛罗元帅最信任的人就是泽梅尔上将——直到现在，那家伙还在隔三差五地对自己示好，就凭这股子死缠烂打的劲儿，再加上这家伙对自己的忠诚，让辛罗对他十分看重。 ——如果连这家伙都背叛自己了，那自己才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黛希和阿布最先发现了【风旅者】，同时黛希又是辛罗元帅见过的最优秀的战士之一——能在各种绝境之下生存下来，这便是她【优秀】的证据——再加上阿布的身份，将她们安放在泽梅尔上将身边是最妥当的处置。 现在军功有了，想要成为将军级别的副官就差个学历了。【贝希摩斯高等学府】就是最适合她们的选择。只要从这里进修毕业，辛罗就能顺理成章地将她们俩安排到自己身边，消除一些来自【人理会】的不安定因素。 第54章 休假(二) 对于元帅的安排，黛希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感到惊讶而已。对她来说，能往上爬自然是好事——军衔越高，薪水也就越多。她需要钱，毕竟妹妹凡妮莎待着的地方就是个无底洞。 倒不是说医院那边有多赚钱，营养费、精密仪器的使用费、专门医生的护理费、最好的单间的租金，这些可都是钱，其中最烧钱的一项是妹妹吃的那些药，现在资源紧缺，只有大医院才有能够维持凡妮莎逐渐衰竭的心脏的药物，一般这些药都是用来维持一些重要人物的生命体征的，向黛希这种平民家庭，如果不是她用命在前线拼、同时冒着被地下组织盯上的风险和黑市进行交易的话，别说药了，连普通病房都住不起。 平民生病了一般都去小诊所解决，只有事关生命的大事才会去大医院就医，而凡妮莎的病是最烧钱的，小诊所又治不了，所以才会将她安排在那里。 能任职将军的副官，就能完全解决钱的问题——薪水多少其实还在其次，主要是这个军衔——在各大医院中，将军以上的这种对人类有着巨大贡献的职位，就医起来是有折扣的。 这很合理——人家在前线为人类的未来拼死拼活，天天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享受一些折扣理所当然。 可虽然这样想，黛希却对学校这种事实在是有些头疼。她毕业的【海格力斯军事学院】只是简单教一些枪械和设备的使用，外加一些体能训练而已，是纯粹的【士兵工厂】，并不需要学习多少文化课——士兵只需要听从命令就行，现在局势尚不明朗，需要一个地方持续地输出懂得最基本战斗常识的士兵，【海格力斯军事学院】就是这样的地方。 那里出来的不光是一些因为生活而想要进入军队的平民，还有许多【克隆人】，黛希见过不少克隆人被区别对待，对人类来说，生命短暂、学习能力不高、而且无法生育后代的他们，是前线最好的消耗品。 这很残酷，却又无可奈何，就连【人理会】都无法定义他们的身份，为人类战死在前线，是他们唯一的存在价值。 平民入学【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是需要推荐信的，毕竟那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辛罗不敢亲自推荐，而是让泽梅尔上将的部下写的推荐信——【人理会】来势汹汹，她必须处处谨慎，不能留下任何让人怀疑的理由——黛希和阿布军衔才【下士】而已，从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元帅这种级别的人物。 而让泽梅尔上将部下的校官来举荐，则要合理得多。 那名校官是泽梅尔家族旁支的族人，平时和泽梅尔上将私交甚好，不会出什么纰漏，这点比较让人放心。 所以现在，黛希和阿布才会拿着推荐信和个人资料来到【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的报名处，而接待她们俩的，竟然是个意外的熟人。 坎贝尔在从地表回来之后就得到了晋升，因为他是平民出身，又没有资格和背景进入【贝希摩斯高等学府】进修，尉官就是他的终点。在【第二强袭伞兵旅】几乎全军覆没之后，他主动从这个位置上卸任——坎贝尔已经上了年纪，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待在冠以【强袭】之名的硬派部队了，退居二线是最明智的选择。 考虑到他的贡献，军方也没有亏待他，在将他的军衔按照军功提升一级，从少尉变成中尉之后，将他安排进了【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担任教官——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兵，去做那些连枪都没摸过几次的新兵蛋子们的实战教官再合适不过了。 他教的是【实战战术应用及临场判断】，是【实战系】的教官之一，黛希和阿布报名的刚巧是【实战系】，恰好遇到了他。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虽然是一句老话，但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坎贝尔中尉看着黛希，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在地表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不可能在下士这个位置上一直待下去。丫头，趁着年轻好好努力吧，人类的未来需要你们。” “谢谢教官。”黛希规规矩矩地敬了个军礼，带着资料和阿布离开了。对于坎贝尔中尉的称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早就尝遍了冷暖和生死，无论是称赞还是诋毁，都无法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对她来说，只要妹妹安生就好，其它的，通通不重要。 看着二人的离去，坎贝尔中尉也收起了笑容，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黛希的身份，在地表撤离的时候，黛希给他看了一份证件，他知道这个丫头直属辛罗元帅。如今出现在这里，坎贝尔并没有什么意外——既然是元帅看上的人，自然不会在【下士】的位置一直待下去。 对于黛希能在上次撤退的时候活下来，坎贝尔中尉也很惊讶，只不过没有表现在脸上。说实话，在当时满地都是【异变种】的情况下，能够活着回到月球上简直可以说是个奇迹——或许这就是辛罗元帅看上她的原因吧。虽然能从那种情况下活下来要看运气，但实力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至于她是怎么接触到的元帅，坎贝尔不打算深究。也许黛希身边的那位名叫【阿布·伊塔】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少女，估计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活了一把年纪，他心里清楚有些事，还是糊涂点比较好。 “嚯……真不愧是人类最高级的军事学院，连宿舍都不一样……” 安排给他们的宿舍是双人间，学院明年1月份才开学，二人只是来熟悉一下住的地方而已。 同时，还要在房间内放置一些防窃听的干扰器——这是辛罗元帅吩咐的——对于黛希【战士】的身份，辛罗元帅没有任何怀疑，但一个好的【战士】，不代表她擅长一些尔虞我诈的手段。 尤其是黛希这类不擅长与外人接触的人。 简单查看了一下宿舍，二人便起身离去，在经过大门口的时候，二人与一名少女擦肩而过——看来不光是她们俩选择这个时间报名，其他人也是有这样做的。 黛希并没在意，本来她的性格就比较孤僻，别说不认识了，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从不会主动上前搭话。 对方也只是用眼角看了她们一眼就进去了，有些意外的是，她进去的地方和黛希她们一样，也是【实战系】的教官办公室。 坎贝尔正在喝茶，一边还看着终端上最近的军事新闻，没想到刚刚送走了两个，就又有一个人进来了。看着这个梳着高马尾的少女，坎贝尔中尉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至少在新兵面前，自己还是要有一些形象的。 少女走路的姿势十分标准，一看就是受过一定程度的训练；身上的衣服也很华贵，再加上保养很好的皮肤和头发，看上去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这两种有些违和的特点聚集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让坎贝尔中尉有些意外。 令他更意外的，是少女左胸上戴着的家徽。那是一个天平，天平的左右两端挂的并不是托盘，而是一把剑和一面盾牌。 少女的身上并没有那些纨绔子弟身上的轻浮和青涩，她走到办公桌前，规规矩矩地立正，朝坎贝尔中尉规规矩矩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蕾娜·泽梅尔，前来报道！” 第55章 休假(三) 回去的时候，黛希和阿布顺路去了一趟第六生活区看望了凡妮莎，在见到姐姐的时候，凡妮莎的精神明显变好了许多。她从新闻上看到了又有一批【风旅者】回到了月球上，而帮助他们的，正是她的姐姐。 凡妮莎一直是个懂事的姑娘，只会安静地听姐姐讲一些地表上发生的事。她当然知道那些故事已经被姐姐“合理”地修饰过了，实际上地表的情况每个人都清楚——现在的【天晷星】已经彻底成为了炼狱，【异肢】横行、恶劣的生存环境让这颗原本美丽的星球不再适合人类生存，去那种地方出任务的士兵往往九死一生。 像姐姐这样每次都能安然回来的士兵，真是少之又少。 若是以往，凡妮莎会将这些归功于姐姐的实力。抛开亲情来说，黛希·凡妮莎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士兵，能从地表活着回来那么多次就是证据。但最近的任务中，姐姐接触【异肢】的次数和频率越来越高，凡妮莎心里清楚，就算是再厉害的士兵，也不可能每次都从那种环境中生存下来。 所以她觉得，肯定是有某个势力出于某种目的在帮姐姐的忙，而姐姐身边的这位名叫【阿布】的女人，应该就是那个势力的人。 凡妮莎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知道姐姐为了筹给自己治病的钱和黑市的人有接触，关于黑市，她从经常为自己检查身体状况的医生那里了解了不少，那些都是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和他们有所来往本身就是一种风险。 ——或许是那些人觉得姐姐在某些方面有很重要的利用价值，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将她保下来？ 这个猜测只是其中之一，是她自己比较能够接受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那么容易接受”的解释。那个解释，就是【阿布】这个人，是某种特殊的存在——比如军方的“秘密实验武器”什么的。 她相信自己的【灵感】——从小她就比周围的人【灵感】高很多，随着年龄的增长，【灵感】也愈发敏捷，常常能察觉到一般人注意不到的事，比如窥视人类内心的情绪，甚至还能从某种程度上理解一些动物的想法。这件事她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黛希，因为姐姐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想让姐姐在这种事情上还要替自己担心。 就在上次姐姐和【阿布】来看她的时候，她的【灵感】察觉到了【阿布】的异常——尽管【阿布】似乎在尽力模仿人类的行为，但这家伙的情绪波动和行动方式明显和一般人类不同，尤其是情绪波动这方面——她甚至不敢确定这家伙是否有“情绪”这样的行为，因为从【阿布】的心中，凡妮莎看不到一丝的波动。 这令她感到恐惧——因为就算是冷静如姐姐一般的人，也不可能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如果不是【阿布】有着人类的外形的话，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凡妮莎甚至觉得她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她根本就不是人类，甚至连生物都不算——那是凡妮莎第一次对自己的【灵感】产生了怀疑，后来在姐姐下楼为自己买炸鸡腿，在和【阿布】独自相处的时候，凡妮莎偷偷集中了注意力观察【阿布】。可就是这次好奇，让她留下了无法消除的梦魇。 在凡妮莎【灵感】的探视下，【阿布】的人形迅速崩溃，转而变成了一滩黏糊糊的、不知道什么物质的东西。这些东西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蠕动——没错，她确实从那滩【东西】上感受到了生命，那令人无法形容的外形和诡异的感觉疯狂地放大着她心中的负面情感。如果不是凡妮莎赶紧停止了探视，她觉得自己甚至会成为那滩【东西】的一员。 无形无质，无以名状。 后背感受到了一阵寒冷让她清醒了许多，这才发觉自己的睡衣早已被冷汗所浸透。凡妮莎甚至有些无法压制自己呼吸的深浅了——而就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来自【阿布】的视线。 那是她第一次与【阿布】对视，二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凡妮莎感觉对方的视线虽然在自己的身上，但却又并没有真正地“看着”自己，似乎这对【阿布】来说只是一个出于礼貌的动作而已—— 这种视线让凡妮莎毛骨悚然——仿佛自己的存在无足轻重，就像漂浮在空气中的一颗氧原子一样卑微。她甚至觉得接下来这个女人做的任何动作都会将自己吹到无尽的虚无之中，永远地从这个宇宙里消失。 而这种行为，只是对方的无意间所为。 凡妮莎立刻移开了视线——她不能再看这个女人的眼睛了，再看下去，她毫不怀疑自己会疯掉。 被那种完全无视的感觉逼疯。 可自己的眼睛却在这种时候完全无法转动，心中的恐惧和恶念随着时间慢慢发酵，千钧一发之时，她拿起了苹果递给了阿布，这才让那种感觉消失。似乎在对方的眼中，自己的价值，还不如手上的这颗苹果。 似乎是为了报答她，阿布给她讲述了一些地表上发生的事，和姐姐给自己讲过的不同，从阿布的口中，凡妮莎听到了许多凶险的事实。而这些事实从阿布的口中讲述出来的时候，却又那么平常，她甚至听不出一丝紧张感来。 后来，她便画出了那张画，那张令她战栗不已的画。那张画随后就被她扔掉了，说实话，她宁愿面对心力衰竭带来的死亡，也不想再面对眼前的怪物。 ——对，怪物，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类。 就像这次一样——姐姐在讲述将要去【贝希摩斯高等学府】进修这件事的时候，对方一直在看着姐姐，不知为何，这个神秘的女人似乎对姐姐很有兴趣。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但至少有这家伙在，姐姐在地表执行任务的时候应该会安全许多。 “等你的病好了，我带你去学校看看，那里的环境还不错，至少……凡妮莎？”黛希正在描述学校中的风景，却发现妹妹的视线有些呆滞，连焦距都快没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凡妮莎轻轻摇了摇头，给了姐姐一个柔和的笑容，“姐。” “嗯？” “我想吃炸鸡腿了。” “行，你在这等着。”黛希没有怀疑别的，只是觉得妹妹嘴馋了而已。医院的清汤寡水实在没什么味道，油炸的东西虽然对身体不好，但偶尔吃一次应该没问题的。 等黛希出去了，病房中又剩下了她和阿布。 就像上次一样。 这次，凡妮莎不打算逃避了，上次没有机会，这次，她一定要将憋在心中一个多月的话问出来。 “阿布小姐。”凡妮莎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张开了嘴。 “嗯？” 对方很“友善”地回应了一声，但凡妮莎知道，就像上次一样，凡妮莎给她的感觉丝毫未变。 “你……为什么待在姐姐身边？”凡妮莎紧紧抓着床单，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仅仅是这个动作，就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你想从姐姐那里得到什么？” 听到她这样问，阿布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慢慢勾起了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第56章 休假(四) 从第一次见到凡妮莎之后，阿布就觉得这个少女和别的人类不一样——并非是生理结构，仅仅是感觉而已。 她感觉，黛希这个可爱的妹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人类之中不乏有精神世界十分强大的存在，数千年前她曾被呼唤到地球的时候，那个名叫阿卜杜拉·阿尔哈兹莱德的家伙就是这样。像这种精神强大的人，一般更容易感受到常人无法察觉的事物。 比如更高次元的存在。 人类的双眼无法观测到高维度的生物，就像爬在鲸鱼身上的蚂蚁一样，无论再怎么努力，在蚂蚁的眼中，鲸鱼也只是一个“宽大的平面”而已。 因为蚂蚁，根本就无法从鲸鱼的身上爬出去。它的眼中，只有二维的世界。 人类也是一样，在面对高维生物的时候，也像蚂蚁一样只能看到一小部分——甚至连这一小部分的观测都十分困难，维度越高，观测的难度也就越大。 但精神不一样——或者用现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灵感】——【灵感】强大的人可以窥视到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某些高维度的存在正是依靠这一点来和一些特殊的人类进行沟通，从而了解比自己维度更低的存在的生存状态。 这种【灵感】，目前只在【人类】的身上发现过，这个维度的宇宙中的任何其他生物都无法做到这点，想要与之沟通，就要从高维度将自己投影过来，以此来进行跨维度的交流。 能做到这点的高维生物并不多，就像人类无法通过自己的影子来接触二维世界的生物一样。但凡能做到这点的生物，基本都来自于【父神】。 阿布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在她所在的维度中的所有生物，已经被她的存在消灭殆尽——这并不是阿布有意为之，实在是因为那些家伙过于脆弱且过于自大，妄图通过接触自己来了解【父神】的存在。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反正那些家伙们阿布也没放在眼里过。她对黛希感兴趣，其一是因为黛希奇异的体质——在阿布的记忆中，能够直接接触到自己还能不被心中膨胀的黑暗所吞噬的人少之又少，而那些人无一不是【灵感】出众的家伙。 留在黛希体内的【亚兹拉尔】是她投影的一部分，换句话说，是她在这个宇宙维度的【身体】的一部分。阿布曾偷偷用其他人类做过实验，结果无一不是被【亚兹拉尔】所吞噬，要不然就是被其心中的黑暗淹没。平常人的身体，根本就无法承受高维生物投影的融合。 黛希的【灵感】相对来说并不高，甚至还不如她的妹妹，身体素质也只是中等偏上。 那她是凭借什么安然待在自己身边的？ 这点让阿布十分好奇，她觉得黛希这个【人类】十分奇妙，让她有种想要探究一下原因的冲动。 而现在，这个冲动变成了两个——另外一个，就是黛希的妹妹。她能感觉这个少女的【灵感】很高，上次和她独处的时候，凡妮莎偷偷用【灵感】探知自己的时候，阿布其实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能在接触到自己的精神世界之后，还能保持自身的理智。 难道是因为她们是姐妹的关系？或许二者之间的血缘造成了相似的结果？阿布不清楚，也对这些没兴趣，她好奇的只是这对姐妹如何能够在接触到自己的一些【本质】之后还能存活下来。 “我想得到什么？”面对凡妮莎的问题，阿布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想得到……一些答案。比如……你们在‘看’到我的本体的时候，是如何还能保持清醒的。” “……你果然知道了。”凡妮莎轻轻咬了咬嘴唇——上次她就隐约有了这种感觉，对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用【灵感】对其进行了探查——“既然如此，那不如把话说明白，阿布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说起来很复杂，你应该听不明白的。”阿布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她起身走到了床头拿起了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个小人，随后将纸放在了凡妮莎的身侧，让窗口照进来的人造阳光将她的影子映在了纸上，“简单来说……这个小人是你，而这个影子，就是我。” “……是你将【天晷星】变成现在这样的？” “嗯。”阿布没有否认，耸了耸肩膀坐回了原位，“其实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都是你们人类把我吵醒了的缘故。你们所在的这颗行星是我的影子沉睡的地方，如果我一直沉睡的话，或许直到人类自然灭亡的那天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说实话，我对你们的这个宇宙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你们把我吵醒了——就好像你睡的这张床，当你醒过来的时候肯定会有动作，这些动作放在床上进行可能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我的‘床’是【天晷星】的话……” “……你的身体……影子……在【天晷星】里面？” 凡妮莎吞了口口水，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比起人类的“常识”，现在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灵感】。 对于【天晷星】为何会变成这样，凡妮莎心中已经有数了——这家伙的起床造成了【天晷星】内部构造的改变。一个小小的地震对行星来说不算什么，但对生活在其中的生物们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更何况这次的“地震”已经不能用常识来理解了，而是整个星球的基本结构都发生了改变。无论对人类还是生活在其上的其他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变革。 “挺聪明的，”阿布中肯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毁灭你们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一场‘意外’而已——你走路的时候带起了地面的灰尘，你会觉得自己是故意将灰尘搅乱的么？” “……不会。” “我也是这样。” “那么地表上的那些怪物……” “天地良心，那些事可跟我没关系！”阿布的脑袋摇得想拨浪鼓一样，极力地否认了这件事，“先不说我根本就没有撕裂三维空间的能力，就算我有，也绝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你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异肢】是……”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阿布看着床头的几根香蕉——这是凡妮莎每天的营养品之一，除了药物之外，让她的身体自然吸收一些必要的营养也是治疗的过程之一，这些原本十分平常的水果的价格在末日之下贵得吓人，一般人很难吃得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见她的样子，凡妮莎立刻将整个果盘都端了过去，里面可不光有香蕉，还有橘子等其它水果。 “谢谢。”阿布拿起香蕉就想往嘴里塞，还是凡妮莎赶紧阻止，替她剥了皮才没闹出笑话来，“刚巧你问的问题和你姐姐想知道的事差不多一样，等她回来，我一并讲给你们听好了。” 看着像仓鼠一样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阿布，凡妮莎心中摇了摇头，再一次怀疑了自己的【灵感】——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吃货，真的是自己探查到的那种危险的怪物么？！ “……姐姐也知道你的身份了？” “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一年前吧。”阿布仔细想了想，她对这个宇宙的时间没什么概念。 “好吧……”凡妮莎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现在她算知道为什么姐姐这一年执行了比从前危险百倍的任务还能全身而退了。有这家伙跟在身边，活动在这个宇宙维度的生物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真不知道是该感谢她，还是该提防她。 第57章 休假(五) “行了，你们想从哪儿开始听？” 在黛希回来之后，阿布从里面拿出了第一个豆制品制作的“鸡腿”，一口咬掉了一大块。在她的对面坐着塔库曼姐妹俩，黛希的表情有些阴沉，她没想到自己出去买个零食的功夫，就把妹妹卷进了这危险的漩涡里。 如果不是考虑打不过她的话，黛希甚至都准备抄家伙动手了——自己的人生已经糟糕透顶，唯一的留恋就是妹妹凡妮莎，她平时竭尽全力地避免妹妹接近一切危险的事情，结果最后还是没守住，所有的努力被阿布这家伙给毁了。 让她压下怒火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阿布答应她在必要的时候，会帮凡妮莎维持住生命。 “你做得到？”关于这句承诺，黛希很是怀疑，因为阿布曾对她说过，自己能接受她的【亚兹拉尔】在体内这件事，在人类之中也许是独一无二的。 “我当然做不到，除非冒着这丫头死亡的风险。”阿布理所当然地说着极其欠揍的话，不过在黛希爆发之前，她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做不到，但我知道谁能做到，而且必然能做到。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奈……哦不，他现在是【法老】。” “……‘是’【法老】？”处事谨慎仔细的凡妮莎立刻听出了话中的猫腻——介绍一个人，要不然说他叫什么名字，要不然介绍他的职业和背景，再不然也会提到性格。而“是”这个字用得很微妙。 就好像……这家伙不止“一个”一样——这样说有点怪，但凡妮莎就是这么感觉的。 “对，现在‘是’法老，”阿布看着凡妮莎，有些欣赏地眯起了眼睛，“【法老】有无数个，每一个都是他，他也是每一个人。怎么跟你解释能明白一些呢……” 一边吃着“鸡腿”一边皱着眉思考——现在对她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如何用【人类】的语言和逻辑来解释她们那边世界的事实。这很难，不过阿布乐在其中：“对了，就好像你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是独立活动的，却又听从于同一个大脑的支配与调遣。” “这……”凡妮莎一下子哽住了。 她能体会得到阿布在尽全力给她一个比较好理解的解释，但这个解释还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地球发生什么事了。”黛希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早在地表的时候她就想问了，因为她隐约感觉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那个【法老】有关，“地球和【天晷星】究竟怎么了？” “就像你们在书上看到的那样，地球上早就没有人类了，现在那里是【埃利塔尔】的天下——哦，埃利塔尔就是你们所说的【异肢】的一种，它们的文明比人类高很多，早在你们人类出现在地球之前它们就已经在那里了，后来你们似乎还给它们起了个什么名字，叫……” “算了，那不重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个名字，索性不再想了，反正与现状无关，“在地球资源枯竭的时候——当时地球上还分成许多国家，靠着极少的资源共享，勉强还能生活。后来【法老】出现了，他给其中一个比较强大的国家很多资源，那些资源……” “……那些资源，足够掀起一场战争。”凡妮莎一直在仔细听着，到现在实在忍不住，张嘴接了一句。 ——真是好残酷的手段！ 凡妮莎因为无法出门，看书就成为了她唯一的消遣。她记得一本来自地球东方的古书上有这么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资源的人自然就想独占，没有资源的人看着就会眼红。这二者相碰撞带来的唯一结果，就是纷争。 原来，这就是历史书上写的、人类最后一刻的真相——如果换别人来说的话，凡妮莎只会觉得对方是在危言耸听。但从这个女人的口中说出来，却让她无法不去相信。 书上根本没提【战争】这一回事，只是说人类是因为资源枯竭，不得不倾尽手上所有的资源建造了移民飞船，来到了这颗银河系中极少数之一能让人类生存的【天晷星】上。 “对，”阿布点了点头，“那场战争中幸存的人类建造了【远星舰】‘星海号’，根据当时人类所能观测到的四颗类地行星中，【天晷星】是最近的一个。经过了【星海号】长久的休眠，最终人类到达了这里并重建了文明，这就是你们在这个星球上的祖先们做到的事。” “……后来呢。”凡妮莎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嗯，这四颗类地行星并非是人类找到的，以人类当时的科技，根本无法探测到这么远的地方，甚至无法建造【星海号】。这一切……都是【法老】在暗中推动。” “你是说，【法老】挑起了人类的战争？！”黛希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好玩。”阿布说出了令姐妹二人瞠目结舌的事实，“【法老】的亿万分身——姑且将其它的【法老】称为分身好了，其实每一个都算是它，也每一个都不是它——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操纵一个文明的兴衰。无论是这个宇宙还是其它宇宙，【法老】一直对这种事乐此不疲。纵观你们人类短暂的历史中，每时每刻都有【法老】的身影。他可以是某个国王，也可以是某个乞丐，甚至是某个科学家或某支军队……总之，他可以成为任何它想要成为的生物。不知道有多少个文明因为他而无比繁盛，也不知道多少个文明因为他而衰败灭亡。” 说着，阿布抬起了手，黑血慢慢从手心中渗出，慢慢聚集起来成为一个黑色的球体。球体开始慢慢旋转，而后又慢慢加速。在姐妹俩震惊不已的目光中，黑色的球体上面逐渐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 ——就好像从月球上俯瞰末日之前的【天晷星】一样，上面的点点光亮，是人类文明的灯火。 忽然，阿布用力握紧了手掌，黑球瞬间破碎消弭于无形，那一瞬间，黛希和凡妮莎的耳中仿佛听到了万千悲惨的哀嚎。 就如同【大末日】之时的【天晷星】一样。 “这只是演示，我没他那么无聊。而且他比我所能支配的‘规则’要高很多，多到连我也无法望其项背。”阿布拿起了一边的抹布擦了擦手，看着额头上不停冒着冷汗的姐妹俩，“这，就是你们要问的，关于人类历史的真相。” 第58章 休假(六) “刚刚那是……”凡妮莎吞了口口水，看着阿布紧握的右手，她不敢猜测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太过残酷、太过匪夷所思了。 “一个文明的兴起，与灭亡。”阿布对这种事并不在意，她同样可以创造一个文明，也同样可以毁掉这个文明，只是这些事对她来说没什么乐趣。 “刚刚那上面……” “有生灵，不过现在没有了。”阿布耸了耸肩膀，“我甚至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 不光是凡妮莎，连黛希看阿布的眼神都变了。原本她只是以为这个家伙是个性格有些脱线的、类似于【异肢】一般存在的家伙，但现在看来，自己完全错了，而且错得十分离谱。 如果刚刚发生的事是真的，那自己很可能正在和某一个【上帝】进行对话。 “还有地表的其它本宇宙的种族——哦，就是你们称呼的【异肢】，这些家伙并不是我弄来的，因为我并不懂得如何进行次元移动。带它们过来的人是【法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你们说这件事也是我做的，实在是冤枉我了。” 阿布舔了舔嘴上的油，撕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继续说道，“之前我告诉你们的、关于地球的事，都是那家伙告诉我的，因为发生这些事的时候我的投影正在休眠，并不知道这些事。不过你们可以信任这家伙的话。因为在我的面前，他是无法‘说谎’的。” 黛希和凡妮莎还没从残酷的事实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阿布也并不心急，而是从纸袋中又拿了一只鸡腿出来。看这两个家伙的样子，估计也没心情再吃了吧。 等到阿布将鸡腿吃完，凡妮莎才慢慢深吸了一口气，用略带嘶哑的疲惫声音说道：“……那你又为什么留在这里，对你来说，人类不过是一堆灰尘而已。还是说……你也和【法老】一样，对我们产生了某种兴趣？” “一开始确实是。”阿布并没有否认，说实话，放在一年前，她还真的有些体会到【法老】玩乐的心情，不过现在，她感兴趣的地方已经变了，“人类……拥有着很神奇的文明，有一说一，在我所接触过的所有文明中，只有你们是最会享乐的。放在以前的话，或许我不会产生什么兴趣。但现在……” 阿布舔了舔嘴唇，又从果盘里拿出了一只香蕉，“我会尽量让你们的文明存续下去，在和你们接触过后，我才知道原本我所处的维度究竟有多么无聊。” “好像玩电子游戏沉迷了那样？”就在三人聊着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医生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三人。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黛希立刻拔出了腰间的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现在三人聊的是机密中的机密，在刚来的时候她已经吩咐给了医生和护士，让他们在自己走之前不要接近妹妹的病房。 现在有人听到了这些话，无论对方是否会相信，都必须要抹杀掉。 人类的文明现在还在延续着，却已经禁不起任何动荡了。这些消息传出去，势必会引起一场大风波。 高温的热熔弹穿过了医生的额头，甚至连血液都被高温蒸发汽化。可这个医生的头只是向后仰了一下而已，几秒钟后，他的头慢慢转回了正常的位置，抬手摸了摸额头烧焦的洞口：“……怎么这么冲动。” 黛希没有停下，本能地又开了几枪——她的行动力一直都在思考的前面，也来不及想对方为什么挨了她一枪还不死——可接下来的机枪中，从枪口射出的并非是热熔弹，而是一枝枝美丽的花朵。 在她开枪的时候，医生抬脚走了过来。当黛希将枪中最后的燃料打完的时候，他弯下腰捡起了一枝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后朝着黛希优雅地鞠了一躬：“还是花朵更适合您这样的美人，鄙人觉得以您的容貌，枪这种危险的武器并不适合您。” “……【法老】。”听对方说话的方式，黛希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很高兴见到您还像上次那样精神。”法老将花朵插进了枪口，又捡起了一朵走到了凡妮莎的床前：“还有您，清纯可人的小姐，初次见面，鄙人有礼了。” “离我妹妹远点儿！”黛希赶紧闪身挡在了妹妹身前——她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黛希发誓她只看到【法老】向前迈了一步而已，而从门口到她的身边，最少也有五米。 【法老】没有跳起来，腿也只是一般人的长度。他迈出的那平平常常的一步，好像是整个病房内的空间在配合他一样。 动的不是人，而是整个空间。 “谢谢。”出乎意料地，凡妮莎并没有像姐姐一样露出恐惧的表情，反而微笑着接下了那朵花，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好香的百合。” “哈哈哈哈哈！”医生听完这句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放声大笑出来：“阿布霍斯！我就说人类是最有意思的东西了！我毁灭了无数次人类的文明，却还是欲罢不能！” 病房中回荡着医生近乎狂乱的笑声，阿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垂在一边的左手手指轻轻动了动。 “我是来补充你刚刚讲的那些话的后半段的，你确定不要听下去么？”医生的笑声忽然停止，疯癫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他用眼角瞟向了阿布的位置，嘴角有些戏谑地翘了起来，“而且……这与我们的‘交易’有关，我是来追加筹码的。” 听到这，阿布表情严肃地看了医生一会儿，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左手打了个响指，原本已经悄悄蔓延到医生身后、凝固成无数尖刺的黑血慢慢融化消失：“……奈亚，你究竟想做什么。” 问过之后，阿布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这一问——这家伙行事向来难以揣测，就连其他两尊伟大的存在也无法猜测他的想法。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那自己还是听下去吧。 毕竟，这事关那场【交易】。 也事关她自身的存亡。 怠慢不得。 第59章 休假(七) 【月卫一】时间晚11:09。 阿布在床上睡得没心没肺，连呼噜声都出来了——这家伙其实并不需要睡眠，对她来说，这具人类的躯体不过是【制造品】，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只是她迷恋并享受着起床时带来的满足感罢了。 黛希面对着不停闪烁的显示器，反光的抗疲劳眼镜后面，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十六个小时了，显示器中的报告却依旧只有寥寥数语。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从凡妮莎那边回来之后，二人将与【法老】相关的所有事情毫无保留地汇报给了辛罗元帅，跟她想的一样，元帅大人是一边摔着手边的东西一边听下去的。 没办法，这些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先不说人能相信与否——就连旧时代的神话故事都不敢这么写。 玛格丽特倒是对这些事没什么情绪起伏，比起人类的未来，她现在更希望将【法老】绑在实验台上，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彻彻底底地研究一遍。 带解剖的那种。 可惜，【法老】从那之后就消失了，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谁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在几乎摔碎了办公室所有的玻璃制品——【大末日】之后最不缺的就是硅元素，这玩意儿在第一月亮【克罗托】上有的是——辛罗元帅命令黛希接下来的报告中不准提有关【法老】的一个字，并将这件事列为了最高机密，除了她、玛格丽特和几个心腹之外一概不准外传。 辛罗元帅的恼火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所坐的位置是人类武力的巅峰，作为元帅最先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用战舰和大炮征服对手。而现在她所面对的东西，是战舰和大炮完全无能为力的对象，这让她在产生深深挫败感的同时，觉得自己这个元帅做不做好像没什么意思了。 她有自信战胜每一个人，甚至在玛格丽特的生物科技支持下，有信心与【异肢】一战。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异肢】这么简单的东西，而是更接近于【神灵】一样的存在。 不，也许，这些家伙们就是【神灵】本身——姑且先称之为【神灵】吧——唯一令她感到些许安慰的，就是这些往日的【神灵】们，有两个暂时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到目前为止来说是这样的。而且从眼下来看，这两位旧日神灵还真是说到做到——【天晷星】的气候正肉眼可见地变得正常，无论是赤道附近灼热的【焦环带】还是南北纬40°以上的【冰帽带】都在向正常的温度降低和提高。 辛罗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如何做到这等违背自然规则的事情的，这对人类来说是一个鼓舞。温度变得正常起来，就意味着人类可以在地表建立反击的基站，至少可以为人类的未来争取地表的一席之地。 至于对外该怎么解释——呵，有什么可解释的，就像【天晷星】的气候环境变得恶劣时一样，人类是不会探究这些超出常识的东西的。 而这一切，都要多亏了黛希·塔库曼和凡妮莎·塔库曼这对姐妹。如果不是她们俩答应了那场【交易】的话，或许人类的未来，最终只能是一片黑暗。 没错，这两姐妹也参与进了那场【交易】——直到现在，辛罗对【交易】的内容依旧难以置信。这些甚至能够颠覆整个宇宙秩序规则的家伙们，竟然会请求人类的帮助。这场交易很简单，最终的目的，就是阻止一个名为【格赫罗斯】的天体行星朝某个方向移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控制住这颗有生命的行星。 关于【格赫罗斯】，【法老】并没有说得太多，只是提到这东西如果抵达最终目的地的话，无论是这个宇宙还是其它的维度，都将消弭于无形——这实在是危言耸听，但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她怀疑下去了。毕竟自从这两个家伙出现以后，所有的现实常识都已经崩塌，个中原因已经不是人类的大脑能够探究的了。 而具体的做法更令人难以置信——那便是让黛希·塔库曼下士，成为能够阻止行星【格赫罗斯】的、全新的旧日神灵。 按照【法老】的话来说，就是黛希的肉身和旧日神灵们十分契合。在现有的神灵中，没有一个能够阻止【格赫罗斯】，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重新【制造】一个出来。 这真是太疯狂了——别说辛罗和玛格丽特，就连阿布都觉得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应对方式。不过既然【法老】这样说了，那她们也没办法，只能尽可能地辅助他。因为阿布曾说，【法老】的存在，即是所有旧日神灵们的灵魂——辛罗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那不重要了。 这群古老的存在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要人类没事就行。剩下的，辛罗已经没那个心情去考虑了。 然后便有了现在的黛希——她实在是不知道眼前的报告该怎么写，毕竟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全都有【法老】参与在内，虽然随身记录仪中的录像已经以“作战时严重损坏”为借口彻底销毁，但如果不把他写进来的话，很多事都无法连贯起来。破绽这么大的报告被发现了，结果一样很麻烦。 摘下了抗疲劳眼镜、揉了揉发涩的双眼，黛希索性起身，拿着烟走向了阳台——这间为她们二人特别安排的单间宿舍中除了阳台之外，甚至还有浴缸这样的奢侈品——扶着栏杆点上一根，看着虽然人造阳光已经熄灭，却依旧星星点点地闪烁着灯火的这座机械之城，默默地抽了一口烟之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交易】让她必须要成为神灵，说实话，黛希对自己的人类身份并不太在意，毕竟如果妹妹有一天不在了的话，她也不打算活下去了。到最后自己是否是【人类】，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令她毫不犹豫地答应这场交易的，是【法老】的一句承诺。他说如果自己同意的话，就可以完全治好妹妹的病，并让她的未来永远平和安泰。 凡妮莎就是自己的所有，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要妹妹能够平安，她无所谓的。 至于信任问题，黛希更是没有考虑过，因为经历了这些事之后，她觉得人类在这帮旧日的神灵面前，真的就如同灰尘一样。 谁会对一颗灰尘说谎呢？ 报告在第二天交上去了，上面的内容依旧是昨晚的那些，黛希实在是编不出来了。她没上过多少文化课，那些充满谎言的官方话语，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辛罗元帅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报告给了自己的参谋，让她修饰过后再归档储存。对辛罗来说，报告写的什么不重要，能糊弄过去就行，只要最后的签字是黛希的就可以了。 经过了几天的折腾，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时间悄然来到了12月31号——直到阿布来提醒她，黛希才忽然想起，明天，她们俩就要进【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进修了。 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忙得连时间都忘记了——黛希觉得，这短暂的假期，比在地表和那些怪物们干上一架还要累。 要是自己也能像这家伙一样没心没肺该多好——看着兴致勃勃地收拾东西准备上学去的阿布，黛希轻轻叹了口气。 第60章 入学典礼 1月1日是人类目前为止唯一的节日，现在的人类因为资源的短缺，已经不允许像从前一样享受了。但因为【人理会】的争取，将这最后一个节日保留了下来，算是留给人类的最后慰藉。 ——这个节日只是用来安慰那些贵族和平民的，对于军人来说，从来都没有【节日】这么一说。 他们是要为人类燃烧生命的战士，从这一点来说，无论是自然人还是克隆人，都值得被尊敬。 【贝希摩斯高等学府】培养出来的都是军事精英，每届有资格入学的人很少，但无一不是佼佼者。这所学院是【贝希摩斯舰队】这支有着人类“最高武力”之称的庞大舰队创建的，目的就是为舰队的指挥阶层持续输出人才。 考虑到人员的更替与成才的几率，来这里进修的学习时间只有一年而已，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人类浪费了。至于年龄什么的更是没有限制——每一个有着独当一面才能的将领都值得来这里进修。 上半年，所有学员都会在同一座礼堂里面学习文化课。下半年的时候则会分成两个班级，一个是用来继续进修文职的【文职班】，另一个，则会开始一些实战模拟课程的【实战班】——其实这只是比较委婉一些的说法，在文职班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是来镀金的贵族子弟，随便教点什么让这些贵族小少爷大小姐之类的回去有个显摆的资历就行了，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是另外的实战班。 辛罗给黛希和阿布找的路子是文职班，她并不指望这两个人能有多么突出的学业，只要做好掩饰身份的工作就可以了。对于这个决定，黛希并不排斥，她也是这样想的——出生入死不差她一个，况且她自认为也没什么指挥才能，来这里老老实实地待上一年，回去之后给泽梅尔上将当个副官——虽然是副官，但军衔也能达到少校级别，这个等级的薪水已经很丰厚了。 至于阿布，真正吸引她的其实并不是学校，只是辛罗元帅说，【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食堂供应的三餐，是整个【月卫一】上最好的。 听到这，阿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看着这家伙兴高采烈地用刚刚学到的计算机入门级简单操作、从终端上查找着学府中历年评价最高的美食的时候，黛希除了摇头叹气之外，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这个号称【旧日神灵】的家伙，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被人类在各种方面拿捏得死死的。 入学第一天照例先是介绍自己，大多数贵族都是在显摆自己的家世背景——这并不是他们虚荣，家世背景除了拿来显摆之外，还能让别的贵族们知道，为将来的社交圈打下一个基础。 贵族嘛，社交才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活动。知道了彼此的背景，才能评估对方有多少利用价值。在那个圈子里，这些事已经是心照不宣的常态了。 除了贵族之外，另外一些则是军功累累的真正战士，他们最高的军衔也只有少尉而已，来这里也并非是为了镀金，而是想在战场上发挥作用——或光宗耀祖，或为人类牺牲一切，又或者仅仅是为了心中的理想。 黛希和阿布去得比较早，入学典礼上，她们俩坐在最前排，因此也是第一个被叫上去自我介绍的。在总教官有些无聊的演讲过后，黛希第一个站了上去。 在她的字典里完全没有“紧张”二字——稿子是她之前就写好的，甚至连背都不背，直接照着念出来，念完之后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雷厉风行的行为有人赞赏有人矫情，不过这些压根影响不到她。 在她的世界中，除了妹妹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阿布的稿子则要简单得多，稿子也是黛希写的，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这家伙一定要按照稿子来念，可千万别念错了，也别张嘴闭嘴就是吃啊喝啊什么的——这倒不是黛希要脸，而是辛罗元帅要脸。 毕竟她们俩是辛罗元帅心腹那一派推荐进来的。 再之后便是冗长而无聊的时间，仅仅一个入学典礼就让黛希发现了自己的短板——她是真的不适合在学校里面待着，光是听这些家伙们介绍吹嘘自己的家世和功劳就已经让她昏昏欲睡了，她有些不敢想象上课时候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 倒是阿布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用意念跟黛希交流一下——姑且称之为【意念】吧，阿布的解释是，她留在黛希身体里的【亚兹拉尔】可以入侵到大脑，将某些信息直接刻在大脑分析听觉信息的那一部分。 这是她最近找回的那块身体碎块之后恢复的部分能力之一。 【哎，这姑娘长得挺不错的，】阿布的“声音”从黛希的脑袋里直接响起，【你说……我要不要再做一个人类雄性的身体去勾搭她试试看？】 【您可消停点儿吧，我们的任务只是混完这一年，给接下来的行动找个挡箭牌，没必要抛头露面惹是生非。】对于阿布的不着调，黛希只能给她还回去一个白眼——她现在有些后悔给这家伙看一些人类如何繁衍后代的片子了。 这可不是黛希喜欢看，而是被这家伙死缠烂打弄得烦了，不得已才通过莉子从黑市搞来了一些“影视资料”给她“观摩学习”。 【这么漂亮的家伙你不动心？！你们人类不是总说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 【……大姐，首先我就是一个雌性，雌性和雌性在一起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黛希被这家伙搞得十分无语。 【那这次的雄性呢？从人类的审美观点来看应该算是个极品了吧？】阿布朝台上瞟了一眼，这次上去演讲的是一名英俊的男子。事实证明阿布的眼光还不差，当男子上台的时候，周围的许多女生都开始交头接耳。 【你看上就自己来，别来找我。】黛希看了台上男子一眼，随后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她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什么追求，甚至从未幻想过未来自己是否会有另一半。 那些感情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哎哎哎那这个呢？……】 在阿布不胜其烦的打扰中，入学典礼总算是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去班级分座位，这一届的学生有些多，总教官说会分成几个班级。对人类来说，新鲜血液变多了是件好事。黛希带着阿布走在离开礼堂的队伍的最后面，毕竟她们俩不是来出人头地的，能低调就要尽量低调，不让任何人发现她们的存在是最好的结果。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二人最后走出礼堂的时候，发现早已有人在外面等着她们了。 那是一群人——准确地说，是一群女生簇拥着的一名男子。当黛希离开礼堂的那一刻，立刻感受到了对方灼热的视线——自从身体里多了【亚兹拉尔】之后，她对外界的信息变得十分敏感，有时候哪怕仅仅是一个眼神，也足以引起她的警惕。 “二位小姐。” 黛希本来不打算掺和进去，只想带着阿布赶紧去食堂——分班级和座位是在下午，在那之前都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可还没等她们走几步，男子的声音便从一边传了过来。 那声音明显是在叫她们俩。 她本打算无视，男子却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直接拦在了她们俩的面前。 “二位小姐，”男子优雅地施了一礼，那礼仪的规范程度简直就是从【第四版贵族礼仪教科书】中拓下来的一样，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黛希也学过一些礼仪，但因为实在太无聊，最后便放弃了，还是军礼这种直接抬手的交流方式适合她——“在下赫尔辛·尤菲兰，如有唐突还请见谅，不知二位小姐等下有何安排？如果没有的话，可否赏在下一分薄面，与在下共进午餐？” “我们其实……”“在下请客。”名为赫尔辛的男子随后补了一句。 说实话，黛希是真的想赶紧拒绝掉，她感觉这家伙绝对是个麻烦——不为别的，周围那些女生们的视线仿佛ahs-37式重机枪的枪口一样，烧得她浑身难受，她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成为众矢之的。 黛希只是不喜欢社交，但不代表她不懂社交。她清楚，只要自己答应下来，明天自己宿舍的门上就得被这群女生贴满骂她的纸条。 就在她想着该如何礼貌地回绝掉的时候，身边的阿布让她所有的心机全都白费了——她忘了，这家伙是个吃货，只要提到吃，还能保持基础的理智就算不错了。 “去！我们去！食堂怎么走？！” 完了——黛希张着大嘴愣了半天，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了，正儿八经地晋升之路。她的【灵感】告诉她，在这所【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生活的凶险程度，恐怕比地表面对那些【异肢】们还要凶险。 真是诸事不顺。 第61章 风波迭起的食堂(一) 以往的入学典礼那天，食堂的人都很少，只有【军功派】的人会去吃，而且大多数都买一些便宜的食物。这些人大多数都来自平民，家里没多少家底，吃食堂相对来说比较省钱。 而【贵族派】看不上食堂中的食物，一般都是去校外的几家酒吧或大饭店吃饭。 今天的食堂大概是最热闹的一天了，除了【军功派】之外，大多数【贵族派】也都聚集在食堂中。最主要的都是女生，剩下的男生们也是跟着自己心仪的女生们来这里就餐。一时间，平时冷冷清清的食堂竟然有些拥挤。 就在这些【贵族派】聚集的中心，黛希和阿布像饿死鬼一样疯狂扫荡着桌上的菜。 黛希的一贯原则就是能吃的时候就要尽量吃、尽快吃。这倒不是说她嘴馋，而是在地表养成的习惯——地表环境凶险万分，天知道【异肢】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把时间浪费在细嚼慢咽上，还不如抽出些时间保养一下武器。 毕竟在地表执行任务，最靠得住的就是自己手上的武器了。 阿布则是真的贪吃，她的胃好像无底洞一样，旁边的盘子堆得老高，也不见她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赫尔辛·尤菲兰这位英俊的男子就坐在她们对面，面对这两位饿死鬼投胎过来的女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张嘴说话。 还好黛希吃得比较快，说实话，这是她活到现在第28个年头吃到的最好吃的食物了。可惜，没能找机会给凡妮莎尝尝——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赫尔辛总算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塔库曼小姐……” “黛希。”黛希摇了摇头，她不是很喜欢别人用姓氏称呼她，“叫我黛希就行。” “好的，黛希小姐。”赫尔辛在心中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又多了一条“不拘小节”——“喜欢这顿午餐么？” “喜欢，谢谢。”她的性格向来直来直去，大概和她一直在地表执行任务有关吧。 “真是直爽的性格，”英俊的男子笑了笑，拿起无酒精的饮料抿了一口——他什么都没吃，光是看对面这两个家伙吃，他就已经饱了——“听说……你之前一直在地表执行任务？” “嗯。” “能给我讲讲你的经历么？” “你想听什么？”黛希有些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问这些事——除了每天杀杀杀逃逃逃的，地表能有什么经历？ “什么都行，”赫尔辛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又能让人听得清楚，很明显是刻意控制的，“我对地表发生的事很感兴趣，但又不知道该向谁……” “这些在军方的公开报告部分都有，我的报告也在其中，直接去看就行了。” “比起看那些被‘修饰’过的文字，我更希望从本人的口中说出来。”赫尔辛摇了摇头，“况且……听【灾星】亲自讲述，肯定比那些报告上要精彩得多——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对我来说，【灾星】反而是一种褒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如此凶险的地方生还。” 周围的女生们本来都在用能将人刺穿的目光瞪着黛希，她们不明白为什么尤菲兰家的二少爷竟然会找这么个满身血腥气的女人共进午餐。可当她们听到【灾星】二字的时候，眼神中立刻多出了一丝畏惧。 这些贵族子弟很少关注平民的事情，但有些事还是能传入她们耳中的。 比如那个每次都能独自生还的基层士兵，以及她头上顶着的【灾星】这个凶名。 “好吧……”黛希并不在乎名声——她就一平民，除了妹妹一无所有，要名声有什么用？简单想了想，她将一些“可以说出来”的故事简单整理了一下，剔除了一些不能说的以外，剩下的全当消磨时间了。 毕竟她还得等阿布吃完，很显然这家伙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战斗。 等到她讲完，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停了下来——大概是从她“平淡无奇”的故事中，体会到了地表战斗的残酷了吧。 这些贵族小少爷大小姐们平时被保护得很好，所谓的【公开报告】也只是一些修饰过的官方语言，极少有人能听到下面的真相。在听到黛希跟过的九支二十人的小队在短短两年间全军覆没之后，这些贵族子弟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黛希没注意他们的表情变化，这些事并没有禁止向外界透露，【公开报告】也只是将这些事写得不那么刺激而已，对她来说，每天把脑袋拴在腰带上过日子就是一般的日常，甚至在她原本宿舍的枕头下面，都会经常压着一封留给妹妹的遗书。 但对这些贵族子弟们来说，却是刺激到不能再刺激的“故事”了。 赫尔辛本来找黛希是另有所图，他从自己养的那些线人们口中得知，对面这两个女人是泽梅尔家介绍进来的，而泽梅尔家族与元帅走得很近，他只是想借着二人与泽梅尔家搭上线而已。 作为【月卫一】三大贵族之一，赫尔辛是【尤菲兰】家族的次子，现在绝大多数家业都掌握在他的兄长、长子萨缪尔·尤菲兰的手中，他作为次子想要出人头地，只能在这个圈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关系网。 能和泽梅尔家族——甚至和他们背后的元帅大人直接搭上关系，无疑是最好的出路之一。 可听完了黛希的故事，他的额角也见了汗。虽然从新闻和一些【公开报告】中听说过一些事，但战斗已经残酷到了这种地步，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两年，179人，而且还是自然人的精英小队——自然人尚且如此，那克隆人还不知道要死去多少。 据军方的不完全统计，在地表的战斗中，自然人与克隆人的战损比例为1:375。如此可怕的数字，还仅仅是出现在黛希所在的【地表探索小队】中而已。 “抱歉，是我唐突了……”良久，赫尔辛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轻垂了垂额头，“我仅代表个人，像地表牺牲的勇士们表达哀悼与尊敬。” “不必如此，我们去了地表自然带着相应的觉悟，每个人都是写好了遗书才下去的。”黛希摇了摇头，尽管是在食堂，她的坐姿依旧如在军营一般标准，“只要能让人类前进一步，就算永远长眠在地表，我们也毫无怨言。” “诚然……”“呵，说得好听，最后不还是夹着尾巴逃回来了？”就在赫尔辛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二人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表情冷漠的女生站了起来——她是少有的没有将视线固定在赫尔辛身上的人之一。看着这张脸，黛希隐约间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是报名那天，与她和阿布擦肩而过的那个人——黛希想起来了，刚刚在台上介绍的时候她并没注意，只是在和阿布用【意念】聊天而已。不过名字还是隐约记得的，似乎是叫…… 蕾娜，没错，蕾娜·泽梅尔，她也是泽梅尔家族的人之一。 “如果你真有身为士兵的觉悟的话，就该和你的战友一起留在地表！” 第62章 风波迭起的食堂(二) “怎么，我说的有问题？”面对看向自己的目光，蕾娜·泽梅尔居高临下地望着黛希，哼了一声补了一句，“哼，丧家之犬。” 阿布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停一下之后就继续大快朵颐——她和黛希相处的时间虽然对她来说只有一瞬，但对人类来说也不算短了，知道这家伙是不会对这些中伤人的话有什么反应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黛希早就听惯了这类话。在为曾经的战友们家里报丧的时候，她可没少听比这更恶毒的话语。 但赫尔辛却不这么想——倒不是他想维护黛希，而是想借这个机会，拉近和她之间的关系。如果自己在这里替她说话，一定会为对方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贵族嘛，最擅长的就是拉帮结派搞关系这类事情了。 “泽梅尔小姐，虽然……”“你说得对。”赫尔辛才刚开个头，就被黛希的话打断了，他有些吃惊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女人——现在可几乎是在全学府的人面前，面对如此的羞辱，这个女人竟然忍得下来？！ “诚如你说的，死在地表才是我最好的结局，不过既然地狱不打算收我，肯定是因为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等到使命完成的那天，我会欣然赴死。地表是我曾战斗过的地方，我死而无憾。” 黛希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冠冕堂皇。”见黛希这样说，蕾娜也没再说什么，端着吃完的餐盘离开了。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对面毫无情绪波动的黛希，赫尔辛对面前这个女人不禁生出一丝佩服。 利用归利用，并不妨碍赫尔辛佩服什么人。 他知道这两个女人的履历，她们俩甚至比自己还小一岁。如此的年纪就有了像父亲那样的老兵才会有的觉悟，这得是经历了多少生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来这所学府进修的最小的只有二十出头，最大的估计就是自己了吧。凭心而论，赫尔辛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觉悟。 他想做政客，而不是去前线拼命的战士，所以他对黛希的感情也仅仅到【佩服】为止。就在他还想聊些什么的时候，旁边的阿布打了个饱嗝。这个吃货靠在了椅子上，拍了拍被撑得滚圆的肚皮，满足地哼了一声：“呼……吃饱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周围的视线实在是让她浑身不舒服，见阿布这家伙吃完了，黛希站起身朝赫尔辛微微施礼，“感谢您的慷慨，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回报您的。” 吃人嘴短，黛希的话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哪里，二位开心就好，报答什么的在下已经收到了，这些故事十分精彩。” 二人离开之后，赫尔辛周围的座位立刻被一群女生占住了，这家伙似乎之后还说了些什么，但立刻就被淹没在那些别有深意的自我介绍中。 “怎么样，要不要让那人消失？”阿布剔着牙——这支牙签是她的黑血，不仔细看的话绝对看不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别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出这么危险的话。”走向教室的路上，黛希白了她一眼，“怨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她这样还算温和的。” “……你开心就好。”阿布耸了耸肩膀。 “阿布。” “嗯？” “既然已经融入了人类，就不要轻易对人类下手了。” “这是要求还是请求？”阿布挑了挑眉毛。 “……都算吧。” “好。” 【月卫一】为了能让人类有地表一样的感受，除了人造光线的操纵之外，同样操纵着天气。今天是1月1号，尚且算是晚冬时节。只是今天的中央空调似乎将温度调整得低了一些，黛希裹紧了身上的军服——军服是学校统一发放的，作为学府中的校服——她感觉比平时还要冷一些。 或许，是想起了过往的战友吧。 —————————————————— 第六生活区，第三军属医院。 凡妮莎最近的气色不错，连每月一次的固定全身体检之后，主治医师都说她保持得不错。 心力衰竭无法治愈，只能将身体状况维持在一个相对较好的水平上。这次体检的数值与上次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还要好一些。 “良好的心情是最佳的良药，希望您能继续保持下去，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对我们说就好。”主治医生卡林笑着对床上的坚强少女说道——这完全是看在钱的份儿上。除了每个月固定的医疗费用之外，这个少女的姐姐还会给他塞一些额外的“辛苦费”。 “多谢卡林医生，您辛苦了。”凡妮莎笑着回应，她当然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客气，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寒暄了几句，卡林医生便带人出去了。过了一小会儿，敲门声响了起来。凡妮莎回应了一声之后，一名身材修长，样貌美艳的护士走了进来。 没错，美艳，凡妮莎并没有用错形容词。虽然这样说一个护士或许有些失礼，但事实就是如此。 “装得人模狗样的。”护士朝门外看了一眼，【呸】了一声之后将门关好，接着走到了床边，带着妖媚的笑容说道，“丫头，今天想去哪玩儿？” “……您能不能别这样。”看着对方的脸，凡妮莎感到浑身都不自在，“好恶心啊。” “不喜欢这样的？那……”护士挑了挑眉毛，抱着胳膊思考了一阵之后，她抬起了手打了个响指，下一刻，她的脸立刻变成了一名英俊的男子，“这样呢？” “……你们【旧日神灵】都像小丑一样么……”看着比她还孩子气的护士，凡妮莎轻轻叹了口气，“【法老】先生，咱能尽量表现得像个人类一样不？” “别叫【法老】了，听着那么别扭。”护士咧嘴一笑，一颔首的功夫，又成为了一个高瘦的男子。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的混沌，“跟阿布霍斯一样，叫我【奈亚】。” “好吧奈亚先生。”凡妮莎不打算再争执，她知道跟一个孩子争执什么事情，那可就没完没了了，“保持这样就行，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喜欢……嘻嘻……”听对方这样说，奈亚疯癫地笑了几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喜欢我……行吧，这回，带你去个你肯定会喜欢的地方！” 说着，他再次打了个响指，下一秒，整个病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的大草原。蔚蓝的天空之下，无数叫不出名字来的动物在奔跑休憩，时而传来不知名鸟儿悦耳的叫声与柔和的微风，撩拨着这如画卷一般的世界。 “……这是哪？”凡妮莎瞪大了眼睛，前几次这位【奈亚先生】都会带她去一些游乐园、马戏团之类的地方，像现在这样的景象，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夏盖星，”奈亚坐了下来，身后立刻多了一把椅子。接着他翘起了腿，面前出现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香气四溢的红茶。桌子就在凡妮莎的病床边，让她不用下床也能拿到，“曾经【夏盖虫族】的母星，虽然那群小家伙喜欢钻人的大脑控制宿主的行动这点有些吓人，不过它们住的地方还是很不错的。” “好美的地方。”凡妮莎拿起红茶喝了一口，芳草混合着泥土的香气，再配上红茶的味道，让她不觉有些陶醉其中——从记事时起她便很少下床走动，像是这样的幻象，她连想都不敢想。 没错——幻象。 对无面的疯神来说，制造一处【真实的幻象】轻而易举——在他的概念中，【真实】和【幻象】并不冲突，因为他本身就代表着充满矛盾的混沌。 “对你们来说是这样的。”奈亚点了点头，虽然他对这种景色没什么感觉，但这个小姑娘应该会喜欢吧，“可惜，已经毁灭了。真正的【夏盖星】已经是一颗死星，上面没有任何生灵。” “……【格赫罗斯】？” “嗯。”奈亚放下了红茶，“无论它去哪里，带去的就只有毁灭。” “它是个……坏家伙？” “并不，‘我们’从不对什么事物怀有恶意，那毫无必要。”这次奈亚摇了摇头，“只不过……【父神】的梦境就是混沌无序的集合体，而它只是恰好代表着【秩序】罢了。” “这还真是……无奈。” “确实，‘无奈’。”奈亚叹了口气，“它和【克图格亚】这两个家伙不知道弄坏了多少我的玩具，说实话，如果它的存在不是【父神】的愿望的话……算了，说这些事煞风景了，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讲吧。” “……嗯。”凡妮莎也不再说话，而是和奈亚一起静静地坐着，欣赏着这早已毁灭的美丽风景。 留在凡妮莎的身边也是【交易】的一环——无论奈亚提出多少过分的要求，黛希的筹码就只有一个。 ——只要她的妹妹能够痊愈，她愿意牺牲一切。 从那之后，无面的疯神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之一便留在了凡妮莎的身边，疯神的言行充满了谎言与矛盾，却从不背弃交易的筹码——那是它的乐趣之一。 况且，它对【凡妮莎·塔库曼】这个人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并窥视了自己一部分的本体之后，这名少女竟然还能接受它的存在。 这等的【灵感】，甚至比一些更高级的生命形式还要强大。 这对姐妹……最终会走到何种地步呢？ 每每想到这点，疯神的身体便会兴奋地颤抖——这可比操纵文明这种已经做到无聊的事有意思多了。 第63章 【人理会】的视线 房间十分昏暗，各种杂物堆得到处都是，如果不是这些杂物上还贴着许多特殊的标签的话，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垃圾场一类的地方。被杂物挤得十分狭小的空间十分安静，除了一些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时不时地响起之外，没有任何的声音。 “有结果了么？”一个低沉柔和的女声忽然从角落中传来，伊万从乱七八糟的桌子上猛然抬头，发现一名身材比较丰满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办公桌对面。 在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伊万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别人，是他的上司。 伊万是一名档案管理员，直属于【人理会】的管辖。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人理会】的会长，梅布尔·所罗门。 “会长……哦不不不……议员……哦不不不……”干瘦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他平时极少与人交流，性格十分内向。如果不是熟人的话，大概这家伙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所罗门女士……”改了好几次称呼才勉强说对，伊万扶了扶厚重的眼镜，勉强地挤出了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 “找到了？”梅布尔低头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各种文件——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的话，她才不愿来这种地方。 “还、还没有……”伊万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不、不过至少确、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事？”梅布尔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她早已习惯这个部下的德行。别看这家伙不擅长与人交流，却是一名十分出色的黑客——任何信息，只要给他一个查找的方向，没有他查不到的东西。 “阿布·伊、伊塔这个人的信息是伪、伪造的，原本从、从来都没有记录在任何、任何档案中，无论是我、我们的，还是军、军方的。”伊万肯定地说道，尽管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那么肯定。 这个结果对梅布尔来说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总觉得军方似乎有了什么奇怪的动作，证据便是辛罗元帅最近总是向生物科学研究院的实验室那边走动。同为【六人议会】之一，梅布尔知道辛罗元帅和玛格丽特博士之间的关系——不，不止她们俩，议会中的六个人除了艾露法议长之外，剩下的人相处都算不上融洽。 至少没好到私下会有所交流。虽然萨菲·辛罗这个女人名义上是以监督【生物装甲】的完成度去的实验室，但次数也未免太频繁了一些。 梅布尔察觉了微小的不寻常，立刻开始让人调查这件事。她不敢明目张胆地让人跟着元帅——那可是【贝希摩斯】舰队最高指挥官，坐在人类全部武装巅峰的人物，平时身边保护她的特工数不胜数，就凭她一个【人权联合理事会】完全没办法接近。 所以她只能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方法，伊万就是最好的人选。这个干瘦的男人是她的心腹，所有无法明面上进行调查的事，几乎全都是他来完成的。别看这家伙性格内向，却是一名顶尖的黑客。按照他的话来说，整个【月卫一】就没有他查不到的消息——这家伙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黑进所有月球上公用的监控设备，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无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通过伊万的调查，最终目标锁定在了一位名叫【阿布·伊塔】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在入伍之前的一切信息皆为伪造，她的所有信息的归档日期都是在一年前。不仅如此，她还和【生物装甲】的主要实验人员【黛希·塔库曼】特工成为了搭档，经常一起去地表执行任务，并且立下了赫赫军功。 从档案上来看，二人挂名在了一支十分平常的【地表探索小队】名下，但这支小队的指挥官却没有对她们下过任何直接命令，她们执行的那些任务，都是由泽梅尔将军的部下发布出去的。 并非是由小队的指挥官，而是由将军级别的部下越级发布任务命令，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换作平时没人会去注意这种事，但放在现在却让梅布尔不得不留意。 因为就在昨天上午，她收到了一条线报——【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的入学典礼上，这两名士兵出现在了那里，用的还是泽梅尔家的推荐信，并且已经入学。泽梅尔家族是辛罗元帅的坚定拥护者，这让梅布尔不得不怀疑这两人的身份。 她不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是否有关——没关系更好，若这两人是用来以某种方式对付她的棋子的话，那就必须要留意一些了。最近【人理会】和军方的关系有些紧张，这让梅布尔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考虑。 有些事，还是要弄清楚一些，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可就是这一查，却查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阿布】这个人似乎十分神秘，梅布尔有种直觉，那便是查清楚这家伙的底细，或许会成为钳制军方的一种手段。 “继续查，无论她有什么动向，第一时间汇报给我。”梅布尔实在没心情在这种乱糟糟的地方查阅伊万的报告，她拿起了伊万交给她的文件夹，转身离开了犹如垃圾场一般的屋子。 “好的，所、所罗门女士……”伊万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重新低下头，继续在那台复杂的计算机前工作起来。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只有显示器发出微弱的光芒，伊万坐在那张只要动一下就会发出嘎吱响声的椅子中，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动。这间档案室平时就有人来存取资料，档案管理员是他最好的掩饰身份的职位。 可无论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最近，伊万的办公桌下面多了一个桶状物，在满是档案的屋子里显得十分扎眼。或许是因为伊万很长时间没洗过澡了，身上总是有一股味道，让来这里取资料的人都不愿接近他的身边，所以并没有人在意这个摆放在办公桌下面的角落中、细长的桶状物里面装的是什么。 过了很久，伊万扭了扭脖子，去旁边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就在这时，昏暗的光线照到了办公桌下，那只桶状物的样貌才勉强能够看清楚—— 【桶】似乎是由某种玻璃制品做的，周围用黑布围着。刚刚伊万起身的时候，布的一角被掀开，里面的液体中浮起了几颗气泡，在气泡的后面，竟然是一只连接着无数探针的大脑。 那是一颗人类的大脑，上面用未知的文字贴着一个标签，似乎标明了大脑的出处。 喝完水的伊万回到了办公桌前，他注意到了【桶】上面的布掀开了，随手弯下腰将其盖住，并将【桶】向里面又挪了挪，便再次投入了工作中。 第64章 学校里的生活(一) 【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是一所军校，军校的作息时间当然和一般的学校不同。每天早上起床跑操是标准日程之一，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谁都无法找借口避开。 黛希早就习惯了这种事，她本身就是一位标准的军人，就算平时在地表执行任务，她也保持着早起的习惯。 但阿布就不行了——这家伙平时散漫惯了，就算是在地表，每天不睡到八点半以后根本就起不来。当四点半闹钟响起、黛希去掀她的被子的时候，明亮的灯光让阿布紧紧闭着眼睛，抱着脑袋翻身朝向了另外一边。 “起床了，再过半个小时就是集合时间，你还想让教官罚站？”看着似乎永远睡不醒的搭档，黛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能吃能睡的，本来这是件好事，至少会让人健康成长。但这里是军校，可不是她们那台装甲车。 “再睡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阿布抓着枕头，脑袋不停向下面钻，想要从扰人的灯光中逃走。她口齿不清地回应着黛希，企图再赖一会儿床。 “……今天食堂吃炖肉，不是豆制品合成的，而是正儿八经的牛肉。”黛希没有强行拉她起床，而是抱着胳膊，说出了今天食堂的菜单。 话音刚落，阿布抓着枕头的手一下子收紧了，几秒钟后，她慢慢将身体翻了回来，并且继续翻了半圈企图下床，却因为估计错了床沿的位置掉在了地上，摔得这家伙哼了一声。 “……当真？”阿布揉了揉摔疼的地方，坐起来靠在了床边，抱着枕头一边用力睁开了眼睛，一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每人一份，限时供应，去晚了没人能帮你。”这一年，黛希已经将这家伙的脾气秉性摸得透透的，让她起床的唯一动力，就是美食。 半小时后，二人来到了学校的操场，其他学员也都到齐了。不同的是，学员明显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都像黛希一样，这些都是去过地表、或在【月卫一】上的优秀士兵，对他们来说，早起根本连问题都不算。 另一部分则是那些贵族小少爷大小姐们，他们的状态和阿布差不多——衣衫不整，无精打采，有的人甚至还打着哈欠。 “玛琳·怀特！” “到！” “卢克·塞奥顿！” “到！” “赫尔辛·尤菲兰！” “到……” “时雨！” “到。” “阿贝拉·丹尼尔！” “到！” “蕾娜·泽梅尔！” “到！” “伊莎贝拉·罗兰！” “到。” …… 短暂的点名过后，教官培鲁看着这群参差不齐的学员们，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学三天了，还是有人根本就不像是来这里学习的。偏偏这些人还都是贵族家的人，他还不能说重了，只能简单提醒一声之后，将装着众人装备的板车开了过来。 “每人一件！和昨天一样，三公里，两小时！回来晚的人不准吃饭！” 听到这句话，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哀嚎——如果只是三公里的话，别说跑，他们走都能走下来。 但如果背上15公斤的装备就不一样了。 这15公斤是一名军人必备的装备，其中包含了最新式的k-27式热熔步枪、四只配备的弹夹、一套【鸢尾】式外骨骼、一些应急用医疗用品和三天分量的食物、水等等。虽然平时执行任务的时候有着外骨骼的辅助，但军人本身的体能还是有着必要的要求的。 ——就这还是减轻了不少重量，主要是考虑这帮家伙刚入学需要时间适应，如果换成现役的正规军人的话，标准是五公里的路程和二十公斤的负重、一个小时之内跑完。 黛希跑得很轻松，平时她操作的就是相对笨重的【十字军】式外骨骼，再加上还是现役的士兵，这点路程本来不算什么的。 可她却依旧跑在了队伍的末尾——不为别的，只为了照顾阿布这个吊车尾。 “加油，还有一公里就跑完了。”看着喘得像条狗一样、连舌头都甩出来了的阿布，黛希无奈地替她打着气，“食堂就在前面了，士兵！再努努力就能吃到牛肉了！” “呼哧、呼哧……”阿布跑得双眼焦距都快没了，她只感觉气管的部分好像烧起来了一样，连呼出来的空气都是热的，“你们……当兵的……平、平时……都这么……这么跑的？！” “不，”黛希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我所在的部队训练日程中，比现在要重一倍，路程也要远一倍，因为我们是要下到地表，直接面对那些怪物的。” “那可……可真是够……够呛……呼哧……呼哧……”阿布已经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就这，她的背包带子还是暗中被黛希牵着来跑的，“怪……怪不得……人类的生命力……这么顽……顽强……”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集中精力跑步！” 好不容易跑完了三公里，阿布直接趴在了地上，一动都不愿动。黛希拧开了水瓶喂她喝了口水，却因为呛到、拼命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娘哟……真要命……”勉强翻了个身，阿布坐了起来揉着两条腿——她没告诉黛希的是，这两天的训练中，她已经偷偷改变了自己肌肉的密度，毕竟这副身体是她模仿着地表阵亡的士兵们做出来的，因为参照物是名女兵，所以才会是现在的样子。可就算这样做，依旧对这种高压的训练没有任何办法。 无论她怎么提高肌肉密度，都无法阻止体力的消耗。 “一开始都这样，习惯就好了。”说实话，这家伙能连续两天跑完全程，黛希还是很佩服的。对于一个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至少这家伙没有用【黑血】作弊不是？ 跟阿布一样瘫软在地的还有那些贵族的小少爷和大小姐们——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还是有一些体能出众的家伙在，其中两位便是赫尔辛和蕾娜，虽然二人的脸色也并不算多好看，但比起其余的贵族们还是要强上许多的。 令她有些在意的，是那位有着【时雨】这个东方名字的女生，她或许是所有的【贵族派】中体能最好的一个了，就算跑完了全程，却没见她有多累，反而还去帮培鲁教官收拾那些沉重的背包。 如果将来她去【实战班】的话，或许会是一名出色的战士吧，黛希不禁这样想着。 第65章 学校里的生活(二) 早饭过后便是文化课，阿布报复性地吃了近乎一盆的牛肉——本来每份早餐都是限量的，每人只能打一次，但因为贵族派实在不愿在这种地方吃饭，牛肉剩下来了好多。阿布硬是等到了最后，食堂的工作人员见她如此执着，况且剩下的菜也没法处理，便将勺子给了她，让她自己盛。 结果这家伙盛了一盆，并且吃得一干二净。 那吃相，纵使黛希这种毫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也不愿在她旁边坐着了。 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阿布的名声在学府中传开了——因为这届学员较多，所以分成了abc三个班级，阿布和黛希在c班，现在三个班级都知道c班中有一个吃货，这家伙别看身材瘦小，饭量起码抵得过三个人。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名声。 相比于早上的晨练，阿布对于文化课却显得得心应手，无论哪门课时结束之后的小结，她都做得十分出色。相比之下，黛希却十分头疼——让她打仗去还行，一遇到和文字相关的东西，她就彻底完蛋了。 【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的文化课和别的地方不同，每天的文化课结束之后都有一个小结，类似于临堂测试一类的形式，达到合格才可以下课。阿布做得十分优秀，每一科都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反观黛希这边，文化课结束的时候是下午三点，现在已经五点了，她还留在那边补习——只有达到合格，才能参加下课后的实战演练。 让她背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而阿布虽然早早合格，却在后面的实战演习中受了挫——她实在是搞不懂人类关于战争的理解和行动方式，或者说，她无法和别人进行配合。 ——对阿布来说，黛希是特别的，所以才会处处迁就她。但换成别的人类就不一样了。 让阿布和一堆【灰尘】们待在一起，简直就是煎熬。 晚上七点，好不容易合格的黛希和参加完实战演练的阿布回到了宿舍，二人双双趴在了床上一动都不愿意动。现在她们才真正理解为什么这里能成为最高学府了——这群教官们总能找到每个学员的短板，然后往死里纠正，搞得每个人都苦不堪言。 说实话，她们俩这还算是好的，有几个实战派的学员不服教官的管教，现在还在背着沙袋满操场的跑。还有几个贵族派仗着家里的权势顶撞了教官，现在跟在那些背着沙袋的实战派后面同样喘得跟条狗一样。 分班是之后的事，只有分了班，才会放生一部分只为了镀金的贵族派。但在那之前，所有人都要服从管理。 有意见？行，找元帅投诉去吧。这间学府的校长，就是萨菲·辛罗元帅本人。 第二天这两派人就消停了不少，这些人只用了一天的“身体力行”就明白了和教官作对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教官都是从各大要职上退下来的人物，最次也有着少将军衔。论武力，他们肯定不是这群久经沙场的老兵们的对手；论口才，他们又不可能辩论得过那些文职人员；论背景——背景就算了吧，别说那些一般的贵族，就连三大家族也不敢去找元帅的麻烦。 那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文化课的小结不好过？行，那就由学习好的人“帮助”学习不好的人——这可不是说补课什么的，而是在小结考试的时候，通过某种“不太合理”的手段来让自己合格。 这个世界十分公平，文武双全的人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文化课比较优秀的人体力都不太行，体力好的人脑子转得又不那么快。于是三个班级的人私下结下了约定——小结考试的时候，学习好的家伙会偷偷将答案传递给学习不好的，代价就是早上的晨练和下午三点以后的实战演习中，体能好的人会帮体能不好的人分担一些压力。 “哼，老把戏了。”当这些人近乎明目张胆的作弊行为传到辛罗元帅的耳中时，元帅大人也只是笑笑而已，“严加看管，抓到的往死里罚，抓不到的……一概不追究。” 这并不是辛罗元帅怕麻烦，而是这种作弊行为，也是“课程”之一。 士兵是依靠着军队这个大团体来活动的，个人能力再优秀，也不可能左右一场战争。比起个人实力，团队之间的配合才是最重要的。 “作弊”行为虽然可耻，但却能让每个人协调和其他士兵之间的关系，从而进行某种程度上的默契度训练，这就是为什么无论基础怎么样，文化课学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无论体力怎么样，大家背着的背包的重量都是一样的。 对教官来说，“作弊”行为就是学员对他们进行“作战”的“战术”，“严加看管”是让学员们优化自己的战术，尽量做到不要让教官发现。如果“战术”不好的话，教官的“惩罚”便是他们失败的代价。 其实他们的这些小动作根本逃不过教官毒辣的眼睛，只是有些做法如果比较“合理”的话，教官便会装作看不见。教官们抓住的，只是那些手法拙劣的“作弊”而已。 事后，教官们会将这些事情写进报告递交到辛罗元帅那里，由元帅亲自决定将来的课程走向——所谓的“课程”，不过是让学员们对一些必要的军事设备有一些基础的了解而已，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实战演练也是一样——现在人类的对手是【异肢】，无论再怎么演练，那些不合常理的怪物都不是随便就能对付得了的。 学员们最后大多数都会被分配到相同的几艘战舰上服役，元帅制定的课程，就是让这些士兵在了解基础军事设备的同时，培养出高度的默契。等到战争开始的时候，这种默契才会真正左右战争的局势。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苛刻了。”一位样貌英俊、看上去却略有轻浮的军人坐在元帅的对面——这里是元帅的私人住宅，只有极少数得到允许的人才可以进来，而这名军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留着精神的短发，脸颊的棱角比较柔和，浓厚的眉毛下是一双仿佛有魔力一般的眼睛——任何女人都会对这双眼睛失去抵抗力，如果这家伙出现在酒吧的话，一定会成为众多女士们的焦点。 高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双薄薄的嘴唇，嘴角轻轻抿着，微微有些上翘，让他的脸在坚毅和严肃中，多了一丝隐隐的玩世不恭。领口纽扣上的上将军衔，彰显了这名男子的身份。 他便是泽梅尔家的现任家主，不久前才接替了父亲的地位、泽梅尔家族的长子，艾因·泽梅尔。 “对军人来说，任何形式的课程都不苛刻。”萨菲·辛罗元帅穿着私服，一头火红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她的私服仅仅是一件长衬衫，除了这件衬衫和内衣之外，平时在家的时候，元帅几乎不穿别的衣服。 “……我是说惩罚的手段。”艾因将手中定制好的课程放在了一边，漫步走到了咖啡机的旁边，接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戴着抗疲劳眼镜、分析着最近地表带上来的战斗报告的元帅。 在整个【月卫一】上，只有他能够在元帅的私宅中如此放肆。 “比起死在战场上，这些惩罚已经很仁慈了。”辛罗元帅毫不在意地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随即再次投入了战况录像的分析中。 “萨菲。” “……嗯？”犹豫了一下，辛罗元帅还是对这句稍微有些轻浮的话做出了回应——她是一个死板的女人，轻易不会让别人叫她的名字。 “还是不考虑一下么？”艾因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桌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只小小的指环。 这是他花了大半的积蓄才从黑市中买下的奢侈品——像首饰这类饰品，明面上早就禁止买卖了。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回去看着点儿那群新兵蛋子，省得他们在你不在的时候捅什么篓子。”对于这种桥段，辛罗元帅早已习以为常，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家伙隔三差五就会向她求婚，有一次甚至在军事会议上做这种事，下场当然是被罚背着沙袋绕着他所管辖的【阿瑞斯】级战列舰【恒星号】跑了整整一圈。 【恒星号】全长2190米，那一圈可够他受的——可即使如此，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还是没有放弃，直到现在，他还在对她进行着猛烈的追求。 “真可惜，其实你我已经到年龄了，而且就算我们俩结婚，也没人会说什么，那群家伙早就对我们的关系心知肚明了。”在不知道多少次被拒绝之后，艾因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膀，将指环又收了起来。 下次他还得接着用呢。这么贵的东西，他可买不起第二个了。 又聊了一会儿，艾因起身告辞，毕竟二人还没在一起，贸然在一起过夜总是不太合适，虽然他们早就尝过禁果了。等他离开之后，萨菲·辛罗轻轻叹了口气，随手调出了刚刚的终端监控，将画面放大，最终定格在了刚刚还放在桌上的那只小小的指环上。 她出神地望着指环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关上了监控画面。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脱衣服进了浴室，冲了个凉便睡下了。 对于艾因的爱意，她一直心知肚明。只是在这种局势之下，她实在是没心情做这些事。 睡吧，再过几天，还要去视察学府呢。 第66章 学校里的生活(三) 对于“作弊”这种事，黛希实在不太擅长，她的性子太直了，像这种小偷小摸的事，她实在是做不来。 再加上她是属于那种不善与人交流的一类，也让她难以融入已经形成的数个“作弊圈”。好在体内【亚兹拉尔】的关系，让她能与阿布进行无障碍交流。当她再一次被留堂处罚之后，倔强的黛希终于屈服于现实——她实在是不想再面对书本和文字了。 就这样，她和阿布开始了“互助”行动，文化课小结的时候，阿布帮她过关——这家伙的脑子十分好用，或许是因为她是高维度生物的缘故吧——而早操和实战演习，则由她来替阿布完成一些体力上的任务。 由于两人用意念进行交流，教官根本就无法抓到任何马脚。再加上黛希之前经常在地表出生入死，实战演习的时候也不会露出破绽。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天，作为c班的班主任、教《战争史》的教官雷伊·莱因哈特便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疼的消息。 元帅要和总教官一起来视察学校了。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上面下来人检查，平时的纪律总是要严格许多，这意味着某些手段已经不能用了。 离视察的那天还有两天，这两天里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学习，体能方面也在努力训练。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学员们已经大概摸透了教官们的脾气——或许平时这些老兵们会对他们做的某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但在元帅面前，他们也是不敢这么做的。 半夜十二点，阿布睡得没心没肺，连被子都踢到了地上，差点儿现了原形出来。黛希则坐在终端前，一遍又一遍地背着《大末日撤离行动总纲》。 明天要考的就是这个——虽然她有【亚兹拉尔】，但元帅也知道这件事，黛希实在不敢保证元帅会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她和阿布。比起到时候被抓包，现在还是稍微努力一些吧。 ——那可是元帅，和一般的教官完全不同。听说元帅十五岁刚刚入伍的第一天，就在【异肢】入侵月球的时候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在那次战争中，元帅大人亲自驾驶着【秃鹰战机】佯攻，将一小部分【异肢】从舰队的战线中引到了月球表面的对空导弹阵地中，凭借着出色的驾驶技巧全歼了那部分【异肢】，并且故技重施，仅凭一人之力大大缓解了舰队正面的压力。 从那之后，萨菲·辛罗一等兵被授予了【英雄】称号，破格提升为少尉——这已经不知道越了多少级了——后来又被【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破格录取，并以建校两百年来的最高成绩毕业，顺利晋升成为了少校。 十七岁的少校，这已经是【天晷星】人类历史上最年轻的少校了。从那之后，在数次【月卫一】保卫战和地表援助战、地表歼灭战中，萨菲·辛罗亲自经历了大大小小数百场战争，未尝一败。在她三十岁的那年，她成为了【元帅】。 最年轻的元帅。 没有任何人敢出来质疑，她的军旅生涯如同教科书一般摆在那里——事实上，已经有许多她参与过的战役都被写在了教科书中——就在她当上元帅的那一年，上一任元帅从六人议会解任，她成为了这个最高权力组织的成员之一。 这样的人物来学府视察，没有任何人敢当着她的面作弊。 “喂，别睡了……”黛希实在是学不下去了，那些文字在她的眼中好像在跳舞一样，哪儿都跑，就是不往脑子里进。不得已，她起身踢了旁边的阿布一脚，“起来，教我点儿东西，什么都行，算我求你的了……” 这大概是黛希人生中第一次低头求人办事。 “……嘶——”阿布被踢得一惊，起床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她刚刚做梦梦见了传说中地球的东方大餐【满汉全席】——这个只存在于书本传说中的东西一直都是她的向往——“大半夜的鬼叫什么……早点儿睡觉得了……后天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不就完了……” “后天元帅要过来，她知道【亚兹拉尔】的事，肯定会想什么手段对付我俩的，”黛希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俩是来镀金的，但怎么着也别做得太过了。” “……还是说，你想失去一日三餐的时间，去跟体能训练和实战演习打交道？” 黛希知道，想说动这家伙，用食物来威胁是最好的方法。 “……怕了你了。”这招一直都很管用，阿布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连衣服都没穿就进了卫生间，随便洗了把脸精神了一下，“后天……我们考什么来着？” “《大末日撤离行动总纲》第一卷第六节。”这是教官们“无意间”透露的小结考试范围——毕竟教官们也不想被元帅处罚，学员们的个人成绩，可是和他们每个教官都挂钩的。 “这段啊……这段不是你们把我炸成碎片半个月之后发生的事么……”阿布揉着惺忪的睡眼，上下看了一遍整篇文章，出题范围估计是分析这段撤离行动的优劣，同时默写其中一段撤离时的战术部署，“优势自然是抢在奈亚将无数的【异肢】带到【天晷星】之前进行行动的时机与速度；至于劣势嘛……我猜大概是因为没有避开我的身体投影碎片？虽然书上只是一笔带过，但我记得当时好像……有两艘运输舰撞到了我的碎片上，那两船人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这家伙是【猜】的，但大多数情况下，阿布的答案基本都十分接近正确答案。毕竟对现在的人类来说，这些事是【当年】发生的，而对阿布来说，则是她【亲身经历】的。 这根本就没有答错的道理，所以她的文化课一直都很优秀——因为现在书本上所写的这些事，大多数她都亲身经历过——【天晷星】原本就是【阿布霍斯】的巢穴，自己家门口发生的事她当然一清二楚。 “那就是战略目标明确、战术实行过程缺乏必要的侦查行动过……”黛希也是在地表出生入死的人，阿布这样一讲她大概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就这样，她一边写着答案，阿布一边给她纠错，到了凌晨两点，黛希实在是熬不住了——她对自己的体能很有自信，但脑子就不行了。精神上的疲惫可不是睡一觉就能恢复的，毕竟明早还有个早操在等着她们呢。 “先到这吧，明天再说……”黛希打了个呵欠，她在地表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从没像现在这样疲惫过。 “明天还要啊……”阿布也困得够呛，一个多小时里，她已经洗了十几次脸了。 “废话，我挂科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黛希白了她一眼，洗漱过后便躺在了床上。 “喂。”迷迷糊糊间，黛希忽然叫了一声。 “……又干嘛。”阿布无奈地应了一声。 “……这些战争……你都知道？” “……大部分。” “当时……真的死了那么多人？” “不是我杀的，你们的死活，我毫无兴趣。”阿布知道她想问什么，换做以前，她是绝不会解释什么的，“我只是翻了个身而已，还被你们炸碎了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才是受害者。” “如果【异肢】没有入侵的话……地表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说了，我对人类没兴趣，你们该怎么活就怎么活，顶多环境被我搞得恶劣一些。不过以你们的科技程度，活下来应该不成问题，毕竟都能在月亮上建立这么多城市了……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想……如果没有【异肢】的话，我还会不会遇到你。” 对于【阿布】这个存在，黛希一直都不知道如何定位——她是差点儿灭绝了人类的存在，却又是唯一一个和自己相处过这么长时间的……朋友。 对，朋友，不知不觉间，黛希已经将这家伙当成了比一般人“重要”一些的存在。 黛希本就生性凉薄，除了妹妹之外，人类怎么样和她毫无关系。她从不奢望自己能交到朋友，直到她遇见了阿布。 “会的，并且一定会。”阿布语气中的困意少了一些，她睁着眼睛望着面前的黑暗，眼中多了些无法言喻的感情。 “你怎么知道。” “……黛希。”阿布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却最终咽了回去——她不确定自己这位有趣的搭档的脑子是否能理解她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偶然的，所有即将发生的事都被那家伙操纵在手中。所以就算是【异肢】不出现——不，就连【异肢】，也是一定会出现的，因为未来，已经被那家伙确定下来了。” “那家伙……是谁？” “奈亚的兄弟，”阿布想说出那个名字，却在半路上变成了别的话语，“……算了，未来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没有人知道那家伙的想法，连奈亚也一样。像你我这种卑微的存在只需要过好当下就行了，剩下的事，还是不要考虑太多为好。” “睡吧，晚安。”说完，阿布便不再说话，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现在换成黛希睡不着了——能确定未来的存在，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想着，黛希只感觉脊背一阵发凉——若未来早已确定，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第67章 学校里的生活(四) 阿布跑完早操的时候脸都黑了，昨晚被黛希强拉着念书到了凌晨，又跑了五公里的负重——比平时多两公里是为了应对明天的突击视察——仅仅半个晚上外加一个早上，就让永恒不灭的【阿布霍斯】忽然有了濒死的体验。 “呼哧……呼哧……人类真是……太难了……呼哧……我决定以后对你们这群……蝼蚁们……稍微好一点……”阿布靠着背包大口地喘息着，连瞳孔都翻了上去。人类脆弱的身体，给了她永远都无法磨灭的深刻体验，“……我决定了……准许你们向我献祭……我会视情况……给你们一些恩惠……呼哧……” “胡说八道什么呢……”黛希也累得够呛，倒不是说这五公里对她有多难，而是阿布的一部分装备挂在了她的身上——这是约好的，阿布帮她过文化课，她帮阿布减轻体能训练的负担，“还献祭，你是哪里的邪神么。” “算是吧……”阿布给了她一个意外的回答，“在阿卜杜拉那个疯子的书中，我的形象是一切‘扭曲畸形与污秽不洁’的终极源头，还给我起了【不净之源】、【邪魔始祖】这种外号——【父神】在上，我可比你们人类爱干净多了。” “不过在你们眼中，我确实是‘邪神’的形象，因为在人类的审美观点中人家确实是有那么点儿‘吓人’嘛。” “‘有点’这个词用得好像不是很准确……”黛希轻轻勾起了嘴角，她对外貌并不是太在意，因为她见过许多美丽的人有着一副恶毒的心肠，也见过许多丑陋的人有着天使般的心。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天使】的话——现在看来连阿布这种家伙都存在，那天使或许也存在于某处呢？ 白天的课程和下午的实战演练十分顺利，吃过晚饭回到宿舍，这次阿布开始主动教黛希念书。倒不是她大发善心，主要是不想再半夜被搅和起来了。 熬夜到凌晨再加上早操——行了别闹了，制作一副人类的肉身挺难的，她可不想重新再做一副了。 正当两人准备为明天的突击视察努力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黛希立刻警觉起来——不是她多疑，二人自从入学以来，与其他学员基本上没有过任何交流，甚至可以说和每个人都还保持着“陌生人”的状态。既然如此，那又是谁会在这个时间敲门呢？ 由于屋内被黛希设置了摄像设备干扰装置——这是辛罗元帅交代的，早在二人报名、看宿舍的那天就设下了，怕的就是有人偷听她们的说话、窥视她们的一举一动——所以现在门口的应答设备也完全用不上。和阿布对视了一眼，黛希起身走到门口。 真得感谢这座许多年都未装修过的老宿舍，大门还是保留着猫眼的那种。透过猫眼看出去，发现是几个比较熟悉的身影。 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玛琳·怀特，留着又粗又长的麻花辫的东方姑娘时雨，还有赫尔辛·尤菲兰——黛希打开门看着这三个人，扫视了一眼之后，问道：“你们……有事？” “那个……伊塔小姐在么？”玛琳是个性格活泼的姑娘，饶是如此，她也有些不擅长平时沉默寡言的黛希。或许黛希自己还没什么自觉，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漠且难以接近，“我们有些问题想请教她……” 看着她和时雨的黑眼圈，黛希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大概是为了应付明天的突击视察吧。这两位小姐和黛希一样，都是行动派的，脑袋相对来说差了一些。因为阿布平时的成绩很优秀，估计是想临时抱个佛脚吧。 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赫尔辛·尤菲兰竟然也在其中。先不说他每次都能险险过关的文化课成绩——这家伙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女生宿舍楼么？！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管理宿舍的教官是我们尤菲兰家的人，”似乎看出了黛希的疑问，赫尔辛耸了耸肩膀，“我向她保证只是来念书的，也肯定什么都不会做。不然她向我父亲打小报告的话，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算了，你们进来……”“啊啦，这么多人，再加我一个方便么？~”就在黛希打算让他们先进来再说的时候，旁边又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伊莎贝拉·罗兰——三大贵族中【罗兰】家的二小姐，平时十分散漫，一副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就连赫尔辛都曾评价她“有些浪费她的美貌”了——【罗兰】家是商业世家，【月卫一】上差不多百分之六十的各大产业都与她们家有关。而且传闻此人天赋极高，因为是女儿身，又在家中排行第二，所以才被排除在了核心之外。 听说她的兄长，【罗兰】家的长子桑尼·罗兰一直都在排挤她，原因就是伊莎贝拉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地位——桑尼深知自己的妹妹在任何方面都要远超自己，所以很早便设计将她逐出了本家。 事实证明桑尼是对的——伊莎贝拉在被逐出家门的第二年，便已十七岁的年纪白手起家、创立了一间物流公司，经常和黛希有联系的黑市联络员、【狮鹫号】船长高城莉子目前就是这家公司的高管。又过了一年之后，这家公司的盈利比例就远超她的父亲、【罗兰】家现任家主在同样年龄时的成就。 但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年，伊莎贝拉这个奇才忽然从商界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了消息。关于这个传奇人物，在商界中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直到现在，她才忽然以一名学员的身份出现在了【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 黛希对这样的阵容打心眼里觉得麻烦——倒不是她怕阿布的身份被发现，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阿布已经能很好地隐藏自己了。觉得麻烦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或许自己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保不齐自己是得了什么“社交恐惧症”之类的精神类疾病了？黛希不禁这样想着。 “都进来吧……”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让他们先进来。有些时候对阿布过度的保护，或许会引起反效果也说不定。 反正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黛希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第68章 学校里的生活(五) “阿布老师，关于舰队武装库存剩余弹药的合理分配……” “阿布老师，关于舰体受损时舰内各部门的人员调配……” “阿布老师，关于备用武器携带量与补给预留数量……” “阿布老师，关于任务已经无可挽回时的紧急应对处理方法……” “阿布老师……” 接踵而来的问题让阿布焦头烂额，她第一次产生了将所有保密协议全都扔在脑后、现出原形来解答这些问题的冲动。倒不是说她不会——人类这种低级文明的行为在她的眼中和单细胞生物进行的本能活动没有任何区别，包括这些所谓的【课业】。让她来处理这些问题就好比一只蚂蚁在问人类、一粒稻谷该如何搬进巢穴一样。 但她的文明程度再高级，也无法从蚂蚁的视角同时解决多只蚂蚁提出的问题——现在的阿布无比羡慕奈亚亿万分身的本事，至少不用以单一个体的形式来面对多个来自不同角度的提问。 还好在黛希强烈的眼神暗示之下，她将这股想要现形的冲动压了下去，耐着性子挨个解决起眼前的问题。 对于眼前的五个人，黛希什么样她已经心知肚明，毕竟相处了快两年的时间了，对这家伙的脑子很熟悉。但对于其他四人，她则不这么想。 首先便是尤菲兰与罗兰这两大贵族家的二少爷和二小姐——阿布明显感觉这两个家伙并非是一无所知，尤其是赫尔辛，他的反应速度和对答案的理解程度明显远高于其他四人，只要在上课时好好听讲的话，是绝不会沦落到找她来补习的。至于他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这里，阿布猜想估计是和黛希有关——入学典礼的那天这家伙就一直盯着黛希，或许他的目标只是接近黛希而已。 至于伊莎贝拉——这家伙也是一点就透，但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倒是对弹药库存的方面精打细算，在阿布看来，伊莎贝拉对这些事物价值的评估上面的兴趣远高于如何施行一场相对完美的作战计划。 剩下的两个人就简单多了，时雨的成绩上不去大概是因为她来自东方——倒不是说东方人脑子不行，恰恰相反，她的脑子太行了——在地球的东方国家中有着数千年的战争历史，关于战略战术的布局与使用，时雨很明显有自己一套想法，并且这套想法要远高于现有的作战体系。可惜，这里是【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与她的作战理念并不相同，这大概就是黛希常说的生不逢时、专业不对口吧。 而玛琳则没得说，她就是笨，单纯的笨，脑子简直和黛希的有一拼——但她却是最努力的家伙，努力得阿布都有些心疼了。这傻孩子，真是一根筋。 关于这四个人的分析，阿布猜得八九不离十。 赫尔辛这家伙确实是抱着自己的目的来的，从入学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接近黛希——这并非是他趋炎附势，搭上泽梅尔家族对他的帮助太大，无论是将来的仕途还是背景靠山，这是他最好的出路，没有之一。就算无法现在就和黛希打好关系，至少也要先融入她的圈子里。 将来毕业分配的时候，会根据在学府时形成的小团体来分配到将来的各个岗位上。比起按照个人能力的高低打乱重来，这种分配更加合理。况且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个人能力差距过大会直接导致理念的不同，也压根不会形成一个小团体。 赫尔辛想得很简单，就算现在搭不上泽梅尔家，将来也要和黛希分配到同一类岗位上，至少要增加接触的机会与次数。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男人，从来都不会对某件事操之过急。 对于伊莎贝拉，阿布也猜得分毫不差——她的心思确实没在这上面。 伊莎贝拉是个出色的商人，当年创办那家物流公司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同时狠狠扇那些将她挤出本家的人一巴掌，让他们知道那愚蠢的行为究竟为家族损失了什么。至于后来卖掉了公司销声匿迹，则是不想被本家的人盯上。 她知道自己的兄长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大本事没有，嫉妒人的能耐倒是拿得出手。抽那帮家伙一个耳光解解气就算了，犯不上和他们硬杠上。 从那之后，伊莎贝拉就再没做过生意，只是在一家军工厂中做了一个不起眼的文职工作维持生计。之所以来【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是因为她很懒——懒到想找一份稳定一些的、收入比较高的工作。凭借黑市那边的关系，伊莎贝拉拿到了一个学府的名额，这对她来说可是能安然度过余生的绝佳跳板——只要能从这里毕业，少校的头衔和薪水能让她起码后半辈子不说荣华富贵，至少也是个吃穿不愁。 至于自己经商的才能……呵。 人类还有没有未来都有待商榷，就算再有经商才能又如何？ 面对那些连【贝希摩斯】舰队都感到棘手的怪物，一介手无寸铁的商人又该如何独善其身？ 那是不可能的。一旦那些怪物杀进【月卫一】，再多的钱也只是一堆废纸——怪物可不会友善的跟你谈生意，它们只想要你的命来填饱它们的肚子。 与其守着一摊不知何时会被掀翻的买卖，不如加入军队，拿着足以逍遥快活的钱就够了。就算【异肢】打进来，她也可以作为一名军人，跟那些家伙拼个你死我活。虽然是个赔本儿的买卖，至少比坐在高楼大厦中等死要痛快一些。 时雨的想法比较简单，她是【实战派】那一方的，别看她平时温文尔雅，看起来就像柔美的东方女人一样。一旦拿起枪来，这家伙比谁都勇猛。尤其是在制定战术的时候——每天下午的实战演习中，时雨经常独自行动。演习的对手是模拟和【异肢】的遭遇战、阵地战、歼灭战等各种战斗场景，虽然不可能放出真正的【异肢】来，但教官们会开着战车、穿着外骨骼来伪装成【异肢】对学员们发起进攻，用的武器也都是染料弹、染料冷兵器之类的。 尽管总是单独行动，但时雨的战绩却是最高的，而且每次都能够活到最后。只是因为实战演习的成绩基本不会公布出来，所以没人知道她的实力如何。平时时雨也是默默无闻、最不起眼的那个，要不是点名时会点到她的话，甚至所有人都会忽略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至于为何来到【贝希摩斯高等学府】，除了找一条糊口的路子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出人头地——时雨的祖上是东方的大将军，一骑当千、万夫莫敌。从小她便听父母讲起祖上的事，不知不觉间，【名留青史的英雄】就成为了她的人生目标。 可惜她的存在感太低了，低到甚至没几个人会注意到她，这一直让她十分苦恼——英雄可是要万众瞩目的，默默无闻可没法成为众人心目中的【英雄】。 玛琳的目的则要单纯得多，就是光耀家族——她来自一家没落的贵族，到了这一代，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想要重新振兴家族，最适合她的头脑的、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参军，然后拿下功绩。功绩不需要多，只要能让人记住她们【怀特】家族就够了。所以尽管头脑不好，四肢协调性也不好，然而这并不能成为阻止这个傻丫头前进的障碍。 【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是全家动用了几乎所有剩余的关系路子才给她弄到的名额，她就是整个家族的希望。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玛琳早已做好了觉悟，就算有一天战死在星辰之中，至少也能将【烈士】的荣誉留给家族。 四名学员各怀心思，可累坏了阿布。看着墙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伟大的旧日神灵不由得哀叹一声。 ——看来今晚，又是别想早睡了。 第69章 学校里的生活(六) 早上起来，阿布觉得自己快死了。 她永远都不会体会死去的感觉，因为在【旧日神灵】们永恒的生命中，就连【死亡】也会湮灭。 关于这点，她必须要感谢人类，至少这群如灰尘般渺小的生物，给了她这种几乎永远都不会体会到的新鲜感。 虽然不那么舒服就是了。 不过也多亏她的帮助，五个人的进步都很大，尤其是黛希和玛琳这对笨蛋组合。在教官“无意间”划定的考试范围和阿布推测的出题方向双重保险之下，几人总算是将那些题目背得七七八八。 现在他们有信心在考试的时候，拿到80%的准确率。虽算不上优秀，但肯定能合格。 为了报答她，早操晨练的时候五人将阿布的装备分了个七七八八，可就算是背着个空袋子，五公里的路程依旧让她难以消受。等到众人跑完了早操回到了终点，所有学员全都咬着牙站得规规矩矩——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对面站着的，是【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现任校长、六人议会现任议员之一、【贝希摩斯】舰队最高指挥官：萨菲·辛罗元帅。 站在元帅旁边的，便是这所学府的总教官，艾因·泽梅尔上将。 两人的身后站着由数十名精英士兵组成的卫队，辛罗元帅的位置在最前面，站着标准的军姿，以稍息的姿态背着手面对着学员们。 “蕾娜，阿贝拉，赫尔辛，伊莎贝拉，时雨，玛琳……”元帅随意挑了几个人的名字念了出来，而且还是挑着念的，“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操场上十分肃静，每个人都在安静地听元帅的讲话——对他们来说，能如此接近【月卫一】上幸存的人类中的【英雄】人物，足以说明他们就是现存人类中的佼佼者。 “你们中的某些人会进入各个机关，以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为人类服务，但还有一些人……”说到这，辛罗元帅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原本平静的外表也变得严肃起来，“……将会踏上星空战场，去面对那些践踏我们家园的怪物！我不想给你们任何希望，因为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我甚至不知道许多年以后，你们还有几个人能活在世上。但要知道的是，你们是军人！你们将用手中的枪炮毁灭那些怪物！再将血肉之躯化作盾牌，站在所有人类的最前方！” “人类将会感激你们的付出！历史将会铭记你们的功绩！你们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将被刻于人类文明的丰碑之上！” “士兵们！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的鲜血、将洒向何方？！” “星辰！战场！和所有人类之敌的衣襟之上！”两百多名学员齐声回答——辛罗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在认真地说着这句话，也不敢去多想。因为有些人一旦从学校出去，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唯一能证明他们存在过的，便是刻在六人议会前的、名为【未来】的广场中央的丰碑之上。 那座丰碑，刻下了不知多少从【大末日】以来英勇牺牲的战士们。 “祝君……武运昌隆。”辛罗元帅戴上了军帽，朝着众位学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便转身离开了操场。等到她走远，一些学员才放松下来，三三两两地走向了食堂。 还有几个人留在了原地，直到培鲁教官提醒他们该吃早餐了，这些人才默默地转身走向了食堂。 阿布就是后来才离开的人其中之一——在她的眼中，人类和灰尘并没什么区别，甚至仅仅是她的投影翻个身，都能毁灭大部分的人类。可刚刚辛罗元帅慷慨激昂的演讲，却让她对这些如同灰尘一般生物的看法有了些改观。 活下来的人类差不多只有原【天晷星】所有人类总和的千分之一，已经触摸到了灭亡的边缘。可即使如此，这群渺小的生物依旧能以如此的尊严和觉悟来面对绝望——以人类的身份活动快两年了，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些生物的坚韧与勇气。 或许……就像自己的【弟弟】曾经说过的那样，每种生物，都应该有其活下去的权力吧。 其他人也因为元帅的话而义愤填膺，玛琳这个开朗的笨蛋甚至流出了眼泪，不仅是因为元帅念到了她的名字，还因为那话语中所带着的沉重责任与荣光。 时雨递给了她一块手帕，轻轻拍着玛琳的肩膀安慰着她。在时雨的心中也有着差不多的想法，就在刚刚，她的对面就站着一位活生生的英雄——一位足以与她的祖先一样，有资格被人类的历史所铭记的英雄。 那正是她心中的向往。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了阿布情绪有些不对劲，黛希悄悄问了一句——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露出这样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觉得……”阿布动了动嘴唇，却欲言又止，“……人类还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在我去过的所有维度中，人类的‘情感’世界，是我见过最丰富的。” 说着，她慢慢抬起头，似乎想透过人造穹顶的天空影像看到月亮外面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低下头看路。 “……又怎么了？” “……没有，有些杂碎刚刚‘经过’了。”阿布摇了摇头。 黛希也抬头看了看，忽然皱紧了双眉——有些“杂碎”？！除了人类，还有什么能接近月球？！ “你是说……”黛希有些面色凝重地看向阿布，她相信这家伙的直觉，也知道阿布口中所说的代表着什么——她口中的“杂碎”，绝大多数都是人类无法简单处理的【异肢】。 事实上确实如此，十几只外形犹如水螅一般怪诞、身体只有一部分是固体物资，剩下的部分都是无法描述的物质构成的怪异生物刚刚确实在接近月亮——人类称呼它们为【盲目者】，而阿卜杜拉·阿尔哈兹莱德的《死灵之书》中，则称其为【飞天水螅】。 这些异形的怪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入侵月亮一次，对它们来说，月球上的人类是美味的食物。每次入侵，人类都要出动舰队来应对，因为似乎只有电磁类武器的攻击才能真正伤害到它们。尽管这些【盲目者】每次都会被打回去，但人类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这次，【盲目者】刚刚从地表的同温层起飞——这些怪异的家伙似乎能操纵自身的质量，能够轻易摆脱大质量物资、例如行星之类的对其的吸引——还没飞多远，就被从地表伸出的巨大触手纠缠绞碎，最终被触手上的狰狞巨口吞噬殆尽。 附近地表的所有生物全都目睹了巨大触手的狂乱，就连没有自我意识的【异变种】也被恐惧支配，远远地逃离了触手的【根部】——它们本能地感觉到，这种来自远古的疯狂之物，不是它们能够触碰的。 那些触手，正是阿布散落在地表各处的身体碎块。 【盲目者】的飞行轨迹明显是冲着月球来的——就算不是，再过几个小时也一定会被人类观测到，到时候免不了会起冲突。 原本她不想管这些事，阿布没兴趣干涉两堆灰尘之间的冲突。只是一旦打起来，势必会影响到这里——现在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不想被那些东西打扰。 “别紧张，已经结束了。”阿布摊了摊手，朝黛希笑了笑，“走吧，吃饭去。” 阿布不想解释什么，她发现自己越是和黛希相处，就越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本体——是否会影响到黛希的精神状态这件事暂且放下不提，她只是不想…… 不想被她用看着异类的眼光来看着自己。 尽管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阿布却无法理清这种心情——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找到原因的吧。 毕竟她所拥有的，就只剩下无尽的生命了。 第70章 学校里的生活(七) 关于地表出现的巨大触手，被军用卫星准确地捕捉到了，在军方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恐慌。辛罗元帅也第一时间接到了电话，下一刻，她立刻让艾因·泽梅尔上将派心腹不动声色地向阿布传了话，在得到阿布的【是我，没事】这样的答复之后，辛罗元帅才放下心来。 哪怕是出动【贝希摩斯】舰队，想要处理掉十几只【盲目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上次入侵【月卫一】的就是【盲目者】，当时出现了二十多只，拥有着四十余艘大小战舰的第三舰队付出了六艘【骑士】级小型武装战舰的代价才将对方赶走。 没错，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仅仅是将对方【赶走】而已，对方死掉的五只【盲目者】根本无关痛痒——根据军事卫星分析，在【天晷星】的对流层和同温层之间，有着难以计数的这种怪物。人类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些怪物很少离开活动范围，就算有也只是十几二十多只而已。 在军方的记录中，这些飞空的怪物只有十八年前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入侵，那次出现了以【盲目者】为首的各种【异肢】总共三百余只，最后以【贝希摩斯】舰队折损了30%的总兵力才将对方打退，辛罗元帅便是在那场战役中一战成名的。 之后也只是零零星星的骚扰而已，不过依旧是不小的威胁。 而现在，那些能给人类造成大量损失的【盲目者】，却被阿布轻易吞食——没错，吞食。卫星清晰地拍摄到了那些巨大触手上长满丑陋、不规则利齿的巨口是如何将【盲目者】撕碎吞咽的。当影像传到辛罗元帅随身终端那里之后，她立刻下令将这段影像列为最高机密严加封锁。 有些事，还是不让平民们知道为好。 而造成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之一，正在食堂享受着炸鱼——【月卫一】上面的一切肉类都是从家畜和水产的基因库中克隆出来的，这些寿命短暂的动物们刚好能满足一部分人的口腹之欲。因为供给量很少，除了生活在中上层的人类之外，普通人虽然也能吃到这些，但每个人每周都是限量的。想要得到更多的肉类，就只有从黑市的非法渠道买到手。 【你刚刚干了件大事？】泽梅尔上将的心腹在食堂用很有技巧的话语询问了这件事并离开之后，黛希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她看了阿布一眼，试图用【亚兹拉尔】和她进行意念沟通。 【一些杂碎而已，】阿布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关于自己的本体，她现在越来越不想和别人说了，尤其是黛希，【为了今天的视察准备那么久，我可是遭了不少罪，只是不想让过去几天的努力白白浪费。】 【……真不像你。】黛希挑了挑眉毛，从一开始对人类漠不关心的态度，直到今天主动替人类解决一些麻烦，这一年多来，这家伙确实变了不少。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话一出口阿布就后悔了——她不该这样说的，虽然黛希平时表现得很冷淡，对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但阿布知道，她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家伙。 【吃货，懒蛋，游手好闲，生活邋遢，射击技术差到没眼看，矮子……】 【矮子这条是多余的！别逼我换一个身体！】阿布嘴角抽抽了几下，在心中大吼了一声——她感觉自己好像想多了。 【行行行，你高大，你伟岸，你比天晷星都大，行了吧。】 【本来就比这沙粒一般的破星球还大……】阿布嘟囔了一句。 吃过饭，众人聚集在礼堂，今天算是公开课，因为有三个班级，元帅的时间比较紧，所以便将所有的学员都聚集到一起上课。 平时上课睡觉开小差的那群家伙今天收敛了许多，因为辛罗元帅就在礼堂的最后面坐着，她后面还站着一排警卫队——倒不是他们怕警卫队，而是想给元帅留下一个好印象。 毕竟开小差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贵族子弟，今天是个让元帅记住自己的好机会，一旦在这位人类的【英雄】心中留下印象，无论对将来的仕途还是关系网来说都是很有用的。 甚至有一些家伙会主动去回答问题——这已经超出文化课教官的预期了。看来在利益和关系的面前，开小差什么的小毛病根本就不算问题。 大半天的课程很快结束了，终于来到了每日小结测试的环节——就像黛希和阿布想的那样，辛罗元帅确实针对她们俩做了手脚。 试卷并不是统一的，而是分成了四种不同的内容，随机发给了每一个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拿到哪套试卷。整场考试变成了类似抽查一样的形式——怪不得教官要提前“不小心”给他们透露考试的范围。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形式。】阿布的声音在黛希的脑袋里想起，【幸亏你们努力学习了，不然这次我还真帮不了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和阿布的试卷内容完全不同。 看着眼前的试卷，黛希汗都快下来了——幸亏之前找阿布好好念了几天书。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阿布的题目一向猜得很准，就像现在一样。看着眼前的试卷，黛希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够合格。 剩下的四个人也一样——赫尔辛和伊莎贝拉的脑子本来就好用，这种问题对他们俩来说很轻松。时雨那边压力也不大，玛琳虽然写得满手都是汗，但总算也是险险地擦边而过。 考试是直接在每个人面前的终端上进行的，立刻就能得出成绩。虽然也有人被留下来补习，但【阿布小队】这几个人却全都平安无事。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阿布！——”出了礼堂，阿布立刻被玛琳来了一个熊抱，差点儿将她扑倒在地上，“多亏有你啊！要是让元帅看到我留在礼堂里面的话，我们家大概永远都没有抬头的日子了！” 赫尔辛等三人也围过来表示感谢——虽然没有阿布的帮助，其中的两人也可以安然通过，但说到底阿布也算是替他们省了不少力。 “这个恩情，我记下了，来日必会报答。”时雨温婉地向阿布表示了感谢，文化课一直是她的苦手。 周围不停的感谢让阿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竟然难得地说出了一些比较谦虚的话。聊了一会儿，几人各自散开去后勤取装备了——接下来还有实战演习，这几个人散开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在演习中好好照顾她。 “想什么呢？”黛希看着阿布有些发愣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就是你们人类‘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么？”阿布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小会之后，才慢慢说出了这句话。 “大概是吧，不知道，我也没有朋友。”黛希轻轻摇了摇头——因为怕失去，她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却唯独对阿布不设任何防备。 她知道，面前这个有着小矮子外貌的女人，永远都不会像之前的那些战友们一样逝去。 “感慨了？” “……感觉也不坏，黛希。” “嗯？” “今天晚上，我要给你看个东西。”想着，阿布决定了一件事。 “看什么？” “……真正的我。” 第71章 学校里的生活(八) 校长办公室墙壁上的巨大战术显示屏上，由教官和辅教们伪装成的【异肢】大军正在和由学员们各自结成的小队进行着模拟战。这种【实战演习】是由艾因·泽梅尔上将提出的，传统的演习对象都是人类，很明显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战争模式了。 画面是由无人机进行监控的，为了防止演习场地的树木或建筑遮挡视线，还附加了热成像监控和声波成像监控，以便观察每个人的动作。 每天演习的目标都不相同，今天的目标是到达并占领一座高地。学员这边总共分成了七支小队，最多的一支队伍有二十多人，最少的只有六人。这些小队被安排从不同的位置出发——场地是由第一月亮【克罗托】上比较大的陨石坑改造而成的，上面的树木也都是后来栽种的，用来给学员们做掩护。 如此宽广的场地，足够进行任何规模的单兵模拟战。 七支小队被送到七个不同的地点开始推进，战略目标是尽量避开路上所有由教官们伪装成的【异肢】，成功到达这座被填埋起来的陨石坑中心地带的目标地点。 教官们也会以【异肢】的行为进行活动，根据玛格丽特的研究，最常见的【原生种】食尸鬼和【异变种】们大多都是以声音和气味来分辨目标的位置，眼睛对这些怪物来说并非是必要的器官。所以他们的外骨骼上搭载着气味辨识系统和声音分辨装置，平时教官们会隐藏在密林中，一旦发现了学员，便会模仿【异肢】的行动模式对其进行攻击。 “第三小队的队长……是谁？”从俯瞰图上看着几支小队活动的辛罗元帅望着红点最密集的部分问道。 “是……蕾娜·泽梅尔。”参谋官查阅了一下手上的终端，立刻回答道。 “你妹妹？”辛罗元帅歪着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艾因·泽梅尔，“做得不错。” 七支小队中，第三小队的人数最多，为21人，蕾娜正是这支小队的队长。 如果说这一届的学员中有谁可以完全不依靠作弊、只凭借自身的实力通过文化课和实战演习、并且还能拿到最优秀的成绩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蕾娜·泽梅尔。她的优秀有目共睹，虽然年龄只有二十岁，但无论是小结考试的答案还是模拟战中的行动能力，她都毫无疑问是第一名。 再加上出众的容貌，蕾娜很快拥有了一批拥趸，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子弟，还有几名【实战派】的人——抛开身份地位不论，这名少女的各项能力都是最优秀的，值得他们追随。 就目前来看，蕾娜带领的无疑是一支精英小队，这和她出色的战略眼光、战术制定和整体局势的判断有着重要关系。在每次模拟战中，她带领的小队总是第一个达成目标，这让她得到了大多数教官的关注。几乎所有教官都认为，这一届的学员中能以第一名毕业的学员，非这位蕾娜·泽梅尔小姐莫属。 “多谢夸奖。”艾因礼貌地回应了元帅的赞扬，但他心里清楚，辛罗元帅此行的重点，并非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而是那两位被她力荐的士兵。 黛希和阿布所在的小队人数是最少的，只有六个人而已。除了她们俩之外，就是昨天参加补习的那四位了。 模拟战的目标是到达标记的地点，并没有限制时间或行为，所以他们保持着很慢的行动模式，由黛希打头阵——她的【灵感】可以为小队的侦查提供重要帮助。赫尔辛甚至提议让她去测试一下【灵感】的等级——如果【灵感】足够高的话，就算不必待在【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也可以在军中谋得一个重要的职位。 现如觉醒了【灵感】的人类少之又少，这些【灵感】优秀的一般都会被安排在战舰或地表执行部队的中心位置。【灵感】可以帮助所在部队探知周围的危险，在战舰上也能通过连接特殊的脑波放大器来将这种能力放大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灵感】等级越高的人，探知到的事物就越准确、范围也越大。 这样的人，一般不是指挥官，就是某艘战舰的舰长，至少也是某支队伍的核心人物。 蕾娜·泽梅尔也是觉醒了【灵感】的人，她曾经过了军方的测试，当时她刚刚入伍，只有十八岁，【灵感】等级却高达六级——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程度了，因为目前为止的记录中，只有一人的【灵感】等级到达了最高的十级，那便是两百多年前【大末日】之时，领导着人类进行大撤退行动的、当时的元帅墨菲斯坦·奥古斯特，他保持着人类历史上【灵感】最高的记录。 【灵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提高的，这是一种天赋，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为手段可以获得。蕾娜又是一位天赋极高的人，从参军到现在，她的【灵感】肯定还会有所提升。 虽然蕾娜的【灵感】天赋极为优秀，但还是和教官们伪装的【异肢】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在付出了几名学员“生命”的代价之后，第三小队还是保持着领先的优势。 反观黛希这边，虽然他们的速度是最慢的，但直到路程前进了一半为止，他们完美避开了所有的教官，是唯一一支没有进行过交火的队伍。 “五点到六点之间的方向三百米左右，下风向有四个教官。”赫尔辛走在队伍的末尾，他也是一位拥有【灵感】的人，不过【灵感】等级只有四级，就算如此，在现有的情况下，已经足够帮黛希分担许多东西了。 “不要动，”走在最前面的黛希忽然举起了左手的拳头，示意众人停下脚步，“……保持安静，慢慢蹲下来，五分钟以后再出发。” “有情况？” “正前方五百米到五百五十米之间，坎贝尔教官那支队伍正在搜索着什么，并且还在移动中，我们等他们过去。”黛希小声地在通讯器中说道。 为了保持安静的同时还能听清楚指令，哪怕是近距离的交流，依旧会选择通讯设备。 “……你的灵感大概比我高很多。”听了黛希的侦查结果，赫尔辛稍微愣了愣——他是第一次和黛希组队行动，之前都是被那些大小姐们缠着一起行动的，这让他的模拟战成绩并不理想——赫尔辛发现，黛希不光能感知到敌对方的存在，甚至连身份都能弄清楚，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灵感】等级能做到的了。 【灵感】的成长完全不受控制，除了一些特别有天赋的人之外，每隔一级的【灵感】都是天差地别。 现在他算明白为什么泽梅尔家族会看中黛希了，大概是他们从某种手段得知了她的天赋吧。同时，赫尔辛也更加坚定了和黛希搞好关系的决心——无论是泽梅尔家的关系还是她的个人能力，跟着她也许会得到比预期多出许多的好处。 当然，赫尔辛也明白，黛希注定不是一介平凡的士兵，想要和她并肩前行，自身的能力也必须要提高才行。 看来自己真要努力一下了。 第72章 古神低语(上) 就如所有观察这场演习的人预料的一样，蕾娜的小队第一个到达了目标地点，而黛希和阿布的小队则是最后一名。 临走时，元帅对于今天的视察表示十分满意，并且点名表扬了蕾娜。无论从一个指挥官还是一名战士，亦或是一名侦察者，蕾娜都表现得毫无挑剔，甚至在队员有损失的时候，她也能果断下达清楚且对小队最有利的命令。 在辛罗元帅的眼中，她已经具备了一个优秀指挥官的全部条件，而且在接受嘉奖时蕾娜表现出谦逊的态度，也让所有教官觉得这名少女的前途不可限量。 或许……她有成为下一任的元帅的资质？ 关于其它小队，辛罗元帅也进行了或多或少的点评，当看向黛希那边的时候，元帅给了她和阿布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后便一笔带过不再多提，只是给了她们一个【中规中矩】、【不过不失】的评价。 只有元帅、黛希和阿布知道，这个评价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毕竟她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低调，然后不动声色的毕业，最后悄悄地在泽梅尔上将旗下的某支部队挂个名。越多的目光聚集在她们身上，阿布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 离开了【贝希摩斯高等学府】，辛罗元帅并没有回到住处，而是直接去了玛格丽特的实验室。刚一进屋，她就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双眉紧皱——就好像有人在室内烧了一堆橡胶和塑料，那味道简直让人反胃。 “哟。”见她进来，玛格丽特从一堆实验器材中抬起头来，朝她打了声招呼——玛格丽特博士还是像以前一样，永远抹不去的黑眼圈，永远洗不干净的白大褂，和永远摘不下来的厚厚的眼镜。 辛罗元帅一边打开了室内的通风装置，一边走到了远离冒出这些刺鼻气味的试验台的位置，心想这家伙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她是怎么做到在这种环境之下足不出户的？！ “……结果如何了？”辛罗元帅不是来串门的，她是来看试验成果的。 自从上次黛希在地表测试了【生物装甲】之后，这种由【骨虫】表皮的增生物构筑的外骨骼出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首先就是持久性问题——和以往外骨骼的概念不同，【生物装甲】是以消耗使用者大量体力为前提的，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外骨骼，只要更换电池就可以保持续航。 其次就是不方便脱下来。她曾和辛罗元帅设想过【生物装甲】大范围装备的可能性——如果要装备一支小队甚至是中队的话，那么就必须要配套携带一台温度低于200摄氏度的高功率休眠仓。穿着【生物装甲】作战的小队必然是不依赖各种机械运输工具的单兵小队，不可能随身背着冰箱出门，因此想要让【生物装甲】在地表发挥作用，至少也要给每支小队配备一辆小型的运输工具。 第三便是【骨虫】有些任性的一点——这些家伙完全排斥电子用品，哪怕是产生微量辐射的通讯装备也不行。如果装备【生物装甲】的话，那就意味着所有的临时命令都得靠喊——黛希上次是将战术目镜绑在了大腿上，可这样做在战斗中总会有诸多不便，因为二人最初的设想，是让小队中所有成员全部装备上这种盔甲。 虽然问题多多，但【生物装甲】的强大战力有目共睹，它可以完全摒弃热武器，只靠冷兵器近身作战就可以处理绝大多数地表的战斗。而且对能源的消耗极低，最多不过是消耗使用者体内微量的体液而已。 “还是一样。”面对辛罗元帅的问题，玛格丽特有些无奈地靠在了椅背上，“无论如何这些小家伙都不愿与电子设备兼容，我试过许多次将其覆盖在【鸢尾】上，但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黛希在上学，你用什么做的实验？”空气中的味道被换气装置散去了不少，辛罗元帅的表情这才好了一点。 “我自己。”玛格丽特扯下了衣领，露出了一道还很新的伤口。伤口就在她的锁骨附近，只要再偏离几厘米，就会切断她的颈动脉。 “……你真是个疯子。”看着那道伤口，辛罗元帅愣了愣，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这家伙的行事风格有些不正常，但她知道，玛格丽特同样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牺牲了一切，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些小家伙们的节肢抓的，不管我怎么操纵它们的基因，就是不愿套在【鸢尾】上。”玛格丽特拉起了衣领，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用露出这种表情，你我心知肚明，人类已经没有退路了。想要重新夺回地表上的一席之地，牺牲是必要的。” “我不能待得太久，【人理会】那边已经开始注意到我们了。”辛罗元帅没再说什么，她只是来看看成果的，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对玛格丽特说道，“麦芮。” “嗯？” “小心点。” “……好。” —————————————————— 回到宿舍，黛希和阿布直接趴在了各自的床上，一动都不愿动——今天算是她们入学以来最累的一天了，保持紧张的时候还没感觉什么，一旦放松下来，疲惫感迅速蔓延到了全身，黛希甚至连澡都没洗，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对她来说，脑力劳动要比体力劳动更累——比起努力念书通过小结考试，她宁愿回地表和那些怪物们打上一整天。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阿布那边的床动了动——两人的床离得不远，中间只隔了两个书桌而已，分别靠在了宿舍两边的墙上——哪怕是在休息的状态，黛希依旧对周围的环境保持警惕，这是她从第一次地表执行任务以来便养成的习惯。 恍惚间，她听到了阿布下床的声音，紧接着是拉链的声音、衣服落在地上的声音、朝自己走过来的脚步声。当脚步声停在她床前的时候，黛希扭过头来，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边、什么都没穿的阿布：“……干嘛？” “让你好好‘了解’我。”阿布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抬起脚踢在了黛希的身上，让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接着还没等她说话，便翻身骑了上去，左手抓住了她的右手十指紧扣，另一只手遮住了黛希的眼睛，将想要起身的黛希按在了床上。 “你……”“嘘……别出声，放松。”阿布的双腿紧紧夹着黛希的腰，让她完全动弹不得，接着将嘴唇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记住，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张。因为我就在……你的身边！” 话音刚落，黛希忽然感觉身下的床消失了，紧接着二人开始坠落——恐惧让黛希本能地开始挣扎，却完全无法将双腿紧紧缠在自己腰上的阿布甩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一天，也许只过了一秒钟——坠落带来的恐惧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恐惧：耳边不知从何时开始传来了低声的细语，那些声音完全无法理解，却让她心中产生了难以抑制的狂躁感。 ——黛希紧紧握着拳头，时而用力的张开，她想抓住什么东西撕碎——愤怒、恐惧、嫉妒、猜疑、傲慢……无数令人作呕的情感疯狂充斥在她的大脑中，似乎想将她所有的思维世界填埋、撑破—— 忽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景象——那是她在第六生活区的家，父亲和母亲都还在，妹妹凡妮莎似乎也很健康。他们在桌边坐着，桌上摆满了美食，似乎在等什么人回来。黛希本能地想伸出手抓住——尽管她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些都是虚无的幻觉，父母早已不在，妹妹也躺在第三军属医院的病房中，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眼前的景象，是她无数次从梦里梦见过的，是她永远求而不得的幻想。 第73章 古神低语(下) 忽然，父母和妹妹似乎发现了她，黛希刚想打招呼，却发现对方的眼中并不是慈祥和仰慕，而是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黛希动了动嘴唇想问问他们看到了什么，可发出的声音却仿佛来自深渊一般、似乎是许多石块碰撞在一起的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音。 母亲和妹妹躲到了父亲的身后，父亲则拿起了厨刀正对着自己，张着嘴朝自己喊着什么——她听不清楚，但从父亲的表情来看，那绝对不是什么友善的词句。 她想解释一些什么，于是向前踏了一步，想告诉父母和妹妹自己是黛希，让他们不用怕。就在她伸手想要夺下父亲手中厨刀的时候，黛希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了——那不是人类的手，而是某种类似……干枯的树枝？烧焦的塑料？还是…… 那不重要了，因为她这只狰狞的手，已经穿过了父母和妹妹的肚子——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垂下了头，挂在她的那只恐怖的【手】上死去。 黛希赶忙退了一步，嶙峋的指节剖开了他们的肚子，内脏从里面流了出来。黛希顿觉一阵恶心，刚想转身逃走，身边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怪物，我就知道你能这么多次从地表生还肯定不寻常。” 猛然回头，她看到了蕾娜·泽梅尔。对方正冷漠地举着步枪，冰冷地枪口正对着她。 “死吧，懦弱无能、丑陋的丧家之犬！”蕾娜扣动了扳机，灼热的【热熔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烧灼的剧痛让黛希心中扭曲的情感更加剧烈，她想反击，可下一秒，辛罗元帅冰冷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抬起头，她看到了半空中悬浮的、辛罗元帅的旗舰——【利维坦】级指挥舰【帕蒂号】。 帕蒂号的所有火炮的炮口全都对准了她，随着元帅的一声“怪物”，四十八门对地激光火炮同时开火，巨大的爆炸声、建筑的倒塌声、从自己口中发出的难以辨认的恐怖嘶鸣混杂在了一起，剧痛几乎遍布了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就在这一刻，她心中所有扭曲的感情到达了顶点—— 凭什么？！ 自己早已一无所有！只是希望妹妹能够平安而已！明明没有做过任何不干净的事！与【黑市】交易也只是为了维持妹妹的生命！这么多年自己在地表出生入死！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过！凭什么这样对待自己！ 还有蕾娜！这个婊子仗着自己出身优秀、掌握常人没有的资源就敢看不起自己？！让这小混蛋去地表待两天！让她好好了解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与死的残酷！而不是学校后山那种可笑的、过家家一般的模拟战！ 还有父母，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在十八年前那场入侵中偏偏死的是他们？！那些贵族老爷们住在最安全的要塞附近，为什么死的不是那些蛀虫？！他们除了享乐，给人类做过什么贡献？！ 不！我才不是这种扭曲的怪物！这都是你们的阴谋！别想蒙蔽我的双眼！你们才是真正的怪物！吸人血的恶魔！腐肉上的蛆虫！挤成一团的丑陋毒蛇！！ 黛希不断在心中诅咒着，不知从何时开始——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无论是她心中所想的还是口中【说】出来的，统统都变成了无法理解的靡靡之音，这样的声音以人类的发声系统是完全无法做到的。 当她感觉自己最后一根痛觉神经也被扯断的时候，忽然周围的一切全都消失了，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或者说，有着【人形】的某种生物。 阿布。 不。 【阿布霍斯】。 都是这个家伙！如果不是她的话，至少自己还能以人类的面貌战死在地表，给妹妹留下足够生活的抚恤金！让自己变成这样的怪物的，就是这个将人类逼上绝路的魔鬼！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黛希扑了上去，疯狂地撕扯着阿布的身体。阿布站在原地丝毫未动，任由她扯下自己的血肉和骨头。当阿布只剩下一个头的时候，她的嘴角轻轻翘了翘，用无法形容的诡异音调对黛希说了一句话。 黛希并未察觉这句话和自己之前发出的靡靡之音没有丝毫差别——她能理解这些诡异音节的意思，那句话是在说： 【睁开眼睛。】 黛希猛然睁眼，发现阿布就坐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双手也从未变成怪物。只是阿布的身体确确实实地被自己撕碎，只剩下了白骨和零星的血肉挂在上面。 周围的景象也完全变了——黛希发现自己正躺在地表，头顶并非是人造的天幕，而是确确实实地蓝天白云。远方有着青山绿水，还有许多动物在奔跑。 ——但这些只是远方的景象，她并没有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而是躺在了一个仿佛是某种生物的血肉组成的漆黑物体之上。这个物体十分巨大，并且好像活的一样不停蠕动着。无数的残肢断臂从黑暗的血肉中冲破出来，企图逃离这黑色的物体，却又仿佛被吸住一样拉扯回去，扔到了附近的巨口中嚼碎吞咽。 看着那些长着鱼鳍的胃囊状物，如蛇一般爬动的、长着两排蜈蚣一样节肢的肠子一样的扭曲怪物，甚至有一条长着昆虫般眼睛的手臂，手指疯狂地扭动，企图带着后面累赘一样的胳膊逃离这片黑色的血肉——诸如此类完全不合常理的扭曲怪物不断的生成又被吞噬，黛希感觉脑中最后一丝理智也快崩断了。 ——这是何等地狱般的景象！ ——不，就算是行走着魔鬼的地狱，也比自己双眼在此刻看到的事物要美好千倍万倍！ 就在她即将丧失最后的理智的时候，阿布遮住她双眼的手忽然抬了起来—— 黛希猛然睁开眼睛——她哪里也没去，就躺在床上，阿布依旧完好无损地骑在她的身上。身下的床单湿得一塌糊涂，那是透过她的衣服渗出的冷汗。 “欢迎回来。”阿布低下头，轻轻吻了黛希的额头。 “刚刚是……” “我。”阿布只用了一个字来回应黛希的所有疑问。 “呼……”黛希的瞳孔颤抖了好半天，才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起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心中的惊惧久久无法平复。 她不知道那些是现实还是虚幻，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否还在噩梦之中。 “怎么样，还能动么？”阿布从她的身上下来，随手拿起了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刺激么？” “……刺激过头了。”黛希依旧躺在床上，声音嘶哑地回应着。 “那就是我在这个宇宙投影下的身体，”阿布喝了口水，她也累得一身是汗——以这副人类的躯体，还真是难以压制黛希身体的力量——尤其是腰，好几次她都觉得要被掀下去了，“有空的话，再给你看看我的本体？” “你刚刚叫出了我的名字原本的发音，而不是【阿布霍斯】这个音译【代称】，你有那个资质。”阿布放下了水杯，将毛巾扔给了她，“去洗个澡吧。” “嗯……”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但还是先洗掉身上的汗水再说吧。 她可不想在自己的汗水中睡一晚上。 第74章 假期前后(一) “想什么呢？”玛琳拍了一下黛希的肩膀，后者一惊，手中的汤匙差点扔了。 食堂中依旧很少人吃饭，开学两个月来，除了入学典礼那天之外，这里几乎只有少数的【实战派】会来。 在开学头几天那场元帅的视察过后，也有一部分人跟着蕾娜进食堂吃饭，这些人都是她的小队成员。蕾娜出色的领导能力让这些人很是钦佩，但时间一长，小队中的【贵族派】就渐渐不来了。 没办法，他们“高贵”的胃实在适应不了食堂的食物。虽然这里是【月卫一】最好的食堂没有之一，但范围仅仅是在【食堂】这个圈子里。 比起外面一些高档的餐厅，食堂依旧没有任何竞争力。 蕾娜是【贵族派】，但作风却一点不像贵族，她每天都往食堂跑，对于那些离开的人，蕾娜并没有多在意——那些家伙只是来镀层金、毕业后混个体面的职位的，现在留在她的小队只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而已。毕竟，学府中的各项成绩都会写在毕业履历中的，这是那些【贵族派】可以拿来吹嘘的材料之一。 所以比起【贵族派】，蕾娜这个贵族其实和【实战派】走得更近一些——她不是来镀金的，而是真的想成为能够被人类的历史所铭记的人。 名誉对她来说，形同虚设。 至于黛希和阿布，她们可没钱吃外面那些华丽的餐厅——黛希所有的薪水全都寄给了妹妹，自身一丁点都不会留下。反正食堂的饭菜是免费供应的，每天的课程又安排得很满，她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 而阿布就简单多了，她的钱全都砸在了校外的各种小吃上。以她现在下士的薪水，顶多也就够在外面的餐厅中吃半顿的，根本就吃不过瘾，反而是校外的那条小吃街很得她的心意——便宜，量大，还别有一番风味。由于她经常去吃，久而久之阿布竟然在小吃街混了个脸熟，每次经过那些平民开的摊子的时候，都会多少被塞一些免费的食物。 黛希对小吃没兴趣，对她来说只要吃饱就行，所以一直都在食堂吃饭。和她一个小队的人之中，时雨和玛琳最常跟在她身边——这两人都是没落的贵族，家里没多少底子，因此食堂就成为了她们的首选。 赫尔辛和伊莎贝拉这两位都是三大贵族这种顶尖层级的人，哪怕是为了顾及家族的面子，她们也不可能在食堂和平民一起吃饭——毕竟不是每个贵族都像蕾娜那样务实——赫尔辛还和以前一样，不管走到哪，身边都跟着一群女学员，抛开家世不论，这个英俊到犯规的家伙确实有着被美女环绕的资本。 伊莎贝拉之前做生意存下了不少钱，无论去什么地方吃饭都有底气。而且她花钱十分大手大脚——倒不是说她没有金钱的概念，正相反，她在金钱方面比任何人都要敏感。她花钱的方式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要与过去的自己诀别一样。 只要毕了业，她就打算和家里彻底决裂，抛弃【罗兰】这个万众瞩目的姓氏，从此以后，她将只为自己而活。 在这所学府里待的两个月，让她找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方向。 每个小队都不是固定的，而是自发组成的。从开学到现在，各个小队的人员流动很大，只有黛希所在的这个队没有任何变动。人员固定的原因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没人愿意来——两个月来大大小小的小结考试、模拟战中，只有黛希所在的小队一直保持着垫底的状态。就像元帅给他们的评价一样——中规中矩，不过不失。既没有突出的表现，也没有任何的错误。 第二个原因就是这个小队中每个人都各怀心思，赫尔辛想接近黛希；伊莎贝拉不想接触那些贵族子弟；时雨和玛琳一个没什么存在感一个是个确实的笨蛋，就算去别的队也没人要；黛希和阿布就更不用提了，她们俩完全不可能分开。 说到黛希和阿布，自从上次元帅来视察、阿布给黛希看了自己的真身之后，后者就时常走神。不是在上文化课的时候发呆，就算在模拟战中忘记了装染料弹夹，甚至连走路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绊到什么东西。 ——就像现在这样，要不是玛琳拍了她肩膀一下，她的汤匙都要凑到鼻子上了。 “你到底怎么了？这一个多月一直心不在焉的。”时雨有些担心地看着黛希，虽然是各怀目的走在一起的，但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和合作，几个人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的感情基础。 “……没什么，也许是最近太累了。”黛希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随便敷衍了一句。 她当然不可能累，地表锻炼出来的强悍身躯和意志，怎么可能上两个月的学就累。让她走神的原因，正是阿布。 那次过后，黛希觉得自己所认知的一切几乎都被颠覆了。以前从来都无法想象竟然还有那样的世界、那样的生物存在，她甚至一度觉得，就连自己眼前所见的、双手所能触及的一切，或许都是虚幻的幻影。 就这，阿布还对她说，她所看到的，仅仅是一片沙漠中的沙粒——若真是如此，那真正的【沙漠】，又该是怎样令人惊惧的景象？ “哎，我说，”比起心思细腻的时雨，玛琳相对来说要没心没肺得多，她一边吃着盘中的蔬菜和蘑菇，一边和另外两人说道，“你们春假都有什么打算？黛希的状态一直都不好，要不然我们出去玩玩？就算去不了什么高档的地方，起码出去散散心也好。” 【贝希摩斯高等学府】这一年的学习分为四个学期，每个学期两个半月，其中有三次时长为半个月的假期，最后的半个月则是等待分配的结果。毕竟无论将来被分配到哪支部队，手续和评估之类的繁琐杂事都需要不少时间来完成。 这四次宝贵的假期，也许将会是他们人生中最轻松的日子。 “出任务。”黛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所在的部队中，任务已经安排好了，没有选择的余地。” ——其实她并没有任何安排，辛罗元帅没有给她任何新的任务。黛希想去地表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再弄些【黑玉】回来去黑市中卖。 毕竟，她还有凡妮莎需要照顾，妹妹的医疗费和营养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带回阿布之前，黛希只是个没有任何背景势力的基层士兵，只有军衔到达一定程度，军属医院才会报销一部分费用。 这里是现实，不是梦境，她一个小小的士兵，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必了，你好好放松就行了。】 黛希的话刚刚说完，就被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打断。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全都停止了。 时雨和玛琳一动不动地坐在对面，二人保持着说笑的样子，甚至连汤匙中滴出的汤水都停在了半空。 不仅是她们俩，周围所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就仿佛……空间和时间全都停滞了一样。 “……奈亚先生。”黛希表现得很平静——自从阿布给她看了那些东西之后，现在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往心里去了。 【不错，看来你也‘见过’不少东西了。】食堂菜品窗口的女人忽然动了动，她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柜台后面绕了过来走到了黛希面前。 “……原来你一直都在。”黛希看着走向自己的食堂阿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阿布曾说【伏行的混沌】奈亚拉托提普无处不在，现在她有点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了。 【那不重要，关于假期，好好做你的事就行。至于凡妮莎的医药费，暂时不需要担心，因为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住了。】 “你说……什么？！”黛希一下子愣住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的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 第75章 假期前后(二) “你说凡妮莎她……？！”黛希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奈亚的胳膊——虽然它现在【食堂阿姨】的形象有些好笑——“你……不，您怎么做到的？！” 凡妮莎的病情严格来说并不算一种【病】，而是身体机能的自然老化。她的心脏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很脆弱，衰老的速度也要快很多，以现在人类的医学程度只能尽量延长她的寿命，完全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黛希也曾向神灵祈祷过，后来渐渐就放弃了，因为无论她怎么祈求，那些由人类虚构而出的“神灵”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丝恩惠。 而现在，那些恩惠，却被这群不可名状的怪物们实现了。 【鄙人请到的帮手，帮她把“死”这个事实从凡妮莎的身上拿掉了。】奈亚还是像以前一样语出惊人，在它的口中，就好像【死亡】是某种具有实体的物品一样，是可以随意取舍的东西，【不客气，我们有着“交易”，让你的妹妹活着，是“交易”的一部分。毕竟你所付出的代价……是献祭你自己。】 听到【交易】二字，黛希一下想起了那天病房中的事—— 确实就像奈亚说的这样，【交易】的内容很简单，黛希作为当前所在宇宙中、和【旧日神灵】们最有亲和力的生物个体，将会献出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成为它们的一员，并以此来阻止【格赫罗斯】向【父神】前进。 她所能得到的好处，就是自己的妹妹凡妮莎可以摆脱病痛，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谢谢……”一瞬间，黛希感觉全身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要不是奈亚手快扶住了她的身体，她甚至快瘫软在地上了。 黛希所有的软弱，全都在妹妹凡妮莎身上。 【鄙人说了，不客气。】奈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朝黛希优雅鞠了一躬，【请好好享受假期，坚强的女士，如果没有别的问题，还请容鄙人将您送回原本的“现实”。】 “原本……的？” 【现在你所处的位置是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矛盾地带，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方便我们说话，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烦……】奈亚说着，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身上隐秘的收音装置，那是辛罗元帅的命令——为了监视阿布，她们俩必须要时刻带着这玩意儿——【……有些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就好。】 “……好吧。” 黛希没有再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现在的文化课就够她头疼的了，面对【现实】和【虚幻】这类连玛格丽特博士都搞不懂的词语，她更别想弄明白了。 “哎你站着干嘛。” 奈亚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声响指过后，玛琳看着黛希忽然说道：“怎么样这个计划？这段时间大家都很累，就当放松了嘛。” 看来奈亚将自己从【现实】中带出去的时间是自己说“有任务”这句话之前，刚刚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她们并没有听见。 “我同意。”时雨举起了手，她也没多少薪水，一部分甚至还要拿回去补贴家用，在学府中时雨也是能省就省，绝不会多花一分钱的。 “商量什么呢？”阿布抱着一堆烤串和丸子一类的零食走了过来，看来是刚从小吃摊“扫荡”回来。 “假期出游的计划。” “有美食么？” “有的是。”时雨和玛琳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作为没落的贵族，她们还是知道许多不怎么花钱的地方的。 “算我一个。”阿布举起了油汪汪的手，转头看了黛希一眼。 “……好吧。”放下了心中担子的黛希没有理由再拒绝——从小她便为妹妹的医疗费操劳至今，参军之后也一直在出生入死，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休息，现在有了机会，简单放松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不过……我要先回一趟家，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 “没问题，那就这么定了！”玛琳高高举起了汤匙，“三月十七号早上，我们在学校门口集合！” —————————————————— 将假期的事汇报了上去，辛罗和玛格丽特都没什么意见。作为士兵，黛希已经付出得够多了，她们没理由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 这是黛希·塔库曼下士用命换来的，她们无法拒绝。况且阿布也要参加——人类可没法阻止【旧日神灵】的行为，就算她现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外表，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那可是翻个身就差点儿灭绝了人类的恐怖存在。 玛格丽特照旧研究着【生物装甲】，最近实验进程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在更改【骨虫】基因完全失败之后，玛格丽特决定从根部入手。她将【骨虫】的虫卵放在低辐射的地方进行孵化，再从中筛选出能够适应电子机械产生的低辐射的个体培养长大。在耗时一个多月之后，终于让她培育出了一个能够与现阶段外骨骼兼容的个体。 这已经算是重大突破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确保这条变异的【骨虫】个体能够繁殖，再等黛希回来之后让她测试一下实验结果。 上次玛格丽特自己实验了一次【骨虫】的威力，结果差点儿死在实验室里。从那以后，她就不敢再做这种事了。毕竟现在整个【月卫一】中愿意和这些怪物打交道的人只有她一个异类，一旦自己出事，所有的生物实验将全部陷入停滞。 那些自命清高的【机械科学派】是绝对不会接手她的烂摊子的。 在确保培养柜中的所有【骨虫】的幼虫都在平稳孵化之后，玛格丽特伸了个懒腰，打算早点休息一天——她已经有个把月没正经睡觉了，别说固定的睡觉时间，现在她的作息方式完全就是困了睡一小会儿，醒了再继续研究，整个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十分憔悴。再不正经休息一下，就算用仪器时刻监视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的精神也早晚都会崩溃。 脱下那套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外套，玛格丽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随后久违地换上了一套新衣服。身心都变得舒畅的她走进了电梯，来到了实验室的地下部分。 ——这是她的习惯，每天睡觉之前不确定一下那些怪物的笼子是否锁好她就睡不着。毕竟那些笼子里关着的，可都是能轻易撕碎人类的家伙。 巡视了一圈地下实验室，玛格丽特刚准备回去休息，忽然听见最里面的房间有了一丝响动——她皱了皱眉看向了声音的方向，那里不是别处，正是存放着【阿布霍斯】一部分身体的地方。 这让她顿时紧张了起来——这里任何地方都可以出问题，怪物虽然强大，但只要火力足够便可压制。只有那团黑色的物质，是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处理的。 对于人类来说，那团小小的未知物质，就代表着绝望。 玛格丽特吞了口口水，犹豫了一下之后走向了最里面的房间——整个生物实验室都是她在负责，无论发生了什么，她必须都要第一时间了解情况。还好她不是莽夫，每次来到地下实验室之前，她都会随身带着一把手枪。虽然手枪的【热熔弹】威力并不值得依靠，至少能为她了解情况并逃走争取一些时间。 小心地走到门口，小心地打开了门，当看到那团黑色的物质依旧好好地躺在玻璃柜中的时候，玛格丽特稍稍松了口气——大概是自己最近实在是太疲劳了，以至于出现幻觉了吧。 再三确认玻璃柜没有任何破损，便转身走向了门口。可就在她即将跨出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干嘛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玛格丽特站住了，她的瞳孔轻轻颤抖起来——这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每天她都会从辛罗带来的录音中听到。 对人类来说，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那末日的使者。 “……阿布？”玛格丽特博士慢慢转过了头。 第76章 假期前后(三) 第一学期末。 学期总结自然要比平时的小结要严厉得多，但有阿布这位“可靠的师父”帮忙补习，黛希小队的几人也算是勉勉强强通过了文化课。 下午的演习也很顺利——除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演习场上，所有的学员都围成了一圈，这些家伙们有的在起哄，有的面露担心的表情，还有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更有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甚至拿出了影像记录设备，一边露出兴奋的表情一边拍摄着。 人群的中心地带，蕾娜和黛希戴着护具，前者正在活动着筋骨，后者则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 ——没错，她们正要准备决斗。或者委婉点说，蕾娜正准备向黛希“讨教”近身格斗的技术。 事情的起因是两个小时之前—— 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只有上午是期末考试，下午则是对每个学员身体能力的各项考核。在考核中，每个学员都要全程穿着外骨骼——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每个学员所分到的外骨骼都是【鸢尾】式，而比起这种最新式的装备，黛希更习惯使用上一代的【十字军】式，而且擅长的是近战。 考核的项目包括障碍翻越、射击、负重以及和教官的一对一近身战斗。其它项目所有学员都完成得不错，甚至包括阿布——因为外骨骼的辅助功能很多，让她在体力上的弱势并没有那么明显。 可她唯一的短板就是射击——用教官的话来说，阿布的射击技术甚至还不如他儿子玩的塑料弹珠玩具枪打得准，除了目标靶子之外，阿布几乎打中了周围所有的靶心。 这个结果让坎贝尔教官十分无奈——他是教实战的，而且最擅长的就是射击，结果却教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还好其它项目阿布完成的还算不错，算在平均分里也算是勉勉强强合格了。 和阿布同样垫底的，就是黛希。 她的射击技术虽然比阿布强一些，起码枪枪都能打在目标靶子上，但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在地表也会用到步枪，但【十字军】的核心攻击模式是近战，她用枪的机会实在是不多，平时就缺乏这方面的练习，成绩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家伙是怎么在地表立下那么多军功的，就这个射击技术，该不会是抢了战友的功劳吧。” “你可小点儿声吧，不知道这家伙的外号叫【灾星】么，听说跟她一起去地表执行任务的士兵每次都只有她一个活着回来。” “可不，万一得罪了她，回头把厄运带到你身上就麻烦了，到时候可离我远点，别把倒霉沾到我身上来。” “原来如此，队友死了，军功自然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虽然黛希平时很低调，从不和小队之外的其他人说话，但她的名号早就传出去了，因为平时的【中规中矩】、【不过不失】，周围的人并没有多留意她的事。现在短板暴露出来，立刻招来了一阵风言风语。 对于这些话，黛希并没有往心里去，她的想法还是一如既往——骂她的人多了，这些人还排不上号。可其中一个人的话，却挑起了一场没什么必要的麻烦。 “就这也配和我们蕾娜大人待在同一所学府？上面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黛希对这些话毫不在意，玛琳可听不下去了。这丫头虽然脑子有些笨，但却是个十分珍惜朋友的家伙。因为没落贵族这个不上不下的身份，很少有人愿意和她在一起。好不容易在黛希的身边找到了朋友，她可不会容许有人侮辱她的队员。 “蕾娜？是谁来着？”玛琳看着说话那个人，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夸张地捶了捶手心：“哦就是那个经常拿队友当垫背的、打着保全整个小队的名号来牺牲队友的家伙？” 蕾娜的小队在模拟战中经常和教官们伪装成的【异肢】进行交火，每次都多少有些“伤亡”，不过这些“伤亡”从战略的角度和实战情况来说，都是最优的选择。黛希也理解这种事，在地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时确实需要某种程度的“牺牲”来达成最终的战略目标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蕾娜做得没有任何错误，可现在却成为了她被攻击的那一点。 黛希想要拦已经拦不住了——玛琳这家伙的嘴实在是太快了，而且还是在维护她，这让黛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最开始将黛希和蕾娜放在一起比较的正是蕾娜小队的成员之一，听玛琳这样说，当然不可能就此退让。在这帮家伙的心中，蕾娜的小队是成绩最优秀的，将来毕业了也是精英团队，而黛希所在的小队更像是混日子的乌合之众。 两边就这样吵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场争执，一开始玛琳这边因为人少明显有些吃亏，但因为赫尔辛也嬉皮笑脸地插了一嘴之后，平时就看不惯蕾娜这种【务实派】贵族的大小姐们纷纷站在了黛希这边。 直到教官来阻止的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行，你们家【灾星】都快被吹上天了，有本事让她和蕾娜队长一对一的决斗！” “打就打！怕你们不成？！” ——就这样，在这场争执中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两名主要当事人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此时黛希和蕾娜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那句话是谁说的来着？忘了，反正道理是真的。 【看热闹的才是最操蛋的。】 “都安静点！”就在这时，坎贝尔底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老兵的威严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当所有人都在想着坎贝尔教官会平息这场逐步升级的纷争的时候，这个老家伙却笑了笑，十分欠揍地说了一句令所有人哑口无言的话：“你们围得这么密集，让她们俩怎么决斗？！都给我散开！” 黛希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旁边的阿布看着她哭笑不得的表情，已经憋笑快憋出内伤了——混在人类之中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笑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 蕾娜那边也差不多是一样的表情，只是不好发作而已。两位当事人同时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赶来的其他教官，而那些老兵油子和坎贝尔的表情一样，都表示出了对这场决斗极大的兴趣。 这并不是教官们故意找事，士兵们需要火气，也需要竞争，毕竟如今地表的战场十分残酷，越是优秀的士兵，就越容易在战场上活下来。【愤怒】和【竞争】会让士兵更加强大，相当于变相地提升他们的生存几率。 至于所谓的决斗——有他们这帮老兵们在一边照看着，再加上有人去通知了校医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们万全不怕出事。 除了这点之外，教官们也想看个热闹——一个是最优秀小队中各项成绩均是全校第一的精英学员，另一个是在地表有着【灾星】称号、无数次从凶险之地生还的士兵。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比这些让事情发酵的学员们更期待看到结果。 都已经架在了火上，现在两人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不得已，蕾娜和黛希只能穿戴好了护具，站在了众人给她们让出来的一片【决斗场地】中，为这场争执的结果买单。 “……真是抱歉。”决斗开始前，蕾娜举起拳头朝向了黛希，“其实我……” 蕾娜很讨厌黛希，因为后者仅仅是一介平民，却能取得如此多的成就——由于从新闻和父亲的讲述中了解到了一些关于【灾星】的事情，让她对【黛希·塔库曼】这个人十分好奇，曾通过一些私人手段，偷偷拿到黛希之前和多人小队进行地表任务的录像。黛希果断放弃队友的行为让她难以理解——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的吧。 从那之后，她便将自己生活和学业上的所有事情都以黛希为蓝本进行比较，不知不觉间，蕾娜已经将【黛希·塔库曼】当成了自己幻想出来的【目标】和【对手】。 可尽管如此，蕾娜是绝对做不出用语言诋毁对方这种事的，她的骨子里是一位十分正直的人，比起言语中伤，她更倾向于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算了，彼此彼此……”黛希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她也是一样的心情——而且比起蕾娜，黛希要更加无奈一些。 因为她知道挑起这场争执的罪魁祸首是谁——那个人并不是学员，也不是教官，而是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而这个混入学员中的【陌生人】，黛希对它的脾气十分熟悉。 ——现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阿布要称呼奈亚为【疯神】了，这个混蛋家伙是真的讨人厌。【谎言】、【争执】、【矛盾】就是这家伙最大的乐趣，它最擅长也最喜欢的，就是将一切都搅得一团糟。 “准备——”坎贝尔教官煞有介事地举起了一面不知从哪掏出来的小旗子，随着他手臂的落下，拉开了这场荒唐决斗的帷幕，“开始！” 第77章 假期前后(四) 随着坎贝尔教官的【开始】，蕾娜立刻朝对方接近，企图拉近二者之间的距离——此刻她们都是空手，学习的又都是军队的格斗术，抢先进攻可以在对方出拳之前给自己创造出优势。 无论何种格斗术，拳头力量的主要来源都是双腿和腰，从黛希标准的军方格斗术站姿来看，率先出拳可以在对方的拳头挥出之前优先击中对方。 蕾娜的理念是正确的，对方的选择也在她的意料之内——在留意黛希所有的进攻方向的同时发起进攻，对方就只有后退闪躲。可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黛希似乎一直都在闪躲她的进攻，完全没有要进攻的意向。 而这种蕾娜不停进攻、黛希不断绕着场地后退躲闪的情况，整整持续了两分钟。这两分钟的时间里，蕾娜一拳都没有击中对方，就算抓住了破绽，也会被黛希轻描淡写地用手臂挡开。 这种有些轻蔑的态度激怒了蕾娜，一时间出拳速度变得更快起来——原本她只是想和对方意思意思就算了，此刻的蕾娜已经被激起了心中的胜负欲。 她想将这个自大的女人狠狠揍一顿，再把她那张冷静的脸踩在地上，最后再朝上面吐一口口水——去过地表又如何？数次生还又如何？！那只能代表她所在小队的弱小，并不能证明什么！自己才是最优秀的士兵——不，是最优秀的指挥官！只有她才能引领人类走向未来！眼前这个女人除了命大之外，根本就是一无是处！她甚至连个靶子都打不进五环以内！文化课也是一塌糊涂！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暗地里耍的那些小伎俩！ 莫名其妙的愤怒在蕾娜的心中不断放大，她的双眼爬满了血丝，脸颊和耳朵也因为心跳加速、不断冲向大脑的血液弄得一片绯红。纷乱的心思让她的出拳变得很乱——一开始决定的点到为止，渐渐有了些搏命的态势。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原本起哄的群众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坎贝尔教官也皱起了眉头——蕾娜怎么了？平时无论遇到何种情况，这名优秀的学员都会冷静处理，从来都没有过意气用事的时候。可现在看她的表情……似乎想要将黛希撕碎一般。 黛希当然察觉到了蕾娜的变化，她一边躲闪着对方的进攻——显得有些狂乱的拳路很容易闪避，只要避开要害就行了，因为对方进攻的点，全都是能够杀死她的位置——一边抽空看了一眼旁边。 果然，在周围人或慌乱或惊吓的表情中，只有阿布正在眯着眼睛偷笑，连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 【别闹了，你想让我们俩在这里出名？！】黛希在心中警告了阿布一声——很显然，蕾娜心中不断放大的负面情感，就是这家伙在搞鬼。 【让她出点丑不好么？】阿布的声音从黛希的脑海中响起，【这家伙和她的小跟班们处处针对你，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谢谢……不过我不在乎，针对我的人多了。】黛希心中叹了口气，这家伙处事还是这么孩子气。 【我在乎，你可是我的人。】 【这对我们没有好处。】黛希继续苦口婆心。 【但会让我们很痛快。】阿布也是不依不饶。 【……凡妮莎的病情稳定了。】见对方不肯妥协，黛希只好拿出了杀手锏，【她做的饭菜不次于大餐厅的厨师，现在停手，我让她给你做一顿。】 【……三顿。】这句话果然奏效，阿布听完之后吞了口口水，还讨价还价了一番。 【成交。】 【成交！】 阿布笑着闭上了眼睛，几乎同时，蕾娜的双眼变得清明起来，随后充满了疑惑，拳速也渐渐慢了下来。黛希立刻后退了一步，高高地举起了双手：“够了，我认输。” 周围一片哗然—— 这就完了？！两人其中一边疯狂的进攻，另一边连一拳都没出，打了整整十几分钟，就这么结束了？！ 坎贝尔教官也赶紧趁机介入，宣布了二人的胜负，并将围观的学员全部遣散。这场闹剧就这样草草结束，不了了之。 —————————————————— 公共浴室中，黛希洗着身上的汗水。刚刚虽然一直在躲闪，却也是险象环生，因为怕出手伤到失去理智的蕾娜，她躲得十分辛苦，在操场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来洗澡。 其他人早就洗完回去了，此刻公共浴室中只有她一个人。老旧的花洒喷头冲洗着千锤百炼的身体，这才让她的疲劳稍微缓解了一些。 阿布这个家伙，下次得教她一些人情事故了，不然总由着她性子来，弄不好哪天这家伙一个抽风，人类的未来可就危险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黛希算是阿布的【监护人】——至少玛格丽特博士和辛罗元帅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不知为何，阿布只能听进黛希一个人的话——她必须对阿布的行为负责。 说得形象一点，阿布是一条凶猛的恶犬，而黛希就是拴在其脖子上的铁链。恶犬一旦挣脱，势必会酿成灾难，这点丝毫大意不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慢慢转过身，黛希看到了肩膀上搭着毛巾的蕾娜。 不光黛希，蕾娜的体力也消耗得十分巨大，甚至比她的对手更甚，因为她一直都处于进攻者的一方。在众人散去之后，蕾娜也在操场上休息了许久。在休息的同时，她也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失控—— 自己是泽梅尔家族这个军人世家的后代，无论是曾为上将的父亲、还是现在已经成为上将的兄长，甚至连退役的母亲和几个现役的兄弟姐妹们，最次也都是大校军衔。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从小便被教育无论发生什么事，冷静都是第一原则——一个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的士兵，在战场上是活不久的。 像今天这样失控的情况，从前完全没有发生过。 反思了好久也没得到结果——她哪里知道，刚刚自己是被一个古老的神灵所操控了——便决定改日问问自己的长兄艾因。从小时候到现在，艾因哥哥一直是她最好的人生导师。 而在那之前，她必须要为刚刚的失态负责。 “刚刚是我失态了，抱歉。”面对着黛希，蕾娜诚恳地低下了头——她是一个正直的人，从不会包庇自己的错误。 “……没什么。”黛希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她心里也虚着呢，毕竟这都是阿布搞的鬼。 “决斗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还手。”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之后，她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一码归一码，道歉是道歉，问题是问题，这二者并不冲突。 “老实说，”黛希关上了花洒，剩余的水珠从她满是伤疤的身体上滑落，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痕看得蕾娜一阵心惊——要经过怎样惨烈的战斗，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痕？！——“我不是你的对手，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赢得‘决斗’。” “……什么意思。”蕾娜明显没听明白。 “……我有个妹妹，患有心力衰竭。”黛希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她感觉蕾娜这个姑娘并不坏，而且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瓜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针对自己，但自己实在没有怨恨对方的理由，“她在第三军属医院，每个月需要很多治疗费和营养费。” “参军之前，我四处赚钱，最辛苦的时候每天要打四份工。”黛希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继续说道，“后来我在黑市的一个朋友说，军人的薪水很高，而且就算是战死，也会得到一大笔抚恤金，这笔钱够妹妹活很长时间，却是我打工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这就是我参军的理由。” “……”蕾娜没有说话，她知道，对方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件事。 “之后我因为身体素质达标，顺利通过了士兵的体检，被分配到了承担地表探索职责的第七连队——没错，就是那个死亡率高达83%的【墓地连队】。那里的人每次去地表之前都会留下遗书，因为谁也不知道从运输舰的大门离开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活着回到月亮上。” “从那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在和地表上那些怪物们拼命，【异变种】不会投降，也不会逃跑，这些毫无恐惧的怪物会跟我们死拼到底，直到一方被完全消灭。虽然我们的任务只是探索地表可用的、可回收的资源，但与这些怪物们接触总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黛希垂下了眼睛，那些过去一直是她不敢面对的——没错，她也是人，再如何冷静，心中也有着不可磨灭的噩梦。黛希的噩梦，就是她那些死去的战友。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连做梦都会梦见他们——她看到死去的战友们的亡灵从阿克隆河的彼岸向她招手，邀请她一起跨过这条冥河与他们相聚。 这是她心中最深刻的恐惧——她不怕死，只是不知这个为了【钱】才来参军的自己，该如何面对那些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战死的战士们。 “……我只知道如何杀死那些怪物，从来都没有想象过对手如果是人类的话要怎样去做。格斗术也只是学了一些皮毛而已，因为我们的拳头……根本伤不到那些怪物一丝一毫。” “所以我是赢不了你的，因为从来都没人教过我该怎么赢下一场决斗。”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躲闪的理由—— 蕾娜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甘心，并不是无法和黛希决斗这件事，而是两人的目标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样——自己只是想战胜对手，而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想的，却是如何在成群的怪物中活下来。 她的实力是在不断的实战中锤炼出来的，那一身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黛希说完这些就离开了，只留下蕾娜独自留在了空旷的公共浴室中，久久不能平静。 第78章 假期前后(五) 玛格丽特最近的研究突飞猛进。自从她从【骨虫】的卵中筛选出一批能够适应电子产品产生的轻微辐射的品种之后，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就连脱掉【生物装甲】十分困难这个缺点也克服了。 而让她克服这些问题的灵感来源，正是【阿布】——不久之前，她曾在实验室的地下部分见到了【阿布】。虽然那家伙有着与【阿布】一样的外表，但玛格丽特隐约感觉到，当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阿布霍斯】。 ——而是某种更加古老，更加令人胆寒的存在。阿布曾说过，她制作一副人类的身体很麻烦，无论何种生物的身体都十分复杂，想要尽可能地伪装成人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玛格丽特确定当时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觉——因为事后她查了地下实验室的监控设备，发现对方的影像好好地出现在了监控视频中。这就意味着当时的【阿布】是真实存在的。几乎同时，玛格丽特立刻想到了另外的一个人。 奈亚拉托提普，【伏行的混沌】、【无面的疯神】、【矛盾与谎言的集合体】、【万千蒙宠者之父】、【古老众神的灵魂】…… 《死灵之书》上是如此描绘这头古老的恶魔的——不，也许用【恶魔】两个字来形容它，还是过于温和了。 从黛希交给辛罗元帅的另一份隐秘报告中，她提到了这位旧日神灵，【奈亚拉托提普】现身于凡间只有两个目的：要不然是散播混乱、矛盾与谎言，要不然……就是这个宇宙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玛格丽特一辈子献身于生物科学，本来这种玄之又玄的神学跟她一点边都沾不上。【阿布霍斯】的存在几乎将她过往所有的认知全部颠覆，她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些小说一样的古老的传说。 那一晚，【阿布】给了她一些知识，一些能够操纵【骨虫】的知识。据说这些知识都是来自于一个名为【犹格斯的真菌】的高等文明，这个文明在生物科学上的造诣放在整个宇宙中来说都是顶尖的，据《死灵之书》的记载，这些先进的高等生命甚至能够从基因编织开始，制造出任何这个宇宙的生物。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犹格斯真菌】就是一群毫无伦理道德的疯子。但玛格丽特不这么想，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觉得自己和这群高等生物应该划为一类——至少从伦理道德方面来说应该这样。她曾经就被议长和辛罗称呼为【疯子】，甚至被【人理会】的成员视为【异端】。不过她本人却并不在乎这些，既能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又能帮助人类走向未来，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没有错误，不应该受到任何批判。 正是【阿布】——或者说，有可能是【无面的疯神】——给她的那些知识，让她成功实现了【骨虫】的基因改造。玛格丽特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帮自己，这个古老的神灵无论做什么事都只为满足它自己的欲望而已，人类的死活并不在它的关心范围之内。母亲玛格丽特能够想到的，就是它这样做有利于其达成某种目的，至于这个目的是什么，那就不是她能揣测的了。 ——至少自己的求知欲被满足了，玛格丽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而且现阶段的人类，确实需要不择手段地变得更强。 基因改造已经初步见了成效，下一步就是等待实验了。玛格丽特算着日子，在得知黛希在假期时会和她的队员一起出门的时候，她将实验日期初步确定在了3月23号——那应该是黛希出行回来的第二天。 她并没有急着做什么，虽然她对生物科学实验十分狂热，但还不至于到泯灭人性的程度。黛希·塔库曼下士为人类牺牲了多少她一清二楚，哪怕仅仅是奖励也好，黛希理应在某种程度上适当地放松一下。 毕竟神经如果一直绷得太紧的话，也是会出问题的。 第六生活区，第三军属医院——附近的一座破旧的公寓中。 凡妮莎的病情稳定了许多，连医生都说这简直是个奇迹，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复查，医生们发现这个心力衰竭的少女的心脏竟然停止了老化——人体细胞的老化与否是由【端粒】决定的，【端粒】是真核细胞染色体末端的特殊结构，其长短直接决定着人类的衰老程度。凡妮莎心脏细胞中的【端粒】长度和一位七十岁老人差不多，这是她心力衰竭的主要原因。 但根据最近一次的体检，医生们发现凡妮莎心脏细胞的【端粒】停止了消耗，这就意味着她的心脏停止了衰老。不仅如此，人体中唯一能够操纵【端粒】长短的【端粒酶】在她的心脏细胞中异常旺盛，这是造成【端粒】停止消耗的主要原因——一般来说，只有在癌细胞中才能检测出如此旺盛的【端粒酶】。 虽然与癌细胞很接近，但还不到癌细胞的【端粒酶】那种程度，因此攻击性比较小，只是维持在让她的心脏停止老化的程度——这个发现让所有医生都兴奋不已，毕竟这可是能撼动整个医学界现有理论体系的发现。原本他们打算将凡妮莎当成样本好好研究一番，但因为上层某个机构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决定。 医生就算权力再大、地位再高，也无法凌驾在军方之上。据说将这件事压下来的是军方的某个高层下达的一纸文件，凡妮莎是军属，军方插手干涉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毕竟，要是连士兵的家人都保护不好，谁又愿意为人类的未来去拼命呢？ 于是，医院不得不同意了凡妮莎外出的决定——他们是真的舍不得这个宝贵的实验对象去外面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是医学界的一大损失。可他们又无法拒绝，因为带凡妮莎离开的人，手里拿着泽梅尔家的文件。 那可是三大贵族之一，他们这医院可得罪不起。比起研究成果，还是自己的命比较宝贵一些。 凡妮莎离开医院不为别的，理由甚至有些可笑——就是为了出去做几顿饭菜。当黛希带着泽梅尔家的文件带走妹妹的时候，已经简单向她说明了对阿布许下的承诺。对于这个可笑的承诺，凡妮莎也是欣然帮忙——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现在有了外出的机会，无论什么理由都是可以接受的。 况且只是做几顿饭而已。 当天中午，阿布享受到了什么是人间美味，甚至连化身成人的奈亚都对凡妮莎的厨艺赞不绝口——这个老家伙可是纵贯了人类历史的存在，什么美食没吃过？就连他都说凡妮莎的厨艺别有一番风味，如果自己真的是人类的话，一定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做妻子。 “要不然我去做个男人的身体，你直接嫁给我算了。”阿布躺在破旧的沙发上拍着撑得滚圆的肚皮——这座公寓是黛希和凡妮莎原本的家，父母离世之后，黛希忙于工作，凡妮莎也不能离开医院，这间房子一直都没人收拾。为了美食，阿布甚至系上了围裙戴上了胶皮手套，化身女仆将整个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还要承蒙您的照顾了。”凡妮莎的心情也不错，时隔十几年第一次离开了那间压抑的病房，让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开朗了许多。 “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是不会同意的。”黛希白了阿布一眼——想娶她妹妹？行，先过了她这一关再说。父母不在，她就是凡妮莎的家长，“你还是在你自己的【圈子】里找另一半去吧，别来糟蹋我妹妹。” “胡说什么呢。”奈亚现在的形象是一位气质高贵的美丽东方女人，据说他曾经用这个化身在地球上行走过，“你们两个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我们的【圈子】了，至少从寿命上来说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黛希从疯神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寿命？她们姐妹可是正儿八经的【人类】，怎么能从寿命方面和这些古老的家伙们相提并论？ “就是字面意思，”奈亚邪魅一笑，意味深长地望着黛希已经带上了一些恐惧的双眼，“【死】这个现实，已经从你们二人的生命中消失了。只要不受到致命的外伤，仅仅是活着的话，就连【死亡】，也会在【我们】的漫长生命中湮灭。” 奈亚特别在【我们】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在听完这句话之后，黛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我说过，交易是我和你们之间的事，别把我妹妹牵扯进来。” “别紧张，只是让凡妮莎长寿一些而已，只要她愿意，【莎布】随时能收回它的恩惠。”奈亚无视了黛希的警告，嬉皮笑脸地安慰了一声。 听到这，黛希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她都不愿让妹妹变成自己这样的怪物。像人类一样的生活，再像人类一样的结束，这才是一个【人类】应该有的一生。 她付出了一切就是为了让凡妮莎回到正常的生活，除此之外，她不希望妹妹牵扯进任何麻烦里。 有些时候，【永生】可并非什么值得追求的事，尤其是对情感丰富的人类来说。 第79章 假期前后(六) 【月卫一】是自从人类流亡到【天晷星】以来最伟大的成就之一，原本三个月亮中第一个月亮【克罗托】上只有一座驻月天文设施，主要功能是观测附近天体的动向。后来随着人类元气逐渐恢复，凭借着地球时代的科技让很多事情都很顺利，丰富的资源也暂时消除了人类之间的隔阂。 之后，人们仿照着将幸存人类带到【天晷星】的远星舰【方舟号】制造出了全新的星舰，有了更便捷的探索手段，【克罗托】上的天文设施渐渐失去了其存在价值。一位富豪将其买下，改造成了月球表面的观光设施，从那以后，这座设施被一再修缮、扩容，直到成为了一座【旅馆城市】。 当时谁都不会想到，这个设施竟然会成为人类最后的希望。 【大末日】之后，无处可去的人类不得不移居月球，这座设施也被军方接手，成为了容纳地表幸存者的地方。经过军方的最后一次建设，原本只有一个城市大小的设施扩张覆盖了半个月球表面，名字也由第一代【六人议会】确定下来，称之为【人类驻月球最终防卫基地第一堡垒】，简称【月卫一】。 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军方当时还想在第二月亮【拉刻西斯】和第三月亮【阿特洛波斯】上再建造两座——三个月亮的名字来源是地球时代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后来因为地表的一些能够脱离大气层生存的【异肢】不断侵扰【克罗托】，人类无暇再进行扩张，这个计划便被搁置了下来。 直到现在，人类已经完全习惯了月亮上的生活，【月卫一】中的模拟重力和人造天幕，再加上能够稳定设施内部离心力的【波塞冬陀螺】系统，让这里的一切都与地表别无二致。渐渐地，有些人已经不再奢望能重回气候恶劣、遍地都是【异肢】和可怕病毒的地表，转而专心地建设起月球表面。 【阿波罗公园】就是这样的地方，这里是【月卫一】中最大的公园，包括了广场、人工培植的小型森林和一些娱乐设施。原本这里是军方用来停靠一些小型星舰和战机一类的地方，后来有了环月球星港，这里就被改造成了公园。 许多人在劳累了很久之后都会选择来这里放松，黛希几人就是这样。一行六人的小队上午到达了【阿波罗公园】附近的旅店，到了中午，几人便乔装打扮出门，去了公园中心广场附近最繁华的商业街。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玛琳有些骄傲地笑了笑——她早就有这样的计划了，怀特家的宅院其实就离这座公园不远，但因为平时父母管得很严，玛琳并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能自己支配的时间，当然要来这座自己一直都向往着的公园玩玩。 也许，这是她一生唯一的机会了。 不过这一行人中唯一对此表现出极大兴趣的就是阿布——或者说，她对一切人类创造的东西都很好奇，尤其是各种美食——时雨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 黛希则没什么想法，倒不是她不喜欢，只是在地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已经很难有什么东西再能让她喜欢起来了。 从死亡和离别中爬出来的幸存者，或许最后都会变得像她一样麻木吧。 剩下的两人也对这里没什么兴趣，毕竟赫尔辛和玛格丽特都是【三大贵族】之一，比这里好得多的地方他们俩已经见过无数个，对于这种平民的娱乐设施，两人很难提起兴致来。不过玛格丽特却对这条商业街表现得十分感兴趣，刚一进入商业街，就拉着阿布、玛琳和时雨三人进了旁边的服装店—— 玛格丽特喜欢的不是商业街，而是【花钱】这个行为。商业街的存在价值，就是给她创造了【花钱】的机会。 至于赫尔辛则是一副做贼的样子——戴着墨镜和口罩，穿着一套花里胡哨的衬衫和一条长裤，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处的动静，就好像有人在追杀他一样。 “……你在这边得罪人了？”看着他不着调的样子，黛希皱着眉问了一句。要是这家伙真的得罪了什么人，自己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她身上的麻烦够多了，不想再节外生枝。 “还不是那群……那群女生。”赫尔辛一边回答一边左顾右盼，好像不知从什么地方就会窜出个怪物把他抓走一样，“一天天躲她们躲得真辛苦，学校里碍于面子不得不跟她们周旋……你知道我从这帮家伙的围堵中逃出来有多费劲么。” 赫尔辛没有说谎，早在春假的头几天，就有一大堆女生找各种理由约他出去，而且他还没法正面拒绝——约他的人大多都有几分姿色，这其中相当一部分甚至可以称作【美人】，赫尔辛好歹也是三大贵族家的次子，在美人面前可不能失了风度，不然会影响到尤菲兰家在贵族圈的评价。 再加上这些女生们几乎都是大小贵族家的大小姐、二小姐之类的，虽然贵族也有高低之分，但好歹也得给人留几分薄面，不能显得太过傲慢。 不得已，他只能玩起了消失——行，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既然她们愿意接受你，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出去，还是说像这种平民才来的公共场所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黛希嘲笑了他一声，不知为何，看这个家伙吃瘪会让人感到心情舒畅。 “还不是因为你。” “我？”黛希挑了挑眉毛。 “没错。”见周围确实没人跟着，赫尔辛才松了口气——不是他小心谨慎，就在早上出发之前，他还在昨天穿的外套和裤子上检测出了二十八个微型追踪器。 不能怪他胆小，他是真的怕了。 “你肯定不会喜欢这些场合，说实话，我实在想象不出像你这种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会想她们一样玩。”赫尔辛·尤菲兰朝黛希优雅地鞠了一躬，接着摘下了眼镜和口罩，朝着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若是换成别的女人，肯定被这副英俊、成熟又带着一丝轻佻的笑容迷住了。 可惜，他面对的是黛希。 “这位冷艳的女士，不置可否赏脸，与在下共进午餐？” “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黛希头一次被一个男人邀请，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家伙是不是在开玩笑——按照赫尔辛平时的作风来看，还是开玩笑的成分要稍微大一些——黛希心中这样想着。 “如果在下说，是认真的呢？”说着，赫尔辛轻轻牵起了黛希的左手，在她的手指上轻轻吻了吻。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平时在学校的时候，阿布总是在黛希的身边，赫尔辛实在是没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当然，让玛格丽特带着阿布去玩，也是他求着这位罗兰家的小姐去做的——不仅如此，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如果单独相处的话，他自认为有十成的把握拿下黛希的感情。再加上将近三个月的相处，也该趁着这个机会拉进一下感情了。一旦她答应下来，不仅能和泽梅尔家搭上线，还能将黛希当成借口，让那些姑娘们和他保持距离。 一举两得。 从小到大，还从没有过任何一个女人能抵抗他的魅力——再加上显赫的家世背景，就算他不是长子，也能在家中说上话。 至少在其他贵族面前，赫尔辛·尤菲兰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尤菲兰家二公子。 黛希也是女人，赫尔辛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别这样，好恶心。”黛希的表情只有一刻的犹豫，随后便慢慢抽回了手，甚至还在衣服上擦了擦。 赫尔辛脸上英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嗯？” 第80章 假期前后(七) “哈哈哈哈哈……” 一家小餐厅中，伊莎贝拉用力地拍着身边赫尔辛的肩膀，笑得一点风度都没有。 就在赫尔辛以他一贯的方法打算邀请黛希单独出去聊聊的时候，伊莎贝拉正好带着姑娘们回来拿钱包，结果将他被拒绝的样子看了个精光——从那之后直到晚饭时间，这个家伙一直被嘲笑到现在。 “想不到你小子也有吃瘪的时候。”看着赫尔辛沮丧的表情，伊莎贝拉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毕竟能看到这家伙吃瘪可不容易，天知道他这张脸勾搭过多少女生上床，“挑谁不好，竟然去挑黛希。” “行了行了，这点儿破事让你挤兑一下午了。”赫尔辛烦躁地挥了挥手，他望着不远处餐厅自助区挑选食物的四个姑娘，无奈地搓了搓脸，“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帮我想想办法……” “怎么，真看上这姑娘了？”伊莎贝拉有些吃惊——虽然这小子是贵族圈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但还从来都没传出过他看上谁家的大小姐了。 想着，她也看向了餐厅自助区——黛希这个女人虽说不是顶级的美人，但长得也十分标致。或许是因为长时间锻炼的关系，她的身材也保持得不错。以平民的眼光来看，她确实算是佼佼者了，但若是以赫尔辛的角度出发，她也不过是他拥有过的众多女人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 可这样的女人却能让他肯降低身份去追求，甚至不惜低头求自己，让自己为他们俩独处创造机会——能让这个男人如此在意，如果不是因为长相的话…… “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敏锐的伊莎贝拉感觉自己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背后的人，是泽梅尔家。” “而跟泽梅尔家关系最近的人……原来如此。”伊莎贝拉点了点头，她猜对了，“……你小子胃口倒是不小，不过依你的身份，似乎不需要去巴结元帅这种高度的人吧。” “非得刨根问底？” “就是好奇而已。” “那边的酒吧不错，”赫尔辛看了看窗外，街道的对面有一家酒吧，虽然是平民开的，档次也高不到哪里去，却是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谈话地点了，“晚上10点我在那等你。” “不能当面说？”伊莎贝拉朝着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回来的姑娘们挑了挑眉毛。 “你请客。”赫尔辛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依你。” 夜深人静，阿布照旧睡得没心没肺，似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操心的事一样。黛希带着手提终端坐在窗边，翻阅着玛格丽特博士给她传来的文件——那是新型【生物装甲】的操作手册，过几天回去之后，她就要立刻参与实验。 其实对于【生物装甲】，黛希并不是很看好，自从上次使用过后，她的身体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纯机械的生物装甲是根据人体肌肉的反应来进行辅助增强的，无论是奔跑还是战斗，都是由人体本身来主导。 但【生物装甲】并不是这样——这种活着的盔甲是与她身体的神经和大脑连接在一起的，行动的时候，装甲会根据她大脑的指令做出反应，而且【骨虫】的反应速度要比人类快得多，这就意味着在活动的时候，最先接收到指令的是【生物装甲】，装甲会在她的身体做出反应之前行动起来。 说得简单点，就是装甲在带着她的身体活动——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多了一副手脚，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一种违和感。 好像自己……变成了那种虫子一样。 她已经将这个缺点反馈给了玛格丽特，希望她能在这方面做好调试吧——黛希一边想一边看着终端显示器上的操作手册，她的脑子不如阿布那么灵活，许多事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就在她背着那些条条框框的时候，眼角忽然瞄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窗外不远的街道上，赫尔辛正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走在那里，在他的身边，是挎着他的胳膊、和他显得很亲密的伊莎贝拉。 “呵。”看着二人的身影，黛希轻轻翘了翘嘴角——这不是有美人陪在身边么，何必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对于白天赫尔辛轻浮的示好，说实话黛希并没有那么反感，只是觉得有些不适应而已——她不适应的不是赫尔辛这个人，而是他所做出的这个行为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自己有什么？比起伊莎贝拉，自己就是属于那种没长相没身材没背景的那一类人。 这并不是黛希在自卑，她是个很理智的人，只是在思考一个事实。不过说实话，当白天赫尔辛亲吻自己手指的时候，她确实有过一丝心动——面对着如此英俊且富有魅力的男人，作为正常女人的黛希没可能不心动——即使如此，她也是绝不可能对他的示好给出任何回应的。 就算这家伙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她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无论是那些怪物的还是战友的。黛希一直觉得像自己这种女人，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拥有幸福的。 这是她自己的报应。 或许……这也是她排斥所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的原因之一吧。 —————————————————— 【灰烬礼堂】。 这里是【六人议会】开会的地方，每次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的时候，都会在这里做出决定。 “地表的气候恢复正常的速度比我们想象得要快得多。”玛格丽特坐在大圆桌属于她的席位上宣布着下属递上来的观测报告，“虽然原因依旧不明，但根据【地质学会】的推算，再过三个月左右，地表将重新恢复成【大末日】之前的气候。” ——她当然知道原因，只是不能在这里明说罢了。要是让这群家伙知道帮忙恢复地表气候的家伙和差点毁灭了人类的那个怪物是同一个的话，还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子。 【地质学会】是【科学研究院】下属分支之一，其它还包括【自然研究协会】、【天文学会】以及玛格丽特自己的【生物科学研究院】等等，这些机构的最高领袖就是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 “也就是说，我们要准备回到地表重新开始建设了？”一个留着短发、穿着一身沾满机油的工作服的女人摆弄着一只小扳手，看着玛格丽特说道，“有具体的时间么？我们这边很忙，需要提前安排人手。” 她是【爱娃·奥兰多】，【机械工会】的工会长，当初将月球上那座观光城市改造成如今的军事要塞城市的人，就是她的祖上奥兰多大师。 “根据推算……【大末日】历290年——就是今年的11月1日，地表的气候就会回到适合人类生存的水平，不过不排除中途会有变革。”玛格丽特没有将话说死，她可不想跟任何人起争执，那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这是否也意味着……原本受气候影响的【异肢】，其活动也会因此而变得活跃？” “……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以后可有事做了……”爱娃·奥兰多沮丧地趴在了桌上——若真是如此，那她就不得不建造出足够抵挡那些怪物们的城墙。【食尸鬼】什么的倒还好说，她怕的是【古革巨人】——那些怪物几乎很难用静态防御来阻止。 “既然议题进展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就现在确定一下……”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理会】所罗门会长摘下了眼镜，丰满美艳的女人站起来看了一圈另外五人，“……谁会是这三百年来率先回到地表的第一批人类？” 第81章 假期前后(八) 似乎正处于淡季，酒吧中没几个人，这刚好给赫尔辛和伊莎贝拉创造了一个良好的谈话空间。虽然比不上他们去过的豪华酒吧，但这里的鸡尾酒味道意外地还不错。聊了一些双方家里的事，二人很快进入了正题。 “你接近元帅究竟有什么目的？”伊莎贝拉晃着酒杯，眯着眼睛望着对面英俊的男人，后者的表情显得有些忧郁——虽然这家伙经常用这样的表情去骗一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但伊莎贝拉看得出来，此刻男人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 “我最近在做一份隐秘的工作。”赫尔辛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思了一下之后，说了另一件事，“我在做掮客。” “拉皮条的？”伊莎贝拉愣了愣，“以你的身份竟然会去干这个？！” “胡说八道。”赫尔辛白了她一眼，“正经的掮客，虽然同样都不怎么光彩。” “开个玩笑。”伊莎贝拉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去做那种事，只是借机调侃一下他而已，“双方是谁？” “目前还是‘单方’，”赫尔辛摇了摇头，“我也是最近一个月才开始做的。” “一开始接近黛希，只是想利用她背后军方的关系——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些，关于消息的掌控，你这个商人可比我灵通多了。” “别恭维我了，说正事。” “我在家里是次子，家业最后都要交给长兄萨缪尔，我顶多能分到一家公司就算很不错了。”赫尔辛喝了口酒，环视了一圈这家有些落魄的酒吧，“虽然我没什么大志向，但也不想就这么没落下去。接近元帅只是目的之一，如果没有结果的话，我就会去接近泽梅尔家——你知道的，泽梅尔家的现任当家艾因·泽梅尔一直都是元帅的心腹。” “嗯。”伊莎贝拉点了点头，关于艾因·泽梅尔和萨菲·辛罗元帅之间的一些比较“亲密”的传闻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虽然双方都没有公开承认过，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黛希是泽梅尔家的人一手提拔进学府的，所以她和泽梅尔家肯定或多或少的有些关系，只是他们似乎做得很隐秘，我动用了很多资源也没查出二者之间的渊源。不过他们之间有联系这件事是真的，所以一开始我就打算接着接近黛希，达到和泽梅尔家牵上关系的目的。”说着，赫尔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关系这东西，只要搭上了，想要增进就变得很容易了。” “呵。”伊莎贝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罗兰家是三大贵族之一，对其中某些肮脏的交易，她比一般人要清楚得多。 只是有些事，是没办法拿到明面上来的。 “不过就在最近，想要借着泽梅尔家另起炉灶的这个想法改变了。”说到这，赫尔辛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你做‘掮客’的理由？” “对。”赫尔辛将声音再次压低了一些，“一个月前，我在黑市的线人带回了一个消息，地表的环境不知为何正在向【大末日】之前变化，地表幸存的人类开始了一些有组织的活动，比如……” “……划分自己的自治领域。”伊莎贝拉含蓄地将话接了下去，脸上调侃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和赫尔辛一样严肃的表情。 【自治领域】是伊莎贝拉能想到的最含蓄的话了，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那些家伙正在准备【占山为王】。 自从流亡到【天晷星】以来，人类便只有一个【联邦政府】，这个庞大的机构回应着所有人类的诉求，也变相地消除了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端。如果地表的人类再划出几个【自治领域】来的话，那么地球上发生的事，或许就会在这颗【天晷星】上重演。 “并且已经初见规模了。”赫尔辛点了点头，说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其中一个最大的团体要求与【六人议会】进行对话。你知道，无论对于平民还是我们贵族来说，【六人议会】都是绝对公平且不可触碰的存在，是人类现存秩序的唯一领袖，如果这件事被她们六个人知道了的话……” “……就会产生无法解决的纷争。”伊莎贝拉站了起来，朝对面英俊的男子使了个眼色，“别在这里说了，跟我来。” “……好。”赫尔辛没有任何犹豫，起身便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二人要去的地方是一处私宅，那是伊莎贝拉为自己准备的后路之一——如果无法顺利留在军队中的话，那么她便会在这里隐姓埋名度过余生。【阿波罗公园】是最理想的藏身之地，这里的附近全是平民，只要自己过得低调一点，没人会想到她就混迹在人群当中。 为了确保这里的安全，伊莎贝拉改造了这间带着一个小院子的私宅，至少窃听设备在这里毫无用处，是个相对安全许多的说话地点。 “你还真是大胆，居然搅和进这种事里面。”锁好了大门，伊莎贝拉这才表现得放松了一些，“随便坐吧，没人会来这里的。” “谢谢，这地方挺不错的。”赫尔辛四下看了看，虽然这座两层的小楼有些狭窄，至少算是一处不错的藏身之所——【阿波罗公园】附近全都是这样的建筑，因为这里并非是工业区，也不是生产区，所以人口并没有那么密集，这里的人住得绝大多数都是这座独院的小房子。 “恭维就免了，赫尔辛，”伊莎贝拉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她并不忌讳这个男人，毕竟二人之前也曾相处过一段时间，对双方的身体已经很了解了——“你知道参与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么？” “知道。”赫尔辛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风险——地表的人若想自治，必定会触及到生活在月球上的人类的利益，一些摩擦在所难免。而纠纷是会升级的，一旦上升到了某种高度，势必会发展成武力冲突——这是人类历史彰显的必然进程。 为了避免这些冲突，【六人议会】肯定会想办法，和谈肯定是第一优先选择，这是最好的结果——可从他的线人自地表带回来的消息来看，地表上的人类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那些【风旅者】们认为，月球上的人类在移居的时候没有带上他们的先人，理应为此事负责——这还是比较温和一些的声音。 还有许多激进的声音认为，应该拒绝月球上的人类回到地表——他们认为【月卫一】上所有的人类都是卑鄙无耻的胆小鬼，只要回到地表，这些【激进派】表示不排除会使用武力。 一旦打起来，辛罗元帅就将首当其冲——不过最严重的还不是这个，赫尔辛真正担心的，是【人权联合理事会】那边。 奉行着【以人为本】的【人理会】肯定不会坐视这场厮杀，他们会想尽办法给辛罗元帅找麻烦，让她在发生战争时束手束脚——那帮家伙已经觊觎军方的权力很久了，【月卫一】与【风旅者】的冲突，就是他们找事的最好借口。 如果是在地球的话，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谁都管不着。但这里是【天晷星】，除了双方手中的武器之外，人类还有一群无比强大的敌人。 【异肢】。 那群恐怖的怪物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人类在它们的眼中只是食物，至于【月卫一】和【风旅者】到最后谁胜谁负，那些怪物可不会关心。 “知道还做，你就没考虑过夹在这两颗炸弹中间会有什么下场么？”虽然分手很久了，但伊莎贝拉对这个男人还是留有一些感情的——当时终究是年轻嘛，什么事都不懂，当时两人口中所谓的“爱情”，现在想想也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粉身碎骨。”赫尔辛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看来他已经想过这个结果了，可接下来，他的脸上却渐渐浮现了一丝有些狂乱的笑容，“……但如果成功了，我就会得到莫大的荣誉和两边的关系。这是一场赌博，赢了名利双收，输了尸骨无存。”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伊莎贝拉本想劝些什么，可想想这个男人之前的表现，那些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你就是个赌徒。” “你也是我的筹码之一。”赫尔辛走到她面前，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伊莎，我要你帮我。” “我不做赔本的买卖。”伊莎贝拉并没有躲开，而是就势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这个英俊男人的肩膀上。 丝毫不在乎自己现在只穿着内衣。 “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帮你报复罗兰家。”赫尔辛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过了很久二人才分开，“先将你的兄长踢出贵族这个圈子，再彻底撕碎那个因为嫉妒而将你赶出来的家族。” “成交。”伊莎贝拉露出了同样狂乱的笑容，她用力扯着赫尔辛的衣领，就势让他将自己压在了床上。 第82章 进化实验(上) “准备最后一次实验。”玛格丽特看着全息显示器上的实验数据，对黛希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从【阿波罗公园】回来之后，黛希便借口回家处理一些麻烦事独自离开了学校。阿布也在隔天找借口出了门——她的借口很直白，就是吃，听说最近第一生活区附近新开了一家小吃街，她要去试试。 为了避人耳目，二人没有一起行动——元帅说【人理会】已经开始调查她们俩了，两人本来在学校就住在一间宿舍，平时也几乎都在一起。虽然这次她们都要去实验室，但还是错开时间比较好。 阿布比黛希晚一天到达了【生物科学研究院】中玛格丽特的实验室，刚一进门，就碰到了一个比【异变种】更加像怪物的【怪物】。 那只【怪物】身高至少两米以上，已经可以和【食尸鬼】比肩，但外表上却比【食尸鬼】更加危险——【它】全身呈灰白色，并且布满了尖锐的突刺状物；双臂末端是两把如同螳螂一般的巨大镰刀，刀刃足有半米长；双足的部分就像昆虫一样，每只脚前后分别有两只锋利的节肢末端；头部最下端是如同昆虫一般的口器，上面则是左右两排共八只复眼。 “嚯……这可真是……杰作。”阿布看着【怪物】稍微愣了一下，接着走过去绕着其转了一圈，还摸了摸对方的身体。 【别闹，好痒。】黛希的声音从【怪物】的口器中传出来，尽管【骨虫】是覆盖在【十字军】型外骨骼外面的，但其神经依旧和她的身体相连，灰白色的外皮对外界的刺激依旧很敏感。 这就是玛格丽特最新的实验成果——【生物装甲ii型】。【骨虫】克服了排斥电子机械物品的弱点，已经可以和现阶段的任何一种外骨骼进行完美融合。脱掉的时候也不需要在低温的环境中，只需要打开搭载于外骨骼的冷却设备，【骨虫】自然就会陷入沉睡。 现在的【生物装甲】已经可以完美应对危险级别四级以下的【异肢】——一级威胁来自于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异变种】，二级是群居的【食尸鬼】级别，三级威胁是能够飞行的【夜魇】，四级则是所有陆军最大的威胁【冷蛛】。 “现阶段还没有五级以上的【异肢】样本，不过已经可以应对大多数地表威胁了。”辛罗元帅熄灭了香烟，满意地看着玛格丽特最新的作品——从昨天开始实验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这了，【生物装甲ii型】的威力让她很满意，毕竟玛格丽特在【生物装甲】上的所有经费都是秘密由军方提供的，她得来确认一下这笔钱花得值不值得。 “五级以上的样本？【古革巨人】？”阿布用手指轻轻敲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说道：“地下的设施足够坚固么？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下样本。” 话音刚落，别说黛希和辛罗元帅，就连连续两天没睡觉、强撑着准备做最后一次实验的玛格丽特都精神了。 “……你去哪找样本。” “这里。”阿布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吃过一个，味道不怎么样，不过可以将【古革巨人】的身体再现出来。” “……地球上那些怪物真的不是你做的？”辛罗元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家伙总是能给人惊吓，无论是引发了【大末日】还是记录在黛希影像中的那些粘稠的【黑血】。 “如果是我，你们还有活着的可能么？”阿布走向了电梯入口，按下了旁边的按钮，“我再重申一遍，对那时的我来说，人类的死活并不重要，每天都有那么多物种灭绝，难道你们人类还要挨个去在乎？” “那时？那现在呢？”玛格丽特比任何人都要在乎阿布对人类的看法，她每天都和地下实验室中的那些【样本】打交道，虽然没去过地表，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异肢】的危险。而危险程度远高于【异肢】的阿布，则是她一直都想要了解的对象——尽管知道不可能，她依旧没有放弃想要找到对付【阿布霍斯】的方法。 “现在啊……”阿布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像【怪物】一样的黛希，双眼稍微眯了一下，“……谁知道呢。” 十分钟后，地下实验室。 “我这边都准备好了，你呢？”玛格丽特打开了地下实验室中所有的监控设备，这可是验证她的实验作品的威力的最佳时刻，必须记录下所有的数据。 “随时。”阿布耸了耸肩膀，看向了其中一个监控镜头，“现在？” “嗯。”玛格丽特下达了肯定的指示，并打开了一边的收音设备，“第1121次【生物装甲】实验，开始。” ——1120是她从接手【生物装甲】项目以来的试验次数，而现在就是第1121次。 这几年来，她已经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太多。 听到了指示的阿布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刀，轻轻划破了自己的小指，一滴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滴下。在下落的过程中，血滴从鲜红快速地变成如墨汁一般漆黑的颜色，当血滴落地的同时快速蔓延，直到铺满了整个地下实验室的地面。与此同时，周围笼子里关着的所有【异肢】全部安静了下来——从两人来到地下的那一刻，笼中的【异肢】们便表现出了敌意与杀意，如果不是通着电的笼子拦着的话，它们早就向黛希冲过去了。 而现在，这些怪物们却全都乖乖地趴在地上，眼睛里充满了畏惧，并且恐惧得全身颤抖。 玛格丽特吞了口口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是不愿相信下面发生的事。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违背了物理和生物法则，足以让她过往所学习和研究的一切理论全部被推翻。 辛罗元帅也是面色凝重，短短一分钟，她已经在脑中模拟了许多次面对【阿布】的战斗，却没有一次胜利——她不知道该如何战胜这样的怪物。 幸好，这家伙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黛希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已经见过了许多次黑血，对这些已经习惯了。就在三人各有所思的时候，一处黑血忽然开始膨胀，紧接着出现了一副巨大的骨架。下一刻，黑血顺着骨架攀爬而上，慢慢构成了肌肉和皮肤。一分钟之后，所有地表人类的噩梦——古革巨人便出现在了地下实验室中。 除了颜色不一样之外，这个东西与记录中的【古革巨人】别无二致。 “黛希·塔库曼下士，”辛罗元帅看着这头刚刚被制造出来的怪物，向她的士兵下达了命令，“动手，杀了它。” 第83章 进化实验(下) 地下实验室中，两只【怪物】正在进行惨烈的肉搏。 古革巨人巨大的身体每一次挥动手臂都会带来巨大的风压，从手肘处开始分裂出的两只前臂从两个角度抓向黛希，却被后者极其灵敏地躲开。在巨人如大号水桶一般的头颅上、竖向生长的一张几乎快将脑袋分成两半的血盆大口，也完全触及不到黛希的身体。 黛希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样的怪物，不敢有丝毫大意。虽然【生物装甲ii型】拥有超越【食尸鬼】皮肤和骨骼的坚固程度，也不敢和这头至今为止人类所记录的地表最大的【异肢】硬碰硬。 巨人的外皮坚固程度远在【食尸鬼】之上，再加上超过六米的巨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黛希行动起来有些束手束脚，只能寻找机会给对方制造一些伤口——【生物装甲ii型】末端的骨质镰刀是覆盖在【十字军】外骨骼的振动刀刃之上的，锋利程度足以切开巨人的外皮，却没法给对方造成决定性的伤害。 一边躲闪攻击，黛希一边回忆着刚刚阿布构筑巨人身体时的场景，隐约记得一个类似心脏的器官就在它左肩附近，她想要靠近那里，却每次都被它的四条前臂挡开——似乎这家伙也知道该保护什么部位。 “是你在操纵这东西？”看着巨人的行动，玛格丽特连接了阿布的通讯器——她不敢直接通过地下实验室的扩音设备说话，怕影响到战斗的实验数据。 “当然不是，我只是构筑了它的身体和大脑，这家伙完全是靠自己的本能在活动。”阿布坐在黑血上，从兜里掏出了零食——这家伙随身都带着零食——一边吃一边说道，“从我身体里产生的一切生物都有独立的意志，况且我也不会操纵别的生物。” “你是说……你‘复活’了它？！” “……也不能这么说。”嘴里的零食让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生命’这东西是很奇妙的，有着无数种存在形式，我赋予它的只是【本能】和【行动能力】，以及用我的血填补了它缺失的血肉，现在这家伙，只能算作【活着的尸体】而已。” “类似于【异变种】？” “要高级一些，【异变种】能够活动是因为【囚徒】病毒入侵了他们的大脑，进而操纵他们的身体；这个巨人的大脑十分完好，我并没有将其吃下去——因为实在是太难吃了。它能够活动完全是身体在接收从大脑发出的指令，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阿布说话的声音很小，黛希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经过半个小时的鏖战，尽管有着【十字军】外骨骼的辅助，她依旧累得气喘吁吁——其实体力上的消耗还在其次，主要是巨人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心理上的压力加重了身体的负担，让她因为恐惧和紧张做出了许多多余的动作。 巨人也的情况也不乐观，全身都是细小的伤口，大量的黑血从伤口中渗出，动作也变得慢了许多，甚至连左肩处的要害部位都有些无暇顾及。 虽然已经十分疲惫，但黛希终究是个优秀的战士，已经从地表经历了无数生死搏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她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也看清楚了巨人的行动模式——在看准了巨人左手臂挥向她的那一瞬间，黛希立刻压低了身体，依靠脚部昆虫节肢的抓地能力快速移动到了它的身后，双手两把高频振动的镰刀同时斩向了巨人的左肩。 可巨人的反应速度明显超出了她的预估，就在刀刃即将触碰到长满黑毛的皮肤的时候，巨人的左臂忽然向后方挥来，如果她保持原状的话，势必会狠狠地挨上一下。 机会就在眼前，下一次可没法保证自己是否还有体力接近这里了——想着，黛希咬紧了牙关，先将左手的镰刀刺入巨人的肩膀固定，另一把镰刀直接切向了心脏所在的位置。粗壮的手臂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黛希身上，整个地下实验室都回荡着巨人愤怒的咆哮和【十字军】外骨骼断裂的声音。 下一秒，黛希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地下实验室坚固的合金墙壁上。巨大的力量让墙壁都凹了一些进去，在掉落在黑血上之后，从【生物装甲ii型】头部昆虫的口器中，忽然喷出了一束鲜血。 “够了！阿布！快杀了那怪物！”看到黛希如此乱来，辛罗元帅一下子从椅子中站了起来——黛希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士兵，她可不愿见到这样的士兵死在一场试验中，“麦芮！准备医疗舱！她必须……” “镇定。”就在玛格丽特准备照做的时候，阿布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上面的两人看向了显示器，发现巨人在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黛希走了两步之后，就停下了脚步，保持着抬手进攻的姿势再也不动了。 在距离巨人十几米远处的、黛希的右手镰刀上，插着一只巨大的心脏。而巨人的后背左肩的位置，多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阿布将最后一口零食塞进嘴里，起身走向了黛希，在经过【古革巨人】的时候，她挥了挥手，黑血中立刻生长出了无数血盆大口，巨人庞大的身躯只用了不到十秒就被吞噬殆尽，连骨头都嚼碎了。她来到黛希的身边，低着头看着顽强的战士：“干得漂亮。” 【咳……】昆虫口器中再次喷出了一口血，黛希慢慢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口气，如昆虫振翅般“嗡嗡”的声音从中传出：【死了？】 “死了。”阿布打了个响指，【生物装甲ii型】头部的【骨虫】立刻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覆盖在【十字军】上的坚固骨质快速地崩解，当所有骨质全都脱落之后，【骨虫】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它恐惧的东西一样，快速地脱离了黛希的身体，顺着墙壁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几只触手从黛希的身下伸出，帮她解下了【十字军】外骨骼，当最后一块装甲除掉之后，阿布和上面的两人都看到了她扭曲变形的左臂，和凹下去一块的左侧肋下。 如果没有【生物装甲】和【十字军】的保护，巨人的这一击足以将她的身体打碎。 “你们人类都这么乱来的么。”随着阿布的声音，地面覆盖的黑血渐渐收缩，露出了原本的地面，黑血也渐渐变回了那滴鲜红色的血液。 “……可能只有我这么乱来。”黛希勉强笑了笑，声音也因为【骨虫】的离开而变得正常。 “……下次不许这样了。别忘了如果是实战的话，会有很多火力支援你，你会更容易解决这东西。万一你死了……” “我知道，”黛希点了点头，“我们还有【交易】在。” “不止是交易……算了。”阿布单膝跪在地上，捧着黛希的脸吻了上去。当二人的舌头搅在一起的时候，上面的玛格丽特和辛罗看到了她们一辈子都没法忘记的景象—— 黛希扭曲的左臂和凹陷下去的左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愈合，肌肉束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快速地连接在一起，断裂的骨头也被细小如头发丝般的触手拖回原位。一分钟之后，就连皮肤也开始重新编织，如此恐怖的伤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完全愈合，这种愈合速度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原生种】。 “……比之前快了不少。”待到二人唇分，黛希抹了抹嘴角，抬起左手在眼前握了握，显然这个愈合速度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的身体已经大体适应了【亚兹拉尔】，或者说……我的【黑血】，”阿布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对刚刚的吻意犹未尽，“所以我多分给了你一些。” “……谢谢。” “不客气。” 阿布扶起了黛希——虽然她的伤愈合了，但身体的疲劳却无法轻易消除。二人慢慢走在地下实验室中，周围的【异肢】全都缩向了笼子的另一侧，它们在畏惧着眼前的怪物。在进电梯之前，阿布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实验室的最深处——她能感觉到，在那扇门的后面，关着自己的一部分身体。 ——算了，投影而已，也不差这一块。阿布轻轻笑了笑，比起找全自己的身体，她现在有了更感兴趣的事要做。 第84章 出发前夜 “东西都收拾好了？”黛希系好了包裹上的袋子，又替阿布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次可能要在下面待很久，地表的补给一个月才能到达一次。” “不能让莉子送来么？” “她是黑市那边的人，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军方面前，她不要命了。”黛希白了她一眼，“况且还有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在，万一被她抓住了，莉子是会被送到军事法庭的。” “好吧好吧。” 时间过得很快，自从春假之后，一转眼已经半年过去了，明天，她们将和一部分学员乘坐运输舰，去地表做【志愿开拓者】。 仅仅经过半年的变迁，地表的环境就变得和【大末日】之前相差无几——地质学会的人研究了大半年也没研究出为什么，这种完全不合常理的事差点儿烧光了那些研究员的脑细胞——现如今唯一还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异肢】或【囚徒】病毒在过去的近300年间影响着地表的环境，现在出于某种未知的干涉，让这些影响逐渐消除了。 这个解释很糊弄人，大众根本不买账，但地质学会的研究员们也没办法——他们还能怎么办？难道说神灵大发慈悲，允许人类回地表生活了？ 别说，从一定程度上，这种玩笑一般的调侃还真就是事实，只是没人愿意相信罢了。 好在无论如何，能回到地表生活就是个好消息，从地表执行部队带回来的数据分析，随着气候的快速变迁，地表空气中的【囚徒】病毒浓度也有明显下降。虽然还要依靠净化装置，但危险程度已经大大降低。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军方和【人理会】、机械工会、科学研究院火速组织了一批志愿者，这些人将去地表开拓一片能够供人类生存的据点，并计划以此据点为根本，慢慢扩大可以生活的居住区。 与此同时，玛格丽特拿出了自己的研究成果——【生物装甲iii型】，经过半年时间的调试与改动，【生物装甲】已经升级到了第三代。除了二代原有的功能之外，第三代的【生物装甲】可以自由操纵【骨虫】的骨质覆盖物的覆盖面积，这意味着在身穿【生物装甲iii型】的时候，可以通过控制手部的骨质覆盖物来决定是否持有热武器。 一开始在看到这种狰狞恐怖的装甲的时候，许多人都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些反对意见可以理解，毕竟装甲的外形实在是太像地表那些怪物了，光从外观上就让人感到不适。 但当这些反对的人见到【生物装甲iii型】的强大战力之后，就全都闭嘴了。 地表的生存空间不是白来的，而是要从那些【异肢】的手中去抢，没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人类想要回到地表生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纸空谈。 那些怪物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也不会管你穿得好不好看。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灭绝所有的人类——直到目前为止，从地表探索部队带回来的近百年的任务报告中，没有一例表明人类是可以和【异肢】和平相处的。 想要回地表生活，就只有动手抢。 装甲很快通过了【六人议会】的投票，连处处挑刺的【人理会】都表示赞成，除了议长投的【保留意见】之外，剩下的五人全票通过。 对事事都持有反对态度是议长的工作之一，无论其他五人做出怎样的决定，也不管这个决定是好是坏，大多数决定议长都会持反对态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议长的工作就是寻找各种理由驳斥另外五人做出的一切决定，从而提醒他们这些决定的潜在风险。 这个工作吃力不讨好——绞尽脑汁地给别人使绊子可是一件费脑子的工作，但她不得不这么做。除了历代议长对下一任的嘱托之外，她的决定必须要让人类保持警醒。 不过在地表开拓据点这件事基本上是定下来了，接下来便是组织志愿者的事——因为【人理会】这帮矫情家伙的关系，议会不得强制某些人或组织去地表。虽然环境改善了，但因为【异肢】的存在，那里依旧是地狱，不然也不会让【生物装甲iii型】如此轻易就通过了。经过六人议会数次表决，最终决定以【志愿者】的形式来安排人手。 当然，去地表这样危险的地方，肯定是要给一些保障的，比如出事之后的补偿之类的。另外率先下到地表的一批志愿者，将来可以在人类回到地表之后，出任一些合适的职位。这个决定无可厚非，率先去开拓地表的人肯定比月球上的人有经验，让他们来领导后去的人无可非议。 议长签署的【动员令】很快传遍了整个【月卫一】，但报名的人却寥寥无几——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近300年来，人类已经适应了在月球的生活，很难再让他们的思想做出什么改变。平民几乎没有响应【动员令】的，不得已，议会只能从自己所在的部门进行动员。在【六人议会】的几位议员私下许下的一些承诺之后，终于选出了第一批志愿者。 这其中军方和机械工会的人是最多的，剩下的加一起也不超过10个。军方身为与【异肢】作战第一线的存在，军功的诱惑让士兵们趋之若鹜；机械工会的人也因为想要尝试最新研发的新型装甲城墙而派出了不少人——这两批人是人类地表据点的中坚力量。 平民中也是有一些人响应【动员令】的，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人都是从地表被接到月亮上来的原【风旅者】们，拉克和诺拉就在其列，自从被黛希帮助、逃离【异肢】的围攻和追击之后，二人一直平稳生活在【月卫一】上。当看到【动员令】的时候，两人几乎立刻带着同样响应【动员令】的一些原部下们准备回到地表。 这是个好消息，比起他们这些一直生活在月球上的人来说，原【风旅者】要更加熟悉地表，能够为据点做出很大贡献。 当【动员令】传达到【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的时候，蕾娜几乎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丝毫不顾身为总教官的兄长艾因阴沉的脸色——从关系上来讲，艾因和其他几个弟弟一样，都不想让这个最小的妹妹出去冒险——毕业之后去星舰上工作，最后跟自己一样成为一艘战舰的舰长才是她应该走的路，而不是穿着丑陋的【生物装甲】去地表跟那些怪物拼命。 无论如何，坚固的战舰总比地表要安全多了。 但最后艾因也没说什么，他早已料到了妹妹的举动，也知道蕾娜有多顽固。作为她的兄长，艾因只能厚着脸皮请黛希和阿布对其多加照顾——他不知道阿布的身份，但从辛罗元帅嘱咐自己要给这两个没有背景的人尽可能地优待这一点来看，说明元帅很看重这两个女人。 元帅的眼光从不会出错，能让她看好，说明这两人肯定有过人之处。 黛希和阿布是必然要去地表的，因为黛希和奈亚交易的其中一环就是全力协助阿布找全她四散的身体，只有她的身体复原了，交易才能继续向下进行。 这涉及到妹妹凡妮莎的身体状况——让凡妮莎的身体痊愈就是黛希得到的报酬，所以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到时间了。”黛希看了看腕上的全息终端影像，将二人的背包一左一右地背在了肩上，“出发吧，明天一早就会到地表了……起床！别赖床了！去运输舰上睡去！” 强行将阿布拖下了床，看着这家伙迷迷糊糊流着口水的样子，黛希顿时觉得全身无力。 她感觉掩饰什么的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谁能想到这个能吃能睡的家伙，是那种恐怖的旧日神灵呢？！ 第85章 【提丰山谷】 【提丰山谷】地处北半球，【大末日】之后被冰雪所覆盖，是军方和地质学会开了五天的会最终决定下来的开拓地点，对于这个地点的要求十分严格：首先就是处于易守难攻的地点，毕竟地表上最大的对手是【异肢】，无论未来如何，现在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低矮的山谷可以有效地防范空中来的威胁，夜魇虽然是【原生种】的一种，但除了能飞这个优势之外，本身十分脆弱，如果在平地上受到这种群居怪物的攻击会给人类的军队带来很大的损失，不过【夜魇】不会出现在地形复杂的地区，因为它们的膜翅很容易受伤。 因此【提丰山谷】就成了最佳的驻扎地点，这里不仅可以有效防范空中的威胁，六个狭窄的山谷出入口也能很好地阻击地面的【异肢】。在交叉重火力的掩护下，【异变种】和【食尸鬼】一类较小型的【异肢】很难攻进来。 其次是地质学会的建议，所在地必须确保水源等可持续利用的资源。同时还给志愿者们带上了许多种子，用来测试解冻后的地表是否还适合种植作物。人类和某些【异肢】不同，必须要长期稳定地摄入食物和水，这两项的来源是和开拓地点位置同等重要的事。 人类很幸运，或者说，被某种存在赋予了【幸运】——当第一批士兵和地质研究员降落到地表的时候，在附近发现了煤矿和铁矿，这些发现将会使这处开拓地更有价值。 在到达这里的第二天，机械工会的机械工程小队便建起了一座要塞——要塞的本体是一艘星舰，这种星舰有着可变形的设计。原本这种变形设计的星舰早已被淘汰，在面对【异肢】威胁的时候，变形功能只不过是累赘而已，有能量提供星舰的变形，还不如将这些能量提供给武器系统。不然冗长的变形过程会在其完成变形之前，就会被大群的【异肢】所摧毁。 这种设计原本是考虑远星探索用的，变形功能可以快速建立起一座功能齐全的要塞，有助于人类在探索新星球时提供基本生活保障。如今这个功能终于派上了用场——机械工程部门无比庆幸还保留着这样一艘老古董，虽然已经上百年没用过了，但其中的设施保存得很好，简单翻修一下就可以使用。 就这样，自【大末日】之后，月球人类的第一座地表开拓要塞坐落在了【提丰山谷】中。要塞的墙壁和六个山谷出入口位置的基站用的都是被机械工程小队改造过的合金板，附近靠近一条流经【提丰山谷】中的河流附近的平坦土地，也被地质研究员种植了一些农作物。而军方的人则驻扎在山谷各处的要害，时刻防范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威胁。 至于原本游荡在山谷中的【异肢】，则被【生物装甲iii】型彻底清洗。就是这一天，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了这种丑陋装甲的威力——当一个没有多少作战经验的士兵亲手撕裂了一只【食尸鬼】的身体的影像传回月球、并在新闻上播放出来的时候，军方和平民才了解了这种装甲的作用，那些反对的声音也完全消失了。 为此，玛格丽特还被授予了人类军工史上的最高荣誉——【黑森林勋章】。上一次得到这个勋章的人，还是300年前研发了外骨骼作战服系列的奥兰多大师。 可惜得到这个殊荣的玛格丽特却并不在乎，在回到实验室之后，这枚足以光宗耀祖、流芳百世的勋章就被她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最后还是辛罗元帅一脸无奈地帮她找到并挂在了墙上。 对她来说，荣誉什么的和尘土没有任何区别，除了研究生物科学的过程中带来的快感之外，任何荣誉都无法给她丝毫的满足感——对所有的科学研究院的成员来说，研究【异肢】的玛格丽特就是个异类，她本人也知道这样走下去只会是孤身一人，但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可以挖掘更多人类未曾发现的禁忌知识，并将其用在现实当中。玛格丽特曾自嘲地说，如果自己活着地球时期的封建时代的话，大概会被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吧。 总而言之，月球人类在地表的第一处开拓据点暂时站稳了脚跟，虽然没人能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至少这处据点，给了人类重回地表的希望。 因此这座要塞被称之为【厄尔庇斯要塞】——这个名字来源于地球时期神话中，手持百合花的希望女神。 “这里是第九小队，现在开始第七次录音报告。”两名士兵坐在山谷外的坡道上休息，阿布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着以前从未吃过的鱼罐头——这些鱼是从山谷的河流中发现的，似乎因为活动在附近的【异肢】比较少，这些鱼类并没有被【囚徒】病毒感染，尚且还能食用。后勤部的人将其制作成了罐头，是【提丰山谷】中主要的食物来源之一。 黛希则坐在不远处，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做着录音——山谷中的通讯基站还在建设中，无法顺利和要塞中的指挥部联系，只能以录音的方式记录着探索的情况。她们俩执行的是巡逻任务，主要巡逻地点是山谷周围，目标则是有可能接近的【异肢】。或许是因为地表的北半球即将步入冬季，【异肢】们都很少出来活动。 除了人类感染而成的【异变种】之外，大多数兽形【异变种】还保留着野兽时期的习性，冬季前后很少出门觅食。【原生种】中有很多种类也和野兽一样，冬季时活性会降低——这都多亏了玛格丽特的研究。 “……周围很安静，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威胁，完毕。”收起了录音设备——关于这些录音设备，说好听点是记录周围的情况，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等她们出事之后，后来者寻找到她们遗体的时候，能从中得到有价值的信息——黛希站了起来，超过两米的【十字军】装甲发出了沉重的摩擦声，看来回去之后要润滑一下关节了：“吃完没？吃完收队了！” “再等等……”阿布含糊不清地回应了一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等到连罐头里面都舔干净，她才依依不舍地将空罐头收起来，拍拍身后站了起来，“呼——味道真不错。” “能不能有点紧张感……”黛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和这家伙搭档执行任务以来，她感觉这几年自己的身手都要退步了。 ——没办法，再怎么贪吃，这家伙也是【旧日神灵】，在她的附近根本不会有【原生种】接近。至于那些【异变种】，在现在的黛希面前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 “很快就会有了。”阿布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看向了西北方。 “……什么意思。”黛希轻轻皱了皱眉。 “那边有我的一块身体碎块，而且还不小，能取回不少力量和记忆。” “……改天和元帅打个招呼，让指挥官给我们安排个那个方向的巡逻任务。”提到这个，黛希不禁精神一振——这家伙的身体越早恢复越好，无论对人类还是她们之间的【交易】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走吧。” 第86章 迷途的流亡者(上) 【厄尔庇斯要塞】的中央广场平时是用来降落一些小型运输舰的，广场周围都是仓库，方便存取从月球上运来的物资。由于要塞最近刚刚落成，许多资源还要依靠月球上的支援。 不过今天，原本堆积在广场的杂乱货物被清理干净，中间搭起了台子，文艺部舞蹈队的成员正在上面演出。 这是要塞最高指挥官兹维尔中将定下的规矩，在紧张的要塞建设工程之外，必须给士兵和工程师们一个放松的手段——精神健康也是健康，一个精神状况有问题的人是无法拥有出色表现的。 黛希对那些性感的舞师和演着搞笑节目的小丑演员没有任何兴趣。她正独自待在要塞外，不停拆装着手中的步枪。步枪的零件整齐地摆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黛希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按下手腕上的随身终端的计时器之后，飞快地组装起了枪支。 这是她平时打发时间的活动之一，无聊的时候，黛希经常会将步枪拆了装、装了拆，对以前的她来说，步枪就是她最值得信任的“战友”，就算无法战胜敌人，也可以用它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最主要的是——当跟随着从前覆灭的那些小队来地表执行任务的时候，实在是没什么消磨时间的手段，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许多人都会这样打发时间。 “怎么不进去玩玩？”伊莎贝拉在黛希组装好最后一个零件、拉下枪栓将弹夹中的液体连通至枪管的时候悄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警觉的黛希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举起了步枪对准了身后——看着黑洞洞的、不停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枪口，伊莎贝拉举起了双手，笑着说道：“好好好优秀的士兵，放松点，这里没有【异肢】。” “……抱歉，习惯了。”黛希赶紧放下了枪，抱歉地点了点头——经过那几年的生活，只要自己在地表时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十分紧张。 毕竟，她无数次见过战友被【异变种】和【食尸鬼】在自己面前被啃食干净，也见过【夜魇】将装备精良的战友抓到半空中扔下来摔死，甚至亲手了结了很多感染了【囚徒】病毒、希望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的同袍。 人们都说她活下来是运气，指责她是逃兵、胆小鬼，却没有一个人想过她做出一些无奈选择时的心情。 “你们经常在地表执行任务的人都这么敏感么。”伊莎贝拉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随意坐在了刚刚摆着枪械零件的平坦石头上。 “习惯了。”黛希不想说太多 关于过去的事，有些事她实在是不愿想起。 “阿布那丫头和你一点都不一样，看来在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她被你保护得很好。”伊莎贝拉轻轻拢了拢金色的披肩卷发，“她是你的亲戚？” “不是，”黛希摇了摇头，按照之前辛罗元帅的意思说道，“只是在执行任务时遇到一位濒死的士兵，她所在的小队也全军覆没，只剩下她一个人，我俩就被暂时安排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伊莎贝拉点了点头，黛希说的和自己查到的资料一致，看来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说辞。 ——可自己查到的东西，真的是真相么？伊莎贝拉并非多疑的人，她的性格十分随性，属于从不为明天烦恼的类型。但对于【阿布·伊塔】这个人，她一直持有自己的保留态度。这个女人太过神秘了，因为她的资料太过齐全，连她小时候上的那所平民学校中得到的那些奖状都一一记录——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少会被记录下来的，除非…… 除非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而且阿布和黛希的性格相差太大了。伊莎贝拉自己并没有来过地表，这次志愿开拓者行动是她的第一次。如果阿布和黛希一样是在地表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幸运士兵的话，那她的眼睛应该像眼前这个女人一样：忧郁，浑浊，还有一种永不退让的坚决。 说得简单点，就是阿布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到别说经历生死，甚至可以说不谙世事。 这绝不是一个从地表幸存的士兵的眼睛。 不过对于这件事，伊莎贝拉只是到此为止，她知道什么该调查、什么不该调查。既然阿布的个人资料上是这么写的，那一定就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伊莎贝拉不打算参与到什么权利斗争中去，她来找黛希，是有另一件事要说。 “你觉得……赫尔辛这个人怎么样？” “……哪方面？”听她这样问，黛希一头雾水。 “男人的这方面。”说完，伊莎贝拉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似乎有歧义，便又换了一种说法，“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好色，轻浮，没什么长性，游手好闲，虚伪。”黛希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每说一种，伊莎贝拉便在心中肯定一次——她说得没错，当那家伙还是自己初恋的时候，给自己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一点都没差。 “不过……”黛希说了赫尔辛一大堆缺点，在略微沉思一下之后，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评价，“他是个十分可靠的战士，可以把后背交给他。” “眼光很独到。”伊莎贝拉愣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给他这样的评价。” “事实而已。”黛希懂得人情世故，但在她来看，所谓的“人情世故”完全是多余的东西。她是战士，执行命令，毁灭敌人，完成任务，除此之外，她不打算碰任何和感情有关的事。 她已经失去得够多了。 “放松，我没别的意思。”看着黛希有些疑惑的目光，伊莎贝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那家伙对你有点意思，我只是受他所托，来问问你对他的看法而已，看来上次在【阿波罗公园】的时候，你的拒绝让那家伙很受伤——那小子从小到大都没被拒绝过，尤其是女人方面，那次给他的打击不小。” 第87章 迷途的流亡者(中) “抱歉，我不太懂得这些。”黛希不打算多说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赫尔辛会看上自己这种女人，比起自己，同样小队中的伊莎贝拉更值得那个男人追求——最不济也是时雨这种乖巧类型的或玛琳这种开朗类型的。 真不知道像自己这种阴郁的家伙有什么值得欣赏的——或许只是那家伙想换换口味？ “没关系，我也就是来帮那个胆小鬼问问，同时替学校里的女生们谢谢你——自从你拒绝他之后，那家伙就收敛多了。”伊莎贝拉笑出了声，看那个男人吃瘪可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在她和赫尔辛相处的那段时间里，那家伙可没少出去拈花惹草。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个教训吧。 “我其实并没有……”黛希想解释一下自己没有伤害赫尔辛的意思，可话刚说到一半，通讯器中就传来了指挥部的声音。 【第三、第五、第九小队，去【提丰山谷】三号入口集合待命。】 “有命令了。”听到指挥部的命令，黛希立刻整顿好了身上的装备，“出发吧。” “……好。”伊莎贝拉也站起来跑向了后勤取装备——无论什么时间，命令都是最优先执行的事项。 因为她们是士兵。 跟随运输车队来到了三号入口——【提丰山谷】共六个出入口，三号入口位于正南方，与北面崖壁下方的要塞遥遥相望。当黛希等人赶到的时候，发现驻守在那里的轮值士兵正举着武器，枪口对准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这群人看上去是流亡者，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很疲惫，似乎经历了很久的长途跋涉。队伍的前后左右分别有一个人拿着简易的超声波病毒净化装置，这些装置十分简陋，很难让人确定是否会有效果。 三号入口的轮值负责人是蕾娜，此时她正站在最前面，直接和那些流亡的【风旅者】们对话。 “你们有多少人。”蕾娜看着流亡者队伍的首领，虽然她没像其他人一样举着枪，但右手却一直离腰间的手枪不远。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共五十五人……”对方站在最前面的干瘦男人回答道——当黛希来到交涉地点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幕。 “从哪里来的？” 虽然【提丰山谷】周围暂时还很安全，但在方圆十几公里之外，卫星观测到有许多【异肢】在活动，其中还有几处较大的聚落。随着气温的升高，这些【异肢】也变得活跃了起来。蕾娜这样问是想判断对方是否被那些怪物们追踪了——毕竟【异肢】的各种感官都十分灵敏，如果这些人是从那些聚落附近来的话，那么要塞就要提前做好战斗准备。 “东边……我们的聚落被袭击了……是【神谕】告诉我们西边有一处安全的地方……让我们向这边走……” 说话的人声音很小，看来体力已经接近了极限。 “……【神谕】？”听到这个词，蕾娜稍微愣了一下，不过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什么神谕，你们信仰着某个宗教？” “……伟大的神灵给出了神谕……尊贵的声音直接在我们的大脑中扩散……我们向神灵献上祭品……神灵提供给我们庇佑……”说话的人表情变得十分虔诚，似乎对那位“神灵”很是尊敬，“神灵说……西方有一处安全的地点……只要到达那里，就能活下来……” “呵，神灵。”蕾娜身边的一名士兵冷笑了一声，悄悄打开了步枪的保险，“你们的神灵没有替你们赶走那些怪物么？” “洛伊德，闭嘴。”蕾娜瞪了那名士兵一眼，随后看向了流亡者的交涉人，“你们先在附近休息，我会让人给你们提供食物和水，但是否让你们过去，还要等待长官的命令。另外……阿贝拉。” “队长。”一个女兵上前了一步。 “带着人给他们验血，检查他们是否感染了【囚徒】。”蕾娜朝自己最得力的副手说道——阿贝拉·丹尼尔是从【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最开始追随蕾娜的人之一，曾两次来地表执行任务，是蕾娜最信任的部下之一——“做好防护，小心点，我不希望看到我的人有任何一个感染【囚徒】。” “是。”阿贝拉朝黛希敬了个礼，随后招呼了几个人拿来了检验设备，指挥着那些流亡者朝旁边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移动。 “……这不是干得不错嘛，根本不必我们来撑场面。”伊莎贝拉掀开了【鸢尾】外骨骼的面罩——整个山谷周围都散落着玛格丽特和机械工会研发的病毒隔离装置，等到山谷中央的大型隔离发射器建造完成之后，整个山谷都将彻底隔绝【囚徒】病毒。 除了人体内携带的病毒之外，空气中漂浮的【囚徒】已经无法入侵【提丰山谷】。 【未必。】阿布在黛希的脑中说道——是第九小队的成员，除她之外，在【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原本黛希所在的小队成员全部都来到了地表做志愿开拓者，这六个人组成的就是第九小队。 【蕾娜或许知道些什么。】黛希在脑中回应着阿布的话——自从上次阿布将自己的黑血多分给了她一些之后，两人的思想连接就更加顺利了——她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蕾娜听到【神谕】这个词的时候，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在一起搓了搓。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也是她内心紧张时的表现。 也许这个优等生知道那个什么【神谕】——可她是怎么知道的？蕾娜并没有来过地表，根本不可能和这些人有任何接触。 【……是“你们”那边的人？】黛希追问了阿布一句，在遇见这家伙前，黛希是从来不相信什么神鬼之事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们俩现在不就正在用思维进行对话么？如果对方也是直接用大脑接收所谓的【神谕】的话…… 那么或许和她和阿布之间用的是同一种方式。 【……不知道，我的身体和记忆都有残缺，无法感知太远的事物。从那个人的口述来看，或许还真和“我们”有关系。】阿布不敢确定，【不过你不需要担心这些。】 【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们”有交易，奈亚那家伙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有人干涉它的交易，如果“我们”中间有其它家伙会影响到交易的话，奈亚会第一时间解决对方。】阿布肯定地回答道，【虽然那家伙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三位主神”之一，在它之上就只有父神，另外两个“主神”是不会对它做任何干涉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神灵”这个称呼是人类在《死灵之书》中强加上去的，对于那些伟大的存在，阿布它们自有自己的叫法，这样说只是为了能让她听明白而已。 【另外两个“主神”分别掌握着“时空”、“生死”，而“奈亚拉托提普”，则是它们三个中的“灵魂”，】阿布放下了枪——她举着枪的动作，真的只是起到威慑的作用而已，天知道她的子弹会打到哪儿去，【没有人可以违抗“灵魂”的决定。】 第88章 迷途的流亡者(下) 自从不顾全家族的反对，执意要加入地表志愿开拓者以来，蕾娜就一直在做噩梦。 她是泽梅尔家族的希望，根据专业的【灵感】测试，她的【灵感】成长性是自泽梅尔家成为贵族以来最高的一个。尽管今年只有21岁，却已经到达了6级的【灵感】，假以时日，她甚至有可能超越当年的第一元帅奥古斯特。 据传说，10级的【灵感】可以洞悉这个星球的本质——虽然当年奥古斯特元帅对这类传言嗤之以鼻，但他偶尔做出的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却让人不得不保持怀疑态度。 听他的副官所说、以及记录在一些被暗中流传的影像记录中所示，当年的墨菲斯坦·奥古斯特元帅时常会与什么东西进行对话。传言和录音中都提到了奥古斯特元帅曾因不明原因独自将自己锁在战舰的指挥室中，副官担心其安全，不得不黑进了指挥室的影像监督系统——他是副官，整艘星舰上除了身为元帅的舰长，就只有他权限最高了。 可当时这位副官看到的，却是元帅在对面前的空气指指点点、争论不休，时而大笑，时而紧缩双眉低头思考，甚至还会大发雷霆，片刻之后就露出了对眼前的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十分怜惜和抱歉的表情。 副官当时就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坚称元帅并没什么问题，只是想独自待一会儿——当时的背景是在【大末日】移民后不到一年，百废待兴，无论元帅的精神状况出了什么问题，都不应该让任何人知道。 ——这是那个副官在墨菲斯坦·奥古斯特元帅回到上帝的怀抱之后才说出来的事实，不过他也只是讲了一些表面上发生的事，真正让这个副官守口如瓶的事情直到他死后、家人才从其日记中发现了原因。 那是当时所发生的事的后半段，并附带了一段指纹解锁的信息球——这种已经成为古董的设备对现在来说，现在早已没人使用。【信息球】中有着播放的镜头，可以将里面储存的音频和影像等信息直接表现出来，虽然很方便、存储量也很大，却因为保密功能有些缺陷而被淘汰。而现在人们取而代之的，基本上都是全息的影像设备—— 日记中只有寥寥数语，却见证了一个正常人的思维世界迅速崩塌的过程，哪怕是研究那段日记的心理学家都选择和这页日记保持距离。久而久之，已经没人记得日记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了。 但那段影像却流传了数年之久，直到被某一个势力从网络中彻底清除，可里面的影像却已经被当成了恐怖传说流传至今。 据说，当时副官在指挥室的影像监督系统中看到的，是奥古斯特元帅在与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交流过后，便安静地坐回了椅子里。随后，元帅扭过头来，看向了镜头外的副官，并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这就是让副官崩溃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指挥室中的影像监督系统，并非只有一个，而是有九个之多。 然而奥古斯特元帅的脸，却同时看向了九个监控器——以副官的视角来看，就是自己这边的终端影像显示的九宫格中，奥古斯特元帅同时向不同的方向看向了自己。 其中一个监控镜头，在元帅所坐的指挥椅的正后方。 有人说元帅在指挥室中看到了一些人类看不到的东西，这或许是因为他的年岁过高所致，也可能是因为【大末日】移民时的各种残酷的现实让元帅变得精神失常，还有人说，是元帅超高的【灵感】，感知到了常人无法触碰的存在。 总之传说有很多种，不过更多人愿意相信最后一种——其实就大多数人来说，对拥有【灵感】的人还是很排斥的，因为这些【灵感】拥有者能够轻易感知周围的事物，甚至有一些【灵感】高超之人，还能够探寻他人的思想。 每个人心底都或多或少地有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而一些【灵感】强大的人可以轻易探寻这些秘密，这就是拥有【灵感】的人经常被排斥的原因。只有一个地方愿意接受拥有【灵感】的人，并且还十分受欢迎。那个地方，便是军营。 【灵感】可以轻易发现身边的危险，这是士兵最需要的——虽然大多数士兵都想为人类尽忠，但比光荣地战死，士兵们更多的还是愿意活下去。拥有【灵感】的人可以大大提升周围士兵的生存几率，这让其在军营中受到了十分的尊敬——比起心底的秘密被偷窥，还是生命的价值更重要一些。 大多数拥有【灵感】的人都选择加入了军营，只有一少部分隐姓埋名地生活。奥古斯特元帅就是其中之一，他以极高的天赋和超越常人的【灵感】一路平步青云，最终坐到了元帅的位置。据说他的【灵感】，甚至强大到可以和某些【异肢】进行交流。 有人说，也许正是元帅接触到了【异肢】的精神世界，所以才会受到影响、做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更有一部分人怀疑，元帅到了最后的那段日子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而是某种【异肢】取代了他的身体，操控着他的行动——所以元帅才会在指挥室中做出那些匪夷所思的动作。 这似乎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一种解释，不过没人知道真相——因为至今也无人能达到墨菲斯坦·奥古斯特元帅的【灵感】成就。但有一点却是公认的——那就是从【大末日】以来，所有6级以上【灵感】的拥有者，统统都会开始做噩梦。没人记得梦中的场景是什么，只是隐约感觉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梦境。 蕾娜便是6级【灵感】拥有者——这个等级是她去年报名【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之前测过的，现在，她感觉自己明显已经不是这个等级了。 因为她，记得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那些细节甚至清晰到令人恐怖。尤其是一个声音——那个如同由腐烂的植物构成的泥沼中冒出的沼气泡一样的声音不停在对她低语，从蕾娜来到地表的第一天开始，那个声音就没有停下过。后来，她开始渐渐接受了那些靡靡之音，并开始逐步理解其中的意思。 最近一个蕾娜所能够理解的词语似乎是一个地名，她无法用人类的发音器官将那个地名完整地复述出来，因为说出这个词的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某种类似异肢——或者更加高级的存在。 如果用现在人类的通用语的发音来大致形容的话，那个地名的发音大概就是—— 【拉莱耶】 第89章 【灵感】危机(一) 蕾娜并非是胆小鬼，正相反，对于这些鬼神之事，她一直都毫不在意——她是精通所有武器的士兵，是精通所有战术的指挥官，过去的九个月中，无论是文化课还是实习，就连自己那位挑剔的长兄都无法从自己的表现中找出任何瑕疵。比起那些玄之又玄的事，她更愿意相信科学和清醒时自己的双眼看到的事实。 对于那些梦境，她将之完全归咎于水土不服和最近自己私下的体能训练过多、因为疲劳而产生的大脑应激反应。在军队的传说中，许多人都把【异肢】们形容为撒旦的使徒，蕾娜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她一直都觉得，这些怪物们只是从外星来的、人类所未知的生物而已。 ——不，或许它们才是【天晷星】上的原住民，而人类这些【外来者】才是吵醒它们的罪魁祸首呢？蕾娜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却因为证据不足而没有继续下去。 她是个严谨的人，没有证据从不乱说。 这些身为一名最优秀士兵的矜持，一直持续到了她遇到这群流亡的【风旅者】们为止。在与这些人的代表交流的时候，蕾娜发现他们所说的【神灵】的“庇佑”与“神谕”，竟然与自己梦中所听到的声音的内容十分相似。 随着待在地表的时间增加，那个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其内容竟然和这些流亡的【风旅者】们所讲述的事实几乎一致——那个“神谕”说，要向西方前进，在那里会有一处避世的【神域】，只要到达【神域】，就会与神同在，再也不用畏惧肆虐地表的【异肢】。 如果只是一个人听到的话还能解释为幻觉，但如此多的人同时听到，那这件事就很值得商榷了。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黛希问了许多【灵感】很低甚至没有【灵感】的人，得到的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压根就没做过那么奇怪的梦。 就连赫尔辛·尤菲兰这个有着4级【灵感】的人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反应——除了自己之外，整个【厄尔庇斯要塞】中就他的灵感最高，仅次于自己。连他都没有反应，或许和【灵感】的高低没有任何关系。 那个声音为什么也会选中自己？明明自己才从月球上下来没多久的，与地表之人【风旅者】们的接触也是今天才发生的，怎么可能会和他们有共同点？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队长，所有人都已经仔细检查过，并没有感染【囚徒】病毒的迹象，他们那些简陋的隔离设备似乎意外地好用，又或者出于幸运，这些人前进路上、空气中的病毒浓度并不高。”阿贝拉·丹尼尔认真地做着汇报，她十分珍惜和蕾娜队长在一起的时间，从这位几乎完美的队长身上，她学到了很多东西。 可现在，她的“完美队长”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话，而是看着一个方向发呆——自从她认识蕾娜以后，为人谨慎、一向处事沉稳的队长第一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走神了。 “队长？蕾娜队长？”阿贝拉轻轻皱了皱眉，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后者在两人身体有所接触的时候立刻回过了神，眼中的出神和短暂的惊慌也一瞬间消失不见。 “怎么了？刚刚我在想一些事情。” “……汇报，队长。”阿贝拉只能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报告，听完之后，蕾娜深深吸了口气，将头部掀开的面甲放了下来。 “……我可能有些累了，阿贝拉，将食物分给他们，要塞指挥官下达对这些人的处理命令的时候我会回来的，在那之前……暂时先别打扰我。” “好的队长。”阿贝拉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只是感觉队长大概真的是累了吧——她经常看到蕾娜队长晚上悄悄下床、悄悄来到外面、悄悄地一个人做着体能训练。 这才是优秀士兵应有的态度，但态度太端正了，可是会累垮的。这样想着的阿贝拉决定暂时担负起【三号峡谷驻守部队】副队长的身份，给蕾娜队长的休息尽量争取时间。 “看，我就说她肯定有问题。”阿布一边帮忙分发着食物——食物很简单，压缩蔬菜饼干和罐头熬的汤，虽然味道让人恨不得将这些玩意儿扔进水沟里，但却富含一切人体所必须的营养。 ——反正自从去过【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以来，阿布对这些东西再也没碰过。就连她自己有时都奇怪，最初的自己是怎么被这些味道如烂泥一样的东西给吸引住的？ “我觉得……在背后议论别人不太好。”黛希不喜欢嚼舌根，因为她就是被嚼舌根最多的那个，“你是说，她和这些人一样，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 “嗯。”阿布下意识地就想将那块要分出去的压缩饼干放嘴里，却忽然间想起了这玩意儿的味道，赶紧将其放了下来，“大概是某种精神筛选吧。” “精神筛选？” “一种筛选自己信徒的手段。”分发完了自己负责的部分，阿布抱着枪坐在了附近，黛希也坐了过去。 “你是说……” “【旧日神灵】并非是同样的群体，而是许多特异类型的家伙们组成的一大类别——大概就是地球生物【海豚】和【虎鲸】之间的关系，它们都生活在海里，也同样是哺乳动物，但个体却有着很大的差别。” “一些比较弱小的【旧日神灵】会通过增加可供自己支配的部下来达成某些目的，比如冲破某个地方的、奈亚曾经下过的禁制——关于禁制的问题以后再和你说，你现在只需要知道许多【旧日神灵】都被奈亚给关起来了就行了。” “那些可供自己支配的……就是【信徒】们。【旧日神灵】可以操纵他们查阅如何解除封印，如何重获自由——它们没办法凭自己的力量冲破封印，只能凭借这个办法。而说完的筛选，就是寻找一些【灵感】合适的人来成为信徒。” “附近有【旧日神灵】？！” “别紧张，我说了影响不到我们的。”阿布安慰了一句黛希，“我说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影响到你和我们之间的交易，何况是一些弱小的【旧日神灵】，不然以你的【灵感】，早就感知到什么了。” 第90章 【灵感】危机(二) “我？【灵感】？”黛希听完只感觉有些好笑，“我可不觉得有那么高的【灵感】。” “你的天赋比你想象得要好……算了，这不重要。”阿布将肩上的步枪取下来，和黛希一起来到了这群【流亡者】聚集的外围警戒，“不过还是向元帅说明一下这件事比较好，省得出事的时候手忙脚乱。” “你知道可能会出问题？为什么不制止。” “你也太高看我了，”阿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解决方法是杀光所有人，你能接受，还是元帅能接受？” “……好吧。”黛希没有再说什么。自从上次接受了更多的黑血，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地方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比如在独自一人相处的时候发呆的次数变多了，而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却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水杯、擦枪的油布、【十字军】外骨骼的保养说明书、以及被拆成零件的步枪。 ——就在这些流亡的【风旅者】们到来之前、她还在要塞墙外组装步枪的那个时候，面前的零件并不是她自己拆开的，而是在她发呆时想到自己应该锻炼一下身手，之后便出现了自己步枪的零件。 好像是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趁自己走神的时候私自行动一样。 不仅是身体，甚至连思想也变得有些不太正常——就在刚刚阿布说要杀光所有人的时候，她竟然会觉得这是一种十分合理的解决方法。 原本她就对除了妹妹之外的人毫不在意，这回可好——黛希起右手在面前握了握，她感觉自己好像渐渐从“冷漠”变得“冷血”，就连思考方式也开始渐渐地偏离人类。 关于这件事，早在几天前，黛希就和阿布聊过了，后者只是和她说，这是和黑血互相适应的一个阶段，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只要这段时间过去了，一切就会变得正常起来。 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地适应黑血，这也是和奈亚交易的一部分。当得知阿布的黑血在自己的脊椎附近、身体却没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之后，奈亚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虽然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但阿布说，既然自己的身体和黑血的适应性很高，那就不用担心出什么问题。 蕾娜并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在聊什么，只是走向了岗哨后面的休息室，当进入自己房间的那一刻，她立刻反锁了大门，靠在门的内侧，抱着手臂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6级【灵感】是她刚刚进入【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之前的测试结果，就在刚刚，她感觉自己的【灵感】等级似乎已经到达了7级。 7级和6级的【灵感】是一个分水岭，6级之前的【灵感】可以不靠视觉和听觉、只依靠本能的直觉来感受周围事物。在1-6这个范围中，级别越高，可以感受到的事物就越清晰、越准确。 但7级开始就不一样了，7级和以上的【灵感】，可以探索人心——处于这个阶段的人可以和其他人的大脑建立某种类似无线电通讯一样的联系，并且是单方面的，可以窥视对方脑中所想。级别越高、能够得到的信息就越多。 据说像奥古斯特元帅那样的10级【灵感】，甚至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操纵人类的思想与身体。目前为止人类的记录中，还活着的、最高【灵感】的拥有者就是莫甘娜·艾露法议长，她的【灵感】等级为9，其次便是辛罗元帅的8级【灵感】。 10级【灵感】的拥有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之所以感觉自己的【灵感】已经到达了7级，是因为蕾娜看到了那些人的一部分思想。让她感到恐惧的并非是那荒诞不经的祝词和异想天开的欲望，而是出现在那些人梦中的诡异城市—— 在蕾娜的梦中，也曾出现过那座城市，在她的梦境中，蕾娜站在一处大门之前——之所以说它是大门，完全是从门上的两只古老样式的门环来确定的——她保持着半跪着、双手撑地的姿势面对着大门。 保持这样的姿势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平面还是坡度，引力规则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完全失效，蕾娜甚至觉得连上方都有着吸引自己身体的力量。 门框是由许多现实中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几何图形组成，似乎是在彰显着它们的主人的怪异审美。大门上有一些排列整齐、带着某种规律的画，蕾娜推测那些画应该是某种象形文字——她不敢确定，虽然对于一些古代文字有一点了解，但像眼前这样如此诡异的象形文字，她却从未见到过。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光是那些在三维世界中完全无法实现的立体几何图形就将她几乎逼疯了，在梦中，她努力地想将视线移开，但不管看向哪里，都是这种诡异莫名的图形。 梦境每次都很短，只是折磨她一小会就结束了。可今天，她从那些流亡的【风旅者】们的脑中，也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这就意味着，有什么人类无法理解的东西在她到达地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对她施加了某种影响或暗示，让她和外面的那些流亡者们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究竟是谁——或者说，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影响着她的梦境？对方又有什么目的？除了自己，军队中、甚至整个要塞中，是否还有其他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状况？！ 她不知道，只觉得自出生以来到现在最深刻的恐惧与无助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将她的身体狠狠地握在一只无形的大手中，令她无法呼吸。 “蕾娜队长，你在么。” 忽然的敲门声打断了胡思乱想，让蕾娜清醒了一些。下午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口照进了狭窄的单人休息室，再加上外面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这才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蕾娜队长？”外面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在。”蕾娜深吸了一口气——无论那梦境是什么，终究都是梦到的。也许自己和他们只是看到了某些共同的物品而产生了相同的幻觉呢？ ——她这样想着，转身打开了门。这一刻映入她瞳孔中的，并非是部下们熟悉的身影。 而是一头有着章鱼一样的头颅、恶龙一般的翅膀和灰白色如腐烂的胶质一般扭曲的身体。 那个怪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下一秒，蕾娜的身体晃了晃，直接昏迷了过去。 第91章 【灵感】危机(三) 黛希和阿布聊天的时候，忽然从身后不远处感到一阵很微弱的颤动。黛希以为是小型地震之类的——但回头看看，才发现只有她们俩有这种感觉。 “不是地震。”阿布猜到了黛希的想法，“是【灵感】。” “……蕾娜？”黛希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从刚刚蕾娜队长离开的时候，她就从对方身上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感。 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队长，似乎在排斥着周围所有人。但那只是她下意识的想法而已，只有【灵感】到达某种高度的人才能感觉得到。 比如，黛希。 “她好像不太对劲。”黛希皱了皱眉，她从蕾娜忽然起了强烈波动的【灵感】中感受到的不仅是排斥，还有不安、恐惧、危险、畏惧……也许是接受了阿布的黑血的关系吧，她现在对这些负面情绪的感知也十分敏锐。 “每个人都会变得不太对劲的，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么多……”阿布想要劝她别多管闲事，只要不影响到她们自己，阿布不会管除黛希之外的任何人的事。 她对黛希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阿布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当【人类】，有弄不明白的地方也算正常。这种感情时常让她感到焦躁不安，偶尔还会十分享受——她感觉自己的所有心情都在随着黛希而变化，就好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成为了她的某样【附属品】。 不过这种感觉她并不讨厌，比起困扰，这样的感情带给阿布的就只有新鲜感。所以在【人类】这个群体中，她的眼中只会注视着黛希，至于其他人，阿布已经自动将之列为了【黛希的附加赠品】这一分类中。 【蕾娜·泽梅尔】就是附加赠品之一，阿布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但此时黛希说想要去看看那家伙，阿布本想阻止，却在想了想之后妥协了：“……行吧，反正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又不是蕾娜的第三小队，在这干义工也没什么好处……哎你等等我！” 就在阿布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的时候，黛希已经转身走向了岗哨后面的宿舍——宿舍的构造很简单，就是简单的铁皮集装箱分割而成的，做完简单的保暖措施、放进去一些能够满足最低生活需要的简单家具之后，就成了每个执勤士兵的临时休息场所。 宿舍一共分上下两层，下层最左边的那间就是蕾娜的房间——门牌号上写着对应士兵的名字。黛希想要直接推门进去，但又想着感觉不是很礼貌，便抬手先敲了敲门。 “蕾娜队长？你在么？” 黛希试探地在门外问了一句。 没有任何回应。就在她打算再说第二句话的时候，阿布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现在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们。”阿布小声地提醒了一声，“她们正在进行交流，顺利的话或许……” “她‘们’？”黛希听出了阿布话中的问题——刚刚她明明看到只有蕾娜一个人走向了宿舍楼附近的。 “对，蕾娜，还有……”“蕾娜队长？” 就在阿布小声和黛希交流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阿贝拉的声音。这名忠实可靠的副手已经做好了手边所有的工作，正准备将这些汇报给自己家队长。 “……你们俩在这边做什么。”阿贝拉有些疑惑地看着黛希二人。 “向蕾娜队长汇报食物分配的结果。”虽然身为第九小队，但在自己队长不在的情况下、外加要塞指挥官的命令，她们现在暂时归蕾娜的第三小队管辖。此时黛希完成了任务，回来汇报就是最好的借口。 ——黛希想来看看完全就是直觉，她只是隐约感觉到，如果蕾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影响到自己。 她的直觉很少出错，这和【灵感】不同，纯粹是经验的积累带来的本能反应。 “这样啊。”阿贝拉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吧。” 就在她想要再次敲响门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了蕾娜的声音：“我在。” 紧接着数秒钟后门开了，蕾娜略显憔悴的面容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可下一刻，那张美丽的脸孔却因恐惧而扭曲，眼白也一下子爬满了血丝，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惧到极点的事物一样。还好，下一步身体的自动防护机制启动——她昏迷了过去。 当蕾娜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所谓的医务室也是铁皮集装箱改造的，不过比单人的寝室要宽敞一些而已。蕾娜撑着额头想要坐起来，却被军医裘卡瞪了一眼：“不想吊着的盐水中掺满你回流的血，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躺回去。” 听到这个声音，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吊着盐水。 “……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军医裘卡一边写着病历记录一边说道，“你的副队长和第九小队的两个兵给你送来的。” “第九小队……黛希·塔库曼？”蕾娜简单想了想，发现大概只有这家伙会做这种事了。 “不认识，回头你自己确认吧。”裘卡连看都没看她，将写好的病历本放在一边，看了看腕上的老式发条手表之后冷漠地说道：“十分钟后我来拔针头，在那之前不要乱动，如果你要强行离开……我会向上面汇报你浪费药品和医疗设施的事实，蕾娜·泽梅尔第三小队队长。” 蕾娜刚想拔了手背上的管子就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赶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浪费药品和医疗设施对军方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足够让她背上一条处分了。 为了这点小事被处分，实在是得不偿失。简单想了想，蕾娜就乖乖地躺了回去——算了，自从下到地表之后，自己就没正经地休息过。每天除了例行巡逻、岗哨换岗之外，自己还会附加许多体能训练。 看着盐水袋上贴着的一张【精神稳定剂】的纸条，蕾娜轻轻叹了口气——就当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看来自己已经累到精神都出现了问题——就像刚才自己开门之后，居然看到了一个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怪物一样。 是的，她记得这些事，并将其归纳为了自己精神产生的问题。 她……必须这么想。 第92章 【灵感】危机(四) 流亡的【风旅者】在确定没有携带【囚徒】病毒之后被放进了【提丰山谷】，在山谷的东南侧清理了一片区域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待多久，而是在第二天就向兹维尔指挥官提出了离开。理由是虽然这座山谷处于【神谕】昭示的路上，却并不是最终目的。他们还要继续往西面走，直到到达【神谕】指示的地点。 兹维尔中将并没有多做挽留，毕竟要塞的资源都是按人头分配的，数量有限，分给这些人的那部分也需要额外申请，所以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就放他们过去了——原本兹维尔还在考虑要将这些人先送回月亮还是留在要塞中分配一些工作，现在不用纠结这些了。 不过虽然放走了人，兹维尔中将对这些人所谓的【神谕】也比较感兴趣，他本身也是一位拥有【灵感】的人类，虽然等级只有4级，但已经足以应对大多数情况。考虑到自己的【灵感】给出的警告，外加确保这些人将要做的事不会给要塞带来麻烦，他决定派出些人手暗中追踪他们。 【厄尔庇斯要塞】中的军职人员总共分成了九支队伍，其中山谷的六个出入口由其中的1-6支小队看守，剩下的三支小队轮番在要塞周围进行巡逻警戒。在这其中最适合执行追踪任务的，就是在地表生存过很长时间的、第九小队中的两名士兵。 这两人便是黛希中士和阿布中士——没错两人晋升了，依据是【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的成绩。两人的成绩并不算多优秀，只能说是没犯什么错误。像是其它小队的成员——比如蕾娜的小队，他们中最低的也晋升到了少尉的军衔。 但军衔有时候代表不了什么，兹维尔中将最了解这一点了，比如在地表执行任务时的经验，他觉得自己并不如这两位身经百战的士兵。 将这个任务交给她们俩是最好的安排。 但这终究是个危险的任务——那群流亡的【风旅者】看起来还会走很远，这一路上难免碰到【异肢】，人手安排多了又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兹维尔中将曾向他们提出过护送的意愿，却被那些人拒绝了，理由是【神灵】不会接受没有收到【神谕】的人。 这让兹维尔中将感觉很麻烦，人手多了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毕竟那群人似乎并不欢迎没收到【神谕】的人。因此他让黛希和阿布在要塞中自己挑选人手，在人数4个以下这个范围内，她们可以带任何人一起执行任务。 包括其他小队的成员。 原本兹维尔中将以为她们会在自己的第九小队内挑选人手，毕竟无论从默契还是关系来看，从自己所在的小队挑选人手是最合适的选择。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两人只挑了一个人，而且还是其他小队的。 那人，便是蕾娜·泽梅尔。 考虑到【十字军】外骨骼的目标太大，黛希不得不换上了【鸢尾】式外骨骼，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模拟战的时候也穿过很多次，也不会有多排斥。在她们出发之前，兹维尔中将还再次向她们强调了一下这并非是强制性的任务，她们有拒绝的权力。但令中将意外的是，她们俩却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任务，并保证会完成。 ——黛希和阿布当然不可能放弃这次绝佳的机会。就在她们第一次在外面执行巡逻任务的时候，阿布从西北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碎块，刚巧这群【风旅者】们前进的方向是西方，与阿布感知到的方向大致相同——既能完成任务得到奖金，也能顺路把私事办了，二人当然不可能会拒绝。 至于带上蕾娜，黛希的考虑则是蕾娜小队长的战术经验和战略眼光十分优秀，能给她们提供最佳的帮助——光是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说服中将了。 蕾娜也有些意外黛希会选择自己，不过既然是中将的命令，她也不会说什么。就这样，三人简单整备了一下装备，在【风旅者】离开半天后，离开了要塞朝西方追了过去。 可不知是不是天意，就在三人离开山谷的两个小时之后，东边的巡逻士兵传来了警报——一大群疑似由【食尸鬼】为主要组成的【异肢】正从东方缓慢地接近，从数次修正的前进路线来看，【厄尔庇斯要塞】所在的山谷刚好在它们的必经之路上。 要塞中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大多数人都是在月球上生活的技术人员和新兵，还有少数想要镀金的贵族，只有一小部分真正与【异肢】交过手。不过往好了想，这也是一次宝贵的积累经验的机会，也是筛选掉军队中一些不适合在地表作战的人的滤网，更是给那些贵族老爷们看看，不是什么地方都是可以拿来镀金的。 此时兹维尔中将有些清醒蕾娜被黛希带了出去——他是泽梅尔家的次子，是蕾娜的兄长之一。他很庆幸最小的妹妹可以暂时不用面对这些危险怪物的进攻——或许人都是自私的吧，在面对外人和家里人的时候，总是会区别对待，搞一些“双重标准”。 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他们兄妹八人中最受宠的小妹妹受到伤害。 “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在确认【异肢】将于最多50个小时以内会到达要塞这个消息之后，兹维尔中将果断地下了命令，“第1-6小队所有成员除当前轮值人员之外，其余人由队长带领在第五入口处集合——第三小队队长位置暂由副队长阿贝拉·丹尼尔担任——后勤部将维护完成的部分武器装备转移到第五区域；调整要塞主炮朝向——南偏东85、仰角40、确保所有弹药处于随时能够发射的状态！” 在中将一个接着一个的命令之下，整个要塞迅速动了起来，如同一座精密的战争机器。 “副官，准备好我的外骨骼。”做完了这些布置，兹维尔中将命令自己的人工智能——莱斯顿副官准备好武器。每个将军级别、拥有自己所属星舰的军官都会配备一名人工智能做辅助。这些人工智能并非只会像冰箱上那些询问晚餐配料表的简单机械，而是拥有一定的学习性，并且能从很大程度上对指挥官进行辅助行为的人形机械。 这些【人形机械】甚至可以为指挥官提供一定程度的个人保卫工作。 “兹维尔指挥官，”莱斯顿这类人工智能机械体为了消除一些违和感，会制作成与人类高度相似的外表，连行为习惯也会尽量接近人类，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很难看出它们和正常人之间的区别，“从原则上讲，您不需要直接参与战斗。” “照做就行了，莱斯顿，”兹维尔看了看跟了自己数十年的机械老朋友，轻轻笑了笑，“我可不想让部下们说成是胆小鬼。【厄尔庇斯要塞】——或者说，【莱斯顿】号，是属于我的星舰，舰长与星舰共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每个人工智能机械体的命名，都与其所属的星舰名称一致。 “【我】并没有那么脆弱，只是【食尸鬼】的话，并不能让【我】坠落。”莱斯顿和兹维尔相处了很久，已经从某种程度上沾染了不少他的生活习惯，“将军，您太轻视【我】了。” 第93章 【灵感】危机(五) 黛希三人并没有收到要塞将会受到进攻的消息，因为中心通讯基站正在建设中，虽然可以用【莱斯顿号】或军方的卫星做中转信号站，但这两个频道都归属于军方，许多机密事件也会用这些频道。如果都是军方的人肯定没问题，但现在地面上各个分支的人很杂，有些东西是不能公布出去的。 因此她们三人现在正行走在荒芜的野外——虽然气候变暖让原本处于冰帽带的这部分地区长出了一些植被，但因为【天晷星】自转和公转的时间、现在的时间是接近一年的末尾，北半球正处于【冬天】，寒冷的天气让那些新长出来的植被又因为气温回落而枯萎。 她们行进的路线是由蕾娜定下来的——虽然只是简单的追踪任务，但想要完美执行，必须规划一条合理的路线。在通过实地追踪确认了对方的前进方向之后，蕾娜选择了从西北方绕路——这样可以从南北角度垂直观察【风旅者】前进的路线，以她们身上带着的装备，想要以肉眼确认对方完全不是问题。 “找到了。”就如蕾娜所预料的那样，【风旅者】们正在朝正西方前进。这一点让她感到十分奇妙——明明之前在检查这些人是否感染【囚徒】病毒的时候，已经留意过他们并没有带着指南针一类能够指引方向的工具，现在的天气又是阴天——他们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根据战术目镜上面数据的显示，这些人行走的路线分毫不差，就是正西方。 难道这些人所说的【神谕】并非是空穴来风？那自己的梦境和幻觉又是…… “行了，他们停下了，我们也扎营吧。”阿布伸了个懒腰，尽管身上的装备大部分都由黛希来负担，她自己仅仅背着一些食物，但长途跋涉还是让她这副人类的躯体感到疲惫。 “好吧。”蕾娜思考了一下，同意了阿布的意见——天色已经晚了，夜晚前进很危险，许多兽形【异变种】依旧保持着野兽时期的动物本能，经常会黑夜出来活动。蕾娜虽然没有实际见过，但书上写的和黛希在地表执行任务的录像肯定没有错。 比起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前进，扎营才是最好的选择。【风旅者】们手中有着简单的武器，虽然对【原生种】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对付少量的【异变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能生火，会被发现的。”黛希刚看到阿布点燃了煤油火机，就一把将打火机的盖子扣上了，“现在暴露目标很不明智，会让那些人产生怀疑。我们的目标是看看他们要去哪里、做什么、是否会对要塞产生威胁……” “好！”阿布赶紧举手投降，“好好好……不点、不点火了，就这么吃。” 对于黛希的唠叨，阿布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原本那个说话简单明了的黛希去哪儿了？ 眼前这个唠叨不休的老妈子是谁啊？！ 虽然嘴上和心里都是牢骚，但阿布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感觉现在的情况比以前要好很多。 就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一样。 “丫头……那个……蕾娜队长。”阿布打开了【鸢尾】外骨骼上配备的探照灯，并将光线调到很暗的程度，接着随手将一个蔬菜罐头丢了过去，“传说你们第三小队中的贵族老爷们带了些肉罐头，跟我换一个呗？~” “阿布。”黛希轻轻皱了皱眉。 见“老妈子”又要开始唠叨，阿布赶紧吐了吐舌头想要拿回蔬菜罐头，不过蕾娜却捡起了那只罐头，随手将自己背包里的丢了回去：“肉罐头也是大豆做的，并不是真肉，就算我们许多人都是贵族，军方也不会把珍贵的真肉发放到地表的。” “呃……谢谢。”阿布接住了肉罐头，刚想说什么，却见她又将另一罐【肉罐头】扔给了黛希。后者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们俩……关系不怎么样。”见两人有来有回的样子，阿布连撕开罐头拉环的动作都停在了一半的位置。 “确实不怎么样，不过……可能是我单方面这样认为的。”蕾娜取下了头盔，晃了晃金色的、束成高马尾的卷发——她们这些贵族的头发几乎都是金色的，像黛希这种以黑色为主、混杂着少许其它杂色的头发在平民区十分常见——“我曾将塔库曼女士当成目标和对手，但后来发现……她似乎并不这样想。” “为什么，比我优秀的人那么多。”黛希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成为她的目标，正好借这个机会问个清楚。 “但只有你活着回到月球，并且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蕾娜用手指挖出了一块罐头塞进嘴里，黏糊糊的口感让人感觉像是在嚼一团烂泥，味道实在说不上好，可她这名“贵族”却连眉毛都不皱一下，“你还记得‘弗雷曼’这个人么？他曾经也是【地表探索小队】中的一员。” “记得。”黛希垂下了眼睛，她记得每一个死在自己面前的战友，尤其是【弗雷曼】这个人，还是她亲手枪决的，“如果我们说得是同一个人的话，在以前和我一起执行任务的小队中，就有一个人叫做‘弗雷曼’。” “就是同一个人，”哪怕是坐在野外，用手指当汤匙吃着难以下咽的罐头，蕾娜依旧保持着军人的坐姿，并每隔固定的时间就用战术目镜观测一下南方的【风旅者】们的行动，“他是我的第六个哥哥，全名弗雷曼·泽梅尔，我们都叫他的小名【弗雷】。三年前你带着他的死讯来我们家报丧的时候，我就在二楼看着你。” 黛希一下子愣住了，她这才想起，那个名叫【弗雷曼】的男人，似乎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人。 至少那座如庄园一般的豪宅，是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愣了一会儿，黛希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罐头：“……抱歉。” “那是弗雷的选择，我们不会干涉，你也没有错误，只是他命不好罢了。”蕾娜轻轻摇了摇头。 第94章 【灵感】危机(六)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对自己带有成见的理由——黛希恍然大悟，赫尔辛和伊莎贝拉曾和她分析过蕾娜针对自己的原因：竞争、嫉妒、看不顺眼……各种恶意的揣测都被那两个不着调的贵族列了个遍，没想到最后却是因为这个。 “那时我刚准备参军——你知道，我们泽梅尔家是军人世家，无论是长子还是幺女，最后几乎都会走上这条路。”蕾娜喝了口水，整理了一下鬓角的乱发——良好的家世让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无论是执行任务还是平时，只要有机会，就会保持一个尽可能体面的外貌，“但因为弗雷哥哥的结局……我有些畏缩了。” “当时我曾有些痛恨自己的懦弱，弗雷哥哥很厉害，无论是任何方面的成绩他都十分优秀，他一直都是我努力的目标。可这样的人也在地表牺牲了——然后我怕了，推迟了半年才参军。而支撑我参军的动力，就从‘得到家族的肯定’变成了‘你’。” “弗雷哥哥死了，你却活着回来，说明你比弗雷哥哥更加优秀。甚至……有可能比其他兄长和姐姐们还要优秀，毕竟我们之中只有弗雷选择了去地表执行任务，剩下的人大多都会被安排进舰队中任职。”蕾娜的表情变得轻松了许多，似乎是一直积存在心中的话说出来的缘故吧，“如果我能够超过你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也许就是家族中最优秀的那个了？” “丫头，你一直都很优秀，以一个【人类】的视角来看。”阿布走到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的蕾娜身边，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看那些混日子的贵族——你能来地表，并且敢跟我们出来执行任务，这就已经和弗雷曼先生站到同一个位置了。” “谢谢。”蕾娜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这不是我要的。” 说着，她看向了黛希：“就像我刚才所说的，现在我的目标是你。虽然学校中你的成绩并不怎么突出，但我知道那绝不是你的实力。想要证明我自己是正确的，就只有超过你。” 看着蕾娜严肃的表情，黛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从未想过和任何人比较。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和任何人比较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在地表不是你有多优秀就能活下来的，那些怪物不会看你成绩高低，也不会看你作战能力多扎实，更不会和你讲任何道理。 “……你不必以任何人为目标的。”沉默了一阵，黛希缓缓动了动嘴唇，“地面上比你想象得要更……残忍一些，如果你非要找一个目标的话。” 黛希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蕾娜的双眼——以往她都会感觉这家伙是个麻烦，尽量不去和她对上视线的。但现在，这样的想法却有些改变了——“……那就活下去吧，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前进。” 活着——对于贵族来说，这是多么容易实现的目标。或者说，这根本就不能当作一个目标来看待。 可蕾娜知道，对于地表部队来说，有时候活着，或许真的是一种奢望——她看过黛希的记录，那是未经过删减的实战记录，那些狰狞的【异变种】甚至没有打上马赛克。一般人在面对这些怪物的时候别说反抗了，可能连逃跑的勇气都会丧失。 而那些影像记录中的士兵们却冷静地应对着眼前的危险，哪怕战友就死在眼前，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他们也从不曾退缩过一步。 “……受教了，下次有机会的话……”“嘘——” 蕾娜还想说些什么，黛希却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的头盔只摘下了下半张脸的面罩，战术目镜却一直都戴着。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处于多么安全的情况下，都要时刻保持警惕。 见她的动作，另外两人也压低了身子，同时戴上了战术目镜。黛希轻轻点了点头盔上的按钮，将一个方位坐标发到了她们的目镜中。 “七点钟方向，距离大约750米。”黛希简单地提醒了一声，二人立刻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几只兽形的【异变种】正压低身子，缓慢地靠近着正南方六点钟方向的【风旅者】们。这些流亡者正在休息，负责轮值守夜的人手中只有一些老式的轻步枪。虽然这种古旧的武器对【异变种】有效，却实在难以造成太大的杀伤。 “帮帮他们？”阿布还在吃罐头，那群【风旅者】的死活并不能成为让她停下进食行为的理由。 “会暴露，先看看。”蕾娜有些佩服黛希的警惕性，虽然自己的成绩是最好的，但论实战，自己根本比不上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 说着，她已经开始调整手上的lsb-375式步枪——这是机械工程部的最新作品，加长的枪管增加了射程，实现了远距离狙击的可能——调整了步枪上的夜视瞄准镜，将那些怪物置于准星中之后，便通过瞄准镜一直观察着【异变种】的行动。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些面目可憎的怪物——狼的外形，破败的腐烂皮毛下仿佛肿瘤一般的深色物质包裹着骨骼和肌肉，在那些肿瘤一样的增生上，生长着数条蠕动的触手；触手上有着倒刺，只要被这些东西缠住，除非杀掉怪物，不然别想逃脱。 “它们似乎在试探——【风旅者】们发现目标了。”黛希相信蕾娜的技术，她并没有拿枪，而是担任起了侦察兵的职责。毕竟，阿布这个家伙无论是警惕性还是射击技术都完全指望不上，她只能亲自来。 不过阿布也没闲着，她悄悄摘下了手套割破了小指，黑血慢慢渗入了地下，从地下砂石的缝隙中慢慢覆盖到了她们仨所在地的周围。 ——没危险更好，一旦有不长眼睛的【异变种】从身后偷袭她们，黑血就是那些怪物的末日。 她不在乎人类的生死，但在乎黛希的。 “双方交火了……打的什么东西。”蕾娜通过目镜看到一只【异变种】扑向了轮值的【风旅者】，血盆大口和触手样的增生死死地缠住了对方的手臂，见第一次进攻得手了，周围的【异变种】立刻扑了上来，将那个人拖进了周围的黑暗中撕碎分食。 还好，那人手中拿着枪，临死前还扣动了扳机——这是个机会。蕾娜眯起了眼睛，趁着那些怪物分食尸体的时候开了枪。【热熔弹】发射时几乎没有声音，只有枪械内部机扩的轻微响动。灼热的火光一瞬间划破了黑暗，将一只【异变种】的脊椎洞穿。 脊椎是【异变种】最致命的地方，【囚徒】病毒所有的指令都从这里下达到每一根神经。只要烧毁了脊椎，就算【异变种】还活着，病毒也无法再操纵这具身体了。 果然，【异变种】在被【热熔弹】烧毁了一部分脊椎之后就不再动了，剩下的几只怪物立刻警戒起来——它们似乎察觉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猎手，似乎并不仅仅是它们几个而已。 第95章 【灵感】危机(七) 【对付异变种，打脑袋是没用的，因为囚徒病毒可以代替被其感染生物的大脑，直接由脊椎的主神经向身体下达活动指令。所以对付这些没有思考能力的怪物，脊椎才是它们最大的弱点。】 “呼……”蕾娜长长地松了口气，手心中全是汗水——她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坎贝尔教官教的关于【异变种】的知识，一边准确地打穿了那头怪物的脊椎部分——这是她第一次和地表上的怪物交手，轻易杀死对方的兴奋感和那些怪物丑陋外表带来的恐惧感交织在了一起，让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干得漂亮，还有6只。”黛希观察着整体局势，心中对蕾娜扎实的射击功底十分佩服。 她离那些怪物至少也有700米，而且周围的环境还是夜晚，仅仅靠着夜视瞄准镜有些略微模糊的影像，就能一枪打中一个活动中的【异变种】的脊椎，使对方立刻停下了活动——如果没有千百次的训练的话，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黛希自己就做不到——距离足够近还行，说实话枪械对于她来说只是辅助作用，之前她一直穿的都是老式的【十字军】式外骨骼，近身搏斗才是她最擅长的。像这种即将接近lsb-375的有效射程900米的射击距离，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趁着【异变种】四处寻找威胁的时候，蕾娜深吸了口气，再次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第二枪是从一个面向这边的【异变种】的胸腔打进去的，高温带来的内爆将它的整根脊柱和一部分内脏从后背炸得开了花。剩余的5只见第二个同伴也倒了下去，立刻疯狂地扑向了旁边的【风旅者】们。 之前那次进攻的行动模式完全是遵循着野兽本能，现在生存受到了威胁，【囚徒】病毒立刻操纵着傀儡一般的躯体冲向了最近可能的威胁——它们不会思考子弹射来的方向，只会认定勉强还在工作的视觉系统确认到的环境。怪物看不到远在700米外的蕾娜三人，便会直接冲向最近的【风旅者】。 不过离开了野兽本能、毫无章法的进攻反而暴露了它们的身形和目的，在一番交火之后，【风旅者】们付出了数人的代价，将剩余的五头兽形【异变种】全部清理干净。 “他们开始移动了，大概是觉得现在的驻扎地已经不安全了吧。”蕾娜收起了步枪，刚刚在混战的时候，她又打断了两头【异变种】的脊椎。反正当时全都是老式轻步枪的枪口闪烁的火光，根本没人在意子弹是从哪射来的。 “明智的选择，枪声暴露了他们的地点，有可能会引来更多的怪物，甚至有可能是听觉更加灵敏的【原生种】，转移是最好的应对方法。”黛希也开始收拾起手边的东西，对方动了，她们也就该动了。 一边收拾，黛希一边看了阿布一眼，对方也看了回来——这次，两人没有用意念交流，却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黛希担心的正是【原生种】，而阿布看着她的意思，则是让她放心。 ——有自己在，还没有【原生种】敢接近她们三人。 【原生种】是有智慧的，它们永远都不会去招惹无法战胜的对手。 “走吧，别留下痕迹。”蕾娜检查了一下手边的东西，率先迈出了一步，“尽量不要让人察觉到……呃嗯……” 突然，蕾娜停住了脚步，紧接着感到了一阵恍惚——短暂的眩晕过后，她从眼前的战术目镜中，再次看到了那些令她无比战栗的景象。 还是那诡异莫名的城市，还是那在三维世界中完全无法实现的各种几何形状组成的雕塑，还是那扇厚重的、不知是竖着还是横着摆放的巨大古老的石门，那上面刻着的象形文字仿佛来自远古的咒语，让人的心跳在恐慌中莫名地加速。 不过这次，她看到了一些前所未见的东西——不远处一根不知是竖直的还是扭曲的、刻满了同样象形文字的方尖碑旁，多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绝对是某种怪物——蕾娜十分确定，因为战术目镜已经将那个黑影识别为了【生物】这一类别。可那怪物的高度——克洛托女神在上——由巨大的变形战舰【莱斯顿号】构筑而成的【厄尔庇斯要塞】也不过就是这样的高度了。哪怕是【古革巨人】在这家伙的身边，大概也只能算是一只老鼠。 人类，该怎样面对如此的怪异之物？！ 就在蕾娜战栗不已的时候，那只巨大的怪物慢慢抬起了挂着不知名装饰的手臂，用似乎带着水生生物一样的蹼的手掌指向了一个方向。下一刻，一阵由人类的发声系统完全无法做到的声音从怪物那边传来，如钢针一般刺入了她的大脑。 这次，她不再只是听懂些许的只言片语，而是将整句话都完完全全地理解了。 【在沉没于海底的古城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 在这句话之后，战术目镜中那些怪异的影像一下子消失了，周围的现实慢慢开始接触自己的感官。蕾娜首先恢复的是听觉，她听见了黛希和阿布在一边轻声呼唤着她；紧接着是视觉，她看到了眼前不到十公分的土地——她已经跪在了地上，冷汗将全身浸透，如果不是【鸢尾】式外骨骼有着很好的保温功能的话，她可能早就被冬日寒冷的夜风吹病了。 “……好点了么？”阿布抬头看了黛希一眼，她的右手就拍在蕾娜的背上。黑血覆盖了她整只手掌——就在刚刚，阿布感受到了一种古老的干涉，这种干涉并非针对某个人，它的目标，是所有地表上的智慧生物。 甚至包括一些【原生种】。 【灵感】越高，对这种干涉的反应就越敏感，蕾娜在去年时的【灵感】测试结果是6级，但最近，她感觉自己已经可以隐约窥视到一些别人的思想世界，这已经是7级【灵感】的表现了。 如此高的【灵感】等级自然会对这阵古老的干涉更加敏锐，这大概就是她刚刚忽然跪倒在地的原因——她肯定从这阵干涉中看到什么了。 【有头绪？】黛希看着阿布，用意念问了一句，感觉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克苏鲁。】阿布说了一个名字，【它什么时候离开地球的……】 【很危险？】 【并不，至少……对你和我没有威胁，但对这些人就不一定了。】对于克苏鲁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晷星】，阿布也是觉得蹊跷，她感觉好像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将所有的麻烦全都降临在了这颗自己拿来当巢穴的可怜星球上了。 【它们……算了，跟着这帮家伙走吧。】阿布本想解释一些事，后来转念一想，还是让她直接看到比较好，毕竟【它们】之间的一些事，光是用人类的语言是没法完全形容出来的，【到了你就明白了。】 有些时候，【眼见为实】才是最好的解释方法。 【好。】黛希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和阿布一起扶起了蕾娜，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先休息一下。 听到了黛希的回应，阿布咧开嘴唇笑了笑——她就是满足于黛希对她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在这次出发到地表之前，奈亚曾找过她一次，说明了自己借用她的【形象】，将【生物装甲】的进化方式给了玛格丽特的事。 那次，奈亚曾对她说，她变了好多，就像生病了一样。对此，阿布并没有反驳。如果这种莫名的满足感也算是生病的话，那她宁愿不去治疗。 对她来说，有些【病】，好像也并不讨厌。 第96章 【灵感】危机(八) 【厄尔庇斯要塞】，第五号入口。 被安排了任务的士兵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威胁。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与这些怪物们接触，很多人的表情都很紧张。 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并不只是因为是否能在怪物们进攻中活下来，这场胜负的结果还影响着【提丰山谷】是否能够作为人类重回地表的第一个据点。如果他们输了，死亡都还是小事，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也会随着他们的失败而付之东流。 “敌方还有1500米到达第五区域！”专职侦查的哨兵们用军方的观测卫星确定着【异肢】们的位置，同时也在用生物雷达进行观测——卫星返回的信号总是会有一些延迟，其作用只是用来修正【异肢】的前进路线，真正要确定即时距离的，还得是生物雷达。 “1300米！” “1100米！” 听着哨兵不断的回报着敌人的距离，指挥部也在抓紧测量【异肢】的前进速度，并将这些信息及时反馈给前线的士兵，让他们能把握最佳的应敌时机。 终于，【异肢】距离第五区域的距离已经可以用【鸢尾】外骨骼的战术目镜来确认了。看着那些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生物，一部分贵族士兵的双腿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些贵族士兵绝大多数都是跟随着蕾娜和赫尔辛来地表的，前者的追随者是因为其出色的指挥能力和战略眼光，跟着她可以更快地晋升，比起少校这个贵族中的“大众军衔”，甚至有可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而跟随赫尔辛的则大多都是一些女兵，她们有的是真的在痴迷赫尔辛的外貌，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跟来地表；有的则是想借助他的身份和关系来达成某种目的——毕竟就算是次子，也是尤菲兰家的二少爷，身份和地位在那摆着，而且他对美色又是来者不拒的心态，就算将来无法在一起，也能通过和其交往来得到一些好处。 “追着你的人可真不少。”伊莎贝拉看了看不远处的赫尔辛，用她们两人私自建立的专属频道和赫尔辛说了句话——那家伙身边围着的几乎都是女兵，“看她们一个个的样子，好像都等着给你殉情一样。” “羡慕了？”赫尔辛同样在专属频道回应了她，“放心，要是我死了，上了天堂肯定会把离我最近的位置留给你。” “谢谢，不过算了，你身边的‘头等座’还是留给那些小妹妹们吧。”伊莎贝拉笑了笑——他那套也就骗骗这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们，而自己，早就知道这家伙的本性了。 “不客气……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有个事要求你。”赫尔辛顿了顿，说了一句让她有些意外的话。 “我要价可不便宜。”伊莎贝拉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关系，我的关系网都在这里。”赫尔辛说着给伊莎贝拉的战术目镜传了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我生日——不是用来忽悠这些小姑娘的，你知道我真正的生日是哪天——这里面装着许多人的把柄，我觉得你这种人应该能利用得上。” “什么叫‘我这种人’……”伊莎贝拉白了一眼，不过也意识到了这家伙确实没有开玩笑，这个文件夹里的东西要是公布出去了，估计许多贵族都会被推上军事法庭，“……说吧，什么事。” “要是我死了，去找这个名单中的一位名叫‘保罗’的人，他是我在地表【风旅者】最大群落中的线人，找到他你就能……” 赫尔辛的声音断开了，准确地说，是被更巨大的声音盖过去了——要塞的主炮已经开火，说明【异肢】们已经进入了主炮的有效射程。 “稳住！！”赫尔辛的声音从小队公共频道高喊了一声，他是第九小队的队长，虽然现在黛希和阿布不在，但依旧有三名队员归他指挥。 其他队长也跟着下了命令，等到【异肢】靠近到五百米的时候，五号入口两侧所建立的数个钢铁堡垒和入口的城墙掩体中喷出了数十条火舌，居高临下地射向了怪物们。前几排的怪物几乎当时就被高温的【热熔弹】烧得七零八落，后面的却悍不畏死地扑上来，丝毫不在乎同伴的死亡与否。 来袭的【异肢】足有数千——根据生物雷达最近一次更新的数据，具体数量为7713只，并且几乎都是【异变种】，只有少数的【原生种】混在其中。主炮的攻击目标就是那些【原生种】，在确保将其消灭之后，才能支援最前线的士兵们。 好消息是，【原生种】只有少量的【古革巨人】和【食尸鬼】，并没有发现可以飞行的敌人，这让人类这边的压力小了不少。在生物雷达确认所有的【古革巨人】都被消灭了之后，炮火立刻转向了【异变种】最密集的地方，随着每一声炮响，无数的肢体飞到半空再被烧成灰烬，【异肢】们整体的前进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不过还是有许多【异变种】冲破了火线，那些悍不畏死的怪物们一批又一批地扑向了城墙和两侧的那些小型堡垒，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钢铁被撕扯时那令人牙酸的声音、还有面对近在眼前的【异变种】时士兵们歇斯底里的怒吼。又过了一会儿，那些怒吼声变成了惨叫——这意味着，人类这一方已经有伤亡了。 “中将，我们的防守线接敌了。”一名参谋官听着前线士兵的汇报，他眼前的全息影像中有着一排排的表格——那些表格已经有几个变成了红色。 那些表格所代表的，是搭载在【鸢尾】外骨骼上、用来观测使用者的生命体征的设备所带回来的反馈。变成红色，就意味着那名士兵已经牺牲在了前线。 “敌人还有多少。”兹维尔中将冷静地看着那些冰冷的数据。 “4143。”参谋官报了个数字。 “莱斯顿，打开4号出口，出动克隆人军队！” “遵命。”人工智能机械体【莱斯顿】双眼闪烁了几下，位于5号出入口南侧的4号出入口慢慢打开，数百个【十字军】式外骨骼从中快速奔跑向了北侧——这些“廉价”的士兵穿着上一代的外骨骼，手臂上的振动刀刃之下，是一挺ahs-37式重机枪。这些士兵负责的是攻击敌人的侧方，当双臂上重机枪的弹药告罄的时候，他们就会用振动刀刃和敌人进行肉搏。 其实这群克隆人士兵本应该作为消耗品在第一时间顶上去的，虽然有些残忍，但这些寿命短暂的【伪人类】的作用就在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可【人理会】的一纸文件让军方不得不将克隆人士兵当作自然人受到损失之后的手段来使用，【人理会】的人觉得，【克隆人】也是生命，有值得尊重的地方，不能单纯地将其当成消耗品。 这让军方很苦恼，可又没法反驳——【人理会】的提议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议会不得不通过这个决议。 而事实上，这些克隆人士兵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年，是人类依靠【细胞催成技术】强行让其长到成年人的体型。平时这些士兵几乎都在冷冻舱中沉睡，只有作战的时候才会让他们苏醒，为人类献出生命就是他们唯一的价值。【人理会】的提议让这些士兵的实用价值直接减半，甚至有些本末倒置——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减少自然人的伤亡而出生的，现在又要等自然人有所伤亡了之后再出动。 所有的军方成员都觉得这种事荒谬至极——这也是军方和【人理会】之间冲突的导火索之一。 克隆人士兵在战场上确实十分勇猛，这些被切断了痛觉神经的战士们将战场变成了一座绞肉机，成功吸引了防线上【异变种】的注意力，让自然人这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被摧毁的堡垒的、依旧生存的士兵们转移到了其它堡垒，继续用手中的步枪消灭着外面的怪物。 这是为了生存的战役，双方，皆是不死不休。 第97章 【灵感】危机(九) 惨烈的战役依旧在进行，克隆人士兵一边进攻一边向小型堡垒方向靠拢，渐渐结成了坚固的阵线，用廉价的武器、以血肉之躯为后面的自然人士兵提供保护。自然人士兵也抓住机会重整军备更换弹夹，依靠着克隆人的保护和要塞主炮的掩护，尽可能地杀伤着眼前狰狞可怖的怪物们。 这场战役从傍晚一直持续到了早上，五百名克隆人士兵在弹药耗尽之后便冲上去肉搏，这些悍不畏死的战士们也知道自己寿命不长，短暂的一生中唯一的闪光点就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献出自己的生命，这就是他们奋不顾身的理由。后面的自然人也不会辜负他们的牺牲，尽可能地用炮火支援他们。经过整整一晚上的战斗，克隆人士兵几乎消耗殆尽，剩余的【异变种】也寥寥无几。 当最后一只【异变种】倒下的时候，经过生物雷达的探测，除了要塞的堡垒战线之内已经没有了任何生物反应。再三确认之后，兹维尔中将松了口气——人类自返回地表以来的第一战总算是以胜利而告终。 但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克隆人军团全军覆没，无一生还；自然人也损失了11名士兵，还有不少因为堡垒被摧毁而受伤。万幸第五号入口的大门和城墙完好无损——虽然经过了无数【异变种】的冲击，但机械工程部队研发出的最新型钢铁制作的城墙还是撑住了，山谷中没有入侵任何【异肢】，这无疑是战略上的伟大胜利。 “……看来那些事还得由我来做。”赫尔辛靠着被掏出一个大洞的堡垒——这是他们第九小队所处的堡垒，除了参加战斗的第九小队的四名成员之外，还有其它小队补位过来的，基本都是因为赫尔辛才在这的，她们属于第七小队。如果周围的火力支援再晚一些的话，那些怪物就会冲进来了。 “谁愿意接手你的烂摊子，”伊莎贝拉站在他的身边，一边抽着烟一边看在眼前不远处惨烈的战场——她只有在做完一件十分紧张刺激的事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而这些事大多数都是和身边的这个家伙在床上完成的。慢慢吐了口烟圈，伊莎贝拉微微转头，用眼角看着旁边同样抽着烟的男人，“……可惜你那张漂亮脸蛋了。” “这只会增加我的魅力。”赫尔辛摸了摸刚刚被包扎好的右脸，些许的殷红从绷带中点点渗出——刚刚在他所在的堡垒被攻破的时候，伊莎贝拉就在他的身边，处于攻破点的正下方。如果不是他推了她一把，或许伊莎贝拉的半个脑袋就没了。 幸好，弯曲的铁片只是划伤了赫尔辛的右眼眶，并且万幸地没有伤到眼球，顶多会留下一道疤痕——而在人类现如今的技术之下，消除疤痕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疤痕我不打算去掉了，你知道我可以靠着这个把多少美丽可爱的女士们弄上酒店的大床么？” “狗改不了吃屎。”伊莎贝拉轻轻勾了勾嘴角，用力地吸了口烟，“……算我欠你一次。” “我会好好利用这个人情的。”赫尔辛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危机意识。 在清点了军备和伤亡之后，兹维尔中将派出了后勤部队来对外面的战场进行消毒和回收装备。克隆人的【十字军】式外骨骼碎块散落得到处都是，好在这种上一代的外骨骼是组合式的，头部、躯干或四肢任意一处完整，都可以和其它的部件重新组合到一起。花了两天的时间，后勤部重新拼接出了135套完整的【十字军】外骨骼，剩余多出的零件则用作替换，一起收进了军备库中。 接下来，便是对死者举行简单的葬礼。无论是自然人还是克隆人，只要能找到其尸首的一部分，或者仅仅是他们的军牌，便会被统一登记，在要塞外面的广场上供人悼念。 葬礼之上，赫尔辛难得地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直到整场仪式结束。在众人散去之后，伊莎贝拉站在他的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右脸上多了一道伤疤的男人，张口调侃道：“有你的熟人？” “阿雅和妮可，她们俩和我上过床。”广场上多了一座丰碑，周围挂着克隆人的军牌，而那座丰碑之上，则刻着自然人的名字——克隆人是没有名字的，只有所属的军牌上的号码，对于这些寿命短暂的战士们来说，没必要拥有名字——赫尔辛看着丰碑上其中两个名字，默默地点了两支烟。 这次他没有抽，而是放在了丰碑前的台阶上。 放好了香烟，最后一次看了一眼丰碑，赫尔辛沉默地离开了广场。看着这个男人有些落寞的背影，伊莎贝拉站在那里很久，最后和他一样，同样点上了两支不会去抽的烟，放在了台阶上的两颗早已烧尽的烟蒂旁边。 她们是贵族，或许来地表的目的不纯，但依然值得被铭记。在这座【大末日】之后人类第一座地表要塞之中，她们的名字，就是【先驱】。 愿所有阵亡的自然人士兵和克隆人士兵，英灵永垂不朽——伊莎贝拉这样想着，迈步离开了广场。 —————————————————— 要塞以西三十五公里，一座破败的小镇。 黛希三人一路追踪到了这里，中途也遇到过几次【异肢】的进攻，不过都被她们巧妙地化解了——那些【异肢】只是一些落单的个体，或三五成群的兽形【异变种】，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蕾娜皱着眉看着那些【风旅者】住进了一座相对完好的建筑，调整了战术目镜的取景范围之后，看向了更西边的方向。 ——周围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物，这让跟了他们整整四天的三人十分疑惑。 “他们……在向海边走？”黛希调用了战术目镜中储存的地图，发现这座小镇再往西不到十公里，就能看到海了。 “有这个可能。” 自从蕾娜上次看到带有黑影巨人的幻觉、并听到其说话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类似的幻觉。对于黛希的问询，她也只是说最近太过劳累搪塞了过去。 其实她曾想过向黛希和阿布求助，可自己看到的那些幻想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果未经确定就和别人说的话，也许会被人认为自己精神方面有问题。 无论如何，等先到终点再说吧，蕾娜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或许终点就能看到那些幻象中的景象，到时候就容易解释了。 在那之前，还是先保持沉默比较好。 第98章 【灵感】危机(十) 凌晨1点，蕾娜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再次梦见了那座诡异的古城，再次见到了那个高大漆黑的怪物身影，再次听见了仿佛来自深渊的呼唤。她发现这一路追踪过来，离【风旅者】的目的地越近，幻觉中的影像和声音就愈加清晰——这一次，那些幻觉和声音，直接闯入了她的梦境。 “离换班还有一个小时，”黛希察觉到坐起来的蕾娜，看了看时间之后说道，“你可以再休息一会。” “不必了……”蕾娜疲惫地回应了一句，启动了【鸢尾】的系统，简单地确认了一下外骨骼正常工作之后便来到了监视岗位上，“……我来吧，你去休息。” “……你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建议还是多休息一会比较好。”黛希看了一眼蕾娜的黑眼圈，还有她憔悴的面容——一个士兵，尤其是优秀的士兵，应该懂得如何调整身体的状态，拖着疲惫的身体执行任务，出错的几率会变高。 “我没事。”蕾娜是个倔脾气，平时她对自己的要求就十分严格——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既然现在自己是一名士兵，那就要做好士兵该做的事。 “……聊聊吧，这个时间我也睡不着。”黛希找了个非常牵强的理由，“你为什么不选择去星舰，像你这样的贵族，去星舰镀层金之后，将来的发展会很宽广。” “我就是讨厌那种生活才拿起这玩意儿的。”蕾娜没有拒绝黛希的好意，她也想找个人聊聊，缓解一下恐怖梦境带来的恐惧。说着，她拿起了lsb-375式步枪检查了一下保险，“弗雷哥哥死前，我也考虑过服从家里的安排——就像你说的那样，穿着腰部紧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晚礼服，跟一条金鱼一样在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们之间虚与委蛇。” “直到你，塔库曼女士……”“黛希，”黛希将水袋递了过去，“我不喜欢有人叫我‘女士’。” “好吧，黛希，”蕾娜没有反驳，“直到你带回了弗雷哥哥的军牌。从那以后，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因为仇恨？” “或许吧……更多的是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 “地表可不是游乐园。” “我也不是未成年的孩子，”蕾娜无所谓地说道，“三年前我就成年了。” “你才21岁？” “长得老了真是抱歉。” “不，我以为你要更年轻一些。” …… 二人聊着，不知不觉天亮了，在观察到【风旅者】们有动静了之后，她们立刻不约而同地压低了身子，同时默契地一人踢醒了阿布，另一人捂住了她的嘴巴。 三人继续跟踪着【风旅者】的行动，第七天的早上，她们终于跟着来到了目的地——那是这片大陆的西海岸，美丽的海岸边还残留着一些旅游建筑的残骸，海风已经将这些原本华丽的房屋侵蚀，变得腐朽不堪；附近的几艘锈得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骨架的游艇上，已经爬满了藤壶一类贝壳生物。 “……他们在干什么？”看着【风旅者】在到达海边之后，就开始在沙地上画着什么东西，接着，他们跪在了那幅诡异的画作周围，举着双手似乎在祈祷。 “……某种仪式？”黛希说着看了一眼阿布，后者朝她摇了摇头，她可不会去记得这些诡异的仪式——人类总喜欢画一些鬼画符一样的线条，并坚信这些东西能和【它们】联系。实际上这些东西根本没用，真正起作用的，是念对【它们】名字的发音，只有这样才能让【它们】听见人类的声音。 然而实际上以人类的发声器官来说，念出【旧日神灵】的名字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好像用口琴永远也吹不出笛子的声音一样，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平面上。阿布看过《死灵之书》了，上面与【旧日神灵】的沟通记录几乎全都有一个能够正确念出【它们】名字的人——很明显这是奈亚在搞事，不然以人类的发声结构，永远也无法和任何【旧日神灵】沟通。 除非……【旧日神灵】主动和人类产生了某种联系。 就像现在这样——随着那些【风旅者】们的行为，大海的波浪变得大了一些，在不知道第几次冲刷沙滩之后，从白色的浪花中站起来了数个半人半鱼一样的生物——那些生物有着人类的大致外形，手指和脚趾之间却有着两栖动物才有的蹼；脑袋很大，两只没有眼睑的眼睛几乎快要凸出眼眶；扁平大嘴的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哦，这群家伙没有耳朵，只是有一个随着口部动作开合的鱼鳃一样的器官。 “它们……”蕾娜一下就慌了，因为这些怪物，和她在梦境之中见到的完全一样——可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被阿布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它们的听觉很灵敏。” 看着面色有些凝重的阿布，蕾娜轻轻皱了皱眉，随后打开了手腕上的终端显示屏，在上面打了一行字：【你知道这群怪物？它们没在任何军方的【异肢】记录之中。】 【回头再说，被它们发现了会很麻烦。】阿布回了一句，接着扣上了终端的盖子不再说话。 三人注视着远方，只见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越来越多，逐渐将【风旅者】包围了起来。它们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静静的等着人类做完祈祷。接下来，鱼人走到其中一些人身边，让他们站起来，走向了随着海浪一同出现的、一艘由海中的植物编织而成的大船上。 在挑选完这些人之后，鱼人们便牵着大船离开了，剩下的人被留在沙滩上不知所措。怪物们并没有取走他们的性命，只是将他们留在原地任其自生自灭。 蕾娜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有好几次冲下去的冲动，都被她用意志力压了下来——她不知道那艘船会驶向哪里，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在下面的话，会不会被这些怪物们选中。只知道如果自己过去了，很多事都会无法挽回。 她决定等那些怪物们全都离开，再去向那些剩下的人问问，或许能知道那些诡异梦境的原因。可当那些怪物们踏入海中，准备牵着大船离去的时候，却忽然全部站在了原地。 忽然，其中一只比较高大的鱼人猛然望向了三人的藏身地点，接着举起了挂着蹼的手指指向了这边，长大了嘴巴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叫声。 ——她们暴露了。 第99章 【灵感】危机(十一) “暴露了？！”黛希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做出了反应——这破地方杳无人烟，怪物指向的方向就只有她们仨，不是她们又是谁？——她快速拉动枪栓、打开了保险，可就在黛希刚打算行动的时候，蕾娜却握住了她的枪管。 “泽梅尔上士……”“蕾娜，”二十岁出头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笑，“蕾娜就好……黛希、阿布中士，听从命令，立刻返回【厄尔庇斯要塞】，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报告给要塞指挥官兹维尔中将。” “……你想干什么。”黛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做出最优的选择。” 【最优的选择】是蕾娜的座右铭，在之前学校进行模拟战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做的。在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前提下，如果用最小的牺牲能获得最大的战果的话，那么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某些人或某些物品。 就像现在这样——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海中还有无数这样半鱼半人的怪物，蕾娜不知道这种从未记录在军方的怪物威胁程度有多大，但那个数量，绝对不是她们三个士兵能够对抗的。 除此之外，不确定的因素还有很多——比如这些鱼人在陆地上奔跑的速度是否能追得上【鸢尾】、手中的武器是否能对对方造成杀伤、鱼人的智力程度如何等等。在这些风险之下，自己主动走过去才是最优的选择。 ——那些鱼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谨慎地问过黛希和阿布关于幻觉的事，从而得知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看到了幻觉。这说明鱼人找的人就是自己——再加上鱼人对那些没有被带走的人的态度，如果自己主动走过去，它们应该不会对黛希和阿布有任何反应。 “可是……”“黛希。”阿布阻止了黛希接下来的话，她知道这家伙要说什么，“蕾娜上士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们最好执行命令。” 【我不打算看着她去送死。】黛希有些恼火，用意念和阿布说道。 【她不会死，但如果现在起了冲突就不一定了。】 【你怎么确定？！】 【换做是我，我也舍不得杀掉一个灵感堪比伊斯人的人类。】阿布肯定地对黛希说道，【放心，她活着的用处远大于一具尸体，我跟你保证，如果她死了，我就让这片大海中的所有生物给她陪葬，包括克苏鲁。】 “执行命令，士兵们。”蕾娜放下了武器，悄悄打开了身上的录像设备——就是黛希之前用过的那种、功能等同于记录遗言的记录仪，接着举起双手，慢慢地走下了藏身的土坡。 说实话，蕾娜有些紧张，尤其是那些怪物将她围住的时候——远处看还不那么明显，现在和这些鱼人面对面，她发现这些比【食尸鬼】还要高大强壮的丑陋怪物们很明显有着某种程度的智慧，甚至懂得进行一些简单的分工协作——至少表现出来的分工协作很简单——一部分鱼人的手中握着奇形怪状的武器，她不确定那些锋利的武器是否只能用作冷兵器；另一些鱼人的手中则带着其它不知名的工具。 不过有一点是统一的，那就是腥味——这群怪物的周身散发着来自海洋特有的腥味，让人印象十分深刻。在确认了她就是想找的人之后，这群鱼人开始敦促她上船。而就像她想的那样，鱼人并没有去为难不远处的黛希和阿布。 最后看了二人一眼，蕾娜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大船。黛希看着蕾娜被带走，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直到鱼人们拖着大船消失在了海平面的远方，她才拿起了蕾娜留下的武器，起身走到了被留下的那些【风旅者】们的身边。 这次，她没有展开什么怀柔政策，而是直接举起了步枪对着一个年级较大的男子，黑洞洞的枪管的威压之下，男子的脸上终于爬上了一丝恐惧。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收到的【神谕】、为什么会收到【神谕】、【神谕】是从哪里传开的、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黛希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问题全都问了出来——她并非在乱发脾气，而是想将蕾娜让她带回要塞的信息尽可能地多一些。 无论蕾娜是生是死，她都要完成同袍的嘱托。 这是【地表执行小队】的规矩。 “我……”男人还没等说话，黛希就扣动了扳机，灼热的热熔弹贴着他的耳朵打在了他身后的岩石上，恐怖的温度立刻将岩石的中心熔出一个洞口，紧接着整块岩石因为内外温度不均而炸开，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我不希望听到谎言，也不希望你有所隐瞒，因为我的枪很容易走火。”黛希掀开了战术目镜，用冰冷的目光望着男人，“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看了一眼身后的岩石，还有从枪口传来的强酸物质的刺鼻味道，男人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非常好。” —————————————————— “恭喜凡妮莎·塔库曼小姐出院！” 第六生活区、第三军属医院的门口，院长亲自带头鼓着掌，旁边立刻有护士捧着花束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凡妮莎怀中。 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和体检，医生们奇迹般地发现这个姑娘的心脏状况已经彻底稳定，就算继续在医院待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更好的改善了。 就在医生们考虑是否让她继续留下来的时候，一封信寄到了第三军属医院。当院长看过了信之后，当场便决定让她出院。 来信的人落款是【生物科学院】院长，【大末日】以来第一位【黑森林勋章】获得者，【六人议会】第三席——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 院长也是博士，但他和玛格丽特的【博士】有着本质的区别——院长的这个【博士】是他的极限成就，而玛格丽特的【博士】是因为现如今的最高学术地位只有【博士】而已。 就像皮划艇和航空母舰都是【船】，但本质上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玛格丽特博士来信中写道，对凡妮莎【心脏衰竭】能够稳定下来十分感兴趣，想要邀请她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并要求带走她所有的病历记录。对于这个要求，院长自然是毫无异议——说到底，整个【月卫一】上所有的医院全部归属于玛格丽特的【生物科学院】，从下属的医院要个病历并不算泄露病患的个人信息，顶多算是内部调动。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上个月有几个人和凡妮莎搭过话，在经过辛罗元帅的秘密特工调查过后，发现那几个搭话的人听命于【人理会】下属的某个人。 这不是个好的信号，说明【人理会】那边似乎已经查到一些什么了。 考虑到黛希和凡妮莎之间的关系，玛格丽特便将凡妮莎调到了身边，理由也很光明正大——自古以来心脏衰竭能够治愈的例子几乎为零，现在有了一个特例，身为【生物科学院】的院长想要对此深入研究一下，也是十分合理的。 将凡妮莎留在【生物科学院】本部，比留在医院要安全多了，起码科学院那边还有辛罗元帅暗中安插的眼线和护卫。 “奈亚先生，你们大人办事真是别扭。”凡妮莎一边微笑着和医生护士们告别，一边小声地和推着自己轮椅的奈亚说道。 “你也马上就23了，塔库曼‘女士’，还‘你们’大人。” “探究女士的年龄一点儿都不绅士。” “好好好，凡妮莎‘小姐’，”推着轮椅的【士兵】投降了，“作为赔罪，晚上鄙人带您去【黑暗边土】看看如何？” “新风景？好看么？” “……不那么好看，主要是图个新鲜，这大半年里宇宙风景好的地方都带你去遍了，想着是不是要换个口味试试。” “那还是不要了，我还想……去毁灭前的【地球】看看，尤其是东方，那边的风景真的不错，百看不厌。” “依您，凡妮莎小姐。” “对了，姐姐最近有消息么？她已经几个月没来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跟她一起过新年。” “她很好，新年大概是回不来了，不过等会儿到了麦芮那边，你可以用终端和她聊天，见到你，她肯定也很开心。” 化身为士兵的奈亚眯了眯眼睛，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在她的另一个分身的眼中，看到了黛希正举着枪，对着一个男人审问着什么。 “她真的很好，下面很安全，”奈亚笑着说道，“鄙人向你保证。” 第100章 旧日的呼唤(一) 黛希和阿布回到【厄尔庇斯要塞】两天后—— “我看过报告了……”兹维尔将军将黛希和阿布叫到了指挥室，之所以现在才传唤她们面谈，是因为在二人回到要塞、上交了事件报告以后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再者就是，兹维尔中将觉得本来这件事并没什么要紧的，但看过二人的报告之后，才觉得有必要和这两名刚刚晋升不久的士兵好好谈谈。 “报告的过程怎么说呢……有些让人……感到很新奇。”年轻的中将摸了摸有些秃了的头顶——尽管只比长兄艾因·泽梅尔小两岁，但他的外表看上去却要“成熟”不少，大概是因为他经常带着所属的舰队去地表参加支援行动、经常参与实际作战的缘故吧。 “关于蕾娜·泽梅尔上士的失踪……我感到很抱歉。”黛希老老实实地承认着错误，还推了推身边还没睡醒、一直在打晃的阿布。 她知道蕾娜和兹维尔中将的兄妹关系，也知道蕾娜对泽梅尔家有多重要，联想到自己的妹妹凡妮莎，如果换位思考的话，她肯定不如眼前的这位老练的将军这般稳重。 “就是这一点……”兹维尔中将看向黛希的眼神忽然有些怪异，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接着比较委婉地问道：“黛希……中士，你回来之后……去医务科检查过么？” “已进行完整的消毒，指挥官。”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精神方面的。” 兹维尔中将已经尽可能让语言变得柔和，因为他从长兄艾因那里听说，要暗中对黛希和阿布这两个人多加留意，听说，她们是元帅看好的人才。 ——可元帅怎么可能看好这种……精神不太稳定的人呢？！ “指挥官……您什么意思。”黛希有些听不懂了——这和精神有什么关系，她和阿布又没受到幻觉和梦境的影响。 在报告中，她将那些被鱼人们留下的【风旅者】们几乎每个人都审问了一遍，大概知道了他们关于梦境和幻觉的事——可那些都是【风旅者】看到的，而且根据蕾娜的表现，她应该也是看到了幻觉和梦境。再加上阿布感受到的、来自那个名叫【克苏鲁】的诡异存在的精神波动，这件事理应受到要塞的重视。 可现在要塞的最高指挥官，正在询问她的精神问题——就好像精神有问题的是她们俩一样。 然而兹维尔中将的下一句话，让黛希觉得可能精神有问题的一方或许真的是自己了。 “我并非对你们不信任，也不是怀疑你们的忠诚。只是……”兹维尔中将摸了摸领子，看着黛希慢慢地说道：“……蕾娜·泽梅尔上士……比你们回来还要早十二个小时，算上今天的话……她已经在第三区域的岗哨值勤三轮岗位了。” 黛希听了这句话，只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凉。 ——这怎么可能？！她亲眼看着蕾娜被带上了那艘诡异的大船，驶向了大海的深处；而且事后她们立刻就赶了回来，中途甚至很少休息。就算蕾娜在她们离开海岸之后立刻往回赶，也不可能比她们先回要塞的！ 不不不……黛希晃了晃有点乱糟糟的脑袋，谁先回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是怎么回来的？！ “这样，咳哼……”看着黛希完全愣住的表情，兹维尔中将咳嗽了一声，“……从今天开始，放你们俩两天假期好好休息，那个……蕾娜·泽梅尔上士已经和我说了你们三人一起行动的情况，对于你们一路上照顾我的妹妹这件事，我仅以个人对你们表示感谢。” “可是……”“就这样，士兵黛希、阿布，有什么话等你们休假之后再说，归队！” “……是。”黛希没有再多问什么，拖着依旧打着瞌睡的阿布离开了指挥官办公室。她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第三区域——她必须要亲眼确认兹维尔中将所说的话。 “……怎么来这了，刚刚报告结束了？”阿布累坏了，回来的这一路上几乎没怎么睡觉，这副本来就不怎么强壮的人类身躯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就算睡了很久，依旧感觉睡不够。 “蕾娜回来了，而且比我们早。”黛希面色凝重地说道——看来这家伙刚刚真的站着就睡着了，自己和指挥官的对话她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阿布也用疑惑的目光望着黛希。 “你也知道这件事？！”黛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感觉好像蕾娜早已归队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你先别生气……”尽管黛希说话的语气没怎么变，但阿布对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尤其是负面情绪。察觉到了黛希的愤怒之后，她立刻举起了双手，“……也许你还不够习惯【我们】这边，别总用人类的思维来思考和【我们】有关的事，在你眼中的‘不合理’对【我们】来说，可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既然蕾娜有可能——甚至已经接触到了【我们】这边的人，那就要以【我们】的思维模式来思考了。” “黛希，不要慌，”阿布安慰地拍了拍黛希的后背，“有我在呢，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我们去看看她怎么样？” “……好吧。”原地思考了一下，黛希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大惊小怪了——她可是见过【阿布霍斯】在这个宇宙中完整的投影的人，应该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多少有些抗性了。 无论如何，她决定先去见蕾娜一眼，至少也要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或者说，让阿布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家伙的知识和见识可比人类多多了。 至少在【旧日神灵】这方面是这样的。 在来到岗哨之后，两人向第三小队的人通报了一声，表示要见蕾娜。第三小队的人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们俩在休息室等一会。 五分钟后，休息室的门开了，蕾娜真的出现在了门口，除了脸色比较差一些之外，她与分别的那天几乎毫无变化。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黛希见到了本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刚想开口问什么，却被阿布按住了手腕。 阿布看着眼前的蕾娜，轻轻眯了眯眼睛，朝对方勾了勾手指之后，在她的手臂和脸颊上轻轻捏了捏。 “做得不错，挺逼真的……”阿布语出惊人，听得黛希瞪大了眼睛，“说吧，你这副皮囊的主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101章 旧日的呼唤(二) 玛格丽特的生物实验室—— 这座总是只有玛格丽特博士一人的实验室中，最近住进了两个新人。 其中之一便是凡妮莎·塔库曼。 这间屋子说是【实验室】，实际上是玛格丽特的私宅，距离真正的【生物科学研究院】有两条街。私宅是【六人议会】的六名成员的特权之一，身为最高权力者之一，理应得到这样的待遇。 辛罗的私宅就在不远处，二者中间只隔了议长家的宅院，所以她们俩才能经常在玛格丽特的家中碰头——这座宅子有两层，二楼玛格丽特基本是不去的，那里是她的卧室、浴室一类的地方，不过她基本都住在一层，除非有必要之外，基本不去二楼。 而一楼和地下室，则被她改造成了实验室。原本这些设备都是在【生物科学研究院】的总部的，但因为【异肢】的研究实在过于危险，当她提议将活着的【异肢】样本带进【生物科学研究院】的时候，遭到了所有部下的一致反对—— 她们是研究者，不是战士，理应待在比较安全的地方。 就算是地表的士兵，都不会一天到晚都和这些怪物待在一起——有笼子又怎么样？天知道这些怪物什么时候会跑出来！ 就这样，玛格丽特不得不将这些研究设备全都搬回了家——虽然她有权力强行将【异肢】的样本和研究器械安插进研究院，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她可不想每天上班的时候都被仇视的目光包围。 她只是比较孤僻，并非毫不在意周围的环境。 现在好了，凡妮莎被接回了这里，就安排在二楼——【六人议会】的私宅是受到严格保护的，无论是【人理会】还是什么地方，谁都没胆子直接偷窥议员的家里。 至于第二个人，当然是奈亚——或者说，是【伏行的混沌】亿万分身之一。它留在这里一来是履行约定、照顾凡妮莎的生活；二来也想看看玛格丽特这个女人究竟将自己给她的【骨虫】样本和研究思路利用到什么地步了。 无面的疯神最喜欢的就是在一旁观看文明的发展，所有文明之中，它最喜欢的就是人类的文明。将这些弱小却又十分顽强的物种的文明垒到巅峰，再亲手推倒，会给它带来难以替代的满足感。 拿凡妮莎的话来说，这家伙就是个变态。 纯的。 “……没想到你竟然能更进一步利用我给你的知识……”奈亚这次是以一名私人护理的身份留在这里的，此时它正穿着【鸢尾】式外骨骼，外面覆盖着【骨虫】灰白色的骨质盔甲，“真聪明……要不然我介绍阿布的兄弟给你认识？” “不必了。”玛格丽特依旧穿着那件已经洗不出颜色、被各种腐蚀性实验液体烧得破破烂烂的褂子，看上去就像个巫婆一样——不过似乎考虑到楼上有了一位同居人，她的褂子洗得比平时干净了不少。 关于奈亚的提议，玛格丽特果断拒绝了——她不知道阿布的兄弟是谁，想来也是个没什么人样的怪物——这不是她胡说八道，自从看过《死灵之书》之后，她觉得阿布能在人类面前维持人形，已经是对她们最大的尊重了。 说到《死灵之书》——这也是奈亚佩服玛格丽特另外一个地方。虽然这本书的作者是疯子【阿卜杜拉·阿尔哈兹莱德】，但许多内容都是奈亚趁着这个疯子发疯的时候私自添加上去的，正常人根本无法以正常的精神状态读完这本书，里面有太多人类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有关其它维度的描述。 所以用奈亚的角度来看，能读完这本书还没疯的，都不是一般人。 事实上玛格丽特并没有完全通读《死灵之书》，她只是挑着有用的看而已——当然，这件事奈亚目前为止并不知道。 “真的不用？【乌波·萨斯拉】可是拥有许多生物研究方面的知识的，对你的帮助应该会很大。”奈亚继续劝诱着，它想看看这个女人精神承受力的极限在哪。 “不用，谢谢。”玛格丽特知道这家伙什么意思，她可没兴趣和一个疯神抬杠，“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楼上陪陪你家小姐。” “……她好像确实睡醒了。”奈亚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轻轻弹了弹手指，骨虫立刻将管子从奈亚的口中拔出来，快速地离开了【鸢尾】外骨骼的头部装甲，躲到了一边的角落瑟瑟发抖，“好吧……对了，关于对付盲目者的【电弧枪】的结构图我放在这了，能不能看懂……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可我是生物科学……唉。”玛格丽特看着上楼的奈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主要的研究方向是生物科学，对一些物理科目方面的研究并不擅长——或许爱娃·奥兰多的【机械工会】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那又该如何跟他们解释这些图纸的来源呢？！难道直接和他们说，这是一个比宇宙还古老的神灵给她的？！ 别闹了，她会被【机械工会】的人当成笑柄笑话一辈子的。 算了，还是先留着吧，等哪天辛罗来了，把这个先给她看好了。 属于自己的烦恼绝不拖延，不属于自己的烦恼一概不碰——这是玛格丽特的处事原则之一。反正她又看不懂，不如将这个烦恼丢给别人。 军方肯定喜欢这个什么【电弧枪】之类能打仗的东西的。 想着，玛格丽特随手将图纸塞进抽屉里，再次投身到了【生物装甲iv型】的研究中——在她的眼里，【生物装甲】依旧还有不少能够改进的地方，既然已经投身了这个项目，那就尽可能将其做到尽善尽美。 ——比如现在，她就在实验如何直接利用【骨虫】坚硬的骨质甲片，而不需要和这些让人生理上就产生不适的虫子们进行【共生】。如果成功了的话，那么这项技术不光可以用在外骨骼上，甚至还能用在星舰上。 因为无论从分子的排列还是实际的实验中，【骨虫】的骨质增生物的强度和韧性都要远超人类现有的任何一种合金。 能利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第102章 旧日的呼唤(三) 【蕾娜】被阿布这样问仿佛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已料到自己的身份会被拆穿一样。她——不，应该说【它】——轻轻反锁了休息室的门，朝阿布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奇怪的礼节。 “……尊神。” 黛希也惊呆地望着【蕾娜】，她的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不过比起得知【蕾娜】比她们回来早这件事，现在的黛希接受能力要高了许多。 阿布说得对，如果自己是人类的话，确实应该对这些事大惊小怪。但既然自己已经准备融入【它们】这个圈子，那还是入乡随俗的比较好。 不然她这颗人类的心脏在这种时不时的惊吓面前，恐怕也撑不了几天。 “别把你们那套宗教搞到我头上来。”阿布哼了一声，随后清了清嗓子——准确地说，是强行更改了声带的结构，用来方便使用另一种【语言】—— 【你们最后带上船的那名金发的姑娘在哪？】 听见阿布说的这种语言，黛希瞬间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她根本听不懂。这些发音好像是在水里冒泡、气泡升到水面之上再破裂掉的那类声音，让她的胸口感觉十分憋闷。 【拉莱耶。】对方也在用同样的语言回应着，并且似乎对听到这种语言感到十分欢喜。 【你们怎么来的。】 【……不知道。】 【不知道？！】显然这个答案让阿布也有些意外——虽然这群鱼人们智力不怎么样，但和人类相比还是不相上下的，若不是二者发展方向不同的话，当初地球的主人还说不上是谁。 【是的，不知道。】【蕾娜】补充了一句，【所以伟大的主人才会让我们寻找容易与拉莱耶建立联系的帮手，“我们”的精神力不足以帮助主人，需要来自外界的帮助。】 【它想出来？】 【这里不是地球，疯神的封锁也几乎感觉不到，是主人从暗无天日的海底离开的最好机会。】对方继续说道，【金发的女人精神力很强，是最容易和主人进行连接的凡人，主人需要她。】 【之后……她会怎么样？】 【接受主人，引导主人，并且……成为主人。】 【……你家主人准备用蕾娜的身体行走在大地之上？】阿布点了点头，【怪不得……从灵感等级来说，蕾娜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们来到这颗星球多久了？】 【当前恒星系统530星周。】 【之前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没遇到？】 【遇到过一个……但那名人类十分抗拒，不仅如此，甚至还利用了主人一部分的力量达成了他自己的目的。】 【奥古斯特元帅？】阿布挑了挑眉毛，感觉自己睡着之后到清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好像发生了不少事。 这些事，估计奈亚那家伙都或多或少地参与了一些。 【是的，他是最卑鄙的人类，单方面撕毁契约，趁着主人最虚弱的时候拒绝了交出身体的承诺。】伪装成【蕾娜】的东西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却透露出了一丝怨恨的意味来，【这一次，主人不会再失手了。】 【你家主人可真落魄。】阿布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舔了舔嘴唇说道，【不过这次，克苏鲁的愿望或许会再一次落空，蕾娜可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对象。】 【……我可以帮它，】看着对方变得有些严肃的表情，阿布紧跟着补了一句，【但我也有个条件。】 【请您明示，】这一次，对方的眼球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似乎十分兴奋，【能得到尊神的帮助，主人的意愿一定会……】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阿布从身上取下了一个瓶子，割开手指将一滴血滴在了里面，【周围还有你们的人吧，把这个带到你们主人那里，我会跟它面对面交涉。】 【谨遵神谕……】对方躬下身子举起了双手合并在一起，做出了一个卑微至极的姿势。 当【蕾娜】出去之后，黛希本想问什么，却被阿布阻止了，她抬头看了看山谷中央还在建设的通讯基站，将声带恢复成人类的样式之后，说道：“时雨和玛琳巡逻快回来了吧，我们去接替下一班。” 黛希明白阿布要做什么，她是想找一个二人谈话的地方。 当她们穿戴好了装备，婉拒了兹维尔中将的休假提议之后，便来到了距离山谷三公里外的位置。这里处于要塞的临时通讯基站信号能辐射到的最远半径之外，无论她们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 “克苏鲁想要借蕾娜的身体重生。”阿布开了个罐头，一边吃一边说道。 “你们不是其它维度的投影么，怎么还能……” “有一些是，但还有许多是出生在这个宇宙、或者与这个宇宙相近的维度的，它们的本体就在此，克苏鲁就是其中之一。和我不同，它完全可以用本体行走在这个宇宙中。” “那……” “放心，没有威胁，”阿布知道她想说什么，“那家伙原本的身体已经被疯神的封印摧残得濒临破碎，需要依靠某个容器来进行重生。我们之间原本互不干涉，但我想……可以借用这一点来控制住它。” “那家伙对我们来说很有用，尤其是在未来的某天……不得不面对那个最大的危机的时候。” “你是说……格……”黛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个名字——这群【旧日神灵】的名字都太绕嘴了，就算只是大致的发音，也让人很难记得。 “格赫罗斯，”提到这个名字，阿布的眼睛稍微垂下了一些，“……绝不能让它唤醒父神。不然不管是人类还是【我们】，甚至格赫罗斯本身……谁都无法幸存下来。” —————————————————— 【忒休斯海】是【天晷星】第二大洋，虽然面积不如最大的【波塞冬海】，但却有着整个【天晷星】最深的海沟——一万五千余米深的【特洛曾海沟】。 巨大的水压让人类至今也无法探究这座【天晷星】最深海沟的秘密，但人类看不到，并不代表那里什么都没有。 蕾娜是第一个踏足这里、并且依旧活着的人类——当她醒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她感到十分压抑。那座出现在梦境中的、完全超出了人类想象力的诡异城市就在眼前；在一些发光石头的微光照耀中，她看到了头顶如天空一般的大海，甚至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生物在头顶的海中缓慢地游动。 脚下是许多未知生物腐烂的肢体，粘稠的腐液一直没过了脚腕——蕾娜勉强站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最近的记忆，是来时乘坐的那艘大船忽然潜入了海底，尽管当时自己及时地戴上了【鸢尾】的面具，但缺氧带来的窒息感很快让她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眼前的这幅景象。 她想借助军事卫星确定自己的位置，却发现此地根本无法收到任何信号，正当她想着该如何与军方取得联系的时候，一个仿佛来自深渊一样的声音忽然传来——不，并非是在空气中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上前来，凡人。】 第103章 旧日的呼唤(四) “你是谁？！”蕾娜警惕地想要拿起武器，却忽然想起自己在来时已经将所有武器都留给了黛希和阿布——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否平安回去了。 【上前来，凡人。】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需要你的身体。】 “你究竟是……”蕾娜还想问个清楚，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向前走去——她可以感受到身体和四肢，甚至还能控制脖子以上的部分，却完全丧失了对手脚和身体的主导权。 她走了很长一段路，路上，她看到了许多和她一起坐船过来的【风旅者】，可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死状十分诡异——尸体的眼球从眼眶中消失了，被他们握在了手心里；耳中也残留着凝固了的、暗红色的血液。好像这些人在临死之前自己挖出了眼球、捅穿了自己的耳膜。 蕾娜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和他们一样，现在她毫无办法，因为她连自己的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不知走了多久，当来到梦境中那座完全违背立体几何学的大门前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又重新受自己的控制了。 【把你的身体给我，凡人，接受我……】那个声音再次从脑中传来，【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个愿望……任何愿望……】 愿望？蕾娜愣了一下——倒不是她被眼前发生的诡异事件吓到了，她的胆子没那么小，不然也不会不顾全家的反对，执意要来地表当志愿开拓者了——让她愣住的是，自己竟然想不出有什么愿望。 成为像元帅那样的舰队指挥官？ 那是她毕生的理想，她所做的每一次训练、进行过的每一场战斗，都是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但她不想依靠任何外力来达成这个目的，如果不是凭自身的实力坐到元帅这个位置，那将毫无意义。 所以这并不能算作【愿望】。 蕾娜已经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全都放在了这个目标上，除此之外……她有些沮丧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没有任何【愿望】的人。 那个深渊一样的声音的主人似乎很有耐心，一直在等她的回答。过了不知道多久，蕾娜的回答让那个声音有些意外：“我……没什么需要依靠你来帮我实现的愿望。因为……” 【因为】什么，蕾娜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眼前的景色变了。 四周不再是那座诡异莫名的城市，头顶的天空也不是阴沉的海水——她正站在泽梅尔家的大宅院中，在她面前的，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照顾到现在的花坛。 花坛在一个小温室里，温度调节装置让这座小温室的内部四季如春。蕾娜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就连身上的【鸢尾】式外骨骼也不见了，换成了一件华丽的连衣裙。 她记得这件连衣裙，是自己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弗雷哥哥送给她的。 “‘小公主’，怎么在这发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蕾娜慢慢转过身，随后惊讶地发现，早已死去的哥哥弗雷曼·泽梅尔，就站在她的身后。 她的【小公主】这个外号，是弗雷哥哥最喜欢叫的。 “弗雷……？”蕾娜愣愣地叫出了三年多没叫过的名字，“你……你还活着？” “啊这……”弗雷曼皱了皱眉，有些严肃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妹妹，凑近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后稍稍松了口气，“……没发烧啊，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死了？！” “可是你明明……”“好了，我的‘小公主’，”弗雷曼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小温室，“你大概是累坏了，我会和父亲提议把你每个月的舞蹈课课程减半的，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跟我去客厅，尤菲兰家的人已经到了。” 在离开小温室的时候，天空的强光一时间让她睁不开眼睛——这并非是【月卫一】上人造天幕的光线，而是实实在在的阳光；天上的云朵也并非是模拟的全息影像，而是实实在在的大气层下水蒸气的凝合体。 这里不是【月卫一】的泽梅尔家宅院，而是在【天晷星】上的—— “父亲，‘小公主’找到了。”来到了府邸一楼华丽的大厅，蕾娜看到了父亲和母亲，以及艾因长兄、兹维尔哥哥、德莱尔哥哥、菲尔姐姐、费恩夫哥哥、扎克斯哥哥…… 这些原本早已离开家、身居【月卫一】军方各个岗位的哥哥姐姐们此时全都聚集在大厅中，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真正让蕾娜惊讶的还不止是这些，在场的所有哥哥姐姐中，除了艾因长兄、兹维尔哥哥和菲尔姐姐之外，剩下的所有人都已经…… ……已经在十八年前的那场【盲目者】大入侵中以身殉职了。 那一年，蕾娜还只有三岁而已，她是从弗雷哥哥的口中听到他们的故事的。 “就知道贪玩。”父亲雷诺·泽梅尔有些生气地望了蕾娜一眼，虽然语气有些严厉，眼中却始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宠溺，“见到桑尼叔叔也不知道打招呼？平时教你的那些礼节都哪去了？” 顺着父亲的目光，蕾娜看向了大厅的另一侧——那里坐着一位头发和父亲一样梳得一丝不苟、还留着两撇精心打理的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他便是尤菲兰家的当家，桑尼·尤菲兰。 她没见过几次尤菲兰家的当家，但他身后的那位表情轻浮、穿着花里胡哨的家伙却令她印象深刻——那赫然就是尤菲兰家的次子，赫尔辛·尤菲兰。 这家伙不在地表值勤，跑这来干什么了？！ ——等等。 蕾娜用力晃了晃脑袋，有些夸张的动作让两家人互相看了看，纷纷向她投来了有些担心的视线。 “今年……是【大末日】哪一年？！”蕾娜冷静了一下头脑——她感觉自己好像做梦一样，但和做梦不同的是，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现在是在做梦。 ——弗雷哥哥手上传来的温度太清晰了，梦是绝对不可能如此真实的。 “【大末日】？”泽梅尔夫妇互相看了一眼，母亲苏珊娜有些担心地看着女儿，朝弗雷曼说道：“……弗雷，先把蕾娜带回房间休息一下吧，她大概累坏了。” “可是……”“好啦，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弗雷曼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小公主’，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么？正好我也不喜欢，我们去我的房间，前几天你不是一直想要看星舰的模型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蕾娜并没有抵抗，她现在脑袋里一片混沌，根本就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当她进了弗雷曼的房间之后，接下来看到的东西，让她更加混乱了—— 像所有男孩子的房间一样，弗雷曼的房间也很乱，除了一些乱丢的外套之外，满屋子摆着的都是各种星舰的模型和单兵武器的模型。 就在这些模型组成的“树林”中，蕾娜看到了一个潜艇外形的时钟。老式显示屏上显示的时间，让蕾娜惊得呆立在了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上面赫然显示着：【天晷历1390年，10月21日，上午9点15分】 天晷历1390年——这是人类自从移民到天晷星以来的纪年方法，按照自己的记忆，【大末日】发生在天晷历1100年，今年是【大末日】历290年，如果没有发生【大末日】的话，那么今年刚好就是天晷历1390年。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大末日】…… 去哪了？！ 第104章 旧日的呼唤(五) 蕾娜脑中一片混乱，她已经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曾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那场令人绝望的【大末日】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过她心里清楚，那些绝不是梦。因为自己的手臂上，还留着模拟战时留下来的伤疤——如果一切都没发生，那这个伤疤又该如何解释？很明显眼前这些美好的景象都是按照她的记忆显现而出的幻影，至于死去的那几位兄长，样貌也与家族的纪念相册中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说明自己此刻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根据自己的记忆来进行复刻的。 包括那座自己最喜欢的小温室，也是她在【月卫一】上精心栽培的，就连那些花朵摆放的位置，都与自己的习惯别无二致。 “这就是你最喜欢的那艘星舰的模型。”弗雷曼小心地拿起了摆在桌上最显眼位置的一只星舰模型，隐约还能闻到一些胶水的味道，看来刚刚拼好不长时间，“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些东西，罗兰家的伊莎贝拉姐姐喜欢的都是漂亮的衣服和……” 弗雷曼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转身，手上的模型看来费了他很大的心血。可就在他刚刚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看见最宝贝的妹妹抄起了一只玻璃的饮料瓶子，用力在墙上敲碎之后扑了过来。 弗雷曼被压在了桌上，手上的星舰模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伊莎贝拉用锋利的玻璃碎片抵在了他脖子的动脉上，一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身后的房门开了，听到瓶子碎裂声的家人们站在门口，周围的仆人们全都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蕾娜，你在做什么？快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父亲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蕾娜却没有回头——她知道，如果不快点做出决断的话，自己可能真的会迷失在这美丽的幻境之中。 “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蕾娜强迫自己忘记周围的美好，用力将玻璃碎片向下压了压，锋利的碎片立刻将弗雷曼的脖子割出了一条伤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蕾娜！” “女儿……” “小姐……” “泽梅尔小姐……” …… 蕾娜没有再理会后面传来的声音，她紧紧盯着弗雷曼的双眼，手上碎片的力度慢慢加强。 “……一直以来，这不就是你心中所求？”弗雷曼的表情渐渐从慌张变得平静，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门外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我可以让你一直生活在这里，过正常人的生活，一直到你慢慢老去……这样不好么？” “好，”蕾娜感觉身后那些人消失了——让她怀疑这里并非是现实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的【灵感】没有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就好像她的家人和尤菲兰家的访客，全都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但这里并非是现实。” “我可以让这里变得再真实一些。” “少废话。”蕾娜哼了一声，“怪物，你想拿我的身体做什么？快点放我出去！” “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话，我可以再帮你换一个……”弗雷曼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他的双眼变得有些混沌，片刻之后，当他的眼睛再次变得清明之时，年轻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别跟我耍花样。”蕾娜虽然有些诧异对方为什么会如此轻易放弃，不过她并没有放下警惕，“你知道的，我可以在这里将你杀掉千万次……” “你做不到的，因为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弗雷曼无奈地笑了笑，几乎是同时，蕾娜忽然扑在了桌子上——身下的【弗雷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下一刻，他的声音从自己的身侧传来，“……不过有人跟我做了笔交易，所以……我不得不放你出去。” 说着，弗雷曼抬起手拍了拍，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如漩涡一般被吸进了地面上一个漆黑的洞中。 “这里是出口，”弗雷曼站在洞口，朝蕾娜优雅地鞠了一躬，“您随时可以离开。” 蕾娜丢掉了手中的碎片，来到洞口前往下看了看。 “你真的……不愿留在这里？”在她跳下去之前，弗雷曼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还打算做最后的挣扎，“你的人生会在这里一帆风顺，没有任何烦恼。你会健康安全地长大，然后遇到一个爱你的男人，再生下自己的后代，享受无忧无虑的人生。在这里，你就是主人，谁都不会来……” “……那我过去受过的伤、承受过的苦难，就能一笔勾销了？”蕾娜没有回头，她的背影有些落寞，有些孤单，“如果我留在这里，那对弗雷哥哥和其他几位兄长不公平。他们为了人类牺牲了一切，剩下的哥哥姐姐们也在与你们战斗，我没资格贪图这份美好。” “所以，我的人生，并不在这里。”说罢，蕾娜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漆黑的洞口。 —————————————————— 【我放她出来了……】扭曲诡异的大门前，蕾娜安静地躺在那里。在她旁边站着的，是一只丑陋的鱼人。鱼人的两只眼睛变成了两个漩涡般的空洞，两条巨大的触手从中伸出，缠绕在了鱼人的身上。 大门已经打开，恍如深渊般的声音从里面飘忽而出——门后似乎是另外的宇宙一样，有着闪烁的星星和无尽的虚空。那个声音从虚空的最深处传来，飘出了巨大的门扉，以一种近乎卑微的态度称呼着门口的这只鱼人。 【……尊神。】 鱼人的手中握着一个小瓶子，数根触手从瓶中的黑血中伸展而出，刺入了它的皮肤，操纵着它的一举一动，包括它的嘴巴：【明智的抉择……在真正的【末日危机】面前，你我谁都无法独善其身，更别提你和你兄弟之间那可笑的恩怨。】 【……尊神所言极是。】 【而且你也不亏，人类是所有维度中最懂得如何享乐的种族，和她共享身体，好处肯定超出你的预期。】说着，鱼人舔了舔嘴唇，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尤其是食物，你肯定不会后悔。】 【……】 【至于哈斯塔……只要【末日危机】解除，你们俩有的是斗的机会，但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阻止【天体之音】向父神移动，克苏鲁，你知道它们接触之后的后果。】 【……嗯。】 【剩下的，你自己办吧，对了，】鱼人想了想，特地强调了一下，【别和她说我们见过面，具体怎么做……你不是挺会诓骗你的那些信徒们的么，就不用我教了。】 说完，那些触手疯狂地收缩，一直到缩成小瓶子中一滴血的大小。片刻之后，那滴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瓶子的盖子就掉在一边，上面还刻着几个小字： 【奥兰多重工】。 第105章 旧日的呼唤(六) “这回是她了？”食堂中，黛希坐在阿布的身边，看着不远处独自吃着晚饭的蕾娜。 “如假包换。”阿布大口地吃着鱼——自从确定了河谷中的鱼没有感染【囚徒】病毒之后，这些在月球上根本就无法想象的美食就被圈养了起来，地点就在要塞东南侧、山谷中的河水流经的地方。 负责养殖这些鱼类的是诺拉，在得知人类将要在地表开拓一块供人类生存的地区之后，平民阶层中她是第一个报名的。原因之一是志愿开拓者会得到一大笔补贴和一份高额的保险，就算自己在地表出事了，这笔钱也足够爷爷在月球上养老送终了。 【月卫一】给了加入的【风旅者】们安全的保障，却也给了他们另外的负担——相对于地表的怪物们，安全得多的负担。 钱。 诺拉有着相应的知识，在【北山】集落的时候，她曾从爷爷带回来的一些书籍中看到过如何养殖水产的方法。当时只是为了排遣无聊才看的，没想到如今竟然有能用上的一天。 河流经过的地方被挖出了一个大坑，再将河水引流到坑中作为养殖鱼类的实验人工湖，诺拉就是那里的负责人。除了从河中抓来的鱼放养在其中之外，还要保证这块人工湖中鱼类的生长环境。 诺拉做得很好，至少那些被放养进去的鱼安稳地活了快一个月，这说明她还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的。 而后，这些鱼类满足了阿布的肚子——父神在上，比起那些只有味道、用豆子做成的【鱼】罐头，根本就没法和真正的鱼肉味道相比。 “那之前的……鱼人呢？”自从见过了那些半鱼半人的生物，黛希就不怎么碰鱼了。虽说生理上也能接受，但只要一看到盘中的鱼瞪着无神的大眼睛，她就能联想到那些满身滴着黏滑腥臭粘液的家伙们。 也许这个心理阴影要困扰她很久吧。 “谁知道了，大概是回去了吧。”阿布并不在乎鱼人们的去向，也不会因为它们而讨厌吃鱼——曾几何时，她也是可以拿人类当食物的，这并不妨碍她融入其中。 “那个怪物现在……” “就在蕾娜的身体里，”阿布将每根鱼刺都舔了个遍，做鱼的厨师听说是来自地球的东方，对厨艺很有一套，“或者说……【它】，就是蕾娜。” “我们继续保持沉默？”黛希想问的，是如何与对方相处——以前只有自己一个【不正常人】，因为体内黑血的缘故，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会暴露。但现在多了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现在应该和蕾娜是同一类人。 “……先保持沉默吧。”阿布用眼角看了看蕾娜的方向，后者刚好吃完饭，准备将餐盘放到回收窗口，“她本人似乎挺介意这种事的，还是让她先适应一下再说吧。” —————————————————— 当醒来的时候，蕾娜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厄尔庇斯要塞】中自己的休息室中。看着身上的【鸢尾】式外骨骼，她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场美好的梦境。 起身推门出去，外面正是夜晚。看着漫天的星光，还有不远处岗哨上闪烁的点点微光，让她有了一阵活着的感觉。 但同时，也让她怅然若失——她也想留在美好的梦境中，可那终究不是现实。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回到那里。】就在她回味那些美好的时候，那个如深渊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蕾娜惊恐地看着四周，再次怀疑起自己是否依旧处于梦境——另一个梦境。 【我在你的身体里，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样，那个声音提醒了她一声，【镇静些，你很安全。】 “你为什么……”蕾娜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她知道自己在梦境中的那段时间，现实肯定发生了不少事，可惜她没法去问任何人——因为当时只有自己处于那座诡异的城市之中。 【交易，在你的寿命结束之前，我将与你共存；当你的寿命结束之后，你的身体，将属于我。】 “怪物……你……”【小声点，】那个声音打断了蕾娜，【除非你想让人认为你的精神出了问题，不然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回那间小屋子里。】 这点倒是提醒了她——就如这个侵入自己身体的怪物说的一样，如果现在和那家伙进行对话，在旁人的眼中大概就是自己在自言自语吧。 “我不会把我的身体给你的。”蕾娜在确认周围没人之后，赶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锁好了大门。 【这由不得你。】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赶走。” 【这由不得你。】 “就算我死了，也会摧毁这副身体！” 【这由不得你。】 “你休息用我的身体胡作非为！” 【这由不得你。】 “……你就不会换一句。” 【你我早已是一心同体，】那个声音顿了顿，竟然真的换了一句话，【我就是你。】 “……走着瞧。” 蕾娜咬牙切齿地和那个声音吵了半个晚上，喝了军用水壶中整整一壶水。到了最后，她是真的没办法了——她并非是想和它产生争执，而是想试图激怒这个怪物，再从它的话中找到破绽，最终目的是将它从自己的身体里赶出去。很显然，最后失败的是她，那个声音比她想象得冷静得多，毫无破绽。 “……你想用我的身体做什么？”蕾娜放弃了将对方赶走的念头，转而问起了对方的目的——如果它的目的是用她的身体为非作歹的话，那她就要考虑提前结束生命了。 【见我的兄弟，跟它解决一些私人问题。】那个声音意外地很好沟通，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还有兄弟？” 【有。】 “和人类一样？” 【不，我们是死敌。】 “……说说看。”蕾娜坐在地上，趴在床边枕在胳膊上——自从弗雷哥哥离开她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无论这个怪物目的为何，至少现在……它看上去真的挺无害的。 【出生的时候，我们都想夺取对方的全部，可惜，我抢夺了几乎全部的肉身，而它，则夺取了几乎全部的精神。这直接导致了我无法影响太多的信徒，而它则没有固定的躯体……】 那个声音讲述着自己与兄弟的一切，却在说到不知道哪一部分的时候，与自己一心同体的少女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哼，脆弱的人类。】那个声音哼了一声，忽然，从【鸢尾】的缝隙中伸出了许多灰白色的触手，那些触手撑起了她的身体，将她稳稳地放在了床上。 “……你叫什么？”尽管动作很轻微，但依旧弄醒了一向警觉的优秀士兵。 【……】那个声音说了一段发音，蕾娜试图重复一遍，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发出那几个音节。 【克苏鲁。】那个声音见蕾娜尝试了许多次都失败了，无奈地说了几个相近的音节。 【伟大的克苏鲁。】 第106章 【厄尔庇斯】(一) “下边的生活怎么样，还是像从前那样拼命么？” 【大末日】291年1月1日凌晨，凡妮莎很早就起床了，之前她通过奈亚的联系，确定了姐姐今天执勤任务时段是下午，因此早早地和黛希连通了视讯通话。 “比之前安全多了，”黛希也很早就等在了个人全息显示屏前，等待着妹妹的通讯。她还特地打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甚至穿上了自来到地表三个月以来从未穿过的私人衣服，“起码基地附近有要塞的火炮做支援，还有小队成员们的互相协作……” “还有那个必要么？”提到安全问题，凡妮莎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女性。 “奈亚？”黛希几乎一下就认出了对方——除了这家伙的化身之外，没人可以自由出入玛格丽特的实验室，更别提去二楼的私人房间了。 “那些……【原生种】还会主动接近你么？”奈亚嬉皮笑脸地坐在了凡妮莎的身后，将少女瘦弱的身子抱在了怀中。 “……会。”提到这个，黛希思考了一下——最近几次执行巡逻、侦查任务的时候偶尔碰到过几次【原生种】，虽然依旧会向她发起进攻，但动作却慢了许多。就好像是……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和她动手一样。 黛希知道奈亚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这家伙是在询问自己和阿布【黑血】的兼容性。等到【原生种】完全无视自己的时候，【交易】的第一阶段就结束了。 而她，也将离【人类】这个族群更远一些。 【交易】的内容说起来并不复杂——现如今所有的【旧日神灵】中，能够正面对抗【格赫罗斯】的基本没有。因为【格赫罗斯】是父神想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愿望中诞生的，其所代表的是【秩序】。而除它之外，所有的【旧日神灵】全部都代表着【混沌】。 【格赫罗斯】可以消散一切【混沌】，想要与它正面对抗，首先就要与之保持一致的存在模式。 奈亚的计划疯狂无比——既然现有的【旧日神灵】无一能与之抗衡，那便制造出一个新的神灵——一个和【格赫罗斯】同为【秩序】的、并且地位能够与之比肩的神灵。 黛希就是这个新的【神灵】的“容器”。 按照奈亚的承诺，如果这件事成功了，它会想办法恢复黛希的【人类】身份——对这家伙来说，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在那之前，黛希必须逐步接受阿布的黑血，将自己献祭给【阿布霍斯】这位古老的神灵，首先换取与【格赫罗斯】相等的地位。 至于如何变成【混沌】的另一面，那就是之后的事了。 “新年快乐。”又一个声音从视讯影像外面传了过来，是玛格丽特，她难得地上了二楼，“虽然不想打扰你们姐妹的私人时间，但只有趁这个机会才能避开【人理会】的视线，那帮人真是烦透了。” 三个月不见，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两只黑眼圈似乎从未消退过。不过比起之前的憔悴，她的精神状况看起来好了不少。也许是最近【人理会】盯得紧，让她不敢做一些太出格的实验吧。 虽然【人理会】不可能进入她的实验室调查，但进出实验室的各种用品可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查一查这些实验用品，就能大致推算出这家伙又在进行什么疯狂的实验。 “新年快乐。”黛希礼貌地站起来朝玛格丽特行了一个军礼——毕竟后者也是【六人议会】成员之一，而且和军方关系密切，算是她半个上级了；同时也很照顾她的妹妹，于公于私，黛希都应该对这个疯狂的博士表示尊敬。 “下次你回月球是什么时候？”玛格丽特不擅长客套，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新一代【生物装甲】需要一个实验人员，你是最好的实验对象。” 强悍的体能素质，极高的军事素养，外加这副近乎不死的身躯——黛希就这样成为了玛格丽特最得力的助手。 “大概是……下个月15号，”黛希算了一下时间，“那天月球会再派一批志愿者下来，我会去执行护送任务。” “回来之后首先来我这里，这是辛罗元帅的最高密令。”玛格丽特扶了扶眼镜，朝她挥了挥手，“不打扰你们重聚了，我就是问个时间，方便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 “对了……”玛格丽特刚转身，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扭过头来，看着将凡妮莎抱在怀中的奈亚问道，“……虽然可能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但既然听你说过关于【天体之音】即将到来的事，有一个问题我还不太明白。” “随意问。”奈亚十分随性，它很少拒绝别人的问题。对它来说，向这些低等生物解释他们无法理解的事实，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你说【天体之音】会吵醒你们的【父神】，如果……【父神】醒了会怎样？” “除了我和我的两个血亲之外，所有的事物都会变得‘不曾存在’。”奈亚轻描淡写地给出了答案。 “……消失？”玛格丽特皱了皱眉，很明显没理解这句话。 “不是消失，是‘不曾存在’。”奈亚更正了一下，“这个宇宙……不，所有现存的维度和独立空间，都是【父神】的梦境，说得简单点，你们都是梦中的某种存在。” “而【天体之音】是父神想要苏醒过来的愿望，是唯一特殊的存在，一旦它让父神苏醒……”奈亚每说一句，众人的表情就阴沉一分，“……你的梦醒了，梦中之物还会留下来么？换句话说，你们原本就是不存在的，无论是人类，还是这个宇宙、更高或更低维度的生物或物体，全部都是如此，甚至连【格赫罗斯】本身也是这样。” “所以不是‘消失’那么简单，而是‘从未存在过’。”奈亚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品尝众生的绝望也是它的乐趣之一，“别说是人类、【异肢】，就算是【阿布霍斯】也无法幸免。没人会记得你们曾经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事，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黛希，就是你们唯一的希望。” 第107章 【厄尔庇斯】(二) “干嘛呢？回去了！”【厄尔庇斯要塞】东南1.5公里，阿布扯了扯黛希的背包，朝她喊了一声。 她已经叫了好几声了。 “啊、哦……”黛希回过神来，发现阿布已经吃完罐头了，“抱歉，在想一些事情……” “还在想奈亚早上的话？”阿布猜到了黛希心中所想，能让这个身经百战的士兵走神的，估计也就是那些无法理解的事了。 “嗯……”黛希没有否认，沉默地整理了一下装备之后，准备结束这次巡逻任务。 “别想太多了，阻止【格赫罗斯】并不难。”阿布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家伙虽然是三柱神之下首席，但意外地讲道理。到时候你只要发挥你们人类‘能言善辩’这一特点，让它回头并不难。” “嗯……”黛希没有多说什么，让她担心的并不是如何阻止【天体之音】，而是自己所认知的【现实】竟然只是别人的一场梦这件事。 如果自己只是他人的梦中之人的话，那……自己所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 “看开点，凡事总有个终点，人类是这样，【我们】其实也是这样。”见黛希还在纠结这件事，阿布也难得地收起了玩乐的心态，“只不过【我们】的终点，是在父神醒来的那一刻，比你们长一点而已。【格赫罗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回到父神的身边，从我有记忆时开始，它曾有三次差点儿就接触到了父神。” “那……【你们】是怎么解决的？”听到这个，黛希稍微有了些精神——既然这场梦境有三次都差点醒过来，她想知道那三次都是怎么解决的。 “父神身边有着【无形舞者】，那些家伙的工作就是保证父神安静的沉睡——可能是侥幸吧，【格赫罗斯】无法杀死【我们】，只能让【我们】变得虚弱——毕竟就算是对立的，【我们】也都是父神的造物。每次赶走它，都要消耗【我们】很大的精力。这一次，奈亚打算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想必它的做法，也得到【舞者】们的拥护了吧。” “总之你不必想得太多，在你们地球时代的东方，不是有【庄周梦蝶】这么一说么，想那么多也没什么意义，黛希，”阿布说着，绕到了黛希的面前，抬起手捧住了她的侧脸，“就算是梦境又如何，至少现在……你我皆存在于此，嗯？” “……嗯。”黛希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随后又笑了出来，“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会被你这种家伙安慰，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呵，你才活几天。”阿布也笑了，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 【厄尔庇斯要塞】经过三个月的建设已经初见规模。在确保防守力量的情况下，许多曾经消失在地表的人类建筑重新竖了起来。按照【六人议会】的规划，在确保这一处据点安全的情况下，下一步就是呈辐射状重新建立人类的城市。 这三个月里，【原生种】和【异变种】也有过几次大小规模的入侵，不过在最新式的【生物装甲】和要塞强大火力的支援下，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当【古革巨人】这等威胁也不再是威胁的时候，【六人议会】经过数次的会议，终于决定开辟下一个城市。 新的城市在【提丰山谷】西面——因为上次黛希、阿布和蕾娜三人的探索，兹维尔中将确定了西方是比较安全的区域。于是，在【大末日】291年1月5号这天，要塞组织了地质勘探小队和护送小队，去西边确定下一个城市的建立地点。 地质勘探小队的工作是负责测量当地的地质情况是否能承受得住变形星舰的重量——上面打算按照【厄尔庇斯要塞】的模式行动，先将变形星舰作为基础要塞打下根基，再以基础要塞为中心、依靠地势在四周布防，直到建立起一座新的城市。 护送的武装小队中，蕾娜作为总指挥——对地形的熟悉和优秀的模拟战成绩，让她成为了总指挥的最佳人选。一起行动的是她的第三小队和黛希所在的第九小队。这样考量是因为第一次【厄尔庇斯】攻防战中，第三、第九小队表现是最优秀的，无论是歼敌数量还是临场战术决断，其它小队都无法与其相比。 ——当然，这只是上面的决定，并不代表这两个小队的人愿意执行这次任务。 “真是一天都不给人歇着……早知道我就不该来当这个志愿者，直接申请调到星舰那边工作了就好了……”赫尔辛垂头丧气地走着，虽然气温略有回暖，但北半球1月份的寒风还是有些刺骨。 “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让人听到把你举报了。”伊莎贝拉左右看了看，还好他们第九小队负责的是垫后，和前面的地质勘探小队有一些距离，“亏你还是我们队长。” “累啊，这都走了多远了。”赫尔辛左右看了看，因为地表长久没有人烟，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十分荒凉，“唉，真想在要塞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话说今天本来是轮到我下午值勤巡逻来着……” “队长，抽空锻炼一下身体吧，从来到地表开始，就没见你努力过。”时雨在小队通讯频道说道。她走在队伍的最后，负责警戒后方的威胁，与其他人保持着三十米的距离。 “哼，他少和第二小队的那些女兵上几次床，也不至于累成这样。”伊莎贝拉嘴上毫不留情，专门戳她们队长的脊梁骨。 “说得那么难听……那个叫‘友好战术交流’。”赫尔辛白了她一眼。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把那种事说得如此高大上的。”玛琳走在北边，同样与中心的赫尔辛保持着三十米的距离。 “时雨，你们东方那边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布走在南边，随口揶揄了一句。 “对，就是这句。”时雨捶了一下手心，无比赞同地说道。 “各位，虽然不想打断你们……”黛希离得最远，她走在小队西南方80米左右的位置，是整支垫后小队的最边缘，“……但我的热成像雷达似乎搜索到了一些不速之客。” “又是这样……”赫尔辛叹了口气，随后停下脚步扭了扭自己的腰，将步枪的保险打开，“伊莎贝拉，去通知前面的地质勘探小队向北方靠拢，剩下的人除了玛琳保持警戒之外，向黛希的方向移动。” 说着，英俊的男人舔了舔嘴唇，用力拉了一下枪栓。 “姑娘们，接客了！” 第108章 【厄尔庇斯】(三) 诺拉是这次地质勘探队的成员之一，她作为原【风旅者】，对地表情况的熟悉程度远高于从月球上下来的人。虽然也有不少【月卫一】的士兵曾经在地表执行过任务，但终究比不上这些地表“土生土长”的人类。 虽然没什么地质学的知识，但对于一些植物是否可以食用这一点，诺拉的经验要丰富得多。地质勘探队不仅要测算土壤的成分，还要考虑这里是否适合种植作物。毕竟开拓地是要人来居住的，带着她可以省去不少时间。 现在是冬末，诺拉也只能凭借一些枯萎的植物来判断，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其实绝大多数【风旅者】就算上了月球，也还是对【月卫一】上的人抱有一些成见，只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转移到月球。诺拉原本也是其中之一，但在得知黛希和阿布这两位恩人也会参加这次行动之后，她便主动要求加入这次开拓队伍。 可这里终究是危机四伏的地表，在队伍出发七个小时之后，垫后的第九小队就发出了紧急回避信号——东南方出现了【异肢】，从战术目镜的短距离雷达分析，那是一群【异变种】。 比起相对强大的【原生种】，有时【异变种】的威胁要大许多——这些被【囚徒】病毒占据的怪物们没有恐惧，只会依靠本能行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遇见了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两个月前的第一次【厄尔庇斯要塞】保卫战就是例子，无论损失了多少，【异变种】依旧会义无反顾地冲击坚固的城墙和猛烈的炮火。 而在那种情况下，【原生种】会为了减少损失而后退——这一点在之后的几次战役已经验证了。 所以在得到回避通知的时候，地质勘探队的成员立刻转向相反的北方移动，前队的第三小队和垫后的第九小队也在同时向中间汇合，将毫无战斗能力的地质勘探队和来袭的【异肢】隔离开。 “黛希，计算目标数量。” 在前后两队汇合之后，蕾娜立刻朝最南边的黛希下达了命令——经过【鱼人事件】和之后的几次要塞保卫战，蕾娜对黛希的实战能力有了新的认识。尤其是最近一次【原生种】的入侵，黛希以“擅长近战格斗”为由放弃了远程的步枪，转而使用【生物装甲iii型】与【食尸鬼】肉搏——虽然最后还是受了些伤，但这名老练的士兵强悍的作战能力还是令她印象深刻。 ——普通人就算仅仅面对这些怪物都已经恐惧得发抖，毕竟这次来到地表的武装力量中，只有几个人亲身经历过地表的战斗，大多数都只是参与过一些模拟战。尤其是她的第三小队，一个在地表执行过任务的人都没有。尽管他们的成绩都十分优秀，但那也只限于【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而已。 第九小队也是一样的情况，除了黛希和阿布，没人在地表直面过这些怪物。 因此，她才会让黛希一个人在南方接近敌人的位置侦查——蕾娜对黛希的实力有着十分的自信，抛开二人之间别扭的关系不说，身为一名指挥官，她给予了黛希这名士兵绝对的信任。 当然，【信任】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与她共生的【克苏鲁】给她的建议。 在从那座令人发疯的古城【拉莱耶】回来之后，蕾娜曾与这位古老的神灵有过一些交流，对方的知识渊博得令她难以想象，能够轻易掌控梦境的力量也让她难以置信。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那座完全不合常理的城市，她肯定会觉得自己体内的那个怪物是个疯子。 而就在黛希发现【异变种】之前，【克苏鲁】已经给了蕾娜警告——至于为何它会察觉【异变种】的接近，这家伙给出的答案也让她无比震惊。 【异变种】——或者说，【囚徒】病毒——其实也是一位古老的【旧日神灵】。在地球时代某些人类记载的典籍中，【囚徒】病毒被称作【瘟疫之神】。如果按照人类的发音来称呼，它的名字应该是【哈斯陶吕克（hastalyk）】，平时以某种微生物的形式存在，是最阴险的【旧日神灵】之一。这个宇宙乃至其他维度中绝大多数的【病毒类】都是它的杰作，这个家伙的唯一目的就是扩张自己的势力，企图有朝一日能回到【父神】所在的疯城幻海，作为【无形舞者】之一侍奉父神。 【旧日神灵】之间有着特殊的感应，尤其是【克苏鲁（cthulhu）】这类对精神波动十分敏感的存在。从近300年前苏醒的那一刻起，它便早已知晓【哈斯陶吕克】的存在。 原本蕾娜是打算让黛希向大部队靠拢，就算对其十分信任，她也不打算让其一个人冒险。但就在蕾娜打算联络黛希让她慢慢后撤的时候，【克苏鲁】却对她说，那个女人已经超乎她的想象，根本不需要担心黛希的安全。 蕾娜问过缘由，但这位古老的神灵却对此闭口不谈，只是说让她不要担心而已。由于时间紧迫，蕾娜也没时间追究太多，她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还有许多事要做。 “正在向你们靠近的【异变种】大约有150只左右，另外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黛希趴在一处隐秘的土坡后面，她唤醒了【鸢尾】外骨骼上沉睡的【骨虫】，坚固而轻便的骨质盔甲覆盖了全身，这样可以尽量隐蔽她【人类】的气息，“……除了东南边的这些之外，从你们所在位置的七点钟三公里处、六点钟五公里处分别还有两队【异肢】正在向这边移动，目前无法确认是【异变种】还是【原生种】，建议做好转移的准备。” 黛希看着【战术目镜】搜索的最大范围，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让她十分头疼——此刻黛希无比痛恨【人理会】，如果不是他们总在暗中搞事、弄出什么【人权至上】的破理论的话，仅凭阿布一个人就能荡平【天晷星】上所有的【异肢】。 ——可一旦阿布这样做了，【人理会】必定会以“军方勾结拥有高智慧的【异肢】”为理由挑起内战，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 这些是辛罗元帅告诉她的，也是为什么一定要将阿布隐藏起来的理由——别看人类之前被这些怪物逼上了月球，但论打起自己人来，没有什么能狠得过人类自身。 地球就是最好的例子——为了争夺那一点点生存资源，人类在自己的炮火中几近灭绝。如果不是那艘远星舰【方舟号】，可能人类就会毁灭在自己手里了。 这帮家伙，真是闲的——黛希在心中发了句牢骚，随后向蕾娜发送了最后一条信息：“四点钟方向的150只异肢距离你们只剩下不到一公里，应该能用肉眼确认了。我会在你们发起进攻的同时从后方扰乱，在后面两批【异肢】确认之前，最好快点想出个对策来，完毕。” 第109章 【厄尔庇斯】(四) 在石块临时垒起的战壕中，三十支lsb-375式步枪和两挺组装好的ahs-37式重机枪不停喷吐着火舌，全力压制着疯狂扑来的【异变种】。一开始武装小队还有人抱怨为什么要背着沉重的ahs-37式重机枪的零件，现在那些人全都闭嘴了，并且心中不断地感谢蕾娜队长的先见之明。 重机枪的存在为武装小队提高了容错率，连续不断的火力压制让士兵们拥有了充足的更换弹夹的时间，同时也给【异变种】带来了极大的杀伤。第一轮的进攻十三分钟就结束了，小股的【异变种】根本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黛希，剩余的两拨距离还有多远？”蕾娜拒绝了黛希参战的请求，她需要一个隐蔽的前哨来侦察敌情。地球时代的东方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掌握敌人的动向在战场上是十分重要的。 “更正，是四拨。”黛希有些郁闷地看着雷达上越来越密集的红点，似乎是被这边的战斗产生的焦糊味所吸引，越来越多的【异肢】正在向这边靠拢，“考虑到热感应雷达的误差，六点、七点两批敌人数量分别为三百、三百五取整，另外从六点-五公里和八点-六公里接近的敌人正在计算中，从大致规模上来看，比前两批只多不少。” “糟糕透了。”赫尔辛朝战壕外吐了口口水——这个简易战壕对【异变种】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防御作用，充其量只能作为枪支的架子——他扭头看了看掀开了战术目镜、双眉紧锁的蕾娜，问道，“总指挥大人，怎么办？” 蕾娜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任务，以保证地质勘探队的安全为优先。阿贝拉，你带着五个人护送他们回要塞，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牵制，确保那些怪物注意力在我们身上。” 武装小队的任务就是保护没有抵抗能力的地质勘探队，这是他们的职责。 “那你们……”阿贝拉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队长，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诚然【异变种】不可能突破这边的火力网，但弹夹数量是有限的，等到远程火力耗尽的时候，就是不得不唤醒【生物装甲iii型】和敌人肉搏的时候。 【生物装甲iii型】很强大，这点已经被验证过了，但并不代表着无敌——在敌人拥有绝对数量优势的前提下，谁也不知道这种新式装甲能发挥多大作用。 “执行命令。”蕾娜没有多说什么，这不是模拟战，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是。”阿贝拉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转头朝身边的人说道，“洛伊德，带着你们组的跟我走！” 等到阿贝拉离开，蕾娜扣上了战术目镜，检查了一下步枪弹夹中酸液的剩余量，对身边的赫尔辛说道：“为防万一，如果我提前战死，由你接过指挥官的位置。” “好吧，大小姐。”赫尔辛耸了耸肩膀，说实话，他心中也挺紧张的，毕竟这里不是要塞，没有任何天险可守，也没有坚固的城墙和小型堡垒提供掩体，但不知为何，他的【灵感】却告诉他，这次行动不会有任何危险。 任何人都不会死。 ——这很莫名其妙，但【灵感】这东西本身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没有个具体的定式，没人能研究明白它的运作原理。 【想想办法，】看着战术目镜上不断增加的数字，黛希在心中对阿布说道，【这个数量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阿布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会有人帮忙解决问题的。】 【……谁？】当战术目镜上的数字跳到四位数的时候，黛希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方法能度过这次危机——除非阿布动手，但那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在那趴着就行了，有好戏看的。】阿布说得很神秘，【这次行动必须要继续下去，上次因为急着赶路错过了我的身体碎块，这次必须要将之回收。碎块就在这附近，而且从一路上地质勘探队的反应来看，这里大概是最适合做新的开拓点的地方。】 【……别玩砸了，这批防守力量对要塞很重要，上面再下来的就是新兵了，我可不认为那些连地表都没来过的人能处理这边的问题。】 黛希倒不是怕损失队友——这种感觉她早就习惯了，有的时候悲伤积压得太多，人也就麻木了。主要是从整体战略角度来看，第三小队和第九小队经过三个月的作战，已经成为了十分优秀的战士，在这里全军覆没无论对哪方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来了。】阿布没有再回答黛希的话，而是给她指了一个方向，【看西边。】 【……西边？】黛希皱了皱眉，就在这时，战术目镜显示西边忽然多出了大量的热源反应——这些热源反应十分奇怪，从温度代表的颜色来看，它们不属于现存记录中的任何一种【异肢】。 “蕾娜队长，西边出现大量未知热源反应！”不光是黛希，连战壕中的士兵也发现了——那个数量十分恐怖，战术目镜的微缩地图上已经显示了不少，但依旧不停地出现。 “第三小队第2、4组调转枪口朝向西边！所有人听我的命令！准备……”蕾娜快速地下着命令，可话还没说完，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那如同来自深渊的声音便在她的脑中传了过来。 【镇定，专注六点方向，西边的不是敌人。】 “……你说什么？”蕾娜愣了愣，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没人听见她这句话，因为众人的视线全都被吸引向了西边九点钟方向。 “我的上帝啊……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士兵握紧了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连步枪都快握不稳了。 【你死了，我就得花心思再找一个。】克苏鲁如同烂泥中翻腾的气泡一样沉闷的声音在蕾娜的心中愈发清晰，【像你这样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的个体……很难再找到了。】 【这是……你做的？！】蕾娜在心中问了一句，她的手指也颤抖了起来。 克苏鲁没有再说话，蕾娜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看着成百上千的、距离近到能用肉眼确认的、丑陋而高大的鱼人们，正握着奇形怪状的武器奔跑而来。就算这些怪物的指间长着蹼，但丝毫不影响它们在陆地的奔跑速度。 那是来自深海的、古老神灵的眷族。 曾几何时，地球时代的人们，称呼其为—— 【深潜者】。 第110章 【厄尔庇斯】(五) 地质勘探队没有回要塞，因为所有的威胁都解决了。 对于昨天那场令人战栗不已的战斗，所有人都记忆犹新。在那些丑陋无比却力大无穷的、半鱼半人的生物面前，【异变种】就像虫子一样轻易被碾碎，就连混杂其中的【食尸鬼】也没能幸免。 当【食尸鬼】和【异变种】被消灭殆尽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从鱼人们冲锋的速度来看，没有外骨骼辅助的地质勘探队根本就没有逃走的可能。蕾娜不认为剩余的武装小队能对这些家伙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有一个士兵因为恐惧、在没有接到蕾娜命令的时候扣动了扳机。 紧接着周围的士兵们惊恐地看着高达3000摄氏度的【热熔弹】在二十米的距离直接打在了鱼人的鳞片上，却只是烧干了鳞片表面黏滑的液体、并且仅仅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 被击中的鱼人，甚至连身子都没晃一下。 还好，这群半鱼半人的怪物似乎对他们没什么兴趣，在凑近看了看向它开枪的士兵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从它们前进的方向来看，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去做，而入侵的【异肢】刚好挡在了它们前进的路上。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鱼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蕾娜就是其中之一。 【是你让它们过来的？】 营地外围的岗哨中，值勤的蕾娜一边警戒着远方，一边和心中的魔鬼对话。 ——魔鬼，这是蕾娜对【克苏鲁】的印象，在她的认知中，能入侵梦境、招来恐怖怪物的东西，统一称之为魔鬼。 【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我的计划，你的身体和精神，比你自己想象得要重要得多。】隔了很久，那只“魔鬼”才给出了回应。 这家伙似乎不怎么喜欢和人聊天。 【你想拿我的身体做什么？】蕾娜一直比较好奇这一点——按照这家伙的说法，它是在这个宇宙刚刚形成不久便存在于此的古老生物，而自己只不过是个【灵感】稍微高一些的人类。 这样古老的存在，自己又能有什么作用？ 【重要的是你的精神，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就是灵感。】 【灵感？】 【嗯……人类的精神力是这个宇宙所有生物之中最高的，但因为某些干涉，让你们的精神力被锁死在了一个范围内，只有极少数人的精神能偶然突破枷锁，视每个人突破封锁的程度不同……精神力也会有高有低。】 【这听着可真……不可思议。】蕾娜皱了皱眉，虽然经过数次对话，她已经可以理解一点这只“魔鬼”所说的那些生僻的名词，但还有大多数让她无法接受，【那个枷锁是什么？谁给我们下的枷锁？】 【人类的大脑开发不到百分之十五，这还是你们进化至今的结果。】克苏鲁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大多数人只能使用你们大脑百分之十左右的程度。剩余的那部分……被留在了枷锁后面。】 【其他生物的大脑利用率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所以它们的文明才会比人类先进。如果没有这个枷锁的话……】克苏鲁说着，在她的心中描绘出了生活在平流层和同温层之间的那些被称之为【盲目者】的怪物——它们是月球的主要威胁——【你们人类，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谁这么无聊啊……】蕾娜叹了口气，她不知道“魔鬼”说的是真还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人类可真是多灾多难。 【……】克苏鲁说了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名字，【它被你们称为千面之神，常年以各种面孔混迹于人类之中，推动你们的文明发展，再亲手毁灭重来——这是它的乐趣。】 【人类被锁死的那部分大脑功能，就是精神力，而这些……可以帮助我。】 【……你要灵感做什么？】蕾娜仔细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她实在是不擅长应付那些科学家们才热衷的领域。对她来说，现在首要的目标是帮助人类重回地表。 至于之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跟我的兄弟斗了无数的岁月，】提到这个，克苏鲁的声音一时间变得有些感慨，【我们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争夺力量。到最后，我得到了不朽的肉身，而它却夺走了几乎全部的精神，如果我能得到大脑完全开发的人类的精神力的话……就能在与它的争斗中占据上风。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前往地球的原因。】 【可你说过，你来地球的时候还没有人类……】【那只是你们认为的“没有”。】克苏鲁打断了她的话，说出了一个令她更加震惊的事实，【在你们人类重新进化出来之前，已经出现过许多“人类”的文明，但都被千面之神所毁灭。混沌的使者发觉了我的意图，认为我会妨碍到它的“乐趣”，便将我封印在了南太平洋底，直到最近……我和我的城市被带到了这颗星球，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意图，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 原来如此——蕾娜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学习《地球简史》课程的时候，教官曾说过有许多无法探究的空白时期。如果真相真的如“魔鬼”所说的这样的话，那这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蕾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会怎么夺取自己的精神，或者说，灵感？如果自己的灵感对它真的如此重要的话，那它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抢？ 在这等古老的存在面前，她没有办法抵抗的。 【……】克苏鲁没有回答，蕾娜发现自己每次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这只“魔鬼”都会保持缄默，就好像…… 就好像，它是在畏惧什么一样。 【……等你的身躯自然腐坏的那一天，你的精神，就属于我了。】这是这次谈话中，克苏鲁说的最后一句。关于自己的问题，依旧没有任何答案。 “蕾娜队长，换班了。”副官阿贝拉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蕾娜整理了一下思绪，转身离开了岗哨。 关于心中的“魔鬼”，她没办法和任何人倾诉，不然她一定会被送进精神救治中心的——只有疯子才会相信自己的身体里会寄宿另外一个灵魂。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还能怎么办呢？ 第111章 【厄尔庇斯】(六) 临时营地很快搭建了起来，人类是一种很顽强的生物，他们会拼命地活下去，无论遇到什么困难。 就像现在这样——临时营地中一片忙碌的景象，地质勘探队测绘着地形、研究着土壤结构和植物分布情况，虽然那些植物已经因为冬季而枯死，但这完全难不倒那群专家。 武装小队也执行着自己的使命，很快在营地周围几处视野较好的地方建立起了岗哨，在蕾娜出色的指挥能力之下，安排好了轮班的人次和巡逻的人员。 巡逻任务依旧交给了第九小队，他们本来就很有经验，在【厄尔庇斯要塞】的时候，也是由他们进行侦查和巡逻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在营地一处比较隐秘的地点架起了不少晾衣架，就在几天前，这里挂满了洗好的裤子——在那些半鱼半人的生物“误打误撞”地替他们解决了危机的时候，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尿了裤子。 ——这一点都不丢人，毕竟这些半鱼半人的怪物是人类所记录过的、数一数二强大的【异肢】。【盲目者】很少来到地表附近活动，而直到目前为止，除了这些半鱼半人的怪物之外，基本上【热熔弹】都会起作用。 当人类最骄傲的武器都无法对它们造成任何实质性损伤的时候，恐惧是十分合理的。 “确定在这个方向？”黛希关闭了通讯装置，站在一个低矮的小山包上四处看了看，“这里什么都没有。” 阿布没有回答——她正在拼命往嘴里塞着罐头。有一说一，人类在“吃”这个方面，就算和整个宇宙比起来也是当仁不让。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鱼罐头就被做成了能够和各种作物混合的菜式。尝到了新口味的阿布欲罢不能，如果不是知道这家伙的饭量，肯定不会相信旁边成堆的空盒子都是被她一个人消灭的。 “嗝儿……”阿布扔掉了最后一个罐头，坐在地上拍着肚皮打了个饱嗝，一脸幸福的样子，“我们就坐在……嗝儿……我身体的一部分上。” “这个？”黛希低头看了看——这座小矮山虽然不大，但也有至少半个【莱斯顿号】那么大。【莱斯顿号】变形星舰全长1240米，能容纳3000人在其中生活，可以储存大量沉睡的克隆人军团——看着脚下的庞然大物，黛希吞了口口水，“你的身体……究竟有多大？！” 算上过去几年搜集到的碎块，脚下的这一块也算是最大的了。 “【天晷星】是我家，你说呢。”阿布很满意黛希的反应——虽然她不在乎地位什么的，但经过这几年和黛希的相处，她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小看了，“把衣服都脱了，挂在……两点钟位置的那颗树上。” “……你想干嘛？”黛希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差不多四百米的那棵孤零零的枯树。 “当然是把碎块贴回来，这个过程会杀死【鸢尾】上的【骨虫】的，还是说你已经想好了如何向上面解释【骨虫】这种生命力强韧的生物为何会死亡？”阿布用干枯的草杆剔着牙，安慰了黛希一句，“放心，这附近不会有人来的，连军事卫星都不会拍摄这种毫无战略价值的地方。” “……好吧。”黛希耸了耸肩膀，她倒是不在乎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对于自己的定位，黛希一直都十分准确。她是士兵，从本质上来说，和手中的枪械毫无区别，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主要是现在是冬天，虽然处于北半球的温带，但气温也在零下，她可不想在这种温度中脱得只剩下内衣。 “你最好快点……”黛希光着脚哆哆嗦嗦地回到了阿布身边——她将二人的两套外骨骼全都拿了过去，因为外骨骼是一体式的，而且有极佳的保温功能，所以并不需要穿额外的衣物。 阿布更是豪放，她连内衣都不穿——或者说，这家伙从来就没穿过。 “别急，很快就好……阿嚏！”阿布也冻得够呛，她还是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体验【寒冷】的感觉。 一声喷嚏过后，地表开始轻微的震动，紧接着大量的黑血从覆盖在其上的土壤中渗出，不到一分钟就淹没了二人的膝盖。看着越升越高的黑血，黛希突然有了逃走的想法——倒不是怕了，主要是这种黏糊糊的感觉……实在是有点恶心。 她是第一次用皮肤接触黑血——虽然叫【黑血】，但感觉上似乎是某种菌类的肉质，并不是纯液体。黛希低着头，看着黑血紧紧包裹住了自己的小腿，露在外面的部分的皮肤之下，出现了许多黑色的线状痕迹——她明白，这是黑血在侵蚀自己的身体。 黛希之所以没有离开范围之外，是因为阿布和她说，是时候让她接受更多的黑血了。自己体内的黑血越多，就会越接近古老的【旧日神灵】。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被黑血入侵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反而感到有些温暖。当黑血的高度上升到脖子的时候黛希才发现，自己的周围已经变成了一汪漆黑的湖泊。 “把眼睛闭上。”阿布从黑血中走了过来，将她抱在了怀中，只是身材娇小的阿布抱着身材高挑的自己这个画面，让黛希忽然感觉有些可笑，“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不过放心，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嗯……哼！”黛希还没回答完，一阵剧烈的刺痛就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刺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自己的大脑。她感觉一些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东西疯狂地连接着她的大脑，那些“东西”似乎想要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一样—— 就好像，自己的手臂不再只有两条，而是变成了许多——巨大的负担让她的大脑难以承受。黛希想要昏过去——昏迷是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保险机制，只要超出了某些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损伤，大脑就会自动断开和神经的连接。 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任何要昏迷的感觉，意识反而变得愈发清晰。这种感觉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大脑认为，这些疼痛并非是在对身体造成损伤。 剧痛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黛希咬着牙没叫出声——她感觉如果阿布面前示弱的话，好像会失去什么东西一样——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剧痛才骤然停歇。黛希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还好有阿布抱着她，不然非得摔得满身是泥。 “感觉怎么样？”阿布抱着满身冷汗的黛希，抬手弹了个响指，一把由黑血构造而成的椅子就出现在了旁边。 “糟透了……”冷汗让寒冷的感觉更加清晰。黛希打着哆嗦坐了下来，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周围方圆数百米的小山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规则的深坑，“……结束了？” “结束了。”阿布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真不错……” “这可真是……”黛希不知道说什么好，天知道那么大体积的物体消失到哪儿去了。不过她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些不合常理的事越来越不往心里去了。 想来是习惯了吧。 “融合很完美。”阿布一路小跑取回了二人的外骨骼，随意擦了擦脚底之后穿在了身上——只要维持人形，她就不得不面对寒冷。 “恭喜。”黛希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是在说你。”阿布勾起了黛希的下颌，用力吻了上去——最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以人类的身份接吻时的感觉了。 但不知为何，她只对黛希有这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我？” “嗯，恭喜你，已经半只脚踏入‘我们’这边了。”阿布舔了舔嘴唇，回味着刚刚的那个吻，“欢迎加入【父神的眷属】！” 第112章 【厄尔庇斯】(七) 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天晷星，马铃薯都是最容易种植和储备的作物。人类能在月球上存续近300年的时间，这种作物功不可没。一千多年前人类刚刚抵达天晷星的时候，也是依靠马铃薯度过了食物短缺的时代。 现在的开拓地也是一样，无论想在哪里开拓生存区，首先需要确保的便是食物和水的充足。在【厄尔庇斯要塞】中的时候，地质学家和植物学家们已经验证了天晷星的土壤并没有被污染，依旧适合种植各种作物。 兹维尔中将在听过了蕾娜的报告之后，对武装小队的英勇行为大加赞赏，并提议新建的开拓地名为【伊阿宋镇】，寓意着这座从无比凶险的境地中建立起的小镇，将会为人类取得属于未来的“金羊毛”。 不过现在的【伊阿宋镇】还并不稳固，新的变形星舰因为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正在重新准备中，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降落到【伊阿宋镇】，因此武装小队的任务还很重，他们必须要确保这座营地不会被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异肢】摧毁。 但蕾娜知道，这种事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抱歉，蕾娜队长，您没有任何与玛格丽特博士直接通话的权限，如果您有任何需求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我们会替您传达。” 听着【生物科学研究院】科研人员例行公事一般的回答，蕾娜只能悻悻地断开了连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要求直接和玛格丽特博士对话了。 对于心中的“魔鬼”，她并不希望一直被寄宿在体内。关于这一点，【克苏鲁】也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并没有对其进行阻止。因为它知道，在自己的面前，人类无论做什么事，结果都只能是徒劳。 而对于蕾娜来说，唯一可能给她提供一些有效意见的人，就是那位被所有人类称作“疯子”的、每天都在和囚禁的【异肢】打交道的玛格丽特。虽然这位疯狂的博士没有将自己私下囚禁【异肢】的事公之于众，但几乎所有人都对她的那些研究资料的由来心知肚明。 如果没有直接接触到【异肢】的话，是不可能得到这些怪物们如此详尽的资料的。 可自己的权限限制了两人的沟通——她的军衔仅仅是【上士】，玛格丽特是【六人议会】之一，直接与其对话属于明显的越级行为，不可能直接与其对接。 关于这一点，令蕾娜意外的是，给她提出最有用的意见的，竟然是自己心中的魔鬼。 【想要驱逐我，你可以试试去和你们第九小队的黛希·塔库曼谈谈，不过我并不认为这会有什么效果。】 克苏鲁的语气充满了嘲讽，这让蕾娜十分不爽——私自入侵自己的大脑、窥视自己的一言一行、竟然还狂妄成这样，每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蕾娜就感到一阵窝火。 “黛希？她能做什么。”她不知道这只魔鬼为什么会提议她去找黛希，“你也入侵她的身体了？” 没有任何回应——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提完意见就不再说话了。思考再三，蕾娜决定还是先照它的话去做一做。虽然这头“魔鬼”很烦人，但它从不说谎。 用这家伙的话来说，就是“人类没有任何欺骗的价值”。 之后她查看了巡逻日程表，在确认了黛希和阿布的巡逻时间之后，1月27日的晚上，她敲响了黛希休息室的房门。 第九小队一共六人，执行的是三班倒的巡逻制度，没有在值勤的人也会在得到一定的休息之后，参与到【伊阿宋镇】的建设中去。这一天的白天刚好是二人巡逻，折腾了十几个小时的黛希早已经休息了。此时听到敲门声，她迷迷糊糊地下床开门，当两人在门里门外看到对方的时候，双方同时愣了一下。 黛希愣住是不明白为什么蕾娜会出现在这里——说实话，直到现在为止，黛希依旧不太擅长应付蕾娜，对方若有若无的竞争意识搞得她有些神经过敏，无论是在【贝希摩斯高等学府】还是这里，门外的这位贵族姑娘似乎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的行动。 至于为什么这家伙快半夜了还来敲自己的房门，黛希是完全没有头绪。 蕾娜愣住是因为她看到了屋内的景象——士兵的休息室都是狭长的单间，是由便携式可拆解集装箱拼成的，由于保温性能几乎为0，所以士兵们都会穿着拆掉一些金属防护装置和动力装置的【鸢尾】外骨骼睡的。柔软的可加热式内衬能够提供很好的保温效果，是士兵们抵御寒冷的最佳手段。 而眼前的黛希却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私人服装，光这两条腿就出来开门了。外骨骼被完整地挂在门口附近，方便随时能穿上。 当然，黛希脱掉外骨骼睡觉其实也无可厚非，真正让蕾娜感到意外的，是挂在墙上的外骨骼竟然有两套。 “……我能进去么。”蕾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当然可以……”黛希打了个呵欠，这种狭长的集装箱式单人宿舍完全藏不住任何秘密，就算有别人想要进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说着，她侧身将蕾娜让了进来，可当对方越过自己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黛希才忽然惊醒—— 她想阻止一下，但已经晚了，蕾娜已经看到了屋里的景象。 之前在门口的时候，因为黛希高挑的身材挡着，外加室内昏暗的光线，蕾娜并没有看清屋里有什么。可现在一进来，她就明白为什么大冷天的，这家伙还敢脱掉外骨骼睡觉了。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通风口。当蕾娜看清楚最里面的那张床的时候，她才了解了原因。 用来写报告的简易小桌上堆满了衣物，旁边窄小的单人床上十分凌乱。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她看清了床上的事物。 一名身材娇小的女人裹着被子，睡得口水都流了出来。更重要的是，从毯子被拱起的形状来看，她并没有穿任何衣服。 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赫然就是阿布。 怪不得她不怕冷——原来有人陪着一起睡。 “……想不到你竟然喜欢这一口……”蕾娜在原地愣了半天，几乎连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都给忘了。 黛希哭笑不得地打开了灯，慢慢走到了床边，徒劳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私人衣服，苦笑着说道：“你听我解释……如果你愿意的话……” 第113章 【厄尔庇斯】(八) 蕾娜花了整整五分钟才理清了思路，她不是来批判下属的私生活的——事实上，她也从别的士兵那里听说过。尤其是来过地表的士兵，他们的心理压力都很大，需要用一种方式来发泄一下。 军法严令禁止饮酒，烟草又是一般人很难买得起的，平时军营里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因此有时两名士兵趁着不当值的时候，友好地“交谈”一下这种方式，就成为了唯一解压的途径。 许多军官都知道这种事，也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两人你情我愿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只要不耽误到正经事、不搞出什么乱子来，谁都不会在意。 毕竟，他们是拿命在换人类的未来，尤其是地表探索小队，不到10%的生还率让他们有这个权力去放肆。 ——但终归到底这种事还是要挑一下对象的，蕾娜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还是头一次见到两个女人一起“解压”的。 “别解释了，那是你……你们的私生活，我没权力过问。”蕾娜举起手打断了黛希的话，后者是一脸的无奈——她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阿布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穿着【鸢尾】的内衬睡觉很难受，想找她来取个暖。 天地良心，她从没有过这种心思。 “我来找你……是有事想要问你。”蕾娜清了清嗓子，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回想了一下来之前想好的说辞，她坐在了堆满衣服的小桌旁，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听说过……【旧日支配者】么？” 话音刚落，黛希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你从哪听说这件事的。” “其实我是从……”“跟我出来。”黛希打断了蕾娜的话，这个举动让后者有些吃惊——在她的印象中，黛希一直都是士兵的典范：沉默寡言、实力强悍、行事低调、无论接到任何命令都从不问为什么。 如此强势的黛希，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只见黛希快速地脱掉了私人服装，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身体。接着走到门口快速穿好了【鸢尾】：“这里不方便说话。” 黛希的反应让蕾娜察觉到她也许真的知道些什么，于是没有说话，默默地跟了出去。二人以执行临时任务为理由通过了岗哨，直到来到距离营地三百米左右的地方，黛希才关掉了外骨骼上所有的通讯装置，并示意蕾娜也这样做。 “玛格丽特博士和你说的？”黛希必须要确认一下——辛罗元帅曾说过，这件事非同小可，阿布的身份泄露出去十分危险，极有可能在人类之间掀起一场风波。 “没有，是‘它’和我说的。”这种像是审问一样的语气让蕾娜不是很舒服，不过她还是如实回答了问题。 “‘它’是谁？” “我叫不上来名字，如果按照大致音译的话……【克苏鲁】。” “它让你来找我？” “没错。”蕾娜更疑惑了——听她的语气，怎么好像知道这件事一样？ 黛希当然知道这件事，阿布已经将拉莱耶之主的意图全都和她说过了。 甚至包括它的目的。 “为什么？” “我在寻找摆脱它的办法。” 黛希听完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蕾娜的眼睛。在确认她没有说谎之后，反而松了口气。 “放弃吧，你做不到的。” “……你知道‘它’的事？” “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黛希没有再说下去，“我下次巡逻的时间是明天晚上，明晚同一时间，我和阿布在x35-y90地区等你，你一个人来。” 说完坐标，黛希直接走回了营地，没有再说一个字，留下蕾娜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 —————————————————— 1月28日晚11点，坐标地点。 黛希留下的地点是一处山坡，可以很好地避开岗哨的视线，距离【伊阿宋镇】的临时信号塔影响范围之外。在这里，没人能听到她们说话。 “那家伙说了我的事？”阿布打着呵欠，以人类的身份进行夜间活动是一件痛苦的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它只是让我找黛希，并没有提到你……”蕾娜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些什么？” “谅它也不敢。”阿布知道蕾娜没有说谎，倒不是她能窥视人心，而是了解蕾娜的为人——这个做事一板一眼的家伙和【谎言】二字根本就不搭边，“怎么解释呢……算了，既然那家伙寄宿在你的身体里，想必也会对你提供一些保护，你自己看吧。” 说着，阿布抬起了手，用食指轻轻戳在了蕾娜的眉心上。在这一瞬间，蕾娜眼中的世界彻底变了样—— 黛希还好点，起码还维持着人形，但那些不停从她身上渗出的黑色液体却彰显着其并非只有【人类】这么简单。那些黑色液体仿佛想要逃离她一般，从她的毛孔等各个部位喷涌而出，却又被身上裂开的皮肤吞噬回去——不，那不是皮肤，而是一张张长满利齿的狰狞口器。 那口器的形状，绝不属于任何自己见识过的生物。 阿布的外形更加惊悚——同样有着无数想要逃离出去的黑色液体，只不过那些液体的外形更加具体，这名平时除了饭量也没什么突出表现的士兵也完全失去了人形——蕾娜无法形容那是个什么【东西】，这【东西】的存在，简直违背了所有生物的合理结构。 而且那些黑色的【东西】……平铺在大地上，一望无际。 蕾娜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就算之前面对那些半鱼半人的怪物的时候，她想的也是如何能将对方杀死。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身上所有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人类，该如何战胜这等难以名状的存在？！ 【你有什么打算。】烂泥一般的黑色液体发出了声音——贝希摩斯舰队在上，鬼知道这家伙从哪里发出的声音——蕾娜这样想着，却忽然发觉，这家伙说话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果然，下一刻，心中的“魔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如同来自深渊一般，遥远、深邃而不可捉摸：【……尊神。】 与此同时，一股只有大海附近才能闻到的海腥味飘了过来。蕾娜慢慢转过身，只看到了一团如同医用止血凝胶一般的巨大物体，那个物体比自己还高一倍，并且不停蠕动着，似乎没有固定的形状一般。 可下一秒，蕾娜知道自己错了——这团类似凝胶一般的物体并非是“魔鬼”的全部。因为就在凝胶的上方，还有着其它的部分。顺着这部分看上去，蕾娜第一次见到了她一生的梦魇—— 那团巨大的凝胶，只是某种生物的足部，往上延伸的部分，则是这个生物的【腿】。就在不远处，与这部分【腿】一模一样的东西验证了她的想法。 再往上看，便是这个生物巨大的身躯，就算【莱斯顿号】在它的这部分身躯面前，按照比例来算，大概也只有自己腰间备用的手枪一般大小，她毫不怀疑这个生物可以将千米以上的巨大星舰当成玩具把玩。 当看到最顶部的时候，蕾娜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肺仿佛同时被握住了一般，巨大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她几近昏厥——在巨大的躯干两侧，是两条与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巨大手臂，似乎被大量【胡须】隐藏起来的肩膀后面，是两只如同恶龙一般宽大的翅翼——那对翅翼遮天蔽日，就连天上的三个月亮和遥远的群星的光辉都无法看见分毫。 最后，她看到了那些【胡须】——不，那并不是胡须，而是仿佛章鱼一般的巨大触手。触手的每个吸盘中都有数圈层峦叠嶂的利齿，在那些触手的起始部分，巨大而柔软的头颅晃动着，数只不规则排列的漆黑眼球在其上不停转动。似乎察觉到了渺小的自己正在仰头望着它，那些眼睛同时转向了她的方向。 在与那些眼球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无数远古时期的景象——蕾娜完全无法形容那诡异的景象：不停旋转的、三维世界完全无法实现的几何图形；只有斗篷、仿佛隐身人一般的巨大存在；卷曲螺旋着移动的不规则岩石碎块；还有无数狰狞可怖的扭曲生物…… 和她看到的这些相比，天晷星上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异肢】，就好像宠物狗一般可爱。 蕾娜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仅仅几秒钟，她就感觉自己仿佛窥视了宇宙中全部的恐怖，就连教科书上描述过的、属于天晷星上最美丽的春日天空和夏日的花朵，也仿佛变成了触之即死的毒药——可她却完全无法移开视线，也完全无法昏迷过去，只能无助地任由这些恐怖摧残着自己的精神。 就在她感觉自己临近崩溃的时候，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猛然回头，她看到了拍自己肩膀的，是黛希·塔库曼中士。她身上没有溢出黑色的液体，阿布也好好地站在一边，并不是烂泥般的怪物。 身后的可怕巨兽消失不见，星空再次变得明澈，月亮和繁星的光辉洒在大地上。微风吹动干枯的植物，让她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蕾娜大口地呼吸着，短短几秒钟，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了无数次—— 不，这种感觉，比死更加令人恐惧。 “做得太过了。”黛希有些嗔怪地看着阿布，“她还是第一次，温柔点。” 话音刚落，蕾娜双腿一软，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要不是黛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免不了要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 “昏了。”黛希轻轻拍了拍蕾娜的脸颊，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一次还是刺激点比较好，以后免不了会和【我们】有接触，总跟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样可不行。”阿布坏笑着说道，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未经人事。 第114章 【厄尔庇斯】(九) 午夜，营地郊外。 阿布睡得没心没肺，【鸢尾】良好的保温性能让她就算在野外也丝毫感受不到寒冷。黛希坐在一边守夜，她刚刚巡逻了目标地点回来，等再过一段时间天色泛白就回营地休息。 巡逻是为了执行任务，也是在为营地的安全提供保障。至于被扔在原地的这俩一个睡着的、一个昏迷的，她是一丁点儿都不担心。 就目前为止人类所遇到的所有威胁来看，已经很难找到能够杀死这两个家伙的东西了。 一个人守夜有些无聊，也有些孤独，不过黛希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以前自己的小队覆灭的时候，她都是这样一个人撑过来的。 躲避【异肢】，寻找水源和食物，为了能够活下来，她喝过泥水，也吞下过难以下咽的苦涩果实，甚至连雪地下的干草根都吃过——黛希自认为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甚至在那段最苦涩的时候，她还会对死亡抱有期待。因为只要自己死了，妹妹就会得到一大笔抚恤金来支付昂贵的治疗费用。 但能活着的时候还是要活下去的，一来是不想让妹妹伤心，二来也能从黑市出手【黑玉】。抚恤金总有一天会花完，只要有希望，她就会拼尽全力活下去——至少在自己死之前，可以为妹妹创造一些财富。 然后，就在跟过的最后一支小队全军覆没之后，自己在搜索一间破旧的房子、准备在其中躲一晚的时候，遇到了这个贪吃的家伙——黛希转头看了一眼睡得像死猪一样的阿布，随手替她擦掉了嘴角的口水。 直到现在，黛希也不知道将这个吃货带到月球上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她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没有遇到阿布的话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想着这两年发生的事，黛希慢慢垂下了眼睛。 也许……自己早就会成为那些怪物的食物了吧。 “……我睡了多久。”躺在阿布身边的少女忽然发出了声音。 黛希的注意力都在阿布的身上，醒来的蕾娜稍微吓了她一跳——这和胆量无关，无论是谁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都会吓一跳的。 “三个半小时。”黛希看了看手腕，将背包中的水袋递了过去。 “谢谢……”蕾娜没有客气，仰头喝光了一半的水。冰冷的液体穿过食道入了胃中，让她感觉清醒了许多。 “不客气。” 蕾娜坐了起来，看她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什么——也许刚刚的幻象给她的刺激过大了吧。黛希没有打扰她，默默地收起了水袋，向面前的篝火中添了几根木材。 正常来说，巡逻时是不能生火的，这样做会引来那些怪物。但现在没关系——几个小时前，在蕾娜昏迷不久的时候，栖身于她体内的巨兽说，它的眷族已经清理掉了附近绝大多数的【异肢】，无论是【原生种】还是【异变种】。在它的神力加持下，【深潜者】大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沉默了一阵，蕾娜低着头问了一句，她的指尖依旧在轻微地颤抖。 恐惧对士兵来说是最耻辱的感情，可刚刚经历过的事，让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毕竟，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感情就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则是未知。她对栖身于体内的巨兽一无所知，别说战胜它、摆脱它，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这种【东西】作战。 如果【伟大的克苏鲁】是敌人的话，她甚至想不到自己该如何从这头魔鬼的手下生还。 “并不是。”黛希摇了摇头。 “那……” “虽然我现在已经与【人类】这个群体渐行渐远，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贝希摩斯军团】中的一名士兵，没有权限解答这件事。下个月我会回月球几天，你跟我一起来，等见到辛罗元帅和玛格丽特博士之后，由她们来决定是否告诉你事实。” 黛希没有做越权的事，【旧日神灵】干涉人类这件事影响太大，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 “你不怕么？”蕾娜理解她的做法，换作自己也会这样做。军队的等级制度十分严格，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这是规矩。 “怕过。”黛希从不会逃避自己的软弱，任何时候都一样，她拿出了一盒烟——黛希平时从不抽烟，只有在受伤的时候，才会拿出烟草敷在伤口上。地表有许多破败的烟草商店，这东西很容易搞到。对她来说，在军方配给的药物和针剂全都消耗光的时候，香烟中的尼古丁就是最廉价的止疼剂。 另外，烟草也是刺激神经保持兴奋状态的最佳药物，从自己在【墓地连队】的时候就常备在身边，为的就是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能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 “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妹妹。”黛希点上了烟抽了一口，她这一整晚都没有合眼，烟草刺鼻的怪味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她心脏的问题很严重，为了这个，我不得不出来弄钱。” “……嗯。”蕾娜点了点头，她想起了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二人在公共浴室中的谈话。 她的妹妹，是她绝不后退的理由。 “我和她做了笔交易，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妹妹就能平安无事，甚至还能恢复正常。” “心脏衰竭……不是无药可医？” “对，”黛希将烟盒扔给了蕾娜，顺便递过去了一根点燃的木柴，“但【它们】可以做到。这些不合常理的怪物可以轻易做到人类无法做到的事，为了凡妮莎，我必须接受【它们】的条件。” “只要是为了凡妮莎，恐惧和死亡都休想征服我。” 黛希的坚决让蕾娜了解了这名士兵强大的源泉，她有着无法舍弃的人，有了这个目标在，她才能在绝境之中所向披靡。 接过了烟盒，蕾娜并没有抽，而是望着那只精美的烫金小盒子，低声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苟且偷生的家伙。” “哪里有什么坚强。”黛希摇了摇头，苦笑着望着眼前的火堆，“不过是走投无路中的无可奈何罢了。” 天色开始泛白，漫天的星光也随之黯淡下去。蕾娜抬起头，看着眼前士兵有些落寞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第115章 【厄尔庇斯】(十) “走吧。”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黛希站起来用土扑灭了火堆，又将睡得连北都找不着的阿布叫起来，整理好了背包之后便准备回程。蕾娜也默默地起身，她知道自己的问题不能急于这一时，事情要照规矩来，操之过急反而会产生反效果。 不过刚刚的聊天也让蕾娜明白了一些事——想要摆脱身上的“魔鬼”已经基本上不可能实现了。而且听黛希的说法，玛格丽特博士、辛罗元帅似乎都是知情人，而且知道的时间不短了。个中原因也可以隐约猜到一些，不过对自己来说，这个【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 对于自己分内之外的事，蕾娜很少去关心。 “什么时候开饭……”阿布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在后面，连战术背包都是黛希在帮她拿。 “吃吃吃，撑死你算了。” “撑不死我就把你吃了……” “你可以现在就把我吃了垫垫底。” “……别了，舍不得……”阿布打了个打呵欠，“况且现在……好像有别的食物送上门来了。虽然不怎么好吃，但量大管饱……” “胡说八道什么呢。”黛希叹了口气，心说要不是你的身份特殊，我才不想带你这样的兵。可就在她打算再念叨这个吃货几句的时候，战术目镜却忽然传来了报警的声音。 蕾娜的战术目镜也响了，两人扣上了头盔，随后同时停下了脚步—— 雷达显示，8点方向有了大量的热源，而且移动模式明显不像人类。 “你知道了不早说？！”黛希心中一惊，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不小的麻烦。这群【异肢】的前进方向和营地很接近，一旦双方接触，搞不好会有伤亡。 就算没有伤亡，打坏了满地的精密仪器也让人头疼——人可以转移，那些已经安装固定好的测量仪器和设施可不是那么容易移动的。 “有什么可怕的……就这点数量的【异变种】，营地中的守卫足以应付了。”阿布打了个喷嚏，似乎有些着凉了——这家伙好像从来都不知道“紧张感”是什么东西，“比起这个，你们俩最好还是先注意一下这群家伙的行动模式。” 听到是【异变种】，黛希和蕾娜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二人拉着阿布压低了身体，【异变种】离她们还很远，现在东方刚刚泛白，光线并不充足，几人又处于下风向，对方应该没那么容易发现她们。 稍微观察了几分钟，黛希和蕾娜都发现了一个疑点：虽然这群小股的【异变种】行动十分松散，并非是抱团行动，但其前进路线似乎有着某种规律——左翼和右翼的间隔虽然很大，但却按照几乎完全相同的距离在前进，就好像…… 就好像这群【异变种】在被什么领导指挥着一样。 从理论上来说，被【囚徒】病毒控制、完全依照本能行动的【异变种】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有组织的行为。但这群异变种的行动却能看出固定的规律。从前进轨迹上来看，它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超越者】……”看着雷达上的红点，黛希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词。 “……什么？”蕾娜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黛希。 “……还是机密，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黛希没有多解释什么，有时候军方的这点儿事就是这样的，机密机密机密，十分文件里得有八份是机密，也不知道是保密给谁看的，“蕾娜，你先带着阿布回去。有【超越者】领导的【异变种】有些危险，通知营地做好战斗准备。” “那你呢？” “会会这家伙。” “……确定不会有危险？”虽然感觉有些多余，但蕾娜还是担心地说了一句，毕竟她还是刚刚接触【旧日神灵】的事，许多内情都不了解。 “从某种程度来说……”黛希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和那群家伙，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走吧，回去先吃早饭再说。”阿布伸了个懒腰，率先站了起来，将自己和黛希的战术背包吃力地背在了身上——她明白等会儿要是动起手来的话，这些东西会成为负担。 “……你多小心。”蕾娜没有再争论，果断地压低身子向营地走去。她是营地武装力量的总指挥，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等二人离开，黛希扣上了护目镜，将步枪用石头压住藏好，唤醒了沉睡的【骨虫】。灰白色的骨质装甲快速地覆盖在了她的身上，片刻之后，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 黛希不打算和【异变种】动手，她的目标是后方的【超越者】——诺拉说，许多人得到了能够操控【异变种】的能力。联想到阿布曾经和她说过，【囚徒】病毒也是一位【旧日神灵】这件事，再加上【伟大的克苏鲁】和它的那些信徒之间的关系，黛希觉得所谓的【超越者】，很有可能就是【囚徒】病毒的本体——“瘟疫之神”【哈斯陶吕克】的信徒。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很多事都要向阿布去求证。只不过最近实在是有些忙，让她把这件事完全忘在了脑后。 无论如何，只要接触到【超越者】许多答案都会得到解释。 趁着天色还很暗，【生物装甲iii型】的灰白色外表和地表的颜色也很接近，黛希压低了身体慢慢从旁边绕了过去。在【战术目镜】的夜视功能可以捕捉到【异变种】的外形的时候，她看到了那群怪物在做什么。 就像她推断的那样，【异变种】在寻找着什么。许多【异变种】身上都背着一个口袋，一些个体在发现目标物体之后，便会将之扔在其中。 是【黑玉】——夜视功能无法看清，但其散发出的轻微能量辐射却可以被【战术目镜】记录下来。【战术目镜】设计之初就有的一个功能，就是从地表发现有可能散落的【黑玉】，这是【月卫一】上主要的供给能源。 但将【黑玉】转化为电能和热能的技术只有【月卫一】上才有，是【大末日】发生之后，由【奥兰多重工】的技术人员研发出来的，这群【超越者】是怎么得到的？！ 关于【超越者】的谜团一个又一个——虽然不排除【黑玉】还有其它未发现的用处，但那些都不是眼下该考虑的事。 上次就让一个【超越者】跑了，这次，她绝不会再失手。 第116章 【厄尔庇斯】(十一) 昏暗的光线给了黛希绝佳的掩护，再加上覆盖全身的骨质甲壳很好地掩盖了人类的气味，【异变种】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向。就算有听觉比较灵敏的个体听到了一些动静，也只会认为是偶然的风吹草动。 越过了大群的【异变种】——黛希发觉这次的【超越者】很明显比上次要棘手一些。上一次顶多只有二十几只【异变种】在追自己，而这一次，看着战术目镜上的数字停留在了75、上下浮动5的时候，黛希觉得自己还是尽量小心一些比较好——上下浮动是因为【异变种】身上扭曲增生的肢体有时会被【战术目镜】识别为单个的个体。 有些时候，机器也不是那么可靠的。毕竟其运作的一切原理都是以人类的常识为基础，显然【异变种】的身体结构已经远远超过了常识的范围。 尽管阿布说【囚徒】病毒的本体的地位甚至远不如克苏鲁，但那并不是她大意的借口。对方隐藏得很好，黛希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战术目镜】上这群红点中唯一一个人类揪出来——这家伙藏在了两块互相倚靠的扁平巨石中间，还用一些干枯的灌木挂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堵住了洞口。 “不准动，不许出声，慢慢从里面出来。” 黛希爬到了岩石之上，热感应雷达将对方的轮廓完整地映了出来。她将手部的骨质延伸成了一柄短镰刀，快速地伸进洞口，抵在了那人的锁骨上。 这个位置可以完全打消对方抵抗的想法——镰刀两边都有尖刺，一边抵着脖子一边抵着心脏，可以给对方最大的威胁感。 【超越者】很配合，慢慢地从洞口走了出来，他背对着黛希举着双手，“你……”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除此之外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再也说不了话。”对方只说了一个字，黛希就再次给了一个警告。她不需要去听对方说什么，也不需要知道对方是什么背景，只要了解自己该知道的东西就行。 至于那些“该知道”的东西，玛格丽特已经写了一个列表存入了她的战术目镜，她只要照着念就行了。 “你为什么能操纵这些怪物。”看了一眼列表，黛希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们研究出了一种控制器，可以很好地控制……啊啊啊啊！！！！” 对方话还没说完，黛希的另一只手的骨质就变形成了一只剪刀一般的形状，毫不犹豫地剪掉了他的手指。等对方的惨叫声渐渐停止，黛希才慢慢地说道，“你还有九根手指，如果你觉得它们不重要的话，那么你可以继续说谎。” “你这个强盗！土匪！” “我只是服从命令，”黛希并不在乎别人骂她什么，比这更难听的她都听过无数次了，“我重新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能操纵这些怪物。” “我要是死了……你也走不了！！”对方似乎看到了【异变种】被自己的惨叫声吸引了过来，顿时有了些底气，“现在放了我……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人都平安无啊啊啊啊！！！” 第二根手指落地。 黛希看了看围拢过来的怪物，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的镰刀缩了回去变成了骨爪，捏着【超越者】的脖子迎着【异变种】走了过去。男人还以为她疯了，可当二人走到那群怪物中间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异变种】根本就没有任何进攻的动作，反而像是畏惧什么一样，甚至还向后退了几步。 看着怪物们的反应，黛希松了口气——她也是试试看，验证一下阿布曾说过的话。 那是在前几天融合了一大块身体碎块之后的事。阿布说，现在她的身体已经沾上了许多自己的气息，从理论上来说，【囚徒】病毒——或者说，瘟疫之神【哈斯陶吕克】——根本就不敢接近她。 毕竟两者的地位差距太大，一个是出生在这个宇宙的【旧日神灵】，而阿布则是比这个宇宙高数个次元的存在，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的。 就连那位父神的直系子孙，【伟大的克苏鲁】在阿布面前都得规规矩矩地称呼一声【尊神】，何况是区区的一群瘟疫。 至于为何【异变种】会攻击阿布，她的回答则是“人类的身体做得太完美了，以至于隐藏了自身的存在感”。 此时的黛希有接近半数的血都换成了【阿布霍斯】投影下来的黑血，从气味上来说，她比阿布表现得还要像一个【旧日神灵】。 “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们是【异种秘教】的人！”见此情景，男人再也不敢做任何抵抗——他最大的底牌就是这群怪物，现在连怪物都不敢接近这个女人，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谈判的资本。 “你们有多少人？”玛格丽特猜到了【超越者】也许不止一人，这个猜测也和诺拉提供的线索相符合，所以黛希并不意外，只是按照问题的列表问下去，然后做好加密的录音。 “7人……哎哎哎别动手！我们的秘教只有7人！真的只有7人！别的地方也许还有能够操纵【异变种】的，我不敢确定！”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我们供奉着一位神灵！那位神灵说……说只要提供给它足够的黑玉，就能让我们平安地活着，还能站在统治者的位置上！是它赐给我们能够操纵【异变种】的能力！” “你的神灵要黑玉做什么。”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也只是想活下去！直到去年之前地表的环境还很恶劣，资源根本就不够生存的！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男人叫得有些歇斯底里，就在这一瞬间，黛希的脑袋忽然狠狠抽痛了一下，大量的情感涌入了大脑——不安、恐惧、绝望、愤怒、嫉妒、悲伤…… 不仅是身前这个男人，就连周围这群兽形的【异变种】也是一样——【异变种】只是被【囚徒】操纵了身体，本身仍然还活着、保持着生物最基本的体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不停冲击着黛希的意志，一时间竟让她十分痛苦。巨大的负面情感让黛希有些站立不稳，手上的力道也小了一些。男人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出去，捂着不停流血的左手冲进了大群【异变种】中。 “杀了她！”男人一边跑一边喊道，“快点杀了这个女人！” 第117章 【厄尔庇斯】(十二) 在男人的命令之下，大批的【异变种】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扑了过来。虽然它们从黛希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但剩余部分的人类气味让【囚徒】感觉或许这个人只是和【尊神】一类的有所接触，并不是真正的本体。 阿布说，人类口中的【旧日神灵】的等级其实相当严格，父神之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等级。 最低级的被称之为【守门者】，它们是天体之音【格赫罗斯】的信徒——【格赫罗斯】赋予了它们秩序的力量，帮助自己维持【父神的梦境】——也就是无数的宇宙和维度的稳定。【格赫罗斯】本身是【父神】想要醒来的愿望，是混沌之下唯一的秩序。如果失去了秩序，混沌将充斥整个【梦境】，让【父神】永远也无法醒来。 这些【守门者】们所司掌的职责，是借用【父神的梦境】的基本规则，维持秩序。 【守门者】之上便是【仆人】阶级，这些【仆人】只是一些低级扭曲的产物，无关痛痒，但地位却远超【守门者】，因为它们是【父神】的混沌产物，与父神有着更直接的联系。 克苏鲁便是【仆人】中的顶点，类似【管家】一样的地位，是【父神】的直系子孙之一，所以它称自己为【伟大的克苏鲁】也没什么问题。【仆人】的职责是【父神的梦境】中所有规则本身，它们可以在当前宇宙和维度中任意支配这些【规则】，所以人类才会称呼它们为【旧日支配者】。 再往上就是【主人】——【主人】阶级几乎都与父神有直接联系，【阿布霍斯】、【格赫罗斯】就是这个位置上的存在，它们可以独享一个维度，也可以在【父神的梦境】中为所欲为。它们的职责是【创造规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主人】阶级，可以任意创造【仆人】阶级，不过要得到【父神】的允许。 而在【主人】阶级之中，最接近父神的一批被称之为【无形舞者】，它们终日陪伴在父神左右，吹奏着无法理解的韵律，扭动着无以名状的舞蹈，以确保父神可以安眠。 至于【奈亚拉托提普】——它与另外两位不属于任何一个阶级，它们三个是父神的具象化——莎布·尼古拉斯象征着父神的【生命】；尤格·索托斯象征着父神的【智慧】；而奈亚拉托提普，则是父神的【灵魂】。 每个阶级之间天差地别，【守门者】在【仆人】面前如同蝼蚁，【仆人】在【主人】面前亦是一样。而在父神具象化的三位面前，所有的一切皆是烛火，挥之即灭。 此时虽然【囚徒】察觉到了少许【主人】阶级的气味，但因为掺杂着大量【人类】的气味，这才敢对黛希发起进攻——在【它们】的理念中，就算只是【仆人】，也不可能和人类这种灰尘厮混在一起，更何况是【主人】阶级的【尊神】们。 可这一次，【囚徒】错了，大错特错。 因为黛希的身上，真的流淌着【主人】的血。 回过神来的黛希发现自己已经被【异变种】团团围住，【超越者】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一时间心里有点窝火——虽然胜败是兵家常事，但连续两次都在【超越者】身上栽了跟头，让她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心中交织繁杂的负面情感让她十分难受——难道这就是阿布一直都在忍受的东西么？阿布是【邪魔之始祖】，万恶的源泉，憎恶与卑劣的象征，恐惧与愤怒的主宰，所有的【恶】都无法逃脱她的双眼。此时黛希以人类的身份来体验【主人】的感觉，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的意志无法承受。 终于，黛希最后的理智防线失守了，她不再冷静。面对着眼前丑陋的【异变种】，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除掉，全都除掉！不留活口！区区【仆人】竟敢在自己的面前张牙舞爪、炫耀力量？！不过是一群行走的尸体罢了！尸体就该有尸体的样子！安静地躺在烂泥中、腐朽成一堆无法辨认的血肉，才是你们唯一的命途！ 烛火微光，竟敢与日月争辉？！ 大胆！！ 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从黛希扭曲蠕动的喉咙中迸发而出，似乎除了声音，还有其它东西要冲出来一样。忽然，【生物装甲iii型】的骨质装甲骤然崩裂，大量的黑血从被撕碎的外骨骼中喷涌而出。黑血化形成了扭曲的利爪、狰狞的巨口和面目全非的异形头颅，将周围的【异变种】撕咬、绞碎。被【囚徒】病毒操纵的怪物们现在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可它们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了。 70余只【异变种】在不到三秒的时间就化成了漫天的碎块，甚至在最后一只死去的时候，第一只的血才刚刚喷到天上。察觉到身后异响的【超越者】回头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成为了他永世难忘的噩梦。 他所仰仗的【异变种】全都被如同菌丝般疯狂延伸的漆黑触手撕碎，碎块挂满了触手的末端。在这些触手的源头，一个隐约能看出人形的生物踏着红色的雾与满地的血肉向他走来。此情此景之下，【超越者】唯一的念头就是跑——什么都不要想，全心全意地跑就对了！ 【异神】在上！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怪物？！ 可他才刚刚跑出了一步而已，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因为刚刚还在自己身后十余米外的怪物，就在自己回头的这一瞬间，看到了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就好像——她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样，从来都不曾动过。 她——不——【它】，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男人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来自太古的巨大恐惧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他连动都不敢动，任由这头漆黑的怪物接近自己——黛希的半张脸已经被黑色的不知名物质所覆盖、黑色的脉络出现在了另外半张脸的皮肤下面，仿佛那些黑色的东西是从内而外的生长出来一样。仅剩一只的瞳孔疯狂地抖动，当瞳孔停下来，最终锁定在【超越者】身上的时候，后者的眼睛瞪到了最大，心脏猛然抽动了一下，接着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他被眼前这无可名状的恐惧，当场吓死了。 “够了。” 正当黛希向前移动一些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她的肩膀上伸了过来，慢慢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你做得很好，睡一会儿吧。” 声音刚刚落下，黑血开始疯狂地涌入黛希的身体，片刻之后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不着寸缕的黛希软绵绵地瘫了下去。【鸢尾】外骨骼的高强度纤维和最外层的【骨虫】早已被撕成碎片，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阿布坐在地上，看着怀中躺着的黛希，轻轻叹了口气之后，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条行军用毯子，将她的身体裹住。 是不是太早了？ ——阿布心中这样想着，此时她的心中又多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情感，直到许多年以后，这个上古的尊神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她怎么样了？”蕾娜在后面轻声地问道。从阿布察觉到不对、独自返回来之后，她便随后跟了上来。蕾娜看到了黛希令人惊惧的身影，不过这次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毕竟就在数个小时之前，自己看到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没事，只要我活着，她就没事。”阿布小心地将黛希因为汗水而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两边，随后放下了背包，费力地将她背在了身上。 “走吧，先回营地，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等见到玛格丽特博士之后，你会得到答案的。至于回去之后的解释……”阿布看了一眼蕾娜，无奈地笑了笑，“……就交给你了，【伊阿宋镇】总指挥大人。” 第118章 阴影中的杀手(一) 窗外雨雀的叫声吵醒了黛希——不知为何，【囚徒】病毒的目标很少会是会飞的生物，虽然不知道原因，至少让地表留下来了一些生机。 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天花板，黛希发呆了好久，脑子里依旧还很混乱，让她有些理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超越者】呢？【异变种】呢？ “嗯……”黛希想起床，可刚刚有动作的时候，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阵慵懒的呻吟声。 扭过头，她看到了睡在一边的阿布，这家伙跟蜗牛一样紧紧贴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跑过来的。 “醒了啊……”阿布被弄醒了，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早上好……” “早上好。”床尾传来的声音吓了黛希一跳，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很少有人能让自己感到头疼，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其中之一。 赫尔辛嬉皮笑脸地坐在床尾的小桌旁，眯起眼睛看着床上两位不着寸缕的美人：“早上好，睡美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黛希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好像太敏感了。 “泽梅尔指挥官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还有，虽然你自己可能不太在意，不过……你俩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赫尔辛看着黛希的身体，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他没想到二人的身材居然这么有料。虽然黛希的身上有很多伤痕，却掩饰不了她近乎完美的身材。哪怕自己早已看过了无数女人的身体，仍旧对她的身材感到十分惊艳，“……虽然我完全不介意就是了。” “嗯……”黛希没说什么，只是慢慢下了床走向了门口，当经过赫尔辛身边的时候，男人感觉自己的鼻尖都出汗了。 “……我的装甲呢？”黛希走到门口，看着只挂着一套【鸢尾】的墙面，旁边的钩子上空空如也。 “你的那件内部系统故障了，正在后勤检修，过几天就会……”蕾娜从门外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屋内景象的时候，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尤菲兰中士，我让你送吃的来，没让你在这胡作非为！” “不不不，其实我……”“出去！”赫尔辛想要解释一下，却被蕾娜吼了回去，只能悻悻地耸了耸肩膀，识趣地离开了。 “没想到你还挺大胆的。”蕾娜看着黛希光溜溜的身子，叹了口气拿出了备用的床单披在了她的身上，“赫尔辛是你们小队的，他什么作风你比我清楚，在这家伙面前还敢不穿衣服。” “无所谓，枪不是也什么都不穿么。”黛希感觉自己的头很重，好像灌了铅一样，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你这人啊……”听了她的话，蕾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拿出了一套旧式的内衬和一张作为外骨骼钥匙的卡片放在桌上：“先穿这个吧，【鸢尾】要过段时间才能送来，玛格丽特博士让人带来了你的那套【十字军】，在新装甲到来之前，先用这个。” “……好。” “我还有报告要写，今天晚上我会来找你，你和阿布的巡逻任务我已经让人顶上了，这两天你先休息休息。” 蕾娜说完就出去了。黛希穿上了【十字军】的内衬——虽然【鸢尾】是最新式的外骨骼，但还是【十字军】的内衬穿得比较习惯，大概是她用了太久的【十字军】吧。 “我睡了多久了？”穿好衣服走回床边，看着还在打呵欠的阿布，黛希坐在了床沿，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道。 “一天一夜，你的体力消耗太大了。”阿布搓了搓脸，起身拿来了赫尔辛送来的蔬菜压缩饼干和鱼罐头，又回到了原位靠着床头抱着被子坐着，“是我的错，没想到你会失控。” “我失控了？” “嗯，所有的【异变种】都死了，”阿布咬了一口压缩饼干，“【超越者】也是一样。” “我又搞砸了……”黛希有些懊恼，她本想借机问出一些关于【超越者】的事的，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状况。 “也不算。”阿布拿出了一个小型存储卡递给了她，“也许你自己没意识到，但还是问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的。” “这是……” “你审问那家伙时的录音设备。” 接过了存储卡插在了手腕的终端上，一段音频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干扰录音，里面掺杂了许多电流杂音。前边的录音是自己审问【超越者】的那几句话，但后面的那些，她却完全没有印象。 【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黛希对这些话完全没有印象，大概是自己失控时发生的吧，【我叫莫里斯……是【异神秘教】分教会中的一员，我们一共有7人……教会总部有多少人我们也不清楚……但能得到【异神】眷顾的人很少……你、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们所在的第四分教会主要任务就是搜集黑玉……黑玉是向【异神大人】献祭的重要祭品之一，只要得到【异神】的庇佑，那些怪物们就不会伤害我们……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西南方我们分会的分会长确认！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真的！你……你还好吧……喂？……哼……怪物们！杀了她！】 录音很短，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共也没几分钟。再后面就只有一些纷乱的杂音，除了电流干扰的声音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些…… 一些血肉撕裂的声音——黛希对这种声音十分敏感，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只不过之前，都是那些怪物在撕裂自己同袍的身体。 “给我讲讲具体的，”黛希听得心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法想起来一丝一毫，“当时你在场么？” “在。”阿布点了点头，将剩下的压缩饼干碎渣全都倒在了嘴里。 “当时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很麻烦……你还是自己看吧。”说着，阿布伸出手指，轻轻地碰在了黛希的额头。 第119章 阴影中的杀手(二) 阿布在讲着黛希失控时发生的事，虽然当时她并不在场，但黛希体内的黑血是她的，发生了什么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谁都没有发现，就在床尾的小桌下方、视觉的绝对死角的位置，多了一块黑色的速凝胶。如果有受过专业间谍训练的人在此的话，一定会认出这种隐蔽的窃听装置。 就在二人聊天的时候，准备出去执行巡逻任务的赫尔辛·尤菲兰却是一脸的凝重——窃听装置就是他放的。赫尔辛倒是没什么恶意，从【贝希摩斯高等学府】开学的那阵子，他就一直想要窃听黛希的生活——他对黛希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曾下过许多次地表执行任务，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士兵。 可想要接近这名冷漠的女兵，光有这些信息还是不够的。但学府中二人的宿舍似乎放置了窃听干扰装置，让他什么也听不见，所以在第一学期末、小队六人一起去【阿波罗公园】旅行的时候，他对黛希的邀请才会显得如此冒失—— 因为他完全不了解黛希的生活习惯，不知道她的喜好，只能硬着头皮动手，这才被第九小队的其他成员笑话了好久。 而地表就没问题了——学校宿舍的墙壁是特殊材料的，干扰信号传不到别的屋子。地表的宿舍都是薄薄的集装箱铁皮，连隔音都费劲，她们不可能再放置干扰器的。 除非她们想瘫痪以宿舍为中心五十米范围的所有通信。 让赫尔辛没想到的是，他的窃听计划确实得手了，但却听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信息—— 【超越者】？黑血？【哈斯陶吕克】？【阿布霍斯】？ 【旧日支配者】？！ 上帝，她们俩到底在说什么？！ 后面的内容越来越令他震惊，直到他听到了录音中传来的【异神秘教】四个字—— 赫尔辛不知道【异神秘教】是什么，但从他在地表收买的线人带回来的消息中，也曾透露过几次【异神】的事——而那个打算和【月卫一】对立的、地表建立起的【自治领域】，就是和这群信奉【异神】的人有关。 “皮特。”离开营地之后，略微思考了一下，赫尔辛关掉了所有的通讯频道，随后打开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通讯频道。 “【桑尼先生】？”频道的另一端很快给出了回应，那是他留在地表的线人。 他当然不可能用真名和线人联系，【桑尼·维克多】就是他的化名。 “你现在在哪？” “【万相神国】的都城，”线人报了一个地名，随后惊讶地问道，“问这个干什么……您亲自来地表了？！” “【万相神国】？” “对啊，上次联系您的时候不是和您说过地表出现了一个反对月球的组织么？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很大的规模，自称【万相神国】，已经声称独立了。”说完，皮特那边顿了顿，“……上个月我不是已经让黑市的人把加密消息带到你的住所了么？您没收到？” “……我来地表三个多月了。”赫尔辛无奈地叹了口气，志愿开拓者的行动有些紧急，他还没来得及通知自己的线人们，“算了，那不重要，【万相神国】在什么位置。” “我把坐标告诉您，您先等等……”皮特那边沉默了一会，随后发来了一串数字，“就在这里。” 赫尔辛将数字输入战术目镜，随后发现那个地点的位置，正是营地的西南方。 和他在窃听器中听到的那段录音中提及的方位完全一致。 “你们那边是不是有个什么……【异神秘教】？” “哦，您的消息可真灵通，没错，【万相神国】的核心统治群体就是【异神秘教】，真不愧是和三大贵族都有联系的掮客，您的消息来源可真是……”“行了行了，”赫尔辛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奉承，“和我说说这个【异神秘教】。”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对方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不到一分钟，皮特的声音再次传来，“大概就是，这群人崇拜着一个古老的神灵，那个神灵对他们降下了庇佑，让他们能够免于被【异肢】攻击。原本这群教徒散落在世界各地，但在听说这个消息——或者拿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得到了【异神】的启示之后，纷纷聚集到了这里，最终成立了一个国家。” “这群人好像真的有什么特殊技术，我曾有幸看到过他们指挥【异变种】战斗时的样子，尤其是【国王陛下】，她指挥着难以计数的【异变种】对抗着企图翻越城墙的【食尸鬼】，甚至连【古革巨人】都在恐怖的数量之下被淹没。从那之后，越来越多的【风旅者】慕名来到【万相神国】祈求庇护，神国也照单全收，并像他们承诺的那样，妥善安置了那些投奔来的【风旅者】。” “每天都有大批的【风旅者】聚集到此寻求庇护，不过最近少了许多，您也知道，地表还剩下的人类本来就不多了。即使如此，现在【万相神国】的规模也有【大末日】之前一个行省那么大。”皮特思考了一阵，补充了一句，“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怎么能见到他们的……国王陛下？”赫尔辛一边听，大脑一边飞速地转动，他在想有什么门路能接近到对方的权力者，“或者……别的什么掌权者也行。” “这个恐怕有些难，除了大规模的【原生种】入侵之外，【国王】很少露面，基本上都在王宫待着，想要见面恐怕有些困难，不过……”皮特想了想，继续说道，“……最近好像有一次庆典，因为【万相神国】被教会治理得很好，王宫那边的意思是，想要搞一次庆典来庆祝人们能在灾祸不断的地表生存下来，大概是教会用来稳定人心的手段吧。您知道，最近气候变得越来越趋近正常，许多因为寒冷而休眠的【原生种】活动频率都增加了，人们总是有些不安的。” “……我知道了。”赫尔辛没有再继续对话，他用的是尤菲兰家的私人卫星，通讯时间过长也许会被家里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毕竟自己做的这些事可算不上光彩，“保持联系，等我的消息。你的家人在月球很安全，也很富足，不必担心。” “桑尼先生，您可真是小人的救星。”听到家人的事，皮特一下子变得很高兴，“愿伟大的上帝保佑您能够……” “好了，我不喜欢别人奉承我。”赫尔辛打断了对方的话，切断了双方的通讯。可就在他思考着该以什么借口去那个什么【万相神国】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差点儿跳起来。 “偷偷摸摸的干嘛的？”伊莎贝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又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第120章 阴影中的杀手(三) “你不是去北边巡逻了么？！”赫尔辛吓了一大跳——他特地找的偏僻的地方巡逻，就是为了给自己的私密通信找个安全的地方。 巡逻小队是两人一组，他和伊莎贝拉一直都是各巡各的，对此伊莎贝拉也没有任何意见，毕竟两人心里都清楚，双方都有不能让对方听见的事——伊莎贝拉是一些私下的生意上的事，而赫尔辛，则是和地表的【风旅者】联系。 今天也是一样，两人本来是分开的，但不知为何，伊莎贝拉却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本来是给你送这个来的。”看着赫尔辛的反应，伊莎贝拉饶有兴致地笑着，将lsb-375式步枪扔给了他——虽然她认为这个男人的人品有问题，但并不觉得他是个连枪都会忘记的家伙。 这里可是地表，危机重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跳出来个怪物。连枪都忘带了，只能说明一点—— 这家伙心中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重要到连安身立命的东西都忘记带了。 “从出营地的时候就感觉你今天不对劲。”伊莎贝拉看了看身后，又从战术目镜中看了一眼现在的位置和营地的距离，对赫尔辛说道：“这里不好说话，说起来……我们俩也很久没好好‘交流’过了，怎么样，今天要不要一起巡逻？”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走比较好……”赫尔辛勉强堆起了一个笑容，“毕竟营地的安全……” “哎呀……”伊莎贝拉有些苦恼地抱着胳膊，用手指轻轻敲着红润的嘴唇，皱着眉原地走了几步，“我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像是【超越者】……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赫尔辛用力捂住了：“姑奶奶，这可是军事机密，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就算你找来最好的律师，最好的结果也是给你争取个死刑！” “呸呸呸……”伊莎贝拉吐了口口水，【鸢尾】外骨骼保养油的味道和【骨虫】的骨质残留的味道可不好闻，“……我们罗兰家有句话，风险越大，回报就越高。” “好好好，怕了你了。”赫尔辛投降了——他十分清楚这个女人的本性，只要她认为某件事有利可图，谁都拦不住她。 当年她被罗兰家派到那个偏远的地方，可不仅是因为罗兰家的长子嫉妒她的才能。伊莎贝拉被赶出来的时候，没人替她说一句话，因为罗兰家的人都认为她十分危险，这女人做的许多事，其带来的风险都有可能颠覆整个罗兰家。 名义上是商人，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个疯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 —————————————————— “现在说吧。”离开了临时信号塔的覆盖范围，关闭了所有通讯设备，伊莎贝拉拿出了烟，优雅地坐在了一棵倒掉的树干上，还顺手给对面那个愁眉苦脸的男人也扔了一根，“现在没人能听到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赫尔辛接住烟点上，默默地抽了一口，尼古丁的刺激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旧日支配者】。”伊莎贝拉说了一个让他不停搓脸的词。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两周前，跟你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从你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小玩意儿，”伊莎贝拉很满意对方的反应，微笑着回答道，“虽然不知道你揣着窃听器想要干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趁你睡觉，我在上面做了点手脚。” “你听见的东西，我也能听见。”女人轻轻敲了敲头盔的侧面。 “罗兰家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危险又麻烦的家伙。”赫尔辛无奈地垂下了头——他应该更小心一些的。 “床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是谁玩得那么爽。”伊莎贝拉开心地笑了出来，“利益总是伴随着代价，对吧？~” “好吧……”赫尔辛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样，当初他才会和她分手的，“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一旦泄露出去，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可以保下我们。” “我当然知道，秘密也是利益的一部分。” “行，你自己听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赫尔辛将自己听到的，阿布和黛希的对话，以及从线人那边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他不是不想保留一些，赫尔辛了解这个女人的为人，她会轻易从自己的话中找出破绽。一旦被察觉到自己欺骗或隐瞒了她，天知道这个女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伊莎贝拉静静地听着，表情从“很有兴趣”慢慢变得沉默不语，连一贯妖娆的笑容都收起来了。整件事让她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上古神灵？能操纵【异变种】的人类？【异神秘教】？如果不是自己很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话，她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 “你曾说过的……和你有联系的那些【风旅者】，就是这个【万相神国】的人？”伊莎贝拉咳嗽了两声，为了能让自己接受得更容易一些，她连着抽了好几根烟。 “没错，根据皮特——就是我的线人——带来的消息，确实是这样的。” “老天……”伊莎贝拉将烟头扔在了地上狠狠踩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你的行为和通敌无异，让上头知道了，枪毙你十次都算大发慈悲了。” “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我事先警告过你了。”赫尔辛也没办法，虽然二人分手了，但他不想将伊莎贝拉拉下水。 毕竟两人曾经那么爱着对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还没想好，有些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赫尔辛摇了摇头，他是真没想好。 对【月卫一】来说，【万相神国】虽然是个威胁，但比起【旧日神灵】来说，他实在是有些拿不准谁更危险——窃听器中阿布所说的事实太过难以接受，如果不是自己了解黛希的为人的话，他只会觉得那两个女人疯了。 一个仅仅接受了一些【旧日神灵】的黑血的人都能轻易空手将数十只【异变种】撕成碎片，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是了。 想想最近黛希的变化——以往这个女人只是冷漠了一点，给人的感觉还是平常人。但最近在和她交流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就像一只兔子在面对一头大象——大象是不可能主动对兔子发起攻击的，但如果兔子一直在大象身边转悠的话，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头比自己大上无数倍的巨兽踩死。 所以他感受到的只是【压迫感】，而不是【威胁感】——因为大象对兔子是不会产生恶意的。 “我倒是有个办法……”二人沉默了很久，心里都在盘算着这件事，最终还是伊莎贝拉先开了口。 “说说看。” “你不是一直想接近元帅么？”伊莎贝拉用手指轻轻刮着尖削的下颌，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我觉得你现在有机会了。” 第121章 阴影中的杀手(四) “你是说……”赫尔辛皱了皱眉，忽然理解了伊莎贝拉的意思。 “黛希和阿布被艾因·泽梅尔特殊照顾不是没有原因的。”伊莎贝拉一边思考一边分析道，“虽然没有进一步的进展，但军方内部一直在流传一个传闻，那就是艾因上将一直都在追求辛罗元帅，而且是十分热烈的那种，比起当年你追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拿我俩的事作比较了……”一提到这个赫尔辛就挺无奈的。 “我们可以先假设元帅和上将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这样阿布和黛希得到的这些【特殊照顾】就能说得通。再加上黛希时常去玛格丽特博士的实验室，每当那个时候，辛罗元帅也会偶尔出现在那里，也就是说，玛格丽特博士也有可能知道阿布和黛希的事情。” “有道理……”赫尔辛摸着自己稀疏的胡茬——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如何邋遢，相反，这还给他那张英俊的脸带上了一些忧郁成熟的气质，许多年轻的姑娘们都吃这一套。不过想了想，赫尔辛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哎你怎么知道黛希经常进出博士的实验室的？” “我私下里有个生意。”伊莎贝拉得意地笑了出来，“整个核心区的食物都是由我来供应的。表面上我让一个人做老板，实际上都是我在控制。虽然进不去实验室，但有什么人经常出入，我还是很了解的。” “你还有这门路？！” “废话，不然我哪来的那些钱挥霍。光是吃以前的老本的话，老娘早饿死了。” “行行行先不提这个，”赫尔辛知道这个女人给自己留的后路很多，也不打算计较这些——他早就习惯了，“你的意思是，军方高层已经知道了【旧日神灵】的事？” “不是军方的高层，而是元帅和博士——顶多再加个艾因上将。”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别忘了【人理会】那帮成天找事的家伙。让他们知道人类竟然和那些怪物有联系，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程度——梅布尔·所罗门那家伙想插手军方的事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利用这点来接近元帅？”赫尔辛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站起来原地走了几圈，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没错，这种事绝不可能公开，不然连元帅自身也会有麻烦。我可以凭借这件事和元帅说上话……而交换筹码……就是【万相神国】的消息。军方不可能得知【万相神国】的事，那群家伙本来就对【月卫一】没什么好感……” “只要你能在双方之间找到一个平衡利益的点……”伊莎贝拉点燃了最后一支烟，优雅地吐了阵烟雾。 “……我就能在军方——不，甚至在议会中也能得到极高的待遇，【万相神国】这边也是一样。” “这个地位的高度，甚至不下于三大贵族。” “伊莎贝拉，你真是个天才。” “彼此彼此。”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赫尔辛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用力揽过了她的腰，紧紧抱在怀里：“一旦两边开始通商，你的钱，就会让罗兰家上上下下一起后悔将你赶出来。” “你也不必担心将来无所适从。”伊莎贝拉也笑了，“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好处。” “什么好处不好处的，”赫尔辛笑得后槽牙都看到了，“我们，可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 阿布和黛希并不知道她们的对话已经泄露出去了，现在两人正在后勤挥汗如雨——蕾娜给她们俩以【巡逻期间遇到零散异肢，经过一番激烈战斗之后，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外骨骼也遭到了损坏。在新的装备送达之前，准予两人两天的休假】——这个理由给派到了后勤。 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蕾娜带人找到了当晚发生冲突的地方，找到了黛希外骨骼的碎块，记录装置已经彻底损坏无法修复，满地【异变种】的肢体碎块彰显了那场“战斗”的惨烈。至于阿布的记录装置，则被以【战斗过程中受到损伤】为理由报废了，里面的东西已经被蕾娜妥善保管起来。 这部分影像资料是要带回月球的，玛格丽特博士应该会需要这个。 而阿布和黛希，现在正挥舞着锄头，跟后勤部的人一起开垦刚刚开化的土地——这部分土地是要建一座温室的，用来种植马铃薯——虽然【厄尔庇斯要塞】中养殖的鱼类很多，但总吃鱼身体可撑不住。 马铃薯就是最好的蔬菜来源。 “好家伙……当个人类还真是……挺难的……”阿布这副身体的体能一直都不怎么样，才刨了几下土就气喘吁吁的——上面不是没考虑过运输一些大型设备过来，只是这里的地形有些复杂，而且也十分危险，再加上绝大多数钢铁都用来建造和修补星舰了，已经没多少资源再支援地表的农业建设。 反倒是黛希那边干得得心应手——【十字军】外骨骼的手臂末端的振动刀刃被拆了下来，换上了两柄锄头，超过两米的巨大单兵装甲刨地跟散步似的，不到十分钟就将温室指定区域的土全都翻了一遍。 “是你自己要玩的，外骨骼也不穿，真想回到农耕时代啊。”黛希从【十字军】上下来，将毛巾递给了阿布。后者接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了一句谢谢之后，就将手上的锄头扔在了一边。 她再也不想干这种工作了，比起生产，还是吃比较适合她。 “两位辛苦了。”诺拉带着两袋水和一个篮子走了过来，“带着伤还来帮我们工作，真是感激不尽。” 诺拉是【伊阿宋镇】后勤部的部长——虽然曾是【风旅者】，但因为其优秀的领导能力和对地表的熟悉，被兹维尔中将任命为了后勤部长。别看只是个后勤部长，就连地质勘探队的那帮人有时都得请教她的意见。 毕竟，人家可是实打实在地表长大的。 “闲不住而已，想找点事做。”黛希喝了口水——她是真的闲不住。倒不是说她是个多勤劳的人，最近还好一点，在认识阿布之前，只要一闲下来，曾经战友的死状就会浮现在她的脑袋里，她是不得不让自己忙起来。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 “里面装的是什么？”阿布倒是不在意这些，她比较在意的是那个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午饭……” 诺拉刚说了一个词，阿布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掀开了篮子上的布，拿起勺子就开吃。 “有一说一，这土豆泥可真不错。” “撑死你得了。”黛希叹了口气——这家伙其实哪儿都不错，就是一看见吃的就坐不住。 “时雨那边东方有句古话，民以食为天，没听说过么。”阿布一边吃一边说道。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却从通讯装置中传来。 【所有人就位！【贝利亚号】将于一个小时之后于指定地点降落！无关人员立刻离开预定的降落地点！】 【贝利亚号】是军方为【伊阿宋镇】排遣的变形星舰，经过十余天的修整和改装之后，终于要抵达了。 整个营地的人都欢呼了起来——变形星舰的到达意味着有了重火力的支援，这里会变得比之前更加的安全。 第122章 阴影中的杀手(五) 蕾娜的指挥室，黛希和阿布坐在了一张简单的宽桌后面——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还是在【厄尔庇斯要塞】中，审问那只披着蕾娜的外形的鱼人。 不过这一次坐在对面的是货真价实的蕾娜·泽梅尔，这一点毋庸置疑。 新的变形星舰到达之后，还没等黛希更新自己的雷达信息，就被蕾娜叫来了这里。听上去好像很急的样子。 进了屋，黛希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急——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通讯终端，上面投射的立体影像是辛罗元帅略带愠怒的严肃面孔。 “黛希·塔库曼中士，我需要一个解释。” “元帅。”见到元帅的影像出现的时候，黛希和阿布立刻站起来敬了个军礼，“我不知该……解释什么？” “为什么接听这个终端的人，是蕾娜·泽梅尔上士。” 听到这句话，黛希和阿布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蕾娜，顿时知道发生什么了。 “元帅阁下。”黛希挺直了身体——无论自己变成什么，现在都是一名士兵，该遵守的规矩就得遵守，“这件事本来准备下个月中旬亲口向您报告，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 “够了，除了泽梅尔上士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个通讯器。”辛罗元帅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她没有耐心听多少解释，只要明白前因后果就行。听对方的语气，辛罗觉得她似乎已经准备好向自己报告这件事了。 “没有了，元帅。”黛希肯定地回答道。 “黛希中士，你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希望你以后能小心一些。”辛罗元帅说完就中断了通讯。见眼前的影像消失，黛希才缓缓松了口气。 “是我的疏忽……”蕾娜诚恳地向黛希道了歉，“阿布的【外骨骼】发出了通讯的警告，我刚好从你们宿舍门口路过，所以才……” “你没给这个通讯器加密？！”听了这句话，黛希转头看向了阿布，俩眼睛快喷出火来了。 “加什么密，怎么加？”阿布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差点儿没把黛希当场噎死。 “……玛格丽特给你的那个芯片呢？！” 二人各自都有一个紧急通讯设备，可以直接联系到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但为了不让别人误用，辛罗元帅还特地拉下脸来找一直追求她的艾因上将弄了一套加密芯片，只要将芯片插进通讯设备中，没有特殊的指令的话，理论上没人可以打开。 艾因上将在编程方面很有造诣，绝大多数军方的加密文件都是交给他来完成的。 一瞬间，黛希理解了辛罗元帅的愤怒，看着经过特殊加密的设备被一个局外人轻而易举地破解，换成谁都会生气——她已经能想到元帅去找艾因上将发火时的场景了。 父神在上，艾因上将真的是无辜的——这次的疏忽并非是他的加密芯片不行，而是自己身边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根本就没装上去。 在和蕾娜简单解释一下，得知这件事完全是一场误会之后，双方才都暂时放下了心。不过元帅那边却没给她们时间。就在当天晚上，另外两个消息找上了她们。 第一个消息来自于辛罗元帅，元帅亲自下令让她们两天后就回月球一趟，连带着蕾娜一起——借口都找好了：元帅对地表开拓地的进程很感兴趣，指明要求在【伊阿宋镇】刚刚建立的时候指挥着武装小队击退了【异变种】袭击的蕾娜·泽梅尔指挥官向自己当面报告。 看来机密泄露一事让元帅很是担心。 第二个消息让黛希很意外——通知她们准备一下启程的人是蕾娜，随后进入到她寝室的，是赫尔辛和伊莎贝拉。 “这么晚了，你俩有事？”看到二人的时候，阿布眯起了眼睛，她感觉这两人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二人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他们的灵魂却闪烁着一丝紧张的味道。 紧张这种感觉，绝大多数的来自于恐惧。 “睡不着，来找你们聊聊天。”赫尔辛随便找了个借口，反正这也不重要，“黛希呢？” “出门办手续去了，两天后我们要回趟月球。” “回月球？！”听到这个消息，赫尔辛和伊莎贝拉互相看了一眼，“出什么事了么？” “元帅要听开拓地的事，指明蕾娜面谈，我们俩当她的临时副官。”阿布照着黛希交代她的话说道。 “她的副官不是阿贝拉么？” “临时的，”阿布放下了勺子，将空罐头扔在了可回收垃圾桶里——地表的资源也很紧缺，许多东西都要重复利用，“阿贝拉要留下来指挥镇子的事。” “好吧……”赫尔辛的表情划过了一丝急切，似乎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样。 伊莎贝拉也轻轻皱起了眉，就在二人沉默的时候，门开了，黛希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里是变形星舰【贝利亚号】的内部，考虑到士兵们的生活环境和整体的安全，连同地质勘探队一起，所有人的宿舍都搬进了星舰中。虽然比外面狭窄的铁皮房子宽敞了不少，但一下子挤进来四个人还是显得有些局促。 “黛希。”似乎是感觉到时间不多了，赫尔辛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两天后，我申请和你们一起回月球。” “……这要看上面的意思，不是我能决定的。”听了对方的诉求，黛希摇了摇头，士兵们的去留都是由上级决定，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不过以你们俩的家世，向兹维尔中将提这件事的话，应该会很容易就……” “我知道你和辛罗元帅有关系。”事到如今，赫尔辛也不打算再装下去，“黛希，你必须带我们上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元帅说。” “我说过，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旧日支配者】。” 赫尔辛说出了一个怪异的词，听到这个词以后，黛希立刻拔出了枪，发出刺鼻味道的枪口正对着赫尔辛的额头。一瞬间，身经百战的女兵散发出了危险的杀意，甚至连屋子里的灯都闪了几下。 “你从哪听到这个词的。” 第123章 阴影中的杀手(六) 面对着黛希的枪口，赫尔辛并没有退缩，他举起了双手，反而上前了一步。 “站在那不准动。”黛希的声音很冰冷——她也不想这样做，只是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如果机密真的如此就泄露出去，那她可就要考虑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了。 她也不愿意杀死自己的队友，最多会将之交给辛罗元帅作决断——毕竟，眼前的人并没有变成【异变种】。 “我有【超越者】的信息，他们正在做一些和我们截然相反的事，和你们俩神秘的身份一样，这件事也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 赫尔辛说得很隐晦，但他不确定这间寝室中会不会被别人也安装了窃听器什么的——自己就这么干的，他不敢保证其他人不会这么做。 黛希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她在思考这个男人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以及他的目的是什么。可就在这气氛紧张的时候，旁边传来的一个声音却让眼前的场景变得有些尴尬。 ——那是阿布在吃罐头的时候，吧唧嘴的声音。 “不用太紧张，黛希，带他们去就行了。”阿布口齿不清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有你有我，还有奈亚，玛格丽特的实验室可是全宇宙最安全的地方。” 两天后，莉子的民用运输舰【狮鹫号】。 “各位坐稳了，下一站月球！”总是活力满满的莉子“好心”地提醒了一声，“本次航班会有些许颠簸，请各位系好安全带——那么，出发！” 随着从黑玉中提取出来的燃料剂住满的引擎发出的轰鸣声，三十三米长的小型民用舰慢慢驶离了地面，随后，客舱中传出了一阵阵的惊呼。 黛希和阿布已经坐过好几次了，早就习惯了莉子狂野的驾驶方式，另外三人可不一样，她们还是第一次坐民用的运输舰。本来心里就有点紧张，再加上隔壁的货物发出的那种快散架子的震动声，外加猛烈地颠簸，让蕾娜、赫尔辛和伊莎贝拉这三位【三大贵族】家的公子千金叫得毫无风度。 赫尔辛算是明白，为什么要给他们一人发一个皮口袋了——皮口袋上面连着一个管子，上面是一个呼吸罩——一开始他还不明白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的，现在才知道，这是给他们吐的。 他刚明白过来，就感觉胃酸一阵翻涌，紧接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另外两名女士虽然忍得很辛苦，但为了自己的形象，她们一直都在硬撑着。直到【狮鹫号】飞到平流层的时候，两人再也坚持不住，和赫尔辛一样，吐得一塌糊涂。 “好家伙……”赫尔辛感觉苦胆都快吐出来了，“……这家伙开船一直都这么刺激么……呕……” “习惯就好了。”阿布看着对面三人铁青的脸，幸灾乐祸地笑道，“当初我吐得比你们还狠，不过放心，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不用习惯……呃……”伊莎贝拉感觉自己脑浆子都快从耳朵流出来了，“……这玩意儿……坐一次就够了……” 剩下的两人完全认同她的说法——这艘破船，他们不想再坐第二遍了。 直到脱离了大气层，空气阻力带来的震动才小了许多，三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各位乘客~”头顶破旧的扩音器中传来了莉子的声音，“座位下面有水，不过现在我们处于失重状态，请确保水和呕吐物不要漂浮在空中！” “这家伙在监视我们？”蕾娜瞪了一眼那只不停发出【嗞嗞】电流声的扩音器，总算是能说话了——她吐得是最狠的。并不是她平时的训练不到位，【鸢尾】外骨骼也将体内的气压保持得很好，而是从没想过这种快散架子的运输舰竟然跑得如此狂野。 “不，只是见识比较多。”阿布摇了摇头，“下次推荐你坐副驾驶那边，我第一次吐就是在那里。” “不了，谢谢。”蕾娜赶紧拒绝——她并不感觉自己的逃避行为有什么可耻的，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人类】这个圈子里感受到了挫败感。 这种体验，有一次就够了，真的。 ——虽然她这样想，但蕾娜不知道的是，在未来，她们还会和这艘破旧的小运输舰打很多次交道。彼时，自己也可以像对面的黛希和阿布一样，毫无波澜地坐在那里，面对新的乘客产生出一种优越感来。 【月卫一】，核心区，玛格丽特的实验室。 几人没有落地之后就直接进去，而是被艾因上将的手下接走，乔装打扮成科研人员之后，才由【生物科学研究院】的人带着进了实验室。 名义上，他们是玛格丽特找去的临时助手——科研团队的首席偶尔会找助手来协助研究，平时也是这个样子的，这样做不会让人怀疑。 之前黛希也是伪装成研究院的人出入的。 他们必须小心点，不然一群穿着外骨骼内衬的人进出研究院的私人住宅，很容易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姐！”早早打扮好的凡妮莎早就等在一楼了。看到黛希的时候，她从轮椅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向了她的姐姐。 看见妹妹已经能走路了，黛希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安心——凡妮莎是她唯一的牵挂，看着妹妹比以前健康多了的样子，让黛希在地表一直保持着警戒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嗯，看样子融合得不错。”一名护工打扮的女人上下打量着黛希，点着头说道，“没想到你的进程比我想象得要快得多，这样在【它】到来之前，鄙人还有时间教你一些其它的东西。” “这位是……”赫尔辛看着这名护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接下来谈得可都是重要的事，让一个外人出现在这里没问题么？ “我要是你，就不会想和她扯上关系。”辛罗元帅和玛格丽特从楼上下来，后面跟着蕾娜的长兄——艾因·泽梅尔上将。只不过上将阁下的状态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好，他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伤。 “元帅阁下，将军阁下，博士。”士兵们见到三人下来，赶紧立正敬礼。 “嗯。”元帅回了个礼，“随便坐吧。” 乱糟糟的实验室被清理出来一块干净的地方摆了几把椅子，士兵们落座之后，辛罗元帅站在了他们对面，一袭元帅军装的萨菲·辛罗严肃地看了一眼五名士兵，最后目光落在了黛希的身上。 “说吧，黛希中士，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第124章 阴影中的杀手(七) 黛希尽可能挑一些比较柔和的词句，将地表发生的、与【旧日神灵】有关系的所有事全都告诉了辛罗元帅。其中一些刺激的事她不敢讲——并不是怕吓到谁，而是她根本讲不出来。 现在的黛希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形容那些不可名状的场景的时候，她就会下意识地用人类以外的【语言】去说。据阿布所说，这种语言是属于她的，比较低等的生物听了这种【语言】恐怕会产生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就像蕾娜第一次听到【克苏鲁】的靡靡之音的时候一样。 当她汇报完这一切的时候，辛罗元帅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精彩极了——艾因上将追求了元帅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表情有所变化。 赫尔辛和伊莎贝拉就更不用说了，黛希所讲述的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在今天之前，两人从来都不知道在自己所处的宇宙之中和遥远的宇宙之外，竟然还有着这样一群至高的存在。 令人意外的是，玛格丽特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在一边听得睡着了。她是属于那种对自己研究之外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的那类人——并非是她不想去研究这些【旧日神灵】，而是和奈亚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明白了那些东西是她根本无法接触的。 既然研究下去也是徒劳，不如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现在正在研发中的【生物装甲iv型】，或者直接去睡觉休息。 唯一没有在意那些过程，仅仅是在心疼黛希的，就只有凡妮莎一人。从前她无法外出，甚至连下床都需要医生的同意，并且身边随时都要有陪护人员，根本无法从只对自己报喜、却从不报忧的姐姐那里听到任何相关的事。在听到黛希为此受了很多伤、甚至还失去控制的时候，年轻的姑娘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丝愧疚。 原来自己的生命，是姐姐用这种方式延续下来的。 可姐姐对她说过，地表并不凶险，反而意外地和平——想来，这些也是在欺骗她。 自己从小体弱多病，六岁的时候被诊断出了心力衰竭，在那之后有一阵子，凡妮莎曾痛恨过自己拖累了父母、拖累了姐姐。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慢慢变淡了。现在，这种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而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患上了这种病？为什么自己没有就此死去？为什么要害得姐姐在地表无数次险些丢掉性命？！ 姐姐她，应该有她的人生的，而不是拼上性命，将一切都搭在自己这个废物上！ 凡妮莎将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好，没人能察觉她心中汹涌澎湃的悲伤与恨意——但这些感情，却全都被三位【旧日神灵】看在眼里。 尤其是克苏鲁——这一刻，它感觉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蕾娜的【灵感】天赋诚然是它感受到的最出色的一个，将来甚至可以凌驾在奥古斯特元帅之上。可现在，它察觉到了一位精神力更加广阔的人类。 在克苏鲁的眼中，凡妮莎现在的精神力，就已经百倍于蕾娜。现在自己能和蕾娜进行对话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寄宿于她的体内，而凡妮莎，则可以不依靠任何媒介就能做到这件事。若是假以时日，她甚至能够和【主人】级的存在进行沟通。 而且这个人类身体很弱，等她死去之后，自己大概就可以—— 当克苏鲁这样想的时候，却忽然打了个寒颤。 因为在场的另外两个【旧日神灵】察觉到了它的意图，同时对它发出了同样的警告。 【不准得寸进尺，否则灰飞烟灭。】 奈亚发出警告的原因是，凡妮莎是【交易】的一部分，无面的疯神最讨厌有人插手它的游戏，它可不在乎对方是谁；阿布则是喜欢凡妮莎这个丫头，当初她给自己的那些水果，十分的美味。 伟大的克苏鲁当时就断了这个念头，同时与【主人】和【至高三神】作对，它认为自己还没那个本钱。 毕竟，这两个随便一个都能让它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蕾娜·泽梅尔上士的灵魂中，还混杂着一个【旧日神灵】？！”辛罗元帅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她明白了为什么黛希和阿布允许蕾娜出入她们俩的房间，却对【克苏鲁】的存在大感意外。 艾因上将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惊讶之余，他更担心自己的妹妹蕾娜会不会有危险——从黛希的描述中，艾因得知了【旧日神灵】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存在，它们的威胁远在【异肢】之上，甚至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对人类造成灭顶之灾。 而这样的东西，竟然和妹妹的灵魂在一起共存？！ “麦芮，别睡了，起来说点儿什么……”辛罗元帅一时间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这种事又不能拿到军方的会议上讨论，唯一能给出一点建设性意见的，就是在一边睡得没心没肺的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 贝希摩斯军团在上，比起处理这种事，萨菲·辛罗元帅宁愿去和【盲目者】拼个你死我活。 “你想让我说什么。”玛格丽特没有深睡，只是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这个时间她可睡不着，“以人类的科技——不，人类就算了，呵，就算是这个宇宙最发达的外星种族都无法探究【旧日神灵】的秘密，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沉默了一阵，辛罗元帅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反正也想不出个结果，不如让【旧日神灵】们先这样吧。 什么？控制住这三位神灵？哼，她倒是有这个想法，却也知道这种事只能想想——让一只蚂蚁去控制一头蓝鲸，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们俩又有什么事？”既然这边解决不了，不如将重心移向另外一边，“尤菲兰家的二公子，罗兰家的二小姐，你们可别告诉我，你俩的身上也寄宿着这些……家伙。” 元帅本想说【怪物】俩字，后来想想还是改了口——现在局势已经够乱了，她可不想四处树敌。 “比起这些……【神灵】，我们这边的事还比较现实一些……”赫尔辛还没从震撼中缓过来，不过当下还是先放放吧。好不容易才见到元帅，他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我带来的，是万相神国的消息。” 第125章 阴影中的杀手(八) “万相神国？”辛罗元帅皱了皱眉，“这又是什么东西，新的【旧日神灵】？” 元帅已经被黛希她们弄出毛病了，现在不管谁说什么，她都要先往这方面想一想。 “不不不，我说了，这和【旧日神灵】无关。”赫尔辛摇了摇头，“地表的人类一直和月球上的人类不和，他们认为当初不该抛下他们的祖先。为此，一些人划地而治，打算对【月卫一】发起抗争。” “荒谬，”辛罗元帅哼了一声，“他们凭什么？凭老旧的武器？还是凭不屈的意志？” “凭【超越者】。”赫尔辛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理了理自己的思路之后继续说道，“作为抵抗【月卫一】的力量，【超越者】们集结到了一起，他们拥有操纵【异肢】的力量。” “这点我已经知道了，区区【异变种】，军方还……”“【异变种】体内的【囚徒】病毒，本身就是一位【旧日神灵】，只不过存在方式是众多种类病毒的集合体，【囚徒】只是组成它的一部分。”奈亚“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辛罗元帅的脸顿时抽动了一下。 “【超越者】是它的信徒，如果它愿意的话……甚至能操纵更强大的【原生种】，比如【古革巨人】之类的。”阿布也“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故意留下一些地表的人类，只是在等他们繁衍更多数量作为它的食物，你们那可笑的病毒驱逐设备对它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人类能活到今天，完全就是【哈斯陶吕克】的仁慈。你们应该心存感激的，凡人。】” ——这句话是从蕾娜的口中说出来的，不过却混杂着一些令人惊惧的声音，想来是【克苏鲁】在借助蕾娜的嘴巴说出来的。 看蕾娜一边捂着嘴一边摇头的样子，众人多少也能猜到了。 一瞬间，愤怒、不甘却又无奈的情绪充满了辛罗元帅和玛格丽特的心——她们为抵抗【囚徒】病毒已经付出了太多，没想到最后一点作用都没有——并不是自己的研究有了成果，而是对方故意放过她们的。 “不过也有办法让它不敢接近。”阿布的话带来了一丝希望。 “那就是成为更高位的【我们】之一的信徒。”奈亚笑吟吟地说道，“就像人类喜欢美酒、美食一样，【我们】也喜欢精神力强大的生物，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献出自己，并将某一区域划分为自己的领域的话……” 说着，奈亚看向了凡妮莎。 “那么就算借它个胆子，那家伙也不敢将带有自己意志的病毒散播进来。”阿布也看向了黛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像我和我的鱼人们一样，哈斯陶吕克没胆量染指我的信徒。】”蕾娜的嘴巴再次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你们的意思是……要我们创立一个新的【宗教】？”辛罗元帅不傻，在听了三位【旧日神灵】的建议之后，立刻想出了对策。 可这对人类来说有些困难——旧时代的宗教思想已经在现在的人类之中根深蒂固，想要不露声色地改变信仰，没有几代人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更何况，现在根本不能将【旧日神灵】的存在公之于世，不然人类可能还没等建立新的宗教，就会因为内战而彻底灭绝。 “或许……现在我们就已经有这样的【宗教】了？”一直没出声的伊莎贝拉用手指轻轻敲着嘴唇，忽然说了一句。 “你有好的办法……等等。”辛罗元帅刚想问，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军方？” “对。”伊莎贝拉点了点头，“军方是最容易树立起威信，也是最容易得到众人拥趸的。只要我们做出了成果——比如将大批的人类带回地表，实现人类这近300年的夙愿的话，一定会让绝大多数人对军方奉若神明。” “……毕竟，上帝没做到的事，我们做到了。”赫尔辛也思考了一下，说道，“不过也要提防有人将这个成果抢走——比如【人理会】旗下的那群神棍，保不齐到时候就会被他们说成是受到了上帝的指引才打赢了战争的。” “【这个很容易。】”蕾娜\\u0026克苏鲁对此不以为然，“【我可以轻易摧毁那些脆弱的信仰，在梦境中，我才是他们的主宰……不过有些事，最好还是让‘上帝’本人来做比较好。】” “本人？您还认识上帝？”赫尔辛听着想笑——那种虚构出来的东西本身就不存在，这家伙又怎么可能…… 而下一秒，赫尔辛笑不出来了。 就在人群的外围，一个身披神光、头上戴着橄榄枝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那里，他正望着自己这边，慈爱地笑着——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家伙竟然是行走在半空中的。 尤菲兰家历代都是上帝虔诚的信徒，赫尔辛在其中算是个异类——他是唯物主义者，根本就不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现在，他心中一直的坚持动摇了——从书上、神父的口中、人们代代相传的【上帝】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想跪在地上，向这位伟大的至高神灵献上自己的祈祷和灵魂。 ——如果凡妮莎没有说下面这句话的话。 “行了奈亚先生，别闹了。”凡妮莎看着【上帝】，哭笑不得地劝说着这位古老的【旧日神灵】。 “孩子，鄙人……咳……我没开玩笑，就如你们所见，我就是上帝本人。”奈亚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是你……”“当初在地球的时候不也是觉得好玩嘛，”【上帝】从半空中落下，坐在一边的椅子里，跟个无赖一样掏出了烟抽了一口，“当时就是想看看这一代人类的文明是否还会像上一代人类文明一样，对某些超自然的力量顶礼膜拜。现在看来，人类就是人类，不管你们的文明轮回了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真是……上帝本人？”赫尔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上帝】敲着二郎腿抽着烟的形象似乎对他的打击有些大，让他的脑袋一瞬间进入了宕机状态。 “鄙人还是佛祖，玉帝，梵天，宙斯，奥丁，欧西里斯……”奈亚掰着手指头算着，说出了一个个让在场的所有人类都恨不得上去揍他的名字，“鄙人给了某些人一些灵感，然后稍微修改了一下他们眼中的现实，结果这些人类就将鄙人的各个化身无限夸大，最终成为了……你们的神话体系。” “告诉我这是假的……”伊莎贝拉无力地将脸埋进了臂弯，“快别说了，我家里现在还供着东方的财神呢……” “证据就是——你们没发现这些神话中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么？鄙人实在懒得加那么多的设定了，不得已有时只能拿之前的化身的特点来顶替一下。” “奈亚先生……”凡妮莎听着它的话，额角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过去——甚至是现在，她也在向诸天神灵祈祷姐姐在地表能够平安。 没想到最后那些祈求和愿望，最终都便宜了这个老流氓。 “我可以揍你么？” 第126章 阴影中的杀手(九) 凡妮莎的要求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响应，抛开身份种族不论，奈亚这个家伙属实欠揍。 “没关系，你们尽管动手，”阿布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它要是敢仗着身份对你们胡来，我就去把【那团火】叫醒。” 谁都不知道【那团火】代表着什么，但从奈亚的反应上来看，它似乎很忌讳对方。于是众人下手就更没顾虑了。 就连身为科学家的玛格丽特也趁乱从奈亚的头上扯了一把头发下来——她早就想对这家伙下手了，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一直没敢动而已。 能不能研究出结果再说，总之先拿回去化验一下。 果真就像阿布说的那样，奈亚没有还手——甚至都没跑，等人们消了火，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这时，玛格丽特“好心”地递来了毛巾，替他擦着脸上的鼻血。 “谢谢。”奈亚感动得一塌糊涂——它知道人类骨子里都是暴力的，但也有比较温柔的人嘛。在他的印象中，玛格丽特是个除了自己的研究、别的一律不关心的人，没想到还会有关心人的一面。 它游历了无数个人类文明，玛格丽特是第一个在知道它身份的同时，还对它表达出如此善意的人类。这种情况在奈亚的一生中，还是头一次遇到。 “不客气。”玛格丽特面无表情地转身，不动声色的将沾了血的毛巾叠好放进了口袋里。 ——如果奈亚知道这个女人只是为了取一些它的血样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我回去了。”辛罗元帅没打算参与这场闹剧，她得回去好好想想伊莎贝拉的提议，“你们几个暂时不要出去，在这等我的命令。兹维尔将军那边，我会让人通知他的。” “蕾娜，你给我过来。”艾因黑着脸将蕾娜叫到了外面，他是第一次在妹妹面前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 院子里，蕾娜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在艾因的身后，规规矩矩地敬了个礼：“艾因·泽梅尔上将，蕾娜·泽梅尔上士报告！” 等了半天也没见艾因有什么反应，蕾娜皱了皱眉，接着问了一句：“……长兄大人？” 对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耳朵稍微动了动。 最后，蕾娜叹了口气，连肩膀都塌了下来，她有些无奈地舔了舔嘴唇，叫出了那个让她感觉有些羞耻的称呼：“哥~” ——私底下，她必须用这种腻掉牙的语气称呼哥哥姐姐们，从她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了。 小时候的蕾娜十分可爱，每个长辈都很喜欢她，弗雷这个坏小子甚至教会了她用腻人的语气对他说“哥~”这个称呼——从那以后，整个家里就一发不可收拾，如果蕾娜不用这种语气称呼他们的话，他们是不会给出回应的。 说得简单点，就是给这帮将官校官给惯出毛病来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艾因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来——他是真想训斥自己的宝贝妹妹几句，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心中所有的窝火就全都烟消云散了。他一步走到妹妹身前，本来想像以前一样抱在怀里，却忽然想到这是在外面，被人看到了有损他【上将】的形象，只能讪讪地将抬起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咳……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觉到不对劲？！那个混蛋神灵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听得到。】”克苏鲁有些不满地插了句嘴。 “算了，长兄大人，它没有威胁，比起这个，我还要和你说一些更重要的事。”蕾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对她来说，神灵之类的太过虚无缥缈，如果不是心中的怪物时常和自己聊天的话，她甚至觉得也许只是自己的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说。”见妹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艾因上将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啊，妹妹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成天跟在他们身后跑的小姑娘了。她是一名出色的军人，无论是学校的表现还是地表的各种判断，都证明了她已经拥有了泽梅尔家的高贵品质。 “我需要一个能和兹维尔兄长越级对话的权限，”蕾娜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既然刚刚赫尔辛先生说地表的局势变得有些复杂，作为【伊阿宋镇】的武装负责人，万一将来发生了冲突，层层上报会影响到最终结果。” “批准，具体文件今天就会到达他那边。”对于妹妹的要求，艾因向来不会拒绝，因为从小时候开始，妹妹的所有要求从来都很合理，从不会像其他贵族的大小姐那样只为谋取私欲。 “不光是我，将来所有周边辐射开拓地的指挥官都应该有这个权限，这是为了大局，艾因上将。” “我会把这一条加进去的。” “还有。” “什么？” “哥，我想你们了……”蕾娜垂下了头，轻轻抱住了艾因上将高大的身躯。 “……我们也是。”艾因上将也环住了她显得有些瘦弱的肩膀，“在地表一切小心，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看着你呢。” 恍惚间，二人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泽梅尔家的庄园，回到了那个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 黛希和阿布等人因为要准备【生物装甲iv型】的测试，被玛格丽特博士带到了地下室；赫尔辛和伊莎贝拉则因为在【狮鹫号】上受到的巨大刺激，早早就回给他们准备的房间中休息了。 二楼，凡妮莎的房间。 自从刚刚的事之后，凡妮莎就一直沉默不语，连奈亚给她讲一些不靠谱的笑话都没什么反应。最后，无面的疯神收起了嬉皮笑脸，亲自去厨房做了晚餐端上来——这个疯神与人类文明接触得太多，下厨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 “想什么呢？”奈亚将餐盘放在了她面前，“还在担心你的姐姐？” 疯神心中清楚，能让这个小姑娘露出这样表情的，只有她的姐姐。 “奈亚。” “嗯？” “我要怎么才能……变得像姐姐一样？” 第129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 “那可比较难了。”听了凡妮莎的话，奈亚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说道，“虽然不是不可能……要想成为你姐姐那样的士兵的话，我可以给你换一副身体，只需要把你现在的大脑放进一副新的躯壳中就行了，米·戈那群家伙对这种事很擅长……就是不知道你姐姐能不能接受，而且这与我们的交易有冲突。况且你已经接受了莎布的恩惠……” “我是说，”凡妮莎打断了奈亚的喋喋不休，“能从【你们】的层面上帮助到姐姐。” “……”奈亚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你要想清楚，这可不仅仅是换一副身体那么简单，你姐为了你放弃了【人类】的身份。” 说着，奈亚少有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即使如此，你也能接受么？” “奈亚，我想和你做一笔新的交易，筹码你来开。”看着窗外人造天幕的黄昏，凡妮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说说看。” “关于格赫罗斯的事……只有姐姐一个是否会有些冒险？”凡妮莎忽然说了一个别的话题。 “……确实有风险，不过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那么……加上我呢？” 奈亚沉默了，他从桌边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走动，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着——或是思考、或是为难、或是狂热、或是犹豫…… 过了很久，它才停了下来：“我得先征求黛希的意见，毕竟这会影响到我们的第一笔交易。如果她因此产生了抵触情绪，对我来说是件很麻烦的事。像她这样和【阿布霍斯】如此契合的人类……不，是这个宇宙所有的生物中，已经不好找了。” “我可以只当做一个保险，如果到时候没出任何问题的话，我打算永远瞒着她。”凡妮莎似乎早就有了考量，“你是至高父神的灵魂，瞒着一个人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不难。”奈亚没法反驳，它确实可以做到隔绝任何一位【旧日神灵】的存在感。当初的【拉莱耶】就是被它封印在地球的太平洋底的。只要克苏鲁不找麻烦，没人能知道【伟大的克苏鲁】就藏在大洋深处的一座古老城市中。 “而一旦姐姐那边出了差错，我可以立刻弥补这个纰漏。”凡妮莎继续说道，“而且我的【灵感】比姐姐要强大很多，既然她能够适应【你们】，那我应该也能做到。这对我们三方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奈亚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凡妮莎也没有避开视线。两人对视了很久，奈亚也没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退缩。 看来这个姑娘的意志，已经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我最后问你一次，”奈亚重新坐回了椅子里，“你想好了么？” “嗯。” “好吧，给我一些时间，我要和另外两个老东西聊一聊。” —————————————————— 疯城幻海—— 这里是众多维度的中心，无限万物的起源。在没有边界的混沌中，数名舞者扭动着身躯，吹奏着令人发狂的曲子，取悦着沉睡在无形温床中庞大而臃肿的身躯，确保它不会被外界打扰，永远地享受安眠。 在那群疯狂的乐队之外，某个未知唯独的边远地带，聚集了三个无形之物。 【疯子，我正在待产期，你最好真的有事。】 这个声音来自一片黑暗——纯粹的黑暗，这片黑暗并没有像黑洞那样吞噬光线，而是仿佛所有的光线都想要逃离它的周身一样。 在它的旁边，是一团莫名的浓雾，雾气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维度中的任何一种物资，却又仿佛像是有实体一般，主动聚集到了一起。 在它们对面的，则是一团混沌，仿佛与四周的诡异空间融合在了一体，却又因为其有着独立的意志而与周围格格不入。 “黑暗”，“无名之雾”，“混沌”——便是父神的具象化身，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至高存在。 【尤格，你看见了什么。】 “混沌”发出了奈亚的声音，它似乎在对那团无名的雾气说话，用着无法理解的缥缈音节。 【……】雾气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另外两个也在等着它的回应，它们知道，对于被称之为【尤格】的雾气来说，过去和未来，都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事。 可现在，它却沉默了。这就意味着，某些未来，已经发生了改变。 【父神的愿望，不会实现……】过了不知道多久，无名之雾终于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奈亚，你要寻找的东西……就在围绕着那颗小小星球的，第三颗月亮上。】 【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黑暗”并不在乎这个混沌空间之外发生的事，对它来说，只要父神安康便可——就算父神醒来又如何？作为父神化身的它，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不，这与你有关，莎布。】“无名之雾”忽然叫住了即将消退的“黑暗”，【在未来，你和我，都无法置身事外。】 【那是以后的事了。】“黑暗”没有停下脚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真不喜欢跟你们俩交流，一个书呆子，一个大冰块。】习惯了人类文明的奈亚发了句牢骚，转而对“无名之雾”问道，【第三颗月亮上有什么？】 【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未来的某一天，你就会听到它的声音……】说罢，“无名之雾”也开始渐渐消退，只剩下了“混沌”自己傻愣愣地留在原地。 【老东西你从一开始就是个欠揍的玩意儿！】终于，奈亚爆发了，【一个和死了男人的寡妇似的事事都不管！一个神神叨叨跟个算命的一样！把话说清楚了你俩能死啊？！】 ——后来的某一天，疯城幻海中的无形舞者们时常会聊起今天发生的事。三巨头凑在一起的情况很少见，虽然只是像从前一样会面了很短的时间，但这一次，【伏行的混沌】奈亚拉托提普用它们听不懂的语言骂了很久。之所以确定那是在骂人，是因为那团混沌表现得十分激动与愤怒，好像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挫折一样。 最终，这些嚼舌根的无形舞者们将伟大的【伏行的混沌】的这种行为视为因与某个低级维度中的某些低等生物交流太过频繁，从而染上的一些当地的低劣习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30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一) 赫尔辛和伊莎贝拉今天第一次看到了【生物装甲】系列的测试过程。 这种覆盖着生物特性的奇异装甲并非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二人曾见识过【十字军】、【鸢尾】等外骨骼的质量检测过程，作为一套保护人体的设备，首先要测试的就是抗击打性和抗腐蚀性，这两种测试方法都不需要人来进行，只要全权交给机器就可以了。 接下来就是使用者的反馈——这点也是在一处封闭的测试场中进行，无非是一位测试员穿着外骨骼，检验其灵活度和一些外设的使用是否有缺陷，从而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修整。至于实战检测方面，也只是和上一代的装甲进行模拟战，毕竟无论是军方还是工程部，都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实验结果、检测结果的情况下将新式装甲直接投入到实战。 ——这是二人熟知的流程，作为三大贵族的家族成员，想要参观这样的工厂很容易。 而眼前发生的事，却完全超越了两人对【军工设备检测】的认知。 偌大的地下试验场中，关着许多种类的【异肢】——光是这点就足够二人吃惊了，他们没想到在月球上竟然也能看到这些怪物。可真正让二人惊讶的，却是另外一边的场景。 黑血凝固成了椅子的形状，阿布就坐在其中，在她面前是广大的试验场地，这片场地同样被黑血覆盖，各种威胁等级的【原生种】从黑血中不断构造出来，而面对这些被制造出来的怪物的，则是一个看上去更像怪物的人类。 【生物装甲iv型】的外形比第三代更加怪异，除了要害部位用来做防守反击的尖刺之外，还多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外部设备。腿部的奔跑辅助装置被【骨虫】额外增生出的触肢紧紧缠绕，似乎已经与之融为一体，机械与血肉再难分辨其边界。这种设计可以让与【骨虫】处于共生状态的人类不必进行额外的操作就能启动设备。 在战场上，一分一秒都关系着士兵的生存率，正常情况下，打开外骨骼的外设需要依靠手臂上的终端来进行一定的操作，但现在，只需要大脑的一个信号，【骨虫】就会立刻开启或关闭设备，这样就可以大大减少操作的时间、提高士兵在遇到突发情况时的反应间隔，从而提高生存率。 试验场中，黛希面对着两头【古革巨人】，这次她不再像上次一样，只依靠【骨虫】带来的辅助反应速度。有了机械的加持，两头怪物再也碰不到她一丝一毫。 可即使如此，现场依旧险象环生，【古革巨人】的灵敏度超乎想象，好几次黛希都差点儿被粗壮的手臂击中，看得赫尔辛和伊莎贝拉心惊肉跳。而就是这样的情况，玛格丽特却说出了一句让他俩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话。 “阿布，再加五只【夜魇】、十只【食尸鬼】、两只【冷蛛】。” 还加？！赫尔辛转过头瞪着玛格丽特——这女人莫不是真的是个疯子？！她没看见黛希应付这两头巨兽就已经够吃力了么？！ “确定没问题？”就连辛罗元帅都看不下去了，“把握好尺度，博士，黛希是一位优秀的士兵。” “这并非是四代装甲的极限。”玛格丽特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心其实也在悬着，但身为实验人员，她必须要将自己的作品做到尽善尽美——无论哪一代【生物装甲】，关系到的可都是士兵的性命，“阿布，照做。” “放松，姑娘们，黛希死亡的唯一条件，就是我的本体消亡。”阿布抬起了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我们是共生的。” 额外的怪物从黑血中爬出，一起向黛希发起了进攻。 观看这场实验的不光是一楼终端显示器前的人，还有身处二楼的凡妮莎。 黛希禁止她观看实验，理由是她的心脏情况刚刚稳定下来，有些战斗场面实在是太过刺激，她怕妹妹受不了。 凡妮莎也很乖巧地上了楼。可刚关上门，她就要求奈亚将下面的情况展示给她。奈亚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凡妮莎说，她必须要了解姐姐的每一刻的状态，这对二人私下的交易有好处。 奈亚没有理由拒绝，况且她的心脏是被【黑暗丰穰之女神】莎布·尼古拉斯所祝福，这点刺激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当凡妮莎看到姐姐频频遇到险境的时候，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姐姐战斗时的样子，几乎每一分、每一秒，姐姐都拼命地在生与死之间游走。稍有差错，可能就会永远地离开自己。 ——她不是在说现在的姐姐，而是在遇到【阿布】之前，身为完整的人类的那个【黛希·塔库曼】。 “姐姐以前在地表的时候……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么？”凡妮莎流出了眼泪，她明白，自己的生命，是姐姐用这样的方式延续下来的。 “放心，黛希不会有危险的，她和阿布订下了契约，无论如何也不会……”奈亚话说一半，看到了少女滴下的眼泪。 奈亚长期与人类文明接触，自然要明白有些人类之间的羁绊——很遗憾，这是它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 “……是的。”奈亚没有再说什么安慰她的话，而是肯定地回答了事实。少女的情绪虽然十分悲伤，双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给她展示的画面。 她不需要自己来安慰，因为她已经足够坚强了——奈亚这样想着。 凡妮莎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观看着战斗，直到姐姐体力不支、被【冷蛛】的节肢抽到了半空，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也没有眨一下眼睛。 —————————————————— “阿布，够了。”依旧是辛罗元帅开口阻止，她让阿布消灭了那些怪物，终止了这场命悬一线的实验，“把她带上来，实验结束了。” 玛格丽特也没有阻止，她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实验数据，之所以没有喊停下，是想看看【生物装甲iv型】在面对崩溃损伤时会是个什么状态。 “麦琳达·玛格丽特，”辛罗元帅面色阴沉地望着身边这个疯狂的女人，“我以元帅的身份警告你，这是我的士兵最后一次在实验中受伤，她是所有人类的希望，我不准备让她在这里受到什么不必要的损伤。” “……嗯。”玛格丽特没有反驳，她自己也觉得做得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是她的职责所在。在她的眼中，一个士兵的生命，远远比不上全人类的重要。 双方都有自己的立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第131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二) 黛希伤得并不重，只是断了几根肋骨，并没有伤到重要器官。当她脱下装甲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凹陷下去的肋骨慢慢撑起，并重新复原的影像。 恢复如初的黛希显得很疲惫，体力消耗是必然的——作为一款被【人类】使用的装甲，她必须要以【人类】这一面来进行测试。 另一个让她疲惫的理由则是疼痛。阿布的黑血为她带来了强悍的恢复力，但并不代表能够消除疼痛。黛希剩余的体力，都消耗在了对抗【疼痛】这种人体必备的感觉上。 除了赫尔辛和伊莎贝拉，艾因上将和蕾娜也全程观摩了这场实验——他们在得知【旧日神灵】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局外人了。 作为【贝希摩斯军团】的上将，艾因的心中对黛希的勇气和实力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就算没有【旧日神灵】力量的加持，她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士兵——艾因上将也去过地表，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士兵在面对这群怪物，尤其是【古革巨人】这种极具压迫感的巨兽面前都会心存恐惧，而这名女兵却能冷静地面对，她在作战过程中下的每个判断都是最优的选择。 蕾娜也知道了自己和黛希的差距——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回想起【贝希摩斯高等学府】开学的那天，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和立场，去嘲笑这样一名优秀的士兵的？ 黛希·塔库曼的优秀毋庸置疑，在学府中的低调表现，估计也是在隐藏她和阿布的真实身份吧。 【你也可以做到，并且会做得更好，只要你肯接受我的赐福。】 心中，伟大的克苏鲁循循善诱，它可以赐给这名少女相同的恢复力，对【旧日神灵】来说，修复区区人类的身体不过是信手拈来。它无时无刻都在诱惑黛希使用它的力量，只要她肯答应，那自己的精神和她的精神，就会结合得更紧密。 当双方的精神完全融合的时候，它就可以完全占有蕾娜的精神。 【我说过，将来或许有一天，我会需要这种力量，但绝不是现在。】蕾娜给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回答。 【为什么，她是如此强大，如此耀眼，难道你不想变成她的样子？】克苏鲁没有放弃，在它不朽的肉身恢复原样之前，得到蕾娜的精神会给它很大的帮助——强大的精神可以让它影响到更多的信徒，从而壮大自己的力量来与位于遥远星系之外的兄弟抗衡，【你将成为人类的英雄，万众瞩目，不可一世。甚至……我可以让你成为人类实质性的统治者。】 【我会的，但并不是依靠你。我死之后，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人类的生命在你们的眼中不过只是一瞬……克苏鲁先生，你究竟在急什么？】 【……】克苏鲁没有再说什么，对于蕾娜的坚决，它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说实话，在它遇到的所有人类当中，这名少女的意志是最坚强的，几乎毫无破绽。 不过它有耐心，总有一天，它一定会占有她的全部——它不相信一个人的心，会永远没有破绽。 ——————————————————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黛希会拒绝我了。”赫尔辛坐在阳台抽着烟，看着远方的人造天幕——虽然知道这片天空是立体影像模拟出来的，并非真实存在，但依旧能给包括他在内的人类以慰藉。 波澜不惊的天空，代表着宁静与和平。经过十几代人的传承，或许这片人造天幕之下生活着的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地表发生过什么吧。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伊莎贝拉坐在他的对面，虽然开着玩笑，可她的表情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原本她以为的军旅生涯不过是写写报告、躲在巨大的机械中安全地向敌人开火。可经历了这次地表，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天真。 光是开拓一块新的移居地就已经如此困难，想要将所有人带回地表，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岁月。 “闲聊时间结束了，少爷，小姐。” 两人寝室的门没关，艾因上将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板。 “将军。”两人起身敬了个礼。 “元帅有事要找你们谈，是关于……【万相神国】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昨天元帅离开之后什么都没有说，现在找自己谈话，估计是有了什么对策了吧。 来到一楼，元帅早就等在那里了。两人想敬礼，却被元帅阻止了，随后示意他们坐下。 “对于这个……【万相神国】，”元帅翘起了腿，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你们有什么看法？” “乌合之众，但如果发起冲突，却不能将其清除干净的话，就算人类回到了地表，也永无宁日。”赫尔辛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况且他们所侍奉的同样是【旧日神灵】，虽然奈亚先生说过，【它们】不屑于干涉人类任何行为，但难免会有人利用其病毒，对我们的统治造成麻烦。” “有了奈亚、阿布和克苏鲁的压制，相信【囚徒】病毒的主人不会再做出进一步的行动，但那并不代表其信徒们的行为。如果做出对我们不利行为的是它的信徒的话，【旧日神灵】也不会做出任何干涉。” “所以我觉得，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麻烦，就要先搞定那些【超越者】。” 赫尔辛分析得很冷静，【旧日神灵】虽然强大，但除了奈亚之外，都极少会干涉宇宙中其它种族的行为——这点很好理解，以人类的角度来说，面前俩群蚂蚁打起来了，人类也是不会加入到任何一方的。 这无所谓立场与关系，只是纯粹不想做无聊的事而已。 况且【囚徒】的主人——【瘟疫之神】哈斯陶吕克本身无穷无尽，遍布于多个维度的多种生物身上，完全无法根除，所以只要控制了那些找麻烦的人，就能从根本上解决【万相神国】带来的问题。 “不过比起动手……我更倾向于与他们共存。”伊莎贝拉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这个女人无论思考什么事，都会从利益出发，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的意见比赫尔辛要更加中肯，“地表百废待兴，而我们拥有能将黑玉转化为能源的技术，这是他们不具备的。所谓【万相神国】也不过是由人类组成的，当某一方能够提供更优渥的生存条件的时候，人们自然知道该选择哪一边。” “况且对方也只是表露出了不合作的态度而已，目前位置并没有付之行动，不然【厄尔庇斯要塞】早就被无穷无尽的【异变种】淹没了。我觉得，能源才是我们谈判的筹码，冲突只会让双方都蒙受损失，想必这一点，他们也应该心知肚明。” 第132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三) “但我们不可能对【万相神国】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直到昨天以前，【月卫一】还对这个……组织一无所知。”辛罗元帅一边翻着由人工智能帕蒂整理出的关于【万相神国】的现有资料，一边谨慎地思考着，“在对他们做出准确判断之前，我需要关于他们的更多信息。” “我的线人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他已经在那边生活了……”“只有他一个人？”辛罗元帅看着【皮特】这个名字，“或者说……你会只安排他一个人？” “当然不是，不过请允许我对剩下几人的名单持保持沉默，我必须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的安全负责。” 赫尔辛并不是有意隐瞒，他是真的在保护那些线人们。作为让这些线人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条件之一，就是让他们的家人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如果这份名单被军方得到，线人们必定会收到更多危险的命令——赫尔辛知道军方一贯急功近利的做法，就算辛罗元帅不会这样做，难保其他的军官会怎么样。 他并非是像【人理会】那样奉行“人类至上”的主义，只是想给为自己工作的线人们一个安全保障——对于线人，赫尔辛的要求只有尽量打听消息，自己会从这些消息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这会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辛罗元帅没有立场强制要求赫尔辛做什么，虽然他是自己手下的兵，但也顶着【尤菲兰】这个响当当的姓氏。她必须对此有所顾虑，因为六位议员之一的【司法部】部长伊瓦娜·威尔逊同时还是贵族派的代表——贵族派所代表的可不仅是地位，还有为议会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和资金。 有些人，辛罗元帅也是不想轻易得罪的，不然早就和【人理会】的梅布尔·所罗门会长撕破脸了——这家伙才是最讨厌的。 “我的手下试过进入他们的核心层，可惜没有被所谓的【异神】——就是那位【旧日神灵】接受，就算强制命令他们做什么事，也是完全做不到的。【万相神国】对人员的筛选十分严格，他们无法轻易深入。” “好吧。”辛罗元帅放弃了，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她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艾因上将，后者拿出了一块芯片放在了桌上，“这是最新的保密芯片，里面有能直接联系到我的频道信息，尤菲兰先生，我要求你至少要与我共享一切信息。” “这正是我想要通过黛希接近您的理由。”赫尔辛欣然收下了芯片，有了这个，回月球这一趟的目的就算是基本达成了。 “我还以为你真对那丫头有想法。”辛罗元帅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有，”赫尔辛点了点头，他从不回避自己的欲望，“不过黛希女士与我相隔甚远，我虽然有想法，但也知道这样坚强的女人，不是我能够触碰的。” “至于你，罗兰女士。”与赫尔辛的话题结束，辛罗元帅看向了旁边的伊莎贝拉，“今天的谈话我会拿到议会上商讨，如果结果是不得不与之共存的话……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之间的使者。对于罗兰家的口才，以及你这位罗兰家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商人，我一直都抱有极大的期望。” “自当尽力而为，”伊莎贝拉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为了人类的未来。” “为了人类的未来。” —————————————————— 每隔五天，名为【阿卡特公司】的农牧业公司都会向核心区输送许多日常食物，这个公司的实际控制者正是躲在幕后的伊莎贝拉。今天刚好是送货的日子，除了日常所需的食物之外，这次送货还带来了许多【贝希摩斯高等学府】附近小吃街的美食。 这些美食当然是阿布要求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可能不去老地方大吃一顿？不过现在她不能出门，只能拜托伊莎贝拉让人给她送进来。 然后，凡妮莎的房间地板上，就摆满了十几种从小吃街买来的各种小吃。 除了对这些毫无兴趣的玛格丽特博士之外，剩下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个屋子里，享受了一下难得的宁静——明天，他们就将回到地表，带着各自的使命重新前行。在那之前，小小的放松一下不会有任何人来说的。 “美丽的女士，不知您是否愿意与我共度良宵？”赫尔辛站在美丽的护工面前，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对于自己的这张脸和御女无数的经验，他有信心将任何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后面的阿布差点儿把肺子都咳出来。 “我说……”阿布一边用纸巾擦着嘴角的油水一边对伊莎贝拉说道，“你就不管管你家男人？！” “他可不是我男朋友，”伊莎贝拉白了男人一眼，“这家伙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与我无关……不过他连上帝都敢下手，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做他女朋友真的不亏。”阿布严肃地望着赫尔辛，“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甚至都不考虑对方物种就敢下手的人类，这绝对是个英雄。” “你想跟鄙人共度良宵？”奈亚明显愣了一下——活了不知道多久，今天第一次有人敢来撩它。不过很快，疯神的脸上就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好吧，那就陪你玩玩~” 与这边的吃吃喝喝不同，阳台上，塔库曼姐妹并排坐在一起——阳台的外侧包裹着单向玻璃，没人会发现这座房子内的任何事。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享受着依偎在一起的感觉。自从凡妮莎的心脏查出问题之后，姐妹两人就很少像这样相处了。 “姐。” “嗯？” “上个月……我去给父母扫墓了。” “……嗯。” “我跟他们说，我们俩现在很好，我的心脏也稳定下来了，最近已经可以和奈亚先生偷偷出门，看到了以前从未看到过的风景。” “多注意休息，不要做太多剧烈运动。” “你也一样，”凡妮莎转头看向了黛希，“地表很危险，虽然你已经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实在不想看到你受伤。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要让我担心，好么？” “我会尽量的。”黛希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等战争结束了……我带你去重建好的地表，到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话说一半，黛希忽然停住了，凡妮莎刚想问些什么，就见姐姐忽然想要站起来，却在刚刚起身一半的时候，又慢慢坐了回去。 “……怎么了？”凡妮莎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姐姐的变化。 “阿布！”黛希没有回答，而是保持现有的姿势，看向了正对着阳台方向的远方。 “嗯？”阿布抬起了眼睛，“怎么了？”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黛希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她感觉自己面对的方向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人在窥视着这里。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有。”阿布没说什么，蕾娜却忽然站了起来，她看着黛希的方向，目光同样停留在了窗外的远方，随后，她的声音变成了另外一个音调，那是伟大的克苏鲁仿佛来自深渊一般的声音，“【是它！】” 第133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四) “谁？”阿布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倒是没感觉到什么，但她相信克苏鲁的直觉——在感知同类这方面，阿布并不太擅长。她看向了奈亚，奈亚也只是朝她耸了耸肩膀。 “【是我的死敌，我的毒药，我的……】”借用蕾娜的嘴巴，克苏鲁用近乎怨毒的语气说出了令人不安的结果，“【它是我的……兄弟。】” ——————————————————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人权联合理事会】总部，地下一层。 这里储存着许多文件，绝大多数都是不能公开的。那些纸质文件上记载着许多当前各界官员的违法记录，某人曾开玩笑地说，如果这里的信息被公开出去的话，人类的整个政治体系将在一个小时以内崩溃，超过六成的各界官员将被送进监狱，或者直接送上断头台。 这些名单中，甚至还有一部分是贵族。 梅布尔·所罗门女士正是以这些为底牌，让大多数官员无条件支持她的任何决策，这是【人理会】发展至今，甚至在【六人议会】中都能赢得一席之地的根本。 ——没错，在梅布尔·所罗门女士上台之前，【六人议会】中本来是没有【人理会】的位置的，之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泽梅尔家的上一任当家。她是硬生生从占有两个席位的军方手中抢来的这把椅子。 这也是【人理会】这个民间组织和【军方】不和的开始。 而这些犯罪记录的来源，则全都要归功于所罗门女士最得力的心腹——伊万·萨提尔。这名其貌不扬但技术顶尖的黑客甚至能入侵到防守严密的军方资料库，更别提一般的人事档案保管部门和各位官员与贵族的私人计算机。 依靠伊万的帮助，所罗门女士一路平步青云，靠着绝佳的口才和优秀的交涉能力，用短短五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民间组织的会长一跃成为【六人议会】之一，虽然处于最末席，但她说话的分量却很重。 毕竟，她可以轻易让任何一个不“服从”她的官员“名正言顺”地消失掉。 一月一日这天也是月球上的人类举行庆祝活动的日子，身为代表民意的【人理会】首领自然要出席一些场合、发表一些演讲，这些事对她来说驾轻就熟，几乎毫无难度。不过在这一天之内出席多个场合也令人感到疲惫，回到住所之后，所罗门女士为自己倒上一杯红酒，坐在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闪耀的钢铁城市，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不屑。 继续为我欢呼吧，愚蠢的人们，等我成为【议长】的那天，一定会为你们带来“更好”的生活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电话忽然响了——所罗门女士住所的装修偏向复古风格，就算电话的内部是精密的热感应设备，外表依旧保留着转轮式拨号盘的古旧样式。 看着不停响铃的电话，所罗门女士轻轻皱了皱眉——这台电话只有一个人会打进来，那就是自己的黑客伊万·萨提尔。 这个时间了，他还会有什么事？ “伊万？”所罗门女士拿起了话筒，“如果是坏消息，你最好等到明天再说，现在我的心情很好。” “没、没有，所、所、所罗门女士、士……”伊万磕磕巴巴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是好、好消息，您要查的那、那个关于黄、黄、黄衣之印修、修道会的结果，已经有、有、有结果了……” “福无双至——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所罗门女士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她看着自己修整得十分漂亮的指甲，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着。 【黄衣之印修道会】是一年前兴起的一个民间神秘教团，这个教团的活动十分隐秘，而且每个教徒的口风都很紧。据说如果不是教团成员的话，甚至连他们在崇拜着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对所罗门女士来说并不算太大的麻烦，她已经吞并、剿灭了无数这样的组织。对她来说，代表民众发声的组织，有她的【人权联合理事会】一个就足够了，剩下的统统不需要存在。 虽然不觉得这个小小的教团会威胁到【人理会】的地位，但她是个谨慎的女人，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苗头，都要尽早扼杀在摇篮中，省得以后徒增麻烦——当年军方就是看不起她这个小小的民间团体，最终被她夺走了一个席位，对所罗门女士来说，这个教训决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把资料拿上来。” “遵、遵、遵……”“行了，做就行了，别说话了。”所罗门女士叹了口气——她这个黑客哪儿都好，就是这个语言表达能力……真是一言难尽。 跟他说话，能把人活活累死。 片刻之后，旁边的墙壁发出了一声清响，所罗门女士放下电话，走到那扇墙边，在四周摸索了一下之后，墙壁忽然打开，从里面多出了一个暗阁。 她的住所就在【人理会】的总部，原因有两个，第一是要保持自己【亲民】的良好形象，民众普遍嫉妒着核心区的居民，与普通平民住在一起，更能体现自己的亲和力。 第二个原因，就是能更方便地得到伊万的结果——这个黑客对她说，任何计算机系统都存在漏洞，想要保存一些重要资料的话，最原始的纸质记录是最保险的，只要好好藏起来，任何人都无法找到。 伊万工作的、如同垃圾场一样的地方并非是仓库，而是存放这些重要纸质资料的房间。没人能想到如此重要的东西，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放在【人理会】大楼脏乱差的地下室中。 从那间地下室有一个暗阁通往所罗门女士的房间，是她和伊万互通信息的暗道。这条暗道只用普通的电能发动机上下运作，而且暗道底部的另一个出口连接着大楼外的垃圾处理室。就算用超声波透视整座大楼，也只会认为这条暗道是处理垃圾用的而已——因为这种暗道，整座大楼里有十四个。 将伊万传上来的资料拿在手中，所罗门女士仔细地看着上面的信息，信息大多都是教团的人员构成、活动地点一类的，至于内容却少之又少，只提到了一些关于【祈祷】的事。当她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一张图画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圆，上面有三条扭曲的线条，从圆中的某一不对称部分连接着边缘部分，那些线条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的，让她有些在意的，是图画下面的一行小字。 ——那是用古代的地球语言写的。 在人类移居到【天晷星】之后，为了方便交流统一了语言，称之为【通用语】。久而久之，地球时代的语言已经没几个人还记得了。 所罗门女士恰巧对语言很有研究，她认为那些古老的语言是应该被传承下去的，还因此开设了一间【古语言交流会】，为对此有兴趣的人提供活动场所。同时，她本人也是一个很有语言天赋的人，对于这些古代的语言和文字，她至少懂得十五种。 图画下方的语言恰好在她懂得的范围内，而且十分精通。或许是受到了酒精的影响，下意识地，她将那几行文字念了出来。可就在她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屋子的角落忽然传来了【啪】的一声。 屋子里的灯，灭了。 第134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五) 面对着黑漆漆的房间，所罗门女士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并不是怕黑，而是对这种现象紧张——整座大楼有着良好的供电系统，为了维持大楼的运作，甚至还预留了两套备用电源系统。就算是突发状况，备用电源也会在三秒钟之内启动。 而现在距离灯光熄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分钟。 忽然，所罗门女士发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掉的盲点——就算是大楼的电力系统崩溃、备用电源也失灵，也不可能黑成这个样子。外面民众的欢庆还在持续，不管怎么说，都会有光线从窗外透进来。 可现在，就连窗外也是一片漆黑——不，不是窗外的灯光消失了，她根本连窗户都看不见。 察觉到这一点的所罗门女士不禁有些胆怯，这和勇气无关，任何人被忽然置于一个完全黑暗的情况下，都会心生胆怯。她慢慢摸索着四周，想要寻找沙发的位置——只要找到沙发，就能从沙发前茶台上的终端联系外界。终端的内部有着独立的蓄电池，就算断开了外部电源，依旧能够持续运作十小时以上。 她摸索了很久，越是寻找，心中的恐惧就越是发酵——她的房间并不大，为了维持俭朴亲民的形象，她的房间大小和平民住的房子差不多，内部摆设也偏向复古，基本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可她摸索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近在咫尺的沙发。 不仅是沙发——在摸索的过程中，所罗门女士发现室内所有的摆设几乎都消失了，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这里的横向没有边界，除了脚下的地面之外，一无所有。 就在她即将因为恐惧而崩溃大叫的时候，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她传来。那声音仿佛跳过了震动耳膜这个步骤，直接在她的脑中响起。 【汝……因何唤吾来此。】 这是古老的地球语言，而且来自于东方，恰巧是她精通的语言之一。 “你……你是谁？！”回忆了一下那种语言，所罗门女士用同样的语言给出了回应。 【报上名来，凡人。】那个声音似乎很有耐心。 “……梅布尔，梅布尔·所罗门。”尽管依旧还很恐惧，但所罗门女士渐渐冷静了下来——从对方的语气上听来，似乎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虽然依旧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不过既然对方愿意对话，这代表着至少是可以和对方沟通的，“这是哪？你又是谁？！” 【……】那个声音说了两个模糊不清的词，仿佛冬天从嘴里呵出的水蒸气，缥缈而不可捉摸，令人无法理解。 这对话该怎么进行下去？！从对方的语气上来看，应该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可自己却完全听不明白——沟通的基本就是双方能够使用同一种语言，至少也该带个翻译吧？！ 忽然，所罗门女士想到了刚刚自己念出的、那张奇异图画下的那句话，从她对那种语言的理解，自己说出的是一段类似祷词的句子，大意为：长眠于湖中的王子，请为吾等带来闪耀的微光，照亮吾等前进的方向。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鬼神之说从来都是被她鄙视的最底层。所罗门女士曾在一段演讲中如此说道：“如果在这等末世之下，我们还在祈求上帝的垂怜，那么人类的未来将是一片黑暗。人类的命运，将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 然而现在，她坚定的无神论思想遭到了严重的挑战——最近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与平常无异，唯一多余的动作，就是自己念出了【黄衣之印修道会】的祷词。 不知道因为什么，自己似乎触发了某种条件，让自己和这群邪教徒所崇拜的古老神灵建立了某种联系——虽然她也不愿意这样想，但眼下，这是唯一一个能解释此刻情况的条件。 说得简单点，就是自己无意间举行了降神仪式，并且成功了。 ——这群邪教徒的神灵，竟然是如此容易就能呼唤的么？！ “伟大的旧日神灵，哈斯塔……”想着，所罗门女士慢慢跪了下来，无论现在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尽量不要激怒对方才是明智的做法。她拼命地回想起了刚刚自己看过的资料，终于在记忆中寻得了这位神灵在邪教徒们之间传颂的名字，“请赐予吾等祝福……此间天下大乱，人类苟延残喘，请尊神为吾等……指明前进的方向。” 【吾无力改变现状，伏行的混沌封锁了吾之意志，汝为吾漫长岁月中，首先听到的声音，这大概也是它的旨意……罢了，抬起头来。】 所罗门女士慢慢抬起了头，说实话，她现在连上下左右都快分不清楚了。如果不是自己的脚下还踩着坚实的地面，她甚至都快以为自己是浮在这片黑暗中的。当她仰起头，却不知该朝向哪个方向的时候，忽然，一阵灼热的痛楚从额头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皮肤和血肉，想要将某物印在她的骨头上。疼痛只有片刻，却足以让她永远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汝念出了祷词，吾赏赐汝通心之法，】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小了许多，似乎正在渐渐远去，【吾方醒，虚弱至极，汝行事需谨慎，切不可与吾之兄弟接触，待到群星位置正确之时，便是吾回归之日……】 “伟大的尊神！”见对方要走，所罗门女士强忍着疼痛叫住了对方，“可否容吾等一瞻尊容？！” 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也是最后的怀疑——如果对方敢现身的话，她就能从中找到破绽。无论是谁在装神弄鬼，只要能让自己看见，凭自己的观察力，一定会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多年以后，在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事的时候，所罗门女士表现出了无比的后悔。如果还能再一次回到今天的话，她一定会阻止自己问出如此无知的问题。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光点——那是一颗水滴的形状，她不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光线让水滴现形，好像水滴本身在发光一样，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水滴慢慢落下，直到消失的时候，从水滴消失的地方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就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水面上，水仿佛固体一般撑着她，让她不至于下沉。就在所罗门女士思考这片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的时候，从倒影之中，出现了一个令她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是一个瘦高的、外形似乎是人类的样子，它披着宽大的黄色袍子，脸藏在黄袍的帽子之下，让人完全无法窥视；双手也缩在袖子里，在黄袍的下摆附近，一群如同蛇一般的物体正在缓慢地蠕动着。 ——不，那不是蛇。 而是一根根带着巨大吸盘的、表面布满着粘液、挤在一起不停蠕动的触手。那些触手仿佛这个神灵的腿一样，支撑着它的移动。触手不停地融化，又从另一处重新凝聚成形状——这些只是倒影——不，所罗门女士不确定那是倒影，因为在水面之上，没有任何实体作为光线反射的本体！ 与其说那是倒影，倒不如说……某个生物正倒立着“站”在水下，就像与她处于一面镜子里外的两个世界一样！ 巨大的惊惧令她站立不稳，坐在地上不停地后退，那个倒影似乎并没有向她接近，而是渐渐地消失。当倒影即将彻底消失之前，博览群书的所罗门女士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在某本古籍上，看到过与之相似的形象。那个形象是某个传说中神灵的化身之一，而它的信徒们，则以无比卑微的态度，称其为—— 【黄衣之王】。 第135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六) 当倒影消失的时候，周围的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闪得所罗门女士睁不开眼睛。重获光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着四周的景色，再三确认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之后，她才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站起来想要去洗个澡——冷汗已经浸透了她所有的内衣，她必须要换一套干燥的。就在经过靠在墙上的、被工程部复原出来的古老发条座钟的时候，上面显示的时间却让她的心中再次升起了恐惧—— 从体感上来说，刚刚自己和那位【旧日神灵】会面至少也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但现实中的时间，却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分钟。 她对时间的感觉十分准确，刚刚自己在地上坐着休息了十分钟，如果减去这十分钟的话，刚刚发生的诡异事件，大概也就过了十几秒而已。 而当她走进浴室脱光衣服，从镜子中看到自己额头上的印记的时候，所罗门女士才确认刚刚的一切，并非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的额头上，真的多了一个烙印的痕迹。这个痕迹很浅，却和【黄衣之印修道会】的资料上画的那幅诡异的图画一模一样。 回想起资料中，邪教徒们称之为【黄印】，是与伟大的深空星海之主——不可名状的哈斯塔建立联系的重要手段。 额头的【黄印】在自己的注视下渐渐消失，似乎融入了她的皮肤。就在这时，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从脑中传来。 【凭此印，吾将观汝之所观，闻汝之所闻，汝亦可凭此印与吾之仆从共享感官，即刻起，汝即为吾行走于现世中的化身，荣吾之所荣，损吾之所损。】 虚无缥缈的声音令她头痛欲裂，这一瞬间，她的眼前仿佛闪过了无数的影像，那些影像诡异莫名——仿佛异星球上的风景，又恍如空无一物的深邃宇宙。好像她的视觉共享了无数个生物，而自己所看到的，也在那些【眼睛】中浮现。 忽然，她从一双眼睛中，看到了令她无比惊悚的影像——那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屋子并不大，里的装饰摆设有些复古。几乎是同时，所罗门女士就意识到，这间平平无奇的屋子，正是自己的房间。 那双眼睛在渐渐移动，从移动角度来看，似乎正是浴室的方向。渐渐地，那双眼中出现了一具丰满诱人的身体。那个身体的主人背对着【眼睛】，正以惊恐的目光望着对面的镜子。几乎就在同时，所罗门女士本身的眼睛中，看到了从镜中慢慢出现的恐怖怪物。 那似乎是一只鸟——不，只是和【鸟类】这种生物相似而已——这头奇异的怪物有着昆虫般分段的身体；破败的、如蝙蝠一般的膜翅；以及数对鸟类一般的爪子。修长扁平的头颅渐渐转向了自己的身后，几乎占了整个头颅五分之四的巨大扁平喙部两侧，无数不规则排列的獠牙向外疯狂生长。 所罗门女士一动也不敢动，如果刚刚和那位【旧日神灵】的会面是一场直击灵魂的悖论，那么此刻身后的东西则是实实在在的怪物。它在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透明的涎液从无法完全闭合的巨口中滴下，四只眼睛分别观察着不同的方向。当那些眼睛聚焦到她身上的时候，所罗门女士猛然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却并非空空如也。 除了地上留下的一滩怪物的涎液之外，自己眼中的画面也忽然变得扭曲变形，当她再次通过这头怪物的视线确认位置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宇宙——怪物不知如何做到的，已经瞬间移动到了很远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刚好可以俯视【天晷星】和三个月球。 所罗门女士当时就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地下室的伊万，她要【黄衣之印修道会】的全部资料，并且要求伊万仔细查找如何加入修道会的方法。 没错，她要加入【黄衣之印修道会】——这并非是她疯了，恰恰相反，她做出这个决定是带着无比清晰的理智的。 如果想要对这个【旧日神灵】有任何了解的话，那么从它的信徒们那里获得无疑是最佳的手段。 无论是哪路的神仙，最了解它们的，往往是崇拜着它们的人。 伊万不负重望，没几天便查到了修道会的一些边缘人物。通过和某一个人接触，在使用了威胁和利诱等等方法，并表明了自己其实也是他们所崇拜的【黄衣之王】的信仰者之一后，顺利地加入了修道会某一个分部。 分部的地点十分隐秘，在一家酒吧的地下室中、分离出来的一个狭小的隔间中。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分部，但也藏着一些书籍。通过这些书籍的记载，所罗门女士对【哈斯塔】这位神灵有了一些了解。 【深空星海之主】、【不可名状之神】，没人能真正读出这位神灵的名字，只能以这类别称、以及与它名字读音相近的发音【哈斯塔】来称呼它。那些书写混乱的、前言不搭后语的疯狂教义中所记载的最终目的，便是通过它的仆从【拜亚基】——一种类似鸟类的生物——前往它的身边，成为侍奉它的亲信。 当看到【拜亚基】的那一刻，所罗门女士打了个寒颤——按照教义上的描写，所谓的【拜亚基】，正是那天自己在浴室中、与自己共享视觉的怪物。 这种强大的怪物的脖子与身体连接部分略微偏下的地方，有一个结构特殊的器官，这个器官可以接受宇宙间磁场的引导，在极小范围内创造出一场时空异常，【拜亚基】可以通过这种时空异常状态，将自己的速度在一瞬间提高到光速的四百倍。 ——这已经是完全超乎人类理解的知识了。别的尚且不论，光是【光速】这一令人绝望的课题，人类从地球时代开始直到现在，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无限接近这一极限速度而已。哪怕是最顶尖的物理学家，也完全无法超越这个极限。 而这种生物做到这一点，所需要的仅仅是扇动一下翅膀而已。 有着如此能力的存在，却也仅仅是那位【深空星海之主】的仆从而已么？读到这里的时候，所罗门女士不由得沮丧地叹息一声——她并不怀疑教义上的记载，因为就在前几天，她刚刚通过这种怪物的双眼，确认过了所谓【时空异常】的效果。 ——至少目前为止，人类的任何飞行器，都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从她的房间到达能够俯视【天晷星】的地方。 不过这阵沮丧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了解了自己接触到的是何种存在之后，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有了这群仆从的力量，那可笑的军方，又算的了什么？！ 第136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七) 之后的十几天，所罗门女士一如往常一样，每天组织各种民间活动和演讲，只是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了许多。憔悴的样子反而让她赢得了更多民众的支持——在民众的眼中，她是为了他们劳累成这样的，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人理会】的拥趸。 所罗门女士当然乐于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疲劳】并非是在为民众奔波，而是与打破她【无神论】的那些怪物进行互动。 每天晚上，她都会乔装打扮去某个修道会的隐蔽会场活动。在这个过程中，她渐渐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和那位名为【哈斯塔】的尊神进行精神沟通，甚至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引发一些超自然现象，比如那些令无数修道会的成员无比向往、却又无法见上一面的、名为【拜亚基】的怪物——她可以通过向【哈斯塔】祈祷，从而让这些怪物在自己身边现身。 一时间，【哈斯塔的信徒】这一称呼传遍了整个【黄衣之印修道会】，最高领导者们甚至将她奉为了【圣女】，认为修道会长久的虔诚祈祷终于感动了尊神，这位名为【梅丽卡】的女士就是尊神给他们的回应。 【梅丽卡】就是所罗门女士的化名，她当然不可能用真名在这群邪教徒中活动。在成为【圣女】之后，所罗门女士得到了更多关于【哈斯塔】的信息，久而久之，她发觉这些邪教徒对【哈斯塔】的了解也不过只是一些皮毛，尊神根本就没有任何想和这群弱小家伙们产生联系的念头。 尊神想要的，是拥有更强大精神力——就是人类所谓的【灵感】——的生物，灵感越高，就越容易与其产生联系，也越容易接受它的赐福。 在得知这群邪教徒的利用价值仅仅只有这么一点的时候，她便快速将【黄衣之印修道会】当成了工具。这群狂热的家伙们十分容易控制，尤其是在自己声称某些事是从尊神那里得来的旨意的时候。 不过她并没有放弃这些家伙，他们的狂热，可以为自己办成许多事。 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之后，她便减少了在修道会中露面的次数，转而专心和【哈斯塔】及其仆从【拜亚基】进行沟通。通过数日的适应，她已经可以和这些家伙们建立一定的联系，同时消除自身的一些不适反应。 【拜亚基】可以进入任何以寻常手段无法自由出入的地点，比如军方的军火库之类的，甚至还能查到一些军方的机密情报，这些情报中有一部分是对她不利的。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些情报曝光出来——首先她就无法解释这些情报的来源，其次，这些最高机密一旦传播出去，她就会立刻被送上法庭，然后就是军事法庭。一旦落入军方的手中，自己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她的【安全区】是【人理会】，只有在这里才是安全的。虽然得到了这种超乎寻常的力量，但所罗门女士并不打算放弃自己从人类这边得到的一切——关于【哈斯塔】她并没有了解太多，与其将全部的筹码都押在这个不可名状的神灵身上，不如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让人安心。 让她对【哈斯塔】一直持有怀疑态度的原因，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会选择自己——自己的【灵感】并非很优秀，比自己【灵感】高的人比比皆是，甚至连修道会中都有超过自己的人。那么为什么，【哈斯塔】会选择她作为信徒呢？ 她曾这样询问过【哈斯塔】，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所罗门女士无法用自己人类的地位来威胁一位不可名状的神灵，因此只能作罢，转而专心地和【拜亚基】建立起联系——这是她每晚都很疲累的原因，除了白天的活动之外，她将大部分休息的时间都用在了这种事上。 这天，所罗门女士难得地没有任何安排，本来想要好好休息一下——虽然自己的【灵感】因为经常和那些怪物沟通而成长了许多，但身体毕竟还是个人类，再这样高强度地折腾下去，恐怕还没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就得先倒下来。 不过有人不想让她休息。 就在她想要在床上多赖一会儿，享受难得地休息日的时候，房间中的复古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所罗门女士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爬下了床，忿忿地抓起了话筒：“伊万，你知道我今天休息，所以你最好有一个让我不会发火的理由。” “所、所、所罗门女士……”话筒另一边传来了伊万磕磕巴巴的声音，“我、我、我最近查、查到了一些、一些反常……具体资料已经放、放在暗道、道、道里了……” “反常？”所罗门女士轻轻皱了皱眉，“关于哪方面的？” “是玛、玛、玛格丽特博士的住、住所……” “哦？”听到这几个词，所罗门女士的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 伊万早就调查过那间实验室，但因为那里只有一台用来联络的终端机，剩余的机器全都没有联网，甚至连摄像头都没有。黑客再厉害也是依靠网络在办事，没有网络的地方，他也毫无办法。 但他却可以黑进那间房子外部的摄像头，并且好几次都发现辛罗元帅出入那间房子。但因为室内无法窥视，因此也就止步于此。所罗门女士早就想知道那两个家伙在做什么了，现在有了这方面的消息，让她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些。 在她的眼中，所有不可控的因素都要消除，她要将一切都把握在手中，这样才能实现自己宏伟的目标。 “我去看看，你继续监视那间屋子。”所罗门女士放下了电话，径直走到墙中的暗阁旁，拿出了伊万递上来的资料。 “多人进入……超过三天没人出来……最近运送的食物中甚至还带着路边的小吃……”她分析着报告上面的信息和几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种种异常让她变得警惕起来。隐约间，她好像感觉那些人要做什么大动作了。 ——科研人员进入是很平常的事情，但辛罗元帅和艾因上将也在这段时间内频繁出入，这就有些令人怀疑了。更令她感到费解的是，从其中一张照片中，她竟然看到了艾因上将和泽梅尔家的小女儿——蕾娜·泽梅尔在院子里似乎聊着什么。 蕾娜·泽梅尔——所罗门女士对这个人有一些了解，在第一批【地表开拓志愿者】中就有她的名字。可她现在不是应该在地表执行任务么？什么时候回到【月卫一】了？而且还去了玛格丽特的实验室？！ 这十分不合理。 她知道玛格丽特和军方多少有些交集，但游戏规则是所有人都必须将这些隐藏起来，不然就有可能因为私交过于密切而结党营私，这在【六人议会】中是绝对禁止的——每个议会成员都必须保持独立的思考，决不能被其他人影响到自己的思路——这样做对人类没有任何好处，久而久之，就会因为互相之间的影响，将身处的议员席位变成为自身谋取私利的工具。 这是从第一代【六人议会】便定下的铁则——纵观人类历史，许多当权者都是这样被腐化的。 就连所罗门女士自己也不敢触碰这条铁则。虽然自己实现目的的手段有些见不得人，但她也是在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前进，只不过用的是另一种方法罢了。 可现在，玛格丽特竟然暗中与军方的接触愈加密切，这很难不让人多心。 她必须查明其中的缘由，自己为了人类连尊严、原则都抛弃了，绝不可能让这些人坏了自己的努力。可核心区的守卫十分严密，那些守卫来自于一个独立的安保组织【普罗米修斯】，不受任何人控制，甚至连议长都无法对其插手。想要探明那里的情况，真是难如登天。 等等。 忽然间，所罗门女士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人造天幕的早晨，按照今天设定的天气预报，一整天的天气，都应该是阴天——她看的并非是人造天幕，而是天幕之外，栖息于邻近行星上的、那些能够产生时空扭曲、拥有四百倍光速的怪物们。 笑容渐渐出现在了她的嘴角——她有办法了。 第137章 阴影中的杀手(十八) 窥视玛格丽特住所的，正是所罗门女士所操纵的【拜亚基】。自从成为【哈斯塔】的信徒之后，那些扭曲的怪物就一直听从她的指令，丝毫没有任何抗拒。所罗门女士想得很好——既然自己拥有了这超自然的力量，一定能轻易地瞒过安保部队【普罗米修斯】的双眼。 事实也确实如此，短时间身处扭曲时空中的【拜亚基】无法被肉眼和电子器械所观测，不出意外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它们的行踪。 可惜，尽管她操纵【拜亚基】成功进入的【普罗米修斯】的守备网，却依旧没有窥视到任何东西——就在【拜亚基】刚刚在预定地点出现的时候，【哈斯塔】的警告忽然出现在所罗门女士的脑海中，那警告是如此的严厉，以至于她一度失去了和【拜亚基】的联系。 【不准窥探那里！快走！】 所罗门女士惊讶地发现，即使是这位不可名状的诡异神灵，依旧有着畏惧的东西。它几乎是从自己的手中抢夺过去了【拜亚基】的命令权，强迫那只怪物遁入扭曲时空，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玛格丽特的实验室。 “那里究竟……有什么？！”所罗门女士惊得满头是汗——她和【哈斯塔】有着一定联系，对方心中的恐惧也被她所感受到。神灵所恐惧的事物与人类远远不同，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在恐惧什么，只能任由这种原始、古老的情感冲击着自己的意志。还好自从和它建立精神连接之后，自己的【灵感】和承受能力都强大了不少，不然的话，所罗门女士毫不怀疑自己会在这种恐惧的爆发中疯掉。 事实上，她真的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有吾等不可触碰之物。】似乎是为了避免她再做什么蠢事，哈斯塔决定告诉她一些事实，【那里有着“主人”的存在，不是吾等“仆从”能够接近的。】 “……‘主人’？”所罗门女士第一次听到它说这个词——强大如【深空星海之主】，竟然也只是位“仆人”么？！ 那座无法接近的实验室中，究竟藏着什么怪物？！ 哈斯塔详细地讲述了关于人类口中【旧日神灵】严格的等级分段，听过之后，所罗门女士顿时感觉自己更加渺小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人类终将征服整个宇宙，并对此坚信不疑，没想到在这之上，有着无数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人类在【它们】的眼中，甚至连尘埃都不算，渺小到这些伟大的存在，甚至无法对【人类】这个群体产生任何【恶意】。 ——谁会对根本看不见的渺小东西产生诸如此类的感情呢？ “您是说……那里有着连您都无法企及的……古老生物？”所罗门女士还是无法习惯【神灵】这个称呼，比起那种虚无缥缈的称谓，她宁愿相信对方只是比人类高级无数倍的、活生生的生物。 【然也。】哈斯塔似乎不愿再谈论那边的事，只是再三警告了她不要窥视那里。【主人】级别的存在十分自负，不会允许它们窥视的，【如果汝有任何越界的行为……毁灭的，或许不止是人类而已，就连吾也无法幸免。】 “……我知道了。”对于哈斯塔的警告，所罗门女士只能暂时放下了自己的主意。可这却让她的好奇心更加旺盛，更加坚定了想要一睹为快的念头。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必须要将所有人和事全部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这次，她可能需要一些别的手段了。 【汝之欲望如此热烈，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似乎察觉到了她不会罢手的念头，这次轮到哈斯塔提问了。一方面是因为好奇，另一方面则是想问清楚她的动机。不然任由这个人类随意使用自己的恩赐，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连累。 “我要站在人类的顶点。”也许是因为对方完全不属于人类，也许是因为这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压抑得太久，思考了一下之后，她决定将自己的目的告诉这位非人的古老生物。 【汝已经位高权重，呼风唤雨，难道这还不满足？】 “在【大末日】之前，人类的世界曾毁灭过一次，这颗【天晷星】不过是无可奈何的居所，我们真正的家园，在数千光年外的遥远星球。那里，我们称之为【地球】。”因为恐惧而疲惫的所罗门女士坐在地上，靠着窗边的墙壁，慢慢撩起了垂在额前的乱发。这一刻，高高在上的【人权联合理事会】会长梅布尔·所罗门女士，竟显得满身风尘。 “那一次，人类毁灭在了自己手中，”她对语言的天赋和造诣很高，在研究那些语言的时候，从一些遗留下来的古老书籍中，窥视到了地球毁灭的事实，“几近耗尽的资源让人类互相争斗，每时每刻都有同胞倒在地上，饿死、冻死、因战争而死的人数不胜数，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人类的【贪婪】。” 【汝无法消灭贪婪，吾等也是一样。】在哈斯塔漫长的岁月中，见识过了一些同类因为贪婪遭到【主人】的毁灭，对于这些几近与【恐惧】并驾齐驱的欲望，就连它也无可奈何——哈斯塔自己又何尝不想要抢夺兄弟不朽的身躯，令自己的存在变得更加完美？ “贪婪无法消灭，但却能够控制。”所罗门女士语出惊人，连哈斯塔也不得不对这个人类有所改观，“人类除了贪婪，还有许多别的劣性，只要制衡好其中的关系，便能将这些劣性维持在一个平衡状态。若要做到这一点，则需要一个绝对的领袖来领导他们。” “地球时代的混乱说到底就是领袖的无能，这种分权而治的做法本身就是一个缺陷。想要将所有人都凝聚到一起，则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渐渐地，所罗门女士的眼中显露出了些许狂热，这种强烈的感情甚至连哈斯塔都为之动容。 “我要成为皇帝。”所罗门女士一字一顿地说道，“人类唯一的皇帝！” 【这很困难，汝等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种做法的缺陷。】 “可现在并非是【历史】，而是【历史】的未来，我要做的事，比那些古老的封建行为要先进无数倍。”丰满女人的话语坚定无比，她抬起眼睛，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她知道这位不可名状的生物就在附近的某处——“伟大的深空星海之主，请赐予我您尊贵的力量。为此……我愿献出我的一切，甚至是我的灵魂。若能够成功建立起理想的国度，我愿永生侍奉于您的左右，永世不离半步。” 异常的沉默充斥着古典的房间，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周围的空旷中，传来了一声虚无缥缈的答复。 【诺。】 所罗门女士闭上了眼睛，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契约已经成立，【黄衣之印修道会】的古老典籍中，曾提到过与【旧日神灵】不朽契约一事。一旦与【它们】建立契约关系，便永远无法背弃，甚至连死亡都无法抹去契约的效力。 ——可那又如何？她为了人类的未来连良知和尊严都可抛下，还有什么舍不掉的？ 【六人议会】便是六方势力的代表，任由其发展的话，难保这颗【天晷星】不会重演地球时代的悲剧。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推翻这一切吧。她将成为终结这个错误的杀手，将人类的未来导向正途。 没错，杀手。 阴影中的杀手。 第138章 【神国】之旅(一) 地表，【伊阿宋镇】。 在月球待了六天，再回到这座已经变得坚固了许多的新镇子中，黛希一下子感觉到安心了不少。 也许是习惯了一如既往的危机，也许是想起了葬送于此的战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地表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相比之下，阿布倒是无所谓，只要有吃的，她去哪儿都行。 刚刚落地的那天，她和阿布就收到了一纸军令，上面写着两件事。第一件是二人的军衔被从中士提升到了少尉，越过了上士这一阶段。理由很简单，之前黛希独自面对【超越者】的时候，除掉了不少摸索向【伊阿宋镇】的【异变种】。虽然在战斗过程中影像记录装置受到了严重破坏、“无法修复”，但满地的【异变种】黑玉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功劳不可能只是黛希一人的，虽然现阶段装备给军方的【生物装甲iii型】有强化过近身作战，即便如此，以一人之力对抗近百只【异变种】还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份军功除了她之外，还有阿布和蕾娜的份，两人也一起被升了军衔。 阿布和黛希一样，被提升到了少尉，而蕾娜身为队长“指挥有方”，被提升到了中尉军衔。 这个级别，已经可以在星舰内部任职了。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三人还是暂时留在了地表。 毕竟，身为【旧日神灵】的关系者，她们还有一些未完成的事。 军令的另外一件事的内容是，由黛希、阿布、蕾娜和赫尔辛四人组成临时的远征探索小队，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这项任务和【万相神国】有关——辛罗元帅的意思是，无论将来是开战、吞并还是共存，至少也要知道对方的底细。 这项任务很危险，四人这次回到【伊阿宋镇】是收拾行囊，休整两天之后，她们便会向南方出发。从黛希遇到的那位【超越者】的口供来看，【万相神国】的其中一个分支据点就在这个方向。 而接应他们的人，则是留守在【伊阿宋镇】中的伊莎贝拉——她并不适合战斗，辛罗让她留在安全地点作为情报的中转站，并给了她使用军用卫星的权限。无论有什么消息，伊莎贝拉都可以第一时间通过特殊频道告知辛罗元帅。 明面上，四人是外出执行探索任务，毕竟就算是军用卫星，也会因为云层的覆盖无法实时监控到某些地点，也无法穿过树林、山涧等障碍物，在两座开拓地已经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优先探知周围的环境便是首要之事。 而实际上，他们做的事更像是间谍。四人各有分工——赫尔辛要联络【万相神国】中的线人，在寻找到目标之后，他要负责带人潜入进去；黛希作战经验丰富，可以临时给出许多正确的建议；蕾娜是总指挥，负责任务进度的推进、记录等一系列工作。 至于阿布——没人对她报什么期望，只要别撑死就行。除了吃，阿布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全自己的身体碎片。 “队长……”深夜，阿贝拉·丹尼尔副官来到了蕾娜的房间外，敲开了她的房门。 由于阿贝拉是蕾娜指名的临时指挥官，所以她也得到了晋升。原本【伊阿宋镇】的总指挥是蕾娜，蕾娜不在的时候，她就成为了这里的总指挥。 “这么晚了还不睡？”蕾娜看着表情有些沮丧的副官，“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心里没底。”阿贝拉叹了口气，虽然她在蕾娜身边待得最久，但单独担任如此重任还是第一次，说实话，她真的有些没什么自信。 “自信不是别人给你的。”蕾娜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一名优秀的士兵，不可能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可是……” “勇敢点，阿贝拉，你是我选择的副官，其实你一直都比你自己想象得要优秀很多。”虽然年纪上阿贝拉要大一些，但此时的蕾娜却表现得要成熟许多，“我只是出去执行简单的探索任务，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你的成长。” “……嗯！” 送走了自己的副官，蕾娜关上了门。星舰中的居住环境比铁皮房强多了，至少不用听被晚风吹得铁皮咯吱作响的声音。再次检查了一下明天应该带走的装备之后，蕾娜关上了灯。就在她打算睡觉的时候，克苏鲁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脑中响起。 【为什么不选择留在星舰上，那里要比地面安全得多。】 在回来之前，艾因上将曾数次向辛罗元帅申请将妹妹留在身边，考虑到蕾娜的体内有着【旧日神灵】的灵魂，艾因的意思是，将之留在身边可以更好的观察和控制——事实上这个提议确实值得采纳，除了保护蕾娜之外，【旧日神灵】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保护【月卫一】不受【盲目者】的侵略。 据蕾娜体内的【旧日神灵】所说，所谓的【盲目者】在它的眼中与人类没什么区别，如果能将蕾娜留在星舰的话，对舰队的安全和防守作战的效率也有很大的好处。 但蕾娜却执意回到地表，理由也很简单，因为黛希也会回去。她一直不甘心屈居黛希之下——虽然就军衔来说是自己高一级，但蕾娜知道，自己和那位强悍的战士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或许是攀比心作祟，或许是因为小小的嫉妒，总之在黛希面前，蕾娜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优秀。 她必须要更接近黛希——不，是要超过去。只有那时，自己才能心安理得地去她的最终目标——星舰上任职。 “还不是时候。”关于克苏鲁的问题，她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比起这个，你还一直待在我身体里没问题么？” 蕾娜问的是关于在月球上、它察觉到那位一直与它争执的【兄弟】的事——从那个窥视的气息消失以来，克苏鲁便一直都没怎么说过话，今天还是这家伙第一次开口。 【上次大战之后，我们俩都很虚弱，并且同时被“混沌”所封印。理论上来说，它是不可能这么快恢复的——至少不可能比我恢复得更快。除非……】 “除非，它也有了像你一样的附身对象？” 【没错，哈斯塔被囚禁在距离这里很遥远的地方，如果没有媒介的话，几乎全部由精神力构成的它是不可能对现实造成直接干涉的。】 “那个媒介是谁？” 【不知道，】克苏鲁发出了一声低吟，似乎是在叹息，【现在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我们已经发现对方了。】 “你们会打起来？” 【是吞噬对方，我们，本是一心同体。】 “没想过共存么？”蕾娜有些困了，眼皮一直在打架，眼看就要睡着了。就连这句话，也是无心问出的。 可这次，克苏鲁却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第139章 【神国】之旅(二) 在交接了一些手续之后，黛希四人便启程出发了。她们的交通工具很熟悉，至少黛希和阿布很熟悉——那正是之前在地表执行任务时，二人开的那辆旧式的装甲运输车。 车辆被经过了改装，增加了不少功能，外装甲也换成了【奥兰多重工】最新式的甲板。除此之外，雷达系统与通讯系统也经过了升级，甚至还在车顶加了两门电磁驱动的主炮。弹药的补给则由莉子提供，作为军方特别雇佣的【特派员】，【狮鹫号】持有的特殊通行证可以让这艘民用运输船自由出入【月卫一】的星港。 装甲车的动力系统也进行了更换，原本的动力系统只能加装【黑玉】提炼的燃料，现在车厢的内部还加设了简易的、用来提炼【黑玉】的反应炉。只要她们还在地表，就能通过击杀【异肢】，从而获得源源不断的【黑玉】提供动力。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车厢内变得更狭窄了，再放三个外骨骼存放舱，就只剩下一个狭窄的过道用来休息。 没错，三个外骨骼，赫尔辛和他的外骨骼被扔到了装甲车顶用来装铅块炮弹的地方——下面住的是三位女士，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到下面的。 关于这点，赫尔辛哭笑不得地表示，就算再借自己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下去和三位姑娘发生什么事。 没错，他怕了，不过不是怕被黛希三人揍成猪头，而是在恐惧着【旧日神灵】。 在月球上的时候，赫尔辛喝了点酒，借着酒劲撩起了奈亚化身的护工。结果是他得手了，当时就被拉去了隔壁的屋子。当第二天早上赫尔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包括玛格丽特博士在内，所有人都以为地下实验室中干瘪的【异变种】逃出来了。 奈亚拉托提普被称为【无面疯神】是有道理的，这家伙不光平时行事疯癫，就连化身成女人的时候，在床上也一样。赫尔辛被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什么高跟鞋、小皮鞭全都玩了个遍，仅仅一夜的功夫，赫尔辛便整整瘦了五公斤，连眼窝和脸颊都塌陷下去了。 从那之后，赫尔辛了解了人类和【旧日神灵】之间的实质性差距。这群精力近乎无穷大的怪物们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在从房间里出来之后，赫尔辛便掏出了自己的家徽，指着上面盘旋在十字架上的毒蛇发了一个毒誓——以后再也不碰和【旧日神灵】有关的任何女人。 天地良心，就算睡在下面，他也是不敢有任何越位的想法的。 不过对于让自己睡车顶弹药库这一决定，赫尔辛也是没有任何异议，直到现在，他还对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中那名疯狂的护工心存畏惧，他可不敢保证下面那三位同样与这类神灵有所接触的姑娘们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车顶挺好，嗯，至少对健康来说很好。 装甲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离开了，它的目标，是有可能为【囚徒】病毒根源的地方。 那里，或许就是【囚徒】的巢穴，瘟疫之神【哈斯陶吕克】的所在。 —————————————————— “所、所、所、所……”伊万磕磕巴巴地在电话中做着汇报，所罗门女士实在是听得烦了，索性放下了电话，直接坐电梯来到了地下一层。 当伊万看到主人进入了他的【工作室】、想要对她做汇报的时候，所罗门女士掏出了简易的终端，拔下了联网的接口，用局域信号传输接上了伊万的工作终端。 “我今天没什么耐心，你打字说吧。”所罗门女士随意坐在了一个箱子上，抱着胳膊等待着伊万的汇报——她知道自己这个心腹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操作键盘的速度却无人能及。 【经过改装的装甲车已经由高城莉子送达地面，随行的检修员也已经到位，但她们似乎并没有带检修员出发，似乎是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果然，打字的时候，伊万的表达能力一下子变得通顺了起来。 “确保上面的记录设备很隐秘么？” 经过了哈斯塔的警告，所罗门女士不敢再以【拜亚基】的眼睛窥视，但那并不代表她没有别的办法——她的人已经渗透到了【月卫一】的各个部门，想要在地表安插眼线对她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放心，所罗门女士，我亲自制作的记录设备并没有联网，产生的电磁干扰也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它只是个单纯的记录设备，并不会受到屏蔽器的干扰。只要等他们回去检修车辆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去执行的似乎是一个长期任务，为了确保安全，短时间之内我们也许收不到任何回馈。】 “多久？” 【军方的机密库中也只是提到一点而已。】伊万飞快地操作着终端，【最短恐怕也要……数月的时间。】 “等不及了……”所罗门女士皱着眉咬着指甲，她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浪费。就像哈斯塔告诉她的那样，在她对玛格丽特的实验室进行窥视的时候，对方也一定发现了【拜亚基】——虽然不知道那边是否确认到是自己所为，但凡是还是小心点好。 思考了一阵，所罗门女士起身走到了伊万的身边，弯下腰操作起了他的终端。丰满有致的身体忽然压了过来，让因为长时间在密室中工作、营养不良而瘦小的伊万不自觉地向旁边缩了缩。主人身上传来的体香熏得他一阵晕眩，让他不光是耳朵，连脖子都红了。 所罗门女士并没有在乎这些，她调出了开拓地附近的地图，问道：“她们走的是哪个方向？” “南、南南南南方……”伊万畏畏缩缩地回答道。 “给我连接莉子。” 伊万从缝隙中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按了几个键之后，全息显示器中出现了莉子的身影。 “哟，所罗门老大，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面对着忽然连接自己的、【月卫一】黑市的实际控制者，莉子活力满满地打了声招呼。 她一直都是【人理会】的人——或者说，整个黑市，都是所罗门女士在私下运作，这是【人理会】庞大资金链的主要来源之一。 而莉子，正是她在黑市中最得力的心腹与眼线。 “送一批人下去，隐秘点，不要被军方察觉，地点和人数随后再通知你，你那边准备一下。” “好嘞！遵命！伟大的所罗门陛下……” 莉子话未说完，所罗门女士便切断了通讯——她一直觉得这个活力满满的家伙是个难以应付的对象。 “伊万，通知【希绪弗斯连队】，让他们做好出发的准备。”说完，所罗门女士便收起了自己的终端，转身离开了狭小逼仄的地下室。 光靠记录设备还不够，她必须要更快地获得那些人的消息——虽然不知道那几人中是否有【旧日神灵】的存在，现如今，还是小心点好。比起【拜亚基】，现在动用自己养的私兵明显要更加安全一些。 “遵命……”等所罗门女士离开，伊万畏畏缩缩的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危险的狂热与兴奋。 就好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一只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 “如您所愿，所罗门‘陛下’……” 第140章 【神国】之旅(三) 装甲车在路上磕磕绊绊地行驶着，走了整整一天才走出了山区。幸亏车子的底盘和轮胎都是战争中损坏的星舰上淘汰下来的，这点路况对【珍妮】来说还不算什么。 【珍妮】是阿布给这辆装甲车起的名字——她没想到还能和小车再次一起共同出任务。阿布已经想好了，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她就拆掉所有的武器系统，带着这辆小车周游复兴的人类文明，吃遍各个文化中的美食。 当然，还有黛希。 “不能再接近了，”阿布一边吃着罐头一边盯着副驾驶的雷达，“边缘有生物反应，不确定是否是人类，最好过去看一下。” “车门打开。”一直待命的黛希直接挂上了【鸢尾】的外部挂件，检查了一下步枪弹夹之后走到了车尾。 门开了，黛希跳了出去——她担任的是侦察兵的位置，论单兵作战能力，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等她离开了，赫尔辛将车子熄了火，打开窗户点了根烟。黛希身上常备烟草这件事给了他不少方便——每次巡视过废墟之后，黛希总是会带着一兜子废弃店铺中的烟草回来。虽然她平时不抽烟，但遇到救急的时候，烟草绝对是最容易得到的止痛剂和兴奋剂。 这就导致了装甲车座位下的小箱子里装得全都是各种牌子的烟草，反正这玩意儿也没有过期一说，只要密封得好，放多久都无所谓。 “你和黛希是怎么认识的？” 赫尔辛是司机，对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没面子的事。四人中蕾娜是以【贝希摩斯高等学府】首席学员毕业的，综合能力无人能出其右；黛希身经百战，只论战力的话她毫无疑问是最高的；至于阿布就更不用说了——这家伙可是【旧日神灵】，而且还是上位的【主人】，就连【囚徒】病毒的本体见到她都得规规矩矩地行个礼再走。 赫尔辛虽然是三大贵族之一，但与这三个女人一比，却是最平凡的一个。而且四人各有各的事要做，蕾娜要负责规划路线、判断一些战斗是否要规避、发生战斗的时候制定紧急作战方案、同时还要时刻准备着抄家伙动手；黛希要时刻保持能够战斗的状态。相比之下，司机这个工作只能由他来担任了。 毕竟，他的作用是在寻找到【万相神国】之后才能发挥出来。 至于阿布…… 除了一些十分紧急的状况之外，这家伙只要负责吃就行了。赫尔辛曾不知死活地让她摸过一次方向盘，结果就是连隔夜的饭都差点吐出来。从那以后，他就和黛希站在了同一战线，坚决不让这个吃货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 听到赫尔辛这样问，后面日常维护武器系统的蕾娜也竖起了耳朵——她也好奇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哟，这事说来话就长了。”阿布舔了舔嘴角的油星，皱着眉慢慢回忆道，“从哪说起呢……对了，关于我被炸成碎片这件事，你们了解多少？” 阿布说的是【大末日】的开端，人类集结了几乎全部火力，将她的身体炸碎这件事。 “差不多就是书上写的那些。”赫尔辛想了想回答道——关于这件事记载得并不多，只说当时有一个怪异的生物引发了天地异变，当时整个【天晷星】几乎都在发生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之类的事，九成的人类当天就失去了生命。直到现在赫尔辛才知道，引起这些灾难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身边这个吃货翻了个身而已。 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他完全无法想象这颗人类赖以生存的星球，竟然只是这家伙的巢穴。 “身体破碎了之后，我睡了个回笼觉，因为当时我的本体在另一个地方和我的兄弟发生了一些矛盾，暂时无法顾及这里。” “等等……”赫尔辛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的……本体？这里不就是你的本体么？！” “投影而已，”阿布举起了手，阳光将她手的影子映在了副驾驶前方的台子上，“地球时代的时候，人类曾不知死活地将我召唤过来。因为我的本体出入这个低等宇宙有些麻烦，所以就用投影来办事了。” “也就是说……”赫尔辛吞了口口水，“我们拼上全部炸碎的，只是你的影子？！” “对。” “那你的本体……” “进不来。”阿布摇了摇头，“这个低维度的宇宙我是无法直接进来的，不然的话，宇宙会被我的身体挤碎的。” “……你本体多大。”赫尔辛听得汗都快下来了。 “体积大小本身毫无意义，怎么形容呢……”阿布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向这个宇宙的生物解释自己那边的情况属实有些困难。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这样，想象一下，如果你想进入一张纸中，会发生什么？” “……明白了。”赫尔辛好歹也是三大贵族之一，优秀的基因让他的脑子转得不慢，很快就理解了阿布的意思。 纸张代表着二维世界——当然，二维世界是没有厚度的，只是一个平面而已。如果拥有厚度的三维生物想要强行闯入的话，那么二维世界就会立刻崩坏。 将一个有厚度的物体强塞进没有厚度的平台，这是必然的结果。 “后来呢？”问出这句话的人是蕾娜，她倒是不会去想维度的事——蕾娜是个很务实的人，那些无法理解的事，她从来都不会多想。比起那些令人费解的问题，她更关心两人是怎么相遇的。 “后来我和兄弟的事解决了，当我的注意力回到这边的时候，发现这颗星球上有很多本土生物在我的投影残片上胡作非为，尤其是你们——虽然无法对我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但又痒又难受的感觉实在让人很烦，于是就想把投影拼起来。当时我还考虑是否要毁灭这个投影，毕竟我对这个宇宙没什么留恋，当初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好奇有人可以完整的念出我的名字，想要过来看看而已。” “可就在我打算将这件事付之于行动的时候，一个你们的士兵出现了。” 第141章 【神国】之旅(四) “黛希？”赫尔辛朝窗外弹了下烟灰——他不敢将装甲车弄脏，因为车内的卫生可是由副驾驶上坐着的这个怪物在维持的。 因为用枪的本事很差，平时又不怎么会用到【旧日神灵】的力量，百无聊赖的阿布除了吃之外，主动担负起了装甲车内的卫生工作。 ——她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做了。 “不是黛希。”阿布摇了摇头，“是另一个士兵，不认识。当时她似乎在躲避那些【异变种】的袭击，最后躲到了我的一个碎片旁边——可惜，最后她还是死了，当时围在那座破房子外面的【异变种】有很多，就算当时是黛希也不可能幸免。” “那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遇到人类，其实当时本来不想在那里多做停留，只想快点收拾完这边的残片然后一起消除掉。但那个人类临时时做的事，却让我对你们产生了一些兴趣。” “当时我能感受到那个人类的恐惧，不过就算是在那种心理状态下，她依旧举着枪向窗外还击。直到最后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将自己锁在了一个还算坚固的房间里，掏出了记录设备留下了遗言。” “当时那名士兵说什么我并不清楚，因为那时我还不懂你们的语言。只是那位士兵一边哭一边交代着一些事情，在她恐惧到极点的情绪中，我竟然寻找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那似乎是某种类似‘安心’的情绪——在如此绝境之下还能有这样的情绪，这让我十分好奇。” “本来我想帮她一把，看看那种情绪是什么。但碎片能够使用的本体力量有限，等我将那些【异变种】赶走的时候，那名女兵已经死了。在她变成新的【异变种】之前，我切下了她的头颅——对于你们人类将记忆、情感之类的全都记录在大脑中这点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召唤我的那个疯子和我说过这些事。” “于是我探查了她的大脑，虽然语言不通，但‘感觉’还是可以共通一下的。怎么说我也算是所有【情绪】的集合，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那名女兵留下的是遗言，在她的记忆中始终有几个人，现在想来，估计是她的家人吧。然后就是一些钱，以及将那些钱取出来的密码之类的。那时我才知道，她是想在自己死之后，将自己还留下来的东西都留给她的家人。” “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阿布喝了口水，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我只有一个兄弟，从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如此了。某时我也想过自己的毁灭，但却从没想过会留下什么东西。毕竟在【我们】面前，就连‘死亡’都会湮灭，存在了这么久，从来都没想过去创造什么东西。” “为了弄清楚这种我没有过的【情绪】，我用那块碎片仅存的力量制造了一副人类的身体，无论是身高、体重还是面容，都是以那名女兵为蓝本的。当时我在想，如果成为‘人类’的话，或许就能体会到那种感觉了吧。” “就在我的身体刚刚制作好不久，刚想适应一下人类的躯体的时候，黛希找到了我。”想到这，阿布的嘴角下意识地往上勾了勾，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表情的变化。可这一切，却被赫尔辛和蕾娜从强化玻璃的反光中看得一清二楚，“她把我带回了玛格丽特的实验室——那个疯女人竟然还想解剖我。【父神】在上，这副身体可是以人类本身为蓝本编织的，就算解剖也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后来，当我学会人类的语言之后，才了解那些遗留下来的东西，就是你们所谓的遗产。当时死去的女兵临死之前想着的，是她的抚恤金会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阿布趴在了窗口，歪着头枕在了胳膊上，“听黛希说，你们每个士兵都会留下这样的遗言，而留下遗言时的感情，就是‘爱’。” “黛希自己也留下过不少这种遗言和遗书，不过还好，这些东西没有用上。与她在一起的生活每天都很精彩，至少不会像我的本体那样无聊。” 赫尔辛和蕾娜静静地听着，这个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旧日神灵】所说的话太过震撼，让他们一时间无法给出反应—— 首先就是这家伙的本体。 【情绪】的集合体？！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究竟是如何独立运作的？！怪不得这家伙平时对别人的恶意十分敏感，原来这些都是她的一部分。 忽然，蕾娜回想起在【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第一学期结束的前一天，自己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和愤怒——“那一天……也是你做的？” “抱歉，当时只感觉好玩而已，想知道你们人类的大脑究竟能容下多少情感。”阿布吐着舌头道着歉，却听得蕾娜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只要她愿意，人类——甚至是整个宇宙中有着【情绪】波动的任何一种生物——都将被她轻易操纵于股掌。 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阿布无法干涉【异变种】——这些被【囚徒】控制了身体的怪物完全由脊椎的神经来直接操纵身体，并没有任何【情绪】，所以才无法被干涉。 现在回想起来，蕾娜只感觉一阵后怕。只要自己还活着，在阿布的面前她甚至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这就是玛格丽特博士所说的、古书上所记载的【旧日支配者】的本质么？！ 它们所【支配】的并非什么实质性的物体，而是某种不可名状的领域。 “除了你……”赫尔辛被烟蒂烫伤了手指，赶紧将其扔出了窗外——他和蕾娜的反应差不多，听得连正在抽的烟都给忘了，“……还有别的【旧日神灵】在天晷星上么？比如……” 说着，赫尔辛回头看了一眼蕾娜——这家伙体内也寄宿着一个怪物。 “克苏鲁啊，它算是【我们】制造出来的、低级一些的存在，比起【我们】，它们更好理解一些……不过对人类来说还是有些难就是了。”阿布想了想，从副驾驶位置的箱子中拿出了两张纸，叠加着放在了台子上，“下面这张纸是你们的宇宙，上面这张小一点的纸……就是它们，这样能理解了？” “谢谢阿布老师的指导。”赫尔辛赶紧行了个礼——对于自己被一个【旧日神灵】教导如何简单理解那边的世界这种事，他是无比的佩服。 估计也就这群思维模式完全跳出所有的条条框框的家伙，才能想出这种解释方法吧。 小一点的纸代表着【克苏鲁】——虽然它可以很好地融入这个宇宙，却又可以轻易与之分离去往别的平行维度。而就算是这一点，也是人类完全无法做到的。 这已经无所谓【知识】和【技术】了，而是对【宇宙规则】本身的控制权。 幸好，这群超乎理解的存在中，有一个上位的存在是站在人类这边的——赫尔辛不自觉地这样想着。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也必须要考虑，给自己留下一份遗书了。 第142章 【神国】之旅(五) 就在阿布讲述以前的故事的时候，黛希一身血污地回来了。她并不知道车里面聊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小股兽形的【异变种】而已。”黛希站在车外，被赫尔辛喷洒着消毒剂。虽然本体是【囚徒】病毒的集合体，但杀虫剂、消毒剂和清洁剂这类东西，对【哈斯陶吕克】这位【旧日神灵】意外地有效果。 大概是因为它本身无穷无尽，不屑于进化出什么特殊抵抗力的原因吧。无论在哪个维度中，病毒的数量永远都是最多的。这群微小的生物分裂十分迅速，就算所有的多细胞生物全都灭绝了，这家伙估计也会永远存活下去。 “消灭了？”赫尔辛看向黛希的目光有些异样，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阿布会一直跟着黛希了。说得不礼貌点，这似乎和小鸭子会将出生时看到的第一个生物认作母亲的现象差不多——在有人类的身体之前，【阿布霍斯】甚至连生物都不算，她的思考模式和行动模式完全不可捉摸。但当她得到人类身体、并开始使用的时候，多少会被加上一些生物的特性。 说句简单点的，阿布成为人类之后、看到的第一个拥有独立思考的人类就是黛希，从那一刻开始就默认了与她的亲密关系。 后来在阿布慢慢理解人类文明的时候，这种关系才渐渐开始改变，不过第一印象是很难被剔除的，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会选择留在黛希身边的原因之一。 至于现在这位【旧日神灵】对黛希是怎么想的，没人能够揣测。 “你总看我干什么。”黛希察觉到了赫尔辛的目光有些奇怪，她四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的外骨骼零件出问题了？” “没有……”见她是这个反应，赫尔辛叹了口气——这个女人的神经是真的大，无论哪方面都一样。 —————————————————— “十四头狼型【异变种】，还有三头好像是猫科，看不出什么品种。”事后，黛希在车厢后面对蕾娜进行汇报。这些信息都要统计起来，方便蕾娜统计附近的【异变种】生态分布。 “【原生种】呢？” “没有。”黛希摇了摇头，“附近没有任何【原生种】出现过的痕迹，不过不排除是我们没遇见过的种类。另外那些【异变种】并没有被【超越者】控制的迹象，所以对其实施了歼灭作战。” “你还真是大胆。”赫尔辛一边将罐头倒进行军用的锅中一起煮，一边扭头说道，“无论身上的装备有多先进，平常人看见那么多【异变种】，估计第一反应就是跑，你竟然敢冲上去跟它们动手。” 他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生物装甲iii型】已经完全可以应对小群的【异变种】，但心理上的恐惧可不是轻易就能克服的。就算黛希有着阿布的加护，不过按照阿布的说法，黛希目前为止的心智依旧是一个人类。只要是人类，就难以通过【恐惧】这一关。 有些东西，是刻在基因里的。 “习惯了。”黛希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她说得也没错——不管一件事再令人恐惧，经历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在遇到阿布之前，她早就对这种【绝境】没什么感觉了。 “……吃饭吧。”记录好了黛希的行动，蕾娜放下了终端，坐到了篝火边。 将各种罐头扔进一起煮是赫尔辛的想法，对他来说，这些罐头的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与其一边吃一边喝水，不如将这些只有营养却没什么味道的东西一锅煮了，好歹吃着还能快一点。 阿布倒是无所谓，虽然【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的食堂和周围的小吃摊比这好吃多了，但她并不挑食——人类的味觉给她的感觉十分奇妙，不管什么她都想尝试一下。 午夜，黛希独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面前的仪器亮着灯，夜视功能的成像仪将装甲车周围所有的影像全都呈现在面前，最上方的雷达也在监控着一公里以内的热源反应。 夜晚十分安静，连风声也听不见，这样的环境，总会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回忆之中。就算她不是一个会经常回想过去的人，此刻也不禁神游天外。 十九年前的那场【盲目者】入侵月球事件中，无数的平民家庭被毁，很不幸，她的家庭也在其列。当时只有十岁的黛希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刮起了狂风，许多大楼破碎倒塌，事发地点的绝大部分人甚至在睡梦中就失去了生命。 黛希家的那座大楼也倒了，不过很幸运，她和妹妹的房间并没有完全坍塌，两人躲在了墙角，楼板坚固的合金在二人所处的位置上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让她们没有被瓦砾埋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黛希感到绝望的时候，合金被掀开，她们获救了。事后她才知道，自己和妹妹获救的时间距离那声爆炸已经过去了三天。 几只【盲目者】突破了【贝希摩斯舰队】的防守冲向了月球，将人造天幕砸开了一个缺口。外面的真空抽取【月卫一】内部空气产生的气压形成了狂风，再加上【盲目者】巨大的身躯砸向地面产生的剧烈震动是建筑倒塌的原因。人类一边顶着【盲目者】的进攻一边启动紧急备用甲板遮住了那片天幕，花了整整十天才将所有的幸存者救出来。 就是那次袭击，黛希失去了父母，父母并没有那么幸运，永远地离开了她们姐妹二人。从那之后，十岁的黛希就开始绞尽脑汁地弄钱，用来支付妹妹昂贵的药费。 一直到今天，她的脚步也没有停下过。坚强的黛希从未屈服——父母已经不在了，至少，她要保住自己唯一的妹妹。 或许在别人的眼中，她的人生被条条锁链勒得透不过气来，但黛希却从未后悔过。凡妮莎给了她人生唯一的安慰，只要妹妹还在，那么她便是所向无敌。 “你就没抱怨过么？”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忽然回过神的黛希条件反射般握紧了枪，却在反应过来之后放松了下来——这个声音，是蕾娜的。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蕾娜叹了口气，走到了驾驶座的位置上坐下，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它做的。” 克苏鲁可以窥视人的梦境，任何人心中所想皆逃不过它的眼睛。刚刚黛希在走神的时候，它已经将她心中所想全部展现给了蕾娜。 “无所谓，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黛希摇了摇头。 第143章 【神国】之旅(六) 对于能随意窥视别人思想这件事，蕾娜十分苦恼。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正直的人，而一个正直的人，是永远不会想要窥视别人心中的秘密的。 可惜，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她和克苏鲁的精神联系已经变得十分紧密，操控梦境的【旧日神灵】时不时地将它所窥视到的思想共享给她，就算她不愿意，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从黛希的记忆中，她听到了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也感受到了地动山摇。分别只有十岁和四岁的两个女孩子蜷缩在废墟的角落中，死神举着镰刀不时与二人擦肩而过，哪怕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都能体会到这对姐妹当时的无助与绝望。 后来黛希的生活，是蕾娜从来都没法去想象的——二人的出身天差地别，自己是泽梅尔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幺女，在十岁的时候，她甚至连穿衣服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任何事都可以交给管家和女仆来做。彼时的自己被保护得很好，甚至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和仆人们一起照顾她的小园圃。 而那时候的黛希，已经开始面对“如何活下去”这个无比深刻的课题了。 一瞬间，蕾娜感觉自己有些可笑——在来到地表之前，她甚至连什么是危险都不知道，对地表所有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军方那些已经和谐过无数次的“公开影像”，直到最近，她才明白地表的世界究竟有多残酷。 这样的自己，竟然会将黛希视为竞争对手——怪不得她对胜负毫不看重，因为在自己所谓的“对手”眼中，她的那些“竞争意识”，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黛希的竞争对手，是命运和死亡。与之相比，自己真的是无足轻重。 再之后，便是黛希参军，被分配到【墓地连队】的事。她曾听黛希提过这个死亡率极高的连队，但她无法想象的是，现实竟然比她所猜测的还要令人绝望无数倍。 扑面而来的【异变种】、几乎无法战胜的【古革巨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高原巨蜘蛛】、遮天蔽日的大群【夜魇】……现在蕾娜才知道身边的女兵究竟有多强大、多幸运。能在全军覆没之后还能从这些怪物手下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可她却被骂成了【灾星】——一个给周围带来死亡，却总能独善其身的【灾星】。 多么无知的称谓。 “你……怕过么？”虽然知道谈论别人的过去是一件有损体面的事，但蕾娜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怕什么？”黛希倒是没反应过来，“你是说……哪方面？阿布？” “在你独自面对那些怪物的时候。” “怕。”黛希几乎立刻就给出了答案，连0.1秒的犹豫都没有。如此的果断让蕾娜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对方会说出比如“为了人类的未来”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想到会承认得如此干脆。 “不过我没得选择。”黛希打开窗户，看着外面静谧的夜色。少了人类文明的灯火，外面的黑暗让一切都显得未知而神秘。 话题没有再进行下去，蕾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觉得无论是称赞、同情还是安慰，都是对这个坚强战士的侮辱。 “……时间到了，换我来守夜，你去休息吧。”沉默了很久，蕾娜看了看时间，“抱歉。” “没关系，”黛希与阿布相处了很久，知道在【旧日神灵】的身边，许多事自己都是无法控制的。她拍了拍蕾娜的肩膀，说道，“别往心里去，就当是听我讲个故事了。” —————————————————— “嗨嗨！老大！” 莉子元气满满的活力一直令所罗门女士十分头疼，尤其是最近——在地表的两座开拓地趋于稳定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加入开拓队伍。这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看到了机会。 地表的伤亡率保持得很低，这就意味着在那边有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一开始这些士兵和工人不愿下去，正是因为那些不知如何应对的怪物。 而现在，那些怪物已经开始倒在了人类的脚下。 如果趁着这个机会加入开拓队伍的话，在如今安全稳定的情况下，有很大几率能让自己的军衔和地位变得更高。 所罗门女士在最近一次【六人议会】的会议中回来之后，一直在筛选着这些名单。对于这种事，她必须要认真对待，因为这些人有一部分是真的想为人类的未来做些什么，之所以现在才报名，是因为上一批的名额没有赶上而已。 除了这些忠诚肯干的人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抱着投机倒把的心情——这些人并非是为了人类的利益，而是为了他们个人的利益。对于这些毫无作用的人，她的筛选必须要严格一些。 筛选名单这件事首先是要军方过目，然后才是轮到自己，主要是监督军方是否有违背个人意愿的强迫行为——她是【人权联合理事会】的会长，首先就要从人权的角度出发。 然后才是将那群蛀虫剔除出去——军方的人对这种事不太敏感，他们只看重个人技能，对于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事并不擅长，很容易被那些蛀虫钻了空子。 而就在她正在做审核名单这种枯燥无聊的事的时候，莉子的私人通讯却传了过来，让她感到有些烦躁。 “什么事？”所罗门女士回应了一声，“我说过，没有重要的事尽量少与我直接联络，万一信号被军方拦截，对你我都没好处。你也知道最近我和萨菲·辛罗之间的关系很紧张……”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莉子的声音依旧没心没肺，“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好消息。”所罗门女士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希绪弗斯连队】已经到达了地表，并且在军方找到那个什么什么国之前先找到了！” “坏的呢？”所罗门女士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希绪弗斯连队】是她花重金养的私兵，成员多数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这些罪犯所装备的外骨骼是由她的私人团队研发的，无论是防护能力还是机动性都远超【鸢尾】，型号为【塔纳托斯】，是未公开出去的第十代外骨骼。 虽然整体性能不如【生物装甲】系列，但火力上绝对要优秀许多——【塔纳托斯】的外部挂件多得令人发指，绝大多数都是重火力，虽然消耗的能量也远超前九代外骨骼，但这个钱，所罗门女士还拿得起。 她实在是想不到这群武装到牙齿的罪犯还能带来什么坏消息。 “【希绪弗斯连队】第一小队共108人在抵达那个什么什么国外围的时候，不幸遇到了新型的【原生种】，在经历一场恶战……哎呀也不算恶战——差不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之后，现在只剩下了36人，现在正在找地方修整，并准备进行潜入工作。” “新型【原生种】？”听到这个损伤数字，所罗门女士着实吃了一惊——108人的【希绪弗斯连队】足以应付绝大多数地表的状况，两只以内的古革巨人对他们来说都不构成任何威胁。 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能对她的私兵造成如此巨大的打击？ “不知道，不过我这边收到了他们的作战影像，已经上传到您那边了。” “……我知道了。”所罗门女士应了一声，随后便切断了通信。 她倒要看看，那种新型的【原生种】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144章 【神国】之旅(七) “这里就是……你遇到的那名【超越者】临死之前告诉你的地方？”蕾娜打开车门，翻身上了车顶。站在车顶向远方望去，眼前的景象无论如何也不像住过人的地方。 “情报上来看……应该没错的。”黛希也下了车，看着面前大片倒塌的废墟，心中也充满了疑惑——【超越者】在那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没理由会说谎的，求生欲是人类第一本能，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可面前的一切却让黛希不得不怀疑起【超越者】的话——别说人住过的痕迹了，这里甚至连【异变种】经过的痕迹都没有。 “你那边的情报呢？”黛希看向了赫尔辛，后者正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终端上全息地图的方位。 “就是这里，我的线人不可能出错。”赫尔辛的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无论确认多少次，这里都是线人皮特给自己发来的坐标。 “或许……这里地形比较复杂，他们记错了？”阿布没有下车，但表情却变得有些严肃。 “绝对不可能，”赫尔辛再次向地图中输入了坐标，显示出的依旧是周围这一带的位置，“【万相神国】总教会所在的城市和周围的分教会所在的城镇之间有很多商贸往来，皮特就是其中一名商人，他最常做的就是从总教会那边低价买入一些粮食，然后运到边缘地带的分教会，从那些新加入的【风旅者】的手中购置一些特殊物品，再带回总教会那边卖出，从中赚个差价的。” “这条路他理应走过无数遍了，我们最近一次的联络是在一个月前……”说着，赫尔辛摘下了战术目镜，快步走进了破败的城镇中，看了看四周的残垣断壁，英俊的男人只觉得不可思议，“可这里……看上去至少荒废一年了。” “你发现什么了？”黛希察觉到了阿布表情的变化。 “没有，”阿布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发现。” “至少这说明了……这里还很安全？”黛希倒是不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既然这里是一片废墟，那么就只能是【超越者】和赫尔辛的线人出错了——她是个只看事实的人，无论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分教会城镇的样子。 “不，恰恰相反，”阿布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周围，“如果要休息的话……我还是建议别在这附近。” “她说得对。”蕾娜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地握紧了枪——她也发现问题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在附近逗留太久，尤其是晚上。” “为什么？” “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生物，”蕾娜按了一下战术目镜边框上的按钮，“把你的战术目镜切换成超声波成像。” 黛希照做了——【超声波成像】是第九代外骨骼【鸢尾】独有的功能，利用超声波在所波及的物体上产生的回馈来生成图像，高频的声波可以超越物体的热源反应与光学状态，是用来进行一些需要微观侦查任务时才会用到的功能。研发这个的目的是为了确认地表附近微生物的种类构成——如果构成十分单一的话，就说明附近的【囚徒】病毒密度度处于十分危险的状态。 【囚徒】病毒并非时刻都具备攻击性，其密度较高的地方主要是在【异变种】周围，其余散落在空气、大地、水源中的【囚徒】病毒会处于半休眠状态，只要没有【异变种】的刺激，它们便不会主动侵蚀人类或其它脊椎动物的神经系统。 不过这种成像手段耗能很高，而且对机器的负担很大，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使用，比如在战士们刚刚抵达地表的时候，用这种方法来确认周围是否有、或曾经有过【异变种】活动过的痕迹。 从【超声波成像】的反馈中，黛希明白了阿布话中的意思。 这里似乎真的不适合扎营，因为她从战术目镜的回馈中，没有看到任何微生物活动过的痕迹。 不止是【囚徒】，连其它种类的细菌和病毒都没有——这座破败的小镇仿佛一座死城，没有任何生命愿意接近这里。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病毒和细菌拥有超出人类想象的生存能力，就算环境再恶劣，也不可能完全让它们消失。 赫尔辛也发现了这一点，顿时，周围安静的空气中，似乎充斥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感觉。 “队长说得对，我觉得……我们还是离这里远点儿比较好。”赫尔辛和蕾娜一样后退了两步，甚至连腿部的奔跑辅助装置都打开了，“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我建议……最好先离开，去别的地方商量一下对策再说。”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 “……我最后再扫描一次。” 黛希最后用超声波扫描了一遍周围的废墟，在确定没有任何生命反应之后，只能先和众人退去。就在他们离开不到十分钟，在夕阳光辉的照耀下，整座破败的小镇忽然升腾起了一阵雾气。雾气所覆盖之处，水泥的废墟墙壁和内部的钢筋开始迅速老化——这种现象并非是腐蚀，好像在这一瞬间，水泥和钢筋经过了无数年的岁月，慢慢地进行自身的老化分解。 在这阵雾气之中，一个身影若隐若现，这个身影朝向黛希等人离开的方向站立了好久，才慢慢隐没在了废墟之中。 装甲车的雷达并没有对这个影子有任何反应，在距离分教会的小镇足够远的地方，四人开始扎营煮饭。这顿饭吃得十分沉闷，就连嘴最碎的赫尔辛也是沉默不语。 “真的没有头绪？”黛希最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阿布，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没有。”阿布似乎也在思考这件事，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不少，“不过……这种现象应该和【我们】有关。” “你是说……【旧日神灵】？”蕾娜也在心中问过了克苏鲁，后者也是没给出任何回应。 “不然呢？你觉得人类或者【原生种】有可能在野外弄出这样一个完全无菌的地方么？”赫尔辛也猜到了——他现在对【旧日神灵】的知识已经丰富多了。 ——只要有什么人类无法解释的东西，放到这群家伙身上准没错。 第145章 【神国】之旅(八) “猫？！” 所罗门女士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她不得不利用晚餐的时间来检查莉子送上来的、关于【希绪弗斯连队】在地表作战的影像。 可刚刚打开，她的叉子就停在了半空——因为显示器中出现的影像，是一只猫。 看毛色，那似乎是一只狸花猫，它就这样大咧咧地出现在士兵身上佩戴的记录仪镜头取景范围内，对于士兵们手中的枪似乎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还歪着头叫了一声。 【队长，这……】一位士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似乎不知道该拿这只可爱的小动物怎么办。 【不必理它。】队长有些粗犷的声音响起，【杰克，毙了这家伙。】 【可是队长，它似乎并没有攻击意图，而且看它的表现，似乎并没有被囚徒病毒感染。】杰克似乎不愿下手——就算他是一个杀了三个人的死监犯，内心深处也总有柔软的地方。 而这只可爱的小生物，恰好触碰到了他心中的那处柔软。 【小猫猫~乖~】杰克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中，他将步枪背在了身后，慢慢蹲下身子，朝那只狸花猫伸出了手。小动物似乎并不怕生，在杰克手部外骨骼装甲接近的时候，它甚至用鼻子凑近闻了闻。 这个动作让杰克立刻打开了身上的病毒隔离装置，这个装置可以发射一种低频的声波，对微生物十分有效。经过【希绪弗斯连队】科技部门的研究，实测对【囚徒】病毒很有效果。 而小猫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歪着头，看了一眼轻微振动的设备。 见狸花猫毫无反应，杰克立刻摘下了面罩和手甲，伸手试图将小猫抱起来。而后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甚至举起了前爪，迎接他的拥抱。 【所罗门女士在上！这个狗屎一般的地方怎么还会有着如此美丽的生物！】杰克连声音都颤抖了，他将小猫抱在怀中，后者也没有任何抵抗，乖巧地蜷缩在【塔纳托斯】外骨骼的臂弯中。 【杰克！弄死那东西！】队长似乎有些发火了，看来小猫可爱的外表并没有让他心动。 【可是队长，它没有任何危险！】杰克的声音变得十分不情愿，他甚至抱着小猫朝记录设备走了过来，直到来到队长身前大约一米的距离才停下。 【你最好遵守命令，杰克，】记录设备动了一下，伴随着枪栓拉动的声音，接着，步枪的影响出现在镜头范围内，带着刺激性气味的枪口正对着小猫，【我讨厌不服从命令的人，你最好照我说的做，不然我就让你和这玩意儿一起……】 【喵~】小猫叫了一声，它抬起前爪抱着枪口，似乎不知道那是即将杀死自己的东西，反而好奇地看了看。接着，它跳了起来，猫科动物优秀的平衡性让它站在了步枪的脊背上，一边抬头望着队长，一边向他靠了过来。 【该死的……快来人把这玩意儿弄掉！】镜头忽然剧烈转动，队长似乎正挥舞着步枪，想将小猫甩下去，但很明显失败了——猫科动物爪子的构造使得它只需要很小的支撑点，就能固定自己的身体。 忽然，在周围队员们或慌乱或嘲笑的声音中，记录设备剧烈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只猫爪盖了上来，在猫爪离开的时候，整个镜头都被狸花猫柔软的肚皮占据了。 【看吧，我就说它没有敌意。】杰克在一边笑得十分放肆，【不然它也不会趴在你身上了，队长。】 【看在我们关在一个监狱的交情的份儿上……】队长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奈，【赶紧来个谁把这玩意儿弄走，我讨厌猫。】 【竟然会讨厌这么可爱的东西，队长你的人生实在是……】杰克的话说一半就停住了，片刻之后，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它怎么了？】 镜头在这时再度变化，狸花猫的肚皮慢慢远去，队长也坐了起来。小猫远去的背影出现在了镜头中，那只小家伙跑出不远，甚至还回头向【希绪弗斯连队】叫了一声。 ——它似乎在向他们告别。 【说真的，队长，】杰克看着跑远的小猫，有些惋惜地叉着腰站了一会儿，将装备穿回身上，【我能把这小家伙带回月亮上么，我敢打赌，整个【死监囚】的人都会喜欢它的。】 【……要带你自己带，别让它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队长哼了一声，接着传来了拍打的声音，【该死的家伙，掉了我一身的毛！】 第一段影像就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结束了——这只是个开始而已。所罗门女士放下了举了半天的叉子，此时她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先不说地表还能存在没有感染【囚徒】病毒的脊椎动物这点有多诡异——【希绪弗斯连队】的警觉性十分出色，绝不可能在有热源生物接近的时候，负责侦查的人没有发现的情况出现。 按照常理来说，一旦有不明热源接近，这些警惕的士兵应该立刻进入作战状态。可这只猫在接近的时候，没有人对此发出任何警报—— 这就意味着，这只猫本身，并非是【热源】——除非是整个连队的雷达系统出了故障。 不管怎么说，这只猫肯定有蹊跷。所罗门女士连手都没擦，捧着终端坐在书桌前，将播放速度加快了32倍——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预感。 这只猫，还会回来的。 果然，在第二天黄昏的时候，这只猫再次出现了。杰克依旧和善地走过去将之抱起来，慈爱地询问着它是否在跟着自己。 猫当然不会说话，不过这并不影响杰克的热情。 然后就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连续七天，这只猫都在跟着连队一起前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只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猫而已。许多家猫的品种都不是【天晷星】本土的物种，是人类在逃离地球的时候，有人私自将猫也带了上来——虽然当时的品种并不多，但经过千年的演变和筛选，猫的种类也重新变得丰富了起来。 这只狸花猫，就是在地球时代最常见的家猫品种之一，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所罗门女士暂停了影像，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回来一边喝一边思考——除了雷达之外，她总感觉这只猫还有什么地方十分违和，但一时间似乎又找不出来。 直到午夜，所罗门女士有些困倦了，她才放下了酒杯准备先去睡觉。最近她真的是太忙了，明天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议。如果今天睡得晚的话，会影响到明天的精神状态。 可就在她准备洗个澡的时候，经过餐桌的所罗门女士忽然愣在了原地。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桌上自己一口都没动的烤饼，突然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在记录影像的七天中，这只猫没有任何进食行为。士兵们给过它罐头，却全都被它无视了。 现在冬天刚过，几乎所有脊椎动物都被【囚徒】感染，在野外找到食物根本不可能。如果真的是热成像雷达的故障、没有观测到这只小猫的话，那么…… 它，究竟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第146章 【神国】之旅(九) 黛希四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停下了装甲车，简单围了一个营地之后，就开始准备烧火做饭。分教会小镇上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他们在弄清楚状况之前不打算再接近那里。 赫尔辛坚信这里就是皮特给出的坐标地点，他每天都在确认坐标的数据，甚至通过【伊阿宋镇】的伊莎贝拉向军方那边要来了这个坐标每日的地图更新情况。以每个小时为单位经过对比之后，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十五日前，这里确实是一座人来人往的小镇——【天晷星】的气候回到正常水平让军方卫星的照片清晰度很高，至少不会再像之前的极端天气那样，不是灼热带来的漫天的灰尘，就是近地周围散不去的雾气——卫星将分教会所在的小镇拍摄得十分清楚，这里确实在有人活动。 但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前。 几乎化为死地的地表上，电力照明设备很少，就算有，除了应对一些突发状况之外，也会因为节约资源、到了深夜并不会打开，这就导致了卫星照片也得不到任何情报。就在这天晚上，小镇中发生了什么事——当小镇再次显现在军方的卫星照片中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样子。 无论是人类、通过克隆技术养殖的家畜、附近的农地，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由混凝土和钢筋支撑起来的房屋，也变成了风化数百年的样子。 这简直就像……小镇的时间变成了独立存在，然后在一夜之间过去了数百年。 当赫尔辛得出这个调查结果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阿布——阿布被看的莫名其妙：“看我干嘛啊，又不是【我们】做的。” “除了你们，还有能造成这种诡异情况的家伙存在？！”赫尔辛是最震撼的一个，如果说在玛格丽特的实验室的二楼，与奈亚共度的那一夜是浅尝辄止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这群不可名状的存在的真正恐怖之处。 “【它说得没错，不是我们。】”蕾娜也开口了，不过是克苏鲁在借用她的嘴巴说话，“【我没从那里探知到任何与‘我们’有关的事物，在这个方面，我比它还要可信一些。】” “它说得对。”阿布耸了耸肩膀，在感知同类这方面，她确实不如克苏鲁。 “如果不是【你们】的话……那么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赫尔辛喝着罐头熬成的汤，心中盘算着如何弄清楚答案——他隐约觉得，小镇变成废墟似乎与【万相神国】有着某种联系。 “我那边也没什么结果。”黛希连续两天都在侦查废墟，虽然独自在那座诡异的小镇行动有些危险，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那里什么都没有，别说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就连【异变种】似乎都没有去过那里。明天我会进入每一栋废墟中再检查一遍，如果再查不出什么，我决定我们最好还是先放弃这里，尽可能去寻找总教会的位置。” “同意。”蕾娜没有任何意见，想要查明分教会小镇发生的事只是为了在进入总教会之前尽可能搜集一些有用的信息，既然这里已经毫无价值，又查不出什么头绪，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将精力集中在下一步任务上。 众人吃过饭便草草睡下了，照例还是除了阿布之外另外三个人轮值守夜。不让阿布守夜的理由很简单——这家伙不光能吃，还能睡。只要天黑了，过不了多久肯定会睡着。 第二天一早，赫尔辛便早早起床开始逐张分析小镇出事那天晚上的照片。军方卫星的照片是每小时拍摄一次，将那些照片用扫描仪录入终端，再重叠在一起比较，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找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是很笨的方法，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黛希和也很早起床了，在和守最后一班岗的蕾娜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全副武装地走向了小镇的方向。 小镇依旧空无一人，在巡视过几处熟悉的街道之后，黛希来到了一处破败的房屋废墟前。房屋的门是木制的，早就烂透了，轻轻一碰就化成了一堆粉末。进入了房屋，黛希从手腕上的终端上扯出了一根线，线的末端是微型相机，拍到的照片可以直接储存在终端中。 她就这样一个一个房子记录下来，当她推开第七座比较大的房子的时候，眼前出现的痕迹令她皱紧了双眉—— 与其它房子一样，这座房子的内部也积存了厚厚的灰尘，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屋子里的灰尘，似乎被什么东西踩过了。 黛希立刻停住了想要进入的脚步，抬手打开了肩膀上的小型探照灯。在强光的照射下，许多脚印出现在了视野中。 那些脚印十分凌乱，有些分不清是哪个物种的。黛希查边了战术目镜中存储的所有【异肢】数据也没找到和这种脚印有关的记录，不得已，她只能将脚印拍下来，回去之后用装甲车上的终端连接【月卫一】的资料库中查查看了。 就在她从各个角度记录那些脚印的时候，忽然，从幽深的房子中传来了一阵叫声。黛希立刻举起了步枪正对着前方，冷静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那阵叫声似乎并不打算躲藏，听起来也并不似【异变种】和【食尸鬼】那般凄厉，感觉上就好像…… 喵？ 对于这些毫无攻击性的叫声，黛希慢慢放下了枪——自从体内融合了阿布的黑血，她就对生物的情感这方面十分敏感。这些叫声毫无恶意，也没有任何伤害她的意思，她觉得没必要如此警戒。 黛希掏出了闪光管想看看屋内的情况，这种闪光管可以发出强光，虽然时间很短暂，但足以一瞬间照亮一块区域。就在她刚想扔出去的时候，对面的黑暗中却出现了无数只眼睛。那些眼睛很圆，闪烁着不同的光亮，瞳孔很圆，似乎能够穿透黑暗、看到躲藏在暗处的物体。 那些眼睛慢慢接近，柔软的叫声也慢慢接近，并且越来越密集。黛希悄悄打开了步枪的保险，心说不管什么过来，她都有还击的时间。 片刻之后，那些眼睛和它们的本体慢慢走出了黑暗，来到门口的辉光下。当第一只发出这种声音的生物出现在黛希面前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士兵不自觉地再次放下了步枪。 “……猫？” 第147章 【神国】之旅(十) 在【月卫一】上也有猫这种生物，现在也是一样，不过只能在那些贵族的家里才能看到。普通人自己生活下去都已经很困难了，根本没有余力来养任何宠物。 黛希见过猫，不过不是真猫，而是给妹妹买过的绘本中看到的。那些图画书上说，猫是古老的地球时代很流行的宠物，虽然不太听话，但这些小家伙却知道干净，养起来也不是很费心思。 地球时代的猫遍地都是，但在【天晷星】却是【贵族宠物】，时常会有一些贵族给自己家的猫身上挂上许多华丽的饰物，以此来显示猫和自己的优越地位。 据说，在【月卫一】上，一只漂亮的、经过简单训练的猫，在黑市中可以卖到五十万通用币的价格。 对于猫的标准，黑市有一套自己的评判准则——首先是毛发颜色要纯正，不能有杂毛；其次眼睛要清澈，最好是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的【异色瞳】品种；再次是叫声必须要好听，不能有嘶哑的感觉；最后就是整体的颜色分布，据说有什么狸花猫、虎斑猫、三花猫之类的称呼。 只有这四点全都符合，才能在黑市中卖出个好价钱。 而此刻，黛希看着蹲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些猫——这三十多只小家伙几乎每只都符合黑市的评判标准。它们颜色各异，甚至连神态都各不相同，在此起彼伏的叫声中，黛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有什么能击倒这个身经百战的女兵。 除了钱。 或许是过去的十几年，她对【金钱】这种东西十分敏感的关系，现在看到这些猫，黛希只想一网子全都抓住，然后亲自带到黑市里面把它们全卖掉。 飞快地计算了一下，黛希发现如果能把这些猫全都卖了的话，至少也有一千多万通用币的收入。说句不中听的，想要靠当兵短时间内赚到这些钱，她得在战场上最少死30次，得到的抚恤金全都加在一起，才能和这个数字差不多。 【你发现什么了？】阿布的声音从她的心中响起，【我感觉你的情绪波动幅度有些大。】 听到了阿布的声音，黛希这才回过神来——没错，自己不需要做这种事的，因为已经不缺钱了——凡妮莎的病好了，而且还有军方和【生物科学研究院】在养着，完全不用担心从前那样的、朝不保夕的生活。 “没什么，碰到了一群猫。”黛希深吸了一口气，用步枪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她为自己刚刚的失态感到有些丢脸，还好没有别人看到。 【猫？】阿布有些奇怪地说道，【你碰见了猫？现在？】 “没错，现在，少说也得有三十只。”黛希大致清点了一下数量，“不过只是猫而已，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异常。我会去搜索下一个房子，预计下午五点之前会回到……” 【黛希，】阿布打断了黛希的话，她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战术目镜的热成像雷达有反应么。】 “当然，这些猫就在我面前，怎么可能会没有反……” 她一边回答一边顺势打开了热成像雷达，当战术目镜的系统提示雷达开启、并在即刻扫描之后，告诉她五十米范围内只有一个热源反应的时候，黛希的后半句话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在热成像雷达上，唯一显示的热源反应，正是她自己。 除此之外，雷达对周围毫无反应。 “喵~” 眼前的猫又开始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黛希甚至可以感应到它们的情绪——有的猫在欢迎她、有的猫在对她产生好奇、有的猫想要试探她、有的猫想把她从领地范围内轰走。 虽然没有敌意，但这一瞬间，黛希却对眼前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小家伙们感到毛骨悚然。 它们……究竟是什么？！ 【总之，你先回来，尽量不要和那些猫有什么接触。】阿布似乎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从黛希的反应来看，这些猫明显不寻常。先不说它们是怎么在遍地都是【囚徒】病毒的地表活下来了，光是能找到食物、生活这么久这点来看，就已经完全脱离了地表现有的生态系统。 这些猫，处处都透露着【不合理】。 就如同【旧日支配者】们一样。 —————————————————— 所罗门女士看了整整一晚上的纪录影像，那只狸花猫跟了他们十天，却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这让她十分费解——根据莉子的说法，【希绪弗斯连队】是在遭遇了一种新型的【原生种】之后落败的。可眼看纪录影像都快播放完了，也没见到什么“可怕的怪物”。 莉子是不可能骗她的，两人有着很密切的关系，而且利益相关，于公于私，欺骗自己对她都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慢慢往后看。所罗门女士不是没想过直接看结果，但比起结果，她更想知道新型【原生种】出现的时机、过程、习性以及行动模式——她只是【人理会】的会长，并不会考虑如何对付地表的【异肢】，那是军方的事。 而得到了新型【原生种】的初步信息的话，她就可以以此为筹码，来和军方做一些交易。 至于【希绪弗斯连队】，本来就是一群死刑犯，是自己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罢了。像这样的工具，她还有许多备用的。 对于【工具】，所罗门女士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想知道工具们是怎么坏的，只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坏。 滴了两滴眼药水缓解了一下双眼的疲劳，所罗门女士强打精神继续看着影像。在小猫每天出现的时候，杰克都会第一时间迎上去。小家伙也不怕他，主动跳到他的肩膀上。每到这时，杰克就会扛着小猫在驻扎的营地转上一圈。 直到某一天，小猫没有出现。等在狸花猫可能出现的方向的杰克明显有些失落，他在原地从黄昏一直蹲到了半夜，最后在队长的命令下才不得不去休息。 然后接下来的一天，再接下来的一天，小猫都没有再出现。杰克的脾气因为等待变得有些暴躁，甚至差点儿因为一些小事和一名队员动起手来。 ——对方只是说他可能爱上那只猫了，并没有任何恶意。而杰克却举起了战术匕首，如果不是队长手快制服了杰克，恐怕会升级为流血事件。 而就在发生这件事的第二天，杰克，失踪了。 第148章 【神国】之旅(十一) 所罗门女士第一次推掉了应酬活动。 她不是贵族，没什么深厚的背景，手头拥有的一切全都是她一砖一瓦、一兵一卒拼命拼出来的，对外的应酬是她维持一些权贵和官员的重要手段。就算没有应酬，她也会用休息时间去各处平民居住的区域走访，以此来为自己保持一个良好的亲民形象。 而这一次，她必须要休息两天。除了昨天晚上熬了一整晚看【希绪弗斯连队】的记录影像、身体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这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必须好好弄清楚一些事。 比如，从【大末日】那天开始，出现在这颗【天晷星】上的种种不合常理的现象。 “就说我病了，找我的私人医生约恩，让他随便开几副足够能表现出我必须要休息的药。”所罗门女士将一些事交代给了秘书之后，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间中，嘱咐属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打扰她的休息。 将这些事安排下去，她首先回到了床上先睡了两个小时，并于上午9点准时醒了过来，继续观看【希绪弗斯连队】的作战记录。她有种预感，这次连队遇袭的事件，恐怕是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态的开端——所罗门女士本身就是【灵感】拥有者，对于危机意识的感应要比一般人高许多。 作战记录中，在杰克失踪之后，一开始所有人都只是以为他开小差去了。连队内部的纪律并不严格——你还能指望一群死刑犯有什么纪律性？能让他们好好地听自己这个“指挥官”的命令就已经很不错了——但一直到杰克失踪的第二天也不见他回来，队长便安排了两个人，按照杰克身穿的【塔纳托斯】外骨骼上装备的定位装置的位置去寻找。 搜索小队很快就回来了，不过只带回了【塔纳托斯】和一些零散的装备。 【那小子呢？】队长的声音明显有些惊讶——在地表擅自脱掉外骨骼完全就是找死，就算空中漂浮的【囚徒】病毒处于半休眠状态，天知道哪群病毒忽然就激活了。只要被这些可怕的病毒入侵了身体，就算跟着上帝一起出门也别想有好下场。 搜索队没说话，他们的掀开了战术目镜，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掀开战术目镜是因为他们的脸上已经全是汗水，多到头盔内部的清理功能都无法完全清理干净的地步——两名参与搜索的队员拎起了杰克的【塔纳托斯】的足部，将整套外骨骼倒了过来，就在他们将外骨骼拎起来的时候，大量的沙土从领口的部分倾泻而出。 【谁往里面灌得沙子？】队长的声音有些愠怒，【杰克呢？！】 【队长。】其中一个搜索队员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他指着地上的那堆灰尘，说话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这些就是杰克……】 【胡说八道，说谎说到老子头上来了！】队长有些愤怒，他以为这些属下在拿他开玩笑——杰克不过消失了不到30个小时，就算是把这家伙扔进炉子里火化了，也不可能烧成这么细的灰尘。 可当搜索队员将随身携带的影像记录设备递给队长的时候，这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的脸色也一下子白了。 影像中出现的是搜索小队找到杰克时发生的事。当时杰克趴在了地上，头盔摘掉了，丢在了一边。他的头部高高地昂起，一只手向前伸着，另一只手做出撑在地上的动作，下身一条腿微曲一条腿绷直，看样子好像要逃命一样。 搜索队员不知道有什么会让这个亡命之徒吓成这样，他们用枪托碰了碰头盔——就是这一碰，杰克的整个身体忽然塌了下去，露在外面的头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堆尘土。 其中一个搜索队员当时就尿了裤子。 还有一名女兵当场就吓得精神失常，在发出一阵怪叫声之后，将步枪的枪口伸进了嘴里，一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 这批搜索队员带回来的另一个袋子中，装的就是这名自杀的女兵身上的【塔纳托斯】外骨骼。 队长难以置信地一遍又一遍看着记录影像，企图从中找出一丝蛛丝马迹——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相信影像记录设备中发生的事。 忽然，队长发现了杰克的遗体——或者说，是他的外骨骼——的周围，地面似乎被踩得很乱。将影像定格放大，更诡异的事让这个灭门案的制造者甚至开始发抖了。 在【塔纳托斯】外骨骼的周围，有无数小巧的脚印，这些脚印大约两公分到三公分之间，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周围，是四个椭圆形的痕迹—— 那是猫的脚印。 【所有人收拾行装，】队长在看完之后，立刻扣上了自己的战术目镜，让副官收起了病毒隔离装置之后对所有人说道，【急行军！天黑之前一定要到达预定的作战地点！】 伊万从军方的卫星中找到了分教会的位置，他们对要抵达的坐标地点十分清楚。路上发生了这种事，队长一刻也不想在这诡异的地方待下去了。 【这件事不准泄露出去，违令者，我有权处死他。】临走前，队长将搜索小队叫到身边，小声地警告着。 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不能传播出去，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成为逃兵。 他们可不是什么正规军，只是在为了一个赦免死罪的机会聚到一起的人类渣滓，想要重新获得自由，就要用自己的命去拼。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想死。 因为队长的命令，行军的速度很快，天黑之前，他们看到了变成废墟的分教会小镇。小镇的诡异变化让队长心中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思考再三，他决定速战速决。 【戴维，雷斯，你们两个跟我走；路撒，你带着几人从东边搜索；曼林，你和你的手下从西边开始。剩余的人原地待命，一个小时之后如果我们还没回来，就带着剩下的人去之前预定的扎营地点，不准来找我们。卡特，我不在的时候，连队交由你来指挥。】 队长利索地布置了任务，随后便带着人率先踏入了废墟。 他倒要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第149章 【神国】之旅(十二) 队长设定的一个小时是三支分队能够仔细搜索废墟的时间，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 但变故出现在了队长离开的二十分钟后。 卡特副官命令剩余的连队成员原地待命，就在他们商量着如何打发这一个小时的无聊时光的时候，忽然，从卡特的脚边传来了一声柔和的猫叫。 是那只狸花猫。 卡特认识这个小家伙，杰克在逗弄狸花猫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着。虽然他也想摸摸这只柔软的小东西，但碍于自己是个谋划了一场银行大劫案的高智商罪犯的形象，他并没有参与进去。 现在，他总算有个机会接近这只小毛球了。 看了一眼还在工作的病毒隔离装置，确认周围是安全的之后，卡特掀开了战术目镜，将小猫抱了起来，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还特地蹲了下来，做出了检查腿部动力装置的样子。 卡特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他在做什么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自己身后的每一名【希绪弗斯连队】的成员，面前都有一只猫。 黑纹、白底的狸花猫。 —————————————————— 送到【月卫一】的影像记录设备不止队长的一个，所有阵亡的连队士兵的影像记录全都被整合到了一起，按照时间进行拼接。在所罗门女士看到每个连队士兵面前都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猫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下一秒，镜头转换到了队长的视角，他和两名队员已经进入了废墟。空无一人的废墟没有任何探索价值，可这正是令他感到恐惧之处。因为就在数天前他们收到军方卫星对这里拍摄的照片的时候，这里还有着【集市】这样的存在。 而现在，别说那些破旧的商品了，就连一丝人类生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到——军方卫星的照片是不可能出错的，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人不得不对此产生怀疑。 【队长，什么都没有，都是沙土和残垣断壁。】路撒那边先传来了消息，【老大给的坐标真的是这里么？】 【这边也一样，队长，跟座鬼城似的。】曼林也给出了一样的结果，不过要显得冷静得多，【坐标确实是这个位置，但不知道为什么……】 话说一半，曼林那边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音，似乎受到了什么干扰，紧接着传来了他有些疑惑的声音：【……那是什么？】 【队长，我这边找到了一只猫。】路撒几乎在同时给出了几乎完全一样的信息，【是前几天杰克玩过的那只，颜色大小都差不多。小乖乖~到哥哥这来……对了队长，杰克那家伙去哪了？】 见废墟中空无一物，东西两边的小队都显得放松了许多，队长的表情却仿佛如临大敌，他举着枪环顾了四周一圈，立刻果断地下了命令：【所有小队，后撤，立刻。】 【后撤？】路撒和曼林再次确认了一遍命令——让他们重新确认的并不是命令本身，而是队长恐惧到略带颤抖的声音。 【小伙子们，听话，都他娘给老子后撤！】 在队长近乎咆哮的声音中，另外两队不得不跟着撤退。就在队长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一只毛茸茸的小生物正蹲坐在那里。 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喵~” —————————————————— 队长没敢再碰这个小家伙，而是带着人快速向营地跑去，当他们离开这座空虚诡异的小镇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本应驻扎在外面的大队连队成员。 【卡特！撒鲁！纳尔！维奇！该死的！你们在哪？！】 队长打开了所有的频道，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连队成员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别说留守在外面的人，就连去东西两侧探索的两支小队也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他打算打开战术目镜的定位功能来寻找那些士兵的时候，目镜中显现出的大片红点让他的心头咯噔一声—— 那些士兵并没有离开，就在自己的周围。但自己却一个人都看不到，那么这就意味着…… 队长低下了头，看到了满地的【塔纳托斯】外骨骼。 那些外骨骼头盔与身体连接的缝隙中，流出了大量的尘土。 【……长……队长！这里是……特……收……回话……】 通讯装置中忽然的声音让队长精神一振——有人回应，至少说明还有人活着。 【你们在哪？告诉我你们的坐标！】 【东南方……四点……1.5公里……】 得到了大致方向和距离等数据，队长立刻要带着身边的两名队员一起过去。但刚走出一步，就被戴维拉住了胳膊。 【队、队长……】戴维是当初搜索杰克的成员之一，他见证了杰克变成尘土的全过程，此时这名连环凶杀案的死刑犯睁大了恐惧的双眼，扭头看着三人的身后。 队长慢慢回过头，下一秒，他立刻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 太阳已经落山了，在他们三人的身后，无数双闪着光的眼睛正望着他们。 这些眼睛来自一群毛茸茸的可爱的小家伙们。 猫。 —————————————————— 之后队长的记录设备中显现出来的就是无尽的奔跑，直到画面中出现剩余的【希绪弗斯连队】的时候，队长的记录设备便停止了。 接下来的，是副官卡特上传的记录影像——这些所有的影像都是由卡特一个人拼接到一起的，天知道这名勇敢的副官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做这项工作。 卡特在和部下们遇到那些狸花猫之后，立刻有人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副官卡特最先发现了这点，当他看到那些士兵们变成沙尘的样子，巨大的恐惧立刻将他包围。几乎是同时，他便发现了蛛丝马迹——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猫，热成像雷达上并没有显示出它们的身影，行踪不明的杰克，似乎在隐瞒忌讳着什么的队长—— 这些线索全都串到了一起，让卡特对眼前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产生了戒心。他立刻下令所有人扔掉手中的猫，并在同一时间联络了队长。 联络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似乎在有什么干扰着他的设备一样。卡特果断地下了撤退的命令，就在这个命令即将被执行的时候，又有不少人躺在了地上变成了尘土。 那样子，就好像身体里的水分和油脂在一瞬间被抽干一样。 又仿佛……在某一个瞬间，这些人经历了千万年的岁月——卡特知道这很矛盾，但就他的学识来看，这些人的死法更接近于…… 风化。 自然的风化。 这太诡异了—— 在撤退到之前预定的地点，确认没有人再出现【风化】的行为之后，卡特开始试图联络队长。终于在某个时段，他和队长取得了联系。 在得知队长向这边靠拢过来，卡特稍微松了口气——比起领导整个连队，他更喜欢在幕后出谋划策，这样既不用担责任，也不用做什么得罪人的事。既然队长还活着，那就不用自己接过指挥权、去做这种麻烦事了。 二十分钟后，队长出现在了视野中。虽然不知道另外的人哪去了，但那都不重要，只要队长还活着就行。可下一幕发生的事，让这名一贯沉着冷静的抢劫杀人犯几乎陷入了疯狂—— 队长快步地向自己跑来，每跑一步，就有沙土从【塔纳托斯】的缝隙中渗出。直到来到他面前5米处位置的时候，队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整个外骨骼塌陷了下去。 队长，也死了。 第150章 【神国】之旅(十三) 跟在黛希身后的猫显然没有受到【希绪弗斯连队】那样宠溺的待遇。在阿布警告她先回扎营地点之后，便立刻毫不犹豫地后撤。 只是有一只黑猫一直紧紧跟在身后，黛希走，它也走，黛希停下，猫就在原地舔毛洗脸，偶尔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她喵喵叫几声。 在数次试图摆脱未果，黛希原地停了下来，毫不犹豫地举起步枪对着猫，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黑猫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杀伐果断，一时间躲闪不及被射了个对穿，高温热熔弹一下子穿透了它小小的脑袋，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和叫声，黑猫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你跟人交火了？】赫尔辛的声音立刻从通讯设备中响起，【刚刚你那边有瞬间的大量热源反应。】 “有只猫跟着我，”黛希举着步枪盯着猫的尸体半天，一边回答，一边朝猫的胸口部分又补了一枪，“我杀了它。” 【……我看到了。】赫尔辛在侦测到爆发性热源的时候立刻打开了黛希身上的影像记录设备——他们四人身上的记录设备都是连接到装甲车的，方便在必要的时候共享实地影像。不过影像传输会因为距离而产生一些延迟，距离若是太远的话，信号会极其不稳定。 他能够看到黛希正面发生的事，并且十分流畅，说明她已经离装甲车很近了。赫尔辛看到了倒下的黑猫，也看到了黛希补上一枪的画面。 【你倒是真下得去手。】黑猫很可爱，赫尔辛把自己带入到黛希身处的情景中想了想，如果换成自己的话，估计会毫不犹豫地把那只可爱的小家伙抱起来吧。 而在这名女兵面前，可爱的外表似乎并不能成为活命的筹码。 “它们好像不是活物。”黛希弹出了步枪枪管下方的刺刀——严格来说这柄刺刀对【异肢】没有任何作用，多数情况下都是发挥着砍掉一些挡路的植物、或是用来削一些生火用的木屑之类的战术作用——用刀剑挑了挑黑猫的尸体，锋利的刀尖划开了黑猫的肚子，黛希将身上的影像记录设备对准了地面，“看到了？没有流血，而且……肚子里的东西也不像内脏。” 【好好好，总之你先回来，我们另寻对策。】赫尔辛投降了，相处了一年多，他总算是明白该如何看待黛希·塔库曼这个女人了。 总之，就别拿她当成一个女人就对了。 回到了装甲车所在的临时营地，阿布已经煮好了晚饭——这家伙最近渐渐开始不满足于只是【吃】，甚至开始向时雨和玛琳讨教一些做饭的技巧——这两人在参军之前就已经开始独居了，对独居生活有不少心得，尤其是在做饭的方面。 托这点爱好的福，四人小队中【炊事兵】这一职位总算是有了着落——虽然味道完全不行，但至少吃不死人。除了赫尔辛之外，黛希和蕾娜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类型，对阿布的小小缺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就那一只跟着你？”见黛希回来，阿布在行军用不锈钢茶缸中盛了一大碗稀糊糊的汤给她。 “不确定，只发现了一只而已，热成像雷达无法观测那东西。”黛希喝了一口，警戒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过光学雷达可以收录它们的影像，另外，它们是有实体的，超声波雷达应该也管用。” “……转换好了，同时开三种雷达进行扫描的耗能有些大，不过还在可接受范围内。”蕾娜坐在车里，同样面不改色地喝着那杯食物，就算是轮休的时候，她也会在装甲车的中心控制台前休息，除了需要作战的情况之外，从不离开半步。 “你确定它们不是活的，而不是你的热成像雷达出故障了？”赫尔辛被稀糊糊的味道和口感所征服——他发誓，就算将来不得已娶了一个阿布这样的女人，也绝对要避免她接近厨房。 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决定。 “至少不是我们理解意义上的‘活物’。”接话的是蕾娜，她面前的显示屏中，是那只黑猫死亡时的画面。那个画面现在被放大了无数倍，“我把一张照片发到你们的战术目镜中了，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黑玉】？”外面的三人戴上了护目镜，赫尔辛仔细看着照片中被黛希挑开肚皮的黑猫，里面有一小截黑色的晶状物闪烁着光泽。 “它们是【异肢】？”黛希也没想到这点。 “要不然……联络一下玛格丽特博士？她的实验室离图书馆比较近，或许能查到什么资料。” “那倒不用……”赫尔辛皱着眉咽了一口阿布做出来的晚餐，他已经尽量忽略这种十分丰富的味道了，“在来之前……我和伊莎贝拉对这附近做过一些调查，这些猫……或许和一个传说有关。” “你也开始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无神论者。”阿布嘲笑了他一句。 “没办法。”面对阿布的嘲笑，赫尔辛并没有反驳，只是苦笑着看了一眼周围的三名女士，“我确实是无神论者，但你们仨的存在……让我不得不去相信这些事了。” “那你查到些什么了？” “一些考古学上的典籍。”赫尔辛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末日】之前，这里是一座不知名的小镇，小镇中住着一对老夫妇，他们平时喜欢虐待小动物，尤其是猫——因为在小镇上，数量最多的小动物就是猫。” “后来，小镇来了个商队，商队中一名小男孩也带着一只猫。但在当晚商队留在小镇过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小男孩的猫就丢了。” “再后来，小男孩听说了那对老夫妇喜欢虐猫的恶劣行为，于是在商队离开小镇之前，小男孩进行了某种祈祷，据记载，当时天空中的云彩出现了诡异的现象。就在当天晚上，小镇上所有的猫都消失了，但到了第二天早上，所有的猫却又回来了。” “自那以后，小镇上再也没丢过猫。过了几天，有人发现那对老夫妇死在了家里的床上，已经变成了两副白骨。我们都知道，人类的血肉是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就腐烂得一干二净的，所以当时有人猜测，是某种野兽吃掉了他们。” “考虑到白骨的干净程度，有人觉得是大型的猫科动物或熊杀掉的他们，毕竟在当地的生态中，只有这两种生物的舌头上有着能剔光骨头上的碎肉的倒刺。但考虑到屋内的摆设还很整齐，不可能是熊这种体型偏大的动物做的。”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赫尔辛放下了空空如也的不锈钢行军杯，点了一支烟说道，“根据法医的推断，杀掉这对老夫妇的凶手，是猫。” 第151章 【神国】之旅(十四) “后来小镇上多了一条法律，就是禁止虐待小动物，尤其是猫。”赫尔辛吐着烟雾给故事收了尾，“当然，这些不过是故事而已，我还查过这个小镇的正史，并没有发生过虐猫事件，也没有那对老夫妇，更没有那条荒谬的法律。” “这座小镇和故事中相同的两点之一就是……这里的猫都很多，而且品种很齐全，据说在大末日之前，这里曾是有名的名贵家猫培育基地，许多品种纯正的猫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另一点呢？”蕾娜听得有些入迷——她本身就是个书痴，不过很少看逸闻、传说之类的虚无缥缈的故事而已。 “另一点，就是这座小镇的名字和书中的名字一样，都叫做【乌撒】。”赫尔辛表情严肃地猛吸一口烟，随后狠狠地将半截烟踩进了土里，“女士们，我们有客人了。” 他坐的位置是朝向营地外的，身后是背风的岩石，右侧是装甲车打开的后车门，面对的是黛希和阿布。 以他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营地外的景象。 就在刚刚提到小镇名字的时候，从太阳落山后昏暗的余晖中走出了一只白色的生物。那个小东西毛绒绒的，只需要看一眼，就会被它可爱的样子迷住。 猫。 而且不止一只。 “光学雷达没有反应？！”除了阿布之外，所有人都举起了步枪。赫尔辛歪着头问了蕾娜一句，后者在用眼角瞟了一眼副驾驶位置的雷达显示器之后朝他摇了摇头。 “什么破科技啊，还不如个老式摄像头好用。”赫尔辛哼了一声，操纵着监视装甲车周围环境的夜视监控器，那些猫的身影很好地映在了战术目镜中。 “先别抱怨了，”蕾娜上前一步，将步枪的准星对准了最近的一只猫，“所有人听令，我数到三就一起……” 【你们是谁，为何三番五次闯入妾身的长眠之地？】 就在蕾娜准备下命令开火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那只白猫忽然张嘴说了人话。 而且还是标准的通用语，一点地方口音都不带的那种。 此话一出，四人全都愣了。 “给我一拳。”赫尔辛朝身边的黛希说道。 “什么？”黛希好像没听清楚。 “我说，给我一拳。”赫尔辛再次不知死活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好。”黛希以为是什么战术，毫不犹豫地一拳打了过去。如果没有颈部防护装甲的话，【鸢尾】外骨骼强悍的手臂动力装置差点儿就打断了他的脖子。 “谢谢。”男人摘下了碎掉的头盔，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好家伙，以后可不能和黛希开这种玩笑，她是真的敢动手，“我好像听见这只猫说话了，而且不像幻觉，你们呢？” “咳……”阿布咳嗽了一声，紧接着面对白猫说出了一串令人听不懂的音符，后者听到了之后并没有任何回应，反而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见白猫这个反应，阿布朝身边的三人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说道：“它听不懂，也不是【我们】的人。” 【……你们太无理了，】折腾一番之后，白猫似乎有些生气了，【妾身长眠于此，你们三番五次进来打扰不说，还伤害妾身的侍从，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四人哑口无言—— 抛开这只猫会说话这点不论，这些猫除了内部结构不像真正的猫之外，好像也没做什么危害她们安全的事。 认为这些猫不是活物、擅自认定它们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好像就是他们四人。而且照对方所说的，确实是黛希先动的手杀了人家一只黑猫，可就算如此，对方也只是上门来理论，并没有二话不说就动手。 那些所谓的“危险”，好像都是来自于他们四人先入为主的观念。 “咳咳……”蕾娜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她给旁边的三人使了个眼色，自己慢慢放下了枪，举起双手朝前上了一步，“十分抱歉，我的名字是蕾娜，蕾娜·泽梅尔，军衔为中尉，是【伊阿宋镇】武装小队特别任务执行分队的临时指挥官。” 蕾娜率先报上了家门——既然对方有进行交流的意愿，能避免战斗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妾身名为巴斯特。】白猫优雅地一颔首，【人类，你们为何来此。】 “执行任务，请问这里……是否是乌撒镇？” 【正是。】白猫巴斯特点了点头，【你们是来寻找之前的两批人类的么？如果是为了这件事，那妾身还是劝你们放弃吧。】 “……为什么。”蕾娜的眉毛轻轻皱了皱——两批？除了【万相神国】之外，还有人曾居住在这里？ 【因为……】就在白猫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她转头看向了西方——太阳最后一丝余晖渐渐熄灭，大地完全沉入了黑暗之中。就在此刻，白猫忽然竖起了尾巴，似乎是命令一般，周围的猫全都跑出了装甲车旁灯的照明范围，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它”来了，妾身必须回到寝宫，人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如果想要活命的话，最好还是离开这里……】白猫临走时，给四名人类留下了一句警告，【……乌撒镇周围十分危险，不要在夜晚出门，也不要走进任何浓雾之中！】 【回去吧！人类！乌撒镇不再属于你们！】 看着猫群们逃走的样子，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赫尔辛和蕾娜慢慢放下枪，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直到现在，二人还没从【猫会说话】这个极富冲击性的现实中缓过神来。 二人似乎忘了，阿布的存在要比这离谱一万倍。 “指挥官，现在怎么办？”赫尔辛坐在了当作凳子的木桩上，随手往眼前快要熄灭的火堆中加了块柴禾。 他也没什么办法了——从眼前的所有证据来看，这里就是【万相神国】分教会的所在地乌撒镇，想查到关于总教会的信息的话，这里无疑是最安全最有效率的地方。 但现在看来，这里似乎早就毁灭了，基本失去了调查的价值。可刚刚那只白猫似乎知道些什么，而且还很好说话的样子，不知道它能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黛希。” “指挥官。”正式场合下，黛希还是比较习惯以职位来称呼对方。 “明天白天的时候，对乌撒镇废墟再进行一次侦查。如果有可能的话，给我们再创造一次和那只白猫对话的机会。”蕾娜快速地布置了接下来的任务。无论在什么时候，她总能下达对小队和小队前进方向最有帮助的决断。 “是。”黛希也是一样，她是最优秀的士兵，就算自己最初当兵的目的不纯，但在必要的时刻，她会果断地执行每一个命令。 “赫尔辛，调整装甲车【珍妮】的所有武装，确保它们随时都能投入战斗。”蕾娜看了一眼又掏出一支烟的赫尔辛。谈判是一方面，如果谈崩了，动手就成了唯一的解决方法，她必须有所准备。 “好好好……”赫尔辛收起了打火机——还好没点燃，不然就得浪费一截了——检修武器系统的时候，最忌讳周围有明火。 “阿布……”看着嘴角还粘着稀糊糊的阿布，蕾娜实在是不知道该给这家伙派什么任务。憋了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明早的早餐少放点盐！” “啊行……”阿布木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算了，好歹也是个任务。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第152章 【神国】之旅(十五) 第一条，禁止进入一切没有人烟的废墟或建筑群，如果中途遇到，与之至少保持700米的距离。 第二条，避开所有军方人员，避开一切可能与【异肢】交火的路线，尽量保持隐蔽行动。 第三条，禁止与猫科动物有任何皮肤接触，如果此法令与其它法令相冲突，优先执行此条法令。 ——这是所罗门女士为第二批【希绪弗斯连队】定下的最新的三条规定。 在看完整段录像之后，她查找了许多资料，除了一个《乌撒之猫》的民间传说之外一无所获，就连和自己共享意识的诡异神灵也没有任何头绪——或许是因为不关心这种事，或许是对它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配浪费任何精力在这上面。 关于为何会找上自己，所罗门女士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不过在最近几次与这位神灵的交谈中，她感觉似乎对方也是受到了什么指引。 有着什么比它更加高等的存在，正在指引着某件事的发生，而它和她，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对于这些完全无法控制、同时无力去干涉的事情，所罗门女士并不会放太多精力在上面。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军方一步找到那个什么【万相神国】，只要找到那个地方，或许就能弄明白军方一直在隐瞒的秘密是什么。 这个秘密，会成为自己和军方进行谈判的筹码。 它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甚至还能够除掉某些高高在上的、却难以对付的人。 第二批【希绪弗斯连队】成员很快做好了出发准备，运载他们的依旧是莉子的【狮鹫号】。莉子因为黛希的关系，和军方走得很近，也因此得到了一张随时出入星港的通行证。让她来办这件事是最合适的。 “小伙子们！坐稳了！”星港中停靠着不少星舰，这座星港是【月卫一】的四大星港之一，名为【奥林匹斯】，许多重要的非武装星舰全部停靠在这里。在星港的周围有整整七百门地对空火炮——十九年前的那场【盲目者】入侵就是从这里出问题的，自那以后，【奥林匹斯星港】的地对空防御设施翻了整整五倍。 民用星舰最主要的用途是在月球外轨道将各种物资快速地集中或分发出去，除了特殊的征用命令之外，这里的星舰是不允许降落到危险的地表的。民用星舰几乎不搭载任何武装，遇到任何【异肢】都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过也有少许为了利益偷渡向地表的，比如莉子的【狮鹫号】——许多士兵都会用黑玉跟她换取一些金钱，而莉子会将低价收购上来的黑玉转手卖给民用或军用的工厂——她有这个门路。 自从因为黛希和阿布这两人的关系得到了正式通行许可之后，莉子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至少不用每次都给星港的守卫大笔的好处费了，想让这帮死板的家伙变通一下可是真的不容易。而省下来的这笔钱，莉子会用来讨好更多黑市的高层人物，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所罗门女士。 所罗门女士是【黑市】的实际控制人，在被她找上门的时候，莉子还以为自己完蛋了——不管自己做的什么事，都是在钻军方和黑市的空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里外通吃了。当她被带到一个小黑屋，并被告知【黑市】的真正领袖就在里面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将自己所有的财产全都赔出去的打算。 钱再多，也得有命花不是？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还被请上门喝茶，估计不破费一下，自己是很难有好下场了。 但所罗门女士并没有为难她，只是想利用她所持有的军方的通行证做一些事，并且还在黑市中给她行了很大的方便——比如不必再交昂贵的走私费用了。不仅如此，还给了她相当的地位——现在就算是原本趾高气昂的黑市大头们，看见她都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高城大姐】。 ——她姓高城，本名高城莉子。 而代价，只是替所罗门女士向地表运输一些违禁品——莉子知道那些是什么，她曾偷偷打开看过，里面几乎都是军方禁止使用的黑科技，比如一直流传在坊间、却从没有人看过实物的第十代外骨骼【塔纳托斯】。这种外骨骼虽然能提供强大的动力与坚不可摧的防护力，本身却对使用者的身体有着极大的负担，如果长时间穿在身上的话，会对肌肉乃至神经系统造成永久性不可逆的损伤。 不过这种装甲强大的火力却是前九代外骨骼都无法比拟的，每一套都是一座小型的碉堡，别的不说，光是看手臂上两台发射实弹的电磁射钉枪就知道了——别说【食尸鬼】，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古革巨人】估计都顶不住。 更别提脆弱的【异变种】了。 这种装甲因为太过残暴、对使用者负担极大而被【人理会】投票否决，可莉子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都在使用这种装甲的，恰恰就是【人理会】会长，梅布尔·所罗门女士的私兵——【希绪弗斯连队】。 这真是太讽刺了。 可她没有立场说什么，自己有把柄握在所罗门女士手中，对方还给自己这么大的好处，没理由拒绝她的邀请。莉子自认为并非是什么正直的人，她所忠诚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财富—— 有了钱，她就可以振兴父亲的星舰设备工厂，还能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她实在是太想带妹妹去贵族区看看了，听说那里连院子的围墙上都爬满了鲜艳的花朵。 “下一站，北半球艾普西龙区！”等到【希绪弗斯连队】的成员全部登舰完毕，莉子再次提醒了众人一声系好安全带之后，用力将动力操纵杆推到了最前面，【狮鹫号】顿时开始剧烈地抖动，仿佛要散架子了一样——不过莉子知道，她父亲亲自设计的【狮鹫号】，并不是那么脆弱的。 后面的士兵们脸都白了——他们倒是没想到，这次要从出发开始，就体验一次犹如去地狱报道一般的刺激。 当星舰离岗之后，所有士兵们都在祈祷，希望在自己的死刑被执行之前，可千万别死在太空里。 那可真是太憋屈了。 第153章 【神国】之旅(十六) 蕾娜并不知道在装甲车【珍妮】的雷达探测范围外有另一批士兵在活动，此时她正抓紧写着记录，将到目前为止【乌撒镇】发生的事全都记录下来。赫尔辛的侦查重心也换成了短程监控设备而并非雷达侦测设备，对于某些超自然的诡异力量，他现在更相信这些古老的【电子眼】。 至于阿布，则在绞尽脑汁地研究怎么能让早中晚三餐的伙食更好一些。 黛希很早就出门了，按照白猫的警告，不能在没有太阳的地方进行活动，所以她在来到【乌撒镇】周围的时候，还等了一小会。 就如白猫所说，在太阳出来之前，乌撒镇的周围确实弥漫着大雾，而且自己体内的、来自于阿布的【黑血】也在对她发出警告——很明显，这不是以她现在半人半神的状态能够触碰的东西。 当太阳升起之后，雾气才渐渐消散。黛希再次来到了昨天探索过的那间满是猫的小屋，发现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她必须要找到那些猫，因为有很多事都要通过这些毛绒绒的小家伙才能得到答案——这并非是她们多管闲事，调查清楚之后，至少将来人类回到这片区域的时候，能够了解其中的风险。 挨个房子寻找下去，一直到快接近镇中心的时候，她才从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黛希立刻追了上去，几秒钟后她发现，凭借人类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根本就追不上这群敏捷的小家伙。 在打开了腿部的动力装置之后，连追带堵才将那个小小的影子堵在了一处死路。当她看清楚对方样貌的时候，才发现这只猫正是昨天自己一枪打死的那只——黑猫，额头上有着一道竖纹的白色杂毛。 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不合常理，因此对黑猫的死而复生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当那只小小的黑猫准备跳墙逃走的时候，黛希赶紧扔掉了手中的步枪，将面罩打开，举起双手对它说道：“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如你所见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们的……主人谈谈。” 黑猫一定会听懂的——黛希这样想着，因为这群猫，完全不能以人类的常识来看待。 果然，黑猫站在了墙头上，并没有继续逃走，而是扭过身子来，歪着头望着她。在观察了一阵、确定眼前的人类没有任何威胁之后，小家伙才【喵】地叫了一声，顺着墙头走向了一边，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意思很明显了，是想让她跟上去。 黛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慢慢地接近了黑猫，当她走到墙根的时候，黑猫再次叫了一声，跳到了那堵墙的对面。黛希爬墙翻了过去，见黑猫在不远处等着她，便立刻跟了上去。跟着黑猫左转右转走了很久，最终，黑猫在一座很大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看得出来，院子原本是大户人家，现在却已经倒塌过半。进入了破败的院子，她看到了黑猫蹲坐在了一口方形的井旁边。 井口附近，有着十几只不同毛色的猫。 看来这里就是它们的住所了。 黛希慢慢地走了过去，就在她快要接近井口的时候，所有的猫全都伏下了前半身，尾巴垂高高立起，上面的毛根根直立，对她做出了攻击的姿势。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观察了很久，才发觉这些猫是在对着自己外骨骼的外挂设备警戒。 她立刻毫不犹豫地将外设全部除掉，当最后一件金属防护设备放在地上、身上只有一层内衬的时候，那些猫才变得和善起来，并主动让出了通往方井的路。 走到井边看了看漆黑的井口，观察了一下内壁的形状之后，黛希顺着井壁爬了下去。古旧的方井中灰尘很多，而且很暗，当她的脚触到井底的时候，眼睛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处了。就在她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从一个方向传来了一声猫叫——很明显，这是让她跟过去。 猫在黑暗中的视觉是人类的数倍，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光线也逃不过它们的瞳孔。黛希一边跟随叫声一边小心前进，不知走了多久，猫叫声不见了——在她想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人类，为何不听妾身的劝告，还要再来打扰妾身？】 是昨晚白猫的声音——不过比起昨晚，它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我有事想问你。”黛希如实地回答道。 【毫无尊敬之意……】白猫的声音变得有些失落，【……人类那边，已经没有崇拜妾身的人了么？】 “很抱歉，我是无神论者。”黛希实话实说，她不太擅长和人交流，在她的观念中，直来直去就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罢了……】白猫叹息一声，【人类，找妾身还有何事？】 “这座小镇发生了什么？”蕾娜给自己的第一条命令是将白猫带回去，不过看眼下的情况，估计是难以实现了，于是便遵照第二条命令行事——在这里将问题问个清楚，“还有，你说之前的‘两批’人类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了，】白猫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很久没有与人类交流，有些词的发音不太准确，【第一批人类来自于南边，在气候变得正常之后，他们重新回到了这座小镇，并且似乎打算在这里安家。】 【那些人修缮了这座小镇，说实话，妾身很乐意见到这种情景，妾身喜欢热闹，人越多，妾身就越开心。他们在这里安家落户，并且形成了小型的集市，周围的人——那些人似乎自称为‘风旅者’——慢慢聚集到了这里。】 “那他们现在在哪？”黛希点了点头，心说这大概就是赫尔辛的线人所说的外围城镇了——只是，那些人现在去哪了？ 【死了，全都死了。】白猫说到这，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叹息声。 “……怎么死的。” 【开拓小镇的那批人发现了一件具有超凡力量的物体，他们将它带走了，从那之后，被那件物体封印的某种怪物就苏醒了……】白猫的声音有了些许颤抖，似乎在畏惧着什么，【就在那件物体被运离小镇的那天晚上，怪物现身了，它的周身围绕着如雾气一般的细小黄沙，凡是接触到这些【黄沙之雾】的人类，全都受到了怪物的诅咒。人们的身体会变得仿佛风化了一般，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全都消散了。】 “……那是什么怪物。”黛希轻轻皱了皱眉，心说这【天晷星】还真是不太平，大大小小的怪物都在和人类争夺地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月亮上的人类全都接下来。 【不知道，只知道对方比妾身更加古老，也更加强大。妾身尝试过与之对抗，却差点连自身都变成灰尘。现在妾身的本体正在休养，不得已只能以这只白猫的样貌来与你们交谈，如有失礼之处还请……】 “……您太客气了。”对方礼貌得连黛希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是适时地提出了蕾娜的意思，“如果我们愿意帮你的话，你愿意告诉我们周边的人类有关的消息么？” 【你们？】白猫的声音礼貌中略带着一丝轻蔑，【连身为神灵的妾身都无法对付的东西，你们人类又能有什么办法？那可是来自太古时代的恐怖存在，不是人类区区几杆会喷火的武器就能……】 “那如果……”黛希沉默了一下，决定用另一种方式和对方交流，“……如果，我们，并不是‘人类’呢？” 第154章 【神国】之旅(十七) 对方是非人的存在，那这边就要以对等的身份与之交流，这样双方才能坐到一起好好谈谈——这和人类世界的规则是一样的，一个处于农耕时代的村庄，是没资格直接与立于世界顶端的超级大国谈条件的，人类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点。 【你……】白猫听过黛希的话之后，于黑暗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类，它实在是看不出对方与普通人有何区别。 她不就是个普通的人类么？充其量比一般人强壮一些、胆子大一些，难道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想让自己以为她是一个能够与自己对等，甚至更高级别的存在？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太古时期的【旧日之神】早已销声匿迹，余下的也被某位神秘而强大的尊神一一封印，除了这次因为人类无意间的干涉、侥幸逃脱的一个之外，其余的根本没有逃脱的条件。 难道这个人类……也是因为某些偶然的干涉逃脱出来的某个【旧日神灵】的化身？那她为何没有抹消自己的存在？要知道代表混沌的【旧日神灵】与自己这些代表秩序的诸神完全处于对立面，她没有理由放过自己。 又或者…… 白猫思考了无数种可能，忽然间，它好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自己原来是一个这样多疑的家伙么？这名人类毫无敌意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为何不向她直接求证一下？！ “‘疑虑’也是一种情绪。”黛希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第一次通过黑血干涉除自己之外的生物的情感。其实她以前曾偷偷试过，不过不知是因为精神无法集中，还是自己对阿布的力量不太熟悉，之前从未成功过。 但这次她成功了，也许是因为周围的黑暗让自己的精神能够更集中吧。虽然只干涉到了一点点，但这足以证明她与人类是有区别的。 【这是……你做的？】在对面的人类说话的时候，白猫心中的疑虑感顿时消弭了大半，现在它才明白眼前之人所言非虚——【旧日神灵】支配着宇宙万物，甚至连过去和未来都在这些可怕怪物的掌控之内。也只有它们，才能拥有如此诡异而不可名状的能力。 “很难，不过应该能证明我说的话了。”黛希坐在了地上，虽然接受了阿布的黑血，但她的底子终究是凡人之躯，做这种事对身体的负担与消耗可是很大的。放开了集中的精神，一阵疲惫从四肢末端逐渐开始蔓延，她感觉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一样，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你不是那些来自往日的怪物。】白猫一下就看出了端倪——这个人类并非是旧日神灵本身，只是某个神灵的宿体、或者被赐予了一些能力。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至少证明了她确实与某一位【旧日神灵】有关。 【不过妾身愿意与你分享情报。】白猫话音刚落，一阵光亮渐渐撕开了黑暗，当光亮足以让她看清四周的时候，黛希才知道自己身处一个怎样的地方。 方井下的空间大得难以想象，别的不说，装下一艘变形星舰肯定是没问题的。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一座阶梯型金字塔的斜面底部，白猫就蹲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门前，用那双美得近乎妖媚的双眼望着自己。 ——仔细看过才知道，原来一只猫，也可以如此美丽。 【妾身不知道逃出去的那个旧日神灵是什么东西，】白猫回忆了一下，它也不敢探究过深，毕竟，在【旧日神灵】的整个体系中，它只是处于最低等的【守门者】而已，【但那个怪物现身的时候，周围总是围绕着细小的沙粒，只要接触到了那些沙粒，生物会在一瞬间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一般风化，就连岩石、树木和钢铁也无法抵抗这种“衰老”。】 【妾身曾想用本体与之谈判，但对方似乎并不想沟通，在这个过程中，妾身不慎碰到了如大雾一般漂浮的沙粒，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左手已经暂时没法使用了，不得不在此长眠修养，只是让妾身的孩子们警告乌撒镇周围经过的人类，让他们尽量远离这里。】 【不知为何，你们人类最近总喜欢来乌撒镇，若是换做以前的话，妾身会很欢迎你们，毕竟妾身喜欢热闹一点。从前妾身经常会化身成为人类行走于你们的世界，可当近三百年前的那场灾难之后……人类就变得少了许多，妾身也不能常出去玩了……】 说着，白猫露出了有些惋惜的神情，看来它是真的很喜欢热闹。 【不过你们人类还真是不知死活，妾身都让孩子们如此警告了，甚至不惜露出肚皮来向你们示好……可你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这座死地。人类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看来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我能联系一下我的指挥官么，”黛希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知道这群猫没什么危害，但她实在是不知道下一步该问什么了。 【可以。】似乎是感觉到与这名人类聊得很投缘，白猫点了点头，朝方井的入口【喵】了一声，许多各种颜色的猫立刻跳了进来，带着黛希的各种外骨骼挂件。 找到头盔戴上，黛希联络了装甲车，在和蕾娜大致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之后，蕾娜经过简单的思考，向黛希提出了一些建议。 【抓紧时间吧，凡人，夜晚快要降临了，‘它’快来了。】白猫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两个问题。”黛希在和蕾娜说过之后，她摘下了头盔望着白猫。 【请问吧。】 “第一，除了我们和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那批人之外，还有谁来过了。” 之所以这样问，是白猫之前说过，偶尔会有【风旅者】汇聚到乌撒镇，但那“另外一批人”，白猫却是单独拿出来说的，也就是说，那批人有可能并不是【风旅者】。 【妾身不知道，不过他们穿着同样的、很重的黑色盔甲，手臂上还有很可怕的武器，那些人都很高大。】 黑色盔甲，高大，可怕的武器——这很明显是武装队伍，而且从外形一致这点来看，他们似乎是某个有组织的武装团体。 除了军方，谁还能凑出这样的部队？难道【风旅者】或【万相神国】的军事力量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 “第二个问题，”黛希摇了摇头，那都是后话了，现在要优先执行蕾娜的建议，“封印着你口中那只怪物的，是什么东西？” 【妾身也只是看到了一角……】白猫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回想当天的情景，【当时……乌撒镇的管理者们用一口刻满符咒的箱子将那东西装了起来，从外形上来看……似乎是某种黑色的……蘑菇？只是那只【蘑菇】好像有些腐烂了，一直在散发一种难闻的味道——人类或许对此并不在乎，但妾身的鼻子可是很敏感的。】 “多谢您的配合，”黛希问完了问题，她必须要回去了。先不说藏在乌撒镇中的怪物会不会对她造成威胁，凡事还是要小心点好，她一边将外骨骼的外挂设备装在身上一边说道，“我会回去如实汇报，现阶段我无法保证你什么，不过一旦有了解决办法，我们一定会回来驱逐这个怪物，毕竟，人类也想重新生活在地表。” 【静候佳音，妾身便不送了……】“对了，”临走时，黛希忽然想起了什么，“既然这里这么危险，为什么你不离开？” 听了这句话，白猫愣了愣，随后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它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阶梯型金字塔，眼中充满了对昔日的向往和怀念：【这座祭坛，是妾身往日的信徒们替妾身建造的，如果有可能的话……】 【……妾身希望，这里会和从前一样热闹。】 第155章 【神国】之旅(十八) “那只白猫说……用来封印的、巨大蘑菇一样的东西被乌撒镇的领袖带走了？” 篝火前，蕾娜分析着黛希带回来的信息。如果放在以前，她绝对会把黛希关进军方的精神医疗中心。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连上帝都不相信，更何况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自从接触了【克苏鲁】之后，她的观念改变了许多——倒不是她有哪方面的信仰了，【克苏鲁】这类生物虽然名为【神只】，但终归到底都是可以用某一阶段的知识来解释的高等存在，只不过能够解释这类生物的知识，人类没有掌握罢了。 比起那些人类完全无法理解的知识，还是暂时将这些生物当作【神只】来看待要轻松一些。解释不清楚的事物就别费那个力气去探寻了，直到人类能理解这些生物的存在的那天之前，就当它们是神灵好了。 就像地球时代人类刚刚懵懂的时期，不也是将闪电、海啸这类能够解释的自然现象当成神灵一样来崇拜的么？ 有时候当个鸵鸟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是鸵鸟，还妄想飞向蓝天。 “从它的解释来说……是这样的。”黛希根据白猫对那个蘑菇一样的物体的详细描述画了一张图，她的画功并不好，纸上的线条看上去挺抽象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印象派。”赫尔辛看了一眼这张毫无参考价值的图画，给出了十分中肯的评价。 阿布坐在木桩上笑得前仰后合。 “咳哼……”蕾娜也想笑，但强忍着把笑意给憋了回去，“……从白猫的话来看，带走这块……封印的，应该是万相神国的教徒们。这几天我根据你们提到过的线索分析了一下，【万相神国】的运作模式应该是【教会国】，由教皇作为最高权力者，下属的分支都是教徒。这些教徒像树枝一般散开，以对他们所崇拜的【异神】——就是【囚徒】病毒的本体，旧日神灵【哈斯陶吕克】——的忠诚为联系，将教皇的权力扩散到神国乃至周围的城镇。” “从黛希遇到的那名【超越者】的话中可以知道，每个正式教徒都会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异神】的恩惠，也就是说，他们成为了和黛希一样，可以直接触碰与【旧日神灵】有关的物品，甚至有可能是神灵本身……” “不可能。”阿布立刻打断了蕾娜的话。 “说说看。”蕾娜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指挥官的职责之一就是从下属那里听取意见，然后亲自判断其是否可行。况且阿布就是其中一位【旧日神灵】，她的话自然很有参考价值。 “【我们】每一个个体都不尽相同，有的是以纯粹的肉身的形式存在，比如克苏鲁。”说着，阿布指了指蕾娜的胸口，紧接着又指了指自己，“有的却只是纯粹的精神，比如我。” “【主人】级别的都差不多，【它们】绝大多数连你们所说的‘物理学’上的外形都没有，触碰到任何一个【我们】中的一员，结果都是完全不同的——碰到克苏鲁，也许你只会摸到满手的粘液，但触碰到我的本体，结果就是被爆发的各种感情吞噬，要么发疯，要么死。” “能够封印【我们】的，只可能是比【我们】更高等的存在，考虑到这点，我觉得现在乌撒镇的那只怪物，应该是【仆人】级别的，而封印住它的，大概率是【主人】级别的个体，或是其长时间持有的某件物品。” “那【你们】谁出门经常带个蘑菇，或者说……谁长得和蘑菇比较像？”赫尔辛问了一个十分不着调的问题。 阿布顿时噎住了——虽然她是【主人】级别，但平时几乎不出门，除了被《死灵之书》的作者，阿卜杜拉·阿尔哈兹莱德那个疯子呼唤过一次之外，每天就只有自己的兄弟陪在身边，说实话，有关于【父神】和【克苏鲁】之类的事，她还是听她那个经常出去玩的兄弟当故事讲的。 实际上，她并没和其它的家伙有过什么交流，甚至都不认识对方的长相。 “我还以为你挺博学的。”黛希挑了挑眉毛，“没想到是个死宅。” “死宅犯哪条法律了？！”阿布哼了一声。 “如果……”蕾娜并没有在乎这小两口拌嘴，关于黛希和阿布的日常，她和赫尔辛早就习惯了。在另外三人扯淡的时候，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那个被搬走的东西像你一样，只是一个【投影】的话……会如何呢？” “你真是个天才，【贝希摩斯军事学府】两百年来最优秀的首席毕业生这个称号不是吹出来的。”阿布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如果是投影的话，无论本体是什么，只要通过哈斯陶吕克对【我们】的存在有了一定程度的适应，理论上应该是可以触碰的，就算是【主人】级别也一样。” “而且就算只是【投影】，也足够全面碾压【仆人】。” “事到如今想要解决乌撒镇的怪物，就要先找到那块【封印】？”赫尔辛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们就不能不管这事儿么，反正任务目标又不是这个。或者……让阿布去直接带走那个怪物，这对她来说应该很轻松吧。” “怪物必须要解决，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如此棘手的怪物若是北上去了开拓地，军方将毫无抵抗能力。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优先解决掉它都是最优的选择。”蕾娜摇了摇头，否决了赫尔辛的提议。 “现在天气好多了，军方……就连民用的卫星也能将地表的景象拍得一清二楚。”阿布指了指头顶，“让【人理会】的人知道军方正在和差点儿灭绝了人类的怪物在一起行动，你猜那群偏执狂会做出什么来？” “前一条我同意，但后一条……不能隐秘一些？”赫尔辛还不死心，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直面那些怪物，更别提跟它们动手了。 “我是本体的投影，【投影】的意义就是让你们的眼睛能观测到，你让我怎么隐秘？！”阿布白了他一眼。 “好吧……”赫尔辛叹了口气，“头儿，接下来怎么办？” 商量归商量，真遇到需要决策的事，还得是蕾娜这个指挥官张口。 “按照预定，先寻找【万相神国】的总教会，”思考了一下之后，蕾娜决定了接下来的任务目标，“他们肯定会将【封印】带回总部研究，我们要在接近并回收【封印】的任务中，同时完成与那些异教徒的接触。至于将来是合作还是对立……” 提到这个，蕾娜轻轻叹了口气。 那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不过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和【神国】这边起冲突。 人类已经死得够多了，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如何齐心协力在地表生存下去。至于那些往日的恩怨，还是留在地表站稳脚跟之后再去清算吧。 所谓的【万相神国】也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安全，【乌撒镇】就是个例子，天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是【异神】无法解决的。万一哪天碰到了阿布这种级别的【旧日神灵】，光靠一个【异神】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这不是蕾娜胡思乱想，而是事实，毕竟自己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家伙，谁知道哪里还藏着第二个、第三个？ 这个世界早已改变，已经不是人类只手遮天的时代了。 第156章 【神国】之旅(十九) 既然确定了方针，一行人便不再犹豫。装甲车不再原地停留，而是朝东边一路奔行。 从资料上来看，【万相神国】应该南方，与乌撒镇至少也有七百公里左右的距离。虽然两者之间直线距离并不远，但考虑到中途近乎报废的公路、复杂的山地地形和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异肢】，她们不得不走得谨慎一些。 更何况，还有身穿黑色违禁外骨骼的那批队伍——蕾娜通过各方面的资料查询都没有找到这种黑色外骨骼的出处，主要是因为装甲车是以作战为主的战斗特化型载具，并不能提供多少学识方面的帮助。不得已，蕾娜只能通过军用卫星，将这件事转述给了留守在【伊阿宋镇】的伊莎贝拉，让她帮忙查找这批黑色外骨骼的来历。 伊莎贝拉的作用就是提供技术、侦查方面的援助，所以才会将她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在接到蕾娜的信息之后，她立刻动用自己在【月卫一】的关系，尽全力查找这批违禁品的来源。 ——她十分肯定这批黑色外骨骼是来自【月卫一】的，因为这种类似于第一代外骨骼【米诺陶】型的巨大单兵机械的动力只能是由黑玉提炼出来的高效能源，地表的人类根本就不可能掌握将黑玉转化为能源的科技。哪怕是【月卫一】，都是在众多工程师和科学家耗尽了整整一代人的心血才研发出来的黑玉科技，不光是军方、工程部，哪怕是黑市，都不会允许这种技术流落到别的地方去。 比如地表那些也许还幸存的人类。 就算是人类内部再不和，也知道有些核心的东西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些东西一旦泄露出去，威胁的可是整个人类世界的存亡——天知道那些【异肢】们会不会用这种技术转过头来对付人类。 所以这种外骨骼只能来自于【月卫一】——除非地表人类的科技已经远超月球，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她也不用费什么心思了——地球的资源远远超过月球，如果人类已经掌握了这种尖端能源科技，那么【月卫一】将毫无胜算。 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不然以他们对月球人类的怨恨程度，早就打上来了，何必还等月球的人类下来？ 想要查询这类违禁品，最先要入手的地方肯定是黑市——不过在调查黑市之前，她必须要和辛罗元帅打声招呼。毕竟这是明显的越权行为，为了将来少点麻烦，伊莎贝拉必须要得到辛罗元帅的书面认可才行——就算无法公开，至少也得是个加密归档。 这并不是她想推卸责任，伊莎贝拉的生活环境便是如此——罗兰家上上下下都在嫉妒并忌讳她的才能，从自己崭露头角之时便开始对自己处处打压。亲生父母、骨肉兄弟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只有上下级关系的外人？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能够信任的人了。除了钱之外，她只信任契约，白纸黑字、责任分明、有理可循的契约。 —————————————————— 辛罗元帅很快收到了她的申请，并快速地下放了权限。这阵子她一直都在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两家离得并不远，导致艾因上将的求爱活动都一度陷入了停滞状态。 “还说我是个疯子，”玛格丽特看着将自己的实验室清理出一角、专门拿来办公的辛罗元帅，拎着冷透了的咖啡壶走了过去，将对方桌子上的咖啡杯倒满，“你自己不也是个工作狂？” “至少我没疯狂到拿活着的东西当实验品。”辛罗元帅已经习惯这里了，连穿着都像在自己家一样——只穿着一件长长的衬衫，袖口一直挽到了臂弯之上。见自己的杯子被填满，她摘下了抗疲劳的眼镜揉了揉被压得发疼的鼻梁，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冷咖啡，“谢谢。” “你就打算在我这里一直住着了？”玛格丽特拿着自己的杯子靠在了辛罗的办公桌上，脱下了白大褂和军装，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同窗时的样子，“议长那边通过了么？” “紧急事态，必须要紧急处理。”辛罗元帅靠在了椅背上，两条腿叠在了一起，扭了扭自己发酸的脖子说道，“有人能绕过【普罗米修斯】保安队，直接对这里进行窥视，而且还是【旧日神灵】那样的存在，考虑到安全和情报的保密程度，我在这里办公是最合适的。” 说着，她从桌角一堆纸张中抽出一份签过字的文件晃了晃：“议长同意了，直到危机解除之前，我都会住在这里。放心，不会抢你那张破床的，我自己有带。” 辛罗元帅朝身后指了指，在她的椅子后面、一堆实验器材围绕的地方，多了一个军用的折叠床。 “萨菲……” “嗯？” “关于黛希……”玛格丽特一直想说这件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一年也不和外人说几个字儿，让她组织语言真的是太难了。 还好，辛罗元帅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麦芮，只是不想失去一名优秀的士兵。”辛罗元帅知道她在说那天【生物装甲iv型】测试的时候自己发的火，“当时我也太冲动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黛希她……” “和你当年很像？”玛格丽特挑了挑眉毛，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是的。”辛罗元帅点了点头，“一个是她，另一个是泽梅尔家的小女儿，她们俩都是有可能接替我的位置的人。无论是谁最终会去领导人类反抗地表那些怪物，另外一个都是最好的助力。” “你想得可真够远的……”玛格丽特博士难得笑了出来，“今天的事还没解决，你已经开始操心未来几十年的事了。这样的作风简直就像……” 话说一半，玛格丽特博士忽然停住了，她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连杯子都握不住了。辛罗元帅见状赶紧起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玛格丽特博士，等她情况好了一些之后，才皱着眉说道：“到极限了？” “……还没，早着呢。”玛格丽特博士勉强笑了笑，手中的咖啡已经洒了一地，只剩下杯子的把手还挂在手指上，“我可不能这么快就倒下，人类的未来……就在那里，错过了，我会永生永世内疚下去的。” 满眼憔悴的玛格丽特抬起眉毛，越过辛罗的肩膀看向了实验室的对角线——在那里，放着一套高大漆黑的外骨骼。 【塔纳托斯】。 第157章 无法言说的秘密 “每次都是这样，不管你惹出什么麻烦，最后都是我来给你收场。”辛罗元帅的椅子转向了后面，她的折叠床上，正躺着玛格丽特博士，“药在这里，悠着点儿，这次，你可别死我前面了。” “哼，哪次不是我比你活得长。”玛格丽特吞下了药片，没有想要回去继续研究的意思——她知道，就算自己起来了，也会被辛罗给压回去。 “未必。”辛罗元帅哼了一声，将手伸向了玛格丽特的脖子，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玛格丽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听话，给我看看。”辛罗劝说着，那语气仿佛并不是和同窗发小在说话，而是经历了几世的挚友一般。 “……没什么可看的。”玛格丽特的眼神有些躲闪，最终，她将脸扭向一边，放开了辛罗的手腕。 辛罗元帅拿起了她脖子上的挂饰——那本应是她的身份牌，长条形，金属质，想要确认身份，只需要将身份牌内置的镜头分别对准手指、眼睛，指纹和视神经纹路就会确认身份。这种身份牌只有【六人议会】的人才有，除了确认身份之外，还是她们住所和重要仓库一类地点的钥匙。 但这六个身份牌中，有三人的身份牌是特殊的，分别是莫甘娜·艾露法议长、萨菲·辛罗元帅以及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这三人的身份牌除了一般用处之外，还有一个额外的存储功能，里面记录着只有她们三人才知道的、人类最后的秘密。 “……还有一次？”辛罗元帅用自己的身份牌和玛格丽特的身份牌对接了一下，上面立刻显示出了一个数字，看着这个数字，辛罗元帅的双眉一下子皱到了一起，“为什么当初不多备份一些？” 她自己的身份牌上的数字，是5。 “没有必要，”玛格丽特夺回了自己的身份牌，小心地收好，“你和我不同，【萨菲·辛罗元帅】是人类的光，是【希望】，有你在，人类的军队便是无往不利，我就是个玩弄生命的疯子，早就该下地狱了。” “而且……再往后，我的技术就帮不上什么忙了，【生物装甲】系列是我的最高杰作，除了这些之外，我已经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了。萨菲，”玛格丽特元帅笑了笑，抬手轻轻捏了捏人类武装最高指挥官的脸颊，“以后的路……你得多费心了。” “别胡说八道，一个【生物装甲】就想把我打发了？你的利用价值还没完，至少你也要预留和我一样次数的……”“萨菲，我累了。”玛格丽特打断了辛罗元帅的话，她的声音变得十分疲惫——不，比平时疲惫数十倍。 听到这几个字，元帅不说话了，她静静地望着玛格丽特很久，才喃喃地问道：“……你真的，放弃重生了么？” “呵，什么重生，自欺欺人罢了。”玛格丽特望着屋顶的日光灯，将手腕压在额头上遮住了半边的眼睛，“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真正的麦琳达·玛格丽特和萨菲·辛罗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死了，我们不过是顶着她们名字的赝品而已，是本应埋葬在旧时代的亡灵。继承着她们的遗志，将人类的未来延续下去的工具。” “你明白的，萨菲，无论人类是否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伊卡洛斯计划】的所有人最终都要死去。新的时代，没有我们的位置。” 辛罗元帅静静地听着，直到玛格丽特睡去，她看了看桌上未完的工作，打开抽屉拿出了烟，走到窗边默默地抽了起来。 【伊卡洛斯计划】是人类在绝境中制订的、无可奈何的保障计划。人类无法确定将来是否还会有像萨菲·辛罗、麦琳达·玛格丽特等优秀的人才出现，不得已才将这些优秀人才的基因序列保存，并在必要的时候重新制造出一个这样的【人】。 像这样诞生的【人类】会被安排和之前一样的生活经历，一样的社交圈，一样的教育，换句话说，就是将重新诞生的、这样的【人类】，在相同的环境下重新塑造出来。无论是人格、记忆、行动模式、思考模式，都与最初的蓝本完全相同，所取得的成就自然也是完全一样。 这件事从理论上可行，实施起来却十分麻烦——人性是最难把握的，有时候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影响，产生的【蝴蝶效应】都会对未来的结果造成极大的偏差。绝大多数人都会被蒙在鼓里，不会告知他们关于这项计划的任何细节，但在【伊卡洛斯计划】中，有三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背负的命运。 这三个人的意志必须十分坚定，轻易不会被外界所影响。她们，就是艾露法议长、辛罗元帅和玛格丽特博士。议长自不必说，她所做的工作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怀疑一切，甚至包括自身，从而在人类前进的道路上寻找到各种问题并解决。 辛罗元帅只需要参与战争，除了战胜那些怪物之外，其它的事都不需要考虑。 而玛格丽特博士则是全身心地投入研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将她的生物科学技术发展到极致就可以了。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不过其本身性格容易被所做的工作和社交圈所影响，所以并不知道这项计划。 将【伊卡洛斯计划】传承下去的，就只有她们三人而已。 但基因序列是不可能被无限复制下去的，每一次复制都会产生缺陷，这些复制次数会被记录下来，最终显示在她们身份牌中的隐藏功能中。 玛格丽特因为长时间在实验室接触大量影响健康的药品和仪器，再加上缺乏必要的身体维护，从理论上来说，她只能再复制一次了。 也就是说，【下一世】的【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的生命周期中，无论人类是否能重回【大末日】之前的生活，都将是她最后一次的生命。 【伊卡洛斯计划】初代的参加者每个人都是英雄，他们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甚至是未来，为人类开辟出了一条可能的道路。但历史是无法记录他们的这件丰功伟绩的，因为从大众的视角来看，这样的【计划】，完完全全就是对生命本身的亵渎。 初代的【伊卡洛斯计划】执行者们也知道这件事很肮脏，但人类已经别无选择了。 “【伊卡洛斯计划】……多么悲壮而无奈。人类为了生存什么都会去做，甚至从不会考虑自己的极限在哪。就是这点，才让鄙人对你们这种渺小的存在欲罢不能。” 奈亚的声音从辛罗元帅身后传来——这次并不是用那个【女性护工】的形象，而是黛希在地表第一次见到它时，使用的身穿黑色西装、没有面孔的瘦高男人，【法老】。 “所以我们活下来了，并且活到了今天，你在地球上搞的那些小动作并没有将我们灭绝。”辛罗元帅没有回头，她轻轻弹了弹烟灰，望着人造天幕的漫天星光，慢慢地说道，“相信在地球上，也一定有幸存下来的人类，奈亚拉托提普，你是无法灭绝人类文明的。无论多少次，我们都会重新站起来。” 辛罗元帅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得知这个计划的，不过如果是它的话，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鄙人原谅你的无知，也纵容你的骄傲。”奈亚没有反驳，确实，无论它毁灭了多少次人类的世界，这些渺小的生物总是会给后人留下些什么，直到地球时代，人们依旧能从【前辈】们留下的信息中寻找到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你说得对，鄙人毁灭过无数的文明，只有你们人是最顽强的。”奈亚走到辛罗元帅的身边，抬起手来，手指之间立刻多了一支点燃的香烟。它的手停在半空，香烟却像正在被吸一样，燃烧了一小段，“所以这一次，鄙人慈悲地决定，不再干涉你们的脚步了。” “察觉到自己无能为力了？” “不，”奈亚摇了摇头，对辛罗元帅带刺的话毫不在意，“只是想看看……没有了鄙人的干涉，你们能在这片狭小的宇宙中走多远。” “结果会超乎你的想象的。”辛罗元帅将烟蒂按在烟灰缸中，用力地熄灭了火星。 “鄙人拭目以待。” 第158章 【囚徒】的牢笼(一) 【天晷星】已经有近300年没有过温暖的三月天了。自从【大末日】那天以来，除了【焦环带】和【冰帽带】之间的【恒温带】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绿色的植物。 “当初选择这里放置【投影】的身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颗星球的气候对拥有了触觉的物理形态的身体来说十分合适。”阿布坐在树枝编成的躺椅上，一边摇着长满了树叶的枝丫，一边翘着腿享受着春天的微风。 在她的旁边停着装甲车【珍妮】，这辆劳苦功高的载具带着他们走了一个多月，现在总算是能得到休息了。 装甲车的周围是一圈围栏，圈出了半径大约十米左右的圆形空地，空地内部摆放着乱七八糟的物品：一口井旁边挂着的刚刚洗完的私人衣服、熄灭的篝火堆上架着的锅子、藤蔓编成的筐、筐里装满的各种果子…… 再加上所有的门全都打开的装甲车，这片圆形空地俨然一座与世隔绝的隐士居所。 这本应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院子的围栏却无论如何都浪漫不起来——围成这间院子的并非是村落的矮竹篱笆，也不是富有生活气息的石砖矮墙，而是一颗颗被巨力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的粗大树木。 树木的主干如渔网一般交错，中间的缝隙也被细枝末叶填满，让人完全无法窥视内部的景象。就连顶部也被大量仿佛被生拉硬扯过去的枝桠遮住，除了零星透过的阳光之外，恐怕就连军用卫星的高倍取景装置都无法穿透。 树木当然不会主动长成这样，它们是被迫的——被阿布的黑血的蛮横力量硬生生地扭曲成这个样子。 在这座纯粹由绿色植物所覆盖的隐蔽之处中，只有阿布一个人在，另外的三人，现在差不多已经块进入【万相神国】的都城了。 没错，都城——装甲车【珍妮】在经过一路的磕磕碰碰、连逃带赶路的状态下，总算是找到了【万相神国】总教会——就是他们的都城所在，经过蕾娜的任务分配，最后决定由她们三人潜入都城，阿布留在装甲车看家，顺便随时准备接收来自伊莎贝拉的联络。 这个位置是装甲车的雷达范围边缘刚好探查到都城的一处小树林，以地表人类的科技水平，他们的雷达范围是绝对无法覆盖到装甲车所在的位置的，这是月球对地表人类的绝对科技优势。 那三人一走，阿布立刻扭曲了周围的树木，将装甲车的存在完全遮蔽起来，别说是雷达了，就算是有人来到这附近，也只会被树木的诡异状态吓跑。 而阿布也算乐得清闲，最近因为躲避沿路【异肢】的侵扰，已经好几天没正经睡过觉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她可不是人类，没有那么多使命要去完成，对她来说，只要看住黛希一人就够了。 剩下的，她才不在乎。 不过她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就在她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时光，考虑着晚饭该吃些什么的时候，一丝小小的变化正在这座隐秘花园中慢慢发生着—— 一开始阿布并没察觉，因为那些小小的变化再平常不过了，只是空气中和泥土中一些原子、分子的碰撞。其中一些分子慢慢组合到一起，或许是因为不合适，最后又慢慢的分开，直到找到合适的分子才会紧紧结合在一起，然后再去寻找别的、合适的分子。 最终，大量的分子聚集到了一起——这个【大量】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这团分子簇依旧无法用肉眼观测——它太小了。直到这团分子簇和另外的、通过同样的方式聚集到一起的分子簇结合之后，它的形状才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这些分子便通过筛选和淘汰，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分子。按照人类对这种分子的理解，它被称之为…… 核糖核酸。 下一刻，核糖核酸开始疯狂掠夺周围的分子不停复制着自身，并贪婪地吸收着周围一切有机物，从第一个分子活动开始的两分钟后，由核糖核酸、脱氧核糖核酸、蛋白质以及一大堆小分子所构建的生命底层框架便有了一定的规模。 接着，细胞开始了狂野的复制，好像这些细胞从一开始就有自主意识一般，按照一定的流程在进行演化。 终于，阿布察觉到了异常——倒不是发现了某些生命开始野蛮生长，而是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怨恨情绪正在慢慢形成。 她从舒服的躺椅上坐了起来披上了外套，光着两条小腿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四处寻找着这种熟悉情感的来源。忽然，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柔软东西——阿布没穿鞋，是光着脚走的，当她低下头想看看自己踩到的是什么的时候，却见到一块类似介于动物血肉和真菌之间的、不停蠕动的块状物。 这一刻，那阵怨恨的情绪又浓烈了一些。 “……乌波？！”阿布皱了皱眉，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块状物当然不会给她任何回应——它连嘴都没有构造结束呢！刚刚开始一个起步，就被阿布一脚踩得差点儿前功尽弃。 “……谁让你乱走的。”阿布没有任何愧疚，弯腰将块状物捧在手中，走回了躺椅旁边，放在了一边的圆木桌子上。 似乎是触碰到了阿布的身体，柔软的块状物的蠕动速度一下子加快了不少。它开始慢慢膨胀，许多白色坚硬的物质从内部向外伸出，又被柔软的块状物所包裹。五分钟之后，这块雪白的肉团一样的东西，竟然已经初具了人形。 只不过这个人形似乎不太稳定，无论是外形还是整体结构都还在蠕动调整，直到类似【头部】的部分优先生长出了一只眼睛，这个情况才稍微好转一些。雪白扭曲的【人形】一把扯下了阿布的外套，那颗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的身体，【手】的部分也抚摸着她的皮肤，似乎是在确认着【形状】和【材质】。 渐渐地，白色的【人形】的外形开始向阿布的外形接近，最后一分钟的时候，在阿布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那个与自己相同的【人形】站在那里，还在观察阿布身上的一些细节，直到【它】的身上各处都长出了和阿布一样的毛发才完全固定了形状。 【人形】张了张嘴，似乎在适应这具身体一样，喉咙中也发出了轻微的撕裂声，似乎在调整着自己的发声器官。 “……姐、”【人形】勉强发了一个音出来，靠着这个音节，不断调整着声带的松紧，直到最后，才用和阿布几乎完全一样的声音，完整地说出了那个词。 “姐姐。” 第159章 【囚徒】的牢笼(二) “这群人……挺会玩啊。”赫尔辛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遮挡变得已经开始有些毒辣的阳光。他望着眼前的这座雄城，顿时觉得有些佩服地表上这些落后的家伙们了。 在他的眼前，是一座分成许多层次的城市。从远处看，城市一共分为四层，每一层都是个巨大的圆形区域，上面的一层比下面的一层要小许多，直到第四层，只有一座巨大的城堡。 这四个圆是同心圆，每个圆的墙壁都高达百米，墙壁上有数条看上去十分狭小的阶梯通往上层——当然，【狭小】只是因为赫尔辛站得比较远，实际上那条阶梯的两边有着数名身穿外骨骼的士兵在把守。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样式的外骨骼，但从形状上来看，应该和第一代的【米诺陶】型差不多。 “你确定要跟着我们俩？”蕾娜再次和赫尔辛确认了一下——毕竟她和黛希都有【旧日神灵】傍身，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至少也有逃脱的手段。但赫尔辛不一样，他就一凡人，任何伤口都足以令他死亡。 况且这次行动是潜入作战，不能穿着外骨骼进去，不然一眼就会被认出是月球上下来的人。 “倒不如说，我比你们还要擅长做这种事。”赫尔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倒是你们，知道该如何与最底层的平民打交道么？” 这一句话就噎住了蕾娜的喉咙——说实话，她还真不懂，平时除了枪械、军事史之外，最常与自己接触的就是礼仪舞蹈老师了。 黛希倒是懂得不少，但她不善表达，在参军之前所做的也都是送报、土木这些体力活，很少会和人交流 “看吧，我才是最有必要在这里的。”赫尔辛有些骄傲地拍了拍两位女士的肩膀，将准备好的破布斗篷披在肩上，随便抓了一把地上的土在脸上抹了抹，把自己搞得风尘仆仆的。 “不想像我这样的话，就把脸遮上……”他本想照顾一下两名女士，却在回头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了她们正在做和自己一样的事。 看着两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女人，赫尔辛点了点头，为自己的失礼道了歉——这两位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战士，才不会在意什么外表。 不然也不会来到地表这种鬼地方了。 来到城门的时候，三人才发现这座雄城有多坚固，也知道了在缺少工具的情况下，这些人是怎么把直径接近三米的巨大岩石垒在一起变成城墙的——直到现在，还有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在指挥着【异变种】，将那些沉重的岩石垒在墙外做加固。 进城并没有多麻烦，只是和守卫说明了自己是流浪的【风旅者】，做了个简单的登记，领了一张临时通行证之后就被放行了。 只不过，想要在这座【乌拉努城】常住的话，还需要去入城管理处领一张身份卡，不然在临时通行证到期之后，将会被驱逐到周围的分教会小镇去。 虽然【乌拉努城】很安全，但也是有容纳数量的。城中的阶级十分严格，最顶层是【教皇】居住的教会区，第二层是众教徒居住的传教区，属于是比较富裕的阶层；第三层是商业区、技术区、以及领到【公民证】的人居住的地方，这些人基本上都对【乌拉努城】的运作有着一定的作用。 最底层便是平民区，这些平民只有【身份卡】，还不是这座城的【公民】，想要去上层居住的话，就要从某一方面证明自己的价值。 平民区是最乱的地方，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庇护才来这里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唯一能让这些人生活下去的，就是从第三层的【公民区】下来的人给的一些工作——有的是种地，有的是做工，有的是仆从，剩下的大部分没有工作的人，其生存方式除了偷抢之外，就只剩下欺骗一些新来的【风旅者】们了。 没办法，人类就是这样。当外面的威胁变得不再是威胁的时候，能够影响到自身生存的，就只剩下了人类本身——每天从【公民区】派发下来的救济粮就那么一丁点，想要吃得多，就要想一些旁门左道。 因此，每天都很乱的第四层【平民区】，被上面几层的人共同给了一个新的称号。 【贫民窟】。 “你们想要常住？”入城管理处的干瘦男人扶了扶眼镜，无精打采地看了这三个新人一眼，“先跟你们说好，这边已经人满为患了，过段时间主教大人也许就会带人下来清理出去一批只有【身份卡】的人，说实话，比起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待着，我劝你们还是去周边的镇上比较好，起码没贫民……【平民区】这么乱。” 男人差点儿说走嘴了，赶紧改了过来。 “是这样……”赫尔辛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对方，指了指身后的黛希和蕾娜说道，“我们是兄妹……一共有五个人。有两个妹妹之前在逃跑时失散了。后来我们沿路打听，听说她们有可能会来这边，所以就算会被赶出去……至少我也想在这边努力一下，万一……我是说万一……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说着，他甚至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看着他的样子，黛希和蕾娜脊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现在她们算是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都栽在这家伙手里了，别的能力尚且不论，就这个演技，起码也能在【月卫一】拿个最佳演员奖什么的。 不过很可惜，这次他面对的是个男人。对方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他一遍，至于要在贫民窟做什么，他才不会去管。 妻离子散、骨肉相隔的事天天都在发生，要是每个人都要去共情一下，那他这个小小的入城管理处的前台早就干不下去了。 干瘦的男人再次扶了扶总是往下滑的、大一号的眼镜，快速地给三人做着登记手续——赶紧办完吧，太阳快下山了，他可不想留下来加班。 就这样，三人毫无阻碍地混进了【平民区】，接着，他们开始面对一个更加实际的问题。 没有能在这里流通的货币，今晚，他们住哪？ 第160章 【囚徒】的牢笼(三) “你来这干嘛？”阿布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甚至连眼角的痣的位置都毫无偏差的【人】，翻身就躺回了藤椅，毫无矜持地翘起了腿，“最近你不是去【图尔兹查】那边的维度旅行了么？” “被人叫回来了。”与阿布有着相同面貌、性别却完全不同的少年左右看了看，最后走到了还在晾着的、阿布的私人衣服旁，随意拿了一件穿在了身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 “知道这件事的家伙越少越好。”阿布知道自己的兄弟在问什么，能让它不惜放弃旅行也要来找自己的，除了【格赫罗斯】正在接近父神这件事之外，也没什么更重要的了，“乌波，想想看，众多维度中的【主人】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会做什么？” “……毫无节制的放纵。”乌波犹豫了一下，无奈地说出了一个事实。 虽然与阿布一样是【主人】级别，但其实它更倾向于【混沌】与【秩序】之间的【中立派】。无论众多维度变得更混乱还是更有秩序，都不是它愿意见到的。 在它的眼中，【混沌】和【秩序】，必须要有一个平衡。 【混沌】太多，会让它感到无所适从；【秩序】太多，又会让它感到被束缚。 “姐，你在这个宇宙接触过奈亚了？” “……听你叫这个称呼怎么就这么别扭。”阿布有些夸张地扭了扭身体，虽说是自己的兄弟，但它们的本体实际上没有性别之分，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以名字来称呼的。忽然被叫成了【姐】，一时间竟然难以适应。 “用人类的发声器官叫你本来名字的大致发音更别扭。”乌波没有太纠结这种事，对它——现在应该是【他】——来说，与其用相近的发音称呼阿布的本名，还不如入乡随俗，直接称呼她为【姐姐】更方便一些。 ——反正两人的年龄差距也不算大，以人类的时间算，姐姐也只比自己大了几千岁而已。 至于人类的语言，【无源祖神，乌波·萨斯拉】经常去各个维度旅行，算是比较博学的了，这点难度根本就不算什么。 “行吧，随你。”阿布随手甩过去一个果子，“我确实碰到了奈亚，也从它那里得到了理论上可行的办法，目前正在实施中。” “它的话可信么？”乌波随性地坐在了草地上，虽然第一次来到【天晷星】，却一点都不排斥这里的环境——像这样的星球，他已经旅行过无数个了。 质疑奈亚的行为是所有【旧日神灵】的习惯，因为那个疯神很喜欢颠倒是非，除了它无法预测的、深不见底的混沌之力以外，那家伙最喜欢使用的武器就是【谎言】。 “那个老东西是很疯没错，但还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阿布做了个放心的手势，“毁灭一切对它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与其让一切从头开始，不如解决一下眼前的麻烦，至少能省下它许多精力。” “……有道理。”少年点了点头，手上的果子似乎很合他这副身体的胃口，吃完一个之后，又从旁边的果篮里抓了一个出来，“你们打算怎么做？【绝对秩序】可不是我们能随意接近的。” 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问题——哪怕是中立派的【乌波·萨斯拉】，其本质依旧是【混沌】一方的，在从父神想要醒过来的愿望——【绝对秩序】的意志中诞生的【格赫罗斯】面前，一切【混沌】都无法接近。 其实，就这样放置【格赫罗斯】在众多维度间穿梭也没什么问题，大不了遇到它的时候躲着点走就行了，一、两个星系躲不开，千八百个还躲不开么？问题就在于这家伙完全不可控制—— 说句直接点的，它去哪儿都无所谓，没有任何【旧日神灵】会在意，但一旦回到了父神的身边、将父神从梦中唤醒的话，那就是大家一起玩完。 这也是为什么【无形舞者】们会一直留在父神身边的原因之一，除了让父神睡得更安稳一些之外，还要负责将周围的空间封闭起来，制造一个完全独立的维度。 这个独立的封闭维度，就是父神的本体所沉睡的【疯城幻海】——它的作用并非是怕父神梦游到处走，而是怕【格赫罗斯】会找到父神的本体。 换句话说，就是众位【无形舞者】将父神给藏了起来。 但现在即将发生的事件是，四处寻找父神、想要将之唤醒的【格赫罗斯】此刻前进路线的终点，正是父神被藏起来的地方——【旧日神灵】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出面阻止，不然立刻就会被【格赫罗斯】察觉到父神的真正位置，到时候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与【秩序】同源的存在去给【格赫罗斯】一个错误的引导，或者说代替它去“巡视”某个位置，只要能将这个直肠子的家伙暂时骗走，那么剩下的事就好说了——父神有着无数的梦境，天知道这只能让父神起床的【大闹钟】会游荡到哪儿去。 下次再有这种危机，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岁月之后的事了。总之自从众位【旧日神灵】有意识以来，这样的危机只发生了三次。 这次，是第四次。 “所以……那个能接受你的【实体化灵魂】的人类，就是被你们选中的目标？”乌波勾了勾手指，装甲车【珍妮】瞬时间来到了他的身边——装甲车移动的轨迹十分诡异，似乎动起来的并非是车子或乌波，而是二者之间的空间被压缩，然后填充到了装甲车移动的路线上。 简单来说，就是二者之间的【距离】被抹除了。 坐在了终端前，乌波一边熟悉操作一边调出了黛希的个人照片——那是她的证件照：“是她？” “别改变我的布局，”见少年随意改变了装甲车的位置，阿布轻轻皱了皱眉，随手弹了个响指，地表之下忽然渗出了大量黑血，将装甲车轻轻托起，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我布置这个小院子花了不少心思。” “……好吧。”乌波不打算争辩什么，他这个姐姐的脾气从很久之前就让人捉摸不透，喜怒无常倒是不至于，就是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大概这就是现充和死宅之间的关系吧。 “她可是我的宝贝，不知为何，她能和我的灵魂完美契合，其中的一些瑕疵和不和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阿布一翻身跳下了藤椅，光着脚踩着柔软的草地来到装甲车旁，轻轻敲着显示器上黛希的证件照，“大概……这就是尤格所说的【命运】吧。” 第161章 【囚徒】的牢笼(四) “呸。”气喘吁吁的赫尔辛朝旁边又脏又乱的地上吐了口口水，在他的面前躺着五个衣衫破旧的人，周围还散落着木棍、钢管一类的钝器。 “让你实战格斗训练的时候偷懒。”蕾娜将随身带着的一些消肿药递给了他，看着身上挨了几棍子的男人，此时她的心中竟有些幸灾乐祸，“这几个人就累成这样，以后别说你是【贝希摩斯军事学府】毕业的。” “绅士从不和人动手……嘶——！！”赫尔辛给自己上着消肿药，虽然只是一些皮外伤，但胳膊和小腿上挨得那几下还真是挺疼的，“毕竟我也想不到将来有一天会和人类动手。” “那为什么不让我们俩帮忙？” “绅士哪有让女人顶在前面的道理。”涂完了药，赫尔辛随手将瓶子丢还给了蕾娜，“况且这几个人又没什么大威胁，反而给我们行了不少方便。” 虽然这家伙自称“绅士”，但此刻的行为却跟“绅士”这两个字一点边都不沾——这家伙正蹲在地上，从昏迷的那几个人身上摸出了几个钱包。数了数里面的纸币，又回想了一下之前打听到的【平民区】的物价，赫尔辛痞子般笑了笑：“至少今晚睡觉的地方有着落了。” 昨天晚上他们仨就睡的桥洞，虽然睡桥洞对他们三个士兵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们还是想睡在床上。 今天三人逛了一整天，除了打听有什么办法能混到上层之外，就是在寻找眼下能在这里先生活下去的办法。人总是要吃饭的，吃饭就需要钱，三人没有这边流通的货币，一直都处于身无分文的状态，想要完成任务，首先得保证自身的生存条件。 遗憾的是，【平民区】的人类都很穷，穷得甚至没法给他们一份工作。还好在傍晚的时候有五个劫匪找上门来——这五个家伙明显也是活不下去的家伙，因为【平民区】执法系统尚且无法完全覆盖最底层的缘故，有不少人都在干着非法的勾当。 不过这也变相地便宜了他们仨——从律法上来说，抢劫确实是犯法的，但现在赫尔辛可不是在抢劫，而是将劫匪身上的钱“合理地夺回来”——反正就算巡查队的人来了，也没办法确认这些纸币的归属权，对方又是劫匪，本身没有什么狡辩的权力，这些原本属于劫匪的钱自然就成为了他们仨的。 “总之，先去吃饭吧。”赫尔辛留下了用来住宿的钱，看了看不远处还闪烁着灯火的街道，将剩下的钱紧紧捏在手中——从昨天开始，三人就没吃过什么东西。 【麋鹿街】是平民区比较大的街道之一，除了平民们互相交易自家多余的物品之外，【上层】的人也经常会来这里物色、招募一些有着特殊技能的人，所以周围的住户也比较多。每个人都梦想着被【上层人】看中，哪怕带到【公民区】去做个修剪草坪的园丁也好。 起码在那里，不用为下一顿饭的着落操心。 走进了这条即使进入了夜晚，依旧有不少人聚集的【麋鹿街】，两边飘来的各种食物的奇怪味道让三人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阿布在开始管理装甲车【珍妮】的全部伙食的时候，做出来的那些东西简直就是灾难。当时赫尔辛甚至私下偷偷想过，真不愧是引发【大末日】的恐怖怪物，就连做出来的食物也是【末日级】的。 后来随着黛希的调教，阿布做出来的食物味道要好了不少，但最初那顿令人印象深刻的晚餐至今令三人心有余悸。而现在大街上弥漫着的、所谓的【美食】的味道，与阿布所做过的第一顿饭的味道如出一辙。 光是闻闻，就能明白那些不锈钢的碗中盛着的东西有着那种【末日来临】时的味道。 这让三人的食欲一下子消除了大半。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店家的手艺不好，而是实在分不到什么可口的食材。用来种植的土地只有平民区才有，但这些地方绝大多数都是【公民区】以上的人承包下来的，周围都有着守卫，偷和抢肯定是做不到的。就算是拿钱去买，昂贵的价格也不是被称为【贫民窟】的最底层区域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这些饭馆中的食物绝大多数来源都是那些种植园中扔出来的烂果实、运输的过程中掉在地上的绿叶菜、还有混杂着树叶的，用上层拿来“救济”他们的那些豆饼混合在一起制作的面包。 这样的食材来源再加上没什么调味料，做出来的成品的味道当然好不到哪去。 除了这些味道不怎么样的餐馆，还有不少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临时搭起来的、看上去就摇摇欲坠的木板房前，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食物；以及一些典当行之类的、用来给小偷销赃的地方的不法场所。甚至在整条街最繁华的地段，还有一间规模不小的赌场。 “名字是【万相神国】，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没想到是个蝇营狗苟之辈遍地都是的贫民窟。”蕾娜看着周围的乱象，第一次有点想回月球了。 “可不是，我去过的那间经常有人打架的酒吧，都比这里要规矩得多。和这种地方比起来，月球上的打架纠纷简直就像是在跳双人舞。”赫尔辛也附和着说了一句。 两人都是贵族出身，能在这种地方待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发两句牢骚也是无可厚非。 只有黛希一语不发，她看向周围的景象时，并不似另外两人那样带着蔑视和批判，反而带着一丝怀念的感觉。 “你也这么觉得？”赫尔辛转头对黛希说道，他看她也在四下望着，以为在和自己想一样的事。 出乎意料地，黛希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直到蕾娜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啊？什么？” “真难得，你居然会走神。”赫尔辛调侃了一句，“忍忍吧，等我们找到了去上层的方法，就不用再忍受这种地方了。” “我觉得还好。”黛希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和我长大的地方……没什么太大区别。” 一句话，让赫尔辛和蕾娜闭上了嘴巴。 二人从小生活得高高在上，就算是出去玩，周围也有不少专门为贵族开设的设施，除了这些【安全】的地方之外，他们并没有去过【月卫一】的其它地方。 在二人的印象中，【月卫一】就是自己家附近的那个样子，人们的生活就算不很富足，起码也有最基本的保障。他们从不会去想那座天穹之上的国度，同样有着如此不堪的一面。 而黛希，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 “不过确实比我原来住的地方要乱一些，虽然这边有的东西，月球上同样也有，但大家都是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活动，并不会无故挑起什么麻烦。毕竟都是为了活下去，没人想要平添事端。” 说着，黛希停住了脚步，左手向前一探，抓住了一个细小稚嫩的胳膊。 “我说的对吧，小小的女士？” 赫尔辛和蕾娜听了她的话，顺着黛希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的、身材十分瘦弱的女孩站在赫尔辛的身边，纤细的手臂被黛希握在手中，在那只骨瘦如柴的手中，紧紧握着刚刚从赫尔辛口袋中捏出来的钱。 这并不是黛希反应快，而是当年的她曾经也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做过完全相同的事。 她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经历而已。 第162章 【囚徒】的牢笼(五) 姐弟俩在扭曲的树林花园中聊了很久——称呼【姐弟】只是二人在以对方人类身躯的进行区分而已，实际上她们俩并没有性别之分。关于乌波为何要以男儿身出现，【弟弟】的回答则是他曾经来过这个宇宙，并且曾经在地球以【人类】的身份旅行过。当时使用的就是男性的身体，还和一名人类女性结了婚并且有了孩子。 按他的说法，就是现在再换成女儿身的话，多少会有些别扭，毕竟两种性别身上的某些零件儿有些不太熟悉。 对此，阿布则表示无所谓。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从那里出来。”乌波吃着烧鸡——这是真正的烧鸡，并非是什么豆制品合成的肉类。现如今【天晷星】已经极少有未感染的陆地脊椎动物了，这只鸡是乌波从上次去地球时的古老记忆中复刻出来的。 毕竟，【阿布霍斯】的兄弟【乌波·萨斯拉】被称作【究极祖神】、【无源之源】，相当一部分类似人类的宇宙低等生命都是由它的身体分裂出去的。 所有宇宙中，第一批【生物】是由他的身体诞生出来的——不过却是他无意间产生的行为。或许是身体某个组织的自然脱落，或许是某滴恰好滴落的体液。那些富含生机的组织经过其所在的环境中长久的分解和重组，最终诞生了各个维度的第一批生命。 这批生命并不似【旧日神灵】般永恒，因为只是【乌波·萨斯拉】身体的残片而已，所以才会有类似寿命、疾病一类的缺陷。 可以说，除了【旧日神灵】这个体系之外，几乎所有的低等生命，都可以算作是它的子孙后代。 【鸡】这类的家禽自然也在其中，他只需要记得某种生物的基本细胞结构和细胞之间的排列，就可以完美地复制出来这种生物。 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至于烧鸡的食谱则是阿布从装甲车【珍妮】的终端中找的，这家伙在里面存了不少食谱。当然，具体烹饪的过程还是交给了弟弟，毕竟乌波在人间行走的时间和经验都要比她多多了。 “这不是被吵醒的么。”阿布吃得满手都是油，“上次跟你吵了一架，后来发现这个宇宙的投影被毁了大半，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收拾一下比较好，我可不想再有别的低等种族拿我的投影去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实验了。” “……你是说从你身体里分裂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事？”乌波回忆了一下，姐姐创造投影的契机在于不久之前——按照这边的时间来算，大概也就不到两千年——的时候，似乎隐约听见有人念诵她的名字，而且发音还很正确，并且献上了大量强烈的情感为祭品将之呼唤过去。 “可不，就是那个名叫【阿卜杜拉】的疯子，拿着一堆我不喜欢的东西当祭品，还想让我给他讲我们俩的故事，谁愿意理他。”阿布一想到这件事就气愤不已，她忙不迭地做了个投影过来，却发现对方只是想听她讲故事——父神在上，天知道她跑了有多远。 这个【远】已经不是这个宇宙的生物能想象的距离了。 “因为投影做得很匆忙，而且还是以你的身体为蓝本做的，当时并不稳定，所以才惹了不少麻烦——虽然对我没什么影响，但一大堆人成天叫我的名字，烦都烦死了。” “早就和你说别响应低等生物的呼唤，看来你和从前一样，压根就没把我的话往心里去过。”乌波揶揄了姐姐一句，“还不如当初就跟我一起出去旅行，我还能照顾照顾你……” “你也没好哪去，忘了【修格斯】的事了么？”阿布被弟弟训斥了一顿，顿时升起了一股火，“也不知道是谁本体的残片随意掉落，最后被某个低等种族捡走，造出了那种恶心人的东西。” “那我不也是疏忽……哎算了算了，”乌波还想说些什么，却把话的后半句咽了回去，“不和你争这些了，上次我们俩吵架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懒得和你吵了，换个话题吧，你怎么想以人类的身体旅行的？” “一开始只是想收拾一下烂摊子。”阿布也没心情吵架，现在她吃到了正版的烧鸡，心情正好着，还想着怎么带到月亮上给凡妮莎也尝尝，“毕竟不能扔着我的投影不管不是？后来……” 阿布将如何与黛希相遇，又是如何卷进这场末日前夕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听得乌波表情精彩极了。 “……难以想象你这个死宅会做出这种事来。” “死宅吃你们家面包了？！” “下一步呢？”乌波习惯了姐姐的脾气，也不打算再争执什么，“你真打算照奈亚那个老骗子的话来做？” “不然呢？眼看着【父神】苏醒什么都不干？”阿布挑了挑眉毛，随手弹了个响指，二人身下的地面立刻被黑血擎起，直到冲破了头顶茂密的树枝，“看看周围吧，我才刚刚玩得有些开心！现在就结束了多憋屈啊。虽然你我不在乎生与死，但就算最后要随着【父神】的梦境一同湮灭，至少也要多玩一段时间再说。” “谁让你当初不跟我一起出门旅行的！” “谁让你讲故事水平那么差的！我哪知道这些低等生物的生活过得这么精彩啊？！” “我……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乌波第三次举手投降，“关于【格赫罗斯】的事，需要我做什么？” “一边看着就好……对了，”阿布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最近这颗星球上的【仆人】们好像苏醒得越来越多，这点你有什么头绪么？” “【格赫罗斯】代表秩序，它会将群星调整到正确的位置上，这样做会破开奈亚对【仆人们】下的封禁。”乌波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苏醒的【仆从】越来越多的话，那就说明那只大闹钟或许正在……” “不不不我不是在说这个。”阿布赶紧摆了摆手，她不关心【仆人】是怎么醒的，这点她清楚，不用谁来告诉她。 比起这点，她更想要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曾经出现在地球上的那些【仆从】会来到这颗星球。” “比如……” “克苏鲁。” “……什么时候的事。” “据它所说……”阿布皱着眉想了想，“大概是我的投影被炸碎的时候。不仅克苏鲁，哈斯陶吕克也以【囚徒】病毒的身份在同一时间出现，甚至还有许多低级生物聚集到了这里。” “那么巧？！”听到这，乌波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简直就好像……” “……好像有人这么安排一样，对吧。”阿布捶了捶手心，“一个是巧合，两个是偶然，所有事都聚在一起发生，感觉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阴谋。” “……我去查查看。”乌波说着站了起来，随手拿走了一套阿布的四人衣服，“随时保持联络，别再屏蔽我的精神连接了。” “哎哎哎把脸遮上！要不你就换一张脸！我现在可不能出名！” “懒得换了。”少年随便用围巾围住了脸，转身走出了茂密的扭曲树林花园，“做一副没有缺陷的完美身体挺麻烦的。” 第163章 【囚徒】的牢笼(六) “介绍一下，这位是皮特，当然是化名，他是我在这边的线人。” 在一条破旧小巷的破屋子里，赫尔辛介绍着他在地表的线人。黛希和蕾娜很意外他在这种地方居然也安排了眼线，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布置的。 “桑尼先生，您可真是不管到哪，身边都有美人陪伴。”皮特像个绅士一样朝两位女士点了点头，“当然，您二位不必向在下报上名字，我们的身份最好都保密，这对所有人都好。” 看着一表人才的皮特，黛希和蕾娜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多问什么。听这家伙的意思，想来【桑尼先生】大概就是赫尔辛的化名了。 “直接切入正题吧，皮特，”赫尔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虽然这间小破屋子很隐秘，但里面潮湿发霉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无法长久待下去，“我们想去上层，你有什么好路子？” “当然有，桑尼先生，不然您以为在下这几年在地表都是怎么混的。”皮特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早些年，【万相神国】还未成立，只是一群异教徒聚在一起的时候，在下就认识了一位很有身份的人，这个人虽然不是信徒，但很有做生意的头脑，现在教会中大部分的生意都经由他手，关于异教徒的大部分消息，也是在下从他那里打听来的。” “这个人可以信任？” “不可以，桑尼先生。”皮特摇了摇头，“在这种地方，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高层的人也一样，他们都经历了地表生活的残酷，比你们想象得要狡猾得多。” 皮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不过他的地位可以利用——在下从一开始就巴结在这位大人的身边，在【万相神国】建立之后，经常和他出入许多社交场合，很多有权势的商人、贵族都见过我，我可以越过他，来行一些无关痛痒的【方便】，比如……在过几天【公民层】下来招工的时候，我可以安插一些‘自己人’进去。” “……这破地方还有贵族呢？！”赫尔辛听了大吃一惊，【万相神国】总共才建立多久？！ “大多都是从一开始就追随那些异教徒的人，在成立神国的时候，这些忠诚的追随者们都被分到了一定的地位。而且这些人都很有能力，异教徒们也必须从某种程度上给予这些人一些权力，不然光靠教会也玩不转这个国家。” “原来如此……”赫尔辛点了点头，看来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人，就有阶级的分化。每个人都想当人上人，只是有能力做到这点的，永远都是少数。 【教会】掌握着武力，他们能够提供安全上的庇护。但要想【神国】这台巨大的机器正常运转的话，还需要不少懂得操控这台机器的人。 这些人，就是贵族。 “三天后，赛斯提伯爵家的大管家会下来招收一些司机和安保人员，他家的女儿莎夏·赛斯提小姐马上就要入学了，需要有个接送的司机和随行的安保。虽然有些委屈您的身份，但在下认为，这是最近能够接近上层的、相对体面得多的工作了。反正您三位也另有目的，不如先以此为跳板上去再说。” “十分合适。”赫尔辛没挑什么，这种时候已经容不得挑剔了，“我们仨刚好合适。” “恕在下僭越……”皮特看了看黛希和蕾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司机只招一位。您的身材或许能做安保的工作，但她们俩……” 皮特的意思是，两位女士中，只能挑一个司机出来，他压根就没把这两位美人往安保上面考虑。 “不，”赫尔辛神秘地笑了笑，“司机是我来做的，这两位负责安保。” “啊这……”皮特愣了愣，随后将脸凑了过去，“桑尼先生……这两位女士的身手……” “感谢你的担心，不过你放心，”蕾娜感觉到被轻视，走到皮特身边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稍微用力捏了捏，“只要对手是【人类】，我想我们还能应付过来。” “嘶——”皮特被捏得直吸凉气，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打圆场说道：“在下走眼了，原来两位美丽的女士竟可如雅典娜般勇武，真是失礼了……” “雅典娜不至于，至少也比一般人强一些。”蕾娜替皮特将笔挺的西装整理好，慢慢收回了手。 “诚然、诚然……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有些事需要提前安排，这里也不是长久谈话的地方。等三位到了上层，在下再将下一步的计划悉数告知。” 说完，皮特摘下了挂在墙上的礼帽，朝三人分别欠了欠身之后，赶紧推门逃也似地离开了。 “你把人吓到了。”赫尔辛耸了耸肩膀。 “是他先轻视我的。”蕾娜摊了摊手，“只是个小小的‘告诫’。” —————————————————— 三天后，【麋鹿街】，【鹿角广场】。 一个脸上皱纹很多、看上去有些年纪的男人皱着眉站在木箱搭建的台子上，周围有很多人，飞扬的尘土让他不得不用手帕遮住了口鼻。 他就是赛斯提家的大管家戈贝尔，奉伯爵之命来为家里的大小姐物色司机和安保人员。 名额只有四个，一个司机，四个安保，竞争十分激烈。赫尔辛在月球上有自己的反重力悬浮车，在【月卫一】的贵族中，有一辆悬浮车十分正常，赫尔辛本来自认为可以轻松拿到司机的职位，可当考试用车送到面前的时候，他却傻眼了。 反重力悬浮车、装甲车、甚至星舰他都摸过，唯独没想到这个【万相神国】中开的，竟然是地球时代的老古董——电动车。 按道理来说，电动车就是个玩具，是个人就能上去开两圈。但赫尔辛是第一次接触这玩意儿，一些开过的、比较熟练的【风旅者】们轻松从他手中夺走了这个名额。 “你那个线人不是说安排过了么。”黛希拍了拍有些沮丧的赫尔辛的肩膀，“别在意，不是还有四个安保名额呢么。” 皮特也没想到赫尔辛竟然连个电动车都开不好，说句不好听的，那玩意儿就连自己在月球上8岁的儿子都能开。见赫尔辛落选，他只能启动备用方案——在抽签互相比试武力的时候，他故意替抽签的人安排起了顺序，让他们三人分在了不同的三个组，不在同一擂台上竞争。同时把一些看上去很危险的人安排到了第四组，让他们三人胜出的几率提升了不少。 “算是个好消息，不是么？”看着分好组的32个人，蕾娜和黛希活动了一下筋骨，“加油了大少爷，可别在我们之前被人扔下来了。” 第164章 【囚徒】的牢笼(七) 阿布与乌波两人虽为姐弟，但基本上不会互相干涉。比起喜欢旅行的弟弟，阿布更喜欢宅在一个地方不动。 临走时，乌波给姐姐留下了不少生物，并且还贴心地宰杀肢解，装甲车上原本有的那台用来脱下【生物装甲】上的【骨虫】的冷冻舱，现在成为了阿布的私人冰箱。事实上她完全可以将这些食材吞进黑血中——黑血寄宿着她的灵魂，连接着另外的次元，在那里，这些食材的一切原子都会陷入停滞状态。不过考虑到之后黛希她们回来的时候或许会想吃，而且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人类】，那就暂时以人类的方式来处理这些东西吧。 接下来就是【学习】时间了。阿布翻遍了装甲车终端中的食谱，想要做一顿心仪已久的牛排出来——【月卫一】上绝大部分的牛排都是豆制品，外加一些额外的调料使其味道和口感接近牛肉，只有极少部分的贵族才能从【牛】这种家畜的克隆体上吃到原版的牛肉。 但现在不同了，她有大半个冰箱……哦不，冷冻舱，全都塞满了各种肉类，牛肉自然也在其中。 对阿布这些【旧日神灵】来说，人类这种渺小的生物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他们【享受】的方式了。不得不说，这个如同灰尘一般的物种是真的会吃、会玩，一想到自己本体所在的、空无一物的维度，阿布就觉得之前的岁月真是白过了。 ——或许当初自己真的该接受乌波那家伙的建议，去各个维度旅行一下比较好？ 这种后悔的想法在阿布的脑中仅仅停留了一秒就被扔出去了，过去怎么样不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享受当下。 可惜阿布的做饭才能并不高，在烧焦了7块牛肉之后，总算是做出了一个颜色和气味都还算过得去的作品。 就在她打算享用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这阵细小的摩擦声来自扭曲花园之外，听数量好像还不少，似乎已经将这片圆形的花园给围住了。 “唉。”听着那让人牙酸的声音，阿布叹了口气放下了刀叉，将领子上的手帕摘下挂在了桌角，转身走向了边缘扭曲的树木，“吃顿饭也不让人安生，要不是怕会影响到黛希，真想把你们从这个宇宙中抹出去。” 走到树木旁边，阿布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那两棵需要三个成年人才能环抱过来的粗大树干立刻被扭到了一边。抬脚走出了花园，她看到了月色之下、将花园团团围住的【异变种】。 这些【异变种】并不似之前那样开始疯狂的进攻，而是抖动着已经被增生和肉瘤扭曲得完全不对称的身体，面向着她，用早已病变的呼吸系统不断地呼出污浊的空气。 “……不是来动手的？”阿布皱了皱眉，眼前的反常让她有些意外。她试着用树枝戳了戳最近的一个【异变种】，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哈斯陶吕克】？”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超越者——这就意味着这些【异变种】并非是受到那些异教徒们控制的。那么眼下的情况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瘟疫之神【哈斯陶吕克】正在亲自操控着这些怪物。 “……尊……神……”一个人形【异变种】动了动腐烂的嘴唇，用还算完好的发声系统吐出了一个词来。 “哟，还真是。”阿布挑了挑眉毛，左右看了看大群的【异变种】，“你怎么发现我的？” 阿布自认为自己的人类伪装很优秀，毕竟和弟弟相处过那么久，多少也懂得一些其他种族血肉的编织，光从外表上来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到她是【旧日神灵】。 说话的【异变种】慢慢抬起了一条手臂，指向了那些扭曲的树木：“没有……任何……低等生物……能够做到……让植物活着……变成这个样子……” “……行吧。”阿布扭头看了看身后自己的【杰作】——诚如这只【异变种】所说，这些树木确实活着，并不是被外力扭曲成这样的，而是阿布操控了它们的【愤怒】，让这些植物自己扭曲成如此狰狞的模样的。 一切生物都有情感，只要能自主进行某些独立的行为的生物，皆会被她影响到。 甚至，也包括病毒这种行为方式及其单一的微小个体。 “你想说什么？我的牛排快凉了。”阿布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她可是忙了一整天，烧焦了许多块牛肉才做出一块还算像样的作品的。 “尊神……救我……” “……救你？！”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阿布还真是大吃一惊——哈斯陶吕克是出了名的狡猾，它的身体就是无数单细胞病变体的结合体，就算是自己亲自动手，也完全无法消灭这家伙——它居然在向自己求救？！ 惊讶过后，阿布立刻来了兴致，她打了个响指，黑血在她的身后凝聚成了一把椅子——反正也已经暴露了，也没有再藏下去的必要——“说说看，你得罪谁了？” “人类……人类会……指引【它】的到来……【它】来了……我将永无宁日……”【异变种】磕磕绊绊地说着，那仿佛卡了痰的声音让阿布听得浑身难受。 “【它】？谁？” “【深空……星海……之……主……】” “哈斯塔？”阿布愣了一下——上次回月球的时候，她倒是听克苏鲁说过它的兄弟曾试探着窥视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不过奈亚说那只是一只【拜亚基】而已，并不是哈斯塔的本体，“你们好像没什么交集吧，它为啥要跟你动手啊。” “人类……企图利用……【它】……来达成某种……目的……这会大幅度……挤压我在……这颗星球的……生存空间……” “谁在利用【它】？”阿布越听越糊涂——这怎么还和人类有关系了？！ “不知道……我……无法窥视……月球……那里有着……至高三神的……庇佑……” “那你是从哪知道这种事的啊？！” 【哈斯陶吕克】没有说话，而是让【异变种】分开两边。从中间让出来的道路中，慢慢走出了一个还穿着外骨骼的高大身影。外骨骼有些破损，从走路的姿势来看，里面的人明显已经被【囚徒】侵蚀了。 那个外骨骼通体漆黑，胸口还有着一个奇怪的标识。 那是所罗门女士的私人武装部队，【希绪弗斯连队】的违禁外骨骼，【塔纳托斯】。 第165章 【囚徒】的牢笼(八) 所罗门女士最近在进行一项疯狂的计划。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将会为她带来无比的人望。之后，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军方发难，将【六人议会】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吞进肚子。 而这个被她当作最终手牌的，就是《【囚徒】监禁计划》。 自从与【哈斯塔】建立联系之后，她获得了不少禁忌的知识。当然，这些知识只限于【人类】的大脑能够理解的范畴——她虽然贪心，但并不傻。通过查阅修道会的禁忌书籍，所罗门女士知道有些知识人类是绝对不能触及的，一旦染指，最先崩溃的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精神。 就连【哈斯塔】也对这个女人的自制力佩服不已，能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保持自我，还能只取走自己需要的知识，这点对人类来说几乎不可能做到——人类都是贪得无厌的，无论是哪个有资格面见自己的信徒，最先要问的肯定是关于永生的知识。 这很容易理解，是个人就怕死，没有人能够例外。但与自己建立精神连接的这个女人却超越了这种恐惧，甚至反过来利用它，让可控的【恐惧】来为自己服务。 她从自己这里拿走的并非是永生、权力、智慧、财富这些世俗的知识，而是问自己，如何才能彻底免疫地表肆虐的【囚徒】病毒。 一开始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哈斯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所罗门女士问起了具体的执行方法，它才明白至高三神为何要将自己介绍给她。 从这点来看，哈斯塔觉得这个女人很对自己的胃口——她足够疯狂，意志力也足够强大，甚至可以跳脱生死的诱惑。如果好好利用这个女人的话，或许可以战胜与自己斗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兄弟，克苏鲁。 它欣然将对抗【哈斯陶吕克】的方法教给了她，作为【仆从】级别中处于高位的存在之一，对付一个只会躲藏在暗处苟且偷生的家伙并不是什么难事。【瘟疫之神】的弱点就在于它有着十分容易摧毁的本体——它不需要消灭全部的【囚徒】病毒，只需要在【天晷星】范围之内，让单位个体生物隔绝它的入侵就行了。 事实上，哈斯塔从所罗门女士那里听来的计划并非是要彻底消除【囚徒】病毒，而是要将其合理地控制起来——这个女人并不打算那么做，她要利用【囚徒】病毒，来为她的人望添砖加瓦。 只要能彰显控制【囚徒】病毒的手段，绝大部分人类必然会视她作神明般崇拜——要知道地表的威胁中，除了各种【原生种】之外，对人类最大的威胁，就是会引发人类身体变异，并且毫无医疗手段的【囚徒】病毒。 依靠这个，所罗门女士将会得到大量的支持，甚至原本对【人理会】的做法有意见的人类也会因此而转变观念。得到了这些支持者，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质疑军方的做法，将她的政敌彻底摧毁。 在从哈斯塔那里得到启示之后，所罗门女士立刻开始了布局——首先就是要验证这种方法是否可行。这个女人就连它的启示都要去怀疑，这也是哈斯塔对她开始产生兴趣的原因之一——第一批实验品是接下来派往地表的新一批【希绪弗斯连队】，这些死刑犯士兵的身体上全都纹上了【旧印】。 【旧印】是用来驱逐【旧日神灵】的一种带着神秘力量的刻印，只对低级【仆从】及以下的【旧日神灵】生效。每个【旧日神灵】刻出的【旧印】都不同，只能对比自己低级的【旧日神灵】生效。这种刻印是由高级的【旧日神灵】所创造，本身就带着上位者的力量，低级【仆从】根本就无法抗拒这种力量。 【哈斯塔】的地位比【哈斯陶吕克】要高很多，它的【旧印】自然可以轻易驱逐对方。 一般来说【旧印】只需要刻在石头上就行了，但所罗门女士突发奇想，如果将这种刻印刻在身上呢？是不是就可以彻底免疫低级【旧日神灵】的侵扰？ 这是个更加疯狂的想法——将【旧印】刻在身上，就如同对【旧印】的创造者宣誓效忠，成为对方的信徒。一旦背弃，将会立刻遭到毁灭。所罗门女士并没有告诉那些身刻【旧印】的士兵们这种印记的来源，一旦那些士兵有了异心，立刻就会如尘埃一般消失。 为了得到【囚徒】的控制权，将其彻底关入【牢笼】之中，这样的做法会杀掉许多一无所知的人——不过这对所罗门女士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希绪弗斯连队】本来就是一群死刑犯，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感到可惜。 【人理会的首脑竟然毫不在意手下的人权，何等的讽刺。】在所罗门女士执行了这项计划之后，哈斯塔对她嘲笑着说道，【汝就没想过，万一此事暴露，汝将一无所有？】 “那也是在我死之后的事了。”所罗门女士的头发很乱，她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休息了，也没时间打理自己的形象。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思考如何让计划顺利进行，对她来说，就算是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也是需要特定的时间点的。 【汝不怕死？】 听到这几个字，所罗门敲着键盘的手指停下了。她靠在椅背上，慢慢将纷乱的披肩发拢到脑后，看着窗外行走的人们，面容有些憔悴的丰满女人忽然苦笑了一声。 “……哪有人不怕死的。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尽量活得长一些。” 【……】 “但现在还不行，”死亡带来的孤独和无助只在她的眼中停留了一瞬就消失了，“在伟大的帝国建立起来之前，在这腐朽的制度被彻底消灭之前，在人类的未来一片光明之前，我决不能倒下去。为了这个，我可以牺牲一切。” “深空星海之主，汝说‘永生’，”所罗门女士用了和哈斯塔一样的语气说道，“那吾问汝，‘永生’，又价值几何？” 第166章 【囚徒】的牢笼(九) 【新纪元学院】是【万相神国】成立以来建的第一所学校，提出“学校”这一建议的，正是赛斯提伯爵——他认为既然这个新建的国家不必担心【异肢】的侵扰，那就要做一些长远的打算。 光靠他们这一代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想要让国家永远存续下去，就要培养新生的力量。 【新纪元】的这个名字据说是教皇亲自取的，寓意就是人类将会在教皇的领导下，走向一个新的辉煌。 作为提出“学校”建议的人，赛斯提伯爵凭借自身的实力和众人的拥护，自然而然成为了第一任校长。 他的女儿莎夏·赛斯提也是新生之一，作为插班生入学——之所以是插班生，是因为学校开学的日子是1月1日，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正好是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 学校的学期制度与【月卫一】一样，都是以【大末日】之前的学校为蓝本。有些规矩不需要创新，只要拿前人的经验直接用就行了。 【大末日历】291年4月1日，【新纪元学院】大门前，一辆加长的豪华轿车停在了门口。虽然轿车的动力是电能，但外形却十分气派，这种浪费钢材的、除了体面之外毫无实际用途的设计，大概也只有少数几位贵族才能用得起了。 毕竟现在地表上的资源也并不丰富，可即使如此，也不能阻止这些贵族拿来私用、享受生活。绝大多数贵族都会想尽办法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至于那些新来的、连饭都吃不上的【风旅者】，已经过上了安逸生活的他们才不会去关心。 ——操心是教皇的事，自己是替教皇办事的，那些“贱民”的死活与他们无关。 莎夏·赛斯提是赛斯提伯爵的独生女，今年刚刚十二岁，在一位身穿笔挺的黑色西装、带着墨镜式战术目镜、身穿高大的英俊安保替她打开车门之后，这位大小姐踩着擦得一尘不染的粉色皮靴从车上下来，在众人的瞩目中走进了学校大门。 “这么大点儿的小破孩子就知道摆架子。”安保摘下了墨镜，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除了他们这辆车之外，还有许多奢华的车辆停在周围，不用说也知道是另外一些贵族家的大少爷、大小姐们，“泥地里长出的蒜苗，还真把自己当水仙了。” “留点口德吧，赫尔辛……不，‘桑尼’先生。”蕾娜走到了安保男子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她也穿着黑色的西装，原本就是真正的大贵族千金的蕾娜穿着笔挺的西装和擦得能够当镜子用的皮鞋，让她多了几分飒爽的气质。 “好好好，”赫尔辛不打算跟这个一板一眼的女人争论什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蕾娜一贯的“照规矩办事”的行事风格他已经体会到了许多，跟她争论下去，自己的那些狡辩是没法站住脚的，“你说的都对，在下这就闭嘴，‘大小姐’。” “你真该学学黛希。”看着赫尔辛滚刀肉一般的样子，蕾娜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警戒着轿车另外一侧的黛希，“但凡你能赶上她一半，我都不用担心什么。” “别拿我和她比，她是最好的战士，我就是一游手好闲的家伙。”赫尔辛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人正站在车辆的左前方，墨镜后的目光正不停地扫着周围。与她擦肩而过的人——无论是学生、教师还是别人家的安保人员，都会下意识地和她保持距离。 “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劝劝她，让她放松一些。这里不是野外，至少暂时还是安全的。”赫尔辛重新戴上了墨镜，这种墨镜式的护目镜内存很小，能处理的东西十分有限，顶多就是通过安装在车辆四角的四个隐藏的监控镜头让视野稍微开阔一些，“让她把杀气收一收，看她把那些软蛋吓的。” “……我说过了，没用。”关于这点，蕾娜也没什么办法——在军营以外的地方时刻保持警惕已经成为了黛希的本能，不是劝几句就能解决的问题。 别说是车外的人了，就连第四名安保人员也站得很远——第四名安保叫【尼鲁】，是选拔大赛中胜出的第四个人，与赫尔辛、蕾娜、黛希一起被选上了安保。司机是一名女人，名叫【琳达】，原来是在一个【风旅者】集落开拖板车的，对小型车辆十分熟悉。 这五个人的工作就是陪在莎夏大小姐身边，负责她的出行和安全。为了限制他们的行动，同时保证他们不会背叛，在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多了一个项圈——这个项圈是一个简易的遥控爆炸装置，只要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赛斯提伯爵随时都能要他们的命。 “你们注意警戒周围吧，我要进去了。”蕾娜轻轻敲了敲耳垂——他们三人每个人的左耳中都有一个隐蔽的通讯器，用来作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手段，“你收敛点，别见一个女人就要上一个，少惹点麻烦出来。” 说完，蕾娜就跟着莎夏走进了学校——她负责的部分是贴身安保，莎夏大小姐的身边必须时刻都有人跟着。至于为什么选她——赫尔辛和尼鲁是男人，有些时候不太方便，黛希的杀气又太重了，这个工作只能由她来做。 “行行行，我保证不在白天的时候乱搞。”赫尔辛朝她挥了挥手，等她们进入了教学楼，剩下的人进入了轿车，驶向了附近的停车场。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为了打发这段时间，车内的四人开始聊起了天——其实主要是赫尔辛和尼鲁在聊，黛希不善言辞，琳达又有些怕生，并没有加入聊天的圈子里。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尼鲁看了一眼与自己坐在后面的赫尔辛，友好地伸出了手，“尼鲁，尼鲁·班加。” “桑尼·提尔。”赫尔辛报上了自己的假名——三人中只有他用假名，黛希除了任务几乎从不出门，蕾娜也因为要参军，从不参加交际应酬，如果不提姓氏的话，两人的名字在【月卫一】上传得并不广泛。 赫尔辛就不一样了，几乎每个月球人都知道尤菲兰家的二少爷是个花花公子，整个【月卫一】就没有他没去过的酒吧和旅馆，早就声名远播了。之所以要用假名，就是怕被人认出来。 ——他都能在地表发展线人，谁知道【万相神国】的人会不会也在月球上安插眼线？ 有些事，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第167章 【囚徒】的牢笼(十) “旅行商人，”面对尼鲁的问题，赫尔辛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在各个集落之间经商，以物易物，互通有无。” “怪不得你的身手这么好。”尼鲁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看了你的比赛，格斗技术真是利索，能在外面做旅行商人的，身手都不差，不然早就死在那些怪物的手里了。” “过奖过奖，混口饭吃而已，你也知道，外面的生活可不容易。”赫尔辛谦虚地摆了摆手，“你呢？看你的身手也不差。” “我在一处集落做卫兵，不过……说来惭愧，我们的集落被毁了，”说到这，尼鲁的表情有些难过，“数百只【食尸鬼】冲散了那里，活着逃出来的只有几个人，我的家人也都死在了那里。” “……节哀。”赫尔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谢谢，”尼鲁表示了感谢，随后看向了窗外，“之后我就流落到了这里——这段时间我一直找机会想报仇，但单凭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就这么死了又不甘心，在贫民窟住了一年多，一直都在受我朋友的接济，勉强算是活了下来。以前【公民区】的人有几次来招人的，我都没选上，这次算是运气好，下一步我打算……” 赫尔辛听得有些头疼，有些后悔回应这家伙的搭话了——别看尼鲁五大三粗的，谁成想竟然是个话唠。 他大概是很久都没和人说过话了吧。 不过赫尔辛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那个接济他的朋友在教会工作，虽然不是教徒，但平时也能接触到一些上面的人。 “……等成为了【异神】的教徒，我一定带着【异变种】打回去——听说那些【原生种】很少会去碰【异变种】，几乎是共存的状态。以前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想，估计是【异变种】都在受着【异神】的庇护吧。” 好不容易等他说累了，赫尔辛总算喘了口气，趁他喝水休息的功夫，赶紧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美丽的女士，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开……开小板车的……”司机琳达畏畏缩缩地回答道——这一路上她的压力都很大，神经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不为别的，就因为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是黛希。 她不知道身边的这位杀气腾腾的女士之前是做什么的——直到现在她才从后座的【桑尼先生】的口中听说，原来他们三人之前都是旅行商人。做这种工作还能活下来，怪不得会染得满身凶戾的气息——经历过那种残酷环境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的。 在【风旅者】中，无论是哪个群落，最危险的不是士兵，而是这些和其他集落联系的旅行商人——他们不光在各个集落之间交换货物，甚至偶尔还会做一些狩猎的委托。 狩猎的目标，就是各个集落外围游荡的落单【异肢】。 对【风旅者】来说，【旅行商人】就代表着顽强与勇气，以及无与伦比的强大——不够强大的人，基本上都死了。 “小板车？”赫尔辛对这个词实在是没什么概念，只好凭空想象了一下，“拉什么的？” “木……木材……还有一些探索队从外面带回来的……分发到各家的生活资源之类的……啊……”琳达明显有些怕生，就在话说一半的时候，她忽然轻呼了一声——赫尔辛的手从后面伸了过来，从她的脖子下面伸过去，一直绕到了她另一侧的耳后。 “刚刚就想提醒你了，也许是风刮进来的。”他的手收回来的时候，手指上夹着一片树叶，“失礼了，你继续。” “啊……好……”琳达的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神——【桑尼先生】刚刚伸手的时候，身子探到了前边，近乎完美的侧脸，和墨镜后面慵懒中带着一丝坚毅的眼睛离她很近。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如此英俊的男人，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如果现在是和平时代的话，这个男人不是贵族家的大少爷，就是轰动世界的着名演员，至少也得是个落魄的艺术家。 这张脸和身材，简直就是上帝亲手为他雕刻的。 因为生存环境的原因，琳达并没有和男人相处过，几乎只是刚刚那一瞬间的“亲密接触”，就让她几乎彻底迷上了这个男人。 “怎么了？”见琳达不说话，赫尔辛摘下了墨镜，微笑地望着她。就这一个笑容，让琳达彻底被击沉——脸上的红晕一直爬到了耳根，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敢从后视镜中偷偷看他一眼。 “没……没什么……我的集落也和尼鲁先生一样，被【原生种】毁了，那是一群类似蜘蛛一样的生物……我们几乎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只能四散逃亡。虽然不知道别的人怎么样了，不过我和我的家人运气稍微好一些，和一些住民逃到了这里，在【平民区】安顿了下来。” “看来不光是我见过的集落，绝大多数的集落最终都是末路的结局。”赫尔辛听完叹了口气，原本在月球上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地表的人活得如此艰辛。在没有技术、资源紧缺、甚至连武器都处于原始阶段的【风旅者】，能活下来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你也见过不少被毁灭的集落？”尼鲁听完二人的对话，也不禁一番感慨，“看来环境变好了并不是什么好事，除了【万相神国】这种原本就是大集落的地方之外，小规模的集落几乎完全失去了生存的手段。没有了恶劣天气的阻拦，那些【原生种】更加肆无忌惮了。” 说完，他看向了一语不发的黛希，朝赫尔辛问道：“你们三人是怎么认识的？” “逃跑，”赫尔辛的脑袋转得很快，虽然这个问题并没有提前考虑过，但这种随机应变根本就难不倒他，“我们都在逃跑，你也知道，当那些怪物聚堆的时候，战斗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被什么追的？” “被……”赫尔辛犹豫了一下，就在他考虑“假象的敌人”是哪种【原生种】比较好的时候，三人的战术目镜忽然同时接到了蕾娜的消息。 【有人在学校中胡闹，需要支援。】 第168章 【囚徒】的牢笼(十一) 莎夏在今天之前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 公民区虽然相对来说安全许多，但总是会受到一些来自平民区的骚扰——在人类的所有情感之中，最危险的就是【嫉妒】。一些嫉妒心强的人在听说了公民区优渥的生活之后，经常会通过一些非法手段来到上层，通过报复那些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感。 所以平时赛斯提伯爵几乎从不会让女儿独自出门，一直以来都在请家庭教师。但因为宅院中长时间的封闭生活，让莎夏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健康，不得已，赛斯提伯爵只能接受妻子的建议，让他们的独生女去学校上学。 【新纪元学院】的校长就是赛斯提伯爵，将女儿安排到这里也能放心一些。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校内的一个园丁竟然会成为危险来源——这个名为哈里的男人还是赛斯提伯爵亲自选上来的，哈里在平民区是一个花匠，因为在打理院子方面有些能力，所以才被带到了公民区在学校里做园丁。 现在，这名园丁正挟持着几名学生，站在学校的顶楼一边挥舞着手中修剪植物的剪刀一边和众位老师们对峙，而莎夏就是那群学生其中之一。 说到底这事儿并不怪蕾娜，虽然她是莎夏的贴身安保，但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莎夏正和几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去卫生间，出于礼貌和对隐私的保护，再加上莎夏的要求，蕾娜并没有跟进去。事情就发生在这个空当——当卫生间里发出惊叫的时候，莎夏和她的新朋友们已经被劫持了。 园丁哈里带着她们去了楼顶，手中挥舞的剪刀让蕾娜不敢乱来，只能先让人去通知校长赛斯提伯爵。等伯爵赶到的时候，园丁哈里已经退到了楼顶。 得知事情前因后果的赛斯提伯爵并没有胡乱发脾气，而是想办法怎么把女儿和学生们救出来。虽然他是【万相神国】顶尖贵族之一，但却意外地通情达理：“有办法么？” “有，不过要等剩下的人过来。”蕾娜的手一直放在腰间的手枪附近，这种手枪还是老式的、用火药激发的实体弹头的样式，比起她常用的、发射【热熔弹】的手枪后坐力要大许多，她也不敢轻易使用。 “需要我配合什么？”赛斯提伯爵也顾不上许多了，现在保证女儿的安全才是第一优先选择。 “让下面的人准备一些缓冲的东西，万一掉下去了也多一分生存的机会。”蕾娜迅速判断着眼前的形势，她的脑袋里将所有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全都列了出来，“还有，联系外科医生，还有消防队，他们的爬梯也有可能用上。对了，这家伙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别让警官那边刺激到他。” “……好。”赛斯提伯爵看了一眼身边这位刚刚招募过来的安保，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他有很多话想问，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让助理把这些事安排下去，赛斯提伯爵打算上前和园丁谈谈——至少自己的口才还不错，靠语言也许能打动这家伙，最不济也能拖延一下时间。 可就在他刚要上前的时候，蕾娜却摸了摸墨镜的根部，那里是一个小型的通讯器：“……知道了，我会尽量拖住他。” “桑尼他们过来了？” “嗯，赛斯提伯爵大人，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稳住后面的那几个人，”蕾娜看了看身后，有几位学生的家长已经闻讯赶到了，看样子似乎也是一些贵族，“他们如果情绪激动的话会坏事。” 说完，蕾娜当着园丁哈里的面掏出了手枪放在了地上，同时脱掉了外套，又将衬衫的袖子卷起来，高高地举起了双手。在赛斯提伯爵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向前踏了一步。 “你……你别过来！”见有人向前迈了一步，园丁哈里立刻将剪刀指向了对方，“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先……先杀一个！” “那样做的话，你就真的逃不掉了。”蕾娜停住了脚步，“挟持人质，却又不打算杀人，想必你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吧。这样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不如来和我谈个交易？” 她早就摸透了这家伙的心思——嫉妒公民区的人、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来获得满足感，却又恐惧着后果而迟迟不敢动手，明显就是怕死。躲到这里来也说明他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了，此时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种心理的人，只需要给他一点活着的希望，立刻就能得到回应。 “我们可以放你走，不过你也知道做了这种事，这个城市你是待不下去了，我们会让人给你准备一辆车，让你从这里离开，并且保证不会追你。至于之后你要去哪，我们也绝不会过问。” “你胡说！我只要放了这群丫头，你们立刻就会……”“你可以带着她们走。”蕾娜语出惊人，不光是园丁哈里，就连赛斯提伯爵也愣住了，“直到你觉得安全了再放人就行。有了她们跟着，我们也没法对你怎么样。不过……你必须也要带上我。” “你……？”园丁哈里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不少，眼中也多了一丝希望，“为什么要带上你？！” “因为我必须要保证她们的安全——万一你逃到安全的地方，最后却做出了伤害她们的事怎么办？而且你把她们放了的时候，得有一个人送她们回来，还是说，你想被这几位女士的父母撕成碎片？”说着，蕾娜朝身后看了看，那几位被劫持孩子的家长的眼中，无不透露着愤怒，“如果你想活命的话，这是唯一能走通的路。”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别无选择，如果不照我说的做，这些人会让你连死都不得痛快。”蕾娜再次向前了一步，“哈里先生，你要考虑清楚，时间并不充裕。” 逃生的希望和求死不得的威胁之下，园丁哈里明显动摇了，他手中的剪刀在轻轻颤抖，心中不断权衡着这件事的利弊。终于，五分钟之后，他得出了答案。 “你……真能保证我的安全？” 求生的希望还是占了上风。 “至少我会保证那几个孩子的安全，而这都取决于你的决定，哈里先生。”蕾娜慢慢绕到了天台的边缘，始终和园丁哈里保持着距离。 “……好我答应你，现在我就要一辆车！这几个学生都要跟我一起……！！” 园丁哈里的话说了一半，就见蕾娜的嘴角诡异地笑了笑，同时身子一歪，整个人向楼下坠去。 第169章 【囚徒】的牢笼(十二) 蕾娜忽然坠楼让天台上所有的教师和家长全都惊呼出声，就连下边看着的人也都发出了尖叫。园丁哈里也不例外，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蕾娜的身上，根本就没发现自己所处位置侧下方的窗户中，忽然闪出了一个人影。 就在蕾娜坠楼的同时，黛希立刻从那扇窗中快速爬上了屋顶，窗台与楼顶外檐的距离只有两米，这点距离对她来说毫不费力。 而她跃上来的位置，刚好是园丁哈里的视觉死角——这家伙正全神贯注地看蕾娜坠楼，根本就没发现另一侧发生的变故。当他感觉手中的剪刀被握住的时候已经晚了，黛希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在握住剪刀刀刃背面的那一瞬间，便直接扭断了他的手腕。 剧痛让哈里失去了平衡，但他并不会坠楼，在扭断了手腕之后，黛希一脚踢向了他的膝盖，在一阵骨头断裂的声响中，哈里被用力举起，重重地扔在了天台上。 “走。”控制住了哈里，黛希看了看周围的几名女生，示意她们远离天台的边缘。 女生们早就吓坏了，见危险已经消失，赶紧跑向了教师们的方向。 赛斯提伯爵在确认了女儿没有受伤之后，赶紧跑到了蕾娜坠楼的地方，当他来到边缘的时候，却发现安保之一的【桑尼·提尔】的肩膀探出了窗外，蕾娜的手腕被他抓着，整个身体悬空在教学楼外。 “……精彩。”见到此景，赛斯提伯爵不由得拍了拍手，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 二十分钟前—— “这破玩意儿真不方便。”赫尔辛一边跑一边抱怨着被改装成墨镜的战术目镜——这种款式实在是太落后，月球上早就不用这么古老的科技了。先不说那总是带着杂音的通讯设备，离得远一些甚至只能传输一些文字——还带着很高的延迟。 输入文字的键盘在手腕上，手臂上有一套独立的简易操作台，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传递简单的文字消息，有点类似于旧时代的简易手提电脑、互相发送邮件的模式。 在给蕾娜做出回应之后，三人便立刻赶往了教学楼，就在这个过程中，蕾娜悄悄地给他们发送了文字消息。 【桑尼在右边第四个窗口准备接住我，黛希从第六个窗口上去控制住目标，以我坠楼的那一刻作信号。】 因为是文字输入，蕾娜不敢直接称呼【赫尔辛】这个名字，万一对方存有记录或者有人在监视就麻烦了。 凡事总是要小心为上。 赫尔辛和黛希一下就明白了蕾娜的战术，二人快速地就位。当蕾娜以自己为目标吸引哈里的注意力的时候，作战就开始了。 没人会给哈里准备逃跑的车，也不会让他带走或伤害任何一个学生，这一切都只是蕾娜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为自己走到楼边争取时间而已。 不过这些话听在那些家长的耳中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她才让赛斯提伯爵安抚住后面的人。 战斗在电光石火之间就结束了，黛希不会和人动手的原因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打倒】对方——从加入【墓地连队】那一刻开始，她就只会让自己的目标永远地【沉默】。蕾娜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给黛希安排的任务是，就当园丁哈里是【异变种】，就算杀了也无所谓。 很幸运，哈里并没死，他被摔在地上的时候就昏了过去。黛希是地表的士兵中最优秀的一位，想从力量和技巧上战胜她，基本是不可能的。对付一个连剪刀都拿不稳的园丁，绰绰有余。 “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让助理带着莎夏离开了楼顶，赛斯提伯爵将蕾娜的黑色西装递了过去，“真是出色的配合。” “职责所在。”蕾娜没有多说什么，接过了外套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整齐地穿在了身上。 “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救下我女儿和我的学生们的英雄。不管是谁出了问题，我这个做校长的都没办法推卸责任。”赛斯提伯爵诚恳地道着谢，“你们的勇敢和果断令人钦佩，将你们招募过来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莎夏大小姐被掳走也是我的失职，您不必过分赞誉。”蕾娜扣好了最后一刻扣子，将墨镜戴好，“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要去莎夏大小姐身边了。” 蕾娜不擅言辞，只从父亲那里听来了一些十分官方的说话技巧。也许是从小生活环境的原因，让她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表现得有些冷漠。 可就在她与赛斯提伯爵擦肩而过，打算离开的时候，后者却眯起了眼睛，说了一句让她十分在意的话。 “你们是属于哪支部队的？” —————————————————— 与相对【和平】的公民区相比，平民区又是乱七八糟的一天——只不过比起以往，今天要更加热闹一些。 街头正在打架——平民区几乎天天都有打架事件，但今天的场面似乎要更大一些。 二十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躺在地上，周围还有十几个人跃跃欲试，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 “嗬——呸！”阿布朝旁边吐了口口水，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眼神轻蔑地扫了一圈被她打倒在地的男人们，“不自量力。” 如果单论身体能力的话，阿布是谁都打不过的，但加上外骨骼就不一定了——她穿着宽大破旧的袍子，将只搭载着一些简易动力的外骨骼藏在下面，以她娇小的身材，旁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她来这里的原因是与【哈斯陶吕克】的一个交易——后者怕被驱逐出这颗星球，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是受到了某个伟大存在的指引，如果它擅自离开的话，就会被彻底抹消掉。 这就是为什么它不得不向阿布求救的原因——它根本就无法违抗那位伟大存在的命令。 而让阿布帮它的条件，则是在不准暴露【阿布霍斯】真身、以及不违背伟大存在的命令的前提下，为她行一切方便。 与人类相处久了，阿布也渐渐染上了一些市侩——尤其是在她接触到了【贝希摩斯高等学府】附近的那些小摊贩之后，能占的便宜就绝不会放过。 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你的那些玩具们什么时候到？】阿布一边揍着那些不信邪、还想上前试一试的男人们，一边用意念与哈斯陶吕克对话。按照瘟疫之神的说法，它会在近期降下【神启】，让【异神】的信徒们将阿布接走，【这破地方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呆了。】 【尊神……请再忍忍……很快……】哈斯陶吕克回应着她的呼唤，同时也在叹息这位比自己地位不知高出多少的【尊神大人】变得越来越像人类这件事——人类对【它们】来说最多也不过是【食物】而已，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尊神大人】变成这样的？！ 如果不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压感，哈斯陶吕克几乎都以为阿布就是一个低等、狡猾、懦弱、毫无可取之处的人类了。 【……算了，别忘了我们的交易。】阿布放倒了最后一个人，开始从倒在地上的每个人身上搜刮钱财，【给我指引个能住的地方，要好一点的。】 搜刮完钱财之后，阿布转身消失在了围观的人群中——她才不管这群人是【地头蛇】还是什么，有人来找麻烦就揍回去，这是时雨教她的。 可在离开的时候，她却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中还有一群人在观察着这场纠纷。这群人每个人身上都沾了些血腥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隆尼尔队长，刚刚那个人……”这群人中的其中一个朝身边的人说道，“……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 “不会错的，就是她。”卡特·隆尼尔队长偷偷抬起了手臂看了看微型显示器中的照片，“阿布·伊塔，曾挂名【墓地连队】，现任地表开拓志愿者武装力量【少尉】一职。” 自从第一批来到地表的【希绪弗斯连队】队长在乌撒镇化作尘土之后，卡特·隆尼尔就接下了队长的位置，从那之后，所有后续的连队成员全都归他指挥。 就在阿布来的前一天，【希绪弗斯连队】的人也混进了这座【乌拉努城】——原本他们的目标是跟踪蕾娜和黛希她们，搞清楚她们要去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非必要的时候不会动用武力。但跟到这座城附近的时候，那几个人却像消失了一样失去了踪迹。不得已，晋升为队长的卡特就只能带着人先驻扎在这里稍作补给，虽然平民区比较乱，但比起【月卫一】的死囚牢还是要好上太多了，对这些死刑犯根本不痛不痒。 就在他们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的时候，资料上那位名为【阿布·伊塔】的女人却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真是太巧了。 第170章 【囚徒】的牢笼(十三) 【哈斯陶吕克】是一位狡猾的【仆从】级神灵，它可以潜伏在任何一个生灵的身体里，是否决定让这些病毒增殖，完全取决于它自己的意志。 换句话说，它对每一个活物的位置、动作乃至身体健康状况都了如指掌，只要它想，就能够立刻让寄生在宿主体内的病毒快速分裂，以极快的速度感染并控制宿主。 因为很难将其完全消灭，【瘟疫之神】在每一个知晓它习性的生物眼中中都是个狡猾且危险的家伙，它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正是如此，它才能对这些生物产生威慑。 但在其它的【旧日神灵】眼中就不一样了。【哈斯陶吕克】无法在【旧日神灵】的体内生存，制造规则的上位者们也能轻易抹除掉它的存在——尤其是【阿布霍斯】这样的、甚至能与【无形舞者】们并肩而立的上位者。 与物理意义上的毁灭不一样，【阿布霍斯】能抽干它所有的情感和欲望，让它彻底成为一个空壳般的怪物。 生不如死。 能与这样的至高存在“平等地”做交易，【哈斯陶吕克】自然是求之不得，在平民区中，它为她行使了一切方便——比如为上层的教徒降下“神启”，让他们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圣女大人，正式迎接的队伍还需要准备几天，”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向身后这位【圣女大人】讲述着最近的情况，“在那之前，还得委屈您一段时间，不过您放心我们会尽量为您准备一切生活的必需品，尽可能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一切要求？”阿布悠闲地坐在后座，旁边那堆零食几乎让她吃光了——被尊为【异神】的【哈斯陶吕克】在神启中特别交代过，这位圣女大人食欲旺盛，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优先考虑这点。 “……只要是我们拥有的、能做到的，一定毫无保留全部奉上！” 司机本身就是一名信徒，而且还是黑衣主教级别，教会中的地位仅次于教皇——上面的人认为，普通的教徒完全没有资格接引这位【异神】钦点的圣女大人。 “那我要牛排、炸鱼、薯条、红烧肉、肉夹馍、酱香饼、炸鸡腿……”阿布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数着自己能叫上名来的、记录在装甲车终端食谱中的、人类接触过的一切食物，一边数一边还不忘抹一下流出嘴角的口水。 当司机的黑衣主教在前面听得差点儿失禁，连面部肌肉都失去了控制——这些食物绝大部分他连听都没听过。 地球时代遗留下来的美食相当一部分都只存在于【月卫一】的图书馆中，毕竟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东西了，现在的人别说做出来，但凡听过的人都已经算是博学多识了。 “那个……圣女大人……”黑衣主教掏出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说好家伙啊，这位圣女大人莫非是饿死鬼转的生？！真不愧是能让【异神】大人降下“神启”的人，光是这学识就够他长见识了。 “有问题？” “没有！只是有些食物我们得准备一阵……毕竟我们不像您那般博学，这里面有很多食物，在下连听都没听过，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些时间……”黑衣主教尽可能说着软话，他是一点儿都不敢怠慢，教皇大人可说了，要是这位圣女大人不满意，【异神】可就不再庇佑他们了。 【万相神国】之所以能在这遍地怪物的星球上安稳发展，可都多亏了【异神】的帮助。虽然对人类来说，【异变种】是最弱小的怪物，但对于【原生种】，异形的怪物却从来都不会触碰这些被【异神】操纵的木偶——想必那些怪物已经知道了操纵着【异变种】的真身，只有人类还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失去了【异神】的庇佑，【原生种】将会毫不费力地摧毁他们至今为止的一切努力，毕竟，地表的人类并没有月球人类那些强大的科技与武器，想要在危险的地表生存下来，顺应【异神】的要求是唯一的出路。 “……那就先做你们会的，抽空我列个表格出来，你们照上面会的做，剩下的慢慢来。”阿布倒也不挑，反正这么多东西一下子也吃不完，一点一点来呗。 “感谢圣女大人您的通情达理……”黑衣主教长舒了一口气，心说得亏这位圣女好说话，这要是来个专横跋扈的主儿，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 车子很快开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一座办公设施【平民区管理局】，只有三位教徒和一位主教在这里驻守，主要是处理一些平民区的事务。实际上，在这里工作还是很轻松的——他们需要处理的只是登记一些新入境的流浪【风旅者】，简单做一个人数统计，再指挥【骑士团】维持一下治安就行了，平时也算乐得清闲。 不过从今天开始，这四个人的清闲日子就要到头了。 车子停在了【平民区管理局】的大门口，主教、教徒和驻守在办公楼的骑士团纷纷出门迎接——所谓的骑士团不过是带着【异神】庇佑的、身穿老式作战用外骨骼的士兵，他们没有教徒那样操纵【异变种】的能力，作用也只是用来维持这座乌拉努城和周围各镇的治安。每个骑士的脖子上都戴着项圈，作为教会控制他们的手段。只要他们有任何不听命令的行为，教徒和主教都有权力当场引爆项圈处决他们。 “恭迎圣女！” 站得整整齐齐的一大群人连头都不敢抬，前几天给到他们这边的通知中已经明确说明，圣女大人的地位与教皇平齐，无论她走到哪，都如教皇亲临。 “嚯……不错嘛……”阿布仰着头望着面前这座城堡一样的巨大建筑，与刚来时的那些狭窄街道不同，这里看上去简直就像地球时代西方的皇宫一样，“你们盖的？” “圣女大人您说笑了，这都是【异神】大人的恩赐。”黑衣主教弓着腰，哈巴狗一般伺候在身边，一点怠慢都不敢有。旁边的主教更是连话都不敢说——主教上面还有个大主教，大主教上面才是黑衣主教，比自己高两级的人都在圣女面前点头哈腰的，那自己还是别说话了，省得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这位【圣女大人】，到时候可不好收拾。 【异神教】的教规很严格，一旦有人犯了错，就会被剥夺【异神】的恩赐丢到荒野之中任期自生自灭，这比死刑都可怕。 死刑顶多吃颗枪子儿就完事了，丢在荒野中的下场，就是被各种各样的怪物分而食之，连尸体都留不下来。 更惨一点的会直接被【异神】大人操控，变成无脑的【异变种】，以行尸走肉的身份痛苦地“活”下去。 “是得到【异神】大人恩赐的【异变种】们建造的这座建筑，以人类目前为止的资源和能力，完全做不到这一点。”黑衣主教一边介绍着【平民区管理局】中的各项设施，一边引领着阿布去休息的地方，“我们能活到今天，完全都是在依靠【异神】大人的庇佑。” 阿布听完点了点头，心说【哈斯陶吕克】这家伙是把你们圈养起来了——现在她算明白为什么【囚徒】病毒没有感染全部的人类了，看来它也知道什么是可持续发展——没有了活物做凭依，【瘟疫之神】就失去了容身之处，只能像自己的投影那般先休眠起来，等待新的宿主到来。 “那家伙还挺能干的嘛……” “您说什么？”黑衣主教没听清阿布小声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安排厨师做饭吧。”阿布舔了舔嘴唇，“我有点饿了。” 第171章 【囚徒】的牢笼(十四) 赛斯提伯爵府，午夜。 伯爵府有很多佣人和安保，北院有一间小阁楼就是专门给这些下人住的。虽然很简陋，但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隔间，相对来说待遇算是好的了。 每天太阳下山之后，佣人们都会有一个小时外出活动的时间，时间到了就必须要回去。他们脖子上的项圈有定位功能，任何人超时回到住处都会受到惩罚——【公民区】的治安全靠这种强硬的管理手段，不然数量庞大的平民一旦闹起了事，可不是轻易能控制得住的。 不过项圈的事难不倒赫尔辛，他从小就喜欢摆弄一些机械电子设备，家里的各种功能性机器人被他拆过无数个，像这种由简单的电路、简易的程序和微量原料是火药的爆炸物组成的简易项圈根本就难不倒他。 他甚至不用将之拆开，只需要接入合适的端口，用任意终端修改一下满是漏洞的程序就行了，三人的项圈早就被他动过了手脚，爆炸功能早已完全失效。 至于那可笑的定位功能——赫尔辛将那个零件拆下来放在了床头，伯爵府的总管就算瞪一晚上的定位雷达也别想找出任何破绽。 蕾娜的定位器没有拆下来——她必须要守在莎夏大小姐的门外。自从白天的事过后，赛斯提伯爵对蕾娜的个人能力及忠诚程度十分看好，又因为她是女人，于是便安排她住在了莎夏卧室的对面。 而剩下的两人则由她打着掩护，趁着夜色摸出了伯爵府，出去调查一些关于教会的事。他们必须找到面见教皇的门路，并想办法对其进行游说——能与【月卫一】合作最好，如果谈崩了的话，就必须要杀掉教皇。 虽然【万相神国】有着【哈斯陶吕克】的庇护，但难保不会有别的【旧日神灵】什么的出来捣乱——乌撒镇就是最好的例子，现在也没人知道那个能让万物风化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人类已经禁不起任何的分裂和内战，将全部人类团结起来才是唯一的出路。 ——哪怕这个“团结”是强迫的也无所谓，总比同归于尽了要好。 另外就是乌撒镇的那个怪物——阿布说过，现在那东西只在乌撒镇活动，是因为封印刚刚解除，其本身应该还很虚弱。就像克苏鲁一样，被封印了漫长的岁月之后，现在只能以蕾娜的精神作媒介出来活动。 一旦那东西彻底恢复过来，天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毕竟不是每个【旧日神灵】都像【阿布霍斯】一样，只用美食就可以收买。 赫尔辛和黛希偷溜出来主要是为了弄清楚封印的事，至少也要知道从乌撒镇带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必要的时候最好把它再拿回去——在没找到对付那东西的办法之前，继续封印它是最好的选择。 查找【封印】去处的方法只有一个，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赫尔辛和黛希发现只要有东西从下层往上层运，无论运送的是什么，都必须要仔细登记。这个规则主要是为了防止【平民区】的人向上层偷运武器、爆炸物等危险品，越往上层走，查得就越严格——他们只需要潜入【公民区管理局】就行，那里一定会有相关的记录。 不过管理局可不是随意就能出入的地方，那里不光有【异神骑士团】的人在把守，内部也监管得十分严格，各种监控和防盗设备遍地都是，想要进去可不容易。而且就算侥幸能躲过守卫、监控和防盗设备，据说在一些重要物品的存放地，甚至还有一些【异变种】在那里把守。 【公民区管理局】的最高官员比【平民区】的主教还要高一级，是大主教——关于这些教徒的分级，赫尔辛也从伯爵府中做得比较长久的安保那里听说了一二。 最高是【教皇】，据说教皇能直接与【异神】——就是【哈斯陶吕克】——进行直接对话，有点类似黛希与阿布、蕾娜和克苏鲁之间的关系。教皇的权力是绝对的，所有下属教徒的力量几乎全部来自于教皇从【异神】那里得到的【神启】。 再往下是【黑衣主教】，黑衣主教有三位，分别管理着军事、农业和工业，平时基本不怎么露面。这三人的精神力很强，拿【月卫一】的话来说，就是【灵感】等级很高。赫尔辛按照蕾娜的【灵感】等级进行了预估，这三人至少也得是七级或以上。 三位黑衣主教可以调动大量的【异变种】，可以说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握着一个至少四千【异变种】的军团，与之正面为敌并不明智，就算最新款的【生物装甲】再能打，也不可能以如此数量的敌人作对手。 往下则是十三位【大主教】，大主教只参与政事，负责替黑衣主教处理一些额外的琐事，比如治安、粮食的分配与各种生活器械、军用器械的生产，另外就是对教会区、公民区和平民区进行管理。 在下面则是【主教】，主教的人数比较多，但并不固定，作用类似于【大主教】之于【黑衣主教】，来管理一些分得更细致的事。 【主教】下面就是【普通教徒】，这些教徒数量并不多，多数都是各地觉醒了的【超越者】。【超越者】与【异神教】并不是一回事，比起由【异神】直接赐予的、操纵【异变种】的能力，这些【超越者】普遍来自于遍布各地的【风旅者】集落，他们天生就被【囚徒】病毒所选中—— 用【哈斯陶吕克】的话来说，这些人就是它圈养人类的手段之一，只不过这些【超越者】的【灵感】等级偏低，无法操纵太多的【异变种】，一旦超出一定数量，寄宿在他们体内的、用来对【异变种】发号施令的病毒就会失控，最终反噬【超越者】自身。 【哈斯陶吕克】通过【神启】——其实就是用寄生在他们体内的病毒来给他们一个能与神灵对话的错觉——这种方法让【超越者】们尽可能聚集到这里，成为【异神教】的一员。至于目的为何，现在还没人清楚。 教徒之下就是【异神骑士团】了，这些身披破旧外骨骼的骑士没有任何灵感，纯粹只是教会雇佣来扩充人手的。毕竟，他们不可能用【异变种】来维持【万相神国】的治安。 满身肿瘤和增生的触手的【异变种】满大街走的情景，想想就不切实际。人类自己的秩序，还得靠人类自身来确保才行。 【公民区管理局】驻守的就是十三位大主教之一，赫尔辛和黛希两人这次来主要是踩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闯进去太鲁莽了，一个搞不好就会把自己搭进去。无论是何种作战，知己知彼都是必要的条件。 不过还是要尽快动手——赛斯提伯爵前几天说过了那句“哪支部队”的疑问之后就没了下文，或许他在问自己几人是从哪个【风旅者】集落过来的，被赫尔辛用【旅行商人】这个身份给搪塞了过去。但依旧不能确认赛斯提伯爵是否发现了他们隶属于月球——有些事，还是要小心点比较好。万一赛斯提伯爵见过月球下来的士兵、并熟悉他们的作战方式或训练习惯的话，还是会有暴露的风险。 毕竟，聚集到这座乌拉努城的人，可都是仇视月球的人类。 “……怪了，怎么大半夜了还灯火通明的。”赫尔辛用一个简易的小望远镜从远处望着巨大的城堡建筑，“前几天这个时间，这些人都应该休息了……” “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下来了？”黛希也带着一个——这两只小型望远镜是二人从地摊上淘来的，他们不敢用电子设备，万一被管理局的警报设备察觉到就完蛋了。 “不知道……不过既然有大人物来了，周围的守卫应该都集中在内部附近，每座管理设施的骑士数量都是固定的，”赫尔辛分析着情况，“赌一把吧，等会儿我们绕到后面去，万一守卫少了，今天就潜入试试看。” “大不了撤退以后再来，这种事可急不得，”赫尔辛收起了望远镜，小心地从树上爬下来，“我们可是处于一群敌视月球的人类的中心，被发现了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样。” 第172章 【囚徒】的牢笼(十五) “敝舍能迎来圣女大人这样尊贵的人物，实在是荣幸之至。”大主教费拉尔坐在长桌的尾端，恭恭敬敬地朝坐在对面正席位的女人举起了酒杯。 可惜，坐在对面的人没工夫理他，阿布正沉迷于满桌的美食——虽然这边的食物比不上【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旁边的那条小吃街那么有味道，但就地面的资源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哪怕对方如此无礼，费拉尔大主教也不敢说什么，黑衣主教在将阿布送到【公民区管理局】之后就先走了，教会中还有不少事要去处理，另外还要准备迎接的仪式。临走之前，黑衣主教将这位【圣女大人】托付给了费拉尔大主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这位小姑奶奶，尽全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阿布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吃——在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费拉尔大主教暗中松了口气。原本他还以为这是个怎么难伺候的人，没想到只有这点要求。 可当看到那张长长的菜单的时候，费拉尔大主教顿时眼前一黑—— 现在他算明白为啥黑衣主教离开的时候一脸的轻松，也知道后面跟着的那支长长的队伍是干什么的了。 这些人，都是黑衣主教在【圣女大人】住在平民区的时候，找人当场招募的厨师。 招募的标准并不高，只要知道菜单上那些菜的名字及做法就行。黑衣主教连【平民区管理局】中的骑士团都动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紧急雇佣了30名厨师。 ——就这，那张长长菜单上还有至少百分之六十的菜没人听过。 红烧猪蹄？酱肘子？溜肥肠？这个【红烧】、【酱】还有【溜】都是个什么意思？！ 为此，黑衣主教连夜让人赶回了教会，进了教会的图书馆查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才从一本古老得掉渣的书上查到了这些词的意思——它们是古老的地球时代、伟大的东方民族的烹饪方法。 光是听这些词就足够生僻，更别提复刻出来了。不得已，黑衣主教只能让人去平民区问，祈祷能找到一个对这些古老做法还有传承的人。 结果当然是找不到——连那些古老的文字现在都没人记得了，更别提知道怎么做。焦头烂额的黑衣主教只能让这些厨师硬着头皮下厨，同时祈祷这位【圣女大人】的嘴巴不要那么挑剔。 不幸中的万幸，【圣女大人】似乎也只是听说这些菜色而已，并没有吃过。看着吃得兴致勃勃的圣女大人，黑衣主教不禁松了口气。 第二天他就赶紧将她接到了公民区。平民区实在是太乱了，而且自己还有一大堆事要做——黑衣主教一共就三个人，少了他一个，许多事都无法运转。 当圣女大人从【平民区管理局】转移到【公民区管理局】的那一刻，可怜的黑衣主教长长地松了口气，心说这一路可算是没出什么问题，不然【异神】和教皇怪罪下来，他可没法负责。 现在，头疼转移到了费拉尔大主教的头上，他将菜单做成了传单，让人满大街地问有没有人知道这些菜怎么做，并承诺给出高额的报酬。可传单已经发出一整天了，至今也没人上门应聘。 那三十位厨师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几样菜色翻来覆去变着法儿地做，总算是暂时稳住了圣女大人。 看着对面吃得满嘴冒油的阿布，费拉尔大主教心中有些发毛，他似乎有些了解为什么【异神】大人会选择这个女人来当【圣女】了，光是她这个饭量就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眼前足有三米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这女人已经连续吃了一个多小时了，至今没有停下的意思。 仅看饭量，这位【圣女】就不是凡人。 “吃饱了。” 从开饭到现在两个小时之后，【圣女大人】终于吃完了。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费拉尔大主教的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圣女大人，您还满意么？” “差那么点儿意思，不过也还行吧。”阿布用旁边佣人递上来的毛巾擦着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虽然味道有些不尽人意，但贵在样式多，许多菜色都是今天第一次吃到，算是尝个新鲜感吧。 话一出口，费拉尔大主教的额角立刻流下了一滴汗——完了，就这都只是“还行”而已，想让她满意还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 虽然【大主教】这个称呼听起来气派，其实也是处处受气，下面的人办不好事、上面的人各种要求，全都得压在他的头上，说白了就是个两头受气的位置。偏偏还不能反驳——如果整个教会国完全由人类统治的话也就算了，关键还有个【异神】大人在里面，这让所有的教会成员都必须要表现得足够忠诚。 不然惹恼了【异神】大人和【教皇】大人，随便哪个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造反？叛乱？ 想都别想，除非他能和几乎无穷无尽的【异变种】大军抗衡。 而这件事对人类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下明天就去再招募一些厨师来，一定让【圣女大人】满意！”费拉尔大主教的声音都快稳不住了，他见过那些无法完成命令的教徒们的下场——死刑都算是仁慈了，变成四处游荡的【异变种】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嗯。”阿布点了点头，这些人的死活她才不会去管，时雨曾对她说过“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反正自己只是履行与【哈斯陶吕克】之间交易的内容而已，至于这群人怎么折腾，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来人！送【圣女大人】回休息的房间！”见阿布站了起来，费拉尔大主教赶紧上前两步，交代手底下最好的佣人一定要伺候好。等阿布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厅的拐角，这个刚刚三十岁的男人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里。 “辛卡，”费拉尔朝旁边的人招了招手，副局长辛卡赶紧凑了过来，“你明天……不，现在就去！带人去找找有没有认识这个菜单上的菜的人，带多点人去找……至少也要找到一两个回来！我们全局上下的命可都在这张纸上！” 第173章 【囚徒】的牢笼(十六) 赫尔辛和黛希两人正打算潜入的时候，管理局的大门忽然打开了，紧接着大量的骑士团和佣人们从里面涌了出来。这些骑士们并没有穿笨重的外骨骼，只穿着能够识别身份的衣服。那数量如此之多，让赫尔辛一度以为是要和什么对手开战了。 “这帮人干嘛去了？！”赫尔辛愣愣地望着涌出的大批人群，每个人手中还拿着几张纸。一个人站在骑士团的面前呜哇呜哇说了一大堆听不清楚的话之后，这群人立刻四散分开，火急火燎地消失在了大街小巷。 整个【公民区管理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下可好，两人连藏着的必要都没了。从路边的灌木丛后面慢慢站起来，愣愣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广场，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人都出去了？”黛希拿出望远镜朝管理局的各个窗口望了望——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人全都走空了。 “正好，没人妨碍的话，我们进去的几率大大增加……”“你先等会儿。”赫尔辛拉住了想要翻墙进去的黛希，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纸，被风从四散而去的骑士团成员和佣人们那边刮来的。 “什么东西，传单？”黛希皱着眉看了一眼。 “上面写的是……”光线有些暗，赫尔辛掏出了终端，点亮了屏幕用微弱的光线照向了那张纸。当二人看清楚上面写的字的时候…… “红烧肉……卤大肠……酱排骨……地三鲜……” 赫尔辛念出了上面的那些字，每念一个词，二人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这他娘的不是……啊呜呜！”赫尔辛喊了出来，黛希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支支吾吾了半天，赫尔辛才甩掉了她的手，用尽量压低的音量说道，“……这他娘的不是阿布那台终端上记录着的菜谱的顺序么？！” 阿布对食物的热情无人能及，她的狂热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她自身身上——如果没有人能做出这些东西来的话，那就自己去尝试。可惜每次做出来的成果都让人不敢恭维——这家伙是按照食谱顺序往下做的，无论是赫尔辛、黛希还是蕾娜，都对那无比刺激的味道终生难忘。在看到这张菜谱的第一眼，无数令人绝望的回忆与口感瞬间充斥了二人全部的思考空间。 这家伙的厨艺就像她本身一样，是【大末日】级别的灾难。 不可调和，无法回避。 菜谱的顺序伴随着灾难般的记忆深深地刻进了三人的记忆中，所以他俩一下就认出了这个菜谱的来源。 “她不在外面待命，跑这来干什么？！不怕让【囚徒】病毒发现了？！”赫尔辛就差跺着脚骂娘了——当初让阿布留在外面，就是怕她的真实身份会被【哈斯陶吕克】察觉到，给他们的行动造成麻烦。但现在看来，这家伙已经进来了——并且似乎还进入了高层，甚至混得风生水起。 ——都混到进了敌营还带着菜谱，天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我进去找她。”黛希立刻做出了决断，刚走一步就又被赫尔辛拉住了。 “等会儿，先等会儿，别急，容我想想……”赫尔辛的脑子一片乱麻——他现在不知道阿布是以什么身份进来的，光靠一张菜谱判断不出来什么，怎么着也得有些更具体的证据才行。万一阿布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反抗被带来的，贸然进入可能会有危险。 毕竟，庇佑着这座城市的，同样是一位【旧日神灵】。赫尔辛没见过阿布的真实能力，就眼前这点线索，他实在是不敢断定什么。 他自己就曾隐藏身份活动在各个领域，身份忽然被拆穿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果阿布做的是和他一样的事情的话，现在进去只会让局势变乱。 忽然，赫尔辛的眼睛一亮——他从那张长长的菜谱的最末端看到了一句话。 【招聘懂得以上菜谱的厨师。】 “有办法了。”赫尔辛用力打了个响指。 —————————————————— 第三月球，阿特洛波斯—— 三个月亮之中，第一月球【克罗托】是【月卫一】的所在，已经住满了人类；第二月球【拉刻西斯】正在开发中，目前的计划是将其改造成一座巨大的军工厂——之前的资源储备让人类不敢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地表已经有了人类的控制区，想要做好防护、扩充军力来将那些【异肢】全都赶走，强大的武装是必要的。 【生物装甲】系列终究只是单兵作战武器，就算再好用，火力也远远比不上巨大的星舰。经过【盲目者】数百年的侵扰，【贝希摩斯舰队】一直没有太大的发展，现在有了资源的来源，人类已经可以慢慢扩充舰队的规模了。 关于第三月球【阿特洛波斯】，目前还没有任何计划，整个月亮表面还没人踏足过。但今天，有两个人来到了这片荒芜的大地上。 “你们所住的地方……都是像这里一样荒凉么？”凡妮莎坐在轮椅上，望着周围空无一物的景色和远方满目疮痍的【天晷星】，不觉感到有些寂寞。 “我等与你们人类的认知不同，”奈亚以【法老】的形象推着轮椅，带着她漫步在【阿特洛波斯】的表面，微弱的引力让它每走一步都激起一阵几乎无法散去的烟尘，“在我等的眼中，荒凉与否不会成为安居的条件。” 月球的引力很小，小到连空气都无法聚集。但现在二人的周围却被适合人类生存的气体所围绕——奈亚拉托提普是【父神】的灵魂，众多维度是【父神】的梦境。对它来说，梦境之中，没有不可能的事。 它就是众多维度的【规则】本身，它说什么东西存在，那什么东西就是存在的。 不过即使如此，奈亚拉托提普也有做不到的事，比如抹除【格赫罗斯】的存在——【格赫罗斯】是【父神】想要醒来的【愿望】，它无法抹除自身的【愿望】。 除此之外，其余的事对它来说，都只是一念之间。 “你说的那位……【旧日神灵】在哪？” “就在……我们的脚下。” 第174章 【囚徒】的牢笼(十七) “脚下？”凡妮莎看了看轮椅下方的尘土，“你是说……第三月球【阿特洛波斯】就是……” “不不不，”奈亚摇了摇头，“人类的视觉系统有时候没法观测到我们的本体，举个例子……你知道人类口中的那些【超能力】么？” “就是……用意念移动某些东西的能力？”凡妮莎回忆了一下，之前住院的时候，医生偶尔会带一些对心理刺激比较小的、旧时代的影视作品给她当作消遣，有几个就是和超能力有关的。 当时她还幻想过，如果自己有【超能力】的话，就将地表的【异肢】全部赶走，让姐姐不再以身涉险。 “差不多，虽然相当一部分都是人类编出来的，不过有一些……和现在的状况十分相似。”奈亚说着动了动手指，不远处的一颗看上去至少也得有几吨重的巨石便慢慢漂浮在了空中——重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巨石浮起来的手段，“像不像你看过的那些东西？” “你在用意念移动它？”凡妮莎的反应并不大，与奈亚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对于这些奇异的事情已经快免疫了。 “可以用意念移动，不过没什么必要，”奈亚摇了摇头，“鄙人把它【拿】了起来。” “拿？”凡妮莎看了看奈亚和巨石之间的距离——至少也有五十多米，它根本就碰不到石头。 “把眼睛闭上。” 凡妮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虽然奈亚的性格有些脱线，但她知道，这个古老的神灵不会伤害她的。 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信任起这家伙了。 奈亚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盖在了她的眼睛上，几秒钟后，它慢慢放开了手：“睁开眼睛吧，不过别回头，现在的鄙人对你的刺激或许有些大。” “嗯……” 凡妮莎慢慢睁开了眼睛，就在她的视力接触到周围景象的时候，她的双手一下子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荒凉的月球不见了——不光是月球，甚至连宇宙中闪烁的星光和不远处的【天晷星】都消失了。充斥在原本空旷空间的，是一大团犹如液体般粘稠的空气，巨大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她伸出手轻轻握了握——虽然什么都触碰不到，但她的手处在这片混沌之中，切实地感受到了阻力。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里。 忽然，她看到了轮椅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拨开那片混沌，一条犹如巨蟒身体一般的庞大触手从身后的某处朝前方伸展过去，那只触手在混沌中若隐若现，在它的末端，紧紧缠绕着那颗巨石。 “这……”凡妮莎惊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她总算明白，身后的这位古老的神灵对她还是太温和了，一直以来，它都在以自己能够理解的面貌在和自己相处。 这只触手，就是它无法理解的真身的一部分。 “你看到的只是巨石浮起来，但在我们的眼中，巨石是被鄙人【拿】起来的。”奈亚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似乎就在耳边低语，又似乎游荡在数万光年之外，“地球时代的人类曾有过一些秘密研究，其中一项就是【不可视空间】。那些研究者们认为人类的双眼和制造出来的观察设备是有缺陷的，许多颜色和物体人类都无法观察。” “事实上，他们的理论是正确的，只不过以人类当时——甚至是现在——的科技都无法观测到某些东西，这是物种的局限性，与人类努力与否无关。在你的眼中，鄙人是一个有着人类外形的有机生物，但在鄙人的眼中，自己的身体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可真是……太玄妙了。”凡妮莎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刻，她深刻体会到了人类的渺小。 但如果她回过头来，就能看到那片蠕动着触手的混沌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银河系——就连【遮天蔽日】这个词，也只能形容其亿万分之一。 这便是【伏行的混沌】，奈亚拉托提普的古老身躯。 惊骇，恐惧，不可名状。 缠绕着巨石的触手慢慢收紧，坚固的岩石如同【月卫一】的豆制品那样被碾成了碎屑。碎屑落在了混沌之中，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消失不见。接着，触手左右挥舞了一下，将凡妮莎面前的混沌拨开，在那混沌之下，是一片冰蓝色的、犹如果冻一般物体的“海洋”——凡妮莎对“海洋”这个形容感觉一点都不夸张，因为这一片不停抖动、偶尔向外喷出蒸汽一样气体的巨大物体，一眼看不到边。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或者说，是你要找的家伙。现在，你能看见它了。”奈亚用触手轻轻碰了碰那东西，“它的本体是人类的意志可以接受的、少数群体之一，不会有危险的。” “……是的。”凡妮莎点了点头，她伸出脚轻轻碰了碰那东西，脚趾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并不讨厌——似乎这东西就是一块很大的果冻，凉凉的，碰上去甚至有些舒服。 【……有姐姐的气味。】一串从未听过的音节从下方传来，那些音节仿佛直接进入了大脑一样，就算没听过，凡妮莎也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就好像自己在看那些医生给她的、地球时代的影视作品时，下面加上的字幕一样。 【奈亚，她是谁？】 “凡妮莎，”少女扶着轮椅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虽然心脏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不必担心生命危险，但她的身体却还是十分虚弱。凡妮莎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几年，在遇到奈亚之前，走过的最远的路就是从病床到窗口这两米远的距离。她现在站起来，只是觉得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坐着说话有些不太礼貌，“凡妮莎·塔库曼，黛希·塔库曼的妹妹。” 【怪不得。】冰蓝色的果冻之海开始蠕动，似乎在对她的话作出回应，【你的姐姐，和我的姐姐，她们相处得不错，我很久没见过姐姐能和其他物种如此亲近了。】 在声音消失的末尾，那片冰蓝色的果冻之海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掀起了巨浪，瞬间将凡妮莎和奈亚吞没。凡妮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感到任何东西扑到身上。当她再次睁开眼睛试图观察周围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混沌不见了，面前的果冻海洋也不见了。 宇宙再次变得深邃，群星也重新闪耀，自己的脚下，回到了冰冷的月球岩石。 而就在眼前，站着一位十分眼熟的少年。 他的面容，与阿布一模一样。 “乌波，”少年礼貌地牵起了她的左手，轻轻地吻了她的手背，“乌波·萨斯拉，你可以用这样的发音称呼我。” 第175章 【囚徒】的牢笼(十八) 【公民区管理局】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城堡一样的建筑前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来应聘厨师的——管理局给出的报酬多到让人无法拒绝，在招聘的传单散播出去之后，立刻有一大群自称知道菜单上的人聚集于此，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费拉尔大主教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忙过。 管理局本来是个轻松的位置，有什么事只要安排主教和教徒去做就行了，除了一些需要他亲自做决断的大事——比如审批一些重要的货物通行之外，这个位置几乎可以用“清闲”二字形容。 但现在他可清闲不起来了。事关【圣女大人】，他必须要谨慎一点——【异神】大人选出圣女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些烦人的家伙借此发难。万一【圣女大人】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大主教】的名头，甚至是他的人生，或许都将走到终点。 万万怠慢不得。 于是，平时万人敬仰、呼风唤雨的大主教摇身一变，成为了类似地球时代某个美食节目的评审员——费拉尔坐在餐桌后面，两边坐着的都是他的副官。这些副官也都是主教级别的，现在全都聚到了一起，品尝着那群应聘者带来的各种各样的菜色。 阿布就躺在一边的沙发上，面前挂着一个帘子，正无聊地打着瞌睡——其实她并不在意那些菜是否是原装的，只要好吃就行了，毕竟人类总是在进步的，美食也不能只停留在过去的阶段，有些新东西也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前天晚上她对费拉尔大主教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并非是说那些厨师们做得不好，也不是在责备他办事不利，只是想吃一些更新的样式。如果可能的话，再去尝试一下那些古老菜谱上的菜色。 ——她只是嘴馋，并非无理取闹的家伙。阿布曾听自己那四处旅行的兄弟说过，相对于他们姐弟俩无限的生命，各个维度中许多物种的文明都是十分短暂的，许多东西都在更新迭代，相当一部分旧时代的东西都会被淘汰掉。 在这一点的理解上，阿布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并不会因为食物达不到预期的标准就去为难周围的人——那是地球时代一些影视剧中的恶婆婆才会去做的事，她最讨厌那种人了。 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等待着结果——阿布透过薄纱的帘子看着对面试吃的费拉尔，时不时地咽一口口水——是不是自己把这家伙逼得太狠了点？还是说他曲解了自己话的意思？ 算了，随他折腾吧，反正自己也只是暂住，最顶层的教堂才是她的最终目的——那里有着与【哈斯陶吕克】交易的东西，只要到了那里，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费拉尔大主教不知道他的【圣女大人】在想什么，面对着眼前摆着的各式各样的食物，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头疼。 “下一个下一个……”又吃了一口新端上来的菜，辛辣的味道让他差点没吐出来——这家伙加了多少胡椒？！ 用旁边的水杯漱了漱口，打了个饱嗝之后，又拿起餐叉尝试着下一道菜。 筛选出来的厨师分成了两批，左手边那批是待定区，人数少得可怜，是费拉尔觉得一些“还可以”的人。另外一批则直接被轰了出去——这批人明显就是来充数的，有些人甚至都没做过菜——费拉尔大主教吃得出来，那些看着像烧过的煤炭一样的东西根本就没法下咽。 这场评审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中午，费拉尔大主教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麻了，几乎快尝不出任何味道了，肚子也撑得鼓了起来——就算每道菜只吃一口，也足够让他撑得走不动路了。 毕竟，他可没有【圣女大人】那种仿佛连接着异次元空间的胃。 就在他打算让剩下的人先出去，自己也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一个盘子摆在了面前。 这个盘子刚刚放在桌子上，味道立刻让这几位【评审员】皱起了眉毛——【异神】大人在上，这是什么诡异的东西？！ 费拉尔大主教向【异神】发誓，他这辈子都没闻过如此清奇的味道——面前盘子里东西的味道已经说不上难不难闻了，他的大脑里就没有关于这种味道的记忆。 再看里面一半焦糊一半生的食物，费拉尔抬眼看了一下桌前戴着口罩的女人，咧了咧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甚至没敢用【菜】这个字。 “红烧罐头。”女人冷静地给出了答复。 “出去出去出去！！”费拉尔大主教不打算再问了，挥手就打算让人把她赶出去——这家伙根本不是来应聘的，就是来捣乱的。 现在自己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思考虑怎么惩罚这家伙了，赶紧轰走得了，他得赶紧去休息一会儿，要不然肚子就要撑破了。 “等等。”一个声音忽然阻止了费拉尔大主教和围上来的骑士团。 “停！”费拉尔赶紧让骑士团退后，接着屁颠屁颠地从桌子后面出来，弯着腰对帘子后面的【圣女大人】说道，“您有何吩咐？” 这就是权力啊，怪不得人类总是争先恐后地你争我抢——感叹了一下人类的地位分别，阿布抬起手挥了挥：“这个人做的是什么？” “……哪个？”费拉尔大主教愣了一下。 “就你现在桌子上摆着的那道菜的制作者。” 这个味道，阿布简直太熟悉了。 她在制作了人类身体之后，第一口吃到的就是这个味道。虽然到了今天、自己已经吃过了许多美味的食物，但这第一道菜的印象，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正是这道菜，让她知道了什么是【味觉】。 而能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全宇宙只有一个。 “让那人把菜端过来。”阿布勾了勾手指。 “可是……”费拉尔大主教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圣女大人】对食物的喜好究竟偏向哪个方面，但那盘子里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人能吃得下的。 “嗯？”阿布挑了挑眉毛，声音中带了一些不耐烦。 “在下这就去办！” 行吧——反正是【圣女大人】的意思，他也没法去反抗，她说什么，自己也只能照做什么。 ——不然他还能怎么办呢？ 第176章 【囚徒】的牢笼(十九) 凡妮莎坐在轮椅上，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有些拘谨。 因为生病的关系，她很少和外面的人有所接触，平时能说上话的就只有医生而已。 奈亚是她在父母离世之后，接触的除了医生和姐姐之外，进行过长时间接触的第一个陌生人，但因为它特殊的存在感，再加上抽风一样的性格和瞎扯淡一样更换外表的频率，让凡妮莎并没有什么感觉。 关于奈亚，凡妮莎只当它是一个物品，实在是无法将他归为【人类】的范畴。 而现在，一个长相中性，比自己的个子还矮一点的、彬彬有礼的少年，用清澈动听的声音向自己打了招呼，并低头亲吻了自己的左手—— 恍惚间，凡妮莎想到了自己看到过的那些童话故事：公主邂逅了王子，宫女遇见了王爷，女仆与英俊诗人的美好爱情…… 她知道少年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和奈亚、阿布一样不可名状的怪物，但不知为何，他的举到却让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耳朵也变得有些发烫。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乌波抬起头望着奈亚，用属于【它们】的语言问道。他的视线落在了对方头顶以上的位置——在它们彼此的眼中，看到的都是对方的真实面貌，而不是通过影响人类的感知而虚构出来的形象。 【不是鄙人要来的。】奈亚低下头看了看凡妮莎，【是她想要见你。】 【见我？】 【嗯，】奈亚的声音有些戏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想要……和你做交易。】 听完这句话，乌波低下了头，看着坐在轮椅上、面容有些熟悉的女人——凡妮莎算不上漂亮，但却十分耐看，她的头发很长，好像很久都没有剪过了，不过打理得很好，从轮椅的后方垂下去，干净得像垂落的流水一般。 然后就是那张与黛希极为相似的脸——乌波从阿布的记忆中看到过黛希的样貌，所以才会对凡妮莎感到熟悉——她的眼睛很大，和她的姐姐几乎一模一样，比起黛希历遍苦难的眼睛，凡妮莎的这双眼睛要干净很多，但却不知为何总是透露着一丝忧郁和不安。 “美丽的女士。”乌波回忆了一下从阿布的记忆中看到的、现在人类所用的语言，再加上以前游历人间时学到的礼仪和语气，用很轻的声音对她说道，“您为何想要见在下？” 【乌波·萨斯拉】是少有的对宇宙中各个种族有兴趣的【旧日神灵】之一，这些多种多样的生灵从本质上说都是源自于它的本体，对于从自己身上分裂出去、自发形成的各种文明，它一直都很好奇这些物种都是如何生存下去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乌波·萨斯拉】是最了解人类的【旧日神灵】，没有之一，在这些低级生物之中，甚至连奈亚的阅历都不如它。 “我想……”面对少年的询问，凡妮莎一向清晰的思路一下子变得很乱，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真像那些童话和影视作品中说的那样，自己对他……产生了某种兴趣？ 她说完一个词之后就停在了那里，视线望着少年的双眼没有移开半分，少年也很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好一阵，凡妮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好像有些失礼。 “……抱歉，我想借助您的力量，和姐姐一起阻止【父神】被【天体之音】唤醒。” “你知道【父神】的存在？”乌波抬眼看了看奈亚，后者正抱着胳膊，一边抽着不知何时幻化出来的香烟，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二人之间的对话。 看它这欠揍的样子，乌波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阿布在家宅得太久了，不了解各个维度中发生的事，但乌波不一样，它听过无数次奈亚在人间各种面孔的传说，凡是跟这家伙牵扯上的，无一不在它的算计之中。 想想【大末日】发生的时机、【天晷星】的各种异变、蜂拥而至的这个宇宙中各个种族和文明、以及天体之音【格赫罗斯】即将到来的时机——要说这些和奈亚没有任何关系，打死他都不相信。 乌波甚至觉得，就连【天体之音】都是被这家伙引来的。 “天地良心，【格赫罗斯】和鄙人没任何关系，鄙人可以向【父神】发誓。”似乎看穿了乌波的想法，奈亚嬉皮笑脸地狡辩道——虽然面孔只是一个漆黑的漩涡，但它欠揍的声音和语气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想法——“事实上鄙人也在头疼怎么让那家伙回去，但你知道的，鄙人是【混沌】，而它是【秩序】，我们俩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哼，你还有良心？”乌波白了它一眼，视线重新回到了凡妮莎的身上，“美丽的女士，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要知道这样做付出的代价。” 在【父神】的伟大梦境中，各个种族对【乌波·萨斯拉】的记载都很少，将它作为神灵来崇拜的几乎没有——因为它平时行事就十分低调，而且不会回应任何呼唤。 乌波喜欢旅行，但不代表它想和这些低级物种有任何牵扯。 答应凡妮莎的请求对它来说不算什么，人类的生命在它的眼中只有一瞬，也许自己一转身，周围的景色便是沧海桑田，短暂的契约关系不会对它造成任何影响。况且在她和自己姐姐阿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在知道其真实身份之后，对阿布表现出任何厌恶等情感，甚至还将身边的美食分享给姐姐，这种【友善】让它对凡妮莎很有好感。 它曾数次于人类的世界旅行，曾听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凡妮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答应下来——来之前，奈亚曾和她说过，她们要见的这个【旧日神灵】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冷漠，她已经做好被拒绝多次的准备了。 “那……”凡妮莎的坚决让乌波稍微愣了愣，它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决心，“……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参与到这件事的原因么？【父神】若是醒来，我们消失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痛苦，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从来都未存在过，只不过都是【父神】长眠中的臆想。况且连我也无法向你保证能够阻止【天体之音】，你所做的一切，有可能都是徒劳。” “乌波先生，您是阿布小姐的弟弟？”凡妮莎忽然问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 “……从出身来说，是的。” “如果阿布小姐为了你在外面拼命，每天都在生死之间徘徊，而你却只能在床上躺着，什么都做不到，还要用姐姐用命换来的钱维持生命、苟延残喘，你会怎么做？” 乌波沉默了。 因为它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永恒不灭的【旧日神灵】和稍纵即逝的【人类】之间，是完全无法产生共情的。但它游历了许多地方，对于人类这个感情丰富的物种有过不少了解，就算不能将这句话的意思代入到自己身上，起码能够在一路的见闻中，知道这些话代表着什么。 “求您了，我想保护姐姐，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不能再失去她了。”凡妮莎轻轻牵起了它的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乌波慢慢闭上了眼睛。 它想到了从阿布的灵魂中，感受过的一种奇妙的情感——那种情感，只有在黛希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的时候才会出现。 大概是阿布与人类接触太多，彻底沉迷其中了吧。想来那个叫【黛希·塔库曼】的女人，已经成为了姐姐不可替代的伴侣。也许…… “我答应你，美丽的女士，就像我们的姐姐那样。”乌波轻轻翻转了手腕，将凡妮莎柔弱的指尖握住，“但我无法向你保证结果，你也可能永远失去【人类】的身份，即使这样也要继续么？” “没有了姐姐，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分别？” 第177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 【你来这干嘛来了？！】 黛希端着那盘一半是焦的、一半是生的、如【旧日神灵】一般不可名状的菜来到了帘子后面，当看到吃得明显胖了一圈的阿布之后，这位强大的战士的大脑差点儿当场死机。 阿布在这里完全只是推测，直到最后她也不相信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黛希不敢用意念和这家伙对话，怕被【囚徒】的本体——【哈斯陶吕克】察觉到。但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眼看着吃得连脸都圆了一圈的阿布，黛希几乎想都没想就用意念跟她打了招呼。 【……说来话长。】阿布拍着鼓起来的小腹，打了个饱嗝之后，用意念做出了回应，【这里不方便，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黛希朝半透明的帘子外面招了招手，费拉尔大主教立刻上前了一步：“圣女大人？” “让他们都散了吧，就这个人做的菜最合我的胃口，留下她就行了。”阿布用手指了指黛希，趾高气昂地说道，“另外把我休息的房间改装一下，加个炉子，再加一些厨具，没我的指示，谁都不准进来。” “是！圣女大人！”费拉尔回答得比黛希在面对教官时的声音还要响亮，虽然这声洪亮的应答是在表示对【圣女大人】的尊敬，但也有一些不用再试吃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庆幸在里头。 再吃下去，费拉尔感觉自己恐怕活不到明天了。 【你……】【别说话，跟我来就行了，我给你讲讲事情的经过。】见黛希似乎还要问什么，阿布赶紧打断了后面的话——她知道黛希他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在这里说话实在是不方便。 房间很快整改好了，速度快得连阿布都不得不佩服——这群人蠢是蠢了点，办事效率还是可以的。 阿布休息的地方在城堡的顶楼，通往下层需要经过一个长长的旋梯，二人在房间中说话，下面的人是完全听不到的。关上了大门，阿布铺在了比她和黛希在【伊阿宋镇】中的休息室还大的床上，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说吧，怎么回事？”黛希阴沉着脸站在她的面前，“你不在车里待命，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群人对你怎么是这种态度？【圣女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慢慢来、慢慢来……嗝儿！”阿布被黛希的话噎得打了个嗝，这几天她吃得实在是太多了，坐起来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阿布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床单说道，“从哪儿说起呢……对了，你还记得前阵子在玛格丽特的实验室的时候，蕾娜感受到的那股视线么？” “记得。”黛希知道阿布不是那种会乱跑的性格，她只是太想知道真相了。 “那股视线的主人，属于克苏鲁的兄弟，你也听蕾娜说过，这两个家伙从出生那天开始就不和，天天斗来斗去的，直到打扰到了奈亚的乐子，被封印在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嗯。”黛希坐在了床边，耐心地听着。 “还有【哈斯陶吕克】，【囚徒】的主人……算了，暂时就这样理解吧，其实【囚徒】病毒只是它的一种手段，【哈斯陶吕克】以人类的视角来看本身无形无质，它所代表的并非是【病毒】这么简单，而是【变异】，被它所接触过的、或者在它影响范围内的生物都会发生变异，这种变异有可能是某种进化，也可能是退化。【囚徒】病毒不过是它的具象化表现而已，是它所影响到的生物发生变异的【媒介】，【异变种】就是它带来的【变异】产生的【结果】。” “说得简单点，如果【哈斯陶吕克】是人类的话，【囚徒】病毒就是它所生产的【工具】，这个【工具】可以是【囚徒】病毒，也可以是其它种类的变异形式，而【异变种】就是被这个【工具】改造而成的【作品】。” 阿布知道黛希的脑子不太好用，所以特地用以人类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了一下。 “嗯，那这和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有人想要杀掉【哈斯陶吕克】，它跑来向我求助，而我与它做了笔交易，在保证它安全的前提下，让它为我们所用，来对付这颗星球上的【原生种】。”阿布言简意赅地说出了交易的内容，“人类在【异变种】面前还是处于弱势，别的不说，光是繁殖能力强得令人发指的【食尸鬼】就够人类头疼的了，有了它的帮助，至少我们可以解决地表的生存问题。”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阿布说完朝黛希扬起了下巴，一副【快点夸夸我】的表情。 “这……”黛希听得一愣一愣的，事情的进展发生得太快，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很久，她才表情复杂地看着阿布：“……你忘了辛罗元帅为什么要将你的存在拼命隐藏起来了么？” 阿布骄傲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没错，【人理会】。 这帮家伙是不会允许人类与怪物联手的，一旦【哈斯陶吕克】成为了军方的附属，那群成天找麻烦的家伙肯定会借此大书特书——事情要是真变成了这样，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直接动手灭了那群【原生种】。 而在那之后，迎来的必定是人类的内战，无论是舆论、武力还是立场，人类都将重蹈地球时代的覆辙。 换做以前，阿布才不会管这些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在【人类】这个群体之中，已经有了放不下的牵挂。 她是地位足以匹敌甚至超越【无形舞者】的【主人】级【旧日神灵】，三神之下，众神之上。而现在，却在如灰尘一般的【人类】之中，有了难以割舍的依恋。 这个依恋，就是黛希。 黛希·塔库曼，将她从【无形深渊】中拉出来，经历过许多精彩冒险的人类。 就算人类的生命在她的眼中只有一瞬，她也想让这【一瞬】尽量延长。 人类若再次毁灭，那这份依恋，也将消失于无形——她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那咋办啊。”阿布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人类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是怎样进行运作的。 “……我也不知道……”黛希摇了摇头，“有空我联系一下辛罗元帅吧，或许她会有什么好办法……在那之前，你我都先别轻举妄动。” ——她是最好的战士，而不是最好的政客，对于这种事，她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行吧……” 第178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一) “所以……真的是那家伙在那里？！”学校附近的停车场，赫尔辛借口透透气，在外面散着步——实际上他是在掩饰三人藏在耳朵里的通讯器，如果这个通信器被发现，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另外黛希是在安保工作的过程中偷跑出去的，他必须时刻留意赛斯提伯爵那边会不会有额外的命令下来——比如临时要求他们买一些物品带回去之类的，之前有过这种情况，他必须小心些。 赫尔辛此时的语气有些绝望——因为现在换成黛希是“从那边偷跑出来”的了。作为【圣女大人】钦点的御用厨师，私自离开肯定会被怀疑。黛希现在能站在他的面前，用的借口是“出来准备圣女大人喜欢的食材”。 那赛斯提伯爵这边该怎么交代？说黛希擅离职守去参加了一个厨师选拔大赛？！一旦伯爵将这件事和大主教通了气，他们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她让我们在原地等着。”黛希将阿布的意思简单说了一下，“她说她有办法，至于什么办法……她没告诉我。” “她有办法？”赫尔辛挑起了眉毛，“算了……既然她这么说，那就等着吧，也怪我没计划周全，要是蕾娜在这就好了。” 蕾娜最近一直在和他们俩分开行动，主要是陪伴在莎夏小姐的身边，不知为何，莎夏小姐似乎对蕾娜很有好感，除了在学校中必须要她跟在自己身边之外，平时也总是腻在蕾娜的身边不放。 “看来我们的‘大小姐’还挺有人气的。”对此，赫尔辛表示很无奈，同时心中不停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就在二人商量的时候，从远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大人物来了。两人扭头一看，赫尔辛差点没让自己手上的烟给呛死。 ——确实是有大人物出行了，根据他们对【公民区】的了解，只有主教级别以上的人出门才会带着骑士团作安保。当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的时候，赫然看到了后面跟着一大群人的阿布。 只见阿布走在了最前面，不时地到道路两边的店铺前看看，费拉尔大主教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一步都不敢离开，生怕这位小姑奶奶出什么事。 队伍明显是向停车场这边走来的，就连另一位安保尼鲁和司机琳达也将头探出了窗外观看“那小姑娘是谁？” “你没听说？据说是【异神】大人的神启中提到的【圣女大人】。” “圣女？圣女不在大教堂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了，赶紧多看两眼，这种大人物可不多见……” 回到车子旁边的赫尔辛和黛希愣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嘴都快合不拢了。过了好一会儿，赫尔辛才失魂落魄一般问了黛希一句：“这家伙干嘛呢？吃饱了撑的？” “……”黛希没有回答，事实上阿布确实撑到了。就在她想用意念问问阿布怎么回事的时候，后者的声音却先出现在了她的脑袋里。 【过来救我。】 【啊？！】黛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看到阿布现在所在的那家店铺的招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时候，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个招牌并不是被风吹的乱晃，而是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不断地拉扯，只是看上去像被风吹的而已——阿布的投影是一滩黑色的粘稠流体，但这种物质的一些部分，只有身体里流着黑血的黛希才能“看见”。 她曾听阿布说过，人类的眼睛只能看到她的一部分与这颗星球同化了的投影，剩下的百分之九十，是无法用人类的视觉系统来观测的。 玛格丽特称这种无法被人眼观测的部分为【不可视物】，但看不见，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只不过远远超过了人类的眼睛和大脑所能处理的极限。 黛希的身体被黑血改造了大半，她能够看到这部分【不可视物】，就比如现在——那团巨大的黑色粘稠流体从地下渗了出来，爬上了店铺的墙壁，将招牌包裹住不停地摇晃着。 阿布让自己去救她，大概是想让自己趁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和她发生接触。 “机会来了。”黛希轻轻碰了碰赫尔辛，“看那个招牌。” “原来如此。”赫尔辛的脑子比黛希好用多了，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二人立刻冲了出去——此时阿布和费拉尔大主教与后面的队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估计是阿布刻意安排的——发现有人冲向了这边，费拉尔大主教以为是袭击者，立刻想要招呼后面的骑士团，但还没等他张口，头顶上巨大的钢制骨架照片就发出了断裂的声响，随后便掉了下来，直接砸向了正下方的阿布和大主教。 “小心！” 就在费拉尔大主教发愣的时候，黛希已经来到了近前，抬手用力撑住了招牌；赫尔辛紧随而至，将阿布和费拉尔大主教从下面拉扯出来。 那块招牌少说也有上百斤，是纯钢打造的——在资源紧缺的地表，钢铁反而成为了最廉价的物品，外出的搜索队很轻易就能找到许多钢铁的残骸，比如废弃在城市中的车辆，或从天上掉下来坠毁的星舰碎片。地表的人会将这些钢铁重新熔化，用来制造一些生活用品。 在确认阿布和大主教已经离开了危险地带，黛希放开了手向后一跳，沉重的招牌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激起了阵阵烟尘。 周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店铺老板，他认出了费拉尔大主教，赶紧跑出来不停道歉。 费拉尔大主教好半天才惊魂未定地回过神来，他首先看了看阿布，在确认对方安全之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而看向了“救下”他们俩的赫尔辛和黛希。 “做得好。”费拉尔咳嗽了一声，身为大主教，他必须保有自己的体面，在他的眼中，无论是公民还是平民，都是依赖在他们【异神教】庇佑之下的人。 在【下人】面前，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圣女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这两个人我要了。”阿布转头看向了赫尔辛和黛希，朝二人挤了挤眼睛，随后回头看向了费拉尔大主教，“看看你身后那群废物！还自称骑士团？要是等他们来救援，还不如让【异神】大人直接把我带走！” “是是是，您说的是……”费拉尔大主教在下人面前趾高气昂，但对这位【圣女大人】真的是一点脾气都不敢有，“在下这就带他们回去……想不到您选的厨师也是身手不凡，真是眼光独到……” “收收你的马屁。”阿布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这段时间别的没学会，费拉尔的架子她倒是学到了不少，“我不管这两人之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就让这俩人跟着我走，你自己看着办！” “好说，都好说！”费拉尔脸上堆着笑，将副官喊了过来，“你去通知这两人的家里！告诉他们这两人我们圣女大人选中了！” 第179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二) 赛斯提伯爵接到通知的时候愣了半天，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不过大主教亲自下达的命令他不得不遵守——虽然名义上贵族和大主教几乎平级，但实际上大主教的权力要大得多。 毕竟整个国家还得靠教会操纵的【异变种】来守卫。在这一片狼藉的地表之上，力量就代表着一切。 赛斯提伯爵也不敢细问，直接就将两人的契约交了出去，还有解开二人脖子上项圈的密码。说实话，他挺看好这次招上来的这几位安保的，不过教会的人想要，他也没什么办法。 而蕾娜则是最晚知道这个消息的。 当莎夏小姐放学、坐车回去的时候，蕾娜问起了那两人去哪了，听了尼鲁讲过了事情的经过，她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 阿布在乌拉努城？！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招牌老化掉落？！赫尔辛、黛希护主有功？！ 这唱得是哪出？！ “你们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午夜，蕾娜锁好了房门——她的房间就在莎夏小姐的对面，方便第一时间照顾莎夏的起居。这两个房间是整座伯爵府中唯一一处没有监控和监听设备的地方，所以她才能够放心地接听赫尔辛的呼叫。 “说来话长了，大小姐。”赫尔辛满脸油烟地站在阿布房间新添置的灶台旁，和旁边的黛希一起将那些食材变成半报废的状态。 “……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行吧，队长，”将炒的半生不熟的菜装进盘子里，赫尔辛看了看半倚在柔软沙发上的阿布，有些无奈地说道，“整件事说来话长，你那边确定安全？” 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赫尔辛将整件事的经过说了一遍，“总而言之，我们找到了更便捷的、通往上层的道路，过几天我就想办法把你也弄过来。” “……不必，你们两个继续执行任务，我得继续留在这里。” 蕾娜沉默了一会之后，却说了一句让他十分意外的话。相比于其他人，蕾娜的接受能力要强不少，经过一阵思考，她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什么？”赫尔辛有些意外，“你该不会是和莎夏那丫头玩出感情了吧。” “我只是有些比较在意的事，”蕾娜做出这个决定有她自己的考量，“而且你们在外面也需要一个接应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在外面也好做些什么。” 当初将阿布安排在城外的决定中，就有一部分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自己进来了。 “你在意什么？”赫尔辛听出了蕾娜话中有话。 “前几天我遇见了皮特，在学校里。” “皮特？”听到这个名字，赫尔辛愣了一下，“他去那做什么？！” “学校采购了一批装修物资，皮特是乌拉努城和边境城镇之间经商的商人，他托了很多关系才接下了这单生意，就是为了找你。” “他不会用我们之间的通讯器……” “他被盯上了。”蕾娜的语气有些严肃——或者说比平时更严肃一些，“他说最近有人在查他，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 “暴露了？”赫尔辛也收起了懒散的表情——皮特是他最得力的线人，帮他做过很多事，最主要的是，皮特值得信任。 “不是我们的事，而是另外的。”蕾娜打开了自己的终端，查看着记录其中的资料，最近发生的事都被她记录了下来——这是她的习惯。 军人世家出身的蕾娜比谁都知道情报的重要性，从很早之前就养成了将一些信息记录下来的习惯。 “皮特说，最近【万相神国】的边境十分不太平。”蕾娜一边翻着记录一边说道，“从我们到来的时候，【万相神国】的东部边境就开始发生许多细小的摩擦，对方自称【山岳之民】，似乎在视【万相神国】为敌。” “【山岳之民】？新的【原生种】？” “不，他们是人类，是【风旅者】们另外一个比较大的集落。”蕾娜摇了摇头，将皮特告诉她的事尽可能简单地叙述出来，“在气候变得正常之后，世界各地的【风旅者】为了生存，许多小集落自发聚集到一起，为了对抗荒芜的自然环境和残酷的【异肢】，抱团取暖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 “嗯。”赫尔辛将通讯设备接到了自己的终端上，让蕾娜的声音能让另外两人也听见——反正这个房间处于城堡建筑的最高层，没有阿布的命令，没人可以上来的。 “【万相神国】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许多大型的集落，它们也自称为【国】。这些【国】中有一些野心很大，与这边敌对的就是其中一个，他们手中掌握着较多的军事资源，是一个崇拜着机械的【国】。” “皮特是从边境听说这些事的，因为他‘商人’这个经常四处跑的敏感身份，被【异神】的教徒暗中盯上了——教会盯上了许多像他一样的商人，认为其中一些有可能是敌对国家派来的间谍。所以最近他才不敢使用通讯器，因为他不敢保证有没有人将你们俩之间频段破解并进行监听，这才会用最笨的办法，直接找关系进入学校来通知我们——他知道莎夏有个贴身的安保，但不确定是我们之间的哪个人，而这件事又迫在眉睫，所以才直接告诉了我。” “最近他一直在找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那需要时间，毕竟这件事不是小事，据说对方的军力很强，使用的都是用地表的资源做出来的战争用机械，【异变种】虽然无穷无尽，但终究是血肉之躯，想想【厄尔庇斯要塞】保卫战的结果，你大概就能明白现在【万相神国】的处境了。” “人类还真是闲的，外面那么多异星种族的威胁，还有心情搞内战。”阿布一边剔着牙一边听着蕾娜的话，她发现越是接触【人类】这个种族，就越能看清楚其中的黑暗。 尤其是贪婪——到目前为止，人类给她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贪婪。无论处于什么境遇之下，人类总是会将自身利益作为最优先考虑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月卫一】也毫无区别，只不过【月卫一】做得比较温和罢了，最起码辛罗元帅还会在开战之前先安排个谈判之类的，就像她们现在要做的事一样。 “那群挑起争端的【山岳之民】自称自己的大型集落为【钢铁之国】，最近边境发生的那些摩擦应该只是在试探这边的态度和反击手段，”蕾娜将皮特的话转述完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赫尔辛，我们必须加快动作了，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两个月之内，边境就会发生比较大的武装冲突，到时教皇可能会无暇顾及我们的事，我们最好在那发生之前完成任务。” 赫尔辛一语不发，他靠着椅子靠背，皱着眉分析着皮特带给他的信息。蕾娜也知道自己这些队员们的习惯，知道他是在思考——阿布这边能思考的就只有赫尔辛一个，剩下的两个人在脑力上完全指望不上。 “或许……”一直等到桌上那些半生不熟的菜都凉了，赫尔辛才缓缓开口说道，“……这能够成为我们和【万相神国】谈判的筹码。” “你是说……合作？”蕾娜猜到了赫尔辛的想法。 “不止是合作……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保持联系，大小姐。” “晚上十点以后是我这边接收联络的安全时机，在这之前，我要给莎夏补课，这丫头不太聪明，”蕾娜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如果是战术部署的话，她有自信没人能比得上自己。但论起权谋这类拿来阴人的东西，还是赫尔辛这家伙比较适合，“还有……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第180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三) “【维斯坦尼亚】？”辛罗元帅看着蕾娜的四人小队发来的报告书，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名字。 这份报告在提交的过程中辗转了好几次，首先是赫尔辛将蕾娜给他的情报整理好，再让阿布以购买一些必要食材的名义、将作为【厨师】的黛希派遣到邻近【乌拉努城】的镇子，从教会的旧式信号探测塔范围之外将情报发送给【伊阿宋镇】的伊莎贝拉——四人在进入【乌拉努城】之前，一直都是通过伊莎贝拉来向【月卫一】传递报告的。 装甲车上的雷达因为权限的关系只能接收一部分军方卫星的信息，加密方法并不完善，需要通过伊莎贝拉那边比较安全的设备发送出去。 接收报告的一方并不是军方的【军情管理处】，而是艾因·泽梅尔上将管辖的【阿瑞斯】级星舰【恒星号】上，星舰对情报的管理和处置有自己一套规矩，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插手。 最后，再由艾因上将把这些情报带到玛格丽特的实验室，艾因上将是辛罗元帅座下第一舰队指挥官，没有人敢调查他。 虽然过程曲折了一点，但好在保密，至少不会让【人理会】的人查到蛛丝马迹——这件事影响很大，在得到确定结果之前，辛罗元帅不打算公布出去。 报告送达的时候辛罗元帅正在休息——实验室的角落拉上了帘子，她对生活质量方面的要求几乎为零，只要能办公、能睡觉，她不在乎自己住在哪里。 当艾因接通了院子外面的视讯设备的时候，辛罗元帅直接给他开了门——看着只穿着上半身睡衣、光着两条腿、与平时威严的形象毫不沾边的萨菲·辛罗，艾因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他爱上了这个女人，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接受自己——元帅的心中装满了人类的未来，已经没有其它事情的位置了。不过有时候，艾因觉得自己在她的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不可能对自己表现得毫无防备。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现存的所有人类之中，艾因·泽梅尔是她唯一一个有好感的男人，如果是和平时代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的追求。 “你听过【维斯坦尼亚】这个地方么？”辛罗元帅喝着凉透的咖啡——这杯咖啡还是昨晚玛格丽特给她准备的，但因为实在太累了，还没来得及喝就睡了过去。 “没有。”艾因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去查一下。现在地表的环境好了不少，在拥有大致坐标的前提下，可以趁着晴天的时候进行观测。” “……算了，风险太大，让黛希她们自己做主吧。”听了艾因的建议，辛罗元帅略微思考了一下，最终放弃了他的建议。 【恒星号】拥有的探测器是人类目前为止科技最先进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地表的每一粒沙子。但缺点就是，在使用这种探测器进行侦查的同时，会释放出大量电磁辐射，躲在云层中捕猎的【盲目者】对这种电磁辐射十分敏感，一旦刺激到了这群棘手的怪物，弄不好又是一次大规模的入侵。 人类的兵力已经分散了一部分到地表，如果【盲目者】在这个时候入侵的话，抵抗起来会很吃力。在从地表得到足以压制【盲目者】的资源之前，这个风险是完全没必要的。 她相信黛希她们的能力。 “或许……”艾因犹豫了一下，有件事他一直想说，但不知道是否合适。 “有话就说，我可不记得【恒星上将】是个犹豫不决的人。”辛罗元帅喝光了咖啡，浓重的苦味让她精神了一些。 “可以让【恒星号】进入大气层，现有的黑玉数量完全可以支撑【恒星号】长时间开启光学迷彩，只要小心一点避开【盲目者】的话……” “你在担心蕾娜？”辛罗元帅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能让他做出如此不理智决断的人，大概也只有他最小的妹妹了。 “……嗯。”艾因没有否认，他不会在心爱的人面前有任何隐瞒。 “你知道我不可能批准的，”辛罗元帅没有责怪他，现在不是军事会议，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只是两个下班的军人之间的闲聊，“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现在还是相信她们为好，蕾娜的能力你最清楚，况且还有一个【旧日神灵】跟在她身边。” “我担心的是赫尔辛。”艾因不大不小地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辛罗元帅被这个笑话成功逗笑了，“放心吧，那家伙虽然风流，但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不会对蕾娜出手的，不然黛希不会放过他。” 艾因耸了耸肩膀，无论如何，能看到心爱之人的笑容，也算是压抑的军旅生涯中的一份慰藉吧。 “不过……”笑过之后，辛罗元帅打开了旁边的终端，上面显示着一幅分解图，从形状上来看，似乎是一艘星舰的雏形，“你也不必担心太久了，这个东西，就是玛格丽特下一步要准备的东西。” “这是什么……”艾因皱着眉看着那幅分解图——虽然看上去和星舰十分相似，但许多细节的地方却又完全不同。 比如，这艘【星舰】并没有动力装置，也看不见任何武器系统，甚至连部署武器系统的位置都没有预留出来。 难道是因为还未完成的缘故？ “这是最新型的战舰，现在还处在理论初期，不过如果能完成的话，它会交由蕾娜来管理。” “可这根本就不像一个星舰——除了外形以外。”艾因瞪了半天——在他眼中，这玩意儿顶多能算个运输舰，和【战舰】这个词根本就不搭边。 “它是玛格丽特所研发的……不，有可能是人类史上最危险、最强大的兵器，”辛罗元帅的目光落在了终端显示器上，她收起了笑容，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它将会成为第一艘【泰坦级】星舰，完全超越人类现有的全部兵器。” “可它连武器系统都……”艾因刚想就这一点反驳，忽然，他从角落看到了一行小字。 【对异肢专用武器】。 对【异肢】专用？！ 现存的人类无论消灭何种【异肢】都需要强大的火力，没有武器系统的位置的话，难道要让整个战舰撞上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想起了刚刚辛罗元帅说过的话—— 研究这个武器的人，是玛格丽特博士，而非军方的军工厂。 难道…… “没错。”辛罗元帅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将答案说了出来，“它是第一艘【生物战舰】，由【旧日神灵】的血肉和钢铁组成的最终兵器。” “【尤弥尔号】。” 第181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四) 血肉与钢铁组成的兵器？！ 在听到辛罗元帅的答案的时候，艾因的脑子一下子凝固了—— 这是何等违背常理的疯狂想法？！将【旧日神灵】的血肉与钢铁融合在一起？先不说是否能做到，这样的兵器已经完全超过了人类对【星舰】基础概念的理解。 他足足愣在了原地五分钟，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最后，他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这太疯狂了，萨菲，你和玛格丽特博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将血肉与机械融合在一起，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们俩到底想做个什么出来？！活着的星舰？！有着生物体征的钢铁怪物？！还是说……”艾因的思绪被这个疯狂的想法搅得一团乱麻——这已经不是伦理、尊严这个范畴的问题了，而是对生命、对科技双方面毫无底线的亵渎。 如果这东西做出来的话，那它与地表那些违背常理的【异肢】又有何区别？！ 退一万步讲，这些先放在一边不考虑，那么该如何操纵这艘……怪物？以传统的机械方式去操纵，还是以生物的本能？又或者和【生物装甲】一样…… 【生物装甲】——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他猛然回头看向了实验室彼端冷冻舱中停放的第一件【生物装甲iii】型，那是以黛希的【十字军】式外骨骼改造的，【骨虫】狰狞的骨甲还覆盖在外骨骼的机械外挂上，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没错，灵感就是来自于【生物装甲】系列。”看着艾因的反应，辛罗元帅点了点头，“如果身穿单兵装甲的人类可以与【骨虫】共生，那么换成更强大的兵器呢？” “这太疯狂了……”艾因已经找不到别的词汇来形容这种行为，“星舰不比这种单兵装甲，万一失控了的话……” “不会失控的。”玛格丽特从一堆废墟一般的实验用品中坐了起来——她就睡在地板上，这家伙比辛罗元帅更加不在乎生存环境，甚至连床都不需要。她伸了个懒腰，捡起旁边的一个头盔丢给了艾因，“戴上。” “这是……”艾因看着手中奇形怪状的头盔——头盔就是【鸢尾】式外骨骼改的，上面的纹理中，似乎流动着一些黑色的胶状物。 “戴上你就知道了。”玛格丽特也拿起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头盔戴在了头上，见她这样做，艾因也戴了上去——他还没怂到连这种事都不敢做。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就在他刚刚戴上的时候，额角忽然伸出了两根探针，直接刺入了头部特定的位置。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一下子多出了许多诡异的画面——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在同时看着两个方向，在这幅画面中，他甚至看到了自己——而角度，刚好是玛格丽特所处的位置。 “这是……”艾因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适应这两种视角，人类的大脑是不可能支撑两套器官运作的，不然光是负担就足以令一个人疯掉。 就在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左手的手指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他赶紧抬起手来，却发现疼痛的位置没有任何伤痕。当他思考为什么的时候，脑中【另一个人】的视角忽然向下，映入【眼中】的，是一只握着手术刀的手，还有一只滴血的手指。 这双手的主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大褂。 这一瞬间艾因明白了，这个影像并不是幻觉，而是切实存在的——它就来自于屋子另一端的玛格丽特博士。 他与玛格丽特博士，共享了视觉。 甚至，二人还共享了触觉。 “这就是【尤弥尔号】的理论基础。”辛罗元帅的话传到艾因耳中的时候变成了一段和音，好像同一时间有两个辛罗元帅在说话一样——结合刚刚发生的事，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与玛格丽特博士共享了听觉的结果。 “也是【生物装甲iv型】的最终实验结果。”玛格丽特摘下了头盔，失去了二人共享感官的艾因立刻跪在了地上，他感觉头痛欲裂，仿佛千根针在刺穿大脑一样，“第四代【生物装甲】可以让所有的士兵共享感官，统一归属一个指挥官的管辖，但这对指挥官的负担很大，你手中的那只是【子机】，只需要连接【母机】就行，但【母机】却要连接每一个……你怎么了？” 看着摘下了头盔跪倒在地，不停冒着冷汗的艾因上将，玛格丽特皱了皱眉，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他的眼睛——艾因的眼睛有些充血，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大，难道……”玛格丽特看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子机】头盔，拿起来检查了一下之后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怪不得，共享感官的深度调节到了最大，一上来就弄这么刺激的，难怪你会受不了。” “头盔……是……你……给我……的……”艾因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倒是想埋怨几句。 “放心，不会有什么影响的，顶多这几天你会感到恶心、头晕、胸闷、还有轻微的抑郁症症状，过个三五天就好了。”玛格丽特毫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使用这东西需要经过专业的训练，你也算有天赋了，一上来就是完全感官共享，真亏你没出什么事。” “出事……了……会……怎么样……” “变成一个疯子，”玛格丽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或者植物人。” “我要……以……袭击……军方要人的……罪名……逮……逮……” “行了，有逮捕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歇歇。”玛格丽特哈哈笑了几声，将两只头盔随手放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实验零件上，“你们俩接着聊吧，我要上楼去看看凡妮莎，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 艾因上将坐在地上缓了半个小时，才理顺了一说话就打结的舌头。他接过了辛罗元帅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勉强将想要呕吐的感觉压了下去。 “好点了？” “嗯……”艾因搓了搓脸，强行站了起来——他可不想在自己所爱之人的面前表现得太废物，可就在他的目光落在辛罗元帅身上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温暖。 ——从辛罗元帅的表情中，他看到了对自己的担忧。艾因上将向【贝希摩斯舰队】发誓，自己绝对是第一个看到萨菲·辛罗露出这样表情的人类。 恶心？头晕？胸闷？轻微的抑郁症状？ 能看到这样的表情，遭的这些罪也算是值了——痴情的男人不由得这样想着。 “我没事，我很好，嗯，真的很好。”艾因上将瞬间变得精神抖擞。 第182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五) “元帅说什么？”黛希从简陋的浴室中走出来，抹胸之下是有着两处巨大伤疤的腹部。 她刚刚将元帅的命令带回来——依旧是用老方法，在约定的时间段离开乌拉努城，去外面的小镇接收从伊莎贝拉那里中转过来的消息。 外面的风尘很大，一回来就将有着加密文件的腕式终端给了赫尔辛——黛希的耳朵、头发里全都是沙土，她必须得去洗个澡。 “元帅给我们提了军衔。”辛罗元帅的命令很简单，蕾娜晋升为中校，剩下的三人全部晋升到少校，“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交给我们全权负责。” 作为【月卫一】的外交官，必须要有合适的军衔——这次他们四个出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谈判，辛罗元帅早在给他们四个命令那天就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的晋升手续，只不过现在才通知他们而已。 原本他们作为【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的毕业生，只要等到毕业那天，每个人的军衔都不会低于尉官，晋升到校官只是时间问题，一般来说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误，每个人的军衔至少都会是少校。 但这需要时间，晋升的速度取决于为军队做出多少贡献、得到多少军功，贡献和军功越多晋升就越快——从【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毕业的学生比一般军事学校的学生要优秀不少，军衔的起步、晋升速度也要快很多。 像他们四个毕业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晋升到校官的已经十分优秀了，就算是【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的其他学员，想要晋升到校官也至少需要两、三年。 而给他们晋升如此之快的原因，正是想体现一下【月卫一】的诚意——就算【万相神国】放不下仇恨，坚持要与月球为敌，月球也要派一些足够体面的谈判人员出来。 中校的军衔，已经足够表明诚意了——毕竟将军级别的军官还要待在星舰上，时刻提防【盲目者】的入侵。 “我们仨一个吃货一个闷瓜外加一个流氓，辛罗这丫头还真信得过我们。”阿布在简易的滚轮式跑步机上跑得一身是汗——倒不是她想运动，而是这十天实在是胖得有些过分了，好歹她也是【贝希摩斯军团】的士兵，吃得跟个球一样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她可不想回头让自己的兄弟笑话。 “你说谁是闷瓜呢。”黛希用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水。 “你说谁是流氓呢。”赫尔辛用力掐灭了烟头。 “我又没点名，你们自己带入的。”阿布笑得很贱，在乌拉努城和费拉尔大主教接触多了，这家伙算是彻底被带坏了。 另外两人白了她一眼，纷纷做起了自己手中的事。 蕾娜不在这边，谈判的事就交给了赫尔辛。蕾娜对这个决定十分放心，虽然赫尔辛这个男人平时不太正经，但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而且他也很会说话，胜任个外交官的职责没什么问题。 为此，赫尔辛准备了许多稿子，他必须要考虑到各方面的问题，比如如何能将话题导向己方有利的方向。虽然和去酒吧泡女人不一样，但只要大致方向对了，这场谈判应该不难——就算万一谈崩了，他也好有个全身而退的计划。 退路必须要提前想好，他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找死的。 黛希则保养起了武器——她有【旧日神灵】的力量在身上，但这种力量却不能明着使用，不然被【人理会】的那群人发现了，回头一煽动群众，事情就会变得很难收拾。 她本人也不想对人类使用这种力量——这力量的目标是【格赫罗斯】，是【旧日神灵】之间的事，人类这边的话，还是用人类自己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吧。 阿布则是拼命地减肥，她已经吃到快八十公斤了，必须在任务结束之前快点将身上的肥肉减下来——做一副人类的身体对她来说十分麻烦，可以的话，她还是选择保养现有的身体。 就在三人各做各的事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赫尔辛赶紧将桌上的资料和终端全都塞到了床底下，黛希也将手中的武器扔到了柜子下面，等到藏好了所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二人才朝阿布使了个眼色。 “进来吧。” 门开了，外面是费拉尔大主教堆满了笑容的脸。 “圣女大人。”大主教笑得跟个管家一样，搓着手弯着腰走进来，朝阿布打了声招呼。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阿布从跑步机上下来，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抹了把汗。 “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通知您一声，后天早上教会的仪仗队会来迎接您。”费拉尔大主教站在门口——这是阿布给他定下的规矩，进来可以，不准超过门口一米远，“届时教皇大人会接见您，希望您能有所准备。” “……知道了。”阿布沉吟了一下，“教皇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本来阿布想先问问教皇的性格或喜好什么的，这是赫尔辛的提议，了解对手一些事，对自己这边有好处。可没想到费拉尔大主教却对此一无所知，“教皇大人平时不露面，只有三位黑衣主教大人能接触到，大主教以下的人是没资格面见教皇的，就算教皇有什么指令，也是由黑衣主教转告我们。” “这样啊……你下去吧。”见问不出什么来，阿布下了逐客令——挥手那两下子还真有些官老爷的派头。 等到费拉尔离开，阿布走到黛希身边坐在了沙发上，刚想从桌子上拿些零食，一想到自己的体重，便讪讪地缩回了手。 “没想到教皇还挺神秘，没问题么？” “没问题，我准备了不少方案。”赫尔辛从床底下拿出了拿些稿子，“无论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有自信对付，唯一没想到解决方法的就是如何逃出去。” “这个不必担心，”黛希捡起了柜子下面的枪，还有一把多功能军用短刀，“阿布说就算是和【哈斯陶吕克】订下了某种契约，也不可能得到不朽的身躯，只要挟持了那家伙，不怕这群异教徒不放我们走。” “其实……我可以让【哈斯陶吕克】降下那个什么【神谕】把我们放了。”阿布试着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是最后的手段，可以的话……在人类的问题上，我不想太依赖【旧日神灵】的力量。”黛希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短刀，“毕竟……这是人类之间的事，等将来你们都离开了，人类总是要依靠自己的。” 第183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六) 迎接的阵仗很大，三位黑衣主教和十三位大主教全部到场。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身为【公民区管理局】局长的费拉尔大主教竟然走在最末端——看来外派到教会区以外的人都是边缘人物，阿布大概有些理解为什么这家伙说话总是低三下四的了。 教徒也来了整整一百人，维持秩序的甚至还有许多【异变种】，道路最外围站着的是【异神骑士团】的人，巨大的外骨骼外挂装甲遮蔽了外面的人大部分视线——毕竟这是【异神】大人钦点的【圣女】，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早知道这么轻松就能混进来，何必还费劲偷偷摸摸的给人当安保去。”赫尔辛有些郁闷，本来他计划得挺好——先到公民区，再找机会接近核心人员，用一些手段收买一些稍微有点地位的人，最后潜入教会区，想办法和教皇见面。 “我也不知道【哈斯陶吕克】这家伙会来求我办事。”阿布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本来她是不打算掺和进人类之间的冲突的，但这件事事关【旧日神灵】——而且还是克苏鲁的兄弟哈斯塔，这两个家伙在【仆从】级的地位是最高的，如果现在起了冲突，她怕会影响到【格赫罗斯】的事。 这可关系到【父神】的睡眠问题，可不是件小事。【父神】要是醒了，那可就什么都结束了。 原本阿布对这种事并不在意，说实话，她对【死】这种生命阶段并没有了解，也没什么共情感，在【旧日神灵】的面前，尤其是【主人】级，就连死亡也会湮灭。 但现在不一样了——倒不是她在乎自己的死活，而是不想黛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 哪怕一切都是虚妄的梦境也好，有她在，至少也是一场美梦。 搅了自己美梦这种事，阿布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在她无尽的生命中，美梦是唯一值得期待的事。 车辆行驶得很缓慢，好像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尊贵的圣女大人的存在一样。一直到中午，才从管理局后门、通向【教会区】的大路，一直来到了中心区域的教堂前。 教堂建在一处高地之上，占地面积十分庞大，至少也得有三艘千米级军用运输舰并排的程度。教堂本身同样是一座城堡外形的建筑，在来到高耸坚固的院墙外的时候，所有主教以下级别的人便停下了脚步——他们没有资格进入核心区域。 跟着车辆一起进去的只有三位黑衣主教和十三位大主教，当来到城堡建筑的门口的时候，大主教也留在了原地，高耸的教堂建筑中，只有黑衣主教才有资格出入。 “嚯……”阿布看着就算仰起脖子到极限也看不到顶的高耸城堡——在她刚刚醒来的【大末日】那天，也曾见过类似的建筑，据说是什么什么受到保护的人类遗产之类的地方，那时候在她的眼中，这种建筑大概只有一块面包屑般大小。 没想到以人类的视角来看，这东西竟然这么大。 “你们仨跟教皇，四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阿布的嘴角抽了抽，心说累死你们几个得了，别说四个人，就算是四千人，这座城堡都装得下。 “并不是，【圣女大人】。”巴尔扎克黑衣主教面带微笑地回答了她的问题——阿布记得这个家伙，当初去平民区找到自己，并将自己带到下面两层的管理局的人，就是这位黑衣主教，“除了我们，还有【异神】大人居住在这里。” “哈斯……【异神】大人？！”阿布稍微愣了一下——【哈斯陶吕克】？它住这里？！那家伙无形无质，拿什么住在这里？！难道说它也制作了人类的身体？！ “等进去您就知道了。”巴尔扎克黑衣主教耐心地解释着，比起费拉尔大主教，这位黑衣主教显然有地位得多，就连剩下的两位黑衣主教都是走在他后面的。 估计除了教皇之外，整个【万相神国】地位最高的人就是他了。 一行人通过了大门，当来到第二扇大门之前的时候，巴尔扎克黑衣主教停住了脚步，恭恭敬敬地绕到了阿布的身前，“前面就是我等的圣地，没有【异神】大人的神谕，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您可以进去，但您的这两位仆人恐怕要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等待。” “他们是……”阿布正想着该怎么把赫尔辛和黛希也带进去——毕竟要谈判的人是赫尔辛，既然他们决定要用人类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话，那自己也不好插手什么。 对于黛希的要求，阿布一向没什么意见。 【无妨，让他们一起进来便可。】 忽然，一个柔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遵命，教皇大人。”巴尔扎克黑衣主教稍微愣了一下——这里面的区域就算黑衣主教也只是在接受【异神】洗礼的时候才进去过一次，平时也是没机会进去的。若是平常，他们三人就会站在这里，等待教皇下达的指令。 而现在，这三个人居然得到了教皇的邀请，这让他稍微有些惊讶。 不过教皇的命令是绝对的，他没有任何资格反驳——因为在他进去洗礼的那天，曾有幸见到了【异神】大人留下的“神迹”。 那是人类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力量——曾有一段时间，巴尔扎克黑衣主教甚至认为，一旦有一天这位半沉睡状态的【异神】大人完全醒来的话，它的力量足以毁灭整个星球。 ——不，也许是整个星系也说不定。 大门缓缓打开，三位黑衣主教同时弓下了身子，他们侧身对着门内，没人敢向里面看一眼。 “请圣女大人进入吧，教皇大人就在这条路的最深处等着您。”巴尔扎克的声音近乎虔诚，他是从这位来自太古时期的神灵那里得到的恩惠最多的一位。 阿布看了看漆黑的内部，给了黛希和赫尔辛一个“放心”的眼神之后，率先踏足迈了进去。 这扇门后面，有着他们这次任务的终点。 第184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七) 大门自动慢慢合上，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样。门后巨大空旷的大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有一些散发着微光的东西——那并不是某种灯光，而是类似于某些矿石发散出来的荧光，看上去有些朦胧。 中间长长的红色地毯看上去很脏，许多黑色的污渍沾在上面，似乎好久都没清理过了；红毯两侧支撑用的石柱也是一样，每根石柱的根部似乎还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整座大厅根本就看不出有人在这里居住的迹象，比起教堂，这里更像是【厄尔庇斯要塞】的废品回收站。 “教皇住的地方……品味挺奇特的。”赫尔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居住地方的条件还没有平民区的那些人优渥。 在他的眼中，这座城堡与垃圾场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那种刺鼻的味道——反而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赫尔辛自认为精通所有香水的味道，却完全无法辨别这种香气属于哪一种。 阿布回过头，看到赫尔辛不停吸着鼻子的动作，坏笑了一下问道：“好闻么？” “挺不错，闻起来虽然有些淡，但回味无穷，有一说一，比我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水都要优秀。”赫尔辛给出了十分中肯的评价，“要是把这种香气的配方给伊莎贝拉的话，那女人一定会做出十分畅销的香水来。” “哈哈哈……这是你们口中的【囚徒】的味道，”阿布没忍住，仰起头大笑了几声，“你吸进去的，是被【哈斯陶吕克】所影响、进化后的病毒。” 赫尔辛听完愣了两秒钟，随后赶紧捂住了鼻子——好家伙，这里的【囚徒】病毒的浓度已经高到可以用气味来辨识了么？！ “不用担心，它不会乱来的，不然你在开门那一瞬间，就已经成为【异变种】了。”阿布笑得一点风度都没有，就差坐在地上拍地板了。 听到她这样说，赫尔辛才松了口气：“大姐，咱能别吓唬人么……” 似乎是阿布的声音有些大，在受惊过度的男人话说一半的时候，两边墙上的荧光顿时变得亮了起来，好像在对他们表示回应一样。越来越强的光线照亮了整座空旷的大厅，当光亮不再变强的时候，三人才彻底看清楚了大厅内的景象—— 石柱上和地毯上的并非是什么脏污，而是类似某种生物体内组织的物质。这种有些发暗的、乳白色的物质十分柔软，沿着树枝一样的放射性形状蔓延开，铺满了整座大厅的天花板、墙壁和地面。中间的红色地毯似乎是被这种物质故意留出来的一样，只在边缘爬上了一些。 乳白色的东西好像活的一样，时不时蠕动一下，黛希蹲下来掏出了战术短刀，用刀剑挑起来一些。下一秒，那些物质便像流体一样堆了下去，重新与地面的部分融合。 “可以用手直接碰，没关系的，”看着赫尔辛也有些好奇，阿布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这是那家伙的具象化，你可以理解成和我的投影是差不多的东西。” “……算了，这里可没地方洗手……”赫尔辛听完伸出了手，却在半路又缩了回来，“还是先办正事吧，教皇在哪呢？还是说……地面上的这些玩意儿就是教皇？！” “月球上的人都这么失礼么？” 赫尔辛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声——这座大厅长宽保守估计也有两百米以上，这让她的声音带着回声。三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红毯的终点、一座华丽而诡异的巨大王座上，坐着一位戴着高顶样式的王冠的女人。 “咳……失礼了，教皇大人。”在看清楚对方容貌的那一刻，赫尔辛立刻清了清嗓子，连表情都变得正经了起来——眼前的这位教皇拥有着不输伊莎贝拉的美貌，后者的容貌哪怕在【月卫一】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她在罗兰家的地位没有动摇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贵族去追求她。 教皇的容貌也是一样，不过更倾向于东方女人那种柔美内敛的感觉，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一直铺散到了王座的两侧，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荧光中闪烁着光辉——赫尔辛的雄性荷尔蒙立刻爆发，在他的眼中，能与伊莎贝拉相提并论的美人几乎没有，而这位教皇大人的容貌，则是能与其并驾齐驱的存在。 “虽然有些唐突，但在下仰慕教皇大人已久，今日见到您，犹如置身春日的溪谷，任何花朵都不及您散发的光辉的亿万分之一……” “大哥咱别这样……”听着赫尔辛肉麻到极点的话，阿布只感到身上一阵奇痒，“……你这样太恶心了……” “在下只是在阐述事实。”赫尔辛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教皇大人的美貌理应受到如此赞誉，甚至远远不够——无论世间何种赞美，都无法形容您的……” “可以了……”教皇似乎也有些受不了了，赶紧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赫尔辛·尤菲兰，尤菲兰家次子，【月卫一】有名的花花公子，跟你上过床的女人比朕见到的女人还多，如果你对朕抱有那种想法的话，朕劝你还是别想了，除非你想变成它们这样。” 说着，教皇随手一挥，从那些乳白色的物质中慢慢浮现了许多生物——这些生物他们都见过，是遍布于地表各处的【原生种】。 只不过，这些【原生种】的外表却有些不同——它们身上遍布着各种增生物，触手、肿瘤、骨刺、利爪、眼睛、牙齿……作为生物的对称性在这些怪物的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出任何痕迹，它们仿佛是这颗星球聚集起来的怨念一样，丑陋、肮脏且危险。 但毫无疑问，这些增生成为了它们最得力的武器——在见到数以百计的怪物的时候，黛希立刻握紧了短刀。她是战士，在这种情况下，最先想到的就是该怎么脱身出去。 “无妨，朕的仆从不会乱来，你们大可放心。” 第185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八) “她说得没错，黛希，放松点，这里很安全。” 阿布知道黛希会有这样的反应——二人之前旅行的时候，这些怪物们带来得只有危险与死亡，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但现在，这些【原生种】已经被【囚徒】病毒所感染，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只是一群受着操控的傀儡。 “教皇大人，我们来这里，是想和你谈一些事。”阿布上前一步，仰头望着坐在高高阶梯之上的教皇——她从不知尊敬为何物。在【仆从】级的【旧日神灵】这里，她才是应该受到尊敬的对象。 “……朕都了解，尊神大人。”看着座下这位身材娇小的女人，教皇慢慢站了起来，旁边立刻出现了两只变异的【食尸鬼】，一左一右地托起了她长长的衣摆。教皇顺着阶梯慢慢走下来，在来到阿布面前的时候，她双手轻轻握在了一起，朝对方慢慢低下了头，“【异神】大人已经将大部分的事以神谕的方式告诉了朕，你们的身份、目的，朕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美丽动人的教皇陛下。”赫尔辛从怀中掏出了那堆想好的稿子，团成一团随手扔在了身后，后面立刻有一只【变异食尸鬼】捡起了纸团，小心地放在了角落的一个桶里，“那我们就不多废话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请您与我们站在一起。人类只有团结一心，才能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家园。” 赫尔辛准备那些话稿是为了应对多种情况——一开始他以为教皇只是【异神】的傀儡，只是为了传达【哈斯陶吕克】的话而存在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着自己的意志，并且和【哈斯陶吕克】之间似乎并非是傀儡与主人的关系—— 他们，更像是阿布与黛希一样，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 而且对方对月球上的事似乎十分了解，深入思考一下，赫尔辛觉得并不是这边在月球上有间谍、眼线这类人，而是依靠着【哈斯陶吕克】变异出的【囚徒】病毒。阿布说，【哈斯陶吕克】并没有自己的形态，它更像是代表着一种与进化、变异相关的某种规则，或者说某种意识形态，而并非是什么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这样的存在想用一些变异过的、【月卫一】的技术查不出来的病毒个体附着在某个人的身上进行侦查，那将会是最隐秘的手段——只要病毒维持在保证寄生个体不会变异的半休眠状态，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 想到这，赫尔辛不禁打了个哆嗦——【月卫一】能发展至今，大概只是因为【哈斯陶吕克】没有下手而已，或者某些其他原因——比如有着更高等级的【旧日神灵】沉睡在月球上，让它不敢轻举妄动。不然的话，只要这家伙想，人类或许早就灭绝了。 “如果我们的来意您早已洞悉，那么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明示您的态度。”对方已经了解自己这边的想法，省去了不少谈判的时间，“当然，您也可以不用立刻给出答复，不过最好还是尽快，因为您也知道，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呵，”教皇轻笑了一声，轻蔑地用眼角看着赫尔辛，“如果，朕说‘不’呢？” 在阿布的面前，她必须要表现得卑微，因为【异神】大人曾降下神谕，眼前这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人是比它更加高等、更加强大的存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 但赫尔辛不一样，他不过一介凡人，无论从地位还是神格都不够与她直接谈判。 “朕有【异神】大人相助，虽不能安得天下，但守住我【万相神国】还是绰绰有余。只要【异神】大人没有抛弃我等，便不必与尔等合作也能生存下去。”教皇大人的思路十分清晰，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全部列了出来，“况且一旦合作，势必会卷入以【人类】为基准建立的国家中的那些权力纠纷之中，朕听过太多这样的事迹，历史上争权夺利、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造成的流血事件还不够多么？” “反观朕的神国，虽然等级严明、不与外界相通有些闭塞，但一切皆能自给自足。在【异神】大人的神力的统御之下，没有任何人敢挑战朕的权威，也就不会产生那些无谓的牺牲。而朕需要保护的，也只是人们的安全，以及每天提供给他们食物，甚至让他们参与生产保障自己的生活，尤菲兰先生，你告诉朕，我们有什么必要与你们合作？” “有。” 赫尔辛十分佩服教皇的口才，她所说的完全正确——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保持独立远比与月球合作要好得多，就算外面再怎么闹腾，【万相神国】都可以毫发无伤。之前根据玛格丽特博士的研究，一直认为【原生种】没有被【囚徒】病毒感染是因为其身上存在着某种抗体。但现在看来，完全就是【哈斯陶吕克】没有感染那些家伙的意思。 大厅中这些被感染的【原生种】就是最好的解释。 有了【哈斯陶吕克】的恩泽，这个由【旧日神灵】支撑的国家确实可以成为地表上唯一安全的地方。但是，教皇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哦？如果对朕的话有何异议，但说无妨。” “如果……”赫尔辛抬起了左手，将手腕上的终端中一份记录调了出来，并将终端取下来递给了教皇。 “这是什么？”教皇接过了终端——她完全不担心对方会对自己不利——如果尊神阿布要动手的话，她是毫无机会的，根本不用在这个小小的机械上做手脚；如果是身为人类的【赫尔辛】想要对自己下手，从【哈斯陶吕克】那里得来的不朽身躯不会从这些科技产品中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没人知道，教皇大人已经快两百岁了，早在【大末日历】一百年左右的时候，她就与【哈斯陶吕克】达成了某种契约。如今年轻的容貌，是得到了【哈斯陶吕克】的帮助的结果。 “……乌撒镇？”看完了并不长的报告，教皇两条纤细的绣眉轻轻皱在了一起。 “没错，乌撒镇。”赫尔辛点了点头，“您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地表上只有【异神】大人一位【旧日神灵】的基础上。如果和【异神】大人同级，甚至更高位的神灵，在地表上是复数存在的呢？” 听到对方这样说，教皇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就像这个男人说的那样，【异神】并非是唯一一个有着如此神力的神灵，一旦【神灵】存在着复数，那么【万相神国】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眼前的阿布就是最好的例子——在昨天之前，她从不知道竟然还有连【异神】大人都不得不俯首称臣的至高存在。 而手上的这份报告中提到的乌撒镇，明显还有一位刚刚苏醒的【旧日神灵】——她不担心这个男人会说谎，因为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自己产生反感——如果将来有更多的【神灵】苏醒，难保不会有像尊神阿布这样的存在降临。 届时，【万相神国】也不过是鱼肉，任人刀俎。 看着沉默的教皇，赫尔辛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对方已经动摇，如此聪明的女人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她需要时间去考虑。 “……你们跟朕来。”五分钟后，教皇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转身走上了高高的台阶。她站在王座后面按下了一个机关，一扇暗门从后面出现，“朕要和你们好好谈谈。” 第186章 【囚徒】的牢笼(二十九) 里奇镇是【万相神国】东部边缘的小镇，在以【乌拉努城】为中心辐射出去的镇子中，它是距离核心地带最远的。 这里有一座小教堂，是【异神教】的分会场，两名教徒在这里传播【异神】的恩惠，同时接引并庇护外面进来的流浪【风旅者】们。 环境变好之后，大部分风旅者的集落都被活跃起来的【原生种】摧毁。在这些面目可憎的怪物眼中，人类不过是食物、或是被它们抓起来研究的实验品而已。【风旅者】仅凭落后的科技和紧缺的资源完全无法对抗那些超乎常理的异族怪物，绝大多数都被迫放弃了居住地，向周围比较大的集落汇聚。 大集落拥有比较多的资源和武装力量，面对【原生种】入侵的时候至少能够将对方赶走。虽然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在这个近乎绝望的时代中，只要能活下来，谁还会在意损失有多少？ 死，或者晚一点再死——所有人都会选择后者。 大集落在为新来的【风旅者】提供庇护的同时，也会要求后者提供相应的付出，比如从事生产或制作业，再不然就是成为仆人为上面的人服务，或者拿起武器，面对那些来犯的【原生种】。总之想要接受庇护，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当然，这些大集落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有不少大集落顶不住【原生种】的猛烈进攻，最终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经过生活在地表的人类数百年的总结，他们发现【原生种】大概分成两个类别，一些【原生种】比较“温和”——说它们温和并不是在说没有威胁，而是入侵人类集落的次数比较少，有的温和类型的【原生种】几乎没有和人类发生过任何冲突，就连【月卫一】军方对它们的记录都少得可怜。 这类【原生种】走的是科技路线，它们的文明程度远远高于人类——对人类没有威胁的原因正是这点，人类的文明等级在它们的眼中太过低劣，没有任何起冲突的价值。 其实这很好理解，人类会闲着没事，专门派军队去山里找到一窝蚂蚁，再将它们全部杀掉么？ 就算是【原生种】，也不可能存在这样无聊的家伙。有这个时间可以做许多别的事，比如本种族内的科技研究之类的。 真正对人类有威胁的另外一类【原生种】——它们几乎完全摒弃了科技路线，转而进化自身，它们的身体就是最有力的武器，所有的生活资源全部依靠掠夺，没有任何一个成员会从事生产、制造类的活动。 对它们来说，肉质软嫩、富含营养的人类，就成为了最美味的食物之一。这类【原生种】会以掠夺更低级的种族来维持自身的发展，弱小的人类在它们的眼中，无疑是最好的掠夺对象。 到目前为止，人类最大的威胁正是来自这些选择进化自身的【原生种】，寻常的攻击手段很难对这些皮糙肉厚、速度敏捷的家伙造成有效杀伤，武装程度较低的集落纷纷被毁灭，最终留下的要不然依靠地势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要不然就是拥有着能让这些怪物退却的强大火力。 【维斯坦尼亚】就是一个拥有如此火力的地方，这座机械之国的中心坐落在【大末日】之前人类的一座名为【维斯塔】的军事基地上，这个国家的名字就是来源于这里。由于这座军事基地绝大部分位于地下，那些怪物们并没有对其中大部分的武器和设施造成破坏。 一批风旅者发现了这里，但当时的气候十分恶劣，这些武器也发挥不出什么效用。再加上外面的怪物因为温度等各种原因并不活跃，【维斯塔军事基地】便被当成了一处地下的庇护所，人们只是在依靠这里的资源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 当气候变得正常以后，地表的【原生种】变得十分活跃，住在这里的人类终于想起了地下埋藏的武器。依靠着这些资源，人们很快建立起了一座机械之城，依靠钢铁和重型火力抵御着【原生种】们的进攻。 经过人们的探索，发现这座军事基地平时被使用的只有最上面的两层，在修复了电力系统、清理了电梯和一些应急出口堆积的杂物之后，才知道这座【维斯塔军事基地】究竟有多庞大。 这座军事基地有整整二十层，每一层都储备着巨量的战争物资。根据军事基地的主控电脑中查到的资料得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抵抗一些本土的危险物种而建立的，同时也是在预防有可能的外星入侵。【大末日】发生之后，这座原本就是秘密建造的军事基地被恶劣气候带来的大雪所冰封，再加上那一代的军事将领们均已离世，明面上又没留下多少关于这里的记录，这才将这座要塞般的地下设施保存了下来。 如今，人类重新开发了这里，成为了抵抗【原生种】的重要地点。强大的火力为【维斯坦尼亚】提供了安全保障，人们也理所应当地向这里汇聚。 因为这里，能够让人活下去。 管理着——或者说，统治着这里的人因为强大的军事储备，有了想要庇护所有人类的想法。这位统治者是一位疯狂崇拜着武力的人，他自封【机械皇帝】，划地而治，逐渐开始以武力吞并周围的集落。随着领土和欲望的增长，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了位于【维斯坦尼亚】西方的【万相神国】。 虽然【维斯坦尼亚】的军事力量十分出众，地下甚至有一座设备完好的巨型军工厂，但由于其建造在一座山区之中，本身的基础设施并不完善，比如一些生活方面的生产和制作能力。【风旅者】们越聚越多，粮食和衣物之类的生活用品渐渐捉襟见肘。土地相对富庶许多的【万相神国】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只要能占领【万相神国】，得到了后勤补给保障的【维斯坦尼亚】将会得到源源不断的农产品和生活用品，彻底解决最基础的问题。 不过，【维斯坦尼亚】并非像【万相神国】一样，是君主制的【教皇国】，而是议会制，其中一部分议员表示可以与【万相神国】进行交易，用武器来换取粮食。但另一部分的人认为，只有彻底占领了对方的领土，未来才不会被对方以【粮食】为理由要挟。 最终，主战派的声音占据了上风，【维斯坦尼亚】的军队开始向【万相神国】进发，并试探地对其进行攻击。【万相神国】的【异变种】给其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那些悍不畏死的、进化出足以穿透战车装甲的利爪和尖牙的恐怖怪物几乎无穷无尽，将他们的机械大军阻挡在了国境线之外。 最近，【维斯坦尼亚】正在通过增兵的法案，不久的将来，两国之间必定会发生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目的，都是为了生存。 这些都是皮特从边境那边打听到的，许多【维斯坦尼亚】的住民因为忍受不了饥饿，不得不出逃来到了【万相神国】，他就是从这些叛逃者的口中买到的消息。 这些消息最终汇集到了蕾娜这边——她最近一直都在和皮特有所联系，也通过他将这些消息秘密发送到了【月卫一】，在继续搜集情报的同时，她也在想办法如何面对这场冲突。 这就是她必须留在公民区，留在赛斯提伯爵家的理由——必须要有一个人时刻注意这些，她从泽梅尔家的古书上看到过【维斯塔军事基地】的事，一开始她还以为那是个传言，直到现在，她才确定了这座被遗忘的军事基地是切实存在的。 蕾娜认为，如此强大的武装力量，将来对【月卫一】必定是个威胁。她是军人，并且晋升到了中校。既是如此，便要为【月卫一】的人类考虑将来的事。 这是她的职责。 第187章 【囚徒】的牢笼(三十) 大教堂大厅的后面是教皇居住的场所。经过一条长长的旋梯，便可到达城堡的中层地带。在宽广的露台之上，透露着阵阵的诡异和不和谐—— 露台的周围种植着美丽的花朵，地面也被仆人打扫得一尘不染，朝向阳光的那一面甚至还挂着许多洗好的床单。在一处凉亭之下，教皇带着三人坐在一张圆桌的周围，享受着仆人们送来的点心和茶水。 ——这一切原本十分正常，甚至在赫尔辛的眼中，如此的豪宅和如此多的仆从，哪怕在贵族中都是绝无仅有的排场。说实话，就算把【月卫一】上的三大贵族全都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及这位教皇生活得体面。 ——如果，这些仆人，不是面目扭曲、满身增生的【异变种】的话。 身材巨大的【古革巨人】拿着巨大的石板修补着城堡因为老化而脱落的墙面，灵活的【冷蛛】用节肢一样的十条腿一边洗着床单一边将其晾晒，身体轻盈的【夜魇】从外面采摘来花朵，将一些枯萎的植物替换掉，而身形最接近人类的【食尸鬼】则承担着打扫、烹饪、随从一类的杂物。 赫尔辛看着面前由【异变食尸鬼】制作出来的食物，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下口——好家伙，怪物做出来的东西，谁敢吃？！ ——别说，还真有敢吃的。 阿布吃得旁若无人，犹如饿死鬼投胎一般。那些担任厨师的【异变食尸鬼】头一次忙得不可开交，一个接一个地将食物端上了圆桌。 黛希也吃得毫无顾忌，她的体内有阿布的黑血，就算是再借给【哈斯陶吕克】一万个胆子，它也不敢对【阿布霍斯】的信徒下手。 除非它活腻了。 “放心，人类吃的绝大多数食物都是它们做出来的，比如你们在公民区和平民区吃到的那些面包和香肠。”教皇看出了赫尔辛的窘迫，好心提醒了一声，“【异神】大人不会对【万相神国】以内的任何人动手，这一条在【异神】大人和朕的契约之内。” “你们俩……什么时候定的契约？”听对方这样说，赫尔辛才拿起刀叉，切下了一块面前的肉排放进了口中——如果自己早就吃过类似的食物的话，那确实没什么顾忌了。只是不知道将来回月球的时候，会不会从自己的体内检测出大量的【囚徒】病毒。 他倒不是怕被感染，事已至此，感染与否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他担心的，是会不会被玛格丽特博士这个疯女人关进实验室解剖，天天研究自己的身体。 那还不如变成【异变种】这种行尸走肉，起码还能留个全尸。 “……有两百年了吧。”教皇思考了一下，说出了一个令黛希和赫尔辛无比震惊的事实。 “……多久？！”赫尔辛连嘴里的肉都忘了嚼了——有一说一，虽然是这群怪物做出来的食物，但无论是味道还是口感，都远远强于尤菲兰家重金请来的那些厨师。 “用你们的记年方式来说……大概是【大末日】103年左右。”教皇歪着头想了想，长长的头发从肩膀滑落，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足以让赫尔辛觉得赏心悦目。 若她生活在【月卫一】，一定会有无数的贵族少爷们为她疯狂。 这个女人的美，是从骨子里向外的，这副皮囊反而成为了她美丽的限制——这是赫尔辛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也就是说，你今年的年龄……” 赫尔辛话说一半就被教皇瞪了一眼——这一眼中带着的并非是来自最高统治者的压力，而是一个女人在被问到年龄时本能的愤怒。 “咳……抱歉，我多嘴了……”赫尔辛与女人相处多了，知道年龄这一问题是被绝大多数女人所避讳的，他只是对教皇能活这么久十分好奇，一时间忘了对方是一国之君。 “哎，那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啊。”阿布倒是听得来了兴致，她不关心【月卫一】和【万相神国】的结果是什么，对人类的地位什么的也毫无兴趣，单纯就是想知道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认识的经过而已。 就像当初黛希带她回【月卫一】一样。 “回尊神大人……”“行了别提这个名字了，听得真别扭，被你们这些灰尘一样的生物称为尊神，我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阿布挥挥手打断了教皇的话，“这个身体叫【阿布】，就叫阿布就行了。” “好的，阿布……小姐。”教皇心惊胆战地说出了这个称呼，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惹恼【异神】大人——毕竟【异神】大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千万要对这位【阿布】小姐保持足够的尊敬。 等了一小会，见【异神】大人没有回应，似乎默许了这个称呼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最初……朕不过是【风旅者】们的一员，那时的环境十分恶劣，我们的集落被【夜魇】毁灭，那些会飞的怪物将我们集落的人抓到天上，再扔下来摔死，最后尸体被它们拖回巢穴当做食物。” “朕是那个集落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父母把朕藏在了储存食物的地窖中，才让朕躲过了【夜魇】的袭击。当朕从地窖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朕一个了。” “依靠着地窖中的食物和衣服，朕勉强活了下来，那时朕每天都在祈祷，希望能结束这地狱一般的日子。有一天，似乎是祈祷有了结果，神灵终于降下了神迹。” “只不过，来到朕身边的并非是天使，而是扭曲可怖的怪物。”说到这，教皇的眼睛垂了下来，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太痛苦了，如果不是尊神阿布要求她讲出来的话，这段过去会被她一直带入坟墓中。 “当时朕已经彻底绝望，虔诚的祈祷换来的却是毁灭——那时，朕甚至放弃了挣扎和逃跑，只是坐在地窖入口，和那只【异变种】对视。不过令朕意外的是，那只【异变种】并没有发动袭击，而是翕动着早已破败不堪的……口器，含糊不清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它说……是否愿意协助它做一项实验，而代价，是可以实现朕的一个愿望，任何愿望。” “所以你答应了？”赫尔辛沉默不语地听到现在，他现在才明白地表人类的生活究竟有多么不堪与绝望。一个女人在一片死地独自撑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哈斯陶吕克】有求于她的话，她可能早已化作了一堆白骨。 这便是绝大部分【风旅者】的末路。 “不然呢？朕别无选择。”教皇苦笑了一下，“那只【异变种】就是【异神】大人的使徒，【异神】大人想要找一个活着的、拥有独立思想的个体来进行一些实验——别的个体在被【异神】大人入侵身体之后变成了行尸走肉，所以它需要一个精神力足够强大、足以在它入侵时保持自我意识的个体来进行实验，朕就是因为这个被选中的吧。” “原来如此。”赫尔辛点了点头，大概了解为何【哈斯陶吕克】会选择她了—— 不，不仅是她，包括阿布，包括克苏鲁，也包括月球上的那个疯神【奈亚拉托提普】——这些【旧日神灵】选择人类的最优条件，就是【灵感】的等级。 【灵感】越高，就越容易与【它们】沟通。 “朕向【异神】大人许愿，要寻找一处不再有伤痛和离别的遗世之所，之后，朕便跟随【异神】大人的指引，来到了寒冰之地和烈火之地相交界处建立了一处属于自己的集落，并依靠着【异变种】的保护，带着那些人生存了下来。直到最近，气候开始逐渐变得正常，我便听从巴尔扎克的建议，效仿古代的【教会国】制度，建立了这座【万相神国】，以此来保证更多流浪的【风旅者】能有一处安身之所。” “而代价……就是这副不老不死的身体，”教皇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明亮的大眼睛中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异神】想知道人类肉身的极限在哪，朕，就是它最好的实验品。” 第188章 【囚徒】的牢笼(三十一) “那么，教皇大人。”赫尔辛放下了刀叉，虽然食物的味道确实不错，但厨师的身份却总让他有些意难平，“感谢您的招待，关于我们的要求，不知可否明示您的态度？我可以替【月卫一】像您保证，就算我们之间无法达成合作，至少【贝希摩斯军团】不会主动成为您的敌人。” 这个意思是辛罗元帅授意的，就算将来总是要统一，但绝对不是现在。毕竟在双方有可能发生冲突之前，还有许多怪物在一边虎视眈眈。 “关于合作与否这件事，其实朕也是身不由己。”提到这件事，教皇叹了口气，她向旁边招了招手，一只【异变食尸鬼】将一台老式的便携终端带了过来。教皇打开终端按了几下，将显示器朝向了赫尔辛三人。 “其实在你们来之前、【万相神国】刚刚建立的时候，朕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与你们进行合作，毕竟月球人类掌握的科技和能源的利用效率远远高于我们，与你们合作只会带来方便与繁荣。但……” 说着，教皇垂下了眼睛，看着终端显示器的背面，有些无奈地说道：“但现在神国的人对月球的怨恨很高，他们还在怨恨着月球人抛下他们祖先的事，这种怨恨积攒了好几代，从朕建立起最初的集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持续至今已经快两百年的岁月，想要抹去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或许朕之前有些傲慢，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异神】大人站在朕的这边，但如果朕无视他们的意见一意孤行的话，【万相神国】也会有很大的麻烦。这个麻烦就来自于神国自身，避无可避。” “关于这一点，”听完了教皇的顾虑，赫尔辛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对合作这件事避而不谈了，想来确实是一件不小的麻烦。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无法解决的事——因为，她有伊莎贝拉，“我想，我能为您找到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解决办法。” “哦？”教皇顿时来了兴致——说实话，她完全可以不靠任何外来的风旅者，因为【哈斯陶吕克】已经给了她不朽的身躯，【旧日神灵】强大到违背人类常识的力量可以为她扫平一切障碍，无论是宇宙中哪个种族，就算是生活在对流层以外的、能与【贝希摩斯舰队】正面对抗的【盲目者】，在她的眼中也不过是【异神】的食粮。 她可以不用顾及任何国民的想法——但她无法那样做。建立【万相神国】的初衷就是不再出现因为【异肢】死去、抑或是流离失所的人类。她牺牲了自己人类的身份，以半个怪物的身体坐在这个孤寂的位置上接近两百年，就是为了保护他们。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是她能够保持“自己还是个人类”这个认知的最后手段。若是失去了【万相神国】的臣民，她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届时这副永恒不灭的身躯将成为她最大的负担，成为永远将她困在其中的牢笼。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神国的臣民，若是能与月球达成合作关系，自己这边能提供的条件其实很有分量——至少，她可以保证近乎无穷无尽的【异变种】不再成为月球人的麻烦，而作为交换，她可以向月球要求一些能源及生活用品的生产线一类的设备。 别看【万相神国】看起来很安全，但其实这里的人过得并不好。教会区和公民区相对安稳一些，但平民区就不一样了。教皇听过那里有着【贫民窟】的称号，尤其是最近，随着外来的【风旅者】越来越多，那里的治安和生活环境变得越来越差，就连周边的一些小镇也都人满为患，如果能得到来自月球的科技和能源，至少生活在神国的人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若是这个男人能给她一个两全之法，她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我需要教皇大人答应我一件事，只有您答应了这件事，我保证后面的一切，无论是您的愿望还是生活在【万相神国】的人们，都将得到圆满的结局。”赫尔辛笑得还是那般玩世不恭，让人觉得他好像是在说一个玩笑一样。 教皇不敢轻易下决定，她看了看旁边的阿布，想从这位连【异神】大人都得低下头叫一声【尊神】的大人那里得到一些指点，没想到这位【尊神】正抱着一只羊腿啃得不亦乐乎，根本就没把他们二人的话放在耳中——她似乎忘了，最开始问及教皇身世的人，就是她自己。 显然对教皇的兴趣只到了羊腿上桌之前，这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摆在她面前的时候，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您可以相信他，”就在教皇迷茫的时候，旁边一直没说过话的冷酷女人说话了，“虽然这家伙看起来不那么可靠，但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很早就得到了这边的情报，也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国家，在【万相神国】和月球建立一定关系这件事上他做了很多调查和努力，在这一点上，您还是可以信任他的。” “你……”“我和您一样，不过与我订下契约的，是这个吃货。”黛希抬起眼睛看向了教皇，她的左眼球被漆黑的黑血所覆盖，黑血以她的左眼为中心，在皮肤下面向外辐射，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脖子——就在这一瞬间，教皇忽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她甚至能感觉到，就连【异神】大人都在散发着惊惧的气味。 “我明白了……”教皇本想问问这个女人的身份——她调查过赫尔辛，但黛希平时做事十分低调，让人很难去注意到她，“……尤菲兰先生。” “我叫赫尔辛，”男人笑得和一个痞子一样——一个英俊且富有魅力的痞子，“与我亲密的人都这样称呼我。” “好吧，赫尔辛先生，”教皇没有计较这些小事，或许，这就是这个男人的处事方式吧，“朕可以先听听您的要求么？” “当然可以，尊敬的教皇陛下，”赫尔辛眯起了眼睛，望着身前这位近乎完美的女人，“请让我做您座下的黑衣主教——当然，我不想接受【异神】大人的恩惠。比起得到那种强大的力量，我更想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第189章 【囚徒】的牢笼(三十二) 【大末日】291年，4月25日，初夏。 【万相神国】多了一位新晋升的【黑衣主教】，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只知道所有觐见过他的人，都称呼他为【尤菲兰先生】。 这位【尤菲兰先生】刚刚上任就受到了不小的非议，有人说他是【异神】大人带来的救赎，有人说他是来自【月球住民】的内鬼，不过人们唯一统一的意见是，这位【尤菲兰先生】确实有可能给【万相神国】带来巨大的改革。 他在就任的第一天就向所有的【异神】信徒们提出了一项保证，那就是会用他“自主研发”的技术来改善【万相神国】居民的生活。在得到【异神】大人庇佑的同时，也将得到科技上的福泽。 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辞，他向众人展示了如何将【黑玉】转化为电能——高效率的转化带来的近乎源源不断的能量让人们看到了曙光，如果能源问题得到了解决，那么对还处于以农业为主的【万相神国】将是一项巨大的助力—— 电力可以为绝大部分机械充能，让大量闲置的农耕机械加入工作，无论是效率还是安全性都得到了巨量的提升。同时，他还宣布将会建立大量的食物加工厂，这些加工厂可以为平民区那些无所事事、只能依靠教会救济的人提供大量的工作机会，以此来保证他们每个家庭的生计问题。 可当这位【尤菲兰先生】提到下一件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黑衣主教】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尤菲兰先生】说，在能源充足的前提下，食物一定会有所剩余。在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饭的情况下，他会将剩余的食物拿出去交换，换来更多的技术和生活物资，让【万相神国】的人的生活变得更好。 ——但交易的对象，是从月球下来的那些人。 当赫尔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立刻就有信徒提出了质疑——这位大主教是坚定的【反月球人士】，他怀疑【尤菲兰】先生是否是月球派来的内鬼，想要从内部瓦解他们。 “拜舍尔先生，”面对拜舍尔大主教的质问，赫尔辛毫不意外——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应对方案也准备了五种，“我知道您对月球心怀怨恨，据我了解，您的祖上从人类移民到【天晷星】开始就是贵族之一，手中掌握着大量的资源，但最后却渐渐没落了。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能将你的祖辈们一起带到月球，是否会重新振兴【拜舍尔家族】？” “这件事与你的身份无关！”拜舍尔大主教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挥舞着拳头，朝着周围的信徒们高声喊道，“兄弟姐妹们！你们的祖辈也都是被那群冷酷无情的月球人丢在地表等死的！那群自私自利的家伙们只知道自己逃命！却将我们遗弃在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的地表！而这个家伙现在却想要和那些丢下我们的人做交易！” “月球的资源肯定十分短缺，尤其是食物！他这样做无非是帮助月球人在地表站稳脚跟！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如果现在顺应了这家伙的要求，将来谁又会保证那些贪婪自私的月球人不会再次将矛头对准我们、并回头再来掠夺我们的资源？！” 话一说完，下面的众位信徒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连另外三位【黑衣主教】也交换了一下眼神。看着动摇的信徒们，拜舍尔大主教的嘴角不自觉地朝上扬了一下。 “我们明明可以自给自足！在【异神】大人神力的庇佑之下，完全没必要依靠那些卑鄙小人！” “说得好。”等到拜舍尔大主教说完，赫尔辛拍了拍手，似乎在赞赏他的对手，“但您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本座能成为【黑衣主教】，是【异神】大人的神谕和教皇陛下的任命，关于你所说的那些问题，本座当然想过，并提前恳请教皇陛下与【异神】大人进行了沟通，得到的结果是……” 说到这，赫尔辛故意顿了顿，整座外部教堂鸦雀无声，他们都在等着教皇大人和【异神】大人沟通的结果。看到人们是这个反应，赫尔辛不易察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结果就是，【异神】大人无比仁慈，尊贵的它无法坐视自己的信徒们受苦，于是决定，接受本座卑微的提议，而且这并非是与月球人合作，尊敬的【异神】大人考虑到了你们与月球人的芥蒂，所以除了这些最基本的交易之外，不会与月球人有任何其他形式的交流。” “你……你说谎！”听到连【异神】大人都同意了这件事，拜舍尔大主教立刻动摇了，就连其他信徒的低语也都转向了这位来路不明的【尤菲兰先生】，“除非……除非你能让教皇陛下亲自出来证明！” “教皇陛下并不会来这里，她只会侍奉【异神】大人一位，像这种小事，根本没必要惊动教皇大人。” “那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话是正确的？！” “拜舍尔大主教，您和在座的众位信徒，是否全部接受了【异神】大人的恩泽？” “然也！” “据说……你们这些接受了恩泽的信徒们，彼此之间都会有一定的感应？” “没错！” “那么，”赫尔辛抬起了手臂，让黑袍长长的袖子滑下去。他端着双手走下了外部教堂的讲台，从众多信徒的中间穿过，一个一个接触了他们的手，当他走到费舍尔大主教面前的时候，已经至少十几位、包括另外三位【黑衣主教】全都接触过了他的手掌，“请您亲自感受一下，您是否能感应到本座身上、来自【异神】大人的恩泽？” 拜舍尔大主教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能成为【黑衣主教】的无一不是被【异神】大人和教皇陛下选中的人，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当他握住赫尔辛的手掌的时候，双眼忽然睁大——就像前面接触过赫尔辛的那些人一样——从这个男人的身体里，他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异神】大人的恩泽！ “你……你是……你究竟是……？！” “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赫尔辛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异神】大人允许本座这个没有资格接受恩惠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还不能证明问题么？要知道，【黑衣主教】是需要教皇陛下面对面亲自任命的人。如果【异神】大人没有默许本座的存在，那么……” 说着，赫尔辛侧过身来，回手指向了窗外那座城堡一样的【主教堂】所在的位置：“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本座根本就没可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第190章 【囚徒】的牢笼(三十三) 赫尔辛对教皇提议的、让自己不去接受【哈斯陶吕克】的恩惠，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为了这场必然会发生的冲突。一个没资格接受恩惠的人从主教堂出来，恰恰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异神】大人也在为信徒们着想，要让【万相神国】中的人民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所以才会让他这个“毫无关系”的外来者坐在除了教皇以外、权力最高的位置上。 【万相神国】的人以【异神】这个实实在在存在的、切实将恩惠降临下来的神灵为尊，它的话在这里是绝对的，不容许任何质疑。 这下拜舍尔大主教没办法了——他没那个胆量去质疑【异神】大人。 不止是他，所有的黑衣主教、大主教和主教们这些领袖阶层的人全都开始窃窃私语，却再无人站出来质疑这位【尤菲兰先生】的身份——谁都不敢怀疑【异神】大人的神谕。见所有人不说话，赫尔辛微笑着走回讲台，朝下面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其实，诚如拜舍尔先生所说，本座现在确实是一位【来路不明】的人，但谁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呢？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本座向诸位兄弟姐妹们保证，用不上半年的时间，【万相神国】的能源问题就将会得到全面解决，而且只要我们不主动挑起事端，月球人也绝不会来打扰我们。如果本座做不到的话，不用在座的诸位声讨，【异神】大人自会对本座的行为做出公正的判决！” 外部教堂的会议结束了，虽然暂时没有被所有人接受，但至少赫尔辛的这个【黑衣主教】的位置算是确定了下来。 每一名【黑衣主教】都会拥有一座最接近中央主教堂的、属于自己的外部教堂。建造一座教堂对于这些变异的【原生种】来说十分简单，它们只需要将人类毫无办法的巨石垒起来，再简单装饰一下就可以了。 刚刚用来开会的这座，就是属于赫尔辛这位【尤菲兰】先生的外部教堂。 当众人散去之后，赫尔辛来到了教堂后院、用来办公和休息的地方。刚刚推门进去，就发现已经有人在里面等他了。 “真是精彩的演说，【尤菲兰先生】——不，黑衣主教大人。” 等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和他在会议上针锋相对的拜舍尔大主教。 “您过奖了，拜舍尔先生。”赫尔辛笑着将一把钥匙递给了对方，“就算我的口才再好，没有您的配合，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接过了赫尔辛递来的钥匙，拜舍尔大主教笑得跟一朵花一样，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 “公民区第五区域，35号仓库，承诺给您的东西就在里面。”赫尔辛坐了下来，怡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们的交易完成了，过一会儿我还要去觐见教皇陛下，将今天的事如实汇报上去。您先回去吧，记得避人耳目，别让人知道我们私下还有交流。” “感谢您的慷慨，尤菲兰黑衣主教，属下这就告辞！”拜舍尔大主教对赫尔辛的逐客令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感恩戴德地捧着钥匙，从后门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在今天的会议之前，赫尔辛已经提前找过了拜舍尔大主教。后者的身份确实是反对月球一派的领导者，也确实在憎恨着月球人。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些时候这些隔了数百年的憎恨，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赫尔辛给他的钥匙所指的仓库中，有一整套来自月球的现代化生活设备，小到自动清洁机器人，大到最先进的人工智能系统，有了这些，就可以将拜舍尔大主教那如同乡野民房一样的住宅，改造成最体面、最方便的生活区域。 【万相神国】的每个人，甚至包括教皇在内，其生活环境并不匹配他们的地位和权力，充其量只是占地面积大点，内部设施和普通公民的几乎毫无区别。赫尔辛让他第一个用上了最好的设备，并向他承诺永久免费无限制供应能源和设备检修，这无疑给了拜舍尔大主教的生活极致的便利与体面。 这种便利和体面，甚至能福泽他的家人。 面对如此的诱惑，拜舍尔大主教很难不动摇。再加上向其说明利害关系和【异神】大人的意思，想要笼络他很容易。 至于今天这座【尤菲兰大教堂】中的冲突事件，是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的——让反对月球人这一派的领袖在大庭广众之下闭上嘴，没有任何方法能有此效果。从今天开始，就算那些反对他的决策的主教、大主教甚至黑衣主教对他有意见，想到今天发生的事，至少也会收敛许多。 没错，这都是两人商量好的戏码，用来演给众人看的。 消除政敌是赫尔辛想好的第一步，下一步则是笼络一批支持者——关于支持者这点，他已经物色好了人选，那便是被核心的教会区支派到外围、处于边缘地带的、【公民区管理局】的费拉尔大主教。 拉拢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核心区的信徒们只听教皇一个人的话，公民和平民的权力地位再大也影响不到这里，但虽然这些信徒们处于领导层，但真正做事的，却是下边的公民和平民。 费拉尔大主教虽然远离核心，但他和那些公民、平民中的佼佼者们却交往甚密，毕竟，核心区之外，真正能办一些实事的人就是他这位【公民区管理局】的局长。而赫尔辛要做的事基本上都是从【厄尔庇斯要塞】那边运输来一些设备，以及将这边的农牧产品运输过去，这些事恰恰都在这位费拉尔大主教的管辖范围之内。 想要拉拢这家伙也十分简单，像这种郁郁不得志的人最想要的就是得到别人的肯定，自己只要带着教皇的一直密令过去，让他知道自己并未被遗忘，同时也是越过黑衣主教阶层、直接接受教皇陛下指令的【重要之人】的话，这家伙肯定会拼了命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正中了赫尔辛的下怀，费拉尔大主教的【努力】，将成为他最容易被利用的地方。 想着，赫尔辛将手上的资料整理好，转身离开了现在的住处——他要做的这些事，全都要经过教皇陛下的同意。事实上，教皇已经默许了他的一切行为，赫尔辛去觐见教皇，也只是去将这些准备好的材料盖个章而已。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191章 【囚徒】的牢笼(三十四) 黛希和阿布并没有与赫尔辛一起行动，她们俩来到了中央主教堂的地下——就算没有她俩在，赫尔辛的计划一样可以运作得十分顺利。而在这座巨大城堡的地下，还有她们俩该做的事。 比如，寻找从【乌撒镇】中带出来、用来镇压那位不知名的【旧日神灵】的封印。 二人从教皇那里得知，这块【封印】是【异神】，也就是【哈斯陶吕克】感知到的，它将这块拥有着巨大能量的物体带回来，就是为了防备将来会发生的一些对自己不利的状况。 事实证明，狡猾的【哈斯陶吕克】这样做是正确的，因为有了这块【封印】，不管是【克苏鲁】还是【哈斯塔】，谁的势力也无法延伸到这里。只要这块【封印】还在，【哈斯陶吕克】就是安全的。 “果然，就像我想的一样。”阿布看着眼前巨大的箱子，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封印着【乌撒镇】的【旧日神灵】、令其不敢轻举妄动的东西，就是这个？”黛希也看到了那样东西，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但总归也算是情理之中。 箱子长四米左右、宽不到两米，由钢铁打造，内部还封上了一层带有防腐涂层的特殊合金。在箱子中，盛放着一块漆黑巨大、仿佛活着的肉块一般不停蠕动的诡异物体。 【诡异】这个词只是相对于平常人来说的，对阿布和黛希两人来说，眼前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了——这是【阿布霍斯】投影的碎片之一。 “之前我还想着，怎么一开始从这个方向中传来了熟悉的感觉，最后为什么又消失不见，我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真是一块碎片。”阿布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块肉质的物体，后者立刻如沸腾一般开始翻滚，似乎急切地想要回到主人的身体里一样，“被留在这座巨大的教堂中，难怪我感应不到，估计是被【哈斯陶吕克】的气息覆盖住了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黛希看着那块黑色的【肉】，歪着头看了一眼阿布，“把它吸收回去？” “……有它没它，现在也没什么差别。”阿布没有立刻回答黛希的问题，沉吟了一小会之后才缓缓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很需要它了。” “那你该如何与【格赫罗斯】抗衡？” “要不然我也无法与它抗衡，因为我的本体无法进入这个宇宙。但它却可以穿梭于每个维度之间，因为它是秩序的化身。”阿布摆弄了一下打卷的头发，慢慢地转身说道，“而且……现在我有了一个能代替这些身体碎块的‘替代品’。” “哦？你又新做了一个投影？” “……算是吧。” “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黛希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除了吃以外，你的特点不就是口无遮拦么，怎么这时候反而还变得犹豫起来了。” “没什么。”阿布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在思考【乌撒镇】的事该怎么解决。” “你可以欺骗任何人，唯独欺骗不了我。”黛希轻轻叹了口气，“说吧，阿布，你在顾虑什么？” 见自己的谎言被拆穿，阿布也没有去反驳，只是转过身来，望着黛希的双眼。 黛希也没有说话，她在等，她知道，这个古老的神灵肯定有话想对自己说。 “对不起。”阿布忽然道了声歉。 “为什么？” “我骗了你。” “骗我什么了？” “我的投影是否修补完全并不重要，”阿布低下了头，声音也变得小了一些——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了这么久，她已经彻底习惯了人类的处事方式，“制造一副投影，比制造一副人类的身体要简单无数倍，只要我想，这种东西就会随时出现或消失——它们不过只是影子而已，根本就不重要。” 说着，阿布指向了那口箱子，在黛希的目光中，箱子中的肉质物体开始渐渐变淡，不到十秒的时间便完全消失不见。 “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和你一起旅行，因为我发现，和你旅行的时候，会得到一种我之前从未体会过的满足感。一开始只是新鲜感，但越到后来，我就是越是贪恋这种感觉。” “……为什么现在说这些？” “因为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黛希，”阿布抬起眼睛，重新鼓起勇气望着黛希的双眼，“放弃和奈亚的交易吧，【格赫罗斯】的事由【我们】来想办法，你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负担不应该强加到你的身上。再这样下去的话……” 阿布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用指甲划破了手指，一滴黑血滴在了地上，瞬间膨胀覆盖了整座地下宫殿，无数扭曲的怪物从中显现又被吞噬。 “……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变成像我一样的怪物。黛希，你是祭品，改造你的身体就是献祭的过程，当献祭的仪式结束之后，你将彻底失去人类的身份。而我……现在不想你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阿布这样说，黛希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一样，之前的紧张感一点都没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只是这件事。” “这件事难道还……”“阿布……不，【阿布霍斯】，”黛希打断了她的话，这一次，她用黑血覆盖了自己的声带，切切实实地叫出了阿布本名的发音，“我只问你一件事。” “……问吧，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旅行，阿布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个人类产生了一种之前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感情。当看到教皇将自己献祭给【哈斯陶吕克】，得到了永恒不灭的身躯之后，她一下子有了不想再继续下去的想法——在黛希她们的眼中，教皇或许是一位美丽的女人，但在自己的眼中，她却是一个从皮肤下不停渗出腐烂的乳白色汁液、身体各处器官全部暴露在外、不断重复着老化——重生——腐朽——再生——又重复老化这一过程的怪物。 对自己而言，黛希是特别的，阿布不想让她也变成这样。 “如果没有我，【你们】在面对【格赫罗斯】的时候，有多少胜算？” “几乎为零。”阿布诚实地给出了答案——哪怕是三位尊神，也无法阻止【秩序】的脚步。能改变【秩序】方向的，就只有【秩序】本身。 “那么我拒绝你的要求。”黛希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 “没有‘可是’。”黛希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我是唯一能让【天体之音】改变方向的人，那么我就必须要去做这件事。凡妮莎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正常生活的机会，我不会让这一切都白费的。况且……” 说着，黛希向前了一步，勾起了阿布的下颌，低头吻上了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家伙——以往，都是由阿布来主动的。 “况且……你也会消失的，对吧？”唇分，黛希望着阿布惊讶的眼睛，难得地笑了一下，“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第192章 【囚徒】的牢笼(三十五) 经过赫尔辛在【厄尔庇斯要塞】与【万相神国】之间的努力，各个阶层的能源转化工厂很快建立了起来，由【黑玉】转化而来的电能让人们看到了希望——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从这些怪物体内得到的黑色结晶居然能发挥如此作用。 教会区不会再烦恼从风力发电机和太阳能电池这两种方法获取的电力该如何分配，公民区也不必继续推行每日的限电令，就连平民区的酒馆，每晚也是灯火通明。 农田中因能源不足而闲置的机械农具开始发出轰鸣声，从农耕中解放出来的人们进入了各种大型食品加工厂工作，大量的食品加工厂在保证了自给自足的前提下、还能对外输出一些额外的成品或半成品，同时又因为人们都有了事情做，平民区的治安也变得好了起来。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赫尔辛当上【黑衣主教】之后的半个月内。 “真想不到，朕还能看到如今的这番景象。” 【异神大圣堂】的尖塔平台上，教皇望着变得安定下来的【乌拉努城】，心中不禁对身边这个看上去永远一副玩世不恭表情的男人。 “这只是开始。”赫尔辛抽着烟——这烟可不是从黛希那里得到的，而是【乌拉努城】这边当作药物种植的，比起那些放了上百年的陈年老烟草，刚刚摘下来晒干的烟丝明显更有味道。 他大概是【月卫一】那边第一个抽到最新的烟草的人了吧——赫尔辛不禁这样想着。 “我会让你们的国家变得更加便利，也更加安定，不过……”话说一半，赫尔辛转头看了一眼教皇，“……我做到了我所承诺的事，现在该您履行约定了，教皇陛下。” “朕已经让所有的【异变种】向神国靠拢，并让它们在指定地点进入休眠，只留下用来当作军队的一部分。不过你可以放心，这部分【异变种】永远都不会踏出神国半步——除非我们受到了侵略。” “从此以后，【万相神国】将成为【囚徒】病毒与所有异变种的牢笼，而朕，就是监守这座牢笼的狱卒。只要朕活着一天，外面将永远不会再有新的【异变种】出现。” 教皇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况且让神国的人们变得富足也是她的愿望，对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得到一些回报是理所当然的。 “感谢您的慷慨，教皇陛下，”赫尔辛笑了，朝教皇优雅地鞠了一躬，“【月卫一】将会永远记得您的付出，另外，在下还有个私人方面的不情之请。” “准奏。” “不知今晚……”赫尔辛向前凑近了一步，轻轻撩起了教皇耳鬓垂下来的一缕青丝，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在下可否与您共进晚餐？” “咳哼！咳哼咳哼！！”赫尔辛话音刚落，旁边的阿布使劲咳嗽了几声，意思是你想泡教皇可以，但起码要看一下场合吧？！ “呵，他就这副德行。”伊莎贝拉一边用小锉刀修整着自己的指甲，一边用眼角看着站在露台上的教皇和赫尔辛，“有朝一日他要是不去泡女人了，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 “还是你了解我，伊莎。”赫尔辛向她投来了一个十分欠揍的笑容，“要不然，今晚你来陪我？~” “改天吧！”伊莎贝拉吹掉了指甲上的粉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还要去跟两边谈生意，你知道一直往返月球和地表多累么。” 她是最近几天才到的，自从两边开始通商之后，大量经由月球的技术催熟的植物在地表的土地上生长得十分旺盛，带来的食物总量也大大增加。除了用来和【厄尔庇斯要塞】交换设备器材的那部分之外，剩下的全都由伊莎贝拉代理，带到月球上消耗，她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十五的利润。 同时，她会从月球上带下来许多地表的人没有见到过的、一些便利生活的衣服和电子产品，并打算在地表建造一座电子工厂。 这个包含运输、制造、售卖于一体的公司被伊莎贝拉命名为【地月通商公司】——当然，她就是总裁，手中握有绝对的权力。 她这个【总裁】的权力几乎无可动摇——月球上，她的军衔为少校，并从辛罗元帅和艾露法议长那里得到了特别经商权——这两位【六人议会】的成员很乐意看到伊莎贝拉的公司运转起来，这将会对月球食物紧缺的现状带来极大的缓解。剩下的四位议员也难得地达成了一致的结论——无论任何时候，食物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而在地表这边，教皇陛下则成为了她的最有力支持者，同样给了她在经商方面几乎全部的权限。【万相神国】向来是教皇一人说了算，她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敢去反对。 得到了两边的支持，伊莎贝拉的公司运转得十分顺利，再加上她本身对经商方面的嗅觉和知识，让【地月通商公司】一跃拥有了【月卫一】和地表之间最顶尖的商业地位。 得知这个消息的罗兰家立刻开始巴结这位当初被他们赶出家门的商业天才——地表和月球之间的商业链将会带来巨大的利益，以经商为主的大贵族罗兰家自然也想要分一杯羹。伊莎贝拉是个懂得进退的女人，当时便答应回月球参加他们所谓的【友好的家庭聚会】。 聚会上，家主——伊莎贝拉的哥哥劳伦兹·罗兰满脸堆笑地向她献着殷勤，并打出了“同为罗兰家成员、且还是亲兄妹”的感情牌，希望能得到【地月通商公司】一半的股权。 面对如同强盗一般的要求，伊莎贝拉当时就和兄长翻了脸——当初自己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替她说一句话，现在她发达了，一个个就都如同苍蝇一样围上来。本来她还希望自己的家人能有哪怕一丝的悔改之心，不过现在看来，这帮家伙脑袋里除了钱，估计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东西了。 伊莎贝拉“慷慨”地将【贝希摩斯高等学府】外的那条小吃街的股份给了他们，反正那种小地方，现在自己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她的态度让劳伦兹·罗兰恼羞成怒，却又对自己这个妹妹毫无办法——伊莎贝拉的身份之一可是【少校】，动军方的人？罗兰家不想活了？！ 走出罗兰家的伊莎贝拉一身的轻松——隐忍了这么多年，她总算是从家族的阴影和围堵中逃了出来，并痛快地回击了一个耳光——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心情愉悦的事么？ 而赫尔辛这边，一切同样和他所预想的那样，自己脱离了尤菲兰家，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政客。他证明了自己，也为自己的未来带来了几乎不可动摇的保障。和伊莎贝拉一样，他终于也能松口气了。 不过他也知道，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一个【黑衣主教】而已。 有了【旧日神灵】的帮助，人类必将重回地表。届时，有了【黑衣主教】这个身份作为跳板的他便可以步入新组织的【世界政府】，在那里为自己争取到一席之地。 这，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第193章 【囚徒】的牢笼(三十六) “这群家伙做得不错，”辛罗元帅将报告放在了桌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从教皇的态度来看，那边不会与我们作对了。” “麻烦又少了一个？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玛格丽特博士不咸不淡地说着祝贺的话，她对权力斗争之类的冲突毫无感觉。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在意的，就是桌子上的实验器材和经过重重加密的实验资料。 “你那边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调黛希回来参与实验？”放下了一块心病的辛罗元帅心情十分不错，甚至经过了如同垃圾场一般的实验室，来到了不停散发着刺鼻味道的试验台前。 “上次你还因为黛希实验【生物装甲】的事跟我发了脾气，这次怎么这么慷慨了？” “不一样，这次的实验又没有什么危险。”辛罗元帅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看来这家伙还在记着上次自己和她发脾气的事。 “谁说没危险的。”玛格丽特博士小心地将一只培养皿放进了一台机械中，旁边的显示器上立刻出现了一些分析报告，“这东西虽然不伤身体，但却能伤害人类的精神和大脑，一不小心可是有发疯的可能的——哎你的小情人儿多久没来找过你了？” 她说的是艾因上将——自从上次戴上了玛格丽特给他的那顶奇形怪状的头盔之后，他就患上了偏头疼，尤其是在进入这间实验室的时候，头疼还会加剧好几倍。 这是【生物装甲iv型】的独有功能——【感官共享】带来的副作用。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服用专门的精神稳定药物的话，头疼都还是轻的。 【感官共享】的灵感来自于地表的【超越者】。 【异变种】的战斗力本身就十分出色，但这并不是它们危险的地方。散落在各地的【异变种】就算再多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能给人类造成的伤亡十分有限。 但有了【超越者】的领导，情况将变得大大不同——每个战斗力出色的【异变种】联合起来，由同一个大脑所支配，那么得到的结果可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如果这位【超越者】是一位军事专家的话，那么哪怕只有少量的【异变种】，依旧会是不小的麻烦。 这种技术被玛格丽特博士攻破——说起来，能将【感官共享】实现，还要多亏了莫名其妙出现在实验室二楼的一名与阿布的长相完全一样的少年——这个少年自称【乌波·萨斯拉】，是邪魔之祖【阿布霍斯】的兄弟，在《死灵之书》的记载中，【乌波·萨斯拉】被称为究极祖神、无源之源，一切活动在各个维度、甚至包括地表的【原生种】们在内，全都是由它身上散落下来的某种有机物质进化而成的。 这种有机物质几乎能与任何一个、包括人类在内的物种兼容，不会有任何排异反应。玛格丽特不敢将这东西直接在人类的身上实验，不过就在手边，就有一个现成的能拿来做实验的物种——【骨虫】。 【骨虫】可以和单个人类共享感官，如果这些生物每个个体之间也共享感官的话，那么就能达到和用在人类身上一样的效果。 经过数个月的实验，再加上奈亚和乌波时不时地【指点】她一下，让实验的进度进展飞快，现在要做的只剩下收尾的阶段——那就是如何在不依靠药物的前提下，彻底消除人类在进行感官共享之后带来的后遗症。 这是最难的一点，但只要克服这一缺点，人类将得到一个统一为整体的【贝希摩斯军团】。 那时，人类便可以正式向【原生种】宣战。 反攻地表的时刻，不远了。 —————————————————— 乌撒镇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这里多了一个闹鬼的传说，据说每一个踏入这个小镇的人，都会受到【时间】的诅咒。 这个诅咒并非是老去那么简单，而是让一个人彻底化为灰烬——如同经过万千岁月的风化一般。 而今天，却有一辆装甲车开到了这里。【珍妮】厚实的轮胎压过了散落四处的残垣断壁，一直开到了镇子中央的大路上。 【你们回来了。】 见到车上下来的两个人，白猫【巴斯特】亲自现身迎接她们。 “回来履行我们的约定。”黛希带着不停往嘴里塞东西的阿布走到了巴斯特面前，“最近这边有什么新的变化么？我是说……” 【有……】巴斯特显得十分疲惫，连身上雪白的毛发都失去了光泽，【……你们离开之后，【它】带来的压力与日俱增，妾身每天都在竭尽全力与之对抗，但妾身只是【守门人】级，根本无法与【仆从】相对抗……妾身已经将其余的子民遣散了，在问题解决之前，这里不会有任何猫出现。】 “你为什么不走？”阿布抹了抹嘴上的油——正儿八经由土地种植出来的作物和养殖的猪牛羊鸡鸭鹅做出的肉类的味道、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说实话，如果不是黛希硬拉着她出门，她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那座【异神大圣堂】。 【妾身实在是舍不得曾经的信徒们为妾身建造的祭坛。】巴斯特垂下了头，语气听上去十分憔悴，【现在信仰妾身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那座祭坛，是妾身唯一的念想。】 “会有的，而且会很多。”黛希取下了头盔挂在车上——现在空气中所有的【囚徒】病毒全部进入了完全的沉睡状态，没有【哈斯陶吕克】的命令，它们是绝对不会在生物的体内寄生的。 【尊神大人，您有解决的办法了？】 “不，”阿布摇了摇头，“不是有‘解决的办法’，而是有‘解决的时间’了。” “没错。”黛希拿出小刀划破了手指，一滴黑血从伤口中滴落，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疯狂膨胀，片刻之后，整座乌撒镇便被这令人惊惧的黑血所淹没。 “出来见我。”黛希闭上了眼睛，朝着眼前的虚空说出了自己的命令。 阿布没有参与这件事，因为根本就不用她做什么——以现在黛希的半神之躯，已经足够令【仆从】级别的【旧日神灵】产生本能的敬畏。 话音刚落，镇子周围的黄沙忽然开始翻滚，那些黄沙爬过了黑血聚集到了黛希的面前，片刻之后，一个小小的身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个诡异而丑陋的东西差不多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般大小，却像有着数千年历史的木乃伊般干枯发皱；骷髅一样的脖子支撑着没有头发的、与其身体不成比例的硕大头颅和毫无特征的面孔，上面布满了无数褶皱，身体仿佛可怕干瘪的死胎一般。细小的胳膊长着骨瘦如柴的爪子，那僵直的前伸姿势看起来就像永远在摸索些什么一样。 矮小的怪物向前踏出一步，动作僵硬得可怕，似乎像是被它身上所缠绕的、缝隙中不停向外流着细小黄沙的裹尸布一样的物质所束缚一样——这个诡异的、令人只是看一眼就会感到浑身不适的【东西】来到了黛希和阿布的面前，如同干尸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夸切·乌陶斯】。”黛希用黑血遮蔽了声带，说出了阿布教给她的、从奈亚那里得到的这只怪物的名字。 【“踏尘者”卑微地回应您的呼唤，尊敬的“主人”……】 第194章 地月战争(一) 【第十五军团已部署完毕，沿海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元帅。】 兹维尔中将在视讯会议中向辛罗元帅汇报着最近的作战情况，以及他的【第十五军团】已经安全部署完毕的消息。 自从得到了【地月通商公司】中转来的大量食物，没了后顾之忧的【月卫一】便放心在地表进行了扩张。以【厄尔庇斯要塞】所在的峡谷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出了一些城镇。由于不用担心食物问题，这些城镇几乎全部都是军工厂——只有先保证了安全，才能考虑将月球上的平民接下来。 快速的扩张让地表的武装部队数量捉襟见肘，不得已，兹维尔中将只能向上面申请，调用由他本人管辖的【贝希摩斯舰队第十五军团】——静态防守设施很重要，但必要的时候，可调动的军事力量也是必不可少的。 上面很快通过了他的申请，【异肢】的威胁每个军方的人都清楚，没有强大的火力做后盾，根本没办法压制那些怪物。 除了防守新建的各个城镇之外，【第十五军团】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护送】——借着乌撒镇的【闹鬼事件】，伊莎贝拉买下了这个镇子，作为她的【地月通商公司】的总部。选择这里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乌撒镇处于【万相神国】和【月球开拓地】的交界处，从运输方面来讲要方便一些。 【第十五军团】的另一个工作便是将聚集到乌撒镇的、从【乌拉努城】周边收购来的食物集中运输到【厄尔庇斯要塞】，再从要塞中修建的运输星港转运到月球上。 粮食可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差错，有了重火力的支援，至少不用担心【原生种】的袭击。 说到乌撒镇——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开始传说这里的鬼魂已经离开了，听说最近刚刚兴起的那间大公司的总裁就在那座闹鬼的小镇安了家。那些人已经在镇中住了许多天了，没有传出任何奇怪的事。 有了第一个敢重新住进去的人，另外一些人便也打算去乌撒镇碰碰运气——毕竟那里是与【月球开拓地】相交界的地方，无数的商机在那里等着他们。 可惜，镇子已经被【地月通商公司】给买下来了——或者说，是以五十年为单位租了下来，现在那里的所有地产和商铺全都属于那个名叫【伊莎贝拉·罗兰】的女人，任何人想要去那边做生意，都得先交租金再说。 好在租金很便宜，或许是一切都刚刚起步的原因。总之大量的人涌入了乌撒镇，让这个冷冷清清的废墟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过热闹归热闹，这里有着两个绝对不能违反的规矩，如果有人不遵守这两条规矩的话，【地月通商公司】有权将任何人赶出乌撒镇。 这两条规矩十分奇怪——第一条就是不准杀死猫或虐待猫，不仅如此，在任何时候遇见猫，都要投喂一些食物。当猫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周围的行人和车辆全都要避让，不准对猫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 除了规矩之外，【猫】在这个小镇似乎成为了一个图腾，在镇中心的广场、【地月通商公司】的大楼前，甚至还有一座猫的雕像。这座雕像十分奇怪——它有着猫的头、猫的爪子和猫的尾巴，但身体却是一副成熟性感的人类女性的模样。除此之外，每个街角、每家店铺的门外，都有一座蹲坐着的猫的雕像—— 听说，这是【罗兰女士】特别交代的，对她来说，【猫】这种生物似乎是财富的象征，所以才会对其如此重视。 不过就算没有这条规矩，来到这里的人对猫也十分友善——毕竟，谁会拒绝如此可爱的生物蹭自己的裤腿呢？ 另外一条规矩更加诡异——在与公司前的广场另一侧与之相对的地方，有着一座看上去十分古老的院子。这间院子从外面看上去，建造风格十分诡异，至少完全不在人类的审美观点上。就算不提最外面那层扭曲的、仿佛黄沙聚拢而成的院墙，隐约能看到的内部的建筑也是一样与外面的景色格格不入。 就好像……这里住着的，不是人类一样。 第二条规矩，就是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间院子，不然出了任何事，【万相神国】、【月球开拓地】和【地月通商公司】皆对此不负任何责任。 曾经有几个人因为好奇而进去过，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摆设陈旧了一些，有点像地球时代古老的东方建筑那样。只是这些擅闯进去的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治安队抓了起来，并在第一时间于广场上执行了枪决——如此沉重的处罚力度让众人更加莫名其妙，不过也因此再也没人进去过。 ——冒死进入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破院子，这种不划算的事当然不会有人去做。 事实上，这座院子里居住着一位古老的【旧日神灵】，在阿布和黛希与【踏尘者，夸切·乌陶斯】谈过之后，答应不对它进行抹除，代价就是，在寻找到新的住所之前，它要一直待在这间小院中不准离开。否则的话，它将面对来自【主人】的惩罚。 【想不到，妾身居然还能看到如此繁荣的景象。】地月通商公司大楼顶层，伊莎贝拉的办公桌上，一只毛色雪白的猫正蹲坐在上面，优雅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在办公桌附近的地板上，无数只猫在嬉戏打闹，一边的自动清扫机器人全天无休地工作着，清理着满地的猫毛。 “以后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的。”伊莎贝拉摘下了抗疲劳的眼镜放在桌上，将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在她的大腿上，盘卧着一只肥得像一头猪一样的猫。 ——对于如此“糟糕”的工作环境，伊莎贝拉没有任何抱怨，反而还乐在其中——她本身就是猫奴，在离开罗兰家之前，她曾经养过许多只宠物猫。 【这都多亏了你们。】巴斯特眯起了眼睛，阳光照在了它的身上，让它十分享受。 “不是‘我们’，我并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在外面提供一些技术方面的援助而已。”伊莎贝拉笑了笑，抚摸着腿上的肥猫，视线慢慢上移，看向了变得干净而清澈的天空。 ——那里曾是她的向往，不过现在，她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已经不能再和那两个家伙一起去冒险了。 第195章 地月战争(二) 【月卫一】，第一星港。 贝希摩斯舰队第一军团，【阿波罗】级战争用星舰，【恒星号】。 作为第一军团的旗舰，【恒星号】上一如既往的忙碌，检修成员四处奔走，维护着这艘长达2.4公里的钢铁巨兽，确保它每一个零件、每一个系统都在正常运行。 【恒星号】的人员变动很频繁，尤其是到了今年——许多老兵将从这艘星舰上退役，一些新鲜的血液将注入进来，补上留出的空缺。 黛希等人就在其中。 在她们闪耀的功绩和辛罗元帅的授意下，黛希、阿布、时雨、玛琳和阿贝拉以【中校】的军衔来到了【恒星号】上服役。这几个人的军衔全部得到了晋升——黛希和阿布这两个促进了【万相神国】和月球之间关系的重要人物自不必说，时雨、玛琳和阿贝拉这三人也在【伊阿宋镇】因抵御了多次【食尸鬼】的进攻而立下了赫赫战功，军功章戴满了她们五人的军服，往后的岁月中，她们将作为【恒星号】上的成员，继续为人类的未来发挥作用。 这是黛希的小队第一次分开行动，不过也没有办法——赫尔辛必须要留在【乌拉努城】，以【黑衣主教】的身份活动，伊莎贝拉也必须要维持公司的运转，来为月球和军队的后勤做保障，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俩所做的事，和【贝希摩斯舰队】一样重要。 作为【恒星号】的最高指挥官，艾因上将对这些新人也十分看好，她们有着足够的作战经验，以及对【异肢】有着足够的了解，并且每个人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黛希自不必说，她带领着【恒星号】上的对地单兵部队，在需要执行地表任务的时候，她依然是最优秀的战士。 玛琳通过对机械方面的了解和狂热，加入了维修整备部门，她对机械物品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几乎只需要看一眼、听一听，就能知道哪些部件出了什么问题。当她修好了16号炮台转向时的延迟问题之后，整个维修部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觉得这次艾因上将是招了个天才进来。 时雨因为其出色的指挥能力和在飞行时绝佳的身体控制能力，成为了舰载战斗机群的小队长——【舰载战斗机群】这一战斗编制是每艘战争用星舰必备的，这些灵活的太空用外骨骼可以为主舰提供大量的火力支援，同时还能对敌人进行一定程度的牵制，在乱战中可以显着地减少主舰被攻击的次数与频率。 遗憾的是，舰载战斗机的伤亡率一直都很高——虽然这些比一个人类大不了多少的、装载着电磁脉冲武器的小型外骨骼十分灵活，可以避开绝大部分【盲目者】的攻击，但因为其本身十分脆弱的缘故，在战斗中坠毁的几率一直居高不下。 可即使如此，也不能让更“廉价”、寿命极短的克隆人士兵来驾驶——首先就是这东西配备的电磁脉冲武器造价很高，不能用来大量消耗，使用克隆人士兵的前提是将他们作为消耗品来使用，从这一点上就与最初的设计理念有冲突。 其次就是驾驶小型战斗机外骨骼需要很高的操作技巧，克隆人的寿命很短，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学习和练习，只能由寿命很长的【自然人】来操作。再加上克隆人本身就是为了消耗而制造的，他们的痛觉神经中枢被完全切除，为的就是让克隆人有悍不畏死的无畏心态。而剥夺了痛觉的结果就是会影响到一些日常的判断能力，在作战时接收不到主舰指令的时候无法作出合适的判断，反而还会增加伤亡率。 说得简单点，自从有【舰载战斗机群】这个编制以来，平均的死亡率在20%左右，也就是说五个【自然人】里面，有一个是回不来的。如果使用克隆人的话，经过军方的计算，这个数字预计会达到75%甚至更高。 这个损失谁都承担不起。 其实如果只看身体协调能力和总体素质的话，黛希是要远远强于时雨的，但黛希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方向感极差——在地表有雷达指引的时候还好，一旦到了上下左右都无法分辨的太空中，立体的坐标一下子就让她晕头转向——在入舰职能测评的时候，黛希驾驶着舰载机在太空中差点儿撞了【恒星号】的指挥室——虽然她本人有些沮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贝拉·丹尼尔是蕾娜的副官，她的【灵感】特质更偏向于探查，将指挥室的仪器连接到她的大脑，她就可以做到侦查五千星码之内的一切物体——【星码】是星舰这种大型作战个体专用的测量手段，1星码的距离差不多是100米左右，也就是说，星舰周围500公里以内的任何事物，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在地表守卫【伊阿宋镇】的时候，也总是她第一个发现接近中的敌情的。 至于阿布嘛…… 她算是机密本身，也算是个吉祥物吧——艾因上将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并将阿布安排在了操控武器系统这个位置上。说实话，这个位置实在是很闲，说是操纵武器系统，基本上只是汇报一下哪座舰载炮台出故障了而已。实际上控制这些炮台的，则是艾因上将的首席副官——【恒星号】的舰载人工智能机械。按照军方的一贯做法，舰载人工智能机械与其所链接的战舰同名——比如辛罗元帅的【帕蒂号】——所以这位人形的人工智能的名字，就是【恒星】。 本来蕾娜也应该一起登舰，艾因是这样要求的，辛罗元帅也批准了，但蕾娜却婉拒了这个职位——这并非是抗命不从，而是她在地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比如，辞去赛斯提伯爵家安保这一职务，凭借其优秀全面的个人能力，进入了正在与【万相神国】交战中的机械之国——【维斯坦尼亚】。 没错，地表两大人类集落、新兴的两个国家之间的全面战争，已经开始了。 第196章 地月战争(三) “这群依靠怪物的家伙们抵抗还真是顽强。” 机械帝国【维斯坦尼亚】边境前线，军备检修库中，两个检修工正趁着休息时在一起闲聊——与【万相神国】的战争已经开打十几天了，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天，两人所在的车间就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有损坏的战车被送进来。 那些战车损坏的样子十分恐怖，15mm厚的装甲板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一样，从裂口来看，似乎是某种生物的爪子造成的。 “真是一群可怕的怪物，”年长一些的检修工【基尔】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看着眼前战车上狰狞的伤口，心中不自觉一阵发毛。 不过该修还是得修，这辆战车的动力系统没有任何损伤，只是外装甲和炮台不能用了。车间里有的是同型号的替换零件，就是换起来有些麻烦。 “喂，新来的！”基尔朝旁边自己的工友喊了一嗓子，“听我的信号！等我把挂钩挂好，你就把这玩意儿吊起来！” 另一位检修工十分沉默寡言，平时基本都是在倾听状态，一天到晚也不说几个字。要不是前线的维修人员人手不够的话，谁都不愿意和这种闷葫芦在一起——每天修车的生活就够枯燥了，和自己一组的人又不怎么说话，这让基尔十分难受。 将损坏的装甲车开到了吊架下方，停在了固定的位置上，基尔从车上跳了下来，固定车轮、切割装甲板、拆卸炮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当他再次将护目镜推到额头上的时候，吊架的数个钩子已经钩住了损坏的装甲和炮台。 “纳鲁！往上升！”基尔点了根烟，招呼了一声坐在吊架操作台上的工友——这座车间中的检修师傅们都是两人一组，在吊架等机械设备的辅助下，修一辆车并不需要多少人手。 被他称作【纳鲁】的、新来的检修工在听到喊声之后，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随后推动了操作杆，吊架缓缓上升，将战车损坏的部分吊了起来。 将那些废铁堆到一边——这些废铁会有专门的人带走回炉重铸，虽然【维斯坦尼亚】的武器储备很多，但也没到可以随意浪费的地步。 将新的甲板和炮台吊回来，基尔手握焊枪，将接缝处焊接好，再打上几根铁条加固——说实话，这样的维修效果很差，如果对方拥有大当量爆炸物的话，很容易就会被炸开。但现如今地表的人类能有一把老式的步枪就算不错了，谁还能弄出那种爆炸效果的武器来？ 况且就算装甲完好，也会被那些【异变种】怪物撕开，这样修补的心理安慰效果要大于实际用处——只要能防住步枪的子弹就行了，至于那些怪物，只能依靠这边的火力足够强大，能将【异变种】压制在安全范围之外。 外部维修完毕，接下来就是内部炮塔系统的连接——这些事基尔就不如这位新人了，他坐在装甲车炮塔的顶部，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纳鲁】在车内忙活，不到十分钟，炮塔就开始左右旋转起来。 “同步系统校准完成，转向系统连接完成，瞄准器没有误差……”【纳鲁】有些中性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听得上面的基尔心中暗暗称赞——这家伙又破纪录了，上次检修内部系统的时间是11分10秒，这次甚至连十分钟都没用上。 现在他算明白为什么上面会录用这样一个新人了，敢情确实有两下子。 “喂，小子，”趁【纳鲁】从下面上来的时候，基尔递过去一根烟——这些系统他也会，但用时要长很多。同样是维修系统，如果让他亲自来的话，怎么着也得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完工，“干这行多久了？” “谢谢，我不抽烟。”【纳鲁】摆了摆手，表达了谢意之后拒绝了对方，“在来这里之前，我家是维护我们集落的全部机械系统的，战车类的也有接触过。” “看你细皮嫩肉的，真不像干这个的。”基尔瞄了一眼他雪白的脖子和手腕，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纳鲁将撸起的袖子放了下来，又把领子往上竖了竖。 看着对方有些警戒的样子，基尔哈哈大笑了几声，他伸手拍了拍这位身材看上去略显单薄的搭档，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大胡子说道：“放心，老子对男人没兴趣！不过你可要小心9号吊架的那两个家伙，那两个混蛋专门对男人下手，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他们最喜欢了！” “谢谢您的警告。”听了基尔的话，【纳鲁】将鸭舌帽的帽檐向下拉了拉，拍了拍工服上的灰尘，说道，“我去卫生……解个手。” “去吧，我们12号吊架的效率是最高的，偷会懒也不会有人发现的，你可以‘去’得久一些！” 洗手间里，【纳鲁】从隔间出来，在经过几个连门都不关的隔间的时候，他低下头快速走了过去。在洗手池洗手的时候，【纳鲁】抬起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满脸的油污，满是口袋的工作服上也沾了不少，上面甚至还有几个破洞；但在帽檐之下，却是一张被掩饰得很好的精致面容，尤其是那双眼睛——天蓝色的瞳孔之中，总是透着一种与平常人不同的高贵气质。 ——没错，他——不，应该说是【她】——并不是什么维修工【纳鲁】，而是混进了机械帝国、以卧底的身份活动的蕾娜·泽梅尔。 在从皮特那里得知机械帝国【维斯坦尼亚】即将发动全面进攻的消息的时候，她便联络了赫尔辛，准备进入帝国的阵营进行卧底行动——她从赛斯提伯爵那里听说了赫尔辛当上了【黑衣主教】的事，也知道了【万相神国】与月球正在和平相处，神国为月球人提供了大量的食物，如果被机械帝国占领的话，对双方都是极大的损失。 况且这是她们几个拼了命达成的战果，绝对不能被机械帝国就这样破坏掉。 协议中，月球和神国之间不可以有任何武力方面的交流——这个顾虑主要来自于神国这边，这些原本仇视着月球人的家伙们担心一旦月球的武力介入，或许就会破坏掉他们现有的一切平稳生活。在【风旅者】的眼中，月球人已然是一副【奴隶主】的嘴脸，想要改变这种看法还需要时间。 而光依靠【异变种】的话，虽然这些怪物无穷无尽，但面对机械帝国的炮火总是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教皇已经按照协议将大部分的【异变种】全都封存起来，现有的【异变种】完全依靠从世界各地聚集到此的后续【部队】——签署协议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机械帝国会大举进攻，如果考虑到这点的话，月球的军方应该会允许神国晚一些执行【异变种】休眠协议的。 唤醒休眠的【异变种】需要时间，将那些怪物聚集起来也需要时间，在那之前，神国的前线其实一直都处于劣势。 她必须要尽可能拖延机械帝国的脚步——至少也要将他们的军事部署告知赫尔辛，无论如何，眼下优先保下【万相神国】才是最优先的考虑事项。 第197章 地月战争(四) 面前的报告堆积成山，小小的桌子几乎都要装不下了。赫尔辛皱着眉看着一边终端上显示出来的附近的地形图——在【万相神国】东边界处有一条长长的红线，这条红线就是神国与帝国之间发生交火的地方。 桌子上的那些报告绝大多数都是伤亡数字和【异变种】的损失数量——这些都不重要，在赫尔辛的眼中，最重要的只有几张纸而已。 这几张纸上写的，是蕾娜从机械帝国【维斯坦尼亚】那边的终端中窃取回来的、最近几天的军事部署，以及后续部队的支援情况。 当蕾娜联系到他、提出要去机械帝国做卧底的时候，赫尔辛差点儿没从自己的分教堂中冲出去找她——贝希摩斯舰队在上，这家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她可是三大贵族之一【泽梅尔家】的尊贵千金、第一舰队最高指挥官艾因·泽梅尔视若珍宝的亲妹妹、【贝希摩斯高等学府】建校以来最优秀的首席毕业生、辛罗元帅亲自暗示其是自己接班人、【伟大的克苏鲁】灵魂的宿体—— 万一要是出了点儿什么岔子，这些压力可全都得压在他的身上——赫尔辛曾幻想过蕾娜的尸体被从前线带回来的样子，不过也就想到这为止了。 下一步，他肯定会被艾因上将、辛罗元帅还有那个能够操纵人梦境的可怕怪物撕成碎片。 【黑衣主教】？呵，自己这个名头在这三位巨头的眼中就如垃圾一样一文不值。 就算这三位这关过去了，黛希、阿布她们那关他也过不去——他们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万一蕾娜出了问题，自己根本没法和这些人交代。到时候，恐怕就连伊莎贝拉也不会原谅自己。 但蕾娜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这个女人只要认定了什么，那真是八艘星舰也拉不回来——事实上在自己收到蕾娜要离开的信息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神国。 连挽留和阻止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咳哼……”就在赫尔辛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的一声轻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猛然转过头来，发现教皇不知何时进入了他的办公室。 “妮露……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见到是教皇，赫尔辛才放松了下来——他现在是【黑衣主教】，在下面的人面前必须要保持形象。现在他的形象可不怎么好——作为身份象征的黑袍被他随意披在了身上，脚上也没穿着靴子，而是脱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平民区的流浪汉一样。 “你傻了？”教皇抬起袖子遮住了嘴巴，轻轻笑了几声，“朕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离开好吧？” “……哦，对。”赫尔辛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昨晚教皇亲自来找他，准备跟他商量一下嘉奖仪式的事——赫尔辛为神国做了这么多，教皇早就开始计划对其行为进行一次公开的表彰活动。这样既可以确定他尚且不稳的地位，也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收敛一些——比如【月球反对组织】那帮人。 后来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就“商量”到床上去了——虽然教皇位高权重，但说到底也是个不怎么出门的女人，与异性的接触次数更是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面对这方面十分“在行”的赫尔辛的撩拨，她把持不住也是很正常的事。 “还有，在外面的时候不准叫朕的名字，要称呼朕为‘陛下’。”虽然教皇一样从床上下来，但她已经将自己梳洗整齐，一点邋遢的样子都看不见。她走到赫尔辛的身边，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看着终端中的地图和蕾娜传递回来的消息，“这就是最近的战况？” “很不乐观，”提到这个，赫尔辛的注意力从教皇妮露埃尔·蒙塔古那边回到了报告上，“蕾娜带回来的消息说，最近【维斯坦尼亚】将会再次派遣一个师团的兵力到南线，看来他们已经找到我们的软肋了。” “南线的地势很平坦，没什么自然掩体，他们的战车可以长驱直入——事实上，我们在南线损失的【异变种】数量是最多的，如果他们集中攻击这里的话，不到半个月，战车上的大炮就能轰到我们的城墙。” “蕾娜是……当初和你们一起潜入朕的国家的那个姑娘？” “嗯，你没见过。她是我们小队的队长，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杂事，比如我们最讨厌写的即时报告。” “真是一位勇敢的姑娘。”教皇佩服地说道——说实话，孤身深入敌营这种事，她只是从一些被【夜魇】搜集来的、旧时代的小说上才能看到这样的桥段。而事实上，做这种事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不仅勇敢，而且美丽、优秀，就是性格有些古板……”“你还好意思评价别人。”教皇用指节敲了一下赫尔辛的额头，“虽然朕不懂得打仗之类的……但如果有需要的话，朕可以增加一些【异变种】的数量。” “【异变种】不是大多数都休眠了么？你不是说【异神】大人唤醒它们需要时间？” “并不是休眠中的【异变种】。”教皇摇了摇头，用修长的手指卷住了自己鬓角垂下的长发——这是她在思考时的小动作——“朕可以支配一些【异神】大人的力量，虽然不能加速唤醒休眠中的【异变种】，但朕可以重新感染一批，比如……” “数量庞大的【食尸鬼】。”赫尔辛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没错，现有的休眠中的【异变种】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天晷星】本土的生物，它们的数量十分庞大，但经过这近三百年的时间，繁殖能力强大的【食尸鬼】估计早就超过了这个数量，如果能控制它们的话……” “那简直比唤醒现有的【异变种】的战斗力还要强大。”赫尔辛对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多兴奋，而是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但这样做的同时，也会让月球那边对【万相神国】的危险评估更上一层楼。他们还不知道【囚徒】病毒可以感染本土生物以外的【原生种】，如果他们知道了的话，肯定会对此有所警戒，也会对你多加提防。” “你没有将朕的大圣堂中看到的那些仆人汇报上去？朕还以为你肯定会这么做。”听到这个消息，教皇心中不禁有些窃喜——那些异变的【原生种】们对月球人是个巨大的威胁，这个男人选择了隐瞒——虽然他是月球人，但至少说明现在，他真的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也不枉自己昨晚把身体给了他。 “妮露。” “嗯？” “现在我是你的【黑衣主教】，做事当然要优先考虑这边一些。况且我知道你是不会拿那些异变的【原生种】做些什么不好的事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嗯……”面对赫尔辛的信任，教皇的心中流过一丝暖流——虽然眼前这个家伙花心得很，但至少，他对每个和他有关系的女人都很负责任。 爱情？呵，这个时代，爱情还有什么可歌颂的？况且自己的寿命近乎无限，眼前的男人的生命在她的眼中恐怕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对于赫尔辛，教皇只是将他当成了自己漫长生命中的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并没有任何独占他的想法。 而且她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心，早就留在了伊莎贝拉·罗兰那个女人那里了。 “但月球人不知道，所以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尽量不要暴露这个能力，嗯？” “……听你的。” 第198章 地月战争(五) 机械帝国【维斯坦尼亚】前线，6号维修整备车间—— 化名为【纳鲁】的蕾娜正趁着车间主任去开会的时候，借着【方便】的空隙偷偷摸进了办公室。今天是阴天，漆黑的午夜和昏黄的旧式挂灯给了她很好的掩护，再加上她的身手很好，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踪。 将藏在袖子里的腕式终端连接到了车间主任的台式终端上，她开始下载一些最近的、备用零件的入库情况。 蕾娜在学校中学习过地表行军时的一些相关常识，在前沿阵地得到保障的情况下，通过后续跟上的补给状况就可以判断出支援部队的大致数量。 合金装甲板6000套、通用式履带5500套、旋转式炮塔配件4000套、通用式炮塔弹头枚…… 看着这些数字，蕾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那座废弃的军事基地中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军火存量——这些肯定只是其中一部分，【维斯坦尼亚】中肯定还有更多。甚至很有可能的是，那里有着能够生产这些军备的军工厂——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接下来的战斗会呈现一边倒的状态。 局势将会对【万相神国】越来越不利。 就算将这些情报传递回去，神国那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当这边的战车和炮台的数量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异变种】将完全无法接近，在远处就会被轰成碎肉。 这就是拥有资源的好处——【月卫一】不得不将大量的资源提供给星舰用来防守【盲目者】的入侵，不然的话，还没等人类返回地表，月球就先没了。 但【维斯坦尼亚】却可以肆无忌惮，因为地表上的资源——比如各种矿石——都远远超过月球的储量，所以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 在维修车间的这段时间里，她听过不少关于【维斯坦尼亚】的事，这个蛮横无理的国家正是用这些战车和大炮强行将周围的【风旅者】集落纳入版图。与之相比，虽然操控着【异变种】这种怪物，但行事风格上，【万相神国】相对来说要温和得多。 起码神国不会主动向外实施侵略行为——进入神国的人全都是自愿的，提出合并与请求庇护也都是出于主动选择，并没有人强迫他们。 ——看来对月球有威胁的并不只有【万相神国】，等月球人在地表站稳脚跟的时候，【维斯坦尼亚】也必将成为一个无法忽视的威胁。 至少从地表火力来说，他们并不逊色于月球这边。 好在月球有着机械帝国无法企及的优势——那便是强大的空中力量，只是想要空中力量发挥作用，起码也得等到能够完全应付【盲目者】以后再说。 在现在两国的冲突中，【月卫一】能提供的支援就只有地面部队——但就算是地面部队，也因为与【万相神国】之间的协议不能出动。两国之间的协议之一就是除了食物与日常用品的贸易之外，不会有任何军事上的往来。不然神国国内仇视月球的那些人肯定会搞出什么事来。 所以蕾娜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这些情报传递回去，尽可能让神国做好防守。想要反攻是不太可能了，对面的火力网是现在的神国完全无法突破的。 传输完最后一个字节，蕾娜稍微松了口气，可就在她将数据线收回腕式终端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是谁？” 蕾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她将帽檐往下拉扯了一下，拿起了手中的一摞准备好的文件慢慢转过了身：“主任，我是12号吊架的纳鲁，之前送来的维修记录有遗漏的地方，我把剩下的部分补上送来。” 她手上的确实是维修记录，之前送来的时候，她故意留下了一部分，就是为了有借口能进来主任的办公室。 “放那吧。”见是自己人，主任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随手将自己的手提终端放在一边，转身就坐在了沙发上，“随便放哪都行，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是……”见对方神色无异，蕾娜稍稍松了口气，将文件放在桌子上准备离开。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主任却忽然叫住了她。 “等等。” “主任您还有什么事？”蕾娜尽量压低了声音，她必须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人——维修车间可不招女工。而这种地方，恰恰是短时间内最容易混进来的。 “你是12号吊架的？” “是的。” “叫纳鲁？”主任打开了手提终端查阅了一下，“纳鲁·维达，23岁，精通电子机械……” 看到对方正在调查自己的入职简历，蕾娜没有丝毫慌乱——她在简历上写的毫无破绽，而且她是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在【维斯坦尼亚】最西边的小镇上参加应聘的，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不错的技术，我很早就在意你了。”主任调出了最近的维修记录，12号吊架的效率远远高于其它吊架——整个车间的人她都很熟悉，当然不可能是那个大胡子的电焊工将效率提起来的。 焊接这东西随便教一教谁都能很快掌握，但电子机械这方面就不一样了。除了要有相应的专业知识外，还要对现有的战车的系统十分熟悉。 “……主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蕾娜将头低下去了一些，同时右手捏住了一根铁丝。铁丝的末端连接着臂弯附近的腕式终端，那里藏着一个刀片。 万一被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就算主任死在这里，只要自己的手脚利索点，等到再有人发现的时候也是明天早上的事了。 主任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位车间主任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比蕾娜要高一个头，至少也得有180公分以上，和黛希的身高有一拼。二者不同的是，黛希的身材看上去很紧实，常年的军事训练让她的身上大部分都是肌肉。 但这位主任不一样，从她穿高跟鞋走路的这几步来看应该是没有接受过体能训练的，对付她应该不难。 蕾娜低着头，只能看到她高耸的胸围，就在蕾娜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主任却忽然对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把帽子摘下来。” 第199章 地月战争(六) 听到对方让自己摘帽子，蕾娜就做好动手的准备了——万一这家伙看出什么来，她得在对方大喊出来之前将之处理掉。 想着，她看了看旁边的电灯开关，等下打起来的时候一定要先关灯再说。 蕾娜慢慢摘下了帽子，当她的面容全部露出来的时候，主任忽然抬起了手——就在蕾娜打算动手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手的目的竟然是抬起了她的下颌。 “不错嘛，比照片上的标致多了。”主任眯起了眼睛，左右端详了一下蕾娜的脸，“你23岁了？” “……是。”蕾娜慢慢将钩出一半的刀片又退了回去——看样子对方并没有拆穿她的伪装。 为了让自己更像男人一点，她剪去了自己的头发，只留到耳鬓为止，胸部也用布条缠住，再加上宽大的工作服和刻意压低的嗓音，从外表上看，她就是一个身材略显矮小的男人。 “哼，别想骗我。”虽然话这样说，主任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略带深意的笑容，“谎报年龄进来的？看你的样子，顶多只有十六岁。” 这一句话让蕾娜的大脑差点儿死了机——这家伙什么意思？干嘛总揪着自己的年龄这一点不放？！ 见蕾娜愣着没说话，主任的笑容更浓郁了：“我猜对了，对吧？放心，我不会对外说的。你可以继续在我的车间赚这份钱，不过相对的……你要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要求？” “只要你每天晚上换班之后都过来陪我，我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你知道的，谎报年龄虽然没犯什么罪，但我有权力将你赶出去——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工作就是为了赚钱是吧？你也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吧。” 主任一边说一边用指甲在她的下颌轻轻划过，弄得蕾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这说话的语气和眼神，怎么跟赫尔辛那根花心大萝卜一个德行的？！ 想到这，蕾娜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完了，自己似乎落到了一个女流氓的手里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先不说被赶出去就会失去探查对方兵力的最好手段，万一暴露了自己女人的身份，搞不好会被送上这边的军事法庭——在军队里伪造身份可是重罪，至少在【月卫一】上面是这样的。 “主任，您想要我做……什么？”蕾娜的声音有些畏缩——这可不是她装的，而是真的有些慌了。 毕竟军事课堂上可没教过该怎么对付一个女人，那是赫尔辛那家伙的专业。 畏缩的声音似乎更加激发了主任的某种癖好，她舔了舔嘴唇，看了看眼前的这位英俊的【小生】，说道：“你不用怕，也不做什么，我这边缺一个秘书，帮我整理文件的。白天的时候你可以在12号吊架继续工作，晚上来我这边加班，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说着，主任走回沙发旁边，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钱递给了蕾娜——这是机械帝国这边的通用货币——“一个月的薪水，够不够？” 看着眼前的那叠钱，蕾娜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了，她倒不在乎钱什么的，主要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选择自己——车间里长相好看的有的是，自己这个【男人】要身高没身高、要身材没身材——她从赫尔辛那里听说过，女人选择男人的条件之一就是身高和身材，这也190公分身高的赫尔辛能在【月卫一】众多酒吧中脱颖而出的重要条件。 “姐姐我啊，就喜欢年纪小的！”似乎看出了蕾娜的疑惑，主任媚笑着解释了一句，同时手还在她的身上各处捏了捏，“你的年龄、身高、长相都合适，怎么样，考虑一下？” 考虑？还考虑？！老娘有得选择么？！ 蕾娜心中嘶吼了一声，最后慢慢地下了头，轻轻地点了点。 ——她妥协了，为了【万相神国】和月球。 “姐姐我就喜欢聪明人。”主任将钱塞进了她的口袋里，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弄得蕾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依靠出卖色相办事，更想不到出卖色相的时候，竟然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这让她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 【异神大圣堂】，午夜。 赫尔辛正在处理蕾娜带回来的一些数据，最近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从刚刚传回来的加密数据中，赫尔辛发现对方的增援不止有一个师团。 前线的维修车间一共有九座，从每个车间分到的维修部件推算，这次机械帝国的增援至少也有一个军团的数量。 一个军团——【万相神国】一共才多少人？！对方派来的增援数量，差不多就有【乌拉努城】三分之二的人口了。 再加上那些战车和弹药——看着那些数字，赫尔辛已经开始考虑该以什么正当理由让【月卫一】也参战了。 光凭现在的【万相神国】，肯定是撑不住的。 就在他分析那些数据的时候，一段音频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音频？处在四面皆敌的环境中，她还敢录音？就不怕旁边的人听到么？！ 可当他解密了那段音频，听完了整个过程的时候，这个阅女无数的风流男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坐在了那里，就连教皇穿着睡衣喊他睡觉也没听见。 “……你怎么了？”教皇妮露看着赫尔辛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显示屏，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教皇推了推他，赫尔辛才给出了反应，然后将耳机摘下来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短短几分钟的音频过后，教皇也露出了和赫尔辛一样的表情。过了很久，她才勉强动了动嘴唇：“蕾娜小姐她……不会出事吧……” “我得赶紧联系【月卫一】……”赫尔辛用力搓了搓脸，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事可大了，要是让我们艾因上将知道他最宝贝的妹妹干这种事，天知道那个妹控会干出什么事来……” “妹……什么？”教皇没听过这个词。 “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要阻止那家伙干傻事！” 第200章 地月战争(七) 【大末日历】291年5月7日。 按照【月卫一】的人工天气设置，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但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中却是雷阵雨转大到暴雨。 辛罗元帅在听完赫尔辛传回来的那段录音之后，面色凝重得和雷阵雨时的天空也差不多了。现在她的心中在盘算着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艾因上将。 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应该告诉他。那段录音记录的是6号维修车间主任办公室中的对话——蕾娜将这段对话录了下来，这完全是她无意间的行为，一开始她还打算能从主任的口中问出什么东西来。 可结果是，问倒是问出来了，却是别的一些东西——比如这个女人的癖好之类的。 严格来说，她们两个女人也出不了什么事，但蕾娜是伪装成男人留在那里的，万一将来两人走到了上床的那一步，百分之百会暴露。 拥有奇怪癖好的人性格一般都很偏执，如果身份……性别暴露了，天知道这个变态主任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辛罗元帅犹豫的原因，是因为最近【盲目者】的动作——根据卫星最新的大气层检测报告，一团热能辐射极高的云团正沿着大气层的【热层】与【散逸层】之间聚集。参照以往的经验，所有【贝希摩斯舰队】中服役的士兵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盲目者】正在聚集，时隔近20年，它们似乎打算再次向月球发起进攻。 而且这一次的规模，远超历史上一切入侵行为。 至于原因，辛罗元帅和军事大厅多少也能猜到一些——随着与【万相神国】教皇陛下之间的协议生效，原本作为【盲目者】食物来源之一的【异变种】几近消失，【原生种】又不在它们的食谱上，想要填饱肚子，就只能将目标放在人类身上。 地表同样有着不少人类，但去地表捕食之前，却需要克服【天晷星】的引力——引力对它们来说似乎是一种很沉重的负担，极少有【盲目者】愿意降落到地表捕食。比起落地，有时它们宁愿去捕猎一些误入属于【盲目者】捕食区的【夜魇】。 ——还有处于引力比较小的、月球上面的人类。在它们的眼中，【月卫一】这座结实的钢铁要塞就好比一个巨大的罐头，只要打开盖子就能吃到里面美味的食物。 还好军方对此早有预料，【贝希摩斯舰队】全部出动，时刻警戒着那团散发着高热辐射的【云层】，只要它一有动作，这边立刻就能做出反应。 辛罗元帅也考虑过主动进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背靠着星港可以有更好的补给后勤，也能有地对空火炮的火力支援。在不清楚那团【云】中有多少【盲目者】的前提下，最好的判断就是就近防守。 地表的开拓地刚刚建立，月球的食物也渐渐充沛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人类已经禁不起任何额外的损失了。 正是考虑到这点，她才不敢将蕾娜在地表做的那些事告诉给艾因。第一舰队的位置十分重要，指挥舰队的艾因·泽梅尔上将也是身负重担，他绝不可以在这个时间点因为任何事而分心。 这一战，关乎整个月球人类的存亡，不能有任何差错。 —————————————————— 【恒星号】，舰桥，舰长休息室—— 黛希和阿布被艾因叫了出来，当然，这次会面完全是秘密进行的，至少现在，还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塔库曼中校，伊塔中校。”在二人进入休息室，向自己敬过礼之后，已经等待很久的艾因上将示意她们随便坐，“我知道你们和我妹妹的关系很好，所以我就不见外了，私下的时候，我会称呼你们为黛希、阿布，这样可以么？” “当然可以，泽梅尔上将。”在上级面前，黛希总是很守规矩，这大概和她的性格有关系吧。 “叫我艾因就行，”男人整理了一下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坐在了二人对面的沙发上，“你们在地表时对我妹妹蕾娜很照顾，上次在玛格丽特女士的实验室中时间太过匆忙，没时间做些什么，现在，我仅以蕾娜·泽梅尔长兄的身份，向你们二人表示感谢。” “小蕾娜是我们的战友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阿布毫不客气地拿起了桌上准备好的茶点，甜甜的点心很合她的胃口，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况且她也照顾了我们不少。不过……艾因上将，你这次叫我俩过来，大概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吧。” 对于阿布毫无礼貌的行为，黛希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早就预想过现在的场景，并做好被处罚的心理准备了。 阻止这个家伙吃东西？呵，这个难度恐怕不亚于和【旧日神灵】为敌。 艾因上将当然不会在乎阿布的行为，他知道这个女人是【旧日神灵】，而且还是很高位的那种，与这种翻个身就差点儿毁灭了全人类的存在起争执并不明智。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因为阿布的身份才叫她们过来的。 “没错，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后面的话，我就直说了。”阿布直来直去的性格，艾因倒是一点都讨厌不起来，比起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政客，还是和这种人说话比较轻松，“相信二位一定都收到了最近的军事部署了吧。” “飞天……【盲目者】那件事？”阿布回想了一下，前几天确实有人将一段很难看懂的文字发到了她的终端上，经过黛希简单的解释，她才知道要打仗了。 “没错，【盲目者】进攻之前，【天晷星】朝向第一月亮【克罗托】这一侧总是会出现高热辐射的云层，这个云层会一直跟随着第一月亮的公转位置，是它们进攻的前兆。而且这次的规模，比往日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也许……是人类所面对的、除了【大末日】之外最大的危机了。” 说着，艾因上将点头示意旁边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恒星】，让它打开了军事星图。 “【克罗托】只会以一面朝向【天晷星】来公转，也就是说，人类大部分的居住地会完全暴露在这群怪物的爪牙之下。如果【贝希摩斯舰队】失败，发生的悲剧或许会比十九年前的那次严重千倍万倍。” “所以，阿布·伊塔女士，”艾因的目光落在了阿布的身上，“我需要你对这些怪物的全部了解，以帮助人类度过这次灭顶之灾。” 第201章 地月战争(八) 听到上一次的【盲目者】入侵，旁边的黛希不由得握紧了双手。 那次入侵带来的损失，她至今记忆犹新——就是在那场灾难中，她的父母永远离开了她和妹妹。因为凡妮莎的病情原因，当时的黛希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她没日没夜的赚钱，只为妹妹能够多活一天。 她的父母平时在为【奥兰多重工】工作，平时拿着不错的薪水，用来治疗凡妮莎绰绰有余。但二人去世之后，塔库曼家仅剩两姐妹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黛希当时几乎牺牲了一切时间——当同龄的姑娘们还在思考明天学校午休的时候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她已经扛起了二人的生活。 这近二十年来，她从未忘记那次入侵，黛希不止一次想要亲手给父母复仇，后来她会加入军方，除了给的薪水比较高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个。 可惜，她的运气不太好，一直都没有得到晋升的机会。如今，她坐在了【贝希摩斯舰队】最先进的战争用星舰之一上面，再加上有了黑血的加持、凡妮莎病情的稳定，为父母复仇已经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你是说，让我去消灭那群【盲目者】？”听到艾因上将的要求，阿布眯起了眼睛，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并不是，阿布女士，”艾因上将摇了摇头，“人类已经有了对付它们的手段，玛格丽特博士所研发出的电磁武器可以对它们造成有效杀伤——当然，这个理论同样是来自【你们】。” “嗯。”阿布不置可否，她知道艾因说的是奈亚——只有那家伙喜欢干涉别的种族的内部事件，尤其是人类的。 “我们想了解的，是如何破解这群怪物的隐形能力。”艾因上将说出了最终的目的，“据以往的战斗记录显示，这群怪物有着能让自己的身体与周围的环境完全同化的能力，这种能力甚至连我们现有的任何雷达都无法对其进行探测，我想要知道的，是如何在那群怪物接近的时候察觉到。” “上次你们是怎么做的？”阿布喝了口红茶，这东西可是稀有品，是泽梅尔家珍藏的，哪怕是在【月卫一】最高级的餐厅都没有这种东西。 “上次与这群怪物交战的人是辛罗元帅……当时她还是校官。据她亲口所说，我们没能探测到它们接近的任何反应，当它们发起进攻，或者说，‘捕食行为’的时候我们才给出反应，在那之前，我们毫无办法。” 艾因上将的语气有些沮丧，当时他还在【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上学，并没有参加那场战争，是事后从战斗记录影像中得知的。 “怪不得。”阿布看了旁边的黛希一眼，她曾听黛希说过关于父母的事，知道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那次入侵带来的灾难，彻底毁了她们一家人的生活。 “很遗憾，我不会帮你看穿那些家伙的隐身。首先，【盲目者】的‘隐身’与你所理解的并不是一回事。它们是介于两个有一部分重叠的维度之间的生物，说得简单点，就是它们可以将身体的一部分暂时隐藏于另一个虚无空间中，并不是光学、电磁学之类的探测器可以探知到的——因为在它们现身之前，本身就没处于现在这个宇宙。” “其次，考虑到与辛罗元帅之间的协议，我不可以暴露关于我的一切——这点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嗯。”艾因上将点了点头，他确实从辛罗元帅那边听说了这件事。 “如果我来识破这些怪物的位置，肯定很多人都会暗中调查我——我问你们，上次【灵感等级】测试的时候，我的【灵感】是多少级？”阿布看着艾因上将的眼睛，她知道这家伙肯定会有自己的第一手资料。 “……零级，毫无【灵感】。”艾因立刻作出了回答，现在可不是互相隐瞒的时候。 但艾因也知道，阿布的【灵感】为零的原因，是因为现有的仪器只是为【人类】这一群体所准备的，无法测量一个【旧日神灵】的【灵感】。 “没错，一个【灵感】等级为零的人可以发现军方这么多科技和人才都发现不了的敌人，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至于那些盲目者……我猜与它们相连接的那个宇宙估计已经湮灭了，所以才会来到这边觅食。”阿布放下了茶杯，看着对面越来越绝望的男人的脸，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虽然我做不到，不过……她可以做到。” “……我？”黛希看着阿布指向自己的手指，顿时愣住了。不光她自己，就连艾因上将的眼中也恢复了一些光彩。 “对就是你。”阿布点了点头，“至于原理嘛，首先就是，黛希你是这个宇宙的生物，但体内还流着我的黑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是横跨两个维度的人，甚至比起那些【盲目者】，你还要更有优势一些，比如可以使用我的一部分能力。那群家伙藏得再好，也无法藏起【贪婪】与【食欲】。” “黛希，在现在的你的眼中，【盲目者】将无所遁形。”阿布总算是说出了令人精神振奋的话来，“而且，上次【灵感】测试的时候——对，就是毕业的那天进行的测试，你的灵感等级是多少？” “【五级】。”黛希立刻说出了“官方答案”。 “不不不，不是拿来蒙人的那一套，而是真实等级。”阿布摇了摇头。 “……【九级】。”黛希说出了一个令艾因上将都无比吃惊的答案——九级【灵感】，这已经比他还要高了。 考虑到九级【灵感】实在是太过惹人注目，之前黛希一直都在隐藏，真实的结果也被辛罗元帅以最高机密封存。毕竟，那时候二人还必须要低调生活。 但现在不一样了，黛希已经进入了【恒星号】，这里是艾因上将的私人领地，就算有人想调查她也无从下手，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亮出自己的【灵感】等级。 “这个等级的人类能做到探知【盲目者】的行为，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吧。”阿布看向了艾因上将，狡猾地笑了一下，意思是你是指挥官，之后的话该怎么说，就不用别人再教了吧？ —————————————————— 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一楼—— “你确定要这样做么？”玛格丽特看着模拟舱中的凡妮莎，不知道第几次这样问了。 这座模拟舱是用来强化【骨虫】的【思维连接】系统的，目前为止还在初步实验阶段。如果成功了的话…… 这座模拟舱将会成为最新型【生物战舰】的核心区域。 “确定。”凡妮莎的声音有些虚弱，却无比坚定，“我欠姐姐的太多了，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前线拼命。” “她常说‘只有我这一个家人’，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凡妮莎躺在模拟舱中，看着被【骨虫】的骨质所覆盖的舱壁，平静地说道，“与姐姐一样，我也无法失去她。就算她是半神之躯，我也不想再看到她受伤的样子了。” “好吧……”玛格丽特轻轻叹了口气，“我尊重你的选择，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 说着，她看向了一边的辛罗元帅，辛罗元帅也没说什么——凡妮莎不是军方的人，她无权干涉这个勇敢的姑娘的一切决定。 舱门慢慢盖上了，在即将封闭的时候，从里面飘出了凡妮莎的声音：“……请先别告诉姐姐这件事，我不想让她担心。” 舱门紧紧地合在了一起，旁边的仪器立刻开始工作，其中一项仪器是显示模拟舱中生物个体的【灵感】等级的。在正对着玛格丽特的全息显示屏上，红色的大字赫然显示着一个数字。 【10】。 看着这个数字，玛格丽特博士和辛罗元帅的心同时抽动了一下——因为这个数字并没有任何增长的过程，而是直接显示出了【10】这个数字。 这就意味着，舱中的少女的真实【灵感】等级，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所能够测量的范围。 凡妮莎的十级【灵感】只是检测仪器的极限，而并非是她的极限——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女的真实【灵感】等级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全部端口已连接。”感叹了一下之后，玛格丽特开始操纵旁边的机器，“各项实验数据均在调整范围内，实验……开始。” 第202章 地月战争(九) “……纳鲁，帮我把靴子拿过来……”第6维修车间主任卡丽恩·文森在床上慵懒地翻了个身，呼唤着一边睡在沙发上的蕾娜。蕾娜说到底也是个军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醒过来，更何况有人叫她的【名字】。 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纳鲁】这个名字，也习惯了【男人】的身份。她发现只要自己表现得怕生、很少说话的话，基本没人能看出破绽来。 至于卡丽恩·文森主任，虽然这家伙的癖好有些奇特，但对自己却是挺不错的——她想象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虽然同吃同住，却一次都没有过【越界】的行为。 蕾娜并没有接触过男女之间的相处，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算是正常。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她的【工作】——现在使用主任的终端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只要等这家伙睡着，自己就可以借整理数据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将资料传输给赫尔辛那边。 最近，蕾娜发现战争的走向似乎对神国那边越来越不利了，送回第六车间的受损车辆数量每日都在减少，这意味着前线那边的压力越来越小，而相对的，神国那边的抵抗压力正在与日俱增。 这点从战车的行进记录上也能发现，每天送回来维修的战车的行进路程都会比前一天更远，这说明整体战线正在推向神国那边。 她不敢询问赫尔辛那边的情况，万一自己的腕式终端被发现了，也好狡辩是来【维斯坦尼亚】之前用习惯了的设备。从这边发送出去的资料她有办法消除，但接收到的信息却有暴露的风险——她实在不敢确定这边是否有能够破解月球科技的高手。 将靴子放在了床边，蕾娜打算去食堂拿早餐回来。这几天都是这样过的，无论是早餐还是整理卡丽恩随意乱丢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又或者在卡丽恩早上出门前为她整理好今天的会议资料，全都是蕾娜的工作。 同时，蕾娜还必须扮演好一个【小男友】的角色——还好她之前和赫尔辛接触得不少，知道这家伙平时和女人相处的时候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这也算是一种人生经验吧。 就在她打算出去拿早餐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拉住了，紧接着卡丽恩一用力，忽然失去了重心的蕾娜一下子摔在了床上。 “再陪我躺一会儿嘛……”卡丽恩翻身将手臂和大腿压在了她的身上，“今天不用早出门，陪我赖会儿床……” “文森主任……”蕾娜一下子就慌了——大白天的，这女人想干什么？！“外面是维修车间，许多工人已经上工了，别让他们……” “放心，小宝贝~”卡丽恩甜腻慵懒的声音让蕾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说幸亏自己平时都穿着衣服睡觉，工作服又有些硬，不然这一下非得露馅不可，“我这间屋子隔音好得很，不管里外发生什么，对面都听不见的~” “文森主任……” “嘘——”卡丽恩用手指轻轻压住了她的嘴唇，半眯着眼睛在蕾娜的耳边轻声说道：“私下里不许叫我‘文森主任’，上次教你怎么说来着？” “……凯瑞……小姐……”蕾娜差点儿把后槽牙咬碎了，才勉强叫出了这个肉麻的称呼——凯瑞是【卡丽恩】的昵称，听她说，只有她的父母才会这样称呼她。 “真乖……” 卡丽恩称赞了一声，压在蕾娜身上的手臂慢慢动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 “真结实，平时有好好锻炼？” “在来到【维斯坦尼亚】之前，我一直在跟着家人做维修的工作……”蕾娜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还好她缠在胸口的布条每天都会重新缠一次——因为怕暴露身份，每天洗澡都是后半夜几乎没什么人的时候去的，也就那十几分钟，她才能放松地呼吸一下。 “怪不得，之前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在没有多少武装力量的地方，也只能这样生活下去，不然就分不到探索队带回来的食物和生活物资。”蕾娜拼命回想着诺拉给她和黛希讲过的、关于一些小型【风旅者】集落中发生的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道听途说的【风旅者】轶事，竟然会成为如今谎言的基础。 “真是难为你了，”听完了蕾娜的【故事】，卡丽恩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同情她，“不过以后就不用担心了，跟着我，保证你不会再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至少我可以让你生活得比【维斯坦尼亚】的平民要好得多……对了，你也可以把你的家人接过来一起住，到时候……” “我的家人全都在一次【食尸鬼】的袭击中丧生了。”蕾娜赶紧把话接了下去——她上哪去找【家人】去？！ “这样啊。”卡丽恩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蕾娜的侧脸，“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卡丽恩的手就要伸进她的衣服里，蕾娜赶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脑袋飞快地按照赫尔辛的思路思考着：“文森……凯瑞小姐！” “怎么了？”卡丽恩舔了舔嘴唇，轻声笑着回应着她，“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害羞？在我们这里，像你这么大的，已经可以结婚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再相处一下比较好，毕竟我们之间对对方还不太了解，做这种事的话我有点……太早了。而且我现在一无所有，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负责任……” 蕾娜把赫尔辛那套超常发挥了出来——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要不然自己百分之百活不过今天。 “好吧，依你~”见她确实很抗拒，卡丽恩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天上午军部有个会议，你陪我去吧，正好我也想向上级汇报一下你的那套系统维修思路，有你本人给那群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家伙解释，也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她走到衣柜边，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衣服。 “把这个换上吧，这是我专门找人为你做的，总不能穿着这身工作服去。” “谢谢您，凯瑞小姐……”蕾娜看着扔在床上的那套小西装，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 ——要不然还是找机会跑了吧，再在这待下去，自己的心脏早晚会出问题。 这一天天的，真是太刺激了。 第203章 地月战争(十) 【维斯坦尼亚】前沿军事基地，【钢铁之潮】第六军团临时会议室—— 【钢铁之潮】是【维斯坦尼亚】军队的总称，大概相当于【月卫一】的【贝希摩斯舰队】一样。其一共有十个军团，除了第1、2、3这三个最精锐的军团之外，其余的七个军团都在向外执行扩张任务。 相对于其它军团，第六军团目前是最不好过的一个，因为【万相神国】是个难对付的对手，第六军团已经在这里折损了不少人和军备。不过相对地，如果能将神国打下来的话，第六军团将会为自己赢得最高的荣誉，甚至能与前三个精锐军团相提并论。 在【维斯坦尼亚】这边看来，【万相神国】是个强大的对手，和一般的小集落完全不一样。这群异教徒不光因为其所信仰的【异神】而异常团结，还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控制数量庞大的【异变种】。 这些异形的怪物对付起来十分棘手，它们的数量倒还在其次，最难对付的是【异变种】身上增生出来的各种原本所不具备的器官——这些器官有些坚硬无比，甚至炮弹都无法伤其分毫；有些十分锋利坚固，连战车的装甲也无法抵挡；甚至有些还进化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器官——比如强化音波攻击——这些怪物可以发出原本的器官完全无法做到的超频率声波，这些声波可以穿透战车的装甲，直接杀伤内部的驾驶员和炮手。 不过最近，这些怪物的数量似乎正在逐渐减少，第六军团的高层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总之这是一个好消息，【异变种】数量的减少就意味着他们推进的速度会加快。对此，军方的猜测是，似乎是【万相神国】中用来控制【异变种】的某种机器出了问题——这正是个推进的好机会，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要讨论是否要向前线增派大量的兵力，趁着对手虚弱的时候一举击溃【万相神国】。 卡丽恩·文森在会议上有着自己的席位，这点让蕾娜有些奇怪——坐在长桌两侧的人从军衔上来看，最少也得是校官。她一个维修部的主任，怎么可能和这些高官坐在一起？ 会议很快有了结果——增兵的这项提议通过率几乎是百分之百，除了一个在会议上睡着的家伙之外，剩下的所有人全部投了赞成票。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去管那个睡着的家伙了，因为他的投票已经无关大局。 至于怎么处罚这个开会时睡觉的家伙，那就是后话了。 “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谁还有什么问题要提出来的？”半秃的肯特少将双手撑着会议桌，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同僚，“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们就……” “肯特少将。”卡丽恩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本来她的个子就很高，再加上高跟鞋，让身后站着的蕾娜一下子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这股压力可不止是来自于她的身高——别看私下的时候这个女人邋邋遢遢的，一旦到了正式场合，她的气质立刻变得十分出众。 就好像她并非是什么维修部的主任，而是和在座的一样，都是一位实打实的军人。 “文森女士。”肯特少将朝她点了点头——看上去还十分有礼貌——示意她可以说下去。 “不知您是否记得，上次会议中，我提到了一位对电子机械内部系统十分精通的人。”说着，卡丽恩转身挽住了蕾娜的臂弯，让她上前一步与自己并排站着，“现在我把人带来了，有些东西，还是由他来向您说明比较好。” “哦？”看到蕾娜——不，应该是衣着得体的【纳鲁先生】——肯特少将挑起了眉毛，嘴角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就是这位先生？” “没错。”卡丽恩点了点头，“他就是我提到的那位【纳鲁】先生。” “呵，”肯特少将看着她们二人之间的动作，和周围的军官一起略带深意地笑了笑，“文森女士，没想到你的癖好还是这么……” “注意您的言辞，肯特少将，”卡丽恩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反而在蕾娜有些吃惊的目光中，对不远处那位第六军团的指挥官说出了一句类似警告的话，“这里是军事会议，我不希望将别的什么思想带到这种严肃的地方来，您明白我的意思么？” 更让蕾娜震惊的是，下一秒，整个会议室的窃笑和私语立刻停了下来，而那位最高指挥官也仿佛在忌讳着什么，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抱歉，我失态了，请您继续。” ——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物？！蕾娜的心中不禁这样想着。 “关于现在这套老旧的军事系统，我觉得有必要小范围地测试性更新一下。”看到肯特少将的反应，卡丽恩满意地拿出了自己的随身终端，“目前，我已经让纳鲁先生将我的私人终端更新了一下，甚至包括一些处理器的改造，这个就是成果之一。我觉得目前我们的军用系统还停留在三百年前的【大末日】之前，而这位天才——纳鲁先生，将给这些老旧的系统带来巨大的革新。这件事无论对我们军方还是整个【维斯坦尼亚】的未来，都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 说着，她将自己的随身终端推了过去，经过了长长的会议长桌停在了肯特少将的面前。 “去吧，给他们好好展示一下你的实力。”卡丽恩转头看向了蕾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看不起你的才华！” “嗯……”蕾娜点了点头，走向了肯特少将的方向。这短短的路途中，蕾娜心中不止一次地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叛国—— 早知道就不替她改装私人终端了——可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她必须找个借口停止卡丽恩这个女人想要把自己扒光了的行为，蕾娜发誓，这只是她转移对方注意力的一个手段而已。 不过还好她留了一手，给她改装的只是月球科技中已经淘汰了一百多年的系统，虽然对这里来说很先进，但对月球应该造不成什么太大的麻烦。 ……大概吧。 第204章 地月战争(十一) “舱内压力正常。” “实验人员心率、血压保持正常水平。” “神经连接探针数值稳定。” “神经末端模拟感知器运作无异常。” “……” 玛格丽特的实验室，地下一层—— 这里的布局被大大改变，所有关押着【原生种】的笼子全部被清理到了一边，里面的怪物也都被处理掉了。整个负一层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各种仪器，乱七八糟的缆线铺得满地都是，稍有不慎就会被绊一跤。 如果现在黛希来到这里的话，一定会对这些仪器感到熟悉——没错，它们正是设置在星舰上的、一部分通用的操控终端。 这些终端现在全部都在工作着，而且还是同时进行的，但它们面前却没有任何人在操作。玛格丽特一边观察着手腕上连接着【模拟舱】的各项指数，一边在各个仪器周围走动，检查着每种仪器的工作状态。 楼上，辛罗元帅留在了【模拟舱】附近，她在等着玛格丽特博士的指令——一旦那边发现什么不对，或者【模拟舱】内的指数偏向了危险范围，她将立刻切断电源并立即对凡妮莎实施救援。 负一层的仪器全部都连接着【模拟舱】，换句话说，【模拟舱】中的凡妮莎正在独自一人操控着足以维持一艘星舰正常运转的所有机器。这将对一个人的神经系统带来极大的负担，稍有差池，就将彻底烧毁她的大脑。 这样的工作只有【灵感】等级至少要到达初代元帅奥古斯特的【十级】才可以做到，凡妮莎知道这个风险，在进行实验之前，玛格丽特博士已经将这些风险全部都告诉她了。但为了姐姐和人类的未来，勇敢的少女没有退缩，光凭这一点，辛罗元帅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授予她合适的军衔—— 这种为了人类未来的牺牲，绝不可以被埋没。凡妮莎应该被带到众人面前，接受这些本就属于她的荣誉。 就在辛罗元帅考虑授予她什么等级的军衔合适的时候，忽然，在【模拟舱】顶部闪烁的24个绿灯中，有15个闪起了红灯。与此同时，通讯器中传来了玛格丽特博士急切的声音：“萨菲！立刻切断第3至14号电源！快！” “收到！” 辛罗元帅立刻起身冲向了电源的方向，按照玛格丽特博士的指示关闭着电源——可别的电源全部成功关闭，唯有第11号电源无论怎么操作都没有任何反应。 “麦芮！11号电源无法关闭！” “预料之内……旁边有把斧子！记得戴上橡胶手套！” 辛罗元帅左右看了看，也顾不得戴上胶皮手套，她将胶皮手套盖在了斧柄上，抡起斧子用力劈砍在了第11号电源上。可就在斧刃即将触及目标的时候，一只手却忽然伸过来，让斧子停在半空无论如何也无法落下去。 “奈亚！你想干什么？！”辛罗元帅瞪着忽然出现在旁边的疯神，“放手！凡妮莎会死在里面的！” “镇定，凡人！”化身为护工的【无面疯神】表情难得变得十分严肃，它抬手重新打开了被辛罗元帅关掉的电源开关，所有电源全部重新开始工作。 “你……”“玛格丽特女士，听得见么。”奈亚夺过了辛罗元帅耳边的通讯器，打开开关朝里面说了一句，“将动力推进模拟装置的气压阀按钮打开，再将聚变反应炉的压力输出降低四个档位，照做！” “……做好了。” 当玛格丽特博士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的时候，【模拟舱】上方闪烁的15个红灯立刻变回了绿色，旁边的全息显示屏中【模拟舱】的各项数值也全部回到了正常状态。 “切断电源确实可以救她，但实验也会就此失败，再次重新准备又要耗费很长时间。”奈亚拢了拢满头的卷发——这座实验室中的所有人早就习惯了它这副女人的身体，“同时……也会对凡妮莎的神经系统造成损伤。刚刚的问题并非是因为她的失控，纯粹就是因为玛格丽特女士对星舰内部的器械不熟悉。” “也就是说……刚刚是机器的故障，而不是……” “对。”奈亚肯定地回应了玛格丽特的疑问，“其实也不怪你们，毕竟不可能让检修人员进来维修机器，这座实验室里面有着太多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不过你们放心……鄙人同样不想让凡妮莎小姐受伤，毕竟……”奈亚看向了封闭着凡妮莎的【模拟舱】。 毕竟——这是它自从插手人类文明之后所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奉献给了他人的【人类】。在奈亚的记忆中，人类是一群自私自利、几乎永不满足的贪婪物种，无论身份地位高低贵贱，漫长的人类文明中，这一点几乎从未改变过。 而凡妮莎的存在，就如同一道皎洁的月光，将这混乱的文明冲开了一条裂纹——奈亚曾偷偷洞悉了凡妮莎的全部思想，它发现，这名少女的心中，从没有为她自己考虑过哪怕一丝一毫。 【无面疯神】从未见过如此纯洁的人类，如果人类印象中的【天使】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这名【天使】的形象，一定就是凡妮莎这样的。 它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曾经它也考虑过，要不要为了凡妮莎，以【旧日神灵】的身份参与进【人类】和【原生种】这些低等物种之间的冲突，但这个想法刚刚一出现就被它自己彻底否决了——如果这样做的话，无疑是在否定凡妮莎至今为止的一切牺牲。 这种行为，是对她纯洁与付出的一种亵渎。 【凡妮莎。】 奈亚走到【模拟舱】前，用古老的【旧日神灵】语言朝里面轻轻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奈亚先生？】 舱内传出了一样的语言——凡妮莎的【灵感】高得可怕，仅仅是和【乌波·萨斯拉】进行过短暂的接触，便已通过简单的思维连接理解了它们的古老语言。 ——【究极祖神】甚至还未来得及将【旧日神灵】的血肉与力量赏赐于她，她就已经可以做到这些事了。一个如此卑微的物种竟然有着能够容纳如此精神力的存在，这一点也是奈亚舍不得凡妮莎受伤的原因。 从【凡妮莎·塔库曼】这个人类个体的身上，奈亚看到了近乎无限的可能。 【放心在里面躺着，做好你自己的事，鄙人以【父神】之名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谢谢您，】舱内，传出了少女有些虚弱，却依旧坚定无比的声音，【我会尽力做到最好的，奈亚先生。】 第205章 地月战争(十二) 舱门缓缓打开，里面用来维持营养的液体顺着导流槽流进了下水道，整场实验进行了三十五个小时，这些营养液起到了维持凡妮莎生命体征稳定的作用。 “欢迎回来，公主大人。”以【法老】的外貌等在外面的奈亚牵住了凡妮莎的手，轻轻【吻】着她的手指，将她从满是粘稠液体的【模拟舱】中抱了起来，“实验很成功，凡妮莎，辛苦你了。” 听到实验成功，凡妮莎有些虚弱和紧张的表情舒缓了下来。说实话，她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甚至像姐姐一样，已经偷偷在枕头下面写好了遗书——毕竟虽然自己和【乌波·萨斯拉】建立了联系，但尚未得到那位古老的神灵的任何恩赐，无法像姐姐一样可以无视【死亡】这一事实。 “她们……”凡妮莎看了看随意躺在实验室地板上的玛格丽特博士和辛罗元帅，“……怎么了？” “睡着了，鄙人让她们休息的，在实验仪器停止工作的时候，鄙人和她们说，后续的事由鄙人来做。” 奈亚一边说一边带她走向了楼上，在上楼的过程中，它再次变回了女性护工的外表。 “你也应该休息了，虽然有着营养液的维护，但肉体的疲劳还是无法消除。”将凡妮莎带进浴室，替她洗干净了身体之后抱回了床上，“睡吧，鄙人会一直在这里的，做个好梦，公主大人。” “嗯……”听了奈亚的话，凡妮莎慢慢闭上了眼睛——虽然知道身边坐着的是一位喜怒无常、自相矛盾、还是一个会将人类文明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混沌神灵，但不知为何，只要在它的身边，自己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少女很快睡去了，奈亚就守在床边。它转头看了看床尾附近的空地，那里的空气渐渐扭曲，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形来。 那个人形，便是它的一部分——奈亚拉托提普有着【千面之神】的称呼，这并不是说它有一千张脸，而是它可以拥有无数的分身与化身。这些分身遍布【父神】所有的梦境维度，替它传达着来自【父神】呓语般的旨意。有时候，这些分身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属于这位古老神灵的【一部分】这件事。 因此，奈亚拉托提普还有着另外的称呼——【众神的信使】。 现在的分身的作用是厨师——它要去准备食物，等到身边的【公主大人】醒来的时候享用。 而它的本体则一直坐在床边，静静地守候着人类唯一的纯洁。 【这就是……上次你说过的那个人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墙上的时钟停了下来，就连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实体。不光是时钟——这个宇宙的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每颗星球、每个物种甚至每颗原子都停止了活动，唯有奈亚可以不受限制。 【是的，】奈亚没有回头，它知道身后的来访者是何人，【鄙人对她很感兴趣——在人类这个卑微的种族中，还能有这样强大、美丽、无私的存在，真是不能轻易下判断。】 身后的声音没有回应，一束光芒慢慢越过了奈亚的肩膀。这束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十分柔和，如同皎月的微光一般。光芒轻轻触及了凡妮莎的额头，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便慢慢缩了回去。 【如此耀眼的未来。】那个声音轻轻叹息了一声。 【是吧，】奈亚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得意，【鄙人的眼光从不会出错，至今为止，为她所投入的一切，全部都是值得的。】 【但在那个遥远未来到来之前，她的灵魂会充满苦难。】 【所以鄙人才会一直留在她身边。无论任何苦难，都无法污染她的纯洁。】奈亚的声音很平静，却又不容质疑，【亚弗戈蒙，这个人类，鄙人要定了。】 【你看上的东西，谁还会夺走？】身后被称作【亚弗戈蒙】的声音嘲弄般地说道。 【格赫罗斯，】奈亚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身后的声音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也陷入了沉默，【它会毁了这个宇宙的一切，包括我的“月光”。】 奈亚将凡妮莎称之为它的【月光】——仅仅听到这点，【亚弗戈蒙】便足以感到吃惊。毕竟它们三人共同度过了近乎永恒的岁月，还从未见过这个疯子会对一个卑微的低等种族如此在乎。 不过对于【格赫罗斯】这个名字，【亚弗戈蒙】却没有给出任何断言。只是在一阵沉默之后，喃喃地说道：【……未来在这个节点充满了变数，它变成了无数的分支，每一条分支都代表着这个宇宙的结局。奈亚，事关【父神】的愿望，恕我不能帮你太多。】 【不过……】停顿了一下之后，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如果能把握这个时间的节点，那么【父神】的梦境……或许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我会继续看着“你们”的，因为我……终于有了无法看清的未来了……】 【亚弗戈蒙】的声音渐渐变得虚无缥缈，从小小的房间中慢慢消失。与此同时，钟表的秒针开始重新转动，整个宇宙的天体也开始重新运转。 奈亚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它的眼中，只有眼前熟睡的“月光”而已。 那是它漫长生命之中，所得到的第一件至宝。 “睡吧，公主大人。”奈亚低头轻轻亲吻了凡妮莎的额头，“当你【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地表，【维斯坦尼亚】第六军团军部前线临时会议室—— 蕾娜对升级过的随身终端的系统进行了讲解，同时提出了一些目前【维斯坦尼亚】电子机械工程中一些落后的问题，虽然她只是简单说了几种明显的问题，但来自月球的科技已经足以对这些使用着【大末日】之前的机械的人们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总之，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老旧的系统无法匹配现有的生产及操作，但经过升级之后，由【维斯坦尼亚】的首都【机械之城】所研发的新型战术及生产类机械的操作延迟将缩短百分之三十，整体效率也会提高百分之四十以上。” 这个幅度已经很大了——但蕾娜没有办法，因为这已经是她所能拿出来的、最古老的月球科技了。 肯特少将听得哑口无言——眼前这个少年说得都对，自从【维斯坦尼亚】依托着旧时代的武器为基础研发出了一批新式武器之后，小问题就一直都没断过。军备管理处那边也在努力改进这些问题，但一直收效甚微。 而这个名为【纳鲁】的少年提出的问题，可以解决目前为止大部分的麻烦。 会议随着蕾娜的讲解结束而解散，卡丽恩对自己的这位小情人的表现十分满意。当二人离开会议室之后，肯特少将喊来了自己的副官。 “让人盯着点儿这小子，查查他的底细，”半秃的少将眯起了眼睛，肥胖的脸上显露出无法掩饰的贪婪，“这个名为【纳鲁】的少年，必须要为我所用！” 第206章 地月战争(十三) 第六车间主任办公室，屋子中间原本堆满资料的桌子被空了出来，上面摆着牛排和红酒。 现如今的地表除了【万相神国】以外，任何地方都还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囚徒】病毒虽然消失了，但那并不代表一切就变得好了起来——尤其是家畜，【囚徒】几乎毁掉了所有的脊椎动物，只有极少数的【风旅者】集落中才有一些被保护起来的牛、羊之类的家畜。 像是【维斯坦尼亚】这种主要发展军事工业的大型集落，在食物方面也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植物种植——还不能满足温饱，相当一部分食物还是要从外面掠夺，比如刚刚被攻破、被迫成为【维斯坦尼亚】一部分的中小型集落。 不过随着版图的扩大，这座宏伟的机械帝国的生产越来越跟不上发展——所以才会入侵处于平原地带、物产丰富的【万相神国】，除了能掠夺到大量的食物之外，还能得到足以养活整个【维斯坦尼亚】的土地。 但是，就算机械帝国的土地如何贫瘠、农牧生产规模如何小，依旧有一些特权阶级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比如卡丽恩——桌上的牛排若是拿到市场上，至少能换来一辆家用轿车。 可见【维斯坦尼亚】的农牧业究竟紧张到了什么地步。 而现在，卡丽恩让人从首都带回来的牛排，只为奖赏桌子对面这位下属兼她的小情人的【纳鲁先生】。 蕾娜也有些受宠若惊，在第六车间待了不短的时间了，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个国家的平民过得是怎样的生活。12号吊架那位与她一起工作的基尔先生是【盖特省】人——原本【盖特】是一个中型集落的名字，被机械帝国吞并之后就改成了行省——他是【盖特省】的一名工人，因为有着不错的维修技术，前线的补贴给得又比较高，所以才会报名来这里。 按照基尔先生的话说，他们一家四口人平时只吃混合面粉制作的硬面包，顶多加一顿野菜汤，遇上节日，才能在打折的集市中买一些豆制品制作的“肉类”回来。 像是牛排这种东西，一直都是基尔先生的梦想——他虽然没吃过，但有幸见到过一次。从那之后基尔先生便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带着全家吃一次牛排。但就算是基尔先生自己也知道，以他的薪水，五年不吃不喝也进不去一次首都的高档酒店，更何况现在他还要将大部分的薪水寄回家中补贴家用。 这个简单却遥不可及的理想，如今却在蕾娜的面前实现了——她本身也是贵族，而且是【月卫一】三大贵族之一的泽梅尔家，牛排什么的当然吃过，同样，她也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在食物短缺这一点上，无论是地表还是月球，都是一样的。 “这……太贵重了。”蕾娜拿着刀叉，看着眼前的牛排，有些不知从何下口。 “没关系，这是你应得的，亲爱的纳鲁~”卡丽恩笑得像一朵花一样，说实话，今天的军事会议让她十分体面。看着那些平时趾高气昂的军方高层在看到【纳鲁先生】带来的技术时候的表情，她就不自觉地想笑出来。 ——这个少年可是由她亲自挖出来的人才，看这群老家伙以后谁还敢拿她们家的背景说事！ “吃吧，以后你会有很多机会吃到真正的肉的。”卡丽恩显然知道平民都在食用豆制品模仿出来的肉类，“现在前线的战事对我们很有利，维修的战车数量也在每日递减，过段时间，我会离开一段时间，回一趟首都的家，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我带你见见我的父亲。” 听到这个消息，蕾娜心中不禁有些窃喜，不过她对表情掌控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没想到卡丽恩·文森竟然是首都人。 机械帝国的首都【托鲁森】就在【大末日】之前遗留下来的军事基地附近，如果能接近那里的话，肯定能得到更多核心机密——比如【维斯坦尼亚】的军队构成、后勤、政权等信息，就算将来有一天【万相神国】顶不住这边的攻势，这些情报也可以让【月卫一】有所准备。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那女人真是疯了！！”看着蕾娜发回来的消息，赫尔辛差点儿把桌子给掀了——他这边刚刚得到元帅的消息，让他暂时不要向外透露蕾娜深入机械帝国这件事，紧接着那位麻烦的【首席毕业生】就带回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她想深入到帝国的首都？！这家伙不知道【危险】这个词是怎么写的么？！ 如果她在帝国前线的检修车间出事了，至少这边还能接应一下，一旦她深入了帝国的首都，就算是【贝希摩斯舰队】去了也来不及！ 机械帝国【维斯坦尼亚】的版图大得惊人，从其扩张的速度来看，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一年，【维斯坦尼亚】的国土规模就会全面超过【月卫一】。 ——包括月球的领地和地表开拓地的领地。 想要在如此广袤的领土上找一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为了不让定位系统发出的信号被捕捉，蕾娜并没有带着定位系统，现在向【万相神国】传递消息也是在冒着很大的风险。也就是说，一旦她深入了帝国内部，找到她的可能将无限趋近于零。 赫尔辛想告诉蕾娜让她别做傻事，奈何对方的终端只设置了向外传输的功能，屏蔽了接收的功能——他知道她是为了保险，但这也让她自身的危险程度大大增加。 蕾娜并没有像黛希那样的半神之躯，【伟大的克苏鲁】的一部分灵魂寄生在她体内的目的，只是为了等她死后能占据她强大的精神力，关键时刻根本就指望不上这个【旧日神灵】——倒不如说，这个贪婪的【旧日神灵】也在等蕾娜死在人类的冲突中，这样它就可以坐享其成。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思考再三，赫尔辛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必须要想办法做点什么。 第207章 地月战争(十四) “第335次定时汇报。”黛希和时雨操作着眼前的仪器，在确定与【恒星号】的通讯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开始向旗舰进行定时汇报，“17号能量云层没有散逸反应，其内部热源能量指数稳定上升，【盲目者】似乎依旧在集结。” 二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废弃的空间站，虽然内部的大部分设施基本报废，但通讯功能还能使用。她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这座废弃空间站距离【盲目者】集结的【云层】最近，而且恰好在【天晷星】自转时能与【云层】保持大致同步。由于离心力产生的误差，则由时雨操纵着小型战斗机外骨骼进行手动修正。 而她们的目的，则是借由黛希的【灵感】和【阿布霍斯】的黑血的能力，来对【盲目者】进行监视。这群有着隐身能力的可怕怪物，只能依靠她来【观测】。 黛希的【灵感】借由机械的放大，可以从这座空间站上勉强触及到【云层】附近，再远就不行了——至少无法在对方有动作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如果安排一艘星舰过来又怕刺激到【盲目者】，让其在计划外提前进攻，所以只能待在这里。 至于食物的问题，则由时雨来回运输，同时她还负责在对方有动作的时候将黛希带回来。 【17号能量云层】所代表的含义为，这一次入侵是自从人类入驻月球以来第17次进攻。前16次中每次都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损失，但这一次，早有准备的人类将不会再坐以待毙，当那些怪物飞过来的时候，准备好的各种重型武器将给其带来致命的打击。 “【恒星号】收到。”阿布的声音从通讯器的另一边传来——这个家伙实在是没事可做了。她不懂机械，也不懂打仗，连打个靶子都能打断吊着靶盘的绳子——看她在【恒星号】上过得实在是难受，艾因上将便将联络官这个位置交给了她。 ——别的不行，说个话总是会的吧？！ “黛希，在空间站上过得怎么样？那边的视野开阔么？”阿布坐在舰桥的通讯室中，打开了外部装甲板——从装甲板内侧的强化玻璃外，可以看到美丽的【天晷星】。 尽管经受了数百年的摧残，这颗星球从外面看上去依旧充满了生机。由绿色、蓝色、土黄色以及南北两极的白色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向外界展示着它有多美丽。 “公共频道不要闲聊……”黛希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说实话，这份工作实在是无聊，但却无比重要，而且只有她一个人能胜任，“……这违反了军方第16章32条4款……” “行了行了，可别提那些让人头疼的军规了。”阿布一听这个头就大——人类终究是可笑的卑劣生物，总喜欢用这些条条框框来限制自己。虽然【旧日神灵】中也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但像人类搞出这么多来，她实在是无法理解。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时雨在旁边笑着用家乡话接了一句，“要是没有律法做限制，人类的文明早就乱套了。” “还有你！”听到时雨的声音，阿布的音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为什么要把你也派遣过去啊！你的那些东方菜谱我还没怎么学呢！” “好好好，回去就教你！老老实实地做好汇报记录，乖啊~”在时雨的眼中，一直拿阿布当个孩子来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阿布本来就是半路才成为【人类】的，其身为【人类】的心智并没有多成熟，因为有着黛希在旁边照顾，再加上她基本不会和外人交流，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在【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学习的时候，时雨就发现了这一点，虽然她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阿布的身份，但阿布的天真和直率却十分讨人喜欢，这让时雨一直都很照顾她。 “那就这么定了。”通讯器中传来了阿布吸口水的声音，看来她对时雨的那些东方美食真的很向往，“你可算是和我订下【契约】了，违背的人……将献出灵魂！” “哈哈哈……从哪本小说上学来的，还【契约】~”时雨笑得很开心，在枯燥的军旅生涯中，阿布是一个能让人彻底放松的家伙，“行！那就【契约】吧，你也一样！学不会的话……就罚你吃自己做的东西十天！” “小瞧谁呢，你的那些美食的做法，看我三两下就……”“等等。” 就在二人聊得火热的时候，黛希忽然从旁边打断了两人的聊天。她连接上了精神增幅器，隔着强化太空玻璃死死地盯着那团不断翻滚、时不时闪烁着红色闪电的【云层】——她感觉那里似乎有什么动静，好像…… 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出来了。 时雨和阿布也停止了交谈——她们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忽然，【云层】的某一处坐标轻轻颤抖了一下——放在平常人眼中，这次轻轻的颤抖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云层】时刻都在变化着形状，普通人根本无法发现异常。 但在黛希的眼中，她看到了一团漆黑的物体从那一点中慢慢聚集成型。半透明的身体逐渐显现——外形为圆柱形、上面带着些许细小触须的、诡异的肉质生物在固定了形体之后，开始在【云层】的附近游荡。那东西仿佛刚刚出生一样，似乎还在适应着自己的“飞行”能力。 ——只是看上去像是“飞行”，事实上这东西并没有翅膀，也没有任何类似能够使其飞行的器官，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托着它，让它可以不受限制地游荡在半空中，甚至没有受到任何引力影响的迹象。 “阿布。”黛希的额角滴下了汗水——她认得这个东西，十九年前，她曾看到那东西砸碎了【月卫一】的人造天幕，闯入了她的生活中——在进行物理性接触的时候，这些怪物似乎就会显形。 在黛希的印象中，【盲目者】十分巨大，按照她的记忆，上次见到的【盲目者】的长度至少也有上百米——正是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夺走了她的一切。 “黛希。”阿布立刻给出了回应，她能感受到黛希情绪的变化。 “通知艾因上将，这些东西有动作了——第336次非定时汇报，【月卫一】时间下午3：15分，【云层】中分裂出一只不明物体，从外观来看，其形状与十九年前那次入侵十分相似。” “是【盲目者】。” 第208章 地月战争(十五) 【盲目者】有了动作的事很快传遍了【贝希摩斯舰队】的指挥层，数十位将军聚到一起开了一次会——其实这次会议只是确认一下各支部的准备是否有遗漏而已，早在【云层】形成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出了对策。 辛罗元帅也出席了这次会议，她和她的【帕蒂号】也会参加这次战役，毕竟这一次【盲目者】入侵的规模要远远大于之前的任何一次。元帅十九年前参加了那次战役，知道这群怪物的危险程度。 不过人类这边的情况也比上一次入侵要好一些，由于奈亚提供的思路，人类知道了【盲目者】一些比较明显的弱点，比如一些广域放射性的电流可以对它们造成有效杀伤——这种电流并非是人类定义中的【电能】，而是经由一些手段和媒介，让电流在导体之外扩散，从而织成一张类似【网】一样的形式。 这种【电网】可以影响到【盲目者】体内离子的分布，让它们变得很虚弱，接着再用高压电磁脉冲放射装置将积蓄好的大量电能放射出去，就可以切断它们与异空间的一切联系，让它们暂时地成为【这个宇宙】的生物。 到了这个时候，人类的武器就可以杀伤这些怪物的本体，甚至有可能将它们当场消灭。 当然，对外不可能说这是【旧日神灵】带来的帮助，只能将这些功劳全都盖在玛格丽特博士的头上——她主要研究的是生物科学，得到这种成果也算合情合理。 至于效果如何，只能看实战了，不过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方式是可行的，实验的时候也考虑到了真空的环境，以确保尽量缩减实战时的误差。 电磁脉冲武器和电流扩散装置被实装到了每艘战争用星舰上，在这次会议中，还确定了每艘星舰的位置，尽量让这种新式武器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万事俱备，只等战斗开始的一刻。 黛希和时雨还在空间站中观测——时雨的太空用外骨骼的推进器是特殊配备的，速度很快，完全不必担心会被【盲目者】追上。现如今那些怪物并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从【云层】中不断现身，似乎打算先聚集到一起。在它们有前进的动作之前，必须要有人时刻注意它们的动向。 “第611次定时报告，【盲目者】依然在集结，其数量已经到达283只，增幅速率不变，依旧是每两小时从云层中出现一只。”黛希瞪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她已经快30个小时没有合眼了。现在她的精神状态很差，半神之躯让她与【死亡】绝缘，却无法消除肉体上的疲劳。 联络【恒星号】的频率已经由原来的两小时一次缩短到了十分钟一次，并且还在根据突发的状况，进行不定时的联络。所谓的突发情况就是【云层】内闪烁的闪电——黛希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了不停显现的【盲目者】身上，而细心的时雨虽然看不见【盲目者】，却注意到了【云层】中那些闪电的异样。 闪电正以固定的时间频率闪烁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一样。根据黛希提供的、【盲目者】显现时的时间记录，时雨发现这些闪电每闪烁一定的次数，就会有一只【盲目者】出现。 时雨感觉闪电的闪烁频率肯定和盲目者的出现有着某种联系，或许【云层】是它们的巢穴，这个巢穴的进出需要一定的条件，定时闪烁的闪电则是开关巢穴大门的条件—— 当然，这些只是时雨的猜测而已，她没有任何相关证据。不过将来如果有一天，人类对【云层】进行反击的时候，这些信息或许可以当作参考的条件之一。 “嗯……” 或许是长时间没有休息、又长时间盯着固定目标的缘故，黛希呻吟了一声，一阵眩晕感让她失去了平衡。空间站中并没有像【月卫一】那样的引力模拟装置，在失重的条件下，一个小动作都会让她从椅子里飘走。 “第612次定时报告……”黛希又进行了一次汇报，时雨立刻将她固定在了椅子上。 “你先闭眼睛休息一会，”时雨将黛希的太空服固定好，有些担心地说道，“九分三十秒后我会喊你起来。” “……好。”黛希没有拒绝，她是真的有些熬不住了。连续30个小时高度集中精神已经将她的意志消磨殆尽——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血压升高等反应，再不好好休息，她怕自己体内的黑血会失控。 任何力量都是有代价的，黑血也是一样——黛希时刻都在以人类的意志对抗黑血的侵蚀。阿布早就和她说过，接受了黑血的那一刻就是她放弃人类身份的时刻，黑血会不停侵蚀她的身体，直到与之完全同化，让她失去人类的外形。之所以分阶段将黑血注入到黛希的体内也是在考虑这一点——在她彻底控制住黑血、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完整地保持人类的外形之前，阿布不会进行下一阶段的黑血注入。 现在黛希离控制黑血的程度还有一段距离，一旦黑血失控，她会完全失去人形不说，还会被体内澎湃的力量所支配，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来。 比如，在月球上引起一次小规模的【大末日】。 人类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对付【旧日神灵】的方法——别说是人类，就连同等级的【旧日神灵】之间也无法杀死彼此，这可不是奈亚提供那一两个科技的事，而是物种和存在形式带来的根本问题。 就像一只单细胞生物无论怎么强大，也无法仅凭自己的力量杀死一头大象一样。这只所谓的【单细胞生物】，代表的就是全体人类。 黛希睡着了，时雨依旧在观察着闪电的频率——比起黛希，她有充足的时间进行睡眠，毕竟那些闪电可以被电子设备所记录，她只要快进一下录像，确定每次闪电的出现时间就可以了。 可就在她准备记录刚刚出现的闪电的时候，忽然感到了一阵晕眩——仿佛自己掉进了某种漩涡之中——巨大的力量疯狂抽取着她的思考能力。时雨感到头痛欲裂，好在这阵眩晕感和头疼只持续了十几秒而已，随后便恢复了正常。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待在失重的状态下造成的后遗症吧，时雨这样安慰着自己。她离开了座位，打算去拿一袋水回来。 ——就是这一转身的时间，时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强化玻璃上反射出的、她自己的身影，完全不是一个人类的样子。 那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不到一秒钟就变回正常。 第209章 地月战争(十六) 大气层外发生的事，地表的【风旅者】们一无所知，他们有着自己的烦恼。 两个最大集落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战线已经压到了【万相神国】的边境，失去了大多数【异变种】士兵，神国不得不让国内生产的那些落后的武器参加战斗。可惜，这些旧式的、经过个人改装的武器拿机械帝国的战车没有任何办法，那些装甲可以轻易抵抗住他们的火力。不得已，教皇只能下令让所有的【异变种】建造城墙，用来阻挡机械帝国侵略的脚步。 【异变种】可以轻易切割岩石，它们将那些巨石垒在一起，建成了一面坚固的城墙。战车威力再大、装甲再结实也得在地面行驶，不可能爬上直上直下的城墙。现如今【维斯坦尼亚】的军队想要前进就只有两条路——要不然从南方【原生种】经常出没的地段绕行，要不然就是摧毁眼前的城墙。 无论哪种都十分困难，帝国的机械部队对付【异变种】还行，但对付【原生种】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先不说数量远远超过【异变种】、个体危险性却远远超过【异变种】的【食尸鬼】，万一碰到了【古革巨人】，其带来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 一头【古革巨人】一脚就能报废一辆战车，实体的炮弹对这些巨大怪物的外皮造不成任何有效杀伤——别说帝国了，就连【月卫一】都不得不使用【热熔弹】的高温对抗这些怪物。而实体炮弹的弹片和爆炸时产生的热量，完全无法穿透它们坚硬的皮肤。 好在外面游荡的【古革巨人】都是落单的，它们是一种群居性的物种，而且主食是【异变种】和【食尸鬼】这种小型【异肢】，除非发生了遭遇战，不然它们是不会主动进攻人类的聚集地的。 【万相神国】南方不远处就有一处【古革巨人】的巢穴，贸然向南进军的话，万一炮火声激怒了它们，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北方，机械帝国更是不敢冒进——那里是月球人的开拓地，帝国曾捡到过死在地表的月球士兵遗留下来的武器装备，对他们来说，这种装备完全就是梦幻般的武器——【热熔弹】可以轻易熔化战车的装甲，可怕的外骨骼能将单个士兵的战斗力发挥到极限。而且从帝国数次捡到的月球装备中发现，这些先进的外骨骼甚至还在不停地更新换代。 相比之下，他们使用的只是数百年前的老旧科技，对付一些同样生活在地表、没有任何科技优势的【风旅者】还行，一旦和月球人发生了冲突，结果几乎立刻就可以预测到—— 在月球人面前，机械帝国将一败涂地。 从两国开战的时候，【维斯坦尼亚】就观察着月球人的动向。在发现他们并没有参与到战争中的打算的时候，帝国才开始向前线增兵的。 机械帝国想要统治整个地表，在人类这个概念范围内，月球人无疑是他们最大的阻碍。现如今【维斯坦尼亚】只能依靠国内的军部科学家能尽快破解那些月球装备的秘密，并尽可能将之复刻出来。只要能够成功破解并复制这些装备，以机械帝国的战争资源储备和国力，至少也能与月球人有一战之力。 虽然不知道月球人为什么没有参与战争，不过这对帝国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占领了神国，这边可以有充足的补给——在神国中，帝国已经安插了许多眼线，知道神国和月球人之间在进行贸易。最近帝国已经向月球人开拓地那边暗中派去了使者，打算以“占领神国之后，所有贸易的价格都会压低到现在的一半”为理由进行交涉，以此来向月球人示好，作为交换，帝国希望月球人保持现在【中立】的态度，不要插手两国之间的战争。 事实上帝国并不知道月球早已和神国之间订下了契约，不过这并不重要。帝国目前所需求的是食物等生活物资，就算他们知道了这个契约也无关大局。 南边有【古革巨人】的巢穴，北边有月球人的开拓地，现在摆在帝国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就是彻底摧毁神国的城墙。 这是最容易、也是最安全的做法。所需要消耗的，也只有时间而已——对方修补城墙的速度明显不如这边摧毁的速度，对帝国来说，只需要慢慢等就可以了。 ——这些关于前线战争的事，是蕾娜在去【维斯坦尼亚】的首都【托鲁森】的路上，从卡丽恩那里听来的。两人坐在了一辆轿车中，由卡丽恩开着车，蕾娜则在一边静静地听她讲述一些前线的事。 这并不算什么军事机密，早就人尽皆知了。 “所以，只要打下了【万相神国】，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卡丽恩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她已经开了整整一个上午，肩膀和腰不免有些酸痛。轻轻揉着自己的脖子，卡丽恩看向了窗外，那里有着许多帝国兵在巡逻，不远处则是一片类似窝棚一样的聚集地，一些衣衫破旧的人蹲在窝棚外，用焦黑的锅子煮着一些食物。 “他们是……”蕾娜也看到了那片窝棚，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外来者，”卡丽恩的表情有些无奈，“就像你这一路看到的，每天都有大量的外来者进入帝国，但帝国的食物储备和生活用物资已经捉襟见肘，无法满足这么多人的需求，所以才会急着攻打神国。” “说到底，帝国也是想让这些人过得好一点，”卡丽恩喝了口水，将墨镜摘了下来挂在了反光镜上，“这些外来难民的食物都是由帝国免费发放的，如果打下了神国，这种情况就会得到改善。至少……我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参加战争的。” “那你们就没想过……”蕾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憋在心中一路的话问出了口，“……如果你们打赢了战争，不是会造成更多这样的结局么？” “哈哈哈……小纳鲁，姐姐就喜欢你这样天真的家伙~”卡丽恩揉了揉蕾娜的头发，随后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小纳鲁，你听着，就算我们不攻打神国，那边也有着大量这样的难民。他们靠着虚无缥缈的宗教来糊弄人，这和欺骗有什么分别？而且神国中的那些底层人生产出来的东西绝大多数都被一些高层中饱私囊——至少这样的情况，在我们帝国不会出现。” “你怎么能肯定帝国中就不会有这样贪婪的家伙？” “关于这点……”似乎是休息够了，卡丽恩重新戴上了墨镜，遮住了正午刺眼的阳光，“等到了我家，你就全明白了。” 第210章 地月战争(十七) 开了整整两天的车，卡丽恩和蕾娜总算来到了机械帝国的首都【托鲁森】市。 这一路上，蕾娜见过了无数处难民的窝棚——没错，他们连贫民都不算，顶多能算是难民。这些从【原生种】中幸存下来的人们吃的是帝国人发放的粗糙食物，喝的是溪流旁边挖出的水坑中积聚的浑浊的水，住的是简单的防水布搭起来的窝棚。 她从未想过人类可以在这种环境之下生存下去——在看到这些人的时候，蕾娜的脑中浮现了一个十分失礼的念头：这些人住的地方，甚至不如自己在【月卫一】上的那座花窖。 当她进入【托鲁森】市的时候，还是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的。 这座城几乎就是由钢铁铸造而成，入眼的一切建筑几乎都以金属为底料。甚至就连脚下的公路都铺满了铁轨，上面行驶的全都是单节车厢的列车。 留给她们轿车的路很窄，整条路上只有一辆车在行驶。穿过了忙碌的居民区，轿车慢慢驶入了【托鲁森】市的核心区域。 核心区域被称之为【托鲁森广场】，据说这座广场和整座城市都是为了纪念第一任机械帝国皇帝——托鲁一世大帝而建造的。这位传奇般的皇帝全名为詹姆斯·托鲁，一百五十年前，他带领着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开发了这座军事基地的地下三层以下的部分，用短短十年的时间奠定了机械帝国的基础。由于【托鲁森】市在地球环境恶劣的时候处于【冰帽带】与【焦环带】之间的【恒温带】，从那时候开始，这座帝国就已经有了一个雏形。 詹姆斯·托鲁带领着追随自己的人使用军事基地的武器，凭借着出色的指挥才能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的【异肢】们的进攻，并以卓越的个人魅力将众人集结到了一起，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远离了那些怪物带来的危险。 可惜的是，就在他刚刚建立了机械帝国的时候，却因为一场意外殒命沙场。为了纪念这位传说一般的皇帝，追随他的人自称【托鲁之子】，并将这座由他一手开拓出的城市称之为【托鲁森】。在【托鲁森】市的中央有一座以他的形象建造的巨大铜像，围绕着铜像所建成的广场，就是现在的【托鲁森广场】。 广场的正北方是皇宫，周围的建筑都是帝国高层人的住宅。这些住宅并没有多华丽，而是像外围的一样，都是由钢铁铸造。这是托鲁一世大帝留下来的传统——从建国开始，无论【维斯坦尼亚】能在危机四伏的地表走多远，都要以俭朴和清廉为首要之事。 【异肢】未除，环境恶劣，任何人都要以生存为第一目标，严禁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谋取私利。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是否会有更强大的【异肢】入侵，保持节俭、强化军备是在乱世中生存的唯一法则。 事实上，皇宫确实为此专门成立了一套法案——任何以职权谋取私利、聚敛钱财为自己所用的官员，将一律处以死刑，其财产由其他官员平分。 蕾娜本以为机械帝国的核心区域会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没想到这里看上去居然和外面的居民区没有任何区别——要说唯一有区别，就是时不时可以看到武装部队在附近巡逻。 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国家的支柱，有着适当的安保力量纯属正常。 “我们到了。”连续开了两天车的卡丽恩明显有些疲惫，她将车开进了一间院子——院子并不大，但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看到园丁在整理院中的植物。 园丁和佣人都是皇宫配发下来的，领的是公家的薪水，并非是个人雇佣制度。当院子中工作的人看到车辆进来的时候，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了这边。其中一位女佣在认出车内的人之后，急忙跑进了宅子，不一会，一位身材高大、看上去十分威严的军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哼，你还有脸回来？！”军人看了下车的卡丽恩一眼，铁青着脸训斥了一句。不过卡丽恩却毫不在意，而是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过去，用力抱住了身材高大的军人。 “爸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爸？！”军人吹着两撇留得很长的八字胡，依旧背着手站在那里，但看向女儿的目光却变得柔和了一些，“一声不响离开家两个月，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了？做事怎么还这么幼稚？！这两个月你都去哪鬼混了？！” “行啦，老爸，我去哪儿了您还能不清楚。”卡丽恩像个小姑娘一样撒着娇，一点也看不出车间主任平时严苛的样子，“妈妈呢？” “凯瑞？”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不一会，一名妇人从中走了出来。虽然她的额角有些斑白，但看得出来，这位妇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位美人。 就像卡丽恩这样。 与丈夫不同，卡丽恩的母亲看起来十分和蔼，在女儿扑向自己的时候，她也给了女儿一个拥抱：“真是小凯瑞，乖女儿，好久不见了。” “哼，我可没看出来这个死丫头哪里乖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找事情，知不知道你离开家以后你母亲她病了……”“好了，泰勒，女儿平安回来了就好，多余的事不许提。”妇人看着自己的丈夫，给了他一个眼神，后者立刻闭上了嘴巴。 “……你就惯着她吧。”泰勒·文森先生似乎对妻子很没脾气。 “凯瑞，你瘦了好多。”妇人捧着卡丽恩的脸，左右端详了一下，“是不是在第六车间没有好好吃饭？等下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正说着，妇人忽然看到了车子旁边的蕾娜，她轻轻挑了挑眉毛，向卡丽恩问道：“这位先生是……” “我就说你肯定知道我在哪。”卡丽恩放开了母亲，朝父亲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到了蕾娜的身边勾住了她的胳膊，“他叫【纳鲁】，是我男朋友，是一位天才！” “男朋友？！”听到这个词，泰勒先生愣了一小会。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比自己女儿矮整整一个头的【少年】，脑门顿时就红了，“你还敢在外面……” “泰勒！”妇人在后面咳嗽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丈夫的身边，“纳鲁先生是客人，我可不记得我们家对客人都是这样的态度。” “……算了，”妻子大人已经这样说了，泰勒先生也只能将怒火压了下去，他瞪着自己的女儿，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凯瑞，过会儿你来我房间，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说着，泰勒先生转身进了宅子，妇人朝蕾娜微微颔首，微笑着说道：“真是失礼了，丈夫的脾气有些暴躁……纳鲁先生，我的名字是纳蒂亚，纳蒂亚·文森。” “文森夫人……”蕾娜以机械帝国的礼节向对方行了礼。见她如此有礼貌，纳蒂亚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蕾娜。 “一表人才……凯瑞，带我们的客人去客房，有什么事情，等下吃过晚餐再聊。” 说完，妇人微微施礼，转身进了宅子。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整座宅院，不自觉地向卡丽恩问了一句：“卡丽恩小姐……” “你叫我什么？” “凯瑞……”蕾娜叹了口气，从刚刚文森先生的反应来看，这家的女人都这么强势的么？“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啊？我没和你说过么？”卡丽恩坏笑着拉起了她的手走向了宅子的大门，“我爸是【维斯坦尼亚】的元帅。” 听了这话，蕾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现在她算明白，为什么在前线军事会议的时候，肯特少将的军衔如此之高，却还要对她唯唯诺诺的了。 第211章 地月战争(十八) 对蕾娜来说，这顿晚餐的气氛有些压抑。尤其是坐在自己对面的泰勒·文森先生——哦不，元帅——时不时地向她投来压力十足的视线。 倒是纳蒂亚和卡丽恩这对母女有说有笑，女儿一直在讲这两个月的经历，母亲则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反倒是蕾娜被泰勒的视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低头吃着晚餐。 纳蒂亚的手艺很不错，看来也是经常下厨。晚餐过后，佣人们撤掉了桌子上的残羹，泰勒终于对蕾娜说道：“纳鲁先生。” “文森先生。”蕾娜给出了回应——她见识过贵族间的虚与委蛇，也体会过来自辛罗元帅的压力。让她感到坐立不安的不是这些，而是对方正在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审视着自己——这点让蕾娜很紧张。 如果自己真的是个男人还好，可自己只是装成一个男人，充其量算个赝品。一旦被发现了，后果还不知道怎么样。 “听凯瑞说，你对电子机械这方面有些独到的见解？” 一上来就是问题的根源——军人果然是军人，说话办事都是直来直去，蕾娜并不讨厌这种相处方式。 毕竟，她自己就是这样的。 “略微懂得一些……”“纳鲁，你不用说话。”卡丽恩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随身终端，起身走到父亲面前，放在了桌子上打开了显示器，“既然你问出口了，那就自己看吧，爸爸，你在军队呆了大半辈子，我想你应该能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泰勒看了女儿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了显示器上。当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看着新升级的系统，以及上面写着的、这些系统可以做到的事——操作方便、容易上手只是其一，蕾娜简化了这台随身终端的操作系统，删除了许多旧时代的冗余，同时修改更换了一些内部的硬件，增加了许多新的功能。 除此之外，终端中还记录着一些关于机械的升级，这才是泰勒最看重的。有了这些升级后的机械，军队的战斗力将会大大提升。 终端中记录的不是别的，正是【月卫一】初代外骨骼——【米诺陶】式的核心设计理念。 为了能取得卡丽恩的信任，光靠升级和优化机械帝国落后的操作系统是不够的，想要打动她，让她完全将自己当成是自己人，就要拿出一些这边完全没有的东西。 关于【米诺陶】式外骨骼，【月卫一】早就不在乎它是否会泄露了。从第五代外骨骼【兀鹫】开始，整个外骨骼的发展历史和核心设计就被完全颠覆。对月球来说，【米诺陶】式外骨骼不过是几百年前淘汰下来的、再也不会使用的旧货。除了地表的【墓地连队】还有一些存货在使用之外，其余的全部被扔进了熔炉重造。 在【月卫一】上，这种又笨重、耗能又高的旧时代产品已经完全没有了存在价值，甚至已经将其从军事机密列表中剔除了出去。 但在地表，这种淘汰下来的外骨骼却依旧是十分现金的武器——它的出现完全打破了旧时代地面部队战车编制的限制，就算已经成为了废品，却仍然能够轻易碾压需要多人操作的旧时代战车。 当然，【维斯坦尼亚】这边肯定有缴获月球的士兵遗留下来的损坏的外骨骼，这些外骨骼的核心部分一直都是机械帝国的军事专家们最头痛的课题——它并不是仅仅一堆零件组合在一起而已，让这边一直无法复刻的，是它的动力系统。 没错，简而言之就是操作方法和能源——机械帝国一直认为月球的外骨骼是由一处能源进行供应的，这是最大的错误。尽管更新到现在已经到了第九代的【鸢尾】，但在能源方面，所有的外骨骼都不是由一个能源核心进行控制的，而是每一处组合部件都有着独立的能源系统。机械帝国捡到的外骨骼中，绝大多数都是残缺不全的——那些可怕的【异肢】会拆开外面的铁皮，杀死里面的人类，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所有的外骨骼都是零散的碎片。 所以，他们至今也没发现能源的秘密。 再加上操作系统，最初的外骨骼有着与旧时代的战争机械完全不一样的操作理念——它并不是像战车这样的工具，而是以个人为单位、作为手脚的延伸而设计的，操作系统也完全是独立研发的，以地表的科技水平根本就无法进行复刻。 ——用骑脚踏车的方法去操纵坦克，这种理念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为了防止留下破绽，蕾娜改变了【米诺陶】式外骨骼的外观以及一些细节，让随身终端中的设计图完全成为一个独立的作品。看着全神贯注、一语不发的泰勒，蕾娜有信心将其糊弄过去。 毕竟，当年【大末日】撤离之后，主要带走的就是军事方面的专家，经过近300年的发展，月球人的科技早已将地表的【风旅者】甩出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如果【风旅者】中真的有一些厉害的家伙，早就应该在这方面有所成就了，何必到现在还开着坦克一类的战车和【万相神国】的【异变种】硬碰硬？ “……这东西还有谁看过了。”过了很久，泰勒才看向了桌子对面的这位【纳鲁先生】，声音严肃得让所有人都不敢插嘴。 “只有您看过，还有凯瑞……卡丽娜小姐。”蕾娜咳了一声——在人家父母的面前，就别称呼得这么亲密了，“不过升级过的系统方面被肯特少将看过了……” “我是说，”泰勒打断了她的话，将随身终端转向了蕾娜那边，上面正是那套外骨骼的设计方案，“这个东西。” “只有您看过，卡丽娜小姐说她看不懂。” “很好。”泰勒·文森元帅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后立刻朝外面喊了一声，十几秒之后，所有的佣人全部来到了客厅之中，“所有人都听着，从现在开始，这座宅院不准任何人进出。纳鲁先生，这段时间，希望您不要走出这座宅院。明天我会去面见皇帝，其余的一切事宜，等我回来再说。” 第212章 地月战争(十九) 卡丽恩的父亲第二天一大早就进了皇宫，毫无阻拦地见到了皇帝——如此顺利的原因据说这两人平时私交不错，当泰勒·文森元帅进入皇宫的时候，所有的卫兵都不会对其进行阻拦。 这是皇帝亲自安排下去的——他认为见一位老友不需要走什么繁琐的程序。平时两人见面时基本都是黄昏时分，但今天却不一样。泰勒一大早就进了寝宫，将只穿着一条绣着花朵的短裤的皇帝陛下堵在了床上。 “泰勒……”年老的皇帝搓了搓脸，显然还没有睡醒，他也没料到这位老友会在这个时间找来，“……【万相神国】打回来了？还是我们的前沿阵地被那群不定形的怪物冲破了？帝国在上，除了这两点，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你大清早就闯进我卧室的理由……” “涅瓦尔。”泰勒将大门关紧，顺手反锁住，这个举动看得涅瓦尔·托鲁皇帝十分紧张，老皇帝默默地回到临床上，用被子重新将自己裹紧。 “泰勒，我知道我们感情很好，但你必须知道，我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不会跨过那条线的。我一直当你是最要好的朋友，别逼我喊卫兵过来。” “别胡说八道了，老东西！”泰勒没好气地走到窗边，不仅关上了窗户，还将窗帘也给拉上了，“穿上衣服从床上下来，我要给你看一个足以改变我们未来的东西。” 似乎是察觉到了老友并非在开玩笑，皇帝涅瓦尔披上了睡袍下了床，走到一张喝茶用的小桌边坐下。泰勒坐在了他的对面，将女儿的随身终端摆在了上面。 等到他戴上老花镜，看到了终端里的东西的时候，满是皱纹的老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泰勒，这东西还有谁看过了？那个人现在在哪？” “在我家，我特别嘱咐过不要让任何人进出。”泰勒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昨晚的凉茶，喝了口润了润嗓子——他昨晚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今天天没亮就开始往皇宫这边赶来，连早饭都没吃。 “做得好，泰勒。要是没有你，我这个皇帝可做不了几天。”涅瓦尔拿来了自己的终端，调出了里面的资料之后将显示屏转了过去，“你知道，自从气候变暖，【那群家伙】就开始不安定了，这是昨天晚上特务传回来的影像，你应该也看过了吧。” “抱歉，我没看过。”泰勒摇了摇头，武器系统带来的喜悦被眼前的影像一下子冲淡了许多——影像中那些东西有着噩梦般的黑亮形体，无定型的身躯散发出恶臭，仿佛一群向前蠕动着、流淌着的一团无定形的原生质肿泡，闪着隐隐约约的微光。上万只放出绿光的，脓液似的眼睛不断在它的表面形成又分解。 它们不断向南方战线的守军冲锋，帝国的子弹对它们的作用不大，倒是战车炮弹爆炸时带来的冲击可以将它们的身体炸出一个缺口，可不久之后，缺口又可以慢慢愈合，虽然体积上会变小，但依旧很有威胁性。 这些生物是【原生种】的一种，原本【天晷星】的最南方活动，随着气候变得正常，这些怪物也开始逐渐向北活动，在经过了南半球的【拉斯维纳】大陆之后，于一年前和帝国有了第一次接触。 一开始帝国只是以为这是一群弱小的、零散的【原生种】，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威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群怪物的数量逐渐增加，最终变成了和帝国南边境势均力敌的局面。 而且看这个势头，它们的数量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这群不定形的【原生种】进食的方式十分恐怖，它们会用不定形的柔软身体将食物包裹住，从外面可以直接通过它们半透明的身体中、食物被消化分解掉的样子。那场景太过骇人，以至于许多士兵在看到它们的时候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向其开枪。 在前线的特务传递回来的影像中，数量庞大的【塔卡里】——这个名字来源于这些怪物发出的声音，它们没有固定的发声器官，只是在偶尔会发出类似气泡破裂时，近似于【takeli-li】一样的声音，根据这个，南边境的士兵们便简洁明了地称呼它们为【塔卡里】——它们正向北方大举迁徙，就好像…… 就好像，北方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们一样。 “昨晚我一直都在想着这些盔甲的事，并没有查看邮箱，这是我的失职。”泰勒诚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身为元帅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确认到特务们传回来的如此重要的信息，还好最后的结果是暂时将它们打退了，不然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不是你的错，泰勒，这些影像昨天半夜才传回来，”涅瓦尔摇了摇头，关于这些怪物【塔卡里】的事，因为它们的外表实在是太过恐怖，同时也考虑到帝国能够控制住局面，便没有向民众公开。军方不确定民众在看到这些怪物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有时候，来自于内部的威胁远比直面的那些怪物更加危险，“目前局势尚且还在控制之内，关于你拿来的这些东西……” 皇帝起身走到了书架旁，从上面拿下了一张纸，提笔写了几行字之后，在纸的右下角沾了一块印泥，用自己的戒指印上了托鲁帝国的皇家印记。 “拿着这个，老朋友。”涅瓦尔皇帝将那张纸卷起来递给了泰勒，“关于这种新式武器的事，我会交给你全权负责，正式的电子法令我会让宰相随后发出去，在那之前，这张纸可以让你调动一切你所需要的资源。” “……我知道了。”泰勒收起了女儿的随身终端，转身就要走，却在到达门口的时候，被涅瓦尔叫住了。 “泰勒。” 泰勒·文森回过头看向了皇帝。 “我的孩子太小，恐怕还担不起皇帝这一位置。而我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有一天我不在了的时候……帝国的未来，就要依靠你了。” “……万死不辞。” 第213章 地月战争(二十) 卡丽恩一直睡到了上午九点钟才起床。 她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只是前两天开车实在是太累了，再加上昨晚和母亲聊了半个晚上，这才让她睡到了现在——要不是佣人第五次叫她起床吃饭，恐怕这家伙会睡到中午。 “纳鲁，纳鲁？” 卡丽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敲了敲她的小男友的房间门，在没有任何回应之后，她悄悄打开了门，发现【纳鲁】已经不在里面了。 “臭小子，跑哪去了……”卡丽恩抓了抓睡得乱七八糟的卷发，踩着拖鞋下了楼，看到了母亲正在照顾一楼窗边的花朵，她走过去抱住了母亲的肩膀，“妈，你看到纳鲁去哪了么？” “他啊，早早就起床了，刚刚我还看到他在院子里。”纳蒂亚被女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她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背，“纳鲁先生真是一位出色的人，他甚至和我起床的时间一样早。” “那是当然。”听到母亲夸赞自己的男朋友，卡丽恩咧嘴笑了笑，“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出过错。” “对了，昨天我就想问了，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她原本是个难民，后来到帝国征募处找工作，最后被分到了我的第六车间……”卡丽恩一提到【纳鲁】的事就停不下来了，她将这一个月来与他有关的事全都讲给了母亲。 纳蒂亚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她听得出来女儿对这个少年十分喜欢。等到她讲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佣人过来问中午的菜色的时候，母女两人才发现已经过了这么久。 “杰妮，你看见纳鲁先生去哪了么？”卡丽恩顺便问了一下佣人，杰妮是文森家的管家，她应该知道【纳鲁】在哪里。 “小姐，八点钟的时候，老爷从外面回来，之后便带着纳鲁先生离开了。” “离开了？！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不过……来接他们的车子，似乎是帝国军工厂的。”管家杰妮如实地汇报道。 “竟然不喊我就出门？！”卡丽恩一下子跳了起来，随后便一路小跑上了楼，“妈，中午饭不用等我了！我要出去一下！” “哎哎……”纳蒂亚还没等说什么，女儿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看着女儿的背影，她笑着叹了口气，“杰妮，不要准备她们的份了，唉，真是女大不中留。” “是，夫人。” 管家杰妮点点头离开了。纳蒂亚重新拿起了水壶，照顾着窗台上她最喜欢的几盆植物。 “纳鲁先生……”纳蒂亚的表情十分平静，总是带着让人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微笑，在照顾完那几盆植物之后，她看向了窗外的蓝天，半眯的双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感情，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充满活力的丫头……和我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 下午，帝国军工厂—— 这座军工厂位于地下十四层，是后来才改造的，在被遗忘的军事要塞中的位置也处于偏下层。无数的机械轰鸣运转，将一件件军用设备的零件通过电梯运输到地面，在军工厂地面的部分组装成战车和各种武器。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出入这里，可以自由出入的人的军衔至少也要有【上将】级别。其余的工人全部都要住在这里，直到他们退休或者因为事故造成无法继续工作的工伤的那天为止。哪怕在出去之后，这些工人和他们的家人也会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不可以和外界有任何交流。 蕾娜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军工设施，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在工作——【月卫一】上面的军工厂只有很少的人在，绝大多数工作都会由机器代替，并不需要多少人手。保密工作也没有这里一样严格，因为月球上生产出来的军用物品，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懂。 她早上起床之后便按照自己的习惯先进行了体能训练——这是她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不运动一下，就会感到整整一天都好像少了些什么一样——就在她训练完打算找些事打发一下时间的时候，泰勒·文森元帅从外面回来了。刚打了声招呼，就被带上了车，最后来到了这个地方。 一直跟着泰勒来到了一处办公室，元帅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转身对她说道：“这里是帝国的核心工厂，所有的军事用品基本都出自于这里。” “带你过来没有其他原因，纳鲁先生，”泰勒拿了瓶酒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知道这位【纳鲁先生】不会喝酒，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一瓶果汁，“虽然很抱歉，但对于帝国来说，你比你自己想象得要重要得多。” “多谢您的赏识。”在听说这里是核心工厂之后，蕾娜不禁在心中欢呼了一声——行了，这回帝国的大多数机密，自己全都可以掌握了。 就像时雨常说的那句东方谚语——真是天助我也。 “客套话免了。”泰勒喝光了杯中酒，朝她摆了摆手，并递给了她一张纸，“从今天开始，或许会委屈您一阵，这段时间你必须要住在这里。这张纸上面有我的签名授权，你可以调用这里的一切物资，并可以提出任何生活方面的要求。相对地，我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你将卡丽恩的随身终端中的那种武器制造出来。” “……不可以出去？”蕾娜还没高兴一会，就听到了这个令她困扰的消息——这里可是山体之内，地下十四层，往上都是层层的金属板，她的腕式终端的信号根本就传不出去。 这下可麻烦了。 “抱歉，这里的一切都是机密，希望你能理解，不过……”似乎是怕【纳鲁先生】产生逆反心理，又或许是在为了她的健康考虑，泰勒想了想之后补了一句，“每隔五天，你可以去顶层透透气，不过最多只能有一个小时，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除此之外，无论你想吃什么，用什么，我都会安排专门的人来为你服务，只要你能完成属于你的工作。等你做完这些之后……” 说到这，泰勒·文森元帅的表情似乎有些挣扎，不过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等你完成了这件武器，我就会考虑你和凯瑞的婚事。那丫头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但我想，她也肯定希望能得到我和她母亲的祝福吧。” 在听到可以出去放放风的时候，蕾娜松了口气——行，两个小时，足够自己把这边看到的一切信息送出去了。可还没等她这口气松完，泰勒的话就让她又把这口气吸了回去。 结婚？！我？！卡丽恩？！ 泰勒说完之后就离开了，他必须要将授权的事通知下去。留下蕾娜独自在办公室中，看着空旷的房间，这位泽梅尔家的大小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要不要我帮你变成个男的？这点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就在她迷茫的时候，许久没有给出回应的克苏鲁忽然在她心中问了一句。 “够了，你这头寄生在别人灵魂中的大章鱼，还嫌局面不够乱么……”蕾娜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绝望地捂住了脸。 这可怎么收场啊…… 第214章 地月战争(二十一) 就在蕾娜苦恼以后该如何脱身的时候，月球上，伊莎贝拉的实验已经接近了尾声。 这段时间里，凡妮莎一共进行了13次实验，从一开始的简单操作单一器械，到最后让所有的星舰模拟系统同时进行运转。拥有着10级【灵感】的凡妮莎让实验进展飞快，短短五天的时间，就已经达到了玛格丽特最初的预期。 “结束了。”看着最终稳定下来的实验数据，玛格丽特长长地松了口气，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从自己小时候可以独立思考以来，她从未感到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时至今日，凡妮莎已经成为了她的最高杰作——虽然玛格丽特是个痴迷于生物科技的疯子，但她有着自知之明。刚刚结束实验的这位少女便是她人生的极限，再往上，就是她永远也无法触及的【神之领域】了。 这不是她没有勇气继续研究下去，而是那些更高级的科技已经超过了【人类】这个物种的限制。或许将来有一天，人类进化到更高级形态的时候会继续这些研究，但她知道，现在，已经是人类在生物科技上的最高顶点了。 “萨菲。”玛格丽特博士闭上了眼睛，朝身后呼唤了一声，她知道，她的旧时同窗兼好友的萨菲·辛罗元帅肯定在兴奋地查看着实验结果。 “嗯？” 就像她想的那样，辛罗元帅正在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实验数据，根本无暇顾及周边的事。她是月球人类的最高指挥官，对于这件能让人类在未来与【异肢】的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强大兵器当然会十分感兴趣。 “后面的事……”玛格丽特博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她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抽了一口，让那团白色的云雾在自己的眼前渐渐消散，“……就交给你了。” 辛罗元帅的手指停住了。 她来到老友的座椅旁边，看着这位与自己结识许久的女人——直到现在，辛罗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好好看过玛格丽特的样子。 还是那副大一号的圆框眼镜，还是两片似乎永远都无法抹去的黑眼圈，还是一身脏兮兮的白色褂子，褂子上的口袋里插满了各种调试用的小型仪器。银白色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遮住了她那张极具魅力的脸孔。 “麦芮……” “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玛格丽特博士拉开了旁边的抽屉，里面堆满了各种用来储存资料的芯片，她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了一个类似身份卡一样的东西——那张小小的卡片上沾满了不明液体的脏污，已经快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虽然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不过我还是帮你确认一下好了——这玩意是我们【六人议会】的身份证明，有了它，你可以出入整个【科学研究院】任意一处地点。” “至于剩下的东西……”疲惫的生物科技专家看了一眼抽屉里剩下的东西，眼中带着些不舍，却最终全部都化为了解脱，“……是我一生的研究成果，包括【生物装甲】系列，以及第7至9代外骨骼的仿生基础模型，甚至还有刚刚的成果。” 说着，玛格丽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模拟舱，透过观察用的玻璃，里面的少女仿佛睡着了一样安详。 一个笑容从这个无比理性的女人脸上出现，这让辛罗元帅感到很是新奇——在她的眼中，这位老友的思想中只有研究课题，按照这家伙的说法，一切感情因素都是在浪费时间。除了保有对自己所研究的这些项目的基本热情之外，她从不会对任何人露出任何表情。 “虽然得到了【旧日神灵】的帮助，但所有关于【生物机械】的研究理论都是我按照人类这边的思路做出的结论，所以……这是人类科技的结晶，是……我的全部心血。萨菲……”玛格丽特博士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这位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老朋友，“……密码是我们之间最常用的那个，从今往后，我的身份，我的研究成果，还有这件我毕生最得意的作品，就全都是你的了。” 辛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她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伸出手，接过了玛格丽特博士递来的卡片。 “谢谢。”在辛罗元帅接过卡片那一刻，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样。她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开了旁边的冷冻舱——那里有着一套【生物装甲iii型】，在年初黛希上来试用的时候，她就给自己留了一套。与【生物装甲iv型】不同，第三代生物装甲并没有搭载意识连接的组件。 “这么急着走？”辛罗元帅没有再看身后的那些实验数据——拯救人类什么的先放一边吧，就算再紧急，也不差一个能让自己好好和老朋友告别的时间——相处这么久了，她知道玛格丽特这个举动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晚一天的话，我大概能准备出来一个欢送会，虽然来的人不多，而且来的不一定都是【人】，但至少……” “萨菲，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玛格丽特博士默默地穿着【生物装甲】，她的身体很虚弱，穿起来有些困难。 “……好吧，”辛罗元帅了解自己这位老朋友，知道这家伙一旦决定了什么，是不可能被任何外界力量所干涉的，“麦芮……一路顺风。” “承卿吉言。”玛格丽特扭过头来，朝着辛罗元帅露出了她这辈子最美丽的笑容。 —————————————————— 模拟舱慢慢打开，营养液顺着舱内两侧的沟槽慢慢导出。睡美人一样的少女慢慢睁开眼睛，在辛罗元帅的搀扶下离开了舱内的座椅。 “结束了？” “结束了，实验成功。”辛罗元帅为她披上了一条浴巾，“辛苦你了，凡妮莎小姐。” “哟，”奈亚也从二楼下来——它很不愿意在一楼待着，这里实在是太乱了。在每次凡妮莎的实验结束之前，它都会等在二楼，“睡得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奈亚先生……麦琳达女士去哪了？”凡妮莎早已习惯了奈亚的玩笑话，她四处看了看，平时总是守在模拟舱前，准备记录并备份数据的玛格丽特博士并不在这里，“去休息了？” “她……离开了。” 话音刚落，奈亚的脚停在了最后一阶楼梯上。 “离开……了？”凡妮莎愣了愣，有些没听明白，“去哪了？” “去她想去的地方。” 第215章 地月战争(二十二) 【六人议会】，大会议室—— “所以，你的意思是，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不辞而别，并且你也不知道她的去向？”艾露法议长对这个消息显然十分震惊，不过在简单思考了一下之后，却又发现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 一直以来，她、辛罗元帅和玛格丽特博士都在保守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没有任何书面及电子方面的记录，只由三人的大脑来记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个秘密如果被暴露出来，别说是【六人议会】，也许整个人类——或者说，全部的【月球人】，都将陷入一片混乱。 这个秘密就是：其实自【大末日】那天开始，成功逃到月球基地的人，只有不到五百人。当时人类的星舰技术并不发达，一路上经过了恶劣的环境，再加上大气层与外太空交界地带生存的【盲目者】，真正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为了不让人类就此灭绝，当年在月球基地的五百人创立了【六人议会】，初代的【六人议会】并非是管理层，他们的作用是【保守秘密】——保守一个无可奈何的秘密。 在那个时代，克隆技术虽然十分成熟，但绝大多数都用在了各种动物，尤其是家畜的身上。近乎完备的克隆技术能让克隆体拥有着和正常生物一样的寿命，大幅度减轻了人类在食物方面的压力。 可惜，这样的技术也只【近乎】完备而已——无论人类怎样改进，克隆技术总是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个缺陷就是【人类】——在克隆人类的时候，得到一个与自然人相差无几的【人类】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点五。 最初来到月亮的五百人全部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他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学识也无法抹除这个缺陷。就好像人类的某一段基因被上了锁，或被锁定了某种命令，让其本身就十分抗拒被复制这件事一样。 为了能让【人类】延续下去，这五百个人破釜沉舟，为了科技和人类的未来献祭了自己，将自己当成实验品来进行研究。终于，在一切进展都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人找到了破解的办法。 这个人，就是【麦琳达·玛格丽特】，也是最初的【六人议会】成员之一。 她将这个缺陷极限压缩，让克隆得来的【人类】中接近自然人的比例提高到了百分之六十。这样的成果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可以将她称之为【天才】。 玛格丽特博士将所有人的基因全部留下了备份，同时还委托当时神智尚且正常的奥古斯特元帅派遣士兵去气候恶劣的地表，从一些人类的尸体中取回他们的一部分血肉——【囚徒】病毒并不会感染尸体，它们需要的是活生生的生物——依靠着这些血肉，玛格丽特博士成功复制出了一个又一个人类，并让这些成功复制的人类繁衍后代，慢慢地成为了整个【月卫一】的中坚力量。 这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地表取回人类【火种】的部队，就是现在的【议会区】安保部队【普罗米修斯】和黛希待过的地表探索小队——【墓地连队】的前身。 而那些复制失败的【克隆人】则通过毫无伦理道德的手段强行使其迅速长大，并赋予其简单的神智，让他们成为无畏的士兵——做出这一决定的人，便是莫甘娜·艾露法议长。在当时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的时候，是她站了出来，让生物科学研究院的人放手去做，所有的责任，都由她一人承担。 这是无可奈何的勇气，艾露法议长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被说成【人类的罪人】。可即使如此，哪怕会背上永久的【罪名】，她也必须要将【人类】这个族群延续下去。 ——总要有一个人去背负这些【罪孽】的，不是么？ 为了将这个秘密流传下去，【六人议会】私下签署了一份协议，在所有人都将这些事遗忘的时候，他们六人就是将这个秘密流传下去的【活体文件】。 历史，是不可以被遗忘的，无论它是好，还是坏。 可惜，最初的【六人议会】中，只有三个人将这个秘密保存了下来——最初的议会复制了自己的身体，在本身死亡之后，把这些秘密和知识传递给【另一个自己】。但其中三个人因为各种原因永远的离开了，这三个人，便是与【旧日神灵】接触而变得疯狂的【奥古斯特元帅】、重工企业工会会长【拉维尔大师】和大商贾【墨菲斯托先生】。 这三位虽然死去，但却依旧留有着他们基因的复制体，只是存在着或多或少的缺陷，不再适合待在【六人议会】。剩下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人的基因一直保持着完整，她们就是莫甘娜·艾露法议长和萨菲·辛罗元帅。 而这其中的一个例外，就是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她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复制体，而是通过更换身体的器官，从【大末日】之始一直活到了今天。 玛格丽特博士确实是一个天才，她在第一次老去的时候找到了如何保存并恢复人类大脑活力的方法，除了这颗大脑之外，她身上的所有器官、皮肤、骨骼统统都是由她自己的基因培育并更换的。这件事永远都无法公开出去，否则人们就会发现，一直在引领着人类生物科技进步、为人类带来一场又一场胜利的人，竟然是一个亵渎生命的怪物。 可她没有办法，知识需要留存，如果自己像另外两人一样从头开始的话，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岁月才能达到自己如今的高度，而且一旦中途出现了任何意外，这些顶尖的生物科技将永远消失——不会有人来接手她的研究的，因为玛格丽特博士所有研究的本质，都是在亵渎生命。 所以她才会远离科学研究院，将自己的住宅改造成了实验室，远离了那些【自命清高】的科学家。就算不得已去参加【六人议会】的会议，也是每隔几十年便换一个名字。 ——谁会关心一个平时连面都不露的、又古板又阴暗的生物学家的身份呢？ 她就是这样一路背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孤独地度过了整整三百年的岁月。哪怕是与辛罗元帅的【同窗】，也只是身为【生物学家】在对其进行必要的引导而已。从这个计划开始的那一刻，她已经引导了七位【萨菲·辛罗】元帅了。而这一点，直到辛罗元帅查看玛格丽特博士的私人日记才得知到了全部的真相——她并没有任何备用的克隆体，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麦琳达·玛格丽特】。 她就像是传说中的【忒休斯之船】，到了最后，就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镜中之人是否还是最初的【自己】了。这一切，只是为了延续人类的未来。为了这个理由，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却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歌颂她的功绩。 现在，她的使命完成了——有了凡妮莎，人类将会在地表站稳脚跟，那些【异肢】将再也不是人类的对手，在不久的将来，人类必将再次屹立于大地之上。 如今，她的身体和大脑已经到达了极限，即将走到终点。她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葬在大地上——月球再美，终究不是人类的家园。虽然辛罗元帅不知道玛格丽特博士的去向，但她知道，这个为了人类献出一切的女人，一定会迎来自己想要的结局吧。 没人有权过问她的去向，她累了，这个选择，是她应得的。 “那我们就必须要决定出下一个人选。”所罗门女士看了一眼玛格丽特博士空出来的位置——这是个好机会，她必须要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来，以加大自己在议会中的影响力，“我提议……” “没有提议，”辛罗元帅冷声打断了所罗门女士的话，在她的手中，捏着两张议会的身份卡。其中一张满是脏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从现在开始，我将兼任玛格丽特博士的位置，这也是她临走时留下的唯一意愿。” “辛罗元帅，注意你的言辞。”所罗门女士眯起了眼睛，“议会成员向来都是投票表决，从没有过【继承】这样的先例。还是说……萨裴洛恩·辛罗元帅阁下，你觉得军方的影响力，已经大到可以影响整个议会的决定了？！” 【萨裴洛恩·辛罗】是她的本名，但因为名字过长，在进行任何登记和签名授权的时候，一直都是在用【萨菲·辛罗】这个名字。 面对着所罗门女士的质问，辛罗元帅还没等说什么，就听见对方继续说道：“身为【六人议会】成员之一竟然私自玩起不告而别的这一套，哼，像这种人，本身就没有在议会继续待下去的资格！” 听到这句话，辛罗元帅的瞳孔骤然缩小，久经战场带来的杀意顿时充斥了整个议会房间。她慢慢站起来，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配枪，朝着所罗门女士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回音回荡在空旷且安静的议会大厅中，其余三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她们没想到辛罗元帅竟然真的敢在这种场合下开枪。 所罗门女士也愣住了——实体的子弹并没有打中她，而是贴着她的鬓角划了过去，在议会的墙壁上打出了一个冒烟的坑洞，头发烧焦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下一刻，辛罗元帅的枪口慢慢转动，这次，她瞄准了所罗门女士的额头。 “收回你的话，梅布尔·所罗门，”辛罗元帅的声音冰冷得令人颤抖，“你没有资格对她做出任何评价。不然的话，我不介意议会再多空出两个位置。” 她见证了玛格丽特博士所有的苦难，没有人可以当着她的面侮辱这位伟大的生物学家。 所罗门女士不敢说话了——她知道眼前这个疯女人是来真的。若是再说一个字，恐怕自己真的会让人抬出去。 直接出殡的那种。 艾露法议长的职责之一就是调节议员之间的矛盾，可这次还没等她来得及张口，自动门打开的声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哎呀呀——两位美人为了我起了争执，这真是让鄙人……让我受宠若惊。” 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随着自动门的关上而飞舞，辛罗元帅瞪着那个人，半张着嘴，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站在门口的人，赫然就是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 第216章 地月战争(二十三) 地下十四层，帝国军工厂，【纳鲁先生】的专属工坊。 这座小工坊是泰勒特别为她建造的，位列最高级军事机密，除了元帅本人之外，一切闲杂人等严禁入内，就连来找【泰勒先生】的卡丽恩都被卫兵拦了回去。 蕾娜脱下了卡丽恩为她量身定制的小西装，换上了一身工作服，在自己专属的工作台前忙碌着。她要做的，是将卡丽恩随身终端中那些由她提出的【外骨骼】概念画在图纸上。 当然，不可能把整体画出来——泰勒给她的要求是，将各个部分的零件分开画，然后交给不同的制造部门打造，最后在这座小工坊中组装起来。 她确实是这样做的，这几天里，蕾娜陆陆续续地拿出去了不少设计图——设计图是由几乎每天都会来这的泰勒亲自带出去并安排工作的——同时也陆陆续续地有不少打磨好的零件送了进来。看着那些摆在地上、散落成一堆的、已经逐渐能看出雏形的外骨骼零件，泰勒的心中反而越来越焦急。 光是从眼前这个雏形，他就已经可以想象到这玩意儿的威力了。 “有了这个……我们也许能够与月球人一战。” 听到泰勒的这句自言自语，蕾娜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虽然现在自己算是身处敌营，但平心而论，文森元帅一家对自己还不错，要不是自己早已忠于【贝希摩斯舰队】，说实话留在这里绝对是一件很有前途的事。 但可惜，两边也许终有一天会变成敌人。 “不可能的，文森先生。”蕾娜坐在了墙边，推了推头顶的鸭舌帽，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油污——剪短了头发、穿着吊带式工作短裤、满身油污的蕾娜此时看起来真的像个假小子一样——“这东西和月球人的武器比起来……根本不堪一击。” “哦？”泰勒挑起了眉毛，“你又不是月球人，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并非是试探，从这位【纳鲁先生】能够将这种武器拿出来给他们家的卡丽恩，他就已经将这个【小子】当成了自己人。 “想必……你们也见到过月球士兵穿着的这种装甲吧？文森先生，你觉得，帝国的装甲板，和那些月球装甲的装甲板区别在哪？” 这样一说，泰勒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两边的差距不光是科技理念，还有制造材质。月球士兵所穿的这种装甲的外层十分坚固，军事研究所那群人试过许多手段，除了打桩机这类东西之外，现有的任何武器系统几乎都无法让这种装甲板产生任何形变。 说句简单点的，就是帝国现在所有的任何武器，都对月球士兵穿的外骨骼毫无作用。 “那么你能不能……”“不可能的，文森先生。”蕾娜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直接否定了对方接下来的话，“我能做出这种装甲来，是因为我原来所在的集落也曾捡到过这种零件。从小家人就教给我关于机械方面的知识，再加上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这是我的家人说的。” “你不用谦虚，纳鲁先生，在这方面，你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人。”泰勒笑了笑，对眼前这个自己女儿看上的小子心中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现如今，向他这样有本事、同时还能这么谦虚的人不多了——想想自己手下新晋升的那几个年轻人，平时一个个桀骜不驯，都以为帝国没了他们就玩不转了。 真应该把那群臭小子拉过来，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优秀。 “多谢您的夸奖，文森先生。”蕾娜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泰勒心中在想什么，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可以复制出这种兵器，但在材质上，我们和月球人差距还很大，接下来的话不是我谦虚，如果让这台机器和月球的兵器硬碰硬的话……” 说着，蕾娜用眼角看了一眼地上的这堆零件，说出了最中肯的评价：“……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这四个字直接打消了泰勒想要与月球为敌的念头——目前他提供给【纳鲁先生】的一切材料都是帝国能够拿出来的最顶级的装甲，如果这样的东西还是不堪一击，那就不要妄想一些不可能的事了。 这也是蕾娜放心给帝国做出外骨骼的原因之一——就算这玩意儿真的做出来，也不会对月球人造成任何威胁。 因为钻石和一张纸，从硬度上来讲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还需要多久能完成？”泰勒看了看时间——他必须要回家了，不然回头自己老婆生气了，他还得花心思去哄。 “还得两、三天。”蕾娜嘴里咬着一根电线，小心地将其它几根接在固定的位置上——她在制造外骨骼各个部分的电源，现有的电源容量太小，根本无法支撑这套装甲巨大的电能消耗。 月球上用的都是由【黑玉】提炼出来的高能燃料为主设计的高能电池，这种电池能够输出的电能是目前为止一切外骨骼的动力来源，没有高能电池作为基础，帝国这边的普通电池根本就无法支撑外骨骼巨大的耗电量。 “那好，我先回去了，你有任何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告诉我，无论什么，我都会为你准备好。” 泰勒看得十分清楚，这件武器将会彻底改变帝国的战争模式，现在所有事都可以放在一边，这件武器的优先级是最高的。 —————————————————— 三天后，皇宫，议事大厅。 这一天本来没有任何安排，是托鲁九世特别将众位大臣召集起来的。看着皇座之下窃窃私语的众人，托鲁九世——涅瓦尔·托鲁陛下咳嗽了一声，将那些烦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尊敬的陛下，”宰相因格尔昂起头，看向了皇座上的皇帝陛下，“今天并非是例行的会议，不知您将我等聚集到此……有何旨意需要传达？” 因格尔宰相的话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在睡梦中被叫起来的，并且已经在这里干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里，皇帝一直都没有说话，仿佛也是在等待什么。 “众位……”皇帝刚刚说了一个词，就见正对面的议事厅大门打开了—— 泰勒·文森元帅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光是他，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看上去脏兮兮的、又瘦又矮的少年，而在二人的身后，则是放在小板车上，由数名士兵拖着的、高度足有三米的、用灰色的防水布盖着的东西。 ——那是什么？ 第217章 地月战争(二十四) 泰勒·文森元帅一出现，教皇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说实话，他的心中也一直在忐忑——凌晨三点的时候，自己这位老朋友就打来了电话，让他召集所有【御前议会】的成员。 今天并不是每个月例行会议的时刻，将这些人聚到一起可是很有难度的。不过从泰勒的语气中，涅瓦尔能听得出来，他确实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于是，托鲁九世皇帝便腆着一张老脸，让人大半夜的挨个搅和这群议员的美梦，总算是让他们在早上七点之前全部就位了。一开始泰勒迟迟未出现，涅瓦尔还在想着该怎么稳住这些家伙——好在他的老朋友总算是来了，这才让老皇帝松了口气。 “文森先生，您迟到了。”见与自己平级的人现在才来，因格尔宰相笑着朝对方说了一句。两人作为机械帝国【维斯坦尼亚】中唯二的拥有【公爵】封号的人，除了皇帝之外，就是他们两人的权力最大了。 一般来说，【公爵】这个称号只会册封给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人，但由于亚力山德鲁·因格尔这个人在稳定国内局势的方面很有一套，并推出了许多类似【难民安置政策】等一系列出色的法令，才让他得以坐上这个位置。 “因格尔先生。”泰勒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接着便单膝跪在了王座前，朝上面的皇帝涅瓦尔单刀直入地说道：“陛下，我带来了足以扭转南方战线局势的武器。”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能参加【御前议会】的除了两位公爵之外，就只有少数几位有着【伯爵】封号的人，他们当然全都知道【南方战线】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那群越来越多的、难以消灭的怪物【塔卡里】的威胁正与日俱增，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沟通了很久，却没有任何能够切实解决的办法。 根据调查，【塔卡里】的巢穴在【天晷星】的最南端，那里常年冰封，笨重的战车根本无法在那种地方行驶，单个士兵所能携带的火力又远远不足以消灭这些怪物，派过去了无异于送死。 而现在，这个男人竟然声称带来了南方战线的解决办法，一时间，所有人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文森大公，你真的有了解决办法？”涅瓦尔皇帝咳嗽了一声让众人安静，并代替众人问出了这个问题——从那些人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们和自己一样，对此事也是十分好奇。 说着，皇帝还抬头看了一眼二人身后的、用防水布盖着的巨大物体——难道前阵子泰勒给自己看的那件东西做出来了？！ 泰勒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身后的士兵立刻扯下了防水布。下一秒，一台通体涂抹着野战迷彩、奇形怪状的巨大机器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丑陋的东西是什么？！” “机器？货箱？” “雕塑？文森先生拿这种东西来做什么？！” “难道是某种固定炮台？” …… 这次，涅瓦尔并没有阻止下面的议论，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对这件东西十分好奇。 “文森，大公，这……” 面对着皇帝的疑问，泰勒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纳鲁先生】。后者点了点头，走到那台巨大的设备面前，用力拉下了一根操纵杆。 机器中间打开了一个口子，蕾娜转身站了进去——里面刚好是一个人的形状。在调整好了脚下踏板的高度之后，她的两只手握住了两边的把手，用力一扭，刚刚打开的装甲板立刻慢慢合上。 下一秒，巨大的机械发出了阵阵轰鸣，紧接着慢慢【站】了起来——原来这东西一直都蹲在那里——机械的【双腿】并没有完全伸直，而是考虑到了缓冲，【膝盖】处留有一些弧度。往上是灵活的【腰部】，周围加了许多强化支架，并由铁皮层层保护；机械的【双手】很长，但末端并非是手指，而是两个巨大的炮口，肘部向后延伸出了两个管道，连接着【背部】的弹药箱；高耸而宽厚的【肩部】前方的铁板慢慢打开，露出了横四竖三共十二发的两台直径为五十五毫米的导弹发射台。 当这台高度四点五米、宽三点五米、【身体】前后最大宽度为二点五米的巨大机械完全伸展开的时候，整个王座厅鸦雀无声。就连周围的士兵也都吓得够呛，纷纷拔出了武器对准了这头钢铁巨兽。 “陛下，先生们。”泰勒终于说话了，他指着身后由蕾娜操纵的【巨人】，向周围的人介绍道，“这就是由军方最新研发的武器——【泰坦之矛零式】单兵装甲。” “……真是令人震撼。”涅瓦尔皇帝瞪着眼睛张着嘴，看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 剩下的人也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很快就有人认出，这东西的外形和月球人使用的一种单人装甲十分相似，但又有着许多不同的地方。比如这台单兵装甲的体型要远大于月球人使用的装甲，火力系统的分布也完全不同，总的说来……就好像是结合了月球的装甲和帝国的实际情况融合在一起造出来的。 “这东西……真的能上战场么？看起来好像有些笨重……”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泰勒听见了，也看到了涅瓦尔皇帝的眼中有着同样的疑问。他慢慢转过头，对着里面的【纳鲁先生】说道：“让他们看看吧。” 【文森先生，这是否有些……】蕾娜的声音有些犹豫——她也是贵族，按照泰勒的安排，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可能会有些失礼。 “实际行动是让他们打消怀疑的最有力证据。”泰勒昂着头环视了一圈众位伯爵，“放手去做吧，纳鲁先生，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是。”蕾娜应了一声——就在这句回应的尾音还未消散，巨大的机器忽然用与它体积完全不相符的灵活与极快的速度绕过了人群，在人们刚刚转头、惊讶于这台巨兽竟有着如此速度的时候，【泰坦之矛零式】左臂的巨大炮口，已经停留在了刚刚提出疑问的那位伯爵的额头前五公分处。 “莱克伯爵，您还有什么问题么？”泰勒十分满意【零式】的表现，他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骄傲和轻蔑。 “……没有了。”莱克伯爵缩了缩脖子——炮口中传出的淡淡的火药味让他彻底闭上了嘴巴，也封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比战车更灵活、比战车火力更猛烈、比战车消耗更小、比战车速度更快、而且还只是一个人在操纵——毫无疑问，这种武器若是能够量产，那么机械帝国【维斯坦尼亚】在地表之上将再也没有对手。 第218章 地月战争(二十五) “这家伙还真是能干，怪不得最近这边的压力小了许多。”赫尔辛看着蕾娜利用放风时间传回来的消息，以及前线传来的报告，一直都在紧皱的双眉总算是变得轻松了一些。 最近半个月里，神国的压力属实不小，帝国的战车已经开到了城墙之下，每天的炮轰让墙内的居民不得不向神国中心地带的【乌拉努城】方向迁徙，只留下一些人类的士兵和【异变种】的怪物在边境抵抗——说是抵抗，但数量有限的【异变种】和神国的【异神骑士团】能造成的反击实在是有限，多数时间都是在依靠【异变种】修补城墙等固态防御设施来阻挡对方的脚步。 自战争开始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帝国的不断增兵，城墙外面的压力越来越大，但就在这几天，战车的数量忽然少了不少，每天被大炮轰击的时间也减少了许多——这与蕾娜传回来的这份报告有关。 “【泰坦之矛零式】？呵。”赫尔辛看着手头的一份设计图，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你还笑得出来？”教皇妮露埃尔·蒙塔古看起来有些憔悴——最近她已经开始在民众前露面，并发表一些让人们安心的演讲。 这是赫尔辛的意思，演讲稿也是赫尔辛帮忙写的。身为贵族，对于如何把握人心这方面还是有一套的。他知道平民和公民们需要的是什么，自然也就知道话该怎么说。 再加上教皇亲自露面，以及战场局势的稳定——虽然帝国的炮火每天都很猛烈，但始终都被限制在城墙之外，从来都没有威胁到神国国内。再加上外表扭曲恐怖的【异变种】到最后竟然成为了他们的【保护者】，这让民众对这群怪物以及【教皇陛下】的能力表示放心。 可就是苦了妮露教皇——她本来就有些社交恐惧症，当初将自己一直关在大圣堂中、从不与人交流就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一点。对她来说，让她去成千上万的人们前面演讲，而且还是站在最高点、万众瞩目之中，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受刑。 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谁让她是教皇呢！ 事实上这也确实有效果，妮露也就妥协了，只是每天都搞得很累——这个世界上最累的事，就是克服自己的恐惧。 “怎么笑不出来，没看帝国那边的装备已经更新换代了么？”赫尔辛将那份设计图递给了身边的美人，后者接过来一看，清秀的双眉顿时拧在了一起。 “……你这是打算给我增加压力？！”看着设计图上那套巨大的外骨骼肩膀上的两座小型火炮炮台，妮露气得差点跳起来，“现在朕仅剩的【异变种】能挡住战车就已经够吃力了，你以为那些血肉之躯的低等怪物还能顶住这玩意儿？！” “顶不住啊！”赫尔辛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还……”“但这却是让我们【月球人】介入到这场战争的契机。”在这边待久了，赫尔辛也接受了【月球人】这个说法——这也没错嘛，他确实就是在第一月球【克罗托】上出生的。 “……你是什么意思。”听他这样说，妮露教皇一下子愣住了。 “这东西是剽窃我们【月球人】的第一代外骨骼的结构和理念做出来的。”赫尔辛将那张设计图在手中抖了抖，“虽然已经是淘汰了两百年的【米诺陶】式，但内部核心基本上都是照抄我们的设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的科技已经开始向月球那边靠拢——当然，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那个能力，但足以让【月球人】将之视为威胁。武器最根本的概念是保护人类，但【维斯坦尼亚】那边表现出来的强烈的侵略性，已经可以让【月球人】将之划分为【假想敌】，只要这东西一出现在战场上，【月卫一】那边立刻就会做出反应。到了那个时候……” “……【月球人】就会越过与朕的神国之间的协议，以【第三方】的方式向帝国宣战，要求他们停止战争并停止使用这种武器，但对方一定不会服从，所以接下来的战争……你们【月球人】也会参上一脚，这与我们之间的协议并不冲突。”听了赫尔辛的解释之后，妮露教皇略微思考了一下，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妮露教皇只是不想在人前露面，但并不傻，她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一旦【月球人】以第三方的形式参战，那么就算不与自己的神国结盟，至少也能让帝国应接不暇。 在地表所有的【风旅者】眼中，【月球人】那些如同梦幻般强大的武器简直就是不可战胜的——如果不是【原生种】和之前恶劣的天气限制了月球的资源的话，无论是她的神国还是帝国，在【月球人】眼中都是不堪一击。 “而且，这东西虽然威力不小，但缺点也是一大堆。”见妮露教皇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赫尔辛满意地点了点头。身边的这位美人并不是一个花架子，除了与【哈斯陶吕克】订下契约、操控着所有的【异变种】之外，她还是有自己的本事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也活了两百年，经历和见识摆在那里，“首先就是材质——虽然外形差不多，但材质方面差远了。为了与地表的【异肢】对抗，我们用的都是以【聚合碳炔】为原料做的骨架、然后再用高分子合金的韧性作为吸收表面冲击的外装甲板，跟这些又笨重、强度又低的旧时代结构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如果是同型号外骨骼，两者之间硬碰硬的话，这种所谓的【零式】装甲完全就不是对手，”说着，赫尔辛起身给二人倒了杯水，回来继续说道，“然后就是能源问题——支撑这种巨大的机器运作需要大量的电源，从蕾娜带回来的报告上来看，她制造出来的电池顶多能支撑这东西持续工作3个小时，3小时后就会因为电池耗尽无法动弹——这就意味着，【零式】的实际有效作战时间最多也就两个半小时而已，如果遇到需要高强度作业的情况，这个时间还会更短。” 一堆专业知识听得妮露教皇晕头转向——这还是赫尔辛尽量以她能理解的程度简单说明的。 “……总之你的意思就是……这东西构不成威胁？” “数量少的时候不会，不然我们早就能和【异肢】势均力敌了，也不会被逼到在月球上下不来的地步。”赫尔辛摇了摇头，“不过帝国这边的不一样，就算他们能凭借手头的资源与周围的【原生种】和我们势均力敌，也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还会遭来【月球人】的武力警告——不然你以为蕾娜为什么会将这东西泄露给帝国？她是在告诉我：这是一个契机，让我们【月球人】参战的契机。” “你们【月球人】都这么狡猾么……”听到这，妮露教皇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她算明白赫尔辛为了她的【万相神国】做了多少事了。 至少，他没有让这群拥有如此强大科技的【月球人】直接踏平了自己的帝国。 可她不知道的是，【月球人】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在遥远的天穹之上，还有着他们自己的威胁——能够自由穿梭平级位面的可怕对手，【盲目者】。【盲目者】大幅度限制了【月球人】的脚步，让他们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付这群扭曲的怪物身上。 “算了，今天到此为止，这都半夜了。”赫尔辛放下了手头的资料，脱下了身上的黑袍躺在了床上，“来嘛，时雨那边有句话说得好，【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些烦心的事，明天再说！” 看着已经脱干净的、像个俊俏的大男孩一样的赫尔辛，妮露教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你呀……” 第219章 地月战争(二十六) 与正在享受鱼水之欢的赫尔辛不同，蕾娜现在过得可真是够呛。她正在属于她的小工坊里面，满身油污地躺在一堆零件之间，跟一堆沾满机油的齿轮、螺母和连动杆睡在一起。 【泰坦之矛零式】的巨大成功让所有人都对这件丑陋的兵器刮目相看，在议政厅中展现了无与伦比的速度之后，按照泰勒·文森元帅的要求，蕾娜驾驶着【零式】去了皇宫的庭院中，那里有着几台准备好的战车。 当看到【零式】轻易躲避开高速飞行的炮弹，并轻易掀翻了这些帝国的【中坚力量】之后，涅瓦尔皇帝终于亲身体验到了这套外骨骼的强大力量。 虽然外形与概念中的【机器人】十分相似，但内部操作却是完全由人体的动作来完成的。简化的操作方式让这件兵器十分容易上手，只要稍加训练就能很容易操作——这完全不属于“只能执行既定指令”的机器人的范畴，而更像是一件巨大的、搭载各种功能的【外装甲】。 简单来说，就是一件“能以人类的方式思考并做出行动的高智能机械”——毕竟，支撑它运作的是内部操纵的人类。 涅瓦尔教皇和议政厅中的伯爵们全票通过大量生产——就连一向挑剔的亚力山德鲁·因格尔宰相也破天荒地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有了这种强大的武器，帝国将在未来的战场上所向披靡。 实验成功之后，泰勒的下一步就是将【零式】投入量产——当然，生产线也必须由蕾娜来设计，这项武器在有一定规模之前，被列为了最高机密项目。泰勒甚至考虑在第一条生产线完成之后，彻底改装军事要塞地下十四层军工厂，将这里的百分之六十都用来生产【零式】。 ——或者，将生产线带到外面去？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确保这玩意儿能够量产。 这可累坏了蕾娜——她现在很庆幸自己拥有这方面的知识，【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拥有最高成绩毕业的首席毕业生这个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但同时，她又为这些知识感到苦恼。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就能轻松些了？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也还是得做——她必须要让这东西大量生产出来，以此来吸引月球那边的注意。只有这样做，才能尽快结束战争。 人类的对手永远都不该是人类自身，而是那些阻碍人类生存下去的怪物和环境。 不过就算她再优秀也终究是人类之躯，该累还是会累的。就像现在，蕾娜的手中还握着扳手，旁边堆着乱七八糟的设计图，满身油污地躺在一堆零件上就这样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但蕾娜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在【帝国首席设计师】这个刚刚被赋予的身份之前，首先她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从睡梦中惊醒。当她听到轻微脚步声的时候，蕾娜立刻睁开了眼睛，迅速地合上了自己敞开的领口。 尽管有着空调，地下依旧有些闷热，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会敞开一些工作服的领口，从领口中可以看到被布条层层缠住的胸部——这是她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干嘛啊，我又不会吃了你！”卡丽恩刚刚进屋就看到这位【纳鲁先生】像个小女生一样捏着自己的领口坐在地上，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卡丽恩……凯瑞小姐？”蕾娜愣了一下——她来这干嘛来了？！除了自己和泰勒·文森元帅之外，这间小工坊是禁止任何人出入的。 “怎么，不想让我来啊。”卡丽恩并没有穿高跟鞋，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化着妆穿着裙子，而是像她一样，穿着一身工作服，披肩的卷发被头巾束在了一起。 “没……没有，只是……” “好啦，我是来帮你的，不会对你做什么。”卡丽恩走到那堆设计图前，一边看一边说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爸爸已经答应我们之间的婚事了，本小姐还没饥渴到对已经到手的人下手~我来这里是爸爸要求的，他说你需要帮手。” 一句话，让蕾娜的心中掀起了大起大落——她确实需要帮手，但懂得这些东西的不多，所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干，需要什么零件就让外面的工人制作好送进来，有个人帮忙对她来说绝对是好事。 可让她哭笑不得的是，想不到自己的终身大事竟然在没问过自己任何意见的前提下就被定了下来。 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蕾娜现在只想骂娘，虽然她从不说脏话。 “……你看得懂这些东西？”蕾娜不动声色地扣上了衣领的扣子，虽然很热，但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小姐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个女人吧？至于婚事的事情，蕾娜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有些难，真不知道你居然懂得这么多。”卡丽恩皱着眉看着蕾娜画出来的那些设计图，“不过也不是看不懂——涡轮增压，传送带，连动组装吊臂……给我点时间，我会好好辅助你的。”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坐在那里发愣的【纳鲁先生】，调皮地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懂得这些东西？哼，本小姐可是帝国机械工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每年能从那里拿到毕业证的人寥寥无几，而我是最优秀的那个——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去前线那边做车间主任？还是说，你以为我靠得是我爸的关系？那你可太小瞧我了。” 行吧。 蕾娜点了点头，虽然很难想象这个平时浓妆艳抹的大小姐居然还是这样的人物，但至少现在自己有了帮手，对吧？ 看着低头研究设计图的卡丽恩，蕾娜心中一下子感慨万千——在来地表之前，自己大概就像她一样吧。 目空一切，自以为自己就是最优秀的。 可来到地表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的【优秀】只是在月球上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圈子里。在那些扭曲可怖的怪物面前，所有人都在为自身和人类的未来而拼命，没人在乎她是否优秀。 这大半年的时间中，蕾娜学会了妥协，也学会了如何放下自己那可笑的尊严。而这些东西，是【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永远都不会教自己的。 【丫头。】 就在蕾娜感慨的时候，心中的恶魔忽然和她说话了。 【嗯？】蕾娜回应了一声，她已经学会如何与这位孤僻的【旧日神灵】对话了。 【在南方，我的战线被突破了一个口子，它们，要来了。】 【战线？】蕾娜皱了皱眉，【什么战线？】 【哼，你以为你们人类为什么能在地表生存这么长时间？】克苏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蔑，【这颗星球最南端的大陆上有着你们完全应付不来的对手，为了从你们之间挑出精神力强大到足以弥补我弱点的人类，我的大军一直在阻止着“它们”前进的脚步。不过就在刚才，我的战线崩开了一个口子，大量的“它们”涌了出来。虽然那个口子已经堵住了，但涌出来的数量，可不是现在的你们能应付得来的。平时你们处理的那些零散家伙，不过是一些游荡在外的散兵游勇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南边——提到这个方位，蕾娜一下子就想到了泰勒对她说过的“来自南方的威胁”。当时泰勒只是说那边很麻烦，但一直都没告诉她太多，想来也是帝国的机密吧。 【你是说……你一直都在暗中帮助人类？！】 【我凭什么帮你们，阻止“它们”只是因为你们还有利用价值，不然我才懒得管你们的死活。】克苏鲁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你手头的武器可以作为战力，不过对付“它们”还是很麻烦，我建议你向你们在月亮上的那些人求助，有了你们那些能飞在天上的玩具，或许可以度过这次危机。】 听到这句话，蕾娜一下子感觉脑袋大了两圈——需要【贝希摩斯舰队】？！而且还是“或许可以度过”？！那究竟是怎样的对手？！ 【你说的“它们”是什么？！竟然需要出动我们的舰队？！】 【一个古老的对手，在数亿年前的地球时代，曾与我发生过一场大战，是群强大的家伙，当时我也是把“它们”和“它们”的主人赶到了南极，没想到……“它们”在反噬了自己的主人之后，竟然也会来到这里……】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蕾娜吞了口口水——能与伟大的【旧日神灵】正面对抗，那究竟是怎样一群家伙？！ 【“塔卡里”……在这边，你们是这样称呼“它们”的，但在我们那个时代，“它们”的主人称呼这些东西为……】 【修格斯。】 第220章 地月战争(二十七) 【修格斯】——蕾娜曾在玛格丽特的实验室见过这个名称，从那本《死灵之书》上。 据说这种古老而危险的生物的身体有着极强的可塑性，能够改变成任何形状，它们的基因被制造出它们的主人修改过，使得这群怪物能够模仿任何一种智慧生物的语言。 可惜，它们的主人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赋予了这群用来做一些体力工作的【制造品】们过于强大的学习性，最终，【修格斯】反噬了它们的主人，将那群制造它们出来的【造物主】彻底毁灭。 在《死灵之书》的记载中，经过了亿万年的岁月，或许至少还有一只完整的【修格斯】存在于地球时代的南极。但可惜的是，除了在数千年前的地球时代中，一支来自于名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科考队的队员见过这种怪物之外，包括这本书的作者都没有见到过【修格斯】的本体，以至于就连作者都认为，所谓的【修格斯】或许只是那支科考队在当时极其严苛的环境中产生的幻觉而已。 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见到这种生物——在战场上。蕾娜知道，当自己完成生产线之后，一定会去南方的前线。就算泰勒想要保护她、不让她去，她也必须要主动申请调过去。 原因有两个，第一就是搜集这种怪物的第一手数据——若此事真如【克苏鲁】所说，那么将来【月卫一】也早晚有一天会和这群怪物碰上，如果对敌人一无所知的话，贸然接触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第二，她必须找借口离开【托鲁森城】——该搜集的信息已经差不多了，无论是兵工厂的结构，还是她黑进网路系统得到的一些关于帝国方面的权力构成，甚至是部队总数、矿产分布地点这些细致问题全都摸得一清二楚。这些信息全都发给了赫尔辛，她相信他一定会处理好的。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最主要的还是关于她和卡丽恩这场预定下来的荒唐【婚事】——这要是真的办了婚礼，自己的名誉什么的暂且不提，文森元帅家肯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实话实说，文森元帅一家对自己不错，也看得出卡丽恩确实是对自己【一往情深】——现在，这位自傲、独立的女人就睡在自己的旁边。她和自己一样，穿着满身油污的工作服，在充满机油味的空间中与自己同吃同住。 蕾娜从前是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的，她觉得一个强大的女人不需要去做男人的附属品，黛希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对于这位优秀的士兵，蕾娜实在是想不出有哪个男人能够配得上她。自己虽然不至于在这方面也要向她看齐，但从前蕾娜确实觉得【爱情】是一种完全没必要存在的感情。 直到今天，她才稍微懂得了一些这种以前被自己称作累赘的感情。无论是癖好也好，相处时间带来的习惯也罢，这个女人在做事的时候确实处处在为自己着想。 尤其是几天前，她刚刚将自己的生活物品搬过来的时候，蕾娜发现卡丽恩的行李中，绝大多数都和自己的喜好有关——香皂的味道、洗发水的味道、偏向实用风格的衣服、行动更方便的胶鞋…… 而这些东西，卡丽恩从前根本是连看都不看的——平时的她根本不可能用这种廉价的洗漱用品和衣服，那只大大的行李箱中，蕾娜甚至没看到一支口红，没看到一双高跟鞋。 或许，正因为蕾娜本身就是女人，对这种近乎于【牺牲】的行为更加能够理解吧。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要不然，自己还是悄悄地消失吧，或者在去战场上的时候，故意出个【事故】什么的——她发现和卡丽恩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难以对她说出真相。 蕾娜实在是不忍心伤害这个女人，尽管整个帝国都是【敌人】。 想着，蕾娜轻轻叹了口气，将外套披在了卡丽恩的身上。就在她的手缩回来的时候，卡丽恩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纳鲁……嗯……抱我……” 稍稍愣了一下，在确认过卡丽恩只是在说梦话之后，蕾娜无奈地笑了笑。她轻轻抓住了卡丽恩的手指，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就在她想要去休息的时候，忽然间，蕾娜的心头闪过了一个年头——接下来，鬼使神差地，她悄悄伏下了身子，从后面轻轻将卡丽恩抱在了怀里。 【……真的不用我把你变成个男人？】克苏鲁这头喜好奇特的家伙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 【……闭嘴。】 早上——其实在地下，很难分出早晚来，卡丽恩是听到闹钟的声音才醒来的。 当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身上披着的这件外套，还有睡在自己对面的【纳鲁先生】，卡丽恩的心脏用力跳动了一下。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无论自己如何对【纳鲁先生】示爱，对方总是和自己保持着距离。这让卡丽恩有些挫败感——凭自己的外貌、身材、家世、教养、品味、学识……等等等等全部放在一起，整个帝国中追求自己的人能从【托鲁森城】一直排到与神国交战的前线去。但这名少年甚至都曾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过，却从未对自己有任何越线的表现。 甚至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可不知为什么，【他】越是这样，自己就越对【他】越痴迷。为了【他】，她甚至连平时常用的化妆品都没带进来——因为化妆很耽误时间，而【他】所做的事，都是在与时间赛跑。 卡丽恩也是第一次这样为一个人付出过，或许，大概，自己真的爱上这个少年了吧——是的，没错，【爱】，而不是一开始只想玩玩的那种心态。 “臭小子，都为你做这么多了，也不肯给老娘说句好听的话。”卡丽恩看着【纳鲁先生】的睡颜，自言自语地说道——虽然话这样说，但脸上却挂着微笑。她悄悄来到【他】的身边，端详着【纳鲁先生】还有些稚嫩的脸，轻轻舔了舔嘴唇之后，慢慢地俯下了身子。 两人的嘴唇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她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时候，【纳鲁先生】忽然睁开了双眼。卡丽恩心中一阵懊恼——眼看就要得手了。按照这小子平时的习惯，估计又要逃开了吧。 可这一次，【纳鲁先生】却并没有逃开。【他】直视着她的双眼，在卡丽恩惊讶的目光中，微笑着对她说道：“早，凯瑞。” 这一瞬间，卡丽恩的所有神经仿佛触电了一般，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直接吻了上去。更让她欣喜的是，对方并没有推开她，而是仰起头，回应了她这一吻。 无比幸福的感觉充满了卡丽恩的大脑，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付出总算是有收获了。可就在她想进一步体会这种幸福的时候，旁边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卡丽恩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气急败坏地坐了起来，接起了电话朝里面大声吼道：“哪个混蛋搅了老娘的清梦！！” “你爹。”电话的听筒中，泰勒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话快说！”卡丽恩正在气头上，别说是爸爸，现在就是涅瓦尔皇帝，她都敢骂上两句。 “纳鲁先生在你身边么？” “在！怎么了！” “现在，马上和他离开那里，30分钟后我会让人去接你们。”泰勒的声音十分严肃，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什么事这么急。”听见父亲的语气，卡丽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昨天晚上，【塔卡里】冲破了南边境的防线，正在向皇都前进，那里很快就会变成战场，”泰勒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似乎很多人都在争论着什么，好像是在开会的样子，“军事要塞将会作为抵抗【塔卡里】的防线，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会亲自过去。”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只剩下卡丽恩愣愣地呆在原地。 “怎么了？”蕾娜坐了起来。 “【塔卡里】要打过来了，这里……即将变成战场。”卡丽恩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木然地重复着父亲的话。 第221章 地月战争(二十八) 电话刚挂没5分钟，刺耳的警报声就充满了整座军事要塞，卡丽恩和蕾娜来不及收拾东西，急忙穿好了衣服跑到了门口。当她们打开小工坊的门的时候，外面乱哄哄的景象让二人呆立在了原地。 工人们在准备紧急撤离——他们不知道【塔卡里】是什么，只是收到了紧急撤离的通知。这些人不是士兵，没有任何作战经验，他们仅仅是一个家庭的支柱而已，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他们也只能四处逃窜。 电梯的门口人满为患，一台电梯顶多能挤进三十个人，二十台电梯正在全速运转，但军事要塞一共有十六层，再下面还有别的部门的工人。看这些人数，想要在30分钟内撤离到地表根本不可能。 “这边！”蕾娜首先反应了过来，她拉起卡丽恩的手，转身跑向了电梯的另一边——那里是军用设备专用的升降梯，虽然容量和载重都很大，但需要特殊的通行证。 而这种通行证，蕾娜恰好有一个——上次将【泰坦之矛零式】的试验品运出去的时候，泰勒将通行证给了她，让她能够随时驾驶着【零式】出入。 入口就在小工坊的旁边，蕾娜先钻进了停放在附近、用防水布盖着的【零式】之中，启动了这架战争机器，接着将通行证丢给了卡丽恩，在用【零式】的手臂将她抱起来之后，二人用通行证启动了电梯，顺利地进入了其中。 “纳鲁……” “别怕，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能上去了。”蕾娜安慰了一声——虽然她看上去很冷静，但心中却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这倒不是因为战争——她已经在【伊阿宋镇】那边经历了不少，对战争已经麻木了——让她在意的，是卡丽恩早上的动作。 蕾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拒绝对方，当两人的舌头交织在一起的时候，蕾娜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地就给出了回应。 ——难道……自己也喜欢上这家伙了？！喜欢一个女人？！ 看来自己回月球的时候，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卡丽恩的心中则是另一种想法——说实话，刚刚听到那些怪物打过来的时候，她确实有些怕了。毕竟，从来都是帝国向外扩张，还从未有任何人——哪怕是【异肢】也一样——能够从外侧突破帝国的防守。就连隔壁神国的那些【异变种】怪物，也都屈服在了机械帝国的大炮之下。 而那些怪物却打了进来，而且还是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从南边境打到了这里——军事要塞处于皇都的南侧，确实离南边境比较近，但这也意味着南边境的武装力量补给是最快的，她在神国前线那边的第六车间的维修生产速度可远远比不上这座巨大的军事工厂。 可饶是如此，对方依旧打了进来，而且长驱直入——这边的抵抗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就是帝国秘密对抗了十几年，却一直都不敢对民众公布的、恐怖怪物的实力么？ 不过现在，她却一点都不怕了，不知为何，卡丽恩感觉，只要在【纳鲁先生】的身边，那自己就绝对是安全的。 【他】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电梯终于升到了顶层，可随后二人发现，泰勒派来接她们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军事要塞所在的山头炮火连天，炮火所向的方位，无数蠕动着黑亮的、不定形身躯的扭曲怪物挥舞着触手、散发着冲天的臭气从南方不断涌向这边，如同黑色的浪潮一般。炮弹将这些怪物的身躯击碎，那些碎片却快速地蠕动着、准确地找到本体，重新融合成恐怖的怪物。 而帝国的战车则被这股黑色的浪潮吞没，通过它们半透明的身躯，能够清楚地看到战车的装甲在其中融化、崩解，紧接着被消化的就是里面的人类。那些人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就被融成了白骨，片刻之后，就连白骨也都消弭于无形。 眼前的场景太过骇人，甚至连抵抗的士兵都失去了战意。他们丢下了手中的喷火器、从战车中爬出来，疯狂地向北方逃命——这些人都是战士，他们并不怕死，哪怕是面对神国【异变种】的利爪，也会毫不犹豫地迎上去。 可眼前的死法实在是太过骇人——被吞食也就算了，甚至还将身体被消化掉的过程整个显露出来，如此骇人的场景已经足够摧毁每一个人类的意志。 这与勇气无关，没人想要经历如此痛苦而又可怖的死法。 这一切，卡丽恩都看在眼中——她心中的想法也是逃，逃得越远越好，最好能逃到这群怪物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可就在她回头的时候，却看到了沐浴在清晨阳光中的皇都，【托鲁森城】。 是啊，她已退无可退了。 身后就是祖国的心脏，也是她的家，父亲会上战场面对这些怪物，但家里，还有一直等他们回去的，和蔼而慈祥的母亲。 以前她一直都在抱怨父亲为何总是要出差，总是留她和母亲在家。现在她明白了，原来父亲在做的事，正是保护无数像她一样的家庭。 甚至包括那些无家可归，流落到帝国的难民——与其说帝国是在占领那些零散的集落，倒不如说，是帝国将它们纳入了自己的保护圈内，让那些人免受【原生种】的威胁。 “放我下来。”卡丽恩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南方，这一刻，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退意。 “……嗯。”蕾娜也感觉到了她的决意——自己本身就是一名战士，知道卡丽恩此时的语气代表着什么。 当沾满油污的鞋子踩在地面的时候，卡丽恩从经过自己身边、向北逃去的士兵手中抢过了步枪，将枪口朝天，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她玩过枪，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帝国的元帅。 震天的枪声让周围士兵们全都看向了这边，直到弹夹打空，卡丽恩才上前一步，站在了山顶平台的边缘。 “帝国的士兵们！我！是卡丽恩·文森！帝国元帅泰勒·文森的女儿！在增援到来之前！我将代理家父的职责！接管这里的最高指挥权！” “无论你们现在恐惧与否！我想让你们知道！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已经退无可退！” “现在！我将以元帅长女的身份！向这群怪物发起反击！丧失战意的人可以自行撤退！我准许了！但你们要知道！如果这些怪物从这里过去！无论是我们还是帝国！都将再次变得一无所有！【维斯坦尼亚】数百年的努力！将被【塔卡里】毁于一旦！” “而我！代理指挥官卡丽恩·文森！将以领袖的身份第一个冲到前线！守卫我们的家园！战士们！谁有勇气……愿与我同往？！” 周围变得一片寂静，仿佛连远方的炮火声都被隔绝在某一处之外，不过周围的士兵在听到卡丽恩的话之后，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一阵机械的摩擦声传来，【泰坦之矛零式】的舱盖打开，【纳鲁先生】扣好了安全带，语气平静地对卡丽恩说道。 “下命令吧，指挥官。” “……谢谢。”见最后回应自己的只有【纳鲁先生】，卡丽恩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指挥官，但，她也有无法后退的理由。 文森家，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大小姐，枪可不是这么拿的。”就在舱盖合上的时候，刚刚被夺走枪支的逃跑士兵来到了卡丽恩身边，他从对方手上接过了步枪，熟练地取下了打空的弹夹，换上了一个满弹的，“而且，哪有指挥官亲自冲锋的道理。” “谢谢，”对于身边士兵的转变，卡丽恩稍微有些惊讶，“你叫什么名字？” “乔治，”士兵点了支烟，用力拉了一下枪栓，笑着回答道，“乔治·斯宾塞。刚刚没出息的样子，让您见笑了。” “贝鲁维奇·坎特！” “肖迪尔·莫多雷！” “提克·戈林！” “纳贝尔·威尔维卡！” …… 报上自己名字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整座山头、甚至是山边周围的人也不再向后逃窜。 “纳鲁，”蕾娜的声音从【零式】中传来——她从未想过卡丽恩居然会表现得如此勇敢，一开始她还以为，这家伙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皇都，然后趴在纳蒂亚·文森夫人的怀中哭鼻子。而她现在的表现，足以证明了她拥有着一颗战士的心，所以，自己也必须要报上自己的名字——不是为了【维斯坦尼亚】，而是为了她，和人类的未来，“纳鲁·维达。” 第222章 地月战争(二十九) 天空似乎被灰色的尘霾笼罩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阳光都无法透进来，这让时雨感到十分的压抑。 除了天气之外，还有周围的环境——窗外，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如森林一般耸立，建筑的外表似乎是故意被涂成了黑色，与天气同样压抑的颜色绵延不断，一直到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让人无从估计这座诡谲城市的规模。 时雨只是看了一眼就有想要呕吐的冲动，无论如何，这里绝对不是拿来住人的——这并不是她无端的臆想，而是从手边的书籍和一个模型推断的。 那是一个【人类】的模型，做得惟妙惟肖，如果仔细看的话，还会看到每一根被保养得很好的头发，甚至就连模型的皮肤做得也仿佛人类一般柔软。尽管自己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但时雨觉得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至于眼前的那本书，则让她窥视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这本书是用来记录这间房间中所有标本的释义书，上面说道，这个做得十分精巧的人类模型，与真正人类的比例是1:1。 意思就是说，这个模型的大小，就是正常人的大小。 可从她现在的视角来看，自己明显不是人类，她感觉自己至少比那个人类模型高出将近一倍，巨大的身高差距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正在使用【米诺陶】式外骨骼。而事实上当她看到自己身体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 ——一种类似于地表上那些【原生种】一样的生物。 不过时雨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最近十天的时间，她一直都在做这种梦。从最初的惊讶到现在的波澜不惊，可见她已经对现状完全麻木了。 这个连续一般的梦境起始于和黛希一起来到这座废弃的空间站的那一天。说实话，当她知道黛希的【灵感】等级足有【九级】，已经可以轻易观测到那些半隐形的怪物的时候，时雨还是十分惊讶的。但在修好空间站用来观测的那部分之后，这些惊讶就被枯燥的观测任务取代。黛希负责观察【云层】的动向，而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若隐若现的【闪电】上。 出于直觉，时雨觉得那些【闪电】并不简单，最初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她发现这些【闪电】出现的频率十分有规律，几乎每两个小时左右、前后不超过5分钟的误差就会出现一次。让她确认自己这个【直觉】的，是黛希的定时报告。 从黛希的报告中，时雨发现【盲目者】的数量每次增加的点，都在那些【闪电】发生之后的两分钟以内，而且从未有过【闪电】亮起、【盲目者】没有出现这种状况，这让时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些【闪电】似乎是某种【引导】，将【盲目者】从云层中带出来。 自己的噩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自从开始观测那些闪电之后，自己总是会做这种怪梦，梦中，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不是【人】，而是其它某种生物。由于没有镜子，时雨无法确认自己梦中的身形，只知道梦中的自己十分高大，而且是非人的有机智慧物种。在梦中，自己总是在翻阅一本书，这本书就是眼前的这本。 书上记录的几乎全部都是和人类有关的事，包括人类的文明、习俗、科技等级甚至是【宇宙等级】这种极其生僻的词。书上的文字她从未见过，但却不可思议地能理解其中的意思。那种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自己的意识进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物种的身体里一样。她可以借用那个物种的大脑来进行思考，并且可以做出某种程度的活动。 不过这种情况只限于自己睡着的时候，当自己醒来之后，一切就都恢复原状。原本时雨以为只是自己的身体和大脑长时间处于失重状态下、潜意识产生的某种病症，可当昨天黛希和她说过了那句话之后，时雨才发觉自己也许真的哪里出问题了。 “你每天只睡这么一小会，身体吃得消么？”黛希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朝时雨问出了这样的话。 “……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 黛希的话让时雨觉得有些恐慌，她看了看旁边的时间——自己明明是昨晚十一点左右闭上的眼睛，现在已经是早上五点，她绝不可能只睡了十分钟。 也就是说，自己真正睡眠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后，【自己】就醒了——想到这，时雨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她完全没有半夜十一点到早上五点之间的这段记忆，而这段时间里，似乎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占据了一样，还在进行着某种活动。 黛希说，自己在十一点睡了十分钟之后，就开始查阅随身的终端，似乎要了解一些什么事一样，直到早上四点五十分左右的时候才再次睡下，然后五点钟的时候再醒过来。 对此，时雨有了一个猜测——既然自己睡梦中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一个未知的存在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在做一些完全不知道的事。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梦中自己变成的那个怪物，和自己做了意识的交换。 这太匪夷所思了，不过时雨也只能这样想——因为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过关于这个可怕的梦境，时雨并没有想得太多，自己的精神状态完全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至少没有出现长久没有睡眠产生的焦躁和精力无法集中。眼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她考虑自己的问题了，现在最大的威胁，是那些不断增加的【盲目者】。 根据黛希的观测，那些怪物的数量已经接近五百只——这是前所未有的数量。据辛罗元帅年轻时候的记录显示，十九年前的那场入侵中，【盲目者】的数量也不过一百余只而已。 五百多只【盲目者】——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长——现在军方上下已经忙成了一锅粥，整个【贝希摩斯舰队】几乎全军出动，除了兹维尔·泽梅尔中将的星舰之外，其余三十三支舰队全部集结完毕，就连【月卫一】的疏散工作和月球表面的所有地对空防御火力也已经全部就绪。 至此，每一个月球人心中都清楚，一场事关存亡的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223章 地月战争(三十) 黛希已经十天没有正经休息过了，不断增加的【盲目者】让她不敢休息——从第一只【盲目者】到现在，黛希向上汇报了数千次，这群扭曲怪物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五百二十四只——她不确定【贝希摩斯舰队】是否能应付这种情况，虽然辛罗元帅和阿布都让她不要太过担心，但她还是有些不安。 不安来自于恐惧，黛希虽然憎恶这些【盲目者】，却也恐惧着这群怪物——毕竟，她是十九年前的那场灾难中，少数存活下来的人之一，曾近距离亲眼目睹了实体化的【盲目者】。自那以后，那如同膨胀了千万倍的、水螅一般的怪物的身影便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心中。 哪怕现在也是一样，她可以【看】到这群怪物的真实样貌，同时也唤醒了心底的恐惧。还好这十九年来自己经历了不少事，不然恐怕在【看】到【盲目者】的第一眼，她就已经顶不住了。 但自从和阿布在一起之后，她见过了太多比【盲目者】更加可怕的场景与生物，现如今她的恐惧完全来自于年幼时的印象，已经无法左右她的意志了，充其量只能让她感到厌恶而已。 “第2313次实时汇报，盲目者的数量增加至530只，完毕……” 黛希疲惫地进行了又一次的汇报，她松开了按着通讯按钮的手指，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时雨，这名少女正在低头查阅着她的腕式终端——一如这几天一样，她依旧没有多少睡眠，甚至睡得比自己还少，可却不见她的身体出任何问题，就连外骨骼上连接的血压测量装置也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她的身体状况处于几乎完全健康的状态。 还是年轻好啊……黛希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自己今年29岁，但已经感觉【人类】这部分的机能和数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睡一会，八分钟后叫我起来。”黛希朝时雨交代了一声，后者也只是冷漠地【嗯】了一声。黛希没有管时雨异常的反应，她自己都快精神衰弱了——连续十天每天只睡不到三个小时，而且还是断断续续的——比起这样的监视任务，她宁愿穿上【十字军】去和地表的那些【异肢】们打一架。 想着，黛希闭上了眼睛，几乎立刻就睡着了。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次【盲目者】入侵，只是在梦中的时候，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缩在墙角，而是捡起了旁边阵亡士兵手中的步枪，向这群怪物发动了反击。 可反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黛希立刻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时间，她只是休息了五分钟而已。 “时间还没到，怎么现在就……”“【它们】来了。” 黛希一句话还没问完，就听见时雨用冰冷的、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语调和她说道。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谁来了？” “【伯利普斯】，”时雨说了一个及其生僻的词汇，说完，她转头想了想，又轻轻摇了摇头，更正道：“……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盲目者】。” 听到这个词，黛希猛然回头看向窗外——果然，就如时雨所说，那群扭曲的怪物已经离开了云层的范围，正以缓慢的速度朝月球前进着。 “第2314次非定时汇报！”黛希一拳砸在了通讯按钮的盖子上——她已经没时间打开了：“【盲目者】向月球方向飞过去了！速度大约为十五【宇宙航节】！预计32小时以后抵达月球表面！” —————————————————— 当黛希的消息传到军部的时候，辛罗元帅毫不犹豫地戴上了军帽——她和诸位将领一直都在军部的会议室等着，时刻接收着黛希传回来的消息，就连休息也是在旁边的公共宿舍。只要醒着，这些军方高层几乎从未离开过会议室。 “出发吧，小伙子们，决战的时候到了。”辛罗冷静地下着命令，率先走向了会议室的门口，“全体注意！执行第一全面防卫指令！所有星舰各就各位！迎击开始！” 月球表面，所有星港的出口全部打开，【贝希摩斯舰队】全部星舰倾巢而出，快速地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每个人也都到达了自己的岗位，为这场月球最大的危机做好了准备。 “帕蒂。”辛罗元帅坐在了旗舰【帕蒂号】的指挥座上——这艘长达2400米的巨大空中要塞矗立在宇宙的虚空之中——【帕蒂号】是一艘老式星舰，第一任主人就是奥古斯特元帅，当年就是这艘星舰载着人类最后的希望到达月球的。 但现在却因为型号太过老旧，已经不适合再搭载最新式的武器，只是作为指挥舰在使用而已，舰上也没有多少工作人员，仅仅是一些维修人员和指挥将领而已。与其说【帕蒂号】是一艘战争用星舰，倒不如说它是一座巨大的【命令发射塔】。 “元帅阁下。”人工智能【帕蒂】转身面向辛罗元帅，朝她敬了一个军礼，眼中的数据光芒闪烁了几下——它早已过了服役期，只是因为其中储存了太多过往的秘密资料才一直沿用到现在。 “通知黛希·塔库曼少校和时雨少尉，让她们快速撤离空间站。” “遵命。”冰冷的机械声音给出了回应，与此同时，黛希也早就做好了撤离准备，她们在等上面的命令。 当帕蒂的声音传到这边的时候，黛希立刻拉起了时雨，因为身体原因，她不会驾驶飞行用外骨骼，只能由时雨带她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时雨却毫无反应，依旧在查看着腕式终端。 “……你怎么了？”看着如此反常的时雨——一开始她也只是以为时雨是因为不适应长久的失重状态而造成的注意力分散和情绪不稳，这点她自己也有，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十九宇宙历年，【伯利普斯】被驱逐干净，正在进行第7513次信息同步，请不要打扰。” “……你在说什么呢？！”黛希听了时雨这番莫名其妙的话，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随后，她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属于【人类】的知识与各种生僻的名词，再加上时雨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反应，难道…… 难道就像蕾娜一样，她也被【旧日神灵】进行了某种程度的干涉？！ “你不是时雨，”黛希立刻放开了时雨的手，让自己的身体飘到了她的对面：“你是谁？！” “我？我是……”【时雨】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黛希，忽然间，时雨的瞳孔骤然缩小，因为在【她】的眼中，黛希宇航服内的半张脸，已经变成了黑色如液态藤蔓般的恐怖模样。 “马上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不然的话……”“奇异的【人类】个体……居然与【伟大存在】有所联系……”【时雨】歪着头，眼中透露着无尽的求知欲，“你问我是谁，那么……你又是谁？” 第224章 地月战争(三十一) 看着行为反常的【时雨】，黛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大批的【盲目者】正在向月球前进，她们俩的空间站就在这条路线上。她倒是不怕死，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与【人类】的概念相去甚远，别说是【盲目者】，用阿布的话说，就算现在这个宇宙毁灭了，她都不会有事。 她担心的是时雨。 很明显，时雨的意识似乎被什么东西操纵了，对方正在【借用】她的嘴巴来说话，黛希是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可就在黛希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飞行用外骨骼上面，打算咬咬牙用一下这东西的时候，【时雨】却缓缓开了口：“……时间到了，人类，很抱歉将它们赶到了你们【这边】，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伊斯】已经濒临毁灭，【我们】已经没有余力再与【伯利普斯】纠缠，但【我们】发现人类似乎已经找到了对付【伯利普斯】的办法，所以……以后的……会……补偿……” 【时雨】说话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就好像一台被严重干扰的通讯机器一般。终于，【通讯机器】断开了连接，时雨眨了眨眼睛，望着眼前目瞪口呆的黛希，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又【梦游】了？” 时雨想不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将自己睡梦中还在活动的事当成了【梦游】。黛希见她【回来】了，也没时间再思考别的，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腕推向了飞行用外骨骼：“说来话长……我们得走了！” 黛希用两句话说明了【盲目者】已经开始向月球进发这一事实，时雨也不敢怠慢，立刻将飞行用外骨骼的挂件安装在了内衬的骨架上，转身打开了舱门，抱着黛希跳进了宇宙中。背翼中间的推进器喷出了火苗，将二人远远地推了出去。 幸好她们离开的及时——就在两人离开废弃的空间站五分钟钟后，身后传来了强烈的闪光。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时雨全开了动力系统，玩了命地逃向了月球。 虽然无法听见声音，但废弃空间站的爆炸却依旧让两人感到了震撼。火焰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真空压缩得回到了爆炸中心，当强光和火焰消失之后，借着恒星的光辉，时雨看到了摧毁空间站的元凶—— 【贝希摩斯舰队】在上，那是怎样一个怪物！肉柱一般的身体上布满了细小的触须，几个仿佛口器一般的开口朝各个方向一开一合。这只没有眼睛却仍然能辨别方向、没有翅膀和飞行器官却仍然能在真空中前进的恐怖生物正在快速向她们接近。它的体型甚至比自己梦中的那些怪物还要高大，飞行的速度也丝毫不慢。 时雨在资料上看到过，这些怪物只有在进攻时才会显露一段时间身形，其余时间用人类的肉眼和监控设备是完全无法观测到的。而刚刚这只【盲目者】在摧毁空间站的时候，那狰狞扭曲的身形显现出来——现在时雨算是明白，为什么军方会对这些怪物如此重视了。 空间站的爆炸对【盲目者】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影响，甚至没有让它产生任何速度上的变化。 这已经不是传统火力能够对付的对手了。 除了这些怪物的长相，时雨还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对方的飞行速度比自己的外骨骼要快很多。现在自己的速度差不多是20马赫，也就是20倍音速，回到【贝希摩斯舰队】的防线以内至少还要飞行11个小时。但根据战术目镜的测算，如果按照这个速度飞行，再有三个小时，她们俩就都得被这群怪物给吃了。 飞行用外骨骼的速度还可以更快，但对人类的身体来说已经是极限了——身上的防护内衬只能在这个速度范围内保证身体的安全，再快的话，还没等她们逃离【盲目者】的追击，自身就会被巨大的压力压成一堆碎肉。 可这样下去，两人一样会死——身上的这点装备可没坚固到能与空间站相比。 “放开我。”黛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的战术目镜上显示了和时雨一样的数值，危难关头，她打开了通讯器，向时雨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可以暂时当成一个诱饵，你快点回去将这件事报告上去，不然我俩谁都走不了！” 黛希这个决定并非是乱来，那群怪物杀不死自己，而且在脱离了众人的视野之后，自己还能偷偷地搞点小动作。 “……好。”时雨眼中闪过了一丝挣扎，之后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她也知道留下一个人的话，另外一个人的生存几率会大很多。 事关整个月球的存亡，她们一两个士兵的牺牲不应该影响整个大局。 不过，留下来的，不应该是黛希。 在黛希惊讶的目光中，时雨拆下了腿上的推进器，将其挂在了黛希内衬的背部。 “时雨！你干什么！” “你留下来只能阻挡它们一小会，而我会操纵飞行外骨骼，可以比你周旋得久一些。”时雨释然地笑了笑，对于赴死一事，她并没有太多的顾虑。 战士的归宿，就应该是在战场上，自从参军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了。 “别做傻事！时雨！我们不一样！我可以……”黛希的话未说完，时雨已经设定好了路线，启动了她后背上的推进器，并断开了两人之间的连接锁扣。 “你有九级【灵感】，比我更有活下去的价值！更何况，你还要为舰队指明这些怪物的位置！”通讯器中传来了渐行渐远的时雨的声音。 “时雨！我是【旧日……】……” 二人的距离很快拉到了通讯器的信号不稳的地段，已经开始有了些许杂音。在目送了自己一段时间之后，时雨朝她挥了挥手，随后毅然转身，面对着不断向她靠近的狰狞巨兽。 “吾乃！大将军时永安的后人！时雨！”最后一刻，黛希从通讯器中听到了少女用古老的东方语言说出了仿佛诀别一般的誓词，“犯吾等领土者！必诛之！！” 飞行外骨骼闪烁了几下光辉，那是时雨的武器系统。接着，少女开始朝另一个方向飞去。原本已经开始渐渐隐去身形的【盲目者】的肉身再次变得具体起来，转头追向了那个小小的光点。 “时雨！！！” 第225章 地月战争(三十二) 时雨以一己之力成功拖延了时间，却为之付出了最后的代价。 黛希是亲眼看着大群的【盲目者】偏离了原有的路线，被她吸引了过去，任凭自己如何呼喊都没用。黛希不止一次地想过撕开身上的推进器，以半神之躯去救她，但考虑到【月卫一】内部复杂的关系，她只能忍下来。 人类绝不可以知道自己正在和怪物共事，至少，现在不可以。 四个小时之后，时雨机体的信号从战术目镜上消失了。 黛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墓地连队】的时候，她曾经历过无数次死别，本以为自己早该习惯了，可这一瞬间，黛希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泪水。 或许，是因为她和这个虽然有些沉闷，却依旧处处为他人着想的少女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吧。 学校中一起补习，模拟战中互相托付后背，全员通过毕业考试时的那次聚餐，还有她做给阿布的、那些来自古老东方的种种美食。 现在，这些全都消弭在了漆黑的宇宙中，如同一刹那绚丽的烟火。 之后的几个小时，黛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舰载机士兵拦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的【恒星号】，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指挥室，去面对等在那里的玛琳和阿布的。 玛琳和时雨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厄尔庇斯要塞】的时候也是她们俩一组执行巡逻任务，她开朗的性格和时雨正好形成了互补。而现在，玛琳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容消失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走过来轻轻抱着自己，说，别在意，她们尽力了。 黛希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布没有过来，她作为艾因上将的副官，一直在看着头顶巨大战术显示屏上面的动静，时雨的飞行外骨骼爆炸时的闪光，她就看在眼里。 艾因上将知道她们几人之间关系匪浅，但既然成为了军人，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清了清嗓子，对黛希说道：“黛希·塔库曼少校，汇报战况。” 他不是个冷血的人，艾因上将也曾失去过要好的战友，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最后一次即时报告！”黛希放开了玛琳的手，将她轻轻推开，用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之后，士兵挺直了身子，向艾因上将敬了军礼，“根据测算！【盲目者】将于3小时后与舰队发生正面接触！” 她喊得歇斯底里，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冲淡一些心中的难受吧。 人工智能机器人、机械副官【恒星】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了所有舰队，数分钟后，【恒星】转动了机械头颅，向艾因上将传达了元帅的指令：“艾因·泽梅尔上将，于两小时五十一分十五秒后，展开【叹息之壁】。” 【叹息之壁】是玛格丽特博士制作出的那种电流、由所有战舰共同释放而形成的电网，是舰队抵抗【盲目者】的最终手段。 “收到命令。”艾因上将点了点头，对垂着头的玛琳说道：“玛琳·怀特技术员，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现在还有比悲伤更重要的事，回到你的岗位上去。” “是。”玛琳低着头应了一声，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因为在技术方面十分优秀，她现在是【恒星号】上的技术支援总长。 当她坐下之后，与时雨同岁的玛琳抬起了头，看向了眼前单人战术显示屏——在那片连人类的科技都探测不到的虚空之中，有着杀了她最好朋友的凶手。 艾因上将说得对，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要让这群怪物付出代价。 【盲目者】，必须死。 “阿布·伊塔副官，”艾因上将看了一眼还在看着头顶巨大显示屏的阿布，对她发出了命令，“带黛希·塔库曼少校去清洗室，检查她的身体状况，再将报告交给我。” 这是他能给她们仅有的一点安慰——接下来的战斗二人派不上用场。与其让她们待在这里，不如回去好好调整一下心情。 可在听完这些话之后，阿布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阿布。”黛希上前两步，扯了扯她的袖子，直到此刻，阿布才慢慢转身，和黛希一起走向了指挥室的门口。 “以后是不是……吃不到时雨做的那些菜了？”在经过艾因上将的时候，阿布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她不是说还要光复家族的荣耀么？那我们该怎么和她的父母交待啊……” 黛希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按住了她的头，将她瘦小的身体靠向了自己的肩膀。 “我们……会给她的家人一个交待的。”艾因也低下了头，小声地回应了阿布的话。 “是啊，交待，唉，人类好脆弱啊。”阿布的话中听不出一丝感情，却在尾音落下之后，让艾因身后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他差点忘了，这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人，是一头比外面的【盲目者】危险万倍的怪物。 阿布是第一次体会【离别】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新奇，仿佛心中的某些东西被挖走了一样——直到现在，她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类口中的【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死】，就是永远都无法再见面的意思，代表着两人之间的一切纽带断裂。阿布是无数情感的聚合，但许多情感就像人类的头发、指甲这类东西一样，哪怕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也从不曾去注意过。 因为在【旧日神灵】无限的生命面前，【离别】是一种几乎永远都无法发生的事。 《死灵之书》的作者阿卜杜拉·阿尔哈兹莱德将【阿布霍斯】形容为不净之源、邪魔始祖，因为他在它的身上，只能感受到憎恶、污秽。但实际上，【阿布霍斯】的情感远远超乎人类的认知。 这一点，黛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同时她也明白，这对阿布来说，是一种怎样的经历。 可接下来，两人的悲伤被打断了，被一个意想不到的来客。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是萨菲·辛罗元帅。 “元帅。”见到辛罗的时候，艾因立刻从椅子里站起来敬礼，后者却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同时指了指头顶。 艾因立刻明白了元帅的意思，他按下了扶手上的按钮，一块透明的玻璃慢慢降了下来——这是隔音装置，只有玻璃内部的人才能听见说话，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会被隔绝。 “元帅阁下，怎么了？”艾因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元帅为何在这种时间来找他——刚刚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时雨的阵亡上面，并没有听到下属给他的报告。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这个你应该知道。”辛罗元帅没有说什么，只是递给了他一个录音装置，“这是二十分钟之前，从地表发来的报告。” 艾因上将皱着眉接过了录音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地表？地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当他听完了里面的录音之后，艾因上将才明白为什么元帅要在隔音墙内和他说这件事。因为录音笔中传来的，是他妹妹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里是……蕾娜·泽梅尔中校！地表……【维斯……尼亚】的……南方……被大量……【修格斯】……突破！！将于……48……小时以内……抵达【厄尔庇斯……塞】……请求舰队……支援！！” 第226章 地月战争(三十三) 【维斯坦尼亚】，军事要塞南坡。 因为卡丽恩的演讲，帝国的士兵们全都看清楚了眼下的局势。帝国是能给予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们唯一的庇护，如果不想成为流落到帝国境内那些难民们的样子，那么就必须要将这些怪物拦截在军事要塞以南，决不能让它们摧毁帝国的首都【托鲁森城】。 卡丽恩开放了许多军事要塞的权限，比如一些固态防御火炮、以及需要军方高层签署的调动令才能使用的各种战车。她的行为已经触及了军法，但此刻已经顾虑不了那么多了——一旦让这些怪物们越过军事要塞，到那时就算军方下放了这些使用权限也来不及了。 炮火覆盖了大半的战场，高温和弹头的爆炸碎片有效阻止了【塔卡里】的再生，成功减缓了它们前进的步伐，支撑到了支援的到来。 向这边进行支援的是第一、三、四三个军团，其中第一军团的指挥官和所有帝国军的总指挥由泰勒·文森元帅担任。当他带着军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守军的营地。 山坡以下处处燃烧着烈火，那是集束燃烧弹造成的杀伤，烈火的周围蠕动着许多肉质物体，它们在向各自最近、最大的肉块慢慢爬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它们就将重新凝聚成一只【塔卡里】。 山坡上也有不少这样的碎块，但更多的，是帝国士兵的残肢断臂——那些原本属于人类的肢体有些已经消化了一半，皮肤和血肉早已融化，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一些帝国士兵正在将这些残肢和【塔卡里】的碎片用铁锹搜集到一起，并用一辆改造成类似投石器一样的战车以投掷的方式丢到山脚以外的区域。 这样做会让防线以外的【塔卡里】找到身体缺失的部分，但帝国守军不得不这样做，不然的话，这些怪物就会在山坡上融合成一个整体，将战线向北方再次推进。 就这样，以山脚的防御塔楼为界，双方开始了拉锯战。泰勒·文森元帅看得出这场战役究竟有多惨烈——不光是帝国士兵，就连那些工人有一些也被卡丽恩的演讲感染，拿起武器加入了反抗的队伍。可即使如此，帝国士兵的鲜血依旧染红了南边的山坡。 当泰勒找到女儿的时候，卡丽恩正背靠着一辆战车顶部的火炮，将子弹一颗一颗地塞进弹仓之中。女儿的一头金色卷发已经被尘土和油污染得几乎快要分辨不出来，脸上也被硝烟熏得一块黑一块白——就是这一眼，让泰勒觉得恍如隔世一般，上次见到女儿的时候，她还在梳妆台前打扮自己，将那些平时他连看都不看的那些化妆品涂抹在脸上。 女儿的眼睛也变了，从前的高傲和自负一扫而空，反而带上了一些只有帝国的士兵才有的坚毅与专注。当子弹全部压进弹仓之后，卡丽恩将其用力在战车顶部装甲上磕了磕，熟练地将其安装到步枪底部，像个老兵一样拉了一下枪栓。 他教过女儿玩枪——但那时女儿青涩的动作和现在熟练的手法完全不同。 “凯瑞……”泰勒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听到有人叫自己，卡丽恩四处看了看，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你……”“文森元帅，”卡丽恩跳下了战车，并没有表现出喜悦或悲伤的表情，而是来到父亲的面前，规规矩矩地敬了一个帝国军礼，将自己那台平时用来聊天和看一些旧时代影视剧的随身终端交给了泰勒，“这里是从【军事要塞防卫线】成立开始到现在，三个小时的全部伤亡统计，以及可观测到、并可以预测的敌方前进路线。” “做得好，凯瑞……不，卡丽恩·文森副官。” ——当泰勒查看了随身终端后，顿时对自己的女儿肃然起敬。里面保存的旧时代影视剧已经被删了个干净，所有的内存全都用来记录这场持续三个小时的拉锯战的全部战况，详细的程度甚至堪比军方专业人员制作的。 “这些都是你做的？” “不，长官，是【纳鲁先生】教给我的。”卡丽恩摇了摇头——尽管【纳鲁先生】已经让她说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但卡丽恩并没有那样做，她认为【纳鲁先生】的功绩不应该就此埋没，【他】应该把自己更优秀的一面表现出来，“【纳鲁先生】查看了军事要塞中废弃的旧式战况表格，依托于此制作出的这些战报。” “嗯。”听女儿这样说，泰勒顿时觉得女儿好像真的带回来一个【宝贝】——现在他是一点反对两人的意思都没有了，反而在考虑让这对年轻人现在就回到后方准备婚礼的事。 这段时间以来，【纳鲁先生】的优秀有目共睹，无论是【零式】还是那条趋近完成的生产线，都将大大加强帝国的实力——他现在甚至在想，要是卡丽恩早点将【纳鲁先生】带回来就好了，如果【零式】能够大规模装备的话，或许这场战役的伤亡会小很多。 “【纳鲁先生】在哪？我要见见他。”泰勒合上了随身终端递给了身边的副官，让他带人去分析里面的数据，自己则走到了女儿面前，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可就在他说出想要见【纳鲁先生】的时候，卡丽恩的表情却忽然变得有些难过。作为父亲的泰勒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变化，皱着眉问道：“【纳鲁先生】怎么了？” “他在这边。”卡丽恩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摇了摇头，“长官，请随我来。” 二人来到了一处小型军用帐篷前，卡丽恩率先钻了进去。狭小的帐篷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身材高大的泰勒只能蹲在了入口。下一秒，里面的场景让他本来想要好好感谢一下【纳鲁先生】的心情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纳鲁先生】整坐在帐篷里，【他】靠着一个战术背包，左眼上缠着绷带，左臂搭在了一边的箱子上，左腿平放在地上，两者用绷带裹了个严严实实，中间甚至还夹着两块木板。 右臂和右腿也是伤痕累累，但没有左半身那样严重。【他】的右腿微曲，右手腕搭在膝盖上，正在吊着一袋葡萄糖。 “文森先生……”看见泰勒的时候，【纳鲁先生】的身体动了动，却立刻被卡丽恩按住了。 “听话，不要动，等下带你去【托鲁森城】最好的医院，放心，你的眼睛、手臂和腿不会有问题的。”卡丽恩的声音温柔得让泰勒都快不认识了——在老元帅的记忆中，只从和自己热恋时期的夫人纳蒂亚的口中，才能听到如此柔软的声音。 “怎么搞成这样的。”泰勒皱紧了双眉——【纳鲁先生】可是难得的人才，他应该在后方待着的，怎么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损伤？！ 第227章 地月战争(三十四) 面对父亲的质问，卡丽恩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帐篷的顶部。 帐篷顶部留着一圈通风口，从这个通风口中可以看到帐篷的后面。泰勒知道女儿视线的方向，他站起来，顺着女儿的视线看了过去——在帐篷的后面有一个被巨大的防水布盖上的东西。 泰勒立刻朝身边的副官歪了歪头，两名士兵走上前去扯掉了防水布—— 那是一台【泰坦之矛零式】，一台已经几近报废了的【零式】。巨大外骨骼的左半身几乎完全损毁，装甲板和左臂的火炮、左肩的火箭弹发射箱全部扭曲变形，甚至在外骨骼的中心地带的驾驶舱舱门都已经破碎，露出了里面大半的操纵设备。 那些操纵设备上，涂满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 泰勒几乎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从这台外骨骼的损毁程度上，他已经能想象到【纳鲁先生】究竟经历了怎样残酷的战斗了。 “纳鲁被抬下来的时候，左上臂和左小腿断裂性骨折，皮肤烧伤面积21%，左眼由于高温失去了视力，目前我们没有任何移动手段，无法将其转移，只能做简单的应急处理。”卡丽恩已经尽量保持自己声音的平静，却还是在结尾处多了几个颤音。 看着成长起来的女儿，泰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再次蹲了下来，朝【纳鲁先生】问道：“性能如何？” “作战时间为150分钟，直到电池开始闪烁电量耗尽的警报。期间共摧毁27只【塔卡里】，补充过4次弹药，最后一次弹药耗尽时，【零式】被【塔卡里】包围，利用肘部附加的振动刀刃进行突破，但因材料问题，振动刀刃于使用后3分11秒后断裂，并无法再度使用。” 蕾娜将这些数据简单说了一下，最后给出了自己的总结：“以帝国目前为止最先进的战车【飓风式】作比较，战斗效率是其21.7倍，歼敌数量多出26只【塔卡里】，存活几率近乎无穷大——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我不认为【飓风式】战车可以在那样的情况下存活。” “非常好。”面对如此出色的战报，泰勒对【零式】充满了信心——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优先问起战报对【纳鲁先生】好像有些不尊重，但事实上，这份战报正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凯瑞，带着纳鲁先生去【托鲁森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泰勒朝【纳鲁先生】笑了笑——他平时几乎从来不笑的——“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安排你们的婚礼。” “还要等伤养好？”让泰勒没想到的是，女儿卡丽恩竟然对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好吧……等【纳鲁先生】能走路了，就让你嫁出去！”看着女儿急切的表情，泰勒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儿长大了，真是一天都留不住。 医护兵很快来到了帐篷这边，他们将【纳鲁先生】抬到了担架床上，临走时，泰勒还特别交代了几句卡丽恩，让她这几天不要乱跑了，一定要好好照顾【纳鲁先生】。而卡丽恩巴不得这样做，她早就想把这小子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可就在医护兵打算将【纳鲁先生】推上救护车的时候，一名副官带来了让在场的所有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西南、东南这两个方向出现了大量【塔卡里】，它们似乎发现这座军事要塞很难翻越，因此将后续的部分散开，打算从相对平坦的地方继续北上。 【塔卡里】的思考方式虽然简单，但学习能力却十分优秀，它们之前会向军事要塞所在的矮山进攻，是因为这里存在能够抵抗它们的武器，只要消除了这些武器的威胁，它们就能继续向北前进，同时还不用担心后背遇袭。 但在久攻不下的情况下，它们也不会墨守成规，而是立刻改变了进攻的方向——现在帝国的大部分武装全都击中在军事要塞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要塞的西南、东南两个方向是平原，无任何天险可守，也没有设置任何静态防御设施——因为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会有什么敌人能打进如此深入的腹地。 ——这些怪物做到了，并且发现了这两处弱点。如果任由其前进的话，下一个抵达的目标，就是帝国的首都——【托鲁森城】。 蕾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儿没从担架床上蹦下来——如果她的左臂和左腿没有受伤的话，她肯定就做到了。 在泰勒没来之前，蕾娜一马当先，替山脚的炮塔缓解了大部分压力，最后还是因为电池即将耗尽、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被【塔卡里】——或者说，【修格斯】——给占了便宜。再加上【零式】这种外骨骼在她眼中实在是太老旧了，如果她用的是更灵活的【鸢尾】或者是更具进攻性的【生物装甲】的话，根本就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事实上她本是可以不用上前线的，但为了卡丽恩和地表的人类，她觉得有必要搜集一些【修格斯】的战斗数据。 根据这些数据，蕾娜发现单个【修格斯】的战斗数据并没有那么绝望，它们就和平常的【异肢】一样，只不过恢复力强悍了许多而已，只要找到让它们暂停恢复身体结构的方法，除掉它们并不难。 令人头疼的并非是【修格斯】的单体数据，而是它们的整体数量——这群怪物的数量极其惊人，而且繁殖能力十分强大，根据蕾娜的腕式终端进行的模拟，初步估计【修格斯】大概只需要10个小时，就能复制出一个完全相同的个体。 这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事——也就是说，如果不把这些怪物杀尽，只要留下一只，不到一个月，她们就将会重新面对无穷无尽的【修格斯】。 她已经将【修格斯】的资料悄悄发给了赫尔辛——蕾娜相信【月卫一】肯定会有办法的，毕竟拥有【黑森林勋章】的玛格丽特博士几乎无所不能。再之后，就是等月球那边拿出好办法了。 ——原本蕾娜是这样想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快要来不及了。一旦【托鲁森城】失守，【维斯坦尼亚】的指挥系统将瘫痪，【修格斯】在这个国家将再也不会受到任何有效抵抗，而下一步它们威胁的，必然是在西北方的【厄尔庇斯要塞】。 纵使【厄尔庇斯要塞】的科技再先进，也终将敌不过无穷无尽的敌人，被这些没有固定形体的怪物所淹没。 “先带她们俩离开，去【托鲁森城】，后面的事跟她们没关系了。”泰勒元帅大手一挥当时下了命令，随后就回到了临时指挥所，安排副官们进行兵力的部署。 卡丽恩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现在照顾【纳鲁先生】才是首要任务——【他】伤得很重，尤其是烧伤的部分，必须要带到帝国医院总院进行治疗才行。 救护车上，卡丽恩听着远方越来越密集的炮火，看着面前虚弱的爱人，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人生中第一次向神灵祈祷—— 仁慈的神灵啊，如果这是一场噩梦的话，就快点让它醒来吧…… 第228章 地月战争(三十五) 事实并不像泰勒想得那样顺利。虽然有着中心地带的军事要塞所在的矮山中大量军备的支持，但这些狡猾的【塔卡里】似乎并不打算与他正面交战，而是不顾侧翼的伤亡，直接冲向了军事要塞以北的【托鲁森城】。 尽管首都城内也有着大量的守军与坚固的城墙，但却远远不足以对付数量十分庞大的【塔卡里】，根据热成像雷达的扫描，初步预估两侧的【塔卡里】的数量已经接近七万。 七万——这是一个令人无比绝望的数字。而且时间拖得越久，这群怪物分裂出的数量就越多，再过四个小时左右，如果保持现有的杀伤速度的话，怪物的数量将会增长到十万以上。 这是泰勒·文森元帅打过的最艰难的一仗，他以前从未想过，敌军的数量竟然可以越杀越多。 与此同时，远在【维斯坦尼亚】西方的【万相神国】中，正在前线演讲、鼓舞士兵们士气的教皇妮露忽然发现，城墙外的帝国士兵和战车正在慢慢退出战场，远离神国边境的城墙——如果不是赫尔辛拿出了蕾娜秘密传输回来的【修格斯】的信息，她还以为是她的【异神】大人做了什么。 此时的赫尔辛一对眉毛几乎快拧到了一起，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诚然【修格斯】的威胁十分巨大，但考虑到神国民众对帝国的态度和【异变种】的剩余数量，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让守备神国四方的、以及苏醒过来的一批【异变种】全部聚集到神国的东南边境，时刻准备应付【修格斯】的入侵。 同时，他还将这件事转达给了兹维尔中将，让他时刻做好应对准备，同时将【修格斯】的数据传输了过去，让他尽快联系【月卫一】的军方，尽快找到解决这群家伙修复自身的办法。 剩下的，赫尔辛就只能寄托玛格丽特博士能找到解决方法了——可惜，博士离开的消息被【六人议会】严密封锁，现在的【玛格丽特博士】是奈亚假扮的，天知道这个疯癫的【旧日神灵】能发挥什么作用。 帝国首都医院—— 蕾娜坐在病床上，看着对面墙电视上不停播放的避难指令，心情十分复杂——于神国那边，她倒是希望【维斯坦尼亚】能够大伤元气，至少可以缓解许多神国那边的压力。 但站在人类的角度来考虑，【维斯坦尼亚】却是绝对不能失守的——一旦这里失去了控制，繁殖能力十分强大的【修格斯】将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挤满整颗【天晷星】。到了那个时候，别说神国、帝国，就连其它的【原生种】也难逃灭亡的命运。 根据《死灵之书》的记载，【修格斯】的数量是被其【主人】严格控制的，现在它们的【主人】不在了，再也没有能够限制它们的外界条件。【克苏鲁】说它的信徒们正在【天晷星】的南极附近阻拦它们，很明显这家伙应该有限制【修格斯】的手段，但很可惜，那是依靠【克苏鲁】本身的力量，通过操纵【修格斯】的梦境让它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信徒们也只是在外围阻止它们离开【克苏鲁】力量的影响范围而已。 这种手段，是人类无法复制过来的。 “我们也该准备去避难了。”卡丽恩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纳鲁先生】身上的伤已经进行了紧急处理，治疗这点烧伤和骨折对于有能力移民到【天晷星】的人类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难度，剩余的时间就是等【他】的身体进行自我调理了，“再不走的话，不到两个小时，【塔卡里】就会将整个首都淹没。” 卡丽恩说得十分无奈——她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家园是这样的结局，可已经没有办法了，军事要塞战线已经增兵到了5个军团，依旧无法阻止这群疯狂怪物的前进脚步。 最多也就是能将有效杀伤的速度和【塔卡里】分裂的速度持平。 更令人担忧的是【维斯坦尼亚】的军备，自国家成立以来，帝国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大规模的消耗战，平时在征服周围的小型集落的时候并不会耗费太多弹药，对方在看到这边的军事实力的时候，除了一两个十分偏执的领袖之外，其余的基本都会直接投降。 但现在不一样了，弹药跟不要钱的一样倾泻而出，砸在那群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原样的怪物身上——就算帝国的家底再厚，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如此看来，帝国的溃败已经只剩下了时间问题，这也是卡丽恩不得不做出逃亡这个决定的原因——在家园注定毁灭的时候，所有的荣耀、地位、权势、喜好等等等等，全部都凝聚成了短短的三个字。 【活下去】。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嗯……我们先去接文森夫人，然后在家里留下我们离开方向的信息，免得文森先生找不到我们。”在卡丽恩的搀扶下，蕾娜一瘸一拐地走进了电梯——断裂的腿骨还需要静养才能恢复，现代医学就算再发达，也不可能让一个人断裂的骨头立刻愈合。 “好。”经过了短短的几个小时，卡丽恩变得稳重多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只由着自己的性子办事。前线的死亡和挣扎彻底改变了这个女人，让她快速地成长起来。 在开向文森家宅院的路上，南城的方向不停地传来炮火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塔卡里】似乎已经突破了首都的外层防御，已经打进了城市的郊区。卡丽恩面不改色地开着车，现在她要做的，仅仅是接走自己的母亲，然后逃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等父亲来找自己。 ——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这颗星球，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二人到了文森家，推门进去的时候，纳蒂亚·文森夫人正在照顾窗台上的植物，她看了新闻，也知道这座城市不久之后就会沦陷。早在看到第一条相关新闻的时候，她就遣散了家里的仆人，让他们避难去了，而她自己则独自留在了屋子里。 她还有需要去等待的人——而且，她是元帅的夫人，元帅的家中，不可以有贪生怕死之人。 “妈！”卡丽恩推门而入，二话不说拉起母亲就跑，来到外面的时候，纳蒂亚看到了半身伤痕的【纳鲁先生】。 “我先生呢？”纳蒂亚向【纳鲁先生】问道，她知道，卡丽恩是肯定不会说实话的。 “在前线组织抵抗，文森夫人。”【纳鲁先生】微微施礼，“您放心，以【塔卡里】的行进目标来看，文森先生的位置很安全。所以您可以放心和我们走，我会给文森先生留下线索，让他可以知道我们离开的方向。” “那就好。”纳蒂亚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满意的是【纳鲁先生】的做事方法和临危不乱的性格。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条理清晰的应对方法，足以证明一个人的能力。 看来女儿的眼光还不错。 “对了，文森夫人，”就在纳蒂亚马上就要上车的时候，【纳鲁先生】忽然向她提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您会开车么？” “会啊。” “那就好。”【纳鲁先生】点了点头，趁着旁边的卡丽恩注意力放在了南方不断逼近的炮火声上面，用电击枪抵在了她的腰上，按下了侧面的开关。 电击枪是卡丽恩一直随身携带的防身物品，她们俩是开着医院的车回到文森家的，既然回了自己家，就要开自己家比较结实的车子——卡丽恩的车就是一辆越野车，电击枪就放在车子副驾驶前的箱子里。 “你……”“文森夫人，接下来请开着车，带着凯瑞一直往北走，”蕾娜拿出了一个发饰——她之前剪了自己的长发，这个发饰是她为了纪念才一直藏在身边的。发饰是父亲送给她的，上面刻着祝福语和她的名字，泽梅尔家的人都应该认识，“之后，向西找到一处山谷，把这个给那边的人看，他们会让你们进去的。” “那你呢？”纳蒂亚有些担忧地望着【少年】，后者只是轻轻笑了笑，指了指院子的仓库。 “我给你们……拖延一些时间。” 第229章 地月战争(三十六) 在将【零式】带入皇宫之前，泰勒和蕾娜中途在家中停留了一阵，泰勒打算跟家里交代一声最近会很少回家——新式武器让他十分兴奋，已经做好了军事要塞和首都【托鲁森城】之间来回跑的准备了。 而蕾娜，则在院子中那间不起眼的老旧仓库里，偷偷地放了一些东西。 现在，是她偷偷放进去的那些东西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鸢尾】外骨骼的零件，和一件简易的内衬而已。这些东西是她用军事要塞中的原料给自己打造的【赝品】，虽然各方面性能全都不如正版，好歹在相应的机能上可以远远超过【零式】。 那时候蕾娜就有逃跑的心思了，无论如何，她必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没想到，那条【后路】竟然会用在这种地方。 lsb-375式狙击步枪是【月卫一】的标准配置之一，虽然地表没有制造这种步枪的原料，也没有以高温杀伤对手的【热熔弹】，但只要明白其结构原理，她可以制造出一把仿制品。仿制品的性能肯定不如正品，但却依旧可以射出温度高达900度、有效射程300米的高温步枪弹药。 高温弹药也很好模拟，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化学知识就行，就算无法复刻lsb-375高温热熔弹的威力，起码也能保留一部分杀伤力。 早上与【塔卡里】——就是【修格斯】——正面对抗的时候，蕾娜发现尽管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但较高的温度对这群怪物确实有一定的杀伤性，至少比弹片的溅射要有效许多。 高温步枪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止这群怪物的脚步。 在纳蒂亚坐在了驾驶位，带着被电晕的卡丽恩离开之后，蕾娜就去仓库隐蔽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装备，在给泰勒留下信息之后，她打开了腿上的辅助奔跑装置——依靠这个，至少她可以正常走路和奔跑——坐在了【托鲁森广场】的中心、【托鲁大帝一世】的雕像前。 这座广场，是通往北方的要道之一，只要守住了这里，卡丽恩她们应该就会安全了吧。 蕾娜不想帮助帝国，一点也不想。她想要的，只是卡丽恩平安无事而已。 仰头看着不断逼近的硝烟，蕾娜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也许……是自己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任性了吧。 她知道月球上有等待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该去完成的任务。平时做事的时候，她总是深思熟虑，三思再行，但不知为何，现在她的心中总有一个冲动，这个冲动让她留在了这里，为那个深爱着【自己】，也许也是【自己】深爱着的女人保驾护航。 这一刻，她或许有些理解赫尔辛了。 —————————————————— 卡丽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发现女儿醒来，纳蒂亚·文森立刻一脚刹车，让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在哪……”卡丽恩感觉身子还有些麻，在她从后座上没看到【纳鲁先生】的身影之后，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后面，为我们断后。”文森夫人的声音十分平静，似乎已经料到副驾驶上的女儿要做什么了。随手将电击器放在她的面前，文森夫人继续说道，“电晕了你的人，就是他。” “傻小子……我去找他！”卡丽恩二话不说就打开了车门，却在一声训斥之后，停住了下车的脚步。 “你打算怎么回去？就算回去了，你觉得能和那些怪物对抗？” “我……”卡丽恩沉默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我也要过去带他一起走！如果不能走的话，那我……我……” “跟他死在一起？你们认识多久了？他值得么？” “我不知道……”卡丽恩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但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回去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傻丫头，跟我以前简直一模一样。”文森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留不住，就留不住吧。她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打开了越野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一辆折叠式摩托。 “骑着个去吧，虽然是我年轻的时候玩剩下的，不过这些年保养得很好，速度比你这辆越野车快多了，还能带一个人。纳鲁先生很瘦，应该不会影响速度。” “妈，你……”卡丽恩看着这台上面涂着风格异常狂野的喷漆的摩托，又抬头看了看温文尔雅、大家闺秀一般的母亲，感觉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当年你爸还上学的时候，就是坐在这里一边哭一边鬼叫着跟我交往的。”文森夫人轻轻拍了拍摩托的后座，在卡丽恩被电晕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女儿之后的行为——毕竟，女儿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才会将这辆当年的【回忆】带在车上，“去吧，丫头，别留下什么遗憾。” —————————————————— 在卡丽恩离开二十分钟之后，【修格斯】扭曲的身影就爬到了广场边缘。它们挤塌了围墙，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腐蚀痕迹，挥舞着不定型的巨大触手蠕动着前行，半透明的身体中有许多未消化的垃圾，甚至还有人类的衣服和骨头在里面。 再过不久，自己也会成为那些待消化的东西——蕾娜一边开枪一边想着，她将大批的【修格斯】引导向了东方——无论哪个方向都行，只要不是北边就好。 再加上东方的建筑群更加密集，让【修格斯】蠕行的前进方式受到了很大的阻碍。蕾娜正是依靠着狭窄的巷子和坚固的房屋作为掩体，在广场和建筑群之间穿行，将想要往北方前进的【修格斯】全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这一拖就是一个多小时。当蕾娜觉得卡丽恩已经逃得足够远，这个方向的【修格斯】应该不会追上来的时候，她随手扔掉了手中的步枪，点燃了一边准备好的汽油桶——能搜集到如此多的汽油还真该感谢这个落后的国度，现在的【月卫一】上已经找不到以汽油作为燃料的载具了。 巨大的爆炸声和热浪瞬间吞没了数只【修格斯】，蕾娜没有回头看火光，而是在检查了一下外骨骼的损伤之后，全力向北方奔跑而去。 ——她只是留下来断后，并不是要赴死。在有机会活命、并且已经活下来的前提下，当然还是活下去最好了。 毕竟，泽梅尔家奉行的是旧时代的【骑士精神】，而不是【骑士精神病】。 虽然是仿制品，但性能方面并不差，尤其是腿部的奔跑辅助装置。蕾娜沿着大路向北奔行，将【修格斯】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可就在她觉得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一只【修格斯】忽然从旁边的建筑群中冲出来。巨大的冲击将她远远抛了出去，在地上不知道滚了多少圈之后才停下来。 蕾娜勉强撑起身体，腿部传来的剧痛让她知道自己也许走不了了——她低下头，果然，左腿的奔跑装置已经有了裂痕，里面的齿轮仿佛卡住了一样，别说走路了，现在她甚至都无法做到伸直。 终究是地表的材料，坚固程度和【月卫一】没法比，说实话，机器能运转到现在，蕾娜已经感觉自己很幸运了。 当她查看左腿外骨骼的时候，一阵犹如腐尸般的恶臭迎面扑来，蕾娜这才想起刚刚的那只【修格斯】，刚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恐怖的半透明身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如同胶质的身体不断翻腾着泡泡，泡泡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眼睛，每只眼睛的瞳孔都在望着自己的方向，几秒钟后，那些眼睛又被其自身所消化，慢慢地分解消失。 如果换做一般人，面对这种场景早就失去了理智，但不知道是与【克苏鲁】的接触太多了，还是因为这只【旧日神灵】寄宿在体内的原因，蕾娜除了恶心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感觉。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修格斯】已经慢慢逼近，准备好享受她这顿美味的大餐。 蕾娜也放弃了抵抗，她知道大势已去——而且作为军人死在战场上，也不算是给泽梅尔家抹黑。 就在双方全都接受命运安排的时候，北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强劲的引擎轰鸣，将双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当蕾娜看清来者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傻丫头，怎么又回来了？！ 第230章 地月战争(三十七) 一辆看上去十分狂野的摩托车从旁边飞过来，正好砸进了逼近蕾娜的那只【修格斯】柔软的身体里。车手在半空中跳了车，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之后来到了蕾娜的身边。 “隐蔽！”卡丽恩晃了晃手上的遥控器，蕾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翻身将她抱起来，用还能活动的、右腿上的奔跑辅助装置用力踢在了地面上，巨大的反冲力让二人快速远离了【修格斯】。与此同时，卡丽恩按下了遥控器，身后立刻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滚烫的气浪过后，二人回过头，看着被炸得只剩个【底座】的怪物，同时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了？”卡丽恩看着她的【纳鲁先生】，上下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缺少哪一部分零件之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是放心了，蕾娜却咬紧了后槽牙。拆下了手臂上的外骨骼挂件，她抬起手，用力给了卡丽恩一个耳光。 “谁让你回来的！” 蕾娜不知道心中的无名火是从哪来的，她很感激卡丽恩回来帮她，但同时也将其自己陷入了险境之中。 这回好了，失去了载具和外骨骼，两人根本不可能跑得过那些怪物。 “行行行，一会让你打个够！”卡丽恩朝旁边吐了口口水，没有在意爱人的这一巴掌——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让【纳鲁先生】的努力付之东流，可她根本不可能看着【他】死的。 所以她理解【纳鲁先生】的愤怒，此时要做的并不是争谁对谁错，而是活下去。 用力将【纳鲁先生】的手臂搭在肩膀上，卡丽恩费力地站了起来，架着【他】逃向了北方——她知道仅凭两条腿是跑不赢这些怪物的，所以她并不是要逃走，而是寻找一处临时的避难所。 ——至少，也要找到一辆能让二人逃跑的载具。 卡丽恩对【托鲁森广场】很熟悉，她就是在这周围长大的。在确认自己的位置之后，她带着【纳鲁先生】进入了一间空屋子。屋子的主人早已避难去了，空无一人的房间刚好能让她们得到短暂的喘息。 更令二人振奋的是，车库里还有一辆敞篷的轿车。 直接将【纳鲁先生】扔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卡丽恩坐在驾驶座上，用工具箱中的螺丝刀费力撬着方向盘下方的隔板——只要把这里打开，接上电源启动发动机，两人就有机会逃出去了。 “凯瑞……”看着不停撬动隔板的卡丽恩，蕾娜心中五味杂陈。 “说。”卡丽恩连头都没抬，这个坚强的女人并没有被恐惧击倒，对【纳鲁先生】的爱意已经让她无暇再去顾及其他的事了。 “刚刚……我很抱歉，等下车子发动的时候，你一直往北开，我会帮你……” 【啪】！ 没等蕾娜说完，卡丽恩反手就回报了她一个耳光，随后撩了一下自己的卷发，笑着对【他】说道，“还你的，再说这种话，再做这种事，等我们结婚以后，你一分零花钱都拿不到！” 蕾娜动了动嘴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在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两分钟后，卡丽恩启动了发动机，就在她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却见副驾驶的【纳鲁先生】脱下了右半边的内衬，将【他】完好的右臂抽了出来。 ——不，不应该是【他】。 卡丽恩看到了【纳鲁先生】缠在胸部的布条，那上面带着的一些起伏让卡丽恩愣在了原地。 ——那种起伏，根本不是一个男人能够拥有的。 蕾娜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抬起了右臂——前臂接近臂弯的位置，有她的腕式终端。她打开了通讯频道，输入了辛罗元帅给她的频道密码，通过自己的视网膜纹路认证之后，对着打开的显示屏说道： “这里是蕾娜·泽梅尔中校。” ——可以的话，她不想破灭掉卡丽恩的梦想和爱。 “地表坐标【伊普西龙】区域第339作战区块，机械帝国【维斯坦尼亚】南方的军事要塞遗址，已被大量【修格斯】突破。” ——按照自己的计划，应该是直接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在这残酷的地表之上，至少也要留给她一段美好的回忆。 “初步估计……将于48小时以内，抵达【厄尔庇斯要塞】。” ——可现在，她必须要在卡丽恩的【生命】和【美好的回忆】之间选择一个。 “为了人类的未来……请求【贝希摩斯舰队】的支援。重复，这里是蕾娜·泽梅尔中校……” ——她不得不选择前者，不同于赫尔辛的轻浮示爱，卡丽恩给她的，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得到的、真正的【爱情】。所以就算会暴露身份，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尽管这个爱情，多少有些扭曲。 “为什么……” 比起身陷险境，眼前看到的事实对卡丽恩的打击似乎要更大一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对方的咽喉处没有喉结。 “你是月球人？” 卡丽恩并没有踩下油门，甚至已经忘记了挂档。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这个接近我的？” 蕾娜没有回答，在重复了数次之后，她默默打开了车门，检查了一下步枪弹夹中剩余的燃料，这才背对着敞篷车说道。 “走吧，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纳鲁先生】。我的名字是蕾娜，蕾娜·泽梅尔，【月卫一】三大贵族，泽梅尔家族的幺女，军衔中校，现服役于【厄尔庇斯要塞】守备军【西方开拓团】，任职【西方开拓团】最高指挥官。” 说着，她用力拉动枪栓，让里面的燃料注入抗腐蚀的枪管中。 “虽然现在帝国和月球还没有什么交集，但未来的某天，我们大概率会成为敌人。”蕾娜一步一步远离了敞篷车，因为左臂和左腿的伤，她走得有些慢，“忘了我。” 卡丽恩没有开动车辆，而是沉默地低着头，直到步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才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用她的家乡话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第231章 地月战争(三十八) 遥远的天穹之上，辛罗元帅听到了蕾娜的求救信号，若是以往，她会将这条求救信号扔进垃圾桶—— 这并非是她不顾地表的死活，萨菲·辛罗是一名军人，同时也是【贝希摩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月球是人类抵抗【异肢】最后的希望，在同样遭遇危机的情况下，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月球这边。 哪怕蕾娜是她默认的接班人也一样——为了人类的未来，她必须强迫自己变得冷酷无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月球的威胁已经可以解决，在这个前提之下，她可以空出来考虑地表的事了。所以，她才会离开自己的旗舰【帕蒂号】，登上了【恒星号】，将蕾娜的求救录音交给她的兄长，艾因·泽梅尔。 听到了妹妹的求救，就像辛罗元帅想的那样，艾因上将的眼中充满了挣扎之色——他必须要去救妹妹，那可是他这辈子视若珍宝、一路小心呵护长大的明珠，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先不说父母、另外的弟弟和妹妹会如何看待自己，就算是他本身，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选择。 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星舰可以为地表提供援助了，【盲目者】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到达【叹息之壁】。【叹息之壁】是由每个位置固定的星舰释放出的特殊电流组成的屏障，哪怕少了一个，都会出现巨大的漏洞。万一因为这个漏洞让【盲目者】突破过来的话，那可就不是谁的责任的问题了。 而是所有月球人的兴亡。 这面【叹息之壁】的长宽都是经过精密调整的，少一个都不行——也就是说，他完全无法对地表做出任何支援。 经过了数分钟的思想斗争，艾因上将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疲惫，他看了看手中的音频设备，凝视了一会之后，慢慢合上了手指，将这台脆弱的机器捏得粉碎。 这是他的选择，是军人的选择，是泽梅尔家的选择。 也一定，是蕾娜的选择。 “……你合格了，艾因。”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辛罗元帅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的反应，既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也是自己最想看到的。难得地，萨菲·辛罗叫了他的名字，她将手搭在了艾因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这一役之后，我就会提交退役申请，蕾娜年龄和资历尚浅，在她接任我之前，元帅这个位置，就交给你了。” “可是我……”“还有。”辛罗元帅打断了他的话，“除了组成【叹息之壁】的星舰之外，还有一艘可调动的星舰。只是，这艘星舰的型号有些老旧，无法装载最新式的武器……但它的火力，应该可以支撑到稳定地表的某一处战线。” 听到这，艾因上将猛然抬起头，看向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女人——他明白，她说的，是【贝希摩斯舰队】的指挥舰——元帅的座驾，【帕蒂号】。 现如今的情况，已经不需要【帕蒂号】进行指挥了——舰队正面十五公里处安排了大量的浮空雷，这些浮空雷虽然不能够对【盲目者】产生什么有效杀伤，却足以令它们显形。而让它们显形的目的，则是在其到达有效攻击距离的时候，同时展开所有星舰前端的【特殊电流发生器】，形成【叹息之壁】瓦解这群怪物的身体。 所以接下来的事只是走流程就可以了。 这一役之后，帕蒂号将会和辛罗元帅一同退役——她们已经是旧时代的余温，新时代的反击号角，应该留给年轻人去做了。 就像玛格丽特博士那样。 而在那之前，【帕蒂号】还可以完成最后的使命。 “黛希·塔库曼少校，阿布·伊塔副官。”辛罗元帅看向了同样被罩在隔音墙内的二人，对她们下达了身为【元帅】最后的任命，“即刻起，两位晋升为大校，拥有【帕蒂号】的临时指挥权——” “时雨的事我很遗憾，但此时的地表上，还有你们能够救下来的战友，如果你们依然还在这里自责的话，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不过……” “黛希·塔库曼大校，领命。” “阿布·伊塔大校，领命。”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敬了军礼之后，快速从辛罗元帅身后的门跑了出去。 “谢谢你，元帅大人……”艾因感激地望着辛罗元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只是在执行最优的战略部署，”辛罗元帅笑了笑，转身走向了大门，在关门之前，艾因听见了这名他一直在追求的女人留下的话，“此战结束之后，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就在你常去的那间咖啡厅好了。或者……我家也行。” —————————————————— 【帕蒂号】—— 这是黛希第一次来到这艘指挥着整支舰队的巨大星舰，如果不是人工智能【帕蒂】引路的话，两人甚至连指挥室都找不到。 可除了【巨大】这个概念之外，二人还在【帕蒂号】上发现了一个诡异的事实——那就是这一路走来，除了她们俩和引路的人工智能机械之外，再也没看到一个活人。 想要维持这样一艘钢铁巨兽正常运转，光靠一个人工智能是远远不够的，维修人员、技术人员、拥有【灵感】的探查者——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现在，整座星舰似乎是空的一样，直到她们来到了指挥室——就连指挥室内也是空无一人。 “其他人哪里去了？”黛希左右看了看，所有的仪器都亮着，但它们面前的座位上却没有人，这样的情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辛罗元帅已经让他们全都撤离了。”尽管已经尽力地模仿人类，但【帕蒂】口中传出的声音还是十分冰冷，“除了我以外，本舰目前仅有三个人类。” “三个？”黛希看了看面前的人工智能机械，“你是在说……我们三个？” “不，”【帕蒂】摇了摇头，“我是人工智能机械，并不符合【人类】的概念。我所说的人类指的是黛希·塔库曼大校、阿布·伊塔大校，以及……” 【姐姐。】人工智能机械的话未说完，头顶的巨大显示屏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凡妮莎？！” 第232章 地月战争(三十九) 蕾娜的行动变得十分迟缓，左腿和左臂的伤让她无法做出幅度过大的动作，因此只能寻找一处远离卡丽恩逃亡路线的地点，将所有的【修格斯】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她不是有意寻死，而是想补偿一下那个深情的女人——泽梅尔家的家训是正直、公正与责任，她欺骗、利用了卡丽恩和文森家，违背了正直；让卡丽恩独自面对以后的人生、没有对她的爱做出任何回应，也违背了责任。 她只是想尽力弥补一些。 所以她站在了广场附近皇帝的演讲台上，凭借优秀的射击技术成功吸引了周围绝大部分的【修格斯】。当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扭曲着不定形的身体朝她聚拢的时候，蕾娜放开了已经没有弹药的步枪，平静地坐了下来。 ——父亲，兄长，姐姐，这样，算是保住泽梅尔家的尊严了么？ 恍惚间，许多往事闪过她的脑海。令她惊奇的是，回忆中最清晰的部分，竟然是【贝希摩斯高等学府】毕业之后，与黛希她们一起的生活，以及来到【维斯坦尼亚】之后，和卡丽恩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而自己从前的那些抱负和理想，却渐渐地模糊起来。 “呵……真是讽刺。”蕾娜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到了最后，她所有的努力与目标，竟然是如此的无力，反而是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常，才更加让她难以割舍。 【修格斯】距离高高的演讲台只有不到两百米了，她已经可以看到它们扭动身体的全貌。大概再过十分钟，她就会被这些怪物【消化】，成为它们的养分了吧。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蕾娜轻轻拢了拢剪短了的头发：“克苏鲁。” 【嗯。】往日的神灵难得地给出了回应。 “你可以拿走我全部的【灵感】，去对付你的兄弟了。”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的。】克苏鲁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动，反而透着一股莫名的惋惜，【我会好好利用你的精神力，但……】 “你在和谁说话？”一个声音从蕾娜的身后传来。 “你怎么还不走？”蕾娜听见这个声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有些事还没弄明白。”卡丽恩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和她靠在了一起，“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不过……你爱过我么？” “不是【纳鲁先生】，而是……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蕾娜，”蕾娜没有再劝她，因为两人现在已经谁都走不掉了，“蕾娜·泽梅尔。” “好吧，蕾娜。”卡丽恩点了点头，“就算我们都是女人，我只是想知道……【蕾娜】，爱过我么？” “嗯。”蕾娜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应——如果翻腾于心底的那种感觉只是针对于身边这个女人的话，那么，那应该就是【爱】吧。 “那，你吻我。”卡丽恩扭过头来，看着伤痕累累的爱人。 “好。”蕾娜伸出右手，绕过了卡丽恩的后颈，抬起头和她四片嘴唇碰在了一起。 “……算你识相。”卡丽恩笑着流出了眼泪，她拿出了一把手枪，朝着远方的【修格斯】把里面的子弹全都打光，随后松开手，让手枪落到了演讲台之下，“你要是敢犹豫一下，老娘就毙了你，然后把你踢下去喂那些怪物。” “可现在我们谁都走不掉了。”蕾娜没有放手，而是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对不起，把你给卷进来了。” “那你可得赔偿我。”卡丽恩抹了抹眼泪，小心地托起了蕾娜的左手，将一个钥匙环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钥匙环有些大，看上去有些可笑，“愿意么？” “愿意。”蕾娜点了点头，四下找了找，最后拧下了步枪瞄准镜前方用来固定的铁环，举起来正对着卡丽恩。 后者很自然地将左手无名指伸了进去。 【我要是你们，就找个地方隐蔽一下。】克苏鲁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嫉妒了？”蕾娜笑了起来。 【胡说八道，我有四个妻子。】克苏鲁在心中白了她一眼，【刚刚我的话没说完。】 “你想说什么？” 【我会好好利用你的精神力，但……不是今天。】 话音刚落，【修格斯】的身影已经来到了演讲台之下，与此同时，蕾娜右手臂上的腕式终端中，也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坐标修正，左舷下方……十五个作战单位发现目标。” “右推进器输出功率调整至百分之七十五，左推进器功率下降百分之二十，主推进器熄火，反重力装置维持现有高度。” “所有武器进行最终校准，弹道计算中——” “快一点！”黛希已经从作为地板的战术显示屏中看到了蕾娜的身影——尽管蕾娜关闭了定位搜索功能，但只要追踪之前传来的信号位置，很容易就能确定她的大致地点。 “计算中——” 【修格斯】已经开始攀爬演讲台的阶梯，上面的建筑材料外皮已经开始剥落。 “还没好么？！” “计算中——”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是淘汰下来的那批人工智能了，处理速度是真的慢……”阿布在一边发着牢骚，但人工智能【帕蒂】却依旧不紧不慢地重复着那个词语。 “计算中——” “再快点！凡妮莎！想想办法！”眼看着触手已经快伸向了二人，黛希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武器系统不归我管，姐姐。”凡妮莎无奈地给出了回应。 “那就——”“计算完成。” 千钧一发之际，【帕蒂号】对地共六十门激光火炮同时开火，精准地拦截了演讲台周围全部的【修格斯】，高温的激光武器几乎一瞬间就蒸发了构成它们身体的大部分物质，烧灼带来的烟尘和蒸汽瞬间笼罩了整座【托鲁森广场】。 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在黛希想要询问那些烟尘之下的情况的时候，人工智能【帕蒂】的额角忽然闪了两下，紧接着是一阵带着杂音的声音：“坐标……32-9-11……请求医疗支援……” 听见这个声音，黛希的身体靠在了指挥座的靠背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谁在呼叫舰队？！” “蕾娜，”那个声音迅速给出了回应，“蕾娜·泽梅尔。” 第233章 地月战争(四十) 泰勒·文森元帅安然无恙，或者说，【塔卡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再次冲击坚固的军事要塞的意图。无论他和他的军队如何进攻、造成了多大的伤亡，这些扭曲的怪物根本就没打算回头看他们一眼，只是在义无反顾地冲向北方。 ——就好像北方有着什么东西，在呼唤它们一样。 泰勒已经让人计算、修正了无数次这群怪物的前进路线，却始终无法确定它们的目标——在它们前进路线的尽头只有一处空空如也的山谷，那里别说是矿产、食物，就连植物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和沙化了的土壤，以及大大小小的圆形深坑。 虽然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泰勒依旧让人冒着巨大风险，驾驶着一架轻型侦察机，以最快的速度低空飞向那座山谷——在现在的地表，飞行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原生种】中的【夜魇】会从空中捕捉猎物，若是在地表的话，依靠着建筑之类的坚固掩体可以轻易避开这些身体孱弱的怪物，可一旦到了空中，这种轻易就能被打下来的【夜魇】就成为了最危险的对手。 没人能和它们争夺制空权——大末日之前，人类在大气层内的飞行器速度已经可以到达十五马赫，但这群怪物的速度，却高达恐怖的三十五马赫——这还是保守估计。 三十五倍的音速，足以让任何人类的飞行器望尘莫及。在这些怪物的眼中，人类的飞行器就是一个移动得很慢的罐头，它们只要避开武器，敲碎飞行器的玻璃，就能轻易取走里面的【食物】。 这就是地表的人类至今也不敢发展空军的原因。 向【塔卡里】前进目标出发的那架侦察机的驾驶员是写了遗嘱才起飞的，因为那个地方，有可能有着阻止这群怪物的方法。 幸好，不知为何，今天那些【夜魇】似乎没有出门——当然，这只是从地表人类的角度来看，若是以【夜魇】的视角，它们能够看到大气层外聚集到一起的【盲目者】——就像它们会捕猎人类一样，【盲目者】也会捕猎它们。所以当【盲目者】大量出现的时候，无论它们的目标是哪里，【夜魇】都会躲起来，直到【盲目者】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巢穴。 这名飞行员是幸运的，他会安全地抵达目的地。 “文森元帅！【探索者】1号已经到达目的地！”飞行员很快传回了信息，山谷并不远，就在【维斯坦尼亚】首都【托鲁森城】北方不到四百公里的位置。 “那里发现什么了？”泰勒立刻给出了回复，希望能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文森元帅，这里……什么都没有。”飞行员从侦察机上下来，用热成像仪器扫描着周围的环境，“没有动物，没有植物，甚至没有任何……连细菌和病毒都无法监测到。文森元帅，这里是一处完全的‘死地’！” 飞行员越查越害怕——整座山谷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连山谷外面的风似乎都在恐惧着这里的什么东西而不敢靠近。就在这时，飞行员感觉自己的脚下一空，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结结实实地摔进了一个大坑里。 “文森元帅……” “怎么了？”泰勒有些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句——既然那里什么都没有，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他必须要想别的办法来阻止这群怪物。 “这是……弹坑……” “什么？！”泰勒没听清楚。 “是……是弹坑！无数的弹坑！”飞行员从摔倒的大坑中爬起来，这才将注意力从热成像仪器中转移到了用肉眼去确认周围的环境，“这里有着无数的弹坑！而且看起来……这些弹坑的年代十分久远！似乎——是用激光武器打出来的！” 【激光武器】——听到这个词，泰勒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武器并不先进，甚至可以说十分大众化，但却至今都没有任何一个势力使用这种武器——就连高高在上的【月球人】也一样——倒不是说人类已经研究出了比激光武器更强大的兵器，事实上，【激光】这种受到外界影响极小、速度极快的武器至今都应该是战场上的主流。 只不过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巨大的能量消耗——现如今无论是地表还是月球，自从【大末日】之后，就再也没有敢使用【激光】作为武器的了。尤其是搭载在星舰上的激光炮——听说那玩意儿开一炮，足以让一座小型的弹药生产工厂直接倒闭。 但在【大末日】之前，人类处于鼎盛时期的时候，【激光武器】可是军方的所有设备都必须要配备的基本武器。 而根据记载，最近一次人类大规模使用舰载对地激光武器的记录，是在290年前，【大末日】发生的那一天，所有的星舰朝【天晷星】上的某一处地点的一次齐射。就在那次齐射的同时，【大末日】降临，【天晷星】陷入了寒冷与炽热两种极端天气之中，一部分人类逃往了月球，另外的人则被永远地留在了地表。 ——这些都是史书上记载的，而且来源并没有任何权威性，因为自那以后，没有人去确认过当年的人类是朝着哪里、又是为了什么而进行的舰载激光齐射。可如果这段记载是真实的话，那么这名飞行员所说的地点…… “文森元帅！那是什么？！” 就在泰勒还在思考着其中关系的时候，身边的副官忽然推门而入，指着外面的天空朝他喊道。 诸多的变故让泰勒头疼不已，可当他走出指挥室，看向天空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他连【头疼】这件事本身都给忘在了脑后。 天穹的云层被破开一个大洞，阳光从洞口周围洒落，如同来自上帝的神迹一般。【洞口】的中心缓缓地降下了一座巍峨的堡垒——如果那座【堡垒】上没有布满蠕动的触手和一些狰狞的利齿的话，泰勒几乎都以为那是整个【天堂】降下来了。 就在这同一时间，所有通讯设备仿佛都被某种信号所干扰，一些断断续续的、无法听清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下一刻，那座全身爬满了蠕动的血肉的【堡垒】慢慢旋转了一个角度，保持原状一分钟之后，无数的激光炮火同时朝一个方向开火——那个方向，正是泰勒身后的、位于军事要塞北方的【托鲁森城】。 恐怖的威力带来的高热让弹道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扭曲，就像来自于上帝本人的惩罚。 射击只有一次——当所有人都在震惊这件恐怖武器的来路的时候，周围所有的通讯设备中，同时传出了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距离足够接近，这次，声音变得清晰无比。 “谁在呼叫舰队？！！” 第234章 末日回响(一) 【帕蒂号】是老一代星舰中唯一一艘剩下来的，之所以没有淘汰，正是因为其强大的火力系统。 可惜的是，【大末日】之后，人类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源来支撑【帕蒂号】的消耗。因为这艘旧时代的星舰上搭载的，是一整套末日之前人类最先进的武器系统。 对地六十门【地狱火】型号590毫米口径激光炮，对空二十六门【雷神】型电磁炮，侧翼三十二门远星导弹拦截系统，覆盖全舰身的电磁力场生成器，以及一门安装在星舰中轴上的、上下可变角度共90度的、由聚变反应炉驱动的4000毫米电浆发射器—— 如果这些武器系统全部发射一遍的话，差不多相当于整个【月卫一】所有发电厂加起来、所有机器同时运转、生产3个月的电量。 如此巨大的消耗让这艘强大的星舰变成了一个废物——与其用这家伙破釜沉舟地打一架，还不如用其内部还在稳定工作的聚变反应炉来为整个月球供能。 事实上，【帕蒂号】之前确实是在作为一个大型的发电站在使用。之后研发、改造的星舰上搭载的那些武器与【帕蒂号】不兼容——这个没办法，帕蒂号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舰身除了繁杂的武器系统之外，大部分的空间都用来搭载【反重力系统】了——这同样是一类消耗巨大的项目——已经没多少地方再安装最新式的、由【黑玉】合成的新能源驱动的各类武器了。 直到今天，一直如同鸡肋一般的【帕蒂号】才派上了用场。 军事要塞以南、大批【修格斯】进军方向的正上方，被【骨虫】的骨甲覆盖的、如同一头活着的巨兽一般的【帕蒂号】疯狂地向地面倾泻着火力，仿佛在宣泄着沉寂、压抑三百年的情绪。猛烈的炮火和高温的激光将锁定范围内的【修格斯】打碎到了原子的状态，就算这群怪物的复原能力惊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从一堆碎肉恢复原状。 大范围的疯狂轰炸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帕蒂号】因为能源枯竭和炮管过热停了下来。 烟尘渐渐散去，泰勒·文森元帅望着被炸成一片大平原的南方战场，站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这就是【月球人】的科技的力量么？ 精准的制导、十几公里的轰炸范围和那不讲道理的凶猛火力——现在的泰勒无比庆幸一年前的那场会议——在那次内阁会议中，自己一力反对先不要找西北方【厄尔庇斯要塞】的麻烦。现在看来，这个决定绝对是正确的。 别说【维斯坦尼亚】，就算整个地表的人类加起来，也无法和这艘梦幻般的钢铁巨兽抗衡。 ——他知道这玩意儿耗能肯定同样十分巨大，但在它的能量耗尽之前，已经足以消灭对手的一切抵抗力量。 “爸爸。”女儿的声音让泰勒回过神来，元帅回过头，看到了一身尘土的卡丽恩。 “……你怎么回来了？纳蒂亚呢？她怎么样？” “妈妈很安全，我已经联络过她了，现在她正处于帝国军的保护之下。”卡丽恩的表情有些落寞，却又带着一些庆幸，“这边呢？” “……如你所见。”泰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侧过身来，让女儿看向南方的战场——那已经不能算是战场了，大地如同被爬犁给整整齐齐地翻过一遍一样平整，在场的绝大部分帝国人甚至认为已经不需要再去夺取隔壁【万相神国】的土地了。 【维斯坦尼亚】国境以内绝大部分都是山地，岩石很多，这就是为什么帝国的粮食总是不够用的根本原因。现如今空中的这头钢铁巨兽已经将方圆百公里的丘陵夷为了平地——用来种植的耕地现在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将那些怪物烧焦的残肢清理出去、再好好保养一下就行了。 “真是可怕的火力。”见到眼前的场景，卡丽恩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纳鲁先生呢？他撤到后方了？”泰勒还是比较关心他这个未来的准女婿的，毕竟那个出色的少年为帝国做了太多，不仅更换了老旧的军事设备和系统，还有一整条【零式】装甲的生产线。这些力量已经足以让帝国在地表站稳脚跟了。 提到【纳鲁先生】，卡丽恩的眼睛垂了下去。 “……他怎么了？”见女儿是这个反应，泰勒的眉毛一下子皱在了一起。 “他没事，只是……”卡丽恩抬起头，看了一眼空中悬停的星舰，“……现在，他应该在那上面。” 泰勒愣了愣，转头看向了半空中的星舰，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 【没什么太大的损伤，左臂和左腿只是骨折而已，外加轻微的烧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左眼球有些麻烦，不过也不算什么问题，眼角膜培育正在进行中，预计两个小时以后就能够进行手术。】 医疗舱前的显示屏上，凡妮莎正在查看着躺在舱内的蕾娜的状况，后者已经打了一针镇定剂睡过去了。 在【帕蒂号】的核心区域，一座与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中模拟舱一模一样的设施中，凡妮莎正躺在里面。无数的电缆和【骨虫】身上的骨质物从舱下延伸出来，连接着整艘星舰的各个部分。 现在，整座【帕蒂号】都在凡妮莎的控制当中，那些骨质物布满了舱内的每一个角落，无论任何地方受到任何损伤，这些坚硬的骨质物都可以瞬间修补完毕。就算星舰的外装甲受到攻击，骨质物也可第一时间对外来的冲击进行缓冲。 太过复杂的计算交给了人工智能机械【帕蒂】，凡妮莎要做的，就是在与【帕蒂】互相辅助的前提下，让这艘星舰变得更加坚固、更加便利。 可以说这艘星舰中，只要有她和【帕蒂】两人就足够了。 除了一些类似于精确制导这种精密工作之外，凡妮莎还操纵着改装后的【帕蒂号】最强大的部分——并非是某一处热武器，而是覆盖在星舰外部的那层【骨甲】。【骨甲】可以在凡妮莎的意志之下改变成任何形状。换句话说，就算有一天【帕蒂号】失去了全部能源、坠落到了地表，她也可以让这些骨甲长出腿和利爪，让它变成一艘真正的【巨兽】。 这就是玛格丽特离开之前，给人类留下的最终兵器。这位伟大的生物科技学家耗尽了毕生的心血，才制造出来这种足以和任何一种【原生种】相匹敌的、由机械与血肉共同构造而成的战争兵器。 听到蕾娜没什么事，帕蒂和阿布同时松了口气——她们俩刚刚才失去了时雨，已经不想再失去一个朝夕相处的战友了。 【姐姐，接下来怎么办？】 将蕾娜交给人工智能机械【帕蒂】来照顾，黛希和阿布回到了指挥室。刚刚准备按照计划返航，就看见凡妮莎出现在了头顶的战术显示屏上。 而她们的脚下，则是地表的场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武器已经对准了【帕蒂号】。 第235章 末日回响(二) “哼，人类。”阿布鄙视地望着那些将她们视作威胁的帝国士兵——尽管出发之前黛希已经和她说过有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但亲眼看到之后，阿布对人类的认知又加深了许多。 “情理之中，”黛希安慰着阿布，“这艘星舰对他们来说威胁太大了，那只是他们的应激反应而已。” 【那我们要不要降落？】凡妮莎显然比这两人更加精通那群政客们的想法，【我猜下一步他们应该是想要找我们谈判，但又不敢驾驶飞行器接近。毕竟……帕蒂号现在的样子有些吓人。】 这话说完，黛希和阿布直接安静了—— 谈判？谁去？！ 她俩下来的目的就是救援蕾娜，如果不是蕾娜登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帮帮帝国人，阻止修格斯前进的脚步】的话，黛希和阿布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而且就算是要谈判，光靠黛希和阿布这俩根本就玩不转——一个嘴笨，一个就知道吃，能谈判的两个人一个在核心舱中躺着，一个在医疗舱中躺着，谁都离不开。 ——总不能让【帕蒂】这个人工智能机械去和人谈判吧——回头传到了【人理会】的耳中，让那群偏执狂知道了让一个人工智能机械代表人类去谈判这件事的话，还不知道第二天的报纸上会怎么说她们。 人言始终可畏。 —————————————————— 就在【帕蒂号】上面的几人考虑接下来是要上报辛罗元帅还是先返航的时候，【月卫一】核心区，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中，【玛格丽特博士】正坐着电梯去向宽广的地下实验场。 她当然不是真正的【玛格丽特博士】，而是奈亚的化身之一。说实话，玛格丽特博士的离开是它始料未及的。按照奈亚对人类的理解，在做出如此巨大的成就之后，理应伴随鲜花和掌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众人的膜拜和属于自己的荣誉。 但她却走了，走得毫无留恋，似乎这间她待了快三百年的实验室中，没有任何能让她当作念想的东西。 那决然的态度，一度让奈亚以为，这位伟大的生物学专家是要逃离这里。 奈亚对此感到十分新奇——它喜欢人类在它的面前做出一些难以预料的举动，因为总是事事都如自己所猜测那样的话，实在是太无趣了。 但在它的计划中，【玛格丽特博士】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而且她离开了之后，人类的权力结构会发生动荡，这可不是它想看到的结果。于是在【六人议会】上，它才会以【玛格丽特博士】的面貌出现，平息了当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之后，这座上下三层的建筑就成为了它的住所，除了每天观看玛格丽特博士留下的那些有意思的生物学记录之外，有一段时间，它感到了些许的寂寞。 不知为何，它竟然有些想念起玛格丽特博士、辛罗元帅、艾因上将、还有黛希、阿布霍斯她们在的时候了。 它喜欢热闹，但现在的实验室中却显得十分冷清——好像人是一下子全都走光的，甚至都没留给它反应的时间。 这天本来应该和以前一样看看记录打发时间的，只是在看到一项研究记录的时候，让它产生了一些兴趣—— 这个研究项目的目标，是底下是颜色中，阿布的那块【血肉】。 研究记录上说，构成这种物质的元素，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已知的种类，由这些未知元素组成的分子，甚至有许多部分是断开的。但这些断开的分子链中间似乎又像是有着某种【力场】的存在，让分子的结构保持着稳定与坚固。 ——这是十分平常的观察报告而已，任何一个会使用分子显微镜的人都写得出来，真正吸引奈亚的，是玛格丽特博士的一条备注。 【……我认为，这些分子链断开的部分并非是有着某种力场，而是真真正正地存在着某些分子和原子，只不过这些分子和原子并非处于我们所认知的宇宙之中，因此处于不可观测的状态……】 就是这条备注，让奈亚对地下的那块【血肉】产生了兴趣——玛格丽特博士的分析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她是对的——绝大部分【旧日神灵】都不属于现有的宇宙，身体构成主要是依靠从高维度降下的投影，这些投影本身就不完整，有一部分身体处于人类无法观测的状态纯属正常现象。 【盲目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它们的【隐形能力】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光学隐形，而是将自己身体的某些部分藏进其它位面之中，以达到在本宇宙中无法观测的状态。当它们在发起类似【进攻】这种物理接触行为的时候，必须要将身体置于本宇宙才可以——这就是它们进入和解除【隐形】状态的基本原理。 如果没有更高维生物进行讲解的话，人类凭自身是无法发现这一点的——本应如此，但玛格丽特博士却做到了。 这让奈亚感到十分佩服。 来到地下实验场，打开了最里面的那间小门，一个不停律动的黑色肉块正躺在玻璃箱中。奈亚小心地打开了盖子，将下面的托盘捧起来，带到了分子显微镜旁边。 它用镊子夹起了一部分柔软的组织放在培养皿中，又将其放在了一边的箱子里，按下几个按钮之后，眼前的显示屏立刻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分子结构。 “这是你发现的，麦芮。”相处了这么久，奈亚也习惯叫玛格丽特博士的昵称了，“放心，我会以你的名义，让全人类都知道这件事的。” 在奈亚的心中，麦琳达·玛格丽特是第一个有可能打破次元壁的人类，这样做，只是对她表示自己的尊敬。 “呵，在你发扬博士的实验之前，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解释一下？” 身后的黑色血肉慢慢蠕动，从中间慢慢升起了一颗头颅。这颗头颅的面孔十分模糊，【口中】传出的声音，却是阿布的。 “你想听什么？”奈亚并没有意外，它连头都没回，依旧专注地调整着分子显微镜的角度。 “全部，”阿布的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对她来说，用如此短暂的时间制作出一套人类的发声系统可是很难的一件事，“比如……为什么【幻梦境】、地球上才存在的一些生物和【我们】的同类，会聚集在这颗【天晷星】上！” 这是阿布一直都有的疑问，一开始她并不会关心这种事——反正她只是喜欢黛希，想要留在她身边玩而已，至于奈亚又搞出什么事情，只要不影响身边的人，那她就不会管。 时雨的死让阿布感受到了许多从前几乎没有体会过的感情，从那之后，她便开始反思自己留在这里是对还是错——如果自己不在这里的话，奈亚这家伙会如何对付【格赫罗斯】呢？ 如果自己不在这里的话，会不会对人类的未来有影响呢？ 如果自己从未出现过的话…… 黛希和凡妮莎，应该和她们的父母过平静的日子吧——毕竟，如果自己从未出现，【大末日】便不会发生。 时雨也就不会死了。 一个人类想这些是完全没用的，但阿布不一样。 她是【旧日神灵】，往昔的支配者。 但这一切发生了，诸多矛盾的生物与现实交织在了一起——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眼前的【无面疯神】。 她需要一个答案——之前因为身边总是有黛希她们，她实在是没办法开口。而现在，玛格丽特的实验室中，就只有她和奈亚而已。 “……说来话长。”面对阿布的质问，奈亚转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里，在看到阿布可笑的样子之后，它嘲笑了几声，同时打了个响指，那团黑色的血肉立刻化身成了阿布的样子。 “让我想想……从哪说起呢……” 第236章 末日回响(三) 制造一副人类的身体幻影对奈亚来说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不仅是【人类】这个范围，奈亚可以制造出任何一个维度中的任何一种生物来当作自己的分身。 或者，送给【别人】当分身。 阿布随便找了一张床单围在了身上——自从地下实验室中的【原生种】全部被处理掉了之后，这里就成为了玛格丽特博士的后院，许多衣服和床单一类的都是在这里洗的，有不少都晾在这里。博士离开之后，这些东西已经不知道晾了几天了。 她并没有逼得太紧，从地位上来讲，她还比奈亚低上一级，有些阶级是永远都无法跨过去的。 “就像你想的那样，无论是你来到天晷星、一千多年前人类的移民船会到达这里、大量外宇宙生物在此聚集，这些事全都是我做的。”奈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顿时，一阵令人发抖的苦涩从整个口腔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咖啡的配方是玛格丽特博士留下来的，奈亚一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忍受这种苦涩，现在想想，大概博士是在用这种味道来刺激自己的神经，强行让衰弱到极点的身体打起精神吧。 “……为什么？”阿布得到了答案——或者说，她很早之前就已经猜到这个答案了，只是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切，都是为了她们。”奈亚放下了咖啡，随意挥了挥手，旁边的空间立刻像被撕开了一样，对面的景象是【帕蒂号】的内部，塔库曼姐妹俩正在和【阿布】和【帕蒂】商量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在你【醒来】之前，人类只是处于【灵感】觉醒的前期——这种纯粹精神层面的、类似野兽的【直觉】一类的感觉早就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被淘汰掉了，一直到【大末日】之前的一段时间，人类才开始探索自身的秘密。因为那个时候，一位名叫菲丝缇娅·安德烈森的女人在实验中偶然发现，人类的精神力在经过某种程度的强化之后，竟然能够轻微地干涉现实中的一些物理现象。” “当时这个实验结果被列为了最高机密，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这个研究项目被当时的世界政府冠名为【超能力开发计划】，项目的总负责人，就是菲丝缇娅·安德烈森这个女人。”奈亚抬起了手，一支点燃的香烟出现在了它的食指和中指之间，默默地抽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了烟雾。 “可惜当时的实验成果并不理想，相关部门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最后却也只是让一个人在没有任何物理接触的前提下，将一只空烟盒移动了一米远。”奈亚的表情有些惋惜，轻轻叹了口气之后继续说道，“她们当时其实已经离理想中的成果很接近了，只要再稍稍努力一下，就能让这名被实验者达到现在的1级【灵感】。” “结果却因为收效甚微，这个项目被终止了。因为比起探索人类身上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当时的【远星探索】项目要重要得多。其实也不能怪当时的世界政府，毕竟，星舰的研发可是实实在在看在眼中的成果。” “最终，用来探索人类本身的这部分资金被用来研发了一艘超级战舰，这艘战舰被命名为【远星探索者】，强大的武器系统、完备的生存环境、坚固的盔甲和首个安装在载具上的可控聚变核心能源系统让这艘强大的战舰可以应付宇宙中几乎所有的突发情况。” 说着，奈亚举起了双手，慢慢地摊在了旁边被撕裂开的空间前方。空间内部的视角被瞬间拉远，从指挥室内转移到了外面，整个【帕蒂号】的外部一览无遗。 “那艘超级战舰，就是这艘现在被称为【帕蒂号】的星舰，它是人类最高智慧的结晶，至高的物理与远大的理想的结合体，如果【大末日】没有发生，这艘星舰应该作为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移动的太空要塞，来为人类探索未知宇宙中的一切可能。” “如今却在紧缺的资源之下，不得不沦为向【月卫一】不断提供能源的【电池】，真是令人唏嘘的结局。” “失去了资金支持的【超能力开发计划】团队不得不解散，但当时的菲丝缇娅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倾家荡产、靠自己一人的努力研究了下去，因为她觉得，人类自身的潜力与探索宇宙同样重要。她收容了当时全部的被实验者，在层层筛选之后，终于留下了一个极有天赋的男人。” “这个男人名叫【依姆塔尔】，他的性格有些孤僻，却是【灵感】被开发得最好的一个，菲丝缇娅一改往日的研究作风，她觉得之前用药物来刺激人的神经系统的方法是错误的——既然【灵感】是人类被淘汰掉的本能，那就应该以最原始的方式去唤醒。” “于是，二人离开了实验室，来到了大自然，过起了野人般的生活。不得不说，菲丝缇娅是个天才，适当的药物刺激加上原始的生活习惯，让【依姆塔尔】的【灵感】飞速成长，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他便可以窥视菲丝缇娅的心中所想，甚至可以对现实的大部分物质做出物理层面的干涉——比如在不进行物理接触的前提下，准确地操纵一些精密的仪器。” “菲丝缇娅成功了，但却不打算将这一成果报告上去——因为她发现，在二人生活在大自然的这段时间中，已经和对方渐生情愫。”奈亚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地的时候，那截本应该燃烧殆尽的香烟却又完整无损地出现了，“【依姆塔尔】也是一样，他们爱上了对方。” “两人回到了城市，菲丝缇娅辞去了实验室的工作——因为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依姆塔尔】也凭借出色的【灵感】作弊，在军队中找了一份薪水很高的文职工作。八个月后，孩子出生了，她为这个女婴取了名字，并按照丈夫【依姆塔尔】参军前的姓氏给孩子做了登记。” “这个女婴的名字，就是【麦琳达·玛格丽特】。”奈亚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水壶，里面冒出了阵阵蒸汽。它拿起了装满开水的水壶，为自己又泡了一杯咖啡，“女婴的父亲，就是更改姓氏为【奥古斯特】之前的人类第一元帅——【依姆塔尔·玛格丽特】。” 第237章 末日回响(四) 阿布听着自己沉睡时发生的往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不关心玛格丽特博士之前是怎么样的，只是想知道奈亚为什么要将这颗星球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去问，阿布知道，【无面疯神】告诉她的这些，肯定有它的道理。 “军队中，【依姆塔尔】并没有用自己之前的姓氏【玛格丽特】，而是使用了【奥古斯特】这个假的姓氏——因为他不确定之前做【超能力】实验的时候，军方是否有备注他的名字，万一被查出来的话，或许会惹上一身的麻烦，所以才依靠妻子菲丝缇娅更改了自己的入伍信息，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名字才是【依姆塔尔·奥古斯特】。” “我就是从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对抗【格赫罗斯】的可能性。”奈亚拿起了咖啡杯，朝杯口轻轻吹了吹，刚刚泡好的咖啡的热气立刻消失，从里面慢慢浮起了几颗冰块——玛格丽特博士喜欢喝冰冷的咖啡，它也必须要遵守这一习惯。 “可他最后疯了。”阿布听说过【月卫一】第一任元帅【奥古斯特】的故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玛格丽特博士的父亲。 “是的，他疯了，但他的身体却被秘密保存了下来。”奈亚走到旁边的仪器旁敲了几下键盘，全息显示器上立刻出现了两个人的模样——准确地说，是这两个人身体的各种组织和器官的详细数据。 下一刻，旁边的地板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向两边分开，一座冷冻舱从下面慢慢升起。 当空气净化装置将多余的、因为温差而出现的雾气吸走的时候，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出现在了透明的舱盖之下。 “这是……”阿布走过去看了看，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些陌生，但女人却令她感到十分熟悉——如果仔细看的话，她那仿佛沉睡一样的外貌，和奈亚化身的【玛格丽特博士】几乎相差无几。 “她的父亲，和母亲。”奈亚指了指自己，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些敬佩之意。 “博士她……一直都保存着父母的遗体？” “没错，不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奈亚的嘴角有些疯狂地翘了起来，“……不然，你觉得这三百年来，博士身上的器官都是从哪里复制而来的？！” 话音刚落，阿布只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在她打算依靠更换器官来延续生命的时候，自身的各项器官已经衰老，很难再进行复制。但……她父母的却可以。因为【依姆塔尔】和【菲丝缇娅】这两个人类，是因为玛格丽特博士的任性才冰封起来的。博士继承了母亲优秀的头脑和父亲强大的【灵感】——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麦琳达·玛格丽特博士的【灵感】等级，也是最高的【十级】。只是她觉得【灵感】对她的研究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所以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博士十六岁时，菲丝缇娅因病离世，尸体被她的女儿悄悄保存了下来——在那时，年纪轻轻的麦琳达·玛格丽特在生物学方面的成就已经到达了和母亲一样的高度，并且在研究上比她的母亲更加狂热，在周围的生物学家们还在讨论如何让伤口快速痊愈、如何治疗疑难杂症、如何延长人类的寿命的时候，她已经在思考如何将死去的母亲复活了。” “可她的研究，终究没有继续下去，因为那个时候，【大末日】发生了。”奈亚轻轻抚摸着透明的舱盖——它现在是玛格丽特博士的外表，内心世界也与她相差无几——【无面疯神】的化身，从来都不止是一副躯壳而已。 “是我让人类找到你的沉睡之地，也是我教给人类如何把你吵醒，更是我撕开了次元的屏障，引来了本宇宙甚至是外宇宙的、人类【有可能】应付得了的生物——因为【依姆塔尔】让我看到了人类的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与【旧日神灵】结合。” “【我们】是纯粹的混沌产物，”奈亚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锁骨，“唯有【格赫罗斯】不同，它是父神想要醒来的【愿望】，是纯粹的【秩序】产物，意在唤醒【父神】的梦境，消除所有梦境中的【混沌】。无论是【你】还是【我】，甚至是父神身边的【无形舞者】们，谁都无法接近【格赫罗斯】的身侧。” “但【人类】可以——梦境中诞生的这些卑微如尘埃的生物们是【混沌】与【秩序】的矛盾体，无法被【格赫罗斯】绝对的【秩序】所中和，所以比起【我们】，【人类】是最适合与【格赫罗斯】进行接触的种族——只要他们能够获得足以面对【天体之音】的地位与力量。” “依姆塔尔是最初的实验品，可惜，失败了。”奈亚低下头，看着冷冻舱内的【奥古斯特元帅】，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许一开始让【克苏鲁】与他接触就是个错误，应该找一些更温和一些的【我们】中的一员来循序渐进。” “所以，你选中了我？”阿布似乎有些听懂了，原来从一开始，奈亚就为了这个目标，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算计在内。 “你？！哈哈哈……不不不，伟大的【邪魔始祖】，我可以向父神发誓，如果可能的话，就算我用【巴斯特】那只猫作为开始，也绝对不会选择你的。”奈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疯狂地大笑起来，看着这家伙欠揍的笑脸，阿布实在是想给它一巴掌。 “……你是个意外，我的同类，”等到笑够了，奈亚的指尖再次出现了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压了压情绪，它才慢慢继续说道，“说实话，我一开始并没有期待你和黛希那丫头会有什么结果。直到我的仆从帮你们解决那次【风旅者】的逃亡事件时，你不顾一切地挡在我和她之间的时候，我才发觉了你们俩之间的可能性。” “所以在那之后不久……我才会和你们订下契约，顺便利用了一下黛希的妹妹，凡妮莎。”提到凡妮莎，奈亚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它似乎对那名少女有着一些特殊的看法，“你们答应了契约，事情也变得很顺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我有些动摇了，因为这样做，会让凡妮莎永远地失去姐姐，我不想看那丫头露出伤心的表情。”奈亚皱着眉，有些苦恼地坐了下来。 “……你陷得太深了，奈亚。”看着安静地坐在那里的疯神，阿布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它的肩膀，“……跟我一模一样。” “你在安慰我？” “算是吧。”阿布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她还不是在黛希的面前连路都走不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想一个办法，”奈亚用力吸了口烟，狠狠地吐出了一阵浓浓的烟雾，“一个能让凡妮莎不会伤心，事情也能完美解决的办法！” 听着这家伙恶狠狠的发言，阿布心中点了点头，心说居然被一个人类的少女吃得死死的，你这个疯子也能有今天。 真是活该，谁让你这么投入的——想着，阿布看向了旁边的仪器，光滑的仪器表面映出了自己的倒影。 ——算了，反正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半斤八两吧。 第238章 末日回响(五) 阿布万万没想到，差点儿让人类失去生存空间的【原生种】竟然只是用来筛选有价值的人类的工具。 确实，与那些行为方式单一、做事目的性明确的【原生种】比起来，人类要复杂得多。哪怕到了现在，地表的环境刚刚转好没多久，【月卫一】和各大集落的【风旅者】们刚刚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立刻就开始互相争斗。 这种复杂而矛盾的行为模式恰恰让人类有着最能够面对【格赫罗斯】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一名人类，也会同时具备【善】与【恶】、【秩序】与【混沌】等性质。相比起人类来，【原生种】更倾向于纯粹的【混沌】。 “可你做得太过火了。”将玛格丽特博士父母的遗体再度封存——或许是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得太久了吧，阿布现在做起事来总会留有恻隐之心，“就算你要借这个机会筛选出【灵感】高的人类，但你想没想过，万一连月球也失守了，你要从哪里再去找这样的【目标】？” “天地良心。”奈亚抹了一下脸，立刻变化为无相的【法老】，整个头部如同漩涡一般，黑得无比深邃，“【盲目者】的事，和鄙人没有任何关系。” 更换了自己的外表，奈亚连口癖都跟着回来了——在用玛格丽特博士外表的时候，它可不能暴露自己原本的说话习惯。 ——既然要成为【另一个人】，那么就要连说话方式都更改过去，这是它【千面】的行为准则。 “啊？！”听对方这样说，阿布一下子愣住了，“【盲目者】和你没关系？！那这群家伙是怎么过来的？！” “鄙人也不知道。”奈亚耸了耸肩膀。 “哼，你还有不知道的事？” “我对没有兴趣的事一律不会分散多少精力。”奈亚没有狡辩，它坐在了一堆仪器上，这次，它的手中多了一支烟斗，“不然，鄙人也不会将能够彻底消灭【盲目者】的方法教给博士，那群家伙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从它们开始对凡妮莎的生活环境造成影响的那天开始，鄙人就开始讨厌这群杂碎了。” “难道它们是自己找来的？”阿布没有怀疑奈亚的话——虽然这家伙是谎言和矛盾的集合体，但就事实来说，它做的事确实如它所说的那样。 对别的【原生种】，奈亚只是教给了玛格丽特博士如何与之对抗的方法，比如【生物装甲】系列，并没有对其赶尽杀绝。 但它对【盲目者】的态度却完全不同——那种特殊的电流可以瓦解一切本宇宙生物的分子构造，无论【盲目者】有多强大、身体结构有多特殊，只要摧毁了它们在本宇宙内的物理形态，这样做和直接消灭了它们没有任何区别。 事实正是如此——月球上空的战斗已经有结果了，自从来到月球定居以来，人类第一次在和【盲目者】的战争中毫发无伤，并且全歼了全部来袭的【盲目者】。目前舰队甚至正在准备向【天晷星】大气层前进，等黛希回来之后就会去探查那团不断涌出【盲目者】的云层为何物。 “也就是说，【盲目者】的到来真的是一场意外？”阿布用指尖卷着头发，她觉得这件事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盲目者】的入侵行动太有组织性了，不像是偶然的随机事件。 “并不是。”一个与阿布的声音相似，却更偏向于男性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二位朝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名与阿布有着一模一样外表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地下实验室中。 “乌波？”阿布看到自己的兄弟，有些意外他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姐姐，”乌波向阿布打了声招呼，又朝奈亚点了点头，“【混沌】大人。” “你应该好好和你弟弟学学礼貌。”奈亚和阿布开了个玩笑。 “【盲目者】并非是偶然出现，就像姐姐想的那样，它们是必定会在这个时间和地点出现的。”没等阿布说话，乌波就风尘仆仆地走到了二人的中间，将一摞资料放在了旁边的实验台上。 “你去调查了？” “嗯，”乌波点了点头，“上次姐姐说，要我查一查这颗星球有多少【我们】的同类，” 面容清秀的少年看了看那摞资料，意味深长地说道：“……如你们所见，大概有这么多。” “你到底在【天晷星】安排了多少【我们】的同类？！”看着足有三公分厚的一摞纸，阿布差点儿没跳起来——所有从【父神】处诞生的、从【莎布·尼古拉斯】那里诞生的、从【鲁·科图】那里诞生的一共才几个？！ “不不不，姐姐，不仅是【我们】的同类，还有许多异星种族。”乌波赶紧抽了几张纸出来，“同类大概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都是一些异星种族的数量、种类等统计。” “嚯……”奈亚看着那几张纸也陷入了沉思，“……我确实带了一些能够【用上】的，但……也并没有这么多。比如……” “这个就不在其列。” 它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了二人，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阿布的嘴角明显抽抽了一下。 “……它怎么会过来的。” 纸上用扭曲的文字写着一个名字，名字在纸上若隐若现，似乎处于现实和虚幻之间。伴随着名字的消失与出现，整张纸也跟着在【崭新】和【古旧】两种形态切换着，好像在经历着某种时空旅行一般。 “这个我倒是有点头绪……”奈亚低头思考了一下，想起了那天凡妮莎第一次从模拟舱中出来之后发生的事，“亚弗戈蒙……在那时过来了一趟。” “奈亚……”翻着那几张纸，阿布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应该收拾一下烂摊子了——我们都知道事实越混乱你就越开心，但最好看看场合再说。” “别怪我没提醒你，”阿布无力地将那几张纸丢在了一边，其中一张写着名字的纸甚至烧了起来，“【格赫罗斯】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第239章 末日回响(六) 黛希和凡妮莎并没有商量出来任何结果，本来想要联系辛罗元帅或者艾因上将，但因为【贝希摩斯舰队】和【盲目者】的战争已经开始，高密度的特殊电流组成的电网【叹息之壁】对信号的传输产生了强烈的干扰，她们不得不让【帕蒂号】原地悬浮保持原状，一边等待来自上级的指令，一边让武器系统进行冷却，随时准备防备地面的【修格斯】再度入侵。 【关于修格斯……】正在几人烦恼的时候，克苏鲁的影像忽然出现在了头顶的战术显示屏上，吓了她们一跳。 “……你除了能干涉人的精神世界，还能干涉机械设备？！”率先发出疑问的是阿布——无论是【帕蒂号】上的自己还是远在月球玛格丽特实验室中的自己，全都是本体的投影，用多个投影同时做几件事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并不，我对这种机器不感兴趣。】克苏鲁哼了一声，脸上的触手随之抖动了几下，【我只是干涉了你们的精神，让你们能够【看】到我而已，实际上我并没有出现在机器中，只是你们的眼睛和大脑这样认为的。】 克苏鲁的声音有些沮丧——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本来蕾娜强大的精神力马上就要到手了，谁成想半路又杀出了个【卡丽恩】三番五次地搅了它的好事，再之后就是这艘【帕蒂号】——说实话，要不是现在这艘星舰上哪个人它都惹不起，【伟大的克苏鲁】的情绪早就爆发了。 ——阿布的地位要高出它不少，黛希是阿布的祭品，它也碰不得，蕾娜是自己精神的宿体，至于那个操控整艘星舰的丫头【凡妮莎】它更是不敢碰——就算不算她与阿布和黛希之间的关系，这名少女不光有着【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斯】的加护，还有【究极祖神，乌波·萨斯拉】的契约，甚至还得到了【伏行之混沌，奈亚拉托提普】的眷顾。 动她？呵，这几位【尊神】之中任意一位都能让自己消失。 ——【宇宙规则】和【存在意义】双重意义上的消失。 还剩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帕蒂】——克苏鲁就算在无聊，也不可能和一堆铁疙瘩计较什么的。 “……好吧，那么你想要说什么？”蕾娜从医疗舱中醒了过来——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医疗舱中的智能手术机器人还没有停止对她皮肤的修复，所以才不得不躺在里面。 【修格斯的数量不会再增长了，而是会维持在这次入侵之前的数量。】 “意思就是说，你的人在南极附近已经控制住局势了？”蕾娜听克苏鲁说过【天晷星】南极圈附近的事，知道是它的眷族和信徒们在阻止【修格斯】从那里出来。 【差不多，但拦不下全部，你知道的，那群家伙会拟态，还会模仿经常接触的生物的行为和语言，连我的眷族和信徒有时也会分不清它们的伪装，所以总会有一些【修格斯】突破防御圈的。】 “瞧你这点出息，连一群结构单一的低等生物都处理不好。”阿布嘲讽了一句，弄得克苏鲁话都说不出来——【尊神】所言属实。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绝大部分都被锁在了海底古城【拉莱耶】的大门之后，再加上自己的本体已经被禁锢了许久，它的梦境能够影响的范围和数量有限，再加上一堆【主人】级别的【尊神】在四处活动，它实在是不敢将自己的本钱暴露太多。 “它也有难处的，能维持现状已经很不错了。”看着克苏鲁一句话都不敢说，蕾娜替这位委屈的【旧日神灵】说了句话——无论如何，这家伙也帮了自己好几次，况且现在两人共用一个精神世界，虽然说不上一损俱损，好歹也算有些交情了。 “你居然会帮它说话？！”阿布瞪大了眼睛看着蕾娜，“丫头，你不是被洗脑了吧？！难道你不知道这家伙有多狡猾……” “等等。” 就在众人难得地享受着相对和平一些的时光的时候，凡妮莎的影像忽然出现在了侧面。 “怎么了？凡妮莎？”黛希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她有太多的话想对妹妹说了，比如凡妮莎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与人工智能系统一起操纵着这艘【帕蒂号】，为何会与星舰一同出现在大气层内…… 她有好多问题，最关心的，就是妹妹的身体状况——她之前有听说凡妮莎在进行一场秘密且伟大的实验，但就连黛希也不知道自己在艾因上将的【恒星号】上服役期间，实验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很好，姐姐。”凡妮莎朝黛希投过去一个【放心】的目光，随后沉思着说道：“克苏鲁……先生，您刚刚说……【修格斯】会拟态？！” 【是的。】 克苏鲁一直对凡妮莎有好感，至少这个丫头对自己还算尊敬和礼貌。再加上她身上强大的精神力——如果没有被另外几位【尊神】染指的话，克苏鲁绝对会最优先选择凡妮莎。 可惜，它下手太晚了，奈亚早就已经得手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只、或者至少一只修格斯……”凡妮莎的影像托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沉默的话题，“……已经混进了人类的圈子，正在以【人类】的身份生活着？” 【……是的。】克苏鲁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确实有着这样的可能性。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死一般的寂静充斥着每一处空气——这个结论对人类来说绝对是冲击性的，如果真的如克苏鲁所说，在【人类】之中混有拟态的【修格斯】的话，那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别忘了制造【修格斯】的【制造者】是怎么毁灭的——它们正是死在自己创造物极强的学习能力之下。虽然尚有一些【制造者】存续于宇宙某处，但它们被自己的创造物差点灭了族这个事实却是肯定的。 万一【修格斯】学习了人类的某些知识、并用来对付人类的话…… 蕾娜打了个冷颤——她面对过【修格斯】，知道这群家伙有多恐怖：“我觉得……我应该下去，将这个消息告知【厄尔庇斯要塞】、【万相神国】那边，同时……和【维斯坦尼亚】这群人谈谈。” “毕竟，这件事已经事关人类的存亡了……” “……下来的时候，元帅让我把这个给你。”黛希没说什么，而是掏出了一枚勋章和一张证件，“蕾娜·泽梅尔军官，由于你在地表的出色表现，身处险境查明了帝国的军事部署与各项机密，让【万相神国】中与【月卫一】的贸易正常进行，鉴于这些军功，特授予【少将】军衔。” “所以……”阿布也耸了耸肩膀，“我和黛希都是大校，这里还是你的军衔最高，蕾娜将军，下命令吧。” 第240章 末日回响(七) 黛希和阿布留在了【帕蒂号】上——她们俩作为这艘星舰临时的指挥官，可以用舰上的设备联络【厄尔庇斯要塞】和【万相神国】中的赫尔辛，蕾娜已经将她和赫尔辛之间的私人频道的频率和密码告诉给她们俩了。 在接到黛希发来的消息时，赫尔辛明显松了口气——【修格斯】虽然会为人类带来很大的麻烦，但至少现在可以让神国得到许多喘息的时机。 边境那边由帝国带来的压力太大，为了抵抗，神国这边已经消耗了太多——虽然没死多少人，但资源什么的却消耗了许多。【异变种】数量不够的时候，神国这边的【异神骑士团】不得不动用国内少得可怜的军事储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热武器的弹药消耗近乎告罄。 教皇妮露甚至下令造了一座军工厂，用来弥补【原生种】数量上的不足——这对神国来说相当于一种讽刺，一个信奉神灵的教会国，竟然也开始依赖这些热武器了。 不过这种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就在军工厂投入使用的那天，帝国的军队就撤走了。据说是帝国的南边境那边出现了许多新品种的【原生种】，这种名为【塔卡里】的【原生种】——实际上赫尔辛知道，【塔卡里】只是根据这些怪物无意识发出的声音暂时命名的，根据他在玛格丽特博士的实验室中那本《死灵之书》中所记载，这群怪物的官方叫法应该是【修格斯】——它们的破坏力并不高，但却有着极强的学习能力。 【塔卡里】会快速学习人类的作战方法，适应人类武器的威胁程度，并迅速发现其中的弱点。帝国将神国边境附近的军队全都撤走了，就是为了对付这群怪物。 令人意外的是，神国的边境也出现过零星几只【塔卡里】，但在其与守备的【异变种】接触之后，就忙不迭地逃走了——这就是让神国境内嘲讽教廷的那些声音闭嘴的根本原因——连帝国都束手无策的【塔卡里】，竟然仿佛在畏惧神国的【异变种】一样。 神国会在【塔卡里】的入侵行动中全身而退，况且就算帝国的攻势再猛烈，依然没有打进神国的境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证明了【万相神国】依旧是安全的。 在生存压力十分巨大的地表，【安全】就是最贵重的事物。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为何【塔卡里】不敢入侵神国——这些不定型的怪物学习能力再强，也是依靠本体进行进攻的，它们大概是注意到了异神【哈斯陶吕克】的威胁——若是入侵神国的话，它们不一定会死，但一定会被【旧日神灵】所操控。 在【旧日神灵】的眼中，【塔卡里】和【人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在【哈斯陶吕克】的眼中，地位的差距都是以星系为单位丈量的，【一厘米】和【两厘米】之间的区别，实在是很难分得清楚。 【塔卡里】对这个差距十分敏感，因此才会远离神国——它们知道，能操纵着变异的人类和野兽的家伙，不是它们能够直视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塔卡里】——就是你说的那些【修格斯】——万一侵蚀了整个星球，朕的神国也会安然无恙？” “是的，一只蚂蚁，是永远也战胜不了一头雄狮的。” 在从赫尔辛那里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教皇妮露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段时间连着演讲、与黑衣主教们商讨各项法令并为之盖章、再加上来自帝国那边的压力，让她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现在一放松下来，一阵疲惫感顿时涌上来。 “要不要放松一下？”见身边的美人困倦了，赫尔辛站起来一把抱起了妮露，走到床边将她扔了上去，随后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天天都让你折腾，你不腻啊。”教皇妮露的表情有些无奈，却还是配合着解自己的扣子。 “咳哼……”一声咳嗽让赫尔辛停下了脱了一半的黑袍转头看向了门口，妮露也赶紧抓过了被子遮住了身体——这两人因为闲暇时基本不出门，所以穿得也很简单，除了教皇外袍和黑袍之外基本上没穿什么。 “……哟，真是稀客。”赫尔辛讪讪地放下了掀起一半的黑袍，遮住了自己结实的腹肌。他看着站在门口、面色有些阴沉的伊莎贝拉，有些尴尬地笑着打了声招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大白天就这么激情，你是兔子么？”虽然知道自己这位【前男友】是什么德行，也和他做过类似的事，但伊莎贝拉实在是想不到，这家伙连一个活了两百年的教皇都不放过。 教皇妮露羞得将被子蒙在了头上——她现在有些后悔给这个女人【大圣堂】的【特别通行许可令】了。 为了保证各项交易的顺畅，伊莎贝拉偶尔会来【大圣堂】一趟，毕竟在神国之中，有权颁布各种律法和指令的人就只有教皇一个。前阵子因为【盲目者】入侵月球，地表的许多商品都要绕远才能送达，多出来的那部分运输费可都是伊莎贝拉自己掏的腰包——现在【盲目者】的危机已经得到缓解，经过散布在【云层】周围的那些碰撞感知器传回来的消息，目前已经没有【盲目者】从【云层】中出现了。地表和月球之间的交易，也再次变得正常起来。 她这次来找教皇主要是为了追加食品交易量的事——地表的新鲜食品通过民用星舰运输到月球之后，广受【月球人】的好评。一开始【黑市】那边还进行过为期数天的垄断行为，但在得知地表生产的食品将会源源不断的时候，他们就放弃了垄断行为——物稀才贵，面对总量巨大的货物，垄断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黑市】转而寻求合作——对于【黑市】投来的橄榄枝，伊莎贝拉并没有拒绝。 一直以来，【黑市】和伊莎贝拉的罗兰家就一直不对付，两者主要都是经商，虽然【黑市】这边要更糟糕一点，但就凭他们还在和【罗兰家】作对这一点，她还是很高兴与【黑市】进行合作的。 况且这次【黑市】给出的条件并不过分，他们只收取总利润的百分之十，并承诺不会将价格抬得抬高，至少会保证每个普通家庭都吃得起。伊莎贝拉也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黑市】的邀请也正中她的下怀。 伊莎贝拉做生意十分狡猾，【黑市】那边的名声也不太好——双方都知道这次合作或许会有隐藏的风险，但在眼下的利益面前，那些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随着交易量的提高，月球那边有些供不应求，她这次来就是想和教皇谈谈，请她在土地肥沃的神国境内再多开垦一些土地。而伊莎贝拉的【地月通商公司】则会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比如如何快速催熟作物——这种技术在月球上已经不新鲜了。 没想到刚来就撞见了两人正打算办点儿【好事】——伊莎贝拉并不在乎赫尔辛和谁搞在一起，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这个男人了。说实话，她心里想着更多的，是为教皇妮露埃尔·蒙塔古感觉不值。 这辈子第一个男人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这大概可以算作神国教皇一生最大的污点了吧。 第241章 末日回响(八) 教皇妮露是裹着被子签的字。 伊莎贝拉似乎不打算给他们俩收拾外表的时间，她直接走到床边拿出了自己设计的方案——包括增产多少、投入多少人力物力、食品种类、产值预期及误差之类的相关事项。教皇缩在床上，只露出脑袋和两只手，红着脸看着一份又一份的各种文件。 每看一种，她就会在伊莎贝拉的随身终端上签字、留下指纹。赫尔辛在一边看得十分尴尬：“要不然……我们去隔壁的会议室？” “你以为本小姐的时间多得可以像你俩一样大半天就上床？”伊莎贝拉连头都没抬，在说话的时候，她还在用另外一个随身终端联系黑市那帮人，告诉他们最近的航线已经恢复安全，可以不用再绕远了。 “朕实在是有失体统……”听完伊莎贝拉的话，教皇的头压得更低了——她感觉自己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又没有外人，你害羞什么？”伊莎贝拉看着羞红脸的教皇妮露，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放心我没别的意思，跟这家伙待在一起久了，只要你有点姿色，这家伙都不会放过的，因为他的大脑就长在下半身。” “所以我早就猜到有这一天了，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就是你跟着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吃亏了。” “过分了啊，我哪有那么糟糕。”赫尔辛拿伊莎贝拉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两人对对方都太过了解，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弱点和思考方式，要是和她吵起来，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光是爆出对方的黑料，他们就能吵到明天早上。 “事实而已~”伊莎贝拉轻轻一笑，随后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轻轻地敲了敲终端的外壳，“——啊对了，最近我联系到了奈亚，它说正在练习厨艺，据说是为了讨好黛希的妹妹，让我给它以私人名义运送一些食材……哦，我们还谈到了你，它说如果遇到你的话，就把你的通讯频段和密码告诉它。” “……那家伙想干嘛？！”听到奈亚，赫尔辛的嘴角抽了抽，额头额角迅速渗出了一层冷汗。 “它说……挺怀念实验室二楼那一晚上的。” “咳哼——！！”听到这句话，赫尔辛立刻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步伐坚定地走到了门口，“妮露陛下，我忽然想起还有事要找费拉尔大主教谈谈，你们二位女士随意，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伊莎贝拉再说什么，赫尔辛飞也似地逃走了。 ——开玩笑！那一晚上就够自己受的了，还要回去？！ 想都别想！ 教皇的华丽大床上，伊莎贝拉笑得像个疯子一样，妮露看着不停拍床单的女人，不知道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你继续签字，我给你讲一些以前发生的事……”她看出了教皇的疑问，觉得还是将他们俩之间的事说出来比较好。无论教皇是怎么想的，有些话都不应该瞒着她。 对于教皇妮露埃尔·蒙塔古，伊莎贝拉对她只有佩服——她肯牺牲自己的未来，以此作为保护【万相神国】的筹码，在这座大圣堂中与怪物为伴孤独地度过了两百年的岁月，这样的付出已经足够让任何一个人表示出足够的尊敬。 赫尔辛和自己早就分手了，但即使如此，看着赫尔辛拈花惹草，伊莎贝拉心中也总是有些不痛快——不过那只是在外面，此刻看着眼前这位听自己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连签字都给忘了的单纯教皇，伊莎贝拉只是替她感到不值得。 ——她是名伟大的领袖，值得更美好的爱情，而不是整天和自己还有赫尔辛这种杂碎混在一起。 “其实……他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糟糕。”伊莎贝拉的故事让妮露十分向往——在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就与【异神】大人订下了契约，从那时开始，她的身体便不再生长和老去。为了不让周围的人认为自己是个异类，她只能将自己关在【异神大圣堂】中，只和很少的人进行交流。 赫尔辛他们的出现，就好像一道光一样照进了她灰暗的生命中——两百年间，他们是第一批进入到【异神大圣堂】后花园的活人，带来的经历也让她感到十分新奇——她没想到在这充满危机、伤痛与离别的地表之上，还发生着如此波澜壮阔的事情。 那一刻，她向往离开，离开这座囚笼一般的城堡——但她却不能那样做，因为在她【教皇】的皇冠之下，还庇佑着整个神国的人民。 赫尔辛看出了自己内心的矛盾，在闲暇的时候，他不断讲述着最近的冒险和之前在【月卫一】上面发生的事，那些故事中有一部分和现在伊莎贝拉给自己讲述的重合到了一起，让她从两个人的视角了解了某些事。 她很感激赫尔辛——其实【黑衣主教】不必和自己一直待在【大圣堂】的，赫尔辛给人的感觉是一位十分自由的男人，这样的人为了陪伴自己，放弃了自由住进了【大圣堂】之中，连属于他的私人教堂都不回了，这让妮露十分感动。 至于答应和他上床，一部分是因为感谢他的照顾，另一部分则是这个男人属实英俊——带着些许痞气的笑容出现在他那张不修边幅的、轻浮与稳重并存的面孔上，很难有女人能抵抗这样的男人。 妮露将自己对赫尔辛的看法说了出来，伊莎贝拉在一边沉默地听着——就像教皇说的那样，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很不着调，但不得不说，赫尔辛确实是个优秀的男人，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十分负责任的家伙—— 比如第一批【生物装甲】送到【厄尔庇斯要塞】的时候，所有人都对这套装甲那副诡异的外表望而却步，只有赫尔辛在问明白具体操作方法之后，第一个穿上了【生物装甲】。 让他这样做的原因并不是他勇敢，而是想为在【厄尔庇斯要塞】第一次被大批【食尸鬼】进攻时、牺牲的那两位和他关系亲密的女人报仇。 事实上他就是这样做的，在接下来大大小小的战役中，赫尔辛总是穿着生物装甲冲在最前面，就算没有辛罗元帅的特殊任务，就凭他在【厄尔庇斯要塞】立下的功绩，也足以让他晋升到校官级别了。 每次战役结束，他总是会首先来到要塞中的纪念碑前，看着石碑上那两个女人的名字沉默很久，最后才左拥右抱去要塞新开的酒吧中消遣。 虽是本性难移，却也算不负初心吧。 两个女人坐在豪华的大床上，聊着聊着就到了晚上——妮露和伊莎贝拉谁也没想到她们居然会聊得如此投机，而话题还是一位和她们俩都有过亲密关系的花心男人。 “下次吧，再不走，黑市那帮人就要从月亮上下来催我要结果了。”眼看时间不早，伊莎贝拉起身告辞。 妮露也从床上下来送她——除了赫尔辛这个【情人】之外，伊莎贝拉大概是她这一生交到的、第一个愿意和自己聊天的【朋友】了。 ——虽然这个【朋友】的关系有些许尴尬在里面。 “下次……”妮露本想问下次是什么时候，但考虑到她的公司确实很忙，因此后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下次，我会找机会在这里过夜，我喜欢你那张大床。”伊莎贝拉轻轻揉了揉妮露的头发——她发现虽然对方活了两百年，但年龄似乎并不能成为她们两人之间的阻碍，“还有，教皇陛下，您走光了。” 说完，伊莎贝拉转身出了门，只留下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长廊之中。妮露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穿衣服，赶紧跑回床上缩进了被子里。 “嗯……”妮露露出脑袋望着大门，红着脸小声答应着——尽管对方已经听不见了，“我等你们……下次见。” 第242章 末日回响(九) 与相对平稳的神国相比，此时的【维斯坦尼亚】境内却是一片狼藉。 军事要塞以南很大一片区域都被【塔卡里】摧毁，这群怪物的所经之处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活口。首都【托鲁森城】大半被毁，最近的一处【塔卡里】被烧毁的残骸，距离皇宫只有不到200米。 如果【帕蒂号】没有及时出现的话，恐怕整个帝国都会被就此抹去。 好在战况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帝国的士兵们放下了武器，拿起了电焊用的喷枪，四处清理着【塔卡里】的残骸。这群家伙的身体燃点极高，达到了800摄氏度，而且哪怕只有一小块残躯是活着的，很快就会复制出一个完整体来。不得已，人们只能用高热的电焊喷枪将剩余的残肢烧毁，再集中到一起处理掉。 经过这场战争，帝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更麻烦的还在后面——国内对皇室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不少反叛军。托鲁九世和贵族们商议过后，为了国内的稳定，不得不对反叛军实施了武力镇压。叛军手上只有从帝国那边缴获的少量武器，根本不是机械部队的对手，最终绝大部分都被抓了起来，关进了托鲁森城外的监狱中。 还有许多没有被抓住的、或者对帝国【武装镇压】这种处理方式表现出失望态度的人带着家小和朋友离开了帝国境内。这些离开的人有一半以上想要进入西方的神国——神国在这场战争中几乎没有实质性的损失，除了那些【异变种】——但想要进入神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首先就是这些流亡者的身份，他们是帝国人，不久之前两国还处于敌对状态，虽然教皇妮露在帝国的军队撤离边境之后，立刻按照赫尔辛的意思发表了【不会对帝国进行追击或侵略】的演讲，但那并不代表着她会接纳这群帝国的流亡者。 可又不能放着不管——妮露是个心软的领袖，当初建立【万相神国】就是打算对流离失所的【风旅者】们提供庇护的，奈何国内反对接纳这群敌国流亡者们的声浪很高，不得已，她只能在国境外让【异变种】快速建立起了一座简单的小镇，并提供给他们最基本的生活物资，至于以后如何处置这些人，她正在和四位【黑衣主教】商量。 剩余的流亡者则去了别的地方，有的去向了东方——东方也有许多大型集落，其中一些与帝国有了摩擦，另一些因为距离比较远，还没有和帝国有什么接触。这些人打算去东方碰碰运气，只要中途别遇上大批的【原生种】，就有很大的机会能活下去。 至少，比待在现在这个破败的帝国要好得多。 —————————————————— 泰勒·文森元帅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天空中悬浮的那艘巨大而诡异的星舰替他解决了绝大部分的麻烦，但事后重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帝国的矿产丰富，住房绝大多数都是由钢板直接当作骨甲，以现有的储备想要重建并不困难。再加上境内多为山地，树木也很多，这个优势也为重建带来了不少助力。 首都【托鲁森城】重建的是最快的，因为许多指挥机构全都要在这座城中发挥作用。文森家的宅院也修好了，纳蒂亚正带着回来的仆人打扫着一片狼藉的宅子。 在一片忙碌的景象中，文森家二楼的一间屋子里，卡丽恩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房间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让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 她已经这样坐了3天了。期间母亲纳蒂亚·文森也找她聊过几次，但最终也是没有什么结果，只能为女儿准备好食物，让她独自冷静一下，同时祈祷她能快点走出阴影。 虽然卡丽恩什么都没说，但纳蒂亚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自从那位【纳鲁先生】来到家中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女儿改变了许多。 原本的卡丽恩是一个十分以自我为中心的丫头，凡事总是以自己的喜好为优先，除了她的父亲泰勒之外，极少有谁的话能让她听进心里。 纳鲁先生改变了她，纳蒂亚发现只要两人待在一起，卡丽恩甚至会说出“为别人考虑”这种话来——放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从前阵子一个仆人不小心打碎了女儿最喜欢的花瓶、却被女儿告知没关系、甚至还问仆人有没有受伤的时候，纳蒂亚就知道自己这个性格要强的女儿是动了真感情了。 逃亡的那天，她将自己的摩托车给了女儿，让她回来找纳鲁先生也是因为这个——女儿的性格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就算阻止她，也一定是不可能的吧。 可最后，却只有女儿自己回来了，纳蒂亚问过【纳鲁先生】的下落，女儿却望着南方的天空，一句话也不说。 一直到了今天。 算了，等哪天丈夫回来了，让他好好说一说吧——纳蒂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平时女儿最听她爸爸的话，现在也只能倚靠泰勒了。 令纳蒂亚意外的是，丈夫泰勒当天晚上就回来了，表情阴晴不定的，一进屋还没等她问什么，泰勒就坐在了椅子上，仰头喝光了杯中的水，张嘴就问了一句：“凯瑞那丫头呢？” “她这阵子心情不太好，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听到丈夫问起女儿的事，纳蒂亚轻轻叹了口气，“亲爱的，是不是纳鲁先生他……” “家里的衣服还有多少？”泰勒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妻子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说……出席公共场合的那种？” “呃……”纳蒂亚被问得一愣，虽然不知道丈夫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如实地回答道：“我们家并没受到多大的损伤，只有仓库那边塌了，还有就是西边的秋千和……” “这样，你收拾一套凯瑞能穿的，要正式一点的礼服之类的。”听到这个消息，泰勒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准备好就行，明天晚上我会带你们俩出席一场宫廷的宴会。” “宴会？！”纳蒂亚瞪大了眼睛，“明天晚上？！涅瓦尔那家伙疯了？！国家乱成这样，他还有心思开宴会？！” “……明天去了你就知道了，”泰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疲惫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我去和凯瑞谈谈……” 第243章 末日回响(十) 【托鲁森城】的皇宫在这场对抗【塔卡里】的战争中毫发无伤，绝大部分贵族也都早早出去避难了，只有少数几位军方的伯爵赶往了南方的前线，亲自指挥帝国的士兵们。 在战争结束五天之后，【托鲁森城】很快重建了起来，这还是多亏了全金属的建筑风格，虽然有一部分交通还在修缮中，但整座城市已经有九成多都恢复了正常运转。 【大末日】历291年5月14日晚，皇宫偌大的会客厅灯火通明，衣着华丽的贵族们或和着音乐翩翩起舞，或三两成群聚在一起交谈。男人们在谈论着战后生意的重点和走向，贵妇们则在评论到场之人光鲜的衣着品味。 纳蒂亚·文森就是其中一人——尽管年轻时的文森夫人十分狂野，但在嫁人之后，她便一改往日的形象，成为了一名持家的女人。她不再碰自己最喜欢的摩托车和小皮衣，反而注意起了宴会场合上的优雅举止。 毕竟，她现在是文森元帅的夫人，不能给自己的丈夫丢脸。既然身在这个圈子里，就要遵守这个圈子的规矩。 泰勒也在和人交谈着什么，大多数内容都是战后废墟的规划，不过谈话的对方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这些只生活在自己舒适圈中的贵族们更在意的，是能否继续保障自己的生意和优渥的生活。 每到这个时候，泰勒就会觉得很无奈——偏偏这群家伙还是帝国的根基之一，虽然他很不喜欢这群家伙的处事方式，但不得不说，有些具体的事情还是要依靠他们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的生意能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同时为帝国的内部带来稳定的局势。 “想不到多年不见，令嫒是越来越漂亮了。”一位半秃的伯爵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悄悄打量了一下站在泰勒身后的卡丽恩，由衷地称赞道，“听说令嫒还是【零式】的研发成员之一，文森先生，您真是有个好女儿，看来我家那个臭小子是高攀不上喽。” “您真是过奖了，玛休尔叔叔。”卡丽恩左右捏住了晚礼服的裙子，优雅地微微欠身——这套火红的晚礼服是当年她自己亲自挑选的，只穿过一次而已。随着她的动作，耳垂上的水晶坠饰反射着光辉，可就算是这对耳饰再加上她的钻石项链和腕上的宝石手镯在一起，也不如她本人耀眼。 卡丽恩的皮肤本来就很白，在梳起了帝国贵族圈最流行的发型之后，让她的固执和泼辣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一位真正的知书达礼、温和懂事的大家闺秀一样。 行礼的动作虽然很小，但依旧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尤其是几位伯爵家的公子，立刻围在了她的身边献起了殷勤。 尽管不常参加这种活动，但基本礼仪她还是知道的。卡丽恩应付着这群不学无术的家伙们，心中无比怀念她的【纳鲁先生】。 ——就算【他】是女人又怎样？！是【月球人】又怎样？！大不了自己瞒着父母一辈子！！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卡丽恩已经想开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离开【纳鲁先生】了。昨天晚上父亲上楼和自己说宴会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场宴会过后，她就离开帝国，去西北方的【厄尔庇斯要塞】——既然【纳鲁先生】是月球人，那就应该用月球人的方法寻找【他】。 正如她身上火红的晚礼服一般，卡丽恩从来都是一个如火般热烈的女人，她做下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反正那些【零式】和生产线的设计图她已经完全交给了父亲，也不用她再操心什么。 关于这场宴会，卡丽恩心中已经有了些预感。昨晚父亲虽然没有明说，却隐晦地透露了一个消息——在这场宴会上，将会出席一位对帝国的未来影响重大的人物，这个人很年轻，很有才华，泰勒希望女儿能和他多做交流，起码要给对方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因为这位神秘的客人是皇帝托鲁九世亲自封赏爵位的帝国人，与他打好关系，无论是对文森家还是帝国，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对于父亲的说法，卡丽恩嗤之以鼻——还打好关系？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说到底不就是相亲么？相亲之后双方家族的地位都会得到稳固，还会从对方身上得到不少好处，贵族之间玩的不就是这一套？ 泰勒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邀请反而坚定了女儿参加宴会的决心——因为宴会过后，就是她离家出走的时刻。 不告而别的那种。 ——不走等什么呢？等自己嫁一个不爱的人难受一辈子？按照父亲的说法，对方对帝国很重要，自己又是元帅的独女，那这场大型相亲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除非那位新爵爷已经有了心上人，不然肯定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她不是不孝顺，只是不想毁了自己的后半生。 她不想背叛【纳鲁先生】。 晚上九点整，皇帝托鲁九世入席了，众位宾客立刻安静了下来，纷纷对这位最高权力者表现出崇高的敬意。 “这次宴会的目的，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耳闻了吧。”托鲁九世坐在皇座上，单刀直入地说道，“最近，帝国正在研制一批新式武器，虽然没来得及投入到这场战争中，但在未来，这项武器必然会为帝国带来繁华。” 此话一出，绝大部分贵族都点头附和——【塔卡里】怎么样暂且不论，从前线传回来的影像中，确实有一位不知名的士兵驾驶着【零式】冲杀在前线，它以一机之力阻拦了军事要塞南侧山脚隘口的【塔卡里】，为后勤的准备争取了大量的时间。 如果这项武器大量生产出来的话，或许在【塔卡里】入侵之时，帝国不会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可惜的是，我们目前无法将所有精力放在武器方面，首先要解决的，是帝国南方大片需要重建的区域。”说着，托鲁九世稍微顿了顿，观看了一下众人的反应之后，继续说道，“有谁愿意接手南方狭长的受灾区，负责那里的重建工作？” ——就像托鲁九世想的一样，下面的所有人全都在窃窃私语，谁都不愿站出来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重建一处战后区域并不简单，无论是建筑还是农牧副业统统都要从头再来。原本自己的领地与受灾区重合的那些伯爵们早就以【受灾严重无法重建】为理由放弃了那片区域，现在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愿意接手。 托鲁九世心中将这群无利不起早的家伙骂了一遍之后，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么，这块地方就由我亲自指派了。” 在【维斯坦尼亚】的律法中，如果一块领地没有伯爵以上的贵族主动申请的话，就由皇帝亲自指派一个人过去。若这块被指派的地方很糟糕的话，弄不好就是哪位被疏远的贵族、或者是犯下罪过，需要赎罪的贵族。 就在所有人都在想着会是哪个倒霉蛋会被指派到这块地方的时候，托鲁九世却朝一边招了招手，在他的指示下，一位文质彬彬的、看上去十分清秀俊美的少年从幕帘后走了出来。 “这位是维达勋爵，【塔卡里】入侵之时，因为前线指挥作战立下功劳，特别授予其爵位，从即日起，受灾区将会成为维达勋爵的领土，由他全权负责。” 下面响起了掌声，表面上这些伯爵都在祝贺这位【维达勋爵】，实际上心中都在为他默哀——新领地、尤其是一片废墟的新领地需要花钱的地方有的是，可够这小子折腾的了。 原本这些伯爵的子女们以为这位新晋的爵爷是什么立下特殊功劳、或者有什么特殊本领的人，在知道他只是填补【受灾区】这个大坑的填充料之后，谁都不打算上前与其搭上关系—— 现在搭上关系？等在对方来找自己借钱么？！ 卡丽恩对这位爵爷更是毫无兴趣，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明天该如何逃走这件事，因此一直躲在人群的后面没有说话。可国王的话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 维达？勋爵？不不不，勋爵什么的先放在一边，这种一听起来就是哪里的小官儿的爵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听过【维达】这个姓氏。 ——在哪听过来着？ 卡丽恩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之后，她一下子冲到了前面，毫无形象地挤进了人群。当她从另一侧钻出来的时候，晚礼服已经被一些锋利的首饰和挂件割出了几道口子，就连高跟鞋也跑丢了一只，发型也变得乱七八糟—— 等到她扔掉了另一只高跟鞋、站定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国王身侧的那位新晋的【冤大头勋爵】——熟悉的身材，熟悉的短发，熟悉的面孔—— 还有她熟悉的笑容和熟悉的动作。 “晚上好，文森大小姐。”【维达勋爵】在托鲁九世意味深长的微笑中，朝卡丽恩优雅地鞠了一躬。 “臭小子……”要不是国王在看着，卡丽恩早就扑上去了。 【维达】这个姓氏她确实见过，但只见过一次——那还是自己在西部前线第六车间当主任的时候，在一张简历上看到的。 这个姓氏的主人，曾是她的第六车间第12号吊架的小维修工。 【他】叫纳鲁。 纳鲁·维达。 第244章 末日回响(十一) 卡丽恩的失态让众位贵族及其他们的子女十分震惊——她是文森元帅的嫡女，外表出众文武双全，军事要塞与【塔卡里】首役的影像几乎传遍了帝国每家每户，让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位美丽与勇敢并存的千金大小姐，如果她能够再文雅一些的话，几乎已经算是帝国境内所有年轻人的梦中情人。 虽然优点众多，但其强势的作风和狂野的性格也让众人望而却步，很少有人不自量力地认为自己能够驾驭得了这位大小姐。可尽管如此，卡丽恩在众多大型聚会中的表现依旧可圈可点——至少她能够收敛自己的强势和狂野，在众位贵族中给她的父亲留一些脸面。 像这样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如此粗暴地挤开人群、把自己搞得像个疯婆子一样的行为，不仅是国王和众位贵族，就连她的父亲也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泰勒并没有说什么，他早就料到女儿会有这个反应了。 因为国王座下站着的那位少年，是女儿一生的憧憬和期盼。 关于这位【纳鲁先生】的身份，泰勒早就有了些猜测——就算在机械方面有着再高的天赋，也不可能复刻出军事科学院那帮老家伙耗时数十年也无法破解的、来自月球的【外骨骼】的秘密。除非……【他】就是来自于那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就算提前知道【纳鲁先生】是月球人，泰勒也不可能做什么，首先【他】对帝国百利而无一害——就算【他】对月球科技有所隐瞒也无所谓，泰勒不认为区区几个单兵装甲就能对抗还在军事要塞南方的天空中悬停着的那艘巨大的战舰。况且帝国也不可能和月球人正面对抗，两边的科技差距先放在一边，光是对方能够稳稳控制住制空权这点，帝国就对月球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们可造不出来月球人这种可以无视掉【夜魇】威胁的强大机器。 对于月球人，泰勒和皇帝托鲁九世早就通过气了，如果不发生冲突的话，两边最好还是建立和平相处的关系。一旦两边发生战争，帝国这边或许会考虑无条件投降。 这与【气节】无关，完全就是被对方实力上的碾压——他不知道为何月球没有派舰队下来，泰勒肯定月球肯定不止这一艘战舰——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月球人还是不想发起冲突的，不然也不会帮助帝国清理【塔卡里】的威胁。 直到与【塔卡里】的战争结束的时候，女儿说【纳鲁先生】回到了那艘战舰——她用的是【回到】——至此，泰勒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纳鲁先生】确实是月球人那边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才来到了帝国。关于这个【某些原因】，泰勒有很多时间去了解——他看得出来，不光是女儿对【纳鲁先生】有好感，【纳鲁先生】也对自己的女儿十分在意。 有了这层关系，泰勒并不急于搞清楚【纳鲁先生】来帝国的目的——反正是早晚的事。等两人结婚了，他还怕问不出来？ 至于为何【纳鲁先生】会回来，则是前几天的事了，当时泰勒正在指挥部下打扫战场，他必须确保每一块【塔卡里】的碎块全部彻底死亡。对于这些生命力及其强悍的怪物，泰勒一点偶读不敢放松。 就在这时，天空中那艘巨大的战舰降落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每一名在现场目睹到全部经过的帝国士兵在当天晚上统统做了噩梦。 战舰落在了被大口径激光炮夷为平地的废墟上，接着……无数条类似于昆虫一样的镰足从战舰下方伸出——它就这样爬了过来——对，没错，爬。 没有轮子，没有什么反重力悬浮之类的高科技，而是像头巨大的怪物一样，一边扭动着外壳上不规则扭动的无数触手，一边抖动着下方的巨大镰足爬行——如此诡异的景象当时就吓疯了许多帝国士兵，甚至有人当场吓死。 巨大的战舰一直爬到了军事要塞的正南方——它趴在地上的时候几乎和泰勒所处的矮山顶端一样高——接着，两根巨大的触手从正前方伸出，牢牢地钉在了山顶的土地中；触手中间的骨质物也开始疯狂生长，一直到将两支平行的触手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宽阔的【路】。 【纳鲁先生】就从这条【路】上走了下来，一直来到他的面前。 【他】说，【他】是来自月球的使者，希望与这边的皇帝交谈。 泰勒几乎立刻让【纳鲁先生】上了车，毫不犹豫地赶回了皇宫——对方先抛出了橄榄枝，这对帝国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去面对这艘恐怖的战舰了。 【纳鲁先生】与托鲁九世的谈话是秘密进行的，见证人只有泰勒自己。对方表示不想暴露月球人的身份，只是想与帝国和平相处，并且提出了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那就是为帝国提供促进植物快速生长的月球科技。 这可以极大地缓解帝国的粮食危机——帝国之所以四处征伐，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粮食，由于境内耕地较少，而且种子的量很少，他们不得不向外掠夺，在获取食物和种子的同时扩张自己的耕地范围。可侵略又为帝国带来了许多难民，这又导致了粮食不够吃——如此，帝国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现在，因为【纳鲁先生】，这个循环即将被打破——粮食问题可以让帝国再无后顾之忧，也就没有了向外侵略的动力。到时候，帝国就可以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农牧业方面。 毕竟，能稳定国家的最好方法，就是让所有国民全都吃饱。 这是根本问题。 “那么……尊敬的【纳鲁先生】。”皇帝托鲁九世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欣喜，活了这么久，他最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任何人得到的任何好处，都不是免费的，“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陛下。”经过月球科技的资料，蕾娜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除了左眼的眼角膜还在【帕蒂号】的医疗室内培育着之外，其余的伤势已经并无大碍，“【塔卡里】……不，【修格斯】的威胁，还远远没有结束。” 听完了【纳鲁先生】的讲述，无论是托鲁九世还是泰勒，全都从之前的喜悦中清醒了过来。 原来，自己一直称为【塔卡里】的怪物，真正的官方称呼为【修格斯】。 原来，【修格斯】的强大之处，并非是其强悍的生命力和不讲道理的繁殖能力。 原来，【它们】的学习能力才是最大的威胁——这群不定形的怪物可以学习并模仿任何一种生物的文明。包括外形、语言、生活习惯、信仰等等等等。 而纳鲁先生所怀疑的，正是托鲁九世和泰勒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无论是帝国还是西边的神国，又抑或是其它大型的集落，或许，全都被【修格斯】渗透了。虽然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个消息绝对能够让听到的人坐立难安。 “我们该……如何分辨它们？”谈话中，泰勒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道。”蕾娜摇了摇头，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分辨这些怪物，“我们的人也在加紧这方面的研究，而且前景很不明朗，因为我们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修格斯】。” “所以……陛下，作为粮食的交换，我希望贵国能够加强治安力量，有任何超乎常理的事发生，一定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成交，”托鲁九世没有思考太久，毕竟，【修格斯】已经成为了全人类的敌人，它们的破坏力和繁殖力有目共睹，“【纳鲁先生】，欢迎您作为月球的使者，来到我们【维斯坦尼亚】做客。” 第245章 末日回响(十二) 密谈发生在这场盛大的聚会之前，聚会上，托鲁九世并没有说明【纳鲁先生】是月球人这件事，考虑到民众对月球人的情绪和不想让【修格斯】那边打草惊蛇，只说【他】是很有才华的帝国人，因为破解并复制了【零式】装甲，所以被破格授予了【男爵】的头衔。 ——关于爵位一事，蕾娜一度被搞得晕头转向，因为这种古老的封号制度在【月卫一】早就淘汰掉不知多久了，她只在一些小说上看到过类似的称呼。对此，为了不让她在宴会上出丑，泰勒还特别给她简单讲解了关于【维斯坦尼亚】爵位的制度。 一般来说，除了自己和另一位【公爵】之外，所有爵位的人都可以互相称呼【某某勋爵】，这是一种敬称，类似于【某某先生】、【某某女士】一样。 而接下来国王要封赏给她的爵位，是最低等级的【男爵】——这是考虑到国内这些贵族们的脸面——他们都是为帝国立下过许多功劳的家世，就算是泰勒也是一点点从底层爬到【公爵】这个位置的，所以无论她有多大的功劳，受勋时都要从【男爵】这个位置开始。 至于分到的那块领地，本来也并非是归她所有。男爵的位置是不可能有那么大一块领地的，除非挂名在别的贵族旗下——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别的贵族肯定不会要这块需要花不少钱的破地方，想找人接手又要花费不少口舌，所以将这块被战争影响的废墟交给【纳鲁先生】就变得理所当然。 谁都不要？行，那就随便给出去了。 名正言顺的给出去。 就这样，【男爵】的爵位可以为【纳鲁先生】的身份提供掩护，也能让他在自己的封地上推行“新式”的农牧业——谁都不知道这是来自月球的科技，所以功劳只会算在【纳鲁先生】一个人头上。再加上之后【纳鲁先生】在粮食方面做出来的成果，托鲁九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升【他】的爵位，让【纳鲁先生】可以更加方便地利用身份和地位对【修格斯】展开调查。 一举多得。 至于【纳鲁先生】从那艘怪异的战舰上走出来的事——完全可以说成是被月球人临时救走了，在治疗了身上的伤之后，现在【回归】了帝国。 这种小事，甚至不需要多费口舌，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反正只要【纳鲁先生】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他】就是月球人。 听完了托鲁九世和文森元帅这两个老家伙的布局，蕾娜坐在一边佩服无比——时雨那句家乡话怎么说来着？ 【这姜啊，还得是老的辣。】 就这样，蕾娜被推到了前台，而现在，她正面对着那位一直在追求她的女人。 说实话，蕾娜现在有些尴尬——毕竟这家伙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也不知道将来两人会是怎样的关系。 不过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 十秒钟后，卡丽恩用行动给了她答案。 众目睽睽之下，卡丽恩扯下了头上的发饰，卷发披散开来，让她的端庄一下子变得无比野性。直率且勇敢的女人几步就走到了比她矮一个头的【纳鲁先生】面前，扯着【他】的领带，低头用力吻了上去。 周围传来一片惊呼声，还有几个家伙吹起了口哨，就连托鲁九世也望着这两人，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人们都知道最近元帅的嫡女有了一位男朋友，在卡丽恩回到首都的那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车子的副驾驶上坐了一名男士——这位狂野的女人曾说过，能坐在她副驾驶的人，必定是她未来的丈夫。 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就是这位【维达勋爵】。 泰勒的老脸瞬间红了——后面的事跟他基本没什么关系，老元帅端着红酒，转头走向了阳台。 倒是纳蒂亚·文森夫人看得津津有味——当年她就是这样，在【托鲁森广场】上、众目睽睽之下，用同样的方法亲吻了她现在的丈夫。 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卡丽恩咬着嘴唇，将自己的欢喜强行压了下去。 “……说来话长，”蕾娜苦笑了一声，“这个【男人】……我还得再装一阵子。” ——蕾娜的意思大概是：现在你知道我是女人了。 “管他呢，我才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现在大家都看到了，你必须娶我。” ——卡丽恩的意思大概是：女人怎么着了？你不说，谁知道？ “万一你爸和你妈发现了咋办？！”卡丽恩的话让蕾娜头疼不已——这女人这么开放的么？！月球上的婚姻倒是不限制性别，蕾娜觉得在地表上，好歹也应该传统一些吧。 “你不是月球人么？回头拿你们月球科技搞个孩子出来，一直瞒他们到死不就行了？” “你当月球人生孩子是种地啊？！” “那种诡异的战舰都能搞出来，变个孩子出来怎么了？！” “咳——哼！”托鲁九世在一边咳嗽了一声，随后笑吟吟地看向这对【小男女】，用一脸老父亲般的慈祥表情说道，“有什么情话你们可以回去再说，至少不应该在现在这种场合。” 至此，两人才看向了王座之下——下面的人全都捧着红酒吃着点心叼着烟斗，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们俩。 饶是卡丽恩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扛不住了。 “回去再跟你算账！” —————————————————— 凌晨，文森元帅家。 宴会还没结束两人就找借口跑了回来——本来半路上还有人拦着【维达勋爵】这位新晋的男爵想要拉拢一下关系，却都被泰勒和纳蒂亚夫妇给挡了回去。纳蒂亚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女儿和未来的准女婿可以先离场、剩下的事交给他们俩就好之后，卡丽恩便和蕾娜开车回了家。 当【纳鲁先生】佩戴着【男爵】的徽章进了宅院的时候，所有仆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卡丽恩并没给他们猜测的余地，而是第一时间将蕾娜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脱！” “啥？！”蕾娜听到卡丽恩口中蹦出来的这个字，赶紧捏紧了领口向后退了两步。 “想什么呢，我看看你的伤！”卡丽恩粗暴地扒掉了蕾娜的衣服，在看到她的伤口已经好了九成之后才松了口气，“月球的科技真是让人羡慕……好吧，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纳鲁先生】？或者……【蕾娜中校？】” “我现在，是【少将】了。”蕾娜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军功章，在卡丽恩的面前晃了晃，“刚刚晋升的。” 第246章 末日回响(十三) 被骨甲覆盖时长达2800米的巨大【帕蒂号】消失在了天际，据【纳鲁先生】所说，星舰完成了任务，现在正在赶回月球复命。关于和这艘怪异星舰之间的关系，【纳鲁先生】的说辞是：自己被月球人救了，在治疗身上的外伤时，【他】和月球人有过一些沟通，了解了一些月球人的想法。 月球人并不打算回地表和任何一个【风旅者】集落发生冲突，现在生活在月球上的人类并不多，就算回到地表也不会侵占某个集落的领地，更不会因为食物或想要争夺霸主地位而发动战争。和【风旅者】一样，月球人也只是想回到地表生活而已。 这个消息在帝国传开之后，绝大多数帝国人都放下心来——毕竟那艘巨大的怪异战舰的战斗力有目共睹，就凭现在地表上这些【风旅者】集落的实力，就算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这艘战舰的对手。 更何况，【纳鲁先生】说，远在四十万公里之外的月球上，真的有一支战无不胜的舰队。那支舰队的名字，被称为【贝希摩斯】。 返回月球的【帕蒂号】停留在了第一星港，自从生物科技运用到星舰上之后，第一星港就成为了机密之地，除了【帕蒂号】之外，其它的星舰都被安排到了别的星港。 “这就是……麦芮临走之前留给我们的最终兵器？”艾露法议长隔着厚厚的玻璃，望着远远停靠在星港中、如同有生命一般的【帕蒂号】，眼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意味。 和辛罗元帅一样，艾露法议长同样舍不得那位才华横溢的老朋友，三人一起共事了这么久，早就产生了无可替代的默契和羁绊。 “不，”辛罗元帅摇了摇头，她的辞职申请已经在审核评估中——【盲目者】已经不再是威胁，数天前那场惊天的战斗已经奠定了人类的胜利，再加上【帕蒂号】的诞生，人类已经不再需要一个旧时代的【元帅】了——辛罗元帅将手轻轻放在玻璃上，眼中满是卸下重担的轻松，“她给我们的不止是一个兵器，还有整个人类的未来。” 从人类发现第一只【原生种】以来，【修格斯】绝对是数量最多、也最棘手的原生生物，能在这些怪物面前以绝对的优势取胜，已经足以说明了人类的地位—— 或者说，【帕蒂号】的地位。 现在的【帕蒂号】并不是一艘【大末日】之前的超级战舰那么简单，激光火炮和电磁轨道炮之类的热武器不过是其一小部分性能，它真正强大的地方，在于其近乎不可摧毁的再生型骨质外装甲和即使失去了【聚变反应炉】这个动力，依旧可以凭借其【生物】的那一部分进行作战，而且效率和续航能力都要强大数倍。 【帕蒂号】不光是一艘星舰，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半机械、半生命体的，可以由人类完全控制的生物兵器，【它】补充能量的方法之一，就是【进食】——没错，依靠消化地表的【原生种】来补充能量，作为其【生存】的手段之一。 而【它】的大脑，就是凡妮莎。 “别高兴得太早，【它】还只是个半成品而已。”奈亚顶着【玛格丽特博士】的外表，一边查看着腕式终端一边走向了二人，“等【它】进化到完全体的时候，就可以用钢铁作为骨架、拥有无限再生能力的【旧日神灵】的一部分身体作为血肉，成为一艘真正的【不沉之船】。” “……奈亚先生？”尽管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它顶着玛格丽特博士的外表的样子，让艾露法议长实在是难以适应。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只怪物，披上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外皮一样诡异。 “嗯。”艾露法议长是少数知道它身份的【人类】之一，所以奈亚并没有避讳什么，“下一步，鄙人要住在这里一段时间，议会那边你们俩想办法吧，最近几次会议鄙人不会到场了。” “好。”艾露法议长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帮助人类，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位【旧日神灵】所做的事都是对人类有利的，而且根据玛格丽特博士临走时的说法，这群家伙眼下算是有求于人类，不会做什么出格越线的事。 离开了星港，议长又要投入到工作中——事实上就连视察这座第一星港也是她的工作之一——她必须要以人类最高权力者的身份来监督【帕蒂号】的一举一动。虽然只是形式上的【视察】，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到位的。 在现在的时刻，并不适合让人类知道自己和毁灭了【天晷星】的【旧日神灵】有关系。【帕蒂号】的改造功劳，也都放在了玛格丽特博士一人身上——甚至连驾驶员都没有透露出去。 “真羡慕你啊，过阵子就能放手不管了。”只剩下两人在车里，艾露法议长立刻放松了下来。虽然外面有着【普罗米修斯】安保部队的护送，但这辆车子却是辛罗在开。 只有在和老友相处的时候，她们才会露出最放松的一面。 “审批什么时候下来？”辛罗有些等不及了——其实并不是她等不及，而是艾因上将等不及了，天天都在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卸任。 就在两天前，萨菲·辛罗答应了艾因的求婚——之前一直拒绝，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自己必须要坐在元帅的位置上，不能有任何杂念。那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像前几个【自己】一样为了人类的未来孤独终老。 但现在不一样了，人类的未来已经不再是问题，她不需要再去操心什么了。反而是艾因上将——对于这个苦苦追求自己十年的男人，她必须要给他一个结果。 “还得商量一阵，你的位置空出来了，不少人挤破脑袋想把自己人塞进去，虽然最终肯定会是艾因·泽梅尔坐在【元帅】这个位置上，但在那之前，少不了一顿拉扯和风波。” 对此，艾露法议长有些无奈——当外界的威胁变小之后，人类的注意力就会转到自身的方面。麦芮可以走，萨菲可以走，唯独自己这个位置暂时动不了—— 这是历史的必然规律。 【议长】这个位置可不仅是要对抗外面的威胁，还要稳定内部的局势。 而内部的事，往往要麻烦多了。 第247章 末日回响(十四) 【第3988至8871接口正在连接……】 【连接完毕。】 【有机物覆盖率51.3%……51.4%……】 【侵蚀率稳步上升……预计偏差值0.033%……】 奈亚在星舰【帕蒂号】中慢慢移动，现在没有任何外人，它可以用自己最原本的形态活动——【无面疯神】的原本姿态是一团充满了矛盾的混沌之物，类似本宇宙这种【低等维度】的生物是无法通过肉眼和任何仪器捕捉到它的形体的，就算有人声称见到过不可名状的怪异物体，也是奈亚操控了对方的认知，如恶作剧般故意让其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不过在【帕蒂号】上，有一名【人类】却可以观测到它。 伏行的混沌尽量遵守着这个宇宙的规则，慢慢沿着星舰的地板移动。当它来到指挥室的时候，在人工智能机械【帕蒂】的面前停了下来。 【新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一段在人耳识别范围之外的频率的怪异声音从这团混沌的中心传出，它绕着眼前的机器人转了几圈，最终停留在最开始的位置上。 “很奇妙的感觉……”【帕蒂】说话了，它抬起手举到了眼前，轻轻地握了握，“好像……在别人的身体里一样。” 这种说话方式已经完全不是人工智能机械的风格了。尽管【帕蒂】有着学习能力，但无论人工智能如何先进，都无法对自身的【感受】进行描述。 机械终究是机械，不可能有人类的认知能力和感知能力，支持它们【思考】的，就只是一行行的程式和代码。 连条件反射都不算。 但眼前的【帕蒂】明显不同了，它在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周围的空气，和那双集合了多种观察方式、远远强过人类双眼功能无数倍的、作为【眼睛】这种器官存在的高倍率摄像头中【看】到的一切景色。 忽然，【帕蒂】钢铁的身躯晃了晃，似乎是产生了类似【头晕】的症状。还好奈亚就在身边，难以辨认的混沌温柔地将它包裹起来，慢慢地放在了指挥官的座位上。 “奈亚先生，看来我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帕蒂】说着，慢慢低下了头，眼中的光辉也渐渐熄灭，与此同时，位于星舰核心部分、犹如【大脑】般存在的核心舱中，凡妮莎的身体轻轻抖动了一下。 下一秒，指挥室顶部的战术显示屏中就出现了凡妮莎的影像。 【奈亚先生。】少女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疲惫，适应新身体确实是一件十分耗神的工作。毕竟自己的身体是从小到大一点点适应起来的，忽然换了一个，就好像忽然远程操控了某种机械义肢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嗯？】混沌慢慢渗入到了失去能源的人工智能机械中，【帕蒂】的双眼再次亮了起来。这次，它熟练地站起来，熟练地打开了手臂上的终端，调整着一些身体控制方面的参数。 【我觉得……可以稍微将腰椎附近的偏转角度缩小一些，另外……那些安保武器系统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如果拆下去的话，重量会减轻不少。】凡妮莎认真地提出着各种意见，奈亚则控制着这副机械躯体，按照少女的意思和自己对这方面的理解进行着改造。 指挥室中不停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帕蒂】身上的零件被拆掉、扔到地上发出来的。不到3个小时，原本看上去十分【丰满】的【帕蒂】就被掏空得只剩下了基础的机械骨架、位于胸甲内部的电源、以及重要关节处的齿轮和微型发动机这些部分了。 地上的那一堆要么是内置的武器系统，要么是备用电源和一大堆的临时自检自修设备。现在这些完全用不上了，因为【帕蒂】，即将不再是冰冷的【人工智能机械】。 【这回再试试？】 混沌离开了机械骨架，让其自然坐在了指挥座上。 【好。】 少女的影像从战术显示屏上消失了，数十秒后，【帕蒂】腕部的齿轮转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手指、手臂、肩膀……当它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帕蒂】重复了一下之前的动作。 “好多了。”虽然依旧是冰冷的机械声音，但听上去就像有人借着【帕蒂】的嘴巴在说话一样，“之前一直不适应，果然还是机器人太重了的原因。” 凡妮莎操控着新的身体，慢慢朝前迈了一步，她的路走得很稳，虽然看上去依旧有着一些违和感，但作为初次操纵另一个身体这件事来说已经很优秀了。 就在这时，星舰的计算机发出了阶段完成的报告：【有机物覆盖率已达93%，侵蚀率稳定在89%，数值已达峰值。】 【时间刚刚好。】地面的混沌慢慢聚拢成人形，化身为了身穿笔挺西装的无面的【法老】，【今天先到这吧，你先出来休息一下，剩下的实验我们明天再……】 “就趁现在吧，奈亚先生。”只剩骨架的机械体扭头看向了奈亚的方向，一双【眼睛】的镜头在不断适应着调整焦距的速度，“我希望快点下去找姐姐，她会需要我的帮助的。” 【……有时候鄙人挺羡慕黛希的。】奈亚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用带着些许嫉妒的语气说道，【看来已经没什么能取代你姐姐在你心中的位置了。】 “她是我的一切，奈亚先生，你是知道的。”凡妮莎尝试露出笑容，但此时她的【脸】侧空空荡荡的，别说做出笑容——她连任何表情都做不出来。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难受，】奈亚打了个响指，身后的自动门打开了，大量半流体的柔软物质从门外涌了进来，【稍微忍一忍。】 【好。】凡妮莎轻轻点了点头，眼看着那些半流体的物质顺着机械腿慢慢纠缠而上，一点点地覆盖了这副机械骨架。 接着一副诡异的景象出现在了指挥室中—— 空无一物的机械骨架之间被这些半流体物质填充，渐渐地，半流体物质逐渐形成了肌肉的形状——就好像这副机械骨架【生长】出了血肉一般惊悚。除了肌肉之外，胸腔和腹腔中甚至渐渐生长出了一些器官。这些器官与人类的完全不同，估计就算是玛格丽特博士回来了，也无法确定这些器官究竟是做什么的。 肌肉组织慢慢覆盖了体腔内的怪异器官，接着开始慢慢生出了皮肤、毛发。不到五分钟，人工智能机械【帕蒂】的外表，就和躺在核心舱中的凡妮莎变得一模一样。 当最后一丝半流体物质凝固的时候，【凡妮莎】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倒吸了一口气，忽然跪在了地上，接着开始大口地喘息。 “真是……奇妙的感觉……”凡妮莎呕出了一些多余的液体，低头看着自己新生的身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这就是……【究极祖神】的恩赐？” 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和之前的身体一模一样，血肉重新塑造了她的声带，并尽量调整成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还要调试很多地方，现在你还不能走。”乌波的声音从凡妮莎的脚下传来，剩余的半流体物质凝聚成了一张嘴的样子——如果只是传达信息的话，没必要制造一整副躯体出来，“我是说，血肉的那部分。” 第248章 末日回响(十五) “来，亲爱的，张嘴，啊——” 一辆轿车行驶在旷野中，道路的两边一片废墟，不是被爆炸物炸出的大坑，就是一些烧焦的散落零件。在清理了绝大部分战场之后，留下来的只有满目疮痍。 不过车上的人却并不在乎这些，卡丽恩坐在副驾驶，用餐刀切下一块面包，蘸上果酱塞进了开车的【纳鲁先生】口中，后者拗不过，只能尴尬地张开嘴吃下去。 “这才乖嘛。”卡丽恩笑得十分灿烂，离开了【托鲁森城】之后，她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身行头——凸显她有致身材的小皮衣，黑色的紧身长裤、外加一双高筒靴衬托出了她修长的双腿。 比起裙子和高跟鞋，她更喜欢这种比较自由的穿着。 “别这样，凯瑞……”蕾娜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不讨厌卡丽恩这个样子，但直到最近几天，这家伙似乎有些变本加厉。 让卡丽恩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人结婚了。 没错，结婚——婚礼是三天前办的，虽然有些仓促，到场的宾客却一点也不少。毕竟，这可是文森元帅嫡女的婚礼，除了绝大部分到场的贵族之外，连皇帝托鲁九世都出席了。 甚至还亲自为二人念了结婚祝词——当然，这场婚礼也带着一些托鲁九世自己的目的。 当天，【托鲁森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遭受重大打击的帝国急需一场喜事来安抚民众的情绪。在与【修格斯】的作战中，卡丽恩作为元帅的女儿，振臂一呼稳定了前期的局势，这点自然是功不可没。如果没有她挺身而出，让【修格斯】肆意推进的话，一个【托鲁森城】可以重建，但这些怪物前进路线上的【军事要塞】肯定会受到波及。 那座军事要塞可是帝国安身立命的根本，除了大量的武器战车之外，还有两座巨大的地下军事工厂。如果这些全都毁了，帝国将会大伤元气。 是卡丽恩的勇敢才将【修格斯】拖住了那么久，一直等到她的父亲泰勒·文森元帅带着支援到来。 为此，托鲁九世授予了卡丽恩【战争使者】勋章，并且在考虑到其父亲的爵位的前提下，授予了卡丽恩【侯爵】的爵位。 她稳住了帝国的未来，完全有资格担当这个爵位。 同时，托鲁九世也大力赞扬了【纳鲁先生】的功绩——【泰坦之矛零式】的生产线已于最近完工，第一批战争装甲已经投入批量生产，最多两个月，帝国就会有一支强大的人形机械部队，这支部队将首先被派往南边境，用来阻挡偶尔出现的、零散的【修格斯】。 是的，就算现有的大群【修格斯】已经被歼灭，但南方依旧有一些零散的遗漏过来——克苏鲁说，【修格斯】无比狡猾，它能够将绝大部分都拦在南极圈内就已经很不错了，而遗漏过来的那些，以人类的能力足够解决。 原本还有一些爵位比较低的人嫉妒【维达勋爵】如此年级轻轻就可以不依靠家世、凭借自己的能力坐到【男爵】的位置——要知道在他之前，绝大多数的低级爵位都是家世比较好的人通过【捐款】的方式为自己的子女们换回来的。 嫉妒正是来自于这些大少爷和大小姐们——但当他们看到【纳鲁先生】亲自演示【零式】的威力之后就全都闭嘴了。 这样的战争机器可不是他们那些微薄的【捐款】能比拟的。那些伯爵们心里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名【维达勋爵】的前途不可限量——制作出了这样的兵器、娶了元帅的独女、还能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甚至还接下了南方那片废墟般土地的治理权——无论是从成就还是心性上来看，【男爵】或许仅仅是他的起步而已。 事实上这群家伙都想多了，蕾娜本身已经是【贝希摩斯舰队】的【少将】，早已入列将军级别，甚至已经可以接管一艘属于自己的星舰了；就算抛开军衔不论，她也是【月卫一】三大贵族之一【泽梅尔家】的小姑奶奶，全家都在围着她转，绝大部分【贝希摩斯舰队】的控制权全都在她们家手里。现如今区区一个男爵的爵位，实在是很难让她有什么心理波动。 按照阿布给出的形容，大概就是刚刚从月球上最大的酒店出来，仆人就递上来一袋腌菜的那种感觉。 ——没错，阿布，还有黛希，现在正坐在轿车的后座，这也是蕾娜为什么感觉到尴尬的原因。 “哟~亲爱的~果酱面包好吃么？~”阿布十分欠揍地趴在两个前座的靠背中间，咧着嘴看着连脖子都红了的蕾娜。 能看到平时一板一眼、做事循规蹈矩的那个强势的女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也算不虚这次地表之行了。 黛希则扯着阿布的衣服让她收敛点——两人是在半路上车的。【帕蒂号】回到月球之前将她们放了下来，她们在地表还有别的任务。 “嫉妒了？呵，有本事你也找个人嫁了去。”卡丽恩完全沉浸在了新婚的喜悦之中，她才不管【纳鲁先生】是男是女——从这家伙在第六车间时就已经在照顾自己生活的那一刻开始，性别这件事就已经不重要了。 她看到了二人一起生活下去的可能性，换句话说，她从【纳鲁先生】的身影中，看到了【未来】。 ——所谓婚姻不就是两人一起生活么？既然两人如此合拍，又何必去在意性别？ 卡丽恩在这方面是个十分放得开、想得通的女人，她是不会在乎这些可有可无的小事的。 而蕾娜这边就要麻烦多了——虽然她这个【纳鲁先生】的身份是全家死光只剩【他】一个，但实际上自己在月球上还是有家人的，不仅父母双全，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她没敢直接和父母说这件事，只是在没人的时候连接了长兄艾因·泽梅尔的私人频道——上次在玛格丽特博士的实验室外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私人频道的频率交给了妹妹。 当听到蕾娜在地表结了婚，而且还是【娶】了一个妻子的时候，可怜的艾因上将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长兄如父，作为看着蕾娜长大的哥哥，艾因早就已经做好了妹妹会出嫁的准备。可这次，就算他掀了自己的天灵盖也想不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成了拱别人家白菜的那一方。 后来蕾娜听说，要不是萨菲·辛罗元帅用答应了艾因求婚这件事稳住了兄长的话，估计他能直接开着【恒星号】从月球上撞下来，亲口问问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亲家】，自己的妹妹在地表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这是所有长辈都有过的烦恼吧。 第249章 末日回响(十六) 抛开月球上不停吃降压药和安神药的艾因不谈，黛希和阿布的任务则是暂时辅助蕾娜的工作。 蕾娜留在地表的目的是查清楚一些混入人类之中的【修格斯】的真身，以及它们这样做的目的——从克苏鲁的口气中她们听得出来，似乎已经有至少一只【修格斯】正在伪装人类。出于担心，她觉得必须要将这些善于伪装和学习的狡猾怪物查出来。 ——至少也要弄清楚它们这样做的目的。如果它们最终的目标是占领这颗星球的话，那人类就要采取一些极端手段了。这群怪物连制造出它们的主人都敢反噬，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是它们做不出来的。 等到它们到达一定数量、或者在人类的群体中掌握了大权的时候再动手，黄花菜都得凉了。 尽管被封赏了【男爵】但蕾娜在这边除了卡丽恩之外，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都没有，留下黛希和阿布也是为了协助自己。毕竟调查这件事只能秘密进行，大张旗鼓地宣扬【有怪物伪装成了人类，让大家一起互相监督】这种事，除了让【修格斯】更加警惕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关于现状，蕾娜想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分成了两步，第一步就是在她和卡丽恩的婚礼上，让皇帝大肆宣传自己是制造那些武器的功臣这件事——【零式】的出现对【修格斯】产生了很大的威胁，她还说过会尽量改良这种战争机甲，让其威力变得更强大。 如果【修格斯】伪装成了人类的话，必定会将她视为威胁之一，为了不让这种机甲变得更危险，它们一定会想办法除掉自己。只要让这些家伙露出马脚，之后的事就好办了。 ——毕竟，修格斯处于暗中，她只能依靠这个方法将这群怪物【钓】出来。 她知道皇帝也有借着自己这件事来稳定国内局势的想法，所以婚礼主持这件事，也算是二人之间的互相利用吧。 第二步就是搬到一个容易让【修格斯】下手的地方——现在人类这边的唯一优势，就是让【修格斯】认为还没有人发现它们伪装成了人类，为了保持行动隐秘，它们肯定会低调行事。如果自己和卡丽恩一直住在【托鲁森城】的话，那群狡猾的怪物未必会上钩。 她得想办法搬到一个适合让它们下手的地方。 比如，得到一块谁都不想要的、饱经战火洗礼的【荒地】。 ——【纳鲁先生】是功臣，但爵位也只是最低的【男爵】，得到南边荒废的【封地】就显得合情合理。那里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作为【暗杀】的目标来说，是最理想的居住地点。 蕾娜这样做就是想以身为饵，让【修格斯】主动站到她准备好的舞台上，然后再顺藤摸瓜，将这群混入人类的怪物们一网打尽。 原本她是想自己出门的，毕竟这是个危险的行动。卡丽恩执意要跟上来的行为让她十分头疼——蕾娜是个诚实的人，她承认自己确实喜欢卡丽恩，也确实考虑过与她共度一生的可能，并且得到了一个积极向上的答案。正因为如此，她不可以将自己的爱人带入到如此危险的行动中。 “我们一起经历了【万相神国】攻城战、军事要塞保卫战和皇都巷战，两次面对的都是那群扭曲的怪物，而且皇都的时候我救了你两次——你是在怀疑我的实力？” “而且你我新婚燕尔，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开肯定会让【它们】怀疑，只有我们在一起，它们才更有可能上钩，对吧？” ——以上是【战争使者】卡丽恩在临行前和她的【丈夫】【纳鲁先生】说过的话，这让蕾娜完全无法反驳，只能将自己从【帕蒂号】上带下来的【生物装甲iii型】内衬交给了她、教她使用的方法，并叮嘱她有任何危险不要犹豫，优先穿上装甲唤醒【骨虫】。 就算打不过，【骨虫】的骨甲生物结构和腿部的奔跑辅助装置也能给她安全的速度保障用来逃跑。 在蕾娜警告说如果她不这样做就取消这次行动的威胁下，卡丽恩只能妥协，这才跟着她们一起出了门。 ——到时候只要【修格斯】上了钩，蕾娜就有一万种方法能探究这群怪物的思想。 别忘了，在她的灵魂之海，还有一位操控梦境的大师寄宿其中。 目的地在接近南边境偏西一些的一座小镇上，原本这里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为了迎接它的新主人，在帝国的版图中，这座小镇已经改名为【维达镇】。 【维达】正是【纳鲁先生】的姓氏。 维达镇的范围并不大，南边紧挨着帝国南防线，北边是大片的废墟，西边是一片长长的、名为【斯特多尔山脉】的群山，东边同样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名为【伊思嘉顿山脉】。维达镇原本被这两片群山夹在了中间，但经过【帕蒂号】激光炮火的猛烈轰炸，硬生生削平了镇子两边低矮的山头，炸出了镇子东西两边宽达三十公里的平原。 在看到两边几乎被翻了一遍的土地之后，蕾娜对【大末日】之前人类的军事力量有了更深的认识——之前她只是从书本上看到过那些因为资源短缺而封印起来的高消耗的武器，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理解了这些武器的威力。 不过感叹归感叹，几人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搭帐篷——两边的山头都被炸没了，中间的小镇当然也不可能幸免——甚至更惨一些，镇子里四处都是大坑，这些都是【帕蒂号】的杰作。 “不用弄那些东西了。”看着老老实实地安装帐篷骨架的蕾娜，黛希朝她摇了摇头，接着打开了自己的腕式终端的通讯器，校准了频率之后对里面说道：“莉子，到哪了？” 【你们头顶！】元气满满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紧接着一阵巨大的风压从斜上方传来，体型并不算大的民用运输舰【狮鹫号】在五十米外降落，当舱门打开的时候，高城莉子这个总是充满活力的东方少女就从里面蹦了出来。她跑到黛希面前，夸张地向她敬了个礼：“莉子快递安全送达！请金主大人签收！~” 蕾娜的帐篷布早就被风压吹跑了，她和卡丽恩灰头土脸地看着黛希转账，然后进了狮鹫号，从里面开出了一辆旧式装甲车，车门上还用很难看的字写着【珍妮】的名字。在装甲车的后面，拖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在阿布的指示之下，黛希将大箱子拖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方。 “……军用移动堡垒？！”蕾娜在看到那东西“扎根”、“伸展开”之后脱口而出，“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黑市什么都有卖的。”黛希下了车，送走了莉子之后，朝蕾娜轻轻笑了笑，“只要有钱，没有黑市买不到的东西。” “黛希中校，黑市可是违法的……”蕾娜按着额角，苦恼地说道，“身为军人更是罪加一等……” “那您说怎么办，【将军大人】？”阿布敲了敲军用地堡的铁皮外壳，据说这玩意儿能在1200公斤爆炸当量以下的冲击之中保持不变形，“要不然我们退货，然后睡大街？” 听到这，蕾娜看了看四周的荒野，夜晚的冷风带着沙土，吹得她打了个哆嗦。 “……时雨那句家乡话怎么说来着？”蕾娜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看竖起了衣领缩着脖子的卡丽恩之后，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第250章 末日回响(十七) 从黑市中买来的这座军用地堡并非是正规军工厂生产，它最开始就是作为居住用的房子，用来走私给【月卫一】边缘地带那些之前被接到月球上的【风旅者】们。其特点就是方便运输、组合，整体来说很坚固，适合当作临时的住所。 当黛希输入归属权密码，打开变形装置之后，地堡四周的墙壁慢慢撑起，连带着顶棚固定在了一起——这还是座【豪华版】，有整整三层，并且自带底座固定抓钩，比【普通版】的要稳定不少。 除此之外，还附带了一整套双人家居用品，废品转化炉、替换的窗户和地堡四角的缝隙填充软胶都一应俱全。 “别的东西呢？”房子成型之后，黛希并没有立刻住进去查看内部设施——这点交给阿布来做就好了，这家伙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可是很挑剔的——她走到莉子的身边，打开终端确定着订下来的其它物品。 “都塞进那只小车里了。”莉子指了指旁边的老式军用运输车【珍妮】，“5000升高浓缩植物生长剂、外挂式联排地皮开垦锄、深度钻井钻头、微型抽水机以及300米长的软胶皮管，你能想到的我都帮你准备了。” “……我没要这么多东西。”黛希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只要了高浓缩植物生长剂而已，这玩意儿对植物的催生催熟有奇效，是玛格丽特博士最优秀的生物实验成果之一。当年人类刚刚来到月球的时候，正是她的研究解决了当时人类的粮食需求。 如果没有玛格丽特博士的话，人类可能在移民到月球的第一年就全灭了。 本来黛希想得很好，先用从【托鲁森城】带出来的种子简单试用一下，再过几天，托鲁九世从难民中选拔出来的农牧相关的人就会到位，到时候再开始大规模种植。 这回可好，该有的全都有了，不用那些人，光靠她们四个现在就能做九成的工作——如何和帝国这边解释先放一边，黛希现在面临着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她没多少钱了。 之前的薪水全都被她放在了凡妮莎那边，黛希是从来到地表、确认凡妮莎再也不需要担心健康问题之后，才在妹妹的坚持下将接收薪水的账户转移到了自己的腕式终端上的。所以现在她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年多的薪水捏在自己手里。 “……我付不起钱，能不能打个欠条？”黛希有些尴尬——她和莉子算是有些交情，之前自己倒卖【黑玉】的时候，莉子从中帮了不少忙。但生意这东西是等价交换，黛希不喜欢和别人赊账。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这个你不用担心，有人已经替你付过了。”莉子甩了甩自己的双马尾，“除了你已经下了订金的居住式地堡和5罐高浓缩植物生长剂之外，剩下的钱已经全部付清了。” “谁帮我付的钱？” “我。” 没等莉子说话，一个声音就从【狮鹫号】腹部大开的舱门中传来。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黛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她看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才在惊喜与担忧的交织之中，叫出了她这一生唯一一个信仰的名字—— “凡妮莎？！” “姐姐。”凡妮莎一路小跑了过来，从她稳健的步伐和轻灵的身段来看，根本不像是一年前还病怏怏躺在床上的那名柔弱的少女样子。再加上她的身高也高了不少，如果不是她的声音、外貌和看向自己的眼神的话，黛希几乎都快以为这是奈亚那家伙的化身了。 “说来话长，回头再说。”不同于黛希的短发，凡妮莎因为长时间卧病在床，她的头发已经快到大腿根了。轻轻撩了一下笔直柔顺的长发，变得充满活力的少女朝莉子眨了眨眼，说道，“高城小姐，钱已经付清了，辛苦你帮我运东西。” “哪里的话，我也赚了不少……对了，蕾娜少将呢？”莉子四下望了望，寻找着刚刚还在附近的蕾娜。 “她的话……”黛希看了看居住用地堡，她已经和卡丽恩一起，被阿布拉进去布置房间了。 “蕾娜将军，这里是黛希·塔库曼，请到外面来一下……”黛希用腕式终端叫了一声，不一会三人从里面出来了，从阿布的表情来看，她对这座临时的居所十分满意。 “怎么了？”蕾娜看了看黛希，后者则是看向了莉子，示意是她有事要说。 “除了运输这些货物之外……”莉子再三确认了没有遗落下货物，这才指了指狮鹫号：“里面有个人找你，这是我这趟运输最后一项工作了，你去确认了之后，我就要返航了。” “有人找我？”蕾娜歪着脑袋想了想——她在月球上没什么朋友，就算是学校中的同学在她的眼中也是未来的同事关系，来到地表之后，她才有了【朋友】这个交际圈的。 “对，找你，”莉子查看了一下货物列表，“哦，还有一个叫……卡丽恩·温深？” “文森，谢谢。”卡丽恩纠正了对面的发音。 “那就是你了。”莉子点了点头，“去吧，抓紧时间，我还有下一单买卖要跑。” 蕾娜和卡丽恩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走向了狮鹫号的内部。黛希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谁啊？” “家长呗！”莉子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凡妮莎也在一边笑而不语，很明显这两个家伙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民用运输船内一片寂静，平时高城莉子只是用它来拉货，很少会带人。蕾娜和卡丽恩一直来到了上层的驾驶舱，才看到驾驶座的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她们俩，身姿站得笔直，就像一位军人一样。卡丽恩不知道这人是谁，她看了看蕾娜，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然后，蕾娜动了动嘴唇，朝那人轻轻呼唤了一声。 “……哥。” 听到妹妹的声音，男人慢慢转过了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正是蕾娜的兄长，泽梅尔家的长子，【恒星号】及第一舰队最高指挥官，艾因·泽梅尔上将。 艾因看到了妹妹没说什么，走到她面前凝视了几秒之后，忽然抬起手，用力给了蕾娜一个耳光。 他下手有些重，蕾娜退后了半步才稳住了身形。 “你干什么？！” 卡丽恩看着眼前这位与蕾娜有着九分相似外貌的男人，一步挡在了二人之间，将蕾娜护在了身后：“我不管你是她什么人，现在纳鲁是我的丈夫！你敢对她动手，小心我……” “让开，这是我们的家事。”艾因垂下了眼睛，卡丽恩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 ——她听蕾娜说过她的家里人，这就是来自【贝希摩斯舰队】高级指挥官的压迫感么？！ “凯瑞，我没事。”蕾娜将卡丽恩轻轻推到一边，她的左脸已经肿了起来，却依旧如军人一般昂首挺胸，面对着她的兄长。 “泽梅尔上将，关于【维斯坦尼亚】的事，未能及时向您报告是属下的失职，但属下在地表还有许多需要做的事，等这边的任务完成，属下会第一时间回到舰队，向您和元帅阁下……” 蕾娜的话没说完，艾因上前一步，弓下了身子，轻轻将他最宝贝的妹妹抱在了怀中。 “以我个人的角度来看，你是个让人操心的坏孩子，蕾娜，你知道这大半年，我、兹维尔和菲尔有多担心你么……”指挥着人类最高武装部队的【月卫一】上将的声音轻轻颤抖着，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展示出自己的软弱。 “但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艾因轻轻拍了拍妹妹剪短的头发，一如小时候那样，轻轻地对她说道，“作为【贝希摩斯舰队】下任元帅，蕾娜·泽梅尔少将，你做得十分出色。” “你已经是泽梅尔家的骄傲了，我勇敢的妹妹。” 第251章 末日回响(十八) “哥……” 蕾娜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地表的生活九死一生——【食尸鬼】、【异变种】、【万相神国】、【维斯坦尼亚】、【修格斯】、再加上潜伏在自己身体里，时刻准备吞噬自己全部精神力的【旧日神灵】——众多的压力一度让她喘不过气，这一路走过来如履薄冰，一步走错，或许就将是万劫不复。 如今，她已经能够体会到黛希当年的心境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可以理解黛希为何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处变不惊的冷静——黛希失去了太多，而自己则要幸运太多，起码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人从她的身边永远地离开。 望着哥哥严厉而心疼的双眼，蕾娜眨了眨眼，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直到这一刻被兄长抱在怀中，她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抱歉，在你最危险的时候，为兄无法来帮你，因为在你身陷险境的时候，为兄的身后，是整个月球的人类。” “你来了，我才会瞧不起你，我的兄长……不，泽梅尔家的人，才不是那种会因为一己私情而不顾大局的人。” “现在没关系了，【盲目者】的威胁已经一劳永逸地解决，月球已经安全了。” “我们赢了？” “赢了，”艾因重重地点了点头，“大获全胜。” “时雨她……”蕾娜从黛希那里听说了时雨的事，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当听说时雨为了让黛希顺利到达月球，独自引开了【盲目者】之后，她的心中一度变得空空荡荡的。 “追封为烈士，授予【贝希摩斯之角】勋章，追封为大校军衔，享受相应的阵亡补偿。”艾因说出了对时雨的嘉奖结果，“她的家人得到了相应规格的抚恤金，以及【议会区】一套住宅的永久居住权。” “……她是一位英雄。” “没错，”艾因点了点头，“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之一。这些，是她和她的家人应得的。” 说完，艾因放开了妹妹，转头看向了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卡丽恩。 照理来说，艾因算是她们俩的家长了，是【纳鲁先生】的婆家人，自己理应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自己就和对方产生了冲突，这让卡丽恩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文森小姐？我在蕾娜传给赫尔辛的报告中看过你。”艾因朝对方点了点头，“是个勇敢的姑娘，无论是爱情，还是大义。” “谢谢夸奖，泽梅尔……先生。” “你叫我什么？”艾因挑了挑眉毛，看着卡丽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卡丽恩愣了一下，她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蕾娜——她只是神经粗了一些，并不是傻瓜，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哥？” “勇敢，聪明，且识时务。”艾因笑着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你不反对我们俩？”蕾娜对艾因的表现有些惊讶——按理说，自己要不然一直不嫁，就算嫁人也得是【月卫一】上地位卓越的人。现在自己不但已经结婚，而且还是【娶】了一个女人。 【月卫一】的法律并没有规定同性之间不可以结婚，但泽梅尔家是比较传统的军事世家，她还以为家里人都不会同意的，所以才将此事隐瞒至今。 ——天知道她的哥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思考再三，考虑到刚刚艾因提到了【赫尔辛】这个名字，估计是从他那里通过某种【强制手段】得到的消息吧。 想到艾因一贯雷厉风行的手段，蕾娜在心中向赫尔辛道了个歉——对不起了大情圣，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反对，但这并不代表爸妈他们的意思，”艾因轻轻叹了口气，他支持妹妹寻找自己的幸福，从在赫尔辛那里【严刑逼供】得来的消息中，他知道了卡丽恩是真的对自己的妹妹一往情深，而且这个女人并不是普通人，无论从家世背景和个人能力来说，都是一流的人才，他没有道理反对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太多，他们那边我会去说，相信两人一定会理解你的选择的。” “谢谢，哥。”蕾娜轻轻抱住了艾因，就像小时候那样——她一直觉得亏欠家里的。尽管自己从前天天喊着要成为【月卫一】最优秀的军人，可她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离不开家里人对她暗中的支持。 这些事，她早就从伊莎贝拉那里打听到了——无论是【贝希摩斯高等学府】还是来到地表的名额，都少不了【泽梅尔家】在其中的身影。 至少，在家族的影响无法到达的地方，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做出某种成绩来。 “回去吧，我能离开舰队的时间有限，辛罗元帅就要退伍了，我还要回去做很多交接方面的工作。”艾因轻轻摸了摸蕾娜脸上被自己打红的地方，眼中流露出了一阵心疼——这个耳光他非打不可，不光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将蕾娜从小宠到大的整个泽梅尔家。 “嗯……”“哦对了，”艾因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来，“下个月末，是我和萨菲的婚礼，如果你回不来的话，记得提前发一段影像，她会很高兴得到你的祝福的。” “啊？”听到这个消息，蕾娜的反应比之前的还大，“你？！辛罗元帅？！她总算是答应你了？！” 艾因笑得十分欠揍：“只许你寻找幸福，就不许我得到个好结果了？” “……我会找机会回去的，当然，和凯瑞一起。”蕾娜感叹哥哥的感情总算是有了结果，也感叹辛罗元帅这个一根筋的女人总算是想开了——总之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情。 目送着妹妹离开，艾因的笑容慢慢收起。他看了看身边的地面——那里画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图形。 在蕾娜离开的时候，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就是那幅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发出了淡淡的微光。 “克苏鲁。”确认妹妹离开之后，在高城莉子回来之前，他朝着那幅图小声地呼唤着。 【……人类，你从哪里学会的我的印记。】克苏鲁淡淡的身影浮现在了图画之上——就如它所说，每一位【仆人级】的【旧日神灵】都有着自己的特殊符号，这种能够呼唤并与之沟通的符号被称之为【封印】，是由伏行的混沌——奈亚拉托提普亲自创造的。 “那不重要。”艾因还是第一次直接与【旧日神灵】交谈，说实话，他对这群怪异的高维生物没有任何好感。在从奈亚那里得知如何才能与之交流之后，他要趁着难得能够接近妹妹的机会，和蕾娜灵魂中那位【旧日神灵】沟通一下，“克苏鲁先生，我要和你做笔交易。” 【注意你的口气与身份，凡人，你没资格与吾等……】“……我知道你的兄弟，【哈斯塔】的一些下落。” 艾因打断了克苏鲁的话，后者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沉默了一阵之后，再次发出了那仿佛来自深渊的靡靡之音：【说出你的条件，以及交换这个条件的筹码，凡人。】 第252章 末日回响(十九) 【狮鹫号】飞出了视野，蕾娜和卡丽恩因为车马劳顿先去休息了。月光之下，黛希和凡妮莎并排坐在装甲车【珍妮】的车顶。阿布难得没有待在黛希的身边，自从打赢了和【盲目者】之间的战争之后，她还没时间做一些自己的事。 时雨不在了，阿布亲身体会到了【死亡】的含义——那是永远的分别，除了【尤格·索托斯】之外，再也没人能和她有任何联系。 这段时间里，阿布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该如何将一个人永远地记在心里。她用的方式，则是整理时雨留下来的那些食谱。 这是时雨留给阿布的最后一件礼物。战争开始之前，她们曾一起在【恒星号】的后厨上研究这些东西，并约定好等局势稳定下来之后，从地表种植的那些新鲜蔬菜将食谱上的菜全都复刻出来。 如今物是人非，将这些食谱整理到一起，是阿布对时雨这位【厨师师父】最好的纪念方法。 黛希难得能有和妹妹独处的时候，姐妹俩看着天空中的弦月，两人皆在沉默，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其实小时候的黛希是个十分活泼的姑娘，而且还是那种冲动类型的。在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凡妮莎因为身子弱，时常被周围的孩子们欺负，那时的黛希会捡起路边的棍子，亲自教训那群不听话的孩子们。久而久之，周围的孩子们都怕了黛希，到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将黛希当成了【孩子王】。 后来，【盲目者】来了。 父母去世之后，黛希的性格完全变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做事冲动，话也变得很少，心性也一下子沉稳了许多。为了付凡妮莎高昂的治疗费，黛希同时做了好几份工作，直到进入了军队之后，姐妹俩见面的机会就变得更少了。 她们已经很久没像这样独处过了。 “……前几天在月球的时候，我看了整场战争的实时录像，”凡妮莎率先开了口，“我们确实赢了，进攻的【盲目者】被全数歼灭，它们的身体分解在了那些特殊的电流中。” “还有那片涌出【盲目者】的【云】，在战争结束之后，军方本想探索那朵【云】，为了防止你不在的时候有新的【盲目者】出现，军方还在周围散布了许多小型障碍，但都没有触发，想来也是清理干净了。但没过几天，那朵【云】却渐渐消散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凡妮莎将月球上发生的事慢慢地讲述出来——以往都是黛希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给她讲故事，现在两人的立场换了过来，“姐，爸妈他们的仇……这样算是报了吧？” “……算吧。”黛希的声音有些嘶哑，她为人类能够战胜【盲目者】的威胁而高兴，但同时也感觉很累——之前她从未想过、也不敢想去为爸妈报仇，因为在她的眼中，【盲目者】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就算得到了阿布的血肉，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直接面对这些怪物。 这一点上，妹妹比自己强得多——在凡妮莎操控着【帕蒂号】从【云】旁边绕过去的时候，黛希能感受到她的果敢和决绝。 比起自己，妹妹要勇敢多了。 “姐。” “嗯？” “我们赢了，高兴点吧。” “……嗯。”黛希搓了搓脸——她的指尖由于长时间握着武器，已经变得十分粗糙。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天【盲目者】没有入侵，父亲还活着的话，自己会不会活得像个一般人家的姑娘呢？望着自己的手指，黛希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依旧有些难以释怀的姐姐，凡妮莎抬起手，轻轻将姐姐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车顶重新回归了沉寂，只有黛希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着。 过了很久，姐妹二人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了下来。 “你怎么会下来的？身体好些了么？”黛希拉着妹妹的手，感受着她光滑柔软的指尖，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她保护了自己最珍视的人。 “下来帮你，同时执行一个任务。”凡妮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其实这两件事，可以算一件事。” “任务？谁给你的？你加入军方了？” “不，我加入的是生物科学研究院，玛格丽特博士的部门。”凡妮莎摇了摇头，“关于这次任务……暂时还需要保密，因为【六人议会】那边还要准备一些事，在那之前……抱歉，姐，你也没有权限，不过我跟你保证，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事。” “那你的身体……”黛希当然相信妹妹不会做什么坏事，比起这个，她更担心凡妮莎的健康状况——尽管奈亚已经保证了她的心脏不会再出问题，但长久躺在病床上、缺少运动，让她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弱很多。 “我的身体不会有问题，因为我现在……就在玛格丽特博士的实验室二楼躺着。” “嗯？”黛希没听明白。直到凡妮莎朝她张开嘴，让她看到自己咽喉处没有覆盖血肉的机械结构的时候，黛希才直到面前的这个【凡妮莎】，并不是自己概念中的那个【妹妹】。 “……奈亚的手笔？”看到这个，黛希反而松了口气。 “和阿布姐姐在一起那么久，这点东西果然吓不到你。”凡妮莎咯咯地笑了出来，“严格来说，这不是奈亚先生做的，它只是给了我适当的引导，真正帮我打造这副机械与血肉混合在一起的身体的，是阿布姐姐的兄弟，乌波先生。” “总之……现在我和你一样了，姐姐，虽然不是用本体在活动，但我现在的身体……姑且也能被称作【半神】。” “那你的身体呢？” “在沉睡，人类的精神是无法同时操控两具身体的，不过你可以放心，辛罗元帅和奈亚一直在那里照顾我的身体，不会出问题的。” 听了凡妮莎的解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总之，无论如何，只要妹妹还安全就行了，其它的事，一概不重要。 黛希这样安慰着自己。 第253章 末日回响(二十) 托鲁九世挑选的农牧相关人员在五天后才到达，当近300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这座新命名的【维达镇】的时候，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来的路上，他们看到了道路两边的大片废墟和烧焦的痕迹，虽然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准备，但周围的景象还是让他们感到绝望。 他们是农民，是牧民，还有一些工人，想要做到务农和放牧，首先都是要开辟出一块场地。这片广大的废墟让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低落——想在这种情况下开辟出未来，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可现在想要回去已经不可能了——皇帝托鲁九世对他们说，只要能来这边开垦，除了固定的工钱之外，还会让他们的家人住到【托鲁森城】的郊区。 这些农牧人员绝大多数都是难民，根本就没拿到居住权，只能在野外搭建窝棚生活——倒不是说帝国差这些人的安置费用，而是难民实在是太多了，除了帝国本身征服的那些小集落的人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境外的集落中逃过来的。托鲁九世承诺会给这些难民一处安身之所，只不过帝国人口管理局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尽管加派了好几次，也远远无法应付难民的数量。 所以当托鲁九世说，有人愿意去那边务农的话，就会给他们的家属优待，而且干满五年之后，他们还可以申请回来，不必非得留在帝国的南边境。 家人的衣食无忧和一份稳定且能填饱肚子的工作，这对难民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是有固定名额限制，估计会有大批的人踊跃报名。 名额限制也是不得已的，300人已经是十分优待【男爵】这个级别的爵位了，正常来说，在【维斯坦尼亚】，一个拥有自己领地的【伯爵】，手下的私兵和仆人加在一起才允许是这个数。【维达勋爵】只是【男爵】而已，托鲁九世可是在内阁会议中力排众议，以那边需要开垦人手、再加上帝国未来的粮食保障为理由，才将那些多事的伯爵们的意见压下去。 泰勒当然会支持自己的女婿，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经常和他对着来的另一位【公爵】——因格尔宰相难得地和他的意见保持了一致。 有了皇帝的决定和两大公爵的力挺，这件事最终才确定了下来。 经过数天的车马劳顿，这300人总算是来到了【维达镇】，可还没等他们来到镇子门口，就被镇外的一片葱葱郁郁给吓到了。 从镇子倒塌的的破旧围墙开始向外两公里这段距离，种满了各种各样的作物，而且长势十分旺盛，眼看着就要成熟了。 别说这些农夫和工人，就连跟车护送、想要看看女儿的泰勒也张大了嘴巴。他赶紧招呼司机停车，推门就跳了下去。泰勒走到了玉米地的边缘，看着结实饱满的玉米棒子，元帅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爸？”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泰勒有些木讷地转过头，看到了推着一个装满玉米的小推车、穿得像个农妇一样的女儿，“你来这边干嘛？！” “文森先……”蕾娜也闻声过来，本来想像从前一样称呼泰勒，但想了想之后，赶紧改了口，“……父亲。” 泰勒慢慢扭过头，跟个木头人一样看着刚刚娶走女儿没几天的【纳鲁先生】，下巴抖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来：“这都是……你做的？” “实验田，一些配方还需要调整。”蕾娜实话实说——她还是第一次务农，虽然从说明书上恶补了许多【高浓缩植物生长剂】的相关用法，但实际操作起来和理论上总是有些差异。就算她按照上面写的配比稀释了这些能让植物疯长的药剂，最后的浓度却还是太高了。 结果就是这片葱葱郁郁的田地。除了玉米，还有许多其它的蔬菜——她们没敢尝试大麦，那东西的后续处理，可不是她们几个人玩得转的。除了没有相关的机器之外，还需要大量的人手。 至于小麦，她们连想都不敢想。 “这是怎么做到的？！”泰勒的眼珠子都红了。 他是元帅，帝国周边的所有战争都是由他一手布置的，为的就是通过掠夺来缓解国内越来越严重的粮食危机。可以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粮食的重要性。 女儿女婿离开家还不到十天，到达【维达镇】顶多也就七、八天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让一片荒芜之地变成硕果累累的田地的。 ——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 “是这东西。”虽然卡丽恩知道了她是女儿身，但在帝国这边还是要装一下男人的，所以说话的声音被她故意压低了一些。她拿起了一个瓶子晃了晃，对泰勒说道，“我……不，我的一个朋友在这方面是专家，她制作出了能让植物细胞分裂速度加快的药剂，让原本一季能成熟的作物，时间缩短到最少5天……呜呜呜！！” 话说了一半，泰勒赶紧上前一步用力按住了她的嘴，这个动作看得卡丽恩十分不爽，她抬手打掉了父亲的手臂，将蕾娜护在了身后：“干嘛动手动脚的，让人叫了两天的爹，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泰勒没管顶撞自己的女儿——反正平时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对自己的东西可护食了——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老元帅当时就让司机将坐满农夫和工人的车子开进【维达镇】中，随后让自己的卫队封锁了维达镇附近所有的出入口。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从这里进出，如果发现有人想要离开，我准许你们开火，就算是死了，尸体也得给我埋在镇子上！” 卫队也吓了一跳——他们还从没见过元帅这个样子，赶紧各就各位，封锁了镇子所有的出入口。 蕾娜和卡丽恩站在原地，看着父亲如临大敌般地下着命令，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谁也不知道原因。 等到出入口全部封锁完成——连木栅栏都竖起来了——之后，泰勒才走到【纳鲁先生】的面前，一边搓手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有礼貌：“女婿，咱就是说……你那个发明这个药剂的人，在哪？为父能见一面么？” 第254章 末日回响(二十一) 用作住宅的双层地堡一楼大厅中，泰勒正与自己的女儿、【女婿】、外加【女婿的旧识】们坐在了一起。外面是层层把守的士兵，泰勒特别交代下去，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这座简易的宅子周围100米内不得有任何活人。 他见到了【高浓缩植物生长剂】的【开发者】——这种促进植物生长的药剂本来是由玛格丽特博士研发的，但由于现在还不好暴露自己是【月球人】的身份，只能说是他们的集落在被毁灭之前，有一位对农业科技十分精通的大师发明了这东西。 而这位【大师】的头衔，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凡妮莎的头上。 本来应该是由阿布来扮演这个角色的，但这个吃货根本不懂多少人情世故，万一等会儿说露馅了可没处去补救。恰好凡妮莎也来到了地表——在人情世故和专业程度上，她可比阿布要强太多了。 别看凡妮莎总在床上躺着，通过各种书籍、与【第六医院】中护工的交流、再加上其本身谨慎且柔软的性格，让她更适合做这件事。 ——不然呢？还能让谁来做？是不善言辞的黛希？还是一板一眼的蕾娜？ 算是矮子里拔大个吧。 为了配合演出，凡妮莎还戴上了一副平光镜，这让她本就有些柔软的外表更添加了几分知性的味道。 “咳……那个，塔库曼小姐。”泰勒搓了搓手，说实话，他并不擅长与别人进行谈判，一般来说这种动嘴皮子的重要工作都是交给另一位【公爵】——因戈尔宰相来做的。现在这边没什么人，只能由他硬来了。 “叫我凡妮莎就行，元帅阁下。”扶了扶眼镜，凡妮莎用医院那些医生和护士那种比较官方的礼貌语气说道，“凯瑞小姐和蕾……纳鲁先生也是这样称呼我的。” “嗯。”泰勒点了点头，他看出了面前的五个人都是平辈的，年龄也相差不了多少，自己作为长辈得有点稳重感，“那么，凡妮莎小姐，我不太擅长拐弯抹角的言辞，所以就直说了——这项技术，我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您才肯卖给帝国？” 泰勒这句话已经十分礼貌了，他先是确定了自己一定会付出代价，然后才张口要技术。在地表风评一直不怎么好的帝国中，已经是十分让步的做法了。 “……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将【高浓缩植物生长剂】的配方卖给你们？”听到泰勒这样说，凡妮莎微笑的表情慢慢地收了起来，严肃地反问了一句。 “是的。” “如此，那我也直接地给出回应好了。”凡妮莎深吸了口气，说道，“这项技术，恕我概不外售。” 泰勒一下子噎住了，脸色也有些难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他，还有他背后的帝国。 不过考虑到女儿还在场，他并没有直接发作，而是缓和了一下情绪：“……我能知道原因么？” “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元帅阁下，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见泰勒已经有些不悦之色，凡妮莎觉得差不多了，赶紧将语气放缓了一些，“就像您看到的，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们和纳鲁一样都是难民，而且以现在帝国的局势，我们也很难找到安身立命的工作。” “这项技术很重要，关系到我们的人身安全——而且就算凯瑞小姐是您的女儿，我也无法保证失去这项技术之后，你们不会将我们赶出去。毕竟，我们最多算是难民，而您，帝国高高在上的元帅，却可以轻易决定许多事情——包括不将给我们这些难民的某些【承诺】履行到底。” “【高浓缩植物生长剂】是我们安身立命的资本，如果帝国到时候翻脸的话——恕我直言，或许您会考虑到女儿的关系放过我们，但帝国其他的贵族呢？皇帝呢？元帅阁下，我不敢将技术交出去，因为我不敢赌你们的【善良】与【诚信】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说完，凡妮莎顿了顿，悄悄观察了一下泰勒的反应——这种说话方式是她从一本名叫《语言的哲学》上看到的，这本书的作者，正是以【语言】和【个人魅力】出名的、【人权联合理事会】的会长，梅布尔·所罗门。 “……说下去。”泰勒点了点头——对于凡妮莎的危险意识，他感觉十分合理——确实，现在她们能受到重视，完全就是因为【高浓缩植物生长剂】。一旦失去了对这项技术的掌控权，那她们也将变得可有可无。 ——甚至还会为她们带来危险，因为帝国的高层是不会允许能够改变整个地表局势的技术流落到别的国家的。 ——事实上，【月卫一】就是这样做的，就算是和【万相神国】的交易，伊莎贝拉也只是提供成品，并不会直接将配方告诉神国。 这是垄断，但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泰勒的态度让凡妮莎觉得他是个可以交流的人——自己早已将【不会让渡技术】这个意思表达清楚，如果对方是个强取豪夺的家伙，应该会立刻将自己关起来，然后严刑逼供出配方。若是如此，那么【月卫一】也不必和帝国有任何关系了。月球人向往和平，但也不惧怕强盗。 凡妮莎并不怕对方直接来硬的，现在的人类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拦得住这个屋子里的【月球人】了。就算是外表看上去最弱小的自己，也是由超合金的骨架、【旧日神灵】的血肉融合在一起的怪物，没有任何武器能够对她造成哪怕是些微的威胁。 但现在，泰勒的表现让她感觉【月卫一】和帝国之间可以有一定程度上的交流。她本身是和平主义者，能避免的冲突，她想尽量避免。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会与您合作。”凡妮莎拿出了几张纸，这是她最近连夜赶出来的契约，将纸推到泰勒的面前，她继续说道，“技术不会让渡，但我可以让帝国变得富庶。而您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只是需要保证我们的安全。” “纳鲁被封为了【男爵】，他的夫人又是元帅阁下您的女儿，我相信没人敢对她们做什么，但……我们就不一定了。”凡妮莎看向了旁边的黛希和阿布，“我和两位姐姐在集落毁灭了之后，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不想再插手任何纷争，只想安稳地生活下去。关于让植物快速生长的这件事，您可以用凯瑞小姐和纳鲁先生的名义传出去，这对您和帝国都有好处，我和姐姐们也能得到安全的庇护，您的女儿和女婿也能得到应有的体面——这是个三赢的局面，元帅阁下，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 “那么……我该怎么相信你们，不会将这项技术传到别的国家去？就像您所说的，我们也有安全方面的考虑。帝国树敌众多，如果别的大型集落得到了这种方法的话，危险的就是帝国这一方。” ——泰勒说得也有道理，如今的地表食物资源依旧十分紧缺，谁掌握了粮食，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凡妮莎听完，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她摘下了眼镜，从姐姐、奈亚还有乌波那里听来的，关于地表的【风旅者】们所经受的那些苦难充满了她的回忆——或许，包括帝国和神国在内，这些大型的、自称为【国家】的集落，其根本的核心思想，也只是【活下去】吧。 “如果帝国愿意收留我和两个姐姐、并且能够安稳地活下去的话……谁还愿意去面对那些【原生种】怪物们呢？” 这句话并不是替自己说的，而是替那些受尽苦难、却依旧死于那些怪物们的利爪与尖牙之下，甚至被啃食得尸骨无存的【风旅者】们说的。 这并非是【辩护】，而是【共情】。 “……说的好。”泰勒点了点头，对眼前这位有勇气和自己平等对话的少女愈发地赞赏——她的年龄也就和女儿差不多，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胆色和清晰的头脑，想必真的是经历了很多吧，“我会在内阁会议上讨论这件事，并尽量为您和您的家属争取到应有的利益。” 听到这，凡妮莎才慢慢松开了桌子下面握着的拳头——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风旅者】有所交流，说实话，她已经紧张得快压不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了。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愿帝国早日摆脱饥荒和苦难。” 第255章 末日回响(二十二) “可以啊凡妮莎！” 在蕾娜和卡丽恩送父亲离开的时候，阿布一下子跳起来抱住了刚刚结束谈判的少女。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现学现卖。”凡妮莎看人已经走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从屁股底下拿出了那本《语言的哲学》——直到刚才，她还在学习这本书的核心思想。 她早就料到帝国在看到这些农作物的成果之后会找她要技术，为了不临场手忙脚乱，她可是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的。 包括那几张纸的【契约】，上面写的那些条条款款都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灵感】只能给她强大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却不能直接给她知识。平时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会看各种方面的书——就算实际用不上，等将来姐姐平安退伍的时候，她也可以将这些知识当成故事和谈资聊出来。 凡妮莎不会使枪，不会打仗，甚至都没和人拌过嘴，对机器方面也是一窍不通，让她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大脑。 “薇妮。” 一个声音让凡妮莎愣住了，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方向，却只看到了黛希伸向自己的手。那只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头上，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揉了揉。 “你长大了。” “姐……”凡妮莎伸手抱住了黛希的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是机械与血肉融合在一起的怪物，除了金属的骨甲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和人类无异。 让她情绪崩溃的，是黛希的那声【薇妮】——这是她的乳名，【凡妮莎】的简称——在父母去世之后，姐姐怕刺激到自己的情绪，就再也没这样叫过自己了。 如今再次听到姐姐这样叫自己，凡妮莎只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这十九年，她们姐妹失去的太多了…… 阿布很懂事地坐在了一边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她没有打扰这对姐妹，而是慢慢地品尝着她们的感情。 如此纯粹，如此令人厌恶，却又如此让人欲罢不能——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那天开始，阿布就只看得见组成自己身体的恶意——后来乌波曾对她说，她是【众神的杂念】，【纯粹的混乱】，甚至是【父神的忧愁】，是【父神的伟大梦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之一。 从遥远的时光之前，阿布便代表着恐惧、疯狂、迷乱、痛苦和惊慌等等等等……然后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人类的口中，她成为了一切污秽、不洁之物的化身。 大概，是他们看到了自己在这个宇宙中投影的身体之后，才得到如此结论的吧。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了这么久，对于自己投影的那具身体，她感觉对人类来说确实有些太刺激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因为她遇见了黛希——或许会是别人，不过无所谓，她恰好遇到了黛希——一开始只是想打发无聊的时光，漫长的岁月已经快让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从黛希那里得到了许多东西。 美食是其中之一，更多的，还是像现在眼前的这对姐妹这样，从未体会过的、被自己所忽略掉的那些【情感】。 太美味了。 ——在人类的定义中，她是【恶】，也确实厌恶着一切美好的事物，但阿布也不否认，她会试着接纳这些让自己偶尔会产生【生理不适】的【美好】。 至少，她不讨厌和黛希之间的那种朦胧的感觉。或许从【父神】创造这座伟大的梦境的时候，【爱】与【恨】、【善】与【恶】……也就只有一线之隔吧。 她感觉，自己是【爱着】黛希的，身为一切【情感】的化身，阿布对此十分清楚。 所以，她才会尝试接受黛希的一切，包括眼前的这些【美好】。 【……控制一下，阿布。】 ——黛希的声音将阿布从沉思中唤醒，她抬起眼睛看着对方，却发现对方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窗外，正发生着争吵，本来忠诚的士兵们对自己的战友拳脚相向，就连那些农夫和工人也都拿起了工具，红着眼睛砍向对方的要害。 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 黛希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所以她第一时间唤醒了沉思中的阿布——只有名为【阿布霍斯】的【旧日神灵】，才能轻易将人们心中的丑恶放大，让他们陷入失控的疯狂之中。 【抱歉。】阿布吐了吐舌头，抬手打了个响指，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心中的愤怒忽然消失，转而变成了愧疚和不安——他们不知道刚刚为何要向自己身边的人动手，只是觉得胸口有种难以压抑的情感狂乱地冲击着他们的理智。而现在，愤怒被抹除，愧疚又被无限放大，唯唯诺诺取代了阴狠乖戾，冲突就这样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走神了。】阿布在心中向黛希解释着。 【……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黛希的眼中带着关切——阿布会走神，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大概是因为这家伙这几天都在不眠不休地用收获上来的作物去研究时雨的食谱吧。 【我要你陪我。】阿布朝黛希撒了个娇——最近她发现，自己只要这样做，黛希就会拿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行，你先回房间，凡妮莎哭着睡着了，我把她先送回去。】 【好！】 阿布看了看还在抱着黛希的凡妮莎，咧嘴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一楼自己和黛希的房间中——居住用地堡的卧室有三个，楼上蕾娜和卡丽恩住一间，她们隔壁住着凡妮莎——听说凡妮莎要准备很多事，需要安静，所以一个人住着一间卧室。 楼下则是黛希和阿布——并不是她们俩不分开，而是卧室就剩这一间了。 看着阿布蹦蹦跳跳离开的样子，黛希轻轻抱起了凡妮莎上了楼。途中，她从窗户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许多人身上都带着血迹，甚至有些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而造成这个结果的，仅仅是【旧日神灵】的一刻神游而已。 忽然间，黛希感觉自己的心态有些变了——若是从前的自己，看到外面的景象，心中多少还会有些共情和惋惜，可现在，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境平静无比。 ——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怕了。 或许，自从接受了阿布的血肉之后，自己大概也在一点点地向【旧日神灵】转变吧。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黛希低头看了看妹妹，她最重要的人就在怀里，被自己保护得很好。至于别的什么，黛希从来都不会多想。 她怀中抱着的，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哦，最近，好像又多了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吃货。 第256章 末日回响(二十三) 泰勒没有回到【托鲁森城】，他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而是使用了远程连接和皇帝托鲁九世以及众位内阁成员开了个会。 许多激进派的内阁成员表示要囚禁凡妮莎——这是帝国的一贯作风，只有保证了自己的利益，才能让帝国在地表保持优势的地位。他们不敢保证凡妮莎会不会潜逃至他国，如果可能的话，技术留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另一些保守派则认为不能刺激到凡妮莎，毕竟，她是那位【纳鲁先生】——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维达勋爵】了——如果得罪了这位先生，对帝国的未来没什么好处。 ——【维达勋爵】可是搞出了【零式】战争机甲的天才，这可是帝国的军工科学家们一直无法攻破的难关，谁敢保证他不会做出更加优秀的成绩？ 比如【修格斯】入侵的时候，以强大的火力碾压了那群怪物的那艘诡异的浮空战舰。 至于中立派则同意凡妮莎的建议——无论如何，眼下最需要解决的就是粮食问题，就算将来要把技术据为己有，至少也要度过最紧要的难关再说。 【修格斯】的入侵大大增加了帝国的负担，让本就不富裕的帝国粮仓雪上加霜。解决了粮食问题，至少可以稳定住民心，从根本上控制住叛军和人口流失的局面。 这群各怀心思的家伙们吵了整整三天，听得皇帝头都大了，泰勒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是元帅，负责的是打仗这一块，像是内阁这种东西除非有必要，不然他是一点都不愿掺和。 就在三方争执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发言的老宰相——亚力山德鲁·因格尔公爵终于说话了。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这位老先生的见解。 因格尔公爵做了三十多年的宰相了，许多对帝国有优势的决策都是由他最后拍板决定的。在内阁议会这个圈子中，因格尔公爵远比同为【公爵】的泰勒威信要高——毕竟泰勒经常出门打仗，而因格尔公爵基本上都会待在内阁会议中，平时国内有什么大小事情也都是他给出的许多有用的建议，和众人的关系都还可以。 一般来说，只要因格尔公爵开口，这事儿基本上就能定下来了。 “咳呵……”老先生没等说话先咳嗽了一声——他岁数实在是太大了，连眉毛都长的垂了下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人家小丫头——叫凡妮莎来着，对吧？大老远的把技术带过来，想要喂饱我们的国民和众位的欲望，所求不过一处安身之所，你们想的不是如何将她长久的留下来，反而在考虑她不在的那天该怎么办……” “哼，我可不记得教过你们这群废物如此办事的。” 老先生的语气有些严厉，他望了一圈周围的这些伯爵们——现任的内阁之中，有许多都是他的学生，甚至有几个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的话基本上就是唯命是从。 “威尔先生，”因格尔公爵看向了一位伯爵——按照帝国的礼节，在内阁会议这种正式场合中，应当称呼对方为【某某勋爵】的——但这位老先生可不必遵照这种礼貌办事，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在座的大部分人的长辈，“刚刚就你叫得最欢，我问你，你夺得了这项技术之后，打算怎么办？” “那当然是……严格看守这项技术，让它能最大化为帝国服务……”“说谎都不带打个草稿的。”因格尔公爵打断了威尔伯爵的话，“我还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当年在帝国军工大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脑子这么灵光？” “还严守这项技术，我看是你想垄断，然后通过粮食控制整个帝国极其周边的集落吧？对了，我听说……最近抓住的那个叛军高层之一，似乎就是你女儿曾经的婚约者？” 威尔伯爵立刻把头低下了——这件事他一直不敢说出去。虽然他和叛军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道女儿的婚约者在做什么，但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他的政敌作为攻击他的手段了。 “还有你，雷蒙伯爵，”因格尔公爵又看向了另外一位面露喜色的伯爵——这位雷蒙伯爵是保守派，和刚刚的威尔伯爵因为领地和一些生意的问题，是死对头，两边都想把对方拉下去，“上次拨给你安顿难民的款项你都花在哪里了？能不能列个明细上来？总不能陛下不向你要，你就一直按在手里不上交吧。” “还是说……那些救援安置款项，现在还‘没来得及’，‘完全’发出去？” 此话一出，雷蒙伯爵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就像因格尔公爵说的那样，那笔钱现在已经让他藏起来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变成了他儿子最喜欢的豪华轿车。 有了这两人的例子，剩下的人也都低下了头，谁都不敢再说话了——他们不知道因格尔公爵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秘密的。总而言之，现在还是不要惹恼了这位老先生，不然的话自己干的那点儿破事，搞不好都得被抖出来。 至于威尔伯爵和雷蒙伯爵——皇帝托鲁九世看他们俩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估计后面少不了他们的苦头。 “那你说怎么办？”托鲁九世的耐心已经见底了，他知道因格尔这个老家伙肯定有办法了，这三天憋着不说，大概是想找机会敲打一下这群平时高高在上的贵族们。 对于因格尔公爵，托鲁九世一直对其十分信任，他的忠诚毫无问题，唯一让人不爽的，就是这家伙的性格实在是太讨人厌了——别的不说，就说这三天的会议，他本来能够很早就做出决定，非要看整个皇宫的议政大厅乌烟瘴气了才开口。 “陛下。”因格尔站了起来，想要对托鲁九世行礼，后者赶紧让他坐下——好家伙站起来都晃晃悠悠的，有时候托鲁九世真怕这个老家伙嘎嘣一声死在王座旁边。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提议，如果诸位有什么问题的话，希望能多多指正……” 听了他的话，托鲁九世、泰勒以及众位伯爵全都搓了搓脸——指正？满屋子都是你的学生，谁敢指正你啊？！ 第257章 末日回响(二十四) 泰勒那边怎么开会的，黛希这边并不知道，现在她正苦恼如何将缠在自己身上的这只【八爪鱼】给弄下去。 自从和阿布有了一间小房间之后，这家伙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都保持这样的姿势——四肢全都缠在自己身上，口水流得自己满肩膀都是。 这都算是小事，更让她头疼的是两人的接吻次数。阿布最近好像是上瘾了一样，有空就和自己腻在一起，最近几天甚至发展到不顾外人的眼光了。有一次甚至让卡丽恩给撞见了，虽然对方没说什么，但黛希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她确实对阿布有感觉，这点黛希承认了。但在她的观念中，两人的亲密关系应该保持在私人空间中，像阿布这种走在外面忽然就将舌头伸进自己嘴里的行为，让她实在是有些苦恼。 黛希知道这是阿布表达自己爱意的方式，可她毕竟是外星生物，对人类的了解也仅限于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她觉得这样做就是爱意的表达，而事实上，人类对于爱意的表达方式，可不仅限于接吻。 这种情况直到刚刚才有所改观。 居住用地堡的隔音很好，只要不在屋子里开枪，不管做什么，隔壁都应该是听不到的。但就在刚刚，阿布从外面方便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弄醒，然后拉着自己离开了房间。 黛希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直到她跟着阿布来到楼梯口的时候，才隐约从楼上听到一阵声音。 “……你说，她们俩女的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阿布十分好奇，那阵时高时低的声音是从蕾娜和卡丽恩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哪知道……”黛希捏住了额头，显然这件事也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知道什么是【男欢女爱】，但两个女人之间该怎么做，还真是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走，看看去！” 阿布语出惊人，黛希实在是拗不过她，不得已跟着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蕾娜和卡丽恩的房间门留着一条缝隙，所以声音才会传出来。两人躲在门后，从门缝中偷偷看过去，顿时，两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阿布看着两人一床的【工具】，点了点头和黛希用意念交流着，【还是你们人类会玩，我还真得好好学学。】 【不许学这种东西。】黛希看着床上大汗淋漓的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学习】得很专注，却谁都没注意身后的房门轻轻打开了。 “你俩干嘛呢……呜！呜呜呜！”凡妮莎直到刚刚为止还在完善与帝国之间交易的契约，这会儿想出去透口气，刚开门就看着背对自己撅在对面房门前的姐姐和阿布。 刚问半句话，就被反应过来的两人捂着嘴推回了她的房间。阿布将凡妮莎压在了床上，黛希则悄悄关上了房门。 “薇妮，你听我解释……”黛希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为【姐姐】的威严可能要扫地了，身为凡妮莎唯一的监护人，竟然让妹妹撞见自己偷看别人的房事——现在她只想用ahs-37式重机枪把墙壁打出个缝来，自己钻进去就这样生活一辈子。 “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阿布也在一边狡辩，虽然她不在乎什么形象，但也不想被扣上一顶【偷窥狂】的帽子。 她知道，这个称号一点都不好听。一旦传开，自己还不如回到自己的维度去生活。这个宇宙，大概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我跟你姐只是在学习，学习懂嘛？就是把一些我们不了解的知识通过一些手段给呜呜呜呜呜！！” 这下换成黛希抱住了她的身体、按住了她的嘴巴。 亲爱的阿布，您可先闭上嘴吧。 被黛希这么一抱，凡妮莎的嘴巴算是解放了。她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姐姐和阿布，忽然轻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黛希和阿布两个人同时产生了一个想法。 还管什么【格赫罗斯】？赶紧把门打开，让门缝夹死自己算了。 “薇妮，真的不是……”“没关系，姐姐。”凡妮莎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个样子的，人有七情六欲，发泄一下是很正常的，不用感到害羞什么的，况且……” 凡妮莎稍微顿了顿，说出了让黛希和阿布的下巴差点儿砸到脚面的话—— “况且，对面那两个人，也是我教她们这么做的，之前看过一些书，有这方面的记载。”凡妮莎轻轻将鬓角的头发拢到耳后，望着姐姐和阿布说道，“如果你们想学的话……与其偷看对面，不如我教教你们？” 言毕，黛希和阿布落荒而逃。 她们俩一个是人类最优秀的战士，一个是连奈亚都有所忌讳的【主人】级【旧日神灵】，此刻同时有了一个想法——逃，越远越好，最好谁都找不到自己。 两人逃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地上了锁，阿布甚至用黑血封死了门缝。 确定这扇门就算是【帕蒂号】的激光炮也轰不开之后，二人面对面站着，瞪着对方足足过了一分钟。最后同时说出了一个词：“睡觉！” 睡觉，可这一晚，谁都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黛希和阿布离开了房间，她们还要去监督那些农夫收上来的作物，统计数量之后再交给凡妮莎，让她来确定下一批作物要将【高浓缩植物生长剂】稀释到什么程度。 毕竟地表和月球上的培养基准不一样——月球用来种植这些作物的是一排排生态架，而地表上的植物，是实实在在地长在土里面的。许多数据，都要依靠收获的结果来调整。 刚一出门，二人就看到了卡丽恩——她坐在院子里，正用锯子锯着几块木板。 “哟，早。”看到二人之后，卡丽恩抬手向二人打了声招呼。她是个开朗的姑娘，抛开【元帅嫡女】这个身份，她还是很愿意交新朋友的。 “早……”看着容光焕发的卡丽恩，两人有气无力地抬手回应了一声。到头来，昨晚她们俩谁都没睡。 “你们怎么了，没睡好？要不要我帮你们也做一套？”卡丽恩看着两人的黑眼圈，叼着钉子朝她们提了个建议。 “……你在做什么呢？”阿布好奇地凑了过去，看着那堆木板的形状，她实在是想象不到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床。”卡丽恩将几块锯好刨平的木板拼在了一起——她是帝国机械大学毕业的，动手能力什么的对她来说都是小儿科。 “……床？” “对，床，”卡丽恩一边钉着钉子一边说道，“昨晚上，我俩的床塌了。” 听完，黛希和阿布面面相觑——行，床榻了。 这一刻，她们想起了自己卧室那张铁架双人床——楼上楼下的床都是一个规格的，是莉子为了感谢她们给她带来业绩而特别赠送的。 这就是两人【爱情】的力量么。 第258章 末日回响(二十五) 泰勒带着内阁会议的结果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卡丽恩将打好的床板搬上楼。本来他还想问问女儿好好的没事打床板干嘛，话还未出口，就看到了被丢在角落里的、中间承重的钢管支架断裂的钢架床。 从断口来看，好像是硬掰断的，不像是被电锯之类的工具锯过的那种。 当时泰勒就闭嘴了——有个如此生猛的女婿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从刚刚女儿幸福的表情上来看，自己还是不要管这种事比较好。 ——年轻人嘛，有活力是应该的。 老父亲心情复杂地望着角落的钢架床，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次的会议只有凡妮莎和泰勒两人——黛希和阿布被卡丽恩叫去帮忙了，等下她们三人还要去将第二版稀释药剂洒进实验田里。作为一项能喂饱很多人的技术，她们不得不慎重一点。 至于蕾娜，现在躺在了凡妮莎房间的那张床上。听说，昨晚她的腰扭伤了，现在连床都下不来。 “关于那天您提出的那些条件……咳。”泰勒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他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似乎给人添了什么麻烦，“经过这几天的商议，内阁决定接受您的条件，但相对地，我们也有自己的要求。” “洗耳恭听。”凡妮莎猜到对方肯定会有额外的要求——她甚至能猜到对方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既然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就说明帝国方没有强抢的念头——至少他们商议出来的这个结果没有——她猜帝国的下一步，应该是想办法让自己永远留下来。 想要留下一个人无非是钱、权、美色这种大众都能接受的利益，只要对方对这三种的其中任何一种有了贪念，必然会舍不得离开。 而无论帝国提出的哪一条，凡妮莎都可以无条件接受。因为现在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钢铁与血肉融合在一起的怪物，并非是【凡妮莎·塔库曼】本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月球之上自己的本体。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泰勒拿出了皇帝的【委任令】副本。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当第一批粮食从这里运出去之后，凡妮莎就会被授予【伯爵】的爵位。 托鲁九世和因格尔宰相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从建国伊始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毫无作为、且毫无背景的前提下直接跳级被授予【伯爵】爵位。 与蕾娜的【男爵】相比，伯爵的领地要大上无数倍，而且对自己的领地有完整的自治权，甚至可以在遵守帝国律法的前提下私自订立自己的律法，并且还享有独立的税收和安保系统。 而封赏出去的那块领地，就是从南边境一直到军事要塞以南的整个长条形废墟。相比之下，蕾娜以【维达勋爵】分到的这座【维达镇】四周，已经完全不够看了。 为了让凡妮莎放心，托鲁九世甚至将这块封地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塔库曼领】。 这下子换成凡妮莎不会玩了——她有想过帝国会为了留住她而给出一些好处，没想到上来就是这么大的手笔。不过思考再三，她还是答应了。 不为别的，就为把自己的功劳夸大——就算托鲁九世没有给自己这么大的好处，凡妮莎也在计划着怎么样才能让整个帝国——不，整个星球的人类都知道，她的手中捏着能够让所有人填饱肚子的技术。 这样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人类强大起来之后，坐不住的只能是【原生种】们。别的【原生种】只能从外界向内、以战争的方式解决问题。唯有一个种类，是可以将自己的柔软身体塑造成人类的样子、从内部搞破坏的。 【修格斯】。 再加上蕾娜这位【纳鲁先生】、【维达勋爵】搞出来的那套机甲武器，她们这一行人将会备受瞩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观察——观察谁在处处和自己作对，谁就最有可能是隐藏在人类当中的【修格斯】。 在见识到【帕蒂号】的强大火力之后，这群有着优秀学习能力的怪物们肯定不会在硬碰硬，想要除掉人类之中的【威胁】，从内部破坏才是最稳妥的，至少，那艘巨大的战舰不会朝周围无辜的帝国人开火。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修格斯】的塑形能力十分强大，如果不使其受伤的话，很难从外表上来分辨。但如果故意用伤口来鉴别每个人又会打草惊蛇，所以凡妮莎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了。 除此之外，凡妮莎也在担忧【月卫一】中是否也有【修格斯】。虽然这群家伙能飞，但绝对飞不出大气层。不过它们有可能伪装成【墓地连队】的人混到运输星舰上，如果能在这边抓到一只可以沟通的，并从其口中问出如何能分辨它们同类的方法的话，对哪边都有好处。 泰勒在得到凡妮莎的肯定回答之后就走了，他留下了大部分的警卫队看守镇子，并且还联系了军方，让他们再派一支部队过来。再过几天他会再来一趟，将【委任令】的正本带过来——给凡妮莎的这个副本是临时打印的，只是向她表明帝国的诚意而已，正本还在托鲁九世的桌子上放着呢。 离开的时候，泰勒带走了一批收获的农作物，每样都带了一些——这是托鲁九世要求的，远程视讯中看到的东西终究不是实物，有些东西，还是直接摆在眼前比较好，这样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送走了一批人，凡妮莎打算好好想想怎么替帝国【宣传】一下自己。可还没等她做好新的方案，当天晚上，【维达镇】就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原本凡妮莎想，既然要活捉【修格斯】，怎么着不得准备一套特殊的牢笼，不然平常的牢笼根本就关不住那群身体和半流体一样的怪物。可直到外面的实验田起火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好像打算得太早了。 来者肯定不是【修格斯】，因为她听见了枪声。 频率极高、且十分沉闷的枪声。 第259章 末日回响(二十六) 【修格斯】是不会用这种听上去就是重型武器的手段来找自己的——因为如果是用它们那些变形能力的话，效率会高很多。 除了沉闷的、高频率的枪声之外，凡妮莎还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 她拉着蕾娜缩在了墙边——还好这座房子是姐姐从黑市那里高价买下来的【居住用地堡豪华版】，外面的装甲都是正儿八经的从前线撤下来的，都是一流的装甲板，最薄的地方厚度也能达到70毫米，如果是【热熔弹】的话还有可能熔化掉装甲，但如果是实体弹的话，根本就不用想打穿。 事实确实如此，凡妮莎房间的窗户被打碎，碎玻璃散落得满床、满桌子都是，她抬手护着旁边行动不便的蕾娜，另一只手伸到窗边，食指的前端慢慢分开，从中探出了一个微型的电子眼。 可以的话，凡妮莎不想用自己体内机械的这一部分——她用这副身体来到地表完全是因为她的本体实在是太过孱弱，她需要一个更加强壮的身体。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可以随意使用这副身体的机械骨架部分——对人类来说，以血肉的神经直接干涉精密的机械元件的话，会为大脑打来很大的负担。机械可以同时处理许多事情，但大脑却只能专注地协调身体做一件事情。 就好比让一个人在厨房里，右手写字、左手炒菜、左脚调整收音机的频率一样——大脑会按顺序将这些事依次做好，却绝对不可能同时完成这些事。 机器可以——一台计算机可以同时控制一整条生产线上各个部分的协调工作。如果强行要人类做到这点的话，大脑就会因为【办不到】而罢工。 严重的话，甚至会对精神产生影响。 凡妮莎可以做到与机械同步，也不会对她强大的精神产生任何影响，但代价就是头疼——凡妮莎忍着快裂开的头疼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当她看到一台比【米诺陶式】外骨骼还要巨大的黑色单兵机甲的时候，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来自帝国的士兵。 帝国不可能有如此高级的东西——这台通体漆黑的机甲的行动方式十分流畅，根本就不是【零式】这种山寨货能比得上的。再加上双臂外挂的两挺重型机枪的火力，让凡妮莎一度以为这玩意儿有可能是从月球上下来的。 ——她猜对了，这还真就是从月球上下来的。外面这些黑色的单兵机甲隶属于所罗门女士的【希绪弗斯连队】，装甲型号为黑市未公布的、非法研制的第十代外骨骼——【塔纳托斯】。 这样的机甲根本就不是帝国的士兵能够抗衡的，泰勒留下来的守备力量几乎在一瞬间就全军覆没，剩下的农夫和工人也都四散而逃。【希绪弗斯连队】明显对这些帝国人没什么兴趣，他们在找的，是从数月前就一直在跟踪的人。 “队长，这玩意儿挺结实的，要不要来个大的？”肩膀上写着数字4的【塔纳托斯】在他们的公共通讯频道里面问道。他的手里，掂着一个并不大的桶状物。 “先留着，所罗门女士说，最好能带回去一些能够证明她们身份的东西。”卡特·隆尼尔嚼着口香糖，用手臂上发烫的枪管轻轻敲了敲被打得坑坑洼洼的居住式地堡外墙——他看上去比离开【乌撒镇】的时候沧桑了不少，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的胡子也很久没刮了，已经和鬓角连在了一起。 从【乌撒镇】死里逃生之后，他就顶替了死去的队长位置，从副队长转正了。当连队的成员在地表集结完毕的时候，所罗门女士却突然下达了让他们暂时待机的命令。 卡特没有问原因，也没资格问——他们原本都是死刑犯，所罗门女士将他们从大牢里带出来，就是让他们为她卖命的。每个连队成员的脖子后面都埋藏了一颗小型的放电装置，一旦他们有任何抗命不从的行为，所罗门女士就会立刻在终端中按下相应的程序。 放电装置的电量并不大，却足以在五秒钟内电熟一个人的脑子。 这是他们的枷锁——就算脱离了死刑获得了自由——这个自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跟踪黛希她们的命令却依旧生效，卡特让人分别盯着那几个人——其中赫尔辛和伊莎贝拉这两位，连队的人没有任何办法。他们俩一个基本在【异神大圣堂】极少出门，另一个时常往返月球和地表、周围还带着一大群身穿【鸢尾】的安保，卡特实在是没办法追踪。 剩下的三个人中，连队一直跟踪到黛希和阿布从【异神大圣堂】出来，接着两人就乘坐莉子的【狮鹫号】回了月球。至此，她们俩也脱离了卡特的视线。 如此，只剩下了一个——那个人就是蕾娜。 卡特留下了一部分人留守在神国，等着黛希她们是否有可能会回来，同时还能监视赫尔辛和伊莎贝拉的动向。自己则带着一小部分人潜入了帝国，伪装成了工人和蕾娜同样在卡丽恩的【第六车间】中工作。 后来，卡特连这最后一个目标也跟丢了——【修格斯】来了，整个帝国南部乱作一团——事实上，他们在蕾娜跟着卡丽恩回到【托鲁森城】的时候就已经丢失了目标，从帝国西部边境到首都【托鲁森城】就算开车也要整整三十个小时，更何况是如今他这一贫如洗的【希绪弗斯连队】。 天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带着自己的手下，伪装成难民一路从帝国西边境讨饭来到【托鲁森城】的。 ……或许，【难民】这个形象并不是伪装？ 就在最近，所罗门女士的命令到了——杀掉监视目标中的一个，并将其随身携带的一些物品带回月球。 目标的影像被传到了卡特的腕式终端上——那张不停闪烁的立体影像，正是蕾娜在入学【贝希摩斯军事学府】时留下的形象。 这可愁坏了卡特——别说发现目标了，就连他们自己都快饿死了。就在这群倒霉的士兵们陷入绝望的时候，【托鲁森城】内各大建筑高耸的立体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位【维达勋爵】的授勋仪式。 卡特差点儿没哭了——那位【维达勋爵】，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任务目标。 当时卡特就让人留意【维达勋爵】的动向，自己则带着人偷了一辆车，来到了荒野中藏着【塔纳托斯】外骨骼的地方。他们晚上依靠外骨骼装甲上涂着的、能够吸收光线的涂料做掩护赶路，白天则找个地方藏起来。直到前天，他们才收到【托鲁森城】中留下的内线的消息，说【维达勋爵】已经去了南方。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目标的藏身之地——所罗门女士承诺只要干完这一票，就给他们一大笔报酬，让他们能在下一次接到她命令之前，好好快活快活。 打开舱盖吐掉了口香糖，卡特将通讯器连接到了装甲外放的扩音器上，用嘶哑的嗓音吼道：“里面的人听着！交出【维达勋爵】！剩下的人……都可以走了！” 听着外面的喊话，阿布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旁边还放着一堆按照卡丽恩房间中那些【玩具】的样式做出来的东西——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看着快速整理着装备的黛希，迷迷糊糊地问道： “外面是哪个山头的土匪么？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用这么老套的台词……” 第260章 末日回响(二十七) 帝国的士兵压根就不是【塔纳托斯】的对手，外面的枪声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外面喊了好几声让她们交出【维达勋爵】的声音，黛希和阿布也很快摸到了二楼——还好她们睡觉的时候有锁门的习惯，地堡的大门也是按照战争级别的标准来建造的，轻易不会被攻破，这让她们有了一些聚在一起商量的时间。 “上面的人？”五个人缩在了走廊里，不敢去任何一个房间，黛希听出了外面的武器声音，虽然有些许的不同，但大致上和ahs-37式重机枪差不多。 她是最优秀的战士，对所有武器都有所了解，外面的枪大概是改过的，不过一些核心的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比如射击时撞针的声音。 “不确定，”蕾娜摇了摇头，她现在有些后悔昨天晚上玩得那么疯了，自己的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如果是月球那边的话，用【热熔弹】才是最好的方法。不过也有可能是不想暴露身份，或者并不打算取我们的性命，我猜测……留着我们的命，似乎比直接杀了我们更有价值。” “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清楚你是谁……”凡妮莎咬着指甲，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所以才会用你在这边的名字称呼你。要不然就是他们的雇主没告诉他们实情，要不然就是故意这样做——他们也怕你的身份暴露出去。” “这帮子乌龟王八蛋，大半夜的搅人清梦，老娘出去弄死他们算了！！”阿布清醒了之后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才能和黛希一起体会一下人类的鱼水之欢，结果又被一大帮子不速之客给搅了好事。 “你可消停点吧，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你的……”黛希说了一半，看了旁边的卡丽恩一眼，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咳，这样，等下我从对面的窗户跳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带着蕾娜少将先跑。” 关于【旧日神灵】一事，所有人都在瞒着卡丽恩，无论如何，她只是个无辜的【风旅者】，而且对蕾娜一往情深，不能把她卷进这趟浑水里。 “我给我爸发个邮件，告诉他我们被袭击了。”卡丽恩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父亲是帝国元帅。 “别，他们的武器不是帝国士兵能够对付的，就算来了也只是徒增……” 凡妮莎话说了一半，就听见外面的枪声重新响了起来——而且比之前的还要激烈，甚至还听见了类似迫击炮炮弹的破空声。 “你到底得罪谁了啊？！”阿布瞪大了眼睛，在军队待了这么久，也对武器有了一些了解，“听外面的动静，好像和刚刚袭击我们的人不是一路的——我说蕾娜大小姐，你这男爵当得怎么这么多敌人？！” “……我也不知道啊！”蕾娜也愣住了，她知道自己来这边的目的是什么——可现在【修格斯】还没出现，倒是出现了另外两路人马——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我去看看。”黛希俯下身子想要回到凡妮莎的屋子，通过里面的窗户看看情况，却被妹妹给拦住了。 “我去吧。”凡妮莎给了姐姐一个眼神，“我的身体……比较好解释一些。” 黛希立刻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她是不想让自己暴露出半神的身体——黛希知道妹妹的身体现在是血肉和机械的融合体，就算是被卡丽恩看见了，也可以解释为【月球科技】的产物。 但【黑血】就不同了，那是人类永远都无法解释的怪物。 “我掩护你。”黛希说着掏出了自己的军牌，用背面光滑的反光看了看房间内部的情况，可看过之后，她发现根本就没有掩护的必要—— 外面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就没人再管她们了。 黛希和凡妮莎一起来到了床边，通过军牌反光确认安全之后，悄悄探出了头。 外面枪林弹雨，喷吐的火舌点亮了夜空，窗外正对着的实验田已经被烧成了灰。两拨人各自占据着掩体，打得热火朝天。 “【米诺陶】？！”黛希看到那群黑色的机甲稍微愣了一下，不过随后反应了过来那并不是第一代外骨骼，而是经过了很大程度改装的机甲，只是外形上有些相似而已。 “不清楚。”凡妮莎关注点在另一边——黑色机甲的对面是一群帝国士兵，他们同样拿着没见过的装备，正在和黑色机甲互相射击。 “帝国派人来抢的？我们的计划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黛希打开了战术目镜的夜视功能，这才看到了另一边的帝国士兵。与她的战术目镜相比，凡妮莎隐藏在血肉之下的电子眼可以比她更早看到黑夜里的人或物体。 “不可能，就算是抢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比起抢，我更倾向于他们来‘偷’。” 凡妮莎快速思考着眼下的局势，当外面的枪声不那么激烈的时候，她才下定了决心：“姐，你把腕式终端打开。” “干嘛？”黛希躬下身子看着妹妹，只见凡妮莎抬起了左手臂，手臂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从血肉里面升起了一个终端。 “这个坐标给你，等下你们逃走的时候，先朝这个方向走，经过了这个点，在转向西方去【厄尔庇斯要塞】。”凡妮莎将一个坐标发到了黛希的终端上，“无论他们是谁，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为了【维达勋爵】而来，只要【维达勋爵】现身，他们应该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你的意思是……”黛希一下子明白了妹妹要做什么——她当然知道妹妹不可能把蕾娜交出去，如果留下蕾娜的话……那么眼下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凡妮莎的眼睛闪烁了几下红光，接着容貌开始渐渐改变，十秒钟后，她变成了蕾娜的样子。 “这是阿布那位兄弟的……”“并不是。”凡妮莎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不会操纵它的力量，而且想要模仿一个人的脸可是很难的事，这是奈亚先生做出来的新玩意儿。” 说着，她抓起了姐姐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戳了几下——黛希看着自己的手指“没入”了妹妹的脸颊中，这才明白眼前【蕾娜】的这张脸，不过是全息图像而已。 这算是一项古代技术了，也不知道奈亚从那本书中找到了人脸捕捉全息影像的设计图——这种技术就是拿来闹着玩的，大多数都用在了古时候年轻人玩的那些化装舞会上。 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安全能保证么？”黛希有些担心地看着妹妹——她知道凡妮莎的本体并非在这里，而是沉睡在月球上，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想看到妹妹受伤。 “放心，我有这个。”凡妮莎举起了一个小盒子轻轻晃了晃。 “里面是什么？” “奈亚先生给我的。” 第261章 末日回响(二十八) 【月卫一】，【人权联合理事会】大楼。 所罗门女士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行程，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中播放的关于【盲目者】胜利的消息。 ——距离和【盲目者】的战争结束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即使如此，人类依旧处于摆脱这些恐怖的宇宙威胁的欢庆之中。 对于民众的情绪，所罗门女士并没有什么感觉，比起庆祝，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就在数天前，辛罗元帅向【六人议会】提出了退伍的申请。 这件事在议会掀起了轩然大波——其实仔细想想，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辛罗元帅之所以一直在月球，并且从不过多关心地表的战事，就是因为她必须要将精力全都放在月球的最大威胁【盲目者】身上。 现在【盲目者】已经不再是威胁，她提出退伍也是合情合理。 让剩下的五个人震惊的并非是她退伍这件事，而是萨菲·辛罗这个女人，竟然要放弃握在手中的滔天权力。 在【月卫一】，【元帅】这个称谓已经和【皇帝】差不多了——别看现在是议会制，管理议会的人是艾露法议长，如果辛罗元帅想要一家独大实行独裁制的话，她将不会遇到任何阻力。 【贝希摩斯舰队】暂且放在一边不提，仅仅是停泊在【第一星港】的那艘诡异而强大的【帕蒂号】，就足以让她用武力镇压一切反对者。 能如此轻易就卸任，这让所罗门女士十分佩服她的魄力，同时也让她对自己这个一直暗中较劲的对手由衷地赞美。 不过赞美归赞美，佩服归佩服，这个空出来的位置，所罗门女士不可能轻易放手，她必须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只要控制了军方这个最大的阻碍，她就可以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让【六人议会】中的另外四个人“合理且自愿”地放弃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最终由她一个人独揽大权。 人类需要的是一个铁腕领袖，而不是一群优柔寡断到在有了武力优势的前提下，还要对地表那些【风旅者】和【原生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可笑议会。 这个领袖甚至不需要自己来做。 所罗门女士要的并非是权力或地位，也不是统治别人带来的感觉，更不是财富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和【六人议会】的其他人一样，也是在为了人类的未来考虑。 为了这个目标，她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人生。 这份执着让【哈斯塔】也佩服不已，它说，所罗门女士是它所见过的【最执着的人类】，没有之一。 【那么，当人类不需要你的时候，或者反对你的时候，你又当如何？】 【哈斯塔】曾这样问过她。 “只要人类能够安稳地存续下去，有没有我，又有什么分别？议会就是个错误——人类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难，议会却对这些苦难视而不见，反而将之延长下去——就算将来被万人唾骂，我也要终结这个错误。人类需要的不是【商议】，而是一个强大而果断的领袖。” 这是她的回答。 可想要夺取军方的位置并不容易，艾因·泽梅尔上将是个强大的竞争对手。【泽梅尔家】是军人世家，在军队中的威望很高，再加上最近萨菲·辛罗这个女人答应了他的求婚，这让艾因上将几乎已经稳坐了下任元帅的位置。 从正面竞争上来说基本上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想要让他放弃【元帅】这个位置，需要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比如，他最宝贝的妹妹，蕾娜·泽梅尔。 在辛罗元帅申请退伍的那一天，所罗门女士立刻就联系的了地表的【希绪弗斯连队】——她早就知道蕾娜去了地表，也一直在派人跟着。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是因为所罗门女士最近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让她没什么精力处理地表的那些事。 白天，她要参加各种慈善活动、演讲、组织并出席各种民间团体的会议，晚上还要去【黄衣之印修道会】中了解【哈斯塔】这位神灵的事情，有那么几天，民间和一些高层甚至传出了她身体抱恙的传言。 每天睡眠不好，出门就是两个黑眼圈，走路也没什么精神，说话的底气不足——可不就是抱恙么！ 直到最近，她的事情才缓和了一阵子，刚好元帅申请了退伍，这才想起自己在地表还留下了一些安排。 就像凡妮莎猜测的那样，所罗门女士并不打算杀掉蕾娜，她只是想利用蕾娜迫使泽梅尔家就范，让艾因上将放弃元帅的位置。 对于这个小女儿，泽梅尔家还是十分在意的。先不提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仅仅是一份体检报告，就足以让泽梅尔家无法忽视蕾娜受到的危险—— 所罗门女士从自己的黑客伊万·萨提尔那里得到了蕾娜最近一期的体检报告，上面的【灵感】等级为十级的评价让所有人为之振奋——这可是在奥古斯特元帅之后，第一位公开出来的十级【灵感】拥有者。 这意味着，她将会是人类最优秀的指挥官、最强大的战士、最贤明的领袖……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讲，泽梅尔家都不可能放弃她。 到时候只要艾因上将有一瞬间的犹豫，所罗门女士立刻就能借机大肆宣扬，同时让自己的人走到台前，向众人证明谁才更适合坐在元帅这个位置上。 她安排的人同样有着很高的威望，那个人便是第二舰队的最高指挥官，同为【上将】军衔的【萨拉维克将军】。 萨菲·辛罗退伍的复议就在十天后，她必须要趁着这个时间让艾因上将露出破绽——她准备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个机会，一开始她还在考虑如何将辛罗挤出议会，现在她主动离开，让自己省下了不少麻烦。 可有些时候，事情总是磕磕绊绊的——就在所罗门女士准备明天的演讲稿时，旁边的旧式终端的显示器亮了起来，一条加密的通话申请出现在了屏幕上。 “有话快说，我很忙。”所罗门女士一直都很忙，她并不像辛罗元帅那样，周围有一大群人在帮忙，也没有什么知己朋友可以倾诉一下烦闷和忧虑，一直以来，她都是凭借一己之力硬是挺过来的。 【所罗门女士，地表传来了消息，抓捕行动失败了。】 发消息的人是伊万，他口吃的毛病一直都改不过来，所以在联系所罗门女士的时候，他学会了打字交流。 “……知道了，”所罗门女士并没有太大情绪起伏，她考虑过各种结果，连失败的情况都考虑了不下五种。无论做什么事，她都不会考虑百分之百成功的情况，所以，她一直都留有备用方案，“……终止a计划，通知下面的人，启动b计划。” 第262章 末日回响(二十九) 【希绪弗斯连队】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他们倒是从强行撬开大门的居住型地堡中找到了【蕾娜】——既然目标已经找到，那么剩余的人也就没有了价值。卡特队长不知道地堡中住着的是黛希她们，只以为里面是帝国的人。 卡特一直十分看不起帝国人，他认为在【塔纳托斯】的武力碾压之下，没有任何【风旅者】能够与之抗衡。外面的那些不明来路的袭击者就是这样——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对方歼灭了大半，那些落后的武器最多只能在强悍的非法外骨骼【塔纳托斯】上留下一些划痕而已。 所以在生擒【蕾娜】之后，他们就离开了，甚至没有再管屋子里的人——就算这些所谓的【帝国人】报仇又能怎样？不管来多少，在【塔纳托斯】强悍的防御和恐怖的火力面前也只能是送死。 可没等他们离开多远，就发现【蕾娜】的身上起了火，火势很快，甚至还伴随了一场威力不小的爆炸。爆炸过后，连尸骨都没留下来。 卡特一直对这场爆炸心怀疑虑——爆炸甚至摧毁了两台【塔纳托斯】，而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帝国是绝对不可能拥有这种小体积且威力巨大的爆炸物的。 不得已，他们只能向所罗门女士汇报失败的结果，得到的最新指令是：启动b计划。 所谓的b计划不过是让他们搜集【蕾娜】的随身物品，还好之前卡特队长留了个心眼，将【蕾娜】身上的一些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放在了另一个队员手中。b计划就是让他将这些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送回去。 整场行动除了【维达镇】半路杀出的袭击者之外十分顺利，所罗门女士似乎也料想到了这点，所以并未对他们有什么处罚，只是告诉他们找个地方藏起来，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尤其是在月球人的面前。”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他们，不要进入【厄尔庇斯要塞】的势力范围。而对【希绪弗斯连队】来说，帝国反而是最好的藏身地点。 与此同时，收到【维达镇】被袭击的帝国高层十分愤怒，尤其是托鲁九世——事后他让人彻底搜索了【维达镇】的废墟，并没有得到任何袭击者留下的线索，也没在镇中找到一个活口。倒是有一位提前逃出来、躲藏在袭击者撤离路上附近的工人说，他看到了【维达勋爵】自爆的全过程。 听参加紧急会议的内阁成员说，当时的泰勒·文森元帅一语不发，整场会议都沉默得下人，就连平时几个总向他提意见的那几位伯爵也不敢出声了。 当天下午，文森元帅就向托鲁九世皇帝递上了一份申请，上面提议了亲自监督【零式】生产线的要求。 托鲁九世没有任何不批准的理由——事实上这个项目一直是由文森元帅的心腹在管理，毕竟【零式】的威力太大，托鲁九世实在是不放心交给别的人插手——交到元帅的手上也算是理所当然。在得到皇帝的手谕之后，文森元帅便直接去了军事要塞的地下军工厂，听说一直都没有出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皇帝和元帅的愤怒——对皇帝来说，他损失了一名【伯爵】和一名【男爵】两位贵族极其挚友，以及能缓解帝国粮食危机的长久合作伙伴；对元帅来说，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优秀的女婿、还有他身为【帝国元帅】的尊严与脸面——他的家人，是在他所保护的帝国范围内，被一群连来路都不明的人夺去了性命。 于公于私，这都是一场巨大的损失。 至于【高浓缩植物生长剂】的储藏位置和最新的稀释百分比数据，凡妮莎已经通过卡丽恩的随身终端提前发给了泰勒——既然要合作，那就要表现出一定的诚意，这也是泰勒当天白天放心离开的原因。 那些东西被泰勒交给了自己的副官，让他在【塔库曼领】中继续研究，这一次，他派遣了重兵把守。 对外，托鲁九世严令内阁成员禁止外传，这件事算是整个帝国高层的污点，在查明袭击者身份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帝国东南，旷野。 黛希开着装甲车【珍妮】行驶在帝国境外。 那夜袭击之后，她便带着剩下的人藏了起来。正如凡妮莎所预料的那样，那些人的目标只有蕾娜一人，在捕获了凡妮莎伪装的【蕾娜】之后就撤离了。 【希绪弗斯连队】并没有发现楼上躲藏在暗室中的黛希等人，简单搜索了一番之后就放弃了。当他们离开之后，黛希才带着剩下的人翻出了倒塌的临时车库中的装甲车【珍妮】，连夜逃往了南方。 凡妮莎特别交代过，在到达坐标地点之前，不能与任何人联系，对方很明显是有的放矢，而且能查到【维达镇】，说明对方的【视野】很广，贸然暴露身份有可能再次将自己置于险地。 所以在启动装甲车之后，一行人直接开往了南方——因为【修格斯】的关系，南方战线还在重组中，许多地方都有漏洞，想要离开帝国很简单。接下来她们要做的，就是绕过帝国，从帝国东边境以外向北前进。 中途还遇到一些零散的【修格斯】，不知为何，这些怪物们似乎处于了休眠状态，在战争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北上的意愿，这让四人省去了不少麻烦。 一路上，几人都十分沉默——黛希想不明白月球为何要派人抓蕾娜——那些机甲很明显就是月球科技，她亲眼看到帝国士兵的子弹打在装甲上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甚至无法打穿最外层的装甲。在她的概念中，【贝希摩斯舰队】向来很团结，再加上蕾娜的长兄——艾因·泽梅尔是第一舰队的最高指挥官、下任元帅的人选，就算有军方的人私自离开，他也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艾因这个妹控，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会伤害蕾娜这种事的。 蕾娜也很郁闷——他想不出有谁会对自己不利。在月球上，她一直深居简出，就算是一些舞会和宴席也极少露面，根本就没有得罪人的先决条件。从离开【维达镇】开始她就一直在思考，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头绪。 卡丽恩更多的是担忧——对方明显是来找自己【丈夫】的麻烦的，而且这件事还是发生在帝国境内。她的父亲就是帝国元帅，对于蕾娜遭遇了这种事，她一直都十分自责。 在卡丽恩的概念中，【纳鲁先生】只要在帝国境内一天，就应该受到她文森家的庇护。现在非但没保护好，还害得黛希的妹妹被抓走——窝火之余，她只感到深深的自责。 而阿布——这家伙是四人之中唯一一个什么都没想的，她沉默是因为吃饱了，现在正在副驾驶上睡得正香。 ——人类的冲突？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冲着黛希来的。难道一群蚂蚁被螳螂吃了，她也要去插一脚？对于凡妮莎，阿布更是没有任何担忧——这家伙可是自己兄弟的唯一祭品，她才不可能出事呢。 至于其他人——别闹了，他可没心思去管。最近刚刚从蕾娜和卡丽恩那里【学习】到了不少床上的知识，她还要找机会慢慢和黛希【交流】呢。 第263章 末日回响(三十) 在没有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异变种】的干扰，再加上装甲车【珍妮】优秀的侦查功能，四人一路上基本上没遇到什么阻碍。就算是遇到了零星的【原生种】，她们也能尽可能避开。 【珍妮】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改装，现如今已经能够应对一切状况了。当初进入【万相神国】之前，这辆装甲车曾被丢弃在神国首都【乌拉努城】以北，后来被伊莎贝拉回收，加装了许多新的功能。 比如，一整套自动瞄准系统、【月卫一】的【奥兰多重工】研发的最新式全自动哨兵雷达、全新的空调换气装置、以及一台伸缩式临时单人浴室和水资源净化系统。 能随时洗澡这件事对四个女人来说无疑是好处最大的改装了。每到晚上睡觉之前，四人都会轮流洗一次澡，至于水的来源，只要随便找一条小溪之类的水源就可以了，反正水资源净化系统也用不了多少能量。 装甲车依旧是以【黑玉】制作的电池为驱动，能量多得根本就用不完。 夜幕降临，黛希和阿布早早就睡下了，她们俩轮班是后半夜的守夜值勤，前半夜，则是由蕾娜和卡丽恩轮流来做。 装甲车可升降的顶部依旧能睡下四个人，在有了全自动哨兵雷达之后也不需要人来守夜，轮班执行守夜只是蕾娜和黛希的习惯而已——无论什么时候，士兵都要保持最高级别的警觉度。 尤其是在地表。 “怎么不去睡？”蕾娜靠着车轮坐在石头上，朝面前的火堆丢了一块木材，上面挂着的行军水壶烧着开水。 她的身上穿着【鸢尾】的内衬和腿部的奔跑辅助装置——尽管【生物装甲】系列作战能力更优秀，但蕾娜实在是接受不了后背上趴着的那只虫子。 她讨厌虫子。 见卡丽恩走过来，蕾娜朝旁边坐了坐，将长条状的石头留出来了一部分。 “睡不着……”卡丽恩轻轻叹了口气，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帝国境外，饶是她的性格再开朗，心中多少还有一些忐忑。 “喝点热水吧，一会就困了。”蕾娜替她倒了杯热水，又指了指头顶不停旋转的雷达外设，“困了你就回去睡，有这玩意儿，其实不必用人守夜的，我只是习惯而已。” “你们……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卡丽恩接过了水杯，缩在了蕾娜的身边。尽管已经进入了夏天，野外荒野的风还是让人感到有些寒冷。 “……习惯了而已。”蕾娜本来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变了样子。 她知道卡丽恩的性格，这个时候安慰会让她感觉自己是在看不起她。 “你们之前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啊，这样也能习惯。”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蕾娜又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材，“想听么？” “嗯。” 蕾娜给卡丽恩讲了许多她来到地表之后经历的事，又说了许多从黛希那里听来的故事，听得卡丽恩十分专注。 她从未想过在环境变得好起来之前，来自月球的士兵们的任务竟然是这般凶险。一个一百人小队能活着回去的经常不到十个，有些甚至只有零星两三个能幸存下来，当她听到黛希九次单独撑到救援到来的时候，顿时对身后车厢中这位话很少的士兵肃然起敬。 卡丽恩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军事要塞的上层，那里有着一整套人类的生活设施，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严寒和炽热。当气候变得稳定的时候，她才跟着父亲一起出来，住进了建造完成的首都【托鲁森城】的宅子里。 “你们过得……好辛苦啊。” “是啊，比起现在来说……那时候确实挺难过的。不过我并没有经历多少，只是最近才跟随着地表开拓团下来的，要是想听具体的话，还是由黛希来讲最合适……” 蕾娜的话未说完，就听见身后的车厢中传来了高低起伏的叫声。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卡丽恩立刻笑了出来，蕾娜则是举起了枪托敲了敲外装甲板：“你俩就不会把窗户关上再搞？！” 下一秒，砰地一声，窗户关上了。 “没想到她们也玩得这么开放。”卡丽恩红着脸看着自己的【丈夫】，在火光的映照下，她感觉【纳鲁先生】的双眼中，有着和帝国人不一样的光辉。 “不知廉耻……算了，”蕾娜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资格说她们。” “要不然我们也……” “停。”看着越凑越近的卡丽恩，蕾娜赶紧扶住了对方的肩膀：“先说好，我不是讨厌做这种事，而是前几天闪到的腰还没好，你得给我休息一阵子。” ——蕾娜说谎了，她的腰早就好了。事实上她就是怕了——第一次的那天晚上，卡丽恩这个疯女人甚至把钢架床都折腾塌了，如此火热的情感和旺盛的欲望，说实话，她是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行吧，放过你了，不过等这件事解决了，你可得好好【补偿】我。”卡丽恩特别在“补偿”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好。”蕾娜没敢再接下去。她又往火堆里添了柴，望着纷飞的火星，蕾娜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两位兄长大人，姐姐大人，蕾娜对不起你们，没想到保护了这么久、甚至逃过了赫尔辛这个风流鬼的魔爪的贞洁，就这样交代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中——身为女儿不孝，身为妹妹不自爱，玷污了泽梅尔家的铁血家风，实在是万分抱歉。 ——蕾娜这样在心中忏悔着。 —————————————————— 北方，大型集落【蓬莱】的最南端，【凌霄镇】。 小镇的人很多，因为【囚徒】病毒消失的缘故，许多人都聚集到了这里，由于离核心城市比较远，这里还是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自从【大末日】之后，旧时代的货币许多都已经不通用了，很多大型集落都开始使用自己的货币及其相关系统，这样可以方便管理。 因为处于最边缘，【凌霄镇】的人很杂，和其他的【风旅者】集落一样，这里最缺少的是医疗资源——无论是医生还是药品，都是现如今大型【风旅者】集落优先争取的资源之一。 小镇上只有一位医生，是最近流浪到这边来的，她的医术十分高明，而且心地善良，有时遇到一无所有的难民，她也会慷慨相助。据说，没有任何伤病能难住这位医生，无论生了什么病、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人没死，她都可以让伤患健康地走出那间小诊所。 由于这位医生有着一头银发，所以小镇上的居民经常以【银发医圣】来称呼她。 “多谢您了，医圣大人……” 又有一家穿着破旧的人从诊所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每天早晚两次，每次两片，饭后吃……咳咳。”【医圣】的身体似乎不太好，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几声，她将药给了那户人家之后，又叮嘱了几句，看着外面排队的已经没有了，这才放下了铁门，结束了一天的诊察。 二楼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内，银发的女人坐在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透了的咖啡，慢慢喝了一口之后，她抬头看向了窗外无垠的星空。 漆黑的【幕布】上，除了点点的星光之外，还有三颗缺损不同的月亮。 “那群家伙们……现在怎么样了呢？”她看着其中一个月亮，轻轻叹了口气。 “肯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毕竟，从【那里】赶出来的【盲目者】们已经完全被消灭了。”另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月光将【它】高大扭曲的身影映射在了墙壁上，“比起她们，博士，你不如想想明天的食物来源。” “要是我能像你一样不吃东西就好了。”提到这个，银发女人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对吧，【时雨】？” 第264章 末日回响(三十一) “又地震了……”黛希将装甲车【珍妮】停在了路边，在轻微摇晃的路上开车有些危险——倒不是说怕翻车什么的，而是掌握不好方向和动力踏板的深浅。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的地震越来越频繁了。”蕾娜在后面看着显示器上的波形，在一边做着记录——全自动哨兵雷达系统有着通过监视车身晃动频率来确认是否会受损的功能，这一点被蕾娜利用起来，正好拿地震这种自然现象练手，以尽快熟悉这套新系统，“好像从气候变得正常那天开始，地震的频率就变得很高。” “也许是地下长久冷冻的冻土融化？我听一些军工厂的老工人说，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卡丽恩一边说一边将洗好的内衣收起来——反正四人都是女人，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洗好的贴身衣物就挂在顶棚上，休息的时候会拿到外面晾晒。 “你还懂这个？” “不懂，听说而已。” 阿布无视了后面的谈话，她坐在副驾驶上，懊恼地等着地震停下来，手中还捧着一罐肉罐头——现在是午餐时间，轻微的晃动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会不会是【你们】？】黛希在心中问着阿布，自从体内有了黑血，她就偶尔会有一些异常的感觉。具体的说不上来，就是与这个现实有些许违和。 【应该不是，】阿布思考了一下，【【我们】很少会干这么无聊的事——在这颗如同沙尘一样的星球上搞事情根本就没有理由。】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让人难以信服。】黛希说的是两百多年前的【大末日】，那场巨大的灾难正是坐在身边的这位吃货搞出来的。 【那不也是你们的错么，要不是有人来打扰，这具投影可不会醒过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副身体应该会睡到天晷星毁灭的时候。】阿布白了黛希一眼——她才没这么无聊。 “总之，最近还是多关注一点，我觉得应该联系一下地质勘探局那帮人。”蕾娜调出了过往几次地震的资料，这些资料【厄尔庇斯要塞】之中都有存档，她只需要向军方的服务器请求访问就能拿到。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机密。 从【厄尔庇斯要塞】落成的那天开始，到现在一共发生了十一场地震。由于震幅都不大，所以也就没什么人在意。每场地震都会伴随着一、两天的余震，这些余震的幅度更小，小到让人根本感觉不出来。 将这些地震频率放在一起比较，蕾娜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这十一次地震的震幅呈十分平缓的上升趋势，时间间隔也在渐渐缩短，不过根据计算机的预测，就算这种小幅度震动的情况持续下去，也不会对人类造成任何影响——它们的震幅实在是太小了，或许就如卡丽恩所说的那样，是气候变暖之后让深埋在地下的细碎冰块融化，导致体积变小、土层塌陷带来的结果吧。 “有时间关心这个，还不如想想等会儿怎么上去。” 装甲车又前进了一段路程，不远处渐渐出现了一片山脉。这条路的尽头通往着两座矮山之间的山坡，山坡明显被修缮过，看来上面应该住着人——而且还不小，至少也得是个中等的集落。 改造后的装甲车自重十五吨，黛希看着眼前的陡坡，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 “坐标在前面？”蕾娜又查了一遍凡妮莎留下的那个坐标——除了坐标之外，凡妮莎没有留下任何其余的信息，只是告诉她们到达坐标地点之后再向西北方走，就可以安全地回到【厄尔庇斯要塞】。 路程很远，但却是最安全的路线——在袭击者的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厄尔庇斯要塞】确实是最好的躲藏地点。至少在要塞中，她们可以得到许多资源来调查这件事的真相。 毕竟，这里面牵扯到了月球的科技，也就是说对她们不利的人之中，月球人很大概率参与在其中。 敌暗我明，她们不得不小心一点。 “还有……一百四十七公里。”黛希查看了一下记录终端的数据，“北偏西4.4度。” “车能上去么？” “不一定，先试试吧。”微小的余震稳定了下来，黛希启动了装甲车，朝那座坡道驶了过去。 车子爬得有些费力，但还是磕磕绊绊地上来了，中途有好几次轮胎发生了打滑，还好有惊无险。来到了坡顶，黛希一脚刹车，装甲车直接停了下来。 四人聚集在前挡风玻璃后面，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高耸的、被薄雾覆盖的城墙——与这排两边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城墙相比，神国拿来阻止帝国的那面墙看上去就像个门帘子一样单薄。 神国的城墙就是单纯的一面很厚的墙，而眼前的【城墙】上，她们甚至看到了一些风格十分独特的建筑。 也就是说，有人生活在那上面。 “这是……什么地方？！”黛希下了车，看着被雾气环绕、若隐若现的城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上去应该有人……要不然我们过去问问？”卡丽恩也惊叹帝国的东北方竟然还有着这样大的集落——从【维斯坦尼亚】四处掠夺的那天开始，她就经常从父亲那里听说一些周边集落的事，却从未听泰勒提起过这样的地方。 “我查了军用雷达的地图记录，”蕾娜捧着随身终端，打开了车顶坐了上去，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但最近十小时的记录都显示，这块地方一直都是一片荒地，从未有人出入过，根本就……没有人类生活在这里的迹象。” “要么是我们在天上的五千多颗卫星同时坏了……”听到蕾娜的话，黛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觉得这个地方不简单。 “要么就是……这个地方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蕾娜皱着眉接了下去，“也就是说，这里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能够躲避我们的眼睛。” “而且如果从气候变暖那时开始建造的话……根本就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造出如此宏伟的建筑。”卡丽恩都想拍照了，虽然她是帝国机械大学毕业的，不过她最喜欢的却是土木工程，从小卡丽恩就想要设计出自己的房子——现在帝国内的绝大多数民居，都是出于她的提议。是卡丽恩想到了用金属板拼接、再用木材填充隔热的方法快速建造帝国现有的房子的。有了这个贡献，她才敢在严肃的元帅父亲面前我行我素。 按照她对建筑学方面的理解，墙内的样子暂且不提，光是这面墙，没有个百来年的时间根本就不用想。 阿布看事情的角度与另外三人永远不一样——当黛希她们以战略、科技和建筑学三方面评价这面墙的时候，她已经在垂涎墙内的美食了。 ——她认得这种墙、以及墙上面那些建筑的样式，不久之前，时雨还活着的时候，对她讲过地球时代的东方建筑。 眼前的这些建筑，和时雨给她画过的那些图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有着与这些建筑的外形相匹配的美食。 来自古老地球时代东方的、能够让人沉沦的美食。 就在四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忽然从东边传来了一阵爆炸的声音——声音距离这边似乎很远，远到爆炸声听起来就像戳破的气球一样。 伴随着的，还有薄雾中若隐若现的闪光。 “打起来了？”阿布挑了挑眉毛。 “我去看看，你们在这等我。”黛希立刻回到车内取出了【生物装甲】穿在身上，“注意隐蔽，暂时不要离开原地。” 第265章 末日回响(三十二) 艾因上将最近有些憔悴。 最近的一个多月里，他要准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就是元帅一职的交接工作。辛罗元帅的退伍申请通过了【六人议会】的投票，除了艾露法议长投了反对票、辛罗元帅没有资格投票之外，剩下的四人全都投了赞成票。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元帅就应该由艾因·泽梅尔来继任——虽然还要经过许多考核，还有【六人议会】的最终投票，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位置基本上就是艾因的了。 他的军衔够高，资历够老，最近还带领着【贝希摩斯舰队】解决了【盲目者】的麻烦，威望也到达了顶点，再加上过往积累的赫赫战功——有着如此诸多条件，别人在他面前基本上没有竞争力。 除了元帅一职，他还得准备和辛罗的婚礼——他追求了她十年，好不容易现在答应了，这场婚礼当然要办得风风光光。 为了这件事，泽梅尔家也是没少忙活，尤其是家主克雷德隆·泽梅尔，长子结婚的这件事令他十分开心——这位老父亲时常头疼自己这些孩子们的婚事，可惜，在他仅剩的这四个孩子中，虽然他们都很出色，却没有一个在生活上让他省心的。 尤其是长子艾因——他竟然敢去追求元帅？！ 而现在，更让这位老父亲震惊的事发生了，那就是辛罗元帅答应了自己儿子的求婚。 为此，克雷德隆·泽梅尔算是操碎了心，他邀请了【月卫一】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租下了议会大楼附近的广场——这可不是他虚荣，而是婚礼当天要接待的人数，单凭他的大宅和周围的酒店，完全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就算有了父母的分担，艾因依然焦头烂额，头疼得整晚睡不着，甚至不得不开始使用安眠药。 可就在这个行当，发生了一个令艾因手足无措的事。 当晚，艾因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在军方的军务院大楼附近有一所自己的小公寓，这个军官专用的公寓离第一星港和军务院大楼都很近，方便他来回走动。 当他开门的时候，一封信件从门缝中掉了下来。信件中似乎夹着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响声。 信封上没有署名——艾因不敢直接捡起来，他对自己的疏忽有些懊恼。如果信封里装着的是什么对他不利的爆炸物的话，那他现在已经完了。 【元帅】这个职位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人虎视眈眈，虽然【月卫一】的安保系统十分健全，但该防的时候还是要防着点。 他先进了屋子，从一堆散落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器械中找到了便携式分子扫描仪，扫描过信封的内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他才捡起了信件，看了看走廊的两边，慢慢关上了门。 接着，他打开了客厅的终端，查看着门口的监控录像。 因为最近比较忙，上次艾因回来还是三天前。他查了三天的监控，除了一条狗之外，没有任何人从门口经过。 那条狗他认识，是楼下门卫的，有时候门卫偷懒不巡逻，就会让这条聪明的狗挂上摄像头，在整座军官公寓里面走一圈。 忽然，艾因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快速拿起了桌上的配枪，慢慢站起来，小心地走到了窗边，检查了一下窗户的锁。 他感觉自己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信件夹在门缝里的话，他是绝对不可能发现不了的。自己只是累了，并不是瞎了，那么大一张信封夹在门上，他肯定会看到。 但他是开门之后，信件才掉下来的，这说明信封被夹在了门内。 由于信封中的重物，它是不可能从外面塞进门缝的。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有人从内部关门，将信封夹在了门上。他的屋子里只有一面有窗户，就是自己身边的这扇。如果窗户的锁没问题的话，那就说明给他信封的人，或许还在这间屋子里。 艾因也觉得这个答案挺荒唐的。从理论上来说，外面有【普罗米修斯】安保部队在巡逻，他的门又是视网膜解锁，最近三天也没有人进出，屋子里也不像有人动过的迹象，这样的条件下，是不可能有人进屋的。 但他是个相信证据的人，证据，就是夹在门内侧的、无法通过门缝的那封信。 公寓很小，艾因举着枪找遍了每个角落，甚至连马桶后面这种完全不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根本就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再三确认房间是安全的，艾因稍微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在了信封上。 他拆开了信封，或许他要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信封里面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一张纸条和一个金属片。当看到金属片的时候，艾因的瞳孔骤然缩小—— 那东西是军牌——【贝希摩斯舰队】的军牌是组合式的，背面刻着名字，正面有一部分是可以拆卸的，如果有了军职变动的话，就会拆下代表现有军职的铁片，重新换上新的。 背面上刻着的名字，赫然就是【蕾娜·泽梅尔】。 艾因的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拿起军牌再三确认是妹妹的东西之后，他看向了旁边的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放弃元帅的职位。】 在看到这些字的时候，艾因反而松了口气，他将纸条和军牌放在了桌上，坐在原地思考了一小会之后，扯出了自己腕式终端上的耳机，在显示器上拨了个号码。 “菲尔，对方有动作了。” “恐吓信？还是匿名邮件？该不会是光明正大找你面谈的吧？”对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重要，”艾因摇了摇头，“他们在信中，夹带了蕾娜的军牌。” 女人沉默了，一分钟后，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在家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找你。”女人那边传来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哥，在我到达之前，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算是你的贴身警卫也不行。” 第266章 末日回响(三十三) 为了隐蔽，黛希在赶往疑似交火地点的路上就唤醒了骨虫，【生物装甲iii型】的骨甲迅速覆盖了身体重要的部分。 第三代【生物装甲】的骨甲与前两代不同，并非是全覆盖式的，只是在身体的要害以及关节部分覆盖了骨甲，这样既能保护头部、颈部、内脏等重要部分不会受伤，也能在关键时刻辅助身体的肌肉做出增幅反应，还能让使用者的动作变得更加灵活。 依靠着腿部动力装甲的速度与爆发力，黛希很快赶到了目标地点附近。还没等她看到现场，【生物装甲】的雷达就将前方的生命反应简略影像映射在了战术目镜中。 她看到了两批被显示为红点的生命反应纠缠在了一起，双方的红点消失速度说明了两边似乎都有伤亡——不过很明显生命反应比较强烈的一方消弭的速度更快。 黛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四下看了看，黛希找到了一堆乱石，她藏在了后面，将战术目镜的红外夜视功能开到了最大。透过了并不浓密、却足以遮蔽视线的薄雾，她看到了一群体型巨大的生物。 【冷蛛】。 【冷蛛】在《死灵之书》的记载中全名【冷高原巨蜘蛛】，是一群经常三五只聚集在一起活动的【原生种】，长长的八只节肢的末端是一对镰刀一般的、有着锋利锯齿边缘的利爪，【冷蛛】可以依靠这些利爪攀爬山崖之类的陡峭地形，也能用其捕捉猎物。必要的时候，也会成为同族相争时的武器。 而不远处的【冷蛛】很明显和《死灵之书》以及【月卫一】一直以来的记录不同，它们成群结队，光是战术目镜中显示的部分就至少有五十余只。对面的人数很多，在数量上造成了碾压的局面。但令黛希有些不解的是，【冷蛛】的身体并没有多坚固，用远程手段对付它们才是最优选择。可对抗它们的人，却是在选择近身肉搏。 黛希并没有听到大炮一类的大范围杀伤性武器的声音，战术目镜也没有相应的能量反应，但双方交锋的时候，人类一方所拿的武器却时不时地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聚涌。她很好奇这些人的武器，却因为薄雾的关系，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战斗很快接近了尾声——【冷蛛】见继续进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开始渐渐后退，一些【冷蛛】在后退的时候还拖着什么东西，大概是刚刚战斗中战死的人类士兵。 【冷蛛】需要食物，人类的肉质十分符合【冷蛛】的狩猎要求，拖走尸体的行为也验证了这一点——这些怪物就是觅食来的。 可它们为什么要进攻这里？比起人类，【食尸鬼】庞大的数量完全可以满足【冷蛛】的需求，尽管没有人类那么【美味】，起码也能满足温饱。 就在黛希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战术目镜显示周围有热源正在向自己接近，她本来想做出抵抗的反应，但仔细思考一下之后，她让【骨虫】陷入了休眠，褪去了一身的骨甲，同时放下了步枪，举起手慢慢站了起来。 “倒是识时务。”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黛希才听见身后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年轻。 “无意打扰，我只是经过这里，听见这边发生战斗行为，出于自保才躲在这里观察。” 黛希不想在这里发生争执，这些人类很明显来自于附近那面高墙内部，凡妮莎给她的坐标地点就在高墙后面，比起发生争斗，她更想和平一些解决问题。 “明智的选择。”对方见她没有攻击性，语气也放缓了很多，“转过身来。” 黛希慢慢转过身，看到了将她围住的那些人——这些士兵的身上穿着造型奇特的盔甲，从风格样式来看，很像时雨形容过的、来自古老地球时代的【东方人】。盔甲的要害及关节部分的金属雕刻着野兽的图案，当对方走近了，黛希才发现他们的头盔野兽差不多，面甲也是某种野兽的脸孔。 “你来自哪里？”对方的领队朝手下示意，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来，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黛希，并将她放在脚边的步枪收走。 “月球。”黛希没有说谎，也不可能说谎，她身上的这套先进的单兵外骨骼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 “月球人？月球人怎么会来我们这边？”领队似乎仍旧心存疑虑。 “说来话长，我们想要回【厄尔庇斯要塞】——如果你听过这个地方的话，它就在这里的西南方，”黛希看到了这群人手中的武器——那是一种类似长矛一样的武器，长矛的顶端是一个类似纺锤形的东西。纺锤的四周有着不规则的小孔，从小孔中隐约能探查到里面激荡的能量，“路过这里只是必经之地，无意在此久留。” 听到【厄尔庇斯要塞】，对方似乎愣了一下，周围士兵们的反应也变得有些忌惮，刚刚收走自己的武器，并查看自己身上是否还带有其它武器的两名士兵也一下子举起了长矛。就在这时，黛希的战术目镜雷达捕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所处的位置在悬崖边缘，南边是十分陡峭的坡，威胁就来自于陡坡上。黛希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是什么——除了【冷蛛】之外，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什么【原生种】能够攀爬在仰角几乎到达85度以上的悬崖。 “你刚刚说……”“我要是你们，就离悬崖远一点。”黛希打断了对方的话，同时也确定了对方的科技并不如月球，至少单兵雷达的侦测范围要小于【生物装甲】。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影子从悬崖跳了上来，当【冷蛛】的身影已经能在薄雾中隐约可见的时候，这些士兵的雷达才给出了反应。千钧一发之际，黛希启动了奔跑辅助装置，以0.1马赫的【生物装甲】最高速度弹射了出去，同时手臂护甲的外侧弹出了一对锋利的刀刃。 这是黛希特别改装过的，比起枪械，她还是更加信任高频振动刀一点。 当这些士兵反应过来的时候，黛希已经和冷蛛交锋，在玛格丽特的实验中，她已经和【冷蛛】这类【原生种】战斗过了许多次，对于它们的弱点和一些平均战斗数据早已烂熟于心。 【冷蛛】扬起的四肢前爪朝黛希伸去，后者像精灵一样，轻易避开了所有的锯齿镰刀，在近身的同时，将两把高频震动的刀刃插进了冷蛛头胸和腹部交界的部分，用力向上下一切，锋利的刀刃立刻划开了对方的要害—— 【冷蛛】的要害，就在它的头胸部和腹部交界的地方，那里有着它的神经中枢。只要切断了这里，就算当时无法杀死【冷蛛】，至少也会让它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现在，能好好谈谈了么？” 【冷蛛】冰蓝色的体液覆盖在了黛希的身上，强碱性的体液腐蚀着她的装甲，却始终无法穿透——【生物装甲iii型】的本体是【鸢尾】，这套【第九代外骨骼】有着很好的抗腐蚀性。 面对着半身洒满腐蚀液、不停冒着蒸汽、犹如恶鬼一般的黛希，领队思考了一下之后，抬起手让士兵们放下了武器。 “谢谢。”领队很通人情，知道如果黛希没出手的话，自己这边肯定会有损伤，或许还会出现牺牲，毕竟谁都没有发现【冷蛛】的存在，“刚刚你好像是说……‘你们’？” 第267章 末日回响(三十四) “是的，我们。”黛希没有否认，“除了我之外，还有我的三名同伴。” “也是月球人？” “恕我直言，”黛希没有继续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悬崖下方，“这里似乎不太安全，如果可能的话，无论是对于你们还是我们，最好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说话，比如……” 黛希看向了高墙的方向。 “这里北偏西40度直走，就是我们的城门，守城将军应该会对你们感兴趣。”领队扔过来了一个铁块，黛希接在手中低头看了看，那个铁块呈扁平的长方形，周围雕刻着花纹，中间似乎还写着什么文字——文字看上去有些古老，黛希看不懂，“如果你想去【厄尔庇斯要塞】，就照我说的话做，这片高原的西边就是【白羽大裂谷】，想要绕过去，就只能从我们这里经过，别耍什么花招，你知道那没用的。” —————————————————— 黛希回到了装甲车【珍妮】附近，见她回来，蕾娜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怎么样？” “确实发生了战斗，对方使用的外骨骼和武器都很奇怪，但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你和他们接触过了？” “嗯，他们说想要去【厄尔庇斯要塞】就必然会经过他们这里，”说着，她拿出了那个铁块，递到了蕾娜的面前，“这个是他们给我的，估计是什么通行证一类的。” “接下来怎么办，蕾娜将军？”阿布捧着撑得圆鼓鼓的肚子，从副驾驶上下来走了过来——黛希离开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幻想墙内会有什么样的美食等着她，越想越饿，越饿越想，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大堆罐头下去，现在撑得连路都快走不动了。 她这样问蕾娜并非是调侃，反而是在规规矩矩地照章办事——现如今她和黛希都是【大校】军衔，蕾娜是【少将】，卡丽恩虽然没有【月卫一】的军衔，但她姑且也算是蕾娜的【妻子】，所以有些事的决定权，还真就是要蕾娜来定夺。 “……先过去看看。”蕾娜没有思考太久，很快给出了答案，“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而且我们也确实有求于人，无论如何，现在对这些人表现出敌意是完全没必要的。” “那就出发！”阿布十分兴奋，因为蕾娜的决定说明了一件事——她们可以进入到这座高墙以内了。 墙内，有着不知道多少美食在等待她。 发生战斗的地方与之前装甲车【珍妮】等待的地方并不远，大约十五分钟后，她们来到了黛希被发现的地点，并按照领队的意思，朝对方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 围绕在高墙周围的薄雾似乎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当装甲车行驶到目标地点的时候，薄雾之下、大地之上，一座宏伟的大门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当她们来到门前的时候，周围传来了机械的摩擦声，高逾百米的巨大门扉慢慢打开了一个缝隙，一些士兵从门内涌出，举着长矛将装甲车围住。 “下来，放下所有武器。”刚刚的领队重新出现了，这次，他没有戴头盔。 黛希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道恐怖的伤疤从左额头向右斜下方眼神，经过了那人的右眼。他的右眼无力的闭着，似乎已经失去了视力，但仅剩的左眼却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他好像并不打算遮掩这处伤疤，反而视它为勋章一样，高高地昂着头面对着装甲车上的众人。 “照做，我们不会对你们做任何事，只是你们的载具……看上去有点危险。”男人看了看车顶上架着的那挺重机枪。 “可你们却率先表现出了敌意。”蕾娜换上了军服戴上了【少将】的勋章，深蓝色的军服和精悍的短发让她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她站在了车门外，看了一圈周围的武器，慢慢说道：“你们想确定我们是安全的，那我们要如何确认你们没有威胁？” “你……”旁边的士兵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领队抬手阻止了，看上去他的地位好像很高的样子。盯着蕾娜的眼睛看了几秒钟，领队抬起了右手，士兵们的长矛立刻收了回去。 “失礼了，在下许凌风，【蓬莱】，【玉衡门】，【廉贞将军】。” “【贝希摩斯舰队】，第一舰队副官，少将，蕾娜·泽梅尔。”见对方报上了名字，蕾娜也报上了自己的家门与职位——这大概是对方这里的习俗吧，蕾娜觉得自己还是遵守一下比较好。 ——【月卫一】上可并没有见面自报家门的习惯。这个【副官】的职位是她临时想出来的，她并没有在哥哥艾因上将的【恒星号】上任职，但艾因曾对她说过，会一直为她空着这个职位，直到有一天她有资格站在那里。 不然呢？蕾娜现在虽然有了【少将】的军衔，但实际职务依旧是【伊阿宋镇】安保部队队长，除了军衔之外，【月卫一】并没有给她安排其它的职位。 让【少将】去做【安保部队】的队长，一听就是假的，与其被对方怀疑，还不如利用一下哥哥给自己留下的空位。 起码和自己的军衔还能匹配一下。 第268章 末日回响(三十五) 雕梁画壁，大殿恢弘无比，众多身着长衫的人跪拜在大殿之中，向着他们的王献出自己的忠诚。 在人们跪拜的方向尽头，是一座位于高耸台阶之上、雍容华贵的王座，一名女子身着华服，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好远。 女子斜倚王座，慵懒地枕在了宽大柔软、绣着华丽图案的靠枕中；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好似以神游梦境。 即使如此，下面的人依旧不敢抬头——只要君王没有明示，那他们就要一直跪着。 当然，可以不跪，君王也不会有任何处罚，但却会被同僚以大不敬之罪弹劾，赶出这座华丽的大殿。 毕竟，这可是与君王最接近的地方，是整个【蓬莱仙域】的权力巅峰之处，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将自己的人安排进来。 而他们的君王并不会因此降罪于何人——君王很清楚这群腐坏的臭虫们尔虞我诈的手段，她只会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看着那些丑陋的戏码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君王对她的国度没有任何好感，她并不愿意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比起寒冷无比的孤独王座，她更想去外面看看重生的世界——可惜，现在就连这个想法也让她兴致缺缺。 忽然，她的睫毛猛地颤抖了一下，明眸微启，与此同时，大殿中的烛火也好像被吹了口气一般，一齐朝着君王的反方向摇晃着，许多烛芯纤细的，便就此熄灭掉。 同时，大殿之下，跪拜之人无不噤若寒蝉——他们向往权力的巅峰，却又畏惧着他们强大的君王。 据说，君王身负【蓬莱】的诅咒，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 据说，君王可御风火雷电，可匹敌千军万马。 据说，君王文韬武略，可保【蓬莱】万世千秋。 这些并非是传言，因为根据老一辈【七星将】和他们的部下所说，他们是亲眼看到陛下在【蓬莱】生死存亡之际，凭一己之力将所有来犯的怪物挡在墙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那一日，君王独立于烽火高台之上，披银河于双肩，踏红尘于足下，引天地之赏罚，拒外敌于千里。 而她的敌人，丢盔弃甲，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这一代已经极少有人见识到君王的伟大，直到今天，君王一念的威压，让所有对她存疑的蝼蚁们再不敢有半分不敬的念头。 “阿妮？”慵懒的声音从王座上飘来，身边的侍女立刻跪于身侧。 “王上。” “刚刚……是谁从【玉衡门】进来了？” “阿妮这就去查。”侍女说罢退了下去，不到一分钟便回来了，“王上，是许将军带回来了几个外来者，她们自称来自月亮。” “……想来也是。”君王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说道，“地表极少有人拥有如此天赋……倒是那群科技发达的疯子们，或许还有可能破解【仙法】的秘密……” 说着，君王慢慢坐直了身体，抬手打了个响指，大殿中刚刚被吹灭的蜡烛，忽然再度被点燃。 “把她们……带来见朕。” “是。” —————————————————— 门内与门外是两个世界，似乎那面高耸的墙壁能够隔绝气候一样，墙内一点薄雾都看不见。 在听说这四位姑娘是来自月球之后，许凌风便将她们安置在了一个院子里，并告知她们最近不要出门走动。刚刚还想着要如何向他的君王汇报，就见手下端着一个老旧的终端一路小跑了过来。 “许将军，是阿妮小姐。” “嗯。”许将军点了点头，挥手让手下离开，自己坐在了屏风后，皱着眉挨个按着终端上的按钮，一边按还一边苦恼地说着：“上次按哪个地方能通话来着……？” “这里。”阿布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站在了许将军的身边，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 她在旁边看了半天了——虽然这里的人也说着通用语，但眼前这家伙看上去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连这种淘汰了好几百年的老式终端也用不明白。 刚刚这家伙将手下遣走，大概是不想在他们面前丢人吧。 “哦，谢谢。”许将军没有抬头，而是正了正自己的领子——终端并没有影像，只是传出了带着不少杂音的声音而已，但他却搞得好像和谁在面对面一样，“阿妮大人？” “许将军辛苦了。”终端中的声音中杂音很多，也真亏他能分辨出来，在确认过他带人进了【蓬莱】之后，那边的声音继续说道，“王上说……你在……【玉衡门】带进来的……人……马上带……宫里……” 行，不光杂音大，信号似乎也不太好。 “属下遵命。” “你怎么听懂的啊！！”阿布连糕点都不吃了，此时此刻她只对眼前这个男人无比的佩服，能从被断断续续的信号干扰得稀碎的只言片语中快速理解对方的意思——这一刻，阿布觉得，这个叫许凌风的男人，或许是这边的语言大师。 “怎么了？”黛希听到阿布的喊声，从屋里快步地走了出来。就在刚刚，她还在和蕾娜、卡丽恩二人一起商量要怎么脱身。毕竟她们身上还带着任务，若不是这个被薄雾笼罩的地方是必经之地的话，她们早就绕着走了。 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不过让她们意外的是，这里的人出乎意料地有礼貌，就算举着武器把她们关了起来——没错，这就是关起来，小院的周围全是手持那种奇怪的能量长矛的士兵，剥夺了她们的自由，这就是囚禁。 但就算是囚禁了她们，待遇依旧很好——这座小院的房间很多，摆设也十分奇特，充满了地球时代古老东方的风情。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看上去似乎都是高级货，别的不说，蕾娜觉得光是眼前这张华丽的桌布，如果拿到【月卫一】上面去的话，肯定会引来不少收藏家重金收藏。 就连蕾娜自己都想把这块绣着鸟兽的桌布偷走了——将如此美丽的艺术品拿来垫桌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没什么，”阿布抬头看了一眼赶来的黛希，示意她不要紧张，“就是……看见了个挺稀奇的事儿……” 第269章 末日回响(三十六) “咳哼……”许将军有些尴尬，他合上了破旧的终端——屏幕扣上的时候似乎用力过猛，好像有什么零件从终端中掉了下来，听起来里面似乎还有异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样。 看着许凌风粗暴的动作，黛希的嘴角也抽了一下。 现在她知道阿布为什么尖叫了。 “失礼了，诸位，我们的王上要见你们，现在立刻启程。” “王上？”阿布皱了皱眉，尽管是通用语，但这个词实在是太过生僻，让她有些听不太懂——毕竟，她成为人类也没几年时间，虽然能够快速掌握人类的常用语言，可有些没有接触过的词语还是让她十分头疼。 “这个路上说吧，”许凌风戴上了头盔，顶部的翎羽随风而动，“我们得抓紧时间了，王上不喜欢久等。” —————————————————— 路上，阿布缠着许凌风给她讲了不少关于这边的事。倒不是她勤奋好学，而是想知道，这里的美食聚集地在什么地方。 许凌风虽然面相有些冷酷，夺去右眼的那道巨大的伤疤让他看上去危险而凶戾，但性格意外地很有耐心。他给阿布讲了许多这里的事情，包括他们那位伟大的君王。 这个国家名为【蓬莱仙域】，在【大末日】之前，原本是世界政府建造的花园式博物馆，在这里能找到许多地球时代的影子，比如画作、瓷器等艺术品，或一些已经过时，却有着划时代意义的生活用品，比如一只老式的钨丝灯泡。 【大末日】发生之后，由于这里绝大多数都是比较值钱的艺术品，因此安保系统比较完善，周围甚至还建造了高耸的防盗墙，许多留在地表的人们躲藏在这里，依靠着稀少的物质，在变得恶劣的环境中勉强生活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神通广大的女人来到了这里，她凭一己之力赶走了围墙外的怪物，同时让一片薄雾笼罩在了墙外，甚至让墙内的气候变得温暖如春。 躲藏在这里的人将她奉若神灵，对其话语无不唯命是从。自那时开始，她便命令幸存者们修建更加高耸的城墙，同时扩大整座花园式博物馆的范围，直到今天为止，围墙依旧在不断向外扩建。 对于外来者，这里会全部接纳，但不允许发生争执，除了从外面带进来的、属于流浪者自己那一份物资之外，其余在这里生产出来的物资都会按照每个人付出的工作量来分配。如果有人违反，就会被丢到围墙外面。 有时也会遇到一些外来者，他们自我感觉良好，也会生出一些取而代之的想法。不过这些人统统都被君王就地处死，尸首也被高高吊在了城门上——君王不喜欢权力，只是不想有人找自己的麻烦。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并非是做这里的【统治者】，而是想找一处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 【君王】这种称呼，是那些人擅自加给她的，因为恐惧着她奇怪的力量。 据【君王】自己所说，她的力量名为【仙法】，来自古老的地球时代的东方。 当然，有想要取而代之的，就有想要附而庸之的，这些人建立起了华美的宫殿，将【君王】侍奉于其中，并祈求其保佑【蓬莱仙域】永世安康。 ——是的，【蓬莱仙域】，这是那些人为这块安宁之地取的名字，直到很久之后，被人们奉为【君王】的女人才知道这个名字。 不过她并没说什么，这里叫什么不重要，住着什么人也不重要，如何看待她更不重要，她只是旅行累了，想找个地方落脚而已。 至于床榻以外的人，让他们闹去吧。 再以后，侍奉她的人打听出了她的喜好，将之奉为【君王】的这些人建造起了风格相似的建筑，缝出了风格相似的衣服，做出了风格相似的美食，甚至连一言一行都有人仔细研究，力求让【君王】满意。 事实上，【君王】对这些事并不在意，人们也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乐此不疲。 久而久之，【君王】也有些心动了，原本她不想管这里的事，自从几次大规模【食尸鬼】和【冷蛛】的入侵之后，她便开始让人自发地组织队伍，并让人制作出了一些武器，同时亲自上阵，在这里的人们能够保护自己之前，替他们解决外来的纷扰。 在看到【君王】的【仙法】之后，人们对她更是奉若神灵，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墙越建越远，也越来越高耸坚固，甚至有一些人聚集在一起制定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律法，就连权力的分配都慢慢成形—— 【君王】发现到这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王座上，被那些所谓的【臣官】跪拜，后来，还是她当时的贴身侍女告诉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让她知道了经过。 不过这依旧不重要，她是不会插手这里的人所做的任何内部决定的。从头到尾，她都没把自己当成什么【君王】。 许将军讲述这些的时候，是将阿布抱在怀里的。许凌风身高两米有余，身材又高又壮，再加上一身的鳞甲，让他看上去好像一座山石一样压迫感十足。 阿布原本是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听的，但许凌风的步子实在太大，阿布的身材相对矮小，他便索性将她单手抱起，跟抱小孩似的。 一直来到车站，故事才告一段落，车辆到来还有一点时间，许凌风让她们四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去路边的摊位上买了些食物回来。 阿布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的景象——虽然名义上是车站，但实际上就是大路中间的一个小凉亭，凉亭的两边是两条铁轨，看来她们是要坐这些东西去许将军口中那座所谓的【王宫】了。 而在那之前，阿布早就被道路两边的各种小吃给勾了魂去——那前所未有的味道让她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如果不是黛希拉着她的话，她一定会这样做的。 看着不停抹着口水的阿布，黛希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自己四人好像是【俘虏】的身份，但从待遇上看，感觉就像是【贵宾】一样。 可不能让这家伙冲出去，要不然就太丢人了。 哪里有疯狗一样的【贵宾】？ 第270章 末日回响(三十七) 老旧的电车行驶在道路中央的铁轨上，阿布看着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食物，一时间竟有些羡慕起这样的生活来。 如此乱世竟然还有像这里一样的世外桃源，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这种老式的轨道车原本是【花园博物馆】的观光车，在【蓬莱仙域】的高墙建起来之后，便成为了这个大型集落的主要交通手段之一。弓形的天线连接着头顶错综复杂的电线网路，就是这种轨道车的动力来源。 卡丽恩也看得出神，比起机械风格十分浓厚的【维斯坦尼亚】，【仙域】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雕梁画栋的建筑，排列整齐的瓦片，还有乡土味道十分浓厚的民风——虽然不如【托鲁森城】那样便利，却有着一番独特的味道。 除了她们几人之外，还有许多人上上下下，车子很慢，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而且没有车门，人们随时上随时下——绝大多数还是在固定的站台上车的，从行驶中的车辆上下去，总归还是有危险的。 车辆行驶了差不多6个小时，直到许将军说到站了，几人才下了车。 又步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经过了如迷宫一般的建筑群之后，一座宏大的宫殿出现在了眼前。宫殿的大门并不比外面围墙的小，上面还雕刻着许多奇异兽类的浮雕。许将军带着她们走上了高高的台阶、知会了门口的守卫、穿过了那扇大门之后，几人才知道那扇大门的后面并非是什么【宫殿】—— 大门所在之处，仅仅是院墙而已。 院墙后面是广阔的空间，无数宏伟的建筑矗立在其中。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巡逻，许多身穿长衫的人在其中来来回回。这些人的衣着和外面的人还不一样，他们穿得要更华丽，每个人身上都用刺绣的方式将某种异兽印在了前襟。 “许将军。”一名与许凌风穿着差不多盔甲的女人见她们进来，从巡逻的队伍中走到了她们面前，朝他行了一个奇怪的礼，“好久不见。” “茹将军。”许凌风左手抱着右拳抬到了肩膀的高度，和对方行了同样的礼节，“今日当值，辛苦。” “为陛下办事，何谈辛苦。”茹将军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他身后的黛希等人，“这几位是……” “受陛下召见，带诸位客人面圣。” “那可是要紧之事，许将军快去吧。”一听是陛下召见，茹将军立刻侧身将几位让了过去，“别让陛下久等。” “改日再谈，许某先告辞了。” “请。” “请。” 两人蹩脚的说话方式听得阿布浑身难受，等到走远，她轻轻拉了拉许凌风的袖子，问道：“这人是谁啊，你们说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她叫【茹玉】，是守卫王城的【北辰将军】，名义上与我平级，实际上比我地位要高很多，因为她直接侍奉于陛下。”许将军很有耐心地解释着，四人发现只要不是敌对关系，这里的人看上去好像都十分友善。 ——刚刚在轨道车上看到的也是一样，大街上没有互相争执的人，也没有什么犯罪行为——这点十分难得，在游历【万相神国】和【维斯坦尼亚】的时候，她们总能看到一些惹事的难民或者本土的居民做一些很不好的事。 比如神国的【平民区】、帝国郊外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偷盗抢劫之类的事时有发生，两国的警备力量都是捉襟见肘，也抽不出多少人手来管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尤其是在帝国的范围内，她们甚至还受到了来源不明的袭击。如果不是凡妮莎以身吸引那些袭击者的注意力的话，她们可没这么容易脱身。 可【蓬莱仙域】的人不一样，这里的人似乎没有任何互相争执的行为，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是一副富足的样子。 也许这和【蓬莱仙域】稳定期比较长的原因有关——蕾娜不敢确定，就连神国那边的教皇尚且无法顾及到每个国民，那可是有着【旧日神灵】的【哈斯陶吕克】加护的领袖，可即使如此，依旧无法让整个国家变得像这里一样平和。 莫非，这里真的是地球时代传说中东方的仙境？ 一边思考着，许将军已经将她们带到了一座建筑前——卡丽恩一直对这里的建筑风格十分好奇。在她的概念中，这种建筑的天花板无论如何都太高了，明明中间可以分出好几层来，可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着某些设计方面的缺陷，那些本该分层的地方就那样空着，带来的压迫感和一种无形的肃穆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眼前这座大殿也是一样，高耸华丽的天棚之下，有两排矮小的桌子，桌子放在木台之上，旁边还有厚厚的坐垫。在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有一座高耸的木制台阶，台阶顶端，一名衣着华丽的女人慵懒地坐在那里，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样。 “陛下，客人到了。”许凌风双膝跪地，朝着台阶顶端的女人虔诚地低下了头。 女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睁眼，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挥了挥，许凌风立刻低着头退了出去。 “随便坐吧，喜欢坐哪里，就坐哪里。”高台之上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大殿内部似乎有着某种音量扩大的效果，让她的声音带着回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您就是这里的领袖？”蕾娜上前了一步，以自己的方式朝台上的女人行了礼——她并不知道这边的礼节是怎样的，只能按照自己那边的标准来——“我的名字是蕾娜，蕾娜·泽梅尔，【贝希摩斯舰队】的……” “不重要。”对方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并没有兴趣听下去，“先坐吧，有什么事，等下吃了饭再说。” 话音刚落，无数的侍从一样的人从门口涌入，每个人都捧着一只很大的陶瓷盘子，多种多样的食物在大盘子里摆出了许多美丽的形状，让人还没动嘴、光是看上去就已经垂涎三尺了。 蕾娜被打断了话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阿布表现得十分诚实——她果断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去，还没等台上的女人说话，就开始用手抓着那些食物塞进嘴里。 黛希的脸一下就红了。 第271章 末日回响(三十八) “好直率的丫头。”台上的女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大快朵颐的阿布，嘴角慢慢勾起，身子也慢慢坐直。她拿起了旁边的两支细小的木棍，朝着还呆立在大殿中央的黛希三人说道，“不必拘谨，这里没什么规矩，几位赶到这里风尘仆仆，此宴就当是为诸位接风了。” “怪不得说话这么没有礼貌，原来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地方。”卡丽恩见自己【丈夫】的话被打断，心里有些不爽，张嘴呛了回去。 蕾娜赶紧回头朝她摆手——她知道卡丽恩是在维护自己，但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与对方发生冲突。 从各方面来看，台上之人无疑是这处【蓬莱仙域】的最高权力者，得罪了她，对自己这边没什么好处。 ——她倒不是怕了，只是不想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好，那，我道歉。”台上的女人听完了也不生气，反而站起来朝下面的蕾娜盈盈一拜，“刚刚失礼了，我只是有些饿了，想着你们也可能也饿了，就想先吃过饭再说。如有冒犯，还请海涵。” “呃……” 这下换卡丽恩不会玩了——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坦诚地道歉。 身为帝国公爵的女儿，她深知皇室那帮人都是什么做派，也知道脸面和尊严对权力者来说有多重要。可眼前的这位非但没有生气，还如此谦卑地道歉，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这边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有冒犯的话，还请……那个……陛下？……谅解。” “别再说客套话了，真的，我讨厌那一套。”女人摆了摆手，“入座吧。” 盘子中的食物很丰盛，光是肉类就有五种——黛希她们只能吃出牛肉、羊肉和鱼，剩下的两种压根连见都没见过。 那些蔬菜也都是很少见的——它们并不像自己那边的饮食习惯中直接生吃，而是似乎高温加热过，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油脂。黛希见过时雨做饭，感觉和这种烹饪方式差不多，但又有很多不相同的地方。 比如味道——大盘中每种食物的味道都恰到好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咸度适中、入口之后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味。 这种香味似乎来自于某种混合香料——她们吃不出来，很多味道很熟悉，绝大部分都很陌生。 还有那套古怪的餐具。似乎是为了照顾她们这些外来者，每个人的旁边都放着汤匙。而台上之人手中拿着的，却是两支细小的木棍。木棍在她的手中开合自如，将盘中的食物优雅地夹起来送入口中。 用餐时的大殿十分安静，加上压迫感十足的天棚和空旷的空间，让黛希她们很不适应。就在蕾娜吃得差不多了，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阿布却高高地举起了手，朝台上之人说道：“再来一份！！” 看着阿布满嘴满手的油花，这个吃货，明显是吃上瘾了。 “稍等。”台上之人放下了筷子，轻轻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台下的蕾娜和黛希两人的瞳孔骤然缩小，同时放下了汤匙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台上之人。 ——就在刚刚，她们感受到了一阵强大的【灵感】从高台之上扩散而出，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波动仿佛有实体一般，扫过了大殿中的每一件物品。 甚至包括她们四人的身体。 “果然，你们也是拥有【仙法】之人。”看着黛希和蕾娜的反应，台上之人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她们，轻轻地笑了笑，“从你们进入我的【领域】之内的时候，我就感应到了，能在地表遇到同类，可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仙法】？”卡丽恩抱着羊排正在啃着，看到蕾娜和黛希忽然站起来，她愣愣地望着两人，又望了望高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没有【灵感】的人来说，是无法感应到【灵感】辐射出去的精神波动的。 “在这个地方，你们称这个为【仙法】么？”蕾娜的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在说什么。 “你们那边怎么叫的？”女人饶有兴致地望着蕾娜。 “【灵感】。” “……好生僻的词语。” “彼此彼此。”蕾娜死死地盯着对方，潜意识告诉她，高台之上的这个女人，十分危险。 【灵感】的拥有者之间是可以互相感觉到对方的，虽然不至于建立联系，但至少也能通过对方无意间释放出了【灵感】波动来感知对方的存在。 但这种【感知】在两种情况下，是无法生效的。 第一种是其中一方有意控制自己的【灵感】波动——这很难，想要做到这点，至少也要九级以上的【灵感】等级才做得到。 而第二种，就是在不用刻意控制或激发【灵感】波动的前提下，让对方感觉不到自己的情况——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只有二者之间的【灵感】等级差距极大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这正是蕾娜忌讳对方的主要原因——她已经是十级的【灵感】，而台上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刻意地控制自己的【灵感】波动，那么这就意味着，对方的【灵感】等级或许要远远高于【十级】这个【月卫一】定下的最高级【灵感】探测限制。 根据玛格丽特博士的研究，【十级】的【灵感】并非是人类的极限，而是检测仪器的极限，目前为止还没研发出超过这个等级的检测仪器——【灵感】每提高一级，其释放出的波动与能量辐射都是天堑般的间隔，而现有的检测仪器中，【十级】的【灵感】读数已经超过了计算机的极限。 十级的【灵感】已经可以窥视人心，目前为止还没人知道十级以上的【灵感】有着何等的功效与威力。 “我觉得，等会我们吃完的时候，大概会聊很久的时间。”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蕾娜点了点头，完全同意对方的说法。 她现在越来越好奇这个平和的地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了。 “总之，吃完再说吧。哦对了，我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字。”女人忽然抬起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 “您不是叫那个什么……”蕾娜用力地回忆了一下刚刚许将军的发音，“……‘陛下’？” “那是他们对我的敬称，并非是我的名字。”女人似乎变得很开心，“我姓‘安’，单名一个‘宁’。” “既是我现在的名字，同时……”安宁放下了那对细长的木棍，朝座下的四人轻轻笑了笑，“……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愿望。” 第272章 末日回响(三十九) 艾因·泽梅尔将军放弃【元帅】一职，并表示不会进入【六人议会】这件事，在【月卫一】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各大媒体争相猜测其中的原因，在民众的眼中，艾因将军就是所有军人的典范——二十岁从【贝希摩斯军事学府】毕业，在蕾娜之前，他是最高分散的保持者；身为【月卫一】三大贵族之一，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人际关系都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得到的；再加上出色的指挥能力、作战能力、以及最近与【盲目者】那场惊天大战—— 直到现在，【月卫一】的民众依然能回想起当天的景象。 因为对付【盲目者】的电网【叹息之墙】需要大量的电能，在决战的前一天，整个【月卫一】开启了大停电，所有的电能都通过数艘民用运输舰作为中转站、连接到了各艘战争星舰上面，因此，【月卫一】的人造天幕暂时停止了工作。 人造天幕的工作模式中，光线调节这一区域是通过无数小型的反射镜调整角度、反射太阳的光芒来实现的，以24小时为周期循环工作。最外层有许多透光的玻璃，玻璃外面有着可开合的装甲板。 玻璃分为五层，分别隔断着多种对人体有害的光线。当最外层玻璃产生裂痕的时候，装甲板就会合上，以此来保证内部的安全。 但决战当天，一部分装甲板因为电力不足没有关上，偏转光线的小镜子也处于打开状态，这让那片天幕之下的人类看到了战争的全过程。 他们看到了曾经谈之而色变的【盲目者】在【叹息之墙】启动之时，身体就像泡沫一般被分解，消失在漆黑的宇宙中。 那些将恐惧深深印在人类心中的恐怖怪物在艾因将军的指挥下纷纷陨落——就在这一刻，军方的威望在月球人心中达到了顶峰，而艾因·泽梅尔上将，则成为了人们心中的神。 没有任何人怀疑他就是下一任元帅，事实上就在数天之前，他还曾透露过自己很忙、需要交接一些资料和手续之类的工作。 这更加坚定了民众的猜测，许多人家甚至将艾因上将的照片挂在了小区的宣传板上——元帅考核的其中一条就是凝聚力，而民众的投票恰恰能够体现这一点。 可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好了等他接任元帅一职的时候，艾因上将却在一场军方的公开演讲中，透露了自己不会接任元帅的消息。 “感谢诸位对我的期望。” “太空于人类的威胁已经消散，从即日起，【贝希摩斯舰队】会将作战的重点放在地表现有开拓地的防御和远星的探索之上。” “而这些工作，暂时并不需要我这个不熟悉地表环境、也不懂得探索远星的人来做，有更好的人适合这个位置。” “诸位，和平时代已经到来，我依然愿意为人类的未来而赴死，但同时，我也希望人类的所有武器锈迹斑斑，永远都没有必要去使用。” “为了人类，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 …… 以上为各大新闻对艾因上将的演讲摘要，虽然这些理由看起来很充足，但人们还是对他拒任元帅一职的原因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有人认为他是受到了威胁，有人觉得他是个伪君子、只想着退到后方享受英雄的待遇，还有人觉得他是因为婚姻才放弃做元帅的——几乎每个月球人都知道，泽梅尔家的长子要结婚了，新娘就是上一任的元帅。 总之众说纷纭，而艾因将军在那日演讲之后，便再也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一些专门卖花边新闻的自由记者偶然在一些商铺中看到了艾因将军的身影，而那些商铺大部分都是与婚礼有关的。 这更加坐实了民众的猜测——【盲目者】战争中的英雄，艾因·泽梅尔上将，似乎是因为婚姻而做出的这个决定。 许多声音都在指责他不负责任——就算没有了【盲目者】的威胁，地表的【原生种】、分裂成无数个的【风旅者】人类集落、以及最近在第三月球【阿特洛波斯】上面观测到的巨大阴影等等等等，这些事都需要军方去解决，而目前军方的最高指挥官，却在这种时刻放弃了领导舰队的责任。 指责声越来越大，但艾因上将却依旧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与回应，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这种事一样。 事实上，他还是很在乎的，毕竟他是泽梅尔家的长子，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家族的脸面。 但有人让他暂时忍了下来。 “累坏了？”萨菲·辛罗难得脱下了军装，在【六人议会】批准她退伍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那身象征着【月卫一】最高武装力量指挥官的大氅。 她是极少数知道【人类克隆计划】的人之一，对于【轮回】了无数次，每次都会被推到【元帅】这个位置的这件事，萨菲已经有些麻木了。 尤其是当她知道从前无数个【自己】中，已经有许多个死于【盲目者】之手以后，她就做好了退伍的打算。 如果按照人类原有的情况，她还不知道要再被克隆几次才能达成这个目标。但现在，目标实现了，她已经可以不用站在前台、做那个承载着亿万期望的【勇士】。 此时此刻，她只想平静地过完后半生，然后终止自己身体的克隆计划。仅仅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是她最大的愿望。 “可不是，一天天躲着那些自由记者简直比间谍的工作量还大，最近【恒星号】上的士兵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艾因脱下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仰头倒在了沙发里。 这是他们同居的第十天。 地点就在萨菲的公寓中——既然已经离开了【六人议会】，那么她便没有资格住在核心区的独院中了。 还好，泽梅尔家有不少家产，弄个公寓什么的没有难度。 一开始两人还比较拘谨，在萨菲叫艾因名字的时候，后者还会条件反射般地立正敬礼，还是奈亚进来住了几天，才让这两人的相处方式变得正常了一些。 “再忍忍吧，我已经暗中让人追查那些追责你的声音的来源了，这是我们唯一能把握住的线索。” 第273章 末日回响(四十) “有头绪了？”艾因系上了围裙站在了萨菲身边，现在没人知道他们俩就住在这间公寓中，他们没请佣人，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最好还是保持低调。 饭，自然也得自己做。 “还没有，我已经让议长暗中给了玛琳一份授权书，她正在查找网络上那些问责声音的源头。”萨菲懊恼地切着菜板上的蔬菜，旁边碗中那些奇形怪状的绿叶菜就是她的杰作。 “明天我回【恒星号】的时候，再去物色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吧。”艾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面前是一口平底锅，锅中不断冒出黑烟，里面的肉排渐渐发出了诡异的味道。 “保持现状，人手越多越容易暴露，他们能用你妹妹蕾娜的军牌威胁你，并且轻易能进入你在军方那边的公寓，说明那些人已经将你严密监视起来了，玛琳值得信任，她做得很出色，别再节外生枝。” “该死的，要不是【它】通知我蕾娜没事，我几乎就上了那群家伙的当了。”艾因说着看向了旁边的墙壁，上面挂着的纸上画着一个复杂的印记——他可以用来与克苏鲁进行简单的联络——对方不能说话，只能挥舞一根从纸上长出来的细小触手，艾因问什么、触手就会指向纸张上写着的【是】或【否】的单字。 他就是这样知道蕾娜目前处于安全状态的。 “没关系，所罗门早晚都会下手，她能将时间挑选在战争之后，已经算是给我们省下不少麻烦了。”萨菲已经放弃了将蔬菜切得好看的想法，完全放飞了自我，也放飞了菜板上的菜叶。 他们早就知道谁会做这种事，除了那个权力欲望就像个无底洞一样的【人理会】会长所罗门女士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胆量，敢去威胁一名上将？ 本来艾因打算直接揭穿她，但在和萨菲商量过后，两人决定先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在玛琳找到所罗门女士做这件事的证据之后，再狠狠给对方来一下子。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让萨菲和艾因做出暂时消失在公众视野这个决定的另一个原因，是来自赫尔辛的警告。 在赫尔辛当上【万相神国】的【黑衣主教】没几天时间，教皇妮露就告诉他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事实——通过【哈斯陶吕克】的【囚徒】病毒，这位古老的神灵在月球上，发现了至少六名【旧日神灵】到访过的痕迹。 赫尔辛知道【旧日神灵】的事，之前一起以【万相神国】为目标旅行的时候，黛希她们已经告诉了他不少事。让艾因震惊的并非是【旧日神灵】，而是【数量】——据艾因所了解，目前在月球上出现过的【旧日神灵】为奈亚、阿布、克苏鲁、阿布的兄弟乌波·萨斯拉。 四个。 还有两个，是谁？ 萨菲最先怀疑的就是所罗门女士，毕竟这家伙最近看上去太反常了，不光安静了不少，还向军方的培训机构做了许多投资。 事实上，她的怀疑在不久之后得到了艾因的验证—— 在监控设备全覆盖、安保人员执勤的同时、能够打开以他视网膜解锁的门锁、还能将信件夹在门的内侧、同时还没有在屋内留下任何痕迹的前提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旧日神灵】所掌握的宇宙法则。 不然光凭人类的话，根本无法做到这件事。 再加上所罗门女士不知不觉地在军方又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别人不知道，萨菲这个前元帅还能不知道么？她手中可是握着军方最核心机密文件的钥匙，可以随时调取军方内部人员的任职、调职和离职记录。 只要再通过人工智能机械【帕蒂】简单计算一下，很容易就能得到结果。 最后就是最近几次会议中，所罗门总是偶尔【不经意】地提出元帅的人选还有许多，还列出了一些名单。不用查就知道，那份名单中绝大部分都是和【人理会】关系密切的人。 种种猜疑全都指向了梅布尔·所罗门女士——这一系列的事件中，得益最大的人就是她，萨菲便是通过这件事猜想【绑架】蕾娜的人，或许也是所罗门女士。 只是，她没有证据，所以才暗中授权玛琳去查这件事。只要拿到证据，就能对所罗门女士进行反制——伤不伤得到她另算，起码不能让她在【六人议会】的权力再增长下去了。 事后两人去向奈亚求证，得到的回答仅仅是一副扭曲的图案，在翻找过玛格丽特博士房间中的《死灵之书》之后，他们才知道这副扭曲图案所代表的，是一位被称之为【深空星海之主】的、和克苏鲁是兄弟的一位【旧日神灵】。 【哈斯塔】。 所罗门女士肯定会对空缺出的元帅位置下手，在下一任元帅几乎已经确定是艾因的情况下，想要阻止他就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的妹妹来威胁他。 这是个下三滥的手段，但十分有效，尤其是对艾因这个死妹控来说。 还好，在那之前艾因也想到了这点。 他注意到了这位名为【哈斯塔】的神灵与克苏鲁不合，因此与奈亚进行了交易，得到了能够与克苏鲁交流的方法。他用这个方法去地表见了妹妹蕾娜，同时也是为了告诉克苏鲁关于它兄弟的事情。 与克苏鲁做的交易，就是能够时刻了解妹妹的安全情况——既然对方认为【自己以为蕾娜被绑架了】，那就配合她演下去，直到抓到她的破绽为止。 但考虑到对方或许会有【旧日神灵】的帮助，在得到具体结果之前，他们必须要保持低调。 一旦查明了真相，萨菲会考虑向阿布求助——她知道【旧日神灵】对人类不感兴趣，但如果对方同样是【旧日神灵】呢？ 就算阿布地同类也不感兴趣，萨菲还能用别的手段来收买那个单纯的家伙，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再放任所罗门女士了。现如今【盲目者】的威胁已经消失，人类的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绝不可以让任何人夺走。 “泽梅尔先生。”萨菲一边思考一边挥舞着眼前越来越浓的烟雾。 “到。”艾因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并向着眼前烧糊的肉排敬了个军礼。 “糊了，处理掉吧，再去外面随便买点什么回来，别让人发现了。” “是。” 【要不然还是雇个值得信任的佣人吧】——出了厨房，两人同时这样想着。 对两个平时根本就不碰锅的人来说，做饭实在是太难了。 比起对付锅碗瓢盆，还是和地表那些怪物们干一仗容易一些。 第274章 【仙域】(一) 凡妮莎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伊阿宋镇】的阿贝拉。 机械与血肉的身体在地表自爆的瞬间，月球上凡妮莎的本体就醒了过来，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令她心有余悸。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时间去回味这难得的体验，而是打开了模拟舱，想要去找一些通讯设备。 可惜，现在的身体和机械血肉混合体可不一样，刚迈了一步，脚下传来的无力感就让她一个趔趄，差点让自己的脸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如果不是奈亚适时地扶住她的话。 “早安，鄙人的小公主。” 最近来访玛格丽特博士的实验室的人也少了许多，在私下的时候，奈亚还是以法老的面目示人——这是它用得最舒服的类人化身之一。 “早，奈亚先生……”凡妮莎松了口气，地表那副身体可以屏蔽痛觉，本体可不行，“我可以用一下通讯设备么？” “当然可以，美丽的小公主。”奈亚的声音十分慈祥——虽然它的脸依旧是一片漆黑的混沌，但如果有表情的话，一定也是与他的声音一样慈爱吧——它带着凡妮莎来到了实验室的角落，那里放着萨菲·辛罗还没有来得及带走的一套军用终端。 ——她明明可以说得更直接、更强硬一些的，奈亚看得出她眉宇间的急切，可话语从她的唇间传出的时候，却依旧是请求的语气。 这个懂礼貌的小姑娘，如果能够在外面自由行走的话，追求她的人一定会很多吧——至少比【贝希摩斯舰队】的人还要多，奈亚不由得这样想着。 “谢谢。”凡妮莎被搀扶到了终端旁，打开了通讯设备，查找着通过人工智能机械【帕蒂】的数据库中看到的名单资料，很容易就找到了与蕾娜关系比较密切的士兵。 士兵名叫阿贝拉·丹尼尔，曾是蕾娜的副官。 她想拜托对方一些事，可就在刚刚接通的时候，凡妮莎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让这名士兵做任何事——她顶多算是参与玛格丽特博士实验的实验人员，与军方毫无瓜葛。 “阿贝拉·丹尼尔士官长。” 在凡妮莎有些窘迫的表情和阿贝拉疑惑的视线中，【辛罗元帅】从旁边进入了通讯显示器的视野。 “元帅阁下。”见到【辛罗元帅】阿贝拉赶紧立正敬礼——尽管退伍申请通过了，但萨菲·辛罗依旧是【月卫一】最伟大的人物之一，能与这样的人交流的机会少之又少，阿贝拉自然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我有个秘密任务要交给你，在得到下一步指令之前，我需要你保守秘密。”【辛罗元帅】一本正经地命令着，凡妮莎扭头看了一眼，感激地眨了眨眼。 ——真不愧是有着【千面之神】称号的【旧日神灵】，变幻出一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一转身的时间就做到了。 “恕我僭越，阁下，您的退伍申请不是……” 能从元帅那里直接得到指令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这说明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优秀到可以让军方的高层看在眼中了。 但阿贝拉不是傻瓜——元帅的退伍申请刚刚通过，怎么还有权力对外发布命令？ “只是退伍申请通过而已，在下任元帅就任之前，我都会坐在这个位置。”【辛罗元帅】显得有些不耐烦，随意挥了挥手之后继续说道，“士官长，服从命令。” “是！”阿贝拉不敢再质疑，立刻做出了准备接受命令的样子。 “凡妮莎女士。”【辛罗元帅】朝凡妮莎点了点头，还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在镜头取景范围外的地方朝她挥了挥——她不敢说出凡妮莎的姓氏，怕有人认出来。毕竟，【塔库曼】这个姓氏还是很稀少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黛希。 “遵命，元帅阁下。”凡妮莎十分配合，学着军方的腔调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阿贝拉士官长，请立刻到如下坐标做好接应工作，【贝希摩斯舰队】的陆地执行部队近期会经过那里，请带好医疗人员，她们或许会有人受伤。” “那【伊阿宋镇】的安保工作……”阿贝拉在蕾娜离开之后便接手了【伊阿宋镇】安保部队队长的工作，作为蕾娜的副官，她的工作完成得很出色。 “会有人接手你的工作，这是个秘密任务，请务必将接到的人安全护送到【厄尔庇斯要塞】。”凡妮莎没敢说接的人是谁——地表袭击【维达镇】的那些黑色单兵装甲很明显是月球科技，她不敢保证这台终端是否被监听了。 凡妮莎倒不是担心姐姐，主要是担心蕾娜——她身上的【克苏鲁】可是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十级的【灵感】。那个狡猾的【旧日神灵】在危急时刻非但不会保护她，反而有可能反咬一口。 毕竟，蕾娜的死，对它来说是最有用的。 而蕾娜活着，对自己来说是有用的，她绝不可以暴露蕾娜的位置。 “正式委任令会在之后以加密的方式传输到你的私人终端里，现在你需要物色人选，为任务做好准备，由于任务的保密等级，你需要带5人左右，至少两辆载具。” “……是。” 尽管有着一些疑惑，阿贝拉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先不问了，无论如何，等正式任命下来，作为军人，她只要服从命令就行了。 断开了阿贝拉的通讯，凡妮莎赶紧联络了艾因上将，又通过艾因上将把命令转达给【厄尔庇斯要塞】的最高指挥官兹维尔中将，由他来向阿贝拉正式下达命令，同时安排顶替她的人手。 在接到正式命令之后，阿贝拉带着人来到了指定的坐标地点，由于任务中特别提到对方到达的时间不确定，一行五人开着一辆【探索者】级装甲车——这种装甲车的体积、重量和安全等级都十分高，是【厄尔庇斯要塞】为了应对大多数地表任务特别研发的，最多可容纳三十位士兵。 内部的武器、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而且是由履带、轮毂式车轮构成的可切换式双动力系统，外装甲也是星舰级别，堪称地表的移动堡垒。 “大姐头，确定坐标没问题么？”洛伊德叼着烟，将护目镜推了上去，看着漫山遍野的薄雾，还有身后高达七米有余的巨型载具，将枪械的肩带紧了紧，“我们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有人逃到这个地方来？” “执行命令，少问为什么。”阿贝拉也皱紧了双眉——她们现在处在一片高原之上，高原被薄薄的迷雾所笼罩，周围还能隐约看见一些废墟。她带着枪来到一处废墟前，抬头看了看，上面破旧的门牌赫然写着一行破旧的艺术字—— 【欢迎来到阿什顿花园博物馆】。 第275章 【仙域】(二) 对于【玉珑城】，蕾娜等人还是无法适应过来。 自从被许将军带入那扇大门之后，她们就踏足了这座巨大的、如城市一般的地方。它被称为【玉珑城】——和城中大多数的宫殿一样，这个名字依旧让她们四个外来者感到别扭。 除了名字之外，就是城中所有建筑的建造风格——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一个字，大。 屋顶要大，窗户要大，梁柱要大，门口的阶梯也要大——无论走到哪里，哪怕仅仅是只有一层的建筑，也会大得令人充满了压迫感。 恍惚间蕾娜甚至有了一个错觉——这里并不是给人住的，而是给类似于【古革巨人】那样身形巨大的【原生种】来住的。 如果不是脚下的台阶刚好适合人类的步伐高度的话，她几乎都要确认之前的猜想了。 吃过饭之后，她们被带到了另一间十分巨大的宫殿中，除了阿布一步三回头、一边舔着嘴唇一边依依不舍地回望着刚刚吃饭的那间宫殿之外，剩下的人全都被这种巨大的压迫感所围绕。 “来说说你们口中的……【灵感】吧。”【玉珑城】的主人，美艳的君王【安宁】坐在了一张竹席上，身后两名侍女举着巨大的蒲扇，慢慢扇动、替她们的主人驱除初夏的炎热。 “您是这里的……国王？”在讨论【灵感】的问题之前，蕾娜先问了一个问题出来——她知道这位名叫【安宁】的女人是这里的主人，但对方表现出来的让她充满了怀疑——比起主人，这个女人更像是主人家的大小姐一类的。 先不说坐姿、语气这种礼貌性的问题，光是如此随意的待客态度，就不像是一个国王能做到的。 ——她感觉就连【月卫一】或者【维斯坦尼亚】的贵族都比这家伙做得好。 虽然不至于正襟危坐，可也不能像这家伙一样，随意披着好像布条一样的衣服，光着两条腿斜躺在席子上，拿手腕撑着脑袋—— 简直就像是那种地方接客的风尘女子一样——蕾娜没去过那种地方，但有些时候，那些女人会从屋里走到外面招揽客人。 无论是行为还是神态，这名【安宁】都和那些女人太像了。 “国王……？嗯……”听到这个词，安宁用长长的指甲轻轻敲着席子，思考了一阵之后，轻轻摇了摇头，“……不算吧，我只是来这里住的，是外面那些人擅自将我住的地方改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口中的‘国王’应该是治理国家的那类人，但我一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散散步什么的，也没做什么工作，所以应该不算吧。” “这……”听她说完，别说蕾娜了，剩下的两人也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回答？！ 什么事都不做，却坐在了最高权力者的位置上？！ “为什么？！”卡丽恩脱口而出——她是最不能理解的那一个。在【维斯坦尼亚】，任何人想要享受某种权力，必然会承担某种义务——不光是帝国，在人类历史上的任何时代、任何地域，【等价交换】永远是第一生存法则。 ——遵不遵守再说，起码也得承认这个规则。 眼前的女人所说的话明显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卡丽恩的失控不是没有道理的。 “……什么为什么？”安宁并没有对卡丽恩的大喊大叫说什么，而是歪着头反问了回去，“你是说他们把我当成【国王】的这件事？如果是这个的话，我也不知道，你们可以去问问他们。” “总之这个不重要，”安宁接着说了下去，她挥了挥手，身后的两名侍女立刻低头离开了大殿，临走时还把大门关好了，“回头你们去找外面的人确认，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想看看你们的【仙法】……哦不对，【灵感】？” “这个东西不是看的，它只能用来侦查某些远方的危险，还有……” 还有【窥视人类的思想】——这点蕾娜并没有说出来，这是只有十级【灵感】拥有者才能做到的事，在【月卫一】，这件事的保密等级是最高的。 “没了？！” 这下换成安宁瞪大了眼睛。 “……没了啊。”蕾娜不知道对方的吃惊是从哪来的——不然呢？【灵感】最重要的一个作用不就是料敌机先、让己方的军队做好万全的迎击准备，提高战争的胜率的么？ “就这？” “就这。” “可是……”安宁坐直了身体，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如此方便的东西，你们竟然只用它来侦查？！就只有侦查？！” “……”蕾娜这次没有说话——看着安宁的表情，她感觉要么就是台上这个女人疯了，要么就是……【灵感】还有【月卫一】未曾发掘出来的使用方法。 “不然呢？【灵感】还能做到什么？”黛希也听出了不对劲，她也感觉到了之前以这个女人为中心发散出去的那阵波动——这种感觉和【灵感】十分相似，却又有着些许的不同。 “看来你们是真的……未曾开化。”安宁想了半天才用了一个比较温和的措辞，她拿起了一支长长的铜管，铜管的一端是漏斗形，另一端用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所包裹。她捏起了一些干枯的草叶放在漏斗中，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搓，一个小火苗就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这个是仙……【灵感】……比较基础的用法。”安宁吐出了一阵烟雾，随后轻轻打了个响指，周围的蜡烛立刻点燃，将接近傍晚、有些昏暗的大殿照得灯火通明，“你们别告诉我……连这个也做不到。” 第276章 【仙域】(三) 【她……是人类吧……？】 看着安宁随手就能点燃火苗，黛希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另外两人。她用意念问着阿布，想要确定这个女人是否也是【旧日神灵】的一员。 【如假包换。】阿布一边吃着桌上的糕点一边回答，她从安宁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旧日神灵】有关的气息，而且看上去这个女人和【人类】并无任何差别。 【你的意思是……她用人类的身躯，做到的这些事？】 【没错，如果和普通人有什么差别的话……】阿布眯起了眼睛，视线第一次从眼前的美食上挪开，【……那就是她的灵感等级，远超你们所有人，无论是你还是蕾娜，在她的面前就和婴儿一样，是我见过的灵感强度中，排名第二的。】 【第二？】黛希的眉毛皱了起来——如果这样也只是第二名，那第一名或许将会是人类进化至今的巅峰。 以凡人之躯调动神灵之力，这已经不是科技什么的能够弥补的了。 【那第一是谁？】 【你妹妹。】阿布说出了第二个令黛希无比震惊的事实，【凡妮莎的灵感等级已经不在人类的范围内了，如果硬要比较的话……】 【她应该算是【旧日神灵】中【仆从级】以下、人类以上的位置。那本《死灵之书》上称呼这样的存在为“古神”。】 黛希没有再问了，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在【乌撒镇】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了旧神【巴斯特】，了解过了【古神】的实力。虽然无法与【仆从级】相比，但从它能够在黄沙之神【夸切·乌陶斯】的周围抵抗那么久的时间来看，已经是人类无法企及的了。 她甚至不确定，【贝希摩斯舰队】的那些星舰，是否是这样存在的对手。 “你们俩算是比较有资质的，不如……留在这里，我会教你们一些基础的。”安宁的目光落在了蕾娜和黛希二人的身上，“至于那位小姑娘嘛……” 看着一脸吃惊的表情的卡丽恩，安宁舔了舔嘴唇：“虽然她没有什么天赋，但好好培养一下的话，应该能到达入门的程度。” “你是说，你会教我们关于【灵感】的一些事？” 说实话，蕾娜有些心动了——如果能学习到这种奇特的使用方法——不用全都学会，只要学习到其运作原理的话，无论是生活还是军事上，这种力量都会带来极大的便利。 但对方提出的条件是【留下来】，这让蕾娜有些苦恼，她们来这里是执行任务的，如果耽搁时间太久的话，许多问题都会变得棘手——比如关于那些黑色机甲的调查。她们必须尽快回到【厄尔庇斯要塞】，只要回到了要塞中，借用军方的资源，她们可以访问军事卫星。 【盲目者】的威胁已经消失，军用卫星将无死角监视【天晷星】的每一处，除了遇到极其恶劣的天气之外，她们可以看到任何一处发生的任何事情。 毕竟，那数千颗卫星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想留下？也行，只要你们帮我办两件事，我可以教你们，同时不限制你们的去留。”似乎看出了蕾娜的犹豫，或者是她的【仙法】感应到了什么，安宁轻轻笑了笑，提出了另外一种解决方法。 被看穿了心思的蕾娜并没有生气，相反，她感觉和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说话十分轻松——无论什么时候，【交易】都是最让人放心的交际手段。 各取所需，各取所利，任何一方背叛，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成交。”蕾娜和黛希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她看向了安宁，“说说你的条件？” “第一，帮我找个人。”安宁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关于长相、特征什么的，我会画一张画像给你们——放心，我的绘画水平很高的。” “我得知道你为什么要找这个人。”蕾娜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她必须考虑其中的风险——如果对方是个危险的家伙，比如某个【旧日神灵】什么的，那可是完全超出她们能力的事。 关于阿布，蕾娜并不想太依靠她，【大末日】始作俑者这个身份让她十分忌讳，天知道万一哪天这家伙再翻个身，这可脆弱的星球可禁不起这群强大得变态的家伙们的折腾了。 “她是个逃犯，逃跑了，本来以为那家伙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最近这段日子一直在骚扰我们的【天枢门】，数次想要攻破【仙域】，对于她，我还是很头疼的，”一提到这个，安宁的表情难得带上了一些苦恼，“虽然我不管【仙域】的事，但也不想被打扰了这处安宁之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的。” “逃犯？” “逃犯，”安宁没有隐瞒的意思，“从我这逃走三十年了，算是挺危险的人物，但不如我，以你和她的资质，与其对抗应该没什么难度。” “可以。”听到这个，蕾娜才点了头，“我需要对方尽可能详细的资料。” “我喜欢和谨慎的人办事，外来者。”安宁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安宁慢慢收起了笑容，目光也渐渐移动到大吃大喝的阿布身上，漆黑美丽的瞳孔中，散发出了一丝警惕的气息，“……就是告诉我，【她】，是个什么东西。” “她是我们的……”“我喜欢平等的交易。”似乎猜到了蕾娜接下来要说什么，安宁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她有着人类的外表，但她的魂魄……让我感到恐惧。如果你们想暂时留在这里的话，最好告诉我她的身份，这对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她是外星球生物。”黛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些事情以人类的语言是无法描述的——她要如何向别人介绍一堆情感的聚合体？ 连实体都没有，黛希甚至无法形容出阿布的外貌。 第277章 【仙域】(四) “那就让她自己说，”安宁没有放过这个话题，“就算是外星生物，我也要知道她的底细。虽然说出来有些失礼，但……” 安宁慢慢坐直了身子，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阿布的身上：“……我不想让一个让我恐惧的东西待在身边，这让我很不舒服。” 这下可难住了黛希，她本来就不善言辞。蕾娜也对阿布不甚了解，根本就不知道从何讲起。至于卡丽恩更是一头雾水——阿布？这个家伙，不就是个不爱出门的吃货么？除了吃，她还能有什么威胁？ “她的【仙法】是十级。”阿布一边说，手上的糕点却没有放下，她抬起了油乎乎的手指指向了蕾娜，又指向了高处的安宁，“你大概在……七百级左右，估算的，并不准确，别拿我的话做标准。” “……从容量和深度上来看，差不多。”安宁思考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大概是……百兆以上。” 话音刚落，除卡丽恩之外，剩下的三人的嘴角一齐抽了一下。 “只是大概形容一下，并不准确，事实上我没有【灵感】……哦不，【仙法】，这是你们人类对精神力的定义，如果定义到我身上的话……”阿布舔了舔手指，似乎对糕点的味道意犹未尽，“我没有实体，基本上算是【精神生物】？” 这是阿布强行下的定义，只是为了解释一下她与人类的【区别】。事实上，【旧日神灵】的圈子里，可不是简单的【精神】或【肉体】能够区分开的。 【它们】，更接近于某种客观存在的【概念】。 “所以你不用考虑我，我也不会插手你们的事，不过……你们的食物确实不错，我很喜欢。” “万万为亿，万亿为兆……阿布小姐，您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安宁明白自己心中的恐惧是哪里来的了，不过也因此放下心来—— 她不会插手【仙域】的事，只是不想和普通人有所交流——大象和蚂蚁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她只是来这里安家的，外面的人擅自崇拜她、将她当作【君王】和【神灵】一般对待，她也没有办法。 这座【玉珑城】也不是按照她的意思建起来的，刚刚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她只是在一座房子里休息、生活，是外面的人擅自建立起了这些建筑，然后抬着轿子把她抬进来的。至于原因，她也不太懂。只是觉得这里休息比之前的那间屋子要舒服，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她不是【皇帝】、【国王】什么的，本来就对权力没有任何追求与贪念，何必在乎这些虚名？ 她只是旅行累了而已。 “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抓那个逃走的犯人，反而要让我们来做？”卡丽恩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听着，在听到逃犯和蕾娜差不多、蕾娜和安宁两人的差距之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要是离开了……会造成很大的麻烦。”安宁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你们进入【仙域】之前，看到外面的那些雾了吧？” “嗯。”卡丽恩点了点头，那片薄雾很淡，但却足以遮蔽视线，一旦走出很远的话，身影同样会消失在薄雾之中。 “那些雾中……有着吃人的东西。”安宁说完，座下的四人互相看了一眼。 “吃人的东西？” “我没见过，但很麻烦，”安宁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应付，但一旦我离开，雾气就会飘进【蓬莱仙域】，那些奉我为【君王】、【神灵】的人，全都会死。” “说实话，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但他们帮我建造了如此舒适的宫殿群，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些回报。”安宁抽了一口手上的铜管，通过味道，蕾娜知道了那或许是某种烟草——黛希和赫尔辛偶尔会吸一些这种东西，“而且……住了这么久，我发现外面热闹一些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我自己在这里住的话，三五十年就腻了。现在看着外面的那些人，我觉得还能住更长的时间。” “至少最近不打算再去旅行了。” “三五……十年？”卡丽恩吞了口口水，“那您……多大岁数了啊？” “谁知道呢，我又没数过。”安宁悠然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洒脱和无奈，“不过从我住到这里那天开始……小翠，小翠？” 安宁朝门口喊了一声，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了一名侍女。她来到大殿中央，朝着她的【君王】款款下拜：“陛下，您吩咐。” “今年是哪一年来着？” “回陛下，今年是【蓬莱仙历】四百七十五年。” “退下吧……哦对了，给这位客人再拿一些吃的来。”安宁朝侍女点了点头。 “是。” 侍女小翠退下去了，黛希和蕾娜互相看着，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四百……七十五年？”蕾娜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你们从【大末日】之前就……住在这里了？” “【大末日】？”这下换安宁愣住了，“什么【大末日】？” 大殿内静得可怕，座下的四人——包括阿布在内——全都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安宁。 “……你们怎么了？”安宁被看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地向后蹭了蹭，“我不知道什么【大末日】，是你们那边的……纪念日？还是什么灾难？” “从现在算起291年前，这颗【天晷星】毁灭了，从那之后两百多年，整个星球的气候变得十分苛刻，直到最近才变得正常。” “人类在【大末日】中毁灭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人历尽千辛万苦才在现在的地表站稳脚跟，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在【仙域】中找到接应我们的人，然后回到属于我们的要塞。” 黛希和蕾娜交替解释着现状——可即使如此，依旧无法掩饰她们心中的毛骨悚然。 这里，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大末日】？！ 可安宁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座的四人从头凉到脚—— “人类毁灭？291年前？【天晷星】？”安宁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你们在说什么？这里不是地球么？” 第278章 【仙域】(五) 【地球】这两个字沉重无比，就连阿布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们明明是按照雷达指示的坐标前进的，中途也没有任何空间跳跃的痕迹，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同类】的干涉。 【天晷星】是距离【地球】大约七万光年远的一颗与地球相似度为97%的类地行星，如果没有【旧日神灵】的干涉，以人类目前的资源和技术，很难第二次跨越如此远的距离。 ——将人类带到这里的【方舟号】是地球时代的人类倾尽所有、并且依靠着奈亚的干涉才建造的一艘远航星舰，如果仅仅依靠人类自身的技术和知识，或许在一千三百多年前，人类就已经灭绝了。 她们只是开车行驶了不到十天的时间，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跨越如此鸿沟。 可现在，这个女人竟然说，这里，是【地球】。 “我从没离开过地球，”看着四人的表情，安宁也感到事情变得有些严重了，“这一千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地球上。从大批人类乘坐一艘远航星舰离开之后就这样了。” “……你知道【远星移民计划】？一千多年前？你活了那么久？！”蕾娜脑袋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一时间也不知道先问哪个好了。 “当然知道，”安宁没有否认，“当年我就是这个计划的负责人之一。” “地球经过了资源枯竭和长久的战乱，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联邦委员会提议建造一艘能够载着所有人类离开地球的远航星舰，我负责的部分就是生命支援循环系统，设计【方舟号】主要动力【空间跳跃】核心的，就是我的丈夫。” 安宁说出的一个又一个事实让下边的四人心情十分复杂。 “……那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卡丽恩比较关心这个。 “……这有什么奇怪的么？”这下换成安宁反问了，“人类在离开之前就已经破解了寿命的密码，只要不出意外，人类可以永久地活下去，这也是为什么地球的资源会消耗殆尽的原因。” “你是说……当时所有的人类，都会像你一样永生不死？！” “除去疾病或者物理、化学等形式的毁灭之外，确实是这样的。”安宁点了点头，她心中的疑惑也在不断增大，“话说回来……你们说这里是【天晷星】，而且看你们的样子，似乎不知道人类已经可以永生，那是不是意味着……难道……你们是乘坐远航星舰【方舟号】离开地球的那批人？” “准确地说，是后代。”蕾娜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刚刚的对话带给她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不过，我们似乎并没有你们那种永生的能力。” “……我可以要你们的一些……嗯……头发或者指甲么？如果有血液的话当然更好。”安宁一改之前散漫的样子，站起来抱着胳膊，光着脚在高台上来回踱着步，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请你们协助我，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们的基因数据很重要。” 一个小时之后，安宁带着四人来到了【玉珑城】最里面的大殿，这里对于【蓬莱仙域】的人来说是禁地，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入，算是她的私人领地。 推开大门，里面的设施和外面古朴、优雅而不失庄严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这里有着许多机械设备，看上去简直就像玛格丽特博士的实验室一样。 “随便坐，但最好不要碰这些仪器，我不喜欢有人干涉我的乐趣。”安宁指了指一扇屏风，屏风的后面是一些简易的生活家具，“这里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地方——很久以前，在人类还没有离开之前，我是一名生物学家，而且与别人不一样，我对自己的研究可是很专一的，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伙们仗着寿命限制解除，隔个一两百年就换一个新的研究领域，真是一群没长性的家伙。” 蕾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仪器发呆——虽然她对这方面不太擅长，但也见识过玛格丽特博士实验室的先进程度。可如果与这里相比的话，那座被称为【月卫一】最伟大的实验室的地方，简直就像启蒙教育时期的少儿实验那样简单。 这里的许多东西蕾娜都看不懂，其先进程度令人叹为观止。随后，蕾娜想到了一个令她有些恐惧的事实——如果人类的科技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如此高度，那么为什么如今【月卫一】的科技会倒退成现在的样子？！ 根据【天晷星】历史的记载，【方舟号】是通过空间跳跃的方式来到【天晷星】的，在经过那次耗能巨大的旅程之后，这艘远航星舰的核心动力部分熔毁。好在【天晷星】就如探测的一样，是个十分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其整体数据和地球相差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因此在那之后，人类便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依靠着旧时代的科技，人类很快在这颗星球上站稳脚跟，并将自己的文明逐渐复苏。可是现在，这个叫【安宁】的女人却表示，在人类从地球出发之前，科技程度要完全碾压现在的至高技术。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既然之前的人类已经克服了【寿命】这一致命弱点，那为什么现在的人类寿命却只有不到百年？ 一千三百多年前人类刚刚到达【天晷星】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如此。”就在众人心中满怀疑惑的时候，安宁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她正将她们四人的血液输入到一台仪器中观察，随着她的指尖跳跃，一排排数据出现在了面前的全息显示屏上面。 “发现什么了？”蕾娜吞了口口水，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像我猜测的那样。”安宁慢慢转过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蕾娜四人，“你们……并非是完整的人类。” “虽然这很难相信，但是……有多项证据表明，你们并非是正常出生的人类，反而和……”安宁吞了口口水，犹豫了好一阵才将结果说了出来，“……和克隆人一样，你们的基因列表残缺了很大一部分，至少控制【端粒酶】长度的那部分没有了。” “现在告诉我，你们四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第279章 【仙域】(六) “黛希的反应消失了？！”凡妮莎睁大了眼睛，听着艾因上将的副官发来的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在黛希和阿布去地表的时候，凡妮莎特地在姐姐的腕式终端中放置了一个小型追踪器，这个追踪器连接着腕式终端的核心部分。 腕式终端的功能之一是追踪使用者的脉搏、血压等情况，以方便确认士兵的健康状况，不过这种功能绝大多数都用来统计在战争中战死的士兵。 士兵的生命特征停止的时候，腕式终端就会留下记录，并实时反映到与之连接的军用卫星。严格来说，除了通讯、收发命令、连接卫星等之外，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统计伤亡。 凡妮莎放置的追踪装置的制作方法是从【帕蒂】的机械脑中提取的技术，这台老旧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的机械脑中存放着许多已经过时了的技术，比如某些小型追踪器——在腕式终端发明出来之后，这种小型追踪器就完全没有用了。 因为担心姐姐的状况，凡妮莎使用了这种连军用卫星都不会去探测的过时追踪器，并建立了一套监视系统——她倒不是怕黛希有什么生命危险，主要是现在的姐姐已经不完全是个人类，其已经算是半个【旧日神灵】，她必须时刻监控姐姐的位置，从而确认姐姐是否需要某种程度的支援—— 能对黛希造成威胁的就只有【旧日神灵】，而这样的情况是人类完全无法控制的，一旦有了姐姐有危险的消息，她就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毕竟，她与【乌波·萨斯拉】订下了契约，也算是半个【旧日神灵】了。 ——不，也许人类的部分要更少一些，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流动的那些汹涌澎湃的力量，不止来自于乌波一个。 再加上自己远超姐姐的【灵感】等级，凡妮莎有信心在姐姐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她。 她被姐姐保护了二十多年，现在，该是她保护姐姐的时候了。 可现在，这个小型追踪器的信号消失了——并非是停止，就算是黛希死了，传回来的信息也只会显示黛希的【死亡】状态。而凡妮莎收到的这个消息，却是【失踪】。 这就意味着，姐姐已经去了一个连遍布【天晷星】卫星轨道上的数千颗军用卫星都无法检测到的地方。 “丹尼尔尉官，”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凡妮莎立刻联系了地表准备接应姐姐她们的那些人，“【月卫一】呼叫阿贝拉·丹尼尔上尉，收到请立即回复！” 她必须找人问个清楚——按照计划，姐姐几人应该已经到达会合的坐标地点了。 “丹尼尔在此。”旁边的通讯器闪烁了几下，上面并没有显示出人影，看起来那边的信号不太稳定，声音也带着许多杂音，“【月卫一】，这里是……丹尼尔上尉，已收到呼叫指令……” “你们与目标进行对接了么？” “……并没有，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快十天，没有任何人靠近雷达的侦测范围……甚至连【原生种】都没有。”阿贝拉坐在驾驶座内，看着周围一片荒凉的土地，不知为何，现在已经接近夏天，别的地方都已经一片郁郁葱葱，这片地方周围却寸草不生。 她们检测过这片土地的成分，与其它地方的相差无几，可就是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而就在【探索者】装甲车西边不远处，仿佛有一道人为的分界线一样，界限以外，所有的植物还都正常生长。 就好像……有人将分界线以东的部分的所有生命迹象，全都人为抹除了一样。 “指挥官，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生命迹象，没有危险，甚至……已经许多天没刮过风了。就好像……这片地方被【天晷星】遗弃了一样。”阿贝拉有些担心地看着外面的景象——她在出发之前就被兹维尔中将晋升为了上尉，这已经是破格晋升了。如果不是看在【上尉】这个军衔的薪水待遇足够让她贫穷的家人们过上好日子的话，她是宁愿抗命、被军法从事，也绝对不会来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的。 这里，简直就像是一片死地。 除了那处【花园博物馆】的废墟之外，一无所有。 “……保持待机，如果目标与你们进行对接，第一时间用秘密通讯频道向我汇报。” “遵命，指挥官阁下。”阿贝拉没有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这位神秘的【指挥官】的身份，只是从兹维尔中将那里得知了她是军方的秘密特工，专门执行一些高度机密的任务。而作为士兵的阿贝拉，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多余的事情不需要知道。 ——算了，管他呢，反正这次任务也比较清闲，补给方面，无论是罐头还是水资源都十分充足，够她们几人在这里守上个把月的。就是环境有点吓人而已，不过这都不算问题。 士兵是不需要害怕的。 断开了阿贝拉的连接，凡妮莎坐在原地沉思了许久，最终，她离开了座位，慢慢走向了厨房的方向。 厨房中，奈亚化身的【玛格丽特博士】正在煲着汤——自从地表的物资通过【地月贸易公司】源源不断地运送到月球以来，它的厨房生活就丰富了许多。依靠着长久混迹人类社会的经验，它做出了许多令凡妮莎赞不绝口的美食。 对于凡妮莎，奈亚一直都十分爱护，以至于萨菲·辛罗甚至都认为、凡妮莎是不是奈亚的私生女。 那宠溺的行为和慈爱的老父亲一样的表情，简直和艾因的父亲在面对蕾娜的时候一模一样。 它甚至连内衣都会替她洗，而且是手洗，不是用那个一插电就放飞自我、满盥洗室跑的洗衣机来洗。 “奈亚先生？” 奈亚品尝汤的味道的时候，凡妮莎的声音忽然从它的身后传来。 “美丽的公主殿下，”奈亚转身朝她夸张地鞠了一躬，只是顶着玛格丽特博士这张脸，看上去让人感到有些好笑，“再等三分十五秒，您的晚餐就准备好了。” “谢谢您的照顾……”凡妮莎对这个古老的神灵没有任何办法，一开始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毕竟除了姐姐之外，它是第一个对自己这样好的……嗯……半人类？对于奈亚，凡妮莎还是心存感激的，“不过……我的姐姐失踪了，能请您先帮帮我么？” “当然可以，鄙人会立刻帮您……”奈亚笑着回答道——它的化身无数，找人这种小事对它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可这个微笑只在它的脸上，保持了两秒钟而已。 它可以轻易感受到阿布的存在，因为万物的情绪都与【阿布霍斯】相连，作为契约者的黛希也是一样的。它身为地位高于【阿布霍斯】的【旧日神灵】，很轻易就能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可是现在，它完全感觉不到黛希的存在。 甚至，连【阿布霍斯】也从它的感知中消失了。 第280章 【仙域】(七) 【蓬莱仙域】所在的高地比黛希她们想象得更大，除了南方来时的那处斜坡之外，西、北、东三个方向简直就像平原一样。 没人测量过这里究竟有多大，也没人知道【仙域】以外那片薄雾的深处是什么——经过沿路搜集的信息，黛希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深入探索过外面的薄雾。 事实上也不需要去探索，因为【仙域】的高墙以内，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不必去外面冒险。唯一出去过的，就是七位守门将军。 【仙域】的高墙通往外界有七个出口，分别对应【大熊座】尾部的七颗星——当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黛希仰头望向天空，真的在茫茫星海中找到了那个勺子一样的恒星排列。 现在，她相信这里是【地球】这一说法了，这七颗星星就是证据——在【天晷星】上也能看到【大熊座】，但由于行星位置、角度等问题，这七颗星星完全不是现在的排列方式。 蕾娜看过许多书，在一本地球时代遗留下来的星学古籍中，七颗星星的排列方式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只有在【地球】上看它们，才是一个勺子的形状。 在确认了这里确实不是【天晷星】之后，四人决定兵分两路——蕾娜和卡丽恩留在了【玉珑城】，向安宁学习【仙法】的具体使用方法。在见识过安宁能够利用【仙法】干涉现实之后，蕾娜觉得这是一项有利于人类未来的技术，她想把这种技术带回去。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天晷星】，可就像她们能误打误撞地来到这里一样，万一将来有一天忽然就能回去了呢？而且听安宁的话，她似乎有办法让自己一行人回去。 前提是完成她的两个条件。 黛希和阿布现在就是要去完成第一个条件——去解决那个一直在【天枢门】附近游荡的人。安宁说那个人对【仙域】来说是个威胁，解决对方，她才会将回去的办法告诉她们。 为此，安宁画了一张画像，那张画像现在就在黛希的手中。 “看上去还挺顺眼的。”阿布一边跟在黛希的身后一边看着手中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女人，留着短发，个子很高，差不多有170公分以上——这一点是安宁在一边标注的，只是个大概的身高，她也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身高——另外旁边的备注上还写道，这个人的【仙法】等级同样很高，与之战斗的时候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而且……”阿布看着画像上女人的脸，皱着眉端详了半天，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个人……看起来好眼熟，总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一样。” 黛希没有回答，只是按照安宁给的地图，朝【天枢门】的方向前进。她和阿布一样也有这种感觉，而且不光是画像上的人，她感觉安宁这个人似乎也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两人各怀心事，连走路带坐车，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来到了【天枢门】——就像二人来时的【玉衡门】一样，【天枢门】同样是一座巨大的城门，而且守备的士兵明显比【玉衡门】更多。 “站住。”就在二人想要出门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个冷漠低沉的声音。两人回过头，发现一个和许凌风穿着差不多的高级将领背着手朝她们走来。 “百姓未经允许，禁止靠近【七星门】，违者，先斩后奏。”比起许凌风顶着一张凶恶的脸却十分平易近人的性格，【天枢门】的守门将军明显脾气不太好。 “我们出去有事要……”“大胆！见了【贪狼将】舒铭舒将军竟敢站着说话？！来人！教教这两个家伙什么叫规矩！” 那位【舒将军】还没说话，旁边似乎是副将的人一招手，黛希两人立刻被大群的士兵围住。 “哦对了，我忘了。”看着周围的一大群人，两人正头疼该怎么让他们开门，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铁片，“安宁说，要拿着这个他们才会放行。” 阿布掏出铁片的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士兵——包括舒将军在内——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下一刻，这些守门的将士们放下了武器，朝着阿布——准确地说是她手中的铁片——齐刷刷跪了下去。 “吾王万安！” “嚯……”阿布被这帮人果断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开始她还在想这块铁片能有什么作用，没想到只是拿出来，就能让这帮跋扈的家伙们以最卑微的姿态跪伏在自己的身前。 “我们只是想出去，为安宁小姐办一些事而已。”黛希不在乎这群人是什么反应，她只是想完成任务而已——哪怕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黛希也时刻记得，自己是一名士兵，士兵要做的，就是执行任务，完成上级的命令。 【兵分两路】是由蕾娜提议的，蕾娜是少将，黛希是大校，她当然会服从蕾娜的命令。 这是军人亘古不变的铁律。 可她说完之后，身边的人并没有动，也没有让出路来，就在她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阿布忽然捶了一下手心：“安宁是不是说过，要对这些人说……说……‘平躺’？‘平移’？‘净身’？” “好像……是‘平身’？”黛希也皱着眉想了一下，当她说完【平身】二字之后，舒将军才站了起来。 只见他大手一挥，对着周围的人说道：“开门，放行！” “这里好大的规矩啊。”阿布打了个哆嗦，对这群人近乎执念一般的忠诚感到无语——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就不知道变通一下？！ 好家伙，比【贝希摩斯舰队】的军规管得还宽！ 她是一刻也不想和这群家伙待在一起，赶紧拉着黛希的手，一路小跑穿过了士兵们让出来的路，快速地来到了门外。 “两位……姑娘！”就在她们踏出大门的时候，舒将军的声音追了过来，“虽然吾王准予放行，但还请留下出门的理由！这是律法，破不得！” “我们去找人。”阿布拿出了那幅画像，举到了舒将军的面前，“安……你们主子说，让我们去解决这个家伙。对了，关于这个人你有什么建议么？” “这……”在看到画像的时候，舒将军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看着她们的目光带着一些怪异。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缓缓说道，“这人……我们也不甚了解，只是最近一直在带着【食魂鬼】不停进攻属下看守的【天枢门】，至于其他的事……属下也不知道。” “问了白问。”阿布耸了耸肩膀，“总之我们就是要去解决这个家伙的，还有问题么？” “……没有了，如果二位想要回来的话，切记在卯时以后、酉时以前回来，这个时间我们会放你们进来，除此之外的时间，恕在下不能给二位开门。” 第281章 【仙域】(八) 阿布和黛希两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弄明白【卯时】和【酉时】是什么意思——虽然这里也有着时钟，但这群死板的家伙似乎更喜欢以一种古老的计时方式来标记时间。 “就是早上七点以后、晚上五点以前呗！”阿布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早知道在【贝希摩斯高等学府】中再努力一下就好了，自从来到了这里，她发现尽管对方说的也是【通用语】，但一些词还是十分生僻，让她听得十分难受。 黛希没有在意阿布的抱怨，而是专注地看着腕式终端上的方位雷达。她必须记住现在的位置，以确保在这片薄雾中待得时间过长、太过深入的时候找不到回来的路。 这是她的习惯。 尽管腕式终端已经连接不上【天晷星】的军用卫星，但一些简单的记录功能还是有的，甚至还保留着短距离的通讯功能。身上穿的【生物装甲iii型】也能够正常运作，只是背后趴在备用能源盒上的【骨虫】却陷入了沉睡状态，无论如何刺激它也醒不过来。 明明之前在【玉衡门】附近的时候，【骨虫】还会有反应的——对此，黛希有一个猜测。 【骨虫】的休眠似乎是因为环境的变化——【天晷星】和【地球】虽然很相似，但还是有着3%的差异的，也许就是这3%的差异让【骨虫】无法被唤醒。 黛希不是生物学家，她不知道究竟差在哪里，但至少，或许从【玉衡门】出去、一直向南走的话，大概就能回到【天晷星】。 再加上【廉贞将】许凌风对付的那些怪物是【冷蛛】，这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先去南边看看。”黛希做出了决定，既然离开了【仙域】的范围，那么至少要先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仙域】的范围很大，好在【玉衡门】和【天枢门】在同一侧，她们只要向东走就可以了。可直到数天之后她们再次来到【玉衡门】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地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们来到了装甲车【珍妮】爬上来的那个坡道，并顺着坡道向下走了很久，可自己的腕式终端却依旧无法连接到军用卫星。 “看来是个单向的通道。”阿布走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她们已经断断续续地走了好几天，除了周围挥之不散的薄雾之外，没有碰到任何活着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用平常手段是回不去了。” “这附近的空间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我们那边的生物可以过来，但却回不去，前几天来的时候，那些【冷蛛】的反应已经说明问题了。”黛希蹲在了地上，用手甲的指尖在地上画着【仙域】南侧附近的建议地图，“【冷蛛】的智慧等级很高，如果遇到无法应付的对手的话，它们会毫不犹豫的撤退。” “……但那天我独自去【玉衡门】侦查，许将军将我围住、正在审问我的时候，有【冷蛛】从悬崖下爬上来，向我们发起攻击——按理说死了那么多同类，它们应该立刻退去，没有理由再回头与我们硬拼的。” “所以……” “所以，它们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并且在这片薄雾之中，似乎有着什么让它们畏惧的东西，让它们不得不回头进攻我们。” “也就是说，在它们的认知中……”阿布恍然大悟地接了下去，“……薄雾之中的威胁，要远远高于【仙域】的士兵？！” “恐怕是的。”黛希端起了步枪，在【骨虫】无法唤醒的情况下，【生物装甲iii型】也只是基础的【鸢尾】式外骨骼，没有任何近身搏斗的武器，只有一把配备的制式步枪。 “这可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地方……”阿布叹了口气，她倒是不怕什么威胁，就是在这片茫茫的薄雾中想要找一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就连我也感知不到【天晷星】上面剩余的、我自己的身体碎片，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 “似乎有什么更高位的东西将之隔离开了，而能做到这点的只有……” “小心！” 就在阿布皱眉思考的时候，黛希扯住了她肩膀上的装甲片，同时启动了腿部的奔跑辅助装置，快速地向后退了几步。下一秒，在阿布站着的地方，一只巨大的钩状物横扫而过——再晚一点，阿布的身体就会被这只巨大的钩子撕成两半。 “那是什么东西？！”阿布也看到了钩子，那东西很大，光是从薄雾中出现的部分就有至少五米以上，厚度也差不多有半米，钩子外沿的部分很厚重，内侧却是锋利的利刃。 黛希向后跳了数米，放开阿布之后在地上滚了半圈，再起身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跪姿射击的准备。她举着步枪朝着刚刚钩子出现过的地方连开了数枪，灼热的【热熔弹】烧穿了薄雾，带起了一阵弹道的痕迹。 考虑到子弹无处补给，黛希只开了几枪就停手了，随后立刻拉着阿布回到了坡道上，躲在了一处岩石旁边，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一片死寂。 打出去的【热熔弹】仿佛消失了一样，没有听到任何对方中弹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燃烧的火光透过来—— 这意味着，刚刚什么也没打到——热熔弹的温度极高，至少不是有机生物的身体结构能够地域的，可刚刚钩子消失在薄雾的时间和自己开枪的时间间隔还不到两秒，如此巨大的生物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 就在黛希对薄雾中诡异的生物不知道该作何应对的时候，右侧忽然传来了一阵风压，腥臭的气息带着令人心悸的威慑感袭来——她立刻拉着阿布向左方滚去，二人刚刚才离开原地，刚刚用来掩护的巨大岩石上方忽然出现了一对巨大的钳状物体。 这次，对方的动作似乎有些慢，黛希快速调整了射击姿势，将一串高温的【热熔弹】打向了钳状物体—— 她的准头不好，但此刻双方距离还不到十米，她有信心能打中——事实上，她确实打中了，但【热熔弹】却向一根燃烧的火柴掉在了一块冰冷的铁板上一样，只是发出了微弱的光芒，随后便和钳状物体一起消失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282章 【仙域】(九) “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 卡丽恩坐在床上，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蕾娜在旁边的桌子上拿着笔，面前的纸上记录着这一天的收获。 在卡丽恩仿佛念经一般的低语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以后，这个有着披肩卷发的女人胳膊腿一伸，仰头倒在了宽大的床上。 “啊——不行了不行了！这都是啥东西啊跟咒语似的！连个公式都没有！起码给个代码什么的也行啊！！” 她是帝国机械大学毕业的，是纯粹的理科生——泰勒·文森一心想将女儿培养成一个政客，不打算让她参与任何军方的活动。他是从前线靠着军功一点点坐到元帅的位置上的，不想让女儿也经历战场上的残酷。 想要在帝国从政的话，文科很重要，还有一些艺术方面，比如卡丽恩从小就被逼着学的帝国交际舞、大提琴、钢琴等等乐器——只要是能用在交际方面的技能，他都刻意地在培养着女儿往这个方向发展。 可惜，卡丽恩到最后也只是在【淑女】这条路上走到了基础教育毕业为止。毕业之后，她就瞒着家里，以出去玩为借口，悄悄进了一家为军事要塞中的军工厂加工一些附属零件的小型机械厂。半年之后，这座小型的机械加工厂就被帝国注意到了——因为卡丽恩设计了几条新型的生产线，让这座小小的机械加工厂的生产效率翻了五番。 泰勒先生至今还记得当时看到已经成为副厂长的女儿的时候自己脸上的表情。 最终，面对着身穿吊带式连体工作服、满脸满身满手全是机油的女儿，可怜的泰勒先生放弃了让她从政的想法，将她送入了帝国机械大学。 进了大学的卡丽恩如鱼得水，最终以最优秀的首席毕业生的身份毕业。在她大学毕业那年，泰勒先生还尝试着劝她从政，结果又被她以【实习】的名义逃出了家，去了边境的机械维修厂，并用短短两年的时间，成为了维修厂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当时除她之外年龄最小的车间主任已经四十多岁了，脑袋已经秃成了鸡蛋，比她大了整整二十岁。 卡丽恩能有今天的成就，没有一丝一毫依靠身为元帅的父亲，全都是凭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可这也造成了她的思维渐渐固化——虽然创新很重要，但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机械都是按照一定的原理来运作的。她能够灵活使用那些公式和技巧，让在大学中学到的知识成为她最大的资本。 然而现在，卡丽恩却面临着人生最大的挑战—— 【灵感】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公式可言，全凭身体的本能。安宁为她准备了能够轻度刺激大脑神经的药物，这种药物早在地球时代就有了，是人类在探索自身潜力的时候研究出来的产物，能够帮助精神力的容器——被地球时代的科学家们称之为【灵海】的概念空间的扩展及强化。一般来说，只要是个人类，都有机会开发出自己的【灵感】。 可惜，卡丽恩的大脑已经被固化的条条框框束缚住了——探索自身【灵感】的过程需要发散性思维，十分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卡丽恩想的一直都是探寻其中固定的方法，而这样的探索方式，本身就是错误的。 所以许多天了，平常人都能摸到【灵感】——在仙域这边被称之为【仙法】的门槛，只有她还是一无所获。 旁边的蕾娜一直想要帮她找到一个方法，她在纸上写的就是在发现自己【灵感】的时候的一些心得，希望能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有所帮助——毕竟就算抛开这荒诞的【夫妻】身份不提，卡丽恩在帝国确实帮助了自己不少事，蕾娜一直都想回报她。 “老公~”卡丽恩在床上翻了个身，朝蕾娜唤了一声，声音甜腻得像吃了蜜糖，“别搞那些东西了，上床陪陪我嘛。” “那个先不急。”听到【床】这个字，蕾娜打了个哆嗦，她可没少让卡丽恩在床上折腾，最近几天消停了一阵，让她难得地喘了口气，“等你有了【灵感】，对帝国的帮助可不是一点半点，到时候你很有可能坐在你父亲的位置上——至少也会是因格尔宰相那样的。” 帝国人从来都没有【灵感】，这大概与他们常年以机械为伴有关吧。如果卡丽恩能觉醒了【灵感】的话，一定能在帝国走到很高的位置。 她这样做并非是在帮助帝国，而是在帮助神国和周围其它集落——卡丽恩虽然平时性格有些脱线，但她是个善良的人，至少不会以【侵略】为手段让帝国变得强大。 让她能在帝国中坐在重要的位置上，就能够很大程度影响内阁议会的决定，同时也能让她的人生变得更好。 这对所有人都好。 可就在她劝完【妻子】打算继续总结的时候，忽然感到身体一轻——她被卡丽恩抱起来了。 蕾娜比卡丽恩矮了大半个头，再加上长时间军旅生涯，让她的体重很轻，被轻易地抱起扔到了床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被卡丽恩扒得一干二净。 仙域的衣服是在是太简单了，连扣子都没有，就是一件袍子，再用一根长长的布带系在腰上，很容易就能脱掉。 “想那些都没用！老娘憋不住了！赶紧陪老娘玩玩！” 幸亏【玉珑城】很大，安排在她们俩住的那座大殿周围几乎没人会经过，不然两人的叫声很难让人听不见。 第二天，蕾娜就放弃了总结自己的经验，而是老老实实地每天晚上在床上等着卡丽恩。 这并不是她放弃了，倒不如说，她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就在昨晚二人玩到兴致最高的时候，在卡丽恩发狂一般的尖叫声中，桌子上放着熏香的陶瓷香炉忽然浮到了半空，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当场炸成了粉末。 ——每个人对【灵感】、【仙法】的理解都不同，有些是主动探寻的，而另一些，则纯粹是在无意识中觉醒了这种奇妙的力量。 很明显，当时骑在自己身上的【妻子】，似乎应该是属于后者。 这让蕾娜很是无语。 第283章 【仙域】(十) “所以，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让她觉醒了【仙法】？！”安宁在听蕾娜说了整个过程之后，先是一愣，随后笑得从卧榻上滚了下来。 座下的蕾娜耳朵都红透了，旁边的卡丽恩也是一脸的尴尬。 安宁整整笑了十分钟没缓过来，最后还是蕾娜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对方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躺回了卧榻中。 “我活了一千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以这种方式觉醒【仙法】。”安宁笑得嗓子都哑了，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说道，“不过也行，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不管用什么方法，捏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真东西。” “总之，我也算是有了【灵感】……哦不，【仙法】的人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卡丽恩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只想快点接触到下一步。 就在今天早上，找到了感觉的卡丽恩发现了这种强大精神力量带来的破坏力——按照蕾娜的粗略估算，她的【灵感】等级差不多只有四级的样子，光是四级，她就可以凭借这种强大的精神力干涉现实，将院子里摆放的假山饰物弄出了一道裂痕。 彼时，她感觉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不依靠装甲，不依靠枪械和大炮，仅凭自身的力量就可以轻易将敌人破坏。 也是从那一刻，卡丽恩对自己在帝国机械大学中的生活产生了质疑——不过她的脑子很好，很快，这些质疑就被她自己想通了。 最开始，她还以为【灵感】能够代替机械将帝国带到一个新的高度，可随后她想到了一点：【灵感】这种东西虽然破坏力很强，但想要改变帝国人的生活，还是得依靠便利的机械。 无论什么时候，科技与机械，都是人类安身立命的根本，技术，可以帮人类创造出很多东西。 “你才刚刚觉醒，不过也算是比较优秀的了，从起步上来说，你已经比一般人高出了许多，所以后面的事先不急。”安宁拿起了一串葡萄，翘着腿仰着头咬下来一颗，甜美的汁水随着她喉咙的蠕动慢慢吞进了肚子里，“在那之前，我觉得还是给你们讲讲【仙法】的分支比较好，省得你们最后把握不好方向。” “分支？”蕾娜轻轻皱了皱眉，“【仙法】还有分支？” “有。”安宁点了点头，翻了个身歪着头看着她，“在我们那个时代研究【仙法】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至今也没有解决的问题，那就是【仙法】的分支。” “大致上来说，仙法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最简单的【破坏型】，简而言之就是用精神力干涉现实，从根本上破坏物质的分子结构，达到毁灭目标的目的，”说着，安宁朝着有些恍然大悟的卡丽恩点了点头，“没错，就像你做到的那样。虽然说着简单，但实际做到却十分困难。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很有天赋的了。” “第二类是【创造型】，与【破坏型】相反，这种类型可以重新构建分子结构，比如……” 说到这，安宁停顿了一下，她抬手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灰尘立刻向她的指尖聚集，数秒之后，一把灰色的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我最擅长的就是【创造型】，”安宁随手一丢，将匕首扔到了两人面前，蕾娜捡起了匕首，发现除了材质以外，这把匕首的坚固程度、柔韧性完全不逊于金属制造的匕首，“我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创造型】的【仙法】，在三种类型中，【创造型】是最稀少的，也是人类能够突破【寿命】这一枷锁的根本核心。” “第三种就很常见了，是最普通的，就是【延展型】。这种【仙法】并不像前两种那样能够直接干涉现实，必须要借助一些物品作为媒介才能释放，比如……对了，你们见过许凌风手中的那柄长矛吧？” 蕾娜和卡丽恩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当然记得那支奇形怪状的长矛。长逾两米、顶端锋利的矛尖与长柄之间的部分，有一个纺锤形的凸起，在凸起中，能看到幽蓝的光芒不停闪烁。 “他们的武器就是【媒介】之一，尽管不能直接干涉现实，但却能够通过直接或间接接触，将【仙法】的波动聚集在一起，再通过这种方法在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内释放出去，造成破坏性的结果；或者通过某种精神放大器将精神力的波动放大，从而得到类似雷达、却比雷达要精准无数倍的探知效果。” “就像你们在【天晷星】上面的时候，最平常的使用方法一样。” 原来如此—— 蕾娜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系统的解释，这可是玛格丽特博士一直都无法突破的课题——除了生物实验之外，玛格丽特博士还尝试着解读【灵感】的秘密，可惜到最后仍是一无所获。 没想到这种能力早在地球时代的时候，就已经被开发出来了。 “我看你们每个士兵的手中都有一杆那样的长矛，也就是说……”卡丽恩忽然想到了什么，感觉脊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没错，【仙域】……不，在你们乘坐【方舟号】离开之前，地球上几乎每个人都觉醒了【仙法】，绝大多数都是【延展型】的。”安宁给出了答案。 蕾娜吞了口口水，心想这次还真是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在【月卫一】中，只要拥有【灵感】，必会得到军方的重用，最次也会破格得到尉官的军衔，待遇也会比同等级的军官高出一大截。 没想到在这里，每个人都拥有着【灵感】。 “既然地球时代的人们已经如此强大，为什么还会……” 后面的话蕾娜没有说出来，不过她相信安宁听得明白——既然人人都有【灵感】，那地球人究竟是怎么毁灭的？！ 资源枯竭？！可笑，有着上百亿【灵感】觉醒者，还会在乎资源？！ “问得好。” 安宁听了蕾娜的话，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渐渐平静，嘴角慢慢地落了下来。她低头看着地面，雪白的双足踩着柔软的地毯，在上面轻轻摩擦着。 “因为贪婪……”良久，安宁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的双眸中，大雪弥漫，“击垮人类的并非是资源，而是……人类本身。” 第284章 【仙域】(十一) 弥漫不散的雾气只在城墙以外的地方比较淡，离城墙越远，雾就越浓。 “那女人怎么没提到这一点。”阿布用手挥着周身仿佛带有实体的浓雾，一边走一边抱怨着。 黛希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拉着系在两人腰上的绳子。绳子是用步枪的背带做的，有了这根绳子，起码不用担心走散。 以现在雾气的浓度，只要两人超过三步远，对方的身影就会被浓雾完全吞没，用绳子连在一起可以暂时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那把步枪，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拐杖。早在两天前，里面的弹药就已经空了。扔了可惜，给了阿布当探路的手杖。 关于浓雾中的怪物，阿布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并非是地球上存在的生物。她曾被召唤到地球一次，对这颗当时还是蔚蓝色的星球有一些了解。虽然不多，但最起码以【地球】的环境条件，根本就无法孕育出那种生物。 巨大、覆盖着厚重的甲壳、迅速、神出鬼没、有一定的智力、能够无视遮蔽视野的浓雾的强大感知力…… 如果当时地球上有这种生物的话，恐怕人类早就灭绝了。 但那东西又不是【旧日神灵】——所有的【旧日神灵】，包括拥有着纯粹肉身的克苏鲁在内，几乎都没有固定的形状。它们是构成所有维度的基础，是无可违逆的法则，连具象化的描述都没有，更不可能拥有这样相对稳定的实体。 从第一次碰见那只怪物之后，二人与其进行了数次交锋，每次都没有讨到任何好处。直到第三次，黛希以半神之姿与其对抗，轻易破坏了对方的钳子——得手如此容易连黛希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但这也变相地证明了阿布的猜测。 在【旧日神灵】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这玩意肯定不是她们的一员。 可是，战胜带来的结果并未让对方收敛，反而招致了更猛烈的报复，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们才知道，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这样的怪物不止一个。 因为她们同时受到了数个角度的进攻——除非这头怪物大到能覆盖这片天空，不然以进攻的方向和力度来计算的话，当时围攻她们的至少有五只。 阿布被搞得不胜其烦，直到最近一次受到这群怪物侵扰的时候，阿布切开了自己的手指。 黑血无视了人类科学家数千年来奉若圣经的物理学，刹那之间覆盖了周围的大地。浓雾可以遮蔽它们的身形，可它们的脚却无法躲开地面的黑血。自从这一次之后，那些怪物再没出现过，这才让两人得以平稳地寻找目标经常出没的坐标地点。 这个坐标是安宁给她们的——在上一次被安宁通缉的那个人与【仙域】交手之后，便在其身上安装了隐秘的追踪装置。直到那只小小的追踪器被发现之前，安宁发现那个家伙最经常活动的地点，就集中在仙域西南方直线距离90公里左右的地方。 再后来或许是追踪器被发现，目标才失去了踪迹，不过也大致确定了这家伙的活动范围。 眼下，这片活动范围，就在距离二人不到一公里远的位置。 她们不打算休息，反正这里也不是【天晷星】，不必担心会被【月卫一】的军用卫星拍到，她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跟敌人讲客气？呵，有这种想法的人，早就埋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她们与这个通缉犯并无恩怨，但既然承下了蕾娜的命令，将之完成就是她们身为士兵的原则。 很快，两人来到了目标经常活动的区域——那是一座废弃的城市。沿途她们已经看见了许多这样成为废墟的城市、小镇和村庄，从【方舟号】离开地球的那天开始，这些曾经辉煌的建筑就已经注定了如今破败的结局。 由于城市中的建筑比较密集，雾气再次淡了下来，视野也变得开阔许多。黛希进了其中一栋建筑——坐标最密集的地方就在这座大楼之中，在将大楼上上下下搜索一遍之后，她确定了那名通缉犯就在这里。 大楼中许多房间都收拾得很干净，地面甚至没有多少灰尘，许多迹象都表明了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有人生活过。不过从一些痕迹上判断，在这里生活的，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一千多年——何等的孤独。 在黛希将调查结果告知阿布的时候，这名与人类接触时间比较长的【旧日神灵】先是一愣，随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现在她有些可怜这个家伙了。 独自在这种地方生活这么久，她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黛希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说，如果是她的话，在这样孤独的环境中，也许早就自我了断了。 就在二人唏嘘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黛希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就追了出去，结果没跑两步就被二人之间连接着的绳子扯得一个趔趄。阿布见状赶紧解开了自己这一边：“追！分头追！三小时后以这座大楼为坐标汇合！” 黛希立刻冲了出去，听对方的脚步声，似乎是往楼下跑了。她一路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打开了战术目镜的热成像功能。之前为了节省电量，她很少使用【鸢尾】外骨骼的各种功能，毕竟，这个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适配的电池，她得考虑外骨骼的续航时间。 现在，正是使用的时候。 热成像很快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对方朝城市的深处逃走了。黛希打开了腿部的奔跑辅助装置，追击的速度立刻快了十倍。可令她吃惊的是，她和对方之间的距离却没有任何缩短的迹象—— 要不然对方身上也穿着和她一样的外骨骼，要不然，就是那家伙的身体素质已经强到了可以与【鸢尾】外骨骼并驾齐驱。 终于，战术目镜中的红色身影停住了，但从其站姿上来看，不像是躲藏起来，反而像是在等她一样。黛希并没有打算保留实力，她必须快速解决对方——安宁的要求是尽量活捉，所以黛希的目标，是对方的双腿。 半张脸被黑血覆盖，半边的身体也像扭曲在一起的树枝一样肿胀伸展。她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在【阿布霍斯】的力量之下，没人能够全身而退。 两人很快打上了照面，当二人之间的雾已经不足以阻挡视线的时候，她们同时看到了对方的样子。 随后，二人同时睁大了眼睛。 “是你？！” 第285章 【仙域】(十二) 黛希见过这个家伙——准确地说，是记得对方的眼睛。 面前的女人用布蒙着脸，只有鼻梁以上露在外面。当黛希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在【天晷星】刚刚认识阿布不久的时候，两人曾遇到过一个能够操纵【异变种】的人，那是黛希第一次接触到【超越者】。 可惜，当时让对方给逃走了，但某一刻短暂的视线交织，让她记住了这双眼睛。 至于为何她会对这双眼睛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黛希在那时候就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熟悉，似乎在那里见到过一样。 联想到安宁给她们的那张画像，黛希愈发觉得眼前之人十分熟悉，这种感觉就好像…… ……好像在看着一个朝夕相处很久的人一样。 但那根本不可能，黛希向自己的妹妹发誓，她今天绝对是第二次见到这个人。 对方眼中也十分震惊，似乎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一样——不过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黛希如魔鬼般的半边身体上，而是和她一样，望着对方的眼睛。 “……赝品。” 对方的犹疑只有一瞬，随后就向后跳开，留下了一句令黛希深思的话。黛希还想欺身而上，却被周围雾中冲出来的怪物撞开。当黛希看清楚撞开她的生物的时候，忽然发现，那竟然是【食尸鬼】。 【食尸鬼】也来到了地球？ 这个女人是地球人？！ 如果当年出现在【天晷星】上的人真的是她的话，那么就说明她也许有快速穿梭两颗星球的方法。 ——抛开任务不论，哪怕仅仅是这个理由，黛希也必须抓住这个家伙。 那可是她们回家的希望——就算安宁答应了会送她们回去，现在手边留下一个后备方法与任务也不冲突。 军人，总该准备一个备用计划。 【食尸鬼】的数量不多，对现在的黛希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挥手解决了这群家伙，她再次朝对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对方似乎也不打算再保留实力，各种各样的怪物从废弃的大楼之间涌出，如潮水一般冲向了黛希，黛希也没有畏惧，她不打算恋战，只要抓住了那家伙，这群怪物自然没有了威胁。 只是看如今的情况，对方或许不是【超越者】，或者，不止是【超越者】——她不光能控制【异变种】，就连【原生种】也能操纵。 在这浓得令人看不透的雾气中，她仿佛就是这里的国王，所有的怪物似乎都在听从她的调遣。 可惜，今非昔比。 在【阿布霍斯】的黑血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再多的【原生种】也没用。 黛希一路杀了过去，所经之处只留下了残肢断臂与【原生种】们各色的血液。就在这个过程中，黛希自己都没发现，她身上变异的、属于【阿布霍斯】的那部分，正在慢慢地侵蚀她剩余的人类身体。 她的脸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周围的部分还留着人类的样子，下边的嘴巴已经完全变成了令人惊悚的形状——嘴角一直延伸到了后脑，好像整个头部都分成了两半一样。口中的牙齿变得尖锐无比，一排一排仿佛锯齿一样布满了整个口腔。 脖子以下的部分也有大半成为了扭曲的、不可描述的诡异状态，身为【生物】的【对称性】已经从她的身上消失，一边的腿已经不再着地，只是用变异那半边身体生长出的强壮触手快速地爬行。 在将对方堵在两座大楼的夹角的时候，除了一条手臂和半条腿、一只眼睛之外，黛希已经看不见了人类的样子。 现在的她，比奇形怪状的【原生种】更加可怕。 如同怪物一样。 “不光是赝品，而且丑陋至极。”被堵在墙角的女人并没有恐惧，她哼了一声，两只手按在了身后的墙上，手掌与墙壁之间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忽然，两座大楼开始震颤，紧接着墙壁开裂，碎石落下途中又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回去，不到十秒钟，那两座大楼就变成了两只由石头堆砌起来的巨人。 “死吧，怪物！”女人伸手向前一只，两座巨石雕像一般的、已经隐约能看出人形的诡异物体同时抬起了拳头，用力砸向了黛希。 烟尘之中，黛希被埋在了废墟之下——巨石怪物的体重将它们压垮，变成了巨大的混凝土块砸在了黛希的身上。当尘埃散去一些，女人站在废墟之上，抬脚用力踩了一下一块混凝土。 “哼，不过如此。” 确定了废墟之下再也没了动静，女人转身离开，可还没走两步，忽然，无数手腕粗的触手从下方伸出，紧紧缠住了她的一条腿。紧接着触手越来越多，直到将她的四肢和腰死死缠住、无法挣脱，身后的混凝土废墟才慢慢隆起了一个弧度。随着沉重的废墟被撑开，一个令人惊惧的怪物从下方慢慢站起来。 她已经完全没有了黛希的样子，此时此刻，这个如同无数扭曲树根一样的触手纠缠在一起的、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人类特征的怪物轻易分开了重以吨计的混凝土块，血盆大口微张，无数漆黑的涎液从层峦叠嶂的牙齿缝隙中流出，滴在地上激起了阵阵白烟。 这一刻，女人看着【黛希】的眼中，终于蒙上了一层恐惧。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黛希·塔库曼。】怪物动了动嘴唇，数条舌头在口中搅动，发出了仿若泥沼般黏腻的声音。无法固定、不停变换着形状的身体慢慢向前蠕动了一些，来到了女人的面前。 黛希还有着自己的意识——或者说，她的意识从未被侵蚀，反而一直都很清醒。她从对方眼睛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尽管情绪有些起伏，但并没有任何的慌乱与畏惧。 ——从自己的一只手开始变异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今天，从那时起，黛希就接受了自己不再是【人类】这个事实。她并没有厌恶自己的样子，只是有一些淡淡的悲伤。 也许以后，自己无法陪在妹妹身边了吧。 可那又如何？ 只要凡妮莎能好好生活下去，哪怕堕入地狱的最深处，自己也没有任何怨言。 那个柔弱又坚强的丫头，是自己全部的世界。 【不要抵抗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跟我回去吧。】黛希伸出了已经不分手掌、手指的手臂，轻轻将被触手捆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握在手中，【任务……完成。】 “放开我，你这个丑陋的东西！”女人还没放弃，她用力挣扎了几下，甚至试图通过她能够将大楼变成巨人的力量控制黛希，但全都失败了，只能被黛希握在手中，像个布偶一样任其摆布。 就在她挣扎的时候，脸上的布掉了下来。黛希看了一眼飘落到地上的布，当她的视线回到对方身上的时候，扭曲脸孔上不规则排列的十几颗眼睛同时睁大，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从哪里看到过这双眼睛，想起来从哪里看到过这个女人的画像—— 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这个女人的脸…… 与自己一模一样。 不。 那就是她的脸。 第286章 【仙域】(十三) 浓雾弥漫的废墟中，出现了一幅十分诡异的景象。 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围成了一圈，以人类的眼光来看，这些生物的外形都十分抽象，有的甚至压根就不遵循生物的对称性，经常能看到一些左边长着硕大的胳膊、右边却长着两对小钳子之类的生物。 它们都是来自地球以外，甚至是太阳系、银河系以外的生物，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聚集在一起。 圈子的中心坐着两个人和一个怪物。 怪物自然就是黛希——她可以重新变回人形，但逆向变异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很多，她得等从黑血中增生出来的血肉一点点干枯萎缩，最后才能重新生长出人类的肉与骨。 那个不停吃东西的人就是阿布，她的大背包里没有任何武器装备，装得全都是食物，多到两人出门近十天也没吃完。现在达成了任务目标，这些食物自然不用留着，早点吃完，回去的时候也能轻便一些。 最后就是被黛希和阿布当成目标的女人，她叫【安承】，就如黛希想的那样，在【天晷星】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操纵着【异变种】的【超越者】就是她，也确实有着穿梭地球与天晷星之间的方法。 周围的怪物没有任何进攻欲望，一方面是它们的主人安承的命令——按照安承的说法，她和【玉珑城】的主人安宁的【仙法】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一筹，而且是第三类【延展型】。 一般人的【延展型】只是将【仙法】注入某件物品中，从而强化物品或者通过物品作为媒介释放某些特殊能量。安承的【仙法】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阶段，她不光可以做到那些基础方面的，甚至可以通过【仙法】改变某些物质的结构，并且直接操纵这些物质。 说得具体一点，比如之前与黛希战斗的时候，她将两座大楼的废墟变成了岩石和混凝土的巨人——相当于这两个【巨人】被她赋予了生命，并完全由她来操控。 至于控制那些【原生种】，则纯粹是因为她的【仙法】太过于强大。 【仙法】就是【灵感】，十级的【灵感】已经可以窥视智慧生物的思想，到了安承这个等级，已经可以操纵智慧生物的意志。 安承和安宁已经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栖身于【旧神】的行列中了。 再加上她的【仙法】是【延展型】特质，可以轻易地入侵每一种智慧生物的大脑。所以在她面前，周围的这一圈危险的生物，不过是她的傀儡而已。 而让这群怪物不敢上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同样变成怪物的黛希，以及在一边大吃大喝的阿布——这两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味道，贸然接近的结果，也许将会是尸骨无存。 周围一片寂静，三人坐在一起谁也不愿先开口。尤其是黛希和安承，这两人在半个小时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现在更是没人说话。 “……你怎么有着与我一模一样的样貌。”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黛希开了口打破了沉默，她已经慢慢显露出了人类的形状，身上不断有凝固的干枯黑血化成的血肉掉落。 “你什么都不知道？”安承挑了挑眉毛，对于眼前这个【赝品】的强大，她已经领教过了，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带刺，“你们的领袖什么都没和你们说过？” 看着黛希沉默的样子，安承感觉对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她拿出了一支铜管——黛希后来听安宁说，这玩意儿叫【烟杆】，和她在【天晷星】上捡来的那些卷烟一样，都是用来抽的——用打火石点燃了里面的烟丝，安承慢慢吐出了一口烟圈，慢慢地说道：“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那边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包括当年坐着【方舟号】离开的那批人类在内，所有人都是可以使用【仙法】的。”安承的表情有些疲惫，或许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她的【通用语】似乎不太标准，“【仙法】是个代称，最先被东方的科学家们研究出来，最初的名字是【人类精神干涉现实的媒介与效果及其理论研究实验】。因为太长了，就从我们这里找了一个比较贴切的代称。” “因为在我们这边的古老传说中，世界上是有仙人的，仙人们能够使用各种各样的特殊能力，所以才使用了【仙法】这个代称。” “但由于这种力量极难控制——我说的不是【仙法】，而是拥有【仙法】的人。比起力量，人心才是最难控制的——为了保证生存环境的稳定，在人类到达【天晷星】之后，为了不会重蹈覆辙，再也没有使用强化精神的药物，所以在你们那里，【仙法】销声匿迹了很久，直到有人天生觉醒了这种能力。” “重蹈覆辙？”阿布最先捕捉到了这个词，“重蹈什么覆辙？” “你以为最终毁灭人类的是什么？”提到这个，安承皱紧了双眉，竟多出了一些内疚与自责——黛希与阿布的力量同源，两人都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在我的时代，表面上看上去一片和平，但每个时代都有妄图称王的疯子。一个拥有天赋、同时使用了许多精神强化药物的人出现了，他组织起了一大群【仙法】强大的人，发动了一场叛乱。” “最后，叛乱被压制了，但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说到这，安承的表情显得有些疲惫，她靠在了混凝土的废墟上，慢慢抱起了一条腿，将头枕在了膝盖上，“……战争演变成了无休止的恐慌，叛乱的规模越来越大，将全世界都脱下了水，迅速地消耗着人类积攒无数个岁月的资源。再加上人类克服了【寿命】这一难关，让人口数量无上限的增长，最终，所有的资源被耗尽，地球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这就是让人类不得不逃离地球的，那场世界大战的真相。” 第287章 【仙域】(十四) 无法散去的雾气遮蔽了阳光，哪怕是在夏日的正午，也让人感到阵阵寒冷，尤其是对黛希来说。 全身的变异撑坏了【鸢尾】式外骨骼的内衬，如果不是安承给她拿了两件衣服的话，她就要裸奔了。 “所以，这和我们之间的样貌有什么关系？”黛希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虽然是女人，但她却从未追求过外表，衣服对她来说，只是起到保暖的作用。至于好不好看什么的，从她为了凡妮莎的病第一次出门打工赚钱的那天开始，就已经被她抛弃了。 “虽然是赝品，但你我的性格还真像，都是只想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安承轻轻笑了笑，随后又叹了口气，“听我把话说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好吧。”黛希也不急，静静地坐在了阿布的身边，同时在阿布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朝安承扔了个罐头。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对她来说，完成任务和知道真相这两点并不冲突。 “离开地球的【方舟号】上坐着的，绝大多数都是权贵和富商，你知道的，在危急时刻，这群家伙总是跑得最快的那一批。”安承接住了罐头，却并没有吃，只是放在了一边，“留下来的，绝大多数都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他们被留在地球自生自灭，从那时起，再也没人管过他们。” “所以你进攻【仙域】的目的是什么？”阿布吃得打了好几个饱嗝，眼睛却紧紧盯着安承放在一边的罐头，“照理来说，你们同病相怜，为什么不去那边生活，反而要自己留在这里？” “我的目的，是为了杀光他们。”安承语出惊人，“杀光每一个留在地球上的人类。”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承表情十分平静，连情绪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她说的，是去收割麦田里的麦子，而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为什么？！” “……为了人类的未来，”安承垂下了眼睛，“也为了……弥补一个人的错误。” “你想杀光人类，还说为了人类的未来？！”阿布越听越头晕，“你这家伙，怎么比奈亚那个老东西还矛盾。” “经过了最后那次世界大战，我明白了【仙法】是不应该存在的，它唤醒了人类心中的魔鬼，将人类的文明带入了末日。将来有一天，你们或许还会回到地球，如果被你们发现了【仙法】存在的话……” “【天晷星】变成现在的【地球】，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黛希和阿布沉默了，她们没有办法反驳。 安承说得一点没错，别说有没有仙法了，就连现在【月卫一】上面还有一大堆人争来争去的。地表就更别提了——环境变好之后，一群人打得昏天黑地，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理由，却都无法认同对方的理念。如果让这些人再次掌握了【仙法】的话…… 或许【天晷星】，真的会变成第二个【地球】。 “我会除掉每个拥有【仙法】的人类，这是我能替她做的……最后的赎罪了。” “赎罪？” “嗯，赎罪。”安承闭上了眼睛，“因为最先开发出强化精神的药物、并掌握了【仙法】最初实验结果的人，就是我和我的妹妹。” “是我们两人，将人类推向了末日。” “你妹妹……也在和你做一样的事？”黛希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如果与安承交换位置的话，她无法想象凡妮莎也会做出这样残忍却又无奈的事情来。 “不，她并没有和我在一起。”安承摇了摇头，“如果你们是从【仙域】来的话，那应该已经见过她了。她就是【蓬莱仙域】的君王，安宁。” “这……”黛希和阿布瞪大了眼睛，连手中的罐头都不香了。 “她太善良了，下不去手，却又不忍与我对抗，同时也不愿见我做这些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我——一开始只是从我这里逃离，后来不知为何，许多人都聚集到了她的身边，这就是【仙域】的起源。”安承轻轻叹了口气，黛希和阿布看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每当说到安宁的时候，安承的情绪都会变得十分柔和。 大概她们姐妹二人，也是互相爱着的吧——黛希这样想着。 就像自己和凡妮莎一样。 “【仙法】不可以为【天晷星】所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它很强大，又太危险了，必须要彻底消除。”安承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充满了决然，“杀光最后一个地球人之后，我就会和安宁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有来生的话……呵，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配有来生呢。” “就不想想别的办法了？”阿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成为【人类】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对于这些【无可奈何】，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喜欢人类，是从黛希身上开始喜欢的，算是爱屋及乌吧。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消灭这个充满创造性的文明。 忽然，黛希好像想到了什么—— “【天晷星】上的第一批人类，应该也拥有着【仙法】，可从未见有什么人有着奇异的力量。”黛希皱着眉说道，她皱眉的样子与安承一模一样，就像面对着镜子一样，“【贝希摩斯舰队】的卫星遍布全球，从没发现过有什么……” “因为他们都死了，我杀的。”安承抬起了头，说出了黛希要的答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赶到那边？” 黛希沉默了，原来如此，这就是她在【天晷星】上碰到安承的原因。 她去那边【清理】了。 “那群老家伙很能躲，费了我不少事，直到最近才处理干净。解决了那边的事，我才能放心地处理地球上的所有人类，包括安宁，和我自己。”安承苦笑了一声，她望向了黛希，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眯起眼睛观察了一阵，说道，“至于我们的样貌……” “为了能延续人类，那群逃走的老家伙们也做了不少工作。当年为了测试每个人对【仙法】的适应性有多高，世界政府搜集了每个人的基因信息，这些基因信息被他们带到了天晷星，修改了其中的一些序列，让其不再有【仙法】的适应性。后来这些基因被生物学家复制，成为了【天晷星】除了地球的移民者之外的第一批人类。” “这是我从被我杀死的一个老家伙口中套出来的。” “至于你，黛希·塔库曼，”安承舔了舔嘴唇，说出了一个让另外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根据我的基因信息复制出来的，所以才会有着和我一样的面孔。至于为何会留有现在的记忆……这大概就要去问你们那边的当权者了。” “你的身边……充满了谎言，【赝品】小姐。” 第288章 【仙域】(十五) “总之，我输了，没什么可狡辩的。”将地球时代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目的讲完，安承有些认命地挥了挥手，周围的【原生种】们慢慢隐入了浓雾中消失不见，“要杀要剐随你，技不如人，我还不至于输不起。” 她将这些讲出来，仅仅是不想让事实被历史埋葬。对于眼前的这个自己的【复制品】，安承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如果她还有些良知，以及对人类的未来还有所期待的话，应该会在【天晷星】那边阻止【仙法】的研究吧。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复制品】的力量确实远远超过自己，与她战斗，安承甚至看不到一丝胜利的希望。有了这样的力量，应该能做到当年自己做不到的事吧。 当然，如果黛希不打算继承她的意志也无所谓。 安承累了，她已经用了千年的时间将还活着的地球人屠杀得只剩下【仙域】一隅，再给她点时间的话，安承觉得一定能攻下那里，为自己和妹妹的错误画上句号。 可惜，就差那么一步。 对于自己屠杀了那么多人的罪行，安承也不打算狡辩，这是她的【业】，如今的穷途末路，则是她的【报】。 活了一千多年，许多事都已经看明白了。 “你将这些事告诉我，就是想警告【天晷星】那边，可你已经说了，带到那边的基因信息已经被去除了【仙法】适应性的那一部分，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黛希拿出了手铐，将安承的手腕反绑在身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码归一码，就算听了这些，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黛希是个看得开的人，她从不去纠结自己的出身，也不在乎是谁的复制品。 她就是她，有着她最爱的妹妹。无论过去如何，未来的路，总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走下来的。这半生经过的幸福与苦难，全都是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独有的痕迹。 来者可追，不必多想。 “基因是会变异的，”安承站起来走在了黛希的身侧，“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基因技术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但就像世界上并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就算是基因复制，也有一定几率发生突变。不然你觉得，你们那边的【灵感】是怎么来的？况且【仙法】本身就是人类的潜能，那些人去掉的，不过是【适应性】，而并非是【可能性】。人类的潜能，是永远无法被限制的。” “哦~”阿布捶了一下手心，“所以安宁才会说【灵感】就是【仙法】，二者本来就是同一个东西，只不过叫法不同。” “失去了【适应性】，让你们那边的【灵感】最高被限制在了十级，不过……”安承说着，嘲弄般地笑了一声，“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一个特殊的个体，能够打破这个限制呢？” 阿布不说话了。 不可否认，这个女人说得都对。 凡妮莎，就是打破这个限制的人。她强大的精神力量甚至能够引起奈亚的注意——不光是奈亚，从直觉上来看，凡妮莎的【灵感】等级，甚至远远超过了安承、安宁两姐妹。 如果安承和安宁跻身到了【旧神】的边缘，那么凡妮莎，几乎已经可以摸到【仆从级】的门槛了。 从【仆从级】开始，就已经和【旧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了。在更古老的地球时代，人们以敬畏和惊惧的心情，称呼它们为…… 【旧日支配者】。 肉身成神——对凡妮莎来说，她的身体已经成为了一种禁锢。有朝一日她找到了脱离肉身的方法，就可不用依靠与【乌波·萨斯拉】之间的契约，成为新一代的【旧日神灵】。 这不是一件好事。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旧日神灵】的本源都是【父神】，如果通过别的手段成为了【旧日神灵】的一员的话，上头那三个老家伙不会坐视不管的。尤其是那位死板的【万物归一者】，必定会来修正这个错误。 ……算了，不想了，阿布跟在二人身后摇了摇头，反正奈亚那个老家伙看上凡妮莎了，出了什么事，把它推出去就行。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远方的浓雾忽然颤抖了一下，好像鱼带动了周围的水流一样。只不过这条【鱼】看起来似乎有些大，带动了大片的浓雾，让三人觉得只是刮了一阵风而已。 忽然，安承抬起了头，表情变得十分紧张，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下一秒，她抬腿将阿布踢向了一边，又用肩膀撞向了旁边的黛希。当三人全都离开原地的同时，一只巨大的钳子从天而降，将她们原本站着的位置砸出了一个大坑。 黛希几乎立刻反应了过来，伸手想要拿枪，却忽然想起步枪的弹药早已耗尽，只能咬了咬牙将外套脱下来扔在地上，右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异。 这是她唯一的进攻手段。 虽然过度使用【黑血】的力量会给她的精神造成很大的负担，不过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巨钳一击不中，再次隐入了浓雾之中，周围变得一片死寂，三人在原地谁都不敢动，黛希看向了安承，后者却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人。”安承只回望了黛希一眼便翻身躺在了地上，将被锁在身后的手掌贴在地面上，【仙法】沿着大地向四周蔓延，发出了淡淡的深蓝色光辉。 她的额角已经流下了冷汗，眼底也显出了一丝慌乱，似乎对巨钳的主人十分忌惮。 黛希相信了她的话——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就算自己是复制品，一些小习惯或思考方式却与自己十分相似。能让【原版】的【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对方肯定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那是什么东西。”黛希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情绪变化，可令她惊讶的是，她已经将探知范围扩大到了自己能力的极限，却依旧只感觉到了她们两个人的情绪而已。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对方完全没有任何情感，只是一具空壳而已——从理论上来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要是活着的智慧生物，没有任何一种文明能够脱离【情感】的限制。 除非，那是一台巨大的机器。 而第二种，则是对方的力量远远超过自己——就像她感受不到奈亚的情绪变化一样。如果实力相差太多，是无法探知到对方任何【情感】的。 黛希与阿布和这东西交过手，就在她们刚刚离开【蓬莱仙域】的时候。如今看来，这家伙似乎一直在跟着自己。 第289章 【仙域】(十六) 【你能找到对方么？】黛希在心中和阿布对话，她不敢出声，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是凭借什么找到她们的。 【……找不到。】阿布的情绪变得有些沉重，给了黛希回应之后，阿布立刻割开了自己的手掌，下一刻，大量的黑血从伤口涌出，以三人为中心向四周疯狂蔓延。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布的表情也变得逐渐凝重起来。 “……没有。”无法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她只能通过物理接触的方式寻找。不光是地面，她甚至让黑血中伸出了无数的触手探查空中，可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照理来说，如此巨大的体型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就算是逃跑，完全脱离了物理规则的黑血也能探查到对方的位置。可现在除了一片虚无，阿布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有实体的东西。 听见阿布这样说，黛希立刻打开了安承手腕的手铐，同时一把将阿布夹在了臂弯中，朝安承招呼一声，逃向了刚刚才离开的城市废墟。 连阿布都无法找到对方，这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东西了。 哪怕是在【主人级】这个领域，对方的地位也肯定要在阿布之上。 没错，对方一定是某位【旧日神灵】，除了这点之外，她找不到任何解释。 事实证明黛希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在三人刚刚离开的一秒钟后，巨大的钳子再次出现，将被黑血覆盖的地面狠狠砸出了一个大坑。 阿布的脸都白了——就算对方现身，她依旧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她倒是不怕死——就算这具人类的身体没了，她也可以再造无数个。但黛希不一样——她现在还必须依附在人类的身体上，一旦身体消失，黛希也会随之消亡。 黛希不能死，她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这关系到【父神的伟大梦境】的存亡。 三人跑进了城市废墟也没有任何停留。黛希一边跑，一边再次将全身变异为怪物，阿布也在操纵着黑血，将漆黑粘稠的半流体物质像蛛网一般挂在了大楼之间，企图能阻止一下对方的动作。 “你就没有任何头绪么？！”黛希一边跑一边对阿布说道，“这明显就是【你们】那边的！” “什么【你们】！”阿布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体能一直都是她这副身体的弱项，“现在是【我们】！” “谁都行！关于这个家伙，你知道些什么吗？！”黛希一时气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种东西。 “我在我的维度中连门都不出！一共我也不认识几个！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死宅女！你就不会像你弟弟那样多出门走走！” “老娘不愿意！” …… 安承一边跑一边看着这俩人斗嘴——说实话，她倒是有心趁这个机会逃了。 她见过这东西，不过并没有对她发起攻击，只是在她有几次进攻【仙域】的时候，败退之后偶然碰到过的。当时这只巨钳只是静静地躺在一边，她还以为是某种【原生种】的遗骸。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样——这东西，是活的。 而且强大无匹。 想到这，安承不打算跑了，她觉得跟在这两人身边才是安全的。至于自己能操纵的那些【原生种】—— 呵，算了吧，炮灰来得再多，也只是炮灰而已，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两人随便拿出一个都能轻松将自己踩在脚下，连她们俩都得跑，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吧。 蛛网一般的黑血并没有阻止巨钳，诡异而巨大的钳子时不时出现在她们逃走的路线上，似乎在戏耍着她们一样。可对方越是这样，黛希的心情就越沉重。 【至高三神】之下便是【阿布霍斯】与【无形舞者】们，能凌驾于【阿布霍斯】之上的，或许就只有【至高三神】了。可如果那三个老东西动手的话，根本就不用这么费事，三神与【主人级】完全不在一个概念中，就算是【阿布霍斯】，在三神的面前也不过只是玻璃上的灰尘而已。 想要让【阿布霍斯】消失，三神只需要修改一下存在规则就行了，甚至不用现身。 既然对方发起了正面进攻，那么至少说明它距离三神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三人很快逃进了城市废墟的深处。废弃的大楼越密集，雾气就越淡，隐约间她们的视野范围已经拓宽很远了。在跑路的过程中，黛希甚至将战术目镜丢给了阿布，让她用科技手段观测一下，虽然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但尝试一下总是没错的。 终于，三人停了下来——主要是阿布实在跑不动了。她朝黛希摆了摆手，一边大喘气一边说道：“你们……跑！我跑……跑不动了！老娘跟它拼了！！” 说着，阿布心一横，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大量的黑血奔涌而出，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周围的地面，无数令人作呕的、如同某些生物的器官一样的生物不断涌出。那些怪物爬在地上，飞在天上，钻在土里，凡是能覆盖的地方全都覆盖到了。 看着阿布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黛希一把扯下了脖子上的军牌，随手丢给了安承——链子上挂着两个军牌，是她和阿布的，阿布不喜欢戴着这东西，两人又一起行动，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由黛希帮她拿着的。 “带着这个，去【仙域】，我的上级在那里，把这个交给它们。” 听着黛希的话，安承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和【仙域】那块地方八字儿不合么？！可就在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黛希的下一句话让她闭上了嘴巴。 “让她把这个带给我的妹妹，她叫凡妮莎，然后告诉她……【对不起】。” 说完，黛希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阿布。 “妹妹……”安承看着黛希远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军牌，有那么一瞬间，她从这个【赝品】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巨钳再次出现，已经没时间给她思考了。将军牌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安承爬到了倒塌大楼的高处，又看了一眼那两个让她感到奇妙的人之后，转头就要离开。 可就在她刚刚转身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的面前，多出了一个与黑血中爬出来的怪物完全不同的东西。 那个【东西】的外形如同褐色的肿瘤一般，无数大小不一的眼球在上面看着各个方向。似乎是察觉到了安承的视线，【那东西】菱形的瞳孔忽然全部看向了她—— 阿布和黛希并肩而立，准备正面对抗巨钳——她们知道，如果一味逃走的话，谁都不可能逃离这个怪物的狩猎。与其如此，还不如尽力一搏——对方明显不是【至高三神】，只要不是那三个老东西，至少还有能将对方逼退的可能。 而就在两人接触到巨钳的时候，巨钳下压的力量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令她们感到毛骨悚然的压迫感——黛希还是第一次以半神之躯感受到恐惧，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身边阿布的恐惧。 究竟是什么，能让【阿布霍斯】也能显露出这样的情感？！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过头—— 就在身后不远处倒塌的大楼废墟之上，安承晕倒在一边，在她身边的，则是一团不规则蠕动的诡异生物。 阿布的瞳孔立刻缩小了，她颤抖着嘴唇，说出了这个恐惧来源的名字—— 【亚弗戈蒙】。 第290章 【仙域】(十七) 【亚弗戈蒙】的出现让阿布心生警觉，她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舍弃这副人类的身体，用全力带走黛希了。 虽然对方有全知全视之能，但阿布有一个方法能保护好黛希。 那就是将她送到奈亚的身边。 奈亚很讨厌别人干涉它的计划，只要能得到它的庇护，就算是【亚弗戈蒙】也无可作为。 她不知道为何【亚弗戈蒙】会来干涉人类的行动，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可就在阿布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身后原本停住的巨钳却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周围的空气轻微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粉碎了一样。 巨钳，再次开始动了。 阿布毫不犹豫地献祭了自己的肉身，在身体化作幻影消失的时候，周围的雾气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的虚无。 无数的哀嚎、欢喜、痛苦、兴奋……如沸腾的水一般充斥着周围，如亿万人狂欢，却又静寂无声。 那是【阿布霍斯】的本体，无数情感的聚合体。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负面情感——这大概就是为何她会被称为【不净邪魔始祖】——那些负面情感肮脏、扭曲、丑陋、阴暗，足以引起令人发狂的幻觉。 “阿布！！”黛希看到了消失的阿布，她想伸手抓住，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在渐渐淡化为幻影的身体穿过。 【镇静！】阿布的声音从黛希的心中响起，【保持现在的样貌别动！我这个样子持续不了多久，不然你们的宇宙就会坍缩——这里根本承受不住我的本体。接下来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回【月卫一】，回去之后找奈亚！我会找机会回去的！】 巨钳在浓稠得仿佛有了实体的情感集合中变得十分缓慢，这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阻碍，而是无数的情感正在侵蚀巨钳的主人——阿布发现对方了，同时也明白为何自身投影的【黑血】无法探查到对方的存在。 因为巨钳主人的本体，藏在另一个时空之中。 阿布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和【亚弗戈蒙】的出现有着很大的联系。【亚弗戈蒙】是【至高三神】之一【尤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身为【父神的伟大梦境】的基石，所谓的【时间】和【空间】都是依托它来构建完成的。如果有什么人能轻易穿梭时空的话，多少也会和它有些关系。 无数的情感集合通过巨钳与另一时空的联系找到了它的本体，通过干涉对方的精神暂时延缓了进攻，同时，剩余的部分力量也在拼命冲击周围的空间壁垒，企图打开一条裂缝—— 阿布不懂得如何穿梭时空，但她懂得如何破坏时空之间的障碍。归根究底，【父神的伟大梦境】也是建立在一定的规则之上，只要熟悉这个规则的运作方式，很容易就能找到破坏的方法。她想要打出一条连接着【天晷星】附近的时空隧道。 生成一条时空隧道需要极大的质量以及远超智慧生物所能理解的速度，这两种只要出现一个，都可以让现在的【地球】迅速崩溃。阿布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但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个宇宙可以毁灭。 她只要黛希活着。 分心制造【时空隧道】让阿布对巨钳主人的干涉深度降低，巨钳再次朝拥有着实体的黛希袭来，阿布见状加快了隧道的搭建——这并不是它的强项，其中一些知识还是她从旅行的乌波那里听来的，今天还是第一次这样做，老实说，她甚至不知道是否会成功。 时空隧道的搭建速度明显比不上巨钳的进攻速度，就在巨钳即将触碰到黛希的时候，忽然，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远—— 阿布诧异地望着巨钳，同时也不忘继续搭建隧道。当隧道马上就要完成的时候，一阵令人惊惧的压迫感袭来，让即将完工的时空隧道瞬时间崩塌。 ——那是来自【亚弗戈蒙】的干涉，看样子它并不打算让自己离开。身为时间与空间的主人，想要摧毁阿布的努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当阿布看向【亚弗戈蒙】方向的时候，对方在原地消失的【同时】出现在了黛希的身边，另一侧的巨钳也化作了无数个，似乎在从各个方向朝黛希进攻。 这一刻，时空出现了混乱与重叠——巨钳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眼前的无数个巨钳，只是在无数的时间中同时出现在同一空间中的具象。 【在那别动，它是来找我的。】 【亚弗戈蒙】的声音十分平静，从这份平静之下，阿布感受到了滔天的愤怒——化身【亚弗戈蒙】的脾气一直都不怎么好，这在【父神】所处的【疯城幻海】中广为众神所知——看着亚弗戈蒙蠕动着扭曲的巨大身躯，阿布瞬间明白，是它在用【时空】的法则与巨钳的主人相对抗。 很明显两边都是掌控着【时空之力】的【旧日神灵】，并且双方的地位都在自己之上。见【亚弗戈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阿布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操纵着黛希身上的黑血，将她带离了二者相对抗的漩涡。幸亏刚刚【亚弗戈蒙】将对抗的地点拉远了黛希，不然的话，她早就在不停碎裂的时间与空间中被撕成碎片了。 当黛希离开原地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大地与环境开始发生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植物生长又衰败、再次倒回生长的状态，又重新变回了种子。 巨石被风化成灰尘，灰尘又重新组合成为了巨石。 大地被撕裂，又在下一秒被修补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气候从炎热到寒冬，又从炽热到冰封，眨眼间又是春暖花开…… 黛希第一次见到【旧日神灵】之间的对抗——她曾经想过，将来若是有一天，人类的科技强大到可以阻止【旧日神灵】的脚步的时候，也许就不会再受到那些超自然力量的威胁了。 现如今看到了【它们】之间的战斗方式，黛希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米粒烛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这已经不是【科技】能够弥补的了。 而是构成这个宇宙的基本法则之间的抗衡。人类若是卷入其中，必将粉身碎骨。 就在黛希震惊于神灵之间的无形对抗的时候，从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无比的呼唤—— “姐！” “凡妮莎？！”黛希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的妹妹，还有一直护在妹妹身边的，一团似乎拥有着实体的混沌之物。 “快到这边来！那里危险！” 第291章 【仙域】(十八) 一个小时之前，【月卫一】，玛格丽特博士的实验室—— “找到了。”奈亚睁开了眼睛——它连接了这个宇宙中自己所有化身的精神世界，最终找到了黛希的身影。 【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遍布父神的梦境，它本身就是这个梦境的灵魂。通过无数分身的寻找，终于在【蓬莱仙域】中找到了目击到黛希和阿布的人。 将二人的行踪告诉它其中一个化身的人，正是守卫【天枢门】的【贪狼将】舒铭。 舒铭不认识来问自己的这个陌生人，但奈亚的口才实在是太好了，三言两语就取得了他的信任，将黛希和阿布的行踪告诉了它。 得知姐姐去向的凡妮莎立刻就想将她接回来，但凭借人类的科技，想要往返【天晷星】和【地球】两地，一来一回就是天荒地老，以人类的寿命是完全做不到的。 唯一能快速来往的就只有当年被奈亚改造过的方舟，但经过上次的星际航行，方舟的动力装置已经破损，想要再造一个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 就在事情一筹莫展的时候，【万物归一者】出现了。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奈亚看到自己的兄弟之后，不由得一阵郁闷——这家伙出现就两件事，要不然是修复某处破损的时空，身为【至高三神】之一，维护【父神的伟大梦境】的完整就是它的职责之一；要不然就是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智慧生物召唤了它，妄图获得【万物归一者】的伟大知识。 无论哪种情况，只要这家伙现身，必定是出现了大事。 ——连【主人级】都无法解决的、甚至会动摇梦境的稳定程度的大事。 奈亚讨厌麻烦，尤其是这种无法控制的大麻烦。 【有东西在破坏梦境的稳定。】 【万物归一者】是以【塔维尔·亚特·乌姆尔】的形象现身的，是一个带着面纱、由纯粹的光辉构成的非实体。它是【万物归一者】的化身之一，性格比较和善，也还好是以这个形象出现，不然以另一个化身——愤怒的【亚弗戈蒙】出现的话，有很大的几率会和奈亚打起来。 奈亚不喜欢暴力和愤怒，所以它讨厌【亚弗戈蒙】。 “破坏稳定……？”奈亚皱了皱眉，它不知道还有谁能威胁到自己这个兄弟构建出来的多维度梦境。 【是【廷达罗斯】的来客，】一团光辉微微颤抖着，一阵柔和的声音从其中缓缓飘出。它的发音很不标准，大概是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以人类的发音方式说话吧，【我跟它的约定时间到了，刚好我要去地球，一起？】 “【廷达罗斯】？”奈亚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它感觉好久之前似乎听过这个名词。忽然，它捶了一下手心：“想起来了！是那条狗！” 【……它会生气的，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光辉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自己兄弟的言辞十分头疼。 明明它们三个都有自己的职责——【尤格·索托斯】是【父神】的智慧，负责构建并维护【父神的伟大梦境】；【莎布·尼古拉斯】是【父神】的肉身，负责让梦境充满生机；而【奈亚拉托提普】，则是【父神】的灵魂，以【信使】的身份负责传达【父神】的指令、调节【旧日神灵】之间的关系。 奈亚是最接近父神的，到最后却变成了如今吊儿郎当的样子，整天游手好闲不说，还在各个维度的各个文明之间，操纵着因为意外而诞生的【凡人】们的生活，并以此为乐。 所以尤格和莎布都不太待见奈亚，认为这家伙没个正形——可偏偏又不能对它怎么样，因为它，就是【父神】的灵魂与意志。 这种每天都见面、无法正经交流却又干不掉的家伙，很是让另外两位至高神灵讨厌。 “你怕它？”奈亚似乎很喜欢看到尤格吃瘪的样子。 【怕了。】尤格叹了口气，光辉颤抖得更剧烈了，似乎对此也很无奈，【它可是个大麻烦，无伤大局，却又胡搅蛮缠……】 “要不然你俩领个结婚证去吧，我给你找关系。”奈亚嘴上占足了便宜，它特别喜欢调戏另外两人。比起玩凡人，还是它们更有趣一些。 【你是不是和人类待久了，脑子烧坏了。】尤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了啊。】 “话说你为什么要带上我们俩，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奈亚嘴上说着，身体却慢慢崩毁，逐渐化为了【伏行的混沌】，弥漫在实验室的周围。被它所接触到的仪器全部开始自主工作，操作的过程却是一片混乱，就连旁边文件上的字，也变成了难以理解的、不规则排列的古老文字。 ——奈亚已经十分克制了，不然只要是它经过，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混乱不堪。 【她的姐姐……会卷入这场冲突，变成无意识的怪物，会影响到你的计划。】尤格看向了一边的凡妮莎，少女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了，她一直在通过各种手段寻找姐姐黛希的踪迹，【如果你们不去的话，在我看到的未来中，你的计划会失败，【父神】会醒来，当它再次沉睡的时候，梦境将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那……我该怎么做？！”事关黛希，凡妮莎彻底坐不住了——她不在乎人类，也不在乎宇宙，唯独不想让姐姐坠入深渊。 【去陪着她就行，黛希·塔库曼正纠结于是否要牺牲自己，和【阿布霍斯】一起将【它】引走，通过这种方式拯救那边幸存的人类，】尤格没有动，但凡妮莎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似乎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与【阿布霍斯】的力量融合尚不完全，很容易失去自我，平时【阿布霍斯】会替她压制住，不会出问题，但两个小时之后，【阿布霍斯】将自身难保，黛希·塔库曼会燃烧自己的生命与【它】对抗，如果你在她的身边的话，至少会让她有所顾虑，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谢谢您的提醒，”凡妮莎起身向尤格优雅地鞠了一躬，“我会尽我的职责，保护好姐姐的。” 【那就走吧。】光辉骤然炸裂，充斥着整座实验室，在光辉的中心出现了一条扭曲的通道，【我的另一个分身已经到了，正在合适的地点等待，去吧丫头，去救你的姐姐，顺便帮帮你们可笑的“文明”。】 第292章 【仙域】(十九) 【蓬莱仙域】西南方的战斗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泄露任何能量。上位【旧日神灵】之间的战斗不是凡人能够侦测到的，所以相对来说，【仙域】之内还是一片和平。 卡丽恩挽着蕾娜的胳膊，两人换上了这边的服装，在一条距离【玉珑城】最近的商业街散着步。这是安宁要求的，她说【仙法】这东西看得并非是个人的努力与否，而是精神力开发的深度。这个深度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服下的药物也是在慢慢的改变身体与大脑，不是主观努力能够决定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出来放松一下。【玉珑城】虽然足够大，但里面的人太少了，有些时候，还是市井的商店更吸引人一些。 两人出来玩的钱都是安宁出的，按照那个懒惰的家伙的说法，虽然她不管事，但下边的人似乎依旧以她当作整个【仙域】的核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玉珑城】所谓的【大臣】们，不过是借用了安宁的威望，以此来管理着整个【仙域】的运作。 毕竟，人都是贪心的，无论是谁坐在【玉珑城】的王座，都会引来有心人士的觊觎。只有强大到像安宁这样，可以散去浓雾，抵御浓雾中恐怖的怪物的人，坐在那里才是最合适的。 安宁说，她就像傀儡一样，但她并不在乎。 在来到【仙域】这片地方之前，她已经流浪了太久，不想再体会居无定所的漂泊，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无论那些人想利用她做什么，只要不打扰她的生活，她是不会管什么的。 “等我学会了【仙法】，回去之后就教给帝国人，有了这种力量，那些难民的生活大概就会好一些了吧。” 卡丽恩一边看着大路两边各种小商铺贩卖的小饰品一边说道，这里的饰物十分奇特，与帝国的远远不同。在帝国，所有的贵族都会用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来装扮自己；但这里的饰品大多数都是刺绣或编织物。比如她手上现在拿着的这个——店家说，这个叫平安结，挂在腰带上可以保佑主人出入平安，是一种寄予着祈福的饰物。 “或许吧……”蕾娜对此不置可否。 与卡丽恩不同，蕾娜在神国和帝国的底层都待过。 在经历这些之前，或许她会说出和卡丽恩一样的话。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是否该将这可怕的力量带回【天晷星】了。 她见过了神国【贫民窟】的乱象，也见到了帝国难民不择手段的贪婪。蕾娜不敢确定当这些人得到【仙法】之后，会用这种力量来做什么。 就像她不知道万一帝国手中握着的并非是三百年前的科技，而是现在【月卫一】的科技的话，地表的战争会是什么样的。 【仙法】的威力完全视个人而定，而且十分考验人类善良与否，再加上极少有能对其造成制约的手段——至少在【仙域】之中，【仙法】的使用与否全都是靠着人们的自觉，并没有什么律法来限制其使用。 环视了一圈周围，蕾娜没有看到一个在生活中使用【仙法】的人，就算是需要去房梁上取什么东西，这些人也会老老实实地搬个梯子，而不是依靠【仙法】来做。 明明许多事，使用【仙法】的话会变得容易很多的。 “你在担心什么？”卡丽恩看出了蕾娜的心思有些重，“不喜欢在这边逛？那我们去东城看看？” “没有。”蕾娜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这些情况都是在能回去的前提下才成立的，现在连回去的方法都不知道，与其提前烦恼这些东西，不如趁着眼下的时光，好好看一看这个平和古老的国度。至于【仙法】是否要推广，这种事就留给【六人议会】那帮人去头疼吧。 或许，这会是她最后一次来地球了。 两人逛到了天黑才回去，卡丽恩在下午经过一处酒家的时候，被这边的水果酒迷住了，喝了好多，醉得不成样子，最后不得已被蕾娜背了回来。 来到【玉珑城】的大门，蕾娜出示了自己的令牌——这是【玉珑城】进出的通行证，只有极少数人持有。事实上，安宁不在乎有几个人拿着这东西，如果她去外面逛一圈的话，以她随性的性格，估计会给路途中的每个人都发一个吧。 “贵客。”【北辰将】茹玉刚好巡逻到了城门附近，见二人进来，守卫着【玉珑城】的大将军朝两人略施一礼，随后就看到了蕾娜背上的卡丽恩，“这位贵客……” “喝多了……”蕾娜叹了口气，她已经背着走了一路了，虽然以她的体力来说不算什么，但肩膀上不时传来的酒气还是让她感到阵阵头晕。 蕾娜从不喝酒的，在【月卫一】上的时候也一样，哪怕是交际的时候也是用果汁等其它饮料代替。对她来说，酒精会杀死脑细胞，使思维变得迟钝。当时蕾娜的目标是成为【元帅】，一切有可能妨碍她前进的东西，她都不会去碰，酒精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可能也和她酒力太差了有关——小时候蕾娜曾经误喝了一小口艾因桌上的酒，结果就是这一小口，让她睡了整整两天。 丢死人了。 “来人，将卡丽恩小姐送回客房。”茹玉立刻招呼了自己的手下抬来了轿子，小心将卡丽恩扶了进去。【玉珑城】挺大的，而且有许多台阶，如果让蕾娜一直背着，还要走很远才能到。 “谢谢。”蕾娜扭了扭肩膀，对眼前的女将军表示感谢，话刚说完，她也脚步轻浮地晃了晃。 茹玉见状赶紧扶了一把：“蕾娜小姐，您……” “……跟酒精不对付，被那家伙的口气给熏的。”蕾娜摇了摇头，她是真的碰不了酒，哪怕是闻到味道也不行。 “我送您回去吧，刚好巡逻顺路。”见蕾娜的眼睛有些迷离，茹玉吩咐了手下按原定路线继续巡逻，自己走在了蕾娜的身边。 “……谢谢。”蕾娜没有拒绝，她确实感到有些晕乎乎的，有个人陪着也好。 第293章 【仙域】(二十) “听说，你们几位是……一千多年前那艘移民船的后代？” 二人走在【玉珑城】静谧的路上，弯月与群星的光辉撒在地面——不得不说，这【玉珑城】的景色是真的值得欣赏。 雕梁画栋，红墙玉阶，以天为穹，以地作毯，再加上若有若无的花香——蕾娜闻不出是哪种花香，或许是在【天晷星】上面没有的植物吧。 安宁的【仙法】驱散了雾气，这座【蓬莱仙域】或许是地球上唯一一处能看见星空的地方了。 “嗯。”蕾娜点了点头，解答了茹玉的好奇。 “那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别看茹玉已经身居护城将军，实际上极少离开【玉珑城】，就算休假也只是在附近逛逛而已。她就出生在【仙域】，从安宁驱散迷雾到现在，她从未去过【仙域】以外的地方。 “比这边差远了。” 蕾娜实话实说——比起这里平和的生活，【天晷星】乱得不成样子，光是她看到的几个大型集落之间的冲突就已经够了。在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起争执。 将那边的大致情况和茹玉讲解一番，后者听得很入迷，虽然战争带来的苦难让她感到唏嘘，但【月卫一】梦幻般的科技和几乎无所不能的【旧日神灵】，让她产生了许多向往。 她今年只有两百多岁，是最后一批地球上的【人类】——为了防止人口无限制增长带来的管理困难，【玉珑城】的大臣们对生育做了许多限制，将人口控制在了一个稳定的数量。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若是再不加以限制，四百多年的时光足以让【仙域】崩溃。大量的人口带来的，只能是纷争和混乱。 “按道理来说……地球的科技应该远高于我们那边，为什么你们不去好好发展一下呢？”蕾娜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或许是……怕了吧。”茹玉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根据我所学到的东西，科技虽然能让生活更加便利，但也会带来野心和贪欲。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去御书房看看有关地球历史的书籍，看过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地球人类的文明，就是一部战争史，依靠着从未断开的纷争，人类的文明步步高升，却也带来了许多伤痛。” “科技的代价太沉重了，最后带来的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茹玉环视了一圈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地球上还有没有其他人类，除非还有像陛下这样的人在，不然的话凭借现在的人类很难生存下去。科技将人类的文明带到了如此境地，已经没人再去想依靠那些东西了。虽然现在的生活麻烦了点，起码日子过起来……让人感到安心。” “……确实如此。”蕾娜没有反驳，她没有立场去质疑茹玉的话。 诚然【仙域】的生活不如【天晷星】那般便利，这里连个手机都没有，但经过一整天的见闻，这里的人类确实过得比那边要好得多。 玉珑城周围是人们生活的地方，再远到边缘地带则是大片的农耕地，这里的人自给自足，茶余饭后还会聚在一起聊天饮酒，忙时作，闲时憩，仿佛真的如同童话故事中的仙境一般。 蕾娜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快不愿离开了。 “报！！” 就在蕾娜快要回到客房的时候，一名卫兵忽然从远方跑来，蕾娜注意到了那名卫兵腿部发出的微光——看来这边的盔甲和【月卫一】的外骨骼差不多，除了防护功能之外，还有着一定的体能辅助功能。 “镇静，”茹玉转身看着卫兵，皱着眉嗔了一句，“贵客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报……”卫兵看见了茹玉，立刻压低了声音，跑上前来单膝跪地，“禀将军，【天玑门】出现大量妖物，【禄存将】司空锦大人出门迎敌被困，请茹将军速速决断！” “来犯之敌几何？” “数倍于【天玑门】将士，”近看，这名卫兵身上沾满了不少颜色怪异的液体，盔甲也有不少破损的地方，腰上备用的战刀只剩下了刀鞘，兵器已经不知所踪，“根据副将大人的估算，最晚明天傍晚，【天玑门】……恐将失守！” “下去疗伤，”听到这，茹玉立刻下了判断，她喊来了附近值勤的士兵，让他们将这件事禀报给君王，同时通知集结了大部分【玉珑城】的守城卫兵，让他们在城外等候。做完这些，她才朝蕾娜抱拳行礼：“恕在下要事在身，失陪了！” 说完，也不等蕾娜回复，打开了腿甲上的辅助装置，一路跑向了城门的方向。 所谓的【妖物】就是【原生种】，这是蕾娜最近从安宁那里了解到的。看着茹玉跑远的背影，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客房——说是客房，实际上也是一座宏伟的大殿，只不过平时没人住而已。思考再三，她转身跑向了城门的方向。 蕾娜跟过去并不是捣乱的，一来，她想看看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最近十几天，她和卡丽恩吃这里的住这里的，又没给什么报酬，想要做些什么回报一下安宁。泽梅尔家的子孙从不欠别人什么，恩仇必报就是她的祖训之一。 二来，她听见了那名报信的卫兵说到了【天玑门】将失守的事——她实在是不想如此美丽的地方被破坏，如果可能的话，蕾娜也想为了保护这里，尽一份微薄的力量。 三来…… 她听到了【克苏鲁】的警告。 这次进攻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它感觉到了有一位【旧日神灵】参与其中——如果只是单纯的【原生种】，蕾娜相信【七星将】的实力能够应付，但如果面对的是【旧日神灵】的话，人类将毫无机会。 【你对那个神灵了解多少？】蕾娜一边跑一边问着心中的怪物，哪怕与【天晷星】相隔甚远，【克苏鲁】的靡靡之音依旧能传入她的心中，这让她对【旧日神灵】的强大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仆从级，不入三甲，但仅凭人类完全无法应付。】克苏鲁给了个很简单的回答。 【有什么应对的方法么？】蕾娜知道，这个家伙提醒自己肯定有它的道理，【旧日神灵】各个阶级之间差距巨大，如果连【克苏鲁】也无法应付的话，它是不会提醒自己的。 另外，她也有自己的问题想要问【克苏鲁】——既然这家伙是为了强大的精神力才入侵了自己的灵魂，现在地球上有如此多精神力强大的人类，为何还要继续待在自己身上？ 要知道，如果按照【灵感】等级来划分的话，白天她逛街的时候，街边卖货的小贩都远远比她更强。 ——要知道，整个【仙域】，几乎人人的【灵感】等级都在十级以上。 【有，】果然像蕾娜想的那样，【克苏鲁】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不过……如果你想拯救这里的人类的话，需要你付出一定的代价。】 【……说说看。】蕾娜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她必须权衡一下，与【旧日神灵】之间的交易，可不是买一个平安结那么简单。 黛希半身成魔的样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想要……一个能在人间活动的容器。】心中的神灵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的……刚好合适。】 第294章 【仙域】(二十一) 【为什么要选我？】蕾娜一边向大门跑去一边问。 克苏鲁的异常让她感到不对劲，阿布曾经说过，在【旧日神灵】的面前，人类连尘土都算不上，甚至无法被【它们】看到。就好比身上无时无刻存在的一些无害的细菌一样，根本不会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正视。 如果【它们】会与人类有所瓜葛，肯定是有利可图。就像克苏鲁之前说的那样，在【天晷星】，她的十级【灵感】确实是顶尖的佼佼者。从时间上来推断，在克苏鲁醒来、能够干涉现实世界之前，最初一批移民到【天晷星】的地球人已经被安承杀光，自己或许就是唯一的选择。 可现在克苏鲁已经知道了，在遥远的地球之上，还有一群每个都有着极高【灵感】的人类，以【旧日神灵】的本事，跨越星河易如反掌，根本不存在问题——既然如此，它为什么不来找这群有着优质【灵感】的人类，非要找自己这个刚刚起步的？ 这不是蕾娜妄自菲薄，她的十级【灵感】在【天晷星】确实是顶级的，但在【仙域】，恐怕只能是最末尾的一个。 如果考虑的是肉身方面，那就更不可能选择自己了，克苏鲁本身就有着不朽的身躯，还需要考虑她一个凡人的？ 多此一举。 然而克苏鲁并没有立刻给她任何回应，一路赶到了【天玑门】，她才发现现场到底有多混乱。 那座跟她来时的【玉衡门】一样、巨大而坚固的【天玑门】已经倒塌大半，大量的士兵以身为盾挡在缺口处，外面无数的【原生种】疯狂地向墙内发起冲锋。不断有【仙域】的士兵倒下，剩下的士兵会迅速堵住被冲开的缺口，用手上的长矛武器顶端发出的能量光束进行反击。 对方的数量明显不是人类能够应付的，【仙域】的阵线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蕾娜没有看到茹玉，估计是已经杀进【原生种】的内部，在援救【禄存将】司空锦的同时减轻城墙这边的压力吧。 蕾娜赶到这里花了两个小时，茹玉肯定早就到了。顾不上确认战况，蕾娜赶紧让骨虫覆盖了【鸢尾】式外骨骼，同时弹出了手臂上的震动刀刃。外面的【原生种】有不少她都认识，以平时对于【生物装甲iii型】的掌控和平时战斗的经验，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借此帮些什么忙。 可当她踏出城墙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骨虫在接触到浓雾的时候就缩了回去，似乎在惧怕着外面的什么东西。骤然失去最大倚仗的蕾娜赶紧后撤，不得已只能拿起了步枪。 这边没有任何补给，每个【月卫一】的士兵配备的步枪只有三个备用弹夹，这点弹药对眼前近乎无尽的【原生种】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可眼下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先依靠这个反击。 当最后一个弹夹打空的时候，她看到了【原生种】比较稀薄的地方传来了火光，通过战术目镜的放大，发现是撤退中的茹玉——她已经成功救回了司空锦，只不过后者的情况不容乐观。 身材修长的男人被士兵架在肩膀上，左臂已经没有了，流出的血染红了大片盔甲。他被围在了士兵们的中心慢慢向城墙这边撤退。茹玉正在断后，却也应付得十分吃力。 看着不断涌向他们的怪物，蕾娜知道这样下去他们是根本回不来的。就在她想着该用什么方法营救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发动机声，紧接着是两团火光从头顶略过，掉在了城墙外大群【原生种】的头上，炸出了一片火光。 这是燃烧弹的威力，【仙域】是没有这种武器的。 猛然回头，她看到了装甲车【珍妮】。 还有通讯器中传来的、醉醺醺的卡丽恩的声音。 “老公！打架不叫我！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说着，装甲车像个醉酒的疯子一样撞翻了周围早已空荡荡的商铺，一路冲向了城墙的方向，半路又发射了两颗燃烧弹。 燃烧弹是针对皮肤坚硬的【食尸鬼】研发的，爆炸时瞬时温度可达7000度以上，虽然不至于立刻消灭对方，至少可以延缓其脚步。 蕾娜立刻知道该怎么办了。 “卡丽恩！一点钟方向！左右偏差15度！射程600米！” “开火！” 在旅行的时候，卡丽恩因为好奇，早就问过了装甲车【珍妮】的一切操作方法。对于机械专业毕业的她来说，根本就无法抵抗这头机械巨兽的诱惑。 两颗燃烧弹再次发射，精准地落在了茹玉她们撤退方向的左右，高温引发的烈焰有效阻止了侧翼的进攻，大大减轻了她们的压力。茹玉也趁机让人加快了脚步，十分钟后，守城的卫兵成功接应了他们的将军进城。 茹将军看上去十分狼狈，身上的盔甲大半都有了裂痕，右腿的奔跑辅助装甲已经彻底损坏，想来之前的战斗也是十分激烈。 “谢谢……咳咳……”被蕾娜接到高墙以内，劫后余生的庆幸让茹玉跪在了地上，她的两只手颤抖个不停，声音也变得嘶哑，装甲的核心系统不停地提示【能源即将耗尽】这句话，想来若是再晚一点，她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你是指挥官，你跟着冲锋什么？！”见茹玉休息一会还想再回去，蕾娜赶紧将她按在了地上——她不是很了解这边的指挥系统。在【月卫一】，蕾娜受到的一切军事教育中，从没有指挥官亲自上前线的做法。在【贝希摩斯高等学府】的课程中，指挥官就是在后方布置战术、统领全局的，像【仙域】这边的将军亲自跟人动手的情况根本不存在。 指挥官若是战死，损失的可不是一个士兵那么简单，还有可能造成全军的崩溃。 “为将者不能身先士卒，叫手下的兄弟们如何与我同往？”茹玉给了蕾娜一个完全想不通的答案。 “……算了，外面还有多少我们的人？” “没有了。”茹玉的表情有些失落，想来也是折损了不少人手，不过这种失落只是一闪而过，坚毅与威严再次占据了她的双眼，“现如今要紧的是守住大门。【天玑门】一破，【仙域】必将失守，没人能够置身事外，我必须……” “你必须换一身盔甲。不然用这身装备上去，你连一分钟都撑不到。”蕾娜想劝她去后方，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这样，大概同为军人，对于茹玉的做法，她也产生了一些共情吧，“在那之前，我替你的位置。” “你？” “替不了太久，我的弹药是有限的。”蕾娜抬头看了一眼装甲车，“不过足够撑到你换一身回来了。” 说罢，也不顾茹玉再说什么，将她丢给那些士兵之后，蕾娜翻身上了装甲车。 “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你不是军人，下去。”蕾娜对驾驶座上的卡丽恩说道。 “但我是帝国元帅的女儿，”卡丽恩咧嘴一笑，虽然离开了驾驶座，却直接坐在了副驾驶上，“当初面对【修格斯】的时候，还是我救了你好几次，现在就想让我回去？” “你可想好，这些东西和【修格斯】可不一样。”蕾娜摇了摇头，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看着窗外不同种类的【原生种】，感觉这一次要危险许多，“你没有必要……” “安宁说这边有一句谚语，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你了，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卡丽恩随手关上了车门，“老公，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丢不下我的。” “你……唉，算了。”蕾娜不善言辞，见卡丽恩死活不肯走，也不再坚持什么，“想好了？” “想好了。” “那就走吧，让它们尝尝【贝希摩斯舰队】的炮火！” 第295章 【仙域】(二十二) 装甲车【珍妮】是特殊改造过的，不光是动力系统，还有数量庞大的武器系统。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工智能【哨兵】。 准确来说，【哨兵】并不是像【帕蒂】那样的拟人型人工智能，而是类似于武器的辅助系统。 以墙外如潮水般的【原生种】的情况来看，冲进去是不可能了，只能提供远程火力支援。还好，设计这些武器系统的人中，有一个是艾因上将。他知道妹妹有可能会在地表上遇到危险，拼了命地让【奥兰多重工】的人加装各种武器。 【珍妮】的内部生活空间很小，小到将将能住下四个人，而这俩改装后长十四米、宽四米、高四米的钢铁巨兽的剩余部分，除了一部分用作能源和动力的空间之外，其余的空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军火。 蕾娜将车开到了一处相对平整坚固的位置上，按下了顶棚的按钮，车底立刻伸出了六条支撑腿，稳稳地撑住了车身。这是【珍妮】的阵地模式，一般用来发射一些后坐力比较大的武器。 当车身架稳之后，蕾娜才打开了武器系统的列表，就是这一眼，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奥兰多重工】的那群机械疯子和哥哥这个死妹控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ahs-37式重机枪、【地狱火】燃烧弹、破甲弹、【雅典娜之盾】电磁防护立场生成器、强袭集束弹、55毫米口径排式激光炮…… 一句话，当初辛罗元帅的【帕蒂号】上有啥，它就有啥。 就差凡妮莎的那层【生物装甲】了。 看着这堆武器系统，尤其是在看到激光炮的时候，蕾娜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检查了一下车辆的动力系统——虽然【黑玉】会提供庞大的能源，但想要支撑激光炮这种高消耗的玩意儿，光靠【黑玉】是完全不够的。 果然——当她看到【冷聚变反应堆】这几个字的时候，蕾娜彻底无语了。 自从再次使用【珍妮】以来，她们没怎么和【原生种】正面接触过，也就没太在意一些更改。现在看来，【珍妮】已经彻底被【奥兰多重工】改造成了一辆战争机器。小型【冷聚变反应堆】带来的巨大能量近乎无穷无尽，说得简单点，只要车身没受到严重损伤，这辆小破车的寿命足够送走她们一车人。 “我喜欢这些东西。”卡丽恩也看到了显示器列表里面的东西，她舔了舔嘴唇，双眼中透出了一丝狂热的光芒。 “……你们学机械的都是疯子么。”看着自己【妻子】的表情，蕾娜心中下了个决定——绝对不能把她带到月球上，不然早晚得被【奥兰多重工】那群人给拐跑了。 “管他呢！”卡丽恩快速操作着界面，车辆周身的甲板缓缓打开，无数的枪支大炮从内部伸出，原本外表朴素的装甲车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连周围经过的【仙域】士兵都吓了一跳，“揍他们！” 随着卡丽恩按下了发射按钮，数十枚强袭集束弹从两侧发射出去，天女散花一般落在了大群【原生种】的后方，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远方立刻飞起了一片残肢断臂。 【原生种】再进化也是血肉之躯，在高温和猛烈的冲击面前，就算是不死也得蜕层皮，失去战斗力肯定是没跑了。在【哨兵】系统为强袭集束弹装填弹药的时候，排式激光炮的炮口同时发出了火光。一排共八只炮管的激光炮被【哨兵】自动锁定了有记录的【原生种】的要害，高温瞬间烧穿了怪物们的身体，就连体型巨大的【古革巨人】也不例外。 之前【月卫一】的人们一直没有资源去制造【冷聚变反应堆】这种高消耗的动力装置，绝大部分资源都用在如何延续人类的生命了。现如今【天晷星】的地表已经有了【厄尔庇斯要塞】，又和神国进行了长期的食物贸易关系，已经有充足的资源来建造这些昂贵的设备。直到今天，人类引以为傲的武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激光炮齐射了三轮就停了下来，炮管必须要进行冷却，但这并不代表着【珍妮】进攻的停止。【地狱火】燃烧弹再次划过了抛物线落在了【原生种】的后方，燃烧的火光几乎连浓雾也一并点燃，照亮了高墙之内的天空。 “……这个是什么？”玩得不亦乐乎的卡丽恩在将所有的武器系统全都发射一遍之后，误碰到了两人座位之间的一个隐秘的按钮，按钮下方厚重的盖子慢慢打开，里面出现了一个被玻璃罩着的大红色按钮。 “我怎么知道。”蕾娜对【珍妮】已经彻底无语了，改装这辆车必然会消耗大量的资源，虽然人类的资源来源已经稳定，但现在还处于初期，这些资源应该用到地表设施的防守上，而不是让她们拿来玩的。在卡丽恩问她的时候，她正在忙着手动校准误差——【哨兵】虽然是全自动武器系统，但考虑到前线还顶着【仙域】的士兵，她得确保这些武器的范围不会将自己人也覆盖在内。 毕竟【仙域】士兵身上穿的可不是【月卫一】的外骨骼，【哨兵】是识别不出敌我的。要是不看着点，搞不好会连自己人一起弄死。 那可就闹了大乌龙了。 “那我按下试试。”卡丽恩舔了舔嘴唇按下了按钮，紧接着头顶的顶棚落下来了一个单独的显示器，上面显示了一个巨大的范围。 同时，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在装甲车内部响起—— 【聚变打击已就绪，请手动校准覆盖范围。】 “什么是……聚变打击？”听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词，卡丽恩扭头看了蕾娜一眼。 “问这个干什么……你按什么了，怎么火力覆盖范围这么大。”蕾娜皱着眉看着眼前新出现的提示，还特地将之调整得远离了城墙，随后就投入了其它武器的调整，她哪里知道这是卡丽恩刚刚瞎搞出来的东西，“聚变打击就是核打击，自从人类移民到【天晷星】以后就摒弃了这种进攻手段，因为杀伤性太大了。人类在撤退到月球的时候本来想用这种方法在地表开拓出一片安全区，可惜计划后来搁浅了。” “为什么搁浅啊。”卡丽恩看着头顶的显示器，将代表范围的红色圈调整了一下方位，覆盖住了大部分显示在雷达上的【原生种】红点。 “资源不够，你知道制造一颗核……你刚才说什么？！”蕾娜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地表的人类应该很少听说核武器了，她是从哪听来这个词的？！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了刚刚听到的机械女声——因为手边要做的事太多了，一时间没去注意。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卡丽恩的手指，已经按下了头顶显示器旁边的另一颗红色按钮。 车顶传来了沉重的机械摩擦声。 紧接着【珍妮】猛烈震动了一下，哪怕有六只机械腿在支撑着地面，两人依旧感到了整辆车都向下沉了一些。 随之而来的，则是刚刚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侦测到在途的聚变打击，请确保自身所处位置安全，并做好眼部防护措施，避免视网膜被烧伤。】 看着从车顶发射出去的火箭，蕾娜感觉手都抖了——这帮疯子！怎么什么都往车上装？！ 两秒钟后，她打开车门跳了下去，灰头土脸地打了个滚，刚好撞到了换完装备前来支援的茹玉。 “让你的人后撤！快！全都撤回来！不准回头看！” “啊？”茹玉被弄得一头雾水——她倒是看到了飞上去的火光，却不知道那究竟代表着什么，“可是前线……” “听我的，我不会害你的，”蕾娜头一次在前线急得快哭出来了，“算我求你的，行吧！让你的人撤回来！立刻！马上！” 蕾娜也只是在学校的影像记录中看到过所谓的【聚变打击】的爆炸场景。 但那已经足够了——无论过了多少岁月，这种可怕的武器都永远不会过时。 “……所有人听令……”还好，茹玉是个听劝的人，而且身为军人，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刚刚飞上去的那玩意儿带来的恐惧和压迫感，“……分批次从前线撤退，由后方盟友的火力掩护，所有人……不准回头看。” 话音刚落，远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动。蕾娜转头望着【原生种】的方向，心中的恐惧慢慢升起。她将茹玉拉到装甲车后面，翻身将之扑倒，同时朝【珍妮】喊道：“哨兵！升起甲板！电磁防护立场最大功率输出！快！” 第296章 【仙域】(二十三)
<\/header> 耀眼的闪光仿佛太阳降落到了地表，所有直视闪光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原生种】，全部瞬间永久失去了视力。<\/blk> 蕾娜在【月卫一】的影像记录中看到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爆炸，今天她才算明白，人类为什么要禁止使用这种可怕的武器。<\/blk> 爆炸点距离城墙很远，可即使如此，猛烈的冲击波依旧吹到了大片的城墙，辐射的高温甚至蒸发了周围的雾气，城外的视野从未像现在这样开阔过。<\/blk> 【原生种】在十秒钟的时间里险些被全部消灭，只有靠近城墙的一批还存活，不过也被巨大的爆炸声和足以烧毁视网膜的强光搞得威胁尽失，距离爆炸中心近一些的，甚至直接化为了灰尘。<\/blk> 这就是人类的最后手段，数千年来稳居破坏力第一名的聚变打击的威力。<\/blk> 蕾娜从灰尘中爬出来——虽然爆炸范围被她控制得很好，让【仙域】这边有效避开了爆炸范围，但还是受到了一些波及。大门两侧的高墙在经受住了【原生种】的冲击之后已经有了不少裂痕，又被这阵冲击波影响，最终变成了一片废墟。剩余的【原生种】也像失去了心智一样，不再进攻，反而在原地四处乱走。<\/blk> “呸……”茹玉也从灰尘中爬了起来，冲击波带来了大量的尘土，让城墙两侧的地面都抬高了十公分，“……趁着那群怪物没反应过来……副官！将受到影响的兄弟们带下去，后续部队上来！解决掉这群家伙！”<\/blk> 茹将军机械般下着命令，她也被冲击波吹了个七荤八素，要是没有【珍妮】在一边挡着，可能她也会像自己的手下一样被吹出去。<\/blk> 盔甲会保护她们的身体，但摔那一下肯定是不好受的。<\/blk>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救援和战斗，剩下的已经很简单了，没有丝毫防备的【原生种】已经失去了抵抗力，不到两个小时，【仙域】的士兵们就将这些怪物们清理干净。<\/blk> 这场威胁到整个【仙域】的战斗，就在卡丽恩的手欠之下结束了。<\/blk> ——如果，【克苏鲁】没有给蕾娜任何警告的话。<\/blk> 【……它来了。】<\/blk> 【谁来了？】蕾娜心头一凛，忽然，她想起了来时克苏鲁对她说过的话。<\/blk> 【原生种】的背后，还有一位【旧日神灵】。<\/blk> 【你是说……】<\/blk> 【这些地球外的生物并非是要入侵你们人类的领域，它们只是在逃命而已。】克苏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令人难受，尤其是在它说了很长一段话之后，不过蕾娜已经听习惯了。<\/blk> 【它们的身后，有人在驱赶，或者说……】蕾娜心中多了一个不好的猜想，【……大群的原生种会来这里……是因为害怕？】<\/blk> 【差不多吧，凡人，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blk> 【第一，放任不管，以人类的力量，他们还能抵抗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象牙玉座之神”就会踏平这里，将所有的人类赶尽杀绝。】<\/blk> 【你知道我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发生的。】蕾娜叹了口气，她知道克苏鲁这样说肯定是在要挟她——<\/blk> 这个狡猾的旧日神灵说对了。身为军人，蕾娜绝不会坐视不管。<\/blk> 【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克苏鲁先生，你想要我的身体？】<\/blk> 【只是“借用”。】克苏鲁没有把话说死，它没有忘记阿布的警告和艾因上将的交易。至于为何要使用蕾娜的身体……<\/blk> 它有自己的考量和计划。<\/blk> 【还给我的时候，要带着利息。】蕾娜这样想之后，不光是克苏鲁，连她自己都愣住了——<\/blk>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说话也开始掺杂交易了？<\/blk> 【狡猾的人类……】出乎意料地，克苏鲁并没有因此生气，语气中反而带上了一些欣赏，【不过我并不讨厌你的行事作风。雷娜小姐，你和【我们】……越来越像了。】<\/blk> ——————————————————<\/blk> 卡丽恩发现蕾娜失踪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blk> 聚变打击虽然没有对装甲车【珍妮】造成多大影响，但带来的震动也让她十分难受。再加上没有经过军队的训练，她的体质本来就不如蕾娜和茹将军她们，在爆炸带来的震动中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离开了装甲车，才看到了满地【原生种】的残肢断臂，以及【仙域】士兵们死伤无数的惨状。<\/blk> 站在原地许久，她才感到一阵后怕——想当初父亲他们还曾图谋月球人的利益，如今见识了这种终极武器的威胁之后，卡丽恩只感觉到庆幸。<\/blk> 幸亏当初【纳鲁先生】的到来，让父亲打消了与月球为敌、并准备与之友好贸易。不然的话，光是这种可怕的武器，再加上全歼了【修格斯】的那艘恐怖的星舰，帝国根本就没有与之匹敌的力量。<\/blk>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才开始寻找蕾娜，可找了很久也没见人，就连通讯系统也提示对方在【珍妮】的通讯雷达覆盖范围之外——也就是说，蕾娜已经距离自己很远了。<\/blk> 她问过了茹玉，后者忙着参与救援，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见卡丽恩急切的样子，茹将军只好安慰她再等等，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茹玉已经确认了蕾娜的安全，外面的【原生种】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短时间内，【天玑门】已经没有威胁了。<\/blk> 对此，卡丽恩只有暂时放弃了寻找，开始用装甲车帮忙运送伤员。车内的各种武器弹药大量消耗之后，空出了很大的空间，刚好能用来运送伤兵。<\/blk> 就在【仙域】中的人们忙着修复【天玑门】的时候，蕾娜已经跑到了外面。<\/blk> 浓雾被吹散了不少，视野也变得开阔，依靠着腿部的奔跑辅助装置，这一路也不算太辛苦。直到她来到那座直径大约两公里的大坑。<\/blk> “是这里？”<\/blk> 旁边没人，蕾娜也开始和克苏鲁用语言来交流。反正这里也没人看见，就算她自言自语也不会有任何影响。<\/blk> 【没错，它，就在这里。】克苏鲁这次有话必应，与之前的沉默完全相反。<\/b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