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世界:从天道酬勤开始》 第一章 命案 暮色四合,冷风萧瑟。 顾玄沉默地点燃灶台下的柴禾。 阴影里挣脱而出的火光沾染上他苍白的脸色,前追后及的攀爬土墙屋顶,又跳至下方的矮桌和木凳,不过刹那时间就照亮了整片屋室。 柴火的噼里啪啦声里,他仿似认命地叹息一声。 “当年做出这种选择时,我就知道早晚会有死亡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人死后居然真的有灵魂,更没有想到世界上真有穿越和重生的事情……” 在三河村生活十几天的顾玄已经接受自己现在大黔国秀才的身份了。前世他独自登入神秘雪山冒险,意外跌落两崖间的深涧,临死前看见有无量神光照耀,浑浑噩噩不知多久,再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古代世界。 “饭好了。” 锅里的粥米清香渐渐散开,早已饥饿的顾玄鼻子敏锐地抓住这丝香气。他贪婪的将粥米的气味全部吸入腹中。 矮桌上只有小碟咸菜,顾玄却抱着半釉黑土碗吃得香甜。事实上,任谁在这艰苦的环境下生活半月,都会尝出粥米的香甜与咸菜的美味。 正值初秋时节,屋外空旷的田野上刮过呜咽怪风,空气间的温度瞬间被抽走。顾玄拢了拢衣袖,好在刚刚下肚的粥米还能给他带来不少暖意。 砰砰砰! 正屋的木门忽然传来急促敲门声,李瘸子焦急的声音顺着风传进厨房:“顾秀才在吗?快点开开门,村子里出事了。” “嗯?” 顾玄愣住,三河村不过是一个民风淳朴、地处偏僻的普通村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事情了。再者,村子里出事了应该找里长才对,找他做什么? 嘎吱! 顾玄推开厨房摇摇晃晃的破木门,看向李瘸子:“我在这里,村子里出了什么事情?” 李瘸子闻声望过来,借着火光看见那个熟悉的青袍秀才,脸上顿时露出喜意。虽然瘸了左腿,但是此刻跑起来却也利索迅速。 “我家西头的李憨刚刚被发现死在家里了,里长正带人在现场查看情况,因为缺少人手,只好叫我这个瘸子跑过来通知你了。” 顾玄搀扶住李瘸子,看着这个消瘦男人额头的汗水,“你别急,我们先往李憨家去,路上你再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 李憨家在村西边,门前是篱笆拦出的院子,屋子后头是几棵自种的柿子树,还有几小片菜地。 顾玄赶到李憨家的时候,门前的院子已经被村民们挤得满满当当。 日子平淡安全的三河村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村里的男人低声问。 立刻就有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接话。 “听说是赵三想要去李憨家串门,却发现门没关,进去就看见李憨死在了堂屋的座椅上。” “怎么死的?”男人立刻追问。 “不知道怎么死的,听说堂屋里也没有什么血迹。” “难道是被人勒死的?” “李憨那么高大,谁能把他勒死?” “我看像是背后闷刀子偷袭,不然李憨会不发出一点动静就死掉?” “那怎么会没有血迹?” “……” 人群嗡嗡嚷嚷地围在一起讨论着。 有人看见顾玄,立即友好地打招呼,随后给他让开一条通路。顾玄的秀才身份在这个几十年没有出过文人的村子里意外的受人敬仰。 门口,几个年轻人正拦在那里,防止其他人涌进去破坏了现场。 “顾秀才。”年轻人以陈桉为首,他眼尖地看见顾玄的身影,急忙迎上去。 “里长和几位族老们正在里面等你呢。” 顾玄被他带领,很快在院子里村民们的注视下走进了李憨家里。 屋子里家具摆设很少,空荡荡的。因为疏于打扫,所以灰尘堆积了薄薄一层。四方桌上点着盏油灯,光线不是太暗。顾玄目光着重扫了眼油灯,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房屋东边,五个人正拥着里长低声讨论着。里长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胖乎乎,脸上甚至还能看出一丝油光满面的味道。 里长看见顾玄,眼里亮起光芒:“顾秀才,你可算来了。村子里就你脑袋最灵活,我这才特地喊你过来看看情况,瞧瞧能不能分析出来什么。” 顾玄拱拱手,沉静回答:“顾玄恐怕有愧里长厚望,我虽常年寒窗苦读,却也不曾学过破案捉贼。此来只能尽力而为,如若无果,万望里长勿怪。” “顾秀才放宽心。此间事,明日我还要上报亭长,今夜喊你前来只不过是尽力而为,看看能不能早些发现凶手的踪迹,还李憨一个公道。” “好,我自当尽力。” 顾玄颔首,随后目光投向四方桌旁边的高腿座椅。上面正僵坐着一具男人的尸体,身材高大,面容普通,下颌长满坚硬的胡须,年纪约在四十,身上穿着梭布衣。 他两手摊开,手指奋力外张,僵硬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仔细看去的话,似乎还能看出来点男人惊恐万分的神色。 “李憨是村子里李家的年轻人,父母早亡,自幼吃着百家米长大。舞象之年便与同族人去乡里给乡绅家里做长工。他是个吃苦耐劳,心地善良的老实人。”里长与顾玄说着李憨的情况。 顾玄耳朵里听着,随后又上前观察尸体,发现李憨身体部分关节已经僵硬,身上已经有尸斑成形,身体温度略低,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白浊物。 “看样子死亡不超过两个时辰。”顾玄看着里长,尝试着推测道。根据他浅薄的生物知识,他目前只能大致判断出这些基本事实。 “顾秀才果然是有本事的。” 然而里长却是立刻惊喜起来,他附和道。 “据邻里在附近玩耍的小孩们说,傍晚还看见李憨好好的走入家里,后来没看见别人进去,也没有看见有人出来。所以李憨出事应该就在一两个时辰以内。” 顾玄颔首,他到底是经验不足,能够有别人的话佐证,这更有利于答案贴近事实。 “你们先前有什么其他发现么?” “有,我们先前已经查看了李憨的遗物。” 里长回答道:“我们在李憨家里发现了一根银色簪子,以及两封已经拆封的信件。我看那字像是女人家写的,字迹隽秀灵巧。” 说到这里,里长急忙让人把信件递过来。他脸上带着憨笑,“你也知道,我也不识多少字。这信也只能看懂个一两分,顾秀才你看看,再跟大家伙说说写的什么。” “李憨识字么?” 顾玄接过信件,信纸是大黔国最近盛行的十色彩笺,上面的字迹确实如里长所说那样隽秀灵巧,像是女子手笔。 里长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顿了顿,回过头看身后的李家族老:“李憨他常年在外奔走,我也了解不深,他识不识字还得问问李族老。” “李憨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他不识字。”李族老一口断定,“平常与家里在外兄弟的通信都是找书摊先生代笔的。” “想来,李憨也应该确实不识字。” 顾玄已经草草看完信件,此时正在观察李憨家里的银色簪子。这是根崭新的银色簪子,是隔壁沙流国特产的银木所制,簪子头部雕刻着朵桃花。 “看日期,这两封信件里其中一封是不久前才发来的,若是李憨识字会写,只怕你们今日还很可能在他家里搜到李憨的回信才对,毕竟他连簪子都准备好了。” “信里写的什么?”里长问。 “信件是一个叫做葭娘的女子写给李憨的,按照信件里的话语来看,这二人之间应该互相早有爱慕之情。只是除此以外,对今日事,便再没有别的可用信息。”顾玄答。 “唉!”里长和李族老发出叹息,显然对于信件里查不出什么有些失望。 昏暗的房屋里陷入沉闷。顾玄还在四处观察情况。里长与族老们跟在他身边一起。 “里长!” 忽然一道年轻的惊喜声响起。是角落里的陈桉在喊话,刚刚他陪顾玄进来以后便也没有出去,一直陪同呆在屋内。 “陈桉,怎么了?”里长看他。 陈桉:“里长,族老,顾秀才,你们快过来看看,这门后原来写着字呢!” 几人一怔,随即纷纷涌过去看。只见右半扇门后的土墙上确实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笔画横七竖八乱倒的字。 “这都是什么字?”里长拧眉看了许久,第一个瞪大眼睛,“我居然一个也不认识。别不是娃娃瞎画的吧!” 李族老和其余四位族老互相对视,纷纷摇头,他们也认不出来。 众人只好把目光落在顾玄身上,此时只有顾玄瞪着眼睛还在仔细推测这些字的含义。 “下辈子别再惦记葭娘。” 顾玄琢磨半天,终于认清楚这些字的含义了。他一字一顿地试着读了出来。 里长恍然大悟,李族老和其余族老也同样恍然。他们齐声道:“原来是因为信里的女人。” “这么说,李憨是被人情杀的?”陈桉说道。 顾玄不敢肯定,谁知道这凶手会不会误导别人。毕竟这杀完人还留字迹的行为在他看来,作秀或者误导的成分更多。 “村子里这段时间有外人进来吗?” “没有。” 里长肯定的摇头否定:“三河村地处偏僻,邻里邻居都认识,若是有外人进来肯定瞒不过我们的眼睛。” 说到这里,里长忽然表情难看:“我本来也猜测可能是村里人杀的李憨。这才想在明天亭里役卒来调查之前,看看顾秀才你能不能提前把事情查出来。” “村子里知道葭娘的人应该不多。” 顾玄沉静道,“我不知道凶手写下这行字究竟抱着什么心思。但是如果他不是在这些信件里偶然得知葭娘的存在,那么就只可能是他本身就知道李憨与葭娘的关系。” “这字迹虽然丑陋,但是行笔间好像还是有些章法的。”李族老得了顾玄提醒,此刻正眯着眼睛研究那行字:“凶手起码应该是识字的,否则只怕还会写得更加鬼画符。” 顾玄不置可否。 里长沉默片刻,吩咐陈桉:“把那些和李憨一同去乡里做活的年轻人都召集起来,调查他们和李憨的关系,都是一起去的同乡,互相知道的消息肯定不少。” 陈桉答应一声,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顾玄继续在屋内转了几圈,没有再发现其他的情况,他思考片刻,径直出了屋子,走向屋后头的菜地。 按照里长先前所说的,在门口玩的孩子们这段时间没有看见人从李憨家走出来,那么凶手就只可能是从窗户翻到屋后头逃离现场的。 里长将油灯用纸糊罩子笼住,随后托着灯笼跟在顾玄身后一起。族老们也在家族子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跟了过来。 第二章 凶手 院子里本来还嗡嗡议论的村民们看见里长族老们走出来,顿时止住讨论声,以为他们抓到了凶手。毕竟刚刚陈桉已经带走了几名年轻人去调查情况。 “里长,李族老。” “陈族老,何族老……” “顾秀才。” 人群纷纷轻声招呼,期待的目光望向顾玄几人。 然而顾玄并没有给他们回答,而是在人群让开的通道里走向屋后头。 村民们互望一眼,随后乌压压都跟了过去。 屋后头是片旷野,临近房屋的地方被耕耘成几块菜地,菜地南边种着几棵柿子树,几十颗半青半红的柿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菜地间有四通八达的小道。由于前些天才下过雨,泥土松软,空气间还留有淡淡土腥气。 高空有狂烈罡风吹开云层,露出后面挂着的那轮偃月,月亮看起来像是躺倒的卧蚕,银色的如水光芒流入人间,照亮大地。 顾玄站在菜地外围向里看,清晰的看见小道上有杂乱的脚印。想来大多数脚印是李憨平日在里面踩出来的。杂乱脚印里,有一行脚印特别清晰,看起来就像是最近才踩出来的。 那行脚印从李憨家后窗户下出现,先是踩过小道,紧接着直接从空荡荡的菜地上越过去,而且步伐很远,应该是那人正在逃跑的原因。 “里长,这行脚印是从窗户那里出现的,而且应该是不久前踩出来的,所以我觉得那很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痕迹。” “凶手留下来的?”一听见是凶手留下来的,里长托着灯笼就要上前查看,李族老几人也立刻要涌上去看情况。 凶手留下来的脚印? 身后的村民们见状,全部兴奋议论着就要围上去观看。 “等等。”顾玄制止了众人的冲动。“这些脚印是极其重要的证据,我们不能把它破坏了。这是找到凶手的关键信息。” “这行脚印能找见凶手?”里长顿时谨慎站在原地,他胖乎乎的脸庞转向顾玄,“顾秀才,你能从这脚印里看出来些什么吗?” 族老们也立刻盯住顾玄:“难道让大家按着脚印来量?且不说那凶手会不会换鞋,就是万一碰巧冤枉了好人该怎么办?” 村民们也议论起来。 “是啊,顾秀才,这一个个测量可不一定准确啊!” “万一弄错了,岂不是杀头的大罪。” “就是就是,这可不能乱说。” …… 顾玄伸手虚空下按,示意众人安静。 “大家有谁带准绳了吗?” 准绳是大黔国可以测量距离的量具,大约相当于顾玄前世的尺规。 “我有。”人群里有个粗壮男人举起手,他是何木匠,在村子里专门做些木匠活。 顾玄接过来何木匠的准绳,细心蹲下量了量地上脚印的长度,又测了深度。随后他就蹲在地上,捡了根木枝写写画画起来。 一众村民好奇地看着他。 里长也忍不住问:“顾秀才,你在做什么?” 顾玄起身,丢掉手里的木枝,“脚印长八寸两分,深一寸七分。凶手是跑步离开的,一跬的长度大约是二十八寸两分,所以完整一步的距离就是五十六寸四分。” “一般而言,成年人的身高约是他脚长的六倍半稍多一些。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出这个人的身高约是五尺五寸。而这个身高的成年人跑步的步距刚刚好也大约是五十六寸四分。” 说完这番话,顾玄心中总觉得有些膈应。前世常说“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到了此世却变成了五尺男儿。听着就奇怪。 但是实际上这是因为大黔国的尺寸与顾玄前世现代文明的尺寸相等,因此五尺五寸并不矮,相反还很高。 凶手大约身高相当于前世一米八五。这种身高别说在生产力低下的大黔国,即使是在物质丰富的前世也是不多见的。 顾玄说了一堆数字,村民们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他们都听见了关键词,凶手身高五尺五寸。这个身高可不矮,村子里面都没有几位这样的大高个。 还有很多村民对于顾玄所说的身高与脚长的关系更有兴趣,他们悄悄在自己身上测量起来,没过多久,他们一个个都发现结果居然真的大差不差。 “哎?神了,还真是这样。”何木匠刚刚拿自己测试完,心底新奇的紧,“顾秀才不愧是读过书的。” 里长看见村民们证实了顾玄的话后,心头已经信了五六分。但是他依然有些疑虑:“这样推测真的准确吗?” 夜风吹过来,顾玄衣袍袖口烈烈作响。他轻声笑起来,眉眼间带起种稳重而智谋的韵味,这一刻的他俊逸尔雅,成竹在胸。 虽然还未说话,里长心中却已经对顾玄更添了几分信任。族老们脸上神色也如里长一般,甚至连底下的村民们虽然距离较远却也隐约感受到了一种对于顾玄的信任。 顾玄道:“如果单凭这一条,我自然不敢轻易下结论。但是里长你还记得李憨家里那行字吗?正常人写字,一般都会下意识写在眼睛正前方。那行字事实上也已经暗示了凶手的身高。” “屋内屋外,两种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那么我想这种可能的真实性已经很高了,不是吗?” “所以现在,凶手已经暴露得很明显了。” 顾玄忽然转头,眸光冷漠,月色里的他仿佛沾染了几分月神的仙性。 他看向陈桉正在盘问的几人中个子最高的男人,声如寒冰般凌冽:“陈林福,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死同乡人?” 震雷般突然炸响的质问,将在场所有人都镇住。大家齐刷刷看向被质问的陈林福。 这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吓得脸色惨白,额头鬓角的冷汗止不住往外冒,他下意识擦拭鼻尖汗珠,眼珠咕噜噜转,却总是避开顾玄冷漠的眼神。 陈林福觉得平日里好说话的顾秀才此时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他的目光冷漠,却偏偏像是带着灼热的温度,将他烘烤的躁动不安。 “李憨他,不……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顾玄冷笑,从里长身前走过,越发逼近陈林福,他的质问声也越来越凛冽:“可是傍晚,是我亲眼看见你从后窗翻出来的。这,你怎么解释?” 什么? 安静的人群顿时炸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顾玄居然看见了陈林福从李憨家里出来。 这不是杀人凶手是什么? “哗啦啦”所有人瞬间退离陈林福几步远,人群将他包围在中间,全部村民的目光落在陈林福身上,审视着这个憨厚的高大男人。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高度紧张之下,陈林福语无伦次的解释。但是看着村民们愈发冰冷的审视,最终他终于承受不住,仿佛一下子受到了刺激,张口大叫:“不!不可能。我翻出来之前看过,后面没有人……而且我,我不想杀李憨的,我真的不想……” 陈林福仿佛崩溃了,他蹲在地上声音呜咽,大声痛哭。 看见陈林福承认了,顾玄心中立即松了口气。他刚刚所说的话不过是想趁着陈林福毫无准备,诈一诈这个憨厚的男人。果不其然,没有坚定心理的陈林福顿时露了馅。 “陈林福!居然真的是你。” 里长愤怒的大跨步越过顾玄,他肥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怒火。他一脚狠狠蹬在陈林福身上,将他踹倒在地。 “大家都是同村人,你他娘的怎么能杀人?而且,而且你居然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你可知道,那个女人她喜欢的是李憨,你又凭什么横插一脚!” 里长胖脸气得涨红,愤怒地念叨着“杀人”二字,他不解气的狠狠踹在陈林福身上,一脚紧接一脚,仿佛要把怒气都发泄出去。 “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啊!” “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陈林福跪倒在地,失控地痛哭出声:“我不是为了那个女人。我真的不想杀死李憨的,他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顾玄示意陈桉拉开里长,上前几步看着地上抱头痛哭的陈林福。他还有些问题需要问清楚。 “你是怎么杀死李憨的?” 闻言,陈林福身子颤抖了下,他居然很快止住痛哭。他抬头看着顾玄,但是很快又低下头,沉默着一声不吭。 “陈林福,事已至此即使你再隐瞒也已经无用。倒不如我问你答,少受些皮肉之苦。否则明日衙役将你带回去,只怕酷刑加身。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呢?” 三木是代指大黔国的酷刑。因为自从大黔立国,任何审讯,只要上刑,就没有人能够抗住不招。所以这句俚语在大黔国是人人皆知。人们对于大黔酷刑更是谈之色变。 陈林福显然也很害怕,顾玄能够清楚看见他的慌张,但是他却奇怪地死不开口。 “我不能说。” 顾玄皱眉,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还不愿意如实招待,难道陈林福还在包庇谁? 另一边,里长似乎也与顾玄想到了一处,他再也按耐不住,冲上来又狠狠踹了一脚陈林福:“是不是你还有同伙?” 砰! 这一脚力气极大,陈林福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都向后翻滚了圈。从他怀里滚出去一块浅灰色的鳞片,看起来像是蛇鳞,但是却有小儿拳头大小。 “这是什么?”陈桉好奇地要去捡起来。 “滚开。” 陈林福忽然像是发疯了似的猛扑上去,他将鳞片护在怀里,血丝弥漫的双眼睁得很大,面庞上更是肌肉扭曲。 “你们不能动它!” 陈桉被陈林福突如其来的恐怖神色惊吓到,他下意识后退几步,不敢再上前。只能站在原地惊怒交加:“陈林福,你发什么癫?” 陈林福不理他,他低头蜷缩着身子把鳞片抱紧在怀里。 “那是什么东西?”里长皱紧眉头,看着突然反应异常激烈的陈林福,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死死护住那个怪东西。 顾玄摇摇头,他也一头雾水。 “我去把它拿来。”陈桉已经从开始的惊吓里缓过神,他脸色臊红,似乎对于自己刚刚被陈林福吓退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快步上前就要抢夺鳞片。 “别过来!” 陈林福面色狰狞看着陈桉,但是眼看吓不住他,陈林福狠狠心,忽然将鳞片塞进嘴巴里,试图将这枚鳞片吞入腹中。 这枚小儿拳头大小的鳞片锋利异常,直接割烂陈林福的嘴巴,猩红的血液顺着嘴角留流出。血液配上陈林福狰狞的表情,吓得围观村民都忍不住发出惊呼声。就更别说距离更近的陈桉了。 他再次被惊得顿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即使虐待自己也要吞下鳞片的男人。 当着众人的面,陈林福居然直接将那鳞片生生活吞了。他嘴巴忽然鼓起,一股鲜血充满其中。他“哇”一声吐出大滩鲜血,血液里还夹杂着节软肉。众人仔细看去竟发现那是半截舌头。 “哗!” 周围所有人顿时哗然,震惊地看向陈林福。没有人能够明白他为什么宁可如此,也要吞掉鳞片。 陈桉胃里一阵翻涌,“陈林福,你真的疯了!” “嗬嗬!!” 陈林福张大嘴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此刻的他早已经说不出话。汹涌的血液将他喉咙气管分别堵死,他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睚眦俱裂,眼角血迹斑斑。 陈林福死了! 他就这样诡异地死在了所有人面前。 没有人敢说话,现场沉寂安静得有些诡异。 里长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打破了沉寂:“陈林福?他为什么要这样?” 忽然,已经死去的陈林福一个抽搐,张口再次吐出来一股血。血里还有着别的东西。 众人凝神望去。是那枚灰色鳞片! 第三章 ‘天道酬勤\’玉简 这枚灰色鳞片染着鲜血,泛着妖异的光。在众人的围观下,鳞片周围的血液突然汩汩沸腾,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涌入鳞片。 “哎呀妈呀,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就邪性。” 人群拥挤着“唰唰”后退,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鳞片的变化。顾玄也没见过这种情势,他皱眉退离鳞片很远距离。 突然。 “砰”一声,吸收血液后,胀大到极点的鳞片直接炸成团灰雾,一圈灰色气流呈现冲击波式的模样向外围圈圈荡开。 灰色气流很快穿透人群,顾玄感觉脑袋里逐渐有昏沉感觉。他晕晕沉沉间下意识看向周围人,发现里长族老以及陈桉、村民们脸色阴翳乌黑,而且似乎都与他一般,没有人能开口说话,大家都陷入了某种诡异的状态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顾玄渐渐觉得手脚发麻,双眼模糊起来。他晕沉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这是……撞鬼了吗?” 就在顾玄快要陷入昏迷的时候,意识深处似乎有锁链崩碎的声音,忽然有神光自不知名处出现,一枚破碎的像是“玉简”模样的神物在他意识里现形。 破碎的玉简,上书神秘的鎏金符文。顾玄不知为何,竟于懵懵懂懂间明白了其含义——天道酬勤。 破碎玉简出现瞬间,浩瀚金光顿时荡开。浩浩汤汤的流光仿若金浪,潮涌向四面八方。 嗡!!! 顾玄清醒过来。再一看四周众村民,发现他们本还在昏沉之间,被金色光芒荡过后很快也清醒了过来。 鳞片的灰雾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须臾之间,金光之下的灰雾,就好像阳光照耀的黑暗般消退得无影无踪。 这玉简是什么?是因为重生前那神光吗? 顾玄捂着胸口大口喘息,仿佛刚刚从溺水情况下脱险。他面色凝重,心神沉入意识海深处打量着那枚玉简。 里长此刻也恢复了神智,他的胖脸上神色惊恐万分,牙齿打颤地道:“那灰……是什么东西?我们刚刚是怎么了?” 陈桉这个年轻人今晚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被惊吓到了。他此刻脸上都快带起哭色,声音比里长还要发虚:“有鬼,一定是有鬼……” “鬼?” 剩下刚刚苏醒过来的村民们听见这个字,全部一片哗然,他们吓得缩挤一团。没有人敢说话,个个都像是鹌鹑般害怕地偷偷打量周围。 巧合的是,天空中乌云又重新盖住偃月。李憨家门口顿时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色里,如果不是里长带来的灯笼还燃着微弱的光芒,只怕这里早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呜咽的呼号寒风凛冽刺骨,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尽管已经冷得吓人,但是依旧没有人敢开口说话。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仿佛只要自己不动,就不会被鬼怪发现。 顾玄从意识深处收回心神,注意到众人此时的胆怯状态。他皱起眉头,正要开口挥退村民,让他们回去歇息。 人群里忽然有高大汉子敏捷地蹿了出来,他扫视周围懦弱的村民,声音粗重:“不过是个异象而已。你们都像个娘们一样缩在这里做什么?秋夜风寒,不回去睡觉,难道等着病倒吗?” 众村民看着他,但是依旧没有人敢动弹。 汉子无奈,只好大喊:“里长!既然凶手已经查出,便叫大家都回去吧!明日还要叫亭里来人查看呢!” 里长到底也是有担当的,他胖脸还在哆嗦,但是面色却已经稳定:“张武说得对,不过是个异象突然出现罢了。都怕成这样做什么?回去,都给我回去睡觉。明日我会让亭里来人查看情况的。” 顾玄目光扫过张武,对于他的胆气颇为惊讶。这个男人平日里在三河村以狩猎为生,据说敢于单人进山猎野猪,村里人因此对他评价是言少而力坚。 里长开口说话以后,村民们这才渐渐缓和紧张心绪,但是敢于立马决定独自回家的还是很少。因此人群只是散开些,但依旧没有人离开这里。 顾玄开口道:“已经没事了,大家都放心吧!我和里长他们会在这里处理接下来的事情的,你们安然回家吧!” 听见顾玄的话,村民们彻底放宽了心。顾玄刚刚已经在破案过程中竖立了自己的威信,因此对于他的判断,村民还是相信不少的。 再加上顾玄已经表示接下来他们还不会离开,想来即使有鬼,也不可能直接放过他们,反而去先找那些离开现场的人吧? 待到村民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以后,里长这才看着死去的陈林福陷入两难。不仅是他不敢去收殓,陈桉和族老几人更是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顾秀才,你看这该如何?” 顾玄亲眼目睹那灰雾被金光荡散,心中基本肯定此刻不会再出现诡异事情。但是奈何别人都不知道,他只能道:“不管如何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暴尸在外。找条卷席把他裹起来。” 里长不愿意做,他看向陈桉一行人,陈桉等人立即集体后退几步,疯狂摇头。 顾玄摇首,“我来吧!” 就在他从李憨家里取出席子后,张武居然大胆走过来帮他一起收殓。 “你不怕吗?”顾玄问。 张武回答:“非是不怕,我只不过是因为相信顾秀才你的判断而已。” “先前就看出来你胆量很大,也很沉稳。我觉得你不像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顾玄目光落在安静的张武身上。 张武力气很大,他将陈林福收殓好摆在一旁,这才转头回答顾玄的问题。 “顾秀才明断,我原是石菏村人,早些年曾听闻村里老人说过这种事情。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也不至于像三河村人这样慌张。” “村里老人曾说:恶鬼若留人,没人逃得掉。既然刚刚我等没死,说明我们命大,遇见的该是小鬼。况且那鳞片都已成了灰飞,我看也不会再出什么大事。” 见张武面色认真地说石菏村里的老人说过有关鬼的事情,若是先前没经历此事顾玄必然还当做迷信,此刻经历诡异事情的他却是心中不由有些相信起来。 他沉默一会,随即道:“石菏村人遇见过恶鬼?”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遇见恶鬼。”张武笔直的身躯忽然不自觉驼下去,他声音低沉:“那日我外出石菏村,再回去时,整个村子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了! 顾玄心中一寒,伸手拍拍张武肩膀,不再多问。 “既然这里整理好了,大家都回去吧!”里长用目光询问顾玄是否还有其他安排,见顾玄摇首回应,他便大声安排还留在这里的其余人回家。 众人于是散开,熟识的人三三两两结成伴,各自离开。顾玄正准备自己回家,却看见张武走过来准备和自己一起。 “倒是差点忘了,你家与我家在一个方向。”顾玄笑着道,“走吧!正好一块回去。” 张武颔首,跟随顾玄一起往家走。二人都住在村北边,先行的村里人都早已经回房睡下。现在村子异常安静,只有村民家门口还有土狗们趴在外面,偶尔有土狗抬头对着顾玄两人“汪汪”低吠。 回到家里。 顾玄躺在床上迫不及待研究脑海里的“天道酬勤”玉简。破碎的玉简整体通莹,上半部分有半道完美的弧线,正反面则有神秘的鎏金符文在闪烁明灭不定的金光。 “它似乎与我的灵魂是一体的?就像是我自己的天赋。”顾玄再次细心研究玉简,心中终于确定他能够感觉到玉简的一切,就如同他感觉自己灵魂身躯那样轻松如意。 “天道酬勤!” 他目光微动,心中下意识明白了这枚玉简的作用。应该是只要他下了功夫耕耘,这枚玉简就会给予他相应的收获。 “劳谦君子,有终吉!”顾玄蓦然想到前世一经书的卦辞箴言,心中遽然火热,若真是他所想的这样,那这枚玉简就是一枚大道神器。 “都说天道酬勤,可是客观事实摆在这里,常人所认为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很可能只是理想状态下的表现罢了。而更多时候,人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方向对不对。 现在我有这枚玉简辅佐,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时时刻刻看见努力方向是否正确,而且还能得到真正应得的回报。真是不可思议!” 顾玄坐起身,他要现在就开始尝试。他要看一看这枚玉简究竟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神妙。顾玄先是抱起本史书,认真研读半宿,然而当他凝神望向玉简时,却见玉简似乎并无反应。 “难道是玉简残缺的原因,它只能对某个方向的事情起作用?”顾玄反思,立即想到这种可能,“可是世间有万种事情,难道我要一件件尝试?” 顾玄苦恼一阵,然后就老老实实开始列出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所有事情。他大体上将事情分为两类,一类是偏重于认知的事情,另一类则是偏重于实践行动的事情。 待到屋外响起鸡鸣声的时候,顾玄站起身,伸了伸僵坐一晚的腰背。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细绵晨露浸润了窗前花叶。 “居然一晚上都过去了。”顾玄推开门,遥遥远眺暗青色的远空放松眼睛。这个世界他可没有听说过眼镜,若是眼睛坏了,只怕会一辈子都看不清。 忽然,顾玄看见了张武。他正在院子里练武,拳出脚落,迅如奔雷。一招一式之间尽显力道。张武先是练完一套拳法,随即又取出铁刀,演练了一套大开大合的刀法。 顾玄准备走去打声招呼,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习武者,而且张武演练的拳法刀法非常像前世传统的搏杀功夫。这让从小听说功夫传说长大的顾玄格外好奇。 “嗡!” 顾玄神色微动,感觉到意识深处的玉简有了反应。他急忙心神浸入其中,果真看见玉简上面符文冒起烈烈金光。 “原来它针对的是…武道?”顾玄心中恍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昨夜费那么多心思,都没有今日观看这一会儿功夫来的作用大。 第四章 请教武道 “顾秀才找我有事吗?” 虽已入秋,更值清晨寒冷时分。张武却依旧穿着身短打薄衣,因为刚刚习武的原因,强壮的身体甚至正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顾玄微笑,直白地说:“远远看见你在练武,就好奇地过来看一看。顺便想着能不能和你学上两招。” 张武将铁刀插回刀鞘,转身讶异看着顾玄,“顾秀才你要和我学习武功?”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打算练武。”顾玄颔首。 张武奇怪地看着顾玄,有些不明白顾玄为何会突然想要习武。 在以文治国的大黔,顾玄秀才的身份本就高于普通武者。他此时再去练武,在张武看来属实没有必要。因为一来顾玄年纪大了,练武已经不可能再有大成就。二来则是从头练武还会大大占用顾玄读书的时间与精力,倒不如就一心一意的攻读书本。 忽然张武灵机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笑道:“顾秀才是被昨夜的事情刺激了?想要练武保全自身吗?” 顾玄正在思考如何解释自己突然想要习武这件事情,没想到张武就替他想好了。他借着机会直接道:“确实如此。” 然而接下来,张武并没有立即说话。 只见他沉默在原地,眉头锁的紧紧。最后他看着顾玄,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叹息一声松开了眉头。 顾玄心有疑惑,但是张武没说,所以他也没有多问。 “秋风寒冷,顾秀才与我进屋说话。”张武示意顾玄与自己进屋喝茶,“非是我话多不愿意教你,之所以如此多言,只是好教顾秀才知道——习武虽然可以让你对付如陈林福那样的凶人,但是可对付不了昨夜的鬼怪。你莫要抱太大期望。” 听闻张武此番话,顾玄知道他已经答应了自己学习武功的请求。他端起茶碗敬向张武:“顾玄知晓这些道理。你愿意教我武功,我便感激不尽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碗。” 张武笑着也端碗回敬:“顾秀才言重了。我会的功夫,不过是石菏村以往通传的功夫。现在村子只剩我一人,能传出去也算是没有没落村子的传承。” 顾玄闻言奇道:“这功夫是石菏村通传的?”即使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石菏村人全部习练一种武功的事情。 “石菏村祖上出过武状元,是赫赫有名的武状元村,所以不同于三河村以及别的村子,村里人世代都有习练武功。” 张武回忆往事,还是分外自豪,“我们习练的武功叫做‘蛮熊撞山功’,还有一套‘摛光刀法’。这可不同于外面一般的庄稼把式,而是武状元祖宗年迈回乡后针对自家人特地创造的武功。我年幼听闻,这可是一门入流武功。” 入流武功。 顾玄眸光微闪,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前世某些话本小说里关于武功的划分,貌似就是一二三流。当时他还觉得这划分格外随意,而今看来这可能是经过事实检验的真实划分方法。 果不其然,张武接下来就道:“老祖宗曾经说过。世间武功境界,能够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入流,另一种则是入流。不入流的的武功千千万万,都是些徒具击打技巧的浅薄方法,入流武功则是具有成熟的内外功修行秘术,以此修行人的‘意’‘力’‘技’三个方面。” “不入流武功,我们暂且不论。入流武功一共有三个层次,分别是一流、二流以及三流。石菏村通传的就是两套三流功法。” 顾玄颔首,侧耳耐心倾听张武诉说。虽然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对张武的解说抱有足够尊重。 “三流武功虽然听着很落后,但是实际上却是极其珍贵的秘术。即使是在县城,一位三流武者都能够成为大门大户的座上宾。 所以,关于这两套武功是三流功法的事情,顾秀才你一定不能随意说出去。否则恐怕会有杀身之祸。”张武见顾玄耐心倾听,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传人,满意地继续说:“如若不是我在三河村呆了这么些年,心想着总应该在离开前留下点贡献,只怕我也舍不得将这两套功法传给你。” “原来如此,怪顾玄冒犯了。” 顾玄闻言才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张武会在门外沉默思索那么许久,他郑重起身对张武准备行礼。这是传功的恩情,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重大的恩情。 张武大手一张,直接将顾玄扶起,“顾秀才,不用如此。我这功法本就打算传予他人,免得我在外遭遇不测,使我石菏村功法失传。” 说道这里,张武从床脚下的石洞里掏出来两本灰皮线装书册递给顾玄。 “只可惜,我准备今日就离开石菏村前往县里发展。可能没有时间亲自教导你。如此一来,我虽是传功与你,却也只能算是你半个引路人。不过好在你识字,可以自己慢慢摸索。” 张武:“将这两套功法交予你,我只希望顾秀才不要让它们失传。若是寻得好苗子,可以悉心教导,让我石菏村传承不断。” 顾玄躬身,两手接过功法,珍之又珍地将两本功法放入了怀里,“张大哥,顾玄必不负重托。” 张武高兴笑起来:“好。” 二人重新落座,张武道:“接下来,我再与你说说关于不入流武者的实力。不入流武者实力虽然没有细致划分,却也可以有大概的判定。弱小者只能打倒一两个庄稼汉,强大者甚至可以徒手搏杀猛虎。” 顾玄点头记下,但是心里却惊异。只能与一两个庄稼汉打架的武者,与能够徒手搏杀猛虎的武者,这中间的差距可不是以毫厘计较的。这已经相当于前世传说里打虎英雄的战斗力和普通技击爱好者间的天大差距了。 “顾秀才你习武时,前期必然毫无建树,但是你记住习武切忌心烦气躁。你要知道,即使是我习武至今二十七年,如今也不过等闲七八人不能近身罢了。至于那所谓搏杀猛虎,甚至入流武者,我是想也不敢想。”张武继续道。 这下子倒是顾玄格外诧异了,他还真没有看出来张武能一个人打七八个庄稼汉。这实力在前世应该都算是武功高手了。要知道张武所说的这些庄稼汉,可是身强力壮的青壮男子,那可是背扛个两百斤都是轻轻松松的。 张武没有看出来顾玄的惊讶,他继续讲自己的所见所闻,恨不能通通都交给顾玄。对于这些知识,顾玄全部用心记下。 二人一说一听,时间过得很快。 东方既白,蓝蒙蒙的天空透着几片白点,再远些的葳蕤远山氤氲起乳色的雾岚。清脆的鸟鸣,村里的犬吠,还有人家烟囱里冒起的炊烟,清晨的烟火气息已经苏醒。 “我该走了。”张武起身,取出早已经收拾好的衣物,又将铁刀背负于身上,他拍了拍顾玄肩膀:“往后,有缘再见。” 顾玄送他,一直到村口。 “顾秀才。”临到离别,张武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面带犹豫的提醒道:“若是村中再发生异事,别犹豫,立即离开这里。” “嗯?”顾玄正待要细问,张武已经摆摆手走远,“我就是提醒你小心无大错。因为当年石菏村接连发生几件异事后,不久后就彻底消失了。” “一路小心。”顾玄高声道。在这个落后的古代社会,且不说路上的强人匪徒,就单单是荒野外的狼豺虎豹都危险无比,也就是张武自负武力在身,又有多年狩猎经验,否则一定不会独自一人远去县城的。 不久后,张武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三河村头,只有棵老柳树孤零零立在东边,顾玄折下半截细枝干。在此古代村口远送张武,他忽然心中有感:“折柳,折柳呵。” 第五章 凶礼 顾玄白天无事,昨夜又未睡,索性返回家中好好补了一觉。昏昏沉沉睡到了中午才起来。 起来后,他煮热剩菜剩粥,犒劳一番自己的五脏庙。随后关好门,回到书桌前正襟坐下,这才取出怀里的灰皮线装书册。 上面厚些的那本是《蛮熊撞山功》,薄一点的那本叫做《摛光刀法》。 顾玄首先翻开那本书页尽黄的《蛮熊撞山功》,扉页是编者着语,字迹遒劲有力,“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 顾玄轻念此句,不由微笑。这位数百年前的武状元还生怕后人畏惧习武困苦艰难,进步微小缓慢,特意用这两句话鼓励后人。 翻过扉页,再映入顾玄眼帘的是幅神韵俱备的蛮熊撞山图。庞然体型,棕色皮毛的蛮熊站立而起,正在奋力肩撞它面前的那座巍峨山峦。 这幅蛮熊撞山图旁边还附有小行文字: “危乎高山嚱,意魂奋力击。何为真道路?唯有觉自然。若欲修行,当求自然常在,神气交融。所以心意唯坚,无往无来,不出不入。故守阳以养神,笃行遵阴而养气。神从意中伏结,气自胎中入魄……” 顾玄本身便极具文化,读起这本秘籍并不费力,渐渐地被其中武道真理折服,他痴学其中。 日光扶风,竹影映墙摇如画。破旧的土墙瓦屋内,顾玄如痴如粹,一口气将整本书都给通读了数遍,也许是太过喜爱,读至最后,他甚至能够将这本“蛮熊撞山功”彻头彻尾给背诵下来。 “真没有想到这武道真理会如此对我胃口,只是一上手阅读,居然就将整本书都背诵下来了。” 顾玄放下秘籍,舒缓气息,目光投向窗户外面的天地,心里有种找到此生追求道路的充实满足感觉。 稍作休息,他将心神投入意识深处,玉简在他阅读的时候一直闪烁不休,金光都已经化作浓稠的玉液琼浆,凝集在弧线位置,聚成了一颗乳色的丹丸。 “这丹丸就是‘天道酬勤’给予我的?”顾玄好奇观察乳色丹丸,那上面还有神秘金光在闪耀,“我好像还可以将它取出来。” 顾玄心念一动,“唰”一下就将丹丸取了出来。只见他摊开的手掌上,一颗乳色丹丸凭空出现,它圆溜溜的,还有着金灿灿的光芒。 “好像比我意识里的时候小了一圈。”顾玄心细注意到,他将丹丸取出来的时候,对于它是有一定程度的损耗的。 他轻轻嗅了嗅丹丸,一股奇异清香顿时扑鼻而来,顾玄顿时心神通透,一些关于“蛮熊撞山功”的知识细节都清晰许多。 “嗯?原来是关于《蛮熊撞山功》的知识凝聚丹丸吗?”顾玄眼睛发亮,立即高兴地将这颗乳色丹丸吞入腹中,才一入腹,那股香浓的、沁凉韵味顿时涌上他心尖、舌尖与鼻尖,直接将他的感官全部占据。甚至就连顾玄的眼睛都恍惚看见有玄奥文字闪过,耳边有美妙的大道真音响起,很快又变化至大音希声的状态。 片刻后,顾玄目光微动,从刚刚那种玄妙状态里恢复正常。他棕色眼瞳里闪过明悟神光,曲了曲手臂,一种微弱的紧实肌肉感觉传来。 “我好像变强壮了几分?不仅仅是关于《蛮熊撞山功》的知识理解变深厚,居然连身躯的力量都强了几分。” 顾玄起身,这具身躯原身只是个读书人,日日清粥咸菜勉强过活,因此虽然长相还算俊逸,但是面色苍白,身子骨极其虚弱。“手无缚鸡之力”就是对他的最贴切形容。 “这丹丸真是神妙无比。最主要的是,这还只是小半日之功,若是我长年累月的研读武学书籍。恐怕我的实力最后会强大到深不可测。” “而且‘天道酬勤’玉简给予的反馈成果似乎是默认为某种程度的特定天赋所修行出来的。我本身对于武学一窍不通,刚刚研读完功法,虽然我是如痴如醉,甚至倒背如流,可是实际上关于武道知识的领悟确实普普通通。而这丹丸却是直接将我的领悟成果拔高了许多。” 顾玄沉吟思考,“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借助‘天道酬勤’玉简修行的我,以后将会没有武道修行的瓶颈。所谓修行天赋对于我的影响被大大降低,真正影响我实力的是……勤奋程度?” 有凉风自窗外吹来,“哗啦啦”翻动着放在书桌上的武学秘籍“蛮熊撞山功”,最后将书页停在了扉页。上面一行寄语小字印入顾玄眼帘。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 望着这行字,顾玄怔了怔,忽然心有所感:“怕是于我而言这句话应该改一改。应该改成:道虽遐,行则至:事虽大,为则成!” …… 砰砰砰! 门口传来敲门声。 “顾秀才,里长召大家去福德庙开会叙议。”来唤顾玄的是陈桉,相比较昨夜饱受惊吓的萎靡模样,他今日要精神许多。 “好的,我马上去。”顾玄收好书桌上的两本武学秘籍,本打算将之塞进角落里藏起来,但是左右思量后还是决定随身携带,最后将之揣进怀里。 “那我就先去通知其他乡亲了。”得知要福德庙开会叙议,陈桉因为钦佩顾玄的明断能力,是最先通知顾玄的,因此接下来他还要去通知其余人。与顾玄打过招呼以后,他便离开了。 福德庙供奉的是福德正君,也就是大黔国民间俗称的土地神。传说里,祂保佑着地方百姓的五谷丰登以及家宅平安。除此以外,但凡村里有人家添丁,必须在这里定户立籍;若是有人去世,也需要在此超度祭祀。 三河村的土地庙,坐落在西南位置,方位上正合着坤卦的土性。 顾玄家住村北,欲去西南,几近穿过整个三河村。一路上他看见的村民都同他一样,正匆匆赶往土地庙。 待顾玄赶到时,土地庙周围已经站了三十来人。他也不往里面挤,就在外围站着。 在众人正前方,就是座很小的土地庙,仅仅占地约三平米,褐瓦灰墙,正堂敞开,不设木门。土地庙门口上方挂着青灰牌匾,上书“福德庙”三字。门口左右则是贴着一副对联。 上联:庙小神通大。 下联:天高日月长。 至于堂中,供奉着一尊身着红袍的矮胖老汉,祂手里杵着根泥塑的鸠头拐杖,面容慈祥,笑呵呵看着前方。 里长和三位族老就站在土地庙门边,在他们身前,还有两个穿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二人手里端着册籍,似乎正在记录什么。 “那二人便是三河亭长手下的两卒,此来记录李憨和陈林福的死因,回去后上报县里,销其二人户籍。”李瘸子不知何时来到顾玄身边。 顾玄问:“不知里长打算如何上报?” 村子里发生命案,这种事情如果解释不清楚,县里是会专门派人下来调查的。甚至可能责罚里长治理不力,再严重些,可能还会罚没三河村一定的粮食。 但是昨夜发生的事情光怪陆离,且诡异至极。顾玄觉得里长不会如实上报,毕竟作为证据的灰色鳞片已经消散,官府也不大可能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说辞。 李瘸子道:“昨夜里长和族老们便商量好了,对外说是二人私斗致死。人已经死了,里长再塞点好处给那二卒,他们也不会追究太多。” 果不其然,很快顾玄就看见里长塞给那二人一个小布囊。两人得了好处,脸上露出笑意,与里长和族老们说说笑笑,随后他们卷好册籍塞入怀里,便一同离开了土地庙。 这个时候,三河村里的村民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三河村共有一百零三户人家,四百七十二人。这么多人一起聚集,好在土地庙场地宽敞,倒也能站的下。 里长清清喉咙,站在土地庙前,对着人群大声道: “昨夜之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便不再多说。经过与族老们商议,我们决定按照惯例,替李憨、陈林福二人举办凶礼。” 在大黔国,凶礼是一个礼节大类。 这是依据《大黔国礼·春官》里规定的:“以凶礼哀邦国之忧:以丧礼哀死亡,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祸灾,以礼哀围败,以恤礼哀寇乱。” 也就是说,凶礼不仅仅包括丧葬内容,还包括与凶丧有关的一系列礼节,比如其他一些跟灾难有关的礼节。 “确实是该办凶礼。”李瘸子叹气:“毕竟今日可不能单办二人的丧礼,更重要的是,还需要祭祀祈禳祛除异象作祟的灾难啊!” 顾玄虽然不认为凶礼祭祀可以除祟去祸,但是他也不反感这种礼节。这既是入乡随俗,也是跟村民一块做礼,求个心安。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在里长和族老们的主持下,众人先是吊唁哀悼李憨与陈林福二人,随后便开始了凶礼祭祀。 …… 第六章 风吹叶落,雨打梧桐 礼祭繁复,待到要完成时候,已近暮色。彼时的太阳尚未沉落,寥廓的天空在此时便映出一种奇特的颜色,那是一种红黄交织出的余光,在大黔国,如顾玄前世一般,这种颜色都有特定的美称——纁黄色。 “礼毕!” 福德庙前,里长高声喊道。下方众人纷纷起身,舒缓揉捏身上酸痛的腰背膝盖。这样长久的凶礼祭祀,确实有些挑战人的体能与耐力。 “嘶!” 暗暗抽了口冷气,顾玄感觉身体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本就比农户虚弱的他,此时感觉腰酸背痛,那已经跪软的膝盖像是麻木了,却又偏有细密的针刺感。 好在他毅力还算可以,双手也还有力气,低头咬着牙扶着旁边的梧桐树,缓慢而坚定的站了起来。 天边的纁黄色已经凝成一线,忽闪着奇异的光芒,即将坠落地平面。恰有一阵凉风,梭林巡叶,卷起心形的黄色梧桐叶片,飘飘荡荡地浮落在顾玄眼前。 “梧桐叶?” 顾玄认出来这漂亮的叶片,抬起头,“亏得还有梧桐树帮我,不然刚刚怕是要起不来身了。” 然而下一秒,顾玄遽然变色。 只见在他面前的,不再是福德庙,而里长、族老还有那许许多多的村民们也都消失不见了。 一座玄色的殿堂寂静地矗立在顾玄面前。 殿堂建筑多为木结构和干阑式,最特色的是玄瓦严正的悬山式屋顶,似有挑山担岳的气魄。各式或圆或方的窗户糊着丝棉纸,并着规整好看的窗棂。 殿堂周边还有其余屋宅厢房,它们四面合围,环抱着中间的梧桐树,在围墙内侧还有数组回廊包绕这里。 这是哪里? 再遇怪事,顾玄下意识回忆起昨夜的诡异事情,他压住内心的不安感,向四周打量。 正这时,殿堂的铜门忽然打开。内里走出一道纤弱身影,银发如瀑,黑眸深深,一看便好似幽夜星辰撞入心怀。 她立在那里,气若幽兰,仪静体闲。纯色的月白百褶裙裾随风摇曳,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束缚着一条软烟罗系带。 顾玄不敢说话,倒不是生怕惊扰了美人,而是实在怀疑这美人会不会是可以生吃了他的妖魔。 女子目光投向这里,深邃的目光将顾玄笼罩着。 冰冷! 顾玄浑身僵硬,只感觉自己仿佛被置入冰窖,又像是寒冬腊月被冷水兜头浇淋。 他的衣服开始凝结冰晶,冰晶如同蠕动的活物,穿透衣物,开始舔舐他的身躯。顾玄的身体表层很快凝上白霜冰雪,眉梢面目都被覆盖,快要看不清楚了。 不是错觉,而是自己真的冻住了。 顾玄思维此时出奇的清醒,而且成功意识到自己逐渐被冰封的状态。 她真是妖魔! 我要怎么自救?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就再没有机会继续思考下去了。此时,他连思维都开始被冻僵了。 梧桐树旁边,顾玄已经成为了一尊冰雕。 天空飘下淅沥沥的微弱雨丝,淋湿了梧桐树,也润泽了顾玄的身躯,拂去他覆盖在脸庞上的雪花,露出他的面容。 远处殿堂下,女子面色平寂,深邃的眼睛毫无波动,好似一潭秋夜冷寂的泉水。她就那样安静的看着顾玄,看着他生命气息逐渐消失。 庭院内。 是那个人……还有梧桐! 天空飘落的雨丝,地面吹过的风。一切都似曾相识。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在哪里呢?她记不起来了。 那就不去回想了吧! 女子欲要转身离开。偏偏有风撩拨了她的银发,因而就连目光也忍不住有了微微波动,如有涟漪在泉水表面荡漾。 怎敢忘记!? 如同深山群涧里的火山,猛烈爆发。 在她内心深处,忽然有灼热的力量喷薄而出,就好像是有人在歇斯底里的挣扎,在竭尽全力的撕裂枷锁。 “哗啦啦!” 微风变得狂躁,刮落梧桐叶。那窸窸窣窣的落叶声,熟悉到让人茫然无措。 她苍白的记忆里,忽然扑朔出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好像记起来……” 一言未尽,却忽然有隐晦的神秘文字在她的心上飘浮,瞬间掐灭她内心那不知名的灼热力量。 只是她还是难免奇怪,为什么这些神秘的文字串不成句子,也照不亮内心那些无法言明与诉说的感伤? 但是她已经不再去细思,因为有另一种声音在告诉她:就当这些悲伤不存在吧!别再回首,往事向来萧瑟。 女子眼里的波动消失,她目光重新寂然。没再理会梧桐树下,已经即将死去的顾玄,转身离开。 “砰!” 她身后有重物跌撞的声音,是那个男人倒靠在梧桐树上所发出的声音。 他快要死去了。 不知为何,女子内心忍不住抽痛似的疼。 那不经意的疼痛间,她似乎清晰看见了那些悲伤来自何方——在那遥远的……过往。 “不!” 女子内心有声音在呐喊!她豁然转身,眼瞳在此刻居然灵动无比,怔怔望着顾玄。温热的情谊就像是春风,吹活了春草,也融化了冰雪。 顾玄身上的冰晶融化,滴落在地面,汇聚成微弱的溪流,就像是他逐渐恢复跳动的心脏。 “顾玄!” 女子红唇微启,颤抖着唤出他的名字。她抬脚就要去顾玄身边。 然而。 一道道玄妙文字组成的金色阵纹却突兀出现,一重接一重,像是北漠隘口下重重叠叠的峻岭险峰,将她牢牢阻困在原地。 金色阵纹从她体内延伸出来,此时又向内里收缩,要将她外溢的情感统统镇压回去。 女子竭力抵抗! 天空纁黄色的奇异光芒停止闪烁,太阳终于沉下地平面,人间陷入黑暗。 女子目光再次寂然,她将冰冷的目光投向梧桐树,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消失了? 她蹙眉,但随即却像并不在意一般,居然轻易地转身离去,竟是一点也不好奇顾玄消失的原因。 三河村,福德庙前。 此时天色昏黑,凶礼祭祀早已经结束。里长和族老、村民们都已经各自回家。没有人发现顾玄的消失,只有李瘸子注意到这一点,却也只以为他是先行回去了。 “噗通!” 忽然一声闷响,顾玄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梧桐树下,他摔倒在地,呼吸虽是微弱,却已经有逐渐变强的趋势。 天空里,月白色的光芒像是冷霜,温柔照落在他身上,同时也照亮了地面上那片青黄的梧桐叶,地面的心形叶片勾勒出微妙的美意。 …… 第七章 欲离村落 青幽色的天空,繁星闪烁,弦月莹白。梧桐树在风声里簌簌震响,三河村里人已入眠,只偶有几声犬吠。 天空的明月转到西边。 伴随着低微的呻吟,顾玄终于醒了过来。他眼神茫然空洞,无意识的,傻愣愣望着天空,好半晌才一个激灵回忆起先前的情况。 他一骨碌翻身爬起,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回到了三河村。 “我回来了!” 顾玄惊喜交加。 当他的目光掠过身边的梧桐树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后退几步,随后直接转身就跑。 这棵梧桐树很邪门。 他先前被转移到那个神秘地方,一定和这棵梧桐树有关。因为整个三河村,只有它陪着自己一起,也出现在了那片神秘的地方。 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顾玄关好房门,也不去床上坐,径直靠着木门在角落里席地而坐。 他心脏跳动飞快,这既有紧张的原因,也有逃得性命后的兴奋原因。 房屋里黑沉沉,静悄悄。只有顾玄的呼吸声。 “张武交待过我,三河村如果再出现怪事,不能犹豫,要立刻就走。” 冷静下来后,顾玄的思维逐渐清晰,对于自身的情况有了判断。 三河村再度遇见怪事,这已经不能用意外来解释了。顾玄基本已经可以断定,三河村而今陷入了一场极大的危机。 如果还留在这里,恐怕他哪一天就会直接死于非命。 “必须走。” 顾玄心中下定决心,起身收拾财资衣物,很快打包好背囊,他拉开门就准备连夜离开三河村。 然而一脚才踏出门槛,他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山野荒丘,即使今晚月光明亮,他的能见范围也不会超过七八米。 “嗷呜!”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见村子外面有土狼群的嚎叫。 默默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顾玄冷静下来。 就算离开,他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就往外冲。 大黔国可不是前世那样人烟阜盛,野兽绝迹。出了三河村,外面可就是荒郊野岭,狼豺虎豹、毒虫蛇蚁,那可是随处可见。 就依着他现在的身板,夜里露宿荒野,死于非命的可能性也不比继续留下来小。 而且他还不能就这样离开,他不能自己一个人逃跑。无论如何,也要通知到村子里的人,让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危险境况。 这样一想,顾玄就彻底熄灭了刚才的冲动劲。 他重新关上门,“明日再走。今夜我能够活下来,就说明危险还不是那么紧急。” “而且,我的身体似乎有些异常。我得检查一下。” 自从被那个神秘银发女人冻住后,顾玄就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以往相比有些不同。 “我刚刚跑了一路,好像不是很累?” 顾玄眉头微挑,这距离可不近,大约有四五里路呢!以往他这幅体格,快走过去都能感觉脚酸,何况是一口气跑完呢? 撩开衣服,他果真发现自己的体魄变得强壮了些,已经可以清楚看见胸腹和臂膀上的肌肉线条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顾玄感到莫名其妙,被冻住,又被解封,这样也能够强化自己的体魄? “不过无论如何,身体是自己的,能强一分就是一分。”想不通就不想了,顾玄躺回床上,准备休息好后,明天立刻离开三河村。 翌日。 里长家。 顾玄背着背囊,将自己心里的猜测和遭遇都一一说给了里长听。 “离开三河村?可这里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而且离开后,我们这么多人又该去哪里,又能在哪里落脚安家呢?”里长眉头拧的很紧,他有些相信顾玄的判断,但是迁徙整个村子也不是随随便便一拍大腿就能决定的。 “最麻烦的是,这么多人的迁徙,恐怕还需要上报县里,得到批准才对。否则单是责罚,再加上来年的税赋,就能让我们活活饿死。” 顾玄无奈:“我知道这些都是问题。可是若是不走,顾玄担忧三河村会成为下一个石菏村。” “与其担心未来情况,不如先保住三河村的血脉,以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听见顾玄拿石菏村做警示,里长脸色变得惶恐起来。 他叹息一声:“顾秀才,虽然我个人相信你的话,但事关重大,我需要与族老们商议商议。至于能不能成功,得看大家伙的意见,我做不了决定。” 里长看着顾玄,还有他背后的背囊,知晓顾玄这是打算立刻便走了。 “你既然今日便急着要走,也不必等我们商议结果,可以自己先行离开。” 顾玄颔首,“既如此,顾玄便先行一步了。” 来这里提醒里长和村里人,他已经尽力而为了。接下来,他需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顾玄转身便要离开里长家。 “等等。”里长忽然喊住顾玄,从怀里取出取出半吊钱:“在外不易,你家境又贫,这钱你拿在身上。” 顾玄沉默接过半吊钱,实话实说,在这之前,他全部身家也就只有半吊钱,而今里长这笔钱对他而言可是笔巨款。 “谢谢。”他没有推辞,而是诚挚道谢。顾玄深知,一个人在外生活,如果没有钱,那是真的会饿死的。 “走吧!在外多加小心。”里长胖脸上满是不舍,却还是甩甩手催促顾玄离开。 顾玄行礼:“里长,如若真的事不可为,你还是快点离开三河村吧!如果说一次异象是意外,那么短时间再出现第二次异象,这可不是意外就可以解释的了。” 话罢,顾玄踏出里长家门外。 正当时,陈桉急匆匆从院子外面跑进来,面色惊恐。 看见顾玄背着背囊,陈桉愣了一下:“顾秀才是要去哪里吗?” “我准备离开三河村。不久后,里长也会告诉你们原因的。”顾玄长话短说,与陈桉擦身而过就准备离开。 “别!” 陈桉忽然一把拉住他肩膀,然而顾玄此时的身体素质出乎意料的不错,居然一下子挣开了陈桉的手。 “咦?” 陈桉下意识轻咦,顾秀才在三河村是出了名的手无缚鸡之力,如今竟是好像有一把子力气了,居然不比他这个常年做农活的差。 不过陈桉也只是微微惊疑,他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顾秀才,你不能出村子。” 顾玄早在他拉自己的时候就停驻原地了。 “为什么?” “因为昨日出村的那两位亭长士卒,被发现双双死在田埂里,就连心脏都被剖出来了。村里人都在怀疑,村外是出现什么山魈猛兽了。” 陈桉快速道:“你现在一个人出去,岂不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什么!”里长闻言,胖脸上惊慌失措,迈着大步子就从屋子里快步走出来。 顾玄脸色也顿时难看起来。 这已经是他遇见的第三件怪事了。如果说之前他判断三河村陷入巨大的危机,还只是七八成把握。那么现在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 第八章 全村迁徙 “众族老,事情就是这样。我与顾秀才皆是认为,三河村已经不宜久留。此举虽然为难,却是为保我血脉族人,不步入石菏村后尘。” 接连得到顾玄与陈桉的消息,里长心焦如焚,拖着二人就来找全族老,誓要劝服他们。 厢房里,气氛沉闷。 几位族老拧紧眉头,个个脸色难看,眼神纠结。里长在一旁干看着,虽然他急躁的心如油煎,却也不能不给几人思索的机会。 很快,桌上的茶水都凉透了。 顾玄抿一口,嫌弃地放下凉透的茶水,看着还在沉闷气氛的众人。他忍不住站起身,“哗啦”的推板凳声响起,众族老被打断思考,纷纷抬头看他。 “非我顾玄不愿意给各位族老久思长想的时间,实在是而今情况紧迫。昨夜我再遇异象,侥幸逃得性命。至于那二位亭长士卒,恐遇险还在我之前,约在傍晚我们祭祀凶礼的时候。 如此来看,前日村里走了陈林福和李憨二位。昨日则是二位亭长士卒遇袭。而且时间大都是在傍晚时分,丧命者还是年轻力壮者。 今日,目前尚在清晨。可是距离傍晚,也不过五六个时辰。如果按照前两日惯例,在五六个时辰后,恐又会有村中良家子丧命啊。” 傍晚还会再有人死!? 众族老被顾玄这番言论惊到,一个个神色惊骇。里长也被吓到,先前他都没有思考到这一点。如果不是顾玄提醒,恐怕他永远都不会想到。 顾玄看他们都被自己震到,立刻趁热打铁:“诸位可不能以为五六个时辰很久,据我所知,三河村地处偏僻,周围最近的村落——河西村距离我们三河村也有四十里路。 泥路难行,即使村里壮年男人赶到河西村也需要两个时辰。若是整个村子迁徙,速度必然大大放慢。顾玄保守估计,可能需要四个时辰。” “如今我们还在这里耗费时间,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耗费了。要知道,通知全部村里人还需要时间,他们收拾衣物也需要时间。” “如果再拖下去,恐怕我们根本无法在天黑前找到驻足的地方。到时候夜栖荒野,既有狼豺虎豹、毒虫蛇蚁的侵扰,还有秋夜里寒风冷露的彻骨煎熬。村里的青壮年也就罢了,顾玄只担忧村里的妇幼老者难以承担。” 顾玄走至厢房正中央。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两位亭长士卒是在村外七里地被发现身死的。我们现在根本无法判断那杀人的异象活动范围是多大,只可以断定不小于七里地。” “因此,我们要尽早出发,天黑前走的越远越好。” 一番话后,顾玄停下来给他们接受的时间。 里长率先站起来:“顾秀才说的没错,我们现在经不起浪费时间。各位族老还需要立刻下定决心。” 何族老颤颤巍巍站起身子:“我倒不是不愿相信顾秀才的判断,只是这官家若是怪责……” 顾玄皱眉,里长正要反驳,李族老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什么官家责罚。”李氏族里才死去李憨,李族老内心正是对异象敏感的时候,此刻已经被顾玄说服,因此他率先打断何族老的话,“若是今日逃得性命,来日我们才有机会被官家责罚。若是我们都变成了冢中枯骨,那可是连被责罚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族老说得对。”最后一位陈族老也发表了意见:“活下去最重要。石菏村可是前车之鉴,我们不能拿整个村子一百零三户人家的性命做赌注。宁可猜错,也不可冒险居留等死。” 得到李、陈二位族老的支持后,里长有了底气,“既然这样,我便通知村里人收拾衣物了。” 厢房里众人目光都看向何族老,他只得颔首:“我也同意了。” 里长走出厢房:“陈桉,通知村里人,半个时辰后福德庙南边田埂集合。我们立刻离开三河村。” 陈桉早就做好这点心理准备了,得到命令后,他即刻离开,在村子里奔走呼喊,将里长与族老们的命令通知下去。 三河村顿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围住陈桉询问原因。得到解释后,村民们纷纷大惊失色,没有人敢拿自己家人性命开玩笑,在肯定这是族老和里长深思后的决定后,所有人焦急回家,开始收拾衣物。 里长与族老们也各自回家,开始收拾衣物。顾玄倒是早就准备好了,他干脆来到福德庙前准备等待大家。 还未走至福德庙,他又忽然回忆起昨日的古怪,吓得脚步顿住,绕了一大圈走到南边田埂。 半个时辰后。 全部村里人都聚集在南边田埂上,他们不仅仅有背着行囊的,还有抱着鸡笼,带着家犬的,甚至还有几户富裕人家赶着肥猪的。 年迈的老人,不便行动的妇女,还有年幼的孩子,则是用板车拉着。村里唯一的牛,还有三只驴子都被临时征用,做了拉车的专用牲畜。 “走。” 里长清点完人数,一声大喊。数百人的老幼青年队伍直接开拔,有人留恋的回头忘了眼世世代代居住的祖地,徒留叹息声。 顾玄走在队伍里,跟着族老和里长。相比较心情低落的三河村民,他心情不错。 毕竟原先他都打算自己独自离开三河村的,如今整个村子陪他一起,这既救村里人于可能的危险里,又保证他自己不会迷路,还能让他不惧遇见荒野里的猛兽毒虫。 简直是一举三得! “里长,接下来我们去哪里?”陈桉走过来问。 里长看了看三位族老,又看了看顾玄,最后试探道:“去河西村如何?” 河西村就是先前顾玄所说的,那个距离三河村最近的村落。 “去了以后,我们既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也能有地方再商议商议未来村子该如何安排。” 里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三位族老没有意见:“全听里长的。” 里长又看向顾玄,顾玄也点头:“顾玄没有异议。” 于是,众人找准方向,全村人向着三河村走去。 “里长,还有一件事,你需要提前预备好。”李族老属于行动不便的那撮老者,此刻坐在板车上,忽然喊里长。 “我们这样去河西村,必然会被询问为什么来到这里。如果说我们遇见了异象,我担心对方唯恐惹祸上身,怕是不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得想好说辞才是。” 何族老就坐在李族老身边,他听的真切:“人家不愿意收留我们是正常事情。毕竟,我们自己也不清楚那害人东西会不会一路跟着我们呢。” “难道要瞎编一套谎话?”陈族老道,“可是这恐不太好吧?再说了,得编什么样的谎话,才能够让人家相信我们啊。” 得了族老们的提醒,里长这才记起这一点。 是啊?三河村凭什么收留自己众人。 一想到这一点,里长胖乎乎的脸又忍不住哀愁起来。本来做决定全村迁徙,他就是要担责任的了。现在倒好,竟是连落脚地方都找不到。 “到时候,我多打点给河西村里长和族老一点钱财?” 李族老摇头:“那人家也得敢要。” 里长彻底没辙了,叹息道:“既不能编谎话骗人家,也不能通过送礼打点。这还能怎么办?唉!” “里长,我有办法。” 陈桉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回来,他提议道:“我记得河西村七年前不是住在河东边的吗?后来恰逢河水改道,他们觉得住在西边更好,这才搬到而今住的地方。所以,原先的住址也被就此遗弃了。如果他们不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就住到废弃的原河西村里。” “嗯?”里长心动了,“这主意不错。” 三位族老也抚须,脸上露出喜色:“陈按这次提议的不错。” …… 第九章 河西村 三河村众人紧赶慢赶,青壮年担起绝大部分负重,年轻女人照顾老人和孩子,所有人齐心协力,终于在下午看见了河西村的影子。 河西村和三河村一般大小,村落户家百余,整个村落围成圆形。村口是一条百米宽的长河,河水碧清,两畔沿垂柳,野草丝丝直立,如柳树落入泥地里的细枯枝条。 顾玄怀里抱着个小姑娘,脚下跟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黄色土狗。 “顾秀才,喝水。”小姑娘的母亲王氏递来兽皮水囊,感激地看着他:“已经快到河西村了,这一路都麻烦你抱着这丫头,想来也累坏了,就在这里把小草儿放下来吧!这点距离,让她自己走。” 小草儿就是小姑娘的名字。三河村的村民认为取名取贱,可以辟邪祛祟,让孩子安然地长大成人。 “就这点距离了,我抱过去吧!” 顾玄接过水囊,连喝几口。他已经抱着小草儿连续赶了小半天路,此时额头汗珠滚滚。 “以前大家伙都以为顾秀才你身子骨弱,还真没有人发现你居然这么能干。简直比我家常年下农活的男人还要有力气。”王氏笑吟吟夸赞顾玄。 “大姐说笑了,陈大哥担着那么重的行礼,可比我累多了。”顾玄笑着回答。 自从那日凶礼祭祀,遭遇神秘女子后侥幸逃脱,顾玄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吃了神药十全大补丸,居然完全不亏虚了,相比较村子里做体力活的青年也是丝毫不弱。 “秀才哥哥,要不放我下去吧!”小草儿用衣袖替顾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道。 顾玄低头看怀里的小姑娘,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正怯怯望着自己。 顾玄抱了她一路,也大概摸清楚了小草儿的腼腆性格。 他笑着看小草儿:“你个小不点儿,哥哥还能看着你跟个小可怜一样,在人群里面追着跑不成?” 小草儿不敢回话,看着笑吟吟看自己的顾玄,她害羞地扭过身子,低下头去看家里的阿黄——那条黄色土狗。 小草儿的父亲,陈祥安,是位长相憨厚,眉毛很粗的中年汉子。常年的务农让他皮肤黝黑,额头上尽是粗糙的抬头纹。 “顾秀才,回头歇下来,我家里还藏着一小罐自酿好酒,一定请你来尝尝。” 陈祥安诚挚邀请顾玄,家里那小罐自酿酒,是他能拿得出手待客的最好宝贝了。 “酒?” 顾玄目露异色,自从穿越过来,他连吃饭都要精打细算,更别提喝酒这种奢侈事情了。顾玄估摸着整个三河村,能喝得起酒的也不过两手之数。 陈祥安似乎也有些馋嘴,他咂巴干涩的嘴唇:“那是我去年收成好的时候,请教了县里的师傅,让他帮我酿的果酒。” “很早以前在县里帮工的时候,那师傅与我关系好,请我喝过一次。啧,那味道,简直太美了。回来后我就经常想到这果酒,去年狠狠心,亲自掏钱买了食材回来,请他酿了三斤果酒。”陈祥安一脸回味兴奋,但很快他又苦着脸叹气:“就为这事,可没少被小草儿她娘责怪。” 顾玄笑起来,想想也知道陈祥安会被王氏责怪。他前世自酿过葡萄酒,一斤葡萄二两糖,酿下来大约七两酒。而陈祥安直接酿了三斤果酒,想来直接花了近四斤食材,再加上珍贵的八两白糖,这花费可着实不小。 “你那一小罐果酒,怕是成本都需要两百五十文钱,都抵得上一分半田地的年收成了。若换成米面,能供你饱饱的吃上一个月。”顾玄道:“这么奢侈,嫂子怎么可能轻饶了你。” 被顾玄轻易报出来自己的底细。 陈祥安顿时懵了,他瞪大眼睛:“诶?顾秀才,你是怎么知道我花费多少钱的?这事我可是连小草儿她娘都没敢透口风。难不成你也会酿酒?” 连王氏都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 “……” 顾玄沉默了,他饱含歉意地看了一眼陈祥安。在这个黝黑汉子身边,王氏脸色薄怒,眼里都快冒出火星子,狠狠瞪着陈祥安。 话题到此结束了。 陈祥安再没有机会仔细询问顾玄为什么可以精准报出来自己的花销。陈祥安身边,王氏短暂放下手里的事情,右手亲昵放在他腰间,看似在温存,事实上其间滋味,只有龇牙咧嘴的陈祥安自己才清楚了。 顾玄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他大跨步,抱着小草儿来到里长身边。陈桉不知从哪里也跟了过来,一脸惊叹:“啧,顾秀才果然厉害。陈大哥只不过说了句请你喝果酒,你差点连他家底都给算出来了。” 顾玄懒得搭理他。 里长正在和族老们谈事情,却是听见了陈桉的话,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吗?” 陈桉当即眉飞色舞,将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简直比在现场看还要来的过瘾。 李族老摸着长白胡须,笑呵呵道:“真是看不出来,陈祥安还有这么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 陈族老也笑着摇头:“祥安这孩子,恐怕也没有想到顾秀才能这么轻易就算出来他的开销。更没有预料到,这话会被王氏听去吧!” “顾秀才读的书多,知道的道理自然也多。”何族老道,“这被王氏听见,却是个意外。” 里长回过头,看人群里面的情况,陈祥安丝毫没有陈桉嘴里那种自豪高兴的模样,神色此时已经蔫儿吧唧。他身边,王氏已经离开,她还要同女人们一起负责照顾村子里的婴幼儿。 “哈哈,让他话多,被王氏教训了吧。” 里长也乐呵起来,今天他一直高度紧张,难得遇见一件值得八卦的事情。这让他心情好上不少。 顾玄默默抱着小草儿,怀里的小姑娘正睁着大眼睛,奇异地盯着他看,“怎么了?”顾玄问她。 见顾玄问自己。小草儿连忙摇头,嘴巴闭得紧紧,红彤彤的两腮可爱的鼓起。想了想她又伸出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副绝不话多的模样。 里长和族老、陈桉五人,见此情况,更是笑得开怀,一时间似乎连村落迁徙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河西村头。 河西村的里长是个老汉,他早早便得到消息,带着几名面无表情的族老、青壮等在村口。此时这老汉里长正一脸古怪地看着三河村众人:“你们三河村这是怎么回事?” 里长正准备上前回话,顾玄伸手将他上午交给自己的半吊钱塞回给他。里长看了看顾玄,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颔首,接过自己上午才塞给顾玄的那半吊钱,走向河西村里长。 “贺里长,好久不见啊,您还是那么精神。”里长胖脸上堆满笑容,热情的握住河西村贺里长的枯槁双手,不动声色间就把顾玄还给他的那半吊钱塞进了贺里长的手里。 摸了摸沉甸甸的半吊钱,贺里长苍老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犹如绽放的菊花。 “何里长也是别来无恙啊!” 三河村里长是何氏族人,因此贺里长唤他何里长。 里长组织了言语,小声将三河村之所以整村迁徙的原因告知了贺里长。一番话罢,只见贺里长苍老面皮忍不住抖了几抖,险些连手里的半吊钱都被惊得掉在地上。 里长见他面色变化,知道他心思,连忙紧紧握住贺里长双手,再塞了半吊钱。 三河村如今整村迁徙,必须得找到暂居的地方。否则荒郊野岭,月冷风高,可真是会要了绝大部分村民的老命了。 陈桉虽说大家可以住到河东边的河西村原址,但是河东距离这里还有一个时辰路程,眼下天色已经临近傍晚,不利继续出行。再加上河东边的河西村原址荒僻破败,也是非常不适合暂居。在那里落脚,只能说是下下策,是无可奈何下的办法。 贺里长看似为难,但是收钱的速度非常快,他手脚麻利的将整整一吊钱都抓在袖子里枯瘦的手心里面。随后拍了拍里长的手,转头将事情告诉了河西村里的族老。 最后他又慷慨陈词:“兄弟村落今有难处,我们怎么能够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呢?我建议暂留三河村的乡亲们在我河西村住下,不知各位族老以为如何?” 在这位贺里长身边,河西村的几位族老沉默,脸色不像是先前那样面无表情,而是变得稍显难看,但是最终他们似乎是碍于情面,甚至都没有互相商量,直接同意了贺里长的提议。 “那太好了。” 看见河西村里长和族老全部同意,里长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真挚笑容,高兴地向三河村众人喊:“大家都进来吧!河西村的乡亲们同意了我们暂居这里。” 第十章 深夜血腥气 是夜,天地暗如泼墨,不见毫光。 一户土房内,顾玄睡得正深。 午夜,忽有冷风阵阵,破木门“吱吖哗啦”直作响,纸糊窗户鼓起怪异的形状,像是有人扑在上面正看着屋内。 好冷! 顾玄半睡半醒间,拽了拽身上的薄被单,却没有想到一拽之下,竟是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啊呀,不好意思,祥安大哥。” 顾玄迷迷糊糊,将被子向旁边放了放,口中道歉:“不小心把你的被单都给拽来了。” 今日晚间,得到河西村贺里长的安排后,三河村众人拥拥挤挤的,被分散安排到空置的房屋里,男人和男人一间,女人则是和女人一屋。而顾玄则是和陈祥安被分到了一屋。 “嗯?” 突然,顾玄意识到不对劲。他手里的被子一放下去,就径直落在木板床上,身边竟像是根本没有躺着人。 顾玄心中一愣,缓缓睁开困倦的眼睛,侧过头一瞧,床上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陈祥安早已经不知去处。 “起夜了?”顾玄下意识想到。 呜呜! 一股呜咽声里,秋夜冷风再度灌进土房内。 顾玄这才发现,土房的门原来一直是敞开的。难怪冷风就这样“呼呼”的向屋子里灌入。 连房门也不关一下,真是冻死人。 顾玄起身,准备去关房门。 他逆着风,拢紧身上单薄的套衣,缩着身子走到门边准备把门掩住,然后用板凳抵住,防止再被风吹开。 “什么气味?” 顾玄在门边站住没多久,鼻间忽然便嗅到一股子腥气。这股腥气,就像是前世屠宰场里流满坑槽的血液所散发出来的。 回忆起这股气味的来源,他心中猛然一跳,整个人从半睡半醒间,转瞬间直接清醒。 他试着向门外走了两步,仔细嗅闻。 越来越浓重的腥气味涌过来,顾玄感觉就像是血水被大风兜拢着,拢成一团腥风,随后吞没了自己。 顾玄心跳逐渐变快。 “祥安大哥!”他低声喊。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顾玄心逐渐下沉,他回忆起这几日的诡异遭遇,对陈祥安的情况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出事了吧? 顾玄看着屋外浓重的墨黑夜色,一时间有些踌躇,不敢外出。但是鼻尖浓郁的血腥气一直刺激着他,在提醒他,如果不出去,如果真是陈祥安出事了,他继续犹豫,很可能会错过最好的救治时间。 狠狠心,顾玄猛然踏入墨色的屋外。 云层漂移,裸露出被遮挡的月亮,微弱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入人间。 顺着血腥气,顾玄没走两步,直接在屋旁看见一滩血迹,还有,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血液正是从那团黑影身上流下来的。 微弱月光下,屋子洒下来的阴影,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正幽幽矗立在地面上,那团流血的黑影就是它的猎物。 顾玄下意识想要呼喊求救,他要立刻喊醒所有人。然而,正在关键时刻,一股刺鼻的浓郁血腥气忽然从他背后涌过来。 我身后有人! 顾玄瞳孔收缩,浑身汗毛直竖,胸前背后顿时被冷汗打湿。 是什么东西?是那个杀了陈祥安的怪物吗?或者就是那杀了亭长士卒的怪物? 我该怎么办? 一瞬间,许多念头在心间翻涌。 顾玄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急切而又快速的思考过一件事情。如今在生死危急下,他大脑飞速运转。 啪! 顾玄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黏稠腥气的手掌,瘆人的黏腻液体直接浸透顾玄的衣衫,从肩膀上顺着衣服纹理,直接流到他的衣袖处。 就在顾玄准备奋力反击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顾秀才,你怎么出来了?” 顾玄回头,站在他身后的是陈祥安。 “呼!” 看见是陈祥安,顾玄深呼口气,心里的紧张感略微放松,回答道:“祥安大哥,我是出来找你的。” “找我?”陈祥安憨厚的脸庞似乎露出笑意,“那回去吧。” 顾玄正欲颔首,却忽然记起什么,侧头看着陈祥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在惨白的月光里,那只粗粝的手掌,沾满鲜血。 顾玄后退两步,警惕看着他。 陈祥安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诶呀,刚刚不小心沾上那畜生的血了。” “喏,就是那条死狗。” 陈祥安指着不远处,顾玄方才看着的那团黑影。 狗? 顾玄心思缜密,面对着陈祥安,用眼睛余光看着远处的那团黑影。 此时月光稍明。 那黑影果真是条狗。 “这不知道哪里来的畜生,刚刚突然发疯似的要咬我,我摸到石砖,便将它给砸死了。”陈祥安解释,他笑得憨厚,“不好意思啊,顾秀才。刚刚吓着你了吧!” “原来如此。” 顾玄看着陈祥安,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摇头:“无事,祥安大哥你先回去睡觉吧。我小解一番,稍后回去。” “也好。”陈祥安道,“那你在外面注意安全,小心再遇见什么疯狗。如果有事,你就喊我。” 说完,陈祥安扭头走进了土房里。 顾玄默默看着他离开,注意到他走路比较别扭,两腿似乎有些颤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杀死疯狗,浑身力竭所导致的。 等到屋外只剩自己一人,顾玄上前几步,走近瞧了瞧陈祥安嘴里的那条疯狗。 它已经头颅破碎,一片淤血夹着肉泥,糊在地面。看起来恶心至极,早已经面目全非。 真是疯狗? 顾玄皱眉,正打算离开,却忽然愣住,仔细瞧了瞧这条死去的土狗。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这好像是……”顾玄目光逐渐明亮,他回忆起来了,白天他抱着小草儿的时候,脚下跟着的正是这条黄色土狗。 那个时候的小土狗活泼好动,非常粘着小草儿。 小草儿还悄悄告诉顾玄:这是她最喜欢的好朋友!就连她的阿爸阿妈也都很喜欢小土狗。这条小土狗还有一个很容易记住的名字——阿黄。 顾玄忽然浑身冒出冷汗。 刚刚陈祥安当着自己的面,可是说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疯狗。 这分明是,不认识阿黄。 细思极恐! 顾玄现在脑袋里只剩下这种感觉,刚刚陈祥安的表现虽然看似正常,实际上,却是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感觉。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顾玄心头。 刚刚那个人根本不是陈祥安。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第十一章 夜祟 “顾秀才。” 忽然,有人在角落里低声呼唤顾玄的名字。 “谁?”顾玄扭头看去。 “是我。” 角落里,有人一瘸一拐走了出来,在月光下露出了面貌,是李瘸子。他消瘦的面庞上,惨白无比,毫无血色。 顾玄看他惨白的面色,问:“你怎么还未睡觉?” 李瘸子靠近顾玄,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低声道:“这里很危险,快跟我走。” 说完话,他丝毫不停留,与顾玄擦肩而过,便向着远处村外的黑暗阴影里走去。 危险? 顾玄一怔,立即联想到状态不正常的陈祥安,他一把拉住李瘸子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然而这一接触之下,他顿感李瘸子的胳膊冷的像块寒冰,顾玄心里惊骇,连忙装作不经意似的顺势放开李瘸子。 李瘸子没有觉察到顾玄的心思,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焦急的看着顾玄:“没时间多说了,快与我一块走吧!等过会儿他出来了,你我就走不掉了。” 顾玄方才还没有注意,此时与李瘸子近距离接触,立即发现他眼神空洞,像是一对死鱼眼,一点生机都不蕴含。至于刚刚以为是因受到惊吓而导致的惨白面色,此时在顾玄看来也是诡异至极。 不正常! 顾玄心中警铃大作。 但是他依旧面色如常,像是没有注意到李瘸子的异常,而是好奇的问:“谁出来我们就走不掉了?为什么?” 一连两个问题抛出来,李瘸子似乎都有些愣住,他过了半晌才回答:“他,他是吃人的怪物。他会吃了你我的,我们要在他出来之前逃走。” “我们逃去哪里?”顾玄看着李瘸子。 李瘸子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用那双死鱼眼盯着顾玄,就那么沉默地看着顾玄。顾玄努力压住内心的惊恐,保持着面色的平静,与李瘸子对视。 夜风飕飕,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顾玄觉得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二人好像对视了许久。 终于,李瘸子说话了:“当然是逃出河西村。” “逃出河西村?”顾玄暗自无语,深夜独自出村,进入荒僻的原野,这得多危险?再说,还是要和你这个古怪的家伙一起,岂不是进入狼窝了。 心里虽然如此想,但是顾玄没有露出真实心思,而是假装很震惊,他问:“那要不要叫上村民们?” “啊?” 李瘸子有些傻愣,呆了一瞬间,居然都没有接上话来,过了会儿才道:“我们要现在先逃出去,才能有机会回来通知村民啊!” “这样啊。” 顾玄口里敷衍着李瘸子。他基本可以断定李瘸子极其不正常了,因为仅仅是这一会儿功夫的对话,他的回答就已经断断续续的,像是逻辑思维时不时出现卡顿似的。 既然已经知晓李瘸子的不正常之处,顾玄自然不会还傻乎乎同他出村去,于是试探性道:“不若你先逃出去?陈祥安大哥离我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我去通知一下他。” 反正陈祥安也不正常,不如就拿他做个借口。且看看李瘸子如何反应。 “你要去通知他?” 李瘸子有些烦躁,他这次反应很快,眼神也逐渐有灵动之意,他恶狠狠盯着顾玄,“我好心救你,你还偏要羊入虎口。你可知道,我到底在躲着谁?就是他。” “平时见顾秀才,觉得你还聪明的紧,怎么关键时刻你竟如此糊涂?” 顾玄保持沉着,将李瘸子的异样反应看在眼里。当看见他眼神有了灵动变化,甚至神色不再恶狠狠,反而有了恶狠狠的表现后,顾玄脚步悄然错开,随时做好反抗脱身的准备。 对面,李瘸子说着说着,却忽然发现顾玄丝毫不为所动,他突然住口,面露思索神色。 然后他不着头尾的忽然来了句:“原来还真是个聪明人啊!” 他面上的恶狠狠神色消失不见,整个人再次显得很死寂,眼睛骨碌碌转动,随即突然嘴巴咧开,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狰狞獠牙。 “那你……” “到底是和我走呢?还是不走。” 李瘸子的嘴巴几乎裂开到耳根,狰狞獠牙黑乎乎,泛着丝恶臭。他猩红的舌头像是蛇信子,猛然吐出十几厘米,在嘴巴外面灵活的缠动。 这是骗的不行,打算来硬的了。 顾玄眉心跳动,只感觉渗人的杀意刺激的眉心胀痛不适。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第六感察觉到危机,正在提示自己。 他看着彻底原形毕露的李瘸子,狠了狠心,当即就准备要反抗。 跟他出村子,去到未知的荒野,还不如就在此地殊死一搏,最起码还熟悉周围的环境,还有可能惊醒其余村民。顾玄可不相信,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被这怪物杀死了。毕竟从他费心劳力想要骗自己出村的行为来看,村子里还是有活人的,或者可以说是有他忌惮的东西的。 “我跟你走……”顾玄看着李瘸子,讨好的举起双手到肩膀处。李瘸子露出满意的表情,顾玄却忽然脸色一变,右拳狠狠捶在他脸庞上,沉声骂道:“走你个死鱼眼吗!!” 砰! 寂静的夜里,沉闷的拳击声音响起。 毫无防备下,李瘸子脑袋被沉重力道,猛然砸歪,他看着侧方阴影里那条死去的阿黄,脑袋一阵发懵。这个人怎么敢的?自己这么吓人的模样,明明先前都没有人敢反抗。 月光照在阿黄的尸体上,它的那对眼睛幽幽绿绿闪着光芒,李瘸子似乎感受到了阿黄眼神里的讥讽。他愤怒,心底的怒火像是剧烈活动的火山,暗红色的岩浆一股接一股地想要喷发。 “顾玄!!” 他扭过头,脸上竟是一点伤痕都没有。李瘸子没有怒吼,反而对着顾玄露出诡异的笑容:“我要让你,像那条黄狗一样,凄惨的在嚎叫声里死去。” 砰砰!! 回应李瘸子的,又是两声沉闷的拳击声。 一不做,二不休。傻子才与他什么废话。现在打死对方,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这一回,有了准备的李瘸子生生受了这两拳,脸色没有变化,就连站姿都没有改变。他就像是一块巨石,轻易的挡住了顾玄竭尽全力的拳击。 场面寂静下来。 我居然又被打了? 他凭什么不害怕,为什么还不跑? 李瘸子眼里的愤怒混合着不敢置信,复杂的情绪都快要浓郁的像是汤水,从死鱼眼里涌出来。 顾玄也愣住了,倒不是因为李瘸子在他看来只会恐吓的呆傻行为,而是他拳头疼的要命。 不好!根本打不过。就连破防都做不到。 跑! 没有犹豫,顾玄转身就逃,速度飞快。 李瘸子傻傻看着毫不拖泥带水,跑的顺溜无比的顾玄,一时间,居然反应不过来。刚刚他还不是硬气无比,正面对抗的么? “吼!” 眼看顾玄已经跑出数米,李瘸子像是条野兽,四肢着地,指头狠狠嵌在泥地里,迅猛的扑向顾玄。只是两三个呼吸,就扑倒了顾玄。 二人滚做一团,在地面上激起灰尘。 顾玄早在背后传来腥风恶气的时候,就已经侧身做好了防备,他手肘抵住李瘸子喉咙,防止他狰狞的獠牙咬到自己。 “你再跑啊!”李瘸子神色戏谑,他力气恐怖,轻易就压制住顾玄。此刻,他将顾玄摁在地上,腥臭的獠牙开合,红色的舌头都快要舔舐到顾玄的脸庞。 顾玄不说话,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奋力抵着李瘸子的喉咙,防止他的嘴巴压下来。 李瘸子也不着急,就这样看着顾玄竭尽力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在他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 忽然,顾玄对他露出笑容。 嗯? 李瘸子顿感不好。 果然,下一秒,顾玄有了行动。 “祥安大哥!” 中气十足的声音炸响在黑夜里,寂静的村落里甚至还隐隐有几声回音。这声呼喊在这样的环境下,清晰的可怕。如同平静的湖水里,被投掷入一枚石子,惊起一圈涟漪。 “嘎吱!” 土房木门被迅速打开,就如同陈祥安一直在准备被顾玄呼喊一样。他就像是个保镖,时刻在木门里面准备着冲出来。 听见木门打开的声音,顾玄有些惊异,完全没有想到陈祥安居然就没有睡下似的,能够瞬间做出反应。 “顾秀才,出了何事?” 陈祥安黝黑的面庞上有焦急神色,他几个跨步就冲到了屋外。 随后,他看着被李瘸子压在身下的顾玄,陷入了呆愣状态。此时的李瘸子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不再是方才獠牙腥舌的可怖样子。 果然如此! 顾玄注意到李瘸子的变化,心中冷笑,他是忌惮陈祥安的。 “你们现在这样?”陈祥安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喊我,喊我做什么?” 顾玄怔了怔,随后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李瘸子,顿时明白了陈祥安的想法。他嘴角微扯,忍不住一脚将反应不灵光的李瘸子踹了下去。 砰! 李瘸子滚了几圈,他也不气恼,消瘦的脸庞露出憨笑,一瘸一拐爬起来。 “哈哈,祥安,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顾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随后不动声色,看着身边的二人,不由感到头疼。暂时的危机是解除了,可是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办? …… 第十二章 河西村的异常 深夜静谧。 顾玄看着站在身边的两个人,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而陈祥安和李瘸子,也是一时无言,只在那里尴尬的笑。 “他嫌屋子里太挤,没有地方睡觉。刚刚看见我准备回屋,追我追得急,却是没想到被绊倒,这才将我扑倒了。” 顾玄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氛围,解释刚刚的情况后,又指着李瘸子安排道:“既然祥安大哥也没有歇息,不如就让他到我们那里挤一晚上。” “啊?”李瘸子似乎不乐意。 顾玄打断他的话:“别客气,一起挤挤。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说完话,不由分说地拍了拍李瘸子的肩膀,像是怕他不愿意,硬是拽着他向屋子里面走。在路过陈祥安身边的时候,顾玄还客气问:“祥安大哥没有意见吧?” 陈祥安看不出异常,只是憨笑着摇头:“大家挤挤也好。” 顾玄抢话在前,直接拍定了李瘸子的情况,而陈祥安也认可了他的话。李瘸子自然便没有了辩解反抗的余地。 他只能不情不愿,随着顾玄一同进了屋子里。 很快,三个人就挤住在不大的木板床上。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安静的房屋内,顾玄甚至能够听清楚自己的呼吸声,也只能听清楚自己的呼吸声。 李瘸子躺在最里边,陈祥安在中间,而顾玄自己则是躺在最外边。这睡位是顾玄亲自安排的,之所以如此,主要是为了方便他逃跑罢了。 就这样,顾玄生生熬了一宿都没有敢睡着。他默默睁着眼睛,耳朵竖的很高,一直留意着身边的情况。稍有风吹草动,都能够引起他的警惕。 好在不知是不是李瘸子与陈祥安相互警惕,一夜都很平静,没有发生其他事情。 翌日。当太阳的辉光穿过云层,透过清风,乘着清凉的气息来到地面,河西村已经热闹无比。河西村的人都在屋檐下阴影里挤作一团,至于三河村众人则站在屋外,大家刷牙洗漱,热闹的叙话交谈。 “顾秀才,你怎么像是没睡好?”王氏抱着小草儿,正在洗脸,忽然看见两眼血丝的顾玄在一旁有精无彩的刷牙,顿感奇怪。 顾玄勉强微笑。 “是不是我家那口子,晚上睡觉打呼噜太吵了?回头我去说说他,看这给你搅扰得,估计你一宿都没睡着吧?” 王氏先入为主,下意识以为是自家男人陈祥安睡觉不老实,才导致顾玄彻夜未眠。 一听王氏要去找陈祥安,顾玄连忙摇头:“不是大姐以为的那样。主要是我这人似乎有些认枕头,这忽然换个地方,实在是不适应。” “认枕头?还有这事?”王氏有些惊讶,她看着眼睛里满是血丝的顾玄,难以理解的摇摇头,暗自感慨顾玄居然还有这种坏习惯。 “什么是认枕头啊?”小草儿奇怪的问。 “就是一定要睡家里的枕头,不然就睡不着。我这是坏习惯,小草儿可不要学我。” “是坏习惯啊!”小草儿懵懵懂懂地点头:“那我不学秀才哥哥。秀才哥哥你也要改过来哦!” “好好。”顾玄应付小草儿。 随后他便忧愁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戳穿李瘸子和陈祥安的身份吗?可是他也没有证据啊! 一想到李瘸子能够随意在正常人和怪物之间转换,顾玄就感觉脑袋都疼。 就在顾玄思索的时候,小草儿却忽然喊道。 “哎?阿妈,我家阿黄呢?” 王氏也略感奇怪,她在周围转了转,张口唤了几声,结果都没有得到阿黄的回应。 顾玄站在一边,向昨晚阿黄死去的地方望去,却意外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地面上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痕迹了?昨天晚上还在的。 陈祥安,李瘸子,他们两个人自己看了一晚上,分明就没有私自出屋子。 那是谁处理的? 顾玄心中忽然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 他双手捧起脸盆里的井水,随后将脸埋进水里,冰凉的井水包围他的肌肤,寒意顺着毛孔涌入体内。顾玄冷静地享受着寒凉的刺激感,内心暗暗道:“看来村子里,不只他们两个是怪物。” 难道是三河村里面的怪物跟出来了?可是亭长士卒死相凄惨,分明是被挖心而亡。而昨夜陈祥安却是砸碎阿黄,根本没有挖心。至于李瘸子,就他那一口獠牙,很明显是准备活活咬断自己的脖颈,看起来也不是个喜欢挖心的怪物。 顾玄这里还在思索,那边里长已经开始招呼三河村众人:“今日,我们要去河东边的原河西村的遗址,尽量在白天将那里修缮好,总不能一直这样叨扰河西村的乡亲们。” “好。”三河村众人纷纷响应,他们也不愿意这样寄宿在别人家里,总感觉住得不习惯。 很快,三河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部跟着里长走出村落。大家从坝埂上翻过长河,来到了河水东边。又向着北边走了两三里路,便看见了废弃的村落遗址。 顾玄跟在人群里,陈桉在他身边,他有些奇怪地道:“嗯?陈祥安和李瘸子呢?还有何老三和老六呢?陈家的土根儿也不知去哪里了。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想要偷懒吧?” 顾玄眉梢微动,眼睛扫过人群,果然发现陈桉嘴里报过名字的几人都不在。 阳光有些刺目,顾玄眯着眼睛,心里酌量:他们莫非是见不得光? 在里长带头下,村子里大家伙卖力干活,热火朝天的修缮破屋烂瓦。 顾玄抽了个空档时间,与里长扯了借口,便重新遛回河西村。他要回去看看,陈祥安那些人究竟去了哪里。顺便再看一看昨日阿黄死去那块地方,还有没有蛛丝马迹。 河西村很安静。 家家户户都烟囱里都升起来袅袅炊烟,灰黑色的烟柱子,被清风一吹就歪歪斜斜,在天空中扭出古怪的样式。几十上百根烟柱子,像是黑色的树林,丛丛林立在蓝色天空中,顶端消失在青天白云里。 顾玄走进村落,正巧遇见躲在阴影里的贺里长,这个满脸褶子的老汉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正直勾勾看着他。 “原来是贺里长。”顾玄被他看的发毛,“我回来讨口水喝。” 贺里长咧嘴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屋子:“要进来喝吗?” 顾玄摆手拒绝,“我自己在屋子里提前预备好了凉水。” “都到门口了,岂有不进来喝口水的道理?” 贺里长向前走了两步,出了房屋阴影,他准备来拉顾玄,然而没有走出两步,他又摇摇头沿路返回:“算了算了,太热情也不好。” 顾玄扯出笑脸,“那就不打扰贺里长了。” 说完,顾玄扭头便走。 贺里长不正常。 刚刚他离开房屋阴影,走到太阳下的时候,顾玄可是清楚看见他脸上有瞬间的痛苦神色,就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 如果是平常,或许顾玄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但是此刻处在敏感时期,顾玄自然留意到了这一点。 他快步远离贺里长家,一路上避开有阴影的地方,向着昨晚临时居住的房屋走去。结果这一路上,顾玄惊悚的发现,他居然就没有遇见几个在阳光下行走的河西村人。 他挑的路并不荒僻,现在又是大白天,一个正常的村子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顾玄是越走越心惊,在路过一处草垛的时候,里面忽然传出来细微动静。 “谁?” 顾玄一惊,下意识停止脚步。 草垛只有半人来高,此时安静下来。 顾玄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草垛里就是有声音。他眼神微凝,上前两步,就要踹开草垛。从里面却忽然窜出来一只黑色的,瑟瑟发抖的小狗。 狗? 顾玄暗笑自己大惊小怪,转身就走,还没走出两步,他再次停住,额头上渗出冷汗。 河西村,除开这条狗。他似乎就没有再见过第二条了。甚至,连三河村带来的狗,顾玄到现在也没有再遇见过。 他回头,那条小黑狗瑟瑟发抖,却坚定的跟上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顾玄的错觉,顾玄感觉这条小黑狗和自己一样,刻意地走在道路正中间。 …… 第十三章 只身孤影,谁人半入青天外 顾玄向前走两步,可以向着旁边的阴影里靠拢,随后果然发现这小黑狗死活不肯接近阴影,就愿意呆在太阳底下晒着。 “不是错觉。” 通过观察小黑狗的情况,再辅以自己的观察,顾玄现在已经可以断定,河西村就是整个村子都不正常,而且那些人应该是的确畏惧阳光。 突然,顾玄神色微动,他记起来早晨大家洗漱的时候,河西村所有人似乎都是躲在屋檐下面阴影里。就算偶尔有不是躲在屋檐下的人,也基本上都是藏在树下阴影里的。 那个时候他还满心思想着如何对付陈祥安与李瘸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处处不对劲。 “可是那日贺里长明明带着人出现在了阳光下。” 顾玄又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他回忆三河村众人初来河西村时,那个时候贺里长可是带着几名族老和青壮亲自在村口守候的,那天分明太阳也没有完全落山,还有余晖照耀。 思考半天,他又联想到方才贺里长能短暂走出阴影接受太阳的照射,一个猜测在他心底诞生:“莫不是他们只畏惧正午的阳光?因为正午的阳气最重,阳势正是一天最烈的时候?” 顾玄抬首望天,此时大约是上午九时。 “呜呜。” 脚下,那条小黑狗忽然扯住他的裤脚,将顾玄向着西边拽。 “你做什么?” 顾玄挣脱开,看着忽然焦躁不安的小黑狗,不知道它这是怎么回事。 小黑狗向着西边奔跑两步,见顾玄没有立即跟随上来,它焦躁地在原地呜咽叫唤。 顾玄猜测出它是想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于是试探性跟了上去。小黑狗见状,果然不再呜咽叫唤,它迈开小短腿,快速地向着西边跑。 顾玄急忙跟上去。 大约随着小黑狗跑了盏茶功夫,顾玄鼻尖忽然传来浓郁的刺激气味。这股气息他很熟悉,昨夜阿黄死去后被灌入冷风里的血腥气味就是这样。只不过此时的血腥气更加浓郁。 顾玄心中怀着不安的预感,跟着小黑狗一路继续向前跑。 随后在某一瞬间,小黑狗停下来。顾玄紧跟其后也停了下来。小黑狗看着前面的巷道出口,踌躇着不敢动弹。 此时空气里的血腥气已经浓郁到黏稠,几乎让人作呕。都已经来到这里,揭开河西村古怪之处的时机就在眼前,顾玄自然不会放弃。 他没再管脚下害怕的小黑狗,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从巷道里探出半个身子,看向外面。 下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惊呆了。 只见在他面前的是座巨大的祭坛。 祭坛顶部笼罩一层棚遮物,棚遮物下方则是由下至上叠加着九层渐次变小的圆形石盘,石盘上面雕刻凹陷的诡异线条,连绵不绝,由上而下串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在祭坛上面,昨日他才见过的那几名族老和青壮正像是待宰牲口,被捆得结实,脖子上被开了道刀口,汩汩热血从身躯里面喷出,流进祭坛的诡异线条里面。 族老和青壮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表情,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有求饶和恐慌的神色依稀残存。在他们身边,李瘸子还有几名河西村民正站在那里,双手已经变成了幽绿粗粝的兽爪模样,上面还沾染着鲜血。 而在祭坛底部,则是处四方形凹坑血池,里面蓄满了猩红的,近乎发黑的黏稠血液。 “滴滴答答!” 祭坛上的诡异线条正流淌着血液,就像是涓涓细流在河道里面奔流不止,最终从底部渗透滴落到凹坑血池里面。 忽然,李瘸子还有那几名河西村村民原地吟咏,手舞足蹈跳起来古怪的舞蹈,阳光落在棚遮物上面,洒下来的阴影晕染着血色,开始逐渐扭曲。 “这是在做什么?”顾玄惊骇看着这邪异血腥的场面。 忽然,李瘸子停下舞蹈,他看见了顾玄,随后对着顾玄咧嘴狞笑,昨夜的狰狞獠牙与猩红舌头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伸出爪子指着顾玄,却顿时被阳光灼伤,发出“呲呲啦啦”的焚烧声音。李瘸子面露痛楚神色,这个时候,那扭曲的血色阴影忽然攀爬上他的爪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补着阳光的灼烧。 顾玄甚至还看见,李瘸子的兽爪隐隐变得更加粗粝锋刃。这血色阴影似乎不仅仅可以帮助他们抵御阳光,甚至还能够强化他们的力量。 李瘸子眯缝眼睛,享受着血色阴影蔓延全身。 “不好!” 顾玄瞬时反应过来,若是等到血色阴影爬满李瘸子全身,岂不是意味着昨晚的怪物能够随时随地出现?而且还被极大增强了体魄力量。 砸了这祭坛! 想也没想,顾玄上前两步,就想要破坏这座祭坛,却忽然看见巷道前方的阴影里,两旁的房屋里,数十上百双泛着幽光的眼睛忽然出现,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全部是河西村村民! 被这么多怪物盯住,顾玄浑身僵硬,冷汗顿时打湿衣衫。他清醒过来,这才记起来整个河西村可能都是这种怪物。即使有个别村民不是怪物,恐怕也像祭坛的那几个河西村族老与青壮那样,早就被杀了。 跑! 毫不犹豫,顾玄拔腿就逃。呼啸的风在耳边刮过,顾玄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竭尽全力的跑过。在他脚下,那条小黑狗也倒腾着小短腿,拼命跟着他一起跑。 在逃跑经过的道路两旁,每间土房里都露出几双幽绿的眼睛,无数怪物趴在窗户上,躲在阴影里,肆无忌惮的“桀桀”怪笑,“嗬嗬”嘶吼。尖锐兽爪刮蹭墙壁的刺耳抓挠声,细密起伏的响起。 顾玄头皮发麻! 这哪里还是人住的地方? 简直就是妖魔窟! 他一路飞奔,终于冲出河西村。顾玄来不及歇息,径直冲上坝埂,翻过河道,向三河村众人跑去。 一边跑,他一边喊: “跑,大家快跑!” “离河西村越远越好!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所有人都是怪物!” 很快,顾玄就冲到了河西村原址,三河村众人正在屋子里面卖力的干活。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听到顾玄声嘶力竭的呼喊,所有人都傻愣愣转过头,满脸惊讶的看着他。 “秀才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墙角阴影下,小草儿睁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顾玄。 顾玄来不及解释,上前就要抱过来小草儿,“别再犹豫了,快点,大家都快离开这里。我刚刚看见河西村里面全部是怪物……” 话音未落,顾玄忽然愣住。 他的裤脚被扯住了。 低头看去,却是那条小黑狗,此时它正瑟瑟发抖,但是却拼命的咬着他的裤脚,整个身子都挂在顾玄腿上。竟是死活也不愿意让顾玄往前走。 “你干什么?”顾玄大惑不解。 小黑狗死死咬着他的裤腿,只用喉咙发出颤抖的呜咽声音。这呜咽颤抖的声音,和它刚刚看见河西村里出现无数怪物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听着它熟悉的声音。 顾玄瞳孔猛然收缩!他豁然转身,看向三河村众人。随后顾玄惊恐注意到,他们虽然都是正常人形,此刻一个个正疑惑不解的看着自己,但是古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走出房屋墙角。 所有人都躲藏在阴影里。 就好像是,在躲避着外面的阳光! 噔噔噔! 顾玄心中大骇,他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们,你们出来啊!为什么不走出来?” 三河村众人沉默,随后所有人都漠然收回了方才脸上惊讶疑惑的表情。一个个都像是失去感情的怪物,直勾勾看着顾玄。 “为什么会这样?” 顾玄看着这些熟悉的人,眼眶逐渐泛红,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扭过头看着小草儿,看着印象里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此时她也像和其余人一样,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顾玄脸上有泪水流下来。 他现在还记得小草儿昨天在自己怀里,乖巧的和自己说话,还有最后进入河西村前,她可爱地捂着嘴,双颊鼓鼓囊囊,就是不愿意回答自己问题时的灵动模样。 “为什么……” 顾玄感到难以接受。只不过是片刻时间,明明不久前还是熟悉的乡亲们,此时却全部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这是个什么样的诡异世界啊? 生命,难道就这样容易被杀死吗? 顾玄还在尝试,他喊道:“还有…还有人吗!快出来啊,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 然而这里很安静! 明明站满了人,却偏偏一点生机都没有。 无人回答顾玄的话,只有小黑狗颤抖的犬吠声。 顾玄痛苦闭上双眼,胸口起伏不定,他感觉自己心慌又憋闷,一口郁气卡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忽然,河西村传来震动! 滔天的血色阴影蔓延整个村落,它形状不定,扭曲翻滚成张牙舞爪的恶魔形象。 顾玄抬头看了看河西村,又回过头看着三河村众人,最后痛苦地转身离开。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否则,他也会死在这里。 顾玄眼眶通红,却不再有泪水。他咬紧牙关,向着东边奔跑,他一定要或者离开这里。怎么也不能死在这些怪物手里。 荒野上。 风声潇潇,青天白日。 顾玄只身孤影,脚下跟着那条小黑狗,渐渐隐没在幽幽的青冥色天际线里。 …… 第十四章 退无可退,何必再退 崎岖窄浅的河道,清甜透明的溪水潺潺,速度湍缓不定,偶尔在转弯处的青石上撞碎,再碎成水雾晶花落回溪道,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铃声。 “前面有溪水。” 顾玄一路奔走似风近,又有头顶红日灼灼,此刻早已经口干舌燥。忽然看见前方有活水溪流,心里欣喜,加快脚步跑去。 小黑狗跟在顾玄身边,热得舌头直吐,发出“咍咍”的剧烈喘气声音。听见前面有溪水声音,它兴奋更胜顾玄,居然一溜烟跑起来,隐隐比顾玄还快。 来到溪岸,顾玄挑了处干净位置,捧起溪水也不管卫生与否,直接大口喝起来。在顾玄下游,小黑狗就更不会考虑其他了,它直接趴在溪岸湿泥上面就开始喝水。 喝完水,顾玄顺便捧水洗脸,将额头汗渍泥垢洗去,随后就坐在地上揉捏着酸软的双腿。两腿肌肉酸胀,经脉跳动,顾玄先前逃跑过程里,差点一度指挥不动这两条腿——长途奔袭,他实在是太累了。 回过头看着来时的路,已经看不见河西村了。但是天空中那诡谲的血色阴影却还是依稀可见。 顾玄心中悲伤。 来到大黔国已经近乎月余,他早已经和三河村众人熟悉亲近。最初率先发现三河村遇见诡异的是他,后来也是他提议所有人迁徙逃离。只是顾玄万万没有预料到数十里外的河西村,居然情况比三河村还要严重。 意外来的太突然,明明昨日还有说有笑的乡亲们,现在却全都变成了惧光的怪物。这可怕的变故,直接打击得顾玄沮丧悲痛。 “我若是早些发现河西村的异常该多好!” 顾玄不由自主的懊悔,脚下的小黑狗却没有他那么多烦心事,只见小黑狗快活的跳入了溪水里,在里面扑簌簌甩动身子,溅了顾玄一身水。 “嗯?那是什么?” 忽然,顾玄看见远处平道小径,有几十个黑点在快速移动。随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是那些怪物!它们不愿意放过我和小黑。” “小黑,快走。” 顾玄双手搀地,咬紧牙关,站起身子。招呼声小黑狗,随即迈步越过溪流,再次开始了逃亡之旅。 时间流逝,落日西垂。 顾玄埋头向北奔逃,不时回头观望那些追逐自己的黑影。却忽然发现,伴随着日光逐渐趋弱,那些黑影的速度陡然增快。 原先他还看不清楚黑影模样,此时已经能够看清楚了。正是河西村众人,其中还有顾玄熟悉的李瘸子。他们都已经渐渐原形毕露,露出真身的怪物个个两米身高,青皮绿眼,獠牙腥舌,胸脯横肉多长灰毛,臂膀肌肉鼓起,浑身肌肤粗粝。 “要被追上了么!” 顾玄奋力疾奔,却依旧无法改变逐渐被怪物们撵上的结局。抬头望向天空,发现太阳即将全部沉入地平面,顾玄心知到时候这些怪物还会更加强大,他内心逐渐绝望。 小黑狗显然也知道这点,它身子都哆嗦起来。 “它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顾玄刚刚回头,因为双方距离更近,他都已经看见李瘸子兴奋嗜血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其余怪物也是如此,这时他才恍然明白,这些怪物全部是来追自己的。 “小黑,咱俩分头逃跑吧!你身子小,在这野外好躲藏,没准你还有机会活下来。” 顾玄主动换了方向,也不理会小黑狗能不能听明白自己的话语,只希望它能够明白离开自己就会安全的事实。 然而事与愿违,小黑狗呜呜咽咽叫唤,居然也跟着换了方向追上来,一副跟顾玄跟到底的架势。 “唉!”顾玄叹息,小黑狗不明白他的心思,他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真是残酷的世道,两个村子最后居然连条狗都没有活下来。” 就这样,顾玄还没有再逃出二里地,身后那些怪物就已经撵上来,距离他都不足百米。 虽然明知逃生无望,但是顾玄不愿意放弃,他宁愿在逃亡的绝境里死去,也不愿意束手就擒。 忽然,顾玄看见前面出现一块石碑,碑高半丈,通体苔藓堆绿,碑文模糊。他来不及多想,直接越过碑文,随后却发现那些怪物追至碑文前,忽然躁动嘶吼,看起来有些踌躇不定。 “这碑文有古怪?” 顾玄心中惊讶,这还是他第一回遇见让怪物害怕的事物,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翻涌上他的心头。 不过,虽然这些怪物表现出对石碑的畏惧,但是顾玄生怕出现意外,依旧不敢停留,他继续向前跑,只想距离这些怪物越远越好。 “吼!” 果然,顾玄还没有跑出几步,李瘸子忽然愤怒咆哮,随后彻底变化成青皮绿眼的獠牙怪物,紧接着无视碑文,越过石碑,径直追上来。 倒是其余怪物,看着李瘸子越过来,仍旧没有怪物敢动弹。它们原地望着顾玄徘徊嘶吼,但就是不愿意越过石碑。 “呼!” 熟悉的腥风恶气从背后袭来,顾玄缩颈藏首,屈身抱团,双脚蹬地向着侧边扑倒。 青皮怪物四肢着地,从顾玄刚刚在的地方越过,随后横拦在道路正前方,像是豺狼般原地盘身扭头,张开血盆大口,向顾玄发出咆哮。 怪物的气势嗜血又瘆人,小黑狗精神萎靡,浑身不由软趴趴的,直接扑倒在地瑟瑟发抖。 顾玄虽然也恐惧这种青皮怪物,但是内心的恨意让他轻易压制恐慌。他迅速爬起身子,直面怪物,躬身屈背,双臂前张,结实的肌肉鼓起,脑海里回忆起“蛮熊撞山功”里面描述的摔击技法。 青皮怪物冷眼瞧他,也不在意他的古怪姿势,四肢连蹬,携着腥风再次扑来。两米的身形,再加上粗粝强壮的身躯,顿时带来一种不亚于猛虎扑食的凶恶压迫感。 顾玄却是寸步不让,他不退反进,步伐摆晃得活像只笨熊行走,瞧起来似是站都站不稳,事实上却是脚下稳当有力,反应迅猛。 “喝!” 就在二者快要接触时,顾玄沉声怒喝,随后矮身搂腰,双臂扣紧若铜锁,熟稔地借怪物前扑之力,两脚翻蹬,腰身绷劲,顺势扭身抱摔! 砰! 怪物猝不及防,直接结实砸在地上,幽绿眼睛都闪过一丝迷茫。 顾玄没有发愣,他一式懒驴打滚,从怪物身边迅速远离,随后他再次伏身爬起来警惕看着怪物。 刚刚那一招,若是摔在普通人身上,恐怕能够直接叫人半天爬不起来。然而这怪物,皮糙肉厚,浑身筋骨像是磐石般坚硬,硬吃了这一摔,却似丝毫没事。 第十五章 搏杀 怪物甩甩脑袋,从地上重新爬起来。 这一回,它没有再冒然扑杀。 它先是试探性向前迈出爪子,随后探颈歪头,张开獠牙巨口,向着顾玄咬去。 啪! 顾玄后退半步,避开噬咬,随后沉肩摆拳猛然抽中怪物脸旁。 怪物被这一击抽歪了脑袋,熟悉的感觉让它立刻回忆起昨晚被顾玄以同样方式打中头颅的场景。它愤怒人立而起,粗壮的臂膀大开大合,一通凌厉却又凌乱无章法的爪击当即施展开,每一爪都向着顾玄的脸颊。 呼呼! 粗重的挥舞风声在面前不断迫近,顾玄神色丝毫不慌,沉着冷静,腰身脖颈左避右闪,脚下向着后方缓步倒退。就这样,怪物的每一次攻击,顾玄都能够恰到好处的避开。 甚至顾玄还能够找准时机,拳肘并使,偶尔还击怪物。虽然他的力量打在怪物身上并不能带来太大伤害,但是也能稍微让怪物察觉到疼痛。 如此,怪物基本一直在挨打。终于在某一瞬间,它忍耐不住,忽然停止爪击,两腿曲弯竭力前跳,两肢左右打开合围成圈,整体成灰熊扑人的姿势。 “愚蠢。” 顾玄眼睛微亮,前不久他使用‘蛮熊撞山功’才摔过这怪物,没想到它记吃不记打,简直毫无耐心,只是稍被刺激就忘记了刚刚的摔打,就敢再次企图扑杀自己。 不过为了以防意外,顾玄没有故技重施,这回他并不前进,反而和上次完全相反。只见他快步向后飞退,只要怪物还有前扑之势,他就一直倒退躲避。 待到怪物力道用老,顾玄敏锐抓住机会,双臂奋力上拨,先是打乱怪物妄图合臂扑杀自己的计划,随即手臂缠粘怪物前肢,圈臂绕劲,勾指成爪,狠狠扣住它,紧跟着就是假意前推,在怪物下意识使出对抗力的时候,猛然收劲后拽。 这推攘拽夺之间,时机技巧全部存乎于心,一切都是妙到毫巅,在眨眼之间,就再次将怪物掼摔在黄土地面。 轰! 沉闷砸地声里,灰尘草屑四溅纷飞。 怪物仆倒在地,这回摔击的力道很重,再加上它倒地姿势不凑巧,正好把下巴磕到地面,“咔咯”脆响里,它獠牙都险些崩坏。 对面,顾玄早便趁机倒退数米,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与青皮怪物相比较还是差很多的,因此并不留恋战果,一击得势就立刻后退,绝不迟疑。 这怪物皮糙肉厚,筋骨坚硬如磐石。它可以失误数十次都没有事情,但是顾玄心知只要自己失误一次,等待他的就是尸首分离,魂归幽冥。 “呼…吼!” 怪物口里哼哧怪叫,随后很快再次爬起身,使劲摆晃昏沉的脑袋,前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将目光再次投向顾玄。它眼里的愤怒杀意,几乎都能浓郁成水倾泻而出。 “这么重的摔击,还是没有真正伤到它!” 顾玄心里发沉,怪物的体魄越恐怖,他就越危险。白天他长途奔逃,早已经消耗了许多体力,现在仅仅是站在这里,双腿都在发颤打抖。但是反观对面,这怪物却好似精力充沛,能抗能打。 还没待顾玄稍作歇息,怪物再次虎扑而至。 它似乎已经想明白自己的技巧不可能比得上顾玄,因此彻底放弃了试探的攻击,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直接大开大合展开攻击。 虎扑!环抱!屈腿肩撞! 青皮怪物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怪兽,一式接着一式,全部都是可以一击绝杀的狠辣招数,它不求命中率,只求威力。 只要顾玄失误一次,它就可以直接让他失去战斗力,任由自己宰割! 顾玄心神集中,全力应对青皮怪物。 伴随着怪物不知疲倦的连续攻击,他额头鬓角汗珠滚滚,衣裳也被汗水再次浸湿。 一场战斗持续良久,顾玄身上是湿润又干涸,干涸又湿润,反复几次,最后甚至可以看见在他的眉角额间,还有部分衣角处,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盐渍。 要知道,顾玄此世的原身家境贫寒,平常饭菜都是少肉少盐。而今这场生死战斗,居然能够逼迫他流出的汗水干涸后还剩下一层盐渍,可想他体能消耗的恐怖。 顾玄的双臂肌肉酸胀疼痛,至于双腿更是酸软到,产生明显的颤抖,别说他自己,就是连对面的怪物都瞧得仔细。 不过他也并非全无所得,至少经过长时间的生死搏杀,顾玄‘蛮熊撞山功’的技击术是使用的愈发熟练,现在的他至少可以轻易虐打今天之前的自己。 砰! 又一次被摔倒在地,怪物原地爬起后,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哈呻舌头,喘着粗气——它的体力也消耗的严重。 此刻,它幽绿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顾玄。伸出爪子指着他的腿,“嗬嗬”怪笑,猩红的舌头舔舐獠牙,偶尔还有类似毒蛇吐信那样的动作。 它头颅变换缩小,忽然变成了李瘸子的模样:“到时候,我要好好折磨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层一层舔舐掉,让你慢慢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顾玄看着李瘸子,这个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已经完全被怪物取代。内心深处,愤怒的火焰像是不绝的源泉,再次给了他强大的力量。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些。” 李瘸子狰狞的桀桀怪笑,并不回答顾玄的问题,很快他的头颅就再次变成了青皮绿眼怪物模样。 接下来,又是一段长时间的生死搏杀。 石碑外,其余青皮怪物早就等待的厌烦。在顾玄和代替李瘸子的怪物搏杀的过程里,一直都有怪物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到现在更是一只都没有剩下。 所有的怪物都消失在了黑暗里,只剩下代替李瘸子的这只怪物。 青冥天空,明月渐圆。 清亮的银色月华抛洒在地面上,青皮怪物突然仰首嚎叫,身躯居然当着顾玄的面,再次变得强壮数分。 “果然,它们的实力是随着月亮的状态而改变的!” 顾玄抬头瞧了眼变圆的月亮,又看了看肌肉愈发鼓胀,身形也更加雄壮的青皮怪物。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平静,内心却是慨叹。 他实在是太累了! 刚刚的愤怒也只能促使他坚持到现在了! 他现在连胳膊都快要抬不起来,更别说早就快不受控制的双腿。 “你已经筋疲力尽了吧?”青皮怪物此刻体力恢复小半的全盛状态,但是它并不急着进攻,反而是再次变成李瘸子的模样,饶有兴致的看着顾玄。 顾玄冷漠看着怪物,他现在确实是无力反抗了。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他是丝毫后手都没有留,在他的脑海里,通莹的‘天道酬勤玉简’上面鎏金符文闪耀着烈烈金光,半圆形的弧线里,凝聚着一颗乳色丹丸。 刚刚他一直使用‘蛮熊撞山功’技击法与青皮怪物的搏杀,这在本质上也是勤奋的习武,而且还算的上是高效率的武道实战习练,因此自然也能够凝聚‘蛮熊撞山功’知识丹丸。 顾玄心神落在乳色丹丸上,准备使用。 他平静看着青皮怪物。 “你可以试试。” 第十六章 怪物轿队 李瘸子重新变换成青皮怪物,正欲再次扑杀顾玄,忽然听见北边的黑暗里,传来一阵磬鼓击鸣、管弦交乐。 一行队伍簇拥着竹轿,吹吹打打,敲锣打鼓,向着顾玄与李瘸子这里走过来。 青皮怪物转头望过去,看清楚这行队伍后,身子猛然一颤。顾玄将青皮怪物的动静看在眼里,心中顿时凛然,仔细向那行队伍看去。 这支队伍只有三十二道身影,除去八位抬轿力夫,周边还跟着婢女小厮捧壶打扇,以及红衣乐人打鼓敲锣,吹奏管弦。但是,最吸引人的却是竹轿四方严谨站位的八名护卫,他们面色威严,身披铁胄,持戈端矛,背弓别剑。 “呜呜!” 青皮怪物看清这支队伍,喉咙里陡然发出畏惧的呜咽声,随后害怕地转身就跑,活像一只丧家之犬,夹尾缩头。 突然看见青皮怪物露出害怕神色,顾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支队伍不是善茬。没有多想,他立即打算和青皮怪物一样,转身逃走。 然而他还没有动作,就看见那队伍里一名护卫迅速取下后背上,刻着秘纹的铁胎弓,随后张弓搭箭,瞄准青皮怪物。 嗖! 黑色的羽箭像是月夜里的一抹玄光,撕裂空气传出爆裂风声,追星赶月,直接精准射中青皮怪物,将它后脑洞穿,留下颗拳头大小的洞,露出内里的脑浆血液还有青色神经。 “砰通”一声,青皮怪物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直接摔倒在地,失去生命。 看见这一幕,顾玄身子顿时僵硬住,动也不敢动。那护卫见他未动,收回了秘纹铁胎弓。 在与青皮怪物交手的过程里,顾玄早就发现它堪称是铜皮铁骨,浑身比磐石还要坚硬。 可是即使如此,它最坚硬的头颅也拦不住羽箭。 顾玄可不认为自己能比青皮怪物身体更结实。 耳边传来颤抖的呜咽,顾玄眼睛余光看去,发现原来是小黑狗已经害怕的快要晕过去了,它匍匐在地,浑身哆嗦的像是犯病一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先顾玄以为在其余青皮怪物离开后,他只需要杀死冒充李瘸子的这只怪物就行。谁能想到现在又遇见了这支可怕的队伍。 “吞服丹丸。” 他没再犹豫,立即将脑海里那枚丹丸吞服,这颗丹丸比上一回他吃下的那颗要大一圈,再加上他这次没有取出来,而是直接作用自己,因此丹丸丝毫没有被消耗。 乳色丹丸被心神包裹,顿时融化,变化成青白玄气,消融在顾玄的灵魂与肉体上。 顾玄的灵魂被奇异清香围绕,一股香浓又沁凉的韵味充斥他的心尖,就连肉身的五感也被这种感觉占据,他眼睛里恍惚看见玄奥的文字,耳边传来美妙的大道真音,随后变化成大音希声的状态。 因为外界还有危险未处理的缘故,这一回,顾玄并没有沉浸在玄妙状态里太久,主动控制心神摆脱玄妙状态,清醒过来。 这一切说起来漫长,实际上很迅速,前前后后也不过只有三息时间。 虽然说是不过三息时间,但是在生死搏杀里,这时间却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这也是为什么先前与怪物厮杀,顾玄一直没有急着使用丹丸的原因,他得小心被青皮怪物找到时机扑中自己。 “疲倦感果然全部消失了,而且我的体魄也强化了许多,关于‘蛮熊撞山功’的领悟程度也比之前要深许多。”顾玄暗暗感知了翻自己的变化,他稍微动了动胳膊,都能感觉到那结实的肌肉力量感。 随后,顾玄忽然发现身上衣裳似乎变小了,他愣了瞬,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原来是他又长高了几公分,并且他能感觉到被覆盖在衣服底下的身躯肌肉线条明朗,仿若刀劈斧凿。 他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腰腹,触手所及尽是结实的感觉,一股爆发性的力量蕴藏其中。 彪腹狼腰,虎背猿臂! 莫名的,顾玄脑海里回想起演义小说里描述的那些英武猛将的身材。 “我现在的力量好像比先前强了一倍有余。”顾玄凭借着感受,对自己的力量做出模糊的判断。虽然并不是很精准,但是应该也大差不差。 “看来研读书籍,再加上生死搏杀的综合习练效果,要远远好过只单单研读武道秘籍的效果。所以‘天道酬勤玉简’给的酬报丹丸效果惊人。”顾玄内心生出感悟。 那支队伍渐渐行至顾玄面前,喧嚣锣鼓声异常的吵闹,但无论是护卫,还是小厮和婢女,全部都面色如常。 顾玄抬头看他们,这一瞧格外仔细,让他心中顿时漏了一拍。 这些根本就不是人! 抬轿力夫胳膊长相最接近人,只有裸露的臂膊是花斑豹皮。护卫身材高大,看似相貌似人,却个个长着狼嘴。小厮和婢女,华丽的衣饰后面,全部露出黄色的狐狸尾巴。至于最离谱的便是那些乐人,一个个全部长着蒲扇似的猪耳朵,还有特征明显的猪鼻子。 “哒哒!” 竹轿子异常的大,像是一栋小屋子。它在顾玄面前停下,随后被围嶂、门帘与窗帘罩住的密闭轿子里面,传出指头敲击竹窗的声音。 力夫们会意地小心放下竹轿子,乐人们也停止了吹奏弹唱。这片荒野顿时安静下来。 顾玄也听清楚轿子里面有轻微的女子娇笑声,伴着女子声音的还有一道沉重呼吸声。 低敛目光,顾玄不知道对方这是何意,只能原地安静等待。现在这支队伍拥有着对自己的生杀大权,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能先开口。 “有意思。”竹轿子里面传出一句话,是男人的声音,粗大低沉,瓮声瓮气像是鼓鸣。 顾玄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继续说:“你不害怕吗?” 顾玄知道他在问自己,于是道:“您并未有害我之意,贵护卫还杀死了青皮怪物,我自然不害怕。” “你管它叫做青皮怪物?你倒是个比我还没有文化的粗汉子。”男人笑起来,声若雷鸣:“那东西是缚地异鬼里的一种,用你们人族的话说,它叫夜祟。” 缚地异鬼,夜祟。 顾玄默默过滤掉对方嘲笑自己没文化的话语,将这两个名词记在心里。 “虽然你没有文化,还没有实力。不过你有胆识,又知条理,我很喜欢。”男人掀开门帘走出来,他身材魁梧雄壮,竟是比两米高大的青皮怪物还要高出半个身子,约莫有一丈高。 顾玄仰头看着这个巨人,他除去身高异于常人,其他地方都和人族一模一样。 “咯咯,墨罴你数都不识几个,还好意思说别人没有文化?我倒觉得他是个读过书的呢!”轿子里面又走出来位姿色姣好的女子,却也是异常高大,只比男人矮一些。 女子目光落在顾玄身上,有些异彩,她的声音也只是比正常人大一些:“这人类倒是长得挺好看,可惜就是还没有我胸口高。” “人族不都这样?他还算是比较高大的人族了。”墨罴回答女子,随即他眯了眯眼睛,好奇问顾玄:“你读过书吗?” 顾玄:“读过几年。” “识数吗?” “识数。” “唉!” 墨罴不说话了,他似乎有些沮丧。叹了口气,原地竟像是刮起一阵大风,吹得竹轿子帘布烈烈作响,地面沙石乱飞。 顾玄心中骇然,努力稳住身形。他都禁不住怀疑,如果刚刚没有吃下那颗丹丸,自己能不能在这狂风似的叹息里站住脚。 “没意思。”墨罴似乎准备回竹轿子,女人却拉住他:“什么没意思,你净想着找比你还没文化的人,能不能干点正事。” 墨罴奇怪:“正事?难不成把他抓起来去交易?可他既没实力,又无力气。抓走也不能干什么,我看他还没有那个夜祟尸体值钱。” 他的语气里,全是对顾玄的嫌弃。 顾玄却不恼怒,毕竟看对方这意思,是不打算伤害他的——虽然是因为看不上他。 女人懒得再让墨罴猜测了,她反身弓腰去竹轿子里面取东西,绷紧的衣饰勾出丰硕的圆臀,与此同时她口里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别忘了这次的交易,咱们还没有核对好往日的账目呢!” “啊,对,莹罴你说得对。我差点都忘了,咱们这几十个,没有一个识数的。”墨罴恍然大悟,伸手想拍拍身边的顾玄肩膀,但是看着顾玄微弱的实力,他犹豫了瞬间,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第十七章 替怪物核账 很快,莹罴就从竹轿子里取出一小叠账本,她将账本在手里摞好,随后从中又取出一本黄皮封面的递给顾玄。 “麻烦你替我们瞧瞧这账目是不是正确的。”女人对顾玄解释道:“因为我们不擅于算术,以往我们和黄老妖的核账大都是请来懂数小鬼在中间结算的。” “但是不久前听闻上一回核账的那小鬼因为核账时私自作假,被一个家伙给生吞活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墨罴这才想起来,自己原先请其核对的账目恐也有问题。 本来还想着今日找中间那新来的核账小鬼重新核算,不过既然遇见你了,我就想让你先替我们看看。” 顾玄接过账本,虽然他并没有义务替他们核账,但是此时他弱小无比,情势也不容他拒绝。 “那我就替你们瞧一瞧。” “那就谢谢了。”莹罴面色高兴,十分有礼地向着顾玄道谢。 顾玄微微颔首,随即他翻开账本,就着稍明的月光,开始仔细核算账目数字。 墨罴无聊至极,但是看着顾玄正在尽心替自己核账,他也不好坐回竹轿子里,只好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黑暗荒野。 莹罴到底是个女人,终究比墨罴要心细,她敏锐发觉到天地间光线昏暗,心知顾玄这样的普通人必然视物模糊。 “取火照明。” 莹罴低声向着旁边的婢女吩咐了句。那婢女从背后包囊取出一盏精致的描金琉璃灯,随后点燃灯烛,在顾玄身边伺候他核账。 时间逐渐流逝,来到后半夜,月亮愈发明亮耀眼。 顾玄还在仔细核对账目,在他身边,墨罴都快要打起瞌睡来了,只见他上上下下的磕点着硕大的脑袋,活像是个瞌睡虫。 莹罴纵然耐心很好,此时却也感到分外无聊,但是依旧坚持站在一边,与墨罴一起陪伴着顾玄核账。 顾玄偶尔用余光扫视二人,心里都忍不住对这份耐心感到意外。虽然先前墨罴对于实力微弱的顾玄很是嫌弃,但是当顾玄开始帮他们核账以后,他们立即就给予了顾玄足够的尊重。 “没想到这些妖魔,也有些令人意外的礼节。”顾玄暗暗道。 就在顾玄这里正安静核账的时候,石碑外,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成群的青皮怪物足足三四十只。 它们聚拢在石碑外,目光阴冷地看着顾玄,似乎还是在琢磨着如何吃掉顾玄。但是当它们留意到墨罴与莹罴以后,顿时神色惊悚,一哄而散。 “什么东西这么吵?”墨罴被青皮怪物的动静给扰醒,他不满地抬头打量四周,话语声大如惊雷。 远处石碑外,听见墨罴声音的青皮怪物们跑得愈发快速。 “又是这些夜祟?”这边,墨罴看清楚声音来源以后,顿时不耐地站起身。 他抬起手掌,似乎要做什么,却冷不丁被莹罴给打断:“别惊扰了他核账。” 墨罴怔了怔,随后意识到身边的顾玄还在核账,他放下手掌,远离顾玄几步。 他想了想,忽然对顾玄道:“既然你替我们核账,我也投桃报李,把这些前来觊觎你的夜祟给清理干净。” 顾玄闻声抬头,随后目光落在荒野上正慌张逃窜的青皮怪物身上。他心知这些青皮怪物就是来寻找自己的,顿时感激地对墨罴道:“顾玄多谢了。” “小事!” 墨罴转身,随后也不离开原地,也不像方才那样抬起手掌,反而是突然张开嘴巴,猛地向后倒吸一口气。 瞬间,天昏地暗,风狂如帚,扫的地面上沙石粉灰乱舞,灌木枯枝四处横飞。妖风携着诡异呼号声音,直接精准的卷起所有青皮怪物,而后狂风似刀,噬骨磨皮,落在青皮怪物身上,把它们那磐石似的身躯在眨眼间侵蚀成肉糜粉末。 世界,仿佛以墨罴为分界线。在他对面,天地昏黑,狂风怒号着轻易就碎石裂木;在他背后却是岁月静好,风和月明。 威能恐怖! 这是法术神通不成!? 顾玄呆怔瞧着这一幕,虽然他这里安静的和方才似乎并无区别,但是他现在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更别说像刚刚那样仔细核账了。 对面,墨罴闭上嘴巴,随意咂巴两下,嘟囔了句:“没意思。” 然后他便迎上了顾玄几乎呆滞的目光,墨罴晃了晃宽厚的手掌:“你怎么了?” 顾玄回过神:“没事,只是在想刚刚那天昏地暗的力量,难道是神通术法不成?” “神通术法?”墨罴笑起来,似乎觉得这说辞很有意思,他走过来重新坐下,没有像顾玄解释的意思。 顾玄见状,识趣地低头没有再问。他又安心开始核算起账目。墨罴替他剿灭了追杀来的青皮怪物们,他自然也要尽力替墨罴核算好账目。 大约盏茶功夫过去,他终于站起身来。 “核算好了。发现了部分名目混乱的问题,还存在一些支出虚增、数额错算的情况,不过我都替你们在旁边用羽笔一一标注出来了。” “好,让我看看。” 莹罴接过顾玄递来的账目,随后漂亮的眼睛里视线落在账本上,将顾玄标注的地方依次看过。渐渐的她脸色难看起来,最后眼里陡然升起寒芒。 顾玄看出来莹罴的神情变化,心里也明白原因。他虽然不知道双方是如何交接财物的,但是单从账本上来看。 整场交易除开被小鬼算漏,而后私吞掉的三分财资,还有两成财资几乎是白白送给了交易的另一方。可以说整个交易,除了墨罴与莹罴在亏损,交易的另一方和核算账目的小鬼都是在额外攫取利润。 如果对方没有和小鬼联合作假,基本上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嗯?” 就在这时,顾玄忽然感觉身子一冷,似乎被什么阴冷的目光给盯住了。 他表情姿势不变,迅速又警惕地用余光隐晦地看向阴冷目光的来源,但是那道目光的主人格外警惕,很快就收回了阴冷目光,以至于顾玄只能判断那人藏在乐人队伍里。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里,墨罴走近莹罴,他已经看出来莹罴的不对劲,“怎么回事?” 莹罴合上账本,压抑着怒火道:“我们立刻去黄老妖那里,这件事情在路上慢慢说。” 随后她看着顾玄:“此事还要谢过你了,这东西是给你的酬谢。” 没待顾玄回话,莹罴丢给他一片细长的碧绿竹叶,随后带着墨罴匆匆进入竹轿子。 “出发!” 伴随着一声令下,轿队立刻动作迅速的向着石碑外的荒野方向出发。 顾玄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枚细长的竹叶,视线牢牢跟着轿队,目送他们离去。他还在企图观察出刚刚那道阴冷目光的主人。 可惜,直到轿队远去,他都没有找到那个家伙。 “唉!” 顾玄叹息,心知自己或许已经卷入了一场斗争。 第十八章 保命底牌:暗红竹叶 “这枚竹叶?”顾玄低头看着莹罴丢给自己的这枚细长竹叶,对方说这是报酬,所以他也不会愚蠢的认为这就是普通的叶片。 “可是,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玄举起叶片,迎着月光打量。 莹罴走得太匆忙,就连这东西的使用方法都没有来得及与他细说。又或许是对方以为他会明白这叶片的使用方法吧? 正在顾玄苦恼的时候,忽然瞥见竹叶边角处有十六枚鎏金小字,他读出来:“以血做媒,引刀戮贼!叶在刀存,叶碎刀亡!” 顾玄若有所思,他看着竹叶,又在自身扫视一圈,随后在身上找到处伤口,引了自己的鲜血滴落在竹叶上面。 嗡! 果不其然,竹叶饮血以后顿时颤抖震鸣,虽是竹叶的震颤,却隐约有金铁震荡的声音。与此同时,一股凌厉刀意从竹叶里透发而出,这股刀意带给顾玄一种不亚于刚刚墨罴吐气成风的威势感。 碧绿色竹叶饮血越来越多,它通体也开始向着暗红色转变。顾玄看着没有停止饮血迹象的竹叶,心里有些紧张,这不会吸他太多血吧? 伴随着竹叶的饮血,顾玄与竹叶间也开始诞生细微的联系力,随着竹叶饮血愈多,这股联系力也就愈发强烈稳固。终于在某一刻,竹叶停止饮血,它变得通体暗红,顾玄也在这时感觉自己操纵竹叶简直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好听话的竹叶!” 心神微动,暗红竹叶立即驯顺的悬浮于空。顾玄眼睛一亮,他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奇妙的状态,就好像他拥有了一把前世仙侠传说里的飞剑。 一念动,暗红竹叶瞬间飞斩三百米外,眨眼间将那块青色磐石劈成碎末。 “好强!”顾玄心头震撼,如果他遇见青皮怪物的时候能够拥有这枚竹叶,一定能够轻易剿灭它们。 又操纵了一会儿竹叶,顾玄发现他最多只能控制竹叶在周身一百丈内行动,无法超出这个距离。而且他收回竹叶的时候,发现竹叶边缘的暗红血色变得淡薄,相应的他也能感觉到竹叶威力似乎变弱了一丝。 “有使用限制次数!”顾玄心里生出领悟,他看着竹叶上十六枚鎏金小字,“看来这枚竹叶只能作为保命底牌使用。” 虽然有些可惜这么好用的竹叶只能作为底牌,但是顾玄并不是很在意。莹罴给他的竹叶再好,也终究是个外物,不可过于贪恋。 顾玄将竹叶收入怀里,纵目四眺荒野。虽然远处漆黑如墨,不知有无危险,但他有竹叶底牌在身,再加上如今他武艺见长,因此心中不再如先前那般惶恐不安。 “这几日匆匆逃亡,如今终于有几分安全感了。”顾玄忍不住感慨,随后俯身抱起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吓晕过去的小黑狗。 月夜寂寥,荒野上孤风残影。 顾玄站在原地,他望着三河村与河西村的方向,心中还有说不出的巨大哀伤。 望了片刻,顾玄叹息一声:“我会回来替大家报仇的。”尽管此刻他怀揣暗红竹叶,但是这只是一次性保命底牌,顾玄不能保证自己现在回去就能够替大家伙复仇。 毕竟他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河西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背后的真正诡异又是什么东西。 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时候,他不能鲁莽回去送死。 最后望了一眼生活了许久的三河村方向,顾玄不再回首,他踩着月光,向着北方走去。 他现在已经没有容身之处,只能先去岭东县,找到生计以后再另作他想。 也许是因为墨罴的轿队刚刚从这个方向走过来,已经提前驱逐了豺狼虎豹的缘故,顾玄此时一路北行,走了半夜时间居然都没有遇见夜行狩猎的猛兽。 当墨蓝色天幕逐渐掀开一角,黄灿灿的太阳像是鸡子卵黄从角落里探出身子,无尽的光辉似是细密的蜂针,照明天际,随即在空气里折射汇聚,变成薄薄的金光铺进人间土地。 晶莹的露水落下,像是一场小雨。清冷的秋风打荒野吹过,卷带来清新的草木气息,也带来一抹惊人的寒凉。 顾玄嘴里哈出白色雾气,他自语:“还挺冷。” 不过好在现如今他体魄强健,这些许寒冷,他也并不是很在意。从怀里摸出块炊饼,干硬冷冰,顾玄掰开一角,送入嘴里,艰难的咀嚼。 自从昨日上午,到现在接近整整十二个时辰,顾玄除开喝了回溪水,全程是是滴米未沾。他腹中早就饥饿,所以,就连干硬的冷炊饼也让他吃出来一丝甜味。 怀里的小黑狗醒过来,抬起鼻子嗅着炊饼几乎闻不见的香味,用小脑袋磨蹭顾玄的手臂。 “想吃?” 顾玄瞧出它的意思,虽然他只有这一块巴掌大的炊饼,但是他也不吝啬,大方地递给小黑狗一小块炊饼:“吃吧!若是没有你,或许我早就死在河西村里面了。” 小黑狗在关键时刻曾两次提醒顾玄,第一次是带领顾玄前往河西村内神秘的祭坛血池,第二次则是提醒顾玄不要去抱冒充小草儿的怪物。 “你倒是有灵性。” 顾玄看着两爪捧着炊饼,用乳牙撕咬的小黑狗,眼含笑意地说道。 就这样,顾玄与小黑狗互相结伴,一路上盘坡转径,日过翠林绿地,夜宿野店驿站,又走了两日多,才看见岭东县城。 “终于到了。”顾玄风尘仆仆走了三天,此刻看见目的地,他忍不住心情激动。 岭东县城是一座高大的四方城池,六丈高的玄黑城墙巍然耸立,其上每隔五十米便设立一座了望塔,既可侦测敌人于城外,也可观察百姓于城中。 城门口,还横淌着一条两丈宽的护城河水,在河道上面悬挂一座吊桥,此时已经放下,供百姓出城进城。 此时在城门下,左右站着两列士卒,一共二十二位,他们个个披着厚实藤甲,手里端着长矛,正在清查出入城池的人们有无携带违禁物品。 顾玄正准备进去,却忽然看见每一位进城的百姓,都需要向士卒们亮出自己的公牌,那是大黔国发给百姓的身份凭证,上面刻着该人的籍贯年纪以及性别。 “这。”顾玄脸露难色,他本也有公牌,但是却因为当时逃跑的慌张匆促,被落在了河西村里。而没有公牌,他就无法进入岭东县,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当做逃犯处以监禁。 当然,如果他有钱的话,或许也可以通过贿赂这些士卒,从而达到进城的目的。但是奈何顾玄现在身无分文,根本没办法贿赂士卒。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顾玄这几日披星戴月,餐风饮露,一路上基本就没有找到太多可以饱腹的食物,现在早就饥饿难耐。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若是他再无法进入岭东县,接下来的日子,他恐怕就只能像个野人似的天天在荒野上捕兽摘果为生了。 第十九章 路遇贵人 虽然早已入秋,但暑日的闷热却还是会偶尔回归,这段时间的天气极其古怪,就像是老虎般脾气蛮横霸道。 此时正值午后,天空晴朗少云,日照强烈,气温回升。顾玄自觉燥热,寻到棵梧桐树下乘凉,小黑狗哒哒迈着小步子跟上他。 城门处忽有辆华丽的马车驶出,七八位护卫和丫鬟骑马在周边随从。许是因为天气燥热,马车窗帘被拉开,里面有位穿着纯色月白百褶裙的女子,正倚窗而坐,仪静体闲,任凭清风吹拂面额。 马车从顾玄身边迅速经过,顾玄抬头,正看见马车内气若幽兰的女子。她青丝如瀑,黑眸灵韵如清潭深水,一视之下,隐约似有幽夜星辰撞入怀里。 因为顾玄的大胆直视显得并不礼貌,马车周围的护卫冷冷地用目光盯着顾玄,面色微怒,欲要呵斥。 顾玄瞧出他们的不满,默默偏过头,不与他们冲突,提前便化解矛盾于无声处。 “哼!”见顾玄主动避让,有护卫无处发泄怒火,只好独自轻微哼了一声。 马车内,女子灵韵黑眸微动,将目光落在梧桐树下的顾玄身上,只是稍微打量,随即她的眼里便忍不住露出些许诧异。 这男人虽然风尘仆仆,连衣袍都不合身,看起来很是落魄,但相貌却是俊逸尔雅,身姿挺拔如青松玉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英武洒脱的气质。 “如此相貌气质,整个岭东县或许也找不出几位能够与他比较的了吧?” 女子心里默默想到,随后马车驶过梧桐树,她便收回了目光。 待到马车远去,顾玄心存疑惑:“这女人,好眼熟啊!我是在哪里见过吗?” 这念头在心中一闪即逝,顾玄都忍不住哂笑自己:“这听着也太像是搭讪的借口了。” 脚下,小黑狗忽然嗷嗷叫唤。顾玄低头看它,多日相处来的熟悉让他一眼就瞧出小黑狗是饿了。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小黑狗,无奈道:“我也很饿,但是现在我们连城池都进不去,哪里又有吃的呢?” 小黑狗似乎听明白了顾玄的话,不再叫唤,呜咽着躺倒在草地上,软乎的肚皮朝天,四只小短腿蜷弯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顾玄莞尔而笑,干脆席地坐下,靠着梧桐树干:“让我好好回忆下公牌的模样,若是能够造出来一个就好了。” 但是很可惜,公牌的材质乃是大黔国特产的珠露石,这是一种通体莹白色彩,触感光滑温热的矿石,深受大黔国人喜爱。 只可惜珠露石矿产全部属于官府所有,又因为它广泛用于公牌制作,所以产量出售一直被严格管控。别说在荒郊野外,即使是在岭东县城,顾玄也没有机会弄到。 “看来别说自己制作,就是我现在进了岭东县城,可以去县衙门申报丢失公牌,若想要重新制作,都还需要额外交上一吊钱才行。” “何况我现在身无分文,即使是先前在三河村,我全部身家也不过半吊钱,根本不够补办公牌。”顾玄有些丧气。 大黔国的公牌,在每个人登上户籍以后,官府便会派人雕刻好免费送与他。正常来说,人们必须保存好公牌。因为只有凭借公牌,大家才可以合法的跨城远行。若是公牌丢失,除开交钱补办,别无他法,除非从此以后不再出远门。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就来到了半下午。 顾玄昏昏沉沉的都睡了一觉,忽然听见直道上有马车声再次响起来。 他被惊醒,循声看去,原来是那女子带着她的护卫丫鬟们又回来了。 顾玄重新闭上眼睛,没有再看马车,心里想着她回来的还挺快。 马车从顾玄身边快速驶过,向着岭东县城而去。那女子依旧没有拉拢青布窗帘,因此将落魄靠坐在梧桐树下的顾玄瞧得一清二楚。 “停车!” 她饱满红唇微启,嗓音悦耳动听,犹如珠玉风铃交鸣的声音。 马车应声而停。 “小姐,怎么了?”随从的杏眼丫鬟立即上前询问。 女子先是沉默着没有回答,随后她掀开门帘,从马车里走下来,杏眼丫鬟立刻扶她。 女子款款玉步,对着丫鬟道:“那位公子相貌不凡,不似寻常人。方才我出城时,他便在这里。如今我回来,他还是呆在这里。想来是遇见难处了。墨兰,你随我上前去问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啊?哦,好的。小姐。” 丫鬟墨兰怔了怔,随后目光也落在梧桐树下男人的身上,先前她还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相貌,只觉得他风尘仆仆,落魄至极。此刻她仔细打量,确实发现男人相貌俊逸,身姿英武,看起来不似普通人。 旁边的护卫头领闻声,立刻劝说道:“小姐,那人身形有力,又来路不明。我担心他心怀歹意,不如由我先去询问?” 女子原地思量一会儿,觉得护卫说的在理,便颔首道:“有劳余叔了。” 顾玄早已经注意到马车停在不远处,那美丽小姐似是对身边人吩咐了什么,很快就看见那位稳重的中年护卫向着自己走过来。 来找我的? 顾玄左右巡视,只见方圆数百米内的道路原野,除开他和这队马车,再无他人。 还真是找他的。 顾玄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等候那中年护卫走过来。 “在下余威,是渭城苏家的护卫。我家小姐来回途径此处见你徘徊不定,特遣我来询问阁下,是否遇见难处?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中年护卫身披鱼鳞铁甲,拱手抱拳时还能听见‘哗啦’沉重的铁甲细密摩擦的声音。 顾玄看着余威身上的鱼鳞铁甲,心里顿时清楚了渭城苏家的能量。在大黔国,对于弓弩与甲胄这四种军械,因其攻击或者防御的效果惊人,所以有着严格的管控规定。 要明白,刚刚顾玄很清楚看见岭东县城门口的那些士卒,也只不过是身穿藤甲。而藤甲和鱼鳞铁甲相比较,可谓是天差地别。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士卒能够作为排面被派来镇守城门,基本上可以说他们已经是岭东县城军队里装备最精良的那批士卒。而这样的精锐士卒,装备竟不如一介护卫。 由此可见,苏家的权势必然非同寻常! “在下顾玄,本是岭东县城下辖大河乡,三河村人。因村中忽然遭遇祸事,无奈仓惶逃出,想要来岭东县城投奔乡亲。只是没成想丢失证明身份的公牌,竟是连县城的门都进不去。”顾玄知道苏家小姐派遣余威前来询问自己,必然是想要摸清楚自己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帮助他。所以顾玄思路清晰,直接将自己的来历身份,以及为何变成现在这样,全部如实托出。 “原来如此。”余威看着顾玄身上的青袍,虽然这身衣袍灰扑扑的,但他还是认出来这身衣袍的来历:“阁下莫是个秀才?” 在大黔国,秀才拥有一套官府发放的青袍,以及一个绿色软帽。顾玄此时虽然没有佩戴软帽,但是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套青袍。 眼见顾玄颔首承认自己是位秀才,余威脸色顿时尊敬起来,“先生稍待,我先回去报于小姐。” “有劳了。”顾玄道谢。 第二十章 设法谋生 顾玄没有等多久,余威便再次返回,他道:“小姐提议先生可以随我们一同入城,岭东县城的士卒识得我们苏家,不会查你的公牌。到时候您可以自去县衙重新办理公牌。” 顾玄心中惊喜,感激地对余威道:“多谢。”随即他远远向着苏家小姐施礼拜谢,苏家小姐敛衽回礼,随后便返回了马车。 因为在大黔国女子一般不与陌生男子交际,所以二人自始至终没有面对面交流,不过这并不影响顾玄对她的感激。 轱辘辚辚声里,顾玄怀抱小黑狗,徒步跟上缓慢行驶的马车。岭东县城门口,藤甲士卒果真没有拦截调查,放任顾玄轻易跟着马车就进入了岭东县城。 岭东县城内,市井街巷里人烟阜盛。有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捏糖人的艺人在路边摆摊,也有繁华热闹的酒馆茶楼,胭脂铺绸缎店,牙行商家,勾栏瓦舍。 放眼望去,街上有粗布麻衣的柴夫农人小心翼翼走在道路边角,也有衣着华丽体态肥胖的商人拥着风尘女子走出青楼。还有纨绔公子哥带着狗腿子横行街上,不知哪家的年轻小姐带着丫鬟流连在胭脂铺钗饰店。 久违的喧闹人声让顾玄忍不住沉浸,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繁华的地区。 “先生,那我们就此别过!”马车停在一处空旷地界,余威向着顾玄拱拱手。 顾玄急忙回礼,马车即将启程时,窗户里忽然伸出一截藕臂,捏着个钱囊,“墨兰,把这些交予先生应急。” 杏眼丫鬟墨兰接过钱囊,递给顾玄。随后车队轱辘辘的走远。 顾玄攥紧钱囊,上面还有桂馥兰馨的香味。打开钱囊,里面有三两白银,价值三吊钱。 心里记下苏家小姐的恩情,顾玄离开南津门,沿着西大街直行,转入西边的当铺街,找到家面馆,先是花费五文钱,带着小黑狗一起饱饱地吃上了一顿。 餐后,他向店家打听了县衙的方位,沿着当铺街一路向东行走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在南寺巷中间地段看见了四方形的古朴群落建筑——岭东县署。 在付出一两白银的代价以后,顾玄成功申办了公牌,办差的小吏让他三日后凭借单据来取。 之所以急着办公牌,是因为此世秀才待遇不同于前世古代的秀才,按照大黔国最新颁发的律法,他作为大黔国秀才,可以每月从岭东衙署领取一百文钱补贴。这笔钱对于如今一穷二白的顾玄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等到顾玄走出岭东县署,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天空里繁星明月,眼前是街市上的火树银花、热闹喧嚣,男男女女在街上游逛,看沿街表演的艺人杂耍。 “真热闹啊!”顾玄心情好转许多,从前几日仓皇逃命的紧张感里走了出来。 虽然街市繁华,顾玄却没有心思游逛。他接连数日跋山涉水,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处地方好好歇息。 他沿着南寺巷返回西大街,沿路找到家便宜的客栈,花费十文钱短住一夜。这笔开销让本就贫穷的顾玄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找到包吃包住的活计。否则就算苏家小姐赞助了他些银钱,他也最多只能在这里生活三个月。如今是九月,也就是说正好在初冬的时候,他就要流落街头了。 吩咐小厮供来热水,顾玄在店里洗了澡,顺便将小黑狗也安排木盆洗了洗。荒郊野外走了这么多日,难免它身上不会有虫虱。 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顾玄带上小黑狗,大气的花费十文钱买了五个大肉包子,赏给小黑狗一个,自己直接吃四个肉包子。 “来到这里快一个月了,总算尝到些肉味了。”顾玄吃完肉包,心里回味无穷。最初在三河村的时候,他虽然还有半吊钱家底,但是也不舍得随意购肉吃。 如今他有‘天道酬勤玉简’在身,而且还有一身勇武力气,再加上原身的秀才身份,这才算有点底气敢保证自己能在岭东县城找到好活计,能够稍微吃得起肉食了。 再说这几日他历经生死,又馋了多少天的肉味,怎么可能不对自己好些? 只是接下来找活计的时候,顾玄就有些无奈了,他发现大黔国的绝大部分好的活计都是父子相承,世袭罔替。因此根本不招外人。 而在岭东县城他人生地不熟,因此竟是连一般的活计门路都没有。没办法之下,他只好挑些大门大户,挨个询问缺不缺工。 受尽白眼不提,他忙了一上午,问遍了西大街,也只问到三家缺人招工。一家是招烧锅炉的仆人,工作一天才十文钱;一家是招卖身奴仆,需要签二十年卖身契,价格也一般,一次性付费八十吊钱;还有一家倒是待遇不错,三十文钱一天,招府内瓦匠,只可惜顾玄没有这个手艺。 晌午,烈日炎炎,行道树里的秋蝉发出最后的哀鸣,声音嘶哑喧闹,仿佛要使出来它临死前全部的生命力量。 顾玄花费两文钱,买来两张巴掌大的炊饼,没有找到工作,他连吃饭的热情都受到了打击。照例撕下小块炊饼丢给小黑狗,顾玄就坐在树下,就着借来的一瓢水,咽下干硬的炊饼。 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是昨日那样繁华。 行道树下的石墩上,顾玄木然吃着炊饼,心里想着今天上午找到的活计。 “去做烧锅炉的仆人,一天十文钱,还不包住。如果我去干这个,只能露宿街头,日餐两碗面。” “若是去卖身为仆,倒是能够勉强在岭东县城里购置一套三间的房屋。只是这卖身,不适合我。” “至于府内瓦匠,薪资倒是不错,一天三十文钱,但可惜我没有这技术。” 仔细将上午问到的工作回想了一遍,顾玄无奈地发现这些工作都不适合自己。 “罢了。”顾玄叹气,沉默着吞咽下一块炊饼:“西大街问完了,下午再去当铺街和南寺巷瞧瞧好了。” “我就不信我还找不着活计。” 正说着,顾玄目光忽然落在身前不远,那里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正坐在墙根下,眼巴巴瞧着他手里的炊饼直吞口水。 “……” 一个乞丐,一个落魄的秀才。二人相顾无言。 顾玄瞧他可怜,低头看了看手里仅剩的大半张炊饼,忍痛撕下一半,向乞丐招招手,把没咬的那部分递向他:“这份给你。” 乞丐连忙跑来,小心接过炊饼,随后狼吞虎咽,几口就把炊饼吃个精光。 这乞丐胃口这么好,看来身体还不错。 顾玄也吃掉自己手里的炊饼,百无聊赖的想到。 “大人,小的刚刚瞧您似乎有心事?今天上午我看见你挨家挨户敲大户人家的门,是在找活做吗?”脏乞丐吃完炊饼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就坐在地上与顾玄聊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自身味道不好闻,因此主动坐到下风口,而且离顾玄远远地。 听见这乞丐的话,顾玄笑道:“你还挺聪明。” 乞丐摸着脑袋上脏乱的头发,嘿嘿笑起来:“小人只是穷,倒不是傻。” “你年纪不大,怎么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岭东县城的活计都这么难寻么?”顾玄看他年纪不大,又脑瓜精明,于是好奇的问。 乞丐回答顾玄:“倒不至于如此难寻,只是我本是从东边的临威县逃难过来的,后来还弄丢了公牌,又在这里既没有户籍,也没有名籍。最后便混成了没有身份的流民,谁都不要我干活。” “原来如此。”顾玄感慨,虽然可惜这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最后混成这样,但他也无能为力。 “不过大人,你问的那几家工作。他们开的薪酬我也略有耳闻。您在那里面做,还不如自己去柴巷里面摆摊代人写信呢!”乞丐看着顾玄:“您这一身青袍,可是秀才公的衣服啊!一定有许多人愿意让您代写。” “嗯?”顾玄怔了瞬,乞丐这话顿时点醒了他,“听你这话,柴巷里面都是代人写信的摊子?生意如何?” 看见顾玄意有所动,乞丐顿时神采飞扬,迅速道:“我在那里面乞讨过。据我所知,只是普通识字的先生,在那里代人写信读信,收费都是一封信五文钱,这生意再怎么不好,这一天也能收入二十文钱。大人,这不比西大街那几家大户的活计来的赚钱?” 顾玄道:“这摆摊可需向官府缴纳摊费?” 乞丐摇头:“我以往常待在那里,最是清楚那里的情况。不需要缴纳摊费,因为那里多是读书人摆摊,因此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去收费的。” 顾玄心动了,向乞丐谢道:“那我下午去瞧一瞧,多谢小兄弟的提醒了。” “大人不需谢。”乞丐笑道:“我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当不得谢,更何况我还吃了您炊饼呢。” 第二十一章 遭遇讹诈 得了乞丐的提醒,顾玄下午就去了柴巷。那里确实有数位摆摊的书生,还有算命卜卦的先生,几乎每隔十米便是一个摊位。顾玄观察半个时辰,无论是算命,还是代写信封,生意的确都还不错。 就在这里摆摊! 顾玄内心欣喜,当即决定就在这里摆摊谋生。正巧柴巷南边有家木匠铺,他花费二十文钱购买了一个简单结实的摊桌。随后他又去隔壁的墨宝斋购买了写信必备的文房四宝,虽然顾玄已经挑选了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却依旧花费了他整整五百文钱。 “真贵啊!”顾玄暗暗咋舌,有些想念原身留在三河村里的文房四宝了。昨日到今日,除去办理公牌的巨额费用,他吃住一共才消费二十七文钱。但是今天单是买了摊桌就花费了二十文钱,现在文房四宝更是直接他花掉五百文钱。 左手拎着打包好的笔墨纸砚,顾玄摸了摸怀里还剩下的钱,默默计算了自己的家产,还有一两白银零四百五十三文钱。 “昨天那一吊钱沉甸甸的,大约十三四斤重,今天就只有七斤重了。”顾玄叹气,暗自道:“虽然昨天我还觉得这钱有些重,可是现在花掉大笔钱以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是乐在其中,愿承其重的。” 顾玄来到木匠铺,取走了暂存的摊桌,然后他来到柴巷最北边,在柴巷与东西走向的当铺街交叉路口处的一棵槐树叶荫下摆好自己的摊子。 然后他左右瞧了瞧其余的摆摊书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摊子还少了面幌子,正巧这时他看见晌午识得的乞丐从当铺街走了过来,顾玄立即想他招手,等到乞丐来到他身前,他道:“劳烦你替我看下摊子,我去南边的布庄里扯面幌子来。” “您放心去。这里就安心交给我看着吧!”乞丐正一脸惊异地看着摊桌,他没有想到顾玄行动能力这么强,自己只不过依偎在墙根下面晒着太阳眯了会眼,这里他都已经把摊子支起来了。 顾玄向他道谢,随后快步走向柴巷里面的布庄,出了三文钱买来一面半米见长的灰色麻布,向店家要了根木杆,将麻布捆在上面做成了一面幌子。 他拎着幌子,匆匆往回赶。就在他快要回到摊位时,路口有道身影忽然窜出来,因为二人都很快,因此躲闪不急的狠狠撞在一起。 砰! 顾玄如今体魄精壮,只是稍微顿了一下身形,但是对面那道身影却没有他这样的稳当性,被巨大的反震力量荡开,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诶哟!”侯老六脸色发白,刚刚那一下让他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忍不住疼得龇牙咧嘴,他愤怒地骂道:“你是眼瞎吗?” 啪嗒!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侯老六下意识向声音源头看去,顿时眼睛都睁圆了。只见顾玄身前,掉落了一个被麻绳串起来的近半吊铜钱。 那一枚枚铜色暗红,外圆内方,背有星月瑞纹而面筑古朴明晰“大黔通宝”四字的铜钱,就像是闪耀着诱人的金光,牢牢吸引住侯老六的目光。 顾玄拾起铜钱揣进怀里,没有搭理口出不逊的侯老六,从旁边绕过他就要离开。 “谁允许你走了?”侯老六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扯住顾玄青袍:“你撞伤我了,不赔点钱就想要走么?” 因为他动作幅度过大,怀里陡然掉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秋香色木盒,木盒‘咔擦’一下摔开,从里面扑簌簌流淌一地黄色透明的油膏。 看见木盒摔开,侯老六傻愣眼站在原地,满脸痛惜地惊声喊道:“啊呀,我的面脂!”面脂,是大黔国搽面的油膏,一般用以敷面防止风吹日晒损伤皮肤,能够使人面部白润光泽的护肤品。能够用秋香木盒盛装的面脂价值一般不菲。 顾玄停下身子,知道此事现在难以善了。他也不说话,手持幌子默默看着侯老六。 “你可知道我这面脂多少钱?我告诉你,整整一千二百三十五文钱。这可是要送给沈府大公子的东西,你今天居然敢把它给撞坏了。不赔给我一份新的,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侯老六几乎是暴跳如雷,指着顾玄的鼻子就怒气冲冲地吼道。 “可笑!周围这么多明眼人看得清楚,面脂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坏的!你凭什么向我索要?”顾玄冷声呵斥他。 侯老六却不管不顾地缠着顾玄,“你胡说八道,谁看见这是我自己摔的了?明明是你不长眼睛,撞伤我不说,还撞坏了我替沈府大公子买的面脂。今天你必须赔钱,我不仅要你赔偿面脂,还要你垫付我的医药费。今天这事没有一千五百文钱你就别想走。” 眼见顾玄不愿意赔付,侯老六一把拉住顾玄胳膊,“你别想跑,我们现在就去县署。刚刚你不是说有人看见是我自己摔的面脂吗?你把他叫出来,我倒要瞧瞧谁能担得起沈府大公子面脂丢失的责任。”侯老六说着话的同时,目光冷冷从周边看热闹的诸多书生和算命先生身上扫过,眼里的威胁意思很明显。 “没看见,没看见。” “对对,我们没有看见。” “就是,我们方才离得远,什么都不知道。” 被侯老六这么一瞧,本来还围在周边看热闹的书生与算命先生们纷纷面色微惊,齐齐下意识后退几步,随后佯装无事全部散开。 见此无人敢上前的情形,侯老六顿时得意无比,转头猖狂地看着顾玄:“喂,穷秀才!我劝你最好识时务,否则进了县署,这桩事情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结了。” 顾玄早就将周围众人的表现看在了眼里,心里瞬间明悟,这侯老六口里反复提及的沈府大公子必然不是好招惹的。 不过让他就这样自认倒霉,赔偿侯老六一千五百文钱,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这件事本就与他关系不大,他不应该赔偿这笔钱。就是他愿意赔偿,只凭借他身上一千四百五十文钱,他就是全部拿出来也赔不起啊! “既然你不愿意私了赔偿,那我们就去县署!”侯老六拽住顾玄,就要沿着当铺街向东一路走去南巷寺的岭东县署。 顾玄也不挣脱,任凭侯老六拽着自己去县署。在路过摊桌时,他还面色如常的将手里幌子放下。乞丐凑上来,小声耳语:“大人,沈府乃是岭东县城的名门,沈府家主就是岭东县署的县尉。您若是去了县署,只怕必然讨不得好处。” 按照大黔国制度,县以万户人口为划分线,分为大小县。岭东县城是八千七百余户的小县,最高司法长官是县长。 仅次于县长的佐属官吏便是县丞与县尉。其中县尉便是负责缉捕盗贼,维护治安的最高长官。县丞与县尉再下一级就是‘功户仓兵法士’六曹官吏。 乞丐提醒顾玄沈府家主的身份,就是想要告诉顾玄,一旦进入县署,判定此案的是县尉属下的法曹,判定结果必然会倾向于侯老六。 “我知晓了,只是还要劳烦你替我看一段时间的摊位了。”顾玄摸出十文钱悄然递给乞丐,“这钱你拿去买饭饱腹。” 交代完乞丐,顾玄便坦然跟着侯老六向着县署走去。虽然已经预料到结果可能不尽人意,但是此刻他也无可奈何,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摊到身上,他是根本躲不开的。 第二十二章 法曹断案 “你真不愿意私了?若你现在后悔,我便只收你面脂的成本,不要你的医药费了。”走到南寺巷的时候,侯老六看着不远处的县署大门,忽然再度询问顾玄是否私了。看样子他似乎不大愿意进县署诉讼。 “不必。”顾玄瞧出侯老六的异常,心底有了些许猜疑,于是更加不愿意私了赔钱。 当顾玄与侯老六来到岭东县署的时候,日色已经即将西落,虽说还未到散衙下班的时候,但是衙役小吏们一个个已经工作怠慢,面容嬉笑地聚在一起了。 有小吏看见侯老六气势汹汹拽着顾玄,立刻扯高气昂地问:“你们俩是什么人?来我们县署做什么?” “回大人,小的前来诉讼。这秀才撞坏了我的上好面脂却不愿意赔偿,因此才来县署想找法曹的大人们替我公判做主。”侯老六恶人先告状,拱手俯身,将自己的诉求说了个明白。 小吏听见是来诉讼,想也没想,直接推脱道:“今日要到点散衙了,有事明日再来。” “大人,这事很容易就能判定的。”侯老六愣了一下,抬头看天色,明明距离法定散衙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咬咬牙掏出五文钱递给那小吏,腆着脸赔笑:“大人通融通融,我们确实有急事,您就放我们进去找法曹大人吧。” 小吏眉开眼笑地收下钱:“既然你们事情紧急,那你就进去吧!” 顾玄在一边,若有所思看着侯老六,还有那收下铜钱以后立刻眉开眼笑的小吏。 单单从这县署衙役小吏们收钱不避人,顾玄就能看得出来岭东县署吏治并不清平。至于侯老六没有像方才在柴巷时那样,打着沈府大公子的名号继续吓唬人的行为,在顾玄看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害怕他狐假虎威的事情通过这些小吏的嘴巴传进沈府大公子的耳朵里。 侯老六贿赂完五文钱后,一脸肉疼地拉着顾玄和他进去法曹办公地点。 当二人见到法曹时,侯老六添油加醋,直接把事情经过快速简短地说了一遍,最后道:“大人,我为我家主人买了一千二百三十五文钱的面脂,不料此人在柴巷转角撞坏我的上好面脂,却不愿意赔偿。” 随后他央求法曹:“小的求大人为我做主。” 法曹是个中年胖子,不耐烦的听完侯老六说话,然后他瞧了瞧顾玄身上的青袍,忽然声色俱厉向着侯老六喝道:“你这小厮只为路上摔跤之故,竟与当朝秀才诉讼不休。现在还欲以此胡乱诉讼行径,增加本县诉讼件数,引起朝廷问责,实在居心阴毒。本法曹不问你罪便是宽恕恩赐,你居然还胆敢求我为你做主?” “此番诉讼,不允立案。你与他私下去调解了吧!” 这番话语气威厉,再加上法曹严肃的面色,侯老六被吓得打起哆嗦,似乎还真的以为自己胡乱诉讼犯了朝廷律法,但是一想起摔坏的价值巨额的面脂,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几步,用身子挡住顾玄视线,而后悄然递出十几枚铜钱给法曹:“求大人做主啊!小人真的不是胡乱诉讼,实在是这秀才不愿意赔偿损失。” 又送钱? 顾玄看着侯老六的小动作,眉梢微微扬起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他从进入县署以后,至今一字未说,就看见这侯老六先后送出去两笔钱,还被法曹狠狠吓唬了一番,内心顿觉荒唐搞笑。 原先在被乞丐提醒沈府势力以后,他还一度认为侯老六在县署里面很吃得开。却没有想到进了县署以后,他却是到处送钱求人。 而且最令顾玄开眼的,还是县署官吏的做法。还未进门,就先是使出拖延法,不让百姓诉讼。随后明目张胆收受贿赂才放人进门。最后更是一套恐吓拒绝法,通过官位威严,巧立名目,直接拒绝百姓诉讼。 官吏们将这三套手法运用的炉火纯青,如果在一般情况下,顾玄觉得这或许还真的能让岭东县城再无诉讼出现。 厉害! 这里顾玄啧啧称奇,还在看热闹,那里侯老六趁着法曹收下钱脸色稍霁的时候,近前一步耳语道:“法曹大人,小的本不愿意张扬,但是现在这秀才却仗势欺人,不愿赔偿。既如此,我便不得不实话实说了……小人名叫侯老六,家住一条巷,这面脂乃是小人哥哥准备今晚送与沈府大公子的礼物。” 顾玄耳聪目明,即使侯老六声音细微,他依旧听了个一清二楚。同时他也看见了法曹脸色的变化,心里知晓事情有转变了。 果不其然,只见法曹顿时转了口风,也不提刚刚的判决了,而是看着侯老六,说道:“既然你不是胡乱诉讼,那本法曹就来审一审好了。” 法曹望向顾玄:“方才这侯老六说,因为秀才你与他相撞,这才致使面脂摔碎。不知你可有话说?” 顾玄道:“大人,我有话说。事实是这侯老六在街角快跑,撞到我身上。随后才在爬起来的时候,自己摔碎了面脂。面脂损毁原因并不像他所说那样,是因我直接撞坏的。” “你有证人吗?”法曹问。 顾玄怔了下,自然地回想起柴巷众多在场书生的表现,内心本打算直接说没有,但是转念他又想到乞丐或许愿为自己作证,可是想了想,顾玄又觉得拖乞丐下水不好,于是最后只好道:“没有。” 法曹又问侯老六:“你有证人吗?” 侯老六讪讪道:“我也没有。” 法曹见状,挑了挑眉:“既然你二人都无证人,那就各退一步。秀才你赔偿侯老六一半的面脂钱。剩下的损失侯老六你自行承担。” 法曹直接各打五十大板,既不偏袒秀才,也不偏袒想送礼给沈府大公子的侯老六,他现在只想要快速解决这件诉讼。 侯老六似乎心有不甘,但是看见法曹面色沉凝如水,十分难看,他也不敢再开口,只好道:“小的愿意接受。” 侯老六同意以后,顾玄就看见法曹正在严厉望着自己,一副如果自己不同意,他怒火就要爆发的模样。 其实早在进入县署之前,顾玄心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因此早就做好了赔偿的准备。之所以不愿意与侯老六私了,就是不确定侯老六是不是在狐假虎威,漫天要价。而且顾玄其实还担心私了之后,这无赖似的侯老六会不会纠缠不休;与其冒险,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见官。 事实也的确如顾玄所预料那样。 侯老六不敢在县署撒谎。明明先前柴巷里,他还说这面脂是替沈府大公子购买的;如今面脂却变成了他哥哥即将送于沈府大公子的礼物。 先前私了侯老六还想要全额赔款,但是法曹这一判定直接让顾玄少赔偿了一半。 总体来说,顾玄没有意见。谁让他确实没有证人呢!这笔糊涂账,他只能自认倒霉。 他道:“我也没有意见。只是这面脂,需要大人派小吏亲自确定价值,不可由他信口开河。” “好,本法曹晓得。现在,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这事就到此结束。” 法曹见二人都同意自己的判决,脸上露出笑意。然后他吩咐旁边一直在记录诉讼情况的书佐记载完毕以后,亲自去确定面脂价值。随后他便挺着大肚子迈步离开了县署。 当晚,顾玄就与侯老六陪着书佐去了胭脂铺。面脂价值也的确如侯老六所说那样,价值一千二百三十五文钱。顾玄也不拖延,在书佐见证下,当场结清了赔偿六百一十八文钱——他甚至还多给了半文钱。 此事了结后,顾玄手里拿着书佐给的诉讼验证,独自返回了柴巷摊桌处。 第二十三章 夜走竹巷 天色昏黑,秋风萧瑟。 柴巷里面已经全无其余摆摊人,整条街巷只剩下孤零零的乞丐还信守承诺正在看着摊子。 看见顾玄回来,他迎上前问:“大人,事情处理的如何?” “那侯老六关系也不是很硬。”顾玄扬了扬手里的诉讼验证,“而我一介秀才也无权无势,外加此事我们都无人证。所以最后,法曹各打五十大板,面脂的损失一人担责一半。” “关系也不硬?还让您赔偿了一半?”乞丐怔了下,下意识道:“大人,您怎么没有人证?当时明明那么多人瞧见……实在不行,我也可以作证。” 乞丐心有愤愤,替顾玄不满意。他下午听得清楚,那面脂价值一千二百三十五文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只赔偿一半,那也差不多是寻常百姓两个月的工钱啊! “我虽然初来乍到,不了解岭东县城的情况。但是我还算耳聪目明,心思也不笨。”顾玄笑道:“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却都畏惧侯老六口里借势所提及的沈府大公子。若不是沈府平时嚣张跋扈,怎么可能有这种路人畏如蛇蝎的表现?” “侯老六虽然与沈府大公子关系很远,但是我瞧此人畏官如畏虎,却善于狐假虎威欺压良善,分明是个贪财无赖的小人。 若是我将你拖下水作了人证,让那侯老六自己承担全部损失,我料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在县署他会表现的唯唯诺诺,但是回家以后也必然越想越气,十有八九会来寻你麻烦——毕竟你现在既无户籍,也无名籍,在岭东县城乃是流民。一般而言,官府也不会保护你。” “所以,即使侯老六也无靠山支持。我也不能不管不顾,只因为贪恋手里的铜钱不愿亏损,就随意置你于危墙之下。” 乞丐刚刚说要做人证,只不过是因为得知侯老六关系不硬,又心疼顾玄遭受无妄的损失,才会在心直口快之下说出这话。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么多。如今听见顾玄一番好意地替他设身处地的思考,他顿时心里暖烘烘的。 “怪小人身份低微,才让大人遭此无妄之灾。” 乞丐内心哀叹,也不知是心疼顾玄的遭遇,还是自己现如今的困境。他主动收拾摊桌,替顾玄搬抬:“大人,您晚上在哪里下榻?”之所以知晓顾玄会在客栈休息,是因为他白天看见了顾玄从客栈里走出来。 顾玄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抬起头望着南边巍然耸立的玄黑城墙,上面红色的火把簇簇点点,将延绵的城墙连成了一条火龙。每隔五十米,就是火龙身上最明亮的地方,那就是白天瞧见的了望塔。 “大人?”乞丐发觉顾玄的动作,轻声喊:“你瞧城墙做什么?” 顾玄眼里若有所思,听见乞丐的问话,他收敛异色偏过头回答:“只是没见过夜晚城墙上火龙连营的壮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乞丐恍然大悟,他也不怀疑顾玄的托辞,甚至还主动道:“我第一次来岭东县城,也是被这六丈高的城墙给惊吓住了,呆呆看了很久呢!嘿嘿,大人您是不知道,我老家临威县的城墙才两丈高。” 顾玄听着乞丐说他当初的心境变化,然后主动引路沿着当铺街来到西大街,他没有在昨晚歇息的西大街停留,而是继续向北走,来到岭东县署北临的竹巷。 乞丐一路跟着顾玄,感觉奇怪:“大人怎么绕这么远来竹巷了?”竹巷里面并没有可住店的客栈,都是些百姓人家,以及道观庙宇。 “我身边有条小黑狗,白日我要寻活计,因此将它放在里一家道观里请道士看养,现在我要将它带出来。”顾玄解释,“而且白天我瞧见道观里面还有不少空房,所以我想与道长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便宜点长租一段日子。毕竟如果是客栈长租,价格着实有些昂贵。” 乞丐点头:“大人思考的是,下榻客栈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顾玄继续道:“如果可以长租,我便租个大些的客房,到时你与我同住。后面我空出财力,还可以替你想个谋生的法子。否则再过一季就是凛冽深冬,你这样露宿街头,恐怕难以挨过去。” 乞丐人还不错,脑袋也很灵光,顾玄与他今日的相处很愉快,因此打算有余力的时候拉他一把。 “大人愿分我一块栖身之地?”乞丐睁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种惊喜是他能遇见的?然后转念一想,他深怕麻烦拖累顾玄,于是慌忙道:“大人待我有礼,给我炊饼吃,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敢还得寸进尺企图得到更多的帮助呢?其实岭东县城的深冬也还好,我有处草垛可以藏身,干草保暖,不会太冷的。” “至于大人说要替我谋生,小人在此谢过大人好意。但是我实在不敢劳您费心。岭东县署想要办理名籍,难度可不一般,花费更是巨额。小人怕以后还不起您,还浪费了您一片心思。” 顾玄看着明明激动不已渴望得到帮助,却深怕过于麻烦自己而拒绝的乞丐,也不嫌弃他一身灰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不必这样急着拒绝,至于能不能办到,我自己心里有数。而且我拉你一把,也不是抱着让你还钱的目的。” “人活在世上,难免会遇见难处。只要翻过这个坎,后面往往就是一片坦途。”顾玄回忆起自己在河西村荒野外遭遇的生死危机,如若不是石碑关键时刻拦截住绝大多数的青皮怪物,他恐怕早就死在那里了。 他颇为感慨地道:“有些困难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当时困窘的阶段里,我们是很难翻过去的。能够得到外力帮助,也不失是一种破解难题的好方法。” 或许是顾玄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彻底触动了乞丐,只见他不再推辞了,眼眶泛红,再也不矫情,他放下摊桌,深深鞠躬:“卢顺,谢过大人!”他报出自己的名字,不再像以往那样因为嫌弃丢人,不想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主动隐藏自己的姓名。 顾玄目光落在他身上,脸上露出笑意。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卢顺算是真的拿他当做可信任的人了。 尽管他现在既没有高官财富,也没有真正帮到卢顺拥有名籍。但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顾玄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愿意不计回报的帮助他。这份情义在卢顺看来重过千金。 良言一句三冬暖! 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顾玄扶起卢顺,还未开口,就看见从竹巷东西两边快速涌出来十几号人,个个年纪在二十岁左右,手里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包夹过来。 这群人似乎来得很突然。 但是顾玄脸上却并无异色。他反而淡定地抬头看着四方,南边被县署高墙拦住,北边也被道观雕塑挡住,根本看不见了望塔。东西两向虽然可以看见了望塔的火光,但此时夜色昏黑,因此也看不清楚了望塔的情况。 他看不见了望塔,了望塔自然也看不见他。这也意味着,现在这一片黑暗少人的街巷,即将发生的事情再无别人能够知道。 “大人小心。”卢顺一抬头,就惊骇地发现顾玄与自己被十几个泼皮混混给包围住了,带头的男人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侯老六。 他没有犹豫,主动将顾玄护在身后,二人背靠着县署高墙站定。卢顺小声道:“他们是冲着您来的。所以一会儿我先冲上去,看看能不能缠住他们。大人您寻个机会跑出去。” 对面,泼皮已经围上来,所有人不怀好意看着顾玄与卢顺,在手里使劲掂量着粗实的木棒,“啪啪”沉闷的掂量声音在黑暗里格外响亮。 “秀才!早叫你与我私了,你不愿意,偏要闹到县署里面去。现在倒好,事情被你走绝了吧?”侯老六嘚瑟跋扈,“现在我要教你知道,犯错了你就要赔偿,别舍不得手里那点钱。” 侯老六话才说完,他身边的男人就一把拨开他,手里木棍指着顾玄,声音沉闷:“就是他吗?” “对对。”侯老六被粗鲁推开,却也不敢发火,赔笑道:“哥,就是他撞坏的面脂,我亲眼看见他十分豪爽就掏出一两银子,这个家伙明明有钱,却异常抠唆,不愿意赔偿。” 男人颔首,没有急着立刻动手,而是对着顾玄威胁道:“秀才,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你愿意赔钱吗?我也不要多,只需三两白银就放过你。否则,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第二十四章 试武 “只要银钱?” 顾玄探手,摁住准备不管不顾向前冲的卢顺,单臂用力轻易将他拨到一边,“我若是愿意赔钱,你们当真放过我?” “现在知道错了?我告诉你,晚了……” 侯老六抢先回话,但再次被那男人打断,男人一脚将侯老六踹倒,不满道:“我还在,你废话什么?” “哥!”侯老六委屈地喊道。 男人没搭理侯老六。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性格欺软怕硬,还格外贪财。他平日里就非常不喜欢侯老六的性子。 他对着顾玄道:“一条巷里谁不知道,我侯康向来说话算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顾玄颔首,目光落在侯康身上,他长相稳重,虽然与侯老六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没有侯老六奸猾的眉眼。 “好,侯老大相貌稳重,我信得过。”顾玄先是夸赞侯康,随后从怀里取出仅剩的那小吊铜钱,“哗啦啦”的铜钱声音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都目光。 看见顾玄果断认怂,侯康满意地笑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秀才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比我们这帮大老粗要明事理懂局势。” 其余泼皮混混顿时配合侯康,放声笑起来。竹巷里面,顿时充满了得意快活的笑声。 顾玄也在笑。 在场的所有人,除开卢顺表情有些不甘心,就只有刚刚被踹倒的侯老六不太高兴顾玄能够免去皮肉之苦。 “侯老大,你点一点数额。”顾玄取出铜钱,递向侯老大。 “好。”侯康直接伸手去接。 然而变故顿生。 只见本打算递钱的顾玄,猛然手臂抖劲,腕部掷力顺势就把那五六斤重的铜钱甩了出去,目标直指侯康。 砰! 沉重的铜钱狠狠砸在侯康额头上,直接将他砸得头破血流,他晕乎乎站在原地,感觉眼前金星直冒。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竹巷里面所有人都呆滞住,没有人反应过来。 顾玄直接扣住侯康肩膀,沉声发力,腰臂肌肉鼓起,惊人的力道之下,他竟是直接将侯康拎了过来,随即重重砸在县署高墙上。 “制住他!”顾玄匆匆对卢顺吩咐,随即脚步连环,整个人似摇似晃如同熊罴扑食,几个错步间就窜到了泼皮们的身边。 “好。”卢顺下意识回答顾玄,而后待顾玄离开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一把勒住昏昏沉沉无力反抗的侯康脖颈,背靠县署高墙,紧张看着打入人群的顾玄。 “你找死!” 对面的泼皮混混也反应过来,有靠近顾玄的混混怒骂,抽棍径直砸向他脑门。这一棍势重力沉,因为夹带着他心里的愤怒,所以一时间竟是忘记了控制力度。若是砸中,必然让人头颅开裂,脑浆迸出。 顾玄见状,迅速并身斜靠,类似蛮熊撞山的高昂心气在心中顿如烈火熊熊燃烧。气神开合之下,心意相通,四肢百骸似有劲力游动,齐聚在肩膀处,他如暴熊入怀,重重地将那抽棍砸来的泼皮撞飞十多米。 蛮熊撞山! 这是蛮熊撞山功里性烈如火,力猛如炮的最强招数。此式攻击,须习练者心藏三分猛兽戾气,才能爆发出刚猛杀气,尽最大可能发挥出杀伤力。但是仅有戾气,又容易因为气乖而致人愚昧,所以它还要求习练者时刻保证心气虚灵,意神空明。 砰! 那混混如同破麻布袋狼狈地摔在地上,被撞到的臂膀处直接骨断筋折,剧烈的疼痛让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直接昏了过去。 或许是这一式过于凶狠,视觉效果太吓人,周围的泼皮混混全都吓傻在原地,所有恐吓性的嚎叫卡在喉咙里,一个个眼睛瞪大,嘴巴张圆,像是曲颈准备嚎叫的鸭子突然被捏住喉咙似的。 不过他们被吓傻,顾玄可没有,他左突右进,脚步龙行连环,手里勾搂采挂,撑挑劈砸,蛮熊撞山功里的一招一式熟稔于心,抒发于身。只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再度打翻五人。 一套招式连打,迅猛有力。这番爆发,可不像当初他单独面对青皮怪物时全是巧力应对,而是实打实硬碰硬的对抗。 顾玄因此消耗不小,他站在原地,收力吐气,恢复体力,目光冷冷望着剩下的十四个泼皮混混。 吓! 被顾玄目光扫到,剩下的泼皮混混心底一惊,齐齐后退,动作伶俐整齐得就像是提前排练好的一般。 “都给我站着别动!”顾玄见自己似乎镇住他们,立刻抓住机会,戟指怒目,厉声呵斥,一番怒喝声势摄人。 泼皮混混们果真不敢再动,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尽管他们一个个纹身绣面,手提木棒,但是此刻面对手无寸铁的顾玄,全部听话乖巧地仿佛绵羊。 镇住他们了! 顾玄心底松了口气,经过方才的短暂爆发,他大概也摸清楚了自己的实力底细。 刚刚他先声夺人,趁着夜色昏黑,那些泼皮又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机,全力爆发才在电光火石间击倒六人。而且就算如此取巧,方才在他原地喘息的时候,如果剩下的十四个泼皮混混一拥而上,他也有可能真的招架不住。 看来我现在应该全力出手,应该能够对抗十来位泼皮混混。不过这些混混大都是吓唬人的草包,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罢了!若是换成常年锻炼的青壮,恐怕自己最多只能对抗七八位。 如果顾玄没有记错,张武当初曾直言他就是这般实力。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可以与当初传授武学的张武正面对抗了么! 顾玄内心顿生感慨,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好的感慨时候。所以他很快就收敛心思,面沉如水看向侯老六。 场面他已经镇住,接下来自然是他好好算账的时候了。 “你,你要做什么?”侯老六双股颤颤,哆嗦着看顾玄,但是摄于顾玄方才的威势,没有得到允许,他甚至都不敢后退。 “我,我把钱还给您。求求您,放我一马。” 侯老六迅速从怀里掏出来白天顾玄给他的那两白银——顾玄手里的铜钱就是他当时为了破开白银而倒找的零钱。 顾玄露出笑意,不怀好意地道:“想要免掉皮肉之苦,你就拿这点钱给我?” “我…我还有。”侯老六瞥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六个泼皮,顿时打了个哆嗦,心里彻底地认清楚了现在的局势,他咬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一两白银还有几十枚铜钱:“大人,这就是我全部身家了。一共二两白银四十七枚铜钱。” “倒是识趣。”顾玄接过这笔钱,侯老六心底顿时松了口气,以为顾玄愿意放过他了,他不但不敢心疼钱,反而还连声道谢:“谢谢大人饶过我!谢谢大人。” “饶你?”顾玄忽然冷笑。 “啊?”侯老六傻在原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只有双手还拱拢着上下摆动,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滑稽。 顾玄没有再多说话,他突然面色一狠,右手缠住侯老六双手,随即快速弓步后撤,腰背稳固发力,将猝不及防的侯老六拽得跌跌撞撞向前跑。这时,顾玄忽然松开抓着侯老六的右手,而后只见他左腿迅速弯曲弹起,紧接着右腿猛力侧踹而出。 砰! 侯老六被踹中胸口,重重倒摔在地。方才他被顾玄扯得快步跌向前,现在猛然受到踹击,两种对抗力道直接在他身上爆发开,力量沉重至极,让他躺在地上半天都喘不出气来。 他痛苦地蜷缩着,脸色涨得通红,既像是缺氧的人,又像是被焖熟爆炒的红色虾子。 顾玄走到他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庞,“知道当初在胭脂铺,为什么我那么豪爽就把钱赔给你了吗?” 为什么? 侯老六捂着胸口,嘴巴夸张地张大,他在奋力呼吸。听见顾玄的问话,他颤抖着身躯,忍着痛苦抬头看顾玄,眼睛里全是疑惑。 顾玄微笑:“因为我看出来你贪财!而且很不巧,我也贪财。” 他又站起身,目光扫向四周,感慨似的道:“竹巷是个好地方啊!既没有官吏巡视,也没有了望塔的视野。” 地上,侯老六懵了瞬间,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他瞳孔略微收缩,突然明白,原来顾玄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下套钓他了。顾玄料定自己贪财,看见他身上有钱,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机会来寻他麻烦。 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早已经被眼前这秀才给拿捏住还不自知!自己根本不应该得罪他。 侯老六目光呆滞不敢抬头再看顾玄,与此同时,一丝畏惧感在他心底诞生。过了会儿,他终于能喘过来气,第一时间就爬起来,真心求饶道:“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以后小的必定鞍前马后,任您使唤。” 第二十五章 取得一场小富贵 “放你一马?可以。”顾玄转身走向侯康,他正在逐渐清醒过来,侯老六捡起地上顾玄刚刚砸侯康的小吊钱,用内衬衣物擦拭干净递给顾玄:“大人,您的钱。” 顾玄接过来,目光落在侯老六身上,觉得他是个可以使唤的好苗子,“侯老六。” “大人,我在。” “去,挨个将那些泼皮身上的钱都给我搜出来。”顾玄冷声道:“出来混,就应该提前做好被人教训的准备。他们今日来寻我麻烦,赔了这笔钱,我们的恩怨就当一笔勾销了。” 侯老六面有难色,这如果是顾玄自己去搜钱倒还好说,可若是让他去搜钱,面子上实在不好看,而且也难免被这些本是与他一伙的泼皮混混怀恨在心。 毕竟动手搜钱的可是他侯老六。这些泼皮混混不敢招惹顾玄,却不一定会放过他。 不过顾玄此刻下命令,侯老六也不敢拒绝,他早就被顾玄刚刚的狠辣武功与不显山不露水的谋算给吓破了胆子。 没过一会儿,侯老六捧着沉重的铜钱跑了过来。他把铜钱用麻衣包好,仔细清点:“大人,一共六百七十三文钱。” 顾玄接过铜钱,将之递给卢顺,随后问侯康:“你身上的钱呢?” 侯康已经清醒过来,早就将竹巷内的局势都看了个清楚,他也不等顾玄亲自动手,主动就将怀里的四两银子拿了出来。 顾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心情好了些许,不过他还需要将今日的事情做个收尾,只有最大程度的震慑住领头人,后面才能彻底地避免被找麻烦。 他沉声纳气,抓住侯康肩膀,直接将他拎到一旁。先前被抓过来的时候,侯康都被铜钱砸蒙了。这回,他才算是清晰感受到了对面男人的怪力。 侯康睁大眼睛,肩膀处的那只手犹如铁钳夹得他生疼。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折腾自己,但是他内心连丝毫不满都没有。 仔细将侯康的面色看在心里,顾玄觉得想要的效果也差不多达到了。 “今天这事,我就暂且不计较了。”顾玄适时松开手,侯康立刻龇牙咧嘴揉着肩膀,内心忍不住嘀咕顾玄怪力惊人,口里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顾玄却不理他,只是面无表情,沉默望着侯康,目光里看不出来特别的什么情绪。侯康心里打了个突,被顾玄瞧得心里发毛。 秋夜寂静,青瓦灰墙的竹巷,穿巷而过的冷风呜咽作怪,分明站了二十多个青年,却偏偏死寂地像是个荒芜的街道。 顾玄仅仅是不说话站在那里,竟是硬生生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添了一丝压力。 侯康这个时候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急忙保证:“大人,这回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有错在先。以后您有事尽管找我们,我侯康家住一条巷,说话向来算话。” 顾玄这才露出笑意,重重地拍了拍他刚刚被捏的肩膀,“行了,你们走吧!” 侯康忍着痛,赔笑点头。随后他招呼那些混混,抬走昏迷的同伙,一行人向西边巷口离开。 他们快要离开竹巷的时候,忽然有冷淡警告声传过来:“下一回若是还有人不开眼,保不准在哪天夜里,我就亲自去一条巷,送他下地狱。” 话语虽平淡,但是其中的那份杀机丝毫不弱。侯康与混混们身子微僵,随后转身连声道不敢。 顾玄向他们扬扬手,洒落一地的衣领碎片,银色月光里,这些碎片看起来就像纷飞在秋风里的落叶。 随后顾玄指了指衣领,示意对面的混混泼皮瞧瞧自己身上。 侯康率先反应过来,低头一瞧,在自己喉咙边的衣领,竟是不知何时被切去一角,切痕整齐。当侯康还在疑惑,周围侯老六以及其余混混,也都纷纷惊骇发觉自己衣领居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切断一角。 “大人,这喉咙与衣领,究竟谁更硬呢?”顾玄与卢顺已经走到竹巷东边,卢顺似乎有些疑惑,正在询问顾玄问题。 只是这疑惑在侯康耳朵里听来,却恐怖的如同无常勾魂的魔音。是啊!能切断衣领,就能切断喉咙。自己等人若是继续与顾玄作对,生死可就在对方一念之间了。 侯康额头上冷汗顿时冒出来,他们这么多人,刚刚原来是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刚刚在这竹巷,若是顾玄真下杀手,他们必然逃无可逃。对方最后会不会被官府查到,侯康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等人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大人,小的真的知错了。”侯老六率先跪倒,高声向顾玄表达悔过之心。 侯康愣了愣,然而其余混混却没有呆住,他们顿时齐刷刷矮了一截,一个个膝盖发软,全部跪倒在地,学着侯老六的样子诚恳悔过。 一时间竟是只有侯康还站着,瞧见顾玄看过来,侯康呆了瞬间,没在犹豫也跟着跪倒忏悔。 他们跪地不起,一直等到顾玄挥手示意他们离开,才三三两两爬起身,成群结队地迅速窜出竹巷。 “大人您真厉害!”眼瞧二十多个泼皮混混全部落荒而逃,卢顺惊叹:“先前你一下子打翻六个泼皮,我就已经大开眼界了。没想到这神不知鬼不觉地,居然就把他们的衣领全都切断了。” “那岂不是说,他们的生死,都在您一念之间。” “厉害?”顾玄摩挲着衣袍里的暗红竹叶,回忆起那日墨罴吞气吐风的威势,自知本身还很弱小,他摇头笑道:“一群泼皮罢了!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经此一事,我想他们是再也不敢来找事情了。对了,来看看今天收入了多少钱?” 卢顺摊开手里兜钱的麻衣,里面是六百七十三文钱,顾玄怀里还揣着六两白银八百七十九枚铜钱,心里算了算,顾玄就清楚了自己如今的身家。 七两白银零五百五十二文钱。 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抢钱这种方式就是来钱快。难怪侯老六会带这么多人来抢他钱。 “大人,今天他们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卢顺虽然不识数,但是他也看得清楚今晚的收益多寡。自从先前拜谢顾玄以后,他就已经开始真心对待顾玄,因而此刻也是真的为顾玄感到高兴。 顾玄也很高兴,“走,我们去道观里面问问能不能租下房间。” 二人快步走到道观处,咚咚咚敲响已经关门的道观。过了半天,里面才传来轻缓地脚步声,随后有小道士扒着门缝向外瞧:“谁啊?这么晚来敲门做什么?” 小道士不敢直接开门,方才他可是听见外面有数十个泼皮混混正在殴打别人。此时开门岂不是给自家道观招惹是非? “云安小道长,是我。上午我将小黑狗放在了您这里,现在过来带它走。”顾玄听出来小道士的声音,认出来正式上午接待自己的那位。 “原来是秀才啊!”这名叫做云安的小道士急忙打开道观大门,小声招呼顾玄:“你快进来,方才竹巷里面围了不少泼皮混混。可别被这些无法无天的人撞见你。” 第二十六章 安身 云水观的朱色木门被云安小道士拉开条缝隙,他探出头来,却发现顾玄身边还跟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小道士有些呆怔,不过他也没有急着立刻问顾玄情况,而是着急地招呼二人进门:“进来呀!” 顾玄与卢顺急忙走进道观。 “咦,那些混混呢?明明方才还在的呢!”云安小道士推开道观门的时候,趁机瞥了一眼竹巷里面的情况,却惊讶发现泼皮混混们都不见了。 他挠挠头,有些发懵:“真奇怪。” 而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深思,说道:“诶?对了,我记得好像后来又听见他们集体求饶了……” 顾玄直接打断云安小道士,问他:“云安小道长,我初来岭东县城,不知道能不能在你这里租间客房?” 云安果然被顾玄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插上道观门的插销,放下双手,青蓝道袍袖端曳垂在地:“当然可以啊!我们‘云水观’的客房一直都是对外租住的。” “不知租金多少?”顾玄立即问。 云安回答:“一间客房租一个月,需要五十枚铜钱。” 顾玄一听,感到这租金确实便宜,平均下来一天还不到两文钱,比昨日他住在客栈里要便宜太多了。而且他刚刚才得了场富贵,现在正手头宽裕,因此他干脆豪气道:“那我租两间。” 云安看了看邋遢的乞丐,又瞧了瞧顾玄,清秀的面庞露出丝疑惑:秀才,我刚刚还没有问你,这位居士是?” “这位是我朋友,叫做卢顺。”顾玄取出一百枚铜钱递交给云安小道士,“我租下两间相邻的客房。” “那你稍等一会儿。”云安道接过铜钱,向着道观里面走:“我去请示师傅,然后再取出契约给你。” 顾玄与卢顺就等在原地,四处张望云水观。 云水观大小合适,建筑古朴庄严,大多建筑材料都取于自然,有竹木,藤条,树根等等。观内还有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古木花草,水榭桥亭。忽有幽夜秋风袭来,在花叶底间梭巡出沙沙声,若是细听还能听见河池里的蛙鸣水声,落叶刮蹭青石板声,以及有人匆匆踩在落叶上的嚓嚓声。 “环境很不错。”顾玄白日来不及仔细观察云水观,此时细看之下,忍不住感慨云水观的清幽寂静。 卢顺道:“云水观我听说过,在岭东县城也是很出名的一家道观。观内只有两人,观主叫做云禄,还有方才那小道长云安。” 顾玄与卢顺闲谈的时候,云安小道士已经匆匆赶过来,他手里拿着簿册,钥匙门锁,“秀才,居士,这是你们的钥匙与门锁,待会儿你们自己去西边客房各自挑选一间。” 先是将锁钥交给顾玄与卢顺,然后云安小道士开始用簿册记录二人的基本身份信息。待到一切都登记在册,顾玄告别云安小道士,与卢顺沿着青砖道路拾级而上,很快眼前就出现一排客房,顾玄挑了最北边的客房,卢顺紧挨着他就选了南边的那间。 卢顺准备将铜钱全部送到顾玄房间,却被阻止了。顾玄觉得铜钱太重,因此只取了六两白银,外加三十枚铜钱零用,剩下的全都塞给卢顺:“这麻衣里面的铜钱就给你了。” 卢顺低头,瞧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如果他没有记错顾玄先前计算过的金额,那么现在除去刚刚的房租和顾玄拿走零用的铜钱,这里面应该还有一千四百二十二枚铜钱。 “大人。”卢顺心情激动,他没有想到顾玄居然这么大方,在自己也没有多少钱的情况下,直接送给了自己这么多铜钱。 “行了,别这么激动。这也不是白送给你的,我后面可能还会喊你做些事情呢!你就当这些是报酬好了。”顾玄拍了拍卢顺肩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卢顺心怀感激,站在原地,默默目送顾玄离开。他心里很清楚,顾玄这笔钱就是专门无私扶助自己的。毕竟,哪有主家找人干活,工人还没有开始做,主家就直接预支了半年多工资的?更何况,他现在可是连活计都找不到的流民。 翌日。 青蒙蒙的天空里,火红光芒逐渐蔓延开,将世界照映得彻亮。卢顺非常自觉,早早地就收拾好摊桌,主动将之扛在肩膀上,而后对着顾玄道:“大人,我们出发吗?”他现在就像是个小跟班,把顾玄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当。 “出发。” 顾玄还在瞧卢顺,昨夜他洗漱收拾了一番,还向云安小道士借了身麻衣,整个人都改头换面,清爽干净起来。这也让顾玄看清楚了卢顺的相貌,他肤色古铜,眉宇开阔,眼睛瞧起来有些傻气,整个人的长相非常憨厚。 “你这副憨厚相貌,倒是让我难以相信昨日那心思细腻的人就是你啊!” 顾玄啧啧称奇,他至今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卢顺话语间表露出来的聪明机灵。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卢顺相貌居然如此憨厚。 “大人,人不可貌相啊!”卢顺自从和顾玄熟悉起来以后,说话就要放松许多,“我虽然看起来憨傻,实际上心里可不傻。” “说的是。”顾玄笑起来。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从竹巷西边出去,沿着西大街向南走到当铺街,而后顺着当铺街来到柴巷。柴巷里面已经摆满了十几个摊桌,那些书生、算命先生瞧见顾玄,目光止不住向这里瞟,有熟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议论。 “也不知道他昨日赔了多少钱。” “啧啧,我看赔得不少。” “昨天那侯老六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能够与沈府大公子搭上关系的,那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就是,岭东县署的县尉就是沈府家主。他被拖去县署,能够讨得了好才怪。” “唉!也是可怜人。谁能想到只是好好走个路,都能碰上那个无赖呢?” “就是……” 卢顺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什么,但是瞧见书生与算命先生脸上的感慨惋惜与可怜神色,他还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他面上强忍着不笑,话语却很揶揄:“嘿嘿,大人,他们一定以为昨天咱赔惨了。” 顾玄耳聪目明,将他们的聊天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并不在意,“不管他们的想法,咱先把摊子摆好。今天是咱初次营业,争取来个开门红!” “好,大人。”卢顺迅速将摊桌摆好,随即又将幌子竖起来,“就凭大人身上的秀才青袍,料想生意也会比他们强上许多。” “承你吉言了。”顾玄静坐在摊桌前等生意,但是他也不闲着,在等生意的同时,内心默默诵读蛮熊撞山功的功法内容。伴随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默诵,功法奥义在内心里不断回忆,他自己有所领悟的同时,意识深处‘天道酬勤玉简’也开始金光熠熠,开始凝聚起乳色丹丸。 第二十七章 忽闻战事 顾玄闭目默诵的时候,街角处走来一位白发老妪,身边还有一个半大孩子正在搀扶她。 老妪一眼瞧见顾玄的秀才青袍,带着孙子径直来到顾玄摊桌前,顾玄也不需卢顺提醒,他早就听见了老妪的脚步声,提前睁开眼睛。 “秀才,你这里读信以及回信,都是怎么收费?”白发老妪询问顾玄。 “老婆婆,幌子上面明码标价的。”卢顺直接就替顾玄回答了老妪的问题,他指着幌子下面的那行小字道:“写信起价五文钱,超过五百字便需要另算收费,收费标准是两百字一文钱。在我们这里写信,笔墨纸砚的费用不需要你们额外支付了。至于读信,则是统一的价格,一文钱就够了。” “你先坐下歇息。”卢顺热情地站起身,将老妪扶坐在一旁准备好的凳子上,“我们价格公道,在这柴巷里都是非常实惠的了。” “好,那我要读我儿子寄回来的信。” 老妪坐在摊桌前,接受了价格,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来一封价格低廉的黄纸信递交给卢顺,卢顺不识字,自然不可能替她读,于是他将黄纸信交给顾玄。 顾玄翻开折叠整齐的信纸,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他轻声念起来: “娘: 儿在渭城军营一切安好,勿忧!上月粮饷已发,今随信寄回六百文钱补贴家用。如有收到,按址回信于儿子知晓……前月所说本月应得的休假,因军情紧急,如今恐已无闲暇返家探亲。您与福闰在家定要照顾好自己,近期莫要出城,傍晚也应尽量减少在闹市游逛的时间次数……最后,秋季寒凉,娘与福闰切莫舍不得添置新衣,一定要多买麻衣棉裤穿厚实一些。 祝:母亲安康 何铁牛 大黔国通安13年秋10月12日。” 一封信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顾玄原封不动全部念给对面的白发老妪听。 老妪一边听顾玄读信,一边嘴里忍不住反反复复念叨她儿子的名字,粗糙的右手来回抹擦眼角的泪水。 “老婆婆,信已经读完。”顾玄重新将信纸折好递交给白发老妪,老妪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信纸来回摩挲着,而后道:“我要给我儿写封信,就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我和孙儿吃得饱睡得暖。让我儿勿要操心,在军中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打仗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好。” 顾玄摊开信纸,心里组织好语言,随即一挥而就,落笔精练的文字将老婆婆想要表达的意思都写了进去。最后他辍毫栖牍,停止写作,将毛笔搁置在墨黑笔格上,将信件内容读给老妪听。 “这般写如何?” “好,多谢秀才了。”老妪起身,付给顾玄六文钱,而后接过晾干的信纸,带着孙儿又离开了柴巷。 目送二人走后,卢顺立即收拾干净摊桌,高兴地说:“这才摆摊没一会儿就收入六文钱,抵得上普通长工半天的工资了。大人,这就是开门红啊!” 顾玄心里也挺高兴,但是他心里还有些疑虑:“方才那封家书,是渭城参军的士卒七日前寄来的。叮嘱家里人莫要出城,还说军情紧急,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卢顺顿时也回想起来这事,方才那封家书千余字里确实有提到“军情紧急,莫要出城”的字句。卢顺犹疑片刻:“难道是剿匪?可是也不应该啊!什么匪徒能够让士卒告诫家人连晚间闹市也不要去凑热闹?” “或许是他太紧张了吧!” 卢顺觉得这名叫何铁牛的士卒有些大惊小怪,他道:“就凭借岭东县城这样的厚高城墙,还有那日夜巡逻的士卒,怎么可能有匪徒能够威胁到城民?” 顾玄却并不认为何铁牛是太过紧张,他忽然回忆起卢顺曾经说过他只从东边临威县逃难过来的,于是他问:“卢顺,你是什么时候逃难到岭东县城的?” “是今年3月啊!因为家里缺粮,我无奈之下,一路逃难到岭东县城。”卢顺回答,而后他明白了顾玄的意思,笑道:“大人可别以为外面是在闹饥荒,我缺粮是因为稻谷病灾导致收成太少,不是因为临威县遭了旱灾蝗灾什么的。只是我一家倒霉罢了!” 顾玄没有再说话,因为柴巷里又进来十几道身影,其中有一年轻女人拿着黄纸信封快步走到摊桌前,她没有认出来顾玄的秀才青袍,直接称呼他为写信先生,“请替我读一下我丈夫的信。” “好。”顾玄接过信纸,粗略一扫内容,他就忍不住微微一怔。这居然又是一位军中士卒的家书,只不过这回的寄信者并不是在渭城从军,而是在临威县从军。 与方才何铁牛的信内容差不多,只不过这封信是写给年轻妻子的,因此话语间多了许多甜蜜感。但是另顾玄内心微觉惊疑的是,这名士卒也提到了军情紧急,无事莫要出城的警戒。 待到替年轻女人写完回信,顾玄与卢顺面面相觑。卢顺傻傻道:“大人,不会真的要打仗了吧?” “你先前不还是以为不可能打仗吗?”顾玄笑他。 随即顾玄目光落在其余信摊上,发觉每一位书生似乎都蹙起了眉头,神情惊异凝重。他安排道:“卢顺,你别在这里守着了,赶紧去多购些柴米油盐。” “啊?哦哦。好,我这就去买。”卢顺被顾玄的话惊了下,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万一真的有战争,那必须提前备好生活用品以应对未来情势的变化。 顾玄从怀里取出三两白银给他:“不要在一家买,多跑几家。这三两白银应该足够买足咱俩一年的口粮,你再把你的那些铜钱拿去购置秋冬的衣物,还有柴禾油盐等佐料。” 卢顺点头答应,而后就要离开,顾玄又低声喊他:“先花铜钱,白银最后再动。”卢顺愣了愣,明白过来为什么先花铜钱。因为在战争期间,最保值的还是白银这样的硬通货,而不是官府铸造的铜钱。 卢顺走后,顾玄又接了七单生意。 等到晌午时分,他在当铺街买了几个肉包子垫肚子。随后感慨地看着收纳盒里面上午挣的五十四文钱。前日他还是身无分文的落魄秀才,今天已经跨入了岭东县城小康的收入阶级了。 不过伴随着今日前来读信写信的人愈来愈多,顾玄发觉岭东县城的气氛似乎都变得凝重粘稠起来。仅仅是在柴巷里面,那些书生与算命先生脸上就可以看出来愁云惨淡的意思。 等到傍晚收摊的时候,卢顺终于形色匆匆赶了回来。他身上脏扑扑的,脸上也蒙了层灰,不过笑得很开心:“大人,我都按照您的意思囤好了粮食及其余用品。哈哈,还好您反应快。如果不是您让我早晨立刻去买,差点就赶上米价上涨了。今天早上还是十文钱一斤米,刚刚我再去问,已经是十二文钱一斤了。” “囤好了就行。”顾玄却没有卢顺那么高兴,他听见粮价一天就涨了两成,只感觉内心关于战争的忧虑更深许多。 这个时候,周围的书生和算命先生都开始匆忙收摊,而后步履匆匆向着家里赶去。整个柴巷都再无清晨摆摊时候闲聊的欢乐看戏情绪了,所有人都面色忧愁凝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 顾玄叹息一声,招呼卢顺与自己赶快收拾摊桌,“我们回去以后,先与云安小道士说一声,直接把租期延长到半年以后吧!防止到时候房价上涨。” “大人说的是。”卢顺默默点头,随后他从怀里掏出几十枚铜钱,说道:“对了,大人,我上午采购那些东西后,现在手上还剩下八十文钱。” “你留着用吧!”顾玄将钱推回去,而后催促卢顺:“走,我们快些返回云水观。”卢顺闻言,立即手脚麻利将摊桌背在身上,然后跟着顾玄急急忙忙往回走。 第二十八章 习练摛光刀法 自那日顾玄与云水观延长了租期以后,没过十几日,岭东县城果真是形势严峻起来。就连城墙上日夜巡逻的士卒数量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 这日晚上,顾玄才刚刚返回道观,迎面就撞见十几名官差过来征收税赋。大黔国原先的秀才是免税赋的,后来朝廷做出改革,将免税赋的福利改为了每月一百文钱的补贴,因此如今作为秀才的顾玄也是需要纳税的。 而且,因为顾玄与卢顺并非是岭东县城本地人,所以别人需要交的五百文钱税赋到他们这里,就变成了一人一两白银。 “这收得都是哪门子税赋?一人一两白银,怎么不去抢啊!照这样的收法,有多少人家能交的起啊?”卢顺气愤官府的无理剥削,待十几名官差走远,他忍不住抱怨。 “别抱怨了,钱都交了,可别再让这些官差听见。”顾玄心里也不舒服,这种无缘无故征税的做法和抢钱基本也没有区别,更何况他与卢顺还被作为外地人给区别对待了。 卢顺闭上嘴巴,直到二人返回客房他才又道:“可是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官府是要和谁打。” 不仅卢顺和顾玄毫无头绪,事实上整座岭东县城的百姓都没有头绪。也正是这种没有头绪的情况让岭东县城所有人都很紧张。 顾玄打发卢顺出去打听情况,自己则是默默在房间里翻开武功秘籍“摛光刀法”开始研读。这段时间,他除开写信工作,基本上所有时间都是在研读身上的两本武功秘籍。 如今因为他对蛮熊撞山功愈发的熟悉,又再加上听闻局势紧张,他便开始有意识的加大了摛光刀法的研读时间。毕竟真正的战场上,还是使用兵器杀人最为利落。 摛光刀法也不负顾玄期待,据武功秘籍扉页上编者自言,这乃是一门杀伤力极大的刀法,主要结合军中御林军刀所设计。御林军刀是一种形似禾苗的长刀,兼具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既可以当枪矛刺击,也可以当刀劈砍,因此深受这位编纂摛光刀法的武状元所喜爱。 秘籍开篇便强调习练者需要“出刀迅如光芒开散,辗转连击,杀意凌厉,势如破竹”。整篇刀法只能看得见快准狠三个特点,招招直奔杀敌而去,是一门杀性十足的战场刀法。 顾玄坐在书桌前认真研读,时间很快就来到夜晚。 朦胧如纱的夜色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过来,将秋日的光芒驱开,把黑暗填满人间,伴随着夜色的冷风也穿过丝棉纸窗吹进客房里,寒意忽重,露水扑簌簌落在庭院里,打在窗户上,洇出片片不规则的圆形水渍。 顾玄放下摛光刀法秘籍,将之收入怀里,然后揉了揉眼睛放松精神。随后他将目光转进意识深处,经过连续多日刻苦研读,天道酬勤玉简上已经凝结出一颗玉色的圆润丹丸。 服食! 伴随着他念头一动,顾玄再度被玄妙的感觉包围,娴熟的刀法技巧以及纯粹的刀客意志与力量都开始加诸在他身躯意识上,他身上的肌肉线条被缓缓改造,变成了最适合爆发摛光刀法的状态。 然而这颗丹丸还远不止拥有摛光刀法的感悟,它还有一部分关于蛮熊撞山功的感悟,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天道酬勤玉简的融合下,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融合方式,开始驱使着神秘力量改造顾玄的体魄力量,隐隐约约间,他身体里仿佛有噼啪的筋骨爆鸣声音。很快他的身体就被改造成了兼容两种功法力量的最佳状态! 片刻后,顾玄忽然睁眼,目若灿光,他长身而起,轻巧地蹿出了客房,随手摘了枝条作刀,在无人的院落里,踩着秋风施展开迅捷如光的刀法,招式冷厉,似乎拥有将无形秋风都劈开的力量。 整套刀法演练完毕,顾玄收声吐气。 “摛光刀法的杀意太重,远远强于蛮熊撞山功。”顾玄体会一番刚刚的刀法,内心暗暗道:“看来以后需要加强对于摛光刀法的习练。在这样的世界,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最好的保障。” “只是,这御林军刀该从哪里获得呢?”顾玄转念便想到这件重要的事情,倒不是说他不能使用别的刀,而是摛光刀法只有配合御林军刀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 “对了!我记得大黔国似乎并不禁止民间打造御林军刀吧?明日去铁匠铺里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打造一柄趁手的兵器。” 次日,顾玄带上银两独自前去柴巷,这里共有三家铁匠铺。他先是寻了一家铁匠铺,打听到御林军刀是可以铸造的,随后他又货比三家,找了手艺最好的那家,花费足足一两白银,打了柄御林军刀。铁匠告诉顾玄,御林军刀打造很麻烦,他在五日后才可以来取刀。 离开铁匠铺,顾玄准备回云水观喊卢顺出来摆摊,然而路上他却听到别人在议论,说官府在各个公告墙壁上都张贴了告示,上面写着县署接到军情消息,有叛军准备攻打岭东县城。为加大城防力度,因此三日后还要再度征税,税额与上回相同。 叛军?再度征税? 顾玄脸色凝重。按照大黔国的习惯,能当得起叛军名号的势力,战斗力都不容小觑。而且,单只是叛军作乱就已经足够让人糟心的,更让顾玄头疼的是他明明昨天才交过巨额的赋税,三日后却还要被征税,这抢钱的风格简直比劫匪也不遑多让了。 街市上不止顾玄一个人脸色沉重,许许多多的城民都面色忧愁,尤其以那些外地人脸色最难看——因为他们的税赋是当地人的两倍。 顾玄绕过当铺街,果真在南寺巷县署门前看见了官府的告示:为应对来犯叛军,三日后再度征税。不交税者,按国法将被列作罪人,带去前线的牢字营。 牢字营是岭东县城在战前,按传统组建的临时军营。里面本都是被关押的罪犯,每当战争情况严峻,这些罪犯就会被临时组建成牢字营,前去最前线作战。因为官府将其当做炮灰,所以牢字营往往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简而言之,被送去牢字营,必死无疑。 顾玄心中气愤,官府这惩罚实在是太过严重。他急匆匆返回云水观。小院落里面,云安小道士正在安心的扫地,旁边的卢顺满脸忧愁。 看见顾玄急匆匆回来,卢顺上前迎接:“大人回来了。” “怎么回事?神色这么忧愁?”顾玄瞧见卢顺忧愁的模样,忍不住故意问。 “又要征税了,大人。”卢顺摸着怀里顾玄给他的几十文钱:“按照这种征税法,我们是交不起的。” “确实交不起了。”顾玄招呼卢顺跟上自己,“我们今日把粮食拖出去卖一部分。我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两银子,不够交咱们两个人的税赋了。” 卢顺忽然站住脚,犹豫片刻道:“大人,您就别替我交税赋了。官府这三番两次征税,不知道何时是个头。您若是只交自己的,没准还能挨过这段时间。如果我继续拖累您,恐怕到时候咱都得被拉进牢字营。” “有时间说这丧气话,还不如去和我卖粮食。”顾玄打断卢顺的话,冷声道:“这才多大一点困难,就能把你吓倒?” 顾玄摁住卢顺肩膀,将他向客房里猛力一推:“去收拾粮食。如今粮价涨到二十五文钱一斤,你去担个四十斤卖出去。不就把你的税补上了?” 呵斥完卢顺,顾玄便不再搭理他,转而看向云安小道士,他神色平静还在扫地。云水观十分富裕,因此他和云禄观主并不忧愁税赋的事情。 瞧见顾玄看自己,云安小道士脸上略带歉意,向他道:“秀才你对朋友真好。可惜我手里没钱,不然一定支援你们些。” 顾玄知道云安小道士没骗自己,云水观的财产全部都隶属于云禄观主,他只是观主手下的小道童罢了,平日里吃喝住都在道观里,手里最多有几十文的零花钱。 不过一提到云禄,顾玄就有些好奇,他在这里住了许多日子,都没有与云禄说过话。到目前为止,顾玄只远远瞧见过云禄一回,知道他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其余情况一概不知。 “你们观主又在里面诵经?” 云安小道士颔首:“观主作息规律,这个时候一定是在诵经。” 顾玄又与小道士攀谈几句,便返回了房间,翻出武功秘籍开始研读。院落里,小道士扫完地,一抬头就瞧见顾玄坐在窗前读书,心里忍不住慨叹:“秀才真努力,每日除了摆摊,剩下基本上都是在读书!难怪他的气质和观主那么相似,都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第二十九章 前朝余孽 晌午时分。 卢顺急匆匆跑回云水观,看见顾玄正坐在石亭里看湖景,脚下趴着小黑狗,他跑上前:“大人,刚刚我在外面打听到一个大消息。” 顾玄不疾不徐:“什么消息?” 卢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人以后他这才开口。 “县署所说的叛军原来是前朝的余孽,这次他们打着‘复辟沧朝,均田免赋’的口号,在短短半月时间里已经席卷了整个淮安郡。如今外面都在传,岭东县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了。” 沧朝是大黔国立国之前,统领这片土地的朝廷。因朝代末年天灾人祸不断,官僚腐败,民不聊生,于是大黔太祖应天顺命,推翻沧朝,建立了大黔国。 卢顺继续道:“我还听说县署里面贴出告示,说叛军作乱,攻破城池以后往往会屠城取乐。” “现在岭东县城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在害怕叛军打进城里。” 复辟沧朝,均田免赋? 屠城取乐? 这一连串惊人的消息,让顾玄抚摸小黑狗的手掌都不禁顿住,他抽手站起,看向卢顺:“现在岭东县城人人自危?害怕叛军屠城?可你不是说叛军的口号是均田免赋么?” 卢顺道:“叛军的话怎么能信呢?听说他们还喊口号:杀富济贫,平分土地。” “可是岭东县署都说了那是他们的谎言,历朝历代,从来没有这样的荒唐例子。真正的叛军喜好吃人肉,每攻破一城,便让手下士卒屠城取乐。”卢顺似乎有些害怕,他缩了缩脖子,“反正我是不相信叛军的话,我觉得岭东县署说的才是事实。” 顾玄沉吟不语。确实,按照这片土地过去的历史来看,从来没有均田免赋这样惊奇的事情发生过。如果不是他前世封建朝代末年的确有过这种事情,仅仅凭借原身秀才的生活经验,顾玄恐怕也会和卢顺一样觉得叛军是在妖言惑众,异想天开。 对面,卢顺凑近道:“大人,我们要不要找处地窖藏些粮食,万一真的城破,我们好躲藏起来。” “你能找到地窖儿?” “找不找得到,试试就知道了。大人,你要是没意见,我下午就去找了啊!” “行,你去吧!我没意见。” 又过两日,到了官府收税的日子。顾玄与卢顺,还有云水观的师徒早早等在门外。 云水观外面很快就迎来了一队士卒,为首者是位披甲铁骑,手持一根铁色蛇矛,身上的铁甲叶片细密如鱼鳞。 铁骑并不下马,只是端坐,收税人是底下的十夫长。卢顺先云安小道士一步,将早就准备好的二两白银递交上去,“大人,这是我和顾秀才的税赋。” 那十夫长接过白花花的银两,忍不住多瞧了顾玄卢顺他们一眼,皮笑肉不笑:“你们二人倒是小有资产嘛!” 瞧见对方这面色,卢顺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只见在这队士卒后面,忽然有十几个披枷带锁的市民被压着从西大街走进竹巷,卢顺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 “别紧张。”十夫长忽然道:“这些就是不交税赋,违反国法者。你们按时交税,我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是是,大人说的是。”卢顺立即赔笑。 十夫长很满意他的奴才样,拍了拍卢顺肩膀,“只是这回征税乃是我家将军亲自出马,甚是劳累饥渴,你瞧瞧……” 他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卢顺就明白十夫长的意思了,他咬咬牙,从怀里取出自己仅剩的八十文钱,递给十夫长:“大人,小的也没多少钱,这些就当是孝敬给将军的。” 十夫长接过铜钱,一数才八十文,顿时脸色不悦:“小子,刚刚还以为你聪明。没想到你却傻的可以。就你这些钱,买罐子酒都不够,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或者说,是在羞辱我家将军?”十夫长怒目圆瞪,伸手摁在腰间刀柄上,恶狠狠瞧着卢顺。 这脸色变化太快,卢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那十夫长挥手道:“来人,这人胆敢羞辱朝廷官员,拿下他,带回去审审。” “什长,纯属误会!我这朋友先天憨蠢,实在不是有意的。他的孝敬酒钱,我带他一并交了。” 眼见事情突然失控,这十夫长就要杀鸡儆猴,拿卢顺开刀,吓唬其余人,顾玄立刻上前几步,伸手从怀里摸出五百文钱,一把塞进十夫长手心里。 五百文钱很沉,约莫七斤重。这沉甸甸的铜钱一入手,十夫长立即眉开眼笑,一改之前愤怒脸色:“哈哈哈!还是秀才明事理。这没读过书的就是不懂事,什么事都敢乱做。” “你回去可得好好教教他。” “好,我回去一定好好教他。”顾玄赔笑,而后狠狠拍了拍卢顺胳膊,“还不向将军、什长道歉。” 卢顺目光对上顾玄的眼神,立即低头,恭恭敬敬向将军与什长道歉。将军头也没抬,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模样。什长则是冷斥几句,说卢顺不懂事,不过最后也选择原谅了他,不再将他带回去审讯。 接下来的收税,有了刚刚那出杀鸡儆猴的戏,从云禄观主开始,再到整条竹巷的住户,所有人都老老实实交税又贿赂。 很快,这队士卒就向东离开了竹巷,去往了东大街。待他们走后,卢顺低着头,对顾玄惭愧道:“对不起,大人。我连交钱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没事,被事情摊到头上罢了。”顾玄安慰他,随后目光落在一旁返回云水观的云禄身上,眼里有几分考量神色。这云禄仙风道骨,下颌留有美髯,行走间脚步轻快,极有章法。 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人,恐怕功夫还不浅。 顾玄若有所思,随后领着卢顺就回到了云水观里面。下午,卢顺先是帮着顾玄出了摊子,然后照例出去打探情况,寻找安全的地窖。而顾玄则是坐在摊位等生意,同时默默诵读武功秘籍。 傍晚,卢顺来帮顾玄收摊桌。 “大人,坊间粮食现在已经涨到三十五文钱一斤了,比先前翻了足足三倍半。还有,我看见湖熟门、南津门以及龙津门今天涌出去好多城民,听说是要收割晚稻了。” “大家伙都说,如果不快点收完,只怕再过几天叛军围上来,官府一闭城门,他们就没机会出城去收粮食了。” 说话间的功夫,卢顺已经将东西全部担在了肩膀上,二人向着云水观里面返回。顾玄提溜起小黑狗后颈,把它拎起来,问卢顺:“出去收粮?大约要收几天?” 卢顺皱眉思索:“城外良田距离岭东县城还是有些距离的,再算上一个人一天只能收割一亩半左右,我瞧起码需要三四天时间。” 二人此时已经走到西大街上面,南津门早已经关闭,但是还可以瞧见有大人孩子,个个都背着稻草向家里面走。 “起码三四天么?”顾玄抱着小黑狗,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心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作为叛军,会放过这批粮草吗? “大人您在想什么?”卢顺看顾玄深思,好奇地问。 顾玄道:“我在想,你需要加紧时间找地窖了。你觉得叛军还有几天会围上来?” “那哪能知道?什么时候围城,这可是叛军的行军机密,除了官府探子能晓得,我们这些城民不可能知道的。” “不可能吗?”顾玄笑他,低声道:“我瞧就在这三四天。” “三四天?”卢顺总觉得这个时间很熟悉,他想来想去,最后忽然想明白了原因,他下意识睁大眼睛,左右瞧了瞧西大街上的城民,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话。 等到返回了云水观,顾玄问卢顺:“最近县署没说什么时候会彻底关闭城门吗?” “没有说。” “这样。那你多留意留意,看看这南津门每天是进的人多,还是出的人多。如果进的人多,你就看看他们多聚集在哪里。” 卢顺放下手里的摊桌,咽了咽唾沫,惊疑道:“大人是怀疑有人混进来了?” “你去瞧了就知道了。对了,行动小心点,别给人家发现了,那是会出人命的。”顾玄叮嘱他。 会出人命? 卢顺有些紧张,但是顾玄让他去做,他咬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第三十章 取刀,徭役 当秋日的湿凉被晨风裹挟着吹进厢房,露水也扑簌簌一起打落进来,将顾玄手里的秘籍晕染出几粒豆大的印记。 他向后抽手,将纸页掀起,避免潮湿的那页粘结了下面的纸页,将着晨风吹了又吹,待到那点湿痕干涸成浅斑,顾玄收书入怀。 今日该去铁匠铺取他的御林军刀了。 走出云水观,竹巷里面没有人影,来到西大街后顾玄瞧见南津门拥堵着人群,这都是准备出去收割稻米的城民。 顾玄并不驻足,这几日整个岭东县城都是这样的氛围,他早就习惯了。穿过西大街,向东沿着当铺街来到柴巷,书生和算命先生都还没有出来摆摊。 顾玄加快脚步,没有人看见他更好,毕竟他打造的乃是御林军刀,如今这个关键节点,被瞧见难免影响不好。 铁匠铺。 烘炉熊熊燃烧,火热的温度顺着红芒充满铁匠铺,两个赤膊汉子,浑身汗涔涔、油亮亮的,正在铁砧上面用铁锤锻打铁器。 老师傅正在一旁瞧着,看见门口顾玄走进来,笑着迎了上来:“秀才,你来了?御林军刀我们已经打好了,你瞧瞧如何。” 老师傅将早已经锻好的御林军刀拿出来,递给顾玄。那是一柄刀体细长似禾苗,稍具弧度的刀身银亮崭新,其上弥布着错金火焰云纹,它的刀脊结实而厚,刀锋森寒锐利。 他介绍道:“刀长五尺,卅炼而成。” “我试一试手。” 顾玄颔首,然后单手接过御林军刀,重量适宜。御林军刀入手,一股与之熟悉的感觉瞬间爬满他的心里。情不自禁,他向后灵巧撤步,手里长刀随身催动,点刺劈斩,辗转连击间气势凌厉。铁匠铺内虽然空间狭隘,但是顾玄却偏偏做到身形腾挪不滞,长刀连舞似穿花蝴蝶。这种对于空间的掌握分外惊人。 “好刀!” 一番试用以后,顾玄满意地夸赞。 对面,铁匠老师傅看着顾玄,一脸惊叹:“秀才拥有好武艺。我打铁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身手像你这样矫健的客人。” 顾玄微笑,并不回话。他与老师傅随意攀谈几句,将御林军刀插入刀鞘后,避开人多的地方,匆匆返回云水观。 云水观里,安静如常。 顾玄初取兵器,此刻心情极好,眼见四下无人,当即抽刀出鞘,单手持刀,扫劈拨削掠奈斩突,一整套基本的刀法随心施展。随后他又双手持刀,步伐矫健稳当,突进退避间,刀随身走,辗转连击。最后他再借军刀使出枪矛技法,先是基础的招式,刺缠扎扑点拨圈拦等技法,随即便施展开摛光刀法里传授的技法,身形进锐退速,刀法虚实兼用,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演武良久。 秋风乍起,落叶翩纷舞如蝴蝶。一点寒芒忽现,随即刀如匹练,势如雷鸣,将落叶齐齐粉碎。 顾玄收刀站立,闭目沉思,他只感觉这许多日摛光刀法的研读领悟,在此刻终于彻底得心应手。 内院忽然传来人踩落叶的嚓嚓声,顾玄从沉思里回神,他拾起刀鞘,几个跃步就返回了厢房。没过一会儿,云安小道士拎着扫把从内院走过来,开始清扫地面。只是扫着扫着,他忽觉惊异,这地面上的叶片怎么都碎的这么狠? 时至中午。 卢顺从外面匆匆忙忙赶回来,直接跑进顾玄房间里,他甚至顾不及喘气,惶恐道:“大人,县署又下通告了。” 顾玄正在默诵武功,闻言停止研读,抬眸瞧他:“怎么了?” 卢顺急促喘气,张口道:“徭役。县署……县署要征徭役。并且这回还不是以往那样只征本地民籍户口服徭役,而是整个岭东县城里面适龄人都会被征召,其中军役占五成,力役三成,杂役两成。” “县署前些天两次征税赋,而今又要征徭役。早知道都是要被征调,去牢字营和去军役营,基本上也没有区别,我们何必浪费那钱。”卢顺抱怨。 徭役就是统治者无偿征调各阶层平民从事生产劳动。历朝历代,这都是一种被百姓厌恶害怕的沉重负担。而大黔国也和以往朝代一般,徭役名目繁多,且惩罚办法严苛,官府惯常以此残酷压榨贫民百姓。 顾玄恍然。原来是因为徭役,难怪卢顺这么惶恐。 如今叛军围城,县署突然开始徭役征调民夫,他们一旦作为军役被征调,很大的可能就是在牢字营覆没后,作为下一个准备被牺牲的对象。 不过顾玄与卢顺不同,他作为秀才,是具备免徭役的权利的。顾玄正打算仔细询问卢顺关于徭役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替他免除徭役令,卢顺却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大人,还有一个大消息。今天上午岭东县城宣布封城门了,据说叛军距离这里不足数十里地。我听说岭东县城外的良田里,还有三成的稻米都没有来得及收割。” 说到这里,卢顺心有戚戚然,为那些劳碌数月,却无法收割全部粮食的百姓感到难过。 叛军要来了? 顾玄站起身,问:“这几天让你盯梢城门,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卢顺回答:“确实有多出来的陌生面孔,但是他们没有聚集,来到岭东县城以后,只是在勾栏瓦肆,客栈店家里面歇脚。” 二人交谈到这里,顾玄忽然看见云水观里面走进来两个人,左边是个瘦削汉子,右边是个精神矍砾的老人。 云安小道士迎接上去,“二位施主。” “小道士,我们父子想要短租厢房一段时间,不知是否方便?”老人开口问。 “二位稍待。”云安小道士道:“待我去请示观主,取来契约。” 云安小道士急匆匆去往内院,于是父子二人就站在院中等待。这时,那中年汉子目光却是突然转向厢房,准确地就找到了顾玄与卢顺的位置。 顾玄目光与他碰上,那人面色平和的向顾玄微笑。顾玄也回以笑容,心里略微惊异中年汉子的敏锐程度。 他身边,卢顺说道:“他们父子俩应该也是今天才涌进岭东县城里面的。大人,你瞧瞧他们的靴子,都蒙着一层灰呢!但是却丝毫没有稻谷草屑。” 顾玄下意识按照路顺的话看了一眼,发现二人的情况的确如卢顺所言,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密探的天赋。” 卢顺嘿嘿笑:“只不过是这几天观察久了,忽然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过了一会儿,云安小道士出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云水观的观主云禄。云禄亲自与老人攀谈,随后这才互相交换了钱财与契约,放他们住进云水观。 卢顺有些惊奇:“没想到云禄观主会亲自出来询问情况。看来他也不是一心修道,也早就注意到局势的紧张了啊!” 顾玄没有说话,他坐回原位随手翻开本书籍,只是眼角余光依旧悄悄落在那中年汉子身上。卢顺见顾玄不再说话,他也安静坐下,就在顾玄旁边,只是眼睛还好奇看着窗外的父子选择客房。 第三十一章 地道 “走,出摊去。”吃过午饭,顾玄招呼卢顺:“再不出摊,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卢顺立刻将摊桌东西全部收拾好,背负在身上:“大人,这几日都不能出城,生意恐怕会大受影响啊!” “嗯。”顾玄与卢顺沿着竹巷走,迎面遇见三三两两的城民,今日的竹巷出奇地喧嚣。等到四下无人,顾玄问卢顺:“上次说的地窖,你找到了吗?” 卢顺得意地凑近,小声说:“嘿嘿,大人,中午忘记说了。我找到了一处地窖,不知被谁荒废在那里的,绝对隐蔽。傍晚我带您去瞧瞧。” 二人来到柴巷。 这里安静少人,再不复往日的喧嚣。卢顺开始摆摊,顾玄目光在四周荡了荡,只有三家摊位还在。目光放远,远处城墙上,兵卒森严,面朝城郭外的荒野正在盯梢站岗。 一直坐到傍晚,整条柴巷都没有一个客人。顾玄与卢顺只好收拾东西,又回到了云水观。 随后在卢顺的带领下,顾玄从竹巷向东,穿过东大街,来到了孝廉巷。这里灰墙土瓦,草垛连丛,沿着巷子往北走,很快就看见在孝廉巷东边,有片稀疏的小树林,树林中间还有一个碧绿色湖泊。 或许是因为局势紧张,如今这里都看不见人,无论是孝廉巷,还是这片小树林。 “大人,就在这里。”卢顺指着树林边的一个低矮草垛,回过身子轻声喊顾玄。 随后他扒拉几下草垛,掏出一个草洞,露出底下的樟木盖板,伸手拎起来盖板,底下居然还真是一个黝黑的洞口。 顾玄有些发怔,惊异地问:“这里如此隐蔽。你是怎么发现的?” 卢顺回过头,尴尬地笑起来:“大人,我乞讨的时候,总习惯睡在草垛里。那日来到这里,发现这么个好草垛,我一时心血来潮,扒开草垛就准备在里面回味一下过去的生活,没成想就发现了这里。” “……”顾玄沉默无语。 他还真没有想到,卢顺能够如此阴差阳错的找到这么个隐蔽的地方。 “你怎么确定这是废弃的地窖?”顾玄总觉得这么隐蔽的地方不像是废弃的,反而像是人家刻意挖出的藏身之地。 卢顺回答:“大人,我早已经打听过了。孝廉巷里居住的人家多是读书人,基本上不从事生产,也不习惯于存储粮食,我觉得他们是不会需要地窖的。” “原来如此。”顾玄颔首,“趁着天色未黑,我们下去看看。” 卢顺“哎”一声答应下来,随后直接钻进了洞口,顾玄也紧随其后。地窖并不深,大约只有两米,占地面积大概四五平米,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外界的光稍稍透进来些许,卢顺适应了黑暗以后勉强能看见顾玄的身影,他凑过来:“大人,您觉得如何?万一叛军屠城,咱躲在这里面一定不会被发现。” “嗯,确实很隐蔽,空间也不小。”顾玄耳聪目明,虽然进来的比卢顺晚,但是早就适应了黑暗,此刻他借着微弱的外界光芒,正在打量这个地窖。 忽然他注意到西边有块一米见方的泥土有些奇怪,像是才被翻新过,“卢顺,你翻过这里的泥土?” 卢顺摇头:“我没有。” 没有?那岂不是意味着这里最近又有别人来过? 顾玄微怔,走近一瞧,随后脚在那里踩了踩,“砰砰”两声后,地窖内安静了下来。那声音,不是踩泥土能够发出来的声音,反而更像是底下有一个木板。 卢顺看了看顾玄,询问:“大人。这底下好像有木板,要扒开看看吗?” 顾玄抬起脚后退两步。卢顺立刻会意,蹲下刨开一小层土,底下果然又是一个樟木盖板。 他掀开盖板,底下露出漆黑的洞口,下面似乎是一条甬道。 卢顺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唾沫,声音有些踌躇:“大人,我们还要下去看看么?” 甬道漆黑,长而曲折。 顾玄向里面望,凭借他的视力,在黑暗里也只能看清楚甬道的一部分模样,里面似乎分成了两条通道,一条指向北边,一条指向东边。 他看着笔直的甬道,眼里若有所思。如果他记得不错,这个地窖地处岭东县城东北部,距离城墙只有百米左右距离。顾玄现在是越瞧越觉得这两条通道,是直指城外的。 “你想下去看看?”顾玄忽然反问卢顺。 “不想。” 卢顺果断摇头否定,这底下那么黑,他才不打算下去看看。更何况,这通道挖的这么深长隐蔽,绝对不是一般人做的。普通人淌这浑水,岂不是找死。 就在这时,顾玄忽然听见甬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动静估摸着应该有十几个人。 “有人来了。快!把盖板悄悄放回去。”顾玄脸色顿变,急忙低声吩咐卢顺。 卢顺一听有人过来了,紧张的不行,急忙把盖板轻轻盖回去。 “走!” 顾玄一手扒住地窖口,轻易就翻了上去。卢顺手忙脚乱,只是两米的洞口,他竟是几次都没有爬上去,最后还是顾玄一把抓住他胳膊,将他提了出来。 二人匆匆将地窖草垛恢复原样,而后整理干净身上,佯装无事地返回了孝廉巷。然后他们就找了处水井,假装在打水喝,目光则是紧紧盯着远处巷子外的小树林。 不一会儿,小树林里面果真走出来十几个粗布麻衣的昂藏汉子,个个身形孔武有力。他们分做几批,有的向西朝着孝廉巷走过来,有的向北走到提署路,还有人直接向东南而去,奔进湖泊里面洗澡。 卢顺低下头不敢再瞧这些人,小声对顾玄道:“大人,他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偷偷摸进岭东县城。” “不知道。”顾玄虽然猜测这些人可能是叛军,但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并不打算胡乱开口,“我们回云水观。这里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天幕已然昏暗,冷凉的秋风呼啸刮起,拨动路边的树梢,撂下来成片的枯叶。 顾玄与卢顺各自返回厢房。 夜半。 顾玄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够任由叛军进城,他需要将这消息告诉县署。否则叛军这般随意进城,战争一起,城内会乱成什么样子?又会枉死多少平民? 毕竟只要动动脑子,他都能够知道这些人进城必然是为了里应外合拿下岭东县城,甚至还有可能是为了制造混乱,刺杀县署官员的。 “得写密信告诫县署多加巡查。” 顾玄起身,准备点燃烛灯。 他打算写好密信,然后趁夜丢进岭东县署里面。这也算是他为岭东县城的稳定尽自己的一份力了。 然而他还未点着烛火,就听见云水观被敲响朱门,没一会儿,云安小道士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七八个昂藏汉子。 是他们! 顾玄心中一紧,下意识停止点燃厢房里的烛火的动作,顾玄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目光灼灼,盯住那些人。 嘎吱! 有人推开了南边的厢房门,顾玄侧耳倾听,根据动静大小,判断出来不是卢顺在开门,而是白日住进来的那对父子。 “哒哒哒。” 那人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顾玄隔壁的卢顺房间,而后动作轻微的破开了纸窗,不知道在做什么。没过一会儿,那人又向着顾玄的房间走过来。 顾玄连忙快步躺回床上,假装睡觉。 那人先是趴在纸窗上向里面瞧,发现顾玄躺着睡觉后,他动作轻微的破开一个小洞,向里面伸进一个竹筒,里面冒出来幽幽的青烟。 第三十二章 虎啸 顾玄余光将这人动作全部看在眼里,于是他屏息静气,不吸丝毫。随着青烟冒尽,那人又向房内观望,见一切如常后蹑手蹑脚离开。 顾玄急忙翻身而起,他走去厢房门口,悄悄将木门拉开细缝,让外界的冷风灌进来,又将屋内的空气卷出去,随后他再也屏不住气息,张口贪婪呼吸屋外空气。 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云水观院子里有说话声。顾玄透过门缝向外瞧,却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说话的人。 他只好安静呆在原地,一边呼吸新鲜空气,防止自己吸入青烟,一边则是凝神侧耳仔细听这些人在聊什么。 秋夜寂静清冷,伴有虫鸣风声。那些人虽然距离厢房很远,但是依旧有断断续续的话语顺着风声飘过来。 “贤师,领袖已经拿下淮安郡各县……” “目前各县的治安局势已经稳定。” “而且因为起事迅速,我们直接拿下历邑、和阳、卢水、绥鞍四县,切断了淮安军与大黔国的联系……” 顾玄侧耳细听片刻,内心暗道果然是叛军。 忽然,说话的声音停止了。顾玄稍感疑惑,下一秒,他头皮发麻,一股死亡危机感在乍现,心里警铃大作。 有人袭击! 顾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来不及多想,直接以半蹲的姿势,迅速向后倒跳。 砰! 一只脚突然踹碎门板,猛然踩在刚刚他呆着的地方,把青石板踏碎。 “好重的力道!” 顾玄大骇,这一脚刚刚是冲着他脑门来的,若是一击即中,他必然会直接丧命。就冲着这踩碎青石板的力量感,顾玄觉得就算是青皮怪物的脑袋来了也扛不住。 “咦?” 一击未中,那人惊疑出声,随后他脚踩连环,身形矫若游龙,瞬息间撵上顾玄,鞭腿化作长影沉重抽下。顾玄来不及躲闪,只好架起双臂硬抗。 沉闷响声里,顾玄只感觉一股沛然巨力自手臂传来,让本就处于倒退中无法发力的他直接被抽飞了出去。 木架被砸倒! “哗啦啦”声响里,笔墨纸砚纷纷落在地面上,顾玄一手拨开落下的杂物,从地面上迅捷起身。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对面袭击者是谁。一身道袍,仙风道骨,下颌留有美髯。 “是你,云禄观主。” 云禄摇首叹息:“真是时也,命也。贫道本不愿卷你入此事,怎奈施主命运两不济。居然在迷烟里清醒,偷听到我等论事。” “为今日大事,我恐难留你性命……” 话语未尽,云禄忽然几步逼近顾玄,沉肩坠肘凶猛出拳,顾玄抬臂封挡,云禄忽然变式,五指奋力打开成虎爪,顺势按压顾玄手臂,随即猛力一撕。 哧啦! 衣袍破裂,顾玄手臂顿时鲜血淋漓。但是他面不改色,步伐稳健地前扑,腰力迸发,劲达拳端,凌厉击打云禄胸腔。云禄不慌不忙,撤步躲闪宛如游龙,顾玄拳面竟只来得及轻轻碰到他衣衫,就被他安然避开。 顾玄一招势老力劲,云禄趁机反扑,他双臂打开忽成白鹤亮翅模样,头顶而项稳,肩松又胯松,吞吸吐呼之间双手似鹤喙划出半圆直戳顾玄太阳穴。 危险! 顾玄眉心迅速急跳,他猛然矮身收臂,缩颈抬肩举双肘,用手肘截击云禄双手鹤喙击打。“咯吱”一声,两者竞相交汇,云禄手里遽然吐出一种奇特宗劲,包含弹抖撞三重劲道,顾玄只感觉手肘微麻,同时他手肘里沉重似老熊拍牛的力道也尽数返还给云禄。 噔噔噔! 因为没有料想到顾玄力量如此巨大,云禄猝不及防之下,被顾玄沉猛的力道逼退数步,双手一阵酸痛。至于对面,顾玄也没想着追击,他眉头蹙紧,活像只蛮熊似的用力沉肩晃手,驱散手肘处云禄打出的奇特宗劲。 几息时间过去,二人几乎不分先后的恢复。 顾玄吸气呼声,心头逐渐聚起性烈如火的腾腾杀气,刹那间他便气神开合而心意相通,蛮熊撞山功里的刚猛劲力在筋骨里流动。 云禄站在对面,阔气催力并且怒而瞪目,身似猛虎盘踞,势扬霸道似君主临世。他几个踏步,正面冲撞向顾玄。 顾玄眸子微亮,正面对抗是蛮熊撞山功最为擅长的,于是他不闪不避,脚步迅猛正面迎撞上去,浑身劲道涌进肩肘,整个人心有戾气,目露凶光。 蛮熊撞山! “来得好!”云禄一声怒吼。 二人凶狠相撞,顾玄此招的可怖力道悉数砸在云禄身上,他肩膀顿时酸痛至几乎失去直觉。 好恐怖的力量! 云禄心下震撼,但是他依旧面不改色,不退分毫地硬生生抗住了这一重击。他脚下全部青砖喀喀炸碎,碎石纷乱飞舞。就在云禄即将承受不住顾玄的沛然巨力,快要倒飞出去的时候,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右手掌迅速按在顾玄肩膀处。 “虎啸!”云禄低呼。 吼!!! 仿佛猛虎啸林的恐怖声音顿时响彻云水观,可怕的声音穿出周围数百米,竹巷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声虎吼,许多人从睡梦里被惊醒。 轰! 顾玄身子像是枚炸弹,被云禄这招‘虎啸’重重打飞出去,直接砸穿了木板床。这股爆炸性的力量真的像是一只吊青白额猛虎在扑杀。 木床下,破碎的黄木床板落在地上,放眼望去尽是些不规则的毛刺断板,除此之外,就是那片被激起的缭绕烟尘。 “咳咳!” 顾玄感觉喉咙翻涌一阵腥气,他咬着牙,缓了数息才从地上艰难爬起来。 一抬头,他就看见云禄如同猛虎下山似的,完好的右手再成虎爪,劈头盖脸向他抓来。 顾玄已然躲避不开,他正打算架臂格挡时,忽然摸到脚下的御林军刀。 “好机会!”顾玄心中惊喜,霎那间抽刀出鞘,一道银光匹练瞬间闪耀而出,直接劈向云禄的腰腹,云禄因为前冲势头太强,所以此刻根本躲不及,直接被御林军刀砍中。 长刀划过,云禄道袍被切碎,却露出来底下的一件金丝软甲,一阵伴随刺耳摩擦声的火花里,云禄迅速后退。刚刚生死一瞬间的大恐怖,让他止不住地呼吸急促,后背顿生一片白毛汗。 “太危险了!如若不是内衬金丝软甲,我刚刚就死在这里了。”云禄站在原地,心里念头闪动不休,但最多的情绪还是后怕不已。 对面,顾玄单手持着形状仿若禾苗的御林军刀,另一手轻轻揉动自己的胸口。刚刚云禄那招‘虎啸’虽是击中肩膀,但可怕的力道震荡的他胸口发闷。他看着逃过一劫的云禄,内心暗道可惜。 第三十三章 无处可退 昏暗的厢房里,只有月光洒落一隅。 二人分别立于南北,都未说话,暗自积蓄着自己的体力。 御林军刀透着摄人心魄的寒光,顾玄目光扫向窗外,粗略一数,就发现在厢房外面正围着七个昂藏汉子。 虽然因为背着月光,瞧不清楚出他们的面相,但是这些人身形挺拔健硕,气质不凡,不需猜也能明白他们都是身怀武功的人。 看来西面是突围不出去了! 顾玄心思如电,目光立即投向厢房西面的墙壁。如果他没记错,大黔国的民居,在悬挂的油毡下面多是普通的砂浆墙壁。这种砂浆墙不是很结实,如果抓着机会,多使‘蛮熊撞山’硬撼,再辅以御林军刀劈砍,他或许就有机会破墙而逃。 “杀!” 顾玄忽然低喝一声,一步跨出木床,右手御林军刀划出圆弧,带着惊人的森寒银芒,杀意凛然,直取云禄头颅。 云禄虎爪探出,瞬间抓住书桌,沉声巨喝,居然直接将书桌单手拎起,沉沉砸向顾玄。 书桌刮带起呼啸风声,瞬息间砸至顾玄面前。 顾玄面色沉凝,双手持刀,弓步突刺,锋锐的刀锋直接贯穿厚实的书桌,趁着书桌尚未沿着刀锋滑下来的时机,顾玄拧身甩刀,借着书桌飞来的劲道,将书桌改变方向狠狠砸向西面墙壁。 轰! 沉闷的声响里,顾玄目不斜视,箭步冲锋,御林军刀撩刺速砍,寒光熠熠,如同风摆荷花,每一次荷花摇摆都是阎王执笔,欲要收人性命。 云禄身如游龙,脚踩连环步,面对御林军刀的锋芒,他只能左避右闪,一路退向厢房门口。 “贤师!接剑。” 忽然门外飞进来一把细剑,不知是谁看见云禄落下风,趁机丢进来的。 顾玄此时正持刀斜劈云禄,云禄凭空后翻躲闪,随即趁势左臂撑地,右手迅如闪电接住细剑,随后剑出入龙,点刺刀身,格挡开顾玄的劈砍。 顾玄刀势稍颓,云禄借剑反击,迅猛的剑招使出行云流水,挥霍潇洒之意,他动作敏捷,跳掷抹压,犹如猿猴舞剑,神鬼莫测。 叮叮当当! 倏忽之间,二人已经交手十几合,一个刀法迅猛,另一个剑法似风,虽然时间短暂,却是凶险莫测,稍不留神就是身首异处。 兵刃搏杀本就危险过徒手搏杀。再加上厢房空间有限,二人手持兵刃攻击范围极广,所以可躲闪的地方有限,这也致使锋利的武器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更加危险。 不过相对于方才的徒手搏杀,顾玄此时压力稍减。这是因为他这么多天一直苦练‘摛光刀法’,所以相比较近身搏杀的‘蛮熊撞山功’,他的‘摛光刀法’反而要更甚一筹。而对面的云禄,则恰好与顾玄相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最擅长的武器非是细剑,明明拳术强于顾玄的他,此时居然只能和顾玄平手对峙。 云禄显然也看出来双方的情况,他目光凝重,逼退顾玄的进攻后,并不急于抢攻,反而是站在原地仔细观察思索。 顾玄也没有记着进攻,毕竟他的刀法与云禄的剑法,根本没有差距。他就算抢先进攻,也占不到这么便宜。 嗡嗡! 忽然,顾玄听见厢房外有羽弦嗡鸣声,他脸色顿变,不假思索就原地弹起,随后攀梁而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云水观院内射来一支羽箭,它穿过窗户,像是抹冷电,直接射碎顾玄方才站立的地方。 “咔擦”一声,青石板碎成数瓣,像是突然盛开的的不规则花朵。那支泛着冷光,嗡鸣震颤的羽箭,径直插入地板数寸。 弓箭! 顾玄震骇地看着地板上威力巨大的箭矢,心里后怕不已。同时他也更加坚信,厢房外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叛军。 在大黔国,弓箭从来不是普通人可以玩得东西,这不仅仅是因为大黔国明令禁止民间私有弓箭,更多的原因是弓箭造价高昂,一般人家根本消费不起。 嗖嗖嗖! 又是几声急促的声响,黑夜里,三支冷箭追星赶月,不分先后,全部射向厢房内。 顾玄心里警铃大作,他左突右闪,身形腾挪迅速仿佛活泼的猿猴在林间树上攀跳,先是避开第一支箭矢,随后落地的他抬刀斜劈,精准劈开第二支冷箭。然而即使他反应迅速,动作敏捷,也终有躲闪不急的时候,第三支冷箭紧追而来,顾玄匆促侧身,却依旧被擦中胳膊,可怕的力道下,箭矢直接刮掉他一层血肉。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袍袖流淌低落,顾玄额头冷汗直冒,剧烈的疼痛感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他咬紧牙关,使劲撕裂袍袖衣角,单手迅速帮助伤口,制止血液继续流淌。 就在顾玄绑好伤口的时候,砰砰两声闷响里,西面的墙壁直接被箭矢射进半寸。顾玄余光瞥过去,眼尖地发现油毡下的砂浆墙壁内里竟是同地面一样的青砖。 怎么会这样? 顾玄心中惊愕,他没有预料到云水观的墙壁竟然不是普通的砂浆建筑,而是又在砂浆内里填充了青砖材料。 刚刚的箭矢威力巨大,能够直接射碎地面青砖,插入地面数寸。可是同样的箭矢,射中墙壁,却只能够射入半寸。由此可见,厢房墙壁的坚固牢靠。 该死!怎么又是这样的局面? 顾玄目光低垂,不由回想到当初遇见青皮怪物,在双方鏖战,都要即将力竭时,忽然天空月圆,青皮怪物直接得到强化,还恢复了小半体力。 这和如今的情况何其相似。 刚才他好不容易才想到逃跑路线,却万万没有预料到云水观资产雄厚至此,连厢房的墙壁都不是一般民居建筑那样的砂浆墙壁。 就在顾玄思虑的时候,云禄抓住时机,细剑迅捷似风,刺向他喉咙。顾玄顿时被惊醒,他连连后退,却躲避不及,于是只好反手提刀,用厚重的刀柄末端砸在细剑身上,将之砸开。 如今出路,唯有死战! 顾玄突然福至心灵,看清了当前局势。而后他立即收敛心思,不退反进,御林军刀自上而下劈砍云禄,在云禄侧身躲开时,顾玄不管不顾,忽如脱兔向前蹿,直接抢身近前,一记‘蛮熊撞山’使出。 云禄不慌不忙,细剑侧拉划向顾玄腰腹,凭借细剑的锋锐程度,这一下能够直接将顾玄开膛破肚。 云禄不相信顾玄敢与自己相赌,赌究竟是他的身法快,还是自己的剑法快。毕竟他云禄就算用胸口抗下这记‘蛮熊撞山’,凭借他的身体素质,最多是失去战斗力,但若是顾玄挨了这剑,可就真是开膛破肚的死期了。 然而云禄失算了,顾玄像是抱着死志一般,不仅没有收手后撤,反而加快速度向他冲来。 “竟真不要命了?” 云禄微惊,没有想到方才还小心翼翼,明显想要找到生路的顾玄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竟是要与他以死换伤。 内心暗叹一声,如若是平常关头,他云禄没准还真敢与顾玄相换,但如今他还有大事在身,岂可因小失大,栽倒在这里。 云禄心存的这一丝犹豫,体现在生死搏斗中便十分明显。只见他抬起才恢复些力气的左臂,横拦在胸前准备接住顾玄这记攻击。而这相应的结果就是他的细剑拉划速度不得不降低了些许。 砰! 云禄像是挨了一记爆炸,整个人顿时被轰出了厢房,快若流星的砸落在院子里。在他挨了‘蛮熊撞山’的同一时间,他手里细剑也划拉中顾玄的腰腹部,直接撕碎青袍,随后却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云禄睁大眼睛,看见几十枚铜钱忽然掉落在地,在铜钱后面还有两本薄册书籍被细剑撕碎。 经过铜钱与薄册的阻拦,本就力道稍弱的细剑直接失去了杀伤力,并没有给顾玄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兴许,之前云禄不收力回挡顾玄的攻击,他这一剑还可以划伤顾玄。但是这场战斗并没有‘兴许’。 必须抓住云禄! 顾玄不管铜钱与秘籍的损毁坠落,他脚下发力,紧追倒飞出去的云禄,想要挟持他作为人质,然后闯出云水观。 然而云禄倒飞速度太快,顾玄慢了数息才赶上他,在他身侧已经斜冲过来一个汉子,那人横冲直撞,好似老熊奔跑,直接撞向顾玄。 来不及了! 顾玄无奈看着云禄被救开,停下脚步,屈膝侧身对着那冲来的汉子,随即沉肩坠肘,催动体内仅剩下的爆烈劲力翻涌流转,他大喝一声,额头青筋突起,再次竭力使出‘蛮熊撞山’。 第三十四章 杀出活路,又遇变局 空旷的云水观院落里,炸响一道沉重的撞击声。汉子这一撞裹挟着快速奔跑的动能以及本身霸道的力量,而顾玄早已经体力消耗严重,因此直接在这场对撞里落入了下风。 噔噔噔! 顾玄一连倒退数步,才化解掉汉子霸道的力量。与此同时,顾玄心里只感觉汉子这招格外熟悉,竟好似也是‘蛮熊撞山’。 那汉子也没有立即追击上来,他站在原地,企图借助月色看清楚顾玄的面貌。 然而这汉子停下攻势,其余人却没有发愣。顾玄身侧,扑过来一道身影,勾指抓向顾玄,整个人就如同金雕猎捕小羊羔时的形态。月光下,可以清洗看见他粗粝的手指比常人宽大一倍有余,丝毫不让人怀疑他的破坏力。 顾玄迅速觉察,随即他不再回想为何那汉子好像也会‘蛮熊撞山’,转而收敛微微颓丧的气势,纳气吐声,再次鼓荡暴戾的杀意,刀法如电,晃散了月光,在一片刺目银华里裹挟着阴影,像是暗地里吐出信子的毒蛇,刺向那道金雕身影。 蛇搏金雕,抵死而斗。 刀锋带着凌厉的锋芒,轻易刺啦开这道身影的衣衫,这人却不慌不忙,立地腾空,竟真的好像一只金雕在关键时刻展翅滞空。 顾玄一刀刺空,这汉子单脚重重点在御林军刀上,将之重重踩踏在地上,随后勾指忽成金雕铁爪,抓向顾玄眼睛。 顾玄准备抽刀后退,却不想那人似是千斤坠下,他根本拔不动御林军刀。就在汉子手指快要抓到顾玄眼睛时,在千钧一发之际,顾玄果断下按刀柄,凌空滚身前翻,整个人团成球形,而后忽然猛力舒展开,就好像兔子蹬鹰,双脚狠狠踹在汉子身上。 这汉子没有料到顾玄反应如此之快,猝不及防之下被一脚蹬飞。顾玄则是凭借这股反作用力,迅速翻身而起,他根本来不及休息,就感知到身后有人几步间冲上来,对着他后背便是一记干脆利落的侧蹬,腿法迅捷而力猛。 顾玄匆促转身,横刀抵挡,随后连人带刀被踹飞出去。 顾玄尚在倒飞之中,斜刺里忽地再冲出一人,他身形矫健,手里舞动剑花,顿时光幕如水,银色光芒拢住顾玄身影,顾玄目之所及全是银光,难以辨清对方剑锋。 来得好! 虽是生死交战,顾玄心里仍然不禁为对方剑法喝彩。随后他人在半空,抽刀立斩,气神合一,仿佛有摛光意志注入这一刀。 摛光斩! 长刀迅烈,襟带出一片银光尾幕,刀锋就似流星坠落,长刀之后是绚烂光华。 刀锋对剑芒! 当啷! 火光四溅! 顾玄成功截击对方攻势,随后反借对方力道,不再摔坠,而是飘然落后。对面持剑汉子,则是惊愕看着手里细剑,此刻剑锋断开一道豁口,他脱口而出:“好刀法。” “啪嗒”声轻响,顾玄落地,随后丝毫不作犹豫箭步攀上云水观内槐树,随后自高处轻纵而下,越出了众人的包围。 不过顾玄没有着急撤走,因为卢顺还在厢房里昏睡,顾玄此时已经脱险,便打算看看有无机会惊走这些人救下卢顺。 不过目前还有一个情况出乎顾玄意料,那就是云禄即使知晓自己与卢顺关系亲近,却也没有用卢顺要挟自己的意思。 眼见顾玄脱出包围,云禄观主只是原地叹息:“阁下好身手。” 顾玄没有接话。他站在原地剧烈喘息,这些人个个武道根基不弱于他,所以方才的战斗才会凶险莫测,全凭借他的果决才杀出活路。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消耗极大。 该如何救出卢顺? 顾玄沉默着,伸手摸了摸怀里的暗红竹叶,想了想并没有急着使用这个底牌——它毕竟是消耗性的底牌。刚刚他那般凶险都没有急着使用,何况目前情况尚有转机,根本没有到必须使用的时刻。 顾玄望着对面众人:“从这里到北边马军寨,只有半刻钟的脚程。方才云禄观主的‘虎啸’声势浩大,难保不会有城民举报。你们此时再不走,等到官府马军到来,恐怕就走不了了。” 云禄脸色微沉,顾玄所说的话确实很有可能成为现实。他先前使用‘虎啸’就是打算速战速决,却不料顾玄战力非常,居然从自己八人手里硬是杀出一条生路。 原本十拿九稳的局面,因为一时失手,竟变成而今这样骑虎难下的情况。 就在这时,云禄观主身后走出一道高大强壮的身影,他走到月光下,话语带着试探:“你是顾玄?” 顾玄目光落在这人身上,想起来这就是方才好似使出‘蛮熊撞山’的汉子,此刻局势缓和,他也有时间打量这人了。 只见这汉子抬起头,让月光落在自己脸上,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庞。 张武! 顾玄愣了瞬间,忍不住踏前一步,问道:“张武!你怎么落草为寇,加入叛军了?” 张武脸色难看,沉默一瞬,才道:“渭城官府荒唐无稽,抢我资财不说,还要发配我去边疆。我一怒之下杀死几名官吏,而后一路逃跑,最后不得已才加入义军。” 似乎生怕顾玄这个同乡不相信自己,张武最后还补充道:“他们真的欺人太甚。” 顾玄看出张武的难色,回想起自己这些天遭遇的官吏习性,心里已经相信张武的话七八分。毕竟他作为秀才在岭东县城尚且如此,何况张武作为普通村民在渭城那样的大城呢? 云禄观主瞧出二人相识,心思微动:“顾秀才,既然你与张武兄弟相熟。那我将卢顺交还于你,你也莫要为难我们,莫向官府指证我们是义军,如何?” “你也不食大黔国官粮,也没必要替他们卖命不是?”云禄说话的功夫间,已经有汉子提出昏迷的卢顺,递交给顾玄。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哗哗哗”金属拨动声音,紧跟着就是沉闷的脚步声。光听声势,就能察觉到有成队的人马正在逼近这里。 “不好。”听见如此声势,云禄立刻变色,“快走。” 然而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就忽然听见竹巷里面传来一道瓮声瓮气的讥讽声音。 “走?你们这群老鼠,想要走去哪里?” 轰! 紧跟着云水观的大门被轰然撞开,十几名藤甲士卒涌进来,随后一个身披铁甲的将军站在云水观外喝道:“包围这里。” 将军身边,正跟着一个中年城民,此刻他躲在将军身边畏畏缩缩道:“大人,就是他们。我今日看得清楚,他们都是叛军,从地道里面爬出来的。” 将军颔首:“你先退下吧,县署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好好,谢谢将军。”中年城民立刻点头哈腰倒退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云禄不言不语,翻身越上高墙,随即发现整条竹巷都被军士包围,这才是他们刚刚听见的动静源头。张武等人也纷纷翻上高墙,随后全部面色难看地发现云水观已经被团团包围。 第三十五章 云禄观主的赔礼,秘术‘虎啸\’ 将军看见云禄等人翻上高墙,并不是很在意,如今竹巷内外全是士卒,这些人不可能翻得了天。他侧头对身边副将道:“云水观内俱为反贼,交战之时,不必特意留活口。” “是。”副将应诺。 顾玄闻言,心情微沉,看将军这样子,整个云水观是都不打算放过啊。但是顾玄还是做了最后的尝试,他高声问将军:“难道我二人不是反贼,也要被判成反贼?” 顾玄声音洪亮,云水观内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将军只是偏过头冷眼瞧顾玄:“反贼怎么会自己承认?居然还敢当众妖言辩解,简直是放肆。” 副将瞧见将军盛怒,立刻挥手下令:“弓箭手听令,放箭!” 嗖嗖嗖! 成百上千支箭矢像是一团乌云,迅速涌射进云水观内。云禄等人反应迅速,一个个全部跳下高墙,抵墙而藏。 顾玄因为站在门口,反而比他们更加危险,更何况他手里还提着昏迷不醒的卢顺。张武脸色焦急,眼看顾玄不愿放下卢顺,他喊道:“别管了,你快跑。” 云禄摇头叹息:“提着卢顺,他如何能够逃得了箭阵?”其余汉子瞧着这一幕,也是纷纷叹息。竹巷外,将军噙着抹冷笑,瞧着顾玄,似乎想要看见顾玄害怕的样子。 然而事实让将军失望了。 顾玄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御林军刀猛然插入地板缝隙,随后暴喝发力,将一整片粘结的青石地板翻起挡在身前。 随后他拽住卢顺,迅速转入槐树后面。“嗤嗤嗤”一阵密集剧烈的箭矢穿透声响起,过了数息后,云水观才又恢复安静。 将军惊愕看着顾玄方才的果决行动,瞧见他安然无恙,顿时面色阴沉入水。与此同时,一股忌惮感也在他心底升起,这样一个实力高强,心性果敢的敌人,他怎么能够让他活着? 张武瞧见顾玄活下来,心情激动。云禄则是瞧了瞧将军,又瞧了瞧脸带愤怒的顾玄,眼里若有所思。 “魏副将,你带领三十藤甲兵,进云水观拿下他们。”将军眼瞧着顾玄与云禄等人都找到结实的掩体,立即指挥副将进攻。 魏副将领命应声,随即点了三队武装整齐的藤甲兵,快步走进云水观内。 见状,云禄立即低声吩咐:“待会儿,我们退至内院厅堂。那里有机关重铜门,可以阻拦官军片刻。那里有一条暗道,可通往北边的五条巷。” “姚鹰,覃越,你二人持剑阻拦藤甲军。张武你去联系顾玄,通知他带着卢顺和我们一起撤退。其余人随我去内院,开动机关重铜门。” 姚鹰就是那个擅使鹰爪的汉子,覃越则是被顾玄击碎细剑的汉子。他二人领命,姚鹰接过云禄手里的剑,与覃越一道迎战藤甲军。 云禄等人立刻冲向内院。 张武则是几个跨步冲向槐树,来到顾玄身边:“顾玄,贤师让我来通知你,快与我一同去内院,那里有暗道可通往五条巷,进去以后可避免被围剿的下场。” 眼下岭东县署官军是将顾玄定性成叛军了,因此不需张武邀请,顾玄也正准备和他们一同离开,但是离开之前他还需要销毁先前遗落在厢房里的秘籍。 顾玄将手里的卢顺交给张武,“你带他先走,我要去厢房内销毁秘籍。”说罢,顾玄迅速蹿至厢房内,将散落在地的秘籍拾起,而后装入怀里。 张武背起卢顺,迅速跑向内院。 魏副将见众人乱奔,急忙大喝:“休要被这二人缠住,分出二十人,与我去捉拿逃跑的叛军。” 当即就有二十名藤甲兵跟上魏副将,绕过姚鹰与覃越,包抄顾玄与张武。 魏副将功夫高明,虽然身披铁甲,却依旧领先藤甲兵的速度,迅速赶上张武,而后他举起手里花纹双锏,呼啸砸落。 就在张武准备放下卢顺,反身迎击的时候,顾玄恰好赶来,他手中御林军刀极长,直接远远地劈向魏副将的脖颈。 魏副将虽身披铁甲,却没有头戴铁胄,面对顾玄这致命一刀,他不得不收锏回防。金铁交击,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魏副将逼退。 不过官军人多势众,顾玄没有恋战,而是转身就追上张武,一同窜入内院。 内院之中,云禄几人正在操纵机关。院落外,姚鹰见众人已经撤入内院,立刻招呼覃越准备撤退。 此时围剿他二人的是十个藤甲兵,虽然因为藤甲的原因,他们久战之下也未能杀死一人,不过凭借他二人的高超武艺,也没有被藤甲兵伤到。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姚鹰与覃越瞅准机会立刻跳出包围圈,向着内院疾驰。魏副将本来被顾玄逼退就是一肚子恼火,此刻岂肯容他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 他一马当先,直冲姚鹰而去。 却不料,正这时,他背后忽然有弓箭嗡鸣声响起,一道寒芒仿似流星,带着死亡的威慑力向他后脑射来。魏副将心里惊骇,立刻缩头躬身,向一边跳去,躲藏箭矢。这一下子,他再也无法阻拦姚鹰与覃越的撤退。 顾玄看向张弓射箭之人,那是一个面容阴柔的男人,他张弓搭箭,眨眼间就射出去六支羽箭。 对于这个男人的箭术,顾玄印象深刻。之前他与云禄生死搏杀时,他的箭矢可是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威慑。 留意到顾玄在观察弓手,云禄心思微动,他走到顾玄身边,看着顾玄手臂上的伤势——之前被箭矢所伤。云禄歉意道:“先前不识得顾秀才,才会与你生死搏杀,甚至还仗着人多势众毁了你的武功秘籍。云禄身无所长,就以这本‘虎啸’秘术作为赔礼了。之前的恩怨,还望秀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一笔勾销了罢!” 顾玄目光惊讶地落在云禄身上,万万没有预料到云禄如此大方,愿意将自己的修习秘术交给自己作为赔礼。要知道,大黔国的武者往往都将自己的修行秘籍藏着掖着,很少会有传给外人的习惯,更别说拿出秘籍作为赔礼了。这一下子,让顾玄对他印象改观极大。 外面,姚鹰与覃越已经冲进内院。云禄不再废话,直接将秘术册子塞进顾玄怀里,而后招呼众人,“开动机关重铜门,所有人快进厅堂。” 顾玄也不客气,直接将秘籍塞入怀里。先前交战他虽然有暗红竹叶保命,但是其中凶险却是实打实的。对方向自己赔礼是应该的。 随即他拎起卢顺,与云禄等人一道,迅速窜进了厅堂之内。与此同时,厅堂的墙里传出震动声,两道暗红铜门开始合拢,将厅堂大门封住。 伴随着暗红同门的合拢,黑暗瞬间笼罩厅堂。云禄点燃一盏油灯,又在墙上开抚摸,很快找到处开关,拨动旋钮,厅堂正中间突然露出一个暗道。 “走!”云禄当头跳入暗道,其余人纷纷紧随其后。 众人跳进暗道没有多久,暗道就再次合拢,墙壁上的开关也逐渐隐没成原样。 轰隆! 惊人的撞击声响起,厅堂的墙壁直接被士卒们抬着巨木撞塌,几十名士卒涌进厅堂,随后魏副将脸色阴沉的走进来。 他一眼望尽整座厅堂,看着空荡荡没有人影的厅堂,脸色顿时更加难看,阴翳地都能滴出水来:“给我搜,这里一定有密室或者暗道。” 第三十六章 决心 竹巷,云水观内院。 “你让他们给逃了?”将军脸色阴翳,语气严厉地呵斥魏副将,“蠢才。” “我让你带了三十名藤甲兵,你居然连一个反贼都留不住。你告诉我你还能做什么?这些反贼若是现在藏在岭东县城,随时可能威胁县署,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魏副将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受训。他虽然名为副将,可是事实上这并不是朝廷给他的官职,而是他追随将军帐下被重用后,将军给他的职权。 事实上,岭东县城也根本没有真正朝廷封的将军,这里最大的统兵之人乃是一位都尉。眼前这位将军,也只不过是尊称,他实际上正职是一位千夫长。 将军的训斥,让魏副将心里很委屈,方才他并非不尽力,那些反贼能够逃走,主要因为是手下藤甲兵根本没机会包围那些反贼。 将军看魏副将不说话,盛怒道:“你误我大事。自己下去领十五军杖,以示惩戒。” 这时候,旁边有另一位副将走上前,劝道:“将军,这也不能全部责怪魏副将。那些反贼武功高明,个个不亚于我等副将,再加上他们熟悉地势,又有暗道在手。反观我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云水观空间有限,根本难以发挥军阵优势。因此被他们逃走在所难免。” “如今反贼藏匿城中,不如让魏副将戴罪立功?相信将军如果愿意给他这个机会,魏副将一定会将功赎罪。” “是,将军,我一定将功赎罪。”魏副将瞧见将军怒意稍缓,立刻抓住机会恳求将军给自己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翌日。 三条巷的民宅里,顾玄坐在火炉前,将破碎的‘蛮熊撞山功’以及‘摛光刀法’武功秘籍一一投入炉子里,橘红色的火舌吞吐间将秘籍化作烟灰,烟气飘进天空,灰烬沉入炉底。 这两本武功秘籍他已经熟透于心,如今被撕碎,正好直接投入火炉彻底销毁,防止落入他人手里。 “大人,吃饭了。”卢顺端着米饭走近屋内,顾玄收回看着火苗的目光,接过碗筷与卢顺围着火炉吃饭。 吃完饭,见四下无人,卢顺忍不住小声道:“外面已经贴满了咱们的通缉画像,咱们是不是只能落草了?” 对于落草为寇这件事情,家里世代清白老实,安稳生活在大黔国朝廷控制下的卢顺,到现在都还是心有戚戚然。他很惶恐不安,落草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毕竟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你害怕了?”顾玄面色平静,看着卢顺。 卢顺愣了下,他当然有些害怕。大黔国威势早在这数代统治过程里深入人心,哪一个平民不害怕和它对着干? 不过卢顺看见顾玄面色平静,似乎早有决断,他想到昨夜自己昏迷也没有被顾玄放弃的事情——闲聊时张武等人告诉他的。 “我虽然害怕,但是大人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卢顺说完,面上的犹豫神色消失不见,坚定看着顾玄。 顾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审视一会儿,随后满意的颔首。他作为一名异世的来客,自然不害怕所谓大黔国的威严,也对大黔国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但是卢顺这样一直生活在大黔国的人,能够下定决心与自己造反,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这个世界,人总是要争些东西的。”顾玄目光重新落在火苗上,“君王争天下,诸侯争疆土,士大夫争权力。至于百姓,则是纷纷争活。” “我这些日子带着你一起争活,在这岭东县城,本还算过得可以。但是生活总是会有意外在等着我们,如今咱若是还像以往那样,不抓住权力护身,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岭东县城这几日的缉捕如此严重,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顾玄说道:“何况,这几日我已经吃遍了没有权柄,没有势力的亏了。昨日若不是我武功尚算可以,只怕你我早就死于非命了。” 说到这里,顾玄转目看卢顺:“你可知道,昨日你我可是差些死在他们手里?”顾玄虚指着房间外路过的覃越与姚鹰。 这话,他可没有欺骗卢顺。昨日云禄等人虽没有直接出手对付卢顺,但是顾玄一死,卢顺必然报官,可是云禄等人会允许卢顺报官吗?很显然不会,到那时,等待卢顺的必然是死路一条。 “我不知道。” 卢顺瞪大眼睛,他还不知道自己二人差点命丧这些义军的手里。在这些人嘴里,卢顺只知道自己差点死在官府的手里。 顾玄冷声道:“我们无权无势。先是差些死在义军手里,后又差点死在官军手里。如今你我还能够坐在这里,全是我用一刀一拳打出来的活路。”他拾起置于地上的御林军刀,火光里,刀身泛着森寒的光芒。 顾玄左手握紧刀柄,右手并指划过刀身的花纹,对卢顺道:“在这世界上,只有握住刀,我们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卢顺,你我二人历经生死,也算是共患难了。往后在义军里,我们一定要同心协力。如今你我就像是走在初春湖泊的薄冰上,一步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顾玄这番话,让卢顺心情激荡,恨不得想尽办法立刻表明自己的忠心。 他猛地站起身,深深鞠躬拱手:“大人,卢顺几次三番被您救助,昨夜更是让您从阎王手里拽回来。我以卢家世代的名声发誓,我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您的。” 顾玄仔细看着卢顺,断定他这是诚心实意的话语后,站起身一把扶起卢顺。自上次在竹巷里面卢顺归心以后,这回是第二个转折点,顾玄相信这回以后,卢顺是彻底把他当做主公对待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顾玄认真道。 这时候民宅外面忽然传来狗吠声,还有人踢骂的声音,顾玄眉头微动,听出来这是小黑狗的声音。他几步走出民宅,从门缝里看见有年轻男人正在驱赶小黑狗,小黑狗小心绕过男人,躲在墙根下面。 待到三条巷里没了外人,顾玄打开民宅大门,唤了声“小黑”,小黑狗愣了下,抬起头看见顾玄,顿时惊喜地冲了进来。 顾玄也很高兴。昨日形式严峻,顾玄来不及照顾它,只好将它扔进了犄角旮旯里躲避官府的搜捕。 他抱起小黑狗,仔细检查一番它身上有没有什么可追踪的东西,确定没有以后,这才将民宅门重新关上。 至于会不会有人追踪小黑狗来到这里,顾玄并不担心。一来他刚才已经探查过三条巷的情况,并无别人。二来就是他们马上就要从这里转移了,根据云禄他们的安排,待会儿他们就会从这里的井下地道绕到柴巷去。 对于云禄他们手里的暗道数量,顾玄一直都很惊奇,毕竟实在是太多太隐蔽了。 第三十七章 谋事 柴巷,安静的房屋里。 一群高大汉子围坐在桌前,云禄坐于正北,“岭东县城主事者有县长、县丞以及县尉,除此以外还需要注意的就是兵曹参谋陈进,他是岭东县城唯一的都尉,实力高强,手下还有三位千夫长。” “如果我们想要得到岭东县城,又想避免大规模军阵攻城的惨烈形势,那就得无声无息除去这七个人。” 云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顾玄身上,他脸上露出笑意:“原先义军只安排了七位千夫长来助我夺取岭东县城,不料昨日我们与顾玄不打不相识,又添了一位战力。我等九人联手,再加上义军秘密潜入岭东县城的士卒,必然能够拿下岭东县城。” 顾玄坐在张武身边,听见云禄点名自己,于是颔首微笑。 云禄也回以笑容,他继续道:“岭东县城军队驻扎在东北边的马军寨,还有东南的南营。那天你们从孝廉巷出来时想必也应该模糊看见了,两处军营正是都在孝廉巷上,刚巧一南一北,分立巷道东西两旁。” “根据情报,都尉陈进这几日常常巡视于龙津门城墙,但是必在傍晚回到县署,与县长、县丞以及县尉三人共议城防之事。 至于三位千夫长,一人驻扎南营,一人驻扎马军寨,剩下的那位一直镇守在城墙。那日围剿我们的便是马军寨的千夫长乐琛。关于岭东县城的个人实力,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来看,都尉陈进最为高强,据说是已经入流的武者……” 顾玄端坐着,正用心倾听。在他身边,其余人也都在用心听讲。云禄所说的这些消息,他们之前都只是模糊的知道一点点。听见陈进的实力已经武道入流,众人脸色都不禁严肃起来。 云禄很快就交代完自己所知的消息,他沉吟稍许,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现如今岭东县城官府加大了对内城的巡防,我甚至怀疑他们或许还调配了不少了望塔时刻监视城内情况。这导致混入岭东县城的弟兄们,现在的日子非常难捱。” “所以我等斩首行动宜早不宜迟!若是继续拖下去,还不知道城内会有多少兄弟会被官府抓捕击毙。如果诸位没有异议,我决定今晚就行动。” “咱们兵分七路,各自对付岭东县城主官,能杀最好,不能杀也要拖住他们。同时我们还要夜袭城门,放义军进城。” 说到这里,云禄停下来,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等待别人提出异议。 等待了片刻,并没有人提出异议,云禄这才接着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就今晚行动,时间暂且定在戌时三刻。这个时候,正是县署里面县长、县尉等人离开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我们划分人手,各自选定的目标的时候了。顾玄,你是最新加入义军的,因此你先选一个目标。等到城破以后,我们在场诸位也可以凭此保你成为百夫长,甚至可以争一争千夫长的位置。” 顾玄目光微动,知道这是云禄观主的一片好意。毕竟他最先选择的话,就意味着他可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情况。 顾玄扫向其余人,别人都对他露出善意的笑容,没有人有意见。张武更是道:“顾秀才,你就放心选吧!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好。”顾玄不再犹豫,他直接道:“既然让我先选,那我就选马军寨的千夫长乐琛。” “乐琛?”张武微愣。他原以为顾玄会选择县丞或者县尉下手,毕竟七个目标中,也就这二人自身武力极低不说,身边的防护力量也最弱。 顾玄左边的姚鹰也愣了愣,替分析道:“顾玄,你要选乐琛?他不仅自身武艺高强,而且如今他身处马军寨,身边还有三个副将跟随。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目标。” “既然要加入义军,自然应该拿出一份重量足够的礼物。二位勿要替我忧心,顾玄敢揽下这个事,就有这个把握完成。”顾玄笑道。 张武还是有点替顾玄担心,但是他还没有说什么,云禄就已经说道:“行了。既然顾玄做了决定,你们也不要替他忧愁了。顾玄的武艺,比你们只高不低,你们省了替他操得那份心吧!” “就是,你们瞎担心什么。”覃越道:“昨夜,云禄贤师率先出手,其后张武、姚鹰,还有花广、李莱以及我,咱们可是六个人齐齐出手,都没有留下人家。” 覃越口里的花广就是那位面相阴柔的弓手,至于李莱则是中途曾经以侧踹袭击顾玄的那个男人。 姚鹰讪笑几声:“说的也是。顾玄的武艺恐怕比我等都要强上几分。” “诸位在捧杀顾玄了。”顾玄摇头谦虚:“昨夜侥幸逃脱而已。” 云禄微笑看着几人熟稔的说话,待顾玄几人说完以后,他才继续开口道:“顾玄你既然选择了乐琛这个硬茬,那我就擅自做主,多分与你二十名士卒,一共给你七十名士卒驱使。这些士卒分散躲藏在一条巷内,你凭借暗号即可找到他们,这是调兵令牌。”他递给顾玄一枚铁质兵符。 “多谢。”顾玄接过令牌。 云禄安排完顾玄的事情后,目光转向其余人,这次他是直接做下安排的:“花广和我对付都尉陈进,李莱对付县长,张武对付县尉,覃越对付县丞,至于姚鹰则是对付南营千夫长,王顺王唐兄弟二人负责夜袭南津门与湖熟门,放下吊桥,接应义军进城,同时负责抵挡住龙津门千夫长的反扑攻势。” “我等领命!”众人面色严肃,拱手接令。 云禄起身:“诸位弟兄,今日起事,成败在此一举。大家现在各自回房养精蓄锐,戌时三刻,咱们共同出发,各自动手。” 众人离开议事堂,各自返回厢房休息,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顾玄返回厢房时,卢顺正坐在门槛上逗弄小黑狗,看见顾玄从议事堂里出来,立刻站起身迎接:“大人。” “嗯。”顾玄应了声,随后走向厢房:“卢顺,戌时记得提醒我。”卢顺连忙点头答应。 进入厢房,关上房门后。顾玄坐在书桌前,翻出云禄给予自己的秘术‘虎啸’,认真研读起来——昨日到现在,他对这本秘术是爱不释手,来回翻读之下都已经把内容熟记于心。 良久以后,顾玄伸了伸懒腰,放下手里的秘术册子。转而将意识沉入脑海里面,‘天道酬勤玉简’的弧线里面,一颗散溢奇香的乳色丹丸正安静呆在那里。这是顾玄这几日苦读,再加上昨夜连番惊险死战之后凝聚出来的丹丸。 “这颗丹丸的效果,应该不会弱于当初与青皮怪物死战后凝聚的那颗丹丸吧?”顾玄内心默默想到,“若是吞服掉它,我的实力应该就真的不弱于云禄观主了。云禄观主的实力几近入流,他曾说他可以徒手轻易搏虎虐狮。我和他一个战力,想必整个岭东县城,现如今也就那位都尉陈进,我没有把握靠自身武力正面搏杀了吧!” 一念及此,顾玄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情:“张武告诉我,自从他真正经历生死交战,杀死别人以后,他的武道实力就突飞猛进。从原先只能搏杀七八个青壮,直接进步到现在能够搏杀二十人的地步。” 顾玄若有所思,心里估摸起来:“若是我今夜杀死乐琛,我的武道实力会进步到什么程度呢?这‘天道酬勤玉简’又会给我什么样的回报?想来一定比以往所有的丹丸效果都要强大吧。” 第三十八章 机会 简朴厢房内临窗位置摆放的书桌前,顾玄闭上双目开始吞食丹丸。 他的灵魂意识包裹住乳色丹丸。 丹丸迅速化作青白玄气,消融在顾玄的灵魂与身躯里。与此同时一股清香团团围住顾玄的意识感官,玄妙的文字,希音的大道绝唱在他意识里闪烁不休。 顾玄的体魄再次被强化,武道感悟也逐步加深。不仅‘摛光刀法’与‘蛮熊撞山功’的精通程度更进一步,还有最主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对于新学的‘虎啸’似乎也开始入门了。 良久以后,顾玄睁开双眼,顿时目露精光,暗淡的厢房里面仿佛凭空冒出电芒。 “果然不出所料,我现在的力量应该与云禄观主一个层次了。再和他正面交锋的话,就不会像上次那般危险至极了。”顾玄体悟自身力量以后,感到格外满意。 “大人。”厢房门口,卢顺敲响木门:“戌时已到。” 时间已到? 顾玄收起‘虎啸’秘术册子,抬头瞧了瞧天色,此时外面已经昏暗下来,他打开门回答:“我知晓了,你去备好饭菜吧。” 卢顺领命走下去,很快就端来饭菜——云安小道士以及那日他接待的父子二人,他们现如今专门负责众人的伙食问题。 匆匆吃好饭,顾玄将御林军刀背在背后,来到院子里,云禄与张武等人已经等在了这里。 天色彻底陷入黑暗。 “出发!”云禄一声令下,众人各自散开。 岭东县城安静无比,因为叛军围在外城的原因,所有百姓城民都无心继续夜生活。天色一黑,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全部都早早回到家里。 顾玄从柴巷北行至当铺街,一路上所见的酒馆茶楼、牙行商家全部都已经关门。他来到昔日繁华的西大街时,更见萧瑟场景,整条街道空无一人,只能从勾栏瓦肆或者青楼门窗里,看见几道衣着暴露的倩影。 寂寥冷清,萧瑟荒凉。 顾玄心生感慨,行动却快速敏捷。他顺着西大街的墙根房角,一路脚步轻快来到西大街北边的尽头,穿入一条巷里面,很快就找到有义军标识的地方。 那是一间四合院落。 砰砰砰! 顾玄敲开大门,待里面人出来后,双方先是对上了暗号,随后他又取出铁质兵符交予对方验证。 “大人。”士卒验明顾玄身份以后,立刻拱手让顾玄进入四合院落。 院落里面,有二十多名健硕汉子。四合院的角落里,还捆着四道身影,这些人被堵住嘴巴后随意丢在墙角。 不待顾玄发问,方才开门的士卒立刻道:“大人,这些人是一条巷里面的泼皮混混。今日晚上他们摸入院落里面想要行盗,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顾玄走上前几步,想要仔细看看他们,那四道身影顿时惊恐的呜呜咽咽,一个个向着后面挪蹭躲避。 侯康现在心里后悔无比,他就不应该信了弟弟侯老六的邪,说什么趁夜色,可以摸进这间好像没人的院子里捞些钱财。 现在倒好,这里面确实是没正经人,但一个个都是活阎罗似的叛军啊!这下子,他恐怕要小命不保了。侯康越想越气,最后甚至赖到了县署身上,如果不是他们几次三番来征税,还要征徭役,他们兄弟几人怎么会冒这个险? “是你们?”借着月色,走近以后的顾玄终于看清楚了这几人的相貌。 侯康听着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抬头一瞧,顿时惊讶的发现面前这人,居然是前几日反打劫了自己后又放过了自己的秀才。 他顿时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不顾身上绑着身子,挣扎起身,原地磕头求饶命。 顾玄瞧了瞧侯康,想到他常年居住在一条巷,忽然心思微动有了想法。顾玄一把抓住他,轻松将其提起来,“你熟悉马军寨吗?” 侯康像是鸡仔似的被顾玄拎着,闻言愣了下,随即他联想到顾玄的身份,脸色都煞白起来。侯康清楚的明白,顾玄此时打探马军寨的消息不可能是随便瞎问的,他肯定是想要针对马军寨做些什么行动。 不过如今他们几人命在旦夕,侯康也顾不得其他了,他急忙点头。顾玄一把扯掉堵住他嘴巴的破布,“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随即顾玄又伸手招来方才开门的士卒:“这几日你们也摸清楚马军寨的布防了吧?过来一并听听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士卒立即走过来。 侯康整理好思绪,开口说:“马军寨位于观音巷北面,常驻三百马军和五百步卒。它东北方向接近行春门,因此马军寨里面的士卒主要用来换防行春门上的城防,换防时间是每日戌时。” 说完后,侯康一脸希冀看着顾玄:“大人,我说完了。您能不能饶我一命。” 顾玄面无表情,“就这些,你也想换命?”他挥挥手,身边的士卒立刻抽出长刀。 “还有还有,大人容我再想想。”侯康慌张地道。顾玄再次挥手,士卒会意地收回长刀。侯康则是绞尽脑汁,而后他忽然眼睛一亮,语气兴奋得道:“大人,因为岭东县署的徭役公告,我日夜害怕被征军役,所以今晚才进这里想要偷些钱财贿赂马军寨的百夫长,而且我还托人与他约好了时间。你如果想要了解马军寨,何不派人和我一起进去看看?” “嗯?”顾玄眼里若有所思,虽然侯康话语稍显混乱,但是他还是精准捕捉到了侯康的意思,“你能够带人进入马军寨?而且还是百夫长的营房里面?” 侯康点头似捣蒜,“是,我能带人进去。我和百夫长商量好的,带我的三位兄弟一起去拜见他。” 顾玄沉吟片刻,问:“乐琛千夫长的营房与你这位百夫长的营房相距多远?” 侯康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顾玄身边的士卒道:“大人,根据我们这几日从酒楼窗口里的观察结果来看,马军寨的百夫长营房都是拱卫在乐琛营房旁边的。” 顾玄颔首,心里有了决断,命令士卒道:“你们即刻出去筹备礼物,用木箱装盛,里面备好武器。然后再挑选两位武艺高强的兄弟,待会儿,我们一起陪侯康进马军寨瞧瞧。” “是。”士卒领命,当即便去准备起礼物。 顾玄走至旁边,低声吩咐另一位主事的士卒:“你们见机行事,一旦马军寨里面传出喧哗动静,立刻引火焚烧马军寨四方,制造混乱,同时准备接应我出来。” “是。”士卒领命。 第三十九章 袭杀成功 时间不过片刻,义军们就已经准备妥当。这段时间里,顾玄也没闲着,他找出假胡子黏在须下,又拿出脂粉涂抹脸庞,登时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黄脸长须的男人。 顾玄之所以伪装,是因为他的画像早已经贴满了岭东县城大街小巷,先前来时他还可以避开城民,但是待会进入马军寨,他可没办法藏起来。而且乐琛那日围剿云水观时,曾经亲眼看见过顾玄,此次顾玄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马军寨,袭杀乐琛,自然不能直接暴露真面目。 马军寨,门口烧着两团火堆,照亮四周。 “你们是什么人?”门口的两个藤甲士卒看着顾玄几人抬着大箱子走来,立即皱眉喝问。 侯康立刻笑着递上铜钱:“二位长官,我是来拜见何牟百夫长的,已经提前和百夫长约好了。” 藤甲士卒们很明显早已经得到了命令,因此闻言脸色稍缓,其中一人道:“原来是你们,跟我来吧!百夫长正在营房里面等你们。” 说罢,藤甲士卒率先带路。侯康紧随其后,顾玄则是跟上侯康,离他半步距离,以防止他生出不轨之心。在三人身后,两名义军士卒正合力抬着大箱子跟上。 几人走进马军寨,剩下那位站岗的藤甲士卒看着那宽大的箱子,啧啧称奇:“这要送多少礼,才需得两个人抬。可惜是送给百夫长的礼物,不然我非得打开箱子好好瞧瞧。” 马军寨内,众人跟随藤甲士卒一路前进。借着月色,顾玄余光打量四周,将马军寨的布局全部看在了眼里。这里的建筑多以棚木为架,营地布置成方形,营房百十间,军营内道路四通八达,军营外围三角形圆木拒马。 或许是因为刚刚换完城防,又到了傍晚休息的时候,此刻马军寨内十分安静,只偶有少数的巡逻队伍梭巡营地。 很快众人就停在了一间宽敞的营房前,营房门口燃着火把,藤甲士卒回头对顾玄几人道:“到了,你们稍待片刻,我先进去通报一声。”随即士卒与百夫长营房门口守卫的士卒低语几句,便进了营房里面。 顾玄侧头低声问身后的义军士卒:“乐琛的营房是那间最大的吗?” 得到士卒肯定的回答以后,顾玄举目四顾,让侯康几人用身躯遮住营房前守卫士卒的视线,随即顾玄伸手按在木箱一角,抽出一块木塞,从里面缓缓拔出御林军刀,右手持刀紧贴在身侧。 侯康稍微侧头,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虽然害怕至极,面上却也不敢表露丝毫,只不过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偷偷瞄着来时的道路,做好了撒丫子逃跑的准备了。 顾玄抬头,瞧见侯康正看着自己,对他露出笑容,但是说出的话语却让侯康叫苦不迭,“你和老刘,一起缠住那个守卫士卒,挡住他的视线。”老刘,就是正在抬箱子的义军之一,他武艺不错,看住侯康轻而易举。 侯康不想去,但是在顾玄的目光注视下,他也不敢不听话。于是侯康与老刘编好借口,主动上前吸引了守卫士卒的注意。 顾玄几步腾挪,直接闪身躲进了黑暗里。随后他摸着黑,一路来到乐琛的营房,找到窗户,目光向里面瞥去。只见那日围剿自己的将军就坐在里面——他就是乐琛,如今正独自坐在油灯下,认真擦拭手里的厚背刀,在他身边的木架子上,玄色铁甲正挂在上面。 天助我也! 顾玄见状心中大喜,乐琛此刻未穿铠甲,独自坐在营房里,这不是刺杀的最好时机吗? 顾玄从怀里抽出信号箭,这是义军联络的信号箭矢。将信号箭插在泥土里稍许,让其保持直竖,顾玄搓揉着提前准备好的特殊细长引信,将之“嗤”一声缓缓点燃。几十个呼吸的功夫后,这枚信号箭就会应时飞上天空,炸出特殊的烟火,到那时,外面接应的义军会立刻搅乱马军寨,接应顾玄几人。 “嗯?”营房内,乐琛停下了擦拭动作,他侧耳倾听,方才他似乎听见了细微的燃烧声音。 噼里啪啦! 油灯的灯芯忽然细微的燃响,乐琛被吸引住目光,定定看着油灯跳动的火焰,他摇头笑了笑:“原来是油灯的声音,看来我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只是为什么,我这眉心莫名刺痛的厉害。难道是眼睛疲乏了么?” 乐琛放下厚背刀,起身走至窗户前,放目远眺青黑色的天空,准备放松放松眼睛。忽然,他余光瞥见地面上燃烧着的火星,眉头顿时皱紧:“怎么会有……” 话还未尽,一道寒光匹练顺着窗口直接削砍向他。这是刀芒!乐琛浑身汗毛乍起,死亡的危机瞬间笼罩他,他一脚蹬在地面,同时抓住旁边的木架子横挡在面前。 咔擦! 木架哪里挡的住刀锋,轻易就被切开,细长似禾苗的御林军刀在主人手里抹挑连斩,电光火石间,切断了乐琛的的臂膀。 染着鲜血,露出骨头茬还有筋脉的左臂‘啪嗒’掉落在地,粗壮有力的手指还在死死攥拳,掌心抓着木架子。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乐琛的意识,他几乎要惨嚎出声。然而从窗户外迅猛窜进来的顾玄根本不给他机会出声,只见顾玄手里的长刀撩劈而至,直指乐琛咽喉,暗影蒙蒙地刀锋看起来像是附骨噬魂的妖魔,张牙舞爪,杀心毕露。 死亡的危机下,剧烈的疼痛感瞬间被乐琛压制住。他连连倒退想要避开,然而顾玄的刀法迅捷而狠辣,每一刀都卷着油灯烛火,橘红色的火光愣是被折射出异样的血色,迷花乐琛眼睛都同时,还全部精准劈向他的喉咙。 忽然在某一刻,营房内所有的光彩全部收拢,只有迅烈杀伐的长刀后面,所襟带出的那一片红光尾幕。乐琛脸色震撼,在他眼里,长刀的刀锋就好似天际坠落的流星,后面则是流星带来的绚烂光华。 摛光斩! 营房里面忽地凭空卷起一阵冷风,灯火扑朔几下,突兀地熄灭。黑暗的房间里面,顾玄长身而立,缓缓收回手里的长刀,而后用力一甩,挥去上面残余的血液。 “好刀法!” 隐隐约约间,营房里传出乐琛低哑地声音。随后“砰”一声闷响,乐琛强壮的身体重重倒地,头颅就好似皮球似的骨碌碌滚出去,胸腔里面的鲜血像是喷泉,汩汩涌出,淌满一地。 顾玄原地沉默稍许,首次斩杀别人,他心里诞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他像是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汹涌流动,与此同时,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沸腾感觉席卷上心头,还有许多关于武道的细节要点都仿佛瞬间开悟。 ”武道……原来就是心有三分杀气,则可关键时刻止戈息伐,合天地于一气而还于天下太平仁义。” 顾玄低头看着地面上躺着的、不再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乐琛,看着这个再也不能搅乱岭东县城局势的男人。 他面色逐渐平静,心里的躁动感也逐渐消失。顾玄用长刀挑起乐琛的头颅,用乐琛身上的衣布包裹住。这么做倒不是因为顾玄心里变态,而是因为他还需要用这颗大好头颅,镇压马军寨的士卒们。 第四十章 拿下马军寨 咻! 营房窗外,一根箭矢嗖地窜上天空,发出刺耳的尖鸣声音,随后在青黑色天空爆炸出五颜六色的烟花信号——信号箭矢发射出去了。 马军寨外面立刻传出混乱的喊杀声,同一时间,几十簇火苗也在马军寨四方燃起,映染的天空通红一片。 与此同时,几乎是先追后及一般,天空中突然接二连三的有信号箭矢炸响。岭东县城一时间烟花四放,烟花遍及岭东县城东北马军寨、中央县署,以及东南的南营、西南的南津门方向。烟花四放过后,紧跟着就是一片山呼海啸式的喊杀声音。 营房里,顾玄目光越过窗户看向营地,只见马军寨的士卒全部陷入了慌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杀打蒙。但是很快就有伍长、什长,乃至于百夫长出现,他们迅速稳定了局势,拢起一波兵马开始对抗杀进来的义军。 咚咚咚! 营房大门被百夫长敲得震天响 “千夫长大人,我是何牟,马军寨外面有叛军来袭。”何牟披甲拿矛,带着几名士兵站在门外,焦急万分敲着大门:“情况紧急,大人快出来主持局面。” 嘎吱! 营房大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道玄色铁甲身影,因为营房窗口透进来的火光炽盛明亮,因此何牟一时间看不清身影的面貌。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直接拱手低头:“大人,因为混乱来得突然,钱副将在镇守北门的时候,被叛军一拥而上,乱刀砍死了。不过魏副将与罗副将已经笼络了百十名士卒,正在西门与南门对抗叛军。” 砰! 一颗人头忽地被丢在地上,滚到了何牟百夫长的脚下,何牟顿时愣住,不知道面前的“千夫长”大人为什么丢给自己一颗人头。他借着火光,仔细瞧去,随即只见何牟脸色惊变,脸皮都止不住颤抖起来,他大骇出声:“乐琛大人!” 嗡! 清越的刀鸣声响起,顾玄趁着何牟心惊胆寒的时候,果断抽刀抹喉。 “大人小心!”有士卒惊叫。 然而一切都来的太快,何牟都来不及抬头,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痛苦,一道银光在他眼里迅速放大。 紧跟着,何牟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先是瞧见青黑色天空,随后瞧见凶猛的叛军,最后他瞧见自己站在原地,肩膀上却少了颗头颅。 我死了? 何牟大脑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后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这时候,他的身体才砰然倒地,头颅也紧随其后落在地上,滚出老远。 何牟一死,周围的几名士卒顿时惊慌失措,他们看着地上躺着的何牟,又瞧了瞧被顾玄重新挑起来的乐琛头颅,立刻腿脚发软,惊恐地想要逃跑。 作为马军寨的士卒,他们分外清楚乐琛千夫长与何牟百夫长的武力。他们记得某次演武时,乐琛千夫长可是一人一刀,愣生生击垮了三名什长带领的士卒队伍,那可是整整三十三人。 然而这几名士卒还没有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冷漠的声音:“站住!” 士卒们全然不理会,反而还跑得更快了,心想着我们几人分开逃跑,难道还会跑不掉不成? “谁再敢跑,我就先杀跑的最快的那个。”顾玄拾起地上的长矛,这是何牟的武器。他眼看没有人在乎自己的话,也不再犹豫,眼里满是煞气,径直抛出长矛,直接镇杀跑的最快的那个士卒。 这名士卒的尸体沉重摔倒,其余几名士卒余光瞥见后,顿时吓得胆颤心惊,害怕的停在原地。 “谁再敢跑,我就杀谁。”顾玄满意地看着这几名士卒被自己镇住,说道:“投降不杀。” 几名士卒没有犹豫,顿时噗通跪地不起,“大人,我们投降。” …… 马军寨南门旁边的营房角落里,侯康缩在老刘身后,瞧着断肢残骸满地的战场,身子都吓得哆嗦起来。先前马军寨外面喊杀声一传来,何牟就顾不得他们三人,直接带人离开,随即老刘便带着他和另一名义军士卒一路点火搅乱局势,被人发现后,他们才匆匆躲到了这里。 “老马,我们得刺杀那个魏副将。有他在,兄弟们好像打不进来南门。”老刘握紧手里的大刀,目光死死盯着战场上大杀四方的魏副将。 虽然南门的义军足足有四十多,但是面对只有二十来人的马军寨士卒居然久攻不下。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魏副将的战斗力太过凶猛。 老马也早就留意到了战场上正压着十来个义军士卒打的魏副将,此刻听到老刘的话,他拎起大板斧,就要起身:“我们现在就杀过去。” “哎!”老刘一把拉住他,“莫着急。他实力强横,我俩上去也最多只能拖住他。我们去取些火油来,趁他不备浇灌他身上,用火烧他。” “说的是。”老马略做思考便认可了老刘的话,他和老刘虽然身具武功,却也最多对付五六个青壮,这点实力与魏副将相比还是差了许多,“那我们快去找火油。” 接下来,老马与老刘分头去寻找火油,而侯康则是被老刘恐吓着一道陪同。很快,侯康率先发现了库房里的一桶火油,他立刻告诉了老刘。 老刘抱起油桶,命令侯康再取两个木桶跟上,而后他自己则是找到老马。三人均分火油,随后悄悄分开,从不同方向摸向魏副将,趁其不备同时将火油淋洒他一身。 魏副将此刻一刀砍死一名义军士卒,心中正在惊喜,却没料到背后有人偷袭,猝不及防下被三人得逞。他鼻翼微动,顿时脸色大变,恐慌地道:“火油!” “弟兄们闪开!” 眼见计谋得逞,老刘暴喝一声提醒义军们避开,随即拾起地上燃烧的火把,冲前几步,狠狠将火把丢向魏副将。 轰! 可怕的火光瞬间吞噬了魏副将所在的位置,里面顿时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下一瞬,魏副将就从火堆里冲了出来,然而他身上全是火油,俨然变成了一个火人。 他就地打滚,却怎么也灭不掉身上的火焰。原先能带给他安全感的铁甲此时反而成为了束缚,导致他行动不便,又难以褪去内衬的衣物。 老马与七八名义军们趁机而上,乱刀落在魏副将身上,将他杀死。 就在南门这里在老刘的带领下逐渐取得上风的时候,顾玄已经带领着那几名投降的士卒来到了西门——途中,他还让几名士卒在臂膊上绑着红丝带,这是义军的标志。然后顾玄让他们大喊:“放下武器,原地蹲下。投降的马军寨将士,义军不杀!” 这一路上,顾玄笼络了不少害怕的马军寨士卒。来到西门的时候,罗副将正在屠杀义军,此刻他已经笼络了许多马军寨士卒,因此局势不似南门魏副将那般焦灼,而是一面倒的情况。 顾玄勃然大怒,直接将乐琛的头颅抛砸到罗副将身下,冲着还在战斗的马军寨士卒们大喝道:“乐琛已死,大局已定,你等还不投降!”说着他几步冲进战场,抬刀就直奔远处的罗副将。 罗副将先是瞧见乐琛的头颅,心里早已胆寒,又看见顾玄身形矫健,顿时亡魂大冒,竟是被吓得掉头就跑,几个闪身间就逃出了马军寨,穿过孝廉巷,消失在黑暗里。 有意惊走罗副将以后,顾玄没有去追他,而是转身看着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的马军寨士卒们,“投降不杀!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蹲下。” 此时没有了领军之将,剩下的这些马军寨士卒们左右观望,你瞧我,我瞧你,最后也不知是谁先丢下了武器,在在一阵‘噼啪’武器落地的声音里,这些士卒们全部原地抱头蹲下。 “大人!我们投降!” “我们投降,别杀我们。” 第四十一章 官至千夫长 当顾玄收拢投降的马军寨士卒以及义军士卒,来到南津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城门大开,王顺王唐二兄弟已经控制了局面,岭东县城外面有序走进来七八千人的队伍,当头的是一位温和的中年男人,身穿环锁甲。 男人率队进入岭东县城以后,立即指挥手下士卒有序控制城门,同时分了几十支队伍涌进岭东县城大街小巷,去围剿还在抵抗的岭东县城的士卒。 “有劳二位千夫长了。”安排完这些,男人这才下马,快走几步来到王顺王唐兄弟面前,一把握住他们的手,面色欣喜地夸赞他们。 王顺与男人攀谈几句,而后忽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顾玄以及他身后的队伍,王顺急忙笑着向男人引荐:“都尉,这位是秀才顾玄,是张武兄弟的同乡,他的武功很高。贤师很信任他,今夜也是他替我们拿下了马军寨。” 随后王顺又走到顾玄面前,道:“这位是赵都尉,也是将来统领岭东县城的最高司法长官。云禄贤师就是赵都尉的军师,我等千夫长都是赵都尉手下的佐属官吏。” “都尉大人。”顾玄率先拱手。 对面的赵都尉听完王顺的介绍,立即满脸惊喜走上前,拱手回礼:“顾玄兄弟,今夜事成有你一份功劳啊!我明日便发战报给周公子,定要替你邀得千夫长的官职。” 顾玄脸露笑容:“多谢都尉。” 这时候,西大街出现几批人马,南津门众人抬头望去,原来是云禄以及张武等人完成了任务走了过来。他们分别与赵都尉寒暄几句,说了最新的情况,也再次介绍了顾玄,最后云禄忽然脸色微动:“姚鹰怎么还没有来汇合?” 张武急声:“莫不是被牵制在南营了?” 赵都尉下按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我已经派人去接应,大家莫要着急。相信姚鹰很快就会赶过来。” “如今,岭东县城的县令、县丞与县尉统统伏法,乐琛千夫长以及镇守南津门的千夫长也已身死,只有都尉陈进逃出了岭东县城。虽然没有拿下陈进,颇为遗憾,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岭东县城也再无反抗的力量。” “大家现在各自收拢自己手下的义军兵卒与岭东县城的降卒,扩充自己的兵力。”说到这里,赵都尉对着顾玄温和笑道:“顾玄,你好好收拢身后的那些兵,他们就是你以后的手下了。包括那些分配给你夺取马军寨的义军士卒。” 顾玄拱手答应。他的余光瞥向身后的五百余名士卒,知道这些人就是他现在的家底了。 赵都尉继续道:“接下来,我们一起入驻岭东县署。今夜我等就坐镇城中央,安排手下百夫长带兵清理岭东县城的叛军叛将即可。” “是。”众人拱手应答,随即一同去往岭东县署。 一夜兵荒马乱,岭东县城大街小巷万籁俱寂,所有百姓城民全部畏惧的躲藏在家里。不投降义军的士卒将军被一一搜寻格杀,就像前几日岭东县城对待义军那样。 半月后,白昼红光,天朗气清。 沧朝义军彻底占领岭东县城,赵都尉下令岭东县城一切维持原秩序,命令数千名士卒驻扎在南营以及马军寨,还有各段城墙,严禁违反军令,滋扰百姓。 经过这十几日的安抚以后,岭东县城的百姓终于适应了新来的义军官府,生活逐渐恢复以往的模样。市井街巷恢复了繁华,茶楼酒馆生意兴隆,勾栏瓦舍开始宣传义军的强盛与廉洁,顺带还宣传赵都尉以及各个千夫长的强大武力——顾玄作为新晋的千夫长,又因为有许多日子还曾在柴巷里面代百姓写信,因此他的崛起故事最是被广大岭东县城百姓所喜爱。 这日,顾玄坐在宅院里安静研读功法。 忽然有清秀婢女走过来,水润的眸子盯着相貌英武的顾玄多看了好几眼,然后她才伏下身子,“家主,卢顺在外面求见。” “卢顺求见?”顾玄放下手里的‘虎啸’秘术册子,抬头看着身前的清秀婢女,稍感疑惑。 前段时间,卢顺被顾玄安排进了自己手下的军队里,此刻他不好好在马军寨里面训练军体刀法,怎么反而来找自己了? 婢女颔首:“他没有说原因,只说是有急事求见。” “让他来这里见我。”顾玄重新端起秘术册子,挥了挥手示意婢女去带卢顺过来。 很快,卢顺随着婢女走了过来,而后婢女便自觉地离开了这里。顾玄目光从秘术册子上面挪开,抬头看卢顺,这半月的训练在他身上留下了很明显的改变,他整个人都壮实了几分。 “卢顺,何事来找我?” “大人。”卢顺拱手行礼,直接回答:“您辖管的提署路出事了,有一户人家的男人前天裸死在床上。昨日,老刘带了两名士卒前去调查,没有查到任何结果不说,回来后还全部高烧不退,至今未醒。属下以为此事诡异,所以特来告知大人。” 因为义军才占领岭东县城半月,原先归属于县署的治安问题,没能及时找到合适的人来管理。所以赵都尉直接将岭东县城的街巷区域划分十处,分别交给了手底下的千夫长们做管理。 顾玄作为千夫长,自然也分到了其中一处。具体是城内的四片区域,分别为马军寨周边的提署路、观音巷还有一条巷、二条巷。 顾玄收起秘术册子,站起身询问道:“士卒们调查之后,全部高烧不退。你的意思是老刘几人的高烧,是因为他们去调查了这件案子?” “是的。”卢顺道:“军医说他们的症状不是外感风寒所致,而是体内气血两虚,阴阳失调所致。而且他们的气血已经虚弱至近乎衰竭的程度,军医说他们现在的精气神状态,就如同将死的老者。” 顾玄闻言若有所思,目光落在卢顺身上,忽然瞧出他好似有话难言,顾玄心头微动,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因而问他:“大家都怎么看待这件事?” 卢顺闻言抬头,犹豫了瞬,才道:“大家都认为,他们这是撞鬼了。提署路的百姓间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就连一部分士卒也有些将信将疑。” 说完以后,卢顺低下头,生怕顾玄责备他捕风捉影,连这么个小案件都查不好。然而卢顺没想到的是,顾玄并没有责怪他,反而问他:“你相信是闹鬼吗?” “不信,鬼怪之说不过是坊间志怪故事罢了。”卢顺摇头:“属下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鬼。不仅属下不信,老马也不信,他还嚷嚷着要再去调查,我没让他去。” 顾玄微微挑眉头,倒是没想到卢顺不相信,他拍了拍卢顺肩膀,意味深长:“以后遇见古怪的事情,还是离远些好。” 第四十二章 晋升武道三流 顾玄抬头瞧了瞧天色,略微思忖后吩咐卢顺:“你先回去封锁现场,我晚些时候便到。告诉士卒们,我未去之前,莫要私自行动。” “是。”卢顺领命离开。 顾玄走出宅院,正巧看见方才的清秀婢女正在晾衣,向她招手:“我房间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包准备好的药材,青萍你拿去替我熬药,待会儿我要药浴。” 这包药材是顾玄昨日亲自准备的,里面的药材用量是他根据‘蛮熊撞山功’、‘摛光刀法’以及‘虎啸秘术’里面的药浴方子综合调配出来的,最适合自己现在状态的药方。 自从那日拿下马军寨后,顾玄就能感觉到自己距离三流境界只隔了个门槛,只要能越过去,等待他的就是新的一番天地。 这半个月来,为了能够尽快突破,他不仅仅研读秘籍、演练武功,还将自己的千夫长奖赏与俸禄全部拿去买了药材,严格按照秘籍里的药浴方法来修行。 “是,家主。”青萍答应道,随后她离开这里,向着内院走去,熟稔的准备药浴去了。 青萍是顾玄亲自买回来的丫鬟,因此最被顾玄放心,很多事情都交给她去做。顾玄现在居住的这座宅院,共有二十位雇佣的小厮婢女,但只有青萍是签了卖身契的,是法理上永远从属于顾玄的仆人。 “药浴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备好,我先去演武场习练一番摛光刀法。”顾玄心里思量着,同时意识探知向‘天道酬勤玉简’,那里面有一颗淡淡的赤色丹丸,“还有这赤色丹丸,我已经积攒半月有余。原本还想着继续积攒,瞧瞧这丹丸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只能以后再做尝试了,今日药浴时,便服用这赤色丹丸,看看它比乳色丹丸的效果要好在哪里。” 顾玄那日搏杀了乐琛后,他次日就发现‘天道酬勤玉简’里昔日的乳色丹丸变了颜色,隐约含了几分淡红色。为了证明自己这不是错觉,他一直没有急着服用丹丸,而是日日苦读与练武,一直到今日,这丹丸已经通体淡赤色。 顾玄压住内心迫不及待想要吞服丹丸的想法,走往演武场,取下御林军刀,开始习练‘摛光刀法’。一套刀法练完,他又开始习练‘蛮熊撞山功’,在偶尔出拳间,甚至能听见微弱的虎啸声。这段时间,他的‘虎啸秘术’也算是初具雏形。 很快,青萍来到演武场,等到顾玄演武结束,她这才喊道:“家主,药浴已经备好。” “好。”顾玄答应道,随后当先赶回房屋,青萍小碎步跟在后面。 房屋古色古香,屋顶有飞檐翘角,门窗俱是雕花纹兽。顾玄推开木门,看见在隔间的帘子后面,隐隐约约的有白色雾气飘了出来,顾玄脱尽衣袍,拉开帘子便跳进了秋香色浴桶里面。 灼肤的热感瞬间包裹住顾玄,他没有理会,反而闭上眼睛按照‘蛮熊撞山功’的呼吸秘法开始修炼,胸腔起伏间,浴桶里的药力逐渐加速涌入他的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顾玄感觉能吸收的药力已经几近于无,他又换了‘摛光刀法’与‘虎啸秘术’的呼吸法继续吸收药力,一直待到将全部药效吸收,浴桶内的药水都变得透明,顾玄才停止修行。 他仔细感受着自己的状态:“力量增强了些许,但是比第一回药浴的增幅少了近一半。看来以后,药浴的效果会愈发微弱。” “凭我自己的努力,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也没有踏破三流武者的那道门槛。”顾玄攥了攥拳头,体内澎湃的力量顿时涌出,将浴桶里的水捏成碎珠飞溅出去,“气血如潮,精固神凝。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真是让人好奇啊。” 是时候该服用赤色丹丸了! 顾玄不再犹豫,他闭目凝神,意识包裹住赤色丹丸,顿时一股灼热的力量在他灵魂里烧灼开来。在这惊人的灼烧感里,顾玄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落入了赤色的岩浆。这股寂然的灼热力量,将他的灵魂当做铁石反复淬炼。 不过好在这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熟悉的青白玄气包裹住顾玄的灵魂,沁凉的气息瞬间抚平了他灵魂上的痛苦。 与此同时,青白玄气里面无数感悟化作纷飞的念头涌进顾玄意识里面,同时青白玄气还分流出一股强大力量开始滋养顾玄的身体。 浴桶内,顾玄裸露的肌肤通红的仿似火烧,已经凉透的药水都再次泛起热意。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顾玄皮肤的红色开始消退,反而蜕变成莹白如玉的状态。 又是盏茶功夫过去,顾玄才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好似夜空寒星,蕴含着摄人心魄的力量。顾玄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顿时感受到了自己气血汹涌澎湃似江潮翻浪,一股力能扛鼎的感觉在他心底诞生。 成功晋阶,武道三流。 “气血如潮,精固神凝。”顾玄默默想到,“我的体能力量起码比先前翻了两番。而且最重要的是,按照武功秘籍的记载,以往我的巅峰状态最多保持到三十岁,如今却可以保持到五十岁而战力不衰。” “家主,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房屋外面,青萍清脆的嗓音响起。 “好,我知道了。”顾玄眉头微挑,他记得很清楚,药浴之前,明明距离中午还有一个时辰。没想到这武道晋级,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马军寨。 当顾玄来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卢顺一直等候在这里,见到自己以后,卢顺远远就喊道:“大人。” 随后,只见卢顺快跑几步迎上来,待到走近顾玄以后,他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总觉得顾玄似乎比以往有了些不同的地方。然而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瞧出不同在哪里。 “带我去见老刘他们。”顾玄直接说明来意,他要亲自去看看老刘的状况。 “好,大人和我来。”卢顺收回偷偷打量顾玄的目光,转身带领顾玄走进一间营房。 营房宽敞,里面横排着七八张床,其中三张床躺着人,全部昏迷不醒,分别是老刘和另外两名士卒。在老刘身边,军医正在替他做针灸。 看见顾玄走进来,军医急忙行礼:“千夫长大人。” “他们状态怎么样?”顾玄看见老刘嘴唇干白,脸色发青,急忙问道。 “回千夫长的话,他们是气血两虚导致体内阴阳失调。下官本欲先将他们退烧。但是药石竟见效甚微,因此现在才开始辅以针灸。”军医是个中年长髯的男人,他立即对顾玄解释自己的诊断情况:“他们体内仿佛是有跗骨阴气,难以拔除,而且它还一直在吞噬着三位军士的生命力。” “能治好么?”顾玄坐在床边,仔细查看老刘的状态。这个曾经与自己一起夺取马军寨的汉子,此时消瘦的惊人。 军医低头:“下官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救过来,要看他们本身的抗性了。” 营房陷入了安静。 顾玄沉默稍许,手指摩挲着系在左手腕处的暗红竹叶,猛然站起身:“他们都是我的兵。” “请军医尽力救治他们,无论需要什么药材,都只管和我提,我一定尽全力弄来。” “卢顺,你带我去提署路。我要亲自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顾玄新晋武道三流,此刻体内气血犹如烘炉,他今日倒要好好瞧瞧提署路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第四十三章 失踪的尸首 提署路,东路七十三号厢房。 当顾玄在卢顺的带领下来到这里的时候,厢房外面已经拉上警戒线,两名士卒守在门外面看守,再外面还围着些看热闹的城民。 “大人,就在里面。”卢顺站在厢房门口,“死者名叫王六,三十二岁。家里只有一妻,但也一年前不知所踪。王六平日里赖以卖柴禾为生,主要供给提署路的几家面铺酒馆。他生前别无所好,只喜欢没事和去二子酒馆沽酒喝。” 顾玄沉默听着,抬眸打量着面前的厢房,随后道:“先在外围观察观察吧!顺便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事情详细经过。” 卢顺恭敬答应,随后领着顾玄在厢房四周巡查,口中继续道:“发现王六死去的是平日里和他一起沽酒喝的陈晖,他昨日没看见王六,便来王六家里寻他,结果却发现王六家里门窗紧闭。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从门缝里闻见了一股子臭味。这陈晖乃是仵作手下徒弟,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尸臭味。于是他直接去了县署报案,老刘和两位士卒也正是因此才昨日前去调查,不料回来以后直接高烧不退。” “老刘他们昏迷前说了什么吗?” “老刘是会验尸的,因此并没有带仵作去。他回来后告诉我王六死在昨日中午,身上没有任何异常,像是自然死亡。但是他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因为王六神色非常奇怪,给人的感觉像是色欲上头的模样。老刘说,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因此打算回来军中找到老仵作陪他再去瞧瞧。”卢顺道:“但是没想到,他和两名士卒才与我分开不久,就被人发现集体晕厥倒地。再然后就一直昏迷到了现如今。” “也就是说王六的尸体还没有被处理?”顾玄目光在厢房周边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转头又询问卢顺。 “没有,这里一直被人严加看管。”卢顺肯定道,“老刘离开这里的时候,安排了衙役在门口看守。老刘昏迷后,我又专门从马军寨调遣了两名士卒过来看守。” 顾玄闻言眸色微沉。如果王六尸首真的还在里面,以他如今的武道境界,不可能在厢房外闻不见尸臭味。 他沉默稍许,直接笃定道:“王六的尸体不可能还在里面。”说罢,顾玄没有管满脸愕然的卢顺,率先向着厢房大门走过去,卢顺在他身后匆忙跟上。 不同于先前的小心谨慎,顾玄这回没有停留,直接命令士卒打开门锁,随后他一把推开厢房木门。 “大人容我先进去。”卢顺抢在顾玄身前,一步踏入了厢房内。而后,他的目光落在厢房里,瞬间看清楚了简陋厢房的全貌——除了家具,没有人影。 没有人! “怎么会这样?”卢顺震惊地瞪大眼睛,随即几乎没有犹豫,反身一把抓住门口的士卒,喝问:“王六的尸体呢?” 被抓住的士卒愣了下,茫然无措地道:“大人,我们二人一直在这里看守厢房,没有看见有人进过这个厢房啊!” 顾玄目光向着厢房内瞥了一眼,不大的空间顿时被他扫遍,确实没有王六的身影。这厢房里面,只有一张木床,一套桌椅和橱柜。 卢顺还在审问两位士卒,顾玄在旁边瞧了会,通过士卒们茫然地神色看出来他们俩确实是不知情,于是道:“行了,别为难他们俩了。” “是,大人。”卢顺闻言转头,却发现顾玄已经不在身旁,他竟不知在何时已经走进了厢房。卢顺愣了下,立刻放下手里的士卒,跟着顾玄走进了厢房。那两名士卒,原地踌躇稍许,最后还是没敢跟进来。 顾玄站在木床前边,目光锐利的在房间里扫过,他如今的五感分外强大,因此这厢房里的蛛丝马迹都不可能逃过他的勘察。 “嗯?”很快,顾玄就注意到东边的一处窗棂木框有几处细微的新裂纹。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随后又推开窗户向外面打量起来。 卢顺也凑过来仔细瞧了片刻,这才终于发现了那细微的裂纹,他道:“大人是怀疑王六被人从窗户运出去了?” “不然王六的尸体凭空消失了不成?”顾玄反问,随后他对卢顺道:“去把小黑狗带过来,它灵性很高,我要用它来找王六的尸体去了哪里。” “是。”卢顺领命离开。 顾玄也懒得待在还残留臭气的厢房里面,走出去等待卢顺带回小黑狗,在此期间,他顺便询问了两名士卒看守期间有无什么异常。 两名士卒俱是摇头,其中一人长相机灵,他道:“昨夜到今日,小的一直看守在这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事情。而且因为出了命案,提署路比以往更要安静,就连鸡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多少。” 另一个长相憨蠢的士卒本来还在点头,听到最后忍不住插话道:“没有多少鸟雀声音就有点太夸张了吧?明明后半夜蝙蝠成群乱飞。” 听见同伴这么说话,长相机灵的士卒呆了呆,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憨蠢士卒胳膊,对他道:“千夫长问有无异常呢!你能不能别犯傻,蝙蝠哪天晚上不飞?” “那也不能瞎说啊!”憨蠢士卒不服气。 “你倒是要说些有用的啊!”机灵士卒道,“昨晚我闹肚子的时候,只有你在这里看守,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想想。”憨蠢士卒搭起苦瓜脸开始思索,忽然他眼睛一亮,伸手一拍脑袋,对着顾玄道:“大人,我记起来了。昨夜亥时三刻左右,提署路百姓都已经睡觉的时候,我看见有一个精瘦男人从提署路东边出现,他还看了看我这里。” 提署路东边? 岂不是与破裂的窗棂木框在一个方位? 顾玄被憨蠢士卒的消息给吸引了注意力,询问道:“然后呢?” 憨蠢相貌的士卒道:“然后在我准备问他是做什么的时候,他走进了南边的小巷子里。当时他离我们这里很远,不过现在想想,我所遇见的情况里面,只有他最奇怪。” “大人,当时月亮明亮。我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他的脸上有一块很明显的淤青胎记。”憨蠢面貌的士卒继续道。 脸上有淤青胎记? 拥有这种相貌特征的人,找起来不会很困难。 顾玄对憨蠢相貌的士卒招了招手:“你去县署里面打听一下,岭东县城有谁是这种长相。”县署的档案里面留有岭东县城所有人的信息,自然也包括相貌特征。 随后顾玄又对长相机灵的士卒道:“你去那个与王六沽酒喝的陈晖那里替我打听打听,王六平日里面与谁有过私仇。” 第四十四章 蝙蝠 汪汪! 小黑狗被卢顺带到顾玄面前的时候,兴奋得原地绕着顾玄乱跑。顾玄一把提溜住它的后脖颈,将小黑狗拎起,随后拿起王六的衣物给它嗅:“小黑,带我去找他。” 小黑狗天性聪慧,就连嗅觉都很敏锐。只见它耸着鼻子嗅了嗅衣物,随后绕到东边的窗棂处,趴着墙根向上面爬。顾玄目光微动,伸手将小黑狗提溜到窗户上,小黑狗安静下来,但是很快它又焦躁地想爬上厢房屋顶。 “大人,小黑这是?”卢顺奇怪地看着小黑狗的动作,“难道王六是从屋顶走的?不应该啊!那么重的身体,凶手如何能运上去。” 顾玄没有回应卢顺的话,他伸手抱起小黑狗,翻出了厢房。站在厢房外面,他看了看排满灰瓦的房顶,对卢顺道:“我安排那两个士卒分别去了县署和陈晖处调查案件。待会儿你把结果记下,然后去马军寨门口等我。” “是。”卢顺领命。 顾玄颔首,随即一脚蹬在窗棂上,整个人就像是根箭矢飞窜上屋顶。他将小黑狗放下,骤然趴在这么高的地方,小黑后有些慌乱,小小的身子缩成团,毛发打着颤。 “小黑,继续找。”顾玄蹲下摸了摸它身子,安抚小黑狗害怕的心情。 良久后,小黑狗才缓过来。它在顾玄的安抚下逐渐平静,再次遵照顾玄的吩咐开始找方向。很快,它就冲着东南方向低声叫,示意顾玄过去。 顾玄再次抱住小黑狗,几个箭步就跨越了十多米的距离,飞跃到了对面的厢房屋顶上。随后顾玄如法炮制,让小黑狗找准方向,他则是带着小黑狗飞檐走壁的赶路。 动作间仿若飞鹰横空,猛虎跃涧。 提署路上,卢顺看着动作矫健的顾玄,忍不住感慨顾玄的功夫是越来越深了。至于周遭的百姓,更是忍不住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飞檐走壁的顾玄,脸色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几个年轻妇人抱着浣洗好的衣服,看着忽然从眼前的街道上空轻松飞越过去,又在建筑屋顶行走如飞,动作灵敏的顾玄,全部睁大了眼睛。 其中一个丰满的妇人咂咂嘴,震撼地看着远去的英武身影:“顾玄千夫长好厉害啊!” “用我家那位的话来说,这就叫矫若游龙。”旁边相貌秀气的妇人也接话道。 “那当然,千夫长大人不仅长得好看,武功也厉害,而且还是个能识文断字的秀才呢!”旁边又有年轻女子道。 几个妇人下意识“嗯”一声,随后各自心底一品味,总觉得这话语气有些不对劲,禁不住全部回头瞧向那个说话的年轻女子。 妇人们眼神异样,嘴角含笑,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嗲着声音调笑年轻女子道:“那当然,千夫长大人不仅长得好看,武功好,还有文化呢!” 年轻女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脸色酡红的就像胭脂洇出来的那种红彩。 …… “是这里吗?” 顾玄在小黑狗的带路下,来到了处乱木树丛里。这里顾玄很熟悉,正是当初卢顺带他误入地道时的那片树林。 小黑狗呜咽叫唤,在原地徘徊片刻,随后在钻进了草垛后面。才钻进去数息,小黑狗就急促的叫唤起来,声音慌张。顾玄一刀劈开草垛,顿时看见面前扑簌簌飞起来一群蝙蝠,小黑狗被这些蝙蝠吓到,正在低头乱跑。 “蝙蝠?” 顾玄看着这群蝙蝠,忽然想起来憨蠢士卒所提到的那群蝙蝠。这些蝙蝠怎么会昨夜出现在提署路厢房,今日又出现在这里?顾玄心底忽然诞生一个荒诞的猜测,杀王六的难道是这群蝙蝠? 这时,一股腐臭味被顾玄嗅到。他低头瞧去,发现数米外,一具破碎不堪的男尸仆倒在地上,浑身不着寸缕,干瘪皱巴的皮肤上全是细密的孔洞,浑身干瘦的只剩下皮包骨。 “是王六。” 顾玄走上前,用干树枝将男人翻过来。他在来之前就看过了王六的画像,因此即使王六此刻已经面目全非,凭他敏锐的洞察力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王六。 “他身上的孔洞是蝙蝠咬的?”顾玄打量着王六尸体的状态,“连身体里的血都吸干净了。” 观察到这里,顾玄抬眸看着飞入一处土洞里面的蝙蝠,脸色冷了下来,“这些畜生吸食人血。”他心里下定决心,回去后立刻让马军寨士卒全城绞杀这群蝙蝠。 随后顾玄目光四处梭巡,他心里很清楚那群蝙蝠是不可能有这个智力专门把王六拖到这里来吸血的。而且,就算它们有这个智力,凭借这百来只蝙蝠,也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抬动一个成年人。 仔细在周围勘察半天,顾玄最后在远处的湿泥坑里看见了一双小巧的鞋印,按照泥土的湿度以及鞋印的完整程度来看,鞋印出现的时间应该十二个时辰以内。 顾玄站在鞋印前,抬头看向西边,那里是一条通往孝廉巷的小路。 他摸摸小黑狗,让它嗅这个鞋印:“凭这个脚印的气味,能找到这人么?”然而小黑狗原地嗅嗅,只是晃晃狗脑袋,很明显它找不到人。 顾玄稍感遗憾,他只好沿着小路勘察,而后又来到孝廉巷一路仔细探查。但是小路泥土夯实,而孝廉巷里铺就的尽是石砖,而且每日人来人往,根本找不到丝毫痕迹。 顾玄最后只好放弃沿路探查的想法,他从孝廉巷一路北行,来到了马军寨,卢顺早已经等候在马军寨门口。 “大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脸有淤青胎记的男人,他叫孙阑,原籍在渭城,如今住在一条巷里。属下打听到,他父亲是渭城的举人,母亲是渭城名门闺秀。而他因为相貌丑陋屡次科举失败,因此一直不被父母待见,这才在七年前独自来到了岭东县城生活。”卢顺接过顾玄手里脏兮兮的小黑狗,抱入怀里。 顾玄目光瞥了一眼面带惋惜的卢顺,判断道:“看你这样子,这孙阑是个怀才不遇的人?” 顾玄这么推测是有原因的。 大黔国太祖因为自身相貌平庸,所以在举办科举的时候,一心要将科举人才打造成朝廷栋梁的同时,还要将他们打造成国家朝廷的脸面。 《大黔国史·太祖本纪》记载了一件案例:在太祖执政的宏安三年第一回科举中,原本的状元郭新存就因为“气貌似山野村夫”而被太祖亲自降级为榜眼,原先的榜眼潘翀则因为相貌英俊而被选为状元。 自此以后,大黔国又经历了这多代帝王的管理,科举最终演变成了如今这般情况——貌丑者即使身怀学识,却连秀才也考不中。 卢顺被顾玄点破想法,顿时不好意思地笑笑:“属下也没有文化。只不过我瞧见这瓦舍勾栏里的伶人,乃至奢华青楼里的艺妓,都最喜欢这孙阑的诗词。正是因为这样,属下才会觉得他大概是个有才华的人。” 第四十五章 书生与女子 “哦?伶人艺妓都喜欢传唱孙阑的诗词?这听起来确实有些本事。”顾玄评价一句,随即问道:“有没有打听到王六有无与他人的私仇?” 顾玄打听正事,卢顺脸色即刻严肃起来:“大人,王六平日里没有与别人的私仇。” “不过……”说到这里,卢顺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属下倒是打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据说这王六品性似乎并不好,以往曾经有过酒后调戏妇女的不良行为。” “调戏妇女?”顾玄眼神微凝,也不管卢顺说这事情是风言风语,他回想到树林里的小巧鞋印,那看起来就是个女人的鞋印。 “大人,此事并无实据。”卢顺道,“不过坊间确实有这样的传闻。” “说来听听。” “是。”卢顺整理思路,而后道:“据说一年前,王六妻子再也受不了他常日里的酒后殴打,因此趁着夜里逃出了岭东县城。王六正直壮年,又无钱去青楼消费,最后在某一天将不轨心思打在了一位酒友的妻子身上。” 说到这里,卢顺脸色奇异起来:“据说那酒友就是孙阑。可据属下调查,那孙阑至今为止,单身一人,根本没有妻子。” “那这谣言如何生起的?”顾玄此时已经带着卢顺走至自己的营房,听到这里诧异地问到。 “属下也不知道。”卢顺摇头,“反正确实是有这样的谣言,但是这谣言也只在酒馆的那些个老酒虫之间传布。外面的街坊邻里都对此毫不知情。” “那我知道了,我会去见一见这个孙阑的。”顾玄颔首,然后对卢顺安排道:“你马上点我军卒三百人,前去孝廉巷旁边的树林。王六的尸体就在那里,你们把他运回来,顺便再将那里的吸血蝙蝠给我除尽。” “是。”卢顺下意识领命,然后他反应过来,惊问道:“大人,你已经接触了王六的尸体?您没有什么不适吧?” “没有。”顾玄早就感知过自己的状态,根本没有丝毫不适感,更别说会出现像老刘他们那样突然发烧昏迷的情况了,顾玄叮嘱卢顺道:“你告诉士卒们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检查过王六的身体,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到时候你们用木架将他掀上独轮车,让仵作检查完,直接推走火化即可。” “属下明白。”卢顺拱手答应,然后又问:“大人,您说的吸血蝙蝠在哪里?” “也在那片林子里,在一处阴暗土洞里藏着。你带足人手,做好万全准备,不可以让那些吸血蝙蝠走脱一只。”顾玄说完,将调兵文书盖上章印,交予卢顺。 卢顺拱手应命后迅速离开营房,随即马军寨里部队迅速被调动,三百人马带着刀剑弓矢,拿着麻绳网兜和火把,沿着孝廉巷赶往树林。 这一路上,百姓纷纷惊惧避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马军寨如此大动干戈。 一条巷内,百姓们纷纷涌到街巷里,远远看着马军寨的士卒们出动场景。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军队都出动了?”人群里,有高瘦汉子询问。 旁边的妇人立刻道:“好像是调查提署路上那个王六的死因吧!” “调查需要这么大阵仗?就和打仗了似的。”妇人旁边有老妪碎碎念,“这不瞎闹吗?” 老妪身边的黄脸男人闻言被惊了一跳,连忙扶助老妪,说道:“娘,将军们自然有安排。你可别瞎说。我们回家吧,这没有什么好看的。” “好好。”老妪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在黄脸男人搀扶下走回了家里。 在母子俩居住厢房的西边房屋里,孙阑正呆怔地坐在书桌前。他目光空洞地看着马军寨部队离开的方向,放下手里正在研读的书册,却一不小心将之丢在了地上。 砰! 书册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昏暗的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地上扑起一层薄薄的灰尘,盖在了书册封面上。 孙阑被声音惊醒,他低头看着脚边的书册,上面已经扑满了灰尘。他心里忽地就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被灰尘扑满的不只是书册,还有他灰暗阴翳的人生。” 一双素手忽然出现,将地面上的书册拾起来,拍抖干净。孙阑目光茫然地向上瞧,很快就看见了一张娇俏容颜,女子纤柔的身子站在昏暗的房间阴影里,此刻目光关切的看着他。 “孙郎,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事。” 孙阑勉强勾起笑意,从女子手里拿回书册,“读书读困了,一不小心就将书册弄掉了。” 孙阑敷衍的解释完,拿起书册就继续研读,空洞洞的目光却依旧落在马军寨的方向,连手里的书册拿反了都没有注意到。 他身后,那女子抿抿红唇,端过来木凳坐在他身边的阴影里。女子的目光落在孙阑身上,没有发现他手里书册拿反的事实,她道:“孙郎,你这状态可不对劲,怎么在发呆呢。” 孙阑被她话语惊醒,猛然发现自己手里的书册正反面都拿反了,他讪笑几声,正打算将书册拿正过来,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犹豫稍许,并没有将书册拿正过来。 他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发现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上笑意盈盈,她也没有发现自己手里书册拿反的事实。 孙阑心里叹息一声,目光落在自己手里那本封面正朝自己的书册——他相信,一个人只要不目盲,哪怕是不识字,也应该能看出来自己的书正反面都拿颠倒了才是。 “娅洱。”孙阑声音生涩,“你刚刚看见那队军卒了吗?” 娅洱闻言,目光落在窗外马军寨的方向,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看见了,领头的那位就是你常和我说的那位顾玄千夫长的心腹手下,卢顺大人。” 孙阑收敛目光,话语意有所指:“娅洱,你看得真清楚。比我的视力还要好。” 娅洱愣了下,而后回道:“妾身自幼就这样,比常人看得清楚。” 孙阑重重放下手里的书册,沉默望着面前与自己亲近了一年多的貌美女子。 娅洱注意到孙阑的沉重状态,一手牵起孙阑手掌,“你今天起来就好像有心事。出了什么事情,不妨和妾身说一说。” 孙阑目光深深,望着面前的娅洱,“我很爱你。” 娅洱呆怔住,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茫然,随后她反应过来,先是两抹酡红浮上脸颊,随即就连娇嫩的耳尖也洇出嫣红色彩。 她娇羞低首,嗔怪道:“怎么突然这样说话?” “爱你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孙阑握紧娅洱的手掌,道:“我不仅现在要说,以后也要说。” 娅洱抬首,目光落在孙阑面庞上,眼里露出浓浓的爱意。孙阑与她对视,心里不觉暖暖,面前这个女人的眼里从来没有他脸庞上那狰狞丑陋的淤青胎记。 “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纯粹灵魂的人。”孙阑低头,举起娅洱的纤手,贴在自己淤青胎记上面。 第四十六章 厢房藏娇 街巷外面人声喧嚣,厢房里面甜蜜的情谊愈渐浓郁。娅洱坐在阴影里,看见对面的孙阑被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罩住。 “我会一直这样陪你的。”她声音柔弱,但是语气格外坚定。 “好。”孙阑低不可闻地答应,只是低伏的面庞上,那双深情的眸子里正透露着对未来的强烈不安。 咚咚咚! 厢房门忽然被敲响,沉闷的声音让房屋里动作胶着的男女从温情里惊醒,二人匆匆分开。 “谁?”孙阑问。 “是我,你刘大哥。前些日子拜托你教我家小子识字,你也不收钱,这不,我只好今天给你送来两斤猪肉了。”门外传来热情的男人声音。 “原来是刘大哥。”孙阑莫名松了口气,走过去开门,“我不过是教了小通这孩子几日罢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孙阑你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容易。”门外站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提着用草绳串好的猪肉,笑呵呵道:“你嫂子本打算烧好以后给你盛盘端来,我怕她烧得不合你胃口,又想到你平日里都是自己生火开灶,就干脆没让她烧,直接把它拎过来让你自己处理。” 男人盛情难却,孙阑推辞不过,最后只好接过猪肉,又笑着与男人闲聊几句,男人这才告辞离开。 孙阑关好门,藏在卧房里的娅洱才从门后面转出来,看见份量颇足的猪肉,她说道:“我记得刘大哥自家也不富裕。这两斤猪肉可不便宜,得花掉他半月工钱吧。” “差不多吧!”孙阑道:“刘大哥为人忠厚,我前几日教了他家孩子读书识字,他就翻来覆去地总想着法子想回报我。今日我收下这猪肉,想来他现在心里踏实多了。” “说起来,我们也好多天没有开荤了。今晚将这猪肉都做了菜,我们自己留下一些,然后再给刘大哥家送去些。”孙阑稍作思考,就做了决定。 “好。”娅洱自然而然地接过猪肉,“我现在就去做。” 一条巷内。 刘大哥正向着自家走,忽然看见迎面有英武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男子衣着光鲜华丽,明显不是普通人家。刘大哥主动让开道路,却发现男子并没有走,他小心翼翼道:“大人,您找小的有事情么?” “你刚刚去的那户是孙阑的家吗?”顾玄态度温和地询问。 “是,是孙阑家。”刘大哥第一回和贵人说话,因此心里有些紧张,话语也结巴了些。 顾玄颔首,目光落在孙阑家,口中继续道:“他家里现在有几人?” “就孙阑一个人。”刘大哥回答,随后他看着面色沉寂的顾玄,心想孙阑莫不是得罪了眼前的大人物,他咬了咬牙,又小心翼翼补充道:“大人,孙阑平日里为人非常友善。” “嗯?”顾玄闻言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的男人,正好瞧见他一脸担忧的神色。顾玄立刻明白过来,男人这是害怕自己此来是找孙阑麻烦的,因此这才斗胆替孙阑求情。 顾玄心中若有所思,看来这孙阑平日里睦邻友好,否则眼前这男人不会在害怕自己的情况下,依旧敢突然开口夸赞孙阑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顾玄没有回答男人的话,他随意摆了摆手,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向了孙阑家。 刘大哥站在原地,看着逐渐走近孙阑家的顾玄,又瞧了瞧他自家方向,一时间纠结在原地,竟是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厢房里。 孙阑正站在厨房看娅洱娴熟的做菜,忽然听见门口又是“咚咚咚”地响起来,他心想难道是刘大哥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 “来了。”孙阑走过去,径直打开门。 厢房木门沿着门轴被旋转开,孙阑目光也看向门外敲门的人,待瞧清楚不是刘大哥,而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后,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僵住,热情的招呼也卡在喉咙里。 顾玄看出来孙阑的不自然,对于王六案件的情况,心里已然有了底,他笑道:“我是顾玄。” 顾玄? 如今统领岭东县城马军寨的那位传奇千夫长?瓦舍勾栏里经常被宣扬传奇经历的那位? 看着门外冲自己温和微笑的男人,孙阑目光不自然的避开他的视线,“小人孙阑,不知道千夫长大人来我这里是为什么?”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顾玄没有急着回答。 孙阑不大情愿地让过身子,“大人,请。” 顾玄走到客厅,自觉在椅子上落座,同时自身的五官感知全力施展,仔细探查着厢房内的情况。 厢房内饰简单干净,厅堂在正中间,西边是燃着灶火的厨房,东边则是卧室书房。厢房很安静,除开孙阑与自己,顾玄并没有再探查到其他人的存在。 “大人。”孙阑没有给顾玄长时间感知的机会,他再次询问刚才的问题,“不知道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顾玄抬眸直视孙阑,他开门见山:“我如今管辖提署路的治安问题。但是在昨日,提署路有名叫做王六的城民裸死家里,不知道孙阑你知不知道?” “知道。”孙阑语气略微干硬。 “既然知道……” “孙阑。”顾玄突兀地直呼孙阑名字,目光灼灼看着他,“你面对我如此紧张,想来也应该清楚我是来做什么的了吧?” 顾玄自看见孙阑开始,就从他的紧张情绪里就感受到这是一个本分诚实的男人,心里藏不住一丝一毫的阴暗秘密。因此他也不打算和孙阑兜弯子,直接果断地质问他。 孙阑在顾玄的注视下,眼神里闪过慌乱情绪。他想要开口否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顾玄的审问下,好像根本做不到撒谎。 沉默纠结半晌,孙阑在顾玄灼热的视线下,直接放弃挣扎,他身子颓丧倒在座椅上:“大人,您都查到了这里,那我也不隐瞒您了,事情确实是我做的,王六是我杀死的。” “还有同伙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孙阑回答。 “没有了?”顾玄声音怀疑,他的目光落在身形瘦削,皮肤白皙的孙阑身上,自然不相信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无声无息地杀死王六,而且还能够一个人在夜里悄悄将尸体运到遥远的树林里。 顾玄冷声道,“你想清楚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孙阑起身,认罪:“大人无需怀疑我,王六确实是我杀死的。我用了隐蔽的慢性毒药,让他在家里暴毙而亡。” “我愿意一命赔一命。” 哐当! 厨房里面忽然传出陶碗摔碎的声音,顾玄目光转向厨房,听着厨房里急促的呼吸声,眼神微凝。厢房里面果然还有人,刚刚还逃过了自己的感知。 不过,即使对方已经暴露,顾玄却依然不着急做什么,他不疾不徐地对孙阑道:“一条巷里的街坊都说孙阑独身生活,日子清苦,但就顾玄今日所见,好像不是这样啊!” 话语未说完,厨房门后就走出来一位貌美女子,她面色焦急,快步走向孙阑,拉住他的衣袖。 “孙阑。”顾玄看着这一幕,声音温和,目光却透着寒芒:“你这分明是,厢房藏娇啊!” 第四十七章 谋取‘祛阴方\’,血仇难消 孙阑还没有想到如何解释,顾玄就自顾自站起身子,体内气血翻涌如潮,他眼里露出腾腾煞气,盯着娅洱:“能逃过我的感知,你很不简单。”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孙阑将娅洱拉至身后,或许是因为深爱娅洱,他竟敢瞪目直视顾玄,丝毫不畏惧顾玄身上的煞气。 “麻烦。”顾玄蹙起眉头,也没有惯着他的意思,抽出军刀就要狠狠敲在孙阑胳膊上,想把他震到旁边。 铛! 一只弯长而细的黑色蝠爪挡在了军刀前方,厢房顿时陷入了安静,只有这金铁交鸣的声音。孙阑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只蝠爪,但是眼底深处却又有着一抹果真如此的释然神色。 原来娅洱真的不是人。 当初王六那个混账东西没有骗自己。 孙阑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他想到最初认识娅洱的时候,她总喜欢在深夜里出现,白天总会神秘消失。 有段时间娅洱不知为何很久都没有出现,他因而心情落寞,便去酒馆里面喝酒,也因此认识了王六。那日晚上他喝的烂醉,王六主动送他回去,在他家里正巧遇见了貌美的娅洱。王六那时已经长期独身,深夜里又有酒壮恶胆,便起了淫邪心思。只不过王六怎么也没有想到,他遇见的并不是良家妇女,而是一个蝠女。最后,他被娅洱给吓到昏厥。 “你果真不是人。”顾玄没有孙阑如此复杂的心绪,他面色如常,双目灼灼看着这个诡异的女人。 娅洱沉默,她从孙阑背后走出来,抬眸瞧他。本以为这个昔日里与自己耳鬓厮磨的男人会惊恐地看着自己,却没有料到孙阑却是满脸释然,正对她微笑。 娅洱微怔,随即似是想明白了很多,她默默收回自己黑色的蝠爪,对孙阑回以温柔笑容。 然后她才回过身子,对着顾玄裣衽施礼:“千夫长大人,这世界天生万物。即使我不是人,也不是你要取我性命的理由。” 娅洱如此温善知礼,让顾玄稍觉意外,他将军刀搭在地上,也不急着出手,“王六的死,你如何解释?” “王六淫辱我不成,便怀恨在心。前些日子,他便偷偷地烧杀了我亲族。千夫长大人,妾身不敢撒谎,我可以带你去瞧一瞧我那些可怜的枉死亲族尸首。”娅洱回答,“好教大人也知道,我的亲族俱是些成不了人形的蝙蝠。我只能亲自报仇,毕竟岭东县署也不会替我们这些异类申冤。” 顾玄沉默,他不觉得娅洱会在这方面扯谎,毕竟到时候真相如何,他去一看便知。 只是按照目前情况来看,案件变成了王六淫辱娅洱不成在先,又烧杀其亲族在后。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么就顾玄本心来看,娅洱复仇无可厚非。但是他此刻是岭东县城的千夫长,这是护卫人族百姓的官职,岂可因内心的恻隐就放弃审判复仇百姓的异类? 不过即使已经有了裁决,顾玄也不急着立刻表态,他还有问题要问:“我手下军卒与你无冤无仇,只因调查了王六死因,如今高烧难退,危在旦夕。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娅洱闻言愣了下,“妾身并没有对大人手下军卒出手。”话音未落,娅洱好似想到了些什么,她脸色顿变。 顾玄目光一直落在娅洱身上,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心底有了猜测,他说道:“你能够化形,想来亲族即使不能化形,也应该都具备智慧,实力也非同寻常。看来对付我手下军卒的,是你的亲族啊!” “我叮嘱过他们……”娅洱脸色微白,她看着面前冷漠的顾玄,想要补救自己亲族的错误:“想来您手下军卒是吸了过量的阴气,导致阴阳失调。大人可带我去马军寨,妾身可以救活您手下军卒。” 顾玄颔首,当即准备答应下来,先将昏迷的三个军卒救醒,但是他转念忽然忆起一件事情——他已经派手下士卒前去剿灭那些吸血蝙蝠了。此时不出意外的话,那些蝙蝠应该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如果他现在带娅洱回去,必然会遇见绞杀蝙蝠回来的部队,就娅洱的感知能力来看,很可能会发现自己亲族被杀的事实。到那时,恐怕娅洱也不会继续替老刘和那两个士卒救治。 顾玄略做思考,当即改口道:“不知娅洱姑娘准备如何救治?” “妾身可以用秘法将士卒体内的阴气导引出来。” “原来如此。”顾玄继续道:“不知娅洱姑娘能否教我,若是我身边没有你这样可以导引阴气的存在,再遇见此事,又该如何使用我人族药石手段医治?” 娅洱闻言微愣,下意识以为顾玄是为以后再遇见这种事情,提前做准备,她不隐瞒:“其实也有办法,我手里有一副‘祛阴方’,专门解决这种小鬼的阴气入体之况。具体药方是先取子夜时的井水,再配以太子参和黄芪各三钱,炒苍术与茯苓、补骨脂各二钱半,陈皮还有半夏……病患用该药汤,三剂以后便可痊愈。” 娅洱不疑有他,将‘祛阴方’尽数教授给了顾玄。顾玄凝神细听,将之全部记在了心底。 娅洱才说完,马军寨方向忽然热闹起来,士卒们结队返回,很多百姓全部拥着士卒们,热情欢呼着什么。 欢呼的声音很大,厢房内的三人全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军爷刚刚真威武。” “你们都辛苦了。” “军爷们为民除害,一下子杀死了那么多吸血蝙蝠。这是我们孝廉巷百姓的心意,都只是些鸡蛋,军爷们不要嫌弃。” “你们就收下吧!不要再推辞了。” 顾玄目光微动,率先明白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默默握紧军刀,注意力放在娅洱身上。 娅洱正看着马军寨的方向,听着百姓们的话语,她忽然感觉一阵晕眩。然后她看着马军寨那批士卒,很快反应过来,娅洱转头看向刚刚还在骗取自己‘祛阴方’的顾玄,声音沙哑:“大人,您派遣他们去剿灭我的族群……” 顾玄自知他刚刚是在隐瞒欺骗,因此也不辩驳,直接颔首承认:“早在来之前,我就发现了那帮吸血蝙蝠。我是岭东县城千夫长,职责所在,自然应该出兵剿灭它们。” “啊!”娅洱尖叫一声,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它们不是吸血蝙蝠,它们从来没有吸食人血。” 娅洱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顷刻之间族群全灭的现实,给她的打击实在是太沉重。她身旁,孙阑连忙扶住她。 顾玄冷声驳斥:“你莫要装可怜。王六的尸体被你们运至小树林,我去之时,已经被撕咬破碎,身躯里面的血液都被它们吸食干净。如此凶残蝠群,又不受县署管辖。它们就是岭东县城百姓最大的威胁,死不足惜。” “都怪我。”娅洱闻言,痛苦万分:“是我想让王六暴尸荒野,无人收尸。但是我没有想到大家对他恨之入骨,吸血食肉……” 娅洱悲痛欲绝,她看着顾玄,眼里露出复杂的情绪,其中既有对顾玄的恨意与杀意,也有着对现实的无奈与接受。娅洱紧抿红唇,她突然摆脱孙阑牵着自己的手,纤手在他身上迅速如电地点了点,孙阑顿时惊觉自己身子莫名僵硬起来,随后他就看见自己被娅洱轻轻抛掷到床上。 “族群生我养我,如此血仇,娅洱唯有以命讨之。”娅洱对孙阑露出歉意的笑容,话语却冷漠至极地对向顾玄,“顾玄千夫长,灭族之仇,非死难消。” “你在我治下杀人害命,虽然情有可原,可免死罪,但是活罪难逃。如今你又意欲袭杀本官,纵使我想留你性命,恐怕我手里军刀也难以答应。” 御林军刀在地面上“呲啷”缓缓滑动,顾玄将军刀斜抬在身前,对娅洱道:“顾玄武道新有所得,如今正缺鏖战的机会。” “我也不唤军队围剿你。你我二人,可分高下也决生死。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善意。”顾玄话音刚落,体内的气血顿时汹涌澎湃,他黑色的眸子里精气凝聚,有一股凶恶煞气似乎要喷薄而出。 第四十八章 ‘虎啸秘术\’,一招制胜 娅洱的脸庞在人脸与蝙蝠脸之间隐约变化,她的衣袍下面,原本纤细的玉体也变成的细扁的薄肉翼膜躯体,趾爪弯长锋利。 厢房内风声忽响,帷幕帘幔簌簌抖动,书桌上的薄册书籍哗哗翻动起来。 娅洱几乎是化作一道黑影,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扑杀向顾玄。 如果换做之前没有突破武道三流时的顾玄,面对这种惊人的扑杀速度,他或许还真的会难以应付,只能如同那日对付青皮怪物似的,凭借武道技巧纠缠,那几乎就是在死亡的边缘线不停试探。 不过如今顾玄‘气血如潮,精固神凝’,他的反应速度,感知能力以及抗击打力量全部大幅度提升。此时应对娅洱的扑杀,正好得心应手。 摛光斩! 顾玄手里长刀正劈向娅洱,厢房遽然幽暗,只有军刀散发着银亮的冷光,刀背之后还襟带着一片七彩虹光尾翼,看起来好似将整个厢房内的光芒都吸附到了刀身之上。 当啷! 厢房内响起清越的金铁交鸣声音,军刀狠狠碰撞在娅洱的锋利趾爪上面,红色的火花顿时飞溅。摛光斩力道惊人,娅洱扑冲的身形瞬间被止住,顾玄身形纹丝不动立在原地,娅洱的蝙蝠脸上顿时露出惊愕神情。 娅洱非常清楚自身的力道,就凭借她刚才的俯冲力量,哪怕面前是一头冰原巨象,也不可能能够正面抗住后,还像顾玄这样身形纹丝不动。 突然,御林军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崩碎声音,紧跟着娅洱与顾玄就瞧见修长的禾苗长刀,从中间截断,上半部分刀身掉落在地,只有连接着刀柄的那部分还被顾玄握在手里。 好机会! 娅洱眼睛瞬间亮起来,她左趾爪顺势按压顾玄手里军刀,右趾爪直接从军刀缺口处挖向顾玄胸膛。娅洱自信,只要得手,凭借她锋锐无双的趾爪必然能够将顾玄胸膛撕穿。 可惜娅洱并没有来得及高兴太久,当她的目光落在顾玄脸上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顾玄居然一直面色平静。 面对娅洱的挖心趾爪,顾玄左手迅疾探出,扣住她的趾爪,右手则是猛然上翻军刀砸向她。 军刀以她按压的趾爪为借力点,猛然旋转,刀柄带着呼啸风声砸落。娅洱见状,左趾爪不得不回防。 趁此机会,顾玄右手快速伸出,如同青龙出水般迅猛,而后紧贴在她胸口处。 顾玄冲着娅洱露出微笑,口里缓缓吐出两个字:“虎啸!” 嗷吼! 恐怖的猛虎咆哮声音瞬间凭空炸响,厢房里面仿佛真的关押着一只愤怒凶虎,它吼声如雷霆轰响,瞬间传遍了一条巷,甚至传播到了马军寨以及提署路。 娅洱胸口猛然受到重创,剧烈的痛感瞬间席上娅洱的感官,她瞬间倒飞出去,直接砸在厢房墙壁上,将墙壁都给砸出个破洞。紧跟着她从破洞里跌到了一条巷,一口鲜血再也止不住吐了出来,红色的血液里面还能看见些许破碎的脏器。 一条巷里有许多城民百姓,他们本就被方才突然出现的虎啸声音惊得呆在原地,此时忽然看见撞通墙壁跌落到街巷的娅洱,顿时将视线全部围了过来。 “那是孙阑他家吧?” “哎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刚刚还有虎啸,莫不是他家里出了头猛虎?” “猛虎?对,快点抄家伙,救人!” “孙阑是个好书生啊,可不能看他死在野兽嘴里。” 一条巷里的居民经过最初的慌乱以后,纷纷回忆起孙阑的为人和善,他们没有犹豫,顿时全部抄起棍棒锹叉,围向了孙阑的厢房。 娅洱意识有些模糊,顾玄方才的那招‘虎啸’威力太强,给她的感觉真的像是大黔国神话传说‘猛虎跃涧敢扑龙’里的那只白虎神兽现身了。 周围吵吵嚷嚷,还有许多脚步声,娅洱目光透过遮挡在面上的衣袍缝隙,瞧见了群情激奋,拿着武器涌过来的城民。 是来杀我的吗? 娅洱知道自己此时露出了蝙蝠的真身,必会被城民们视作怪物。于是她心里如此想到,嘴角勾起一丝无意义的弧度。 只是出奇的是,她此时居然心情平静。尽管现在她已经无力起身,根本无法反抗这些城民的攻击。 “死了也好,也算是还了族群的恩情。”娅洱内心暗道,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孙阑,她的心脏就莫名揪得很痛——那是一种类似浑身发寒,她好像溺进了深寒的黑暗海沟里,从灵魂到肉体,都在承受一种奇异的窒息感。 “孙阑别害怕,大伙来救你了。” “就是,别害怕。” “我们合力,一定能杀死那只猛虎。” 城民们嘈杂的说话声音飘进娅洱的耳朵里,她神色微怔——原来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蝙蝠的事实。一念及此,听着他们喊着孙阑的名字,也不知为什么,娅洱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蝙蝠的事实。 她忍着痛苦,重新变回了貌美女子的模样。 “姑娘,你没事吧?”有城民离得近,伸手扶起躺在地上起不来的娅洱。 “谢谢。”娅洱嘴唇嗫嚅,她转过头,惊讶道:“刘大哥?” 刘大哥正是先去送肉的那位汉子,他听见这个娇俏姑娘如此惊讶地喊自己,也顿感惊奇:“你认识我?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娅洱勉强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就没有回答。 哒哒! 正这时,厢房门被推开,顾玄持着断掉的御林军刀,缓缓从黑暗阴影里走出来,站在了明媚的阳光下面。 “你是谁,为什么拿着刀出现在孙阑家里面?”有中年男人喝问。 还有老汉大声道:“你把孙阑怎么样了?还有那只老虎呢?” “你们都别乱说话。”面对这些紧张的城民们,也不需顾玄回答,就有年轻女人替他道:“这是顾玄千夫长,那天我在县署外面遇见过。” 顾玄千夫长! 周围的城民们顿时大惊,全部放下手里的武器农具,他们全部都听说过顾玄的传奇名声。 “你们都退下吧!”顾玄挥手让众人离开这里,而他则是走向娅洱,从刘大哥手里将她扶过来。 顾玄清楚自己‘虎啸秘术’的威力,知道娅洱现在就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不可能有反抗的力量。 “你输了。” 围观的城民太多,于是顾玄将娅洱扶进厢房,将她丢到地上后,关紧了房门。 娅洱抬头瞧向站在身前的顾玄,她不想用这个角度仰望顾玄,沉默着想要起身,然而浑身无力的她此时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顾玄将断刀猛地杵在地面上,锋利的刀刃闪耀着寒芒,对准娅洱白嫩的喉咙,“你我已经分了高下,按照先前的约定,也应该再决了生死。” 娅洱闭上眼睛,待死。 厢房里却忽然响起“噗通”一声,孙阑从床上摔落,他因为娅洱方才的点指秘术,此刻浑身僵硬。不过眼看心爱的女人即将惨死刀下,孙阑身体里不知从何处涌出一丝力量,支持他挣扎蠕动起来。 砰砰砰! 沉闷的磕头声里,孙阑泣不成声,他费尽力气地跪在地上,“大人,求您饶了她。孙阑愿意终生为奴侍奉您。” 娅洱睁开眼睛,目光呆怔看着跪在不远处,痛哭流涕的那个男人,心里绞痛无比。她与孙阑相处日久,心里最是清楚这个男人的性格——他极重尊严,性格也坚韧不拔,从来不会求人,更别说跪地磕头这样的羞辱性事情。 “起来。”娅洱面色发白,泪水不自觉就流淌下来,“你起来啊!孙阑。” 厢房里面,孙阑沉默着磕头,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他也不停下。娅洱双目通红,早已经泣不成声。 顾玄沉默下来,此情此景,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是话本故事里面的反派。 第四十九章 蝠女的预警 孙阑以此生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向站在厢房里面的英武男子求饶。他五体投地,磕头似捣蒜,只为了换取爱人活命的机会。 顾玄一秒钟不说话,孙阑内心就止不住的冷一分。 忽然,孙阑心思微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抬起鲜血淋漓的头颅,看向泪流满面的娅洱。 顾玄没有直接杀死娅洱,很明显内心也在犹豫。他之所以没有开口饶过娅洱,必然是因为内心忌惮着娅洱的报复。 “娅洱,你活下来好不好!” “你就当自己刚刚已经死在了千夫长的手下,还了族群的生恩养恩。” “娅洱,你也……”孙阑话语忽然有些哽住,他自己求饶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作为男人,他怎么也开不了口,让娅洱也与他一道开口乞求顾玄饶命。 孙阑只好用纠结又乞求的眼神去瞧她,改了口道:“你松个口,别再想着复仇。” 娅洱瞧出来孙阑的窘相,这个男人此时明明表现得极其卑微,却偏偏在她心里显得格外高大伟岸。 “孙阑。”娅洱突然展颜一笑,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深情地望着他:“我爱你。” 孙阑怔了一瞬,不明白娅洱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倒是一旁的顾玄神色微动,明白了娅洱的意思。 话音才落,娅洱忽然抬起右手,用尽刚刚才恢复的力量,重重拍向自己的心脉处,准备自尽。 “不!”孙阑心脏顿时漏跳一拍,他张口想要制止,却不知为何忽然哑声,只能在内心里疯狂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 一柄断刃忽地拦在娅洱面前,她的右手拍在刀身,只听‘咔擦’一声响,御林军刀登时就裂开缝隙。不过这一下,却也成功挡住了娅洱的手掌。 “行了,到此为止吧!” 顾玄声音温淡,话语却淡漠至残忍:“你若是自杀,我也不能放了他。”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孙阑如此深爱娅洱。若是她此时自尽,孙阑很可能会钻牛角尖,将罪责一并算到顾玄身上。与其让人暗里记仇,顾玄倒不如做个恶人,直接掐灭这种可能。 孙阑看见娅洱自尽失败,心里松了口气。心头悬着的巨石落下以后,这一回他反应迅速,立即明白了顾玄的深意。 他配合顾玄,甚至也不再乞求顾玄饶命了。他虽然还跪在地上,却是挺直了脊梁骨,努力平视顾玄,一副恨之入骨的表情。 娅洱正在恼怒自杀未遂,就忽然听见顾玄淡漠的话,转头又看见孙阑果真不再乞饶,一脸不死不休的模样。 她天性聪敏,如何看不破这二人的深意。但是就算她看破却也无可奈何,就顾玄那副冷漠的模样,还有孙阑那倔强的性格,自己死后,事情一定会朝着顾玄所说的那样发展。 “我也不用你们俩为奴为婢,那对你简直是折磨。”顾玄抽回军刀,语气依旧冷漠,可是话语背后的善意却很真切,“你们就留在岭东县城,互做质子吧!无论是谁对我有报复的行为,也不管是明是暗,只要被我觉察到,就将你们俩一起杀了。” 解决内心羁绊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羁绊对消!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孙阑听见顾玄这冷漠的善意话语,顿时感激涕零。实际上,孙阑作为人族,他本就不觉得顾玄为民伸张的行径有多少错。因此如今顾玄愿意饶过娅洱,他是真心实意的感恩。 娅洱沉默无言,她而今内心复杂,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今的局面。 顾玄目光深深,看了地上的二人,也没有理会孙阑的感激和娅洱的沉默,转身离开了厢房。 他一步踏离厢房,只留下句话:“王六的事,就当是以蝠群灭亡为代价,一笔勾销了。” 厢房外,青空明媚,仿佛羊绒团的白云被揉碎开,团团块块地泼洒开,飘在天上。空中秋风习习,吹过屋檐翘角,抚动泛着枯黄的树木叶片,为天地间带来一股冷冽寒意。 望着安然的秋景,顾玄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转头就看见乌压压的人群,那是一条巷内的百姓正在远远地围观着这里。 看见顾玄提刀走出来,所有百姓一哄而散——他们都还记得顾玄刚刚让他们散开的命令。 顾玄见状,心中忍不住微乐。他瞧了瞧马军寨的方向,沿着一条巷准备返回。 这时候,他身后的厢房里面,忽然传出一道语气复杂的温柔女声,是那个叫做娅洱的蝠女。 “顾玄千夫长,我有话要告诉你。” 顾玄侧身,目光投向昏暗的厢房里。曼妙的女子已经扶着孙阑站起身,此刻正遥遥看着自己。 “娅洱原是蝠女,即使稍有修为,也不能在烈日里以人身行走。但是方才千夫长大人也看见了,我被您击倒在巷子里,却是依旧能够以受伤之躯维持人身。” 娅洱并没有看顾玄,她目光望着额头血淋淋的孙阑,正在替他擦拭鲜血,“妾身这些日子虽然已经发现岭东县城阴气日盛,但是却没有想到阴气如今都强盛到了这种地步。” “这是非同寻常的状况。所以,娅洱预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岭东县城可能会诡事不绝。” “甚至,如果阴气一直持续增长,那么岭东县城很可能会变成一处绝地,滋生缚地异鬼。” 缚地异鬼! 顾玄呼吸禁不住稍沉,这个称呼他有印象。那日他被青皮怪物追杀,遇见的怪物轿队里,那只叫做墨罴的庞然妖物就告诉他,这些青皮怪物被人族称作夜祟,它们就是缚地异鬼的一种。 娅洱已经擦干净孙阑的额头,抬头正好注意到顾玄的沉寂状态,她微愣:“看来大人知晓缚地异鬼,那么妾身就不再多言了。” “不,你说说看,什么是缚地异鬼。”顾玄如此道。他对于缚地异鬼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也仅仅只是从墨罴嘴里知道了这个称呼罢了。如今既然娅洱似乎很清楚这种诡物,他当即顺势询问她。 娅洱道:“缚地异鬼的来源,妾身也不清楚。只知道它们是一种被束缚在大地里,能力超凡且邪恶的有思想与社会秩序的诡物。它们生存的诡地,虽然不可以移动,但是却能扩张面积。” 娅洱的介绍很简单,但是却为顾玄讲述出了诡物的习性与特征。他第一次对缚地异鬼这种诡物有了一定的了解。 第五十章 权力冲突 岭东县城的出名药铺多设在南寺巷与米巷的交叉路口,这里靠近岭东县署,日常人来人往,极为繁荣。 顾玄心里默记‘祛阴方’的内容,分别跑了三家药铺,大范围采购似的买了许多药材。之所以没有按照药方直接一家药铺里如实购买,是因为此药方对于顾玄来说,比较有价值,需要保密。 “客官慢走。”药房小厮很少遇见顾玄这样愿意花钱的客人,因此声音很是热情的欢送他。 顾玄拎着串在一起的药包,沿着南寺巷朝东走,准备来到东大街后,沿街走到马军寨西大门——老刘三名士卒还等着他救命。 路过县署的时候,正巧迎面撞见赵都尉。 赵都尉依旧如那日刚进城一般,满脸挂着温和的笑意,他瞧着顾玄购买的药材包,笑道:“这是又要药浴了吗?” 顾玄摇头:“赵都尉,这次可不是我要药浴。而是属下士卒被吸血蝙蝠所伤,我去问了郎中,拿的草药,准备救治他们。” 赵都尉颔首,他敛起笑容,随后意有所指地道:“我说怎么刚刚突然马军寨大军出动,正打算派人去瞧一瞧什么情况。照你这么说,士兵们去那片林子里,是灭杀蝙蝠的吧?” 顾玄听出来赵都尉语气里的不满。确实,按照正常的规矩,即使顾玄作为千夫长,也不可以私自调动数百人的军队在岭东县城里面行动。 “突然大规模调动军队,是我考虑不周。”顾玄诚恳地道歉:“赵都尉,我愿意做检讨,接受相应的惩罚。” “唉!按理说,你调动军队除去吸血蝙蝠,是为了百姓好,我不应该处罚你。” 看见顾玄愿意认罚,赵都尉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他又表现出无奈的神色:“只是国无法则不治,民无法则不立。顾玄你是读过书的秀才,应该比我懂得这个道理。” 顾玄平静听完赵都尉的话,知道他如此说法与作态,恐怕是不准备将此事轻易揭过了。 不过赵都尉突然揪住辫子不放的行径,却也让顾玄内心疑窦重重。 因为他私自大规模用兵一事,虽然按照法理应该要被严惩,但若是事出有因,即使不按功论赏,最起码也应该免去责罚。 所以在顾玄看来,赵都尉此时这般作为,却像是有意要惩罚他似的。 顾玄沉默,并没有急着辩解,但是也没有接过赵都尉的话继续说自己认罚的话。毕竟刚刚他认罚,只是表态知错,并不是给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赵都尉等待了一会儿,都没有看见顾玄接话,他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却依旧笑呵呵,“不过你终究是为民心切,我也不能胡乱罚你,就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前几日,大河乡游徼来报,说是镇里来了武功高强的采花淫贼,连续数日玷污良家女子,甚至还杀害了两家男人的性命。我正在想着派谁前去调查,如今看来,正好就让你去吧。” 看见赵都尉温和望着自己,顾玄目光深深,拱手回道:“都尉尽可下达军令,顾玄接令以后,即刻调兵出发。” 顾府。 宅院之中,顾玄按照祛阴方调配好药材量额,将之磨成粉末,随后叮嘱卢顺记住盛取子夜时的井水,再配以该药包内的药材熬煮成药汤,喂服老刘三人。卢顺拿起药包匆匆返回马军寨。 顾玄沉默坐在院子里,回想起今日遇见赵都尉时,他的古怪表现。虽然明知道赵都尉行为有鬼,但是他却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大河乡,淫贼。”顾玄轻声念了念,总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这时候,青萍快步从院子外走过来:“家主,张武大人来访。” 张武此时来访,顾玄不禁心中微动,“带他来厅堂,我稍后便到。” 青萍答应一声,随后便离开了。 厅堂内。 “顾玄,听说你私自调兵灭杀吸血蝙蝠了?”顾玄才走进厅堂,张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顾玄刚刚点头,张武就皱起眉头:“私自在城内调兵,这是违背军纪的。” 顾玄坐下,示意旁边的侍女为张武添茶,询问道:“你今日来我府中,就是为了此事?” 张武瞧见顾玄不紧不慢的态度,忍不住急道:“顾玄,私自调兵灭蝠,这事情可大可小。但是不管大小,对你可都没有好处。” “还有,你这些日子武道进步神速。我听说你日日药浴,如今的实力甚至都已经超过云禄贤师了?”说到这里,张武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女下去,侍女看向顾玄,顾玄微微颔首,她这才走了下去。 厅堂内,顿时只剩下了顾玄与张武两个人。 张武望着顾玄,试探地问道:“方才岭东县城内出现的那声虎啸,是你在施展‘虎啸秘术’么?” “嗯。”顾玄应答后,张武顿时沉默。 顾玄目光扫过张武,他来到这里以后,只提了两件事情。一是他私自调兵灭蝠群,二是他武道进展迅速。 顾玄眼神微凝,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他似乎有些明白张武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张武接下来就道:“你的那声虎啸,可是有些吓人啊!”他脸色复杂,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瘦弱的秀才,如今武道实力已经到了远超自己的地步。 顾玄放下手里的茶杯,杯中绿色茶水漾出圈涟漪,茶叶在水中沉浮不定。 他看着张武:“你我是同乡,有话就直说了吧!” 张武沉默稍许,站起身靠近顾玄,低声道:“沧朝如今不过占据淮安郡一地,距离想要推翻大黔国的目标还很远。因此大公子曾经下过命令,军中将位,能者居之。” “你可知道,赵都尉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他之所以能够当上岭东县城最高执政官,凭的就是他武道三流的实力。 如今义军管辖的各城都已经各自有了执政官,你作为突然崛起的武道高手,必然会分掉赵都尉手里的权力。” “都怪我。”说到这里,张武懊悔不已:“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实力进展如此快速,直到今日听见那声虎啸,我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境界。” “要是我早些想起来告诉你这些事情,恐怕你就不会莽撞暴露实力了。” 张武还在那里懊悔不已,顾玄则是心中终于恍然大悟,弄明白了赵都尉今日态度古怪的原因——即使他顾玄此时还没有争赵都尉权力的心思,以他此时的实力,也已经威胁到了赵都尉。 第五十一章 准备兵器 顾玄站起身,拍了拍张武的肩膀:“我从加入义军的那一天开始,心里就已经明白若是想要生活过的安稳,就必须要争得权力。所以,自始至终,我就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的实力。” 张武闻声,面色诧异。他没有想到秦禾会这么说,居然根本就没有思考过隐藏实力。 顾玄声音温和:“因此张大哥,你就不要自责了。哪怕你提醒了我,我也不会隐藏自己的实力。” “武道修行,宝物、药浴必不可少,武道功法也是稀缺资源。对你我而言,这每一样事物都需要身居高位,才有可能得到。”顾玄笑道:“我们既然都是习武之人,如不往高处争,等待我们的就只能是原地踏步,实力衰退。” 如若而今站在顾玄对面的是陌生人,顾玄是不可能说这种真心实意的话的。但是张武不一样。 张武传他武道秘籍,提醒他关键时刻逃离三河村,而后又引他加入义军,今天又特意来提醒他。总的来说,他是对顾玄有恩情的。顾玄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同乡情谊十分真诚。 “顾玄你说得对。”张武沉默片刻,而后颔首道:“你我是同乡,在这偌大的岭东县城里,是最亲近的。所以我今日才特地来提醒你。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你早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张武说完话,他略微犹豫后,大胆询问道:“顾玄,你如今能不能对付赵都尉?” 厅堂内,冰冷的秋风吹进来,彩丝帷幔兜起风的模样,哗哗晃动,挂在上面的铃铛饰品随之清脆响起。 顾玄目光落在张武身上,张武解释道:“赵都尉虽然与我们表现的和和气气,实际上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我听闻他习惯对人下黑手。以往与他有利益冲突的人,全部死于非命。” 张武说完话,双目与顾玄对视,眼里面的杀意已经十分显眼。顾玄深深望着张武,心里透彻明亮,很轻易就明白了张武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顾玄眼神微凝,“我先下手为强,杀了赵都尉?” “正是此意。”顾玄这番狠辣的话音才落下,张武就紧跟着说道:“所以刚刚,我才会问你能不能对付他。赵都尉毕竟已经晋升武道三流两年有余,恐怕实力高深。” 顾玄沉吟起来,心里开始估摸着自己与赵都尉的实力对比。他虽然才晋升武道三流没有多久,但是凭借他扎实的武道根基,未尝就不能杀死赵都尉。何况,就算他难以匹敌赵都尉,他的手里也还有一张底牌呢! 哒哒哒! 厅堂外面,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过来。 顾玄闭口不言,与张武一道望过去。而后发现原来是青萍急匆匆走过来了,“家主,岭东县署来了官差,说是送来赵都尉下达的军令,让您过去接令。” 张武眼睛眯起,转头看着顾玄。 顾玄知道是赵都尉先前所说的军令到了,他面色十分平静道:“张大哥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好。”张武道。 院子里,几名官吏正小心谨慎,脸上带着讨好笑容地等候在那里。看见顾玄走过来,领头的官吏立刻满脸挂笑的走上前,将军令递交给顾玄,随后还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离开。 顾玄目送官吏们离开,随后就在原地打开了军令:“今得大河乡游徼来报,有采花淫贼搅扰乡镇安宁,淫辱良家女子,杀人害命,所犯事迹极其恶劣。特令千夫长顾玄独自前去拿贼,如若立功,则可以此抵消今日私自调兵之罪责。” 张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顾玄:“你打算怎么办?军令已下,你恐怕不得不去了。” “我知道。”顾玄合拢军令,“只是不知道这采花淫贼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让赵都尉觉得可以除掉我。” “军令说让你独自前去,就是不准你调军围剿。赵都尉都已经明示到了这种地步,恐怕他是吃准了那采花淫贼能够对付你。”张武分析,随后自告奋勇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张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顾玄直接拒绝,他感受着自己怀里的暗红竹叶,笑道:“但是,我自己前去就可以了。” 他话音冷漠:“我倒是想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淫贼,让赵都尉觉得能够威胁到我的安全。” 张武实力虽然不错,但是与如今的顾玄相比较却是差了两个层次。如果那个采花淫贼真的能够杀死顾玄,那么再多加一个张武,也不过是让他多费些力气罢了。 “好吧,那你要多加小心。”张武心知自身实力帮不上顾玄,因此他也不强求,只是叮嘱顾玄:“或许,赵都尉会亲自出手,你万不可大意。” “我手里有一张袖珍弓弩,威力惊人。今夜我就给你送过来。”张武想了想,道:“云禄贤师那里有一件金丝软甲,你也见过。我马上去将它借来,危机之时,可保你性命。” 张武的袖珍弓弩,顾玄并不知道威力。但是云禄的金丝软甲,顾玄倒是印象深刻。那日厢房内他和云禄死斗,如若不是那件金丝软甲,顾玄早就一刀了结了云禄的性命。 “那就麻烦张大哥了。”顾玄抱拳道谢。 “你我是最后的同乡,客气什么。”张武摆摆手,转身就匆匆离开顾府,只剩下句话语在院子里回荡:“晚上我就将袖珍弓弩与金丝软甲给你送过来。” 张武走后,顾玄唤来青萍,将手里的军令交给她,“你去将它放在我书房里。”而后他便迈步离开顾府,前往柴巷。 早在半月前,他得到千夫长赏赐的金银时,就重新找到柴巷里面那家铁匠铺,请老师傅替自己重新打造一副更好地百炼御林军刀。 如今算算时间,这御林军刀也差不多该打造好了。 铁匠铺依旧如同往日,烘炉熊熊燃烧,火红的光芒充满铺内,灼热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些炽烈火意。两个汗涔涔的赤膊汉子,正在锻打铁器。老师傅站在一旁指点二人。 “老师傅,生意不错。”顾玄已经与铁匠铺里面的老师傅相熟,一进门就笑着道:“不知我的百炼军刀,有没有打造完成?” “御林军刀已经打造好了,只是这刀鞘还没有完工。”老师傅看见顾玄,走进里屋取出一柄刀体细长似禾苗的长刀,正是百炼御林军刀。 顾玄接过来军刀,仔细感受观察。银亮崭新的刀身上弥漫着错金猛虎云纹,而刀脊则是厚实青黑。一只蚊虫不知从何飞来,落在了森寒刀锋,顾玄轻吹口气想要驱走它,却不料蚊虫竟是瞬间被一刀两断。 “怎么样?”老师傅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得清楚,忍不住自豪道:“这是我亲自参与锻造的,绝对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好刀。” 顾玄指弹刀身,听见一阵嗡嗡鸣响,“老师傅好手艺,确实是好刀。这刀我今日就取走了,来日刀鞘打好,你再送去我府上。” 老师傅答应以后,顾玄拎着御林军刀就离开了铁匠铺,返回顾府,开始试用这柄新锻造的御林军刀。 第五十二章 遇袭 “家主,张武大人的家仆送来了些礼品。”顾玄正在试刀,青萍过来通知他。 顾玄闻言,停止试刀,目光里带着几抹思量神色:“让他们过来。” 张武分明与他说好晚上亲自送来金丝软甲与袖珍弓弩,怎么没有亲自过来? 青萍领命走下去,很快就带着两名壮实汉子走了过来。两人分立前后,肩扛担子,宽宽的扁担下面是一个桧木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千夫长大人,这是我家主人送来的礼品。”二人放下将桧木箱子正放在顾玄身前几步距离,然后站在前面的布衣男人道:“我家主人因公务被都尉临时调走。在离开前,命我们送来这些,说是必须亲自送交给您。” 赵都尉将张武调走?顾玄心里瞬间明白过来,这分明是因为赵都尉担忧张武陪同自己去大河乡捉拿淫贼。赵都尉先是忽然严肃军纪,紧接着又是不允许顾玄带兵围剿淫贼,现在又把张武以公务的借口调走。看来他这已经是几近明目张胆的表示要对付自己了。 顾玄心里想了许多,但是面色依旧平静,他的目光在布衣男人身上掠过,忽然瞥见他粗粝的双手,那里有顾玄熟悉的握刀老茧,顾玄随口问道:“你们俩是军中汉子?” 布衣男人微怔,否认道:“我俩是主人的家臣,不是军中汉子,也从来没有参过军。” 顾玄没再问话,看着箱子道:“你家主人有交代里面是什么吗?” “未曾交代。”布衣男人摇头。 “好,你们可以回去了!”顾玄开口命令这二人离开。 “是!”布衣男人拱手领命,随后抽出扁担。 顾玄目光紧紧注视着布衣男人,他握住扁担的方式极其特别,那就是一种握刀的习惯性动作。 就在这时,顾玄敏锐地留意到布衣男人左手动作多余地在桧木箱子上绕过,他似乎还有一个轻轻摁下的动作。与此同时,这个布衣男人的余光还瞥向自己。 顾玄顿时心里警铃大作,他没有多想,猛力地双脚蹬地,纵身跃向旁边,同时一把手捞住青萍纤细的腰肢,将她也带到旁边。 “啊!”青萍被顾玄忽然的动作惊了下,发出一声惊呼。 然而很快她的惊呼声就被一阵利箭飞速射出的声音给打断了。 嗖嗖嗖! 桧木箱子的正面木板忽然向内一翻,七排黑洞洞的钢铁管口以微微倾斜的角度斜指青色天空,几个呼吸间,七八十根幽冷的箭矢就飞射出来,乌压压一片,像是带来死亡的黑云。 “动手,杀了他!”两道冷声在院子里响起,声音极大,传出很远。 青萍被惊吓的花容失色,不敢置信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只见方才还恭恭敬敬的两个布衣男人,此时面色狰狞,每人都从袖口里甩出一把短刃,飞扑向顾玄和自己。 “站好。” 耳边响起顾玄沉稳的吩咐,青萍下意识点头答应,随后她就感觉腰上的手臂松开,余光看见顾玄从她身边迅猛地扑了出去。 青色的天际,最后的光芒忽闪了一下,彻底消失不见。清寂的人间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一阵幽冷的寒气注入岭东县城,紧接着狂风大作,满城尽是呜咽怪声。 嗷吼! 狂风声里,一道愤怒的虎啸声响起,像是大黔国神话里敢于扑龙的跃涧白虎所发出的战斗宣言。虎啸声响起的同一时间,院子里有一道襟彩光而带冷风的刀芒凭空乍现。 黑夜里,三道身影飞快地交错而过,随后各自静立在原地。 “嗡”一声鸣响,顾玄甩动御林军刀,厚实青黑的刀脊上殷红的血液顿时顺着错金猛虎云纹,流到了虎牙的位置,最后滴落到地面上。 砰! 仿佛这声刀鸣就是个口号,两具尸体同时仆倒在地,发出沉沉的闷响。 “快,快过来。” “刚刚就是这里有喊杀声音。” “家主就在院子里,大家都快过来。” 不远处,七八根火把簇拥在一起,十几名仆人丫鬟拿着扫帚扁担匆匆赶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神色紧张的中年妇女,顾府里的下人都唤她陈大姐。 杂乱的脚步声里,众人拥挤过来,随后在火红的光芒里,一眼瞧见地上死去的两个布衣男人。 左边的那人头颅被砍掉,汩汩鲜血流满一地,染红了他的尸体。右边的汉子则是胸口扁平,眼球都凸出了眼眶,红色的血丝扭曲粘结住眼珠。 寂静! 乍然看见如此恐怖的场景,所有的仆人丫鬟,无论男女,全部都被吓得站在原地。 顾玄转过身,用御林军刀挑起左边尸体手里的藏着的袖珍弓弩,随后又一刀切碎右边男人的衣服,里面赫然是那件金丝软甲。 他抬起头,准备吩咐青萍做事,却发现这个姑娘此时有些怔怔迟钝。顾玄顿了顿,吩咐一个男仆人:“去把这件金丝软甲给我剥下来,然后把这两个人送去岭东县署,就说他俩袭杀沧朝命官,要求彻查背后所有关系。” 顾玄沉默稍许,张武答应送给自己的两件宝物,如今都在这二人身上被发现了。而这两个布衣汉子,每一个的实力都不亚于张武太多,因此顾玄现在十分担忧张武的安危。 “陈大姐,你带大家把府里打扫干净。”顾玄吩咐道,随后他持刀迅速赶往了张武家里。 张府,一名下人打开府门,看见外面持刀的人影先是被吓了一跳,以为来了什么歹人,连忙就要关门。在顾玄出声表明身份后,这名下人立刻恭敬打开府门:“大人,我家主人如今不在府中。先前都尉大人和姚鹰大人、王顺大人一起过来寻我家主人,好像是有公务需要处理。” “他们去了哪里?” 下人道:“依小的看,好像是要去南营巡查。” 话音刚落,这名下人又奇怪道:“大人,我家主人离开前吩咐府中青筷兄弟去给您送礼物,您都过来了,他俩怎么还没回来?” “青筷兄弟?”顾玄道。 见顾玄询问,这下人不敢隐瞒,“是啊!他俩是兄弟,家住一条巷,因家里贫穷,常年累日下饿得身形干瘦,像是根筷子。他们兄弟二人卖身来到府里以后,我家主人见他们衣衫破烂,特意赏了两身青衣。他们爱不释手,日日洗换,反正一定要穿在身上。因此我们就喜欢喊他们叫做青筷兄弟。” 顾玄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他心里明白,以那两个布衣杀手的手段来看,这两兄弟二人如今必然是凶多吉少了。 唯一让顾玄觉得是好消息的是,张武如今与姚鹰、王顺二人在一起,赵都尉不可能会冒大不韪当场袭杀张武。 第五十三章 调看案卷 黑夜深浓似墨,天地间狂风大作。忽然,在遥远的天际,一道分出无数细叉的紫靛色裂纹雷电突兀的游走在天空与云层里。紧接着,轰雷烈烈,仿若山峰破碎的爆炸声。 只一刹那间,大雨滂沱,看起来像是大河之水被人从天上倒灌入地面,透明的雨水形成了一层白色雨幕。 顾府,雨水顺着飞檐翘角滴落,嘈杂的雨脚声里,顾玄正坐在卧房内书桌前,借着描金琉璃灯的烛光正在看岭东县署送来的关于大河乡淫贼事件的案卷。 傍晚遭到袭杀,顾玄从张府返回后,便立即命令县署送来相关案卷。赵都尉既然要杀他,他就准备将计就计——让赵都尉死在自己外出执行任务的时间段里,以此撇清自身不说,还可以报得大仇。 “通安十三年秋十月二十七日,大河乡陆家长女被发现于闺房中昏迷不醒,浑身赤裸,被绳索缚束成淫辱姿势。奇异的是,并未在陆家长女身体里发现他人体液痕迹。当日,惊怒愤恨的陆家报官于乡镇游徼,请求追剿贼人。” “同月三十日,大河乡覃家新婚夫妻被发现双双绝命家中。男子被绳索套住喉咙,吊死于房梁下。女子面色苍白如纸,死因不明。” “同年秋十一月六日,深夜,王氏寡妇家里传出恐慌惊叫,街里邻坊知晓近日有贼人作乱,当即家家点亮灯火,男女老少群情激奋,前去查看。却不料王氏寡妇呻吟动情,完全不理会门外诸多乡亲,连平日里的好友询问声也置之不理。众乡亲破开王氏寡妇大门,却见她面色潮红,双目翻白,哆嗦着晕死过去,至此再也没有醒来。” “同月九日,大河乡坊间有说书人盛传此非淫贼所为,或许乃是鬼祟作乱,害人性命。说书人信誓旦旦,述说该鬼祟身前丑陋不堪,娇妻与他人通奸,谋害于他,这才致使此人化作厉鬼回来索命。此间故事一出,坊间客人络绎不绝,说书人盈利甚多。当晚,该说书人就被人发现自缢家中。” “次日,胡家待嫁的三女儿莫名其妙的于林间失身,衣衫不整地昏迷不醒,被路人发现……” 黄色的卷册被顾玄持握手里,他目光由上至下,逐字逐句将大河乡呈递的桩桩事件记录看在心里,对于赵都尉口里的淫贼形象也有了个大概。 这是一个至今无人见过的淫贼,他行动绝密,目标对象间无特别联系,既有已婚未婚,也有年长年幼,就像是在随机作案。 顾玄放下手里的案卷,目光落下窗外。秋夜雨寒,此时已经白色雾气腾腾,人间就像是与阴冷潮湿的鬼蜮相连接重合。 “一共五桩案件,除开说书人事件,其余案件必有女性。而王氏寡妇则是众人最接近淫贼的时候,却也扑了个空。” 顾玄内心思索此事,收回远眺的目光,同时顺手合上手里的黄色案卷册子,放于书桌一角。然后他抽来禾苗形状的御林军刀,拿来布巾仔细擦拭刀身,火红色的烛光里,锃亮的军刀印出顾玄眼里的冷意。 “说书人的故事,莫不是刺痛了他?难不成还真的是个鬼祟?” 顾玄默默想着,很快就将军刀擦拭干净。看着军刀,顾玄又想到了傍晚的那场针对自己的袭杀,“赵都尉明面上图穷匕见,派我前去剿灭这个淫贼。误导我与张武以为他是要利用淫贼杀死我,他则最多是在我杀贼的时候,暗中偷袭我。” “他想要让我在没有出发之前,心生懈怠松散之意。好让手下那两个杀手配合暗器,将我一击毙命。” 顾玄将御林军刀放回架子上,“难怪张武说其心狠手辣,心思阴毒。居然就连暗杀,都会多次释放迷雾,故意引诱对手想到别处。如此心思阴沉而肚量狭小的恶人,绝不可留他在暗中继续谋划。” 顾玄心里打定主意,明日他出城以后,佯装前去大河乡,实际上则是以此制造自己不在城中的证据,然后迅速绕回岭东县署,直接袭杀赵都尉,绝对不给他继续暗算自己的机会。否则,本就可能是鬼祟作怪的大河乡,非得被赵都尉弄得乌烟瘴气——知道自己没死,他不可能会放过借力这疑似鬼祟淫贼杀死自己的机会。 赵府。 幽阴的狭窄暗室里,晦暗的灯烛明灭不定,墙壁上影映出一道扭曲的人形。密闭的空间里,忽然响起悲怆怨毒的声音。 “二哥和三哥死了,尸体被抬到了岭东县署,交给了我。那人的家仆居然还敢和我说,要岭东县署彻查此事。” “大哥,我看见二哥三哥的尸体,恨不得当时就杀了那几个仆人。” 暗室正北,一座三扇围屏太师椅上面,赵都尉正端坐着,他平日里一直温和的脸庞此时已经阴沉到能滴出水来似的。 他声音沙哑:“老四,我会为老二老三复仇的。” 赵都尉面前,魁梧的年轻人咬牙切齿:“大哥,我们兄弟四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走了过来。没成想,快到了享受的时候,二哥三哥却栽倒在那个穷酸书生手里。” “那个顾玄,他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大哥您举荐他,哪有他如今的好日子。这个畜生,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从你手里分权夺势,如今更是害死了两位哥哥。”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只有亲自剐了他的肉,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赵都尉沉默着点头:“那老四你明日与我一同去。” 老四目光落在赵都尉脸上,又提议道:“大哥,今夜深黑,又雨大风急。那顾玄必然以为才经历过暗杀的他现在很安全,不如我们趁现在?” 赵都尉摇头:“不可。今夜张武听说顾玄遇袭,已经亲自点了南营军马,在顾府附近连夜巡查。我们去动手,不可能成功。” 老四闻言只能放弃,但是他心中怨愤无比,暗自将张武也记在了黑名单上,打算回来以后一定想办法弄死他。 赵都尉很明显也看出来老四的意思,目光一凝,叮嘱道:“如今我们兄弟四人,只剩下你和我。老四你不要擅自行动,等我们对付完顾玄,再回来一同对付张武。” “大哥,我明白的。”老四颔首,露出阴沉沉的笑意。 第五十四章 击杀老四 翌日,清晨。 西边天际还挂着透明莹白的弦月,天色就已经青蒙蒙亮起来。空中的晨雾如同薄纱,淅淅沥沥的细雨就好似亮银的细针从天而降,随即从白雾里织落在地面上。 岭东县城的百姓早早起床,披蓑衣戴斗笠,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南津门外的青石板路面,生有一层薄薄的白霜,然而很快它们便在‘哒哒’的马蹄声里被踩成了湿润的水印。 “一路小心。”张武面色疲倦的送别顾玄,他昨天晚上带兵在顾府周边街巷冒雨巡逻了一整夜。 顾玄骑在高头骏马背上,挥手道别:“张大哥回去吧!待我完成任务以后,我一定请你去迎鹤楼好好吃上一顿。” 官道上。 顾玄骑马向大河乡出发,身边跟着个骑驴的文弱年轻人,他是大河乡游徼手下的刀笔吏,名叫张文斌。 “大人,难道您就一个人去?”张文斌眼瞧着岭东县城都已经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他却还没有看见有军卒追随,此时终于按耐不住疑惑张口询问顾玄。 “一个人不行么?”顾玄本在心里默诵‘摛光刀法’的内容,闻言反问张文斌。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文斌下意识否认,随后他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只是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一回大河乡闹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匪祸。小人虽然日日诵读圣贤书,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荒诞的事实。或许杀人害命的淫贼,真的是鬼祟。” “大人您武艺高超,面对强人盗匪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祟,这不是无处下口吗?依小人之见,就应该多带些经过战场厮杀的老卒,常言道鬼也怕煞气重的人嘛。” 张文斌言语间基本上已经认定了那淫贼就是鬼祟,此时直接替顾玄支起了招来。 顾玄询问他:“你怎么就认定那淫贼不是人,而是鬼祟?” “因为,那日王氏寡妇的家门前,面对房间里呻吟不断,完全不理睬外面众乡亲的王寡妇,大家伙都是手足无措又感到古怪,根本不敢进门。而我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张文斌小声回答,他像是回忆起来当时的景象,此刻脸上露出一种惊恐又奇异的神情,但是最终都化作了无奈:“那妇人真就像是正在苟合,只是我亲眼所见,她身上什么也没有。” “大人,您说这不是见鬼了又是什么?” 顾玄倒是没有想到这文弱的刀笔吏,居然是当时第一个敢于冲进王氏寡妇房间里的人,目光终于从道路前面收回,落在了张文斌身上。 他正打算说什么,忽然面色微动,听见身后有两道急促的马蹄声,他们的赶路速度飞快,就像是有什么要紧急事。 顾玄调拨马头,转头看向后方,同时对张文斌道:“你先去一旁稍待片刻。” 张文斌不知为何,但是顾玄面色严肃,他便也乖乖听话地驱使着小毛驴来到了道路旁边安静呆着。 顾玄驾着马向前走了几步,他修长有力的手掌落在身旁,握住御林军刀的刀柄。在他的视线里,官道尽头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另一个身材中等的黄脸中年男人。 顾玄视力极佳,清楚看见了二人的相貌,“不是赵都尉?”心里想着,顾玄也驱着骏马来到道路旁边让出路来。 那二人也看见了顾玄与张文斌,但是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骑着马飞快地冲了过来。 顾玄目光落在那中年男人身上,这个人的形体给他的感觉极其熟悉,非常像赵都尉。 顾玄心思缜密,他又仔细观察了这两骑的状态,心里顿时肯定了那中年人必定是赵都尉,现在只不过是乔装打扮易了容。 他这般肯定是有理由的。 眼下顾玄所在的官道是直通岭东县城的,而除开从岭东县城可以进入官道,就只有几条小路也可以通过来。但是这两人如果真的是从小路而来,不可能座下战马的蹄子都不沾泥土。 所以他们只可能是从岭东县城而来,但是关键是岭东县城现在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间段,他们又是一副百姓布衣打扮,这种身份根本不可能让岭东县城的士卒放他们提前出城。 很快,那二人就打马而来,与顾玄擦肩而过。 嗡! 顾玄肯定了对方的身份,直接也不问身份,瞬间抽出御林军刀,当头劈向中年人。 军刀快若流光,沉重好似太空坠石。 中年人却好似早有防备,他双脚蹬在马镫上,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下马。 随后他拉出藏在马腹的凹面锏,那是一柄形似硬鞭,状如竹根节,锏体断面成方形,并且留有血槽的沉重武器。 另一骑上的魁梧年轻人几乎是在顾玄出手的同一时间,猛地扬手,向顾玄撒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石灰粉,随后也抽出一根凹面锏,重重崩砸向顾玄面门。 面对年轻人的无赖偷袭,顾玄不慌不忙。 他左手衣袍一拢,卷带之间就把扑撒向面门的石灰全部收进了袖袍里,随即右手军刀顺势反撩,正面格挡住年轻人的铜锏。 嘣! 沉闷的金铁交鸣。 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军刀就传至顾玄虎口,他心里顿时暗道:“好大的力气,如若不是自己练过‘蛮熊撞山功’这种强化体魄力量的武功,恐怕还压不住这个年轻人的力量。” 不过,顾玄虽然暗赞年轻人的怪力,但是他心里其实并不是非常惊异。 因为顾玄很清楚,凹面锏是一种很厉害的武器,它分量极重,因此非力大之人不能运用自如。并且,凹面锏作为短兵器,极其适合马战,杀伤力也十分可观,即使隔着盔甲也能将人活活砸死。 “给我撒手!”年轻人厉声咆哮,他手握凹面锏,顺着御林军刀横扫,想要砸断顾玄持刀的右手。 顾玄面色如常,他甚至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将右手向前推递,送到了年轻人的凹面锏下面。年轻人见状大喜,心里也不由轻视了顾玄几分,暗道这书生真是找死。 年轻人加大力气,狠狠用凹面锏砸向刀柄。顾玄变握为举,用力掀起刀柄,刀格护手顿时架住了凹面锏。 窸窣! 顾玄左手袖袍趁机一抖落,里面的石灰瞬间扑满年轻人满脸,眼睛、鼻子,还有嘴巴与耳朵全部都是石灰粉。 年轻人顿时捂着眼睛,痛苦嘶吼起来。 顾玄左手再抖,一把袖珍弓弩出现在手里,随即射出一根幽冷黑箭,正中年轻人眉心,插进去半根箭矢身子。 年轻人的嘶吼戛然而止,紧跟着‘噗通’一声跌落马下,再没了声息动静。 第五十五章 铲除后患 顾玄与年轻人的交手时间极其短暂,因此,直到年轻人落下马身亡,赵都尉才重新翻身上马,冲杀过来。 “老四!”看见年轻人在自己面前失去死去,赵都尉目眦尽裂,他痛苦嘶吼一声,随后愤怒的眼神死死盯住顾玄。 很快,赵都尉就冲到顾玄身前不远,他单手持缰绳,手里凹面锏搂头盖脸砸向顾玄。 面对赵都尉的抢攻,顾玄凝神纳气,沛然整劲自腰背处迸发,又自双臂传导至御林军刀,身催刀往,径直前插赵都尉心脏处。 顾玄手里的御林军刀长有五尺,而赵都尉的凹面锏只有四尺。所以,面对顾玄的军刀进攻,赵都尉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打法,横锏格挡。 赵都尉凹面锏格挡住御林军刀,立时粘上刀身,锏法急追猛打,铜锏迅速捶打如同是在乱劈柴,但细观之下又好似有一种雨打白沙地的美感。 顾玄面色沉寂,并不被赵都尉急乱的锏法影响判断,他刀式极其简单,就是仗着刀身长出铜锏的那一尺,各式基本枪矛技法如意使出,刺缠扎点圈拨拦等基础技法被他不慌不忙一一运用,直接把赵都尉的进攻全部化解。 二人在电光火石之间,交手了十多回合。 最后,顾玄抓住机会一刀挑开赵都尉,随后他单手抡刀立斩而下,气神合一,摛光意志融于这一斩击之中。 摛光斩! 迅烈的长刀,襟彩光而带寒芒,刀锋坠似陨星流于高空,刀身的错金猛虎云纹亮起寒光,虎目更是摄人心魄。 “好可怕的刀法。” 赵都尉浑身汗毛竖起,他感觉到了生死的威胁,双腿奋力夹住马腹,策马前跳躲闪,同时他举起沉重的铜锏滚砸御林军刀。 铛! 轰鸣震耳的交击声音里,赵都尉手掌一麻,铜锏顿时从掌心里飞了出去。他脸色惊变,想也不想就从奔腾的骏马身上飞扑出去,拾起铜锏。 顾玄得势不饶人,当机立断地紧追其后,一拉缰绳,骏马扬起双蹄狠狠踩向赵都尉后背。不过赵都尉反应迅速,一式懒驴打滚躲避开来。 顾玄单手按住马鞍,而后飞身下马,再次逼攻赵都尉。面对顾玄的穷追猛打,赵都尉节节败退,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眼瞧着这般必然落败的局面,赵都尉眼神微狠,忽然沉声咆哮,“拙!” 古朴的音节就像是黄钟大吕被轰然敲响,一股严肃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震慑性的力量于刹那间就传遍官道。 原本嘶鸣奔腾的骏马畏惧的安静在原地,就连道路两旁林中的鸟兽也纷纷噤声,张文斌距离稍远,也依旧被这忽然的咆哮声,给震慑的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 顾玄距离最近,遭受的冲击自然也就最大。不过他已经晋升武道三流,体魄强健至‘气血如潮,精固神凝’,因此只是微微被镇住瞬间,很快便恢复过来。 激战之中,战局本就瞬息万变。 赵都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强忍着体内因为咆哮而震伤脏腑的疼痛感,脚尖一勾,便把老四的铜锏带到左手。 如此一来,赵都尉双手持锏,绞压住顾玄的军刀,随后屈膝后撤步,膀子里使出数千斤力气,用力一拉,就把顾玄手里的军刀绞飞了出去。 长刀一脱手,顾玄就清醒过来,意识到情况不妙。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想着去拽军刀,更不想着后退远离战场。顾玄生性喜好激流猛进,火中取粟,因此即使他手无寸铁,面对持握双锏的赵都尉,他照样气势如虹,抢步进攻。 趁着赵都尉绞飞军刀的时机,顾玄沉声纳气,气神开合而心意相通,顿时鼓荡起内心暴戾的凶意,他的眼里露出腾腾杀意,就如同燃烧的烈火,即将喷薄的活火山。 他虽然摇摇摆摆似是熊罴人立奔走,实际上速度却敏捷又极快,当得起‘动如脱兔’的形容。 嗤! 御林军刀插入泥地里,入地半尺深。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玄也撞入了赵都尉的怀里,体内游走在筋骨之间的狂暴刚猛劲道沿着他的臂膀凶猛冲出。 蛮熊撞山! 赵都尉眼睛瞬间凸起,‘蛮熊撞山’的恐怖力道悉数落在他胸膛里,直接把他的胸口砸瘪,骨骼尽断。他本就疼痛的脏腑遭此重创,直接齐齐破碎。 赵都尉脸色涌起一股潮红,整个人像是被丢出的破布麻袋,重重飞了出去。人在半空,尚未落地,就吐出一股鲜红的血雨,染红了全身。 顾玄吐声呼气,站在原地没有急于追击赵都尉。方才那一击‘蛮熊撞山’的威力,顾玄心里清楚,赵都尉正面无防备的情况下受此一击,必死无疑。 即使他看见了赵都尉内衬着一件黑色软甲,也丝毫不认为他能活下来。黑色软甲就算能防备军刀劈砍,也能抵挡箭矢射击,但是却绝不可能拦得住这股纯粹的撞击力量。 果然不出顾玄意料,赵都尉摔倒在地上,再次想要爬起,最终都没能做到。他躺在地上,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身躯不时颤抖几下。 顾玄抽出插在地面上的御林军刀,又原地等待了一会儿,心里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时间——赵都尉应该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力量。 他这才走上前,用刀划破赵都尉脸上的伪装,确保他的确是赵都尉后,居高临下看着他:“赵都尉,看来你们兄弟四个还得感谢我,毕竟是我送你们一起上的黄泉路。” 赵都尉闻言气得哆嗦起来,但是他根本无力再战,只能目光怨毒地盯着顾玄,似乎是想要记下他的模样后化作厉鬼回来报仇。 顾玄扬起军刀,准备彻底了结赵都尉性命,但是想了想他又停下来,说道:“你三番两次想要我性命,我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你。” 赵都尉不言不语,依旧怨毒地看着顾玄。 顾玄露出温和的笑容,却说出了极其恶毒诛心的话语,“你们兄弟四人的妻女家室,我会替你们好好安排的。” 赵都尉顿时目眦尽裂,颤颤巍巍伸出右手指着顾玄,最后却只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你……”随后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死不瞑目。 顾玄冷眼相待,最后为了确保他死透,还在他喉管上补了一刀,封喉毙命。 顾玄搜了搜二人的身,失望地叹息一声,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武道秘籍。对于赵都尉与年轻人身上的其他遗物,顾玄又并不眼馋,这些东西都是可能暴露他杀人的证据。 他把二人丢进了密林深处,在这深林子里,豺狼虎豹随时出没,两人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它们吃干净。 等到顾玄做完这些,回到官道的时候,四匹骏马还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敢动弹。而张文斌则还是晕晕乎乎的,就像是喝了高纯度的酒水。 “喂!你怎么样?”顾玄将赵都尉与年轻人的坐骑一并处理干净后,回来拍了拍张文斌的脸庞,“还能不能走了?” 张文斌反应迟钝:“大人,我能走。哦,对了,那两个贼子呢?”他说话断断续续,显然还不是很清醒。 “跑了。” 顾玄随口敷衍张文斌,他不知道最后的战况也挺好。只是顾玄看着张文斌的状态,心里暗暗咋舌,赵都尉的这声咆哮秘术,威力简直惊人,对于未入武道三流的人来说,就是大规模群伤性招数。 “回头有机会,定要去赵都尉府里瞧瞧能不能找到这本秘术。”顾玄内心暗暗打算。 第五十六章 诡事 杀死赵都尉兄弟二人后,接下来的路程平安无事,顾玄与张文斌骑马走了一上午,终于在中午的时候,看见前方天空升起的缕缕炊烟。 “大人,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大河乡了。”张文斌指着那炊烟缕缕的地方,对顾玄道,“大人,我们再走快些,进乡里以后我请您去大河酒楼尝尝我们大河乡的特色菜肴。” “嗯。”顾玄催促骏马加快步伐,向着不远处大河乡赶去。途径一处高地,他远眺大河乡方向,清楚地瞧见了那个沿河的乡镇,在东边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南边则是一座高耸的青山。 张文斌为顾玄简单介绍大河乡的地形与情况,“大人,大河乡是依‘慈河’而居,坐落在麓岭山北边的乡镇,全镇共有两千四百余户人家……” 走进大河乡,家家户户正在吃饭,因此小路巷子都看不见多少人。张文斌领着顾玄,挑了那家大河酒楼,进去点了板栗炖鸭、特色桂花糕以及木须鸡蛋和爆炒黄鳝等十几道菜,又拿了两小坛糯米黄酒。 “大人,我已经命人去陆家还有胡家将受害的女子带去乡里的衙署,这二人像是遭受了精神刺激,如今疯疯癫癫的。等您用餐结束,可以直接去衙署看看她们的情况。”张文斌席间找了酒楼小二去通知乡里小吏办事,转头便对顾玄交代了他刚刚的安排。 顾玄颔首,他经历激战,又奔走了一上午,此时早已经感到饥饿。很快,二人吃完饭,就来到了大河乡衙署。 衙署大堂内,大河乡的三老,以及有秩、啬夫、游徼六位官吏都早已经等候在此。 按照大黔国制度,乡镇里的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而有秩则掌管一乡,是大河乡的最高执政者。 原先此淫贼案件应该只有游徼关注,但是此事闹得太大,又惊动了岭东县城的千夫长,因此乡镇里所有官员这才守在这里听候顾玄调用。 堂中除开六位乡官,还有两户人家,他们脸色悲戚,各自簇拥着一名年轻女子。 顾玄先是与乡官们见面招呼,随后目光就落在了那两户受害人家身上。 张文斌很有眼力见的替顾玄说明,“大人,这是陆家长女陆薇琴,那边的是胡家三女儿胡荞娇。” 顾玄先是走到陆薇琴身前仔细打量她的情况。 陆薇琴身形苗条,容貌秀丽,看起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但是此时她面色痴呆,面对顾玄的打量根本没有丝毫反应。 顾玄又转头瞧了瞧旁边的胡荞娇,这个姑娘身形稍微丰润些,个子也高挑许多,她此时正对着顾玄傻呵呵的笑。 “大人,小女自从那日以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连我这当父亲的都不认识了。”陆家主是个身宽体胖的中年人,此时看着陆薇琴的模样,面色悲伤,“我请了许多郎中,都拿她现在的情况无可奈何。郎中们都说她这是七情内伤,气血凝滞,所以导致脏腑状态失调,经络功能紊乱,这才会正性颠倒、目不识人。” 顾玄并不是很懂治病,他颔首听着陆家主的话,目光打量着陆薇琴的状态,总觉得她现在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 原地思索片刻,顾玄终于想明白了这抹熟悉感从何而来——陆薇琴的身体,正散发着一种类似于老刘和三名士卒昏迷时身上的阴湿气息。 “阴邪入体,致使阴阳失调。” 顾玄回想着娅洱当初交代自己的话,转身便对张文斌道:“带我去药铺,我需要亲自拿几味药材。” 张文斌点头,当即就带路在前。 顾玄又吩咐陆家和胡家,“你们带着陆薇琴,还有胡荞娇就住在衙署吧!今夜我亲自替她们医治。” 陆家主与胡家父亲互视一眼,又看了看胸有成竹的顾玄,眼里顿时露出惊喜神色,共同作揖拜谢:“小人多谢千夫长大人!” 药材铺里,顾玄依照保密的原则,购买好‘祛阴方’所需要的各式药材,由张文斌垫付铜钱。然后张文斌拎着大包小包的许多药材,跟着顾玄回到衙署。 “大人,我们何时熬药?”张文斌经历过官道上刺杀事件,因此对顾玄非常的信服,此刻积极地想要为顾玄打下手。 顾玄望了望天色,正是午后。此时秋雨初歇,天际亮蓝澄澈,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他摇摇头:“子时再熬药治病。” 说罢,顾玄从怀里拿出‘虎啸秘术’潜心研读,等待时间到来。张文斌无事可做,也不敢离开顾玄身边,只好坐在旁边陪着。 忽然,院子里传来喧闹声,张文斌抬头,看见胡荞娇不知为什么挣脱了家人的看管,来到自己身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张文斌虽然知道胡荞娇精神不太正常,一直痴傻憨笑,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到害怕与恶心。甚至,他能够感觉到胡荞娇痴呆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情绪。 张文斌一时间竟是忘了胡荞娇如今痴傻的状态,呆呆问她:“你有什么事情吗?” 胡荞娇当然没有回答张文斌,她依旧痴痴傻傻站在原地,直勾勾看着张文斌。 “荞娇,你快回来。”胡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他刚刚被胡荞娇猝不及防挣脱,此刻匆忙跟了过来,向张文斌连连道歉:“对不起,大人,都怪我没有看住荞娇。” 张文斌心情有些奇特,他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顾玄早就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他的目光从武道秘籍上挪开,审视地看着张文斌这个瘦弱的年轻刀笔吏,还有那个痴痴傻傻的姑娘胡荞娇。 张文斌不经意回头,正好对上顾玄审视的目光,他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慌:“大人,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事。”顾玄收回目光,继续研读‘虎啸秘术’,敷衍过去他刚刚的审视心思。 岭东县城,顾府。 青萍坐在亭子里刚刚将手里的针线活做完,抬头就看见陈大姐走过来,对她微笑说道:“青萍,家主不在府中,我就来和你打声招呼,我今夜就不留在府中了,我想把前几日发的工钱,还有我准备的秋季衣裳带回家给孩子们。” 陈大姐之所以来找青萍告假,是因为顾玄曾经说过,青萍作为他的贴身丫鬟,若是遇见他不在府中的时候,她就是顾府的主事人。 “今日府中无事,陈大姐也不用等到傍晚了,现在就早些回去吧!”青萍站起身,亲近地与陈大姐说道。陈大姐家住孝廉巷南路,从坐落在王公巷的顾府徒步过去需要走上一个时辰,因此青萍这才体贴的安排她早些回去。 陈大姐感谢地对青萍说了许多热切话,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衣物钱财,拎着竹篮子就出了顾府,沿着王公巷就穿到竹巷,向家里走去。 天色逐渐昏黑,空气里既阴冷又潮湿,秋风呜咽一吹,刺骨的寒意就灌进了人的骨头缝里,直教人遭了冷凉的罪。 巷子里的角落,正窝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躲在阴影里呆傻坐着。 陈大姐看她模样可怜,叹息着掀开竹篮子,从里面取出两个热腾腾的炊饼,塞进了妇人手里,“妹子,拿去吃吧!” 妇人捏住炊饼,对陈大姐傻笑。陈大姐摇摇头,把竹篮子重新用麻布盖上,然而她却没有看见那痴傻妇人看见竹篮里的幼童秋衣,脸上的痴傻笑容忽然消失,她木然看着被盖住的竹篮子。 然后,她一把抓住陈大姐的衣衫,声音死寂,目光空洞洞看着陈大姐:“你,你还我的孩子。” “我这里没有你的孩子。” 陈大姐被忽然抓住衣衫,愣了愣,回头想要挣开,然而这痴傻妇人的力气极大,陈大姐根本掰不开她阴冷的手。 “你放开手。”陈大姐有些生气,冲着痴傻妇人大声说道。 然而下一秒,陈大姐就发出了惊悚的尖叫声:“啊!” 只见,站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妇人,而是一个浑身皮肤皲裂脱落,露出病态白色斑块以及暗红腐烂血肉的怪物,此刻她正睁着一片纯黑,没有眼白的眼睛看着自己。她的嘴角咧开到耳朵根,越来越靠近陈大姐的脸庞。 竹巷里的惨叫声没有持续几秒,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阴冷黑暗的巷子里,只有咕叽咕叽的吃肉声,就再没有其他声音。 巷子外面,两个圆乎乎、热腾腾的炊饼滚了老远,最后倒在了一个乞丐的脚下,乞丐迫不及待拿起来咬了两口,随后惊恐地看见巷子里流出来一地殷红色的鲜血。 第五十七章 再闻葭娘 秋雨过后的子夜格外寒冷,青冥黑沉的天空上月隐星稀,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人间,将笼罩在空气里的白色寒气吹得像水似的流动起来,视线远处看起来雾蒙蒙的。 衙署内,陆家与胡家已经各自入屋安睡。 东边的厢房里面,张文斌正在打瞌睡,头脑上下来回地点动,忽然也不知为什么,他身子一哆嗦,惊醒过来。 “醒了?”顾玄坐在书桌边,此时正将手里的武道秘籍收入怀里,看见张文斌醒过来就吩咐他:“子时已经到了,你去井里打些井水,我们开始熬药。” “好的,大人。”此刻的张文斌异常清醒,听见顾玄说可以熬药了,立刻麻利起身去打井水。 等到张文斌回来的时候,顾玄已经将药材按量盛入瓦罐,炉子里也燃起了红色的火焰。他对张文斌道:“将井水倒进罐子里,熬煮两刻钟时间。” 熊熊燃烧的炉火为厢房里带来一阵暖意,张文斌守在炉子旁边,小心翼翼看着瓦罐里的药汤。 “大人,你要不要歇歇?待会儿熬好药汤,我再叫您?”张文斌想到顾玄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于是关切地说道。 顾玄摇摇头:“不必。”他如今精固神凝,别说今天这种程度的劳累,就是再坚持个两天,他也照样精神充足。 很快时间便到了,瓦罐里面的药汤‘汩汩’沸腾,顾玄端起瓦罐,对张文斌道:“你去将陆薇琴还有胡荞娇带过来。” 张文斌领命下去,很快就把两个女人带了过来。顾玄已经盛好汤药,将彩釉白边瓷碗各自递给陆家主和胡父:“喂她们喝下去。” “哎,好好。”两位父亲看着药汤,心里满怀期待地接到手里,转头就开始喂服给自己的女儿。 陆薇琴与胡荞娇喝完药汤,顾玄清楚地感知到她们的身体里那种阴冷潮湿的气息消散了大半。 有用! 顾玄心里松了口气,他本还担心‘祛阴方’对她们俩的情况没有疗效,如今看来结果还算可以。不过顾玄转念一想,心里已经可以断定,那淫贼或许还真不是人。否则为何会留下和娅洱族人手段类似的阴气? “大人。”张文斌看着喝完药汤以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的两个女人,问顾玄:“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顾玄走到陆薇琴面前,这个秀丽的姑娘依旧痴痴傻傻的模样,不过渐渐的她眼睛灵动了些,目光落在顾玄身上。 下一秒,却见她面色畏惧,身子猛地后退两步,然后她看见身旁的陆家主,立即躲在他身后,哭喊道:“爹。” 另一旁的胡荞娇也如陆薇琴一般的反应,正躲藏在胡父身边抽泣,只是她偶尔还会抬起头,用红彤彤的眼睛去瞧张文斌。 “醒了醒了。”两位父亲心情激动,抱着恢复正常的女儿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连连对顾玄感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顾玄示意无事,等待他们情绪稍微平缓后,他这才询问:“二位姑娘,我是岭东县城千夫长顾玄,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处理你们遭遇的案件。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当日的情况么?” 相比较情绪已经安定许多的胡荞娇,陆薇琴遭受的刺激似乎更大些,她掩面而泣,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顾玄也能理解,毕竟当时案卷说可是说过陆薇琴当日在闺房里,被捆缚成羞辱性的姿势,这当然让人难以接受。 于是顾玄目光主要放在胡荞娇身上,等待她的回答。胡荞娇面对顾玄的目光,有些畏畏缩缩,直到胡父催促她回答问题,她才慢慢道:“我那天本是散心游玩,忽然眼前一花,我就看见自己回到了家里。” 胡荞娇回忆起那天的遭遇,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她不得不努力回忆那日的细节:“然后有一个穿着华丽衣裳,皮肤油晃晃的奶面男人忽然闯进我的房间。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我有些害怕,于是就大声呼救,但是没有人理睬我。” “后来,那个男人就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问我每天在想谁。紧跟着,忽然张公子冲进房间里和他厮打在一起,最后把那个男人吊在了房梁上勒死了。” 胡荞娇说到这里,停止了叙述。 顾玄询问:“张公子是谁?” 胡荞娇不说话,只是目光轻轻看向了顾玄身边的张文斌。张文斌见状呆住了,他转头就看见顾玄正看着自己,他吓得连连摆手,紧张解释:“大人,我没有啊!我没有杀人,也没有闯进胡姑娘的家里。平日里,我都在衙署里办公,绝无可能出去违法乱纪,众小吏都可以替我作证。” 顾玄淡淡扫了眼张文斌虚弱的身子骨,也没问他,而是继续问胡荞娇:“胡姑娘,后面还有没有别的了?” 胡荞娇低着头不说话。 顾玄看着她,温声道:“贼人如今还在大河乡作案害命,胡姑娘如果知道些什么,千万不要隐瞒才是。” 胡荞娇略显踌躇,最后她蹲在地上,捂着脸道:“然后,张公子就在房间里,把我给…给玷污了。我迷迷糊糊就昏厥了过去,最后只记得那个奶面男人死死睁大眼睛,张公子表情下流的淫笑。” 张文斌面皮烧得通红,听见胡荞娇如此描述自己,他感到格外耻辱。随后他又看见胡父与陆家主全部盯住自己。 “不是我……”张文斌想要解释,然而却被顾玄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不是你,你安静呆着。” 张文斌闻言,老老实实闭嘴呆在原地,只是却总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心里面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似的。 眼看胡荞娇已经交代完了,顾玄目光落向陆薇琴,或许是刚刚胡荞娇的表态影响了她,她此刻情绪稳定许多。 “那日,我…我在房间里睡觉。身上忽然就压上来一个男人,我想要呼救,却被他堵住嘴巴,然后他帮我绑起来,就……”陆薇琴感到难以启齿,她只好道:“最后我就昏过去了。” “我记得那个男人发泄的时候,喊道:葭娘,难道我不能满足你吗?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陆薇琴蹙眉又想了想,最后摇头道:“我就只记得这些了。” 葭娘? 顾玄神色忽然一动,他记得这个熟悉的名字。当初在三河村,就有一个与李憨写信交流的女子,署名是葭娘。当时与十色彩笺信封一起放着的还有一根桃花银簪,是李憨准备送给这个葭娘的礼物。 “当初李憨也是在大河乡做长工,难道是一个葭娘?”顾玄心里想着,然后他对张文斌吩咐道:“去调出大河乡的名籍,查查有没有女子叫做葭娘。” 张文斌拱手领命,他现在也非常想抓住凶手,不然面对胡荞娇,他总觉得心里无比膈应。 第五十八章 鬼祟 “这两剂药汤,你们带回家,让姑娘们一餐一服。然后她们体内的阴气就会被祛除干净。”顾玄将瓦罐里的药汤盛出交给陆家主和胡父二人。 “多谢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陆家主与胡父接过药汤,无比感激。 就在这时,衙署旁边的巷弄人家里,忽然传出女子的求救声音:“救命!来人,快来人啊!” 陆家主与胡父脸色剧变,这种求救的情况,他们简直太熟悉了,当初王氏寡妇就是如此呼救的。别说两位父亲脸色难看,陆琴薇和胡荞娇二人更是惊吓的脸色惨白。 “大人,又是那淫贼。”陆家主咬牙切齿,抬头对顾玄说道。然而下一瞬,他却惊讶地发现,在顾玄刚刚站着的地方,此刻已经空无一人。 胡父眼尖地看见顾玄翻墙走梁的身影,忙指着在高墙房梁上灵敏飞速行走的顾玄:“大人已经过去了。” 陆家主闻言瞧过去,顿时有些傻眼,因为顾玄此时已经冲出去百多米的距离,他木楞道:“千夫长,好厉害的功夫啊!” 顾玄很快就来到了刚刚传出求救声音的厢房,此时这里的周围几户人间都已经点亮了烛灯,但是却没有人敢出来。这几日关于淫贼非人的说法甚嚣尘上,因此再也没有人敢如同那日去救王氏寡妇那样去拯救这名呼救的女子了。 轰! 顾玄如同鹞鹰飞扑到厢房门口,随后他拎着军刀直接一刀劈开大门。 厢房里。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面色恐慌地挣扎,她身上明明什么也没有,但是偏偏仿佛有人压着她似的,身上的衣物也是一件又一件的被脱去。 床边,还站着个年轻的男人。他看着女子的遭遇,眼睛都要瞪裂开了,只是他现在也仅仅只能做到在那里独自愤怒,因为此刻他浑身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根本挣脱不开,甚至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着厢房里面的场景,顾玄不禁皱起眉头,因为他也看不见趴伏在女人身上的鬼祟,只能凭借敏锐的感知力,察觉到那里似乎有一团古怪的阴气。 这个时候,年轻男人听见厢房大门被破开的声音,连忙将希冀的眼神投向顾玄,眼神里全部是哀求顾玄救他妻子的渴望神色。 床上的女人此时还在努力护住自己的绣花亵衣,但是她身上那个无形的鬼祟力气极大,一把就将绣花亵衣撕碎,露出女人白花花的身体。 “放肆!”顾玄戟指怒目,这鬼祟居然视他如无物,依旧我行我素的行这恶事。 他箭步冲进厢房里面,就欲一刀劈砍向那团阴气。却不料,旁边的年轻男人忽然从旁边冲了过来,张开手臂就想要抱住自己。 顾玄立地腾空而起,单手抓住房梁跃到年轻男人的身后,紧跟着抓住他一把抛出了厢房,丢到了街巷里。 顾玄刚刚丢出年轻人,一团阴冷气息忽然就包裹向他,阴寒的气流刺骨入髓,顿时让顾玄感到浑身僵硬,就连他体内汹涌如火的血液似乎都快要被冻住。 顾玄身子僵住,这时候,他面前飞涌过来一团阴气,兜头盖脸砸下。那冷得好似万年玄冰的阴气若是落在身上,恐怕顷刻间就能把顾玄冻毙。 千钧一发之际,顾玄凝神静气,体内暴戾凶意鼓荡而起,烈烈如火的杀意从他眼睛里射出,‘蛮熊撞山功’被顾玄全力运转,体内的血液也终于澎湃流淌起来,像是岩浆似的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嗡! 清越的刀鸣忽现,紧跟着厢房里面闪烁出一道寒芒,在凌厉的寒芒之后,襟带出一片彩色光芒的尾幕。 摛光斩! 迅烈的军刀,如同陨星自高空飞坠,刀身的猛虎错金云纹活灵活现,那对虎目睁着,里面俱是狰狞嗜血的杀意。 ‘嗤啦’一声响,长刀稍稍遇到阻碍就切开了那团阴气,发出了剪刀剖开布匹似的声响。 阴气突兀消散。 顾玄不做犹豫,又是一刀砍向女子身上趴伏的那团阴气。然而一刀挥过去,却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那团阴气依旧趴伏在女子身上,变本加厉把衣物全部撕碎,仿佛是在挑衅顾玄。 没用? 顾玄见状怔了怔,随后他心思微动,立即再次施展开‘摛光斩’,气神合一的状态下,摛光意志全部注入刀身。御林军刀瞬间划出冷冽的弧度,再次横斩女子身上的那团阴气。 这一回,顾玄清楚感知到那团阴气猛地浮起,躲开了摛光斩。 “原来需要气神合一才能伤到它。”顾玄内心顿时有了底气,只要这鬼祟能被他给打伤,他就有把握把它活活打死在这里。 那团阴气能够凌空悬浮,并且动作飞快。厢房里面又空间狭窄,不适合施展刀法。于是,顾玄索性丢掉御林军刀,舒展身子骨,徒手冲向那团阴气。 他气势如虹,龙行虎步间直接扑到阴气近前,手掌拍在阴气里,然后顾玄脸上露出冷笑,低声道:“虎啸!” 嗷吼! 雷霆似的猛虎咆哮声音顿时在顾玄手下炸响,他的杀意潜藏在可怕的音波之中,顿时将阴气冲荡的几乎要散开似的。 阴气在一阵波动里显出人形,那是一个佝偻腰背的中年男人,穿着身梭布破衣衫,脸皮黢黑,层层老皮堆在一起就好像是皲裂的老树皮。 男人低头瞧见自己的模样,惊吓的急忙捂着脸,一阵灰色烟气包住他,片刻后烟气消散,男人重新露出身形,变成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奶面小生,只是浑身皮肤油晃晃的发亮,看起来让人油腻恶心。但是他却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形象。 男人抬起油晃晃的脸,恶狠狠对顾玄发出尖叫。 然而下一秒,就见顾玄‘啪’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嘴巴上,紧跟着就是一声紧追一声的虎啸声,只是七八个呼吸的功夫,顾玄就把男人再度打回了原形。 男人这时候也顾不得自身形象了,惧怕的猛然炸成团烟气,从顾玄手下逃脱,随后又从窗户缝隙里就钻了出去。 “想走?”顾玄冷声喝道,随后破窗冲出厢房,紧紧地跟上那团烟气。 厢房里面只剩下抱着秋香色被褥缩在角落里的年轻女人,她看着地面上破碎的衣裙亵衣,只感觉劫后余生,顿时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街巷上,年轻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听见娇妻的哭声,顿时心焦如焚,他忙不迭再度冲进厢房里面。不过厢房里面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上太多,床上露着雪白肩膀的妻子独自抽泣,床前的地面上则是插着一柄禾苗形长刀。而顾玄早已经不见踪影,男人透过破碎的窗户,借着月色看见外面顾玄正在紧追着一个古怪的悬空灰人。 “是那该死的鬼。”见此情景,年轻男人顿时明白那个灰人就是刚刚的隐形鬼祟,他抽出地面上的军刀就想要冲出去助战,但是看了看害怕到哭泣的女人,他只好按耐冲动,先轻声安抚受到刺激的妻子。 第五十九章 灰蟒 宽敞的街道上,家家户户熄着灯,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全部趴在窗户上透过丝棉窗纸看着外面的战况。 顾玄气神合一,拳脚齐出将鬼祟打得黑色烟气破碎不堪,渐渐就连鬼体都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在交手的过程里,顾玄发现这鬼祟只会疯狂嘶吼尖叫,并没有任何神智可言。 这鬼祟给他的感觉并不强,只是却能免疫近乎所有的普通物理攻击,又可以使用阴气凝聚实体攻击到他。 如果不是顾玄武道有成,可以心意相通,气神都合于攻击之中,恐怕根本就伤不到它。 但是这种心意合一的状态,极其耗费顾玄的精神与体力,这场战斗虽说是顾玄轻易揉捏鬼祟,实际上却是丝毫不比对战赵都尉要轻松。 “虎啸!” 又是一掌虎啸击打在鬼祟身上,瞬间将鬼祟打得凄厉嘶叫,只剩下道模模糊糊的烟气影子,被风一吹差点都破散开。 结束了! 就在顾玄准备彻底击杀鬼祟的时候,一阵阴风忽然从岔道口里刮出,随后卷碎虚弱的鬼祟,将黑色的烟气带回了岔道巷子里。 这股阴气极其寒冷,只是余威都让顾玄浑身血液有冻僵的趋势。 “还有鬼祟。”顾玄目光凝重,望着黑漆漆的巷子里。他此时的体力消耗极大,这新来的鬼祟看样子更加危险,容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沉寂冷秋夜,阴风凄厉声不绝。血红色的月亮从云层后面探出身子,银色的月光抹上殷红的彩,洒落到巷子里。诡异的光彩里,平地忽然惊起风雷怪声,隐隐约约间似乎有庞然的鬼物藏在巷子里的阴影中。 这鬼怪来势汹汹,声势浩大。 藏在窗户后面的大河乡百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全部畏惧的不敢说话,心里替站在巷子里直面鬼怪的英武男子捏了一把汗。 顾玄也瞧出鬼物的强大,它看着巷子里影影绰绰的庞然鬼物,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吞服了‘天道酬勤玉简’弧线里的乳白色丹丸,这丹丸是他这几天通过苦读以及死战所积攒出来的。 乳色丹丸融于魂魄,顾玄关于武道的体悟再次有了数分精进,并且他的体力以及精神力都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顾玄感受着恢复八成的状态,心里有了些许底气。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呼喊声:“大人,您的长刀!” 顾玄正警惕着暗影里的庞然鬼祟,只能微微侧身,用余光扫向声音的来源,然后他看见方才自己救下的女子的丈夫——那个年轻男人正抱着自己的御林军刀,翻出窗户向自己跑过来。 巷子里的风雷声音忽然变大,缕缕黑雾从巷子里蔓延出来。黑雾里,还有不知名生物惊悚的嘶吼,古怪沉闷的步伐渐渐逼近,腐臭刺鼻的气味顺着怪风灌满街道。 顾玄放目望去。 影影绰绰的黑雾里,一道可怕的粗长身影渐渐显露出来。那是一只面目诡异恐怖的鬼物,半边人头半边蟒头,左边眼眶里黑洞洞没有眼珠,右边的三角眼睛里,眸光血红。 年轻人乍然看见这种诡异的鬼物,吓得跌倒在地,御林军刀脱手飞向顾玄,顾玄一把握住御林军刀,面色凝重看着腾黑雾而来的鬼物。 “你回去吧。” 年轻人看见顾玄拿到刀,又听见顾玄让他回去,顿时慌慌张张连滚带爬跑回了厢房里面。面对这声势恐怖,外形吓人的鬼物,刚刚能冲出来送刀,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黑雾里,鬼物完全走出巷子。顾玄也借着殷红色的月光看清楚了这只庞然鬼怪的全貌。这是一条二十余米长的灰蟒,蟒身粗如村子里为谷物脱壳的石碾子,只不过长了半颗小巧的女子头颅。 灰蟒右眼贪婪地盯着顾玄,半条蛇信子吞吐间,恶心的腥气里还有‘嘶嘶’怪声。 “好精壮的男人。”那半张女子头颅正对顾玄,黑洞洞的眼眶里忽然浮出一颗惨白色眼球,她直勾勾看着顾玄,语气骚浪中带着勾人的叠音。 这声音极其特殊,哪怕街道周围厢房里的众多百姓都已经正面看见了灰蟒瘆人的模样,但是听见这声音,无论男女,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欲火从心底里熊熊烧起。 不过顾玄并不同于普通百姓,他武道高深,精固神凝,轻易就摒除了灰蟒声音里企图干扰自己的奇异力量。 “你就是葭娘?”顾玄试探地说到,只不过这句话虽然是个问句,但是他的语气却偏偏像是不容反驳的陈述句。 阴森诡异的黑雾突兀地沸腾波动,雾气拢住灰蟒,紧跟着黑雾与灰蟒同时消失,原地只剩下一个体态风骚的妩媚女子。 女子看着顾玄,柔情蜜意道:“相公知道奴家?” 在大黔国,相公有两种含义,它既可以指夫君,也可以指秀才。但是很显然,葭娘如此亲昵的称呼,并不是指顾玄秀才的身份,而是前者丈夫的含义。她的调情意味十足,话语里的奇异力量波动也逐渐加强,笼罩住顾玄,干扰他的灵魂以及思维判断能力。 果然是她! 听见葭娘的这句话,顾玄心里瞬间联想到了许多事情。那日如果不是因为陈林福手里的诡异灰色鳞片,兴许后面也不会引出一系列的事情,那么三河村的乡亲们也就不会惨死在河西村。 一念及此,顾玄心底怒意顿生,他的眼底似乎隐约有红光熠熠,灼灼的目光盯住眼前的妩媚女子。 突然,顾玄心思微动,装作受到葭娘勾人力量的干扰,他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眼底的红芒也变成了似是欲火的颜色:“葭娘的貌美,我是日思夜想啊!” “我也想念相公的俊逸。”葭娘看着顾玄的温柔模样,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自以为已经拿捏住顾玄,于是腰臀扭摆间,款步姗姗走向他,道:“相公快随我回家,你我也好一诉相思之苦。” 顾玄努力保持着脸上温柔的笑容,他看着葭娘距离自己愈发的接近,心里的杀意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喷薄而出。 “相思?我是想你死。” 等到葭娘走到他身前三尺的时候,顾玄怒啸一声,豁然抽刀斜斩——摛光斩!摛光意志注入这一斩之中,顾玄目露精光,腰腹与臂膀的肌肉顿时鼓起,他浑身力量尽在这一刀之中。 嗡! 殷红色的月光瞬间被军刀襟带在身后,刀锋带着摄人魂魄的冷芒,斩向葭娘的玉白秀颈。 第六十章 道士师徒 一直到刀锋划过秀颈,葭娘脸上都还挂着妩媚的笑容,她好像至死都没有反应过来。小巧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地面,体态风骚的身躯砰然倒地。 死了? 巷子里,因为之前葭娘将所有的魅惑力量全部加到顾玄身上,所以百姓们纷纷恢复清醒,他们躲在角落里暗暗看着战况,看见顾玄一刀砍掉葭娘的头,所有人心里都冒出这样的念头,以为葭娘死了。 只有持着军刀的顾玄脸色凝重,他抬头仰望血红色的月亮,它散发的诡异红芒里,有一团阴冷黑暗的力量正在空中凝聚。 地上葭娘的身体‘嗤’一声轻响,化作烟气消散在原地,黑色的烟气飘到那团阴冷黑暗的力量里。 “相公真是狠心呢!” 葭娘突然出现在空中,她踩在红色月华里,飘飘似仙子。她语气幽怨,两双桃花眼此刻却变成了一双蟒蛇的竖瞳,阴冷望着顾玄。 “奴家本不打算要相公性命,却没想到相公心狠手辣,反而想要奴家性命。” 葭娘幽怨的话语带着奇异的力量波动,大河乡里的红色月光扭曲变形,所有的乡民们意识恍惚,棕色眼睛逐渐染上了红月的色彩。 “既然相公心狠,那奴家也不能放过相公这样的绝世好药,毕竟为了吸引岭东县城里的强大武者,奴家可是花费了很多心思呢!” 伴随着葭娘的话音,巷子里飘出十几道双目泛黑的鬼影,其中就有刚刚差些被顾玄打散的丑男色鬼,还有顾玄曾在案卷里看过的那惨死的王氏寡妇、说书人以及覃家新婚夫妇。 顾玄面色如常,对于这些鬼祟的现身并不感到意外。之前葭娘现身时,先是从他手里拘回了丑男色鬼,后来黑色雾气里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怪物嘶吼尖叫声。 在那个时候,顾玄就已经料到葭娘具备拘禁其他鬼祟的能力。 葭娘目带戏谑神色,“血月出现的时候,相公你就走不掉了。这可是我专门为你这种精壮的武者准备的‘幽天血月笼’。相公若是现在愿意自废武功,兴许我只取你精血,还能饶了你性命。” 顾玄懒得回答葭娘的话语,他的目光盯着葭娘脚下深深的血红色光华,眼里若有所思。 鬼祟们团团围住顾玄。 巷子里,乡民们眼睛彻底一片血红,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淫靡的表情,身体里的生命精气不断逸散出去,汇聚到天空中的葭娘身体里,让她不由地脸色潮红。 得赶紧击杀葭娘。 顾玄心思缜密,视线透过丝棉纸窗户打开的缝隙,注意到了乡民们的状态,他转动御林军刀,一脚跺在地面上,身形腾空而起,径直越过丑男色鬼的头顶,然后快速踩在厢房屋顶上,飞檐走壁,身姿矫若游龙,快速靠近葭娘。 摛光斩! 顾玄再次施展摛光刀法,杀意凝聚在长刀里,劈砍向葭娘以及她脚下的血月光华,与此同时他左手摁在刀柄之上,‘虎啸’的意志也注入这一刀之中。 猛虎啸声里,御林军刀的冷芒就像是刀身上错金云纹猛虎的獠牙正在反射幽冷的光。 顾玄没有估计错,葭娘果然不敢离开那片月华,她站在原地,身躯一阵变化,于电光火石间化作一条灰色巨蟒。 “嘶!” 腥臭的风气扑面而来,灰蟒全身都是泛着诡异光泽的鳞片,它猛地一摆尾巴,粗大的尾巴裹挟劲风,狠狠抽向顾玄,与他手里的御林军刀撞在一起。 咔咯! 御林军刀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而灰蟒的尾巴上鳞片顿时崩碎许多。 重击之后,灰蟒抵躺在红芒上面,并没有丝毫倒退。而顾玄则是迅速倒飞出去,落进了追过来的鬼祟群里面。 十几道双目泛黑的鬼祟当即尖叫着扑杀向顾玄身上,阴冷黑暗的气息顿时淹没顾玄。 他只能沉声怒喝,手里的御林军刀劈斩撩扫,舞动成一道绚烂的红色光幕,摛光刀法的迅捷被顾玄发挥到极致,勉强拦住了这些扑上来的鬼祟。 巷弄里,一间墙壁满是裂缝,窗棂都脱落断开的破败茅草屋里,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正鬼鬼祟祟藏在角落里。 老者胡子花白,头戴斗笠,手拎一根纸糊灯笼,嘴里念念有词,食指掺着朱砂,在灯笼上面划出一道道奇特符文。 旁边的少年人长相普通,身材壮硕,此时他脸色着急地看着焦灼的战场。他的手里拎着根上细下粗的圆铜杵,点点荧光从铜杵端头散开,隔绝了无处不在的红色月华。 “师父,你好了没有?”李安居看着鏖战群鬼的顾玄,心情激动,恨不得冲上去为顾玄助阵,“快点,快点啊!” “好了,好了。”玄华老道士手速飞快,在纸糊灯笼上画下最后一笔,白色的纸糊面上此刻涂满一片连绵的红色的古怪画符,“饮血,火起!” 呼! 一声奇异风响,纸糊灯笼里面突然烧起一道幽蓝色的灯焰,映照朱砂画就的古怪符文更加神秘。 “徒儿,快随为师走。”玄华老道士见幽蓝火光闪亮,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他拉开茅草屋后门,“有了这个烧魂灯笼指路,咱就可以安然走出这灰蟒的‘幽天血月笼’了。” “师父你走错路了!” 玄华老道士才走出后门两步,他身后,李安居大喊一声,两步蹿过来,一把就拉住枯瘦的老道士:“师父,战场在这边。” 李安居力气极大,拉着老道士依旧健步如飞,迅速越出正门,穿过街巷,赶往顾玄与灰蟒交战的地方。 玄华老道士只感觉眼前一花,自己的乖弟子就拽着他飞速赶向了战场,他脸色一变,顿时急的胡子都吹起来了:“哎哎哎,你去那灰蟒那边做什么?那是咱不花小命,就能去的地方吗?” 李安居闻言愣了愣,但是他眼珠子一转,脚步并不停:“那师傅你花那么长时间,做那个烧魂灯笼干什么?” 玄华老道士吹胡子瞪眼:“傻徒儿,我这还不是为了带你逃出这里?就咱们师徒两个,还不够那灰蟒手下小鬼吃得呢!” “快快快,徒儿,以你的脚力,咱们现在调头回去还来得及。” “可是。”李安居挠挠头,放下玄华老道士,“师父您也知道徒儿的速度,咱们现在都已经到了战场了。要不,您仔细看看身边?” 玄华老道士呆住,他晃了晃晕晕乎乎的脑袋,抬头看了看周围,只见高空里那道灰蟒,眼里露出贪婪的神采正看着自己。 不远处,那位千夫长正压着十几道鬼祟痛打,只不过因为他修行的武道对鬼祟没有针对的力量,所以那些鬼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玄华老道士花白的胡子都不禁惊得抖了抖:“徒儿,你也太快了吧。” 他身旁,李安居脸上露出貌似憨厚的表情,眼睛却不自觉崇拜地看着一个人独战十几只鬼祟的顾玄。 不远处,顾玄自然也看见了这突然出现的老少道士,他看着老道士手里逼退血月光芒的幽蓝色灯笼,眼里若有所思,按耐住准备立刻使用暗红竹叶杀死灰蟒的打算。 顾玄一刀逼退鬼祟,随后纵身飞跃,跳到了老少道士身边。 第六十一章 鏖战 玄华老道士手里拎着散发幽蓝光芒的烧魂灯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包围过来的鬼物们,随后他一摆道袍,对着顾玄正气凛然道:“老道特携徒儿前来相助千夫长大人。” 周围的鬼祟纷纷止步在幽蓝光芒的范围外,忌惮地看着烧魂灯笼。 顾玄眼里瞧得分明,心中顿感惊喜,他立即对老道士说:“道长既有杀伤鬼物的本领,不知可否为我的御林军刀也增添一分杀伤力?” 玄华老道士还没有开口说话,旁边的李安居就已经替他亮出了保命底牌,“当然可以,千夫长大人,我师父手里有一张珍藏的破煞祛阴符,可以最大程度的为御林军刀增加祛阴除邪的威力。” 顾玄转目看旁边的少年道士,发现他眼神骨碌碌转,正看着老道士憨憨傻笑。他再一转头,就看见玄华老道士一脸肉痛神色,正悄悄瞪眼看着小道士,看见自己转过头看来,老道士挤出笑意:“千夫长大人为民除害,老道自然愿意相助。” 玄华老道士刚从怀里掏出张黄纸符箓,旁边的李安居就提醒道:“师父你拿错了。” “啊哈哈!”老道士尴尬对顾玄笑笑,假模假样看了看手里的黄纸符箓,“哎呀,还真拿错了。徒儿你提醒的好啊。” 玄华老道士收回黄纸符箓,又取出张密文奥妙的云篆符箓,留恋地看了好几眼。 天空中,灰蟒发出一声尖啸,围在外面的鬼祟立刻浑身红光大冒,张牙舞爪扑进了烧魂灯笼的幽蓝光芒里。 玄华老道士面色一急,顿时不再犹豫,张手就把云篆符箓拍在顾玄手里的御林军刀上,剑指一划,那张符箓直接凭空引燃,顾玄立即感觉到手里的御林军刀隐约散发着一股清气。 这里李安居小道士已经和一只鬼物缠斗起来,手里的圆铜杵闪烁荧光,每一下都结结实实打在鬼物身上,直打得那只鬼物浑身黑烟直冒,痛苦嘶叫。 玄华老道士抬起手里烧魂灯笼,手指从灯笼上拂过,一阵幽蓝光亮顿时大放,他对面那只丑男色鬼顿时脸色扭曲显出原貌,然后本就被顾玄重创的它直接被光芒烧的灰飞烟灭。 顾玄见二人虽然武功不行,但是手段还算奇异,能够伤害到鬼物,顿时放下心来。有他们师徒相助,他就能抽出精力对付空中的那只灰蟒了。 此时巷子里的乡民们大部分已经昏厥倒地,脸色苍白,而天空中的灰蟒则是头生两个鼓包,看起来就要长出两根犄角似的。 灰蟒盘踞在血色光华上面,目光冷冷盯着顾玄,顾玄抬起头与它对视,随后再度踩踏屋宇,凌空跃起,这一回他没有再急着劈砍,反而是如同猿猴攀藤似的,抓向灰蟒抽来的尾巴。 灰蟒见状眼里露出讥讽笑容,抽击速度更快,空气里响起呼啸风声。灰蟒就不相信顾玄能够无视这可怕的抽打力道,抓住自己的尾巴。 然而事实却出乎它预料,顾玄忽然收回左手,双手握紧军刀,径直对准它的尾巴全力下插,刀锋对准它刚刚被击碎鳞片的部位。 嗤啦! 御林军刀微微亮起辉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贯穿灰蟒的尾部,强烈的撕裂痛感顿时传遍灰蟒全身。 辉光亮起的军刀,像是灼热的火焰,迅速烧焦那部分血肉,灰蟒疼痛的剧烈翻滚。 顾玄也没有预料到被老道士贴了符箓的御林军刀这一回的杀伤力会如此惊人,猝不及防之下他差点连人带刀被甩飞了出去。不过好在顾玄反应迅速,他在军刀被甩出的一瞬间,借力翻滚倒跃,直接站在了灰蟒身躯上。 灰蟒扭头向顾玄喷吐一口黑烟,一阵‘呲里啪啦’的声响里,仿佛就连空气里都被腐蚀了。顾玄左右环顾,发现自己无处可避,只能跃下灰蟒的身躯。 “千夫长莫急,快接烧魂灯笼。” 就在这时候,地面上玄华老道士早就注意到了顾玄的状况,他早已经将手里的幽蓝纸糊灯笼甩给自己的徒儿,“快,抛上去。” 李安居小道士显然经常与玄华老道士配合,他反应迅速,直接抓住纸糊灯笼的悬吊木杆,沉声怒喝,一下子将灯笼抛上了天空。 纸糊灯笼飞到顾玄近前,他一把抓住,然后只见地面上玄华老道士掐指念诀,眼睛里射出两道精光,“阳目常收摄,神驱灵珠光,敕神请金玉,邪魔走茫茫……” 嗡嗡! 烧魂灯笼里面的蓝芒忽然消失,它好似突然变成了普通灯笼,然而下一秒,如豆的黄色灯火里,突然出现一点金芒,紧接着就是无尽的金光乍现,冲破藩篱,普照在顾玄身周。 灰蟒吐出的黑气顿时被金光拦住,顾玄抓住机会,奔走如风,踩在灰蟒挣扎扭动的身躯上,竟是如履平地。 他目标明确,直奔灰蟒头颅,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快要冲到灰蟒近前。 正这时地面上传来惨叫声,顾玄余光立时看去,只见玄华老道士被覃家新婚夫妇鬼魂给扑倒在地,张口就将他臂膀上的血肉撕咬下来,然后就要撕咬他的喉咙。 玄华老道士身边,他的弟子李安居见状,直接将手里的圆铜杵丢了过去,砸退覃家新婚夫妇鬼魂。然后他自己则是被其余鬼物一拥而上,只是瞬间,就浑身被撕咬的鲜血淋漓。 这个时候,玄华老道士站起身,冲了过去,挥舞手里的圆铜杵驱赶嗜血的鬼物。他扶起已经浑身破碎,气若游丝的李安居,“徒儿,你坚持一下,为师马上救你。” 玄华老道士手忙脚乱想要取出符纸救治李安居,但是鬼物再次一拥而上,年老体衰的老道士哪里还挥舞得动圆铜杵,顿时也被鬼物们扑倒在地。但是他即使倒地,也死死趴在李安居身上。 他脸色哭丧:“徒儿啊,咱俩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今夜算是栽了……” 眼见老道士师徒倒地不起,顾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蟒首,最后叹息一声,迅速将手里的御林军刀丢了下去。可怕的力道灌注其中,御林军刀散发着辉光,就好像是流星坠地。 哧! 御林军刀直接穿透覃家新婚夫妇鬼魂,将它们打得魂飞魄散,化作烟气消失不见。其余鬼物被军刀的辉光擦中,顿时凄厉尖叫后退,浑身冒起阵阵黑烟,鬼体都一阵虚幻——老道士给予顾玄的云篆符箓威力可见一斑,这确实是小道士口里的压箱底珍藏了。 第六十二章 犄角炼金液 “唉!”玄华老道士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这把军刀,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这又是何苦呢?丢下军刀能救得了我们师徒一时,却改变不了我们的结局。甚至就连那位千夫长,待会儿,恐怕下场也不会比自己师徒二人好到哪里去。” 轰! 嗷吼! 天空忽然传出古怪又巨大的火焰燃烧声音,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猛虎的咆哮声音炸响天际,就好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 淅淅沥沥! 天空中突兀吹来一阵沁凉清新的凉风,这股风,还带来了缠缠绵绵的雨丝,这是深秋的雨,是流动的金黄。秋雨温柔缱绻,丝丝缕缕,连绵又晶莹,掷地无声,却是凝聚着成熟的生命力,落到哪一处,便在哪一处晕开一个浅浅的漩涡,一抹金黄便会随着涟漪在那里漾开扩散。 “下雨了?”玄华老道士呆了呆。这不可能!在幽天血月笼里面,怎么可能会有自然的雨水渗透进来? 玄华老道士正要抬头看向天空,在他面前忽然传来沉重的闷响声。 砰! 天空中落下一条浑身燃着金火的庞然巨影,地面被砸的龟裂开条条缝隙,强大的气流卷走落下的秋雨,缱绻温柔的雨丝裹成一团团金黄色的雨球,砸落四周,溅起一滩滩水花。 “这是?”玄华老道士心头一跳,凝神瞧去,然后惊骇地发现被砸在地面上的巨影正是那条灰蟒。 此时的灰蟒浑身都燃烧着金色的火焰,玄华老道士识得这火焰,正是那烧魂灯笼里面的金火。 一道矫若游龙的身影,从空中敏捷落下。在身影的背后,原先红色的月亮此时已经消失,天空中只剩下那个正常的昏黄色月亮,就连月光也恢复成了莹莹的黄色。 顾玄落下地面,一把拾起地上的御林军刀,扬刀斜斩,千锤百炼才练就的摛光意志注入御林军刀里,在军刀后面襟带出金黄色的光彩,一片同样金黄的雨幕被甩出。 摛光斩! 伴随着尖利的劈斩声音,灰蟒的头颅被这一刀轻易斩断,骨碌碌滚出很远,蟒蛇的三角头颅上那对阴冷的竖瞳失去了神采,随即它浑身化作黑烟逐渐消散,只有那对冒出一点的犄角落在地上。 顾玄没有去看死去的灰蟒,他拖刀迅速冲向还活着的鬼祟,趁着御林军刀上附加的辉光还在,犹如砍瓜切菜,十几个回合就把这群早被吓破了胆的鬼物全部斩杀。 当顾玄消灭了所有的鬼物以后,看见身后,玄华老道士抱着李安居小道士,正往他的嘴里喂着浑浊的符水。 顾玄脱下内衬的金丝软甲,这件软甲已经破裂开,这是刚刚他与灰蟒在天上争斗的过程里,为了速战速决,他假意以伤换伤,用金丝软甲骗出了灰蟒的攻击,然后他不顾灰蟒咬着自己的腰腹,电光火石间抓住灰蟒头颅将烧魂灯笼丢进了它的肚子里。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件金丝软甲,仅凭着自己的武道境界和那个烧魂灯笼,顾玄还真的没有办法在不动用暗红竹叶的前提下,击杀这条灰蟒。 “老道长,小道长他情况怎么样?”顾玄用御林军刀挑起地上遗落的灰蟒犄角,走近玄华老道士,询问李安居小道士的状况。 玄华老道士抱着李安居,闻言神色悲戚:“小徒他,怕是危在旦夕。他伤的太重,我喂给他的符水现在起不到治疗的效果。” 顾玄目光落在小道士脸上,发现他果然是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玄华老道士老眼通红,枯干的双手死死抱着李安居,不停地呼唤他:“徒儿,你坚持一下啊!师父,师父马上带你去找郎中。” 就在玄华老道士准备扶着李安居去找郎中的时候,顾玄将灰蟒犄角递出来:“老道长,我观这对犄角内部蕴含庞然的生命力,不知能不能帮到小道长。” “灰蟒居然长出犄角了?” 玄华老道士怔了怔,看着眼前的犄角,他像是想起来什么,脸上露出喜色,激动道:“有用,太有用了。” 玄华老道士接过顾玄递来的犄角,割破自己手指,以鲜血为引,刻画一道道符文在犄角上面,突然犄角‘哧’一声燃烧起来,血红色的火焰扭曲周围的空气,将犄角融化成两团粘稠的金光液体。 玄华老道士将其中一团塞进李安居小道士的胸口里,金光液体顿时融入他的身体,小道士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破裂的伤口迅速长出肉芽,然后结成疤痕,再然后疤痕脱落露出里面已经完好的血肉。 只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小道士的呼吸就开始逐渐有力,又过了会儿,小道士忽然睁开眼睛,精力充沛的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圆铜杵,大叫:“鬼怪……” 话音未落,他就愣住,周围只有顾玄和玄华老道士正在瞧他,而那些鬼物和灰蟒则是都不知去向。 玄华老道士看着活蹦乱跳的李安居小道士,舒了口气,随后他低头瞧着手里的金光液体,眼珠子一转,抬手就要把这团金光液体塞进自己的胸口,顾玄手疾眼快,一把拽住玄华老道士。 “道长,这里还昏厥许多的乡民,这团金光液体是不是可以用来救醒他们?”顾玄还清楚的记着这对犄角的诞生,与这些乡民们贡献的精气有关系。 玄华老道士被拉住,转头看向顾玄,听见他的话后立刻摆摆手说道:“千夫长不要担心,灰蟒的幽天血月笼运转时间太短,因此这些乡民只不过是损了些精气,养伤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了。” 说到这里,玄华老道士指着自己被咬掉了一大块血肉的臂膀与后背,龇牙咧嘴的抽气喊疼:“倒是老道士我受了鬼物阴气入体,若没有这团金光液体滋养,恐怕寿命将会折损许多啊!” “原来如此。”顾玄松了口气,随后长刀一挑,直接在老道士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把金光液体挑了过来,随后他一刀将金光液体切成大小两团。 “哎哎哎!千夫长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老道士只觉得眼睛一花,手里的金光液体就不翼而飞了,他又慑于顾玄的武力,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大人,老道我激斗恶鬼负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道我只是想补回些寿命啊!” 第六十三章 仙人遗族,凶煞八方掌 顾玄目光落在老道士脸上,掀开衣服,露出手臂上的伤痕:“顾玄也受了伤,但是并没有寿命缩减的感觉,老道长恐怕是太过担忧了。” 老道士张张嘴,还要再解释。 顾玄又道:“这金光液体我一分为二,大的这团分给众多昏迷的乡民们,小的这团我就给老道长你,顾玄一丝不取。” 老道士怔了怔,他倒是没有想到顾玄居然愿意放弃这种对功力明显有增效的宝贝,这让他对顾玄这种官员的印象大为改观。不过很快老道士又反应过来,哪怕只凭直觉,他都觉得顾玄不可能这么无私。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 “只是顾玄也有所求。”顾玄温和笑着,“老道长也看见了,我身为千夫长,经常在管辖领土里冒着生命危险斩妖除魔。但是作为一个单纯的武者,面对这些诡异的妖鬼,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往都是看着妖鬼作祟而无可奈何。” “不知道,老道长可否把你这身画符的道术教授在下一二,也好让我能够更好的为民除害。” 顾玄说出这个要求以后,原以为玄华老道士会找借口拒绝,却不料他一张老脸满是想传授,却无可奈何的表情。 “千夫长,我这两手术法不是可以外人学会的。我祖上乃是仙人,我所使用的力量全部来自于我体内的血脉。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通过秘籍练出来的法力。” 仙人祖先?血脉力量? 顾玄心里将信将疑,不太信任玄华老道士的说法。不过他回想到云水观里的云禄道长也只是习练武道,并没有所谓道法,他心里又不禁有了那么丝丝相信。 看见秦禾不信的表情,玄华老道士也不含糊,直接取出自己怀里的一本蓝皮册子‘玄法三式引血术’,他直接塞给秦禾:“你看看,这根本不是修行秘籍,而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引导体内血脉力量的总结与感悟。” 顾玄将信将疑,接过册子扫了一遍,果真是不同于武道秘籍的密册,通篇都是不同书写者留下的引导血脉力量的感悟。 顾玄将册子递还给玄华老道士,诚恳道:“不知老道长可有其余办法,帮助我提高对鬼物的伤害?” “没有。”玄华老道士摸着白胡子,摇头叹息:“你血脉里面没有特殊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像我们这样能够对鬼物产生巨大的伤害。” 顾玄惊疑:“难道这世上没有普通人能够修行的道法?” “道法?”玄华老道士嘿嘿笑起来,“能不能杀鬼,就是看你家族有无强大的血脉力量。这世界上就没有普通人能够修行的道法。” “师父,你说错了。我先前分明看见千夫长大人独自压制了十几只恶鬼呢!”李安居小道士有些不忿玄华老道士的绝情说法,“这说明千夫长的武道也能够杀鬼。” 玄华老道士愣了愣,随后不假思索道:“嘿?武道的效率太低了。就说今夜这只灰蟒吧,让武道高手来对付,哪怕他武道已经踏入了武道的三流境界,乃至二流。也不可能杀死灰蟒。” “灰蟒已经是鬼类,它无形无质,武者只能够靠意志力量打伤它。但是武者的意志力量是有限度的。”玄华老道士看着顾玄:“我相信千夫长大人已经注意到了,明明是战斗力不怎么样的丑男色鬼,都让你打得极其劳累。您只能通过一下下的全力攻击,慢慢磨死它。” 顾玄沉默颔首:“老道长知道我的无奈。”他的武道对付实体怪物效果尚可,但若是对付虚幻的怪物,就显得杀伤力不足了。 听见顾玄亲口承认,李安居小道士不说话了,崇拜顾玄的他好像比顾玄还要丧气。 玄华老道士瞧了瞧丧气的徒儿,又瞧了瞧顾玄手里的金光液体,他想了想,一拍手道:“其实老道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千夫长。” 顾玄闻言抬头瞧向玄华老道士,只听见老道士道:“此去南边三百里处的金阳县守鞍岭,有一只狼妖称霸山林,为祸一方。老道我记得在两年前,曾有武道三流的强者领朝廷命令前去剿杀,但是未能力敌狼妖,身死魂消。” 李安居小道士以为师父还在证明武者不能除鬼杀妖,不满道:“师父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帮助千夫长吗?你说这个做什么。” “你急什么。”玄华老道士瞪了一眼李安居,然后对顾玄道:“千夫长大人,那武道高手修行的功法名为‘凶煞八方掌’,乃是一门吞纳凶煞入体的邪门武功,这门武功理论上是可以伤到鬼物的。” “理论上?”顾玄问。 “煞气确实可以杀鬼。”玄华老道士摊开手:“但是老道我说它只是理论上能有效杀鬼,是因为吞煞入体对于武者的伤害太大,如果吞纳的煞气过多,会直接让修行者毙命。” 凶煞八方掌! 顾玄暗自记住功法的名字,然后他问:“老道长知道这功法在哪里?” “那狼妖有个怪癖,喜好收藏物品,然后广邀四方妖孽鬼怪,开什么‘品古赏宝会’。老道我曾捉得一小麋妖参加过那‘品古鉴宝会’,听说那本‘凶煞八方掌’秘籍也被狼妖摆出来过。” 顾玄将手里的大团金光液体抛给李安居小道士,请他去救治昏厥的乡民们。然后他又把小团金光液体递给玄华老道士,继续问:“道长可知那狼妖是什么实力?” 接过金光液体,玄华老道士喜笑颜开,他道:“那狼妖两年前大约与武道三流的武者旗鼓相当。这短短两年时间,也不会变强太多。” 顾玄又详细问了许多关于狼妖的消息,然后他还问了关于老道士口里仙人祖先的事情,但是老道士表示这个他也不知实情,他只知道世上除了普通人类,还有他们这种拥有血脉力量的仙人遗族。 很快,李安居小道士就把金光液体分散到昏厥乡民们的体内,老道士立即拖着李安居小道士就要离开大河乡。 顾玄送二人离开大河乡。临别前,老道士看了看手里的金光液体,然后他又想到了些事情,居然从怀里取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秘籍交给顾玄。 “这是老道在一个荒废破庙里找到的,好像是什么叫做至情武道的功法。老道我不喜欢习武,瞧千夫长大人有缘,就送给你了。也算是还了这金光液体救治小徒的人情。” 顾玄接过那本破烂秘籍,用衣袍挡住细雨,然后他借着月光看了看封面,勉强认出来‘至情纳魂功’五个字。 等顾玄再抬头,老道士已经拖着李安居小道士拎着纸糊灯笼,逃离了大河乡。 第六十四章 人皮鬼,入顾府 幽冷的秋夜,寒星罗布天空,绕着暗淡的月亮。细细密密的雨水,粘稠似胶汁,沾着秋风落在了玄瓦森墙上,顺着翘角飞檐滴落,至于街巷里叶片枯黄的树木也被淋洗的湿漉漉的。 竹巷。 一队军卒举着火把,团团围住了这里。张武身穿铁甲,面色凝重看着地面上已经变成了暗褐色的血迹,地面上还有被嚼碎的白骨,以及一张妇人的人皮。 看着那张被完整剥下来的人皮,以及一地被嚼碎的骨头。张武沉默思索,可以肯定这不是野兽杀人,因为野兽吃人从不剥皮。也可以肯定这并非匪徒作案,因为没有人有这么好的牙口,能咬碎人骨。 难道,这是鬼物作祟? 张武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肯定,他问向身边畏畏缩缩的乞丐:“你都看见了哪些人从这里进出过?” “开始的时候,小的没有留意。”乞丐摇头:“后来小的看见有血液流出来,也根本就不敢留在这里,匆匆就去报了官。”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血液的?” “傍晚的时候。” 张武眼睛一瞪:“傍晚出现的命案,你一直拖了两个多时辰,等到天黑了,才跑来南营报官?” “大,大人。”乞丐害怕地缩了缩头,解释道:“我,我开始都吓傻了。等到后来反应过来要报官,岭东县署都已经散衙了,我只好去南营试试。这就耽误了许多时间。” 张武知道这也不能责怪乞丐,他对身边士卒吩咐:“带他离开吧,记住赏他一贯铜钱。” 乞丐却不愿意走:“大人,小人能不能跟着您一起,我,我有些害怕。” 张武转头,目光看着乞丐,心里明白他也知道这次死人事件非比寻常,生怕自己被鬼祟缠上。张武也并非不近人情:“那你跟着吧。” 这时候,有士卒匆匆从王公巷走过来,“千夫长大人,都尉并不在府中。” 这名士卒是张武发现鬼祟作案以后,特地派去通知赵都尉的。 “你说什么?不在府中?”张武连问两声,他瞬间联想到了赵都尉去了何处,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他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过了子时许久,恐怕顾玄早就遇见了赵都尉的袭杀了。 …… 岭东县城,顾府。 此时的顾府安安静静,偶尔有庭院的池塘里偶然传出小虫的鸣叫声,所有人都在熟睡,只有看守大门的葛六坐在大门下边打着盹。 咚咚咚! 朱漆大门被敲响,一道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手臂上挎着竹篮子,上面盖着一张麻布。 “谁呀?”葛六被惊醒,他睡眼惺忪,揉着眼睛站起身来。 “是我。”门外的女人道。 葛六稍稍清醒了些,他看了看天色,感到奇怪无比,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女人来敲门? 只不过这女人的说话声音,葛六稍觉熟悉,他举着灯笼从门缝里看,发现居然是陈大姐。 “大姐,你怎么会在外面?”葛六打开顾府大门,将陈大姐迎了进来。 陈大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叹息道:“我回家一趟准备送些衣食和铜钱,却不想家里男人又想从我这里拿钱去赌。看我带回去的钱少,对我是既打又骂,还不给我住在家里了。我淋雨淋的太冷,就想着先回顾府。” 陈大姐歉意地对葛六笑笑:“还麻烦你给我开门了,不好意思啊,葛六。” “哎!大姐说的哪里话。”平日里陈大姐对葛六照顾有加,此时看着陈大姐一身湿漉漉的,葛六不禁关切道:“大家快些回屋换身干净衣裳吧!这么淋雨会生病的。” 陈大姐听见葛六的关心,顿时忍不住眼眶泛红,哽咽着道:“我家男人要是也能这么关心关心我就好了。” 葛六尴尬笑着,也不知该如何搭话。 陈大姐自知这话题不适合,擦擦眼泪对葛六道:“让你见笑了。”说罢,她就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却不料夜黑路滑,一跤跌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竹篮子也也摔在地上,里面已经冷硬的圆炊饼滚落了出来,同时还有几件孩童的衣裳落在了污水里面,干净的衣服顿时黑漆麻乌一片,看起来脏兮兮的。 “陈大姐,你没事吧?”葛六惊了下,立马扶起陈大姐,然后又替陈大姐把竹篮子里跌出来的东西全部塞回了篮子里。只是因为天黑,他并没有看见手里的孩童衣裳沾满了小片暗红血渍。 陈大姐接过竹篮子,痛得皱起眉头,她不好意思的对葛六道:“葛六啊!我好像脚踝崴了,走不了路了。你能不能扶我去屋里?” 葛六没有多想,他关好顾府大门,搀扶住陈大姐,就把她送进了屋子里。 厢房里面漆黑一片,葛六松开陈大姐,走到桌子前准备掌灯。但是他不熟悉厢房里面的陈设布置,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火折子:“陈大姐,你的火折子在哪里?” “在桌子左边的黑釉陶碗里。” “哦,我找到了。” 葛六摸到了土黄色的火折子,摸开竹筒盖子,对准口子短促有力的吹了口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火折子并没有被点燃。 葛六又接连吹了好几口气,直吹的自己大脑都有些晕乎乎的,火折子才被吹燃,橘黄色的火苗成功烧起。 “还真难吹啊!”葛六扶着桌子,他需要缓一缓,不然缺氧的他都已经眼冒金星了,“哎呦喂!我晕乎乎的,得缓一口气。” 在葛六身后,陈大姐原本正撮着的嘴巴对准火折子的方向吹冷气,眼看着火折子被点燃,她懊恼的摇了摇头,但是口中却道:“总算吹燃了就好。” 看见葛六晕乎乎的站着休息,陈大姐眼珠子像狐狸眼睛似的转了转,悄悄把门带上,然后悄无声息把身上潮湿的衣物全部褪干净,露出白花花的身躯。 随后,陈大姐双手拨开头发,正打算褪去人皮的时候,葛六已经点好了油灯,熄灭了火折子,他转过了身子。 “陈大姐,你……”葛六眼睛瞪大,看着陈大姐突然赤裸裸站在那里,他感觉头晕目眩,本来就有些晕乎乎的他此时更觉大脑反应迟钝。 “我在换衣服,你还不转过身子去。”陈大姐似乎也被惊吓到了,她停下拨弄头发的手,轻轻地呵斥着葛六。 第六十五章 至情纳魂功 “哦哦。”葛六傻愣愣转过身子,不敢再看,但是过了会儿他终于从方才的刺激里回过神,又奇怪道:“陈大姐,你怎么现在就换衣服啊?” 只不过这一回他身后的陈大姐并没有回答他。 若是有人此时路过厢房,必然能够透过厢房的纸糊窗户,看见油灯黄色的火光里,一道女人的身影扭曲投射在窗纸上面。那女人忽然化作一张打开的人皮,脱落到地上,从狭小的人皮里面,蹑手蹑脚地跳出来一只两米的獠牙鬼怪。 獠牙鬼怪行走间悄无声息,靠近了背对着它的葛六,它张开巨大的嘴巴对准了葛六的头颅,锥子似的四排獠牙泛着冷光。 “陈大姐,你怎么不说话?”葛六依旧在傻乎乎询问。 咔嚓! 像是砧板上的脆骨被斩骨刀剁断的声音,葛六瞬间没了动静。 桌子上的油灯‘嗤’一声熄灭,鲜艳的红色血液扑在了纸糊窗户上,滴滴粘稠的血顺着窗格流淌到墙壁上,滴落在地面,形成小滴的血球,随即倏忽间尘土就被液体反卷起来,血球变得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样。 咯吱咯吱! 灰暗的厢房里面,顿时传出一阵撕肉嚼骨的磨牙怪声,一道庞然的怪影,抱着怀里热乎乎的身体,正在大快朵颐,仿佛吃得是喷香的牛羊肉。 翌日。 顾府的下人们早早地便起了床,有的打扫庭院,有的劈砍煮饭,还有的在擦拭桌椅。青萍站在院子里,正安排着下人们做事,转头就看见葛六提着熄灭的灯笼从大门那里走过来。 “看守一夜,辛苦你了,葛六。”青萍看着葛六围着脖子的麻布围巾,顿感奇怪:“你怎么把脖子也围起来了?” 葛六憨憨地笑:“昨夜下雨,实在是太冷了。我嗓子有些不舒服,想来是着了凉,我这才找来麻布围上保暖。” 青萍理解地点点头:“那你赶紧去休息吧!让厨房先给你盛些饭菜。” “谢谢青萍姑娘。”葛六感激道,然后向着后厨走了过去。 “哎,对了。”青萍忽然想起来昨日回去的陈大姐,以往这个时间回家探亲的她应该已经回来了,但是今天,直到现在青萍都没有看见陈大姐的身影,她转身冲葛六喊:“你今早看见陈大姐回来了没有?” 听见青萍忽然问自己陈大姐的事情,葛六身子微微僵住,他眼睛眯起来,然后转身低头回答:“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啊?”青萍‘哦’了一声,不疑有他,然后她看着小心谨慎,毕恭毕敬的葛六,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么恭敬谨慎干什么,回去睡觉吧。” 葛六转身离开。 青萍又在原地忙活许久,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正在最高的位置,已经快要过了巳时,到中午了。青萍想了想,唤来一名小厮:“你去陈大姐家里看看,怎么都这个点了还没有回来。” 大河乡,日上三竿。 街巷市集早已经喧嚣热闹无比,卖糖人、糖葫芦的小贩,砍柴的樵夫、卖碳的老翁,还有捏面人的手艺人等等,所有人都早已经忙活了一上午,现在准备回去短暂的吃个午饭了。 瓦舍勾栏,酒楼茶馆今天更是热闹非凡,许多客人都拥在这里。只为了听一听昨夜大战群鬼与灰蛟蟒的千夫长大人——顾玄的传奇故事。 顾玄从熟睡里醒过来,昨夜他经历连番激战,精力消耗极大。因此在安排好大河乡后续工作以后,就沉沉的睡到了中午。 推开门,外面正等候着两个机灵的丫鬟,看见顾玄睡醒,其中一人立刻端来热水与毛巾供顾玄洗漱,另一个则是命令仆人们往饭桌上端来喷香的饭菜。 顾玄吃完午饭,就在庭院里歇息,他从怀里拿出玄华老道士送予他的武道秘籍‘至情纳魂功’,仔细研读起来。这本破烂秘籍虽然皱皱巴巴,但是该有的字迹却神奇的保留完整,因此顾玄研读并不受影响。 “人乃万物之灵,受养于天地阴阳,因此人道义同天道……阳气轻清,上浮为天,成就人属心神之性。继而动极又静,静而生阴。阴气重浊,下沉为地,成就身精之命。修行之理,在天地而言,乃一阴一阳;于人而言,则一性一命。余以为,性者,神也,形为情。命者,体也,用为魂……” 时间逐渐流逝,顾玄研读的愈发入迷,《至情纳魂功》与他先前所接触的‘蛮熊撞山功’、‘摛光刀法’,乃至于‘虎啸秘术’都截然不同。这是一门类似于人道修行思想总纲的论述,通篇并没有成熟的修炼方式,更别说完整的“意力技”修行手段了。 不过它纵使没有完整修行手段,但是其中修行道理的讨论依旧让顾玄心神沉醉不已。在秘籍的最后一个章节,则是留有一段神秘的修行纳气口诀与运功路线。 顾玄读完整本秘籍,还是觉得有些地方理解不全,于是反复翻阅研读,一直到天色昏黑,他才从这种入迷的状态里惊醒,再一瞧手里的‘至情纳魂功’,竟是已经被他翻碎了。 他怔怔瞧着破碎的秘籍,心里并没有可惜,因为他已经对全文记忆犹新了,哪怕没有这本秘籍,也可以倒背如流。 “好有意思的秘籍。”顾玄将破碎的秘籍整理拿起,内心暗暗慨叹:“我或许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功法。” 虽然他读了这么久,却只是明悟了许多道理,关于最后的修行,他是依旧没有入门。不过顾玄并不懊恼,他将心神投入意识深处,‘天道酬勤玉简’正闪烁着神秘的金芒,而在弧线之中,一颗圆润的乳白色丹丸已经凝聚成型。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乳色丹丸融入于灵魂里,熟悉的玄妙状态再次笼罩顾玄的魂魄身躯,大道无形、大音希声,顾玄在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状态里保持许久,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久。 黑暗的秋夜里,凉风吹动帷幔,发出细微的波动声音,顾玄睁开眼睛,状态平淡的出奇,并没有以往目露精光的情况。 “这是?”没有在意自己外在的表现状态,顾玄心思微动,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一股细微弱小,神妙无比的元气正在流动。 顾玄下意识睁大眼睛,修行武道这么久,他早就知道练出元气乃是武道二流的标志。 难道自己突破了? 顾玄尝试调动那缕元气,却发现自己的体魄力量并没有得到丝毫的增幅,就连精神意志也没有任何表现。 不是晋升武道二流。 发现这个事实以后,顾玄呼吸微滞,然后他不死心各种尝试那缕元气的效果,最后都没有任何发现。这缕元气就像是流于宇宙里的神秘玄气,内里虽然神秘莫测,但是却没有任何神妙效用的表征体现。 第六十六章 夜游顾府 大河乡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乡民们吃完晚饭,有的人簇拥在一起看着杂技表演,有的人逛着勾栏瓦肆,还有的人则是去河边看众人放祈福灯。 顾玄身边跟着两个丫鬟,正闲游漫步似的在闹市里赏景看花,他还不能确定大河乡里的阴邪是否全部消灭,因此特地留在大河乡几日观察。今日他出来游逛,也不是贪玩,而是想要查遍大河乡每个角落有无阴气。 丫鬟跟在顾玄身后,目光留恋的在周围摆满精致饰品的摊位上流转,很显然她们比顾玄更容易被繁华闹市吸引注意力。 砰! 一个不注意,一左一右两个丫鬟都撞在了顾玄的身上,她们惊了下,随后惶恐不安地想要跪地认错:“千夫长大人,奴婢刚刚走神了,求大人宽恕……” 她们是陆家的奴隶,陆家主因为感谢顾玄救了他的长女陆薇琴,特意安排这两个丫鬟来负责顾玄的起居生活。依照陆家主对顾玄的尊敬和感激,可以说如果顾玄表示不满意,回去以后她们是要受到重罚的,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断筋折。 “无事。”顾玄自然理解她们的惶恐,伸手扶住想要跪地的她们,而后温和地安慰了这两个颤抖的像个鹌鹑的丫鬟。他转移二人的注意力:“你们帮我看一看,那个是不是刀笔吏张文斌?” 两个丫鬟立时被吸引了注意,她们眨着眼睛看过去,发现确实是张文斌,于是纷纷点头:“千夫长大人,那就是张文斌大人。” 左边的丫鬟瞧了瞧张文斌身边的年轻女子,又看了看顾玄望过去的,略含笑意的目光,她又道:“旁边好像是胡家的姑娘,胡荞娇。” 顾玄道:“他们两个怎么会这么亲密?” 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知该怎么回答顾玄,只能猜测道:“应该是因为喜欢吧!” 顾玄正在和两个丫鬟讨论张文斌与胡荞娇的关系。远处,张文斌也看见了顾玄。他愣了下,立刻快速走过来,拱手道:“千夫长大人,您也出来散心吗?” “我是出来巡视大河乡的。”顾玄笑着道:“不过没想到遇见张文斌你与胡荞娇姑娘,你们二人这是?” 张文斌转过身子向后面招手,示意远处的胡荞娇过来,同时他对顾玄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胡姑娘家住在我家隔壁。她此番遭了诡事,想来心神还没有恢复,我今夜闲来无事,特意喊她出来一起散散心。” 胡荞娇与张文斌亲密散步,突然遇见顾玄这样相识的人,她明显有些羞怯紧张,走上前对顾玄敛衽施礼,腼腆微笑:“荞娇见过千夫长大人。” 顾玄微笑颔首,目光若有深意在张文斌与胡荞娇身上转了转,然后他简单与二人闲谈几句,就让两人继续逛街去了。而他自己则是和两个丫鬟打道回府,今日的巡查已经结束了,他并没有在大河乡发现任何阴气与异常。 回到衙署,在丫鬟们的服侍下,顾玄洗漱完直接回到了厢房。两个丫鬟还要进来替他铺床暖被,驱逐蚊虫,都被顾玄拒绝了。他今夜还打算继续尝试‘至情纳魂功’的效果。 顾玄盘腿坐于床上,闭目默念心法口诀,体内调动元气开始运转‘至情纳魂功’的修行路线。一番修行,直到月夜子时,天地间阴气最盛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冰冷力量从他心脏里出现,而后笼罩住他,紧跟着顾玄感觉到体内的元气疯了似的运转起来,甚至发出了风雷之声。 他的心神忽然沉入一片黑暗,伴随着体内元气运转愈发的快速,黑暗里逐渐出现几星光亮。 光亮逐渐放大,他眼前一花,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古怪的明亮多彩万花筒里面,上下左右,到处都是吊诡奇异的画面,他根本无法用言语精准描述。而且周围的光彩还在旋转,并且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给予顾玄一种光速的错觉。 最后,顾玄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一条浩瀚神秘的汹涌长河。看不见长河的源头,也看不见长河的尽头,它无边无垠,神秘莫测。 在长河里还有无数起起伏伏的晶莹气泡,沉沉浮浮,像是一艘艘争渡的船舸。晶莹气泡里面,无数的画面正在闪烁,看起来就像是玻璃球里面藏着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这是哪里?” 顾玄睁大眼睛,看着这瑰丽神秘的场景,只觉得世上可能会再也不复如此美景了。 这时候,一个晶莹气泡被浪潮打起,飞向了顾玄。顾玄还没有来得及去接,他体内神秘的冰冷力量疯狂从身躯里冲出去,飞向那个晶莹气泡。 嗡嗡! 伴随着一股奇异的声音震响,顾玄眼前一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岭东县城。 …… 疏雨风骤夜满城。 岭东县城,顾府。 僻静幽暗的厢房里,纤弱的女子执着精致的描金琉璃灯盏,目光四下扫视,看见了摆放在床脚的竹篮,竹篮里盖着一张麻布。麻布铺的不平整,折起来一角,露出了里面的孩童衣裳。 “咦?” 青萍目光微怔,她清楚地记得那日陈大姐与自己说要回去为孩子们送些秋季的衣裳,顺便给家里带回些工钱。 她掀开麻布,竹篮里摆放着脏兮兮的如同丢进雨水里的孩童衣裳,还有用草绳串起来的铜钱。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厢房里面?我记得陈大姐那日的确是挎着竹篮出了顾府大门。” 青萍正觉奇怪,忽然回忆起白日里派去陈大姐家里的小厮,回来告诉自己陈大姐根本就没有回家。 青萍眼神微凝,只觉得疑窦重重,她暗道:“难道陈大姐还没有到家,就已经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府里找不到陈大姐的人?而且,看守大门的葛六与苏芮都说没有看见过陈大姐。” 就在这时后,青萍看见灯烛照耀下的墙壁好似有些褐斑,她端着描金琉璃灯盏走过去仔细一瞧,然后悚然一惊,那好像是一片干涸的血迹。 哐当! 厢房原先敞开的大门忽然无风自关,青萍被惊了一跳,她心脏砰砰砰迅速地跳,转头看向厢房木门,那里并没有人。 “或许是风吧!” 青萍松了口气,刚刚她看见干涸的血迹,正猜测陈大姐是不是死在了厢房里面,神经紧张,突然听见关门声,差点没被吓死。 她转过头,正准备再去看看那干涸的血迹,与一张怪脸正好视线相对。 只见在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个皮肤皲裂脱落,露出病态白色斑块以及暗红腐烂血肉的怪物,它嘴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锥子似的四排獠牙。 第六十七章 回府 “啊!” 青萍骤然看见如此恐怖的鬼怪,心脏都瞬间停跳,她被吓得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发出尖叫。 那獠牙鬼怪桀桀阴笑,张开血盆大口,对准青萍的头颅,就准备一口吞掉她。 咔嚓! 精致的描金琉璃灯盏摔在地上,发出琉璃破碎的声音,灯油流淌到地面上,猩红的火焰像是贪婪的怪蛇,游动身子迅速霸占了整片灯油,厢房里面顿时明晃晃的。 …… 眼前的画面迅速支离破碎,就像是那个破碎的精致描金琉璃盏。 “呼!”顾玄豁然睁开眼睛,从那种古怪的感觉里挣脱出来,他眼里冒着森冷的杀意,“鬼怪猖獗。” 刚刚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真实,以至于顾玄此时根本压制不住内心对于獠牙鬼怪的杀意。 只不过顾玄心里还是有些疑惑,“那条长河是什么?那些晶莹气泡又是什么?” “我刚刚看见的画面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还是尚未发生的事情?亦或者干脆就是错觉。” 顾玄感受体内的元气,但是并没有找到刚刚突然出现的那抹冰冷力量。 “我记得那抹力量来自心脏,而且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顾玄凝眉沉思,却没有想到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对这股力量感到熟悉。 他不打算再想,起身简单收拾衣物,推开厢房门来到院子里。敲响隔壁丫鬟睡觉的厢房,将自己连夜回岭东县城的消息告诉二人,要她们代替自己告别。 萧瑟秋风忽然起,卷起院落里的梧桐叶,小船似的梧桐叶乘着冷风飘飘荡荡,落在月色照落的银霜地面上,看起来真的像是浮在银亮的水面上。 梧桐叶? 顾玄心思微动,忽然回想起来那股冰冷的力量是来自哪里了。原来是三河村那场凶礼祭祀时,他曾经遇见的诡异事件里的那个女人留下的力量。 不过此时顾玄心系岭东县城顾府的情况,担心青萍的安危,因此没再细思,直接翻身上马,策马冲出大河乡,沿着官道疾驰。 一路追星赶月,直奔岭东县城。 太阳将升未升的清晨,天际曦光初明,为天地间所有的精致都蒙上了一层幽幽而朦胧的微光,万物变得柔和精致。 淅淅沥沥的晨露像是场秋雨,借着白纱雾气的掩护,不觉间就润泽氤氲了草木清秋。 顾玄终于来到岭东县城,虽然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间,但是当他亮出自己的身份后,守城的士卒立即开门放行。 顾府,下人们已经早早起来开始做活,洒水扫地,浇花施肥,又或者劈柴生火。满满的是一种认真生活的烟火气。 “大人,您回来了?”苏芮打开大门,看见了门外站着的顾玄,连忙替顾玄牵马。 顾玄目光从苏芮身上淡淡扫过,没有发现阴气。然后他迅速走进顾府,院子里许多丫鬟仆人在干活,顾玄一一扫过,都没有察觉到阴气。 “青萍呢?”顾玄没有看见青萍,立即询问身边的一个与青萍相好的丫鬟。 丫鬟瞧见顾玄脸色不好看,害怕地道:“青萍姑娘昨夜着凉,此时自觉不适,正在厢房里面休息。” 自觉不适? 顾玄回想到昨夜看见的场景,目光忍不住微冷。顾玄转身从苏芮牵着的骏马背上拔出御林军刀,这个时候,他看见厨房里面一个丫鬟端着药罐子从面前走过,“这是给谁的?” 那丫鬟看见顾玄脸色冰冷地拎着军刀,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吓得身子都哆嗦起来:“家主,我,我这是打算给青萍姑娘送药的。” “把药给我。”顾玄一把拿过温热的药罐,随后命令众人呆在这里,他自己则是独自拎着军刀和药罐走到内院,敲响了青萍的厢房。 “是小青吗?你进来吧。”厢房里面传来青萍虚弱的声音,听起来真像是发烧了。 顾玄一把推开房门。 青萍正迷迷糊糊地躺着,她两靥生着病态的红晕,原本红润的嘴唇也稍显干燥。听见开门声音,她勉强坐起来身子,单薄的鸳鸯红亵衣已经被汗水湿透,青萍将目光投向门口,看清端药的身影后,她顿时睁大桃花眼,惊诧地道:“家主,您,您怎么来了?” 顾玄目光深深,正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青萍。他没有从青萍身上感觉到阴气,也没有从她身上瞧出丝毫异常。 兴许是顾玄的打量太过露骨,青萍脸色渐渐酡红,她下意识向上拉起被褥,遮住风光乍现的胸口。她瞧着站在那里意气自若,目若朗星的男人,忍不住再次呐呐而言:“家主,您怎么了?” 顾玄将药罐放置在圆桌上,随后将御林军刀也摆在了上面,他看着青萍:“我听说,府里进了鬼怪?”说话的时候,顾玄的目光紧紧盯着青萍的表情。 青萍先是一愣,随后茫然无措地看着顾玄:“家主是从何听见的风声?青萍怎么没有听说过?”她反应极为正常,因此顾玄没有瞧出丝毫异常。 顾玄沉默稍许,端起药罐谨慎地走向青萍,“你怎么会生病的?” “啊,家主。喝药我自己来。” 青萍看见顾玄亲自替自己端药,顿时受宠若惊,也不知道她虚弱的身体里哪来的力气,居然支撑她掀开被褥从床上走下来。 只不过才走下来,青萍就感觉到一股子凉意,她一低头看见自己白嫩的长腿,顿时呆住了,俏脸立时变得更为酡红,似是洇染了特制的红胭脂,她又像是兔子似地迅速蹿回了被褥里。 顾玄目光平静,一直在沉着观察青萍的肌肉骨骼的状态,没有看出异常,随后他又走到床边,出其不意一把握住青萍纤细的胳膊。少女的肌肤触感极为嫩腻,隔着近了似乎还能嗅到一股特别的清香。 没有问题! 顾玄经过这许久的观察,终于下定了结论。确认青萍没有被鬼怪取代。 床上,青萍感受着顾玄温热滚烫的手掌,不自禁嘤咛一声,声如蚊呐,轻轻柔柔唤了声:“家主。” “喝药吧!”磁性的嗓音响起,青萍娇躯微僵,她抬起红润的俏脸,却看见顾玄神色温和,目光清明,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哦哦。”青萍想到自己刚刚的想法,顿时感觉羞得无地自容,连忙素手捧过药罐,拿起汤匙乖巧喝药,从头至尾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第六十八章 捉鬼 厢房里面静悄悄的。 青萍不适应这样安静的氛围,她尝试着找些话题,忽然就想来陈大姐消失的事情,青萍抬起头看着顾玄:“家主,陈大姐前日告假回家,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我派人去陈大姐家里问了,她丈夫却说陈大姐根本就没有回去。我本打算今日去陈大姐厢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没有的话,我就去报官。不料昨夜却受了凉,因此我就想着休息好了再去瞧瞧。” 顾玄安静听着,心里对于昨夜修行‘至情纳魂功’遇见的神秘夜游事件更感惊讶。因为此时青萍所说的事情,与他在那场神秘夜游里的所见所闻分毫不差。 “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情我知道了。”顾玄与青萍说了些话,转身提刀就出了厢房。 昨夜他在夜游里看见的鬼怪已经瞧不出来丝毫人样,不过他心里记得青萍推测有两个人最值得怀疑,那两个人就是日常负责看门的苏芮以及葛六。 陈大姐的竹篮都摆放在厢房里,她这分明是已经回府了,但是两个看门的人却都说没有看见过陈大姐。 “既然是鬼祟作怪,往往都会挑深夜行动,那就先从葛六查起。”顾玄心里很快就有了决断。 正这时,顾府大门突然被敲响。 苏芮过去打开大门,张武站在门外,此时目光正向府里探寻:“你们家主回来了吗?” “回来了。”苏芮还没有说完话,张武就已经看见了远远望向这里的顾玄,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快速走向顾玄,“顾玄,我一直叫人留意城门,今早听见你回来了,我饭都没吃就来了。” 张武看见顾玄,显得很高兴,他悄然凑上前:“你遇见了赵都尉吗?” 顾玄目光平静,虽然并没有说话,却是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张武顿时了然,他大笑着重重拍了拍顾玄肩膀,然后他注意到顾玄手里提着御林军刀,顿时忍不住挑眉:“你怎么在府里也提着刀?” “我府里陈大姐前日傍晚回家探亲,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正准备调查此事。”顾玄道。 “前日傍晚?”张武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他拧起眉头,向顾玄确认时间。 顾玄瞧见张武的表情,心思微动:“你知道些什么?” 张武颔首,随后他回忆起刚刚顾玄准备走向府里的仆人厢房,小声问道:“你在府里提着刀,莫不是发现凶手在府里?” 顾玄颔首。 张武顿时紧张起来,他扫了扫周围,凑近顾玄,默默道:“我来的匆忙,没有带武器,你能不能去给我也配把刀?” 顾玄挥手召来丫鬟,命令她去取刀过来。反正张武与他一样,习练的都是摛光刀法,所习惯用的武器自然也是一样的。 张武待丫鬟走远,这才对顾玄道:“前日晚上,我在南营接到一个乞丐报官,说是竹巷里面闹了人命。我带兵过去,才发现那里可能是闹了鬼祟,地上只有满地嚼碎的人骨,还有一张完整的妇人皮。” “没有其他东西了?比如竹篮、衣服什么的?” “没有了。”张武很肯定。 顾玄面色凝重,心里愈发肯定“陈大姐”已经回到了顾府,只不过回来的已经是披着人皮的鬼物罢了。而且它必然是一来到顾府就换了张人皮。 相比较白日的人多眼杂,深夜明显要好下手许多。 “我知道是谁了。”顾玄抬眸,目光远远望着葛六休息的房间。 丫鬟已经取来了军刀,张武接过刀,示意丫鬟离开这里,然后问顾玄:“既然知道是谁了,我们要不要多叫些人?” “不必。”顾玄回想着昨夜在夜游里看见的那只獠牙恶鬼,心里对于它的实力有一定的了解,不过他对张武却是说了别的理由:“那恶鬼既然只敢以计谋杀人,本身必然是没有多少本事的。” 张武还有些疑虑,不过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灼灼的阳光,他心里又有了胆气:“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仆役厢房的透光性本就不好,葛六的这间厢房,纸糊窗户还被人特意用衣物遮盖住,因此即使现在是白天,厢房里却还是一片黑暗。 砰! 厢房门被人推开。 葛六被惊醒,他从床上坐起身子,眯着眼睛看向门口的那道身影:“谁啊?” 顾玄感受着厢房里面浓郁的阴气,目光冷冽,随后他看着用围巾裹住脖子的葛六:“是我,你出来,我有事情问你。” 葛六清醒过来,他认出来顾玄的身份,立刻爬下床:“家主,我马上就来。” 顾玄退到院子里,站在阳光下等待葛六。 葛六穿戴好衣服,从昏暗的厢房里走出来,或许是阳光太过刺目,他不禁伸手挡在眼睛上方,然后眯着眼睛,留意到了站在阳光下持刀的顾玄。 他着重留意了顾玄的军刀,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像是在思考。 顾玄看着葛六夸张的转眼珠子,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他皱眉喊道:“还不过来?” 葛六嘿嘿赔笑:“来了,家主。”说着话,他一路小跑来到了顾玄面前。 “阳光晒着舒服吗?”顾玄没来由地道。 “舒服。”葛六不明所以,老实回答:“就是有些热了。” “那还不把围在脖上的麻布给摘了?” “戴习惯了。”葛六不愿意摘麻布,他向顾玄解释。 顾玄没有说话,他只是突然目光一冷,手里军刀精准划过葛六的脖子,将他围着的麻布给切碎。 葛六顿时大惊,伸手捂住脖子。但是这已经迟了,他脖子上排列整齐的锯齿痕迹被顾玄瞧了个一清二楚。 嗡! 张武从侧面的树后突然跳出来,手里军刀震鸣着使出一式横扫千军,直指葛六的脖颈,欲要将他枭首。 军刀砍在葛六脖颈上,直接将他脑袋剁掉,头颅飞到了半空中,然后轻飘飘掉在地上,软塌塌地化作了一张完整的头皮。 场中,葛六的无头身躯依旧稳稳当当站在原地,甚至还默默地转身看了看张武,葛六黑洞洞的碗口疤痕里面,一张腐烂的獠牙鬼脸慢慢伸了出来。 张武瞧着这诡异的场景,顿感头皮发麻。 獠牙恶鬼对着张武露出狰狞的笑,四排锥子似的锯齿露出瘆人的光泽,它撕开葛六的人皮,从里面慢慢爬了出来,竟是个两米高的恶鬼。 第六十九章 传授心得 獠牙恶鬼的卖相过于瘆人,即使是白天,张武也是一阵心惊胆颤。情急之下,他再次挥动长刀想也不想地朝着恶鬼当头劈下。 獠牙恶鬼抬起粗粝青爪,横拦在御林军刀前方,“铛”一声脆响,轻松挡住了张武的军刀。 随后,獠牙恶鬼挥舞另一只青爪,猛力撕扯向张武的脑袋,青爪泛着锋利的冷光,不需想都能知道这是能切金断玉的爪子。面对危险,张武凭借着武者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屈身缩颈躲过恶鬼锋利的青爪。 张武并没有一味躲闪,他在躲闪的过程里,顺势弓步后撤,随后反手握住御林军刀,狠狠斜拉划劈,顿时在军刀与獠牙鬼怪的青爪之间,“刺溜”一声闪耀出四溅的火光。 刀枪不入? 张武震撼看着毫发无损的獠牙恶鬼,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一刀的力量,哪怕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头牛,他也能把它的头给斩断。 獠牙恶鬼当然不至于真的刀枪不入,只不过关键时刻它运转了体内的阴气,又使用自己青臂上面的鳞片拦住了御林军刀的刀锋,这才看起来像是刀枪不入罢了。 瞧出张武的失神震惊,獠牙恶鬼凌空跃起,猛扑向张武,好似饿虎扑羊,势要一击必杀。凭借獠牙恶鬼本身庞大的体型以及惊人的重量,只要它扑倒张武,一口锯齿就能瞬间了结张武的性命。 张武反应迅速,脚步连环蹬地迅速后退,余光瞥见背后那棵树,他单手抓住树干,倒翻跃起,躲到了树枝上。 “顾玄,这鬼怪好像刀枪不入。”张武站在树枝上,向顾玄大声喊:“咱们该怎么办?” 顾玄一直在看着张武与獠牙怪物交手,他打算让张武适应适应与鬼怪交手。此时看见张武已经躲到了树上,他提示道:“对付鬼物,就得心神合一才能给予它们最大的伤害。” 獠牙恶鬼不会上树,它本打算把大树刨断,忽然听见顾玄在身后说话,它顿时记起来还有一个人在场中,立即恶狠狠转头看着顾玄。 “张大哥,你且瞧好,我给你示范一次。”顾玄无视獠牙恶鬼的目光,他意气自若,甚至还有功夫向张武喊话。 顾玄之所以敢如此做,自是因为他已经摸清楚了獠牙恶鬼的实力,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比青皮怪物实力强不了多少的,有实体的恶鬼。 对付这种实力程度的小恶鬼,只需要差遣来十个军卒,哪怕这些人不会心神合一,只要训练有素,靠着气血以及蛮力也能活活把它给打死。 顾玄箭步冲到獠牙恶鬼身前,恶鬼挥爪劈砸,顾玄不躲不闪,抬起右手,居然直接抓住了獠牙恶鬼的青臂,随后顾玄根本不给它反应时间,扭身发力,狠狠地将恶鬼砸在地上。 砰! 紧跟着顾玄心神合一,一脚狠狠踹在獠牙恶鬼的大腿处,“咔嚓”一声直接将它的腿给踩断掉。顾玄甚至没有用刀,生怕一下子把獠牙恶鬼给打死,没有东西给张武练手。 獠牙恶鬼痛苦嘶吼,顾玄没有理它,向着躲在树上的张武招招手,“你来试一试。” 张武正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他没有想到,刚刚把他逼的无可奈何,让他只能藏到树上的恶鬼,竟是在顾玄手里走不出一回合。 听见顾玄喊他,张武纵身跃下,来到畏惧地想要逃跑的獠牙恶鬼面前,按照顾玄的指导,心神合一,使用了摛光斩,这一回他的挥刀立斩见效甚好,竟是直接就把獠牙恶鬼的头颅连带着横拦的青臂都给削断了。 獠牙恶鬼的头颅被剁掉后,身子顿时在太阳的照射下化作了青烟,最后它那颗丑陋的头颅也一并化作了青烟消散一空。 “原来只是个唬人的东西。”眼见这么轻易就杀死了獠牙恶鬼,张武回想到自己刚刚被它吓到的模样,顿时有些羞恼。 顾玄对张武道:“此去大河乡,我遇见了一只厉害的鬼物。如果不是遇见了两位道士,恐怕仅凭我自身的武力,那一战胜负还真不好说。也正是那一晚,我才意识到,我们想要伤到鬼物,必须要做到心神合一,亦或者是气神合一。” “像这种有形的鬼物,我们武者还是比较好对付的,最起码可以碰到它们。若是遇见那种可以在有形与无形之间转换的鬼物,我们就只能依靠这种气神合一的全力攻击才能磨死对方。” 顾玄与张武简单讲述了自己对付恶鬼的心得,然后他又回忆起那日,蝠女娅洱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警示,对张武道:“我听说岭东县城的阴气与日俱增,以后我们会遇见的诡事恐怕不会少。以后你我行事,要多加小心,谨防中了鬼祟的诡计。” 张武认真将顾玄的提醒记在心里,然后又仔细问了些顾玄对敌恶鬼的心得,直到尽数询问完以后,他这才与顾玄闲聊起来其他事情。 顾玄从怀里取出袖珍弓弩还给张武,这是那日前去大河乡之前张武借给他保身用的,一起借给他的还有云禄的金丝软甲。 顾玄对张武道:“云禄观主的那件金丝软甲被大河乡鬼祟毁掉了,回头你问一下云禄观主需要赔偿多少铜钱,我原价赔偿。” …… 一条巷,那间新修葺的厢房里。 明亮的阳光照在屋子里,窗外摇曳的婆娑树影透过打开的窗户,倒影在干净的土墙上,偶有风声吹过,那倒影就和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摇晃不停。 整洁的厨房里面,娅洱正在将山药去皮切片,旁边的水盆里正泡洗着木耳,在她身边一脸丑陋淤青胎记的孙阑正在洗净生菜。 咚咚咚! 房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敲响。 “孙郎,你去开下门。”娅洱手里的活正紧,于是对一旁稍显轻松的孙阑说道。 “好。”孙阑答应,他拿起抹布擦干净双手,然后走到厢房门口,拨下插销,打开了木门。 门外站着一道孙阑印象深刻的身影。 “是你!”孙阑下意识如此说,随后他记起这人不凡的身份与实力,立时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对,他急忙补救道:“千夫长大人,您怎么来了?您吃饭了吗?要不要等下一起吃一点?” 孙阑语气极为客气,顾玄却不打算和他客气,他直接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好。只是我这里粗茶淡饭,千夫长大人可千万不要嫌弃。” 孙阑并不是不愿意请顾玄吃饭,他只是有点害怕顾玄是来找娅洱麻烦的,他小心翼翼问道:“您这次过来,是要做什么?” “别害怕。”顾玄安慰他,“我来找娅洱姑娘询问些事情。” 孙阑闻言,放下了心。 第七十章 询问,招揽 娅洱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身上穿着碎花围裙,看起来像是个极其贤惠的人类女子,她目光平淡落在顾玄身上:“千夫长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与客气的孙阑不同,娅洱的语气极其平淡,丝毫没有欢迎顾玄的意思。 顾玄并不在意娅洱的平淡态度。毕竟不管二人的矛盾事出何因,结果都很明朗——他先是从娅洱手里骗去了“祛阴方”,然后又杀了娅洱全族,再后来更是差点杀了娅洱本人。就连最后放过娅洱,也是用了囚禁外加威胁的手段。 “我此番前来有两个问题想要咨询娅洱姑娘。”顾玄道:“一是我想问娅洱姑娘,岭东县城的阴气如今有没有更强?二是,我想请问娅洱姑娘能不能看出来我身体里有无阴气?” 顾玄现在只担心两件事情。一件就是岭东县城会不会变成类似于河西村那样的诡异之地。另一件则是自己心脏里涌出的那股冰冷力量,究竟对他有没有什么危害。 顾玄关心岭东县城的阴气问题,娅洱并不意外,但是当她听见顾玄第二个问题的时候,目光露出些许诧异神采。 她走近几步,目光深深落在顾玄身上,用心感知着顾玄的状态,片刻后她摇摇头:“千夫长您体内没有阴气。而岭东县城的阴气浓度,这几日都维持在一个恒定的波动内。” “千夫长大人暂时不必担忧阴气的事情。”娅洱淡淡道:“如果阴气真的过盛,为了孙郎着想,我也会早早带他离开离开岭东县城。” 孙阑闻言脸色微微变化,他急忙看着娅洱:“胡说什么呢!我们不是已经答应了千夫长大人,一直呆在岭东县城了么?” 孙阑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偷偷瞥着顾玄。生怕顾玄以为自己的妻子还有着不遵守当初承诺的歪心思,一怒之下痛下杀手。 娅洱有些倔强地不想改口,但是看着孙阑担心的模样,她心里不由软了些许,抬头又正好对上了顾玄淡漠的眼神,娅洱抿抿唇,补充道:“当然,我走之前会征得千夫长大人您的同意。” 看见娅洱低头示弱,顾玄脸上也没有挂起笑容,他虽然比较欣赏二人的彼此忠贞,但是作为千夫长,他该做的严肃姿态还是要保持的。 “娅洱姑娘知道就好。”顾玄淡淡地说道,随后他落座在厅堂的四方餐桌前。 孙阑立马端来茶水:“千夫长大人稍歇,饭菜马上就好。” 娅洱看着孙阑的委曲求全,抿抿唇,沉默着走回厨房去做菜,原先她打算只做些简单的菜让顾玄将就着吃。但是现在她并不希望孙阑继续为自己担惊受怕,因此决定做得丰盛些,好将那位强势的千夫长大人伺候愉快,别再这样板着脸恐吓自己夫妻二人。 娅洱走进厨房,顾玄脸上的严肃神色顿时消失,他对着孙阑道:“坐下一起聊聊吧!” “哎,好的,千夫长大人。”孙阑闻声,立即坐下。 顾玄看着孙阑的小心伺候模样,颇为感慨,单看他现在的模样,谁能够想象的到孙阑出生不凡,父亲是渭城举人,母亲是渭城名门的闺秀呢? “你不必如此小心伺候我。”顾玄声音温和:“顾玄现在虽然是千夫长,但是曾经也曾为如何吃饭而苦恼。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可怕的。” 孙阑赔笑:“大人本领高强,虽然曾经生活拮据,却也是潜龙在渊,为一飞冲天做准备罢了。” 顾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官袍,对孙阑轻笑:“千夫长顾玄,与百姓顾玄,相差的不过是这个罢了。” 孙阑表情微怔,看着洒脱无拘束的顾玄,也不知道为什么,恍然间突然就回忆起来自己年少时努力科考,抗争命运的日子。 他再也做不成胁肩谄笑的姿态,只是沉默着坐在顾玄身旁的位置上。 顾玄目光平静地看着孙阑的变化,“甘于平凡很正常,但是没有必要甘于平庸。孙阑,我听说过你的才华,很欣赏你。此番前来你家里,也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在我麾下效力?” 顾玄忽然抛出橄榄枝,孙阑都有些反应不及,他呆愣愣坐在原位,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子的姿态。 他出生不凡,更是继承了父母的才情智慧。但是奈何命运与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大黔国的科举招官不仅注重才华,更注重于相貌是否堂堂。七年前,屡试不中的他,不得不从那个伤尽人心的渭城逃到岭东县城独自生活。 颓丧日久的孙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被人招揽入官场的机会。尽管这个“官场”,是造反大黔国的沧朝官场,但是孙阑如今并不在乎这些。 他猛然站起身子,椅子在‘哗啦’声里被翻倒,这手足无措的模样充分体现孙阑如今激动的心情。孙阑张口就准备答应顾玄,但是厨房里面‘噼啪’炉火惊醒了他。 孙阑忽然回忆起娅洱与顾玄的嫌隙仇恨,他张开的嘴巴最终没有吐出半个字来,尴尬地对着顾玄笑笑,然后转身低头扶起椅子:“多谢大人厚爱,只是孙阑只会吟诗作词,实在没有什么能力。” 顾玄心思缜密,自然瞧出来孙阑的心思,他没有继续强求,而是转移了话题:“你我也都算是读书人,心中最大的抱负,左右不过是为苍生谋福。你不从官,也没关系,毕竟总有办法为苍生谋福。” 顾玄摇晃着手里的茶杯,碧绿色的茶水漾开沁香气息,卷舒不一的茶叶浮在水中,他又道:“昨日我还在大河乡为剿灭鬼祟而奔走,一夜未睡,今日清晨便又急匆匆赶到了岭东县城,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又来了你这里。” 孙阑下意识看着精神奕奕的顾玄,他还真没有瞧出来顾玄这两日如此奔波劳碌。 顾玄继续道:“我清晨便到了顾府,在我的顾府里遇见了鬼祟吃人,处理这只鬼祟花费了我不少时间与精力。” “大人的府里有鬼祟吃人?”孙阑感觉惊呆了,顾玄的武力值多么惊人,怎么会有鬼怪敢在他府里作祟? “你住在一条巷,或许还不清楚南边与五条巷相邻的竹巷,昨夜有位母亲在回家给孩子送衣服的途中,被鬼怪活活剥掉人皮,血肉被食尽,就连骨头都被嚼碎了。”顾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说到这里,他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煞气。 第七十一章 渭城书院 听见有母亲被鬼怪残忍吃掉,孙阑拧起眉头,心里满是对鬼怪的憎恨以及对那位母亲的惋惜。 不过很快,孙阑就反应过来,顾玄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事情。他回忆起刚刚顾玄询问娅洱的消息,终于隐约明白了顾玄的心思。 一念及此,孙阑有些紧张地看着顾玄,“大人找娅洱,莫不是还有其他事情?”鬼怪残忍强大,他并不愿意娅洱前去灭鬼。 顾玄默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继而抬头对孙阑道:“你放心,娅洱不是人族,我不会强迫它剿杀鬼怪。但是娅洱对于阴气极其敏感,我现在需要它帮助我找出潜藏在岭东县城的鬼怪。” 孙阑沉默,凭心而论他愿意娅洱帮这个忙。毕竟鬼怪每藏在阴影里多一天,就会多一个人受害。只是这种事情,孙阑不能替娅洱做主。 顾玄不再说话,他听见厨房里的娅洱走出来的脚步声音。 “我可以答应大人。”娅洱走到孙阑身后,纤手替他揉捏肩膀,“还有刚刚孙郎拒绝掉大人的那个招揽,我也替他答应了。” 孙阑惊讶地想要起身,却被娅洱素手微微用力按在了位置上,她俯下身子,腰肢呈现出盈盈一握的弧度,红唇凑到孙阑耳边:“孙郎,今日做这顿大餐,本就是想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或许我们应该为孩子早些准备更好的生活条件了。” “怀孕?孩子?”孙阑睁大眼睛,侧过脸庞,正好看见娅洱眼里的温柔。 顾玄听见娅洱做主答应以后,他也不管脸有异色的孙阑,直接从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两纸调令。但是顾玄也没有想到娅洱居然怀孕了,他怔了怔,随即摸了摸了怀里,好在还有两个银元宝,顾玄一并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恭喜二位,这银元宝便算作我的贺礼。至于这两纸调令,你们准备妥当以后,即可凭此前去马军寨就任。” 顾玄站起身,得知人家夫妻今日是要自己庆贺的,他也不打算在这里蹭饭吃了,对着娅洱与孙阑拱拱手:“我府里还有事情,就此告辞。” 孙阑还处于呆怔状态,倒是娅洱盈盈一笑,向顾玄敛衽回礼,语气欢快地道:“千夫长大人慢走。” 顾玄深深望了一眼娅洱,哑然失笑,他离开了厢房,朝着顾府而去。 顾府。 青萍坐在亭子里,一边监督下人们做活,一边手里还在衲着双男式的布鞋。 看见顾玄回来,她急忙站起身子迎过来:“大人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还没有吃饭吗?” 顾玄离开前,曾特意嘱咐青萍自己不回来吃饭了,不用备饭菜。当时顾玄还真没有考虑自己会在孙阑家吃不到饭菜。 “嗯。”顾玄轻轻回答,青萍立即就道:“那我马上吩咐厨子做菜。”青萍招来丫鬟,吩咐好让厨房准备午饭。 顾玄走到亭子里,一眼就瞧见青萍放在亭子里的男式布鞋。青萍默默将布鞋拾起来,双手拿着鞋子背在身后,“大人,这是我为您准备的冬鞋。” “我的鞋子?”顾玄取出怀里的‘至情纳魂功’准备研读,同时关心青萍,道:“你早上才喝的药汤,先不急着为我衲鞋,去好好休息吧!” 青萍摆摆手说自己已经好了,看见顾玄没有让她离开,于是就陪在了亭子里。顾玄研读秘籍的时候,她安静地衲着鞋子。 厅堂里,顾玄正用着餐,青萍忽然来禀报岭东县署来了官吏,说是有事相报。顾玄示意青萍将官吏带进来,他则是安静的继续吃饭。 很快,小吏就走进厅堂,得到顾玄示意后说道:“千夫长大人,渭城周大人来传政策法令,人已经候在了岭东县署了,周大人请诸位千夫长未时在县署里相见。”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周大人只说是好事情,并没有具体说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小吏离开以后,顾玄沉吟片刻。虽然不知道这位周大人来传的是什么政策,但是想来也不会是自己杀死赵都尉的事情泄露了。 好事? 能有什么好事情? 顾玄想不出来,便不再想。具体什么事情,他到时候去了便知道了。 “现在距离未时还有多久?”顾玄认真讲碗里的饭菜吃完,抽时间又问青萍。 “还有两刻钟时间。”青萍回答。 “去替我备马。”顾玄吩咐,然后在青萍要离开的时候,他又补充道:“把御林军刀也佩在马背上。” 青萍点头答应,随后快步离开厅堂,去为顾玄备马佩刀。 顾玄快速用完餐,简单在丫鬟服侍下清洗一番,来到顾府门口,苏芮已经牵着马候在了那里,翻身上马,顾玄向着岭东县署而去。 岭东县署。 顾玄来到这里的时候,议事堂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张武、云禄观主以及姚鹰、花广,李莱还有王唐王顺全部都列坐其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顾玄不认识的清癯的老者,想来应该就是那位周大人了。 顾玄过来以后,众人纷纷与他打招呼,顾玄一一回应。随后他找了处空位便坐了下去,张武就在他旁边。 众人随意聊着天,又等了一会儿,一个小吏跑了进来,禀报:“周大人,小人刚刚去赵都尉府传消息,可是赵都尉府里的仆人说赵都尉已经消失两天了。” 周大人拧起眉头,目光探寻的看向诸位千夫长,询问:“赵都尉镇守岭东县城,为何不在府里?” 顾玄闻言,面色平静看向其余人,一副并不知情的模样。张武有样学样,坐在顾玄身边,看向其余人。 剩下的千夫长彼此对视,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最后云禄观主站起身,对周大人道:“周大人,赵都尉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吧。” 周大人瞧见没有人知道赵都尉的去向,只好道:“那既然除了赵都尉以外的人都到了,那我就宣布新下发的政策法令吧!到时候,再由诸位代老夫把政策传递给赵都尉。” 云禄观主颔首。 周大人整理思绪,缓缓道:“大公子在渭城开办了渭城书院,他亲自担任院长。而且还请了以文坛宗师李夫子、战功赫赫的杨伍将军以及武道大师开山手郝庄为首的一众大师做老师。” “作为新开的书院,渭城书院此次将开展为期半月的教学,旨在培养文武双全的年轻千夫长。老夫此来就是为了让岭东县城提供三个人选,随我一道回去进修学习。” 周大人说完以后,议事堂陷入了安静。谁都知道这种培养是难得的机会,且不论进去以后能学到的东西,就单单是出来以后,这份经历也能作为以后升官加爵的亮眼成绩。 第七十二章 武道秘籍的知识有限性 第72章 武道秘籍的知识有限性 进入渭城书院学习的名额只有三个,在场的千夫长却一共有八位,具体选择哪三位显然成为了当下的一个问题。 云禄观主想了想,询问周大人:“不知周大人准备如何选择?” 周大人轻抚自己斑白的胡须,目光扫了扫在场众人,稍作斟酌后才说道:“原先此事不应该由我做决定,而是由赵都尉这位岭东县城最高执政者做决定。但是如今恰逢赵都尉不在,而渭城书院开办在即,那么不如就由老夫我来想个办法?” “渭城书院的学习资格,除开年龄的限制,无非就是以文武两方面来判断。我们不如开展两场比试,文则以策论作为比试方式,武则以擂台比武作为比试方式。” 周大人一番话说完,目光在云禄观主、顾玄以及张武等一众人脸上掠过,等待回应。 “我等没有意见。”众人互视一眼,纷纷起身拱手回答,“就依周大人所言。” 首先开展的是策论,题目由周大人现场拟定,是关于此番沧朝义军夺取岭东县城一役的战役过程优劣分析。 县署里面很快就被小吏们搬来八张矮桌案,规规整整地摆放在庭院里。秋日的阳光从梧桐树的枝叶间落下,斑驳地洒在桌案上。小吏们摆放好桌案,又去取来了笔墨纸砚。 顾玄落座在东边第三个位置,从容取笔,稍作思索就开始书写自己的策论。他无需多用心,只要正常发挥即可。毕竟相比较其余七位千夫长,他的前身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秀才,最为擅长笔试策论。 张武看着顾玄下笔如有神的模样,又瞧了瞧自己面前的白纸,叹息一声,开始努力瞎编乱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认识的字都不多,何况写下一整篇策论。 和张武一般坐蜡情况的,还有李莱以及王唐王顺两兄弟。他们全部是‘纯粹’的习武汉子,基本上是一点也不带沾文的,平日里最多就是写写自己的名字。 如此一来,真正还在写策论的人,除开顾玄,也就只剩下云禄观主以及姚鹰、花广。 一个时辰以后。 周大人坐在一张桌案前,开始批阅遮住名字的八张策论,没过多久就评判出了高低。不出意料的,顾玄排在首位。在他后面则是花广、云禄观主、姚鹰、王唐、张武、李莱以及王顺。 对于周大人道评判,无人有异议。因此接下来就直接到了比武的环节。 小吏们匆匆走上来搬走矮桌案,为庭院空出来了一片极大的空地。周大人则是取来了一个签筒,示意众人抽签。此番比武将按照抽签原则,采取随即比试的方法,共举行三轮比斗,按照胜率排个最初的名次,然后对名次不服者可以点名他不服的千夫长提出挑战,胜者则可取代。 事实上,诸位千夫长平日里同在岭东县城共事,早就对于彼此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因此这场武斗,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点到为止,所以结果出的很快。 毫无疑问的,顾玄又是排在首位,后面紧跟着云禄观主、花广、李莱、姚鹰、张武以及王唐、王顺。 周大人看着手里的文武两份排名,目光不禁在顾玄身上多停留了瞬间,然后他按照文武各占等同权重的条件,再次做出了排名。这一回,最终排名就很清晰了。 “此次渭城书院的学习者,是顾玄、花广以及云禄三位千夫长。”周大人向众人公示结果,“有异议者,可以现在提出。若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三日后,这三位随我一起返回渭城。” 比试很公正,自然没有其余人有异议,前去学习的人选于是就如此确定了下来。众人相叙片刻,最后各自散去回府。 三日后。 岭东县城外,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向着渭城的方向赶去。四辆马车列成一队,由马夫们驾驭方向,在马车的旁边,则是跟着十名藤甲士卒护卫。 第二辆马车内,顾玄端坐在窗户边,手里持着‘至情纳魂功’认真研读。在他身边,青萍正在安静地坐着,她是跟过来负责顾玄饮食起居的——这并不是顾玄贪图享受,而是渭城书院正好允许各自携带一名下人负责生活,减少诸位千夫长处理日常琐事的时间罢了。 渭城在岭东县城的东南方向五百多里外,马车即使全程都从官道上走,也要走上十来天。何况其中有很长一段路程,乃是黄土石子路,极难前行。 不过尽管路程漫长,顾玄却也不觉无趣,他看着手里常读常新的‘至情纳魂功’,心情极为愉悦。相比较他早已经读透的‘蛮熊撞山功’、‘摛光刀法’还有‘虎啸秘术’,也只有‘至情纳魂功’还能为他提供新的领悟了。 顾玄早就已经发现,在他如今所会的四门武道里,除开新得到的‘至情纳魂功’,其余三门武道秘籍,他早已经研读透彻——无论他再怎么认真研读这三门武道,‘天道酬勤玉简’每次凝聚的乳色丹丸体积都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武道秘籍的知识量是有限度的! 如果不是如今他手里还有一本‘至情纳魂功’,顾玄或许早已经前去玄华老道士所说的金阳县守鞍岭猎杀狼妖,夺取那门‘凶煞八方掌’了。 对于那门‘凶煞八方掌’,顾玄从听说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眼馋不已了。而且这种渴求的程度还在与日俱增,毕竟‘至情纳魂功’虽然神妙,但是如今表现出来的功效,似乎只有那日的‘夜游前知’,对于战力提升根本没有。 又是一次通本读完‘至情纳魂功’,顾玄略略放松,将目光投向马车窗外的远景,枯黄的树林里,白桦树巨大的叶片在秋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沙的风车转动声。 “金阳县位于渭城正西边四百里处,如果渭城书院不教习新的武道功法,看来我就需要尽快走上一遭金阳县守鞍岭了。”顾玄默默想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里他重新抄录的这本蓝皮秘籍。 夜幕降临,繁星罗布满天穹,寒冷的夜风吹过空旷土地上的篝火,顾玄坐在火堆前,吃着青萍为他烤制的野鸡。这野鸡是那队士卒刚刚前去草野里猎来的。 忽然,顾玄神色微动,目光望向黑漆漆的原野方向,那里有轻微的脚步声,正在靠近这里。 “怎么了,家主?”青萍的注意力一直在顾玄身上,因此第一时间就留意到了他的动作。 “那里有声音。”顾玄先是对青萍说了声,随后他站起身,对着正在休息的士卒们喊道:“戒备,西边有东西正在靠近这里。” 顾玄一示警,士卒们立即拾起武器,警惕地看向了顾玄手指的方向。那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冷风的声音在呼啸。 第七十三章 送上门的请柬 第73章 送上门的请柬 在众人的注视下,黑暗里有一白面书生缓缓行来。书生背负着个书箱,手里拎一根拐木杖,看见火光似乎有些警惕,远远地就停下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荒郊野岭?”士卒队伍里,什长走上前几步,大声询问。 白面书生眼神紧张,过了会儿才回道:“小生是三山乡人士,七日前收到金阳县亲戚的信,准备去参加喜宴。” “三山乡人?此去金阳县怕是有四百余里路,你就这样一人一拐,徒步走过去,深夜也不休息?”什长继续询问。任谁在荒郊野岭的深夜里,突然看见一个来路不明的独行人,恐怕都会下意识地有所怀疑。 白面书生看起来很害怕顾玄这一行兵卒,面对什长的问话,他老实回答:“小生本打算沿路找处破庙驿站休息,但是不成想到这一路竟是都没有看见可以栖身之所。” “小生不敢撒谎。”生怕众人不相信他,白面书生又从怀里取出自己的身份公牌,上前递给什长,“大人,小生还急着赶路,不知可否放我先行过去?” 什长接过身份公牌,仔细勘验后没发现问题,就转身小跑着来到周大人、顾玄以及云禄观主、花广四人面前:“诸位大人,公牌没有问题,白面书生乃是三山乡的人,名叫白若。他说还急着赶路,想要从这里过去。” 周大人拿过公牌仔细查看,“这确实是真的公牌。只是这荒郊野岭,狼豺虎豹时常出没,他一介书生这样走下去,如何能保得住性命?” 周大人这是想要留下白若一道同行,因此话语里抛出了对于书生性命的担忧之意。 对于周大人道意思,在场几人全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面貌阴柔的花广率先蹙起眉头,规劝周大人:“周大人心善,只是深夜里出现在荒郊野岭的文弱书生,恐怕他自己也手段不凡,否则如何能从三山乡走到这里?花某建议,我们还是对其减少接触为妙。” 云禄观主抚了抚自己的颌下长须,也跟着劝说道:“周大人,这位书生白若既然已经表达了独自离开的意思,贫道以为我们还是不要干涉别人的意愿比较好。” 周大人本来就只是一时担忧书生遭遇危险,此时听完云禄观主与花广的劝说,也反应过来是自己考虑欠妥了。他将身份公牌递交给什长,正准备同意云禄观主二人的意见,却忽然看见顾玄伸出手接过了身份公牌。 “顾大人这是?”周大人好奇看着顾玄,不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身旁,云禄观主与花广也一脸疑惑不解。 顾玄从听见白若说金阳县开始,就心思微动,一直暗暗在观察着白若,此时他回想着刚刚白若畏惧众人的紧张模样,对云禄观主几人道:“我想再去问问这白若一些事情。” 周大人、云禄观主以及花广对此自无不允。于是,顾玄拿着身份公牌就来到了白若面前。 青冥夜空,星辰璀璨,银霜似的月华裹着星光,照落原野,将万物的影子投映到地面上,只见白桦树的影子扭曲成矮小的树影,山岩的影子团成黑黢黢一片,灌木花草的影子随风摇动。 “给你公牌。”顾玄目光淡淡瞥了眼白若背后形似脱兔的影子,面不改色地道:“你在金阳县的亲戚叫什么?” 白若正待回答,顾玄却冲着他竖起食指做了噤声姿态,然后用御林军刀敲了敲地面上他的影子,“想清楚以后再回答我。” 白若顿觉茫然无措,随后它按照顾玄的意思低头瞧自己的影子,只见那团影子是一只扑倒在地面的兔影,它脸色顿时僵住,缓缓抬头看着顾玄。 “大人。” 白若声音干涩,感受着顾玄身体里仿佛岩浆流动的灼热气血,它额头上出冷汗:“小生……不,小妖从未害过人,我真的住在三山乡,此次是应金阳县当路君的邀请,参加‘品古鉴宝会’的。” 对于白若口里的当路君,顾玄知道这是狼妖的别称。确定白若的确是要去参加那狼妖宴会的,顾玄摊开手,向白若索要请柬:“请柬拿来给我瞧瞧。” 白若不敢犹豫,它从怀里掏出封银面鎏金请柬,递给顾玄。顾玄展开瞧了瞧,里面全是文邹邹的话语,大意就是说邀请白若参加它的‘品古鉴宝会’。 “狼妖的邀请范围这么远吗?”顾玄十分自然地将请柬纳入怀里,仔细问白若:“你实力低微,为什么要走这么远也去参加宴会?” “当路君的宴会上,会准备有月儿酿,喝上一口能让小妖实力精进许多。”白若眼巴巴瞧着顾玄怀里露出些许边角的请柬,鼓起勇气道:“大人,人类是不受当路君邀请的。宴会里面全是妖怪。” “哦?” 顾玄重新将请柬捏出来,似笑非笑地对白若道:“我就不能做张假面皮,化作你的模样去参加宴会?” 白若闻言,立即浑身冒出冷汗。 它作为兔妖,天性极其机警,对于危险的察觉格外敏锐。正是察觉到了顾玄强大的气血,它先前才会这么老实,连逃跑都不敢。 “大人。” 白若真的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明明它只是想要蹭一小盏月儿酿,怎么会就这样突然遇见顾玄这样的强盗。夺走自己的请柬不说,现在居然还想要剥下自己的面皮。它脑筋急转,顿时想到了办法劝说顾玄饶过自己。 “当路君分辨人与妖,靠的是对阴气的识别。您气血烈如炽焰,光靠换脸可没办法隐藏身份。您别急着杀我,小妖有一妖术,可以隐藏您的炽烈气血,带您去参加宴会。” 尽管不是很明白,顾玄作为人类为什么偏要参加满是妖孽精怪的宴会,但是白若生性胆小,害怕顾玄真的杀了它剥取面皮,因此立刻谄媚地向顾玄支招如何混进宴会。 “说来听听。”顾玄稍觉惊喜。本来他刚刚那么说,就只是吓唬吓唬白若,只是没有想到白若不愧是兔子,居然胆小到这种程度,只是张口一句话就能吓得它替自己想办法。 白若见顾玄有兴趣听自己的办法,立刻道:“有道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小妖有一妖术,可以让大人和我扮作道侣,到时候自然就不会被人发现您的真实身份了。”白若献宝似的期待着顾玄能够满意。 顾玄却脸色微冷,缓缓擦拭着手里的御林军刀,同时对白若道:“谁是雌兔眼迷离?” “大人误会了。”白若反应迅速,它迅速放下束起的头发,白净的脸上两眼顿时神采迷离:“我是雌兔。” 顾玄眉梢扬起,满意地颔首,收回了御林军刀。 第七十四章 淳朴民风,奢靡官府 第74章 淳朴民风,奢靡官府 立冬时节。天上阳光很亮,地上被照耀的明晃晃一片,空气里温度并不热,给人以暖洋洋的感觉。官道周围的平原里,野草们努力地结出籽粒,将绿色传递给了下一个春天。 顾玄乘坐在马车里,放下手里的‘至情纳魂功’,目光投向窗外,舒缓着乏累的眼睛。 远处的坝埂草色一片灰白,但是偶尔也能看见几支红黄色的小野花,这些季节的落伍者,在片片盈盈绿叶的衬托下,显得玲珑可爱。当然也不只是小野花开着,野菊花也一样还在开,官道路边和坝埂沿下的杜鹃花、瓜叶莲同样在开。 “如此晴朗的天气,顾大人不出来瞧瞧风景吗?”周大人尽管年迈,但是依旧精神矍砾,此时正骑着马在官道上慢慢走。 顾玄正待拒绝,转过头却看见青萍眼巴巴瞧着马车外的景色,她不会骑马,出去以后跟不上队伍的速度,因此只能呆在马车里。 顾玄揉了揉眉心,对周大人道:“这原野上的景致温和,风清气朗。确实适宜策马慢行。” 周大人看见一连多日呆在马车内研读秘籍的顾玄愿意接受自己的提议走出来,心情忍不住更高兴了几分,他驾着马跑到其余两辆马车旁边,喊云禄观主与花广一道出来。 顾玄从马车里钻了出去,然后又掀开帘子对青萍道:“一起出来吧!” “我吗?”青萍有些惊喜,连日呆在逼仄的马车里,她可不像顾玄那样耐得住性子,因此早就憋坏了。只不过高兴没多久,她很快又摇摇头:“可是我不会骑马。” “我带你。”顾玄招手唤她出来,随后放下帘子,下了马车接过士卒送来的战马,命令士卒再送来一份马鞍安装妥当,然后这才翻身上马等待青萍出来。 青萍很快出来,她刚刚放下窗帘在马车里换了身适合骑马的衣裤,顾玄单手拉住青萍,在她的轻呼声里将她猛然拉起,落在马鞍上,搂在自己身前。 被顾玄亲密搂在怀里,青萍很快就脸色红彤彤的,小巧的耳垂都洇染上红彩,连第一回骑马的新奇感都被冲淡了。 哒哒哒! 身后传来马蹄声,周大人还有云禄、花广骑着战马并排走了过来,看见顾玄拥着青萍,他们神色微愣,随后还是周大人先笑着开口道:“顾大人,你如此一连多日连车轿子都不出,连生性恬静的青萍姑娘都受不了了吧?” 云禄观主也道:“顾玄习武刻苦,我是自愧弗如,难怪能先我一步进入武道三流境界。” “看看书而已,哪里算得上习武刻苦。”顾玄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巨大城池轮廓,“我们已经走了十七日了,是不是快要到了。” 花广道:“算算时间,确实是要到了。”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气氛就融洽自然起来,走走看看两个时辰过去,渭城便已经近在眼前了,渭城外面是青山,河流还有桦树林。 “这就是渭城。”顾玄纵马轻跑,从城外干枯的水塘旁边经过,这些水塘里面已经站满了人。都是渭城里面的城民还有半大小子,他们正扛着铁锹到处挖茨菇。 顾玄看见有人还挖到了铁锈色的野藕,也有挖到黄鳝泥鳅的。忽然在东边一片水塘里传来几声欢喜的叫喊,引来许多人围观,顾玄望去,原来是个被晒得黑黢黢的农家少年,从地里刨出了一只砂锅大的肥硕老鳖。 顾玄与青萍驾着高头大马,从官道上哒哒走过,看着热闹朴实的这些城民们,还没有进入渭城,就已经感受到了渭城的民风淳朴。 渭城书院。 顾玄被分配了一间独立的小院子。在庭院篱笆墙下,生长着丛丛秋菊,它们簇拥在一起,有立冬的冷风吹过来,院子里顿时一阵蕊寒香冷。 青萍正在里里外外打扫着院子里的卫生,有渭城书院的丫鬟送来了干净的锅碗瓢盆,还有秋香色大条褥,以及炭烤暖炉等等生活用品。 顾玄则是和云禄观主、花广一起,跟着周大人前去报道,领取了渭城书院的学子公牌。 “诸位既然到了渭城,我便是东道主。今日我已经命人在渭城酒楼摆好了接风宴。”周大人笑呵呵道:“诸位千夫长可否赏个光?” 顾玄三人都是年轻有为的武者,此时身居千夫长一职,又被调到了渭城学习。周大人作为官场老人,自然不会放过与他们深交的机会,在赶路之时他就对几人极为客气热情,来到渭城以后,不仅客气不减,热情反而还更炽盛了些。 “好。”顾玄几人互视一眼,拱手答应下来。他们来到渭城正愁人生地不熟,当然不会放过周大人这位去岭东县城传政策命令的当地‘老熟人’了。 渭城酒楼,是一处建立在湖泊旁边的富丽建筑,造型典雅,尽是碧瓦朱甍,飞檐翘角。酒楼空间宽敞,一共有九层,长廊栏杆绵延弯曲着向上连通。长廊里,不时有衣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公子与小姐,在俏丽侍女的引领下走进各自的厢房,厢房内画栋飞云,绮窗疏影。 顾玄几人随着周大人走在楼廊里,透过一些尚未关严实的厢房木门,看见了里面婀娜女子身着轻纱翩翩起舞,旁边乐伎吹弹着悠扬动听的曲调。 “渭城不愧是名城,单单是这酒楼,我在岭东县城就没有遇见过能够与之媲美的。” 花广站在长廊边,目光望向楼下面正中央灯火通明的舞台。乐伎们手里的筝、箫、笛与箜篌齐齐交鸣,仿若仙音。十几名白纱裙女子伴着音乐,正跳着霓裳羽衣舞,一片罗衣飘袂里,舞姿婆娑。 “渭城酒楼,即便是放在渭城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地方。”周大人笑呵呵道:“达官贵人们日常宴会,多是在此举办。” 顾玄目光向着周围打量,就连他这种拥有两世记忆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渭城酒楼很奢华。只不过顾玄心思并不沉迷在这酒楼的奢华里,相反,他的心里有了些许疑虑与不安。 因为这一路上,周大人已经向他们介绍了许多大公子亲自任命的沧朝官员,而之所以介绍这些官员,全是因为他们在这酒楼里碰见了。 沧朝如今不过占据了淮安郡一地而已,面对体量庞然的大黔国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在这种严峻的局势下,这些沧朝内部的官员,却已经如此享受了。 顾玄默不作声,视线从云禄与花广脸上悄然扫过,发现他们眼里也有着些许疑虑。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七楼西边的厢房里,纷纷落座。等到菜肴尽数上好,周大人挥手摒退了舞女乐伎,看着云禄以及花广说道:“诸位千夫长眼里的疑虑我都已经看见了。” 顾玄面色如常,虽然心里已经察觉到了极大的问题。至于云禄与花广二人,他们自知已经被周大人看见了心中的心思,只好装作平静地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心思。 “诸位是我带来的渭城,因此我就不瞒着各位了。反正三日后,渭城书院的教学过程里,大公子也会逐渐透露自己的意思。” 周大人瞧见面色各异的三人,笑呵呵道:“沧朝复国,兹事体大。大公子虽然心有远大抱负,却奈何前期力量不足,只好借了许多其他势力的力量。今日我们所遇见的官员,基本都不是大公子一脉,而是其余势力的人。敢问如此腐朽之官员,与那大黔国又有何异?又如何能推翻大黔国?” 周大人言语犀利,话锋直指沧朝如今内部盘根错杂的腐败势力,云禄与花广心中惊骇,手里的杯盏酒液晃动出涟漪。倒是顾玄,双手放在膝盖上非常平稳,他始终面不改色,让人瞧不出异样。 周大人无视三人的心思,压低声音道:“诸位千夫长,这渭城书院可就是大公子准备用来破局的手段啊!” 第七十五章 沧朝大公子 第75章 沧朝大公子 周大人话音落下以后,厢房里陷入了一片安静。顾玄三人没有一个开口接话茬,他们几人初来乍到,即使已经与周大人相熟半月,却也不适合讨论如此话题。 “哈哈哈!今日是为三位接风洗尘,不讨论这些了。”周大人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即使没有人接话,他也仿佛感觉不到尴尬,笑哈哈立刻转移了话题:“这立冬之时啊,就需要多补气。三位千夫长,你们看看这桌子上都是我特意点的菜,有老鸭煲、羊肉汤、小鸡蘑菇。这些可都是极好的进补之物啊!” 周大人开始介绍菜品,顾玄与云禄观主、花广三人这才从方才的沉默里走出来,一个个都仿佛不记得刚刚的沉寂场面,热热闹闹得盛起菜肴。 “老鸭煲确实很香啊,我这里闻得清清楚楚。”顾玄端起白瓷碗,“在我的家乡,炖老鸭就和这里一样,习惯将整只老鸭都放入专用汤煲中,放入笋干丝、大葱白、厚姜片还有萝卜,然后调入黄酒。熬好以后,这就是上好的冬季滋补汤,味道醇厚香浓……” “哦?那倒是遇见内里行家了,没想到顾大人也喜欢吃老鸭煲。这可真是巧了。”周大人笑呵呵也替自己盛了一晚香浓的鸭汤,再撕扯下些许鸭肉,“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听见顾大人这么一解说,我就觉得特别有胃口。” “周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云禄笑着道:“这食物就讲究个‘色香味意形养’,原先这老鸭煲虽然香浓色美味醇厚,汤汁之形也金黄灿亮,更是兼具食补的养气作用,但是这道菜却还差一个意境。顾玄方才一解说正巧就将之补了个全乎。” “难怪我也突然嘴馋了。”花广也端起瓷碗,用玉质汤勺盛了满满一碗。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宴会的气氛融洽又热闹,一顿饭吃完以后,时间都来到了未时末,太阳已经有了西落的趋势。 渭城书院,独立的院子。 青萍正在篱笆院里忙里忙外收拾着屋子,她已经忙了很久了,才算勉强将这里收拾出一个家的味道。 看见顾玄从外面走回来,青萍匆匆迎上来:“家主,您回来了。家里我已经收拾妥当了。” “青萍,去为我沏杯茶。”顾玄走进书房,一丝时间也不歇息,从怀里拿出‘至情纳魂功’就开始研读。没过一会儿,青萍端着新沏好的茶送了过来,看见顾玄在读书,青萍老老实实将茶水摆放在他手边后,然后就要悄悄离开。 顾玄喊住她:“对了,去找那队士卒,把那只兔子给我带过来。”他口里的兔子,是顾玄那日遇见的兔妖白若。为了掩人耳目,顾玄在后来的旅程里找了个机会,让白若化作兔子,将它一路带在了队伍里。 这样不仅是方便了掩人耳目,也方便了顾玄将白若带入渭城书院。毕竟这里虽然规矩严格,只允许每名学子带一个奴仆照顾生活起居,但是却不禁止学子带些宠物。 青萍领命下去,很快她就拎来了一只木笼子,里面盛着一只长耳朵的白兔。顾玄让青萍出去,最后打开木笼将白若放了出来,“你就保持这样,先呆在这里罢。你也别想着逃跑,渭城书院高手众多,你可别不小心被人给打杀了。” 白兔身子瑟缩了下,随即它揣着爪子,拟人化地向顾玄拱拱手,然后就蹦蹦跳跳蜷缩在了屋角。 顾玄满意颔首,继续研读武道秘籍。 时间一晃来到三日后,渭城书院开学的日子。顾玄与云禄观主、花广一齐结伴来到学堂,终于看见了所有来学习的人。 学堂安静又宽敞,连带顾玄三人,一共是五十一个进学的千夫长。所有人都不言不语,沉默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顾玄三人找到岭东县城的位置,在学堂正东边的位置,三人安静坐下。 “淮安郡一共有十七座城池,这里正好五十一个人,看来大公子此次办学一视同仁了所有城池。”云禄观主小声对顾玄与花广说道。 “这里的千夫长有的实力看起来很强。”花广目光在人群里扫过,“我感觉甚至有几位好像已经是武道三流的实力了。” 顾玄目光早就不动声色将学堂里的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学堂里连带他一共有六个武道三流的千夫长。 因为不同城池来的千夫长坐在不同的位置,顾玄很轻易就分辨出了另外五位千夫长的来处。淮安郡城与渭城各有两位,还有一个则是来自芦周城。 “淮安郡城与渭城乃是淮安郡内有名的城池,能出现武道三流实力者作为千夫长我不意外。这芦周城为什么竞争压力也这么大?就连武道三流的武者也只是个千夫长。”花广有些疑惑。 云禄观主也摇摇头:“我只知道芦周城在金阳县城的南边,周边尽是些深山老林。这个地方对外交流不多,存在感不强。” 顾玄默默听着二人交流。 盏茶功夫后,学堂外走进来一行人。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位相貌威仪的年轻人,他眉如墨画,龙章凤彩,头戴嵌玉束发金冠,身披绣龙玄袍,腰佩一把银白玉剑。不肖说,顾玄也明白这位就是准备复辟沧朝大公子了。 在大公子身后跟着十几人,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威严魁梧的杨伍将军,身穿紫袍的文坛宗师李夫子,还有一身武者劲装打扮的开山手郝庄。 “诸位俊才。”大公子走上高台,虎目威严扫过台下诸多千夫长,开口道:“吾大沧,国复肇基,禄祚运来。黔国窃名乱治十三世,至此普天弛绝,终成率土分崩之势。今吾,沧国四十三世子孙,冉章。承乾秉戎,志在拯世,奉辞行罚,举足为民……黄天眷命,冉章敬承此业,诚惶诚恐,夙兴夜寐,实切兢业之怀,今日滋办渭城书院,正欲兴适致治,革故鼎新。” 一番言简意赅,但是晦涩难懂的讲话足足说了有半刻钟的时间。大致就是讲述:他沧朝大公子冉章,如今得天授命,要推翻大黔国的混乱治世,恢复沧朝的盛世。开办渭城书院就是为了培养人才,更好的完成理想。希望在座的所有千夫长能够与他勠力同心。 冉章大公子讲完话,文坛宗师李夫子又作为教师之首,上台说了一番学院的规矩,以及交待了往后半月的学习休息时间。 第七十六章 赐妾 第76章 赐妾 遥望层城,丹楼如霞。傍晚的辉煌在渭城被体现得淋漓尽致,高低不一的城墙楼厦,远望一片层层叠叠,尽染了彩霞的红光。 大公子冉章在府中庭院摆下宴会,为前来进学的千夫长们接风洗尘。庭院里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冬季里盛开的花草郁郁青青,竟像是不曾染上秋冬的清寂。 大公子坐在上座,一众千夫长三三两两,分散着围在下座,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张紫木桌案,桌案上摆放着新鲜水果,香醇酒液。 在众人欢聚的地方不远处,不仅有做烧烤的庖厨,还有人专门负责剖鱼、切肉、烧火,铁质食物架上还挂着鸟、猪腿、羊头、牛头、兔等食材。下人们把羊肉、牛肉、鸡肉、鱼肉切成大块,串在籖上架好燔炉,点燃桑木炭,他们一手执串,一手扇风地烤制食物。美食出炉后便交给漂亮的婢女,婢女端着盘子挨个送到在场大人的桌案上。 顾玄正品尝着烤羊肉,旁边的云禄观主忽然推搡他,顾玄拿眼瞧他,云禄观主立即低声道:“大公子正在看你呢!” 顾玄心里一动,面色平静抬头望向大公子冉章的方向,果真看见冉章神情散朗,正笑望着自己。在冉章身边,其余五位武道三流的千夫长已经就坐,冉章向着顾玄招手,示意他过去。 “大公子让你过去。”花广看着坐在大公子身边的五位武道三流境界的千夫长,对顾玄钦羡道:“看来是你实力强大,入了大公子的眼了。” 顾玄起身走到大公子面前,抱拳行礼。 “顾千夫长,坐这里吧。”冉章温和说道,他示意了一下自己右边的位置,随后对着六人举杯道:“冉章早就听闻诸位武道才情极高,今日一见,果真都是年轻有为。有诸位辅佐,冉章何愁大业不成。为此喜,冉章先饮为敬。” “为大业,万死不辞。”渭城两位千夫长率先举起杯子,对大公子冉章郑重说道。 顾玄看见淮安郡城以及芦周城的三位千夫长俱是愣了愣,随后三人眼神微闪,互视一眼,全部举杯道:“为大业,万死不辞。” “哈哈哈,大善。”大公子冉章大喜,随后他拍了拍手,“听闻诸位至今皆未婚娶,古语云: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如今我等共举大业,当先为各位解决成家之事。冉章擅自做主,今夜便送诸位貌美姬妾。” 伴随着大公子冉章的话语,立时便有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被婢女带着走进了宴会里,当先的那些女子身娇体软,仪态万方,举止端庄,很明显是拥有良好教养的名门闺秀。 芦周城的千夫长名叫齐威,瞧见这些气质斐然的绝美女子,脸上率先便露出了些许贪恋神采。淮安郡城与渭城的四位千夫长紧随其后,他们似乎是认得这些女子的身份,因此神色奇异。 台下其余千夫长则更是神情错愕,一个个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他们的目光却全是流连忘返地落在这群漂亮女子身上。 顾玄目光虽然落在这群女子身上,事实上注意力一直盯着在场诸位,他看见大公子冉章眼神扫过这些千夫长,微不可查地微笑颔首。他心思微动,立时也表现出来一副痴馋女子色相的模样。 大公子冉章对着顾玄几人微笑,随后他长身而起,对在场所有的千夫长道:“诸位随我共举大业,这些女子便是我赠予你们的妾室。她们全部受过良好的教育,多是出生淮安郡城与渭城的名门望族。今日冉章就不一一乱点鸳鸯了,各位自行其便,各择一人。但是切记,绝不许生事端。” “多谢大公子。”场中顿时热闹喧嚣,所有千夫长都站起身子,向着冉章举杯言谢。 这些千夫长有的是出生一般的小门小族,不过大都是镖门走道的糙汉子,更有甚者,乃是平日里啸聚山林的劫匪。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气质斐然的闺秀,一听是冉章赏给他们的,于是纷纷面露喜色,敬完酒以后就走入场中,各自挑选入眼的漂亮女子,重新坐回席中。 这些平日里众星捧月的千金小姐,从没有遇见过这种场面,各种各样的煞气糙汉子,满身酒气,大大咧咧走上前,就像是挑选商物似的挑选她们。 所有的姑娘都面露抗拒神色,有的甚至害怕地颤抖起来,像是一只只可怜到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不过没有人敢于反抗,所有女子都清楚自己如今身处的地方,淮安郡,乃是被沧朝攻占的地方。 以往她们的家族在大黔国治下享有威严权力,可是如今沧朝真正掌权的就是这些她们瞧不眼的粗糙汉子,家族里亲人性命的生杀权可以说都是在这些糙汉子手里。 见此场景,顾玄心里不太舒适,不过他面不改色,只是略微低下头,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冉章重新坐回位置,伸手招了招,刚刚那群走在前排的貌美气质女子立刻被婢女接引了过来。可以看出来,顾玄这六人所能挑选的女子,与底下那群女子还是有区别的,具体表现在相貌、才情以及家世身份上面。 “请便吧!”冉章笑着示意在场六人过去挑选。 这下子,无论是淮安郡的两位千夫长,还是渭城的对大公子忠心耿耿的两人,亦或者芦周城的齐威全部都是迫不及待,起身拜谢冉章以后,立即就走了下去——他们都有自己心仪的女子,生怕走晚一步,被人抢了先机。毕竟大公子冉章有言在先,绝不允许生起事端。 顾玄只是稍稍喝了杯酒,就慢了半拍,他稍显错愕地看了看那五个动作敏捷的家伙,默默放下酒杯,对冉章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 “哈哈哈,他们都是心急之人。顾千夫长毕竟是读过书的秀才,性子到底稳重许多。”冉章笑呵呵说道,化解了这小小的尴尬场面。 “大公子,我也去了。”顾玄起身走向那群女子,他也没有想着拒绝挑选女子。他虽然心里的确比较反感这种行为,但是不代表他看不清形势,拿不住轻重缓急。 冉章刚刚在宴席上突然引出话题,已经提前为赏赐女子做了铺垫,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容许他人拒绝的意思。 这些女子说是姬妾赏赐,实质上不过是冉章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在场的千夫长全部绑架到沧朝造反的大车上的手段——这些千夫长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有清洗过反抗沧朝的大黔国名门望族?如今再让他们强娶这些名门望族的女子为妾,不过是为了更彻底地将双方推向对立罢了。 顾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他觉得冉章其实是想要让这些年轻的千夫长全部在沧朝管辖境内娶妻生子,成了家业。如此一来,有了家庭羁绊的他们,可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独来独往,说走就走了。 第七十七章 苏瑾青 第77章 苏瑾青 这群女子间有两位貌美的胞胎姊妹,俱是仪静体闲,气若幽兰。即使是在美女如云的这里,她们俩人也极其出众亮眼。 两女站在一起紧紧依偎着,左边穿着身翠色烟衫,腰系一条软烟罗;右边的一身兰色曳地织锦裙,细腰上束着条白色锦腰带。 她们纯美的秀靥上强做镇定神色,如秋水清潭的眸子,正畏惧地看着面前靠近过来的陌生人,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们浓密乌黑的睫毛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翠色烟衫女子轻轻握住身边妹妹的素手,安抚她:“别害怕,有姐姐在。”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用身躯挡在了妹妹的身前。 “我不害怕,姐姐。” 兰色曳地织锦裙的妹妹宽慰姐姐,事实上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正不自觉的用力握住姐姐。 她贝齿轻咬饱满红唇,目光悄悄越过姐姐削弱的背影,匆匆看了眼对面走过来的几个男人,便又急忙收回目光,生怕被别人留意到自己。 对面一共是五个男人。她又在心底默默数了数自己身边站着的女子,一共有十七位。 得到这个数字以后,她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她刚刚可是听清楚了,那位冉章大公子可是亲自说的,这些男人一人只能挑选一个女子。有这个规定在前,她和姐姐被挑选中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 齐威脚步匆匆,速度快过其余四位千夫长许多,他自己很显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丢份的表现。他瞧着那对胞胎姊妹,只觉得心痒难耐,像是有一只猫在心里不断抓挠。 如此美人,若是能带回家,必然叫乡里乡亲羡慕嫉妒恨。美人就应该配自己这样的英雄。齐威决定,这一回必须回去让大哥好好瞧瞧,自己为什么总是拒绝他介绍的相亲对象。 “齐威,你也未免太着急了吧?”就在齐威想着心事,走的越来越快的时候,淮安郡城的千夫长王瞿忽然喊住了他,“你这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居然这样火急火燎的。” 齐威停下脚步,扭过头看见王瞿正对着自己笑,在王瞿身边,其余三人也笑呵呵看着他。他脸旁顿时涨得通红,知道自己的确是太猴急了些,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对王瞿道:“叫大家看笑话了,齐威我来自小地方芦周城,实在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美丽的大家小姐。不瞒诸位,我一瞧见她,就感觉心动不已。” “哦?还有这般事情?”王瞿笑着问:“你这是看上了哪一位,不妨指给我们瞧一瞧啊。” 其余三位千夫长也纷纷笑着问:“是啊!指给我们看一看,也免得待会儿,咱们挑中了同一个女子。” 他们说话的功夫,顾玄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与几人并排走在了一起。 “就是她!”齐威将手一伸,遥遥指向了那对胞胎姊妹,对王瞿道:“那个站在后面的小姐,实在是美到了我心里。明明是名门闺秀,却偏偏有一种邻家姑娘的软糯感觉。” 随着齐威手指的方向,王瞿几人齐齐将目光投向那里,就连底下坐着的其余千夫长也纷纷好奇抬头张望。 大公子冉章坐在上首,笑呵呵品着醇香酒酿,对身边老迈仆人道:“这齐威,看着五大三粗的,没想到会的形容词还不少。他看上的那位是哪家的小姐?” 老迈仆人抬头瞧了眼,随即躬身道:“回公子,是渭城名门苏家的嫡女。” “苏家?”冉章眼睛眯了起来,一股凌厉的气势在他身周凝聚起来,他声音稍微冷淡起来:“我想起来了,这个苏家诗书传家,在黔国势力不小,而且据说他们家族中次子精通兵法,先前可是我们攻占渭城最担心的一大阻力啊!” 老迈仆人低头回禀:“我朝占领渭城以后,只是派人清洗了曾经直接反抗我们的名门。这苏家当时并未直接出力,只是次子曾有过出谋划策,还没有被渭城守卫的都尉采纳,所以按照规定,并未得到清洗。” 冉章闻言态度恢复了平和,问老迈仆人:“这一回将苏家嫡女都带来了我府中,他们可有反抗之意?” “没有,苏家如今的家主乃是这两位姑娘的长兄。他十分欢喜地将二位姑娘送到了府中。”老迈仆人回答。 冉章不再询问苏家的事情,而是安静看着台下的顾玄六人,“这六个人都是我沧朝年轻的武道奇才,老莫,你觉得哪一位的实力更强?” 老迈仆人就是老莫,他沉思片刻:“老奴觉得是那位出自岭东县城的顾玄。虽然其余五位千夫长表现的很隐蔽,可是老奴觉得,他们似乎若有若无地在警惕顾玄千夫长。” “顾玄体内气血如潮,的确稍稍强出一些。”冉章颔首。 “大公子高见。”老莫躬身称赞。 “不过具体实战,也不能仅仅考虑气血的强弱。”冉章看着台下说说笑笑,态度和洽的六人,忍不住目光微微一冷,忽然笑起来,“我手里有一剂特殊的异兽白虎的精血,能够壮人体魄,是打算拿来奖励给武道最强的天才,助力他更进一步的。今夜的宴会,不如就即兴让他们比试比试,争个高低,这瓶精血就作为奖励好了。” 仆人老莫两眼不着痕迹地瞟了瞟六人,知道他们表现的太过融洽,引得冉章不太高兴了,这是准备用比武让几人生出些竞争的心思。虽然自觉明白了冉章的心思,但是他老树皮似的脸上看不出异样,恭恭敬敬道:“公子说的对。” 冉章目光轻轻从老莫脸上掠过,随后面色平静收回目光,“那就这么办了,待会儿你来安排。” “是。”老莫领命。 冉章与仆人老莫的对话声音极低,底下的千夫长自然都听不见。 此时,所有人都视线都落在齐威所指的女子身上,纷纷面露惊叹,感慨齐威的眼光以及审美确实很正。 苏瑾青正躲藏在姐姐苏妙墨的身后,在那位叫做齐威的千夫长说话完以后,她忽然感觉到姐姐的身子僵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苏瑾青心底顿生不好的预感,她漂亮的眸子悄然抬起,越过姐姐的身子,看向那六个千夫长,其中一个长相凶狠的男人正得意的指着自己。 苏瑾青脸色倏忽间煞白起来。 “瑾青。”苏妙墨担忧的看着妹妹,她能感觉到苏瑾青的手心正冒着汗。 “姐姐,我没事。”苏瑾青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冷静下来,她对姐姐苏妙墨轻声宽慰,随后将她默默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你站我后面吧!” 虽然知道她和姐姐已经是众人视线里的焦点,也知道她们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但是苏瑾青这个时候就是想让姐姐站在自己身后。 “瑾青。”苏妙墨被妹妹拉至身后,心里不由一暖,但是很快她又心疼地看着坚强的妹妹,苏妙墨又抬首看向那个指着这里的凶狠男人,咬咬银牙:“你别害怕。” 说话间,苏妙墨走到苏瑾青身旁与她并排,原先温柔似水的她变换了姿势和表情,居然神奇地在一瞬间就变得妩媚多姿,风情万种。 苏妙墨妩媚的眼神勾人心魂,她正要开口将那个凶狠男人的目光从妹妹身上引到自己身上,却忽然被旁边的苏瑾青一把拽住,苏妙墨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却看见妹妹目光欣喜地瞧着前方。 苏瑾青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当初自己在岭东县城外资助过的英武男子,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顾玄。 第七十八章 顾玄的算计 第78章 顾玄的算计 苏瑾青正打算低声对姐姐苏妙墨说自己认识对面的那个男人,自己和姐姐没准就有救了。下一秒,她却心底一凉,她看见顾玄对她冷冷淡淡地皱起眉头。 苏瑾青像是被寒冬腊月被人浇了桶冷水,她瞬间反应过来。是啊,她当初不过是给了他些银两,对方会记得这份恩情么?就算是记得,难道还能在这种关头,冒着结仇同僚的风险救自己这个黔国诗书世家的女子么? 苏瑾青想了许多,但是顾玄当然不是她想的那样急于和她撇清关系。他之所以面色冷淡,不过是担心大公子冉章看出来自己与苏瑾青相识,会不愿意自己带走苏瑾青。 毕竟大公子冉章的心思,很可能是想要手底下的千夫长强行纳妾黔国的名门嫡系女子。而这个心思里,重点就在于‘强行纳妾’四字之上,目的是让千夫长与黔国名门彻底不同路。 不过顾玄的心思,苏瑾青自然不知晓。 看着周围如狼似虎的那群凶狠汉子,苏瑾青默默低下头,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正常人能够对她施以援手的范畴了。 “瑾青,怎么了?”苏妙墨站在旁边,清楚地留意到妹妹刚刚奇特的神情变化,她小声凑近苏瑾青耳旁,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关心她。 苏瑾青摇摇头,没有说话。顾玄刚刚拒绝的态度很明显,她也不打算说出自己与他相识的事实了。免得讨不到帮助,反而还会因为影响了对方,而导致对方因怒而落井下石。 不过苏瑾青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苏妙墨向来兰心蕙性,只是稍稍一思索,她就将目光投向了刚刚苏瑾青看去的方向,那里正站着位英武的男子。 在场的千夫长都是武道有成,无一不是耳聪目明之辈,再加上刚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瑾青的身上,因此自然将她刚刚的奇特神色瞧了个一清二楚。 当下,他们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顾玄的身上。 所有人低头,议论纷纷,感觉到似乎有好戏码要上演了。 齐威脸色微微僵住,眼睛不由自主眯了起来,他刚刚自然也看见了苏瑾青奇特的神情。他偏转视线,将阴翳的目光落在顾玄的脸上。 顾玄身边,王瞿他们眉头挑了挑,默默向旁边让了些许位置。直觉告诉他们,待会儿齐威与顾玄恐怕会起冲突,但是没有人有打圆场阻拦的意思。这一来是因为几人还不相熟,若是冒然阻拦在中间,恐怕会两头不讨巧。再者,他们也有看看顾玄与齐威实力的意思。 筵席上莫名的寂静,自然很快也引起了苏瑾青的注意。她不明所以抬起头,视线顿时就被安静相持地顾玄和齐威吸引了。 顾玄的脸色冷淡平静,齐威则是眯着眼睛,好似一条准备伺机而动的毒蛇。 遭了! 苏瑾青反应迅速,立刻联想到一定是自己刚刚的神情变化落在了他们的眼里。看着齐威阴翳的脸色,苏瑾青明白,自己为顾玄带来麻烦了。 顾玄会怎么办?应该是直接表明态度不认识自己吧!或者干脆冷声羞辱自己刚刚的奇怪行为,以此表示他不会选择自己,好让那个凶狠男人别误会? 苏瑾青心思急转,瞬间就联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她默默低下头,不言不语,准备平静地接受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顾玄千夫长。”齐威努力地扯了扯脸皮想要笑,但最终却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他眼神稍显阴翳,轻轻地喊了声顾玄,随后便扭过身子走向苏瑾青,他也不傻,不打算莫名与人结仇,所以他并没有多问顾玄的意思,打算快速走过去,直接选定苏瑾青。 顾玄平静看着齐威转过身子的背影,眼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他默不作声紧紧跟在了齐威身后。 没闹起来? 王瞿四人稍觉失望,于是四人互视一眼,微笑着跟上了顾玄与齐威,准备选定女子。 齐威走向苏瑾青,看着面前安静低首的女子,满意点头,探手就准备抓住苏瑾青的手臂。然而在关键的时刻,一道挺拔的身影忽然先他一步,光明正大地挡在了齐威面前,一把搂住苏瑾青的腰肢。 苏瑾青感觉自己忽然轻飘飘飞了起来,腰上环着条强有力的手臂,扑面而来一阵男子的阳刚气息。她压抑着内心的不舒适,抬起螓首,维持着俏脸上平静的神情,看向搂着自己的男人。 随后她表情略微呆怔,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自己依旧一脸冷淡表情的顾玄。随后苏瑾青又看见顾玄身后,脸色铁青的齐威。 怎么会这样?他这是要带走自己? 苏瑾青看着脸色冷淡,但是身躯滚烫的顾玄,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让自己激动的念头——顾玄不是不愿意救自己,而是另有打算。 “顾玄千夫长,您这是什么意思?”齐威铁青着脸,眼里的阴翳几乎浓郁的快要流露出来。 顾玄侧过脸庞,无视齐威铁青的脸色,一脸替齐威着想的模样道:“这女子蛇蝎心肠,曾经放纵家臣羞辱于我。顾玄方才还未记起来,这直到走得近了才突然想起来,因为害怕齐威千夫长被这女子蒙骗,所以一时心急就先下手了。” “你当我是傻子?”齐威深呼吸几下,随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顾玄露出礼貌的微笑,他不再理会齐威,只是右手从苏瑾青的腰肢上游走到圆润挺翘的臀儿,脸上还露出一副浪荡表情。竟是当众就开始轻薄苏瑾青,苏瑾青身躯微僵,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顾玄左手按得丝毫动弹不得。 “欺人太甚。”齐威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不明白顾玄为什么这么招惹自己。即使顾玄与这个女子认识,可是明明也是自己先提的想要她,顾玄这样最后关头横插一脚,分明就是故意的。更何况,他如今故意这么举止放荡,简直就是在刺激自己。 就在齐威这里出现变故的时候,王瞿四人已经各自选好女子,此时一个个正搂着女子齐齐看着这里的好戏。 场中,齐威想到先前大公子冉章有言在先,绝不允许人起冲突,他按耐住内心的不舒服,不再看顾玄,转而看向苏妙墨。齐威安慰自己,反正这个女人一样的漂亮,带回去一样光彩。 然而齐威伸手去抓苏妙墨的时候,苏妙墨却突然跌倒在地,旁边的顾玄下意识躬身伸手去搀扶苏妙墨。 但是这样一来,齐威的手臂就等于径直抓向了顾玄的胸膛心脏位置。 下一秒。 齐威瞠目结舌,他呆傻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轻轻打在顾玄胸口处,随即只见顾玄脸色顿时涨红,一小口鲜血咳在了齐威的脸上。 齐威懵了瞬间,但是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顾玄这是在污蔑自己。不过很快,他就脸色一狠,看着自己贴在顾玄胸口处的手掌,体内气血迅速翻涌,沛然巨力自腰背传至手臂。 齐威狞笑着看向顾玄,凶狠的眼神仿佛再说:你不是要装么?那我成全你。 砰! 闷响声里,齐威只感觉拳头一阵疼痛,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打在了护心镜上面。然而,让齐威头皮发麻的事情是,顾玄居然在他这一击的力量下直接跌飞出去数米。 顾玄飞出去的那一刻,筵席上面顿时哗然一片。谁也没有想到,齐威居然还真的对顾玄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两式致命的连招。 只是没有人能发现的是,顾玄眼里一副稳了的神色,而且在他怀里,有一枚暗红竹叶微微绽放着光华,正好护住心脏处。齐威那一拳就打在暗红竹叶上面。 第七十九章 尘埃落定 第79章 尘埃落定 苏瑾青看见顾玄被齐威偷袭,先是呆了瞬间,随后心里一片担忧,下意识想要走过去扶起来顾玄。然而她准备抬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两脚发麻,她竟然是走不了路了。 苏瑾青顿觉茫然,然后她脑海里突然回想到顾玄刚刚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 难道是他故意的? 苏瑾青被自己心里的猜测吓了一跳,但是她很聪慧,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异常。苏瑾青在顾玄这一按压的提醒下,脑海里的记忆翻涌,立即回想到一开始顾玄对自己可以冷淡的态度,以及后来他似乎是恶意羞辱齐威的那段说自己蛇蝎心肠的解释。 冷落自己,对别人说自己蛇蝎心肠,以及现在定住自己的行动力。 这三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片段,被苏瑾青一回想,立刻就察觉到了之间蕴含的联系。 顾玄一定是在忌惮暴露自己与他相熟的关系。 他为什么要忌惮? 这个问句只在苏瑾青脑海里出现一瞬间,就被她思考明白了。顾玄其实是在忌惮坐在首位的那位大公子冉章。 至于他作为沧朝千夫长,为什么会忌惮冉章知道他熟识自己?苏瑾青回想起自己的身份,立刻对原因心知肚明。 在想明白这一系列事情以后,苏瑾青内心震撼,不由暗暗感叹刚刚搂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目光长远,心思卓绝。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立刻就抓明白了事情的主次,为救走自己找到了最正确的选择。 不!或许他并不是单单打算救走自己一个人,他这是还想着连姐姐苏妙墨也一同带走。 苏瑾青回想到姐姐刚刚莫名其妙的摔倒,再加上一开始齐威瞠目结舌看着顾玄口吐鲜血的表情,当即反应过来顾玄的真正意图。 真是个厉害的男人。 苏瑾青低垂眼睑,暗自决定配合顾玄的安排,不能只让顾玄一个人唱独角戏。毕竟一个人的戏可不容易骗过别人,但是两个突然见面后再无交流的人同时默契演戏,骗过别人的可能性那就是直线上升了。 她打定主意后。 下一瞬间,只见苏瑾青表现出了不亚于她姐姐苏妙墨的表演天赋。她站在原地,柳眉微微上挑,露出一副刻薄的恶毒眼神,显然是对顾玄被人偷袭的事实感到无比痛快。 “咳咳!”顾玄此时正捂着胸口站起身子,他抬起头看向了齐威的方向,此时齐威正一脸憋屈,深恶痛绝的望着他。 齐威的反应并没有超出顾玄的预料,倒是苏瑾青的反应吸引了顾玄的目光。顾玄清楚地看见,苏瑾青从一种刻薄的恶毒神情,眨眼间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娇俏模样。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自己刚刚搂着她的时候,苏瑾青还很热切啊! 顾玄心思微动,随即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他居然在瞬间就好像明白了苏瑾青的表演的心思。她这也太聪慧了吧?顾玄忍不住高看了苏瑾青一眼。 顾玄也不放过苏瑾青创造的机会,他心思深沉,立即又想出了新的点子,只不过这个点子对于本就被自己坑了一回的齐威来说,显然更加不美妙了。 “顾玄,你没事吧?”这个时候,云禄观主和花广已经反应过来,二人冲上前搀扶住他,随后愤怒瞪着齐威。花广伸手摸了摸后背,直到摸空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背弓。 芦周城的坐席上面,两个千夫长立刻站起身子,警惕地看着云禄与花广的动作。他们都明白,刚刚花广的动作很明显是在下意识寻找武器。 “我没事。”顾玄对云禄观主与花广道,随后他目光冷冷地瞧着苏瑾青还有才站起身子的苏妙墨,“你们两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很好,居然早就已经蒙骗了齐威千夫长,让他敢于不顾大公子的命令,为你二人偷袭我这个同僚。” 哗! 筵席上,所有千夫长都将苏瑾青刚刚的恶毒表情到楚楚可怜模样的变化瞧了个一清二楚,他们目光在两个女人身上扫来扫去,还真没有想到她们这样漂亮的女子居然如此擅骗。还有千夫长将目光投在了齐威身上,对于他这个偷袭同僚的人,感到愤怒和羞耻。 齐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呼吸很粗重,显然是被气坏了。原先他一时冲动,想要将计就计真的打伤顾玄,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此时不仅没有打伤顾玄,反而还中了顾玄的算计,配合他坐实了自己冲动伤人的事实。 筵席上,大公子冉章将刚刚一切清楚瞧在了眼里,他愤怒站起身,大声怒喝道:“放肆!” 筵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大公子冉章的方向,知道待会儿就是他决定齐威偷袭顾玄此事如何处理的关键时候了。 齐威转过身子,想要向大公子冉章解释,不过最后他嘴巴只是虚张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玄,你可有大碍?”冉章没有搭理齐威,径直走向顾玄,关切的看着他。 顾玄轻轻咳嗽几声,脸色稍显苍白地对着大公子冉章说:“劳公子费心了,顾玄无碍。” “真没事?”大公子冉章可是亲眼看见顾玄被击飞数米,而且还是打在心脏位置,此时有些不相信顾玄说自己无事的措辞。 顾玄道:“顾玄修习功法,最重强筋壮骨炼腑脏。而且刚刚齐威的拳击虽然稍重,不过他还是留了手的,并不打算要我的命。因此我这个伤势只需静养个半月就能好了。” 留手了,不打算要他的命?还需要静养半个月? 齐威只觉得自己胸口郁结的厉害,他感觉自己是真的要气吐血了。在他看来顾玄虽然好似处处在替自己说情,实际上却是一刀比一刀插的狠。 果不其然,大公子冉章都看不下去了。他眼里怒色更甚,转过身子就冷冷看着齐威:“袭击同僚,你可知罪!我先罚你俸禄半年,待会你自己再去领二十军棍。还有后面的渭城书院你也不用来了,我要关你禁闭,好好给我在这里反省半个月。现在,你还不过来向顾玄道歉?” 闻言,齐威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冉章的处罚,无论是二十军棍,还是罚去俸禄半年,都不至于让他如此。但是那句关他禁闭,直到渭城书院的进学结束,这就太严重了。这可是等于剥夺了他进学的资格,影响很深。 “大公子,我……”齐威心急如焚,想要请求大公子冉章开恩,然而冉章却是瞧也不瞧他,显然真的很生气他无视自己命令,在筵席上动手的事情。 事已至此,齐威知晓自己有苦难言,只好低头对顾玄道歉,他双手交握,深深地鞠躬道:“顾玄千夫长,齐威一时被贱人迷惑,犯下大错,万望您能原谅!” “哼。”顾玄态度冷淡,看着齐威躬身在自己面前也不说话,就在那里晾着他。齐威暗自咬紧后槽牙,告诉自己绝不能再冲动了。 良久,顾玄才叹息一声:“罢了罢了!齐威千夫长你先起来吧。大公子,罚他禁闭一事就算了吧!” 大公子冉章神情微微松动,却依旧摆出来坚决的态度,“不可。他犯下此错,怎能轻饶?” “只是这处罚太过严重啊!”顾玄将大公子冉章的神情松动看在了眼里,知道他刚刚只不过是给齐威个下马威罢了,大公子冉章根本舍不得齐威这样的才俊。 顾玄估计,即使自己不求情,待会儿恐怕也会有别人来求情。这禁闭的处罚,绝对不可能真正的落实。他余光扫向四周,随后果真看见渭城的两位千夫长正若有所思的模样——刚刚筵席上率先举杯效忠大公子的也是他二人。 “大公子,顾玄真的不怪齐威千夫长,你就收回成命吧!”顾玄一脸认真,抱拳求情。 大公子冉章还有所犹豫,这个时候渭城的两位千夫长立刻附和顾玄求情:“大公子,既然顾玄千夫长已经这样说了,您就成全了他一片同僚情谊吧!” “这……”冉章脸色纠结,这个时候淮安郡的王瞿二人似乎也品出些味道了,他们再次抱拳为齐威求情,“大公子,您就收回成命,成全了顾玄千夫长的殷殷情谊吧!” “唉!”冉章叹息一声,“好吧!既然顾玄你们几人都替齐威求情,我也不能违背众愿,那就不罚他禁闭了。但是其余的处罚,他还是得接受。” 冉章目光落在齐威身上,此时齐威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开恩砸蒙了,神情恍惚。冉章冷声道:“还不下去领罚。” 被冉章一声冷斥,齐威立即回神,去领罚之前,他感激地向顾玄再次施礼,这一回他的道谢真心实意。 冉章转过头看着顾玄,随后他目光又冷冷落在苏瑾青姐妹身上,“她二人蛇蝎心肠,不宜做人侍妾,本公子做主,将她们姐妹作为奴婢赏给你了。” 顾玄这回没有拒绝,他目光别有深意落在苏瑾青身上,苏瑾青立即表现出一副脸色苍白的模样,畏畏缩缩像只小白兔。 冉章对顾玄道:“你重新再挑选一位侍妾,然后先行回去休息吧!” 顾玄领命,随后选择了苏瑾青目光不经意看向的一个美丽女子,然后他带着三人,在云禄观主与花广的陪同下,返回渭城书院里自己的住处小院。 难得的三千字。 第八十章 颜红鲤 第80章 颜红鲤 回到院子里,顾玄与云禄观主、花广二人交谈许久,随后目送他们离开。而后他端起白瓷茶杯,润了润喉。 顾玄对面的庭院篱笆下面生长着丛丛秋菊,它们紧紧簇拥着,散发出清冷的香气。与这丛秋菊交相辉映的,还有他带回来的三个女子,一样地簇拥在一起,一样地散发清香。 不过这三个女子还是与那丛秋菊有区别的,她们三人的站位有些奇特,苏瑾青和苏妙墨靠得极近,顾玄最后带回的女子独自站在一边。此时苏妙墨正拘谨注意着顾玄的态度,而苏瑾青则是目光古怪地望着那名女子,至于这个女子则是低首不言,眉锁清忧。 青萍正站在顾玄身后,替他捏着肩膀放松。刚刚顾玄与云禄观主二人的交谈,并没有避过她,所以青萍已经弄明白了苏瑾青三人的身份,她目光敌视地看着毫无畏惧的苏瑾青,以及小心观望顾玄的苏妙墨。青萍抿紧红唇,不知道顾玄为什么会要带这两个恶毒的女人回来做婢女。 顾玄目光从庭院外收回,外面,不时的有士兵巡逻经过。顾玄稍微一思量,决定继续隐瞒苏瑾青曾救济过自己的事情,将她们姐妹当做真正的婢女,以此防止其余人察觉到二者关系的不对劲。 “你叫什么名字?”顾玄对自己最后带回来的女子询问。这个女子眉目如画,五官精致柔美。只不过此时她噤若寒蝉,眉宇里锁着一股担忧畏惧。 “颜红鲤。”女子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她抬起螓首,将柔美脸庞对着顾玄,方便他看清自己。 顾玄颔首,随后又将目光投向苏瑾青旁边的苏妙墨,询问道:“你呢?” 苏妙墨相貌清美,身姿窈窕,气若幽兰。她与苏瑾青的长相身材与气质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之间多了一抹知性优雅的味道。 “妾身,苏妙墨。”她似乎从苏瑾青的放松姿态里琢磨出些许异样,此时回答的稍显从容。 顾玄颔首,而后自我介绍道:“我是顾玄。” 最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同样清美绝伦的苏瑾青,她与苏妙墨不同,虽然看似是同样的仪静体闲,不过实际上她眉梢眼角的娇俏聪慧却是十分显眼。 “苏瑾青,我们真是好久不见。”顾玄的这番话语意味不明,他站起身子走向卧房,嗓音冷淡:“你跟我进来。” 苏瑾青莲步轻移,跟了进去。 庭院里,苏妙墨与颜红鲤安静呆在原地,没有顾玄的吩咐她们不敢乱动。青萍看了二人一眼,随即默默收拾着石桌上的白瓷茶杯。 卧房里,顾玄合拢木门,凝神感知到周围再无异常以后,他才对苏瑾青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苏小姐,先前顾玄迫不得已,烦请见谅。” 苏瑾青回以恬静的笑容,轻声道:“这里没有苏小姐,顾大人直接唤我苏瑾青就好。今日若不是您,我们姐妹的遭遇可就难说了。” 顾玄与苏瑾青交谈片刻,这才得知原来苏家因为苏瑾青幼弟苏季沐曾经意图为黔国出谋划策,城破以后,苏氏家财尽数、仆人家臣尽数遣散,这才得以从沧朝的手里留住了家族老幼的性命。而她们姐妹被送进大公子府邸,则是她们长兄苏伯渊无奈之下的妥协。 “唉,如今苏氏面临的局势的确很危险。”顾玄略做思路整理,开口对苏瑾青交代了接下来的安排:“为保证苏小姐你们姐妹的性命无忧,恐怕还需要你们扮作我的婢女,我们之前在大公子府邸伪装出的敌视姿态也依旧要做足。等到我在渭城进学结束,返回岭东县城以后,你们就不必继续这般伪装了。那里是我的地盘。” “瑾青,全依顾大人所言。”苏瑾青觉得自己姐妹二人如今能够被顾玄救出来,就已经是千幸万幸的事情了,哪里还有别的要求。因此,她轻易就答应了顾玄的要求。 “如此,就得罪了。”顾玄坐到床上,示意苏瑾青爬上来。 苏瑾青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茫然看着顾玄,一时间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大公子赐你二人为我的奴婢,想来很快就会派人送来契书。”顾玄态度依旧平静,他很认真地道:“而我作为曾经被苏小姐折辱的落魄秀才,如今得了势,正常来说我不报复苏小姐,那是说不过去的。至于如何报复……这可就难说了。我想,大概是要么殴打唾骂,要么暴虐羞辱。” 苏瑾青似乎明白了,她犹豫不决,有些放不开。 屋内声音很大,庭院里都听的很清楚,因此苏妙墨脸色顿时就变了,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快步就冲进了卧房。 青萍本想阻拦住苏妙墨,但是苏妙墨冲的太快,而她好似也有些羞恼顾玄的所做所为,最后居然眼睁睁看着苏妙墨也冲进了卧房,没有做丝毫阻拦。 庭院里,只有颜红鲤还站在原地,柔美的面庞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然后,她古怪地望着卧房以及刚刚神色焦急冲进卧房的苏妙墨,轻轻叹息一声。 很快,卧房的木门被重重关上,不只是苏瑾青,就连刚刚进去的苏妙墨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 颜红鲤面色平静下来,她毫不意外这样的结局。事实上,刚刚苏妙墨进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大概猜到了接下来顾玄的反应了。 与平静的颜红鲤相比较,青萍则是目瞪口呆。她怎么也不能接受现在的情况,明明在她的印象里,家主是一个非常有毅力的,正直的人啊! 青萍回忆起那日府里顾玄喂她喝药,以及前些日子带她在官道上策马的美好场景,又听着如今卧房里的声音,她气地鼓起嘴巴,用娇嫩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青萍作为奴婢,本就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渴望自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青萍很不理解,顾玄为什么要选择这两个害他受伤的坏女人。 这个时候,庭院外面来了一队人,领头的是大公子冉章的老迈仆人老莫,在老莫身后有几个仆役正抬着两个红木箱子。 咚咚咚! 老莫很有礼节的敲响了庭院大门,然而青萍正在捂着耳朵并没有听见,倒是颜红鲤转头看见了老莫一行人,她连忙戳了一下青萍手臂,又指了指外面候着的老莫一行人:“他们是大公子的家仆。” 青萍反应迅速,连忙对颜红鲤道:“你去通知家主出来,我去开门。” 二人各自做事,青萍过去开门,然后目光瞥了眼颜红鲤的方向,看见她已经通知了顾玄以后,青萍这才对老莫一行人笑着道:“进院子吧。” 虽然失落顾玄的放荡行为,不过青萍还是不愿意顾玄的私人房事被这些外人听个一清二楚,她要为顾玄的脸面着想。 老莫本来还奇怪青萍这个丫鬟为什么迟疑不决半天,才邀请自己一行人进院子,等到看见顾玄衣衫不整从卧房里走出来,院子里又只有颜红鲤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 老莫的老脸不由露出一丝关切,指着放在院子里的红木箱子以及身旁一个白发老者对顾玄介绍道:“顾大人,这箱子里是公子为您送来的养身药材以及新办的苏家女子的契书。这位则是医家名士孙老先生,是公子特意请来替你看伤的。” “劳费公子挂心了。” 顾玄引老莫与孙郎中二人在石桌前坐下,然后坦然地任由孙郎中为自己号脉。他本就结结实实受了齐威一拳,根本不害怕别人来验。 很快,孙郎中就道:“顾大人只是忽受外力袭击,导致气血略有淤积。我开两个方子,您按时服用,不出三日就可养好身体。” 孙郎中替顾玄开好药方子,老莫便和他一道向顾玄告辞,只是临走到门口,老莫左思右想,还是规劝了顾玄一句:“顾大人养好身体为重,这男女之事,暂不急于一时啊!万不可伤了身子。” 孙郎中听完老莫的话语,这才想明白顾玄刚刚精神亢奋的原因,于是也笑道:“顾大人,这几日注意多多保养身体。” 第八十一章 丹丸再度诞生赤色 第81章 丹丸再度诞生赤色 日落秋风急,蕊寒菊香冷。 顾玄站在寒凉的秋风里,目送老莫一行人远去,随后他转过身子,嗅见了扑鼻而来的秋菊香味儿。院子里,如今只剩下了他的亲信青萍,以及沉静站在卧房门前的颜红鲤。 “青萍,去多准备些晚餐,我还没有吃。”顾玄走回石桌前,伸手招了招颜红鲤,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对青萍道:“先去给卧房里的苏瑾青姐妹送两件好的衣裳,然后让她们和你一起去厨房做饭。” 青萍答应下来,随后去了自己的厢房里找出两件青色布衣,送进了顾玄的卧房。 卧房里,地上全是碎开的翠色烟衫以及兰色织锦裙,床上面苏妙墨与苏瑾青姐妹正裹着床单,俏脸酡红似抹了胭脂,但是她们美丽的眸子里却是没有忽经人事以后的慌乱复杂神采。 “给你们。”青萍并没有注意到苏瑾青姐妹二人眼里的平静,她看见地上面的碎衣裙,只感觉胸口里堵着一口郁气,匆匆将青布衣丢在床上后,青萍就走出了卧房,“穿好以后,快点出来。” 庭院里,顾玄没有太过在意苏瑾青姐妹的情况。青萍是他的贴身侍女,即使发现异常也不会对外乱说。而且,顾玄其实很放心苏瑾青与苏妙墨,这仅仅是因为她们天性聪慧,更是因为刚刚在卧房里面,他算是见识到了二人的表演天赋,真可谓是让他开了眼界。 此时他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眼前的颜红鲤了。 方才在卧房里,顾玄向苏瑾青询问颜红鲤的身份,却被苏瑾青一脸疑惑的告知她也不知道。 顾玄当即就有些发懵,他连忙问苏瑾青:之前在大公子府邸中,大公子冉章让他选妾室的时候,苏瑾青你为什么会突然不经意地扫向颜红鲤? 苏瑾青很是无辜对顾玄道,因为当时颜红鲤正在盯着自己,她就下意识看了过去。 因此,直到那时候顾玄才明白,原来他之前以为苏瑾青给予的暗示,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想的太多罢了。 “你是哪里人?”顾玄目光欣赏地落在眼前端坐的颜红鲤身上。她相貌柔美宁静,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对清而透亮的丹凤眼,露出的柔嫩肌肤欺霜赛雪,莹润似暖玉。 “淮安郡,周家。”颜红鲤小心地回答。 “周家……”顾玄念了半句,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蹙眉道:“你不是姓颜么?” “我随的娘亲姓氏。”颜红鲤抿紧嘴唇,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顾玄,最后害怕顾玄不耐烦,她主动地低声解释道:“娘亲曾是青楼女子,因此周家不允许我姓周。” “周家如今是什么情况?还有你爹娘呢?”顾玄继续问,颜红鲤如今是他明面上的妾室,该知道的事情他都得掌握清楚。 颜红鲤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早便做好了腹稿,因此如今都不需多加思索,直接就有条不紊地开始交代顾玄想知道的事情。 “娘亲在我七岁的时候郁郁而终。”颜红鲤最先交待了她娘亲的情况。 然后她才又道:“周家是诗书传家,祖上曾经出过郡守。我爹在家中排行第六,周家如今的家主是我爹的大哥。因为我爹沉迷赌博并且喜好逛青楼,如今又局势混乱,所以他被家主下令关在家中严加看管……” 颜红鲤说了许久,甚至都不用顾玄询问,就主动将他心底关于周家的疑惑尽数解答。顾玄却是越听越觉得颜红鲤这个情况太奇怪了,因为她说的话根本就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叙说完以后,颜红鲤抬起螓首,却发现顾玄面色冷淡,目光深深看着自己。 颜红鲤有些害怕,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她也不敢问顾玄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顾玄端起青萍刚刚新送来的热茶,对颜红鲤道:“你交代的很清楚,我很满意。只是,这套说辞你准备了多久?” “好久,已经有三天了。”颜红鲤不假思索,诚实回答。 颜红鲤回答的太过干脆,因此顾玄想了想又放下茶杯。他一直仔细观察着颜红鲤的神色,并没有看出来她的心思,也没有看出来可以证明她心机深沉的蛛丝马迹。 “你为什么准备这套说辞?” “我觉得会被问到。”颜红鲤小声道,“我怕说慢了,会讨人不喜。” 顾玄闻言神色微怔,他看着颜红鲤身上普普通通的衣裳,又瞥见她袖子里的藕臂上露出一道疤痕,于是问道:“你在周家过得不好?” 颜红鲤沉默不说话。 顾玄瞧着颜红鲤道表现,突然拽过她的手臂,将她的袖子推上去,随后看见了她胳膊上满是鞭棘留下的伤疤,丑陋不堪,甚至有些吓人。 颜红鲤受到惊吓,猛地抽回手臂,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慌乱地站起身子:“顾…顾大人,对不起。” 顾玄正准备出言安抚她,但是却被青萍打断了,她送过来饭菜,然后瞧着因为被掀起袖子而慌张起身的颜红鲤,鼓起勇气轻声对顾玄道:“家主,这还在外面呢!会有人路过这里的,您不能这样。” 说完话,青萍老实低头准备领罚,她自知身为奴婢已经逾矩,但是她实在不愿意看着顾玄在外面就这样做坏事,而且她也有些怜惜正慌张站着的颜红鲤。 顾玄并没有责罚青萍,他道:“你继续端盛饭菜。”青萍闻言暗自松了口气,随后乖巧下去端盛饭菜了。 顾玄示意颜红鲤重新坐下,亲自将瓷碗竹筷递给颜红鲤,说道:“安静呆在这里,只要你记住别与外人议论我府里的事情,以后这里就一直有你的饭吃。” 颜红鲤没有想到顾玄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傻愣了下,随后欣喜地连忙点头,“谢顾大人,我一定会记住的。” 顾玄没有在意颜红鲤道欣喜,他又冷冷地补充道:“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你逾矩,我会亲手杀了你。”他话语冷漠,眼神狠辣,同时身上的煞气也随之翻涌,铺天盖地压向颜红鲤。 颜红鲤作为柔弱女子,果然被吓得脸色苍白,嗫嚅道:“我,我知道了,顾大人。我保证不会逾矩。” 是夜,月明星稀,清冷寂静。 卧房里,顾玄盘膝而坐,全力运转着‘至情纳魂功’,只是如同这段时间的修行一样,他并没有成功进入那种神秘的未来夜游状态。 “我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力量还在我的心脏里,可是为什么这些天,它都没有反应?” 顾玄睁开眼睛,时间已经过了子时,根据他的推断来看,哪怕他再如何运转功法也不可能进入夜游状态了。 顾玄将心神沉浸入意识深处,天道酬勤玉简的弧线位置,一枚泛着淡淡赤色的乳色丹丸。他想了想并没有着急吸收它的力量,打算将丹丸全部蕴养成赤色以后再吸收,看看会有什么新的收获。 观察了丹丸片刻,顾玄重新睁开眼睛,暗自想着后面的打算,“我的武道境界已经连续多日没有进展了。如果在渭城书院还学不到新的武道功法,我就要快些离开这里,带着白若那个兔子精去金阳县守鞍岭找那头狼妖了。” 第八十二章 迅风身法 第82章 迅风身法 翌日,天朗气清。 渭城书院正式开课,顾玄早早就坐在了讲堂里,等待今日的教学。 首先进来的是文坛宗师李夫子,他先是为诸位千夫长下发了圣贤着作,然后引经据典说起了治国的道理,修身养性的办法。虽然李夫子知识深厚,但是奈何底下的千夫长基本都是没文化的粗糙武人,根本听不进去。这样讲课半个时辰以后,底下本应该因为习武而精力旺盛的千夫长们居然也纷纷在课堂上打起了盹儿。 顾玄前身本是秀才,而李夫子也是真的有深厚的知识功底,所以他倒是听得如痴如醉,觉得受益匪浅。 李夫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底下的情况,不过他面不改色,并不生气,更不打算管理这些千夫长,他只是依旧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教学进行了下去。 当然他也发现了唯一的异类顾玄,于是讲课之中,他偶尔会对顾玄露出善意的笑容。 在李夫子课程结束以后,第二位进来的是威严魁梧的杨伍将军。一走进讲堂,他的目光就扫向了台下散漫的诸多千夫长,他皱起眉头,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讲桌,将所有的千夫长全部喊醒。 杨伍将军很显然是军人作风,眼里容不得底下的人没有规矩。所以他先是态度严肃与千夫长们约法三章,简直比李夫子还要像一位讲规矩的老学究。 杨武将军教导的是兵家的圣贤书,不过他更多的是具体举例真实的战场,以案例分析作为讲课重点,这让底下所有千夫长都提起了精神。 很快杨伍将军就完成了教学。在他之后走进来的就是那位一身劲装的武道高手,开山手郝庄。郝庄态度平和,但是台下的千夫长全部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怠慢。 郝庄的实力很强大,乃是一位在武道二流境界浸淫多年的武学前辈。他只是站在讲台上,就有那种渊渟岳峙的气度,而且不知如此,郝庄还给人一种‘魄如烘炉,力满神足’的强大感觉。 顾玄认真观察着郝庄的状态,他能够觉察到郝庄看似普通的身躯里面,其实隐藏着堪比冰原巨象的沛然巨力。 “诸位,我是你们的武道老师,郝庄,人送外号开山手。”郝庄平和的对台下众人道,然后向门外招招手,立刻有四个军健费力抬来两块两尺厚度,三尺长度的青石板,“我成名之技名为‘开山掌’,原来是传内不传外的绝技。按理说这道绝技我是不会外传的,但是奈何大公子晓我以情,动我以理,所以我决定用‘开山掌’作为我武道课程的最终奖励。” “或许有的人会对我这套‘开山掌法’不以为意,所以我请军健抬来了这块青石板。” 郝庄不紧不慢地说话,在他的示意下那名军健使足了力气,抡起一柄大铁锤,狠狠砸在其中一块青石板上面。 砰! 尖锐的巨大声响里,那块青石板顿时崩碎了许多碎石,军健们七手八脚一起上前,将青石砖板竖起来,只见青石板上面只是崩出一个小口子,周围几厘米有些许裂纹,其他地方都是完好无损。 郝庄随意挑了底下一位千夫长,“你上来也试试。” 那名千夫长高大魁梧,浑身肌肉隆起,闻言走上讲台抡起铁锤也狠狠砸在了这个青石板上面,‘砰’一声更大的响声里,青石板也只不过崩开了一小块更大一些的坑。 “诸位也看见青石板的硬度了吧!”郝庄示意千夫长回到位置上,然后他举重若轻,轻而易举就把另一块完好的青石板竖了起来。 然后,只见郝庄抬起右掌贴在青石板上面,浑身气势瞬间凌厉起来,伴随着他腰背力量迸发的瞬间,他的手掌瞬间拍打在青石板上面。 轰! 在台下千夫长们目瞪口呆的表情里,郝庄居然一掌就将这块青石板击成了碎块。 顾玄也是目光凝住,他没有想到郝庄的爆发力会如此强大。那块青石板,他扪心自问,即使是用‘虎啸秘术’,他也不可能把青石板打碎成这样。他徒手使用‘虎啸秘术’,最多只能造成刚刚那个千夫长抡锤猛砸的力道破坏。 “这就是武道二流的境界么?”旁边的花广声音发涩,“这样的力量,简直可以一个人徒手劈开城门。” 旁边,云禄观主一脸的深以为然。 不只是花广与云禄观主深感震惊,其余的千夫长,也纷纷陷入呆滞之中,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是人力能够达成的场景。 郝庄脸上露出笑容,他很满意震慑住这群人,“这是一门可以晋级到‘武道二流’的功法,因此不可能随意教授给你们。所以我准备先传授你们一门可以晋升到‘武道三流’的‘迅风身法’,想来对于大家来说,这门功法也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收获了。” “至于‘开山掌法’,我只会传给一个人。具体会选择谁,就看谁的‘迅风身法’在一旬以后修行的更好。” 郝庄话音落下,立即就有人将‘迅风身法’秘籍下发给人手一本。讲堂之中,每一个千夫长都面色激动,这样一门免费送给他们的武道三流功法,如何能不让人激动?虽然他们能够做到千夫长的位置,或多或少都拥有一本同级别的秘籍,但是谁会嫌弃自己的秘籍少了呢?毕竟任意一本武道秘籍可都是可以数代传家的宝贝。 顾玄也眼睛发亮,他还从来没有身法类的功法。即使这只是一门身法类的武道三流秘籍,但是必然也能够迅速提高他的综合战斗力。 不过更加让顾玄在意的,还是那门直指武道二流境界的‘开山掌法’。他攥了攥手里的‘迅风身法’秘籍,目光隐晦的扫向另外五名武道三流的千夫长,发现他们也都在暗地里互相打量。 很显然,他们都很清楚,只有彼此才是这门‘开山掌法’的真正有力竞争对手。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讲解这门‘迅风身法’。”郝庄拍了拍讲台,肃静了讲堂,随后他也不需要教案,直接全文默诵了一遍秘籍正文,然后从这本武道秘籍的根本设想开始进行讲解。 “身如迅风裳袂飘,清晨白露难沾衿。” “这是‘迅风身法’的创造根本,也是这门秘法走到极限以后能够做到的事情。当然它并不是指你修行这门身法以后,速度能够快得在清晨空地上躲避露水,它实质上是说当你这门功法修行到极限,每次行动之间,自有清风在周身环绕,可以屏蔽掉晨露……” 伴随着郝庄的详解,讲堂内陷入了难得寂静,所有人全部都聚精会神,生怕少听了一个字。 第八十三章 获胜 第83章 获胜 九日后。 深夜,卧房里。 顾玄将手里的‘迅风身法’合盖,揣入怀里,随后他吹熄了书桌上面的描金琉璃灯。红色火光熄灭后,窗外的月光打落进来,卧房又重新充满了淡淡的银亮光辉。 明日就是郝庄评判众千夫长对于‘迅风身法’领悟程度的时候了,顾玄准备今夜吞服‘天道酬勤玉简’凝聚的乳色丹丸。或许,这已经不能叫做乳色丹丸了,此时它浑圆的丹身上已经全面泛起微弱的赤色,算是半枚赤色丹丸了。 顾玄心神落在赤色丹丸上,总觉得颜色的改变似乎是受功法强度的限制。 因为自从他在岭东县城研读‘至情纳魂功’开始,到如今在渭城研读‘迅风身法’,已经二十三天。这段时间里,他观察的很仔细,能够感受到丹丸凝聚成赤色时极其阻塞凝滞,状态就像是‘蛮熊撞山功’这几门已经被他吃透的功法现在的研读情况,进展慢如蜗牛爬行。 所以顾玄初步推理,这是功法的强度并不足以凝聚赤色所导致的情况。而这种情况在他研读‘迅风身法’的时候尤为明显。 而他的这个推断,将在明日拿到‘开山掌法’以后彻底得到验证。郝庄的这套掌法能够直指武道二流境界,秘籍的强度高过他现在手里的任意一本武道秘籍,到时候或许他能够凝聚出真正的赤色丹丸。 吞服丹丸! 泛着淡赤色的丹丸顿时化作黑白二色的玄气,融入了顾玄的灵魂身躯,熟悉的玄妙感觉再次笼罩顾玄,无数关于武道秘籍的领悟形成神妙的文字在他意识中出现又幻灭,大道的真音趋近无声,却依旧让顾玄沉醉其中。 顾玄身处这种混沌的状态里,将自己这段时间曾经读过的武道秘籍在心间重新推演了一遍,居然发现了许多可以优化的细节,他神思敏捷,在瞬间就想到了优化的方向。 与此同时,许多奇异玄妙场景出现在顾玄感觉眼前。先是一头灰色皮毛的熊罴,它浑身气焰凶戾地咆哮着撞向小山峦,随后熊罴消失,一柄从天而降的凝聚耀眼光芒的长刀出现,再然后长刀消失,一头斑斓猛虎从山林里咆哮冲出,煞气冲宵。最后一团清风出现,顾玄跟着清风飘啊飘,眼前忽然一花,他看见了一条无边无垠的浩瀚长河,正是那一日夜游时他进入的长河,长河上无数晶莹气泡世界沉浮不定,艘艘船舸争渡不休。 “嗤”一声泡泡破灭的细响。 顾玄从这种玄妙的状态里面退了出来,他呆坐在书桌前缓神许久,才逐渐走出那种非常影响人的余韵。 “赤色丹丸果真不同于乳色丹丸的单纯领悟效果,它会让我对于武道秘籍的领悟不局限于秘籍本身,似乎更多的是打开了我自己的通透神思状态。” 顾玄默默总结刚刚的感觉,“而且它好像还能带我看见武道秘籍最接近本质的状态。” “所以也就是说,赤色丹丸不仅仅优化了乳色丹丸的领悟状态,还赋予了我触摸武道秘籍本质的能力。” 顾玄站起身子,仔细感受着体内的状态,立即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又拔高了两成,探手拔出挂在墙壁上的御林军刀,挥舞之间顺畅感也与以往截然不同。 “虽然还是武道三流的境界,依旧只会那几套功法,但是我又强了许多。”顾玄心里惊喜万分,他打开门一步迈出去,顿时也觉察到自己行动之间似乎有清风助力,比以往快了两成,而且动作间无声无息,甚是静谧。 他即兴而起,当即就在庭院里施展‘摛光刀法’,演武‘蛮熊撞山功’,等到他尽兴结束以后,他才真切感受到了自己整体实力的拔高程度。 如果再遇见赵都尉,他有把握彻底碾压过去,根本不会像上一回那样,还需要经历凶险万分的长时间激战。 “顾大人真刻苦”颜红鲤不知为什么没有睡觉,此时正坐在窗前眨着眼睛看顾玄。 “你怎么还没有睡觉?”顾玄抬头瞧了瞧月色,此时已经是子时,“有心事?” “没有。”颜红鲤只是这段时间在顾玄身边生活轻松,所以心情非常好,趁着夜深人静赏月而已,她柔柔地否定顾玄的猜测,轻声说道:“其实我正准备休息。” “那就早些休息。”顾玄对她微笑颔首,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卧房,明日他还要早起。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 渭城书院的校场站满了千夫长,所有人摩拳擦掌,等待着接下来郝庄的评判,面对武道二流的秘籍‘开山掌法’,没有人会不眼馋。 在千夫长们的对面六十步的地方,一名强壮的健卒正准备张弓搭箭,射向千夫长们的方向。 郝庄坐在太师椅上,面色严肃:“待会儿我会让他射出箭矢,你们不许暗斗,全凭‘迅风身法’角逐,谁能在箭矢落地以前抓住它,我就将‘开山掌法’传授给他。记住,我会看着你们,如果有人使用了‘迅风身法’以外的身法类运功方式,我会亲自出手告诉他什么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千夫长们纷纷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顾玄,你有信心吗?”面对这样的竞争,花广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不过他知晓自己的实力,所以倒不是替自己紧张,而是替顾玄紧张。 顾玄心情平静:“试了才知道。” “捉住飞行的箭矢。如果想要胜出,就需要与箭矢相向而行,但是距离那名健卒越近,弓箭的威力就越大。”云禄观主分析道:“这名健卒是个射箭好手,五十步以外,我还有机会徒手抓箭矢。再近些我就无能为力了,甚至硬上的话,还可能会受伤。所以,顾玄你切记量力而行,莫要受伤。” 顾玄点头,“我会注意的。” 场中,在郝庄的示意下,那名健卒已经张弓搭箭,臂膀上的肌肉瞬间隆起,强大的力道在肌肉线条的显形过程里凝聚而出。军弓被拉成半弧形,弓弦被拉到极限,隐隐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嗖! 箭矢犹如流星,瞬间飞出去,羽箭的尾翼发出剧烈的拍打气流声音。 校场上,一众千夫长见此情况,有的面色微变惊觉健卒实力不弱,自己根本不可能捉住这根速度惊人的箭矢,但是也有人自恃实力强大,面不改色,瞬间就冲了上去。 其中,尤以王瞿和齐威速度最快,他们二人似乎有过其他身法类武道秘籍的修炼,所以在这种比赛里极其讨巧。即使不能运用其余功法运功方式,但是他们早就锤炼过的,适合奔跑的体魄还在那里。 如果没有郝庄的前提限制,顾玄真就比不过这二人。但是在这个竞比之中,顾玄却是丝毫不怵二人。 他脚步迅速,身形敏捷,周身隐约有清风助力,几个瞬息就越过二人成为了领先的那一个。这个时候他已经冲进了距离箭矢四十步的地方,箭矢在这个时候正好经过他的头顶。 王瞿与齐威看见顾玄超过自己数步,又看了看天空中已经飞来的箭矢,二人没敢犹豫,立即放手一搏,立地发力,身子高高跃起扑向箭矢。 顾玄在二人跃起的同时,也腾空跃起,身形矫健无比,好似金雕展翅翱翔。他周身有微不可查的清风掠过,抵消了一小部分空气的阻力。 箭矢一闪即逝,顾玄于千钧一发之际,精准的探手捉住箭矢尾翼,箭矢在顾玄手掌里被止住飞行,将他的棉质手套划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呼!” 顾玄落地,转头看向诸位千夫长,随后又向着郝庄举起箭矢,示意众人自己捉住了箭矢,赢得了‘开山掌法’的修习资格。 第八十四章 修习开山掌法 第84章 修习开山掌法 庭院厨房里,灶火烧的正旺盛。青萍正在做菜,一转头就看见苏瑾青择菜的方式不对,她急忙喊道:“苏瑾青,菜不是这么择的。” “啊?”苏瑾青茫然,看着手里被择的秃噜噜的,叫不出名字的菜,她虚心向青萍讨教:“那要怎么处理?” 青萍瞧她确实不会,于是只能暂时把烧菜的任务交给了苏妙墨,而她手把手给苏瑾青演示了一遍怎么处理茼蒿。 然后她一转头,又发现苏妙墨正要将一大勺盐放在菜里,她顿时急得跳起来:“停停停!” 苏妙墨停止放盐的动作,不明所以看着青萍。 青萍一拍自己光洁的额头,无奈道:“你还是和苏瑾青一起择菜吧!” 明明是三个人在厨房里面忙碌,但是青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反而觉得这比自己一个人做菜还要心累和麻烦。 终于,她总算是做好了六道菜,青萍对苏瑾青道:“你们两个把菜端上桌,我去通知家主吃饭了。” 青萍走出厨房,向顾玄的卧房走去。她走之后,苏妙墨替苏瑾青擦了擦琼鼻上沾染的灰渍,温柔笑起来:“这段时间青萍可是被我们累的够呛。”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苏瑾青也忍俊不禁,漂亮的桃花眼里俱是笑意。这段时间她和苏妙墨说是在替青萍打下手,可是实际上十有八九是帮了倒忙。 “青萍姑娘人聪明,脾气也很好。”苏妙墨道:“她似乎看出来了顾大人对你我的态度虽然严厉,实际上却暗藏温和关心。” “幸好她看出来了。”苏瑾青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不然就按照她那么维护顾大人的性格,不得天天给我这个‘羞辱’顾大人的坏小姐穿小鞋啊?” 卧房里,顾玄正在痴迷地研读‘开山掌法’,自从他赢得了这套秘籍以后,这五日除开在渭城书院进学,其余时间都在如饥似渴的攻读。 在他身旁,颜红鲤安静坐在床边,正在替顾玄收拾衣物。渭城书院的进学已经结束,今日顾玄就要收拾衣物准备返回岭东县城了。 咚咚咚! 卧房的木门被青萍敲响,她站在外面轻声道:“家主,该吃饭了。” “好,我知道了。”顾玄放下手里的秘籍册子,伸了伸懒腰,随后转身对颜红鲤道:“走吧,吃饭。” 颜红鲤安静跟上他。 吃完饭没有多久,云禄观主与花广就带着那队士卒找上门来,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东西全都装入马车,就等顾玄一块返回岭东县城了。 “你们先回去吧!”顾玄沉吟稍许,想了想他还要去金阳县守鞍岭寻找狼妖去夺取‘凶煞八方掌’,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道:“我修习了郝庄先生的‘开山掌法’,这两日正遇见瓶颈,所以准备在此多逗留两日。” 这几日时间,顾玄仔细研究了‘开山掌法’,确认了这是一门刚猛无铸的掌法。但是它虽然强力,却依旧没有似玄华老道士所说的秘籍‘凶煞八方掌’有那般可以针对鬼祟的奇特威力。所以,顾玄还是需要去寻找‘凶煞八方掌’。 云禄观主见顾玄有事要忙,于是道:“那我和花广再等你两日?” “你们不必等我,只需要替我将她们四个带回岭东县城即可。”顾玄再次拒绝:“上一回我们在路上遇见的书生白若曾说有事求我,所以我还准备去一趟金阳县解决这事情。办完事以后我就直接返回岭东县城。” 顾玄已经如此说,云禄与花广便只好点头:“好。” 苏瑾青姊妹与颜红鲤、青萍带着顾玄的东西同时上了一辆马车,而在车队准备出发之前,云禄观主又对顾玄提醒道:“你现在身怀‘开山掌法’,定要小心其余觊觎之辈的歪心思。” “这个我早有考虑。”顾玄认真点头,回答道:“我多留在渭城两日,就是为了让这些人知道我没有和你们一起返回岭东县城,到时候你们回去的时候也能安全些。再者说,我自己单身一人,也会更容易行动。” 车轱辘辚辚声响起,车队逐渐驶向远方,最后消失在了巷弄的尽头。 顾玄看着空荡荡没有了人的庭院,伸手招了招白若化作的兔子:“你准备准备,两日后,我们就出发去金阳县。” 随即顾玄就走出了院子,去郝庄府上拜访。他这里的动静,立刻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传播的四处都知道了。最后,顾玄又在别人的宴请里,装作不经意间吐露了自己在金阳县还有事情要办的事实。他还特意留意了齐威的动静,以及王瞿其他四人的反应,他们都很平静,但是人却都没有出渭城。 入夜,庭院里。 顾玄盘膝而坐,心神沉入意识深处,感受着那枚满是火焰纹路的赤色圆润丹丸:“看来果然是功法的缘故,这不过是七日的时间,就已经超过我先前二十余日的刻苦研读效果了。” 这一回他主要研读武道二流秘籍‘开山掌法’,发现‘天道酬勤玉简’在第一天就凝聚出泛着几道赤色纹路的乳白色丹丸,而且这赤色程度的加深速度毫无滞涩感。 因为顾玄打算明日出渭城,直奔金阳县守鞍岭,所以他打算今夜就吞服这枚新凝聚的火焰纹路赤色丹丸。 他心神微动,赤色丹丸顿时融入了他的灵魂与身躯。前几日才经历过的玄妙状态再度降临到顾玄身上,在玄妙状态的即将消散的时候,顾玄看见了‘开山掌法’武道功法的本质力量具现,以及让他印象深刻的那条浩瀚无垠的长河。隐隐约约间,他感觉到在看见长河的那一刻,体内心脏里的冰冷力量似乎波动了瞬间。 待到丹丸能量耗竭,顾玄的体魄已经得到了充足的强化,他的心里顿悟了许许多多关于武道的知识。最重要的是,还有一股奇特的元气在顾玄经络之中诞生。 良久之后。 黑暗的房间里,顾玄陡然睁开双目,两缕精光从他眼底划过,暗室里似乎在这瞬间都被他眼底的神光照亮。 “我体内这是元气?”顾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体内的变化,“早就听闻武道二流的高手‘魄如烘炉,力满神足’,现在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叫做魄如烘炉了,原来是因为体内的元力就好似暴烈的火焰,不断烧灼强化自己的体魄力量。” 顾玄随心所欲调动体内‘开山掌法’凝聚出来的元力,伸手捏住床板,还没有用力,床板就已经被碾成了碎屑。 “这就是力满神足里面的力满吧?”顾玄看着自己轻易碾揉成碎屑的结实床板,觉得自己的攻击力简直是翻了三番,“只是这‘神足’是什么样的状态?我现在只感觉自己的精神更加凝练,没有所谓‘神足’的感受。” 不知道为什么,顾玄忽然就想到了刚刚玄妙状态的最后,他又看见的那些武道功法的本质:“难道是因为我没有领悟那道本质力量?” “那我现在难道算是半步迈入武道二流的境界?”顾玄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元力,又体悟了一下只是更凝练了些许的精神力,对自己的状态做了个初步判断。 第八十五章 蜈蚣蜕皮 第85章 蜈蚣蜕皮 渭河是渭城西面的一条宽阔长河,水质清澈透亮。此刻,一艘艘渔船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划过,偶尔还能看见有几尾肥硕游鱼飞跃出水面,拍打出小浪花,惊起一片波纹后,又钻回了水底。 顾玄坐在船头,手里捧着武道秘籍研读,在他身旁跟着化作了白面书生的兔妖白若。 顾玄是光明正大离开的渭城,此时他已经离开渭城半日有余了。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截止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发现有人追踪过来。 对此情形,顾玄心中有了些许猜测。郝庄亲自将武学传授给的他,而这件事情更是大公子冉章推动的。如今顾玄仔细想来,看来是没有人敢于冒着大不讳来截取他手里的武道秘籍,毕竟顾玄出事,最先被怀疑的就是同为渭城书院学习的那些千夫长,而且郝庄作为武道强者,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人施展出来的是不是开山掌法。 所以,袭击顾玄抢夺‘开山掌法’实际上是一个极其不划算的事情。顾玄现在也大致明白了,他不离开渭城,王瞿、齐威几人也跟着不离开的原因了。 这些人是刻意让他先行几日,即使他真的出事,这些人也能以此证明自己没有作案时间。左右不过是晚走几日,能够省掉自己的麻烦,他们也乐得其中。 “大人,顺着渭河一路西行,不出七日,我们就能够到金阳县城了。”船夫是个老翁,此时他端着热好的青梅酒来到顾玄近前。在他后边,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在卖力划桨。 顾玄接过酒壶,“多谢老丈。” 这一路朝行夜宿,经水过山听猿啼。水路两岸人烟稀少,越是临近金阳县,所遇见的山林就愈发地茂密而多,林中偶尔还有虎豹出没。 小横山,俱是茂林修竹。 山坡上,林宽背着一担子砍好的柴禾,准备从山间小路回家。在走过山路拐角处的时候,不知一脚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面,险些跌了一跤。 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抓住旁边的山壁,恐怕就会一路滚下了山,丢掉性命。 “好险!”林宽看着蜿蜒陡峭的下山路,后背冒出冷汗,“差点就摔下去了。” “我刚刚踩到了什么?”林宽低下头,悚然发现脚下是一条体型庞然的棕绿色蜈蚣,足足有七八米长,它全身扁平,身躯长有二十二个板块。而他自己刚刚就是踩到了蜈蚣的细长触角,此时蜈蚣的颚肢还正对着他的脚踝。 吓! 林宽瞬间浑身汗毛倒立,被骇的脸色煞白。他‘啊呀’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面爬。 我命休矣! 林宽看着眼前趴伏地面上的可怕蜈蚣,脑海里面空白一片,只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然而等待许久,他都没有看见蜈蚣有动静。林宽逐渐缓过神,再次仔细打量眼前的蜈蚣,终于发现眼前的蜈蚣似乎有些透明。 “原来是蜕的皮。” 林宽惊喜万分,没想到自己绝处逢生,遇见的居然不是活蜈蚣。但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蜈蚣蜕的皮在这里,岂不是意味着蜈蚣就生活在这一片? 林宽一念及此,顿觉不寒而栗。他连忙重新背起落在地上的柴禾,一路跑着下了山。 伴随着小横山越来越远,林宽悬着的心也逐渐放回肚子里。他辨识方向,很快就看见了自家的小院子。自己的爹娘正在喂养家里仅有的五只鸡。 “爹,娘!”林宽大声呼喊,想要把今天遇见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爹娘。好让他们知道,小横山里出现了怪物。 然而林宽很快就发现,他的爹娘比自己还要激动,看见他回来,立刻就一脸笑意示意他过去。 “爹娘,怎么了?”林宽小跑着来到他们身前。 “小宽啊,娘今天介绍你认识一个姑娘。”林母脸上堆满笑容,拉着儿子林宽的手,向着厨房走过去。 “姑娘?”林宽摸不着头脑。 很快,林母口中的姑娘就出现在林宽的面前。她穿着身棕绿色布衣,相貌清秀,正在清洗蔬菜。看见林母过来,姑娘站起身,轻声唤:“大娘。”随后,她又用好看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林宽。 林母对林宽道:“这位是绿儿姑娘,因为北边饥荒,跟着村里人逃难才来到这里的。” 紧跟着林母又对绿儿姑娘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家那傻小子林宽。” 林宽还没有弄清楚情况,绿儿就害羞地唤了声:“林宽哥哥。” 姑娘的柔柔声音很好听,林宽何时听过别家姑娘这样喊自己,一时间心都酥了。 “大娘说林宽哥哥一上午都在山上砍柴,想来累坏了吧?”绿儿洗净手,替林宽倒了碗温水,“哥哥您喝口水,解解乏。” “哎,好好。”林宽机械地接过碗,咕嘟咕嘟一口喝干,刚刚他跑了一路,确实口干舌燥。 绿儿抿嘴轻笑,又替林宽倒了一碗水。 林母站在一旁笑吟吟望着绿儿和自家的傻儿子,默不作声地独自走出了厨房,将时间留给了两个小年轻。 回到院子里,林父放下手里劈柴的活计,连忙凑过来问妻子:“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林母重新拾起簸箕,扬米去糠,笑吟吟道:“今晚咱们家吃顿好的。” 林父瞧见妻子筛出去的米糠,似乎有些明白了。以往他们家吃米是不会这样扬米去糠的,米糠虽然口感粗糙,但是也能饱腹,他们从来不舍得筛掉。 “绿儿姑娘同意嫁给咱儿子了?”林父大喜。 “哪有这么快,二人才见面呢!”林母白了一眼丈夫,“不过我瞧绿儿不讨厌我家儿子,你那个傻儿子就更别说了,紧张欣喜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嘿,这傻小子。”林父道。 “我打算今晚吃饭的时候向绿儿姑娘提提这事,如果她能同意,咱儿子就能成家了。”林母继续说:“不过我瞧,十有八九这事能成。” “好,好。”林父高兴无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那我去集镇上沽些黄酒。” 林父即将出门的时候,林母又对他吩咐道:“再扯二尺新布,带两根红烛回来。” “好,我晓得。”林父高高兴兴应道。 “你路上慢些。”林母坐在板凳上,手里筛米的活计不停,目送着丈夫出门去集镇,然后她又转过头瞧了瞧厨房,里面正传来儿子的说话声和绿儿姑娘的笑声。林母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意,觉得未来的日子更有盼头了。 第八十六章 完整赤色丹丸的强大效果 第86章 完整赤色丹丸的强大效果 森森青山,寒雨透白,天空中的雨珠像是杆杆银竹,滴滴分明,从青冥天空中降入地面。空气里有飘渺的水汽泛起轻丝,冰凉湿重。河岸边的草窠里,黑色甲壳虫藏在枯白草叶下避雨,偶尔振翅发出虫鸣声音也传不了多远。 顾玄掀开帘子,极目远眺。这场大雨也不知是模糊了视线,还是模糊了万物,顾玄只觉得眼前天山共色,青白混糅。这种瑰丽的山雨异景,堪称人间独绝。 “我们距离金阳县城还有多久的路程?”顾玄欣赏美景,唤来船翁老汉询问。 老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和孙儿在船尾撑船划桨,听闻顾玄的问话,他抬头回答:“大人,这几日雨急风冷,渭河底下暗涌复杂。老汉原先估计今日傍晚就能到金阳县城,但是现在来看,我们大约还需要五六个时辰的时间。您别着急,我今晚和孙儿打灯笼继续赶路,明日天亮一定送您到金阳县。” 顾玄颔首,转身回到船舱里面,又问白若:“你准备好了没有?”白若那日说他有一妖术,可以在狼妖面前隐藏起来顾玄人族的身份,但是这妖术他需要提前准备一段时间。 “大人,快了。”白若正在拿着不知名的草药捣鼓,他的妖术还需要辅以药草外用,才能完美的施展。 顾玄将双手伸开,摊放在炉火周围取暖。这几日雨冷风急,温度下降的厉害,空气里都是湿冷入骨的寒气。 “我需要你在我们进入金阳县城以前,就提前用这妖术替我掩盖住人族的身份。”顾玄目光落在白若身上,“谁也不知道那狼妖在金阳县城势力如何,我需要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一旦失手,你我可能就没办法活着走出金阳县城守鞍岭了。” 白若胆小怕死,自知自己这一陪同顾玄去守鞍岭找狼妖,那就是同伙。如果顾玄出事,他也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白若手里动作快了许多,他也听见了刚刚老汉说明日天亮就能到金阳县城,于是向顾玄保证道:“大人,我保证今晚就准备好。一定不会耽误您明日进入金阳县城。” “知道就好。”顾玄瞧见白若保证今晚完成妖术,停止了吓唬他,转而盘腿坐于船舱内,抽出武道秘籍‘开山掌法’继续研习。 深夜子时。 顾玄收回武道秘籍,将心神沉入意识深处,那里正有一枚通体赤色的丹丸,红彤彤,亮晶晶的好像是一颗红色宝珠。 这颗红色宝珠就是顾玄这十多天来的修行成果,完整的赤色丹丸。赤色丹丸不仅通体晶莹圆润似宝珠,上面的火焰云纹也好像是活了一般,正在熊熊燃烧。 因为明日就要进入金阳县城,顾玄生怕突发意外,所以便打算在进入金阳县城之前先将自己的实力给提升。至于他把时间选择在子时,是因为这几日他不仅仅只研读了‘开山掌法’,同时也研习了‘至情纳魂功’,顾玄打算借着‘开山掌法’凝聚出来的赤色丹丸尝试一番能不能将‘至情纳魂功’也提升到新的层次。 虽然顾玄从得到‘至情纳魂功’开始,它就没有提升顾玄多少战斗力。但是他始终记得那日夜游顾府的神秘状态,他心中断定这门武道秘籍绝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融入赤色丹丸。 玄妙的感知状态、无尽的武道知识体悟,还有希音的大道真音。那日让顾玄深感沉醉的状态再次笼罩顾玄,他体内的元力迅速粗壮一圈,身躯体魄的力量也逐步增强,武道战斗技巧也得到进一步拔高。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顾玄在玄妙状态里愈发的沉醉,他先是看见了暴戾的熊罴撼山、猛虎咆哮出山,又有长刀裹挟无尽光芒从天而降,清风徊绕在原野上,随即他看见有模糊人影一掌劈开山峦。 最后,忽然一条浩瀚无垠的长河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回他就近距离站在河岸边,看着这条波涛汹涌的神秘长河,以及上面无数沉浮不定的晶莹气泡世界,还有那一艘艘争渡的船舸。 “又来到这里了。”顾玄心神忽然清明,他看着眼前的浩瀚神秘长河,却忽然想到那日他夜游之前经历的奇异场景,忍不住道:“可是为什么没有经历那日光怪陆离的旋转,也没有那些吊诡奇异的色彩画面?” “而且,连心脏里面的那股冰冷力量也没有反应。”顾玄蹙眉思索:“虽然这么轻易来到了这里,但是与之前的感觉截然不同。似乎缺少了关键的一环。” 就在顾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晶莹气泡忽然被浪潮打起,但是它并没有如同上次夜游那回那样飞向顾玄,而是在长河里来回翻滚,最后沉入了长河水底。 晶莹气泡里画面迅速变化,在沉入水底的最后一秒,忽然出现了一幅定格的画面。 玄色殿堂,玄瓦严正,丝棉纸糊的窗棂规整着好看的花纹。围墙内数组回廊包绕着院落中心,梧桐树下有纤细人影被惊醒,她恍惚一瞬间,豁然抬头仰望青冥夜空,深深的黑眸里倒影出繁星幽月。 哗啦! 晶莹气泡彻底沉入长河底部,消失不见。 顾玄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这个晶莹气泡,它就没入了河底。周围的玄妙状态开始迅速消失,顾玄知道自己融入的赤色丹丸效果要耗尽了。 渭河上,木船的船舱里面,顾玄睁开双眼。船舱里,白若已经熟睡,在他手边是他炼好的秘药。而窗外,夜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不过雨势比白日要小了许多,而且已经有逐渐停止的势头。 顾玄默默感受自身的变化,然后站起身,一步迈出就直接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船头上。他行动间无声无息,就连船舱里一向警惕的兔妖白若也没有被惊醒,更别说船尾正在乘船的爷孙俩了。 暮色四笼的渭河上,夜雨淅沥不停,轻轻滴落在船上发出‘哒哒’微声,但是这反而更增添了一重冬夜渭河的静谧感。 顾玄一身青袍,不做任何遮拦的站在船头,却偏偏没有一丝雨水落在他身上。在他周身,正有一道徊绕不休的清风,将所有的寒凉雨水都刮落到了其他地方。 “我的‘迅风身法’居然直接修炼到大成了?”顾玄注意到自身的情况,内心暗暗感叹:“赤色丹丸的效果还是强大。”他将手掌迅捷翻转,居然成功操纵了周身的清风凭空在手里捉住了一团雨珠凝聚的水球。 随手将水球抛出去,它噗通砸入水底。只见水面先是向下凹出水坑,随即又向上凸起,然后再向下砸出凹面,周而复始间,这团水球最终融入了渭河。 顾玄感受好‘迅风身法’的进步后,又感知了一番‘开山掌法’,但是这套功法却并没有直接修炼到大成,顾玄心有所思:“或许是因为我没有真正接触到那道施展开山掌法的模糊人影。等我真真切切感悟到他所施展的开山掌法,应该就是我掌法大成,步入武道二流的时候了。” “或许,那也是我彻底弄清楚‘至情纳魂功’的时候。”顾玄目光深深,望向远处的夜色。 第八十七章 忧心忡忡的林父与林母 第87章 忧心忡忡的林父与林母 夜色浓如墨,冷风打寒雨。 某间老旧土房子里,矮桌上摆放着一个黑釉陶碗,陶碗里盛着黄色的油,黄油里有一根捻好的灯芯,正燃着黄色的火焰。烛火不断跃动,就像是世上难以剪断的愁绪,让人捉摸不透。 林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林母正坐在矮桌旁边熬夜裁缝手里的新布,准备替儿子与女儿共做一身新衣裳。 “你怎么回事?这个点还睡不着?”林母用剪子划开手里的布帛,随即左手用钩针将烛芯挑起来一截,灯火瞬时猛涨起来,房间里亮堂许多。 “没事。”林父沉闷回答,翻过身子蒙着头继续准备睡觉。 林母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目光扫了下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丈夫,笑吟吟道:“怎么?绿儿答应要嫁给咱儿子,你要做公公了,开心的睡不着觉了?” “不是。”林父再次沉闷回答,他想着自己反正也睡不着觉,因此干脆一把坐起身子,看着林母做针线活。 虽然屋子里的灯火依旧不是很明朗,但是他脸上的愁容却极其显眼。看见丈夫如此愁容满面,林母神情微愣,她突然回想起来这两天丈夫的不对劲,于是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走到床边:“到底怎么回事?自从你前天下午从集镇里回来,好像就开始魂不守舍的。” 林父张口欲言,但是最后他烦闷地摇摇头,并没有回答林母,而是道:“没什么,你去做你的活。灯烛还在那烧着呢。” 林母不满意丈夫的隐瞒,她现在确定丈夫心里藏着事,因此再次追问:“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林父这回没有拒绝回答,但是他面色犹豫,也没有直接回答。房间里陷入了安静之中,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细微燃鸣的爆裂声音。 良久,林父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关合的窗户,将林母拽到自己身边贴得很近,然后他才小声道:“那日我带着新布去沽黄酒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拎着酒壶的道士。他说我天中暗黄,印堂发黑,恐怕家中近日必有大灾祸,平日里要万分小心。” “我见他一脸正气,衣冠华丽,像是个有本事的道士,就准备多问他两句,但是那道士却只是笑呵呵的不说话,径直离开了。”林父回想起那日自己遇见的情况,将事情详细的告诉了林母,“旁边的酒家告诉我这道士是不远处小横山上的阳华道观的道长,身上很有些道法。只不过如果想要求他帮忙,不拿出三五两银钱那是不够的。” 林母原本还以为是丈夫碰见了什么大事,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她嗔怪道:“你也真是的,为了这事发愁。那道长说咱家有灾祸,咱家就一定有灾祸了?现在这年头,四处招摇撞骗的道士可不少。” “我当然知道有四处招摇撞骗的道士,但是我后来这不是去集镇里打听了吗?集镇里好多户人家都受到过道长的指点,据说他相面看灾从来没有错过。就连张大户都奉他为座上宾呢!这阳华道观的阳正道长,可是有真本事的人。”林父道。 “相人看灾都没有错过?而且就连张大户都奉他为座上宾?”林母闻言,她绷紧脸,也有些慌张起来,但很快她又奇怪道:“咱家虽然离集镇有点远,但是也生活在这里。阳正道长这么出名,咱没道理不知道啊?” 林父:“阳正道长是最近半年才来到这里的,咱们平日里也不外出烧香敬神,哪里能知道他啊。” 林母沉默下来,此时也和丈夫一样,相信了阳正道长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如今知道阳正道长有真本事,对于她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阳正道长可是断言他们家是要有灾祸的。 “那现在咱们这么办?”林母没了主意,“咱家平日里勤勤恳恳的生活,到底能有什么灾什么祸?最近我们和往常也没有什么区别啊!除了张罗着儿子的婚事,咱们也没有做其他什么事,更别说得罪别人了。” 说到这里,林母忽然微怔,她眼睛睁大,看着丈夫:“难道灾祸会是咱家儿子的婚事?” 林父闻言立刻捂住林母的嘴巴,眼神严肃地示意她少说话,他则是俯身到妻子耳畔,悄悄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儿子晚上与我们说他白日在小横山上面踩到了一张快有三丈长的棕绿色蜈蚣蜕的皮?” “老人们口里的志怪故事你没听过吗?” 说到这里,林父又小心翼翼扫了扫关闭的门窗,呼吸下意识低沉几分:“绿儿这姑娘可也是那日忽然出现的啊!” 林母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满脸不可置信,拨开丈夫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掌,颤声道:“你是说绿儿她是……”接下来的话语,林母没有说出来,但是林父与林母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眼神紧张地彼此对视。 土房里,昏黄的灯火忽而无声闪烁起来,影映出一团扭曲的阴影在墙面上肆虐跳动,就像是诡异的魔鬼在无声起舞。 林父与林母默默坐在一起许久,忽然林母心里又再次诞生一个疑惑:“可是那日,绿儿姑娘分明给我看了她的身份公牌啊!就算阳正道长说咱家近日有灾,咱也不能胡乱瞎想啊!” “我自然知道不能胡思乱想。”林父道:“所以这两天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准备明日带上五两银钱,去阳华道观里找阳正道长好好问一问。” “五两?”林母有些舍不得,她们夫妻二人忙碌半辈子,刨除日常开销,现在手里也就攒下来八两白银。如今这一下子就要拿出去五两血汗钱,她自然感到舍不得。 事实上不仅林母舍不得,林父也一样舍不得,但是他仔细想了想,还是咬牙道:“就当做花钱买平安吧!五两白银就五两白银,总比真害了咱们一家人性命要好。” 林母不再说话,并且也没有了心思继续做新布,她掐灭灯烛,带着满满的心思与丈夫一起躺在床上,茫然看着黑洞洞的房顶。 “睡吧!”林父握住林母的手掌,“明日我就去请阳正道长过来。相信过了明天,一切就会都好过来的。” “嗯。”林母轻声回应,她也握紧丈夫的手。 林父与林母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房子外边,有道黑影一直趴伏在窗户边上,仔细聆听着他们的谈话。眼见房屋里面熄灭了灯火,这道身影原地待了片刻,最后化作长条,匍匐于地,游走到了深邃的黑色阴影里。 第八十八章 金阳县城 第88章 金阳县城 天际泛起鱼肚白,一夜的寒雨终于停歇,但是遗留在空气里的寒意依旧极深。小横山上松柏成林,经过一夜雨水洗礼,塔形的松木远远看起来油光发亮,每一片针形或鳞片形的叶子都像是被打了蜡。 阳华道观坐落在小横山的山顶,青瓦黛墙,朱漆大门,外观古朴典雅,布局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落的造型。 虽然只是黎明,但是道观里面的仆役和道童早早都忙碌起来,有道童在正堂念经书,伙夫开灶做饭,灰衣仆人担桶挑水,进山伐木,丫鬟们洒水扫地,清理桌木家具。 林父小心翼翼怀揣着银两,爬上了小横山,眼前造型精美的阳华道观建筑群让他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还是第一回在金阳县城看见这么大,这么好看的道观。 道观的朱漆大门敞开着,两个小道童正摇头晃脑站在那里诵念经书道决。 林父走过去,弯下脊背,客气地询问道:“二位小道长,我是来求见阳正道长的,不知该如何才能见到他?” 两个小道童被打断念诵经书,却也不恼怒,他们只是抬着眼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老汉,随后笑呵呵道:“观主早便知晓你今日要来,特意吩咐我二人开门在此等候。老汉你随我们来。”说完话,其中一个道童领着林父就往道观里面走,另一个道童则是关上了朱漆大门。 听见道童说观主阳正道长早就料到自己要来,林父心里震惊,“阳正道长如何知道我今日要来?” “我家观主神机妙算,莫说是你这样一个老汉的命运,就是这金阳县城的运势也能窥得一二。”道童斜眼睨望林父,满脸自豪地说道。 “阳正道长果然神通广大。”瞧见道童的自豪模样,林父心里不由对于那日见过的阳正道长的本事有了极大的信服心。 道童们领着老汉穿过前院,来到内院,在东西两边是成排的黄色厢房,其中西北边开着一间幽静厅房,缭绕着袅袅的香烛烟气。厅房里面有一尊神像,左手端灯烛,右手拿一根长长的玉杵。神像下面摆放三个蒲团,正中间的蒲团上面正盘膝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林父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盘膝坐着的身影就是他那日遇见的阳正道长。他兴奋地准备走近阳正道长,却被小道童伸手拦住去路:“莫急莫急。” “小道长,您这是?”林父疑惑不解。 小道童斜挑眉梢,对林父摊开手,“观主见不得阿堵物,横山尊神的真容也需得香烛引路才可窥见。” 旁边的另一个小道童不知何时抽来三根红体黄纹的香烛,正默默笑看着林父。 林父看了看面前小道童摊开的手掌,又瞧了瞧旁边道童手里的香烛,顿时明白了,他道:“不知香烛几钱?” 小道长皱眉,似乎是非常不喜欢林父如此说话,他指着旁边的一处小水潭道:“香烛乃是你心里敬意,怎么会有价钱?你只需要将你身上的阿堵物全部交予我手,我将它们掷入这个‘沉阴潭’,这香烛自然也就到你手里了。” 林父愣住,没有想到阳华道观是如此收费的。他举目向小道童说的‘沉阴潭’望去,顿时看见五尺深的水潭里面铜钱堆积如山,串钱草绳都已经腐烂发黑,还有许多银灿灿的银两也在其中。 “老汉,金钱有数,香烛无价。若要见得尊神面,非得香烛引路烟。”小道童道:“这些敬意,都是那些金阳县城的大户香客投下来的。” 林父不再犹豫,将怀里准备的五两白银全数取出交给这个道童。道童脸上露出满意笑容,将手里银两噗通一下丢进水潭。 林父还未来得及心疼银钱落入水潭,就惊骇看见面前水潭里波纹荡漾,一只体型庞然的棕绿色蜈蚣在波纹里蜿蜒游动,在它的颚肢上面还有串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啊呀!”突然看见怪物蜈蚣就在水潭里面,林父惊恐万分。 嗤! 忽然一阵烟雾缭绕,水潭里面的波纹逐渐平稳消散,青色的烟气缭绕在林父眼前,他吸入几缕烟气,顿时觉得檀香扑鼻,心静神凝。刚刚他看见蜈蚣的畏惧感也瞬间全部消散一空。 “老汉。”端持香烛的道童将手里的三根引燃的香烛交给他,“去见观主吧!刚刚水潭里面显现的是你原本的命运,如今你持香敬神,前路早已改变。” 林父迷迷糊糊,听话地端持香烛转身走向厅房,在他眼前一片烟雾缭绕,前路模糊不清,只有那尊神像以及神像下面盘坐的道士,依旧清晰可见。 阳正道长听见身后脚步声,头也不回,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蒲团。林父心领神会,上前敬神烧香,磕头祈福。 林父拜神的时候,神像面前的漆金木雕神案上,双耳三足炉鼎里插着的香烛,突然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焚烧,浓厚的青烟飘成烟柱,被神像吸入了腹中。 “这是怎么回事?”林父拜神结束,抬头一瞧,顿时惊骇看见自己才供奉上去的香烛居然已经燃烧殆尽。 “尊神纳香烛,你无需紧张。”阳正道长温声安抚林父,他道:“你所遇见之事,我都已知晓。待我诵完经文,便随你下山拿妖。” “妖!?”林父接连在阳华道观里面遭遇了‘沉阴潭’以及‘神像吃香烛’的异象,此时他对于阳正道长的话语深信不疑,颤声询问:“绿儿她,还真是妖魔?” 阳正道长停止诵读,回答他:“是…也不是。” 金阳县城,南门外。 渭河之上,一艘渡船稳稳当当停靠在岸边。顾玄清付船钱,从船舱里轻跃至河岸上,白若紧跟其后。 “大人,那我和孙儿就在这里等您回来,我们一起返回渭城。”船翁老丈手里握着那一两白银,心情激动无比,这都抵得上他往年打鱼三个月的收入了。或许是觉得自己只是渡船送了一程,抵不上这价格,船翁老丈非得坚持等候顾玄回来,要载他一起返回渭城。 顾玄也不谢绝船翁老丈的好意,他颔首笑道:“那就有劳了。” “不麻烦,不麻烦。”船翁老丈连连摆手。 顾玄带着白若,大步流星走向不远处的金阳县城。只是站在城外观察片刻,顾玄就已经明白这是一座规模与繁华程度都不下于岭东县城的城市。 城门的士卒正在盘查来往出入的行人。顾玄亮明身份以后,立即得到了最高的待遇,两名士卒为他牵马坠蹬,引领着他进入金阳县城。 “大人,您要去的守鞍岭就在金阳县城西北方向三十里路外。那里有一个林家集镇,从集镇往西边翻过小横山,就是守鞍岭了。”热闹的街巷里人流汹涌,士卒一边为顾玄牵马,一边对他详细诉说守鞍岭的方向。 第八十九章 奢华钟府 第89章 奢华钟府 来到金阳县城西北街的时候,顾玄看见有一队仆人正在搬运粮食,这些粮食数量极多,足足有四十七辆板车在运送。 “这都已经入冬许久,怎么金阳县城现在才开始征粮入库?”顾玄有些疑惑地询问为自己牵马的士卒。 在岭东县城以及渭城,早在九月底就已经发出征粮通告,官府的征粮最迟会在十一月初结束。现如今都已经接近十二月份,金阳县城却还在如此征集粮食,这如何不让人觉得奇怪。 “大人误会了。金阳县城的征粮早就结束了。”士卒指着那队运量人马,回答顾玄:“现在您看见的这些人并不是官府的征粮队伍,而是金阳县城钟家的征粮队伍。钟家原本是做镖行生意的,后来因为我沧朝切断了淮安郡与大黔国的联系,所以他们现在转行在做粮米生意,因为不熟其中路数,所以征粮事情做得晚了一些。算上今日,他们已经连着送粮二十多天了。” 沧朝切断淮安郡与大黔国的联系,不仅仅是指双方政治关系的问题,而且更是指沧朝在大公子冉章的命令下,淮安郡杜绝一切与大黔国的官方与民间交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沧朝已经造反数月,大黔国那里还没有任何反应。当然大黔国也不一定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但是大黔国朝廷的帝都远在北方,距离淮安郡极其遥远。 据顾玄推测,等到大黔国朝廷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恐怕已经年后的事情了。再等到他们讨论议事,决定派兵征讨,更是要等到春暖花开,雪地冰冻消融的时候。 “钟家很富裕啊!”顾玄颔首,道:“就我今日所见这一趟运送,恐怕就有四百多石粮食了。” “大人明鉴。钟家确实很富裕,原先开办着淮安郡最大的镖局。钟老家主为人中正善良,往年还经常开门给穷困潦倒的人家布施粥米。”士卒道:“如今钟家真正掌家的是钟离鹤少主,也是他做主今年钟家由镖行生意转投到粮油生意。” “依小的来瞧,钟老家主很放心钟少主做事,什么都放心交给他办。据瓦舍勾栏里的小道消息,钟家今年屯粮购油,是冲着一万五千石粮食的目标去的。他们不光是在金阳县城采购,还派大队人马去了南边芦周城采购,据说就连渭城以及岭东县城都派了一部分人去征粮。” 士卒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战马继续行走。他穿巷过弄,片刻功夫后,就带领着顾玄路过了钟家府宅,“大人,您瞧,这就是钟家府宅。” 钟府占地极广,约莫有十五亩地的面积。 府宅富丽堂皇,放眼望去,尽是连绵的青瓦白墙,飞檐翘角。越过白墙,后面有一座极其显眼高耸的园中高台,上竖牌匾‘琼霄楼’,画栋雕梁,柱子漆红,方形棌椽上面有精巧鸟兽花纹。高台四周朱栏曲槛,花笼高挂,玉色台阶整齐排下。 顾玄目光深邃,如此富丽堂皇的府宅,整个岭东县城,恐怕也只有以往大黔国的陈进都尉所在的府宅有资格与这里一较高低。 “好一座‘琼霄楼’,真真是丹楹刻桷,穷尽雕丽。”顾玄轻笑道:“如此高台,若是凭栏四望,恐怕市井街巷,事无巨细,俱在眼前吧!” 士卒没什么文化,听不明白顾玄口中的生僻成语,只是也大致明白顾玄是在夸耀钟府的富丽堂皇。他作为金阳县城本地人,似乎在顾玄这个外地人面前,也有了一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因此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人一高兴,话就难免多了起来,士卒道:“这‘琼霄楼’据说风景独好,就连我们金阳县城的县令、都尉也很喜欢那里。经常在钟老家主的陪同下,一起赏景论事。” 顾玄默默听着,他自然看出来了士卒自豪高兴地情绪,他也乐得让对方趁着高兴对自己多说些趣闻。尽管他刚刚那番话并不是真的在夸赞钟府的富丽堂皇,穷尽极奢,而是在影射钟府的‘琼霄楼’建的比金阳县城的‘了望塔’还要高耸,必然比了望塔还要适合侦测城池内的情况。 士卒瞧不出来顾玄真正的情绪,只当他是个和气好说话的大人,于是心里有什么话,都一股脑的说给顾玄听。 比如有关钟家少主钟离鹤轻功无双,号称可以千里河面逐飞鹰;钟老家主与金阳县城的县令乃是儿时的至交好友;金阳县城的都尉李哙擅使两把板斧,多年前曾经一人屠戮金阳县城的地主恶霸全家四百余口。 在顾玄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士卒说完金阳县城内的事情,又说起城池以外,金阳县城管辖区域以内的趣闻。 他与顾玄说金阳县城外的渭河南部里面闹河妖;金阳县城西北的小横山上来了厉害的阳正道长;顾玄的目的地守鞍岭里有强大的狼妖号称‘当路君’,受附近愚民供奉朝拜。 来到金阳县城北门的时候,士卒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他难得机会能如此高谈阔论显摆自己的听闻见识,因此居然还有些舍不得顾玄走。 顾玄该打听的都已经打听了,自然不可能还继续留下来听他继续吹侃。不过有了士卒先前的显摆,他现在倒是真的对金阳县城有了一定的了解。 小小的金阳县城,古怪事情倒是不少。 金阳县城北门,顾玄准备策马前往林家集镇前,从怀里取出一两白银丢给那名士卒。 “劳烦你替我做件事情。渭河里有一老汉带着自己的孙子撑船飘渡在河面,你今日与我说渭河南部闹水妖,我不能让他们在那里等我。你拿着这两白银去替他们找家客栈租住十日,剩下的全做你的忙碌费。” 士卒接住白银,心里迅速判断了一下,按照顾玄的安排,他还能在手里剩下半两白银,这抵得上他一个多月的收入。士卒顿时喜笑颜开:“嘿嘿,大人尽管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到。” 顾玄点头,随后带着白若不再停留,顺着官道迅速策马奔腾而去,直奔林家集镇。 白若虽然是个兔妖,但是他心思细腻反而更胜过常人,因此他并不像先前那傻乎乎的士卒一样完全瞧不出来顾玄一番问话背后的真正心思。不过他知道自己如今小命都在顾玄一念之间,故而根本不敢细细揣测顾玄的心意。 官道两旁多密林,其中多是松柏等常青树。顾玄带领白若驱马飞驰,偶尔也能遇见其余骑驴推车的百姓商人。 因为顾玄二人骑着高头大马,所以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都自觉为他们让开道路。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比如现在,顾玄就撞见一个年轻人骑着毛驴,一脸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模样。面对自己高速策马而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根本不躲不闪,直愣愣就撞了上来。 顾玄蹙眉,远远地勒马避让,随后对着年轻人轻喝一声:“走在官道,注意看路。” 年轻人被惊醒,然后他看着骑着战马的顾玄与白若。尽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顾玄身份不凡,他却似乎没有看出来。正是因此,年轻人也不像其余人那样因为冲撞了贵人而感到惶恐害怕,他只是脸色木然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顾玄不责怪年轻人,也没有多理会他,只是叮嘱:“行路要小心。”随后他便继续带着白若赶往林家集镇,朝着年轻人刚刚来的方向而去。 第九十章 惨祸 第90章 惨祸 时至正午,天际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顾玄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片人家,袅袅缕缕的炊烟升上天空,集镇里聚堆玩耍的孩童被各自家长扭着耳朵带回家吃饭。小巷街道里的黄狗家猫也聪明的跟着小主人一起回家,准备刨些剩饭填肚子。 “这就是林家集镇了。”顾玄看见一块地名碑石,知道自己找到地方了。 因为后面就是要进入没有人烟的荒野了,所以顾玄打算在去守鞍岭以前好好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他带着白若找到处餐馆,点了小碟炒豆与一陶瓷瓶黄酒,然后又让店家上六七道拿手好菜,最好多来些硬菜。 店家速度很快态度也好,很快就将顾玄要的菜肴全部送上木桌。顾玄带着白若开始大快朵颐,白若毕竟是化作了人形的妖,因此也能够吃些人类食物。 正吃着饭,旁边忽然有桌人的聊天内容吸引了顾玄的注意。那是五个中年汉子,穿着厚厚的麻衣,五个人同分一壶酒,炒豆倒是不少,一人面前摆放一碟。 “李哥,你今日清晨不是去小横山里收陷阱套了么?怎么上午我看你是空手回来的?”木桌正西面的黄脸汉子轻轻呷一口黄酒,抿嘴闭唇仔细品味许久,然后他捏起一颗炒豆,顺口询问左手边的马脸汉子。 马脸汉子正一颗颗吃着炒豆,似乎在想着事情。听见黄脸汉子问话,他回过神,“咍!我哪里敢进山啊!今日还没有走进小横山,就看见看见山口不远处的人家闹得哭天抢地,说是小横山里面闹了蜈蚣怪,骇死了这户人家的女主人,男主人欲要上去拼命,最后也被活活毒死了。” 同桌几人全部都愣住,他们平常里都喜欢无事进小横山里下套狩猎,偶尔也能逮到些猎物,卖了也可以补贴家用,不卖就自家人吃掉给一家老小肚子里添点油水。 如今忽然听闻小横山闹妖怪,由不得他们不关心在意。毕竟如果小横山里不能去了,可就意味着他们平日里的收入少了一两成。 “我前几日去山里还好好的,没有听说有蜈蚣怪啊?”马脸汉子对面的矮壮男人皱眉不解。 黄脸汉子也道:“李哥,你没开玩笑吧?这小衡山上面,不是有一座道观吗?里面的阳正道长更是神通广大,能有妖怪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孽?” 马脸汉子放下酒杯,脸色不悦:“我能拿这事开玩笑吗?那户人家姓林,兴许那家的小子你们还认识,叫做林宽。” “林宽!?”黄脸汉子大惊,“我平日上山,还经常和这小子同路,这小家伙人不错,还经常给我捎些米饼。” “唉!”马脸汉子叹息一声:“我也与他打过几个照面,谁曾想这孩子家里忽然就招了这么大的祸事。” “李哥你说说,这具体是怎么回事啊?”矮壮男人询问。 马脸汉子道:“我听隔壁的人家说,前几日林家夫妇收留了一个逃荒的姑娘叫做绿儿,就想着留下来给自己儿子林宽做媳妇。 也正是那日,林宽上山伐木,看见小横山里有一张巨大蜈蚣蜕的皮。林父就趁着通知大家小横山上闹妖怪事情的时候,顺便告知大家自家儿子准备结婚了。 街坊邻里闲谈议论,就有邻居暗暗提醒林父,那绿儿来路是否真实,还说了妖怪化形成人的故事与林父听。” “再后来,也不知道他们家又发生了什么,林父清晨就上了小横山拜访阳正道长。后来道长下山,直言呵责那绿儿姑娘就是蜈蚣妖怪,在道长的手段下,绿儿果然显出了原型。据说是棕绿长背大蜈蚣,足足有三丈长短,螯肢与长腿密麻骇人。 妖怪真身太过惊悚恐怖,林宽母亲当场被吓死,林宽父亲瞧见妻子被吓死,失去理智后抄起铁耙要耙死蜈蚣怪。但是妖怪怎么能是人力可敌?那蜈蚣怪只是张口吐出团绿色妖雾,直接就毒死了林宽父亲。” “那阳正道长呢?不是说阳正道长也在场吗?怎么眼睁睁看着林家夫妇死于妖怪手下?”黄脸汉子急声询问。 马脸汉子道:“林宽母亲直接被吓死,阳正道长也是没有想到。至于林父冲上前去,阳正道长倒是有心阻拦,但是奈何蜈蚣妖怪吐出的妖雾威力惊人,阳正道长只来得及护住就在自己身边的林宽。” “后来阳正道长与那蜈蚣妖怪斗法,竟是拿它毫无办法。那妖怪直接卷走了林家夫妇的尸体,然后刮起妖风后钻进了小横山。” “阳正道长担心妖怪知道自己根底,屠戮了自己的道观七十口人。只好匆匆追着蜈蚣妖怪进了山林,在进山之前,他吩咐林宽若是想替父母报仇,就快点前去金阳县城请人来拿妖。林宽顾不得悲伤,借了邻居的小毛驴,就匆匆去了金阳县城。” 马脸汉子说完自己的听闻,心有戚戚地拿起酒杯,将内里的黄酒一饮而尽。 听见这样的惨剧,饭桌上其余的四个汉子也全部沉默不说话,默默拿起酒杯喝酒。 “唉!可怜了林家夫妇,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黄脸汉子因为认识林宽,此时悲哀叹息,只觉得人生太过变化无常。 白若身为兔妖,听觉最为敏锐,早就在顾玄注意到这一桌汉子谈论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如今故事听完,白若莫名觉得后脖颈都有些凉飕飕的。他暗暗看向身边的顾玄,只见他面色如常,只是眼里的冷意十分明显。 顾玄不觉得这个被称做李哥的马脸汉子在胡乱瞎编,他想起自己今日上午在官道上遇见的那个失魂落魄的骑驴年轻人,知道他十有八九就是马脸汉子口里的林宽了。 “吃好了没有?”顾玄再也无心吃饭,他开口问白若。 白若哪里敢说自己没吃好,连连颔首:“大人,我吃好了。” 顾玄站起身子,将御林军刀提起,随后吩咐白若:“你去将战马牵到门口,我们马上去小横山。” 餐馆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顾玄的动作,或许是他手里的御林军刀太过显眼,又或许是他要去的小横山太过特别。马脸汉子与黄脸汉子、矮壮汉子彼此对视一眼,他们心里豁然明白过来,这可能就是要去拿蜈蚣妖怪的官府的大人。 只不过黄脸汉子心中还有些疑惑,不理解顾玄怎么会这么高效就到了林家集镇。按照他的预计,这个时候,林宽最多才到金阳县城才是。但是黄脸汉子很快就不再思考这些,因为眼下这显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即将能看见官府派来的大人降服妖怪了。 第九十一章 百姓跪妖 第91章 百姓跪妖 顾玄打马从集镇长街走过,这里繁华喧嚣,孩童吃完饭弄着花灯笼,牵黄狗陪伙伴们戏玩;妇人们聚在一起,手里做着针线活,口里谈着家长里短。 林家集镇里的多数人,显然还都不知晓就在集镇西边的小横山脚下,已经有蜈蚣妖怪吃人灭门的惨案。 在瓦舍勾栏里,歌妓悠悠扬扬的歌喉伴着琴瑟声音飘出很远,她们唱着民间古老的书生与妖怪的爱情故事。 艺妓歌喉悠扬动听,情感饱满,直惹得台下听众抹眼泪,心有戚戚,为爱情而入迷。纷纷慨叹这虽然唱的是戏中故事,却是说着戏外的真情。 有听众抹眼泪时,偏过头就看见顾玄打马经过了窗边,神情自若,周身环绕肃杀之气。这听众愣了下,瞬间被肃杀之气惊到,他从刚刚情情爱爱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 不过顾玄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窗外,听众呆愣片刻,随即再次投入了歌妓优美的旋律歌声里。 长街尽头,顾玄骑马又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小横山以及山口下的那片人家。 望着那片人家,顾玄猛然左手勒住缰绳,战马嘶鸣停下脚步,他目光落在远处的那片人家,右手默默将御林军刀抽出刀鞘。 那里一共坐落三十多户房屋,此时寂静无声,没有袅袅的炊烟,也没有村里细犬的叫吠声音。 即使站在这里,顾玄也能感受到村落里有两股庞然的阴气,还有数十道的小团阴气,它们全部毫不掩饰地盘踞在村落里。 那两股庞然阴气,每一个的气势都要强于那日他在大河乡,同玄华老道士师徒一同鏖战的那条邪祟灰蟒。 “大人,您…您还要去吗?”白若作为兔妖,显然比顾玄感知还要敏锐,他身子有些僵硬,小心翼翼询问顾玄。 顾玄沉默着望着那处村落,犹豫思索。 正这时,一阵凛冽冬风呼啸而过,些许混乱的呢喃人声也乘着风声传到了顾玄的耳中。 还有人在村落里面! 顾玄目光有瞬间的恍惚,似乎想起来自己当初在三河村与河西村遭遇的惨祸。 “走!” 一声呼喝,顾玄不再犹豫,他眼神坚定地纵马飞驰,一往无前直奔那庞然的阴气之中,挺拔身躯外的青袍鼓荡着萧瑟冷风。 白若迟疑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作为兔妖,他心里很清楚那两团庞然阴气的妖怪所具备的可怕力量。顾玄虽然在白若眼里实力强大,气血如潮,堪比任意一团阴气,但是很显然他也没有强大到能够以一敌二。何况还有那许多其余小妖阴气在那里。 然而下一瞬,一股冷意就笼罩了白若。白若打了个寒颤,抬头看见是顾玄回头冷冷看了自己一眼。 白若心里一冷,他跟随顾玄许久,大致也了解了顾玄对于妖祟的冷漠态度。 他瞬间醒悟过来顾玄眼神里的意思——顾玄这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否从那村落里走出来,心里盘算是不是先把他给灭杀了,防止他这个兔妖失去自己的控制后霍乱林家集镇。 白若不敢犹豫,他策马立即跟上去,赔笑脸道:“大人,有我的妖术护着您,我们冒充妖族,可以进去以后再细细谋划如何救人。” 顾玄闻言收回目光,微微颔首。 白若松了一口气,知道顾玄暂时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了。但是很快,看着愈发接近的村落,感受里面密密麻麻的阴气力量,白若又有些胆寒:“大人,这简直就是个妖怪巢穴啊!” 顾玄没有回话,他更快地策马冲进村落。 白若看着决绝态度的顾玄,心情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心究竟是冷还是热!明明刚刚还是对自己冷漠杀绝的态度,如今却是舍生忘死冲进满是阴气的村落里,为了素昧平生的一群平凡的陌生人。 林宽家,篱笆院子里。 一百多号村民正恭敬跪拜在地上,众人面前有一个临时的筑台,台子上面端坐着一尊泥塑神像,这是个戴着状元帽的文气神像。神像之下,摆放着双耳铜炉鼎,中间插着三根香烛正燃烧着悠悠的青烟。在炉鼎下面则是还摆放着祭祀用的小三牲,豕鱼鸡。 有一白发老翁站在村民之前,他正口诵祷告话语: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当路神君德行俱备,性纯心悯,佑我百姓。” “今有妖怪蜈蚣,夜宿林家。林家夫妇好心收养,此妖却反复无常,忽然本性暴露,活食林氏夫妇。” “可怜林氏夫妇幼子林宽,尚未婚配。林氏一家,生性纯良,勤勤恳恳。林氏夫妇虽然未曾信奉当路神君,但是其子林宽却是信奉尊神,其父母忽遭此难,实在哀哉悲呼!” “我等恳求当路神君,为林氏夫妇申冤做主!” 白发老翁祈祷念诵结束,一百来号村民们跟着他一起,齐齐恭敬叩首。庄重肃穆的气氛下就连村里细犬都不敢随意吠叫喧闹,全部安安静静趴伏在地面上。 篱笆院落里,陷入了寂静之中。所有百姓全部老实叩首趴伏在地,没有人敢有不尊敬的心思,所以便没有人率先起身,村民们全部虔诚跪拜。 双耳铜炉鼎里,三根青烟盘踞环绕,轻轻袅袅的飘扬着,随后消散在空气里。并不像是阳华道观内林父那日上香之时那样,忽然全部烧完后再被神像吃掉。 “准!” 与那日阳华道观的神像又不一样。这尊泥塑神像虽然没有吃掉香烛青烟,却是真的忽然睁开了双眼,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微应许声音。 “筑台上的小三牲,尔等收回吧!妖孽作祟食人,当有本尊失察之罪。怎可再受香火供奉?” “请当路神君享用。”白发老翁再次深深叩首,对于神像的怜悯,他感动的眼眶微红:“蜈蚣妖怪行凶,怎能责备当路神君?这里山多林密,妖孽自然多多匿行藏身。此间事,实乃林氏夫妇命运多舛,才遭此命中注定之祸。” “请神君享用!”神像底下,一百多号百姓全部跟随白发老翁重重叩首,每一个村民的脸上都是虔诚神色。 神像尚未回答,远处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响起。而且还不仅仅只有急促马蹄声,甚至连骏马急促的喘息声都远远传了过来。可想而知,来人有多么焦急地在赶路。 唏律律! 两道策马的身影冲到了林宽家的庭院里,顾玄勒马扬刀,环视四周跪拜在地的村民,看见他们全部都还活着,内心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随后顾玄抬目看向众人跪拜的神像,那尊神像乃是泥塑木雕,是个文气年轻人戴着状元帽的模样。此时这尊神像正睁开眼睛,对着自己和旁边的白若怒目而视。 白发老翁抬起头,看见顾玄与白若骑在骏马上面,正对着神像直目而视,顿时也顾不得顾玄富贵的衣衫装饰,连忙起身说道:“大人,我等正在奉神祭祀,请您先院外等候。” 顾玄目光深深落在神像身上,感受着神像内部几乎抑制不住的磅礴阴气。他握紧手里的御林军刀,又看了看面前劝自己出去勿要干扰的白发老翁,心中顿觉荒诞无比。 然而顾玄握刀视神的举动似乎刺激到了白发老者,甚至就连他身后那一片跪倒的村民也一个个目含怒火,居然无视了顾玄明显富贵的身份,全部气愤地盯着他们眼里这个不尊敬神明的英武男人。 第九十二章 妖神 第92章 妖?神? 村民们没有来得及躁动,那尊神像就已经率先对顾玄发出诘责:“你俩阴气弥天,莫不就是那蜈蚣妖怪新化的人形?” 蜈蚣妖怪? 村民们瞬间惶恐起来,他们集体后退数步,紧张无比望着顾玄与白若。 “哼!就让我看看你们俩究竟是个什么妖怪。胆敢在我面前放肆。”神像一声呵斥,紧跟着篱笆院里一阵白色雾气弥漫,里面出现数十道身影,当首的身影就是与神像一模一样的当路神君。 “当路神君!” 村民们仿佛有了主心骨,不再害怕顾玄与白若是蜈蚣妖怪,他们全部激动的拜倒在地上。 荒谬绝伦! 白若其实早就认出来了眼前的神君是狼妖当路君,此时他看着眼前这群人跪拜妖怪,而怒目斥责顾玄这个人族千夫长的情形,只觉得这世界也太过怪诞了。 白若目光偷偷落在顾玄身上,注意着他的神色,却发现顾玄居然气定神闲,神情自若地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落在当路神君以及他身后的村民身上。 “大人,您不觉得荒诞么?”虽说刚刚顾玄还对他心怀杀意,舍生忘死要来拯救这些村民。但是白若终究和顾玄是一道来的,他们此时共同遭遇如此待遇,白若都自觉委屈,因此很难理解顾玄现在淡定的神情。 顾玄拿眼瞥了下白若,看见他满腹委屈的模样,肯定了他的感受,“的确很是荒诞。” “但是你记住。”顾玄又继续道:“世间最炽烈明亮的火焰,面对的事物永远都比自己暗淡。” 白若怔住,似乎心里好受了许多。 对面,当路神君领着身后群妖缓缓靠近顾玄与白若,村民们全部在后面期待着当路神君大发神威,拿下他们两人。 妖孽作祟,假做野神以欺民无知! 顾玄看着这些村民对于当路神君的信任,默默将手里的御林军刀抬起,体内气血如浪潮汹涌,他眼里的杀意几乎凝聚成实质性的意志力量,浑身鼓荡着暴烈的气势。 然而另顾玄微感惊讶地是,当路神君看见他浑身暴烈的气血以后,神色反而一怔,率先停下了脚步,“你不是妖族,那你怎么方才浑身妖气弥漫?” “我家主人乃是岭东县城千夫长,特来此擒妖捉怪。怎么可能是妖怪?”白若大声回答,让对面所有村民都听得清清楚楚。 “千夫长!?” 当路神君蹙眉,他挥挥手,身后的妖怪们瞬间跟随着白色雾气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当路神君也跟随着一道消失不见。 篱笆院落里只有一道余音缭绕:“妖孽在我眼前作祟,本尊自去捉妖,不劳烦千夫长大人。” 当路神君似乎很嫌弃与人族千夫长接触,因此走的很快,根本就不愿意和顾玄多说一句话。 村民们听完当路神君的话语后,纷纷脸色惊愕,显然没有想到顾玄与白若居然不是妖怪。其中,尤其以白发老翁神色最为错愕,他苍老脸上神情急剧变化。 “这……” 面对当路神君突然说走就走的事实,白若也呆了瞬间,他没有想到这场本来可能出现的恶战,居然会这么轻易的消弭一空,而且还是以如此荒谬的方式结束的。 顾玄也没有出手阻拦当路神君,他回味着方才当路神君的言行,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古怪。这只妖怪该不会真的是在认认真真履行神明守土护民平安的职责吧? 村民们恭恭敬敬拜送当路神君离开,随后白发老翁上前两步,看着顾玄满脸歉意:“千夫长大人,都怪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不仅不识大人一片真心,方才还冲撞了大人。实在万望恕罪!”说完他真心的纳首便拜。 白发老翁很清楚,刚刚当路神君话语很明显证实了这位大人的确是千夫长的身份。而且这位大人还是面对当路神君,也敢于策马扬刀的好官。 其实当路神君真身是什么,这白发老翁比谁都清楚。也正是因此,白发老翁才愈发对顾玄感到愧疚——他明白顾玄既然武力高强,肯定是知晓村子里聚集了许多世人眼里的妖怪的,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愿意为了自己一众平民百姓甘愿冒险闯入他眼里的火海。 “大人,当路神君确实是世人眼里的妖怪。但是他多年来认真执行山君的职责,保佑我们小横山下百姓多年平安。”白发老翁一边向顾玄解释,一边对顾玄叩拜的很真心,在这个世道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心里很清楚顾玄这样真心为民的官有多么罕见。 白发老翁声望明显很高,他一跪倒,身后的村民即使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却也跟随着纷纷跪倒拜谢。 “老丈起身,这可折煞我了。”顾玄翻身下马,扶起白发老翁,随后又对着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村民们道:“都起身吧!” “您当的起老朽的跪拜。”白发老翁真心道:“老朽人虽老,心却不瞎。您能在明知村子里俱是妖怪的情况下,依旧为营救我们而闯进来。先前我们却还误会您,实在是犯了大错。让您遭此心寒之事,全赖老朽,老朽简直枉为人瑞。” 人瑞,在大黔国是指期颐之年并且德高望重的老人。这类老人在大黔国是享有特权的,他们可以见官不拜。当年大黔国太祖有言曾记载于《大黔国史·太祖本纪》之中:“惟公家积善庆、天钟粹和。生为国桢,出为人瑞。如此人瑞,当可见官不拜。” 顾玄倒是还真没有看出来白发老翁已经期颐之年,他这下子更不能松开手了,“您怎可跪我?先前的事情不足为道,顾玄没有放在心里。” “大人!”白发老翁挣不脱顾玄有力地搀扶,他严肃道:“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老朽身为人瑞,更是要注意言行,为后人做好示范。此番既然错了,就必须认错,如此才会正我村中今后正义风气。”说罢,白发老翁奋力挣脱顾玄的搀扶,认认真真行了大礼。 顾玄站在原地,受下他的叩拜礼节。白若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就觉得心里滚热。 第九十三章 大黔国剑道首席 第93章 大黔国剑道首席 等到白发老翁带领众村民起身,顾玄又找机会仔细询问了他关于狼妖当路君的事情。虽然就目前情况来看,这或许真是一只奇异的妖怪,愿意庇护一方村民,但是顾玄心里却总是觉得荒诞。 他这一路走来,见惯了鬼祟妖孽杀人灭家,却从来没有见过有妖孽愿意庇护百姓,甚至为此不惜去捉拿其他妖怪。 就顾玄本心来说,他担心当路神君会有更大的图谋。不弄清楚此事,他有些难以放心。 只可惜,顾玄问了许多事情。村民们包括白发老翁也都只是说狼妖数十年来,多次在山里救人性命,后来村中人知其神通广大,就家家供奉上香,甚至最后为其在村里建庙立像。 见问不出来其他答案,顾玄便不再询问。 这时,忽然有道轻柔声音从篱笆院落外传进来:“狼妖六十年前原是守鞍岭被遗弃的小狼,被书生当做家犬带回家豢养多年,后来不知为何忽然开窍成妖。成妖以后,他便模仿金阳县城的情况,啸聚一众妖怪聚在守鞍岭,自称当路君。” 一众村民与白发老翁闻声望过去,惊愕看见篱笆院落外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青衣劲装女子,身形矫健修长,蛮腰上缠着一根黑色长鞭。 在青衣劲装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负剑男子。男子面如冠玉,虎目剑眉,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踔厉风发的气度。 白若反应要比村民们更激烈,面对这两个人,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栗。他作为兔妖,生性机敏,如今被人站到身后都不自知,这种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恐怖滋味。 而这对男女只是目光深深扫过白若,随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顾玄身上,他们并没有对白若表现出其他异样状态。 顾玄握紧御林军刀,他虽然面色如常,但是内心极其凝重,因为他刚刚也没有察觉对方二人的存在。这对于他而言,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对方实力极强,如果发起突袭,他可能只有在危险真正到来的那一刻才会反应过来。 “顾玄千夫长,我是赵璐清。”青衣劲装女子态度温和地对顾玄拱手,自我介绍。 旁边的负剑男子则是惜字如金:“贺秋霖。” 顾玄抱拳回礼,但是内心的凝重感几乎都快要掩饰不住了。青衣劲装女子赵璐清一语道破自己的名字,这基本意味着对方在当路神君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里,否则不会知道自己身份以及名字。 顾玄如此断定,是因为他只在和当路神君对话的时候由白若替他表明了身份,以及后来在与白发老翁的对话中表明了自己的姓名。 顾玄自觉背对赵璐清与贺秋霖,对方实力高强,他难以发觉尚可以理解。可是当路神君正对篱笆院外,怎么会也没有看见这二人? 忽然,顾玄神色微动,他觉得负剑男子的名字他异常熟悉。稍作回忆,他就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原因。 当初在与开山手郝庄的学习中,他曾经列举了大黔国如今的江湖名家,其中提到了大黔国年轻代的第一剑客,就叫做贺秋霖。 贺秋霖出生于帝都,自幼习武,尤其对剑最为痴迷。据说他的剑道天赋极高,十六岁便以剑道步入武道三流的境界,十九岁一举踏入武道二流境界,从此剑术无敌于大黔国年轻一代。 当时郝庄曾感慨,如今又过三年,他都不知道贺秋霖的武道境界究竟走到了哪一步。江湖传闻,或许贺秋霖而今的实力,已经足以挑起大黔国剑道首席的位置了。 顾玄目光落在贺秋霖身上,却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开山手郝庄那样如猛兽藏于身内的强大压迫感。 此刻的贺秋霖就像是山涧水,林中风,巧妙的融于自然之中。若非要说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只有他由内而外的踔厉风发气度。而且如果他不背负长剑,顾玄几乎看不出来他是个习武之人。 “二位缘何至此?”顾玄心里稍微警惕起来,尽管知道对方如果要出手,恐怕早就已经出手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让自己警惕起来。 但是人的名,树的影。贺秋霖声名远播,堪称大黔国剑道首席,这就是他实力的象征,对谁都有威慑力。不过真正让顾玄真正忌惮的是贺秋霖冠在名声前的“大黔国”三个字,毕竟顾玄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可是在大黔国造反,更是身居沧朝千夫长的高位。 “你不必警惕。”赵璐清心思细腻,轻易看穿了顾玄的警惕之心,她笑吟吟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来降妖的。” “顾玄多遭厄难,生性多疑。还望见谅。”顾玄温声替自己解释,随即他又笑着说道:“但是就我所知,贺秋霖应该是北地帝都人氏,如何不远万里来到金阳县城降妖?” “顾大人也知晓他?看来只有我当初见闻浅薄,不知道贺秋霖的名头了。”见顾玄知晓贺秋霖,赵璐清不禁神色微怔,她螓首微侧,面向贺秋霖,笑道:“没想到在这东南淮安郡,你也如此声名远播。” 贺秋霖神色自若,他行走诸多地域,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声在大黔国内有多么响亮了。 面对顾玄的询问,贺秋霖也不反感,他态度温和地回答:“在下苦困于武道一流的门槛,便想着出来行千里路,见万般事,或许可以找到自己更进一步的机会。” “原来如此。”顾玄道:“我久闻阁下剑道首席的大名,如今一见,果真是实力深不可测。此番降妖,能有二位相助,实在是意外之喜。” 短短的几句话功夫,顾玄大致已经看清楚了贺秋霖与赵璐清二人的部分性子。贺秋霖意气风发,性格温润,平常寡言少语却也并非不言不语的以至于难以交流。而赵璐清则是洒脱不拘,落落大方却又心思细腻。 三人稍作寒暄,就直奔主题。 赵璐清问道:“不知顾大人,对于那食人蜈蚣妖怪的去向可有所知?” 顾玄道:“我也是方才到达不久,村民们与我说的那些就是我全部的所知了。那蜈蚣妖怪钻进小横山里,无影无踪。我们如果想要再找线索,只有进山一探,再者也可以拜访那位阳华道观的阳正道长,他毕竟与蜈蚣妖怪有过照面。” “事不宜迟。那蜈蚣妖怪可以化作人形,若是混入城池村镇必是大祸。”赵璐清立即道:“不如我们即可动身入小横山里?” 顾玄颔首:“好。” 贺秋霖也没有意见。 几人当即告别村民,向着小横山的方向走去。 第九十四章 仙灵与异鬼 第94章 仙灵与异鬼 小横山是座并不巍峨的山峦,但是却连绵亘长,占地面积比较广。山里树木藤蔓茂密,荆棘灌木横生,通往山里的山路比较崎岖难行,是由山民用镰刀劈砍出来的小径。 顾玄与赵璐清、贺秋霖一边互相交谈,一边循着山路进入小横山。在三人身后,兔妖白若不敢说话,老老实实跟随着三人一起上山。 “嗯?有阴气。”贺秋霖突然抬眸,望着山顶。 顾玄与赵璐清循声看向山顶,这才发现在他们的前路上,小横山里突然冒出来许多股大小不一的阴气。这些阴气在山里四处梭巡,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好像是狼妖的属下。”顾玄曾经与狼妖手下的那一众妖祟有过近距离接触,因此对于这些阴气有些熟悉。 “应该就是当路君的属下。”赵璐清道:“这个当路君我已经调查了很长时间,还真没有发现过他有害人吃人的行径。在他的管理下,守鞍岭里的妖魔都是与他一道享有周遭村民们祭祀的。因此面对村民的求救,这些妖祟都愿意出力。” 顾玄看着山林里匆忙梭巡的数十道妖祟阴气,内心有些担忧:“妖祟毕竟与人有别,即使于人族此时心存善心,也难保他们不会有改变态度的一天。这么多妖魔聚在一起,一旦作乱,恐怕周围的村落会被屠戮一空。” 赵璐清沉吟少许,看着脸色担忧的顾玄,她忽然道:“其实我觉得当路君真的不一定会改变态度。” 顾玄不太能理解赵璐清的意思,他道:“我也曾灭杀过几只妖祟,对于它们这些异类来说,有些时候吃人不只是因为生性残暴,更是因为这样能够强化它们的力量。” 赵璐清灵动的眸子望着顾玄,瞧出来他对妖祟具有一种极强的提防心。赵璐清略微有些奇怪顾玄的状态,但是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一点,转而对顾玄解释道:“根据我的推测,当路君或许不是一般的妖怪,他其实是仙灵。而他手下的妖魔,本质上是异鬼的一种。这些异鬼是经过当路君筛查的,具有自己独特的修行秘法的妖魔,并不是那种需要吸食人类魂魄生存的异鬼。” “仙灵?”顾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赵璐清提到的仙灵与异鬼这两种存在,他只知道异鬼,还是当初从河西村逃出来的时候遇见的墨罴告诉他的。 赵璐清语速很快:“仙灵就是祖先曾是传说里的仙人。作为仙人的后裔,仙灵是一种区别于鬼祟妖魔的存在,往往习惯于人族的祭祀,并不需要吃人修行。” 听完赵璐清的解释,顾玄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大河乡遇见的玄华老道士以及李安居小道士。当初玄华老道士就是自称他乃是仙人遗族,体内血脉具备特殊的力量,因此可以对鬼祟产生强大的伤害。 然后顾玄又想到了墨罴以及莹罴,它们当初对于自己也没有吃掉的意思。一直以来,顾玄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与那些吃人的夜祟不同,没有吞噬自己,以为是因为他们实力强大已经不需要吃人了。如今想来,当初墨罴说夜祟是缚地异鬼时,态度鄙夷,这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也是仙灵,所以瞧不上青皮怪物这种缚地异鬼。 “至于异鬼,则是一种被强大存在污染的怪物。”或许是担心顾玄并不是很清楚异鬼,赵璐清解释完仙灵以后,又开始解释异鬼,“异鬼分为两类,一种是缚地异鬼,另一种则是单纯的异鬼。” “缚地异鬼是指被某块地域束缚住的异鬼,它们就是大黔国民间传说里的地缚灵那一种。而异鬼则是可以在世间四处移动行走的。” 赵璐清说道:“异鬼其实并不是一定要吞噬人类或者其他生灵才可以维持生命与修行晋级,这主要取决于他们是被什么类型的强大存在污染。” 顾玄颔首,赵璐清说的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很新奇。他虽然已经成为了岭东县城的千夫长,但是因为他当官时间很短,又一直忙于修行,所以很多事情他还不是特别清楚。 赵璐清与顾玄不断交谈,贺秋霖则是一直安静地旁听,只是目光不时向四周看去,仔细探查有没有蜈蚣妖怪留下的蛛丝马迹。 众人很快就来到山顶,这里有成片的松柏,叶片碧绿油亮,还有一座古朴典雅的道观,青瓦黛墙,朱漆大门。 两个道童站在门边,正摇头晃脑诵念经书。忽然看见顾玄等人走上来,道童们明显神色微怔。 “观主有言,今日谢绝香客。诸位还是请回吧!” 虽然一上来就遭到了逐客令,但是顾玄并没有当真就此离开。他取出自己千夫长的身份公牌,对两个道童说道:“我是官府千夫长,前来小横山捉妖拿怪。听闻阳正道长曾经与蜈蚣妖怪交过手,特此过来询问蜈蚣妖怪的消息。二位小道长,劳烦替我通报一声。” “千夫长!?”两个道童听见顾玄千夫长身份,先是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身份公牌,随后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西边的小道童当即快步走到内院,在西北边的幽静厅房里面,左手灯烛,右手玉杵的神像下,阳正道长挺拔的身影坐在蒲团上面。 “观主,有四个人前来拜访您。其中一人是位千夫长,他说是来捉妖拿怪的,想要找您了解关于蜈蚣妖怪的情况。”小道童说道。 “千夫长?”阳正道长睁开眼睛,疑惑反问:“是林宽带来的吗?” 道童摇摇头:“我没有看见林宽。那位千夫长也不是金阳县城的千夫长,看身份公牌他是岭东县城的千夫长。” “岭东县城的千夫长来我这里捉妖拿怪?”阳正道长更觉古怪,他沉默思索片刻,吩咐小道童:“带他们去会客堂,我稍后便来。” 小道童领命下去。 阳正道长盘坐在蒲团上,目光望着神像陷入思索。那尊横山尊神的神像安静立在那里,下面的漆金木雕神案上,双耳三足炉鼎里面插着三根香烛。青烟袅袅不绝,被神像吸入腹中,隐约间似乎有痛苦的哀嚎声音响起,但是很快声音又伴随着青烟飘散在风中,像是一场幻听。 阳正道长见状,忽然蹙眉自言自语道:“动静小一些。” 安静的厅房里,没有别人,自然也就没有人回应阳正道长。只不过阳正道长也不在意,他扫了一眼神像,随即转身走出了厅房,前往会客堂。 在他走后,灰暗的厅房里面,只剩下神像还在默默吞噬着香烛燃烧后飘起来的青烟。神像的那双雕刻的眼睛,则是直直看着阳正道长离去的身影,这一刻它看起来就仿佛是真正的生灵。 第九十五章 入观见神像 第95章 入观见神像 阳华道观,会客堂。 顾玄几人坐在太师椅上,手边的矮几上各自摆放着一杯绿茶。旁边的两个小道童正陪侍左右。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道人,他目光掠过在场四位来客,稍稍多在兔子妖白若身上停顿,而后他笑道:“诸位久等,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阳正。” 顾玄几人起身见礼,各自对阳正简单介绍自己。随后阳正道长落位主座,顾玄几人坐在客位 顾玄开门见山道:“我们几人此番过来是为了捉拿蜈蚣妖怪。先前从村民口里得知阳正道长曾经与蜈蚣妖怪有过照面,比他们更了解情况。故此我们过来,想询问道长是否知道它的去向。” “唉!”阳正道长叹息一声,“让你们见笑了,小道实力不足,才会让这妖怪在我面前伤人害命。那时候小道本打算一路追杀蜈蚣妖怪,但是没想到它对小横山情况甚为熟悉,直接躲进密林深处。我拿它没有办法,又害怕道观遭它记恨,这才无奈返回了道观。” “那不知道蜈蚣妖怪是在哪里消失的?”赵璐清询问。 “当时我与蜈蚣妖怪激战,只顾着防御它的颚肢,却不料被它触角所伤。诸位若是遇见蜈蚣妖怪,万望小心。”阳正道长苦笑着扬起道袍,露出自己手臂上青乌的鞭痕,他继续说道:“那蜈蚣妖怪趁我受伤的机会快速溜走,我最后只来得及追到山东边的转坡道上,然后就彻底失去了它的踪迹。在山道旁边,我记得还有一个老旧的小神庙。” “道长受伤了?”顾玄看着阳正道长手臂上的青乌鞭痕,忽然起身从怀里取出药膏递给他:“顾玄常年呆在军伍,那里的老军医对于治疗跌打损伤多有秘法药膏。” 顾玄忽然给他递药膏,阳正道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接过膏药:“多谢千夫长。” “我听闻那蜈蚣妖怪体长三丈有余,想来触角击打的力道也是极重。”趁着阳正道长接膏药的时机,顾玄手指触碰了一下他手臂上那片青乌,“不过,只要你把这膏药敷在伤口上。不出半日,再严重的淤血也会消失。” 阳正道长拢了拢道袍,盖住手臂伤痕,笑道:“些许小伤,倒是劳烦千夫长挂心了。那蜈蚣妖怪虽然触角力道不弱,但是最厉害的还是它的那团绿色阴气,毒性极强。” 顾玄坐回原位,“蜈蚣本就性毒,想来成妖以后,天性也不会改变。” 阳正道长颔首同意顾玄的看法,随即他又为几人详细说了自己追蜈蚣妖怪的细节。顾玄与赵璐清几人也听的认真。 很快阳正道长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完,一直沉默的贺秋霖忽然道:“我观道长不是习武之人,却也能降妖伏魔,莫不是传闻里的仙灵?” 赵璐清闻言倒是稍怔,她原先以为阳正道长武道高深才会瞧起来如同一个普通人,还真没有想到他居然不是武者,而是仙灵。赵璐清不由慨叹,在这不大的小横山,她今日居然遇见了当路君与阳正道长两个平日少见的仙灵。 顾玄早就见识过玄华老道士师徒,因此心里早就有所猜测,所以对此并不惊讶。他默默端起茶杯,品闻茶香。 “我的确不是武者。”阳正道长回答:“小道不敢自称仙灵,不过是供奉尊神的信徒罢了。” 贺秋霖看起来对阳正道长仙灵的身份很感兴趣,他一改刚刚寡言少语的形象,再次道:“既然来到道观,不去拜见神明,实在是件憾事。阳正道长不妨带我们一道,为神明供奉香烛。” 面对贺秋霖突如其来的兴趣,阳正道长有些惊愕,而后他道:“既如此,诸位随我来。我神乃是横山尊神,专门管辖横山之内的山魈野怪,草木精灵。” 阳正道长在前带路,领着顾玄一行人来到供奉神像的内院,在东西两边是成排的黄色厢房,西北边开着一间幽静厅房,里面青烟缭绕。一尊神像立在其中,左手端灯烛,右手拿一根长玉杵。 顾玄不着痕迹扫视一圈内院,目光直接就被旁边那处小水潭吸引了,水潭前边有一块小石碑,上刻朱红篆文“沉阴潭”。五尺深的水潭里面,铜钱银两堆积如山,串钱的草绳都已经腐烂发黑。 赵璐清看着沉阴潭里的铜钱,说道:“早就听闻阳华道观里的香烛购买不易,需要香客将身上的钱尽数投入沉阴潭。洗去身上阴气,证明心里诚意。如此才能有资格得到搭建与横山尊神联系的香烛供奉权力。” “需要这样吗?”贺秋霖愣了下,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囊,准备投入沉阴潭。 阳正道长伸手拦住他:“您是为民除害的侠义之士,不必如此。” 旁边的小道童适时走过来,递给了贺秋霖三根已经引燃的香烛。 顾玄先前已经借口自己乃是岭东县城官身,不便于小横山祭拜,所以阳正道长没有给他递香烛。而白若作为兔妖,当然是不敢进殿祭拜。至于赵璐清没有祭拜,则是因为她不信神。所以四个人里面,只有贺秋霖接过香烛。 “诸位,请进吧。”阳正道长在侧前方引路,贺秋霖当先跟着,随后顾玄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贺秋霖恭敬参拜,随后将香烛笔直插入漆金木雕神案上的双耳铜炉鼎里。香烛缓缓燃烧,青烟袅袅缕缕,飘散在空气里。 顾玄在旁边打量着这尊神像,他一直以为阳正道长作为仙灵,供奉的神像会有什么特别之处,以为里面可能有真正的神秘仙人意志力量。但是他观察许久,也没有从这尊横山神的雕塑里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赵璐清目光落在神像上,随后又将目光看向内院的沉阴潭。沉阴潭旁边,白若正站在那里,他作为妖祟并没有跟着顾玄一起进入供奉神像的厅房里面。 赵璐清等待贺秋霖祭拜完毕,她看着阳正道长说道:“我听说半年前,阳正道长初来小横山,就直接在小横山上建了道观,自此一直都专心供奉横山尊神。” “算不上初来小横山。”虽然赵璐清依旧是平淡叙述语气,但是阳正道长依旧听出来了她话语里的疑惑,知道赵璐清这是奇怪他突然来此供奉横山尊神的行为。 阳正道长主动解释道:“我祖籍是小横山这里的。年幼之时,我父母常常带我返回这里祭拜小横山。” “原来是这样。”赵璐清恍然。 第九十六章 古怪 第96章 古怪 贺秋霖拜完神像,众人告别阳正道长,准备顺着他所说的那处山东边的转坡道上瞧一瞧能不能发现蜈蚣妖怪的踪迹。至于阳正道长,则是因为还要守护道观,所以并没有同众人一道寻妖。 小横山里杂草蓬蒿随处可见,荆棘灌木与肆意乱长的野木更是到处横生。所以若想去山的东边,就只能顺着山间崎岖小路一路绕行,否则就需要有人在前拿刀劈砍植木荆棘来开路,这样速度反而更慢。 顾玄等人下了山顶,阳华道观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一条山溪潺潺流动,哗啦啦的水流声清脆欲耳。溪道两旁长了许多棵树形优美的褐灰色榉树,尽管是初冬,枝叶间还是有黄红似火的叶片。 “你怎么不走了?”几人沿着山路走的时候,赵璐清忽然看见贺秋霖停下脚步,驻足不前,她不由感到奇怪。 顾玄正伸手去摘榉树的叶片,闻声他转身看向队伍后面,果真看见贺秋霖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贺秋霖询问道。 “奇怪?”赵璐清有些懵,不明白贺秋霖何出此言。 白若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贺秋霖这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看向顾玄,却惊愕发现顾玄脸色淡然,正用榉树皮在小臂皮肤上滚擦。 根据白若对顾玄的了解,他顿时明白顾玄这应该是与贺秋霖一样,察觉到了一些奇怪之处。 “难道你是觉得阳正道长的沉阴潭里聚集了太多的钱财与阴气?”赵璐清看见贺秋霖脸色严肃,而顾玄则是丝毫不惊讶贺秋霖的话语,她顿时也明白自己或许是漏掉了什么发现。赵璐清下意识就想到了阳华道观里面的沉阴潭,可是很快她又觉得不对,说道:“可是阳正道长作为仙灵,祭拜神像,收集资财的同时聚集阴气,也不是不能理解。” 贺秋霖摇头:“我不是指沉阴潭里面阴气过重。我是想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阳华道观里面的神像很古怪?” 贺秋霖说话的同时,目光在三人脸上巡视,发现几人都在等待自己说下去。他知道或许只有自己注意到了这一点,“我们进入阳华道观以前,我能察觉到内院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可是当我们见到阳正道长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那股神秘力量消失了。而那股力量消失的时候,正是我开口确认阳正道长不是武者,得知他是仙灵以后,提议去看神像之时。” 赵璐清仔细回想,也记起来这段情况,“我记得当时阳正道长似乎还很惊愕,迟疑了一下才答应的你。” 贺秋霖继续道:“那股力量实在过于特殊,不是武者气血,也不是妖祟的阴气。又在我提议去拜见神像的时候消失不见,所以我觉得它就是阳正道长奉养的横山尊神,而且这尊神好像在躲着我们。” “横山尊神为什么这样?”赵璐清相信了贺秋霖的话,即使她实力稍弱,并没有如贺秋霖一般感受到内院里横山尊神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贺秋霖摇头。 “那是因为阳正道长一直在撒谎。”就在他们疑惑不解地时候,顾玄忽然开口说道。 贺秋霖与赵璐清一起看向顾玄,等待着顾玄接下来的话。至于白若,他则是从始至终都在好奇看着顾玄用榉树叶子滚擦小臂皮肤。 顾玄对贺秋霖、赵璐清露出笑容,他拍打掉自己手臂上的榉树叶子碎片,抬臂给二人看。 二人仔细一瞧,发现顾玄小臂处淤青一片,像是被鞭棒殴打过似的。 仿佛晴天霹雳! 白若睁大眼睛,他刚刚一直不理解顾玄为什么揉搓叶子,如今他似乎明白了。之前在阳华道观会客堂里面的时候,阳正道长也曾经露出自己与蜈蚣妖怪激斗后被触角所伤的痕迹。而顾玄当时还贴心上前递给他膏药,还用手指点碰了阳正道长的伤痕。 一定是那个时候!顾玄发现阳正道长手臂的伤痕是假的。 白若觉得自己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志怪故事,此时心情无比迫切地想知道后面的事情。他看着顾玄,等待着顾玄揭秘后面的发现,印证自己的猜测。 贺秋霖与赵璐清看着顾玄手臂的淤青,瞬间就明白了顾玄的意思。或许是因为肯定顾玄推测正确,他们并没有像白若那么激动,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阳正道长确实没有习武的经验。”顾玄平淡道:“他自以为凭借一点小手段,就可以伪造出淤青的伤痕。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武者对于伤痕的敏感程度。” “他告诉我们自己上午与蜈蚣妖怪激战受伤,手臂被触角打出淤青。当时我距离他很近,总觉得他手臂的淤青伤痕有一丝违和。于是我趁机递膏药给他,顺势点碰他的伤痕,却发现阳正道长那里的手臂皮肤柔嫩的如同正常皮肤。可是正常的淤青伤痕,会因为血液凝固的原因,在淤青皮肤下面应该产生一些稍硬的质感。” 顾玄抚摸着自己小臂伪造出的淤青部位,道:“当时我还只是有些怀疑阳正道长,毕竟他是仙灵,可能体质会与我们人类有所不同。但是我后面忽然想起来阳华道观的外面,种有一些榉树。而我在军中曾听闻仵作闲聊时说过,榉树的叶片揉擦皮肤可以伪造出淤青伤痕,榉树的树皮用热水滚过也可制造出棍棒伤痕。” “事实上,如果仅仅是依靠这个,我也不能断定阳正道长有问题。”顾玄看向贺秋霖,“但是我没有预料到贺秋霖又为我们提供了第二个疑点,横山尊神居然在刻意躲着我们。” 贺秋霖回头看向阳华道观的方向,“同时发生两个巧合的几率太低。看来,阳正道长对我们隐瞒了很多事情。” 赵璐清面色冷下来,她看着小横山里面四处弥漫的阴气,这些阴气都是狼妖当路君在带领他的手下在寻找蜈蚣妖怪。 “原先我还在想,这蜈蚣妖怪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够瞒过日日巡逻守鞍岭的当路君一群妖祟在这里藏身。更是能够让这么多妖祟在小横山里找不到它的痕迹。” “如今看来,似乎有一个很合理的答案摆在我们面前。”赵璐清越想越能发觉阳华道观的问题。 顾玄几人互视一眼,随后齐齐看着山路尽头,小横山顶阳华道观的位置。 第九十七章 再谈夜祟 第97章 再谈夜祟 “我们是现在就返回阳华道观?”赵璐清看着顾玄与贺秋霖,“还是夜里悄悄摸进道观里面探查情况?” “我不建议立即返回。”顾玄道:“如果阳正道长的确有问题,我们现在再度返回道观里面,除了打草惊蛇,不会再有其他作用。而且我现在觉得林氏夫妇救下来的那位绿儿姑娘,可能并不是蜈蚣妖怪化作的人。如果她还活着,我们现在突然返回道观,很可能会刺激阳正道长痛下杀手。” “可是我们能悄悄摸进道观里面吗?毕竟那尊横山尊神可是能够洞察我们在会客堂的交谈内容,还没有被我反察觉的时候敏锐之辈。”赵璐清觉得自己没办法偷偷摸进阳华道观,她想了想道:“不如我们还是直接堂而皇之进去,由贺秋霖盯梢那尊横山尊神,顾玄你盯住阳正道长,然后我去搜查阳华道观里面的情况。” “这样一来,虽然会得罪阳正道长,但是却可以彻查阳华道观有无猫腻。” “不可以。”贺秋霖摇头:“那横山尊神躲起来的时候,我根本探知不到他的位置。” 贺秋霖此言一出,直接就否决了赵璐清的第二条提议,如今摆在三人面前的道路顿时就只剩下了第一条。 “至于偷偷摸进道观里面,我还是有一些把握的。”贺秋霖道。 赵璐清瞧了瞧浑身气息自然,仿佛融入天地万物里的贺秋霖,知道他的确有把握在阳华道观里面自由出入还不被人察觉。 只不过按照贺秋霖的这般安排,就会产生一个问题。因为顾玄与赵璐清并没有足够的实力隐匿气息,而贺秋霖也无法帮他们二人因此气息,所以到时候恐怕就只有贺秋霖一个人能够进去。 顾玄目光落在阳华道观的方向,他心里有一个问题,横山尊神的实力究竟如何?为什么能够远远窥探自己,而自己还毫无所察。 “贺秋霖,横山尊神实力很强吗?” 贺秋霖略做思索,“单从气势上面来看,横山尊神的实力应该与我旗鼓相当。所以赵璐清与你或许并不是它的对手。” 赵璐清颔首,说道:“从常理而言,感知能力与气势就是实力的表征体现。” “但是我觉得不可能。”顾玄有不一样的看法,他否决道:“如果横山尊神果真如此之强,为什么同为仙灵的阳正道长不直接将当路君这头仙灵判定成妖祟?就目前情况来看,阳华道观是很注重祭拜神灵的,比如内院的那处沉阴潭里面就全是祭拜者的钱财。” 如果是之前赵璐清没有告诉顾玄“当路君是仙灵”这件事情,兴许顾玄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这样的推论。 赵璐清与贺秋霖先前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得了顾玄提醒以后,他们也反应过来。 “沉阴潭!?”赵璐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她沉思着道:“沉阴潭或许有问题,那里面阴气极浓。别人祭拜横山尊神以前需要将钱财投入其中,那小道童说是能够洗去自身阴气,证明自己的诚心。可是为什么贺秋霖不需要这个步骤,按照阳正道长的话来说就是因为我们是来降妖的?可是,降妖与有无诚心可没有关系。” “不管如何,我们先找处地方藏身。等到入夜之时,天光不明,先由贺秋霖摸进道观,重点关注横山尊神像以及阳正道长和沉阴潭。”顾玄说道,“如果有所发现,只需要一个讯号,我和赵璐清立即进去驰援。” “好。”贺秋霖与赵璐清纷纷赞同,白若就更不可能有意见了。 四人攀到深林里的榉树枝干上,隔着茂密的枝叶,远远观察着阳华道观的动静,同时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顾玄目光看着阳华道观,企图瞧出来里面除开阳正道长,还有没有第二道强大的气息。只可惜暗自观察许久,顾玄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还是没有察觉异常。”顾玄心里若有所思,他暗自感受着紧贴在怀里的暗红竹叶,突然转头看贺秋霖,询问道:“你能不能感觉到我身上的力量?” 赵璐清觉得莫名其妙,顾玄的武道境界与她不相上下。她不知道顾玄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贺秋霖。 白若虽然一直觉得顾玄心思深沉,但是面对顾玄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他也和赵璐清一样觉得古怪无比。在白若看来,顾玄体内气血滚烈如烘炉,它闭着眼睛都能清楚感觉到,何况实力更加强大的贺秋霖? 然而贺秋霖的反应却直接让赵璐清与白若懵了。 “你的武道境界与赵璐清相仿。”贺秋霖目光淡淡落在顾玄身上,他居然很清楚顾玄实在询问什么,回答道:“但是你能伤害到我。如你所想,我没有太大把握接住它。” 顾玄与贺秋霖对视,虽然二人都没有点明在讨论什么。可是谁都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果然如此。 暗红竹叶大约能够发挥出武道一流境界武者的攻击力么! 顾玄自从前些日子实力迫近武道二流,他就开始能感受到暗红竹叶的真正力量,对于这枚暗红竹叶的杀伤力有了个隐约的猜测。如今得到贺秋霖的肯定,他对此猜测更是有了底。 那夜,墨罴吞风纳气,撕碎一众夜祟的神武场景,顾玄至今还记得。 如今他的实力终于能够摸到熊罴与莹罴的边,这让顾玄心里开始对于三河村与河西村的情况有了想法。他已经暗忍这两处地方太久了。 顾玄越想越觉得时机成熟。 他自己现在实力已经足够强,拥有了回去复仇的资格。何况,现在还有贺秋霖与赵璐清在身边,他二人既然本就是要来降妖除魔的,顾玄为何不能劝他们去河西村降夜祟? 一念及此,顾玄先是看看贺秋霖,随即又看向赵璐清,开口道:“二位既然是来降妖除魔的,我这里有一个去处。” “嗯?”贺秋霖与赵璐清看他。 顾玄决定和盘托出自己的请求,他道:“不瞒二位。” “三个月以前,我还只是一个初步接触武道的书生。”顾玄清楚地记得那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天,他道:“但是九月十七日。我的家乡三河村忽有邪祟接连三番霍乱杀人,于是我征求村正与族老们的意见,带领全村迁徙至河西村,却不料河西村早已经成为人间鬼蜮……至此,两个村子,合计九百余口人,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 “顾玄日夜习武,不敢丝毫怠慢。甚至为了挣得更好的修行资源,不惜加入了如今的沧朝义军。”顾玄道:“我日夜都在梦想着,有朝一日,我能够回去为乡亲们复仇。今日有幸遇见二位有志降妖伏魔,因此斗胆恳求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九百余口,尽数死去?”赵璐清心里一揪,她道:“九月份的事情,你如今却在恳求我们前去降妖。难道先前大黔国岭东县城的官府未管此事?” “我上报过此事,县长却敷衍了事。”顾玄沉默,“后来我成为了沧朝千夫长,却发现我的地位还不足以调动足够的力量前去剿灭夜祟。至于没有向上申报此事,则是因为我了解到沧朝军队派系复杂,没有人会为了前朝的惨案,吃力不讨好地派兵剿灭夜祟。” “吃力不讨好?”赵璐清听着这话很别扭,她道:“那沧朝和大黔国也并无区别。” 顾玄沉默不言。 旁边,贺秋霖开口说道:“三个月前,你还是初步接触武道?”他眼里亮着一抹兴奋的光,那是对于天才对手的渴求。 顾玄颔首,“不敢大话欺人。此事,在岭东县城,有我同乡与同僚可证明。” “蜈蚣妖怪一灭,我便随你去岭东县城。”贺秋霖深深打量着顾玄,毫不犹豫道。 赵璐清虽然方才愤懑不平于沧朝的态度,但是此刻也果断道:“我也去。” 第九十八章 迷魂 第98章 迷魂 傍晚时分,黄昏的暮色晕染山野,在天际里折映出奇异的暮山紫色彩。 一道削瘦的身影,沿着小横山狭窄险仄的山路坚定地向山上攀爬,他脸上带着悲怆神色,只是或许是太过悲痛以至于他面色木然,整个人就像是只有空荡荡的躯壳,而没有了灵魂。 林宽神思恍惚,只知道沿着山路向上面攀爬。他知道阳华道观就在这个方向上。 今日他按照阳正道长的吩咐,前去金阳县城报官,说有蜈蚣妖怪作祟,请求差人前来捉妖。 官府反应很迅速,立刻派了衙役随他返回村子里调查。只是那几个衙役听说蜈蚣妖怪体长三丈,能吐毒雾,又喜好食人以后,还没有出金阳县城几里路,就匆匆带着案卷记录又返回了金阳县城。只是拿话搪塞林宽,说是回去申请更高一级的官员前来拿妖。 林宽对于他们这一套推脱延缓的做法很敏感,因为以往他去金阳县城办事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遭遇。不过那个时候他是在大黔国治下,如今他则是在沧朝治下生活。 林宽心里很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的请求陷入了走流程的境地里,那此事基本上不用再祈求能在短时间里被解决了。 在金阳县城里彷徨无路的林宽,一想到父母尸骨未寒,他就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匆匆返回村子,听闻了村里人已经祭祀当路君,请当路君降妖捉怪。林宽虽然平日里信奉当路神君,但是当路神君毕竟是狼妖,所以这个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今日被父母请来降妖的阳正道长。 尽管知道蜈蚣妖怪逃窜进了小横山,林宽却依旧坚定独自上山,他把家里的剩余钱财全部带在身上,开始一路顺着山路赶往阳华道观。 很快,阳华道观出现在林宽面前。四四方方的道观,青瓦黛墙,在朱漆大门前站着两个道童,摇头晃脑默诵道经。 “二位道长,林宽想要拜见阳正观主。”林宽站在朱漆大门前,身子骨佝偻的很低,比那日他父亲前来拜神时还要低伏:“求二位替我通报一声。” “林宽,道观今日本已经闭关不再见客。”道童看着屈膝弓腰的林宽,眼里有些异色,说道:“但是观主算到你要来拜神,特意命我二人开门迎接。请随我们来。” “阳正观主算到我要来?”林宽先是有些惊愕,但是很快他又自顾自相信了道童的话语,毕竟此时阳正道长越厉害,他能够为父母报仇的成功率就越高。林宽念念叨叨,小声道:“阳正道长神功了得。” 朱漆大门被合拢关闭,发出“吱呀”的木头摩擦声。林宽的身影随着二位道童,消失在了阳华道观里面。 山林深处,顾玄全程将这段过程看在眼里,“林宽进入道观了,看那两个道童的模样,阳正道长确实是在有意等待林宽。” 赵璐清看了看紧闭的朱漆大门,她想着阳正道长的古怪,担忧道:“我觉得林宽此去凶多吉少。” 贺秋霖望着暗淡天色,“天色已经很昏暗了,正好我先跟进去瞧瞧,防止林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顺便也可以弄清楚阳正道长的真实面目。” 顾玄道:“有事情你只需要呼喝一声,我和赵璐清立刻跟进去援手。” 贺秋霖颔首,随后脚踩连环步,直接身形轻如鸿毛,快如飞燕消失在了山林里。他悄无声息,翻过白墙跃进了阳华道观里面。 道观里面,内院。 林宽正按照道童的指导将自己身上的钱财全部投进沉阴潭,随后他在波光粼粼的潭水里面看见了幻影,那是一只游走在山林里的庞然蜈蚣,正是蜈蚣妖怪。 在蜈蚣妖怪的颚肢上面,有两具很明显的残破尸体,林宽仔细定睛一瞧,顿时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两眼充血,“啊”的怒吼一声就要跳进沉阴潭里将自己父母的尸身夺回来。 不过林宽最终并没有成功跳进沉阴潭 在林宽旁边的那两个道童虽然个子矮小,却是身手不凡,左边一把扯住林宽的胳膊,右边那个点燃香烛大声叱道:“还不醒醒!” 道童的声音很大,香烛的青烟缭绕又安神。林宽顿时从刚刚的愤怒里恍然回神,他左右环视,明白了自己刚刚太过激动,不好意思向两个道童致歉。 “无事。你现在拿着香烛,可以进殿拜横山尊神了。观主就在里面等你。”道童指着内院西北厅房,此时阳正道长正盘坐在蒲团上面,在他面前的横山尊神像端灯持杵,底下的漆金木雕神案上双耳三足铜炉鼎正在燃烧着香烛。 林宽持着香烛,感受着鼻翼下的袅袅青烟,觉得自己心里的惶恐悲怆渐渐消失。他手里的香烛燃烧的青烟缭绕在他眼前,前路突然间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偏偏那尊神像和道士的背影格外清晰。 林宽望着神像与道士,内心趋于寂静。他甚至都不再想着已经死去的父母,只想着皈依横山尊神,一生一世都如同那个道士一样,安然的与香烛、神像相伴。 哒哒哒! 寂然的内院里,只有林宽的脚步声音回荡。伴随着他越发靠近神像,脚步声就愈发坚定,他手里的香烛也燃烧的更旺盛,最后香烛顶部甚至从微弱火星,烧成了一小团焰火。 浓郁的青烟环绕住林宽的身子,在外面圈出来一个淡淡的人影轮廓。 噗通! 林宽将香烛插入双耳铜炉鼎内,他跪倒在蒲团上面,安静沉默地叩拜。他仿佛无视了旁边的阳正道长,也只字不提刚开始自己想要夺回父母遗体的目的。 旁边,阳正道长默默看着林宽,眼神里有奇异的神采。他抬起左手,在他手里端着一盏精致油灯,灯火颜色是诡异的黑色,看起来就像是画出来的一团油墨。 “林宽,你是否愿意此生奉神?” “林宽愿意。” 一问一答之间,林宽身周环绕的人形轮廓青烟,直接化作一缕青气,猛地钻进精致油灯里面化作灯油,那团黑色火焰顿时剧烈跃动不止。 阳正道长满意地笑起来,他也不在意燃烧着的黑色火焰是否烫手,直接拿手搓了搓灯芯,让灯芯粘结的更紧密。 林宽目光落在灯芯上面,那是由两根古怪的白色细棉麻缠绕扭曲做成的。那两根缠绕的灯芯,各自不时的有人脸鼓起。这两张人脸凄厉尖叫,俱是林宽熟悉的面容。 然而面对如此诡异景象,林宽却是神色平静。 “你既然主动前来叩神,那就继续吧!”阳正道长收回精致油灯,将它摆在了神像左手上,取代了那个泥塑的油灯。 林宽颔首,继续叩拜横山尊神。 漆金木雕神案上,双耳铜炉鼎内青烟袅袅,那三根林宽供奉的香烛在燃烧,顶部的那团火焰里,不时有浓郁的青烟升起。 只是林宽供奉的香烛并不像那日林父供奉的香烛那样,会在瞬间烧完。他供奉的香烛尽管燃烧的声势颇大,青烟也格外浓郁,却偏偏看不出香烛有烧完的趋势。 阳正道长满意看着仿佛根本烧不完的香烛,“你果然不同。” 第九十九章 战 第99章 战 横山尊神高居堂上,大口贪婪地吞噬林宽供奉的香烛青烟,青白色泥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最后盯着面前叩拜的林宽,脸庞露出沉醉的神情。 林宽神色逐渐萎靡不振,机械地继续叩拜,他那浓密乌黑的头发开始根根变白,生命气息正在迅速消散。 神像目光冷漠贪婪,盯望堂内。 漆金木雕神案上的香烛燃烧旺盛,而堂下蒲团上跪着的青年生命气息萎靡。 阳正道长站在一旁,神色漠然视之。 忽然,阳正道长与横山尊神齐齐变了脸色,他们转头看向堂外。 道观里面,光芒炽盛! 一道银亮剑光横跨百米,倏忽而至。剑芒的光华潋滟似水波,清冷绝寒简直堪比深夜月华临冬雪。 剑光降临途中,吹动道观里面树木枝叶呼啦作响,黛墙玄瓦也都尽数被光芒映亮。但无论是石头还是树木,被剑光沿途波及的地方全部断裂破碎。 阳正道长头皮顿时一阵发麻,他毫不犹豫双手掐诀结印,面前的虚空里,瞬间亮起来一轮又一轮蓝色光线组成的咒盘,九块光彩熠熠的咒盘连成一线挡在他身前。 横山尊神雕塑望着道观里的剑芒,他比阳正道长反应还要迅速,手里的黑色焰火油灯扑朔燃烧,一层雾蒙蒙的光芒立即笼罩住他。 嗤! 剑芒直接斩在林宽与神像之间,落进青石地面里,直接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嗡”一声淡响,仿佛虚空里有什么奇异的联系被切断。 林宽机械叩拜的动作忽然顿住,房屋里连绵沉重的叩首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林宽抬起头茫然看着四周,随后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昏迷不醒。 “是他!” 横山尊神沉声说道,它泥塑的眉梢奋力挑起,白色的糊墙粉末扑簌簌掉落满地。横山尊神左手的黑炎油灯在剑光斩落的瞬间,瞬间黯淡无光,精致灯盏里面装盛的灯油开始被消耗。 “噬魂灯油正在被消耗。”横山尊神心疼无比看着手里燃烧着的噬魂灯,右手几次三番松开泥塑玉杵想要掐灭黑色灯火。但是因为忌惮刚刚那道隔空飞来,威力惊人的剑芒,横山尊神怎么也不敢真的轻易掐灭噬魂灯。 “这是剑芒。只会是他!”阳正道长皱起眉头,仔细看着地面上深深的沟壑,又转头望着内院方向:“也只有那位贺秋霖今日负剑于身,还突然提议过来叩拜你。” 黑云罩空,月色撕破漆黑的夜,在虚空里铺陈出柔和银亮的光芒。一道高大身影持剑而行,踏风逐月,从阳华道观的玄瓦墙顶轻点驰行,直奔内院奉神的厅房。 “去!” 阳正道长看了看地面昏迷的林宽,自知人证在此,他已经多说无益。因此不待贺秋霖落地,直接选择半渡而击,右手点过面前虚空中的九轮光彩熠熠的蓝色咒盘。 咒盘全部发出清越的“咔咔”转动声音,好像是实体的机械造物飞盘。咒盘一轮轮呼啸旋转,速度极快,边缘的光芒都迷蒙成淡蓝雾霭。 唳唳唳! 内院里,凄厉的撕裂空气声音急促炸响。九轮咒盘如同蓝色金属轮盘,全部真实地切开院落里的空气,有穿过树木的咒盘,直接将树木拦腰斩断。 咒盘全部目标明确,快若疾风,斩向人尚且在墙垣上的贺秋霖。 贺秋霖急忙停下脚步,扬剑挑开迎面斩击过来的咒盘,随后他出剑迅如骤雨打白沙,在瞬息之间将九轮咒盘全部荡开。 阳正道长不急不缓,双手掐诀一划,十根手指犹如跳动的音符,在虚空间灵活跃动。而呼应着阳正道长法决的施展过程,九轮咒盘重新排列集合,居然再度从道观外面原路返回,随后伴随着阳正道长双手合十的猛力拉扯,九轮咒盘划出奇异弧线,骤然改变了攻击方向,从四面八方袭击向贺秋霖。 最先抵达的是正面的那一轮咒盘,贺秋霖执剑挺刺将其荡开。随后他又拧身甩剑,长剑划出惊人弧度,“铛“一声将身侧三轮全部砸开。紧接着贺秋霖跳走躲避,左右开弓,将剩下的五轮咒盘全部再度荡开。 就在贺秋霖准备收剑,继续逼近阳正道长的时候,一轮黑色咒盘从夜色里浮现,如同鬼魅行凶,突兀而又莫测,从贺秋霖身后斩向他的喉咙。 阳正道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左手的小拇指以微不可查的频率勾动,通过一种神秘的联系控制着那轮鬼魅似的黑色咒盘。 黑色咒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向贺秋霖。 铛! 千钧一发之际,贺秋霖一式苏秦背剑,格挡住黑色咒盘,然后他躬身抽剑,手腕抖动长剑,居然利用特殊技巧将那轮咒盘黏在了长剑的剑身上。 一朵又一朵盛开的剑花在贺秋霖手里绽放,花苞不断绽开的过程里,黑色咒盘的光芒被一点点削弱。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轮黑色咒盘就直接被贺秋霖打成了碎裂的星星点点,飘溢在夜空里。 黑色咒盘被击碎的瞬间,阳正道长小拇指顿时痉挛抽搐。十指连心。这钻心的疼痛让阳正道长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神色。 “呼!” 瞧见阳正道长袭杀失手,横山尊神像张开泥塑嘴巴,冲着手里的黑炎油灯吹了口青烟气息,青烟穿过黑色火焰,迅速也跟着一同燃烧起来。 “去!” 横山尊神大声呼喝一句,它嗓门巨大,话语瓮声瓮气,仿佛一下子在内院里敲响了沉闷的皮鼓。虚空里都仿佛有轻微的震鸣嗡响,横山尊神像浑身上下都掉落下一层细密的灰尘。 内院里,刚刚那道穿过黑炎油灯的青烟,迅速化成一条体型很小,只有半尺来长的青黑蝮蛇,它浑身带着诡异的黑色火焰,速度快如清风地凌空游动向贺秋霖。 阳正道长看见横山尊神出手,他忍住痛苦,再度双手合十掐诀念咒,操控着内院里漫天乱飞的剩下的那九轮蓝色咒盘,袭杀贺秋霖。 贺秋霖目光扫过那条小巧的青黑蝮蛇,又看向再度袭击过来的九轮蓝色咒盘,他眉头锁起,脚步轻点地面,准备且战且退。 正当时!有喝声响起。 “秋霖勿忧!” 一道周身环绕清风的挺拔身影,从青瓦黛墙后面越出,他矫若游龙,迅猛似鹰隼从天上扑杀下来,直奔那条青黑蝮蛇而去。 鹰隼擒蛇! 顾玄突进的时候,手里御林军刀扬刀斜斩。迅烈风声里,刀身襟带出彩光寒芒,刀锋沉重坠落好似陨星落地。刀身的错金猛虎云纹反射月芒,猛虎双目透露出摄人心魄的冷意。 摛光斩! 只一瞬间,迅烈的长刀就划过了青黑蝮蛇,刀身后襟带的彩光寒芒直接将之撕裂成一片青黑色的烟气。 “嗤!” 横山尊神吐出的这条青黑蝮蛇,直接被顾玄击碎,化成烟气消散一空。 第一百章 刚猛无铸的掌法 第100章 刚猛无铸的掌法 青黑蝮蛇虽然被击碎,但是它周身的黑色火焰却是顺势攀爬到顾玄手里御林军刀上面。顾玄眼疾手快,体内元力流转传导至御林军刀,直接将这些未站稳脚的黑色火焰击落到地面上。 嗤嗤嗤! 黑色火焰被打碎成一滩碎火星,直接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坑洞,看起来犹如一片被拔掉了萝卜后,留下空洞没填的萝卜地。 另一边,贺秋霖看见顾玄及时赶到,他也不忙着后撤躲避,站在原地挥舞长剑,再度将咒盘全部挑开。 “神像交给我。”顾玄对贺秋霖说道,目光紧盯住那高大的横山尊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尊神像,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至情纳魂功”元力流转速度变快了几分,他心底深甚至还产生了一种吞噬的渴望感。 不过虽然顾玄不明白这种情况的原因,但是他打算遵从自己内心的渴求,先将横山尊神吸引自己的地方找出来以后,再仔细观察。 “好,阳正道士就交给我了。”贺秋霖没有异议,他高声回应顾玄的话语。 阳正道长眼角跳动,对于二人如此蔑视自己,好似划分猪羊肉所属权的行为,感到愤怒无比。 他取出一支黑色狼毫毛笔,轻轻点在自己食指中心,顿时洇出来一团珠圆的金红血液。阳正道长用黑狼毫毛笔勾起血液,在左手符纸上迅速画下一个金红武士轮廓,随后又在武士体内篆刻下云纹篆书。 “起!” 伴随着阳正道长的一声呼唤,他手里的符纸迅速燃烧,随后灰烬落地,在地面上凭空站出来一位高大的金红武士。 金红武士接过阳正道长手里的黑狼毫毛笔,抖手甩动,这支毛笔立时化作一柄黑色铁签子,尖锐修齐的笔头变作泛着冷芒的铁签锋刃。 阳正道长伸手一指贺秋霖。 金红武士健步如飞,迅速袭向贺秋霖。手里黑色铁签被他舞动旋转,以一种刁钻的方式,笔直斜插贺秋霖太阳穴。 阳正道长双手指头跳动,趁着金红武士进攻贺秋霖的时候,再度操纵蓝色咒盘展开攻击。 贺秋霖不慌不忙,他长剑挑掷抹压间,各种基础剑招被他熟稔运用,原本普通的剑招在他手里却好像有了神鬼莫测的巧妙特性。 贺秋霖一人一剑,将周身三尺空间御守的滴水不漏。无论是金红武士,还是九轮咒盘,无一不被贺秋霖格挡在外。 顾玄则在贺秋霖缠住阳正道长的时候,龙骧虎步间迅速靠近了横山尊神像。 横山尊神举起右手泥塑玉杵,玉杵立即放出光华,竟真的从泥塑木雕变成了玉质武器。横山尊神居高临下,挥动玉杵砸下,响起一阵“呼呼”风压声音。如此声势,仿佛这玉杵重若千钧。 “嗡!” 顾玄御林军刀抡圆弧度,斜撩而上,因为担忧横山尊神这一击力量太大以至于砸断御林军刀,所以顾玄并没有选择正面硬拼,而是从侧面斜劈在玉杵上面。 铛! 沉闷的声音,四溅的火花星子! 顾玄感觉一股沛然怪力从横山尊神像手里传递到自己的持刀手臂上,这道攻击仿佛有千万钧重量。如果换做其他武道三流的武者,恐怕根本接不住这势沉力大的攻击。 不过好在顾玄修习的“蛮熊撞山功”、“虎啸秘术”以及“开山掌法”全部都是硬功,所以顾玄面不改色,直接稳稳当当接下来了横山尊神像的这一玉杵。 “喝!” 横山尊神看见顾玄拦住自己的玉杵,口吐雷音怒喝,再度举起玉杵,重新当头砸落。 顾玄见状小退半步,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御林军刀横拍在玉杵上面。 而后他双手握住刀柄,踮脚跃起,手臂肌肉力量全力迸发,以御林军刀压住玉杵,整个人借横山尊神玉杵砸落之力,横蹬在横山尊神像胸膛上。 砰! 顾玄力道极大,直接把横山尊神像踹的“噔噔噔”倒退数步,才站稳身子。 趁此机会,顾玄运转“迅风身法”行功路线,周身笼罩一层清风,他在落地之后再度直奔横山尊神冲去,速度快如流影。 顾玄撞进横山尊神近前,御林军刀从腰背后方转过,右手猛拍御林军刀的刀柄末端,裹挟着顾玄的意神,自他腰侧斜向上飞去,捅至横山尊神像的心脏处。 横山尊神像虽然只是个泥塑的雕像,捅碎心脏位置也不一定能够杀死。但是顾玄这一刀并不纯粹是物理攻击,他相信,有了自己意志精神力量的这一刀,足够伤害到横山尊神像。 横山尊神像的反应也证明了顾玄的推测,他来不及挥动玉杵,只好握紧手里黑炎灯盏,先前预防贺秋霖剑芒的那一层雾蒙蒙灰色光罩再度出现——先前为了减少消耗,横山尊神像在阳正道长与贺秋霖交手的时候就撤除了光罩。 御林军刀犹如扑天游龙,重重戳在光罩上面,将横山尊神像仓促凝聚的光罩撕裂开一个缺口。 眼看自己挡住了这一刀,横山尊神心里稍安,随后举起玉杵,准备横斩手无寸铁的顾玄。 然而此般情形,顾玄心里却早有应对,先前那一刀只是个障眼法。 如果是他还没有学习“开山掌法”的时候,他最强的攻击方式就是“摛光刀法”,那他自然不可能做出弃刀一击的行为。他如今敢于弃刀,就是因为身上有“开山掌法”护身。 这门掌法至刚至纯,杀伤力远高于摛光刀法。 顾玄此时已经站在横山尊神像半尺之内,他气神合一,体内元力迅速流动,直接横掌劈中横山尊神的胸膛位置。那里的光罩已经破碎出一个窟窿,正好能够让顾玄手掌穿进去。 开山掌! 顾玄手掌劈中横山尊神,刚猛无铸的力道悉数而出。 轰隆隆! 霎时间,仿佛军营鼓声被隆隆擂响。横山尊神庞然的身躯瞬间四分五裂,被顾玄一掌打碎。 关键时刻,横山尊神手里的黑炎油灯直接化作一团火球,撞入横山尊神心口位置。 蛛网凝光! 横山尊神像四分五裂的身躯被黑色的光芒布满,就好像破碎的石头被蛛网重新粘结在一起。横山尊神像顿时变成了一个满身破碎纹理的石像。 “没碎?” 顾玄心中很清楚自己这一击的力道,完全能够砸碎金阳县城的城门,因此他对于横山尊神像居然还能维持住神像颇感惊讶。 “再来!”顾玄左掌再次运转“开山掌法”功法元力,准备再度打在横山尊神像身上。 忽然。 一条体长三丈的蜈蚣妖怪从横山尊神像背后蜿蜒爬行出来,它闪电似的飞扑下来,巨大的颚肢对准顾玄头颅,欲要把顾玄头颅咬碎。 第一百零一章 手段频出 第101章 手段频出 蜈蚣妖怪出现的太过突然,顾玄只好收掌避让,随后用脚勾起御林军刀,右手迅速接刀,一刀斩在蜈蚣妖怪的颚肢上面。 军刀与颚肢斩击的地方,火花溅射! 蜈蚣妖怪的颚肢坚硬如铁,竟是没有被顾玄的御林军刀斩断。 蜈蚣妖怪庞然的身躯凌空弯折,后半身几乎与前半截勾出惊人的弧度,随后它密密麻麻的步足兜头盖脸就打算罩住顾玄,像是准备抱脸袭杀的怪虫。 蜈蚣妖怪的变招袭杀,极其突然可怖。 因为蜈蚣妖怪体型庞然,袭杀迅猛。所以顾玄来不及向旁边躲避,只能弯腰后翻,下意识就是使出一式铁板桥。他身体绷直,猛然向后仰天斜倚,足似铸铁,身挺如板,斜起若桥。 蜈蚣妖怪从顾玄上方扑过去,扑了空。 顾玄却来不及松气,横山尊神像已经再度举起玉杵,左手端着的黑炎灯烛火焰迅速沾上玉杵,把玉杵染成黑炎玉杵。 横山尊神像瓮声瓮气,怒吼:“横山玉落。” 黑炎玉杵顿放玉晕,从横山尊神像手里飞至半空,随后玉杵变大数十倍,变作了一根长五丈,粗七尺的庞然玉柱。 携着浩浩荡荡的风声,从天而降!玉柱底部黑炎熊熊燃烧,对准顾玄,悍然砸下! 顾玄脸色顿时大变,他反手将御林军刀的刀柄砸在地面上,借助这股反力迅速起身。在千钧一发之际,匆匆躲过玉杵砸落。 轰隆隆! 阳华道观的内院里,霎时间巨声如雷,恐怖的声浪席卷四周,将院落里的尘土沙石全部吹起,一时间尘土飞扬弥漫。这声势,真就仿佛九天之上雷公左手引连鼓,右手执钻锤推锥而击,顿时天地之间轰雷阵阵。 顾玄左手封护住眼眉,右手立刀竖在身前挡住飞旋的石子沙土。一阵密集的噼里啪啦声音过后,他才再度放下御林军刀,拿眼看向刚刚黑炎玉杵坠落的地方。 院中,阳正道长似乎早有预备,他藏身在厅房墙壁后面,躲过了这场爆炸轰鸣,避免被误伤。而贺秋霖则是剑舞如莲花绽放,将所有的乱石飞沙拦在身外。贺秋霖目光落在玉杵砸落的地方,看见顾玄完好无伤的时候不由松了一口气。 道观内院的青石地板尽数碎成蛛网状,黑炎玉杵半根插进地面深处,四周青石板被黑色火焰焚烧化作粘稠黑色液体,旁边的树木也拦腰折断,地面上缭乱如狂风过境。 威能恐怖! 顾玄心脏急剧跳动,刚刚如果他反应稍慢,且不说黑色火焰的腐蚀威力,就是单看玉杵插进地面八九米的可怕力道,他也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横山尊神像居然拥有如此神通,着实让顾玄心头感到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先前差点被自己一掌击碎的横山尊神像,真正的后手威能居然如此恐怖。 仙灵手段都是如此诡异的吗?明明先前战斗力很低,却突然能爆发出一两招不似人力能匹敌的招数。 顾玄突然回想到那日他遇见的玄华老道士与李安居小道士师徒二人,虽然战斗力看似低微,实际上能爆发的某些手段却是威能强大。 “不过,仙灵虽然在某些方面实力可怕,但是他们其余方面却有着明显的弱处。”顾玄心思如电急转:“无论是玄华老道士,还是横山尊神像,似乎都是攻击力极强,防御力却并没有多么强悍。他们并不像武者,各方面都比较综合。即使哪些地方比较突出,却基本都在一定范畴之内。” 所以,不可再给横山尊神像继续施展神通的机会。 顾玄当机立断,他一脚蹬在地面上,又踩过破碎地面、踏过青石板碎石,翻过高耸的黑炎玉杵,整个人犹如鹰隼凌空猎击,迅烈而暴戾,直奔横山尊神像而去。 横山尊神像此时左手的黑炎油灯已经熄灭,右手的玉杵又插在院子地底下,可以说是手无寸铁。面对顾玄的袭杀,它双目瞪大,有些焦急地向后面倒退,同时体内涌荡奇异力量,似乎是在召唤插在地底的黑炎玉杵。 来不及了! 顾玄冷笑,他自然感知到身后玉杵正在剧烈震动缩小,即将要被横山尊神像召唤回来。但是他速度迅速,横山尊神像根本来不及抓住黑炎玉杵回防。 摛光斩。 顾玄目光冷冽,手中御林军刀迅烈无匹,刀身后面襟带出一片彩色寒芒光幕,猛虎错金云纹闪烁银芒,隐约间似在咆哮。 铛! 眼见着这一刀就要彻底斩碎横山尊神像,关键时刻,斜岔里冲出来一团黑影,挡住了顾玄的必杀一击。 嗤! 那团黑影被顾玄一刀斩过,顿时化作两团破碎的阴气。熟悉的感觉顿时让顾玄认出来阴气的身份。 “阴魂鬼物!” 这团阴气同顾玄那日在大河乡斩杀的灰蟒手下控制的阴魂鬼物一模一样。 顾玄左右一瞧,发现这团阴气是从“沉阴潭”里面浮出来的,而在沉阴潭里面,还有浓郁的阴气正从那些锈迹斑斑的铜钱上面飘下来。 “原来这就是你聚起沉阴潭的真是目的!”顾玄侧身瞧向远处的阳正道长,正是他在关键时刻召唤出这团阴气替横山尊神像挡住了自己必杀的一刀。 顾玄此时并不急着再抢攻横山尊神像,因为他在刚刚已经拿到了黑炎玉杵,而且身边还盘绕着那条三丈长的蜈蚣妖怪。 “千夫长,你们为何还要再回来?”阳正道长叹息一声,目光忌惮地瞧着顾玄与贺秋霖,“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往后我不再允许蜈蚣妖怪私自下山害人,你们也不要再追究它曾经犯下的错误了。” 贺秋霖没有说话,只是持剑站在那里,默默调息恢复着自己的体力。 “蜈蚣妖怪私自下山害人?”顾玄语气讥讽,他瞧了瞧阳正道长,又扫了眼横山尊神像、沉阴潭浓郁的阴气以及蜈蚣妖怪,道:“依我看,蜈蚣妖怪下山害人,恐怕就是你指使的吧?你现在说往后你会限制它下山害人,岂不是在与我等说笑。” 阳正道长沉默稍许,他叹息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骗二位。我与横山尊神像皆是仙灵,只是‘人身、神像、小横山’三体一位罢了。我本无心放纵蜈蚣妖怪下山害人,却不料小横山与林宽祖上世代有因果仇怨。所以横山尊神像才会在感悟到小横山的怨念以后,私自放任蜈蚣妖怪下山了结此番因果。” 第一百零二章 霜叶仙子 第102章 霜叶仙子 冷寂冬夜,月明星稀。 阳华道观里面的道童全部瑟缩藏在前院,不敢来内院探查情况。方才顾玄与横山尊神像大战的动静实在太过暴烈,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是天降神雷,正在轰杀妖祟。 小横山脚下是村子,一众村民全部蹲在墙角,趴在窗户处小心翼翼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小横山。村民们本都已经入睡,如今都是被刚刚的轰然雷音惊醒的,此时个个胆战心惊,畏惧无比地瞧着小横山方向。 小横山深处,已经搜寻到守鞍岭里面的狼妖当路君以及他手下群妖此时聚在一起,遥遥望着小横山顶部阳华道观的方向,感受着那里的滔天声势,一个个俱是脸色凝重。 “好强的声势!”当路君目光泛起幽莹碧绿的光彩,面色凝重瞧着声音源头的阳华道观,“那里是阳华道观,是那个道士的地盘。” “只是不知到底是谁与阳正道士起的冲突。”当路君身旁,正站着一个风姿妖娆的妩媚女人。她长着双勾魂摄魄桃花眼,红唇小巧精致如樱桃,身穿一袭散花水雾酒红衣裙。 女人款步向前,酒红色散花水雾衣裙在月光下莹然飘媚,像是数不清的点滴水花雾气,分明是酒红色,却偏偏沾上了银色的月华,高贵与妩媚顿时集于一体。 “依我来看,应该就是白日你我遇见的那个人族千夫长。没想到他的实力居然如此之强,看样子这是把阳正道士的底牌尽数逼迫出来了吧!” “霜叶仙子说得对,我也觉得是那位千夫长在参战。”当路君扶了扶自己的状元帽,“可他为什么会与阳正道长起了冲突?村民们告诉我,阳正道长也是曾经欲要替林氏夫妇降妖的。那位千夫长一身澎湃气血,据说也是来捉拿蜈蚣妖怪的。这二位理应站在一个战线才是,怎么如今倒是打生打死。” “这并不难理解。”霜叶仙子淡然一笑,目光若有深意看向阳华道观:“这说明,蜈蚣妖怪被发现了。这自然就是要起冲突的。” 当路君脸色微怔,他瞬间明白了霜叶仙子话语背后的含义,无非就是说阳正道长以及那位千夫长,有一方是蜈蚣妖怪的同伙。 当路神君脸色有些奇异,他觉得霜叶仙子说的话或许是对的。阳正道长,千夫长,这二人之间总有一方是参与杀害林氏夫妇的帮凶。 “难怪我如此多的妖族兄弟,居然都没有找到那个蜈蚣妖怪。”当路神君眯起眼睛,他虽然是个文气书生模样,此刻那对狼眸却是显得格外冷厉,“霜叶仙子,你觉得谁才是凶手呢?” 霜叶仙子盈盈一笑,转眸看这眼神狠厉的当路神君,“神君自有决断,何必再问我呢?” 她拢了拢衣裙褶皱,声音渺渺:“那位人族千夫长,是一位真正的人族千夫长。否则他怎么会在感知到你我二人的气息以后,只身匹马冲进妖群?难道他是个傻子不成?视群妖于无物?” 霜叶仙子回忆起当初面对顾玄的场景,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止不住地露出盈盈笑意,“他当时脸上的严肃都快要浓郁成水滴了。明明气质俊逸尔雅如青松玉柏,却生生变成了威严的蛮汉子。” 当路神君默默偏过头,将霜叶仙子眼里的笑意看得真切清楚,有些艳羡她口里顾玄的气质。他再度扶了扶状元帽,挺直腰杆,努力让自己也具备青松玉柏的气质。只可惜他相貌文气,偏偏又长着一对狠厉的狼眸,因而怎么也看不出青松玉柏的气质,反倒是有着一种文气野兽的古怪气质。 霜叶仙子眨了眨眼眸,看着当路神君整理衣冠:“神君这是做什么?不打算去捉妖拿怪吗?” “捉!”当路神君斩钉截铁,他停止端扶状元帽,对着身后群妖吩咐:“诸君,随我一起前去拿下这个藏污纳垢的道观。” “谨遵神君令!”群妖齐声回复,守鞍岭内的密林灌木,顿时亮起一团团幽光阴气,一同跟随当路神君朝着小横山阳华道观赶去。 守鞍岭内,一处山洞。两个猎户正烤着火堆,火堆上面架着猎捕到的白兔,兔肉烤的金黄油亮,南面那个猎户不经意抬头看向山洞外,顿时惊愕失色,眼睛瞪成铜铃。 “你怎么了?”对面的猎户正与他说话,却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一抬头就看见同伴的呆怔惊恐神情,顿时不理解的问了句,同时顺着同伴的视线望过去。随即,他立时也如他的同伴一样,神情惊恐,如出一辙——只见山洞外面,几十团幽莹光芒从眼前成排飘过,不时还可以看见拳头大小的眼睛向着洞内扫视一眼。 “妖……妖,妖怪啊!” 两个猎户齐声惊叫,下意识紧紧抱作一团,互相埋首至对方颈项处,身子瑟瑟发抖。 阳华道观。 阳正道长还在与顾玄谈和:“千夫长大人,你我双方如今实力不相上下。不如就此和谈,岂不是皆大欢喜?” “既是和谈,为何不将林宽与绿儿姑娘交还与我?”顾玄目光瞥向贺秋霖,见他还在安静调息,而且先前与他分开,独自偷偷潜入阳华道观的赵璐清也还没有归来,他索性就与阳正道长多谈了几句。 “千夫长大人愿意议和?”阳正道长表情微喜,但是很快他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顾玄:“千夫长大人不会是想要忽悠小道我吧?” “顾玄言而有信。”顾玄提刀指着厅房里昏迷的林宽,“把他和绿儿姑娘交给我,我可以与你就此和谈。” 提出要求的时候,顾玄目光紧紧盯住阳正道长,留意到他脸上只有狐疑神色,别无其他感到要求极其困难的表情。 见状,顾玄心中松了口气。阳正道长这表情说明林宽与绿儿姑娘都还活着,所以此时他才会只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心和谈,并没有觉得顾玄提出的条件苛刻。 阳正道长还在犹豫,而横山尊神像低首看着自己被顾玄几乎击碎的神躯,心中窝火,怒目瞪着顾玄,可以看出来它非常不愿意和谈。 但是奈何顾玄实力强大,横山尊神像没有把握复仇。而阳正道长又是他的主体,横山尊神像更是没有办法拒绝阳正道长的决定。所以他只能站在那里暗自窝火生气。 第一百零三章 击碎横山尊神像 第103章 击碎横山尊神像 顾玄目光淡淡扫过横山尊神像,心里已经对其判下必杀的决定。横山尊神像攻击力很强,并且看样子实属睚眦必报且欺软怕硬,当然最让顾玄觉得不能放过他的原因是其放纵蜈蚣妖怪杀死了林氏夫妇。 蜈蚣妖怪是横山尊神像放纵下山害死林氏夫妇的。之所以有这个推断,并不是顾玄简单的相信了阳正道长的话语,而是他一直留意着蜈蚣妖怪的动静,察觉了蜈蚣妖怪对于横山尊神像的亲昵。这一点就极大的佐证了阳正道长先前的话。 况且,阳正道长先前对顾玄解释了他与小横山、横山尊神像的关系,描述了他们三位一体的概念。对于顾玄而言,他们这就是共同作案,一个都不用怜悯放过。 现在顾玄与阳正道长交流,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毕竟赵璐清还在阳华道观里面搜寻绿儿姑娘的踪迹,而贺秋霖还在调息恢复。 “千夫长大人,那我们说好了,大家就此言和。我将林宽以及绿儿姑娘还给你,你也不要再追究蜈蚣妖怪犯下的过错了。”阳正道长终于下定决心,他对顾玄说道。 “可以。”顾玄回答。 阳正道长进去扶起昏迷的林宽,觉得他太重,于是示意横山尊神像过来将林宽拽起来。横山尊神像一手轻而易举就拽起林宽,然后将林宽重重抛向了顾玄。 横山尊神像明显是心里带着怒气,因而抛出林宽的力量很大。如果顾玄硬接下来,只怕林宽会被这股力道活活震碎脏腑,然后活不了几天就会在痛苦里死去。 顾玄冷眼瞧着横山尊神像的动作,心底哂笑他的幼稚。先是对着贺秋霖打了个手势,随后顾玄轻轻跃起,探手一招,周身的清风流转间就包裹住林宽,抵消掉他身上裹挟的部分庞然力道。随即顾玄就单手将林宽轻松接住。 “放肆!” 旁边,贺秋霖得到顾玄的手势提醒。当即戟指怒目,愤怒对着横山尊神像呵斥:“我看你根本就是贼性难改。” 贺秋霖抬剑进攻,龙行虎步间直接靠近了阳正道长。 阳正道长本还在暗暗责备横山尊神像刚刚鲁莽的行为,可是看见顾玄没有当场发作,阳正道长还以为此事不会有太大影响,却没有想到突然听见贺秋霖的呵斥。 阳正道长还没有反应过来,贺秋霖已经几乎抢步到他面前十步。这是个极其危险的距离,阳正道长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生死的警示。 他本还抱着与顾玄和谈的心思,如今感受到贺秋霖毫不掩饰的杀意,阳正道长瞬时就明悟顾玄刚刚完全就没有与自己和谈的意思。 “你敢耍我!” 阳正道长转头看见正对他冷笑的顾玄,双目里顿时怒火滔天,他转手掐诀,立时操纵还在空中的九轮咒盘,迅速追近贺秋霖,想要再度把他拦住。 九轮咒盘在虚空里划出顺滑的弧度,夹杂着风雷之声,追向贺秋霖。然而贺秋霖速度极快,咒盘根本来不及在他杀死阳正道长以前拦住他。 关键时刻,蜈蚣妖怪扑向贺秋霖。它蜷起身子,竖起几十只如同钢针的步足,对准贺秋霖扎过去。 贺秋霖横剑挑截,电光火石间就将蜈蚣妖怪几十只钢铁似的步足全部格挡开。 “横山玉落!” 横山尊神像也瓮声瓮气怒吼,他再度施展刚刚对付顾玄的招式,以此对付贺秋霖。 他手里的黑炎玉杵大放玉晕,从其手里飞至半空,随后黑炎玉杵变大数十倍,重新变作了那根长五丈,粗七尺的庞然黑炎玉柱。 黑炎玉柱携着浩浩荡荡的风声,从天而降!玉柱底部黑炎熊熊燃烧,对准贺秋霖,就要悍然砸下! 然而贺秋霖却是不闪不避,甚至无视了横山尊神像的这招攻击。依旧紧追着蜈蚣妖怪进攻,几个呼吸间就切断了十几根蜈蚣妖怪的钢铁步足。 “你找死!”横山尊神像大声咆哮。 正这时,一道冷淡声音突然出现在横山尊神像身旁。 “是么!?” 冷淡的声音此时却犹如惊世之雷,直接重击在横山尊神像心头。它愣了瞬间,随后猛然转头看着声音源头。 一张手掌在横山尊神像眼里逐渐放大! 横山尊神像登时目眦欲裂,他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刚刚顾玄的一掌险些将自己彻底击碎的事情。如果不是黑炎油灯当时补救迅速,他早就破碎成一堆碎石头了。 开山掌! 顾玄脸色冷漠,浑身元力涌动,强大的气势在他周身迅速鼓荡。气神合一的状态下,开山掌法所具备的刚猛无铸的特质几乎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落在受击者的眼里,却是具有着足以崩天裂地的力量! 轰! 顾玄手掌劈在横山尊神像头颅上,本就满是破碎裂纹的横山尊神像直接炸开,化作了一堆破碎的石子四处乱飞。 一团荧光从横山尊神像身躯里飞了出来。 顾玄眼疾手快,左手一式虎啸秘术当即跟上去,兜头盖脸对准那道荧光劈下。 嗷吼! 恐怖的猛虎咆哮声音凭空炸响,隐约间有一头敢于猎龙的凶戾猛虎虚影浮现在顾玄掌下。如雷的吼声几乎丝毫不弱于刚刚横山尊神像“横山玉落”的破坏爆炸声音。 这就是近日里,被顾玄用“天道酬勤玉简”数次强化领悟的虎啸秘术的力量。如果换做以往,顾玄手里虎啸秘术的威力是远远低于如今的程度的。这番声势威力简直就要能堪比一些武道二流的秘术。 “不!!!” 横山尊神像神躯里面飞出来的荧光面对顾玄的虎啸秘术,发出不甘心的恐慌怒吼。可是他此时根本躲避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玄一掌打在他身上。 嗤! 横山尊神本以为自己会被顾玄一掌打死,毕竟顾玄的虎啸秘术声势实在惊人,看起来简直完全不弱于他全盛时期的“横山玉落”招式。 但是事实让横山尊神格外惊喜,顾玄的虎啸秘术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大的破坏力。顾玄的攻击,只是将他身后的厅房屋墙直接打塌,只有少部分奇异的气神合一的力量伤害到了他的本体。 “哈哈哈!原来如此,你根本杀不死现在灵体状态的我!”横山尊神经历了大起大落,几乎是喜极而泣,他大笑着嘲讽顾玄,感慨自己能够活下来了。 顾玄并没有受到横山尊神像的影响,他早就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因此他不言不语,一式接着一式的虎啸秘术被他用出。 连绵不绝的猛虎咆哮声音响彻云霄,震得小横山里以及守鞍岭里的树林簌簌抖动,万兽惊惧不已,全部瑟缩躲在自己的巢穴里,不敢动弹。 横山尊神再也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虎啸秘术震聋了。而且还有更让他惊惧的事情,那就是顾玄的伤害虽然无法一下子杀死他,却能够一点点磨灭他的灵体。 “不不不!”横山尊神被吓得几乎肝胆俱裂,他大声向着阳正道长呼救:“阳正,救我!” 第一百零四章 至情纳魂功的异动 第104章 至情纳魂功的异动 横山尊神的求救,阳正道长自然是听见了。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横山尊神求救,阳正道长早就准备出手救他了。 阳正道长一手掐诀,凝聚一道光罩护住他自己,挡住了顾玄手里连绵不绝的虎啸秘术的声波力量。否则就以他不比普通人强多少的体质,非得头晕目眩不可。 如今场中,蜈蚣妖怪正被贺秋霖碾压,它只能凭借庞然的体型与贺秋霖纠缠。看情况根本不消片刻,贺秋霖就能无伤杀死蜈蚣妖怪。 眼见形式如此不利,阳正道长眉头紧锁,只能选择放弃蜈蚣妖怪,召唤九轮咒盘准备攻击顾玄。 啪! 狂暴的鞭鸣响起!长鞭尾端爆炸出一段火光,迅如狂蛇乱舞。 青白墙壁上,一道纤细人影手持长鞭,狠狠抽击在阳正道长护身的光罩上面。 咔嚓! 阳正道长的护身光罩瞬间破碎,他脸色惊变,立即召唤九轮咒盘护住自己。但是如此一来,他就再也抽不出手来救横山尊神了。 赵璐清从墙头跃下,手里长鞭如银蛇乱舞,每一击都包含着可怖的力量,以至于空气里都响起连绵的雷暴声。 阳正道长冷静下来,不断控制九轮咒盘阻挡住神出鬼没不断袭击自己的长鞭。这种力道可怕的长鞭,只要落在他身上,必然会让他骨断筋折,皮开肉绽。 几十个呼吸以后。 内院里面的虎啸声音戛然而止,顾玄站在原地急剧喘息,他面前横山尊神化作的荧光已经消弭不见。 顾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至情纳魂功’在自动的迅速运转,伴随着元力的流动,空气里似乎有神秘的力量被它吸引融入进去。与此同时,顾玄感觉自己的‘至情纳魂功’似乎也有了一些未知的改变。 不过这种时候,显然不是顾玄思索功夫变化的最佳时机。 内院里,贺秋霖已经杀死蜈蚣妖怪,如今正配合赵璐清一起围剿阳正道长。 阳正道长控制剩下的五轮咒盘左右防御,自顾不暇。顾玄调息恢复,准备等下进去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忽然,顾玄感知到阳华道观四周,几十道妖气包围了这里。其中就有他熟悉的当路神君以及另一道强大存在。 “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清越的女声响起来,紧跟着一阵怪风呼啸而过,瞬间越过贺秋霖与赵璐清纠缠的咒盘,吹散了阳正道长护身的光罩。 嗡! 银亮的剑芒划破夜色,道观内院顿时明亮炽盛无比。剑芒潋滟犹如水波,清冷绝寒,带着强大的破坏力,一剑封喉! 贺秋霖收剑而立。 噼里啪啦! 内院里的五轮咒盘刹那间破碎。 阳正道长捂着喉咙,不甘心地看着四周,他张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话,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噗通一声,阳正道长重重砸倒在地面,失去了声息。 顾玄感觉自己体内的‘至情纳魂功’运转的速度更快了,他感觉自己似乎吸收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源源不绝,还在从脚下的小横山不断传进他的身体里。 “结束了。”贺秋霖仔细感知着阳正道长的状态,确定他已经死去。 随后他与赵璐清一起走到顾玄身边,警惕打量着内院里忽然出现的几十只妖祟。妖祟领头的正是文气书生模样的当路神君以及那一袭酒红色散花水雾长裙的霜叶仙子。 “咦?”忽然,贺秋霖觉察到四周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疑惑看着脚下地面,对顾玄与赵璐清说道:“你们有没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小横山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 “没有。”赵璐清感知一下,随后摇头,提醒贺秋霖先别关注其他事情:“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注意当路神君以及他的手下妖祟的目的。” 顾玄则是微觉惊奇,他感觉自己正在吸收小横山内部一种奇异的力量,原先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贺秋霖居然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同。看样子,自己体内的‘至情纳魂功’绝对是产生了重要的变化。 因为这是自己的功法秘密,所以顾玄不打算对外解释。正好赵璐清不经意替他打了掩护,他也乐得其中,安静等待‘至情纳魂功’将小横山内部庞然的奇异力量吸收干净。 “你们不必紧张,我此行只是为了清理藏污纳垢的阳华道观。”当路神君瞧出来赵璐清眼里的警惕,他扶了扶自己的状元帽,开口解释。 当路神君因为曾经遭遇过大黔国朝廷强者的围剿,所以一直以来对于朝廷官员都没有什么好的印象。这才会在最初看见顾玄的时候,态度极其恶劣。 如今顾玄铲除了蜈蚣妖怪,连带着将真正的幕后主使阳正道长也清理了。这让当路神君对顾玄有了些许好的印象,他甚至主动邀请顾玄:“先前看见你身边的兔妖身上有我的请柬,而你也隐藏了自身的气血力量,看来你是想要参加我的‘品古鉴宝会’。” “这是三封请柬,欢迎你们到时候参加。”当路神君手里突然多出来三张请柬,轻轻抛到顾玄三人面前,随即他便带领着众多妖祟属下,离开了阳华道观。 这些妖祟,来也突然,去也突然。 顾玄接过请柬,看着银面鎏金的封面,陷入沉思。当路神君如今的所作所为,着实刷新了顾玄对于妖祟的认知。 恐怕当路神君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此番前来金阳县城守鞍岭,就是为了剿杀他,并且取走武道秘籍‘凶煞八方掌’。 “我行走大黔国多地,还真没有遇见过几个如同当路神君这样一心履行神官职责,护佑百姓的异族。”贺秋霖捏住手里的请柬,觉得格外有意思,“这场‘品古鉴宝会’,你们参加吗?” “参加。”顾玄毫不犹豫。他还要去拿‘凶煞八方掌’这门可以克制鬼祟的武道功法。因此,怎么也不能错过这次的品古鉴宝会。 顾玄态度坚决,倒是让赵璐清与贺秋霖稍觉讶异,二人看了看顾玄,思忖稍许也笑道:“那么,大家就一起参加吧。” 第一百零五章 月儿酿 第105章 月儿酿 阳华道观内院,贺秋霖正在利用武道磨灭沉阴潭里面的浓郁阴气。赵璐清则是将她搜救出来的绿儿姑娘以及被顾玄救出来的林宽放在了内院里,交由顾玄看管,而她本人则是去审查清缴阳华道观内阳正道长的其余帮凶。 顾玄一边注意着林宽与绿儿姑娘的身体情况,一边从道观里面搜出来阳正道长自己注释的血脉操纵秘法心得‘横山血脉引导决’以及一部奇特的祭祀秘法‘祭神真书’。 顾玄仔细看了一遍阳正道长的血脉操作心得‘横山血脉引导决’,发觉对于自己的武道修行并没有什么用处,他立即明白这和当初玄华老道士给自己看得那门引导自身血脉力量的感悟心得‘玄法三式引血术’是同样的秘册。 放开‘横山血脉引导决’,顾玄又再度翻开‘祭神真书’,仔细阅读一通后,发觉这是一部通过特殊祭祀方式蕴养神位的办法密录。 “看来横山尊神就是通过这部密录蕴养出来的。横山尊神的战斗力很强,看样子这是一部不错的秘法。”顾玄先是赞许说道,而后摇着头叹息:“只是可惜了这又是一部针对仙灵的,我不能使用的秘法。” 顾玄看着自己手里的两部秘册,知道他们对于自己而言或许是鸡肋之物,但是对于仙灵来说却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突然,顾玄想到自己还想从当路神君手里得到武道秘籍‘凶煞八方掌’,他看着手里的两部秘籍,心思微动:“或许我可以用这里面的一部秘册与当路神君进行交换?” 顾玄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于是兴奋得又从道观里面找出来笔墨纸砚,而后点燃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将两部秘籍逐字逐句抄录下来。 夜至子时末。 贺秋霖终于彻底磨灭了沉阴潭里面的浓郁阴气,赵璐清也收尾了阳华道观一战的后事。 顾玄递给两人自己抄录的两部秘籍,这场战斗是由他们三个人完成的,自然也应该平分劳动成果。不仅仅是这两部秘籍,就连阳华道观以及沉阴潭里面的资财,他们三人也是平分的。 不过由于铜钱太多,所以三人用十来个木箱子才装了下来。顾玄将箱子交给阳华道观里面还活着的道士们,让他们抬着下山,兔妖白若负责在一旁看守。 五日后,品古鉴宝会约定之日。 远山遥隔近水后。苍黄色的山峦重重叠叠,山脚下的有一条渭河支流。寒冬清晨,白色的水雾在河面飘荡,两岸的草窠灌木都染上了森白的寒霜。 越过河流,顾玄与赵璐清、贺秋霖,还有白若一道进入了守鞍岭,准备参与当路神君举办的‘品古鉴宝会’筵席。 才踏入守鞍岭,顾玄就感觉到怀里的银面鎏金请柬散发出一阵奇异的力量波动。他取出请柬,发现贺秋霖与赵璐清、白若也与自己一样取出了请柬。这才明白,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请柬有了异动。 守鞍岭里面俱是茂密的花草树木,如今忽然有草丛无风自动,碧绿厚实的灌木叶片被拨开,从后面钻出来一只小巧的草木精灵。这只草木精灵长相甜美,如同人类小女孩,体型却只有巴掌大小,背生两对精致粉红的梅树花瓣翅膀。 花精灵小心谨慎地瞧着于她而言庞然无比的顾玄四人,随后鼓起勇气,震动梅花花瓣翅膀飞舞到顾玄身前,伸出白嫩右手指着东边的方向。 哗哗啦啦! 花精灵手里亮起绿色光芒,勾动顾玄几人手里的请柬,从请柬里面也扑出来一股浓郁的绿色能量,随即只见东边原本横七竖八生长着的枝干树叶便在顾玄几人眼前晃晃悠悠向两旁分开,露出了一条狭小的径道。 “这是当路神君手下的草木精灵,负责为手持请柬的客人指路。”白若曾经参加过品古鉴宝会,此时看见顾玄三人不清楚花精灵的来路,于是主动对他们解释道。 “草木精灵?就是古书里所说的花草树木成精?据说都是无害的那些小东西?”赵璐清瞧着长相精致甜美的花精灵,心生欢喜,伸出自己白嫩食指,示意花精灵落上去。 白若颔首回答,“这些草木精灵平日里都是依靠吞食花露而活的。她们本身并没有攻击性,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危害。” 梅花花瓣翅膀的花精灵性格腼腆怕生,她怯生生看着赵璐清伸出的食指,虽然已经感受到她的爱护之情,却依旧不敢飞落在上面,但是尽管如此,她也不敢无视作为当路神君贵客的赵璐清的邀请。 不过赵璐清到底心思细腻,瞧出来小精灵似乎不太敢靠近自己,于是笑吟吟收回食指,并不勉强她:“你先带路吧!” 花精灵抿着小嘴巴,白嫩双手交叉握在小腹前,眨巴着晶亮的眼睛,歉意地看着赵璐清。随后她震动翅膀,迅速飞到众人身前,开始为众人开道引路。 顾玄看着漂亮精致的花精灵,觉得很有意思,笑道:“还真是可爱的精灵。” 赵璐清:“就是有些怕生。” 二人交谈的时候,贺秋霖已经率先迈开步伐,跟上了花精灵。 在小精灵的带领下,众人很快来到一处平坦的茵茵草地。草地四周生长着梅花、碧竹以及柏树、榉树还有桦树,除此以外还有着一方方或大或小的平整石台与草木织就的蒲团。 此时场中已经来了许多妖怪。有体型庞然的人身犀牛头妖怪,盘成一团的金色蛇妖,头生羊角的白发老翁,穿着身秀才青袍的金丝猿猴以及体型庞然堪比屋子大小的石头人。 这些妖怪全部安静坐在各自石台前,等待着筵席的开始。 筵席的主办者,当路神君就坐在主位,在他左边的石台则坐着那袭酒红色散花水雾长裙的霜叶仙子。 顾玄四人在花精灵的引领下,坐在了当路神君右手边的位置。 四人落座以后,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妖怪。最后当路神君轻轻拍手,他手下的几十只妖怪立刻端呈上来各式各样奇异的精美器物,而先前引路的花精灵们则是挨个抱着一小杯色泽晶莹的‘月儿酿’送到众多与会妖怪身前石台上。 月儿酿一呈上石台,就传来扑鼻的酒香气味。顾玄仔细打量这让兔妖白若馋嘴许久的月儿酿,终于明白了它的奇特之处。这月儿酿也不知是如何酿造的,居然蕴含着惊人的勃勃生机。 当路神君扶正自己的状元帽,正开心地听着底下众多参与筵席的妖怪们鉴赏自己近年来收集的宝物,听着妖怪们的夸赞声。 顾玄与赵璐清、贺秋霖看着无聊的品古鉴宝会,不禁默默无语互视一眼,他们都没有想到当路神君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拿出月儿酿如此奇酒,居然只是为了听其他妖怪夸耀他收集来的这些精致器物。 这场筵席持续了一个时辰,最后才在当路神君心满意足,举起酒盏对着众妖怪道“诸君,共饮!”的声音里结束。 众多妖怪终于等到此刻,全部迫不及待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顾玄饮下月儿酿,顿觉一股磅礴生机涌进自己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有些醉酒似的晕沉,但是偏偏耳聪目明,神思敏捷。这股生机在顾玄体内游走,将他身躯体魄进一步强化,甚至连一些曾经战斗留下的伤疤都被迅速治愈恢复成新生的皮肤。 第一百零六章 交易 第106章 交易 筵席早已经散席,茵茵草地里众妖散去。 当路神君住在一处参天古树洞里,顾玄带领几人一道和当路神君返回住处。顾玄已经提出了自己想要用阳正道长的‘横山血脉引导决’交换当路神君手里的‘凶煞八方掌’,也得到了当路神君的同意。 “人族千夫长,这就是你需要的‘凶煞八方掌’。”当路神君从树洞里找出来一部泛黄的经卷,递给了顾玄,他看着手里的经卷,被勾起了回忆:“当初来剿杀我的武者实力很强,不弱于你如今的战力。如果不是有霜叶仙子助我,我早死在了他的手里。” “用这部‘凶煞八方掌’交换你的这部‘横山血脉引导决’,你也不用觉得吃亏。我研究了这部秘籍很久,也专门想方设法请人鉴定过它的等级。” “如果用你们人族的境界划分,‘横山血脉引导决’可以供我修行到武道二流境界,那么这部‘凶煞八方掌’也可以供你修行到武道二流境界。” “什么?”顾玄感到惊异。 这倒不是惊异当路神君鉴别不出来武道秘籍的优劣境界,毕竟仙灵很少接触武道秘籍,自然不会如人族武者那样了解武道秘籍,这就好像顾玄这样的武者,基本上也难以分辨出来仙灵修行秘籍的具体好坏程度,只能有大概的估计。 顾玄真正惊异的是,当初玄华老道士只是告诉他这部‘凶煞八方掌’乃是一部可以伤到鬼祟的武道秘籍,还真没有说是什么级别的武道秘籍。 又因为玄华老道士说当初那位武者实力只是武道三流,所以顾玄一直以为这是一部武道三流的秘籍。 顾玄哪里料到,如今当路神君会突然告诉他这是部直指武道二流境界的秘籍。 顾玄将‘凶煞八方掌’快速翻阅一遍,最后神色渐渐变得奇异,这还真是一部武道二流秘籍。至此,顾玄手里算是有了两部武道二流的秘籍。 “还真是直指武道二流境界的秘籍。” 顾玄将这部‘凶煞八方掌’揣进怀里,心里回味着当路神君对于那一战的唏嘘,不由有些警醒。 当初玄华老道士说剿杀当路神君的武者乃是武道三流境界,但是根据当路神君的话语来看,实际上那位却是一位即将步入武道二流的巅峰武道三流武者。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参加了‘渭城书院’的学习,我真的凭借当初在大河乡的实力就来剿杀当路神君。恐怕自己到时候就只能凭借暗红竹叶逃走了。”顾玄内心暗道:“以后再去剿灭妖祟,还是要再多加万分小心谨慎。免得对方实力与传闻不符也就罢了,就连对方有帮手之事都不知道。” 顾玄想着心事,总结经验。原本他听闻了玄华老道士的信息以后,以为自己有暗红竹叶打底,就一定能给取胜。 但是事实证明,贺秋霖都能感知到暗红竹叶的存在,并且说暗红竹叶很可能可以杀死他——这就说明,暗红竹叶很可能会在杀死当路神君以后就耗尽能量。可是当路神君手底下还有数十只妖祟,而且身边还有霜叶仙子这样强大的仙灵帮衬。 一枚暗红竹叶远远不够。 顾玄思索的时候,贺秋霖从怀里取出一瓶金红色血液递给当路神君,道:“这是我游历途中,在川鞍江灭杀恶蟒的时候得到的精血。不知可否拿它交换当路神君手里的月儿酿?” 当路神君接过金红色血液,感知了一番,眼里露出惊讶神色,“好强的力量波动,这头恶蟒生前的实力恐怕还要强过我吧。” 当路神君不做思索,当即道:“好,我用一葫芦月儿酿交换,可否?”当路神君话音落下,有小妖立刻带来一个足有一尺高度的酒葫芦。 贺秋霖看着巨大的酒葫芦,同意了这场交换。 赵璐清在旁边看着,她也很眼馋月儿酿,因此从怀里取出来一朵干枯的白色莲花,“当路神君,这是‘月色药莲’,食之可以清心凝神,我想对于你们仙灵而言非常重要。” 当路神君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扶了扶自己的状元帽,忍不住看着顾玄三人道:“今年我最开心的事情除去‘品古鉴宝会’,就当属三位拿来交换的宝物了。” 顾玄眼看着贺秋霖与赵璐清都拿到了一葫芦月儿酿,他想了想自己身上的东西,却找不出来一样可以拿出来交换的宝物。至于武道秘籍,他手里的武道秘籍基本上都是别人传给自己的,他实在不好意思拿出去堂而皇之的交换。 而从阳正道长手里拿到的‘祭神真书’,貌似倒是可以拿出来交换,但是顾玄已经用‘横山血脉引导决’交换了‘凶煞八方掌’,他也不好意思继续用‘祭神真书’交换当路神君的月儿酿了——毕竟杀死阳正道长的是顾玄与贺秋霖、赵璐清三人携手做下的,他不能无耻的当着二人的面,将两本秘籍全部在当路神君这里换成对自己有用的宝物,一点也不给二人用秘籍交换宝物的机会。 赵璐清将酒葫芦拎在手里,侧目看见顾玄似乎也很想交换月儿酿,但是却捉襟见肘,拿不出相应的宝物。 赵璐清眼波流转,立时明白了顾玄心里的顾及,她笑了笑从自己身上取下来抄录的‘祭神真书’递给当路神君,“这部秘籍,不知能否也交换一葫芦月儿酿?” 当路神君没有想到三人居然还能掏出来宝物,惊愕地接过‘祭神真书’,迅速翻阅一遍以后,当路神君脸色凝重起来。 “这是阳正道长的秘籍吧?” “是的。”赵璐清颔首,“我已经看过了,这是一部堂堂正正的仙灵修行秘籍。只可惜却被阳正道长用到了邪门歪道上。” 赵璐清这里是在用话语暗点当路神君,千万不要因为有了这部秘籍就走上了与阳正道长一样的邪门歪道上面。 当路神君不愧是头戴状元帽的,立时就领悟了赵璐清的话语背后的含义,他笑道:“我自幼也是随主人读过圣贤书的,岂会违背初心?” 赵璐清颔首,她也不说自己是否相信当路神君的品行,只是道:“不忘初心,是值得尊重的事情。” 贺秋霖忽然道:“贺秋霖贪饮月儿酿,兴许会时常带宝物来与当路君交换月儿酿。” 贺秋霖此番话虽然没有直说不信任当路神君,却也显得很直白。在此情此景之下,贺秋霖如此说话,基本上就是在警告当路神君,自己会盯着他的。 当路神君却并不生气,他只是抬头用狼眸淡淡看了贺秋霖一眼,随后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祭神真书’,道:“看来你们并不清楚这部秘籍的神妙之处,居然只打算拿它交换月儿酿。” “嗯?”顾玄三人纷纷愣住。 当路神君扫了三人一眼,道:“用你们人族的境界来看,这是一部堪比武道一流境界的修行秘籍。” 武道一流!? 不仅是顾玄、赵璐清,就连贺秋霖都下意识怔住。三人都不是很了解仙灵的修行情况,他们只能判断出来这是一部很强的仙灵修行秘籍,类似于人族顶级的武道二流境界的秘籍。三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部秘籍居然堪比武道一流的秘籍。 第一百零七章 月儿酿秘方 第107章 月儿酿秘方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当路神君用手摩挲着手里的修行秘籍‘祭神真书’,他虽然刚刚已经看出来顾玄几人低估了这本秘籍的价值,但是他并不打算隐瞒,“这本秘籍价值很高,我可以用我的月儿酿秘方与你们交换。” 六十年前,当路神君还是只小狼,被族群遗弃在小横山里面,后来它有幸被书生拾到,当做家犬养在身边。或许是因为孤独,即使书生日子过得尚且清贫,却从来未曾少过小狼的食物。 小狼日日夜夜陪伴在书生身边,听他诵念经书典籍,久而久之居然就开窍成妖了。后来书生故去,狼妖将其安葬,从此流浪山林,最后一统群妖成了如今的当路神君。 不过从始至终,当路神君也没有遗忘掉书生的风骨品格,他从一开始的模仿,再到后来成为习惯。当路神君已经活成了六十年前的书生模样。自然,品行也深受经书典籍里的圣人教诲所影响。 “你愿意将月儿酿秘方换给我们?” 赵璐清惊异无比,她品尝过月儿酿,知道这种酒酿的神秘生机效果,所以非常清楚它的价值。赵璐清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提出用它换一葫芦月儿酿,当路神君却直接说愿意用月儿酿秘方交换。 虽然只是多了‘秘方’两个字,但是这中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一葫芦月儿酿虽然很多,但是总有喝完的一天。可是有了月儿酿秘方以后,他们想喝多少,就可以自己做出多少。 忽然,赵璐清愣了瞬间,疑惑地重复呢喃:“交换给…我们?” 她重点强调了“我们”两个字,然后看着当路神君想要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是的,交换给你们。”当路神君从怀里取出一张黄色皮卷,肯定了赵璐清的疑惑,“这部祭神真书是你们共同所得,所以我这月儿酿秘方当然也得交换给你们。” “月儿酿秘方是我在守鞍岭里面的一处秘密遗迹里得到的,据我推测这种酒酿能够对武道一流的人都起到极大的辅助作用。”当路神君简单介绍了月儿酿秘方的来源。 赵璐清接过月儿酿秘方,粗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药材都是极其珍贵的良药,除此以外还有特殊的淬炼手法以及一些特殊的药引。 “既然月儿酿秘方都给你们了,那我再添些彩头好了。实话说我手里的月儿酿也所剩无几了。”当路神君将手里的祭神真书珍之又珍地揣进了怀里,迟疑稍许,脸色稍带不舍的从自己的洞里取出来一葫芦月儿酿递给顾玄:“不过你作为人族千夫长,坦荡行事,我很钦佩。这最后一葫芦月儿酿就送给你好了。” 顾玄准备开口拒绝,他没有拿出东西交换,怎么好意思取走当路神君最后一葫芦月儿酿。刚刚赵璐清扫视月儿酿秘方的时候,顾玄也瞅了一眼,因此很清楚里面的药材以及淬炼手法的要求都很苛刻。月儿酿制作不易,因此更显它的珍贵。 “难得当路神君能说出钦佩二字。” 忽然有好听的女声响起,一道纤细白嫩的藕臂从旁边探出,接过当路神君手里那一葫芦月儿酿,直接不由分说塞进了顾玄怀里,正是一袭酒红色散花水雾长裙的霜叶仙子,她对顾玄眨了眨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笑容妩媚动人。 “顾玄…千夫长,你拿好吧!” 话音未落,霜叶仙子已经松开了握住酒葫芦的较柔软手,酒葫芦直接要落在地上即将摔碎,顾玄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接住酒葫芦。 却不料,霜叶仙子并没有完全抽回自己的手,她勾着小拇指从顾玄手背划过,似乎是不经意,又似乎是有意。 顾玄向后避了避,目光落在霜叶仙子俏脸上。 霜叶仙子装若无事收回自己的手,对顾玄微笑:“顾玄千夫长,我很喜欢你身上青松玉柏的尔雅气质,你可以叫我…霜叶。” “霜叶仙子过誉了。”顾玄在先前的品古鉴宝会上,早就听见了当路神君称呼她为霜叶仙子,因此直接也如此称呼。 赵璐清叠好手里的月儿酿秘方,目光从顾玄与霜叶仙子之间流转,抿唇笑而不语。 贺秋霖自从换了月儿酿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言。少言寡语再配上他融于自然的武道实力,如今存在感很低。 当路神君右手还是呈现托举酒葫芦的姿势,一直到顾玄与霜叶仙子都已经交流了一番以后,他才极其不舍的放下手掌,认清了月儿酿已经送出去的现实。 “霜叶仙子乃是芦周城管辖境内枫叶山的山主,此番也是应邀来参加我品古鉴宝会的。”当路神君对顾玄、赵璐清以及贺秋霖仨人简单介绍了霜叶仙子的身份。 芦周城! 顾玄心思微动,他记得自己在渭城书院学习的时候,淮安郡十七座城池里面,除开淮安郡城以及渭城这样的名城有千夫长的实力是武道三流,除开自己这个岭东县城的异类,也就只有芦周城的千夫长齐威了。 齐威长相凶狠,性格也狠辣鲁莽。因为苏瑾青的缘故,顾玄还在大公子冉章的筵席上坑算了他一回。就算当时情况特殊,齐威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栽在了自己手里,但是此事根本经不起细琢磨,事后齐威冷静下来仔细回忆,必然会记起顾玄当时其实是在有意算计他。 顾玄心中很清楚,齐威与自己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他也不用想着化解了,除非齐威能够改变自己狠辣的性格,而他顾玄也能低声下气将苏瑾青姐妹送回去,再向大公子冉章坦诚是自己的问题,齐威当时基本上无错。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 顾玄当初既然敢算计他齐威,就做好了后面二人结仇的准备。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事事瞻前顾后,期待一切都尽如人意?当初他想要带走苏瑾青姐妹,那些手段就是必不可少的。 霜叶仙子不仅妩媚多情,心思也很通透,她敏感的留意到顾玄眼里的回忆思索神色,笑道:“顾玄,你很熟悉芦周城?” 不知不觉间,霜叶仙子已经悄悄改变了对顾玄的称呼。从先前的顾玄千夫长变为了如今的顾玄。 “不是很熟悉,只是听说过。”顾玄从回忆里醒过神,也没有留意到霜叶仙子的称呼变化,自然地应答起来。 赵璐清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感兴趣地看着顾玄与霜叶仙子的聊天。 第一百零八章 钟离鹤 第108章 钟离鹤 小雪节气! 金阳县城终于迎来了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 前些日子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水,忽然间就被漫天细细碎碎,轻舞飞扬的雪花覆盖。人们觉得只是一转眼,便迎来了半城的玉树琼枝,目之所及的地方,山湖不动,草木晶莹如白玉。 街巷里的孩子们都很兴奋,他们追着雪花乱跑,伸出小手,等待雪花落在掌心,可是还没有细看,雪花便化成水滴洇在了手心里。土犬们也很兴奋,它们跟在小主人身后,摇着尾巴,汪汪直叫。只有家猫安安静静地蹲在屋檐下,一动不动,无声打量着乱纷纷的雪花,显得矜持而安静。 弯曲绵延的道路上,四道身影骑着骏马正在朝着金阳县城南门赶路。这四道身影正是顾玄一行人,他准备带着贺秋霖以及赵璐清去金阳县城南门找船翁老丈和他的孙儿,然后乘船顺着渭河返回渭城,再从渭城赶路去岭东县城。 “今年好大的雪啊!”顾玄匆匆将斗笠戴在头上,挡住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古书上都说‘小雪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没想到今年的小雪居然这么盛旺。” “我还以为只有帝都那里才会有这么大的雪呢!没想到淮安郡居然也是这样。”赵璐清穿着一袭淡黄色劲装,头戴斗笠挡着雪花,此刻也如个孩童似的,伸出白嫩的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雪天路滑,大家慢一些吧!”顾玄叮嘱道,随后他看见不远处的几十户人家正在热热闹闹的忙活,这些人家的后院都有一片用篱笆圈起来的小果园。 这些戴斗笠,穿蓑衣的果农们,正在为果树修枝。他们以草秸编箔包扎株干,以防果树受冻。 而这些果农的妻子,则早已经准备好御寒衣物以及手炉、汤婆之类,这些贤惠的女人们此时正在房内挂棉帘防寒。 这些夫妇温馨的生活场景,让顾玄心情也跟着暖了起来,连空中寒冷的朔风吹在身上,都只是觉得凉爽愉悦。 “有心事?”贺秋霖驱马来到顾玄身旁,他神色沉醉,手里拎着酒葫芦品尝着醇厚的月儿酿,难得的主动开口说话。 赵璐清策马跟过来,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顾玄,又看了看对面温馨的夫妇们,她笑起来:“想成家了吧?” “成家?” 顾玄似是被勾动了心思,目光微微恍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似乎都还没有一个家。 也不知为何,顾玄忽然记起来那位自己在渭城名义上纳的妾,颜红鲤。她柔美的面庞在顾玄脑海里闪过,顾玄记起来她虽然聪慧,却又敏感自卑,一时间居然还真的有点担心这个名义上的妾室生活的怎么样了。 不过很快,顾玄就回过神,将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全部抛掉,转而对贺秋霖与赵璐清道:“三河村与河西村灭村之仇还未得报,哪里会想着成家。” 三河村与河西村的血恨,一直让顾玄难以释怀。 顾玄提起此事,赵璐清立时收起脸上的笑意,她安慰道:“放心,有我与贺秋霖帮助你,我们一定能够为他们复仇。” “我会助你剿灭夜祟。”贺秋霖也是面色肃穆,他指着前方的城门道:“我们要到金阳县城南门了。顾玄,你说的船翁老丈和他的孙儿呢?” 当初因为听闻渭河南段里面有水妖,顾玄担心船翁老丈二人安危,便让引路士卒安排爷孙二人住进客栈,可是他也不是很清楚住进了哪家客栈。 不过依顾玄来看,船翁老丈即使住进了客栈,想来每日也会守在船边等自己回来。 “我们直接去渭河就可以了,他们应该在那里等我。” 顾玄一马当先,领着大家前往南门,随后交还了座下借来的马匹,带几人朝着渭河走去。 南门外面,迎面而来七十多人的车队,当先的马车挂着一面蓝色飘扬的钟氏幡旗,后面每辆马车上都载满了粮食。 钟家,还在征粮! 顾玄已经在金阳县城滞留了七日,他来的第一天就遇见钟家征粮的队伍,没想到离开的最后一天,又遇见了钟家的征粮队伍。 钟氏粮队走在最前面的是位骑着高头大马,面容端正的年轻人。他穿着富贵,身披一件大氅,头戴嵌玉员外帽,脚踩金边乌色云纹靴,腰间缠着一条碧色雕花玉带。 年轻人身形挺拔有力,体内气血烈如烘炉,双目炯炯有神,神凝精固。分明是个踏入了武道二流境界的武者。 钟离鹤!? 那位号称轻功无双,可以千里河面逐飞鹰的钟家少主。 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但是顾玄心中已经猜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看见钟离鹤富贵的扮相,顾玄下意识回忆起那日他看见的钟府富丽堂皇的宅院,还有那座穷侈极奢的琼霄楼。 建筑格调的奢侈与钟离鹤扮相的富贵,还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风格。 “他是钟府少主,钟离鹤。”赵璐清似乎见过钟离鹤,于是低声对顾玄与贺秋霖说道。 “钟府?”贺秋霖本来只是随意瞥了眼钟离鹤,就举起酒葫芦准备继续饮酒——他自从得了月儿酿以后,就深深沉醉于月儿酿强大的生机以及醇厚口感。如今听见年轻人的身份,贺秋霖下意识放下酒葫芦,扭头看向身后的钟府方位,那座高耸入云的琼霄楼还矗立在那里,白色雪花点缀的琼霄楼晶莹洁白。 贺秋霖又看了看运粮的钟离鹤,回忆起自己听闻的消息,目光变得饱含深意,“有意思。” 赵璐清比贺秋霖还要了解金阳县城,因此哪里还不知道贺秋霖此话背后的含义,她做了噤声手势,“走吧!” 钟离鹤骑着高头大马,面色沉稳,目光轻轻扫过南门的众多出入百姓,最后一眼注意到各个气质非凡的顾玄一行人身上。 “咦?” 钟离鹤面露惊容,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碰见了三个实力不弱于自己的年轻人。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武道天赋,更清楚自己如今的武道实力。 别说整个金阳县城,就是放眼整个淮安郡,他钟离鹤也敢肯定自己是最强的那一批武者。而且这个“最强”,还不是特指年轻一辈,而是包括老一辈武者在内的。 此时突然遇见三个如此天赋的强大年轻武者。钟离鹤当然想要追上去结交一番,但是顾玄几人走的很快,直接就离开了金阳县城南门,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唉!”钟离鹤驻足原地,摇头叹息,“若非他们行色匆匆,我一定要追上去认识一番。” 第一百零九章 交心 第109章 交心 渭河静谧流淌,船尾的船翁老丈与孙儿卖力撑船,白若也替他们打下手。顾玄与赵璐清、贺秋霖立于船头,目光远眺金阳县城的南门以及高耸的琼霄楼。 “我听说钟离鹤今年要让钟府转行变成粮商,虽然只是初次试水,但是已经定下了一万五千石的征收目标。”赵璐清对顾玄道:“金阳县城今年粮食产量才不过七万石。钟离鹤真是好魄力,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赵璐清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顾玄:“顾玄千夫长,难道就不担心钟府粮多兵广么?” 贺秋霖盘坐下去,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不同势力间明争暗斗的事情,他只在乎武道修行。因此他捧着酒葫芦,喝一口月儿酿,就运行武道功法将之庞然的生机炼化,用来强化自身。 “我是岭东县城的时候千夫长,并不是很了解金阳县城的事情。”顾玄看着穷侈极奢的琼霄楼,虽然他们现在以及远离了金阳县城,但是站在这里,他依然能够看见巍峨高耸的琼霄楼,它实在是太显眼了,“没有调查便没有发言权。” 赵璐清深深看着脸色平静的顾玄,她眼里的审视意味很明显。 顾玄也随着贺秋霖一样,盘膝而坐,安静看着四周的景色。 阴霾的天空里,纷纷的雪花不知从何而起,飘落起满天的白色细碎,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偶尔有朔风呼啸,轻易就将细碎白雪卷起来,形成一阵龙卷风形的雪色帘幕。 远方是森森青山,只是不同于前些日子他初到这里的景色,山峦森青的颜色里添了一抹白色。河流两岸枯木衰草,万物凋零,不见生机。在这阴雪纷纷的季节里,就连草窠叶底的虫子都没有精力外出找食。 “这场雪下的真是时候。”顾玄看着银装素裹的青山河流,感慨万分。 淮安郡在沧朝大公子冉章的主导下,已经彻底叛出了大黔国的统治。即使在冉章的努力下,淮安郡封锁了与其他地方交流的机会,但是这种封锁不可能维持多久。 哪怕大黔国官府腐朽,这种封锁也最多只能拖到年关。 毕竟到时候民间外出的游子总要归家,亲戚朋友间也难免会有走动。当百姓们发觉淮安郡的异常以后,各地官府唯恐帝都责怪自己监察不力,一定会抢着上报此事,到时候就是大黔国帝都知道消息的时候了。 看着眼前的白雪,顾玄估摸着今年的雪天或许不会太少。到时候,即使帝都朝廷异常震怒淮安郡的叛乱,衮衮诸公高效率讨论出如何平叛,又能迅速调拨三军与粮草,却也会因为道路上雪重霜冷,路滑泥烂,而难以短时间里派遣军队前来平叛。 “寒冬万物藏。”赵璐清瞥着栖息在巢穴里躲避雪天的灰雀儿,意有所指地道:“小兽们也能安稳度过一个冬天了。” 顾玄看着赵璐清,不明白她为什么接二连三冒出暗点自己似的话语。先是说金阳县城里面的钟府意图屯兵自重,又是说沧朝如今最安全的时候就是这个冬天。 实话实说,赵璐清说的事情都是对的。顾玄心里对此也很清楚。可是这些事情与赵璐清又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赵璐清低下螓首,与顾玄对视:“人族内乱没有意义,这片土地上本就有许多妖祟鬼怪在害人,而一但局势混乱,战火连天,生灵涂炭,如此下去鬼祟妖怪就会越来越多,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淮安郡一地,不可能是坐拥九州七十六郡的大黔国的对手。如今大黔国虽然普天绝驰,已有率土分崩之势,但是它作为威震天下的巨人,终究还没有倒下——你要知道,即使是病虎,亦可扑杀恶狼。” “何况如今大黔国内部的作乱势力虽多,可沧朝乃是第一个敢于真正宣布叛乱的势力。沧朝一定会迎来病虎最凶狠的反扑。大黔国必然会以最铁血的手段剿灭你们。” 赵璐清继续述说。 “帝都的大黔国皇帝秉承祖业,最擅长以形势化解戾气,扬武宣威,不战而屈人之兵。” “虽然大黔国如今形势危在旦夕,但是这不是当今大黔国皇帝的错,当今的皇帝并不缺手段,他如今就只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形势,一个能够让天下重归太平的……威慑力。” “淮安郡现在就是那块敲门砖。” “只要大黔国朝廷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淮安郡,那么天下间有篡逆之心的那些势力都将会胆寒。” “形势就会一下子对大黔国极其有利。” “所以,大黔国皇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一定会力排众议,以最雷霆铁血的手腕镇压沧朝,在九州铸成他需要的那个形势!”赵璐清蹲下身子,凑近顾玄身边:“你不如与我们一起游历大黔国,斩妖除魔也是可以为民除害的事情。何必呆在接下来的漩涡中心,等待注定的剿灭?” 渭河寂静,只有风雪呼啸之声。 赵璐清说话声音极低,几乎都淹没在风雪声里,但是顾玄与贺秋霖离的很近,因此听了个清清楚楚。 贺秋霖放下酒葫芦,面容肃穆,听着顾玄与赵璐清的讨论。他虽然不太在乎这些事情,却并不代表他真的一点自己的看法都没有,他对顾玄道:“先反叛而称王者,向来先亡。沧朝如今就在漩涡中心,谁都能从你们这里做文章,拿好处。所以无论是朝廷,还是那些想要拥兵自重的家伙,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或许是因为二人都曾经与顾玄并肩作战,所以贺秋霖与赵璐清现在都非常真心实意的规劝顾玄离开沧朝。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顾玄沉默着,他望着白雪茫茫的天地,“但是我有自己的考虑。人生就是一条长河,我们都在争渡,因为不争必亡。” 他眼神里闪过回忆神采,想到了那日自己被逼无奈,终于决定造反的场景,他说出了那番自己至今还记得的话:“君王争天下,诸侯争疆土,士大夫争权力,而百姓则是纷纷争活。” “我若是放弃了现在的千夫长职位,抛弃我的家眷、朋友以及属下,选择独自游历大黔国,那也只不过是变成了一个比曾经秀才顾玄多了些许武力的侠客顾玄罢了。” “我只不过是换了能力,换了地方,但是依旧作为普通百姓想方设法争着活命而已。”顾玄看着二人,“换与不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赵璐清不满意,她觉得顾玄刻意说了他自己想要听得事实,她反驳道:“你现在实力强大,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秀才。即使你现在放弃官职,你也不会是普通百姓,而会是能够威慑士大夫,甚至震慑诸侯的强大武者。” “武道实力,并不一定比不上朝廷权力。”赵璐清轻声道:“何况,我劝你离开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活着。” “你说得对,我如今还有武道实力打底。只要不走错路,就不会有比以往手无缚鸡之力时还要再差的结果。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被大黔国围剿致死,我会提前做好安排。”顾玄看出来赵璐清是真心替自己着想,他温和的说道。 事实上顾玄之所以一直要维持如今千夫长的职位,就是因为武道,也是需要宝物,需要秘药以及武道秘籍的。而他现在任着岭东县城千夫长一职,接触到的资源根本不是以往可比较的。 无论是‘至情纳魂功’,还是‘开山掌法’、‘迅风身法’,以至于他近日得到的‘凶煞八方掌’,这些功法哪一门不是他当上千夫长以后,阴差阳错得到的,亦或者得到的消息。 而且他日常修炼时,使用的药浴,吃下去的药膳以及购买的武器,哪一样不是他当了千夫长以后,才有足够的钱财购买的。 “你有打算就好。”赵璐清似乎隐约明白了顾玄的心思,她定定看着顾玄,随后起身钻回了船屋里面。 贺秋霖又喝了一口月儿酿,然后仰躺在船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他道:“早作打算吧!世事无常,变化莫测。事情随时都可能超出你的预期。” “我知道。”顾玄颔首,他看了看发呆的贺秋霖,又侧身看着帘幕遮住的船屋,心里知道无论是赵璐清,还是贺秋霖,现在都把他当做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才会与他说这些话。 第一百一十章 至情纳魂功的变化情况 第110章 至情纳魂功的变化情况 凛冬已至,星河晦暗。 渭河上面的船家除开看见雪花,就只能看见青山遥隔近水后。在漫天白色雪花里,那些山峦丘陵安静地矗立远方,连带着整个世界都显得安静无比。 尚未封冻的渭河上面,一艘舟船正缓缓前行,顾玄立在船头,周身有清风环绕,化作屏障隔开了雪花。在他身边,贺秋霖靠在船屋的房檐下,他穿戴着蓑衣斗笠,因为饮了太多月儿酿,所以此刻有些困乏地睡了过去。 “小雪封地,大雪封河。”顾玄对船翁老丈说话,在他说话间,面前尽是些哈出的白色雾气,“这段时间就辛苦老丈了,我们需要赶在河面封冻之前到达渭城。” “不辛苦,不辛苦。”船翁老丈斗笠下的老脸满是岁月留下的褶痕,眼里是经历世事后的温淡随和,他对着顾玄笑答:“往年的冬季,我们爷孙俩都得为生计发愁,而今托了大人的福,这一趟跑下来,今年过冬的粮油钱可就凑足了。” 顾玄颔首,回道:“老丈爷孙俩这段时间奔劳辛苦,等回到渭城,我再付你们一两白银作为报酬。” “要不得,要不得。”船翁老丈连不迭的拒绝,他道:“先前送大人到金阳县城,我们就拿了一两白银,这已经够多了。” 顾玄笑着将视线投在船翁老丈身旁卖力撑船的黝黑少年身上,“您孙儿年纪也不小了,就快到娶亲的时候了。我这一两白银,就算做支持他结婚的钱好了。” 船翁老丈似乎是被顾玄戳中了心事,张着嘴巴再也说不出拒绝顾玄付报酬的话了。他转头望着自己的孙儿,老眼里满是疼爱神色,他们家如今可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而这少年父母又去的早,如果自己这个爷爷不替他张罗婚事,就没有人会再关心他了。 原先这事一直是船翁老丈心底的一根刺,他年纪大了,已经挣不动钱了。只能把自己摇船捕鱼的手艺传给孙儿,期望着年纪不大的孙儿再加上自己这个老叟一起努力,还能够再多累些铜钱。 如今顾玄一来一回直接打赏给了他们二两白银,抵得上他们往年大半年的劳作了。 “大人菩萨心肠,老朽谢谢您。”船翁老丈心里感动,想要说些足以表达自己心情的话,但是因为没文化又嘴笨,最后只能说出来这句十一个字的简短言语。 顾玄摆摆手示意这是小事,他看着这爷孙俩,莫名就想到了林宽和绿儿姑娘。那两个年轻人本应该幸福的成家,然后在林氏夫妇的帮衬下过着衣食温饱的日子,却哪里能想到会变成如今家破人亡的惨剧。 事实上,那日林宽与绿儿姑娘醒来以后。绿儿姑娘就深深地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的到来才会害的林氏夫妇身死,林家也因此家破人亡。而一旁的林宽虽然没有开口承认,实际上心里面也有些如此想法,所以沉默不说话,也不看他前几日心仪的绿儿姑娘。 最后还是赵璐清看不下去二人的状态,直言告诉林宽,就是因为他体质特殊,阳正道士才会盯上他,顺带害了他父母的性命。 林宽当时情绪就崩溃了。 不过旁边本来因为自责而几近崩溃的绿儿姑娘倒是因为得知真相以后,情绪好转了许多。 赵璐清取了十两白银给林宽,这些钱中有一大部分是林父带上阳华道观的,如今算是物归原主,而剩下的那部分钱则是拿来让林宽厚葬他父母尸骨的。 而对于绿儿姑娘,赵璐清则是给了她五两白银,告诉她离开这里,去另寻个好去处。如果继续呆在这个村子里,即使林家厄运的真相已经被顾玄几人弄清楚,她也很可能会在日后的生活里遭受到那些只相信自己判断的村民们的歧视厌恶——毕竟这些村民们只会觉得她来了林家以后,林家直接就家破人亡,会认为这其中必然有着一定的关系。 不过绿儿姑娘心念那几日林母对自己的照顾,决定留下来先和林宽一起筹办丧事。这番善良决定,感动得林宽热泪盈眶,家庭突遭如此厄运,他精力不足,一个人的确难以处理,有人帮衬他就会好很多。 顾玄其实可以看出来这二人互相心仪,只是奈何此事一出,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复杂,所以很难心无芥蒂走到一起。 “人间多难事啊!”顾玄思绪万千,感慨着重新盘膝坐回船头的屋檐下。 顾玄这几日难得有空余时间,此时他准备好好探查自己体内‘至情纳魂功’的情况,那日他在击杀了横山尊神以后,就察觉到体内的‘至情纳魂功’练出来的元力自动流转,汲取了一股神秘的力量。 后来阳正道长被霜叶仙子、赵璐清和贺秋霖联手击杀以后,他更是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又从阳正道长所在地方汲取了神秘力量,还有他脚下的小横山也有神秘力量在被自己汲取。 静心凝神,顾玄盘膝调动体内元力按照‘至情纳魂功’的运功路线开始运转。约莫盏茶功夫以后,顾玄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我体内‘至情纳魂功’修行出来的元力,如今似乎蕴含有一种邪恶的力量? 顾玄睁开眼睛,内心暗暗感到惊愕。他很确定自己没有感受错,因为以往的至情纳魂功元力是没有任何特性的,并不同于开山掌法所修炼出来的刚烈元力。 顾玄默默调动体内至情纳魂功的元力,顿时感觉到那股邪恶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沸腾,那是一种纯粹的欲望在他心底诞生,促使着他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与此同时,一种强大的力量在顾玄体内诞生。这种力量甚至比开山掌法修行出来的力量还要强大三成。 停止运转元力! 顾玄迅速停止运行功法,他回想着至情纳魂功的内容,似乎明白了它产生变化的原因了。 “人乃万物之灵,受养于天地阴阳,因此人道义同天道……阳气轻清,上浮为天,成就人属心神之性。继而动极又静,静而生阴。阴气重浊,下沉为地,成就身精之命。修行之理,在天地而言,乃一阴一阳;于人而言,则一性一命。余以为,性者,神也,形为情。命者,体也,用为魂……” 顾玄默默回忆起这一段开篇内容,随后目光深深:“七情者,喜怒哀惧爱恶欲。至情纳魂功,原来是吞纳至情者之魂,而后反哺自身性命的功法么!” “看来阳正道长的魂魄便是‘欲’?”顾玄忽然就想到了阳华道观里面的沉阴潭,那里面似乎都是阳正道长收集的欲望。 “只是这样的功法,虽然目前来看威力强大,但如果没有集齐七情,贸然使用必然会有极大的副作用。”顾玄沉吟,“就如同如今这股欲望的力量,就在不断引诱着我内心深处产生为所欲为,随心所欲的想法。” 天地悠悠,扁舟独自行渭河,不知不觉间,暮色便降临了这里。 顾玄此时已经彻底弄清楚了至情纳魂功对于自己实力的提升,以及使用后的副作用。都和他刚刚推断的并没有区别。 此刻,他暂且放下了至情纳魂功的研究,转而取出武道秘籍‘凶煞八方掌’,准备研读这部他已经念想了许久的秘籍。 自从那日他进入金阳县城之前,在渭河上吞服了赤色丹丸以后,他已经整整七天都没有时间细心研读武道秘籍了。所以此时摸到武道秘籍,心情有一种异样的宁静与熟悉。 如今他手里有两门武道二流的功法,一本是他已经习练了的‘开山掌法’,另一门就是他新得的‘凶煞八方掌’。二者相比较,凶煞八方掌格外让顾玄感兴趣,因为按照玄华老道士所说,这门掌法是能够对鬼祟阴物产生巨大伤害的武道功法。 顾玄翻开秘籍,扉页开篇只有秘籍开创者留下的八个字:吞凶纳煞,阳神阴魔。 这八个字一眼望去,字迹清晰,线条舒展而结构雅正,但是偏偏在铁笔银钩间有一种魔性癫狂里还透露着神性光明的杂糅风骨。 顾玄面色肃穆,注视这八个字良久,感受着书写者的特殊状态,随后缓缓翻开下一页,开始了研读秘籍的新篇。他有一种预感,这本凶煞八方掌必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桌案上的期许 第111章 桌案上的期许 岭东县城。 王公巷,顾府,内院东边的厢房里面。 一道窈窕身影正安静坐在楠木桌案前,女子肌肤莹润犹如暖玉,偏偏长袖偶尔遮盖不住的小臂上面全是丑陋的荆棘疮疤。 此时,颜红鲤手里正握着狼毫笔,桌案上面则是铺着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她眼神怔怔然望着外面的晦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外面的天空青冥欲隐,凛冬的暮景生机凋敝,风树萧萧,鸟雀都不知去处。不过顾府青瓦黛墙,常青树依旧茂盛,在这凋零的世界里,倒算得上是一抹别样的风景。 啪嗒! 颜红鲤突然搁置手里的狼毫笔,将其放在旧玉子母猫笔架上。她扑闪着浓密卷翘的睫毛,清澈透亮的丹凤眼里露出些许奇异的神采。 “我…我好像不像以前那样了。”颜红鲤声音轻微柔软,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犹疑感。 她心思细腻,为人也极其聪慧,所以很清楚自己内心的自卑怯懦以及敏感。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她才会更细腻的留意到自己的某种特殊状态——相近于娘亲临终前那段时间的抑郁状态。 以往每到天气晦暗的时候,尤其是凛冬凋敝的晦暗季节,她内心都会有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这种压抑会让她心情低落,失眠悲伤,甚至更严重的时候会让她对生活感到绝望,会想着放弃自己的生命。 颜红鲤掀开自己的袖子,看着莹润肌肤上面丑陋的疤痕,她知道自己的这种特殊状态是从什么开始的,大约就是娘亲去世以后,而她又被周府里刁蛮小姐时常斥责虐待的时候渐渐形成的。 “我,我真的不是那么低落了。”颜红鲤看着手臂上被人虐打出来的伤痕,虽然能感觉到自己依然有些害怕惶恐,可是这种状态却是比以往要好过太多了。 “我这是好了么……”颜红鲤清澈透亮的眸子里忽然簌簌掉落晶莹的泪水。 娘亲临终前希望她能快乐的活下去,而她自己也一直很想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她曾经无数次在孤独抑郁的时候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别被那些坏人的虐打影响到自己的内心,可是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颜红鲤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只不过是脱离了周府,在顾府里面安静地生活了一段日子,曾经常常折磨自己的抑郁状态就好转了这么多。 不过她仔细思量,却又觉得这很正常。真正让她有心理阴影的地方就是周府,离开那里,她的生活彻底改变,心里的惶恐低落自然也会慢慢被治愈。 “娘亲,我终于脱离了周府了。” 颜红鲤抿紧饱满红唇,重新拢下自己的长袖,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以往她是多么渴望能够脱离周府,可是她一个弱质女子,根本没有能力摆脱周府的束缚。不过好在命运也算垂怜了她,让她借着沧朝索要名门女子赠给立功将领的机会,成功被顾玄选中为妾。而顾玄,那段在渭城书院的日子里,她虽然只是暗中观察,但是也大致明白了那个英武男子的心善。 颜红鲤愈发珍惜自己现在的生活,她双手合十,虔诚地望着天空,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夫人,您在看什么呢?”忽然,敞开的厢房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青萍的身影从门口出现,她与颜红鲤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十分相熟,所以直接走进了厢房。至于青萍称呼颜红鲤为夫人,自然是因为颜红鲤乃是得到了顾玄认可的妾室。 “青萍,你来了啊!”颜红鲤盈盈起身,“是来学识字的吗?” 青萍自幼被家人卖去做丫鬟,根本不识字。后来她被顾玄买回府里,看着顾玄日日刻苦诵读书籍,心里早就萌发了学习识文断字的想法。认识颜红鲤以后,青萍便借着机会,经常虚心向她讨教求学。 “不是。我就是过来唤你一起出去散散心。”青萍走到楠木桌案前,一低头看见桌案上满是隽秀字迹的宣纸,因为她这段日子学习很刻苦,所以下意识就将宣纸上的字全部看完了。 “兹定婚约,桃华喜庆。红线系牵,敢争山海而待石枯。以往诸般,孤身只影俱将东逝;未来种种,四季皆是沐歌时节。”青萍念着念着,似乎有些回味过来颜红鲤这些字词的含义了。 然而青萍大声朗读自己刚刚无意识写下来的句子,实在是让颜红鲤感到羞耻,她急忙拉过青萍,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不是说要散步吗?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哎,慢点啊!”颜红鲤寻常都是仪静体闲,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青萍被拽的猝不及防,只能连连喊慢些。 顾府内院里景色别样美丽,有小桥流水,假山怪石,还有亭台楼阁,花圃里面还有精心修建的绿色春兰花,黄白二色的水仙花。 青萍正不断调笑着提起她在厢房里面看见的那段话,颜红鲤两腮酡红,羞不可遏。 二人说说笑笑,转过小径的时候,远远看见前方刚巧有一处玄瓦碧柱的亭台。 但是让青萍与颜红鲤惊愕地是,亭台里面居然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坐在里面,声音不大不小地在说着什么。 “这是哪两个胆大包天的下人,居然敢不顾规矩,似乎乱窜。” 青萍见状,脸色立即变得冷肃起来。这里是顾府内院,按照大黔国的规矩,没有顾府主人的允许,绝对不容许有男人进来的地方。 颜红鲤自然也知道亭台里二人的行为不合规矩,而她如今作为顾府的女主人,即使她心知自己与顾玄的关系并不是常人所认为的那样,但是她现在担着这个名声,该有的职责还是要履行的,所以她知道自己不能对这样的行为置之不理。 颜红鲤与青萍互视一眼,决定去好好训斥这两个胆大包天不守规矩的下人。二人快步走近亭台,而亭台里面的男女因为侧对着这个方向,因此倒是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 伴随着二人越走越近,最后终于看清楚了亭台里面男女的相貌。男人相貌堂堂,是个陌生脸孔。而女子则是个熟悉面容,她仪静体闲,秀靥上有一双秋水清潭似的桃花眸子,眉梢眼角间有着些许娇俏聪慧感。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苏季沐的感激,黔国的天纵女将 第112章 苏季沐的感激,黔国的天纵女将 “你怎么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我们,一但行差踏错,等待我们的就是万劫不复之地。”女子嗓音虽然轻柔,但是话语却是带着责备之意。 “我知道,当初就怪我擅自给了那个愚蠢都尉关于城防的建议,才会害得家里被沧朝的那些吸血鬼盯上。”男人面色痛苦,话语懊恼无比,“大哥决定把你和大姐一起送出去的时候,我被瞒在了鼓里。后来我好多天看不见你们,四处打听,这才知道你们居然被冉章那个逆贼赏赐给了别人做丫鬟。” “姐,我实在不放心你们。这才会偷偷溜出了家里,来岭东县城寻你们。”男人看着面前女子熟悉的面容,颤抖着嘴唇,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你们……你们在这里,受到欺负了吗?” “带我们回来的,是我曾经救济过的书生。”女子看见弟弟担惊受怕的样子,宽慰道:“所以我和大姐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担心。” “还有,你不要再懊悔了。苏家有如今的遭遇与你的事情干系不是太大。就算你没有给大黔国渭城都尉关于城防的建议,沧朝也不可能放过我们这种久食黔国俸禄的名门。你看看其余名门望族的下场就知道了。”苏瑾青瞧出来幼弟苏季沐心里的死结,主动替他疏解,“何况,为国出谋划策,乃是尽忠。你读圣人书那么多年,如果这点责任都做不到,岂不是枉费了这多年的苦学光阴。” 苏季沐沉默不语,如果是半年以前,他还会抱着这种为大黔国尽忠职守的想法。但是如今他的心境已经全然不同了。 当初他真心实意为大黔国提出城防建议,明明按照他的设想,渭城还可以守住,可是那些官府执政官拒不采用他的建议,最终致使渭城城破,还导致他们苏家资财散尽,自此落败,甚至就连自己的二位姐姐都被人随意拿去做奴婢。 苏季沐这段时间时常彻夜难眠,最终才想明白,相对于腐朽的大黔国,他的家人亲族才更重要。他以往少年心性自认为久食黔国粟米,就应该为国尽忠的想法早就已经消失了。 “行了,你赶紧回苏家吧!免得让大哥担心,万一有心人留意到你离开了苏家,禀报你私逃了,还不知道沧朝会怎么处理大哥呢。”苏瑾青站起身,催促弟弟苏季沐离开这里,“还有,你以后千万别再来这里了。顾玄承担巨大的风险,才把我和大姐救回家,可不能因为我们的冒失,牵连到他。” “二姐,替我谢谢顾玄大哥。就说我苏季沐一辈子都会记得他的恩情,愿意衔草结环,以死报之。”苏季沐回想到之前他看见姐姐在这里生活的很好,面色红润,顾府里面的仆人也对她尊敬有加,所以已经相信了苏瑾青的话,他心中对于那个尚未谋面的千夫长顾玄满是感激。 苏季沐正准备悄悄离开,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左右小心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别人,这才轻声对苏瑾青道:“二姐,你还要对顾玄大哥说一声。沧朝终究是无根之萍,明春雪化以后,大黔国必然不可能放过这些叛贼。如今朝廷虽然看似正值烈火烹油之景,事实上朝堂里还有姜省身大人这样的正直明辨之官,以及将门虎女…有琴舞儿这样的天纵统帅。有琴舞儿是天生的将才,不亚于史书记载里当年追随大黔国太祖平定江山的昭武将军。弟弟愚见,恐怕在战场上,沧朝不可能有人会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苏瑾青知道自己幼弟通读兵书,喜好史学,在这种关于战争的事情里根本不会开玩笑,判断也很少出错。 她暗暗记住苏季沐的提醒,准备找机会说给顾玄听。 忽然,不远处的高大灌木后面,有脚步声响起来。苏瑾青悚然一惊,她刚刚与苏季沐的讨论严格来说是见不得人的,如果被旁人听去,后果很严重。 苏季沐反应比苏瑾青要快,他脸色肃穆看向声音来源,心里已经做好了搏斗的准备。虽然他武学造诣不是很高,只是有一点武学底子,但是寻常普通人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声音是从一簇灌木后面传出的,这也是刚刚苏季沐没有察觉到有人的原因。 “苏瑾青,你怎么能够把男人私自带进顾府内院?”颜红鲤与青萍从灌木后面转出来,她们人还未到近前,青萍一想到刚刚听见苏瑾青姐弟间断断续续的小声讨论,她就已经按耐不住的斥责发怒。 随后,青萍想到自己后面的话不宜乱说,于是还压低声音:“还有,你如果想要妄议沧朝,请别用一副为我们顾府考虑的模样。你自己不想好好活着,也别拖累顾府。” 青萍耳聪目明,因此刚刚正好听见了苏瑾青对面的男人正在夸夸其谈,说着沧朝随时可能灭亡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语。她心都要紧张地蹦出胸腔了,无比气愤苏瑾青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在顾府里面讨论这种可能带来灭家之祸的言论。 正式因为太过气愤,所以尽管青萍早已经隐约觉察到了顾玄对于苏瑾青姐妹的态度很奇特,预想到这姐妹俩可能与顾玄有旧,青萍还是忍不住愤怒呵斥——因为她今天听见的话,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青萍身边,颜红鲤其实比青萍还要清楚苏瑾青姐妹对于顾玄而言的特殊,因为当初筵席上她可是清清楚楚将事情始末都看在眼里的。颜红鲤从未责斥过别人,但是此刻她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坚定自己顾府妾室的权力,斥责苏瑾青。 颜红鲤并没有青萍听觉那么棒,她并没有听见刚刚苏季沐低声说了什么,但是她看见青萍愤怒的样子,就知道青萍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苏季沐不仅私自进入顾府内院,也的确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语。 “苏瑾青,你难道不知道府宅内院如果没有顾府主人允许,绝不可以有别的男子进来吗?”颜红鲤责备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返回岭东县城 第113章 返回岭东县城 面对青萍道咄咄逼人,以及颜红鲤的斥责,苏瑾青知道自己的行为的确犯了错。她目前的身份毕竟不是顾府女主人,确实没有权力让幼弟苏季沐进顾府内院。 但是苏瑾青心里也很无奈,幼弟苏季沐担心自己,所以直接来到了顾府周围,如果不是自己恰巧出门时看见他,恐怕他就会私自翻进顾府里面来寻自己与大姐了。 苏瑾青之所以选择将苏季沐带回顾府说话,就是因为她对岭东县城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担心自己与苏季沐见面的情况被有心人看去,会因此给苏家带来毁灭性打击,最后她想来想去,只好冒失地将他带进了环境安静的顾府。 不过如今的情况,不适合苏瑾青解释,所以她直接态度诚恳地向二人道歉,然后又解释道:“红鲤,青萍,这是我的幼弟苏季沐,他冒然来这里,我担心被有心人看见……所以迫不得已将他带进了顾府。” 苏瑾青态度极好,屈身行礼,话语轻柔的将重点全部解释给了颜红鲤与青萍听。 颜红鲤曾经也身处名门周府,因此很清楚苏瑾青话语背后没有言明的那些话。所以她好不容易摆出来的怒气顿时有些绷不住了,脸上的冰冷消融许多:“快点让他离开这里。” “让他离开?”青萍一直把顾府当做自己家,所以很气愤顾府被别人不请自入,因此即使颜红鲤已经表态让苏季沐离开就行,但是她还是演了白脸,冷声道,“就算他是苏瑾青的弟弟,难道就能这么轻易进了顾府内院,又这么轻易地离开?那岂不是以后只要和苏瑾青沾亲带故,她都敢随意带进顾府?那到时候岂不是乱了套了?” 苏瑾青天性聪慧,只是轻轻扫了眼青萍,立刻就听明白了她这番话语背后的意思,她急忙道:“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说完话,苏瑾青立刻对苏季沐道:“你快点回家吧!” 苏季沐一直在旁边站着不说话,他也知道自己此行不合规矩,所以一直没有说话。看见姐姐将此事解决,催促自己离开,他当机立断,向青萍与颜红鲤告罪,然后快步走出顾府,生怕因为自己给姐姐添了麻烦。 青萍派遣下人一直盯着苏季沐离开,然后冷漠看着苏瑾青,决定拿话拷打拷打她,“以后行事,请多为顾府考虑。现在你的身份可是家主的婢女,而不是苏家的小姐。你的一言一行,都必须考虑到顾府。” 青萍此话极重。她作为一个婢女,如此批评苏瑾青这个曾经的大家闺秀,自然让从未受过这种气的苏瑾青一时间气得俏脸涨红。苏瑾青没想到她刚刚已经说明了特殊情况,但是青萍依旧不愿意放过此事,还故意点明她现在婢女的身份来羞臊她苏瑾青。 颜红鲤瞧出苏瑾青脸色的难看以及心里的怒气,她拉了拉青萍的胳膊,岔开话题:“以后我会让守门阍吏严看他人出入的。青萍,待会儿你再去叮嘱那些看见苏季沐的下人们别乱嚼舌根。” 青萍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很重,所以也没有再出口冷讽。 而苏瑾青则是忍住心里的气愤,没有反驳青萍,只是向颜红鲤稍微示意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渭河。 天空难得的放晴,黄灿灿如同鸡子的太阳卧在天际,向大地抛洒热量与光芒。虽然并没有为这片银装素裹的冷寂大地带来太多温度与生机,但是也聊胜于无。 “大人,您从这里下船,沿着小路再向正西走上十里路,就能看见官道。”船翁老丈将渡船停靠岸边,正在对顾玄指路:“顺着官道一路往西北走,出不了五十里,就是岭东县城了。” 原本船翁老丈应该是在渭城将顾玄放下的,后来他得知顾玄是要返回岭东县城以后,便对顾玄说他还知道一条更近的路。于是现在,顾玄就被送到了这里。 顾玄心里估摸着凭自己一行人的脚力,不消半天时间,他就能返回岭东县城了。 “多谢老丈。原来我还想着大雪节气前能不能返回岭东县城,没想到这距离大雪节气还有五天,我们就提前到了。”顾玄取出二两白银递给船翁老丈,这比原来说好的报酬多了一倍,“您替我节省了不少时间,所以务必收下。” 船翁老丈推脱不掉,最后只好感激地收下,然后他摇着船桨,带着孙儿驶离了这里,他们也需要在大雪节气前尽快返回渭城,否则一但大雪封河,他们可就不好回家了。 “走吧!我们先回岭东县城。”顾玄对贺秋霖以及赵璐清道:“稍作休息,我们再去三河村、河西村围剿夜祟。” 顾玄之所以要回岭东县城,一是因为顾府里面多了颜红鲤与苏瑾青、苏妙墨,他需要回去看看众人相处的情况;二是因为他这段时间的苦读之下,天道酬勤玉简又凝聚了一枚赤色丹丸。顾玄有预感,他这一回服用赤色丹丸,必然能够突破境界,抵达武道二流。 顾玄又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侍立一旁的兔妖白若,想到这段时间的观察,白若性格的确老实而胆小,是个类似于花精灵的小妖怪,便道:“白若,我不囚禁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可以回去了?”白若惊喜交加,他还以为顾玄会将自己一直带在身边当下人使唤,甚至如果嫌弃自己麻烦,还可能直接把自己杀死。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可以获得自由的一天,立刻感激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顾玄摇摇头,看着这个被自己囚禁一路随意使唤,还要感激自己的兔妖,从腰间取下月儿酿酒葫芦,装盛满一个小水囊递给白若,“这些月儿酿就算是我补偿你的。” 目送白若离开这里,顾玄也心有感慨,他知道自己的心态产生了一定的变化。自从他经历过三河村与河西村灭村之事以后,就对妖祟抱着要么杀死或者要么囚禁的态度。但是见识过仙灵阳正道长害人性命,而狼妖当路君一众妖祟却努力守护村民的事情以后,顾玄的心态确实发生了一定的改变,再不像从前那般极端。 事实证明,吃人为生的妖祟与天生地长的妖祟,虽然都是妖祟,生活习性却迥然不同。那么对待这些不同的妖祟,顾玄自然需要用不同的手段方法。 “我们也走吧。”顾玄带头领路,按照船翁老丈的指点,和贺秋霖与赵璐清一起,三人速度飞快,一路如同追风逐电似的,根本不比战马疾驰赶路要慢。 常人需要快速走上半天的路程,他们只是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走完了。看着眼前熟悉的城池以及了望塔,顾玄知道他终于再度回到岭东县城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琐事 第114章 琐事 “家主。”守门的阍吏苏芮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瞧,发现居然是顾玄,立刻恭恭敬敬行礼称呼。 顾玄带领贺秋霖与赵璐清走进顾府,面前有丫鬟经过,顾玄立刻招手道:“为他们二位收拾两间厢房出来。” “好的,家主。”丫鬟恭敬领命。 “那我们先去洗漱休息一番。”赵璐清一连赶路小半个月,精神稍觉疲惫,便对顾玄打了招呼。 顾玄颔首:“好。” 随后,贺秋霖与赵璐清便跟着丫鬟,朝顾府外院的厢房走去。 顾玄则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他也需要洗漱收拾一番,然后看看顾府最近有无事情发生,如果有的话,他还需要处理。然后最重要的就是,顾玄需要找时间服用赤色丹丸,晋级武道二流,再带着贺秋霖与赵璐清一起去围剿夜祟。 他进入内院,路过一间厢房的时候,因为他如今感知格外强大,所以忽然能够清楚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顾玄很熟悉说话的女人,正是苏瑾青的姐姐苏妙墨。他本不打算驻足,但是二人聊天的内容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你又在与青萍生气了?”苏妙墨声音很无奈。 苏瑾青的声音带着些许气恼感觉:“青萍她现在左右瞧不惯我,只要遇见事情就一定要阴阳怪气的暗暗点戳我。” “应该是上回你私自放幼弟苏季沐进入内院,让她很介怀。青萍心里很在乎顾府,更在乎顾玄千夫长,遇见这种不合礼制的事情,难免会一直心里有膈应。”苏妙墨温柔安抚苏瑾青,“当初的确是你不合规矩在前,现在受点气也是应该的。妹妹,顾玄千夫长帮助我们是冒了大风险的,我们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 “我不想给顾玄添麻烦,我知道他能留下我们姐妹很不容易。” “而且我也知道上回的事情不合规矩,但是我那也是没办法了啊!岭东县城我也不熟悉,苏季沐突然出现在这里,日日围在顾府周围打探情况,万一被人发现他的身份,咱们苏家就完了。到那个时候,难道收留你我的顾府就不会受到牵连么?”苏瑾青知道自己行为不太好,但那毕竟是权宜之计,事急从权罢了。而且她已经真诚道歉,并且保证不会再有此事发生,可是青萍最近依旧对她暗暗有意见。 苏瑾青只要一想到那日青萍语气讥讽,让她认清楚如今自己女婢的身份,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再三道歉退让,可是她依旧说话很难听。” “好了,好了。人家说的也是实情,我们现在确实是顾玄千夫长的女婢啊。”苏妙墨拍了拍妹妹苏瑾青的手,宽慰道:“以后你就离青萍姑娘远一些,她现在正是气头上,过段时间可能就会好点了。” 苏瑾青低下头,桃花眸子里面还有着几分气愤,但是也知道自己目前只能按照姐姐苏妙墨的提议来做。 “消消气。”苏妙墨温柔握着妹妹的手掌,“我们千万别和青萍姑娘相互置气,到时候顾玄千夫长知道了会很难做的。青萍姑娘毕竟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女,你我又是他救下来的人,我们闹矛盾,他夹在中间怎么办?” “嗯。”苏瑾青轻轻嗯了声,然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又道:“这已经快要一个月了,顾玄怎么还没有回来?他不会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吧?当日他为了我们可是狠狠得罪了那个叫做齐威的芦周城千夫长。” 苏妙墨也不知道顾玄的情况,但是她回忆着顾玄一直以来的沉稳形象,说道:“顾玄千夫长多智而远谋,武道实力也是极强的,应该不会出事吧!?齐威想来也不会那么没脑子,在起冲突之后没几天就敢袭杀顾玄的千夫长。” 苏瑾青其实心里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毕竟不知道顾玄如今的消息,因此心里难免感到忐忑不安。 她响起苏季沐曾经说的话,说道:“弟弟上次还拜托我传话给顾玄,也不知道顾玄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你下回叫顾玄千夫长,别总是喊别人顾玄。”苏妙墨听苏瑾青开口闭口都是直呼其名,于是暗暗叮嘱道:“他现在是千夫长,你我是女婢,不可以冒犯。” 姐妹二人继续私聊,渐渐又聊上了私人间就闺中密事,顾玄微微沉吟,随即不再停留,绕过这里就返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刚刚到卧室没多久,青萍就得知了他返回顾府的事情,立刻急匆匆,心情喜悦地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青梅酒,身后的丫鬟们则是各自提着一桶热水。 顾玄在她们的服侍下,舒爽地清洗了身体。然后他遣散其余在屋外等候使唤的丫鬟,独自留下青萍,看着这个当初自己买回来时扭捏胆怯的姑娘,而今也成长为了干练的女人,顾玄心里很满意青萍对于顾府的上心以及有条不紊的管理。 “家主,您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青萍瞧见顾玄盯着自己许久,俏脸逐渐酡红,这种感觉让她回忆起那日人皮鬼入府里,顾玄匆匆赶回顾府,在闺房里喂自己喝药的场景——那个时候,她一身鸳鸯红亵衣,顾玄也是这么深深的打量了她许久。 不过青萍并不知道,顾玄那日的打量并不是因为有别的心思,而是他在观察她的骨骼肌肤,感知她是否遭了人皮鬼的毒手罢了。 顾玄被青萍道轻柔声音唤醒,他从自己的思索里回过神,看着脸庞红晕的青萍,他收回目光:“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顾玄这番话,既有询问青萍她们从渭城返回岭东县城的路上的情况,也有询问顾府情况的意思。 青萍略做思索,立即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与顾玄交代了一番。其中也有提到她看见苏瑾青带弟弟苏季沐进入顾府内院的事情,不过在青萍口中众多的事情里,被她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青萍虽然不满意苏瑾青当初的做法,但是心里面其实是能够理解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青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已经处理好了,没必要刻意地说给顾玄听。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赤色丹丸,晋级! 第115章 赤色丹丸,晋级! “啊!对了,家主,还有一件事情。”青萍说着说着,忽然回想到那日她看见颜红鲤桌案上的宣纸上面的字句,立刻兴奋道:“夫人那日在房间里偷偷练字让我看见了,您知道她写的是什么吗?” 夫人? 顾玄微微错愕,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青萍口里的夫人说的是谁了,定然是颜红鲤。 “她写了什么?” “她写的是一段婚词式的话——兹定婚约,桃华喜庆。红线系牵,敢争山海而待石枯。以往诸般,孤身只影俱将东逝;未来种种,四季皆是沐歌时节。”青萍记性还不错,完完整整与顾玄复述了一遍当日她看见的。当然,这主要归功于她这几日常常在心底默背,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完整说给顾玄听。 “嗯?”顾玄稍觉惊愕,没想到颜红鲤会背着自己在闺房里偷偷写这些。 看着青萍脸上莫名其妙的期待兴奋神情,顾玄收敛了自己心里的惊愕,转而开始驱逐青萍离开:“我还要修行,你先下去忙吧!对了,派下人照顾好我带回来的那两位客人。” “哦。”青萍语气低落的答应顾玄的要求,然后她在离开前又突然回头,轻声道;“您刚回府就要修行,难道不去看看夫人么?” 青萍对于颜红鲤一直都很是喜欢,或许是因为颜红鲤是得到顾玄首肯的妾室。所以她总是希望顾玄与颜红鲤能够如同其他的夫妻那样,举案齐眉,感情和睦。 “还不去干活。”顾玄扬眉,轻轻拿手拍了拍青萍的螓首,待她快要出门的时候,又状似不经意地道:“替我照顾好她们,即将到年关了,府里还是要多些和谐的。” “嗯。”青萍回味着顾玄拍自己脑袋的亲昵动作,转头对他露出笨笨的笑脸,“我知道了,家主您放心。” 顾玄看着青萍俏脸上,笨笨傻傻的笑容,默默无言,也不知道青萍到底有没有听明白自己暗地里的意思,“可别突然变成了个笨姑娘。” 青萍离开卧房,并且替顾玄关好房门。 顾玄整理好心绪,盘膝坐于床上,准备吞服赤色丹丸,一鼓作气晋级武道二流。 “这一回的赤色丹丸,凝聚着我苦读十多日‘凶煞八方掌以及开山掌法、至情纳魂功’的心血,不知道会给我带来多大的提升。”顾玄取出酒葫芦,饮下适量的月儿酿,随即闭目运功炼化其中充沛的生命精气。 月儿酿醇厚香浓,自顾玄喉咙流进胃里,它内蕴的沛然生机迅速融于四肢百骸,顾玄浑身骨骼肌肤全部被生机蕴养,血液与肌肉贪婪的吸收这种勃勃生机。 顾玄没有太在意生机的炼化过程,心神集中之下,迅速融入天道酬勤玉简里面的赤色丹丸。 嗡嗡! 仿佛听见了一声奇异的嗡鸣。 顾玄心神无暇,陷入神秘的感悟状态里。他的意识里闪烁着许许多多的武道感悟,无声无息的巩固着他本身的武学底蕴,与此同时,他的体魄气血再度强化,精神也格外饱满凝练,就连体内的元力也在迅速翻涌增长。 原先开山掌法与至情纳魂功是各自运行的两段线路,互不干扰。只不过如今顾玄体内又诞生了凶煞八方掌的元力,它虽然也有着独自的运功路线,但是却与开山掌法有了部分重叠。 本来这是极其危险的功法冲突情况,但是在顾玄这种奇艺状态下,他借助赤色丹丸的力量轻而易举就将两本功法的运功路线融为了一体,形成了具备二者所有特性的新生深红色元力,刚烈而凶煞。 而至情纳魂功的元力则是也忽然有了变化,它不仅在原本的经脉里运转,如今还悄无声息间流转到了顾玄的丹田位置盘踞下来,就像是占领了地盘的恶蛟,浑体散发着无法无天的古怪欲念。 体内元力的变化暂且不表,顾玄的心神意识再度陷入那种武道本质的具象幻影里。 他眼前的场景如同幻灯片闪烁。 暴戾的熊罴撼动山峦;深林里忽然扑出猛虎横跨天堑;险峰之上有长刀裹挟光芒从天而降;原野之中清风吹过人间草木。随即,群山深涧里,忽然人影一掌开山,裂开的地缝里面喷出无尽黑雾,弥漫着强大的凶煞力量,仿佛来自地狱。 轰隆隆! 雷音霹雳,这些武道幻影瞬间破碎。 一条浩瀚无垠的长河陡然出现,晓星坠入河流,斑斓星空也只是徒作长河底色,沉浮不定的晶莹气泡世界,艘艘争渡的船舸。 “又是这里,依旧是它作为最后一个幻景。”顾玄心神清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无垠长河里,“而且我依旧没有经历第一回吊诡奇异、光怪陆离的旋转。” “难道……”顾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或许那日他之所以能够夜游顾府,预知未来,就是因为他从那个光怪陆离,吊诡奇异的旋转里进入了另一个虚幻的未来世界,“那段旋转,是我在穿过一条神秘通道?” 顾玄正在思索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体内至情纳魂功的元力迅速运转至心脏位置,他双目登时变得赤红,一种无法无天的野望在心里生根发芽。 至情纳魂功的元力运转的时候,顾玄面前的长河也忽然有了大动静。 哗啦啦! 一个晶莹气泡被浪潮打起,它在波涛汹涌的水流里起伏不定,随后又要猛然沉进河底。晶莹气泡里面快速闪烁着斑斓的色彩图案,最后忽然画面慢了下来,变成了正常的时间流速。 顾玄的视线立即被它吸引,“又是那个气泡。” 顾玄一眼望去气泡内的画面,就认出来了它,他来到这条长河面前四回了,因此格外熟悉这个总是不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晶莹气泡。 森森殿堂,玄瓦严正。丝棉纸糊的窗棂雕刻着奇异的花纹图案,围墙之内有数组迂回曲折的长廊,环绕着院落中心的梧桐树。梧桐树下的纤细身影正默默青冥星空,她站在那里,姿态仪静体闲,深深的黑眸里倒影出一条无垠长河以及河岸上的俊逸男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武道二流 第116章 武道二流 “这就是时间长河么……”女子身上的纯色月白百褶裙裾随风飘曳,盈盈一握地细腰上系着条软烟罗腰带,“这个时间点,我们应该已经见面了。” 她抬起的清美绝伦秀靥上,桃花眼里的黑眸灵动似犹如一汪秋夜潭水,眉梢里显着一股聪慧娇俏的味道。 “嗯?你忘了么?”女子隔着无尽虚空凝望许久,忽然蹙起眉头不知在与谁说话,她抬起手臂凌空点出,一道幽光忽地闪出,飞进青冥色的天际消失不见。 哗啦啦! 晶莹气泡彻底沉入长河底部,消失不见。最后的关头,顾玄只看见女子周身忽然有玄妙文字组成的金色阵纹出现,一重又一重,就像是北漠隘口下无尽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 赤色丹丸的力量似乎要耗竭了,顾玄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玄妙状态逐渐退散。 “时间到了。” 顾玄来不及细思女子到底是谁,他赶忙抓住最后的时间,准备继续体悟武道,却忽然看见一道幽光从无垠神秘的长河里面冲了出来,瞬间钻入他的眉心。 “是那道幽光!”顾玄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悟道状态里体悟武道本质幻影的时候,居然会真的有神秘力量从这些幻影里冲出来。 神思通透! 幽光进入顾玄眉心,即刻化作寒凉的力量融入他的魂魄意识,让他神魂意志无比清明,一些被他不知不觉间遗忘的事情顿时在他记忆里清晰起来,同时在顾玄耳畔也回响起女子刚刚的那两句话语,这让他一阵沉寂。 幽暗的卧房里。 顾玄睁开双目,眼里满是凝重震撼神采,他低声呢喃:“时间长河!?” “三河村,凶礼……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 “我之前怎么会将她给忘了呢?连她的存在都给彻底疏忽了。难怪当初第一次在岭东县城外见到苏瑾青的时候,觉得自己对她格外熟悉。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熟悉,并且也没有深究思索。” 如果不是这一回女人点出的这道幽光,让顾玄灵魂通透,他自己也不会想起来原来他还有这样一段记忆被尘封了起来。 顾玄原地舒缓好久,才终于平复心情。他没有急着去找苏瑾青询问情况,因为他知道刚刚自己看见的女人只是时间长河里面的她,并不是如今现实里的人。 “她为什么会找上我?她说那条长河是时间长河,难道她是跨越时间来寻找的我?”顾玄觉得匪夷所思,也觉得仿佛有一团迷雾笼罩了自己。 “多想无益,我还要尽快变强。”顾玄一想到那个女人鬼神莫测的强大力量,只觉得心里对于强大的渴望更深了。 顾玄凝神感受自己如今的实力,随即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他的实力翻了一番。如今他完全达到了武道二流境界的“魄如烘炉,力满神足”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开山掌法与凶煞八方掌似乎融合了,如今爆发出来的威力比以往强了五成,或许对于鬼祟的伤害效力也会同样大大提高。” 顾玄抬起手掌,调用融合出来的深红色元力,他的手掌立刻红彤彤如同烙铁,刚烈凶煞的力量在他身躯里散发。 嗤! 顾玄轻易就将一把铜钱捏成一团,看起来就像是被烈火烧灼融化后凝结在一起似的。 “威力的确很强,尤其是凶煞的烧灼毒性。”顾玄很满意如今融合的开山掌法与凶煞八方掌,“以后就叫你‘八方凶煞开山掌’好了。” “只不过这掌法虽强,但是煞气却是太过伤害修行者的体魄。长此以往,恐怕会灼损根基,减短寿命。” 顾玄只是才运转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元力,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犹如被火焰淡淡的灼烧,血肉筋骨都在一点点磨损,就好像有一尊无形的磨盘在他体魄内缓缓碾磨。 他凝神沉思,“看来我得去找些中正去煞的秘药补补身子,至于灼损根基与减损寿命的问题,或许我可以通过炼化月儿酿来缓解八方凶煞开山掌的这两个副作用。” 推开卧房门,顾玄来到庭院里,他打算熟悉一下自己如今的实力。这间庭院早已经按照顾玄的要求,树立了数块青碑以及缠着厚厚纱布的木人,这都是给顾玄测试自己力量的道具。 他站在青碑前,纳气聚力,体内归属于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元力迅速在筋脉间翻涌。伴随着元力的运转,顾玄感觉浑身烧灼疼痛,他的周身渐渐弥漫起一层薄薄淡淡的血雾——这都是他被煞气外溢所裹挟的气血之力。 八方凶煞开山掌! 顾玄双脚钉在地上,沛然巨力在身躯里迅速传导,又配合上凶煞的深红色元力,他振臂出掌,拍打中青碑中央。 嗤! 仿佛滚油浇在黄油块上面,青碑直接被顾玄一掌击穿,淡红色的血雾从洞口处向四周扩散蔓延,很快就将青碑烧灼的紫红一片。这让原本就因为遭受巨力,已经破裂出许多裂痕的青碑再也承受不住,咔嚓咔嚓裂成碎石落了一地。 青碑的坚固程度不会弱于那日渭城书院开山手郝庄拿来展示自己力量的青石板。 顾玄的攻击不禁将青碑击碎,更可怕的是他能够在一瞬间就将青石板腐蚀击穿,这是伤害力极其恐怖的表现。 如果让如今的顾玄与开山手郝庄比试,郝庄若是仅仅依靠开山手,那他绝对不会是顾玄的对手。 “果真够强。” 顾玄随意拾起地面上破碎的青碑碎块,仔细观察,看见通体都有被烧灼的痕迹,其中他正面击中的地方,石头更是化作了一滩黑褐色泥灰。 “只不过这对于自身的损伤也不小。”顾玄低头看着自己被烧灼的泛红皮肤,皱起眉头,要知道他如今晋级武道二流境界,体魄力量可是极其强大,自身的防御力与生命力都很可怕,但是即使如此,在只使用了一招的情况下,他的肌肤也被烧灼的泛红,“若是使用时间再久一些,恐怕敌人还没有倒下,我就先撑不住了。” “而且,刚刚那层淡薄的血雾……如果战斗时间持续过久,我即使我气血如潮,恐怕也扛不住这种逸散速度。”顾玄突破以后,他的气血力量堪比一头强壮的冰原巨象。但是即使这样,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抗住太久血雾的逸散。 “综合凶煞的毒性烧灼与气血逸散的副作用,我恐怕在全盛状态下,也最多只能全力施展八方凶煞掌一盏茶的功夫。”顾玄心里默默对自己现在的情况做出了判断,“不过我如今的力量以及伤害属性,比前几日要强了太多,或许都可以独自对抗阳正道长与横山尊神两个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石二鸟 第117章 一石二鸟 顾玄取出怀里的暗红竹叶,仔细感知它的情况,以往他不能察觉到暗红竹叶的具体力量,但是如今却可以清楚感觉到暗红竹叶的力量了。顾玄此时也终于有了与那日贺秋霖相同的判断:“这枚暗红竹叶的力量,大约就相当于我如今全力以赴的一击。” 回想起来当初他初次遇见墨罴与莹罴两只大妖的场景,顾玄慨叹起来:“努力了这么久,我终于跟上了那两只大妖的脚步了。” 走出庭院,顾玄唤来丫鬟去清扫破碎的青碑,并嘱托她们不要用触碰,清理完以后将青碑就地掩埋,以防止残存的毒性力量误伤到别人。 顾玄本打算去吩咐青萍购买些去煞的药材,就用他此番从阳华道观缴获的那些铜钱与银两。却没有想到他会在半路碰见苏瑾青。 “你回来了?”苏瑾青远远望着顾玄,桃花眸子深深落在顾玄身上,虽然见他浑身并无大碍,但依旧问道:“这段时间,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事情吧?齐威他有没有对你出手?” 顾玄看着清美绝伦的苏瑾青,回想着自己刚刚在时间长河里看见的她,心里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他眼睛直勾勾打量着苏瑾青,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如今只是普通人的状态,日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难道时间长河里经历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不可能!且不说天道酬勤玉简的力量很强大,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那个女人帮我解封记忆以后,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状态彻底圆满了,这不是错觉。 顾玄心里才诞生一个猜测,但是很快又将之掐灭了。 顾玄思索着事情,一直没有回答苏瑾青的问话。这让苏瑾青一阵疑惑,她不免在心里多想了许多事情。 顾玄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冷漠,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是青萍向他告状,导致他生气了?此刻正在想着怎么对自己开口表达心里的不满意? 有些时候,聪明的人偏会想岔事情,却还会对此坚信不疑。 苏瑾青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你生气了?”苏瑾青望着顾玄,准备认真道歉。 “没有。”顾玄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宽慰她:“你不要多想。” 苏瑾青到口的话顿时全部被堵住,她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觉得自己果真没有猜错。她决定换个方式表达歉意,“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坏了,我去为你做一份百合银耳羹,可以滋阴补气,清心安神。” 按照苏瑾青以往的生活习惯,每到冬季都是需要滋阴补气的,也就是俗话里的“秋冬养阴”。而之所以主张补阴而不是壮阳,则是因为按照大黔国医理,在经历春夏炎热之后,人体的亢盛阳气消耗了大量的阴液,再加上秋天气候干燥,又使阴液受损,如果在冬季再大势补阳,必然会造成阴精的虚损,使人体出现阴阳两虚的现象。 “滋阴补气,清心安神?” 顾玄回想到自己修炼八方凶煞开山掌以后,血肉筋骨都遭到了灼损,他的身体现在的确需要滋补。 并且最重要的是,顾玄现在更加需要食补的清心安神作用。这一者可以对抗八方凶煞开山掌功法蕴养出的煞气,再者可以制衡至情纳魂功的欲望力量对于自己意识的影响。 “好,那就有劳你了。”顾玄没有拒绝苏瑾青的这个提议,他爽快地答应下来。 顾玄没有忘记自己出庭院的目的是要嘱咐青萍去买去煞的药材,他与苏瑾青闲侃几句就急匆匆离开了这里。 苏瑾青本打算对顾玄说弟弟苏季沐对沧朝如今情势的看法,还有朝堂姜省身,女将军有琴舞儿的事情。但是顾玄走的太急,她此时也只能幽幽望着顾玄匆忙离开的背影,秋水深潭水似的眸子里藏着几分欲言又止,就像她刚刚的道歉被打断时候的模样,最后她叹息一声,莲步轻移,款步也离开了这里,去往了厨房。 顾玄找到青萍,才嘱咐完她去买药材,就听见有下人来报张武前来拜见。 顾玄想着许久没有见到张武了,便亲自出门去迎接他。 “顾玄,你终于回来了。我听云禄观主与花广说你在渭城书院里面力压淮安郡其余城池的千夫长,成功夺得了开山掌法的修习权力。这可是一举壮大了我岭东县城的威势啊!哈哈哈。”张武看见顾玄以后,高兴无比地说道。 “力压?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略胜一筹而已。”顾玄谦虚道,引张武进入会客厅堂。 “可别谦虚了。”张武进入会客厅堂以后,道:“我听说你不仅在比武校场上力压群雄赢了名声,还在筵席上面选了位国色天香的女子做妾室。” “要我说,你这一趟去渭城书院可是赚大了。”张武等周围婢女下去以后,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因为赵都尉消失太久,现在大家都发觉不对劲了,在你们学习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把此事上报大公子了。” 顾玄淡定喝茶,他早就将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痕迹都处理掉了,根本不担心其他人来调查。 张武道:“如今道路积雪厚重,我估计信使短时间里回不来。最快也要等到一个月后的小寒时节才能把大公子冉章的处理决定带来。” “这段空余的时间里,总有人要暂代赵都尉的职位。我看你现如今威望正盛,实力也最强。不如就趁此机会,一举将岭东县城的军权彻底抓在自己手里?” 顾玄看着张武,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劝说自己。 不过此事即使张武不说,顾玄也打算把军权揽下。毕竟千夫长的职位虽高,却最多不过统领千人军队,但是都尉一职就截然不同了,这可是统领岭东县城的最高军权职位。 顾玄判断年后就是大黔国对沧朝发起反击围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如果想要有更多的操作空间,相应的权力就必须争到手里。 张武看见顾玄审视地看着自己,继续道:“事实上,我觉得大公子冉章应该也会同意将岭东县城都尉一职交给你。毕竟岭东县城是我们这些人打下来的,而你也参加过渭城书院的学习,也曾向大公子表态效忠沧朝。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是都尉。” “所以我这个提议,只是为了防止万一罢了。” 顾玄沉吟思索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眼下正有一个趁势收拢岭东县城军权的大好时机——调兵围剿河西村夜祟。 原本顾玄是计划自己与赵璐清、贺秋霖一起前去河西村,看看有无机会彻底剿灭夜祟,但是现在他心里诞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既然夜祟是有实体的青皮怪物,他当初实力低微的时候都能对付,如今他又有机会一揽军权,那他何不直接调动军队前去剿灭夜祟?这肯定比他和贺秋霖、赵璐清三人剿杀效率要高。 最重要的是这个计划可以一石二鸟,既可以省掉顾玄剿灭夜祟的力气,也可以趁势提出收拢军权的要求。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名刺 第118章 下名刺 “我准备即刻调兵前往河西村剿灭夜祟。”顾玄略作思忖,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张武的提议,而是看似突然地说出了另一个决定。但是事实上,顾玄已经隐晦地将自己的想法隐藏在了其中。 “什么?”张武愣了住,对于顾玄这突然对转折感到惊愕,很显然,他并没有发现顾玄隐晦的含义。于是,只见张武沉默少许时间,最后觉得顾玄或许是变相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他便也不再提刚刚的话题,而是接了顾玄的话:“河西村夜祟满村野,你确定现在要剿灭它们?” 顾玄看着张武,颔首:“夜祟满村野,始终是个难以忽视的隐患。一直到如今,我们都没有搞清楚夜祟有没有可能出村落,万一它们可以集体出村岂不是会造成不可想象的灾难。” “夜祟出村?这怎么可……”张武呆愣住,他皱眉看着顾玄下意识质疑——因为张武清楚的记得顾玄和他说过夜祟是地缚灵一类的鬼祟,根本不可能出河西村。但是很快张武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都记得的事情,顾玄绝对不可能忘记,毕竟这还是顾玄亲口告诉他的。 “夜祟体魄坚如铁石,非三五名持利器士卒不可敌。”顾玄道:“所以我准备调动马军寨三千名士卒,南营也需调配两千名士卒协助,如此才能有更大把握彻底剿灭夜祟。” “调动五千人!?”张武说道:“夜祟左右不过两百五十个,又不能胡乱出河西村,所以手段得当的情况下,五千名士卒的确可以将之围剿。” “不过你手底士卒如今不过九百余人,若是想要调动五千人,势必需要其他千夫长携作,调动他们手底下的士兵。可是没有都尉下令决断的时候,谁能有这个权利?” “嗯?” 说到这里,张武神色微动,他睁大眼睛看着顾玄,终于回过味儿来。原来从始至终顾玄都是在顺着他的话题来说话,只是话语隐晦无比,而且顾玄甚至连夺下岭东县城军权的方法都已经想好了,只不过是他张武一直反应迟钝,现在才堪堪领悟。 “好啊!顾玄你倒是够拐弯抹角的,原来连办法都想好了。话不直说就算了,想法还跳得这么远,害得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张武摇摇头,端起茶杯趁着茶水热气腾腾,一口饮尽润泽喉胃,“我支持你,我愿意调动手下五百名士卒做表率。” 张武很清楚,顾玄如今的实力已经是岭东县城至强,都尉一职他必然要拿到手。即使顾玄无意沾染都尉职权,但是凭他如今的声势与实力,任何一位都尉都会和当初赵都尉一样忌惮顾玄。谁让大公子冉章曾言:军中将位,能者居之。 利益冲突永远摆在那里。恐怕没有人能够容忍自己卧榻之侧还有另一只猛虎酣睡吧。也就是因为知晓这个原因,所以张武才会如此肯定大公子冉章不会空降另一个新都尉任职。毕竟大公子冉章没有理由空降别人,而且也没有人能够有资格越过顾玄这个亲自打下岭东县城的武道高手来做岭东县城的都尉。 而他张武作为顾玄的同乡,哪怕不说二人私底下的同乡之宜,就是为了张武自己的利益考虑,他也得帮助顾玄拿下都尉一职。 因为在看重乡族情谊的大黔国,他基本上会被别人默认是天然的顾玄党。如果大公子冉章真的空降新都尉,顾玄又在争权夺势的争斗里失败,他一定会受到清算。除非他率先出卖顾玄,但是凭他的耿直性格,凭他引导顾玄步入武道修行的情谊,这很显然是他不可能做的事情。 “我即刻命令下人替我去送名刺,我要一一拜访云禄观主、花广他们。”顾玄既然决定要拿下军权,就已经做好了全面的计划,“我先逐个说服,然后再召集诸位千夫长,共讨夜祟。” “好,我陪你一起去,这也能加大说服成功的几率。”张武颔首,“我们何时开始行动?” 顾玄长身而起,看着会客厅堂外的天空。明晃晃的黄色太阳悬挂在高空,地面上的白色积雪消融小半,基本上都化作了透明的雪水流进砖缝泥土里。顾玄现如今感知能力超凡,他甚至可以清晰听见远处街市上车辚辚,马辘辘的声音。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时机正巧合适。如今冰雪消融,待到我们说服其余千夫长,拿到出兵围剿夜祟的权柄以后,正好冰雪彻底消融,利于部队行军。”顾玄心里思考了许多时间,最后直接选定了今日。 “好。”张武朗声答应,“那就今天。” “你先稍待片刻,我去准备名刺。”顾玄对张武交代了句,随后直接走出厅堂,在府院里随手唤来一名小厮:“去马军寨把卢顺给我叫回来。” 如今,顾玄手底下也就卢顺使唤的最顺手。卢顺做过平民,也当过乞丐,现如今又被顾玄安排进马军寨,他人生经历丰富,为人机智又忠诚,很是得顾玄欣赏。 小厮领命,急匆匆离开顾府,赶往马军寨。 顾玄又唤来一名丫鬟,想到自己手底下如今还无人识文断字,所以准备亲自去准备名刺,“去准备名刺木材。” 大黔国的名刺是竹木材质的简牍状条板,它是官员拜访时必要的工具,不知沿袭的是何朝何代的规矩,并没有等级性,反而偏向于纯粹的礼节性。 丫鬟才离开不远,顾玄就看见颜红鲤提着小食盒来到自己面前,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手里提着个食盒。 颜红鲤看见顾玄还有些紧张与不适应,低着螓首小声道:“听丫鬟说你回府了,我想你这一路舟车劳顿,所以特意准备了家乡的美食百合银耳羹。它可以清心安神,缓解疲劳。” 百合银耳羹!? 顾玄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忽然记起刚刚苏瑾青也说要为他亲手做一碗百合银耳羹。 “还真是凑巧。”他内心暗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种不同的百合银耳羹 第119章 两种不同的百合银耳羹 “因为听说你正在招待客人,所以我还命下人额外准备了另一份。”颜红鲤对顾玄解释身边丫鬟手里食盒装的也是百合银耳羹,然后她将食盒放在身旁的青石上,取出里面的百合银耳羹递给顾玄:“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是客人已经离开了吗?那你赶紧趁热喝了这碗百合银耳羹吧。” “谢谢。” 顾玄接过瓷碗,里面是香气四溢的百合银耳羹。他默默打量着颜红鲤,犹记得半月以前颜红鲤对自己恭敬无比,张口闭口称呼自己顾大人的场景,那个时候的颜红鲤态度无比小心谨慎,生怕引起自己反感而受到责骂抽打。 如今看见她不再称呼自己顾大人,并且已经逐渐尝试以顾府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他顿时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味道很不错。”百合银耳羹是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顾玄很快就喝完了,他忍不住夸赞道。 “是吗?”颜红鲤很欣喜顾玄喜欢自己亲手烹制的百合银耳羹,她温柔的微笑,饱满诱人的红唇勾起好看的弧度,“你喜欢就好。” 顾玄默默无言,看着面前的颜红鲤,她眉目如画,肌肤莹润胜过暖玉,身姿窈窕娇柔,简直美丽的出尘。 颜红鲤收拾好食盒,抬头与顾玄视线相对,顿时原地怔住,随后她手足无措拎起食盒,随意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我还要回去清洗食盒,就先回去了。” “等下。”顾玄喊住她。 “怎么了?”颜红鲤顿住脚步,回头怯怯地瞧他。 “那个食盒里的百合银耳羹也是你烹制的吗?” “嗯。” “客人还没有离开,把它也给我,我带给客人。” “哦哦,好。”颜红鲤从丫鬟手里拿过食盒递给顾玄。 顾玄将食盒接过手,颜红鲤匆匆带着丫鬟离开这里。看着她慌乱的脚步,顾玄轻笑,随即熟练地将食盒放在青石上,取出里面的百合银耳羹,一饮而尽。 至于刚刚他说要将这食盒里的百合银耳羹拿去给张武喝的话语,顾玄表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反正张武也没有经历舟车劳顿,何必在他身上浪费这一碗百合银耳羹呢? 顾玄心安理得给自己找了理由,只见他默默将空荡荡的瓷碗放回食盒里,然后他神色微动,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顾玄直起身子回头看过去,看见苏瑾青独自拎着食盒,正目光幽幽看着自己。 小径两旁的花圃里,冬雪未消,白色的雪堆照映着粉色梅花的冷艳,绿色春兰的清决以及黄白二色水仙花的美丽。 伊人红妆,俏生生立在花圃旁边,拎着食盒稍显沉默地望着顾玄。 “顾玄,你还喝吗?” 顾玄遥遥看着苏瑾青,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神色自然沉稳:“当然,苏小姐亲手烹制的百合银耳羹,我眼馋许久了。” 苏瑾青抿抿唇,桃花眼里露出隐隐的笑意,她走到顾玄身边,将食盒放在青石上,随即素手盈盈取出里面自己亲手烹制的百合银耳羹,递到了顾玄面前。 “我不知道你在招待客人,所以只准备了你的那一份。原本我是打算送到你的书房的,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你和颜夫人。” 事实上,苏瑾青如今作为顾玄的丫鬟,如果不是刚刚远远听见了颜红鲤的话,除非她正好撞见顾玄在会客厅堂待客,否则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个事情。这就是现如今她和颜红鲤身份差距所带来的区别待遇。 顾玄接过瓷碗,他已经连续喝了两碗百合银耳羹,所以现在短时间里并没有多么想喝苏瑾青做的这一碗,但是不喝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苏瑾青的心意,而且这还是提前询问过他的。 苏瑾青目光盈盈,就直直盯着顾玄看,像是在等待着顾玄对这碗百合银耳羹的评价称赞。但是顾玄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他感觉苏瑾青这样看自己似乎还有着另一种奇怪的心思,更像是单纯地想要看他现在的反应似的,好像这也是一种趣味。 “味道很好。”顾玄不适应苏瑾青一直盯着自己,他先是囫囵吞枣式的喝了一小口百合银耳羹,随后尝试着开口与苏瑾青闲聊两句。 “你在瞎说。”苏瑾青看着顾玄,说道:“我是第一回做,味道肯定不是很好。” “……”顾玄沉默不语,感觉着唇舌间奇特的回味感,他觉得苏瑾青对于自己的手艺有着清楚地认识。 苏瑾青看见顾玄不说话,一副自己是不是猜对了的神情。 顾玄反应迅速,他神色不动,狠狠心直接将手里百合银耳羹全部喝掉,随后将瓷碗递回给苏瑾青:“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百合银耳羹。” “你来的正好,我这里还有客人需要招待,又有名刺需要制作。本来还在心烦时间不好安排,现在你来了,不如帮帮我。”顾玄岔开话题。 苏瑾青本来还想仔细观察顾玄的神色,看看自己的百合银耳羹是不是真的很好喝,毕竟她自己都没有敢于品尝。 苏瑾青生性落落大方,并且聪慧而娇俏,绝然不同于颜红鲤道温柔怯懦以及自卑。 又因为她与顾玄熟悉,所以才敢于将自己都没有尝过的百合银耳羹拿过来直接给顾玄品尝。 当然,苏瑾青这么做,未尝也不是存了点小心思的。她或许也很委屈顾玄先前几次三番拒绝听她道歉,这才想着间接借此隐蔽的方式,发发小脾气。 “名刺,给谁?”苏瑾青识得大体,遗憾的放弃了暗暗观察顾玄喝完百合银耳羹以后神色的计划,她神色微正,询问顾玄要自己做些什么。 顾玄当即道:“我需要给岭东县城的每一位千夫长都投递名刺,今天下午,我就需要挨个拜访他们。” “每一个千夫长?”苏瑾青怔住,她没有想到顾玄居然要做这么多名刺。就苏瑾青所了解,岭东县城除去顾玄,少说也有八位千夫长,短短一下午,怎么可能全部拜访完? “张武千夫长就不必投递了。”顾玄补充道:“剩下的七位千夫长分别是云禄、花广、姚鹰、李莱、覃越还有王顺王唐兄弟二人。拜访目的是为了商议军情,剿灭屠村夜祟之大事。” “好。”苏瑾青干脆利落的答应。 她聪慧敏感,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岭东县城的局势,但是也察觉到了顾玄此番如此突然的举动背后有不同寻常的意味,甚至只是因为顾玄提到军情二字,她隐约都能感觉到顾玄是为了军队而去的。 第一百二十章 收拢军权 第120章 收拢军权 “做好以后直接送来会客厅堂,我在那里招待张武。”顾玄交代完事情,就准备回去会客厅,张武还在那里等着他。 苏瑾青却猛地拉住他:“顾玄,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顾玄回头看她。 苏瑾青犹疑着没有直接说话,她要说的事情当然是幼弟苏季沐所说的告诫。 其实如果按照苏瑾青的性格,她是不会如此不识趣地再三将自己的错误拎出来说给别人听的,且不说这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是对于被她伤到的人而言,这也是伤口上撒盐的蠢才行为。 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太重要了,苏瑾青觉得这很可能会影响顾玄的身家性命。出于对顾玄的好感情谊,所以她打算做一回笨蛋,冒着气到顾玄的可能,再度提起之前已经被顾玄淡化的事情。 “我的幼弟苏季沐前些天来看我,他告诉我大黔国很可能会在年后围剿沧朝。而且大黔国很可能会派遣明断是非的姜省身安排军队后勤,天纵女将有琴舞儿亲自率兵征讨。有琴舞儿虽然是个女子,却是当代大黔国首屈一指的将帅之才,号称堪比当初随大黔国太祖平定天下的昭武将军。” 苏瑾青一鼓作气将自己知道的,以及推测的信息全部说了出来,然后她瞧着顾玄:“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知道了。”顾玄并不知道苏瑾青的心思,他认真听完了苏瑾青的话,然后回答道:“替我谢谢你的幼弟苏季沐。” 苏瑾青瞧见顾玄神色如常,没有反感自己再三提及此事的意思,便也暗暗放下心,“那我先去准备名刺了。”说完,苏瑾青收拾好食盒,连带着颜红鲤留给顾玄的那个食盒也一并收了去。 顾玄返回会客厅堂,张武正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坐在堂中太师椅上,看见他回来,立刻有了精神:“怎么样?安排妥当了吗?” “嗯。”顾玄颔首:“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当,我估摸不消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随后的等待过程里,顾玄便与张武摆棋闲谈,未下多久就有下人来报卢顺已经接到顾玄命令,赶来了顾府。 顾玄让下人放卢顺入府,随后边下棋边吩咐卢顺接下来送名刺的事情。等到苏瑾青带着辅佐的丫鬟送来名刺,顾玄挥挥手,卢顺就匆匆出了顾府。 盏茶时间过去。 “我们可以出府了。”顾玄算了算时间,捻着手里的黑子将之放回木藤棋奁。他长身而起,张武紧随其后。 二人策马行街,直奔云禄观主的云水观。 古朴肃穆的云水观青砖灰瓦,飞檐翘角。观内水榭冻结,亭桥挂满白雪霜痕,观内观外的青石板上没有了往日里的落叶,只剩下淡白色的雪迹。 云禄观主早早便做好了迎接,在他身旁站着云安小道士。一看见顾玄以及张武,云禄观主就笑着道:“顾玄你是何日返回的岭东县城,我都不知晓。” 顾玄翻身下马,“今日才刚刚抵达岭东县城。” “今日才返回?”云禄观主神色微动,结合先前卢顺送来名刺的郑重行动,他察觉到了异常,“不知是有何事能让顾玄你如此紧张?” 顾玄神色肃穆:“云禄观主应当知道我的家乡三河村与河西村惨遭夜祟屠村,如今我自觉实力已经足够应对这些妖祟,但是为防有夜祟趁我不备逃出河西村,我想从岭东县城调五千精兵围困河西村的夜祟,将其全部铲除。” “五千精兵!?”云禄观主被顾玄报出的数字惊了一跳,整个岭东县城如今不过万余名士卒,顾玄一张口就要拿走一半。 这等大事,平日里非得都尉拍板同意才可。只是如今岭东县城的都尉生死不明,恐怕没有人能够做主下这个决定了。 张武看见云禄观主惊愕失色,他道:“河西村夜祟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我们作为岭东县城千夫长,应有义务清缴,以防止它们危害百姓。” “这些夜祟身如铁石,没有五倍于它们的持器精兵恐怕难以征讨围剿。所以我在听闻顾玄打算剿灭夜祟的计划后,已经同意拿出七百精兵去参与剿灭夜祟的行动。” 云禄观主略微迟疑:“可是如此大事,我三人恐怕不能擅自做主吧?” “不会擅自做主,待会儿我会逐一拜访花广、姚鹰他们六人。等到说服他们,我今夜就在岭东县署召开大会,集体商议此事。”顾玄开口道。 云禄观主低头思忖片刻,随后他瞧了瞧顾玄,又看了看一脸支持神色的张武,他终于决定道:“好,那我也可以调兵七百参与剿灭夜祟的行动。” 说服云禄观主的过程出乎意料的轻松,顾玄与云禄观主告别,便又带着张武匆匆赶往花广的府中。接下来的游说过程里,因为有了张武与云禄观主的打底,说服起来的难度就更低了,顾玄基本上每到一处就能说服一人。 金乌方才西落,玉兔刚刚东升。冬季暮色里,苍茫辽阔的天际透着一线暗蓝,看起来像是一夜掀开的书页,上面繁星点点。天空中白色的雾气在冷风里逐渐被吹走,流动着飘满整座岭东县城。 岭东县署外,顾玄站在门口目送诸位千夫长离开。 “成功了。”张武兴奋无比,“这次军权被调动,再想何时还回去,可就彻底由你决定了。” 顾玄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太多的喜色。他之所以如此平静,则是因为他知道凭自己如今稳稳当当的武道二流的实力,别说是岭东县城的都尉,就是渭城与淮安郡城的都尉一职,他也未必不能争夺。 “或许他们也没有想着立刻将兵权要回去。” “什么?” “我看他们在我们下午临门拜访的时候可能还没有领悟过来我们的目的。但是经过半下午时间的思考以及刚刚互相间的议论,恐怕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说得对。我都能够想明白的事情关节,没有理由他们想不到。”张武道。 顾玄:“看似是我们达成了目的,实际上云禄观主、花广他们恐怕也很希望岭东县城的都尉一职落在我手里,免得权力被其他莫名空降过来的人分去吧!毕竟万一那位都尉手底下还有其他千夫长,到时候势必会分走他们已有的权力。” 张武沉默下来。 “这是共赢的局面。”顾玄忽然笑起来,他拍了拍张武的肩膀,“今晚去我府里喝酒,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我便会带兵出征。” 第一百二十一章 比武 第121章 比武 夜深如墨,萧瑟冬风在岭东县城里面呼啸而过,城里的百姓们早已经入睡,就连黄犬都缩在狗窝里睡的正熟。 顾府内院,书房。 描金琉璃灯盏燃烧着橘红色火焰,顾玄正在书桌前研读功法‘开山掌法’和‘凶煞八方掌’。 虽然他如今修行的功法是二者结合的‘八方凶煞开山掌’,但是他手里并没有一本完整融合出来的新功法可以供他研究练习,若是顾玄想要让自己的修行更进一步,那他还是要抱着这两部原着功法进行更深层次的研习,以此获得新的武道知识。 顾玄正研读的入神,忽然听见院子里有细微的声音,他抬头看去发现是贺秋霖在对月舞剑。 贺秋霖左手拎着酒葫芦,右手长剑挥舞迅捷,他行动间身形矫若游龙,步法配合着闪烁着熠熠寒芒的长剑舞动,堪称绝妙。 顾玄放下手里的武道秘籍,他站起身,透过窗户遥遥看着贺秋霖神鬼莫测的绝妙剑式,认真的观研起来。 贺秋霖号称大黔国年轻代剑道首席,如今更是有无视年龄限制,称首整个大黔国剑道的趋势。 原本的顾玄的武道实力是绝无可能抵得过贺秋霖的,但是现如今他突破了武道二流境界,更是拥有了‘八方凶煞开山掌’这种伤害力惊人的武道功法,这让顾玄有了一定把握与贺秋霖对敌。 顾玄推开书房木门,迎着烈烈冷风,走进院落里,近距离观看贺秋霖舞剑。 贺秋霖正沉浸在剑舞里,一直到收住剑招,他才看见不知何时在旁边观摩许久的顾玄。 “你也没睡?”贺秋霖将长剑背于手臂后,左手拎起酒葫芦饮了一大口月儿酿,自从有了月儿酿这种蕴含极大生机的酒酿,他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吞食炼化月儿酿。 “嗯。”顾玄颔首。 “我这几日持续炼化月儿酿,感觉自己的元力更凝实了许多。以前一直在船舸上面没有施展空间,今日在顾府休息好,便有了兴致。”贺秋霖放下酒葫芦,对顾玄解释起自己突然夜半舞剑的原因。 “嗯?”话音落下还没多久,贺秋霖就忽然愣住,他的目光在顾玄身上游弋探寻起来。 “你…你实力更强了。”贺秋霖走近顾玄:“今日上午你还是武道三流顶尖的实力境界,这才一下午未见,你居然就已经隐隐追上了我的境界。看来你当初所说的半年时间里从普通人进阶为武道三流高手的事情,还真不是戏言。” 因为震撼,贺秋霖一下子说了许多话。 顾玄看着贺秋霖,发现他眼里也有着跃跃欲试的神色。贺秋霖作为剑道首席,游历大黔国江湖也是为了晋级武道一流,可以说他是一个极其热衷于武道修行的人。这样的人,碰见难得的对手,自然会跃跃欲试,毕竟武道比试也是修行里的重要一环。 “来!”无需多言,顾玄眼里的战意已经熊熊燃起,只是一个字,贺秋霖就明白了顾玄的意思,他看着空手的顾玄,当即丢下手里的酒葫芦与长剑,双手抱握对顾玄做出了请的姿势。 顾玄同样行抱拳礼,随即他浑身暴戾的气息迅速涌动,就犹如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内院里响起“砰”一声闷音,顾玄双脚踩过地面,庞然的力道在地面上嵌出来两个深深的脚印。 他身形迅速,快似魅影,瞬息间直接横跨了数米距离,贴到贺秋霖近前。 气神开合而心意相通,性烈如火又力满如熊。 顾玄目露凶光,沉肩坠肘间,浑身力道狂暴涌动,体内的元力汹汹流动似大河大江的奔腾,为他积聚起更狂暴的力量。 蛮熊撞山! 嗡嗡嗡!!! 空气里,顾玄的衣襟撕出烈烈风声,他整个人犹如蛮熊人立而起,凶狠撞去。 “来的好!” 望着顾玄这气势迫人的进攻,贺秋霖双目瞬间亮出摄人心魄的精芒,他忍不住开口称赞。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动作也是丝毫不慢,左手迅速曲臂开掌,五指勾张摁在顾玄的肩膀上。虽然他看似是要硬接顾玄的撞击,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直接硬撼顾玄这凶猛一击的意思,而是手掌迅速点拍勾打,掌心里面猛然吐出一股奇特劲力,将迎面而来的大多数凶悍力道悉数化解。 不过即使他已经做到如此精巧的地步,依旧还是有些许强大的力量实打实撞在他的手臂上,而后顺着手臂冲撞到他的身体里。 面对这种情况,贺秋霖面不改色,他的两脚前后迅速交错,身形极速后移,最后将顾玄蛮熊撞山的剩余力道尽数倾泄到地面上,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化解了顾玄的进攻,贺秋霖立时右臂并掌侧劈向顾玄后背,他的掌锋就好似剑芒,体内的元力也极速流入右掌,更为其增添了数分威势。 这一式进攻虽不如那日在阳华道观里贺秋霖用长剑劈出的惊天剑芒,但是却也有了六七分的威能,足以开碑裂石。这若是劈中顾玄,即使他如今体魄强健堪比一头冰原巨象,也会在一击之下丧失战斗力。 顾玄反应迅速,立时顿脚收住前撞的势头。随后他侧转身躯,拧腰抬肘,体内八方凶煞开山掌所独具的深红色元力流动到右手掌,顿时整个右掌都变成了肉眼可见的红色,好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八方凶煞开山掌! 顾玄手掌滚如烈火,同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里似乎有一股火焰在隐隐燃烧,血肉筋骨正在被一点点磨损破坏,就好像有一尊无形的磨盘正在他的身体里碾压磨动。 伤敌亦如伤己! 轰!! 二人交手之处凭空响起闷声,巨大如战场皮鼓擂鸣做响,无形的灼热劲风四散飘荡,将空气里的冷风都吹做了一团暖烘烘的热浪。 巨声之下,顾府里熟睡的人以及街巷附近许多熟睡的百姓顿时都被惊醒,全部抬头看着屋外黑漆漆的夜色,嘀咕着怎么凛冬还会打雷。 噔噔噔! 顾玄被沛然巨力推着连连倒退,只感觉手掌刺痛无比,抬掌一瞧,红色的掌心居然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剑痕创伤。 贺秋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在沛然力道推动下向后连退许多步,同时察觉到手掌烫辣犹如火烧,抬手一看,手掌已经被烧成灰黑色,而且还有继续向四周腐蚀灼伤的趋势。他立刻驱动体内元力涌过去,祛除了那股缠在手掌上的古怪腐蚀元力。 二人短暂的交战之下,心里已经对彼此的实力有了清楚的认知。果然是平分秋色! 顾玄率先垂下手,充分感觉到了自己实力的提升程度。贺秋霖随后也抬起头,虽然交战只是一瞬间,但他也过足了瘾。于是贺秋霖重新拾起长剑与酒葫芦,“不打了,否则怕会惊扰到旁人。” 顾玄自无不可,毕竟本来他就是想要看看自己如今的实力究竟到了哪一步。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陆柳村 第122章 陆柳村 三日后,大军准备妥当。 岭东县城,龙津门。 顾玄策马当先,率军出发。在他身旁,仅有贺秋霖与赵璐清相随。 至于岭东县城的千夫长们因为还要维持内城秩序,所以并没有跟随顾玄出城剿灭夜祟,其中张武本打算与顾玄一起回村复仇,但是被顾玄拒绝了,因为岭东县城还需要留下来一个他熟悉的人镇守。 连日的天晴已让官道上雪迹消弭,五千士卒的队伍非常整齐,众人快速行军,一路上车粼粼马辘辘,朝着河西村而去。 顾玄骑在马背上,手里摊开舆图,上面是岭东县城的地形地貌以及村落驻地。 当初顾玄从河西村来到岭东县城的时候,只知道大概的方向,所以一路上走了许多弯路。如今有精准舆图在手,顾玄以及部队预估只需要两日便可赶至河西村。 部队朝行夜宿,餐风饮露。 一晃眼,时间就来到了次日傍晚。 顾玄骑在战马背上,正在饮用月儿酿,炼化其中生机力量强化自身体魄力量。 忽然听见有探子来报:“大人,前方不远处就是陆柳村。穿过陆柳村向西北再行三十里就是河西村遗址。” “陆柳村!?”顾玄闻声迅速睁开眼睛,看过舆图的他知道陆柳村是除了三河村以外,与河西村距离最近的村落了。 如今三河村与河西村纷纷出事,很难保证陆柳村还安然无事。 “通知士兵。”顾玄神色肃穆:“陆柳村情况未知,全军戒备小心!” “是!”周围的传令兵立刻将顾玄的命令下达给士兵知晓,部队里的气氛逐渐肃穆谨慎起来。 …… 陆柳村田埂上,少年牵着家里的老黄牛悠哉悠哉向着家里走。 少年是陆柳村,村西头柳安家的第八子,因此村里人都唤他柳小八。他今日闲来无事,和老父亲说了一声,就独自出来放牛了。 因为一时没注意,带着老黄牛走的稍远了一些,一直到天色渐黑他才发觉自己都快要跑出村子了。因为想着快到吃饭时间了,他便牵着老黄牛匆匆往家赶。 路过一处灌木丛时,老黄牛却怎么也不肯前进。 “老黄?快点走啊,咱们要回家了。”柳小八不明白家里平常性格温顺的老黄牛这是怎么了,眼瞧着天色黑浓似墨,他只得连拉带拽,急声催促老黄牛回家。 “哞哞哞!”老黄牛使劲叫唤,但是却怎么也不肯上前一步,一双大而圆的牛眼畏惧地看着前方的灌木丛。 面对老黄牛的异常表现,柳小八终于发觉不对劲了。他转头顺着老黄牛的视线看向前方的灌木丛,因为天色漆黑,他借着黯淡的月光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大团灌木丛的阴影。 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原先柳小八还没有发觉奇特之处,但是仔细观察以后,他悚然一惊,感觉到前面的灌木丛实在是寂静的诡异。 “难道是有什么野兽?”想起来村子里老人时常说黄牛有灵性,能够提前发觉野兽靠近。柳小八下意识以为自己碰上什么野兽了,他从地上拾起来粗壮的木棍抓在手里,紧张看着前面安静到可怕的黑色灌木丛。 忽然,灌木丛里传出沙沙沙的细微摩擦声。 灌木丛晃动起来,那团隐藏在黑夜里的阴影顿时晃荡扭曲,活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柳小八虽是少年心性,胆大无比,但是如此诡异情况下只有他和老黄牛面对这种事情,他还是难免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凑近了老黄牛,感受着老黄牛身上的温热,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灌木丛忽然安静下来。 “没声儿了?”柳小八凝神瞧去,顿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漆黑的灌木阴影里,一双灯笼似的绿幽幽大眼珠子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灯笼似的大眼珠子!? 柳小八顿时心惊胆颤,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冒起寒气,他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变得僵硬,别说动弹了,如今他就是连大声呼救都做不到。 …… 陆柳村。 柳家大堂,一身红色褂袍的柳安,柳老爷子站在门口,正稍显不安地看着暮色四合的远处田埂,枯白的草茎软塌塌伏在地面上,只有一丛丛常青灌木还坚毅地在寒冬里矗立。 “爹,您怎么了?”柳维抱着怀里的幼子正在逗笑,抬头却看见自家老父焦躁不安的模样。 “是阿维啊!小八午时和我说要出去放黄牛,怎得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柳老爷子循声看去,发现是自己的长子,便又抬头瞧着暮色渐浓的天际,“你看,这都已经快要酉时了。小八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八弟还没有回来?”柳维蹙起眉头,他放下手里的幼子,然后道:“前段时间咱家和南边的陆家闹的不愉快,莫不是他们把八弟堵住了?” “按常理说,不应该这样。”柳老爷子脸色犹疑,最后终究是太过担心自己的八儿子,对长子柳维说道:“你去接一接小八。” “好!”柳维干脆利落地答应,随即迈开步子就要出门去田埂上寻找八弟。 正这个时候,忽然田埂上面传来剧烈的摇铃声,铃铛里的金属丸子激烈蹿撞,叮叮当当的急促声音响彻田野,足以瞧出摇铃铛的人心情有多么急促。 “不好!是小八在摇铃。”柳老爷子神色剧变,他识得这铃铛声,正是系在自家老黄牛脖子上的铁铃铛,他声音急促喊道:“快,柳维,叫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他们抄上家伙去接小八。” “八弟出事了。”柳维早已经在听见铃铛声的时候一步窜到了院子里,一把抄起铁锄头,大声呼喊:“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抄上家伙去接他。” “什么!?” “八弟出事了?” “来了来了!” “抄家伙,快!” 柳维这里一声大喊,立马就得到了弟兄们的回应。院子里迅速窜出来四个中年庄稼汉子,一个个从院子里抄起梨耙铁锹就跟着柳维冲出了大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祟现身 第123章 夜祟现身 远山已随平野尽,天空中的明月流入浓如墨汁的黑夜里,为天地间播撒了些许光明。 昏黑的田野里,柳小八依偎着身旁的老黄牛,颤颤巍巍拨动着手里的大铃铛。铃铛声音清脆无比,轻易就在寂静的冬野里传出去很远很远的距离。 灌木丛里的野兽似乎有些躁动,它好像站起了身子,那双灯笼似的眼睛立时飘起来很高,足足有两米来高。 柳小八的视线里只剩下那对明晃晃的灯笼眼睛,他的心脏‘砰砰砰’飞快地乱跳。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柳小八恨不得此刻天光大亮,好教他看清楚拦住自己的怪物是什么模样。 野兽向前进了几步,那对灯笼似的眼珠子也往前飘了稍许距离。柳小八握住木棍的手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就看着这野兽的体型他也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他可以对付的。 哞哞! 关键时刻,还是柳小八身旁的老黄牛挺身而出,它环绕在柳小八身旁冲着野兽吼叫,黝黑坚实的两弯牛角斜斜对准野兽,做出了防备姿态。 野兽果真停顿少许时间,没有继续行动。 柳小八受到老黄牛行动的鼓舞,他从刚刚的恐惧里摆脱出来,虽然他的身子依旧颤栗哆嗦,但是却比刚刚好了太多。 呼吼! 野兽发出沙哑的咆哮,似乎是在恐吓老黄牛,也在震慑柳小八。然而老黄牛与柳小八却坚定的站在原地,谁也没有脱逃。 野兽等待片刻,耐心被消磨殆尽。它猛然窜出阴影里,在月光下暴露出了全部的身形。 这是个人形怪物,它身高两米,体型魁梧强壮,胳膊上结实隆起的肌肉如同老树盘根错节。怪物还长着锥子似的獠牙,暗红色的腥气舌头,它青色的肌肤粗粝如同糙石头表面,满是横肉的胸脯长满了灰色的毛发。 “咕嘟!” 柳小八目光直愣愣的看着这个前所未见的怪物,下意识颤颤巍巍地吞咽口水。 这到底是个啥!? 碰见这种怪物,自己今天怕是走不掉了。 柳小八心里瞬间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危险处境。 “呼哧!”青皮怪物口吐腥风,四肢着地迅速奔跑过来,随后一个飞扑,就要扑倒柳小八。 哞! 老黄牛反应迅速无比,它似乎也被这前所未见的怪物刺激到了,立刻歪斜牛头,调准牛角的方向。随即两只黑漆漆的牛眼直勾勾望着扑过来的怪物,牛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喘息,最后四蹄猛踩地面,近千斤的牛躯裹挟着沛然巨力就冲撞了上去。 砰! 老黄牛与青皮怪物轰然撞在了一起,青皮怪物被顶飞出去,摔倒在地面,但是很快它就无事似的爬了起来。 对面,老黄牛再度顶了过来,这一回青皮怪物学聪明了,它不在与老黄牛硬碰硬,转而与其纠缠了起来。 青皮怪物手脚并用,死死攀在老黄牛身上,锋利的指甲轻易撕开老黄牛的血肉,同时它还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断老黄牛的脖子。 啪! 关键时刻,柳小八将木棍塞进了青皮怪物的嘴巴里,死死抵住它的嘴巴,让它无法合拢咬下。 然而青皮怪物只是轻轻一拨手,就把木棍从柳小八手里拍了出去,然后它仗着自己体大手长,一把就要把柳小八抓过来。 汪汪汪! 紧急时刻,远处田野里忽然扑出来六条雄壮的黄狗,它们发了疯似的冲着青皮怪物吼叫。在黄狗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魁梧男人。 “这,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跟着自家的黄狗匆匆跑过来,一眼就被眼前的可怕青皮怪物吸引住,他神色错愕震撼。 青皮怪物被突然赶过来的男人与黄狗惊了一下,手底下抓柳小八的速度不由慢了几分,这才让柳小八得以抓住机会逃脱。 “小八!”男人等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惊险逃脱的柳小八,立刻大喊:“快过来。” 柳小八拧头看过去,看清楚关键时刻赶来的男人的相貌,惊愕发现这是前些天与自家起了冲突的陆家五子,“陆富,你怎么来了?” “家里黄狗忽然发了疯似的奔出来,我就跟过来瞧一瞧怎么回事。”陆富立刻解释。 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老黄牛已经甩脱了青皮怪物,喘着粗气逃回了柳小八身旁。 青皮怪物还想要再上前,六条黄狗立刻拼命吼叫,让它不由迟疑起来。 “我们走!”柳小八看见青皮怪物不再扑杀,立刻对陆富道:“快,我们回村子。” “好。”陆富与柳小八慢慢往村子里后退。 还没有走出几步,他们却忽然发现一直狂吠的黄狗们不知道为什么全部噤声不叫了,它们瑟缩身子,畏惧地后退跟随在陆富身旁。就连柳小八身旁的老黄牛也身子颤抖哆嗦起来。 柳小八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就恐慌地发现在黑漆漆田野上,忽然出现了数百只绿幽幽的灯笼大小的眼珠子。 “嘶!”陆富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到嘴的话语都直接被惊没了,只是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 明亮月光下,成群结队的青皮怪物出现在了田野上。 可怖的威慑力顿时席卷了整片荒野。 “小八!我们来了。” 远处忽然响起来急促的呼喊声,正是柳家五个兄弟拿着武器来接应自家小弟了。 “跑!别过来。”柳小八看着面前数百只青皮怪物,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立刻回头大声吼起来:“快跑,快跑啊!这里有怪物,全是怪物。” 柳小八在听见呼喊声的第一时间就认出来这是自家兄长的声音,所以身体里立刻涌出惊人的勇气,支持他这个刚刚都不敢说话的柳小八,在这个时候居然可以大声向自家兄长呼喊这里很危险。 然而已经迟了! 他的兄长们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在七八个呼吸后,就冲上了这片田野。随后柳维及其剩下的四个弟兄全部都惊呆地张大嘴巴,仿佛被捏住喉咙的鸭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些汉子们,看着眼前成群结队的可怕怪物,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道士师徒夜走石碑 第124章 道士师徒夜走石碑 “还愣着做什么。”柳小八怒吼:“跑啊!” 众人被喊醒,立刻迈开脚步,向着来路亡命奔逃。没有人想着回头搏命,如果是一只青皮怪物或许他们还有勇气,但是数百只成群结队的青皮怪物绝对不是他们这点人可以对付的。 冷寂的冬夜里,寒风席卷平野,发出鬼哭狼嚎的凄厉声音。原本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如今落进这些心惊胆颤,奋力逃命的柳小八一众人耳朵里却是那样的瘆人。 在田野的南边一处草垛后面,两道身影鬼鬼祟祟猫在那里。 “师父,你还说动了那块石碑没有事情。”说话的是个相貌普通,身材壮硕的少年,他手里拎着根上细下粗的圆铜杵,点点荧光在铜杵端头散发着细微的光亮。 少年正是顾玄在大河乡结识的李安居小道士,此时他的背后还背着一块半丈长的石碑,石碑通体苔藓堆绿,碑文模糊不清。如果顾玄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来这块石碑,正是那日他从河西村逃命时,替他拦住了夜祟的那块神秘石碑。 李安居小道士身边趴着的,正是胡子花白,头戴斗笠的玄华老道士。玄华老道士面对徒弟的职责,不满地吹胡子瞪眼:“谁让你怀疑为师的?没大没小。” 李安居指着不远处仓惶逃命的柳小八众人身后的那群夜祟,道:“如果不是您非要说这块石碑是个宝贝,让我把它挖出来。现在能让这么多夜祟冲出来那块地方到处害人?” “师父,你快点想想办法。再没有办法,那些村民就要被夜祟吃了。” “都说了多少遍了。那群夜祟出来不是因为我们拿走了石碑,而是因为他们生活的凶地自然扩张了。这块石碑年久失修,早就失去了当年的力量,留在那里根本不顶事。”玄华老道士吹胡子瞪眼,训斥李安居小道士,“你师傅我虽然怕死,但是也没有到胡乱害人的地步。” 李安居低下头,看似是认错了,实际上他默不出声的行为已经表现出他真正的心态——固执地认定是自己的师父拿走石碑害了这群村民。 玄华老道士瞪大眼睛,快要被自己这个不信任自己的徒儿气死了,“怀疑为师,你大逆不道。” 玄华老道士恨不得现在就有办法自证清白,好让这个榆木脑袋的徒儿看清楚他的师父究竟说的是不是实话。 李安居小道士悄悄抬头,看着自己师父面上的气恼神色,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师父,徒儿愿意相信你。”李安居小道士本还打算继续拱两把火,却扭头就看见夜祟已经扑杀了老黄牛和两条黄狗,他顿时再也忍不住,立刻小声嘀咕道:“除非您现在能阻止夜祟吃人。” “……” “好啊!”玄华老道士神情微动,顿时道:“在这儿等着为师呢。” 他现在算是弄清楚自己这个徒儿的真正目的了,敢情刚刚的态度都是他装出来的,就等着自己开口解释入套呢!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或许这个看起来憨厚的徒儿还会继续和他装模作样。 “嘿嘿。”李安居小道士看自己的小算盘被揭穿,并不觉得尴尬,只是轻笑两声,随后立刻换了思路。 他迅速放下背上的石碑,拎着圆铜杵,满脸懊恼道:“早知道我就去和顾玄千夫长大人学武了,如果我现在一身武力,肯定就能打败这些夜祟。” “没大没小,没大没小。”玄华老道士已经气的词穷了,满口只会念叨这两句话,然后他直起身子从草垛后面站出来,拎了拎黑纹袍袖:“学武是没有出路的。今日为师就让你看看,能对付这些诡异妖祟的,只有我们仙人遗族。” 玄华老道士取出怀里的云篆符箓,上面秘纹奥妙无比。老道士左手亮起猩红光芒,拂过云篆符箓,顿时让符箓闪烁耀眼的光辉,这时老道士迅速扯过身旁枯白的草茎,三下五除二就扎出来一个小人儿。 玄华老道士将云篆符箓拍在稻草人身上,稻草人瞬时大放光亮,在红色火焰的辉光里变成了一个两米来高的草绿色武士。 “去!” 玄华老道士手指向着前方夜祟的位置一点,草绿色武士立刻大跨步冲了上去。 彼时的柳小八因为跑的最慢,身后一头夜祟正要扑咬过来,关键时刻,草绿色武士斜岔里冲了上来,一下子撞倒那头夜祟。 草绿色武士浑身燃烧着猩红的火焰,只是一接触到夜祟,立时就将它烧的痛苦吼叫,夜祟的生命气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草绿色武士抬手猛然拍打在夜祟头颅上,‘咔嚓’一声脆响,身躯坚如铁石的夜祟直接被一击毙命。 其余夜祟见状,纷纷停止追杀柳小八等人,一个个放慢脚步围住了草绿色武士,绿幽幽的眸子恶狠狠瞪着草绿色武士。 “吼!” 也不知是哪一只夜祟率先发出的咆哮,夜祟们顿时齐齐扑了上去,利爪撕扯武士的身躯,尖牙也狠狠咬在武士身上。 武士不躲不闪,它浑身冒着猩红火焰,就这样站在原地与一群夜祟硬碰硬。只是一瞬间,武士就被撕碎的大块草茎组成的身躯,但是夜祟也被武士拍死了三头。 这里武士与夜祟激烈厮杀,那里的玄华老道士还没有停下动作,他右手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小巧的纸糊灯笼,大约只有巴掌大小,伴随着他念动口诀,纸糊灯笼登时变作正常大小,灯笼样式与那日大河乡里玄华老道士使用的烧魂灯笼一模一样。 玄华老道士掐指念决,左手食指带着血迹在纸糊灯笼上面绘下神妙的符文,待到符文布满灯笼以后,他双目冒出摄人精光:“饮血,火起。” 呼! 奇异的风声里,纸糊灯笼里面冒出一股幽蓝色火焰,将白纸上面血红的符文照亮,显得灯笼古怪又神秘。 玄华老道士到这里依旧没有停止动作,他单手持着烧魂灯笼,急声念诵:“阳目常收摄,神驱灵珠光,敕神请金玉,邪魔走茫茫……” 嗡嗡! 幽蓝色的烧魂灯笼剧烈抖动起来,随后忽然熄灭,数息以后灯芯亮起一豆烛火,泛着点点金芒,金芒逐渐旺盛起来,猛然冲破藩篱,挣脱了纸糊灯笼的束缚,彻亮草垛四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急如火 第125章 情急如火 “呼!” 玄华老道士拎起烧魂灯笼,对准夜祟的方向猛然吹了过去,顿时一条金色火焰长龙张牙舞爪凝聚身形,乘着这口气流,迅速飞进了夜祟群中。 火焰长龙扑进地面,随即猛烈炸开,破碎成一团团火星子,看起来就像是一颗琉璃球摔碎在地面后的景象。 火星子看起来很不起眼,实际上威力确实惊人。只见但凡被火星子扑中的夜祟,魁梧强壮的身躯立刻就被烧穿,威力效果堪比热油浇在皑雪上。 “嘶吼!” 夜祟群立时炸开了锅,纷纷咆哮着,扑腾跳跃离开了刚刚火龙扑中的地方,只在原地留下来三头猝不及防下,已经烧焦的夜祟尸体。 “怎么样?师父这招威力强大吧?比顾玄千夫长的武道不强了很多?”玄华老道士眼瞧自己一击建功,立刻转头语重心长地对徒弟李安居小道士说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忽然听见自己脑后一阵腥风袭来。 不好!是有夜祟摸到自己身后了。 玄华老道士心头一惊,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来得及弯身躲避,使出懒驴打滚的招数才勉强躲过了身后的袭杀。 然而危机还没有解除,玄华老道士还没有来得及爬起身,就看见那只袭击自己的夜祟瞪大绿幽幽的眼睛,对自己张开血盆大口,欲要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砰! 关键时刻,李安居小道士举起手里的圆铜杵,沉声怒喝下一棒子打翻了夜祟。圆铜杵散发着的荧光与李安居小道士身体里的金光渐渐混为一体,随后光辉扑打在这头夜祟身上,直接将之烧成了焦炭。 “师父!”李安居小道士打死夜祟后,一把拉起自己的师父,然后他惊奇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体里散发的金光,道:“我又能激发出血脉之力了?” 玄华老道士甚至顾不得后怕刚刚的危机,他看着自己冒着金光的徒儿,兴奋起来,“哈哈哈,看来上一回在大河乡给你吸收的犄角炼金液效果已经初显了,如今都能够助你激发血脉之力了。徒儿,回头你就可以跟随为师学习真正的玄法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与我们玄法相比,武道就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关键时刻,玄华老道士也没有忘记通过贬低武道,以此提高且奠定自己的玄法在徒儿李安居心目里的高大位置。 不过李安居小道士总是不领情,在这个时候依旧拉扯玄华老道士的道袍,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你做什么?”玄华老道士不满地吹胡子瞪眼。 “师父,你看看后面。”李安居小道士面色僵硬,声音急促紧张。 “后面?”玄华老道士扭头一瞧,顿时脸色都惊得煞白一片——只见在他和徒弟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围过来了七八十头夜祟,一个个瞪着贪婪的绿眼睛,正在恶狠狠瞧着他们。 “我的个娘咧!”玄华老道士下意识骂了一声,“我们怎么被包围了?” 嗤啦! 远处的田野上忽然传来撕裂声,还有咀嚼声。李安居小道士与玄华老道士扭头看过去,发现草绿色武士已经战败,被撕的粉碎。几头夜祟正围绕在四周,将这个刚刚与它们激烈战斗的武士吃进肚子里。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是野兽群吃着新鲜的猎物尸体,对让玄华老道士不禁感觉这些夜祟们残忍而恶心。 “咕嘶噜噜!”围绕着玄华老道士的夜祟们发出奇怪的叫声,似乎是在商议着什么,随后他它们左右环视一眼,缓缓靠近道士师徒。 玄华老道士立刻紧张的举起烧魂灯笼,灯笼里面的金色火焰比之先前要黯淡了不少,可以看出来刚刚那头火龙虽然杀伤力惊人,可是消耗也不小。 玄华老道士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他苦笑着道:“徒儿,咱师徒俩今日看样子又有点凶多吉少的意思了。” “师父别担心。”李安居小道士握紧圆铜杵,看了看四周了无人烟的田野:“这些夜祟不过是强壮一些的野兽。刚刚那些村民们逃走了,他们应该会带着村子里的人回来帮我们的。” “帮我们?”玄华老道士撇了撇胡子,对于徒儿的天真感到无语,“老道士我行走大黔国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见过生死危机里,仍旧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呢。” “胡说!”李安居小道士否决道:“顾玄千夫长就是。” 玄华老道士看着四周逼近的夜祟,也不想和徒儿争辩大河乡那一回的遭遇只是个例外,毕竟对他们而言,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准备好退路。 “徒儿,师傅这里还有一张破煞冲神符箓。呆会儿我激发这张符篆,贴在石碑上面,就能汲取石碑里面剩余的力量,凝聚出一尊神像,短暂镇压住这些身具阴气的夜祟。”玄华老道士迅速道:“然后你我向村子里面跑,只要追上那些村民,超过他们,我们就安全了。” 李安居小道士虽然长相憨厚,实际上却是心思通透,所以如何不知道师父玄华老道士的意思——只要跑得过村民,这些夜祟就会先吃别人,从而放弃杀他们。 他少年心性,正要张口反驳师父,但是夜祟此时已经冲了上来,玄华老道士也根本不理会他。 玄华老道士从怀里取出一张珍而重之存放的云篆符箓,随后猛然割破自己的手指,任鲜血滴在云篆上面,而后猛然颂咒,将云篆贴在石碑上面。 嗡嗡嗡! 耀眼的光芒闪亮,云篆化作赤红的光辉,迅速燃烧,石碑里面也涌动出一股股奇异能量注入云篆之中,化作了供应云篆燃烧的能量底料。 “咤!” 一尊虚幻的三头六臂神像在赤红的光辉里隐约现形,祂怒目圆睁,张口吐出一道雄雄神音,堂皇正气,横扫六合八荒。 夜祟们瞬间神色惶恐无比,纷纷伏倒在地瑟瑟发抖。 神像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即就化作泡影消散一空。 但是祂留下的神音依旧隐约回荡在天地之间,残余的力量依旧震慑着这些夜祟。 “跑!”玄华老道士拉住李安居小道士的衣角,调头就朝着陆柳村的方向奔逃。 但是跑了数米以后,玄华老道士陡然惊觉不对劲,他手里的衣角轻飘飘的,给他的感觉根本就不像是拉着一个人。 玄华老道士低头一瞧,自己手里只有着一片衣角,再回头,发现自己的徒儿怒目圆睁,趁着夜祟们被镇压的时机,举起手里的圆铜杵,三下五除二就打死了五六头夜祟。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赶至 第126章 赶至 “师父,你跑吧!徒儿为你们多拖延稍许时间。”李安居小道士毅然决然,居然不愿意按照玄华老道士先前的安排逃命。 “你个孽徒!”玄华老道士感觉自己的肺管子都要气炸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居然傻不愣登到要舍己为人,还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舍己为人——他就是拖延住了夜祟片刻,又能怎么样呢?这些村民们也不可能全部都逃出夜祟生活的凶地啊! “别人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玄华老道士气急败坏,有心想要舍弃徒儿独自逃命,但是又舍不得这个傻东西,于是三两步跑回去,一巴掌狠狠拍在李安居小道士的后脑勺上,“你知不知道,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李安居,待到这次活着回去,为师一定要把你吊起来打。”玄华老道士愤怒咆哮,但是手里的动作却是不慢,他拎起烧魂灯笼,再度呼出一口气,顿时金色火焰跳跃燃烧着冲出烧魂灯笼,化作一头火龙,呼啸着从这些被镇压的夜祟们身上穿过去,轻易就烧死了七八头夜祟。 玄华老道士马不停蹄,不等这头火龙耗尽,又再度吹出两头火龙,一直到把烧魂灯笼里的金色火焰用尽才住手。 只不过三四息的功夫,玄华老道士就已经烧死了二十五头夜祟。 他左手掐诀,将烧魂灯笼缩小藏回袖子里,随后扭头看见李安居小道士正卖力无比地敲死一头夜祟。 再一瞧,场中还有两百余夜祟活着。它们虽然都被镇压着无法反抗,但是数量众多,本身的防御力也还在,玄华老道士以及李安居小道士居然短时间里也杀不完。 “唉!”玄华老道士叹息一声,肉痛地再度从袖子里取出一盏烧魂灯笼,随后就要故技重施,将金色火焰点燃。 就在这个时候,玄华老道士身前,一头夜祟忽然站起身子,它愣了一下,绿幽幽的眼睛低头瞧了瞧自己恢复控制的四肢,随后猛地抬头恶狠狠看着玄华老道士。 “不好!镇压时间到了。”玄华老道士看着这头率先恢复身体控制权力的夜祟,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破煞冲神符篆的效力耗尽了,他急声喊道:“徒儿,快回来。夜祟们恢复行动力了。” 李安居小道士听见师傅的喊话,立刻就意识到自身如今处境危急,因为他先前击杀夜祟的过程里,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了夜祟的包围。 李安居小道士正打算往回撤,却惊慌发觉三头夜祟将他团团包围,他根本退无可退。 李安居小道士瞥了一眼自己的师父,玄华老道士如今被那头夜祟缠住,根本抽不出身接应他。 拼了! 李安居小道士立刻心头一狠,握紧手里的圆铜杵,朝着正前方的夜祟猛地砸落,圆铜杵端部散发着荧光,与小道士身体里的金光混融成一团,就像是烧魂灯笼的金色火焰。 那头夜祟刚刚被镇压的时候亲眼看见李安居用这个手段,一下一个,敲死了自己的同族,所以知道它的厉害。这头夜祟没有犹豫,立刻向后方跳开躲避。 同一时间,李安居小道士身后扑来两道腥风,是那两头夜祟趁机袭来了。 他刚刚砸落圆铜杵的动作太用力,以至于如今只来得及匆匆转身横起圆铜杵挡在身前,下一刻李安居小道士就被两头夜祟扑倒在地。 夜祟们伸出爪子,就要抓破他的喉咙。 李安居小道士额头青筋暴起,奋力推着身上的两头青皮怪物,但是他很快就丧气地发现自己虽然力气很大,但是却比不过这两只力大无穷的夜祟。 最后,李安居小道士只能奋力拧身扭动脖颈,左右躲避夜祟的爪子。但是他被压住,空间有限,能够出其不意躲过一两次已经实属幸运,接下来被抓破喉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徒儿!”玄华老道士眼瞧着李安居小道士陷入危机,急的满头汗水,但是一时间却也抽不开身。 轰隆隆! 关键时刻,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似乎有大规模军队正在急行军。黑夜里,一队军马整齐迅速向这里逼近,当先的是两男一女三道身子挺拔的身影。 “小道士莫慌!” 远远地,一道银光被最中间的男人丢出,那是一柄形似禾苗的锋利军刀。 军刀闪烁着银光,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在空中旋转着高速飞过来。 哧! 百多米的距离眨眼即过,军刀裹挟着强大的劲力以及奇特的深红色元力,精准而又轻易地将两头夜祟的头颅割下。 随后,军刀‘噌’一声插进了李安居旁边的田埂土地里。 看着这柄熟悉制式的御林军刀,李安居小道士头脑里仿佛有什么记忆被唤醒了,他一下联想到那日在大河乡的争斗,激动无比地爬了起来:“是顾玄千夫长大人!” 玄华老道士这个时候刚好一掌拍死身前与自己纠缠多时的夜祟,看见徒儿被救以后心里立时松了一口气,但是看见那柄熟悉的御林军刀以及徒儿兴奋的模样,他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 玄华老道士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自己为了勾起徒儿学习玄法的兴趣,好不容易展现出的玄法强大威能很快就要成了顾玄武道力量的陪衬了。 玄华老道士有点颓丧,也有点抑郁。 他虽然欣喜顾玄来得及时,救了自己和徒儿,但是却又感到不那么高兴。 “徒儿,别愣着,快走。”玄华老道士打起精神,甩掉了脑海里的想法,催促李安居小道士,“顾玄千夫长既然来了,咱们就先撤出这里,别给他添麻烦。” “哦哦!”李安居小道士此刻无比听话,他扭头就向着玄华老道士跑过来,但是没有跑出两步,他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立刻回头一把抽出御林军刀,宝贝似的搂在怀里,随后才继续向着玄华老道士跑来。 玄华老道士本来是伸出手准备拉徒儿一把的,看见这一幕,默默缩回了自己的手,心里打定主意回头就按照先前把李安居吊起来打的决定,不仅要严格执行,还要加倍努力——反正徒儿也不知道他心里的真正想法,只会以为是为了先前他的鲁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包围 第127章 包围 道士师徒跑出没有三五米,身后两百多只夜祟尽数从刚刚的镇压状态里苏醒过来,但是它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去追逐道士师徒了。 “放箭!” 伴随着顾玄清朗的一声令下,乌压压一片黑色箭雨从道士师徒的头顶越过,直奔他们身后的夜祟们。 嗡嗡嗡! 空气里响起来羽杆震颤的声音,一根根箭矢就如同一尾尾游鱼在空中扭动着自己的身躯,规律的左右摆荡着前进。 嗤啦!喀嚓! 箭雨射进夜祟群,刹那间响起各种声音,有箭矢打在夜祟身上被折断的声音,有箭矢插进夜祟身躯里的声音,也有箭矢插进泥土的声音,以及箭矢击碎石块的声音。 各种混杂的声音里,箭雨尽数落地失去动能。 夜祟们尽管因为体内含一口阴气,所以身如铁石,皮糙肉厚,但是也架不住这来势汹汹,足以穿金破甲的箭矢雨落而下。 伴随着箭雨的落下,夜祟群里面疼痛的哀嚎与嘶吼,一时间此起彼伏。 不过夜祟到底身坚如铁,大部分都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只是除开有四五头夜祟因为刚刚从被镇压的状态里苏醒,反应速度跟不上,直接倒霉地被箭矢插进眼睛里搅碎了脑袋里的神经血管,死得干净利落。 “再射!”顾玄根本不给夜祟们喘息的机会,他再度下令,身后跟随着的骑兵们训练有素地再度张弓搭箭,对天抛射。 于是又是一阵箭雨落下。 但是这一回,夜祟们全部反应迅速,它们一哄而散向着四面八方躲避。 这一轮箭雨立时就被躲过了七七八八。 不过这也为道士师徒逃命争取到了时间,玄华老道士与李安居小道士一路狂奔,终于来到了顾玄及一众士兵近前。 “夜祟身坚似铁,不可冒进。”顾玄暂时没有时间搭理道士师徒,他还在吩咐身后的三百骑兵:“什长带队,各自游射。为后续大部队争取时间。” “是!”骑兵队伍齐声领命,随后轻便散成三十支小股队伍在外围环跑起来,远远吊着各自的夜祟目标,游射骚扰起来。 他们严格执行军令:不争取射杀,只争取时间。 这些骑兵是顾玄从岭东县城精心挑选出来的,平日里训练严格,这才能在面对夜祟这样的怪物的时候,依旧做到平静接受命令,完成任务。 顾玄停留在原地观察着场中局势,他没有一并冲上去,因为接下来他还需要指挥稍后赶来的大部队。而他身边,贺秋霖以及赵璐清已经跟随着骑兵队伍冲杀过去了。也正是因为有这二人在此,顾玄才放心让骑兵队伍此时近前游射。 “玄华老道长,李安居小道长。”顾玄这时候才有空与道士师徒二人打招呼,“许久不见,没想到二位依旧在努力为民除害。听那些持械村民说,此番若不是二位道长,陆柳村此时恐怕就是人间炼狱了。” 顾玄能够率兵及时赶来这里,就是因为部队才进入村子就遇见了群情激昂,带足人数想要回头救玄华老道士师徒二人的柳小八等人,仔细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里夜祟作乱,于是顾玄急忙率骑兵赶来,这才恰巧救下师徒二人。 “哪里哪里,碰巧遇上罢了。我辈道士,怎能放纵夜祟作乱。”玄华老道士是个老江湖,仅仅听了顾玄两句话,立刻就猜到了大致情况。于是他面不改色揽下了顾玄的称赞,不过也没有忘记与顾玄客套:“倒是千夫长大人风采更胜以往啊!” “千夫长大人,您的军刀。”李安居小道士双手捧起顾玄的军刀,他也没有拆穿师父的意思,而是感激道:“多谢千夫长大人先前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顾玄目光扫视了一番李安居小道士,留意到他浑身散发着的奇异金光,“小道长似乎比前些日子在大河乡要强大了很多。” “哈哈!我们玄法修行速度非凡……”听见顾玄的话语,玄华老道士想也不想,开口就要鼓吹自己仙灵的玄法强大精妙——他是时刻不忘记纠正自己徒儿想要习武的错误观念。 不过玄华老道士话没说完,就被迫停下来了。因为李安居小道士抢先一步已经解释了自己这种情况的原因:“多亏了那日千夫长大人给我的那团犄角炼金液,它激发了我体内的血脉力量。” 顾玄眉梢微扬,视线不着痕迹瞅了一眼玄华老道士,发觉他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为李安居小道士拆穿他刚刚的鼓吹话语而感到尴尬。 玄华老道士哪里感受不到顾玄的视线,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现在也只能这样维持自己的脸面了。 老道士伸手捋着自己的胡须,心里下定决心,回头找到机会,立刻就把李安居小道士吊起来打,这个孽徒太多地方需要教训了。 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顾玄还没有与玄华老道士师徒寒暄几句,后面的部队已经急行军赶了上来。黑压压近五千人的部队数目庞然,直接将这田埂都站满了。 “诸位百夫长听令,由南北两面包抄夜祟……随后五人一组,藤盾后掩长枪式结阵。”顾玄看见部队到位,立刻点将排兵,将自己的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 “是!”百夫长们齐齐大声回答,随后迅速按照顾玄的命令,安静快速地领着士兵们急行军。接近五千人的大部队一分为二,从南北两面开始环绕包抄正在被骑兵们骚扰拖住的两百余头夜祟。 玄华老道士目不转睛看着令行禁止的军队,稍感赞叹:“好军队。” 随后玄华老道士一转头,就看见李安居小道士面色涨红,显得激动无比,想要混进部队里跟着一起去杀夜祟。 玄华老道士一伸手,一把勒住他的衣领子:“别去添乱。” 顾玄看见部队有素执行命令,他策马扬鞭,准备前往战场,临行前他看见陆柳村方向拎着棍棒铁叉的村民们正在往这里赶路,于是吩咐玄华老道士:“老道长,替我看好这些村民,勿要让他们靠近战场。” “千夫长尽管放心,他们交给老道士我。”玄华老道士拍着胸脯保证。随后他想起来先前顾玄说陆柳村村民集体持械的话语,顿时目光奇异地看着陆柳村的村民们,没想到还真教自己徒儿说中了,这些村民居然敢冒着生死的危机回头来救自己师徒二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战斗 第128章 战斗 此时的部队已经彻底合围成功,原本游击的骑兵们已经井然有序地撤回,配合着大部队将两百余的夜祟里三层外三层的圈住,看似庞然的部队有序的分成五人一组的一块块小阵型,三个魁梧强壮的士卒顶着藤木盾,在他们身后则是站着两位持长枪的老卒。 顾玄来到部队近前,贺秋霖与赵璐清来到他身边立马而待。因为夜祟数目众多,所以骑兵退下后,贺秋霖与赵璐清也并没有继续仰仗自己的非凡战力进去击杀夜祟。 这是一次难得的练兵时机,所以顾玄并没有打算让赵璐清与贺秋霖一直持续参战,他准备借机训练一翻手底下的部队,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剿灭夜祟,还可以强化士卒的作战能力以及对顾玄命令的服从性。 “接下来请二位多费心神,替我注意战场情况,减少士卒伤亡。”顾玄小声对贺秋霖与赵璐清说了一句,随后在得到二人同意以后,他即刻下令:“合围,稳步推进战线,剿杀夜祟。” 很快,顾玄的命令就被传达下去。部队当即稳扎稳打,缓缓收拢包围圈,战场上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士卒们全部面色肃穆,虽然有的士卒因为初次面对夜祟所以显得有些畏惧,但是在铁血勇武的军队里,有着袍泽相伴,这种恐惧被无限削弱。 顾玄很满意地看着这些井然有序的士卒们,原先的岭东县城士卒绝对不是这种素质——那时候的军营里面的大部分队伍都军纪松懈,士卒们日常训练也很散漫懈怠,只有少数队伍保持着正规军的训练。 顾玄在登位岭东县城千夫长以后,对这种现象深恶痛绝,他曾经在修行之余,大刀阔斧地整顿军队法度,以雷霆铁血的手腕整治军营军纪,震慑一切敢于挑衅的乱纪士卒,这才将自己手底下的士卒训练出了令行禁止的素质。 后来他虽然专心修行,却一直严加嘱咐卢顺替自己盯住军营里的情况,必须将自己的要求严格执行下去。 出乎顾玄意料地是,当他手底的士卒在马军寨做到了令行禁止的斐然成果以后,其余千夫长立刻有样学样,很快也对自己手底下的部队做了整顿。经过数个月的改变,现如今岭东县城的军队风貌相较于以往可是截然不同了。 “岭东县城的军队很不错。”赵璐清清亮的眸子观察着士卒们的作战状态,开口赞叹道:“要我说,这可比我当初在金阳县城见到的士卒要优秀太多了。” 贺秋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里也带着肯定。他虽然并没有见过其余城池部队的作战情况,只是在游历过程里偶然遇见过小规模军队,但是贺秋霖却可以肯定那些部队的士卒都没有岭东县城士卒们的精气神。 “他们还没有经历真正的沙场作战,如今只是状态稍佳。”顾玄心里很透彻,明白岭东县城的士卒们虽然如今在军纪方面全部表现的可圈可点,但是大部分士卒终究缺乏大规模沙场作战经验——毕竟当初夺取岭东县城采取的是突袭斩首行动,并没有真正的规模性部队攻城战争,“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说话的功夫间,军队的包围圈已经收拢缩小到了一定程度,夜祟们不安地躁动嘶吼,绿幽幽的眼睛暴躁地望着四周包围过来的士卒。 “嘶吼!” 终于有一只夜祟按耐不住,四肢迈动,咆哮着率先对自己面前的藤盾发起了进攻,它肌肉虬结如老树根,手掌间是锋锐到足以切金断玉的指甲,此时它挥动手掌狠狠对着藤盾拍去。 藤盾后面的魁梧士卒屈膝半蹲在地,手执握柄,斜过身子以肩背死死抵住藤盾,当他透过藤盾间的缝隙看见即将袭来的威猛夜祟,反应迅速的将腰间的两根短棍取下来,斜撑在盾牌上。 砰! 下一瞬间,夜祟强大的力量狠狠撼在藤盾上面,坚韧的藤盾发出‘嘎吱咔嚓’的声响,执盾的魁梧士卒顿时感到自己像是直面了一头牛的冲撞,胸口一阵发闷,不过好在这个时候他先前准备的短棍起到了作用,分担了大部分力道。 “刺!” 这里的藤盾士卒抵挡住了夜祟的冲击,身后的两名手持长枪的老卒立刻跟上进度,熟练地挺枪向前刺杀而去,抖动的红缨飘舞,后面潜藏的是森冷锐利的枪锋。 嗤嗤! 两名老卒的攻击准度极高,刺杀的力道也很足。纵使夜祟内含一口阴气,所以肌肤坚韧似铁石,但是老卒们依旧直接将枪头扎进了夜祟们的胸膛上。 枪头在夜祟身躯里扎进小半,绿色的血液顿时汩汩流出,顺着枪杆流到了红缨上面,随后滴落地面,扑进灰蒙蒙的尘埃里,混糅泥土成了绿色灰色的小球。 “吼!”夜祟发出疼痛的吼叫,随后被激发了凶性一般,变得更加狂躁。枪头虽然在它身躯上留下了两个血洞,但是这并不是致命伤,反而只会激怒它。 不过夜祟虽然狂躁,但是老卒们却神色自若,眼见这招刺杀力道用老,当即抽回长枪,枪身旋转间红缨张开,绿色的血液向四周抛洒开来。 夜祟并没有后退,此时反而整个扑在了藤盾上,想要将藤盾掀开,杀死后面躲藏着的士卒。 “再刺!” 持枪老卒再度抢攻,很快在他们锲而不舍的攻击里,这头夜祟浑身伤口不断增多,变得血肉模糊,流血如注。 然而这一幕,仅仅只是此时的战场的小小缩影。在这头夜祟进攻不久,其余夜祟也纷纷冲杀上来,而对应的士卒们纷纷从容应对。 这片以往祥和的田野里,此时盈霄遍野的都是喊杀声,以及暴躁的夜祟嘶吼声、长枪折断声、藤盾破碎声,还有骨骼咔嚓断开与铁器撕开肌肉的混杂声音。 在夜祟们狂暴的进攻下,不断有士卒死伤,即使贺秋霖与赵璐清的反应已经很快,救援也很及时,但是却也无法完全避免这些情况的发生。 伴随着士卒的战亡,夜祟们也逐渐被一头头杀死,被惨烈厮杀激起血气的士卒们攻击防御越发的熟稔,战场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 月过树梢头,冷风遍田野。 终于,在士卒们锲而不舍的鏖战下,夜祟们纷纷倒地,场中再也没有一头夜祟活着。 站在田野里的,是铁血气息弥漫的人族岭东县城的士卒们。 “结束了。”也不知是谁低喃了一句,随风飘遍全场,顿时让这些紧绷的士卒们放松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舆图上勾出凶地范围 第129章 舆图上勾出凶地范围 战斗结束,顾玄安排士卒们有序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以及掩埋死者。随后他看向玄华老道士,对于这些夜祟忽然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 夜祟原先活动的范围有限,绝对没有到陆柳村的的田野这里,否则陆柳村的村民们早就死在夜祟们的手里了。可是现在夜祟们偏偏出现在了这里,这其中的变故,顾玄要仔细询问见多识广的玄华老道士。 此时的玄华老道士正在接受陆柳村的村民们吹捧与感激,他满面春风,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李安居小道士跟在师傅旁边,眼巴巴望着战场这边的情况。 看见顾玄策马而来,小道士李安居立刻拽了拽身旁正在与村民们吹牛的玄华老道士,“师父,千夫长过来了。” “嗯?”玄华老道士闻声抬头,目光望向远处的顾玄,老道士眼里划过思索神色,在短短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顾玄接下来可能要问的事情。 “千夫长大人是要询问这些夜祟的事情吧?”玄华老道士自信满满地道。 顾玄确实没有立刻说话,他目光被一个隐藏在草垛里面的石碑吸引了。他对于这个石碑映象极其深刻,他当初逃出三河村,就是因为有了这个石碑的阻拦才成功等到了墨罴与莹罴出现。如果不是这块石碑,他早就死在了夜祟们的撕咬里了。 玄华老道士顺着顾玄的目光看向石碑,他听见顾玄开口询问道:“老道长,这块石碑是你们带来的吗?” 这句话虽然看起来是问句,但是用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顾玄记得很清楚,玄华老道士师徒二人刚刚就是呆在这里的。这块石碑又这么凑巧出现在这里,如果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是老道士我带来的。”玄华老道士倒是没有隐瞒。 哗啦! 顾玄翻身下马,身上玄色的鱼鳞铁甲发出细密的摩擦声,他走向草垛,仔细观察着这块神秘石碑,足足有半丈高,通体苔藓堆蓝,碑文模糊不清。顾玄终于确定这块石碑就是当年的那一块。 “老道长怎么看待这些忽然出现的夜祟的?”顾玄直起身子,他并没有立刻明着询问石碑的事情,反而是开口问起来夜祟的事情。 玄华老道士却是脸色微微变化,他精明老练,将顾玄前后两句话放在一起稍加联系,立刻就明白了顾玄的真正的意思。 玄华老道士看着顾玄,上前几步来到他身前,心里已经确定顾玄应该是认识这块石碑,知道它能够镇压夜祟,这才会以如此方式开口询问。顾玄看似跳脱的两句话,核心思想却是很明确,他就是想要判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师徒二人盗走石碑,才导致现如今的夜祟蹿袭陆柳村事件。 李安居小道士紧紧跟着师父一起来到顾玄身前,他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顾玄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灿灿如星,直视玄华老道士师徒,等待着他后面的回答。 “夜祟生活的地方叫做凶地,它们此生永远与诞生自己的地域紧密相连,无法出去。此次夜祟之所以会出现在陆柳村,贫道以为是凶地扩张所致。”玄华老道士不慌不忙,缓缓道来自己的答案,同时他面不改色地道:“千夫长大人所看的石碑,乃是四百年前的某位仙人遗族所遗留下的镇压手段,这位前辈虽然实力高强,但是毕竟凶地乃是此地必然发展的趋势,镇压石碑又历经岁月洗刷,所以它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镇压作用,只是上面残留的能量依旧勉强可以惊走夜祟靠近石碑罢了。” 玄华老道士面色诚恳,将自己想要解释的话不着痕迹地娓娓道来。李安居小道士听着师父的长篇回答,隐约间也回味过来顾玄与自己师傅说话的重点是什么了。他在师父说完话以后,急急配合着点头,生怕顾玄不相信,误以为是自己师徒盗走镇压石碑才祸害的夜祟出了三河村,杀到陆柳村。 顾玄目光在玄华老道士面上转过,看见了李安居小道士的神情,他内心暗暗分析,已经相信了玄华老道士的说法。 “不知道长能否告诉我,这片凶地已经扩展到了何种地步?”顾玄恢复了温和的模样,瞬间便将刚刚心里的怀疑以及双方间隐晦的紧张气氛全部清扫一空。做出改变后,他与玄华老道士间的交流氛围立时恢复了正常。 然后,顾玄轻松将沉重的石碑拎起来,递给了李安居小道士:“既然是仙灵前辈遗留的手段,想来对于你们都修行也是有很大的助力的。” 李安居双手抱接住。 玄华老道士心里感激顾玄这回的及时援助,因此倒并不对刚刚的事情感到在意。他平静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回答道:“依贫道所见,根据这阴气浓度来推断,凶地面积极为广阔,恐有一百万亩的占地面积。按照舆图来说的话,此块凶地北至最边缘的三河村,南至陆柳村。向西可达古石山脉,东边则能够可以摸到育河西岸。” 李安居小道士早在玄华老道士说话的时候,就放下了镇压石碑,从自己的怀里取出来了一张粗制的地区舆图,上面早已经被人用红线勾出来一块区域,“千夫长,您看,这就是我师父前几日利用术法推定出来的凶地范围。” 顾玄接过舆图,看见上面圈定的范围内一共有十二个村落,包括三河村、河西村以及此时的陆柳村。虽然明知道这几个村落如今情况危急,或许有的村落还有抢救的机会,但是顾玄望着舆图上标注在三河村北边的那条红线,却是感到内心悲怆无比。 他木然抬起头,看着玄华老道士:“老道长是说,只要三河村的村民当初不向西南而行,该往北走,进入大荒野林之中,就可以成功脱离这块凶地了?” 当初!? 玄华老道士非常敏锐,立刻抓住了关键词,他看着顾玄悲怆的眼神,木然的神色,隐隐约约间觉察到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追踪 第130章 追踪 但是事实摆在这里,玄华老道士只能颔首,但是他依旧说出了略带宽慰的话语:“三河村向北行的确能够脱离凶地,但是北边环境极其恶劣,毒虫猛兽横行无忌,纵使是全村共同进入荒山野林,也不一定可以在那种恶劣环境下坚持下来。” 得到玄华老道士的肯定回答,顾玄顿觉天意弄人,他变得沉默无言。当初谁能够想到最好的选择反而是走到荒无人烟的荒山野林里。 赵璐清和贺秋霖二人已经走了过来,他们两个知道前因后果,所以相较于玄华老道士的猜测,他们自然更清楚顾玄此时的心理。 贺秋霖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将手掌搭在顾玄肩膀上,仿佛这可以表达自己的支持,给予顾玄心灵上的力量。 赵璐清虽然英姿飒爽,但是到底是个女子,又心思细腻,所以更适合此刻进行安慰:“顾玄,别太自责。世事总是无常,有些事情在命运两不济的情况下,谁都没有办法。” 顾玄长叹一声,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事情摊到了自己的身上,代价又是如此巨大,换做谁也没有办法短时间释怀。 不过顾玄经历过多翻变故,如今早已经意志坚韧如铁,很快他就调节过来自己的心绪,转而开始考虑如今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还有哪些村子可能还存在,需要自己领兵驰援。 不过在此之前,顾玄觉得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玄华老道长,我当初在这片凶地里生活,从西北方向,横穿到东南。”顾玄摊开手里的凶地舆图,修长有力的食指顺着黄皮舆图划出一条笔直的线条,那是他当初带领三河村众人迁徙到河西村,而后又在夜祟追逐下一路南逃的路线。 随后顾玄手指在舆图上面顿住,那是他当初遇见镇压石碑的地方,“而后我又从这里一路向东南而去,抵达了岭东县城。” 顾玄手指摩擦着舆图的黄色皮质发出细微的滑响声音,他抬起头道:“当初我也算是斜穿了这片凶地,只遇见过夜祟这一种以害人性命为主的妖祟。” “不知道玄华老道长能不能助我追踪出哪个方向的夜祟最多,现在我需要一一将它们围而歼之,其次才是分兵三路将还活着的村民们救出。” 玄华老道士捋了捋胡须,他没有先回答顾玄的问题,而是告知顾玄凶地的危险性:“凶地里面阴气浓郁无比,会一直滋生出缚地异鬼,夜祟不过是其中最弱小的一种。随着时间的推移,凶地会蕴养出更强大的缚地异鬼,所以这片区域已经不适合村民居住生活。” 顾玄闻言神色严肃,事实上,他也没有打算把这些村民留在这块阴气浓郁的凶地里面。 “至于千夫长大人所说的事情,贫道倒是能够做到。”玄华老道士说道:“我可以现在就追踪夜祟,但是在此以前,我需要告诉千夫长大人,分兵之举恐有风险。此时的凶地里面或许不止夜祟一种缚地异鬼,万一遇见无形无质的鬼祟借助凶地里面浩瀚的阴气谋算士卒,若是没有千夫长这样可以灭杀鬼祟的武道强者在场,恐怕会导致士卒们伤亡惨重,甚至于全军覆没。” 顾玄此时正在将舆图摊开在玄华老道士面前,对于他的提醒并不担心,“老道长放心,我身边二位好友武道实力俱不在我之下。万一真的需要兵分三路才来得及救走村民,他们也可以各随一路兵马。” 玄华老道士闻言惊异地望了望贺秋霖与赵璐清,他先前虽然感觉到这二人实力不弱,但是因为玄华老道士自己实力还不够强,所以并不能很清楚地判断出来贺秋霖与赵璐清的具体实力。 “老道士实力低微,双眼浑浊。没想到二位真人就在眼前都没有认出来。”玄华老道士伸手作揖,为自己刚刚话语里的忽视表示歉意。 贺秋霖与赵璐清摆手示意无妨。 “既然如此,老道士我这就做法追踪夜祟。”玄华老道士开口说道。他虽然平素贪生怕死,但是却也不是冷血之人,否则也不会教出来李安居小道士这样的弟子。 “有劳了。”顾玄说道。 “千夫长大人客气。”玄华老道士笑答,随即他抖了抖大袍袖,取出来一个精致的特殊司南,是用秘石雕琢成的杓形事物,被摆放在一个光滑的玉盘上,玉盘分有两层,底层玉盘印有神秘的阵纹,上层琉璃面则雕刻着八个方位,还有精准的刻度线。 “紫薇既明,众星环拱,摛光以撒九州灵力……秘石司南,圆通莫测,以玉为质,上观玄霄,下定九州,查定不详……”玄华老道士左手端呈秘石司南,右手掐诀,两脚步罡踏斗,行动间变化莫测,同时口中念诵咒语,一股神秘力量顿时在他身上升腾而起。 不远处夜祟的尸首里面一股股绿色血液被抽出,凝聚成一颗血球,随后被玄华老道士牵引进了秘石司南之中。 紧跟着,忽有一道七色光彩从玄华老道士手里秘石司南上的阵纹里闪烁而出,奇异的辉芒渐渐遍及整个秘石司南,将之照耀的熠熠生辉。 玄华老道士神色肃穆,步罡踏斗愈来愈快,右手的法决掐出幻影,口中的咒语吟唱已经密不可闻。 叮铃!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响从秘石司南里传出,而后上面的杓形事物迅速旋转起来,琉璃面之上的方位刻度一根根传递式的发亮起来。 玄华老道士停止施法,双目炯炯有神,盯住手里的秘石司南,观察最终的结果。 另一旁,顾玄则拿着细毫黑笔将手里舆图上已知沦陷的三河村与河西村,还有被救下的陆柳村齐齐划去。 很快,舆图里面就只剩下了九个村落。 “千夫长大人,我这里有个好消息。”玄华老道士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情况,面带喜色,匆匆来到顾玄身旁,接过细毫黑笔在舆图上面划出一个圈,“就我所查,除去这里的夜祟们,其余的夜祟们此时正聚在河西村——那里的夜祟阴气浓度是这里的三倍,也就是说那里可能有接近七百头夜祟。” 玄华老道士又挥动细毫黑笔将舆图上面的两个村子叉掉,“老道我在这两个方位观测到了大量的夜祟阴气残余,说明这里已经沦陷。而剩下的七个村落则还没有出事情。” 顾玄闻言,放眼看去,发现这七个村落基本上都聚集在陆柳村的正东方向上,他神色微动,想起了当初河西村里面看见的夜祟们的神秘祭祀,心里明白过来:“看来是凶地才扩张到这些村落,而夜祟群派遣出这二百余只夜祟,应该是本打算从陆柳村这里开始,一步步将东面这些村落都转换成夜祟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凶地的详情 第131章 凶地的详情 战场已经打扫妥当,士卒们安静等候新的军令。顾玄看着手里的舆图,心里对于接下来的行动有了模糊的规划。 顾玄打算调动马军寨的八百士卒,指明卢顺管理八位百夫长,然后在赵璐清的协同管理下,众人齐心协力将陆柳村以及东向一众村落的村民们全部护送出这块凶地。 而他自己则是与贺秋霖前去河西村剿灭这群夜祟,按照玄华老道士所说的消息来看,那里的夜祟群体最多不过七百余,他与贺秋霖亲自出手之下,完全可以调动军队将之歼灭。 夜风凛冽而过,顾玄心里也拿定了主意。 他收拢手里舆图,将之递还给玄华老道士,开口点出马军寨的八名百夫长,随后再唤出卢顺:“卢顺,我命你统协八百士卒一路护送陆柳村以及东向村落离开凶地,暂先返回岭东县城。到地方以后,将此事报给张武千夫长以及云禄千夫长,让他们准备村民的后续收容工作。” “是!”卢顺拱手领命。在他身旁的八位百夫长自然更没有意见,他们都是秦禾手下亲兵队伍,日常就是经由卢顺协同管理。 顾玄又对身旁英姿飒爽的赵璐清道:“凶地之中危机四伏,阴气变化莫测。此行还需要你一路协同管理,关键时刻军队行动调度以你为主。” 说话的时候,顾玄目光威严扫过一旁的卢顺以及八位千夫长,其中的意思很明确。 “我等谨遵大人命令。”卢顺及八位千夫长心领神会,连忙一起应喏。 “好。此事交给我,你尽可放心。”赵璐清此行目的本是为了协助顾玄清扫无恶不作的夜祟,但是如今顾玄拜托给她的任务显然更重要,她当即爽快地答应了。 在赵璐清看来,现下阶段带领村民离开凶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毕竟按照玄华老道士先前所说,凶地之中阴气浓郁,失去了仙灵前辈的镇压石碑以后,这块凶地就像是失去了束缚的阴间地狱,将会鬼祟横行,完全不适合村民生活。 “此事紧急,即刻出发。”顾玄道。 “嗯。”赵璐清翻身上马,螓首蛾眉间颇具军伍之人的严肃态度。但是她并没有直接下令马军寨八百士卒听从命令,赵璐清很清楚,顾玄既然在日常行动间安排了卢顺统领军队,自然是考虑到了她从未参与过军队作战,所以让专业的卢顺来做这件事情。 赵璐清极其明白自己的定位,除非军队陷入阴气妖祟的算计,否则她根本不需要开口揽过军权。 卢顺此时也刚刚翻身上马,抬头看见赵璐清并没有越俎代庖下令的意思,心里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暗自佩服顾玄的考虑妥当,安排过来的都是极其智慧的人。 “出发!”卢顺一声令下,马军寨的八百士卒顿时行动有素,一路东行。 顾玄目送赵璐清一行人离开,随即又看向不远处一直等候的陆柳村村民,上前几步道:“里长,即刻带领村民一路南行,向着岭东县城前去。” 陆柳村的里长是个头发花白的精神老汉,他早在先前顾玄刚到陆柳村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顾玄令他通知陆柳村村民收拾家当的命令了。因此提前做了安排的他现在听到顾玄的命令,立刻就点头答应:“大人,我陆柳村全体村民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顾玄命人取出一张新舆图,用细毫黑笔在舆图上面画出来安全的返回路线,对陆柳村里长道:“凶地范围南至陆柳村,你等切记按照这条线路前去岭东县城。” 陆柳村里长恭敬接过舆图,连连点头鞠躬,道:“谢谢大人。” 随后,陆柳村一众村民也缓缓离开了这里。 田野上立时就只剩下了四千名安静站立的士卒,顾玄翻身上马:“出发,前往河西村。” “等一下,千夫长大人。”李安居小道士闻言愣了一下,立刻凑到了顾玄面前:“大人,您这是要去剿灭夜祟吗?” 顾玄没有说话,坐在战马上,低头看李安居小道士,态度很明显。 李安居小道士愣了一下,觉得不能理解顾玄的做法。 他的师父玄华老道士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凶地中阴气浓郁,会不断滋生妖祟,根本就不是合适人族生活的地方。就算剿灭夜祟,对于凶地的情况而言也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改变,反正凶地之中后续还会有其他妖祟诞生。 可是反观岭东县城的士卒,他们一旦死去,可就真的是死在了这片阴气浓郁的地方了——在李安居小道士看来,他们的死并不是很值得,毕竟既不能救人,也不能夺回生活的领地。 李安居小道士先前看见顾玄安排士兵前去护送村民们离开凶地,还觉得做法正确,但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顾玄却做出来这样让他不能理解的命令。 李安居小道士斟酌言语道:“千夫长大人,就算您剿灭了夜祟,这片区域也不能再继续住人了。凶地基本都是天地变化自然形成的,一旦成型就再也无法改变它阴气浓郁的性质了。凶地的存在只能任由时间流逝,让自然改变。至于有没有别的手段遏制凶地甚至是净化凶地,我与师父行走大黔国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见镇压石碑这种神秘强大的手段。” 李安居小道士的话很明确,就是告诉顾玄这块凶地在现阶段众人是没有办法净化它的。在这里剿灭夜祟,实质性的好处并不多,还不如直接撤走百姓,离开凶地。 玄华老道士站在旁边,并没有反驳徒弟李安居的说法,很显然李安居小道士说的就是事实。不过玄华老道士到底性格圆滑,早前他看见顾玄在谈及夜祟时候的态度不对劲,就心里隐隐知道顾玄剿灭夜祟必然是有个人原因,所以他刚刚并没有开口劝阻顾玄的意思。 “夜祟具备智慧,行动调度井然有序。与我人族而言,就是另一种族群。河西村夜祟曾经大规模感染吞食村落居民,岭东县城此番调兵就是为了剿灭夜祟,以慰藉他们在天之灵。”顾玄知道李安居小道士一片好意提议,于是简单诉说了自己坚持调兵剿灭夜祟的背后原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赠礼 第132章 赠礼 李安居小道士闻言,心里恍然,沉默着退了下去。 顾玄见其退下,抬头看向西北方向,刚刚在他的军令下,田野上的部队已经全部离开了这里,远远向着河西村而去。 顾玄身旁只剩下贺秋霖带着两匹战马还在等候他,顾玄看着那两匹战马,转头看着玄华老道士师徒,说道:“二位随我一同去河西村瞧一瞧如何?” 李安居小道士有些跃跃欲试,玄华老道士则是老样子犹犹豫豫。虽然他很感激顾玄先前及时赶到,但是性格上的不凑热闹的避险本能还是时刻影响着他的思想决定。 不过看着远处影影绰绰,规模庞然的部队,玄华老道士左思右想,最后决定道:“千夫长大人之前解围之恩尚未报答,此行我们师徒二人就随您一道去河西村剿灭夜祟。” 陆柳村到河西村还有四个时辰左右的路程,顾玄带着贺秋霖与玄华老道士师徒骑着马走到了队伍旁边敦促士卒们保持队形,快速跟进。 暖黄色月光从青冥天际倾泻至人间,穿透部队行进间激起的雾蒙蒙灰尘,照落在路边废弃村落残破衰败的垣墙断壁上,景象看起来就像是圈圈涟漪在石壁上面荡漾,又像是青烟袅袅娜娜的从墙壁上游过。 这里距离河西村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如果全速进军,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在顾玄的安排下,军队士卒们迅速在此安营扎寨,准备休整一番,待到日上三竿以后再合围河西村。那个时候,士卒们精神状态饱满,而夜祟们则会因为忌惮日光而被削弱数成战力,严重者甚至都无法走出阴影的庇佑。 士卒们忙忙碌碌,在百夫长们的指挥下砍伐树木立起栅栏以及拒马,搭起帐篷,警戒巡逻部队在外戒备,内部士卒们则分批次休息入睡。 贺秋霖进入帐篷,这才打开了自己的酒葫芦吞饮月儿酿,炼化其中庞然生机强化自身体魄力量。先前在行军过程里,因为军营禁酒的原因,他虽然不是士卒,但是身在军营却也不愿意故意标新立异,所以一直忍耐着没有饮月儿酿炼化生机。 顾玄没有进入帐篷,他刚刚准备研读武道秘籍‘开山掌法’和‘凶煞八方掌’时,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在金阳县城阳华道观里得到的两部仙灵秘术‘横山血脉引导决’与‘祭神真书’,这两部仙灵秘术虽然对顾玄无用,但是对于玄华老道士师徒而言定然是无价之宝。 尤其是按照当路神君的说法,‘祭神真书’乃是一部堪比武道一流功法的秘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顾玄准备把这两部秘术送给玄华老道士师徒,以回报玄华老道士当初在大河乡助力自己斩杀灰蟒,以及告诉自己金阳县城旁边守鞍岭里‘凶煞八方掌’的消息,还有赠送给自己至今不知等级的神秘武道秘籍‘至情纳魂功’的好意。 彼时,玄华老道士拎着从士卒们手里要来的麻绳与竹鞭,正准备领着徒儿返回独立的帐篷,然后实现自己先前的诺言,好好教育自己这个不知道鲁莽且多次违背师令的徒弟。 “玄华老道长。”顾玄并不知道玄华老道士的打算,喊住他,“当初老道长赠与我武道功法至情纳魂功,顾玄身无长物,也无法回礼。此行金阳县城,寻得两部仙灵秘术,据说是堪比武道一流秘籍的绝顶秘术,特以此相赠老道长。” 顾玄取出两部仙灵秘术准备递交给玄华老道士,玄华老道士在被顾玄喊住的时候还感到不明所以,听完顾玄的话后,立刻震惊地瞪大了眼珠子。 玄华老道士的确是仙灵一族,但是他作为遗落人间的仙灵,是没有可以传承的强大仙灵秘术的,他一直以来修行的‘玄法三式引血术’,全是祖辈们自行琢磨出来的。所以这就导致他修行至今,实力才只能堪比武道三流的武者。 “堪比武道一流秘籍?”玄华老道士神色惊愕,他立刻丢掉手里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横跨四五米,以不符合自己年纪的速度冲到了顾玄近前,随后一把抓住顾玄手里的仙灵秘术,现场就翻开两页粗略一看,“还真是两部仙灵秘术。” 玄华老道士激动的胡须都变得颤颤巍巍,他一会儿翻翻‘横山血脉引导决’,一会儿又翻翻‘祭神真书’,神色逐渐变得痴迷。 巨大的惊喜之下,玄华老道士甚至忘记了向顾玄道谢,不,或许玄华老道士都已经忘记了外界,只见他就站在原地,神色激动沉浸在手里仙灵秘术的修行真理与知识之中。 顾玄站在一旁,并没有打搅玄华老道士。他能够理解玄华老道士这种度过大半辈子时间后,突然看见金山银山在自己手里以后,心里那种无法言明的极度惊喜感。 “师父!”最后还是李安居小道士在一旁轻轻扯了扯玄华老道士的袖袍,“千夫长还在呢。” “什么!?”玄华老道士被徒弟这么一拽,猛然从沉浸状态里清醒过来,抬起头茫然地问了一句,随即他看见身前站着的顾玄,失去的理智才逐渐回归到灵魂里面。 “哎呀,千夫长大人。”玄华老道士尴尬笑了笑:“让您见笑了,实在是您送的礼物太贵重了,老道我一下子都缓不过神来了。” 手里握着仙灵秘术,玄华老道士不断作揖拜谢:“这仙灵秘术实在是太珍贵了,老道我拜谢千夫长大人。” “无妨。玄华老道长回去好好参阅吧。”顾玄摆摆手,随后转身返回自己的帐篷。 玄华老道士目送顾玄离开以后,就再也按耐不住内心,一下子调头冲进了帐篷里,在油灯下仔细翻阅顾玄赠送的这两部仙灵秘术,连先前他准备教训徒儿李安居小道士的事情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李安居小道士望着师父冲进帐篷里的背影,默默拾起先前玄华老道士丢掉的竹鞭与麻绳,随后将它们丢在远远的看不见的地方。 “多亏了千夫长大人。”他低声念叨。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行的队伍 第133章 夜行的队伍 夜深如墨,天际的繁星不知何时都隐没进了青冥天空之中,就连月亮也藏进了云彩里,不露出一点点光彩。 荒野上,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军营里面的众多士卒都已经陷入熟睡,除开还在值班警戒的士卒们如今还在坚持守夜与巡逻,军营里面就再无其他人影活动。 顾玄并没有入睡,他正在帐篷里面借着描金灯盏的黄色光芒研读手里的武道秘籍。越是深入学习武道,顾玄就越是能够感觉到其中博然真理的伟岸,这种不断探寻真理的过程让他愈发认真着迷。 呜呜!!! 帐篷外面突然吹起来浩荡冷风,凄厉的风啸声响彻回荡在天地之间。这股冷风来的突兀,来的阴冷,就像是阴坟墓穴里突然吹来的阴气,给人以毛骨悚然的感觉。 “嗯?”顾玄觉察怪异,收起武道秘籍,起身掀开帐篷布帘来到外面。 冬夜里的荒村像是一只匍匐在阴影里的怪兽,天地间的怪异风声就像是这只怪兽的呼吸声。 在荒村口的远处,一支队伍小心谨慎地快速向着南面而去。因为队伍距离营寨遥远,又正值天色漆黑,风声极大之时,所以营寨外面的守岗士卒并没有能够及时发现。 顾玄如今步入武道二流的境界,早就已经拥有夜能视物的能力,因此及时察觉了那支迅速穿过去的神秘队伍。 他目光湛然,将那支队伍观察的清清楚楚。 队伍一共十七八人,领头的是个竹轿,竹轿旁有一个老翁与两个丫鬟,竹轿后面则是跟着十来个小厮。在小厮们中间有一尊古朴石棺,棺面雕琢着繁复神秘的纹路。石棺东边是一个清癯道士,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人;石棺西面则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旁边跟着三个小沙弥。 顾玄目光望着石棺,只能看见表层的花纹,根本看不清楚石棺具体有什么特别之处,更别说看见内里究竟隐藏了什么东西。 这支队伍人员组成复杂,又携带着神秘的石棺,立刻就引起了顾玄的格外注意。 “这些人是从西北方向下来的……那是河西村的方向。”顾玄望着队伍来时的方向,心里忽然就诞生了某种没来由的联想,并且他越想心里就越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你们两队,立即上马,随我出营。”顾玄翻身上马,点了两队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巡逻士卒,随即目光湛然看着西北方向,想了想他又留下了一个士卒:“去通知贺秋霖以及玄华老道士师徒二人,告诉他们戒备西北夜祟。” 那名士卒领命下去,顾玄带领其余人立刻策马奔腾,远远追向那队人马。 “驾,驾!”战马四蹄踏风,身后扬起一线灰尘。马背上的骑兵神色肃穆,纵马飞腾,紧紧追随在顾玄身后。 很快,顾玄带着骑兵就靠近了那队人马。 “什么人?”清癯道士左手掐诀式,右手一甩掌中拂尘,警惕望着顾玄等人。 竹轿被掀开帘布,里面探出来一个年轻的脸色红润的男子脸庞,他看见外面围住自己等人的士卒,立刻皱起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竹轿子底下跟随服侍的老翁在男人才露面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凑了过去,低声凑了过去,随时等待命令。 “你们是什么人?”顾玄并没有回答清癯道士的问题,反而是直接询问起来:“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清癯道士目光扫过顾玄的华丽军袍,又看了看后面十来位纪律严明的士卒,心里隐约明白过来了顾玄等人的身份。他顺着顾玄等人前来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那里居然有一座安静的营寨,方才他们一行人太过于专心赶路,根本没有注意到黑夜里的军营。 “贫道云鹤,此行是受淮安郡城……”清癯道士略作思忖,便准备自报姓名以及底细,但是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肥头大耳的和尚打断了:“云鹤,你僭越了。公子还在这里,如何轮得到你发话?” 肥头和尚话语毫不留情,使得云鹤道士脸色不由微僵,他张口准备驳斥肥头和尚公子先前已经说过将路上的管理权力全权交给自己。却不料这个时候竹轿子站着的老翁似乎是被肥头和尚的话语煽动了心思,根本就没有给云鹤道士说话的机会。 老翁张口便提前堵住了云鹤道士的话,他阴阳怪调地道:“济海大师说的在理,云鹤道长啊,这种关键时候还是要尊重公子的意见才是,做人切记不可没有规矩。” 阴阳怪气的老翁,还着重强调了“规矩”二字,顿时让云鹤道士脸色难看。 济海和尚暗暗扫了一眼云鹤道士,看见他憋的说不出话来,得意的眼角下拉出刻薄的笑容,得势不饶人:“老管家也别怪罪云鹤,他常年游走山野,确实天性少得教养,不过他心思还是不坏的……” 云鹤道士沉默不言,但是他身后的两个年轻男子义愤填膺,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想要与济海和尚争论,但是被云鹤道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竹轿子里面脸色红润的公子见此情景,开口打了圆场: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说了,你们各让一步。” 云鹤道士低垂眼睑,听得公子这不论情况就各大五十大板的话,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异样。 顾玄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简单问了一句话,对面这支队伍就直接给他当场凑了一出好戏。教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们队伍里面的不和气。 不过顾玄没有心思管这些,他微微偏头示意旁边的什长。什长立刻心领神会,张口就呵斥:“放肆!你等听不见我家大人的问话吗?再敢磨蹭吵闹,别怪我们不给机会,将你们当场拿下。” 面对什长的斥责,云鹤没有抬头,依旧低垂眼睑,面无表情。济海和尚也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表情,转动着手里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老翁不满意什长的态度,想要倚老申斥。竹轿子里面的公子看着士兵们凶神恶煞,个个负藤甲,举刀枪,面上扯出一抹近似谄笑的表情,和气道:“回大人的话,我是淮安郡城孙家的长子,刚刚在小甲山替祖宗扫墓,如今正准备返回淮安郡城。”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紫夺朱 第134章 恶紫夺朱 “冬至早已过去,年关却又未至。这个时候你不远千里去扫墓?”什长望着孙公子,奇怪道,“那这口石棺材又是干什么的?莫不是把你祖宗挖出……咳咳,迁坟了?” 什长望着那口古怪无比的石棺材,一时没留神口下,险些说出了不积德的话语,好在他反应很快,及时守住了嘴。 孙公子眼底划过不高兴神色,但是口中却还是和和气气解释:“确是迁坟。这是家中请了云鹤道长与济海大师,测算好了日子后定下的,所以这才会在深夜经过此处。” 顾玄轻勒缰绳,缓步走近队伍里的石棺材,守在旁边的小厮们怕被战马碰伤,纷纷自觉让开道路,任由顾玄靠近。 “大人?”孙公子声音有些着急,忍不住匆匆走下了马车。 顾玄抽出手里的御林军刀,敲了敲石棺材上面雕琢着的繁复神秘纹路,体内的元力汹汹涌动,顺着御林军刀就蔓延到石棺材上面。 “嗡嗡!” 受到元力的刺激,石棺材顿时亮起来奇异的朱红光芒,在朱红光芒之中还有着少量的紫芒。 “这石棺材哪里来的?”顾玄仔细感受着石棺材上面的力量波动,认出来这是仙灵的手段。 孙公子看见顾玄并没有掀开石棺材看一看的心思,心头安定下来,闻言回答:“正是云鹤道长与济海大师所做。” 顾玄颔首,目光再度看向济海和尚与云鹤道士,忽然道:“小甲山在此处西北位置,再去二十里就是河西村。不知你如何看待河西村情况?” “河西村?”孙公子一脸茫然,不过看顾玄并没有看着自己询问,他适时闭了嘴。 济海和尚感觉到顾玄湛然的目光就在自己身上,于是停止转动念珠,他瞥了瞥远处黑夜里的军营,不敢怠慢顾玄,如实回答道:“河西村阴气浓郁,贫僧不敢探查。” “哦?”顾玄淡淡道。 济海和尚正准备闭口不言,下一瞬间就感觉到眼前问话的英武男子忽然间浑身气势恢宏而起,烈如烘炉的气血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隐隐灼热数分,而且目光正深深望着自己。 济海和尚肥胖的脸颊颤了颤,急忙道:“云鹤道长实力强大,而且还亲自去探查了河西村的情况,大人可以问他。”关键时刻,济海和尚对云鹤道士连敬语都用上了。 一旁的云鹤道士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按耐住烦躁的心情,抬起头直面顾玄的目光:“贫道的确去了河西村,不瞒大人说,那里早已经夜祟成群。夜祟数量众多,早已经成了气候。” 顾玄闻言颔首,又问道:“这口棺材为何如此封印?”根据刚刚的观察,顾玄已经察觉到了石棺材上面的纹路是用来封印内部存在的了。 孙公子这回倒不避着顾玄,反而是抢着回答:“道长与大师说此处大凶,阴气弥漫。封印是为了更好的保护祖宗。” 顾玄看着孙公子,见他目光闪烁。于是顾玄思索稍许,再度道:“你们此行的方向似乎并不是直接去淮安郡城的,而是去岭东县城的吧?” “大人明鉴。”孙公子看见顾玄没有对自己刚刚的话生意,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淮安郡城太远,又时常风雪交加,我们打算在岭东县城稍做休息,然后挑个好天气再出发。” “哦。”顾玄策马离开了队伍,回到骑兵队伍里。 然后他转头看见身后的军营此时火把高举,红色火把在黑夜里连绵成了一片火焰海洋,照亮军营。所有的士卒们已经从熟睡里清醒过来,队伍列的齐整,兵甲森森。 “那为何要深夜赶路?” 孙公子道:“我从小就少经苦难生活,这些天在外深感劳累,所以就想着早些回去,也能安心休息。” 顾玄不再多问,而是目光远远瞧着西北方向。那里一直很安静,并没有其余的动静。先前顾玄以为孙公子这队人马是从河西村而来,不管目的是什么,必然会引来夜祟。不过现在来看,虽然这些人对于自己有所隐瞒,但是他们还真的没有招惹夜祟。 “大人,大人?我们可以离开了吗?”孙公子站在原地等候片刻,发现顾玄沉默着抑制不说话,就是单单望着西北方向。他逐渐有些不耐烦,忍不住主动询问顾玄自己一行人能否离开。 顾玄收回远眺的目光,尚未说话,忽然瞥见天空中云层移动,紫微星也从厚云背后露了出来,播散明亮的光线。几乎是同一时间,顾玄看见石棺材上面的纹路再度闪烁光彩,只不过这一回朱红色光芒比方才黯淡许多,相反那抹淡淡的紫芒瞬间暴涨,立刻就凶狠地将红芒压制了下去。 孙公子被突然的异象吸引了目光,循着光线看过去,当他看见紫芒凶狠地压过红芒的时候,脸色不禁欣喜起来。济海和尚见状也一脸喜色,倒是云鹤道士神色反而变得凝重了起来。 顾玄将他们的各自神色看在眼里,目光落在石棺上面,看着红紫两色光芒的争锋,尤其是看见紫芒的凶狠,他心里顿时止不住地冒出来一个词——恶紫夺朱。 石棺上面的红紫二色没有争锋太久,当天际形如鸡子的太阳升上地平线的时候,温暖和煦的阳光穿过虚空与云层,来到了大地上,石棺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走吧!”顾玄见天色已明,而西北河西村方向依旧毫无动静,知道孙公子一行人确实没有引来夜祟,于是开口允许他们离开。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孙公子匆匆道谢,随后回到竹轿子里,一行人再度准备出发。 顾玄望着他们,忽然道:“岭东县城就不要去了,你们进不去城门的。” 孙公子以及云鹤道士、济海和尚闻言奇怪回头,不明白顾玄为什么这么说。 顾玄继续道:“岭东县城如今鬼祟四起,前些日子县署为了方便治理,早就已经封锁了城门,严禁人员出入。” 孙公子闻言脸色苦了几分,觉得自己这下子要在荒野郊外呆更久时间了。不过他最后依旧道谢:“多谢大人提醒。”紧跟着孙公子的队伍取出舆图稍作商议,即刻调整了方向,朝着东向的大河而去,准备从那里乘船南下渭城。 “不谢。”顾玄摆摆手,悠悠地目送他们离开。 岭东县城其实没有封城,顾玄说那番诓骗的话只不过是感觉到这口石棺是个不稳定因素,不愿意他们歇息在自己手下的岭东县城罢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至河西村 第135章 再至河西村 莹白透明的月浅浅隐在清幽的天际,遥远地平线的对面则是紫气弥漫中升起了一抹冉冉的红光,少有人走的泥巴路上面薄薄的霜被人踩碎,化成水迹洇在地下。 顾玄一马当先,与贺秋霖一起在前领着部队赶向河西村。 很快,圆形的村落就在顾玄眼里出现。河西村依旧是老样子,村口是那条百米宽的长河,河水碧清,两岸是早已经枯干的垂柳,枯干灰色的枝条在冷风中偶尔飘动,而在柳树下面则是折弯的白草。 顾玄右手高高竖起,身后的军队立刻安安静静停下。 “到了。”顾玄目光冷冷望着前面熟悉的地方,他伸起的右手感觉到了天空中温热的阳光,反手就用掌心接住这缕红色温热的光辉,顾玄脸上勾起笑容:“是个好天气。” 当初他记得很清楚,夜祟是惧怕阳光照射的,因为阳光能够直接灼伤夜祟的身躯。即使后来那些夜祟通过祭坛的祭祀凝聚出了血色阴影可以在白日行动了,但是阳光对于夜祟的压制依旧格外明显。 如今天空中的太阳正旺,正好压制夜祟的行动能力,这就是对岭东县城士卒最大的帮助。 “马军寨士卒随我从东包抄,南营士卒随贺秋霖从西包抄。待到合围之时,听我军令,准备焚村。”顾玄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如何对付这些夜祟,因此军令下达的一气呵成,他‘铿锵’一声抽出手边的御林军刀,高高向前一挥,“出发!” “轰隆隆!” 这片地方顿时马蹄阵阵,大军迅猛前冲,地面烟尘弥漫,声势浩浩荡荡。 如此巨大的声势自然瞒不过感知敏锐的夜祟们,只见在土屋子里面,无数对绿幽幽的眼睛趴在窗户后的阴影里面,贪婪恶毒的眼神望向村落外的部队,低哑的嗬嗬嘶吼声里伴着尖锐指爪摩擦土墙砖石的声音。 即使躲藏在阴影里面的夜祟们已经躁动不安,但是依旧没有一只敢于扑出来,站在阳光下。 很快,顾玄就带领士卒彻底合围了河西村。 “吱呀!” 忽然一间房屋的木门晃动着被推开,一张顾玄熟悉的老脸从里面探了出来,他身上披着厚厚的蓑衣,头戴巨大的斗笠,完全把阳光隔绝开。 来人是河西村的贺里长,在他身后跟着三河村胖乎乎的何里长,二者都是同样的打扮。在两个里长走出来以后,土屋子里面又走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小女孩,有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红彤彤的小脸蛋,正是小草儿。 “各位大人,何故围住我们河西村啊?”贺里长行动间颤颤巍巍,看着杀气腾腾的铁血士卒们,道:“我是河西村的里长,河西村的村民们都是良民啊!诸位大人有话好好说。” 顾玄走出人群,立马横刀,“贺里长,你还记得我吗?” 河西村的贺里长迷惑地抬头看着顾玄,一时间并没有认出来顾玄——顾玄这段时间习武强身,容貌早便改变了许多,比之以往的瘦弱秀才模样,他现在的模样英武俊逸,虎背狼的体魄腰更像是合格的沙场名将。 三河村的贺里长浑身肥肉抖了抖,他瞧着顾玄,总觉得有些熟悉。最后还是小草儿一眼认出来顾玄的身份:“他是秀才哥哥。” “顾秀才!”何里长瞬间脸色大变,他一下子就想起来顾玄的身份了。最让何里长感到不妙的是,顾玄可是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底细的。 “认出来了?” 顾玄声音淡漠,他将目光从小草儿身上收回来,他现在还记得当初这个乖巧腼腆又可爱的小姑娘在自己怀里替他擦汗的场景。现如今,物是人非,河西村依旧如以往,里面的人却早已经死去,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 无需多言! 一回想到当初,顾玄心里的愤怒都快要冲出了胸膛,他摆摆手,下令道:“放火油箭矢,焚村。” 士卒们看着河西村里面一一走出来的衣着古怪的村民们,并没有犹豫,立刻遵循军令,张弓搭箭,箭矢引火射出。 嗖嗖嗖! 尖利的箭矢撕裂空气的声音响起,火焰箭矢燃烧着,箭杆摆动如游鱼,迅速接近河西村。乌压压的箭矢看起来就像是一阵火烧云,瞬间笼罩了河西村。 顾玄冷冷看着箭矢射进河西村,插进草垛,房梁以及窗户上面,将房屋家具全部点燃,熊熊燃烧的火焰扑天而起,橘黄色的火苗就像是世上最暴躁力量,吞噬净化了河西村的罪恶。 贺里长望着这一切,顿时勃然变色。他苍老的脸庞立刻鼓起青筋,身躯皮肤皲裂,随后里面绿幽幽的皮肤取代了原本苍老褶皱的皮肤,一只怪物瞬间从他苍老佝偻的身体里面跳了出来。 “嘶吼!”化作了夜祟的贺里长扭身扑进了房屋里面,它发出愤怒阴翳的咆哮,嘲哳难听的声音响遍河西村。 仿佛是一声号令,只见河西村里面的村民全部钻进了各自身旁的房屋里面,紧跟着一只只丑陋强壮的青皮怪物现出原形。 一瞬间,河西村就化作了魔窟。 夜祟们暴躁不安的在土屋阴影里面跑动,想要冲出了来杀死岭东县城的士卒,但是外面的阳光炽盛,已经有几只按耐不住的夜祟冲出土屋子,却立刻就被阳光灼烧的浑身焦黑冒烟,最后又不得不落魄逃回去。 然而躲在房间里面终究也不是办法,因为熊熊的火焰很快就会烧塌土房的木顶,焚毁窗户与木门,到那个时候阳光依旧会照进房屋。就算阳光不照进来,以目前情况来看,夜祟尽管堪称铜头铁臂,可是面对滚烫的火焰,它们也是无法忍耐的。 夜祟毕竟具备实体,因此哪怕它们体含阴气,力量惊人,也依旧畏惧火焰这种自然的力量。 “夜祟们根本不敢出来,看来它们此次在劫难逃了。”贺秋霖立马在顾玄身旁,看着河西村被火焰包围的夜祟,做出判断。 这个时候,忽然在河西村里面传出一阵古怪的阴气波动,天空中弥漫起血色的阴影,扭曲挣扎的血色阴吊诡地就像是怪物在张牙舞爪。 “是那个祭坛与凹坑血池!”顾玄瞬间就认出来这个异况,他当即下令:“军士听令,发起进攻!推平河西村。”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灭杀夜祟 第136章 灭杀夜祟 “杀!” 喊杀声伴着轰隆隆的奔跑声,合围河西村的士卒们全体向前冲锋。 不过前排士卒并没有举着刀枪杀到近前,而是几人一组抬着巨大撞木,将烧着火的土屋撞塌,让里面的夜祟暴露在阳光下。 而被掩埋在废墟下的夜祟也被士卒用类似于狼筅的武器勾住一个个拖了出来晒在太阳底下,至于被掩埋的太深的夜祟则是留守几人专门看守。 夜祟们行动受制,这个时候自然不是士卒们的对手。战场上此刻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顾玄与贺秋霖并没有停留在外围,他们二人抛下不便行于村落的战马,凌空跃进河西村里传来阴气波动的源头——那片弥漫血色的阴影之地。 “那里有一个祭坛,我们必须尽快捣毁。否则这些夜祟会得到血色阴影的加持,从而能够在白日里自由行动。”顾玄三言两语就交代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贺秋霖颔首表示明白。 二人并肩而行,穿过村里巷道,很快就来到了阴气波动源头。空气里的血腥气粘稠至极,令人作呕。 一座巨大的祭坛矗立在空地上。 祭坛通体是九层圆石盘,构体从上至下渐次变大。顶部是一层棚遮物,遮住了阳光。底部则是一个巨大的凹坑血池,空气里的浓郁血腥气就是从这里穿出来的。 几头夜祟站在祭坛顶部跳着怪诞的舞蹈,口中吟唱着奇异的声音。在夜祟们的脚下,大量的牲口以及村民被捆绑着屠杀,血液从身躯里汩汩流出,顺着祭坛上面的诡异纹路一路流进祭坛底部的凹坑血池。 祭坛逐渐散发着异常的阴气波动,顶部棚遮物抛洒下的阴影染上了底部凹坑血池里的血色,扭曲狰狞如鬼怪张牙舞爪。 “这是阴祟祭祀术!?”这个时候,玄华老道士师徒二人也匆匆赶到,玄华老道士望着这血腥阴森的祭坛,一眼就认出了这祭坛的名堂。 顾玄侧目看着玄华老道士,发现他脸色变化不定,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贺秋霖早已经横起手里长剑,左手并剑指划过银色锃亮的剑身,黑色双眸闪过摄人心魄的亮芒,他体内的元力如同江河涛涛流动,迅速走完独特的行功路线,最终注进手里长剑之中。 “嗡!” 剑身嗡鸣颤动,散发出银亮的光彩。 贺秋霖挥剑力劈! 刹那间,一道剑芒扑出长剑,炽盛似日! 银亮的剑芒光彩夺目,映照的四周波动的空气就如同潋滟的水光霜色,绝美的意境里,森冷的锋锐寒芒直指祭坛而去。 唰! 剑光激射而出的一瞬间,两旁的土墙灰瓦直接在锐利的剑气里被撕碎,零零散散化作块垒摔在地面上。 祭坛上的夜祟们来不及反应,剑芒已经倏忽而至,直接劈在了祭坛之上。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贺秋霖预料,只见他的剑芒并没有在一往无前气势下直接摧毁祭坛,反而被祭坛下逐渐变大的血色阴影猛然包裹住。 剑芒劈在血色阴影里,看起来就犹如木棍陷进了泥沼之中,根本挣不脱身。 “嗤嗤!” 一阵好似冷水浇淋在赤红烙铁上发出的水汽蒸腾声音里,剑芒四周的血色阴影迅速蒸发消失,但是随即又有后面的血色阴影一拥而上,剑芒在这不断的消磨之中,逐渐失去光彩,变得黯淡无光,就连锐利无双的力量也在迅速消失。 “桀桀!” 祭坛之上,刚刚受到极度惊吓的夜祟们此时发出得意畅快的笑声。 但贺秋霖却是面色如常,只是重新将手里的长剑舞出剑花后收在身侧,看向那几头夜祟的身后。 夜祟睁大绿幽幽的眼睛,它们智慧不低,立刻就觉察到了贺秋霖此举的异常,通通顺着贺秋霖的视线回头看去。 然而身后却什么东西也没有。 被骗了! 夜祟们立刻反应过来,它们迅速转过头,警惕地再看向贺秋霖的方向。这个时候,有一头夜祟的余光瞥见在自己的右侧方向,一道挺拔身形迅捷地踩蹬祭坛,居然趁着血色阴影与剑芒僵持的阶段,直接突破虚薄的血色阴影防护罩,冲进了祭坛之中。 “嘶吼!”这头夜祟发出咆哮,人立起身,浑身绿色的臌胀肌肉迅速积蓄起力量,紧跟着它猛然划动幽绿粗粝的爪子,狂暴地抓向冲上来的修长身影。 顾玄身形矫健如同灵猫,直接几个点蹬跳间就跃上了祭坛顶部,面对夜祟的攻击,他面不改色,不闪不避,右掌抬起,隶属于八方凶煞开山掌的深红元力狂暴冲入手掌经脉之中。 八方凶煞开山掌! 顾玄纳气屏声,八方凶煞开山掌狂暴的元力在他体内流转间顿时让他感觉到一阵灼烧疼痛感,与此同时顾玄浑身上下立时弥漫起一层薄薄淡淡的血雾,血雾内里是体内向外溢出的煞气十足的深红色元力。 咔嚓! 嗤! 先是骨骼断裂的声音,紧跟着就是油脂被烈火烹煎消融的声音,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时候,顾玄跃上高台,一掌打折夜祟粗壮结实的手臂,深红色元力顺着夜祟身躯就点燃了它体内的阴气,黑色的气体从夜祟手臂冒出去。 夜祟被激烈的痛楚袭击,但是它来不及嘶吼,因为顾玄已经趟步上前,两掌成拳重重砸在夜祟脑门上,炮捶猛烈如火,狂暴的力量以及煞气的组合,直接将夜祟当场击毙。 “吼!” 旁边的七头夜祟终于反应过来,它们面目狰狞,立刻从四面八方,四肢着地扑向顾玄。 面对四面八方都是夜祟的局面,顾玄不慌不忙,他抢步上前,犹如乳燕投怀似的钻进迎面夜祟的怀里,张手抱住夜祟腰腹,翻身一绕,就灵活无比攀到夜祟身后。 砰! 又是一击八方凶煞开山掌,顾玄轻松将这头夜祟当场击毙。 这个时候后面的夜祟们才先后扑到刚刚顾玄站立的地方,顾玄一脚将自己打死的夜祟蹬到高台下面,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量迅猛扑到夜祟群里面。 他步法灵活,双手开合拨拍间将剩下的六头夜祟玩弄于股掌之间,暴戾毒辣的八方凶煞开山掌每一次攻击都能让这些身坚如铁石的青皮怪物们毙命当场。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老道士的提议 第137章 老道士的提议 几息功夫后,顾玄收掌而立。在他脚下,那七头夜祟尸体残破不堪,早已经死绝。 “嗯?血色阴影还在凝聚。”顾玄放目俯瞰,发觉贺秋霖不知何时又劈出了两道剑芒正在消磨血色阴影——原来祭坛下面的那团血色阴影并没有因为夜祟们尽数被顾玄击毙而消散,反而在通过凹坑血池以及祭坛神秘纹路源源不断的壮大。 顾玄心思急转,当即越下祭坛顶部,单手抓住某处纹路,纹路里面的鲜血还在涓流汇聚。 八方凶煞开山掌。 他手掌迅速变得深红如烙铁,狠狠一掌拍在这处纹路位置,直接把坚硬石头腐蚀击融,在他掌心正下面的位置,石头更是化作灰黑色余烬。 伴随着顾玄一击得手,破坏了神秘纹路的血液流通作用,顾玄清晰感觉到与贺秋霖争斗的血色阴影霎时间弱了两分。 “有用!”顾玄立刻做出判断。 紧跟着顾玄从上至下观察,又挑出几处关键运输血液的纹路节点,一一破坏。 随后他越下祭坛,远远看去,发现血色阴影终于成为了无根之萍,失去了刚刚那种后力滔滔不绝的势态。贺秋霖对抗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忽然,血色阴影剧烈动荡,其根部的阴气力量彻底断绝了供养。顾玄扭头看去,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玄华老道士手掐法决,金色的火焰生生蒸腾了凹坑血池里面的血液。 “这处凹坑血池依旧能够为血色阴影供应力量,将之泯灭可以极大地遏制血色阴影的力量。”玄华老道士看见顾玄转过头,抚着花白胡须对顾玄解释。 顾玄颔首,“嗯。” “嗤嗤!” 很快,失去了一切供应的血色阴影彻底变作了无根之萍,很快就在贺秋霖的剑芒之下被磨灭,化作黑气泯灭消失。 与此同时,河西村里面士卒们剿杀夜祟的进度也到了尾声。 “结束了。”顾玄望着失去了阴气波动的祭坛,耳朵又察觉到河西村内喊杀声的逐渐消弱,心里知道被河西村的夜祟彻底剿灭了。 当初这些让他只能仓皇出逃的夜祟,如今在他面前,原来也不比土鸡瓦狗强了多少。而改变这一切的就是他实力的变化。 贺秋霖将长剑重新插进剑鞘,走到顾玄身边。 玄华老道士低声对着徒儿李安居小道士吩咐了几句,李安居小道士走向祭坛,而玄华老道士则是匆匆来到顾玄身前:“昨夜感谢千夫长大人赠送的仙灵秘术,我已经彻夜抄录保留,这个原本就还给您。” 顾玄接过玄华老道士递来的仙灵秘术。 玄华老道士继续道:“老道士身无所长,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感谢千夫长大人。原本还在心里烦恼,没想到今日就碰见了这个祭坛。给了老道士我报答的机会。” “这简直就是天意如此。”玄华老道士指着不远处的祭坛,“夜祟本是凶地里面自然诞生的,大多数新生的夜祟族群虽然具备智慧,但是也不会比茹毛饮血的野兽好太多,它们并没有自己的知识与秘术。老道我来此以前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能够在河西村碰见这群掌握了‘阴祟祭祀术’夜祟。” 贺秋霖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虽然从玄华老道士口中他听出来这个‘阴祟祭祀术’很重要,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阴祟祭祀术’到底对顾玄有什么用处。 玄华老道士并不卖关子,他从自己怀里取出自己手抄的‘祭神真书’,对顾玄道:“昨夜老道我彻夜研读祭神真书,虽然还不算修行有成,但是对于祭神真书的用途已经有了些许理解。因此今日看见阴祟祭祀术的时候,老道我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阴祟祭祀术通过牺牲祭祀,利用阴气力量凝聚血色阴影,为众多夜祟增幅实力。而祭神真书则是通过生灵信仰,利用仙灵力量凝聚神像,可以灭妖除祟。”玄华老道士道:“二者虽然分别是阴祟与仙灵的手段,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启发于人族。老道思索,或许千夫长大人可以尝试破解这两种祭祀手段背后的真理,毕竟即使失败也没有损失。” 顾玄思忖道:“你是说我倾岭东县城之力,模仿阳华道观祭祀出一尊神像,亦或者模仿夜祟族群通过牺牲血祭凝聚血色阴影?” “这不可能。”贺秋霖否决道:“无论是夜祟的阴气,还是仙灵的灵力,都不是人族可以利用的。一旦有人引之入体企图炼化,下场非死即伤。” “人族修炼气血之力,确实没有办法操纵融合阴气以及灵力。”玄华老道士道:“但是事在人为,纵使我们的模仿毫无作用,却也并不意味着研究这个方向的过程是错误的。” “最重要的是……我观千夫长方才击杀夜祟的手段并不是纯粹的气血之力,而是凶煞戾气。”玄华老道士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凶煞戾气虽然不同于阴气与灵力,但是也绝对不同于人族修行的气血之力,老道认为或许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千夫长大人掌管一城,手底下资源众多。您只需要统筹规划研究方向,安排专人负责此事,就可以等待结果。何乐而不为呢?”玄华老道士抱拳对顾玄道:“老道我愿意担此责任,以报千夫长大人赠术之恩。” 贺秋霖面色微怔,万万没有料想到玄华老道士最后会说出这样的提议。 虽然看起来这个提议对于顾玄来说确实利大于弊,但是这其中工程浩大,弯弯绕绕细节实在太多,难免不会让玄华老道士占到大便宜,借此机会修行晋级。 “道长此话倒是有理,就是有些突兀。”贺秋霖深深望着玄华老道士,语气莫名。 顾玄倒是没有立即表态,实际上他心里早已经就在盘算这件事情了。自从他得到祭神真书以后,顾玄就不止一次的思索,人族武道的修行能不能从中得到借鉴。只不过他如今重心在武道,一直没有时间做这方面的尝试,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手帮衬,这才没有实施计划。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忽悠恫吓 第138章 忽悠恫吓 现如今玄华老道士主动提出此事,让顾玄一阵心动,但是他也不得不考虑到玄华老道士心思是否纯粹。否则,万一玄华老道士借此机会也祭祀出一尊神像,还不遵从他的命令,那这岂不是给顾玄自己添麻烦。 “老道自知突兀,但是却也没有其他办法表明诚心。况且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我也只能如此突然地做出提议。”玄华老道士人老成精,怎么可能不知道顾玄与贺秋霖的顾忌,所以他主动摊牌:“此事是否能成,全在千夫长大人一念之间。” 顾玄沉默着,心里迅速盘算衡量利弊。最后他心里做出抉择,同意玄华老道士的提议,开启关于‘祭神真书’以及‘阴祟祭祀术’的解析研究。 不过在此之前,顾玄还有些提前的准备需要做好,他没有立刻答应玄华老道士:“玄华老道长有心助我,顾玄怎能拒绝。不过此事非同寻常,需得调动岭东县城全城之力,我不能独自拍板决定,还需要回去与其余千夫长共同商议才是。” “理应如此。”玄华老道士抬头看着顾玄,知道顾玄这么说,意味着他的提议已经得到了顾玄的首肯了。 贺秋霖虽然觉得顾玄此举冒险,但是他相信顾玄的智慧,所以并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劝阻顾玄的意思。 “还有一事很重要。”顾玄说道:“仙灵与阴祟存在世上的时间很长,甚至在人族诞生之初的传说里就有着关于祂们的记载。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听闻过哪方势力进行过这种研究,这其中的原因耐人寻味。” “所以在这个计划的消息务必要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顾玄望着贺秋霖以及玄华老道士,“否则贸然涉水,很可能会招来大患。” 玄华老道士心头悚然一惊,顾玄这番话一开口,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了。人族历史漫长,绝不可能没有人想到这种办法,可是为什么却从来没有这种消息呢?细思极恐。 “老道谨记。”玄华老道士神色肃穆,立刻开口答应顾玄。 实际上这个时候玄华老道士已经后悔自己刚刚的提议了。尽管他刚刚确实是抱着回报顾玄的心思才会提出帮助顾玄研究,也想着一定程度上借此机遇助力自己修行,但是一想到这件事情可能是片足以葬送人命的浑水,玄华老道士就止不住地打起了退堂鼓。 贺秋霖倒是没有玄华老道士想的这么多,他只是神色严肃,对顾玄保证:“我会保密的。” 顾玄目光扫过贺秋霖以及玄华老道士的面庞,颔首表示感谢。然后他走向河西村里已经打扫完战场的岭东县城士卒,开始了解伤亡情况。 贺秋霖拎起酒葫芦,吞饮一口月儿酿。看见身旁面色严肃的玄华老道士,贺秋霖愣了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玄华老道士露出古怪的笑容。 贺秋霖摇着头,跟上离开的顾玄。 玄华老道士哭丧着脸,站在原地,心中懊悔不已。他虽然想要报答顾玄赠术的恩情,但是绝对没有想过用自己的生命来报答。 “师父,我已经拓印好了祭坛上面的纹路了。”李安居小道士走了过来,手里面捧着一沓宣纸。喊了几声后他才发觉玄华老道士在发呆,于是伸手拽了拽玄华老道士胳膊。 “嗯?怎么了?”玄华老道士猛然回过神,看着自己的徒儿。 “师父,这是阴祟祭祀术的祭坛纹路啊!”李安居小道士重复道,然后他奇怪道:“师父你怎么了?” “没什么。”玄华老道士有苦难言,看着李安居小道士捧着的宣纸,意兴阑珊地摆手:“你收好吧。” “哦。”李安居小道士乖乖收好宣纸,然后看着正在列队听令的岭东县城士卒,道:“师父,我们待会儿和千夫长大人一道返回岭东县城吗?” “嗯。”玄华老道士回答,他现在就不想听见‘岭东县城’这四个字。 忽然,玄华老道士面色怔住,他隐约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刚刚顾玄先是说研究‘祭神真书’以及‘阴祟祭祀术’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的,需要与其余千夫长共同商议;后面却又说此事必须保密,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要解释的通顾玄前后话语的矛盾只有一个理由,玄华老道士抬头看着不远处号令全军的顾玄。 那就是顾玄既想要研究成果,但是又不愿意大张旗鼓派人辅佐。 玄华老道士明悟了,原来从一开始顾玄就不想出太多人力,以防止他从中谋到利益。顾玄就是纯粹想着让他带着徒弟独自研究,最后再直接采摘研究成果。 “诡计多端!”玄华老道士想明白此事以后,顿时气得瞪圆了眼睛,忍不住狠狠嘀咕起来。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失态可笑无比,而且还越想越气,这一气愤之下,却又不小心揪断了自己的几根胡须,心痛的他龇牙咧嘴。 “谁诡计多端?”李安居小道士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不明所以看着自己的师父。 “没谁。”玄华老道士闷声闷气,他拿过李安居小道士收好的宣纸,推着他道:“你去问问那位顾玄千夫长大人,回去以后,老道士我是不是根本不用见其余那些千夫长大人的。” “啊?”李安居小道士茫然无比。 “还不快去。” “哦哦。” 没过一会儿,李安居小道士便噔噔噔重新跑了回来,对玄华老道士喊道:“师父,我问过了。” 玄华老道士将宣纸折好叠入自己的怀里,闻言没好气地说道:“那位千夫长大人怎么说的?” 李安居小道士回答:“千夫长大人没有说话,他就是对着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随后,李安居小道士睁大眼睛,奇怪地望着玄华老道士,道:“师父,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玄华老道士懒得搭理自己的徒儿,他才不会告诉徒弟他这个师傅想要借着报恩别人的机会占点修行资源的便宜,却被对方差点吓到打退堂鼓。如果只是打退堂鼓也就算了,现在事实就是,他不仅占不到多少便宜,还被自己刚刚的话把自己撂进了水凼里,要免费替顾玄研究新的修行方式。 “没事没事。”玄华老道士敷衍徒弟,这么跌份的事情,他必须守口如瓶。毕竟在徒弟面前,他的智慧形象一定要立住。 “哦。”李安居小道士闻言,满脸狐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帝都将军府的处境 第139章 帝都将军府的处境 大黔国帝都如今是一座冰雪城池,无论是花岗石街道上,还是黛瓦青墙上,全部都落满了厚嘟嘟的白色雪堆。而在街巷檐脚、灰瓦边沿处,白雪已然化作根根锥形的冰刺,晶莹剔透,看起来异样的洁白美丽。一派白雪映寒城之景!并且帝都里面的巷道小径全部都被白雪反射的光芒给照的彻亮。 公侯巷,将军府。 皑皑雪景里,一座湖心小榭中,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她拥着暖炉正在沉思,在老妪对面的火炉上面正温着一壶清酒。 “小姐,老夫人在这里等您。”远远地有丫鬟在说话。 很快,一道高挑矫健的披甲女将在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她沿着长桥来到水榭。 “奶奶,您为何这么急着见我?”女将有琴舞儿坐下,飒美的面庞上挂着疑惑神色。 老夫人从思索里回过神,她抬眼看着自己的孙女,并没有回答孙女的问题,而是声音慢吞温和地道:“回来了啊!” “嗯。”有琴舞儿看见清酒已经温好,主动起身替老夫人斟了一小杯,而后也替自己斟了一杯。 “皇上召你回京,你可知是为什么?”老夫人望着自己愈发沉稳飒爽的孙女,轻声说道。 “淮安郡叛军谋逆,皇上招孙女回来应该是为了平叛。”有琴舞儿早就听说了淮安郡叛乱的事情,所以心里对于皇上召回自己的行为目的很清楚。 “唉!”老夫人望着面色平静的有琴舞儿,突然语出惊人,“那你可知将军府如今处境的危急?” 有琴舞儿心里一惊,凤目微微凝重。她才从西北边关返回帝都,还不清楚帝都如今的局势变化,因此还真的不知道将军府现如今如何就处势危急了。 “孙女不知。” “淮安郡叛乱一事早已经传到帝都。前些日子,皇上本是打算任命五王爷前去平叛的。”老夫人望着有琴舞儿,直接解释道。 有琴舞儿安静听着。 她知道五王爷的能力,其是皇族之中最骁勇善战的人,一手瓮金锤法威力无双。当年先帝在位征战西北敌国的时候,五王爷曾数十次作为先锋将军,于万军之中斩将夺旗。 老夫人道:“可是最后皇上放弃了五王爷。” 有琴舞儿:“五王爷放权十多年,又身份特殊,的确不宜掌握兵权。皇上放弃五王爷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是皇上想要放弃五王爷。”老夫人望着有琴舞儿,轻声对她道:“据将军府密报,皇上放弃选择五王爷,是因为前段时间五王爷不慎落水昏迷,一直秘密抢救未果,最后于前日身亡了。” 老夫人苍老的目光望着手里的清酒,“不出两日,五王爷身亡的消息就会传出去。” 有琴舞儿低垂眼睑,神情肃穆,她从老夫人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丝意味深长。 五王爷作为皇室最骁勇善战之人,并不是单纯指他擅长领兵作战,更是指他武道境界卓绝。他在当年可是勇冠整个西北边军的人,是威慑敌国的沙场战神。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慎落水淹死? “我在两年前见过五王爷,他的武道境界深不可测。现如今孙女细想,恐怕早已经臻破武道一流。这样的武者,怎么可能会落水而亡?”有琴舞儿声音凝重。 老夫人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有琴舞儿,“将军府如今形势危急。” 闻言,有琴舞儿心里已然明白老夫人特意喊她过来的原因了。她飒美脸庞上神色肃穆,当即陷入沉默,一阵无言。 …… 枯白色的平野上,风声萧萧,车马辚辚。近乎四千人的部队浩浩荡荡朝着东南方向赶去。顾玄走在军队最前面,在他身旁贺秋霖骑在马上,正闭目炼化体内月儿酿的生机。再往贺秋霖身后去,就是一脸兴奋的李安居小道士以及一张老脸上面无表情的玄华老道士。 顾玄并没有带领部队直接返回岭东县城,他准备趁着这几日天气良好,而东部的其余村落村民可能还没有彻底疏散的机会,将这些训练有素的军队带在野外多训练几日,让他们养成在自己手下听令的习惯。 这段时间,顾玄已经彻底熟悉了手底下的四十名百夫长,而这些百夫长们也慢慢开始信服顾玄这位武力值超卓的千夫长大人了。 就这样慢慢下来,顾玄也在潜移默化间稳固了军权。 “老道长,这是我不久前所得的月儿酿,对身体大有裨益。这两壶送给你们师徒二人。”顾玄从手边取下早就准备好的两小壶月儿酿,递给了一直沉默无言的玄华老道士。 玄华老道士自从想明白自己被顾玄算计了以后,他就憋闷无比,越想越觉得吃亏。这几日甚至连话都变少了很多。 顾玄也不打算便宜占尽,玄华老道士如今这个地步都没有提出反悔帮忙研究功法的要求,这让顾玄或多或少都明白了过来——玄华老道士原先提出帮自己研究功法,那是真的有很大的心意是想要报答自己赠送‘祭神真书’与‘横山血脉引导决’的恩情的。 否则,玄华老道士真的只想占便宜的话,现在眼看情况不对,就应该早早提出反悔的意思。毕竟他脸皮极厚,也根本不会在意面子的事情。 “月儿酿?”玄华老道士本来还无精打采,一听见顾玄提到月儿酿这三个字,他立刻精神起来,“是他日日炼化所用的那种生机庞然的酒?” “正是。”顾玄颔首,介绍道:“月儿酿乃是利用数十种神奇的宝药配合以特殊手法酿造出来的美酒,其内具备强大的生机。一旦饮用,就能起到壮大人的气血以及稳固神魄的作用……” “那我怎么好意思拿?不过既然千夫长大人盛情难却,我就收下了。”玄华老道士听得两眼放光,也不等顾玄说完话,就一把抓过顾玄递过来的那壶月儿酿。老道士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但是口中却是一种极其不好意思的语气。 李安居小道士看见师父这副贪婪模样,顿时忍不住一阵脸红。 顾玄看见玄华老道士接过自己的酒壶,脸上也不由地露出笑意。因为一般情况下,玄华老道士并不掩饰内心的想法,现在老道士这样眉开眼笑,这意味着其并没有太过计较自己之前的算计。 第一百四十章 改道的队伍 第140章 改道的队伍 大军数日疾行,沿着东南方向追赶赵璐清带领的那支军队,企图与他们汇合。然而直到顾玄带领部队来到凶地最东边最后一个村落的时候,也没有遇见赵璐清等人,灰瓦土墙的村子和之前的几个村落一模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大人,已经彻查整个村落了。没有人烟,也没有打斗痕迹。村民们是井然有序,不慌不忙地撤离的。”百夫长陈威是个沉稳的南营军人,在这四十名百夫长里面,他武力不是最高的,但是心思却是最为缜密。 “嗯。”顾玄骑坐在战马上,微微颔首。 旁边又有沉闷快速的脚步声传来,来人是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披甲百夫长,他叫做王迟,是南营个人武力最高的百夫长。 王迟来到顾玄身前,抱拳禀报道:“千夫长大人,根据村口步行痕迹来看,安刘村的村民大约在一日前离开的这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应该已经出了凶地范围,顺着麓岭山脉脚下一路绕南道小路而行,向岭东县城去了。” 王迟禀报完以后,就与陈威一同站在顾玄战马身前等待命令。顾玄低首看着二人,这段时间他已经彻底熟识了岭东县城的所有百夫长,其中所花心思尤其以南营为重。 岭东县城有两大军寨营地,东北方向的马军寨以及东南方向的南营。顾玄自己就在马军寨里面,对于马军寨的百夫长比较熟悉,所以这一回才会主要花心思熟悉南营的百夫长。 “下去吧!”顾玄示意二人离去,随后下令:“全军东行麓岭山脉,绕南道小路返回岭东县城。” 军令很快传达下去,士兵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井然有序朝着东部而去。不出一日,全军就已然撤离了凶地的范围,来到了麓岭山脉脚下的南道小路。 顺着南道小路一路南行,再抄绕小路向西北而去,不出十日就能抵达岭东县城。 顾玄骑着战马走在队伍中间,身旁是一直在炼化月儿酿的贺秋霖,身后则是因为饮用了月儿酿而醉醺醺的玄华老道士,以及照顾着老道士的李安居小道士。 顾玄一手牵着战马缰绳,一手取出怀里的武道秘籍细心研读。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旁边的贺秋霖伸了伸腰,长长吐出一口气,白气凝聚成剑形,喷出七尺而不散。 “嗯?”顾玄忽然神色微动,感觉到了贺秋霖的一丝异样:“你武道境界突破了?” “没有。”贺秋霖舒展腰背手臂,“只不过小有所得。” 顾玄侧目认真打量了一番贺秋霖,“你浑身的气息看起来更融入自然了,应该距离武道一流的境界也不太远了。” 贺秋霖颔首,认可了顾玄的话。 顾玄不再多说,将时间留给贺秋霖仔细回味自己刚刚突破境界的领悟。他重新拾起手里的武道秘籍,继续研读,在顾玄的意识深处,天道酬勤玉简的弧线之中,一枚滴溜溜圆润的赤色丹丸已经凝聚,并且正在朝着最纯正的赤色衍化。 对于这枚赤色丹丸,顾玄并不着急炼化,他打算将这枚赤色丹丸一直凝聚到极限以后才吞食炼化,以此最大程度的发挥效用。 …… 天色明亮,空中飘荡起细细微微的雪花,像是一场温柔的花事。但是这种温柔与美丽总是远看才有滋味,一但到真实体会的时候,立马就能让人感受到天地间冷风肃肃如刀,凉意彻骨森寒的滋味儿了。 平整的官道上,一行队伍正缓缓行走在路上。 这行人正是因为在河边找不到船家而被迫重新走陆路的孙公子一行。 “我们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够到渭城啊?”车轿里,孙公子稍显烦闷的喊道。 连着一个多月的赶路,坐在又颠又硬车轿子里,孙公子如今已经受够了一直呆在狭小逼仄轿子里的状态了。 不过他显然还记得顾玄之前告诫式的忽悠话语,因此询问的终点地方是渭城,而不是岭东县城。 对于何时能到渭城,老管家心里早就有所准备,闻言立刻回道:“公子,我们快要到岭东县城了,距离渭城还有一个月的路程。” “还有一个月的路程?”孙公子声音里忽然就怒气冲冲,他气愤无比:“那谁能受得了这样赶路?” “公子是不是累了?”老管家非常了解自家的公子,因此立刻就明白了孙公子愤怒的原因,他急忙提出解决方案:“如今雪景正好,阳光明媚,公子不如下来休息一番。” “休息?”孙公子看似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但是下一瞬间他就暴躁无比地掀开了车轿帘子,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烦躁,大声喊:”在这冷飕飕的荒郊野岭休息吗?” “总是呆在这狭小的车轿里,我受不了了!”孙公子大声喊,“这是人能忍受的么?” 孙公子是老管家从小看到大的,对老管家而言,其与自己的孙儿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因此,看见孙公子现在的暴躁烦闷模样,老管家眼里一阵真切的担心。 孙公子家教倒是不错,即使早就暴躁无比了,他也只是对着空气发泄了一通脾气,没有殃及下人。 等到邪火发泄的差不多了以后,孙公子看向老管家,问道:“孙伯,你有没有更快的办法?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么憋闷枯燥的赶路了。” 被孙公子这么一问,老管家陷入了为难。现如今他们呆在荒郊野岭,哪里有办法更快到达能够休息的城里? 老管家左右思索,忽然眼睛一亮,提议道:“公子,不如我们就近休息在岭东县城?” “岭东县城?”孙公子愣了一下,“可是那位军官不是说岭东县城已经被封锁了吗?” 老管家捋了捋胡须,胸有成竹道:“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公子,那守城的兵丁有哪个不贪财的?放心,只要打点好,我们一定可以进城。” “真的?”孙公子心动了,双眼急切地望着老管家。 老管家认真点头:“真的。” “那我们就去岭东县城。”看见老管家如此肯定,孙公子兴奋无比,当即拍板决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呼救的女人 官道两旁的丛林灌木依旧葱郁如夏季,并没有因为冬季的到来而有太多的变化。冬风冷肃穿林而过,沙沙簌簌的枝叶震动声不仅没有让人觉得嘈杂,反而更是衬托出此处的别样静谧感。 忽然有一声短促尖急的求救声打破了这份静谧氛围。 “救命!” “救命啊!” 管道上,马车里面的孙公子掀开了帘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奇道:“是谁在呼救?” 老管家也正在惊奇,他左右环望,最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是在队伍的西北方向的丛林小径深处。 “公子,好像是那里。” 另一边,清癯的云鹤道长守在石棺旁边,听见求救声以后下意识看向了声音源头方向的丛林小径深处,然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犹疑神色。 “师父,有人在求救啊!”云鹤道士身旁的一个徒弟侧耳倾听一阵,如此说道。 “好像还是个女人。”另一个徒弟跟了一句。 云鹤道长沉吟思索:“我听见了。” “阿弥陀佛。”济海和尚神色悲悯,手里捏着念珠,“不知是何人在此呼救。” 在济海和尚身后,三个小沙弥双手合十,神色悲悯地口里诵念经文。明明是一个个文字传写出的经文,从小沙弥口里诵念出来,却变成了密密麻麻且混乱嘈杂的无意义音节,稠密暗哑,直教人以为是嗡嗡嗡地蚊蝇振翅之声。 古朴石棺旁边的十来个小厮以及那两位侍奉孙公子的贴身丫鬟全部循声看向济海和尚师徒四人,看见和尚师徒脸上的悲悯担忧,仆人丫鬟们顿时神色变得虔诚又敬畏,纷纷内心感慨道:“大师果然菩萨心肠。” 孙公子这个时候也听出了求救的是个女人,他担忧道:“听声音是个年轻温柔的姑娘,也不知道她这是遇见了什么危险。老管家,你让济海大师师徒带两个仆人去看一看出了什么事。” 老管家颔首,“好!” 济海和尚离得不远,早就将孙公子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也不需要老管家亲自要求,他主动请缨:“老衲这就前去。” “大师果然善心。”老管家看见热心肠的济海和尚,忍不住夸赞道。 “哪里哪里。”济海和尚谦虚道。随即他带着三个小沙弥以及两个持刀仆人顺着丛林小径就朝着声音源头而去。 没一会儿,济海和尚一行人就彻底消失在了小径深处,在队伍众人视线里失去了踪迹。 与队伍里其余的担心神色不同,云鹤道长神情格外警惕,正在轻声吩咐自己的两个徒儿:“一定要护好石棺。”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大徒弟忽然听见云鹤道长这么吩咐,心中顿觉错愕。 “大师兄,你傻啊!师父这么说,肯定是这个求救的女人有问题啊!”小徒弟看起来更为机灵,一口气就将话全都吐了出来。 队伍里的其余人闻言,立刻齐刷刷把目光转了过来,眼神里的鄙夷不屑几乎不加掩饰。 你们不救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扯东扯西。 真是好不要脸! 云鹤道长见状,嘴角不由微抽,他看了看自己两个说话声音都不低的徒弟,当即一人头上凿了一个暴栗,“废什么话!” 两个徒弟突然挨打,立刻抱头远远地躲开了自己的师父。 “不去救人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说怪话。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老管家这一路上早就不满意云鹤道长了,此时立刻嫌弃地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个……”云鹤道长的大徒弟一路上已经听了很多老管家的怪话,此刻又听见老管家贬低自己师徒,顿时忍不住瞪起眼睛想要反骂回去。 “嗯?”云鹤道长拿眼瞪了自己大徒弟一下,低声道:“忍一忍,回到淮安郡城就好了。” 大徒弟不敢忤逆师父,恨恨地忍气吞声。但是他暗地里却下定决心,逮到机会一定要好好整一整这个倚老卖老的老管家。 丛林小径深处。 济海和尚捏紧念珠,肥胖的脸上神色警惕,不断小心谨慎打量着四周的情况。在他身旁,三个小沙弥神色紧张,口里的诵经声变得更低微稠密,真的到了除他们自己以外,别人都听不见的地步了。 “大师,人在那里!”忽然,其中一个持刀仆人眼睛一亮,发现了求救的女人踪影。 女人荆钗布裙,如今正瑟瑟发抖的抱在树干上面,稍有姿色的俏脸上神情惶恐不安。 在树上? 济海和尚抬起头,果真在仆人的示意下看见了那个瑟瑟发抖的丰腴女人。 “女施主!你为何在此呼救?”济海和尚看见丰腴女人,满是肥肉的脸庞里镶嵌的两颗小眼睛顿时隐隐放光。 这个妇人虽然只是荆钗布裙,衣着朴素,但是身段丰腴诱人,姿色更是算得上俏丽。只是见面一瞬间,济海和尚说话的语气都硬了几分,男人的气概顿时就上来了。 “大师?”妇人早就注意到了济海和尚几人,此时好似才从刚刚的恐惧里回过神,她深深喘息,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半晌才回答道:“小女子家住官道以东三里,因为贪玩独自溜出家门,没成想却在林子里遇见了一只土狼,慌不择路就逃到了这里。我虽然已经逃到树上,但是土狼却不肯离去,一直徘徊在树下。所以,妾身才会大声呼救……” 原来只是个土狼! 他济海和尚虽然对付妖魔有些怂,但是一般的毒虫野兽他还是不怕的。更别说现如今只不过是一只土狼,而他身边还有五个人。 济海和尚一念及此,脸色顿定,气定神闲站在树下望着妇人喘息未定的模样,大咧咧冲着妇人道:“女施主莫要害怕!有老衲在此,尽可放心下来。” 妇人心有余悸,低头在树下梭巡土狼的踪迹,依旧轻易不敢动弹。 “土狼恐怕听见我等人多势众,早就逃之夭夭了。女施主莫要再害怕了。”济海和尚看出来妇人的畏惧,声音温柔道:“女施主权且放心,老衲我亲自扶你下树。” “好…好的。那就烦劳大师了。” 妇人果真没有在树下看见土狼的踪影,犹豫再三,面对济海和尚的提议,她终于答应下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入险地 官道上,孙公子望着久去不回的济海和尚一行人,渐渐有些担忧起来:“济海大师他们是不是遇见什么困难了?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按照常理来说,现在丛林小径深处已经没有了求救声,而且也没有传出打斗声音,一般情况下,这都意味着事情已经和平解决了。 可是现在济海和尚一行人却始终不回来,这难免就让人朝着不好的方向去想了。 “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孙公子忧心忡忡。 济海和尚是此行运送石棺的重要人物,缺了他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更何况,能让济海和尚无声无息栽倒的东西,究竟有多么恐怖,孙公子简直不敢想象。 “济海大师神通广大,公子切莫多想。”老管家神情淡然,他亲眼见识过济海和尚的降魔手段,对于他的实力格外信任。 当初济海和尚可是在淮安郡城的南街,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出手捉住了一个缠着年轻女人的红衣鬼婴,最后更是当场将红衣鬼婴度化,拯救了那个被鬼婴折磨到几乎死去的可怜女人。 那般神仙手段,老管家至今都记忆犹新。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一力向孙公子举荐济海和尚,表示此次运送石棺如果想要安然无恙,就必须要雇佣济海和尚一起。 孙公子虽然依旧有些担忧,但是老管家已经如此信誓旦旦说了没有事,他也只能选择相信。 好在,老管家并没有说错。 很快,济海和尚一行人就从密林小径深处走了出来,在人群里还有一个显眼的丰腴俏丽的年轻妇人。 终于出来了! 孙公子松了一口气。 老管家得意洋洋,“济海大师果然是高人。一出手,就能助他人从危急险境里解脱。” “孙公子,老管家。老衲不负众望,将呼救的女施主救回来了。”济海和尚笑眯眯道。 他现在心情极好,不仅仅是因为刚刚亲自搀扶女人下树让他替自己积攒了功德,更是因为女人对他态度极其亲昵与热情。 “这位女施主家住官道以东三里处的地方。因为一晌贪玩,被土狼追踪,迫不得已藏于树上大声呼救。”济海和尚三言两语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 而后他又主动提议道:“孙公子,老管家。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女施主如今孤身一人,不如我们先将她安全送回家?” “送她回家?”孙公子闻言有些不乐意。 他早就厌烦了赶路的生活,一直想着早一点到达岭东县城,然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因此根本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别的地方。 让他同意济海和尚去救人,他觉得是举手之劳,根本不以为意。但是一旦让他付出自己的时间去护送女人回家,孙公子就觉得难以接受了。 不过孙公子也明白,现如今女人确实不宜独自行路在荒郊野岭。而要他现在将女人狠心抛下来,孙公子也根本做不到。 老管家看出来孙公子的纠结,提议道:“公子,不如我们先去妇人送回家,而后正好也可以趁机休息一天半日的。” “好吧!”孙公子道:“就依老管家所言。” 俏丽妇人一直在默默听着几人对话,因而在得知孙公子同意先送自己回家以后,她及时屈身行礼道谢:“多谢公子大恩大德。” 孙公子一同意此事,队伍立刻就改了路线,朝着官道以东的一条小径走去。 队伍里,云鹤道长有心想要开口阻拦,但是细细一想他又住了嘴,没有冒然开口。 虽然在云鹤道长看来,女人出现的地方太过突然,而且行为举止都格外古怪——对济海和尚亲昵的行径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正经人家。 但是他也并没有正当理由阻止队伍送女人回家。连续多日遭到老管家针对的云鹤道长,早就学乖了,一般情况下他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反正尽量减少存在感,以防止招来老管家的针对。 队伍慢慢顺着小径越走越深入密林,小径两旁尽是黑压压的阴影以及杂枝横生的草木,看起来就像是荒芜的鬼蜮世界。 “记住我的话!严加看守石棺。” 云鹤道长越走越担心,于是再度轻声附在自己的两个徒弟耳畔,小心叮嘱。 伴随着队伍愈发深入密林,天空中明媚的阳光也再无法穿透厚厚的枝桠树杈,脚下的道路愈发昏暗起来。这里安静地惊人,众人踩在地上枯败掉落的叶片枯枝上,沙沙沙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小径虽然昏暗,但是好在道路宽敞,足够队伍安然行过。就连车轿以及石棺都能够畅通无阻的在小径里面穿行。这才没有导致队伍寸步难行的状况出现。 云鹤道长看着这条小径,留意到两旁道路的枝桠树杈真就好似特意生长的一般,专门替车轿与石棺留了足够的空间。 这不可能是巧合。 她一定是有问题! 云鹤道长心里对于女人的怀疑越来越多。 “王姑娘,你们家怎么会住在这么瘆人的地方?”孙公子掀开轿子布帘,看了看昏暗的道路,忍不住奇怪地问道。 “让公子见笑了,小女子家境贫寒,只能住在这荒郊野岭。”王姑娘正在与济海和尚轻声说话,闻言不好意思地侧身对着孙公子抱歉的说道。 “见笑?”孙公子闻言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这里其实很是僻静清幽!” 这个时候,云鹤道长再也忍耐不住心里的不安,他凑近几步来到孙公子坐着的轿子底下,劝说道:“公子,不如让济海和尚送王姑娘回家,而我等先返回官道赶去岭东县城如何?毕竟小厮们还需要抬着石棺与车轿,实在不便来回赶路。到时候济海和尚肩无负重,一定能够赶上来的。” “这……”孙公子一阵心动。 关键时刻,老管家走过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喜欢针对云鹤道长,只见老管家直接反驳了他的提议:“这段时间,公子日夜兼程,如今眼瞧着有个落脚点可以歇息一番。云鹤道长何故非要阻拦?” 眼看老管家又来唱反调,云鹤道长皱眉,干脆直接对孙公子道:“公子,此处阴森可怖,实在不是个好去处。我等此行重在石棺,万不可大意。” 老管家还想要反驳,但是这里的环境确实阴森,他一时间也找不到驳斥的理由,只能不高兴的摆脸色。 云鹤道长见状,心头一喜,以为这下子自己必然能够劝动孙公子随自己离开。但是下一刻,孙公子的态度,却让他瞬间呆怔无言。 “二位说的都在理。”只见孙公子瞧了瞧云鹤道长脸上肃穆的神情,又扭过头看了看面色不忿的老管家,最后居然又再度和稀泥:“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在王姑娘家里久歇,只要将她送回家,我们就立即返回官道,直奔岭东县城。”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凯旋归城 长长的土道上,军队正在行军。 队伍中间,顾玄骑坐在战马上,闭目凝神注视向他意识深处的天道酬勤玉简弧线位置,那里有一枚纯粹的赤红丹丸已经凝聚到了极限状态。 无论顾玄这几日再怎么研读武道秘籍,这枚赤红丹丸都没有更进一步提高凝练度的意思,只是转而体型微微变大了几分。相比较之前的能量凝聚效率,现在这样实在是太慢了。 顾玄准备找个时间尽快炼化赤色丹丸,然后再重新凝聚下一枚。 噔噔噔! 前面有脚步声匆匆传来,百夫长陈威走了过来:“大人,前军已经进入官道,距离岭东县城还有半日的路程。” 顾玄睁开眼睛,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陈威便主动退下了。 日过晌午,大军返回了岭东县城。云禄观主、花广以及姚鹰、张武、李莱、王唐王顺兄弟全部都早早站在城门下迎接大军凯旋——这是因为早有士兵通知了岭东县署大军凯旋的消息。 在人群里面,还有几道顾玄熟悉的身影,正是的颜红鲤与青萍,还有苏瑾青、苏妙墨姐妹。颜红鲤穿着一身缀白纹云复襦,柔美宁静。青萍则是穿着圆领团花棉袍。而苏瑾青以及苏妙墨姐妹则穿着浅灰的麻棉布衣,装扮与顾府下人一般无二。 除了这些人,还有许许多多岭东县城的百姓也都围在道路两侧,伸长脖子期待着能够看见自家当兵的亲人。 场面极其正式热闹!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踩在青石路上面,顾玄勒马原地,随即翻身而下。 “顾玄,恭贺凯旋。”张武与顾玄最为熟悉,他大跨步来到近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顾玄的状态:“夜祟全都剿灭了?” “剿灭了。”顾玄笑答。 “哈哈,实属为民除害!”云禄观主也走过来。 “恭喜凯旋。” “宴席已经备好,走。” 姚鹰、李莱、花广还有王唐王顺兄弟这个时候全部走上近前,一一态度热切的对顾玄恭贺。 众人便边攀谈便朝着岭东县城里面走去。 “明日便是冬至,顾玄你回来的正巧,到时候岭东县署会在郊外祭祀,以祭天地神鬼,祈祷消除疾病疫情以及减少饥饿。”云禄观主忽然开口说道:“顾玄,经过大家商议,这祭祀主官应当由你担任才合适。” 往年岭东县城官方祭祀的主官都是岭东县城的最高执政者担任的,也就是说,云禄观主此话的意思很明确的表示推举顾玄独掌大权。 顾玄自然明白这一点,他侧头看向云禄观主,随即又一一扫过花广、姚鹰、李莱还有王唐王顺兄弟,发现他们都面无异色,微笑望着自己。最后顾玄又看向张武,他对着顾玄同样微笑颔首。 “好。”顾玄不推辞,直接答应:“岭东县城民间冬至节气重要成程度堪比年节,历代都是祭祀天地神鬼,祈祷来年福祥的重要日子……” 顾玄脸上笑意愈发浓烈,与云禄观主一众千夫长热切的交谈。 很快,顾玄就经过了颜红鲤、青萍以及苏瑾青、苏妙墨四女面前。顾玄主动停下,对云禄观主几人笑道:“军队入城事宜就烦劳诸位了,我先回府洗漱清理,然后再来赴宴。” “好好。”云禄观主等人自无不可,纷纷答应。 及到众人离去,顾玄对颜红鲤几人道:“冷风寒烈,回府吧!” 他与几女并肩缓步返回岭东县城,街道上围观军队凯旋的百姓都认识顾玄的身份,全部自觉给他们让出了一条回府的道路。 颜红鲤望着顾玄身上风霜斑驳的鱼鳞甲,关切道:“城里百姓都在说你们这次围剿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怪物,你没有受伤吧?” 顾玄轻笑,回答道:“只是夜祟罢了,哪里会受伤。况且此次主要是操练军中士卒,以及我的统兵作战能力,根本也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顾郎不可以大意,战场毕竟都是危险的。”颜红鲤现在似乎愈发适应顾玄妾室的身份了,她再没有了当初的怯怕自卑,变得端庄大方,甚至敢于亲昵地称呼顾玄为顾郎。只不过没有变化的是她依旧柔软宁静的性格:“我刚刚注意到南门有许多白布包裹的木板车推了进来,那些是不是战死的士兵?” 顾郎!? 顾玄倒还是第一回听见这个称呼,心里全是一阵新奇感。他黑眸下意识多在颜红鲤俏脸上停留了片刻,结果颜红鲤精巧的耳垂很快就红了起来,就连脸颊都羞得红彤彤的,像是染了红胭脂。 这就对了! 顾玄看见熟悉的害羞颜红鲤又回来了,心里反而放松熟悉多了。而对于颜红鲤能够在千军万马中留意到这一小撮战死的英魂,顾玄并不意外,他一直都很清楚颜红鲤细腻的性格。 “那些的确是战死的士卒。”顾玄声音低沉些许,这是对于逝者的尊重。 谈及战场伤亡,几人稍稍沉默。最后还是顾玄率先将目光投向了青萍:“赵璐清姑娘回府了吗?” 青萍声音清脆:“家主,赵璐清姑娘昨日就已经回府了。我听说与她一起返回岭东县城的还有好多逃难的百姓。” 顾玄点头,“赵璐清姑娘如今人呢?”当初赵璐清答应顾玄的是帮助他围剿夜祟,现在夜祟已经除尽,顾玄担心她不告而别。他还打算好好感谢对方的相助之情。 青萍回答:“赵姑娘呆在顾府里面,说是心有所悟,要闭关潜修,让我们不要打扰。” 顾玄颔首,刚刚他进岭东县城太过忙碌,现在他忽然想起来贺秋霖与玄华老道士师徒似乎都不知了去向。 顾玄急忙停下,转身回望,然后看见玄华老道士师徒幽幽地走在远远的街道后面,在二人身旁,贺秋霖背负长剑,正在领路。 “诶?家主才发现啊?我还以为是有不轨之徒在跟踪我们,如果不是看见了贺秋霖公子,我都打算提醒您了呢!”刚刚在城门口人多眼杂,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瑾青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一张口就是在调笑顾玄。 她与顾玄关系特殊,因此最习惯与顾玄平等心态交流,丝毫不掩藏自己娇俏聪慧的性子。 顾玄与苏瑾青当初相识的时候,苏家没有没落遭难,那个时候苏瑾青主动资助了顾玄,才有了后来顾玄冒着得罪芦周城千夫长齐威的风险也要救下她们姐妹的事情。 苏妙墨并没有这份经历,于是在看见青萍瞧来的平静视线以后,立刻轻轻拽了拽妹妹苏瑾青的衣袖,示意她别这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梨花带雨的苏瑾青 “瑾青既然早已经发现,就应该提醒我。”顾玄没有在意苏瑾青的调侃,反而轻笑着回答了苏瑾青的话,并且他也没有忘记苏妙墨,对她温柔道:“妙墨还是那么蕙心兰质。” 苏妙墨默默收回拽着妹妹苏瑾青的玉手,从顾玄的话语里,她已经听出了顾玄的随意与亲和。 青萍听见顾玄的话后,也默默收回了看着苏瑾青的视线。 经过一番家常的交流,尤其是苏瑾青与顾玄之间的随意互动,一行人间的相处氛围终于变得熟悉又亲近。 “明日便是冬至节了,也不知道岭东县城的祭祀是什么样子的。”苏瑾青注意到氛围的融洽以后,忽然转口说起来这一件事情。 青萍听见冬至节,立即接话笑道:“是啊!明天就是冬至节了,一定会和年节一样热闹,到时候我们可以看见岭东县城的县署在郊外祭祀天地神鬼,城里面还会有热闹的庙会呢!” 然而四个女人中,也只有青萍如此轻松开心。 青萍年幼是小康家庭出生,后来家庭落败,生活便过得清苦无比,以至于后来流落到牙行卖身为奴的地步。如果不是顾玄买她回来,青萍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会有多么灰暗——她姿色妍丽,身段窈窕,往往这样的姑娘会因为自己的姿色给自己招惹来数不尽的麻烦。 纵观青萍的人生,可以看出她一直都是生活在普通老百姓的阶层,从来不会接触到上层人之间的权力争夺事情。 所以青萍在听见冬至节以后,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热闹的民间节日,有郊外祭祀,还有城里庙会。 而颜红鲤、苏妙墨都与青萍有着不一样的人生,她们生活在大家族里面,日常的所见所闻都与普通百姓不一样。所以在听见苏瑾青提及冬至节的祭祀以后,她们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截然不同,敏锐地注意到了苏瑾青话语背后的真实意义——岭东县城现在群龙无首的局势,究竟是谁做祭祀的主官。 苏妙墨青葱的手指微微蜷缩,她又有一种拉住妹妹苏瑾青的冲动了。这种敏感的话题,以现在苏家的情况,苏妙墨是怎么也不愿意主动询问别人的。 苏妙墨觉得即使是妹妹苏瑾青与顾玄关系不错,但是也不应该主动探问这种敏感的权力话题。这会让别人怎么想她?会不会让人觉得她别有用意,想要煽动什么,亦或者是渴望权力? 顾玄低眸望向苏瑾青,眸光深深,想要看透苏瑾青为何会突然转变话题主动提及这种事情。 苏妙墨见顾玄没有向刚刚那样立刻轻笑回话,心头当即一紧,有些担心起妹妹来。 颜红鲤抿了抿饱满的红唇,沉默无言。即使她现在已经是顾玄名义上的妾室,而且她心里也渐渐开始适应这样的身份,但是颜红鲤还是清楚地知晓凭自己现在与顾玄的关系而言,她还不能够干扰顾玄对岭东县城权力的想法。 更何况,就这段日子与顾玄的接触来看,颜红鲤并不觉得顾玄这样智谋明断的大丈夫,会想不明白他自己的事情,而需要自己的意见参考。 青萍正奇怪着为什么自己话音落下以后,一直没有人搭话。直到看见顾玄以及苏妙墨、颜红鲤各自的特别神情,她才忽然惊觉到五人间此刻的气氛不同寻常。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说的不合适,但是仔细一想刚刚的对话,再一结合顾玄看着苏瑾青的深邃目光,青萍隐约间有了些许明悟,只是还不太敢确认。 或许是众人沉默的时间太久了,苏瑾青也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古怪的氛围了,尤其是顾玄那意味不明的视线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苏瑾青微微敛合漂亮的桃花眸,眉梢眼角的娇俏聪慧感尽数褪去,被神情里的委屈与怯惧所遮掩。 “你不可以这么看着我。”苏瑾青低垂眼睑,她在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难受,因而声音委屈地如此对顾玄说道。 这一刻的苏瑾青就像是只受伤的小兽,用最平常的陈述话语,道尽了自己心中的复杂情绪。 苏瑾青知道自己话语的唐突,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按道理并不合适说这一句话,但是她最后衡量再三,还是觉得冬至节祭祀这件事情是值得认真对待的。 苏瑾青就是担心顾玄长期在外带兵剿灭夜祟,一时间没有留意到这件事情,从而在岭东县城被别人喧宾夺主,丢了势压一城的威势。自幼聪慧的苏瑾青非常清晰的知道,有些时候以形势化解戾气,往往要比刀兵相向要好的多。威势,某种程度上就是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力量。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所以苏瑾青才会在现在突然开口提及冬至节祭祀一事,看似是她在好奇,实则这却是她在提醒顾玄罢了。 苏瑾青说完这句“你不可以这么看着我”的话后,却依旧没有得到顾玄的回应。这顿时让苏瑾青心里微冷。 明明在意识到气氛不对的时候,她已经尝试着用自己柔弱的小女子身份,以一种亲昵委屈的娇嗔示弱的说话方式向顾玄表达自己的心情了。可是为什么顾玄却好像不愿意放过她一样,丝毫不给予她回应? 就在低压的氛围已经让苏瑾青委屈到红了眼眶的时候,顾玄终于开口说话了,轻声回道:“明日冬至节祭祀,我是主官。” 一句话顿时让五人之间刚刚的低压氛围消散一空,颜红鲤与青萍松了一口气,苏妙墨一直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只有苏瑾青却忽然忍不住落下了晶莹的泪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那么胆战心惊的情况下她都没有哭,就只是红了眼眶,却在顾玄的这一句温声软语里禁不住掉了眼泪。 青萍反应迅速,从怀里取出梅花纹绣蚕丝手帕递给苏瑾青,“擦一擦。”她到底是个心善的女子,即使平常与苏瑾青互相看不顺眼,还喜欢时不时找茬,但是却还真见不得苏瑾青现在的这副委屈柔弱模样。 顾玄望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苏瑾青,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实际上,他刚刚确实是在心里思考酌量苏瑾青为什么要说出那番别具意味的话,思考苏瑾青是不是想要煽动自己进行权力斗争,甚至是想要耍心眼儿从这件事情里面为她的家族谋取好处。 不过经过短暂的思考,以及刚刚他施压的情况下,苏瑾青的表现来看,顾玄最后在心里判断苏瑾青应该是没有那些恶劣的心思的。至于她说出那番话,就是单纯的在提醒自己要重视祭祀一事,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她对自己好感。 “对不起。”顾玄歉意地看着苏瑾青,想了想后取出来一葫芦早已经备好的准备送给苏瑾青的月儿酿,说道:“我记得瑾青今秋曾因为家族事情忧心病倒,后来一直在调养身子。这是我特意准备的,从守鞍岭当路神君处得来的秘药月儿酿,其内生机勃然,可以补养脏腑气血,温魂润魄。” 因为知道苏瑾青短时间里不一定会接受自己的礼物与歉意,顾玄直接将月儿酿递给了苏妙墨。 苏妙墨细腻温柔,她一眼就瞧出来妹妹苏瑾青现在正在气头上,但是心里却并不是那种坚决痛恨拒绝的打算,而顾玄也是真心实意在表达歉意,所以她没有推脱,直接拿过了顾玄递来的月儿酿。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留宿密林的人 接下来返回顾府的途中,顾玄为缓和气氛,多说了些自己在外的经历给她们听,颜红鲤与青萍会不时接上两句,但是苏瑾青却再也不开口,她默默跟在姐姐身边侧脸看路边风景,只把后脑勺留给顾玄。 面对如此情况,顾玄神色自若,丝毫不被影响,依旧娓娓道来自己的有趣经历。 很快顾府就尽在眼前了。 顾玄返回房间,在青萍道服侍下褪去身上的鱼鳞甲,随后清洗整理了一番。洗漱完毕,他又匆匆赶去了云禄观主一众人为自己举办的接风宴席。 贺秋霖并没有陪同顾玄去参加宴席,他返回房间,再度沉迷在炼化月儿酿的修行之中。 玄华老道士师徒被也被安排在顾府外院的厢房里,就住在贺秋霖旁边,对面住着的则是闭关潜修的赵璐清。 这场接风宴席虽然说是替顾玄接风洗尘,庆贺凯旋的,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却是众多千夫长聚在一起谈论岭东县城局势,而后推举顾玄做岭东县城最高执政者兼任都尉一职。 顾玄本就在心里早有筹备的掌权谋划,在这场宴席里面尽数得到了实现。 岭东县城三十里外官道以东的密林深处,有一排朴拙的竹屋,门口是一条幽色深潭,里面有数量繁多的游鱼正在嬉游。潭水旁边则是一小片规整的田亩,里面播种了茼蒿与菠菜。 孙公子、济海和尚一行人早已经把刚刚落难的妇人送回了家中,如今正在妇人家中做客休息。 这妇人家里只有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以及两位俏丽的妹妹。在得知是孙公子一行人救下了妇人以后,这些个莺莺燕燕的女人们立刻热切的围住了孙公子与济海和尚,一声声崇拜又感激的言语顿时将他们哄得心态飘飞,心情大好。 “恩公们,现今天色将晚,我家又地处林深路远的丛林里面,恐怕连夜赶路多有不便。”丰腴妇人王氏轻轻倚着济海和尚,目光望向了主事的孙公子,“不如今夜就在我家中歇息吧!” “今夜留下休息?”听得此话,孙公子心里忽然回忆起自己刚刚答应云鹤道长不在这里久呆的承诺,他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旁边,丰腴妇人的大妹妹早已经腻声黏了上去:“公子,您救了家姐,如果不给我们报恩的机会,岂不是羞煞我们?” “而且小妹还没有与您聊够呢!您就留下来好不好嘛?”大妹妹双眸妩媚,气质略显闷骚,轻轻拥住孙公子的手臂,“只要公子愿意留下,大不了,今夜席间奴家为您跳一支舞,好不好?” 孙公子被妇人的大妹妹这一番腻声哀求,心里立刻软了个七八分,当即决定今夜留下来休息,给别人报恩的机会。 他扭过头,视线穿过帘幕,依稀看见云鹤道长正在外面检查古朴石棺,并没有留意到这里,孙公子见状再也不做犹豫,也顾不上先前对云鹤道长的承诺了,他嘿嘿笑着,一口答应道:“好好好,妹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公子真好。”妇人的大妹妹眼中闪过惊喜神色,一下子直起腰肢来到孙公子背后,“奴家替您捏背。” 济海和尚这里,则是在听见孙公子答应留宿以后,面上堆起满是肥肉褶子的笑容,他对妇人道:“王施主,我观你今日受惊,气色不佳。我这里有一套顺气活血按揉穴位的手段,不如去你房中,我替你按摩按摩如何?” 王氏妇人闻言娇笑起来:“那就有劳大师了。” 济海和尚与王氏妇人很快就一起走进了竹屋里面,砰一声关闭了房门。 房门关上的声音不小,在外面的云鹤道长都听见了,他愣了愣,抬头看了看身后的竹屋。竹屋里面,孙公子正一脸享受的躺靠着接受妇人大妹妹的捏背服务,而刚刚一直在旁边的济海和尚与王氏妇人已经没了踪影。 左右环视一圈,云鹤道长也没有找到肥胖的济海和尚身影。 “师父,济海和尚他和妇人进了竹屋里面。”大徒弟刚刚看见了竹屋里面的情况,如今看见云鹤道长似乎在找寻济海和尚,立刻对师父说道。 “什么!?”云鹤道长愣了愣,“他们做什么去?” “这还用说吗?”小徒弟依旧机灵又快口快语,撇了撇嘴巴:“你们听不见声音吗?” 云鹤道长共有徒弟两个,大弟子生性憨实莽撞,有一身皮糙肉厚的神打天赋。而小徒弟则生性机灵,心直口快,有目视百里,耳听八方的探查天赋。 因此当听到小徒弟如此一说以后,云鹤道长与大徒弟都静下心思,凑近了竹屋听起来,然后他们果真听见了王氏妇人舒畅的娇吟声。 “世风日下。”云鹤道长顿时脸色一板,这个时候他又看见孙公子在妇人大妹妹的服侍下站起身子不知要去哪里,他立刻急了,两步冲进竹屋:“孙公子,我们得快点离开了,否则天黑以前,我们恐怕来不及返回官道了。” “云鹤道长。”孙公子神色微微尴尬,他目光游离不定:“岭东县城天黑以前必然就已经关闭城门了,我们就算现在赶回官道上,也不可能进得去岭东县城了。” “公子这是何意?”云鹤道长脸色难看下来,他感觉到孙公子有反悔先前承诺的意思了,“您忘了先前我们的商量了?” “啊,这……”孙公子脸皮有些薄,被云鹤道长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挂不住脸面。 “云鹤道长,注意你的身份!”关键时刻,老管家也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他怒目圆睁:“公子是主事人,做什么决定,怎么轮得到你这样指手画脚?你可别忘了,我们本来没打算让你来护送石棺,是你非要借口报答老主人的恩情,向我家老主人要来了这个肥差。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想要挣钱的这点小心思,但是你也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太僭越。” 老管家这一番话语气严厉,话语刁难,直接刺激的云鹤道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孙伯,你别再说了,快快退下!”孙公子虽然很满意老管家替自己解决了面对云鹤道长质问的问题,但是此时他眼瞧着气氛不对劲,也顾不上高兴,立刻打了圆场,“云鹤道长莫要生气,孙伯他是瞎说的。你喝口茶,消消火!” 孙公子亲自站起身,给云鹤道长递去茶水。云鹤道长脸色渐渐平静,没有当场翻脸发火的意思,他不再言语,转身就退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游官道密林 “师父?”大徒弟将刚刚的情况看在了眼里,脸上义愤填膺,想要冲到老管家身前痛打他一顿,替师父讨回公道。 “师兄。”小徒弟一把拉住大徒弟,对他使了个眼色。 云鹤道长心情不佳,没有理会徒儿,径直去了深潭旁边,安静坐下看着潋滟的潭水,平复着心里的怒火。 他当年受恩于淮安郡城孙家的老家主,因此才会在得知孙家要迁坟老家主的尸首以后,主动去找孙家家主,表示自己愿意担下此任。 这段时间,他屡屡受到老管家的刁难,都忍了下来。因为云鹤道长知道,这是由于他表示免费护送石棺,差点挤走了老管家推荐的济海和尚,这大大的伤到了老管家的脸面。 不过这一次,云鹤道长却怎么也忍不下来这口恶气。 如果是一般时候,他都宁愿自己默默吃亏,不去与老管家一般计较。但是这一回却不一样。云鹤道长感觉到了王氏妇人一家的怪异之处,尽管他拿不出证据,却依旧坚持不能逗留这里。 只可惜即使他一再提醒自己大局为重,这个时候也终于无奈的发现,他高估了自己。他根本没办法在忍着老管家的刁难以及孙公子的偏袒的情况下,依旧坚持着大局为重,苦苦劝说。 尽力而为吧! 云鹤道长心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于是乎,他渐渐心平气和下来。 夜深如墨,冬风寂寂无音。 顾玄结束一天的事情,回到了顾府自己的卧房。他盘膝而坐,调整好状态,准备炼化天道酬勤玉简新凝聚出来的赤色丹丸。 意识深处是一片混混沌沌的状态,赤色丹丸就好像一枚火红的太阳散发着炽烈的力量。 炼化赤色丹丸! 伴随着顾玄心念的动作,赤色丹丸立刻像雪球被热水浇淋了一样融化开,化作黑白二气,扑满了顾玄的灵魂。 熟悉的玄妙状态立刻笼罩顾玄的意识,浩浩汤汤的武道知识犹如洋流滚滚而来,浩荡的至理声音随着时间变得细微,成为了真正堪称希音的大道真音。 顾玄沉醉这种状态里,感受到自己脑海里各种念头碰撞破碎又不断融合,战斗技巧与武道招式都有了更深的体悟,而且他体内的元力也在流转中迅速壮大起来,同时连体魄力量再度强化了一个层级。 这是全方位的提升。 很快,赤色丹丸的效果发挥至极限。顾玄熟悉的武道真形虚影出现在他意识里,暴戾的撼山熊罴、越涧搏龙的斑斓猛虎,裹挟光芒的长刀以及原野上清风、浑身煞气弥漫劈开山峦的虚幻人影。 轰隆隆! 涛涛的浪声响如霹雳雷鸣,浩瀚无垠的时间长河出现在顾玄面前,河水里面尽是沉浮不定的晶莹气泡世界以及艘艘争渡不休的船舸。 顾玄站在河岸上,心神清明起来:“又来到这里了。那个女人当初说这条浩瀚河流是时间长河。那么这河流里的晶莹气泡莫不就是一个个世界?” 顾玄望着河水里无数沉浮不定的气泡,心里大胆地猜测。 “这一回,我会再见到那个女人么?”顾玄忽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晶莹气泡,它与其他气泡不同,似乎快要彻底沉入河底了,但是又有某种力量驱使着它一次次翻滚着冲破河面。 晶莹气泡世界里,画面流转间,顾玄清晰看见那个他记忆深刻的地方——玄瓦严正的森森殿堂,院落里迂回曲折的长廊包裹的中心,一棵梧桐树正在历经着秋季的三更夜雨,树下,仪静体闲的女子一如当初穿着月白百褶裙裾,腰系软烟罗腰带,灵动的黑眸深深沉沉,眉眼间弥漫了一层淡淡的迷茫与忧愁。 这一回,晶莹气泡里的画面一直迅速流转,并没有如同上回那样定格在某一瞬间之后,恢复成正常的时间流速。它飞快地沉入了河底,随后又努力地朝着河面上悬浮。 “嗯?这是怎么回事?”顾玄默默望着这一幕,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顾玄并没有来得及继续深思,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一股冰冷的力量从他的心脏位置出现,混入了他的经络之中,与至情纳魂功的元力一起汹汹流转起来,甚至发出了激烈的风雷相激的声音。 “好冷!” 顾玄下意识冒出这个念头,紧跟着他认出来这股熟悉的寒意:“是当初凶礼祭祀时她打入我体内的力量……” 念头刚刚出现,顾玄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突然沉进了一片黑暗里,压抑漆黑的世界像是无尽的深海。不知过去多久,几星亮芒出现在顾玄眼前,渐渐的光芒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顾玄的四周变作了明亮多彩的万花筒式的旋转通道,这里无所谓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一切都是荒诞的吊诡奇异扭曲画面。画面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变作了光速一般。 顾玄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冰冷力量裹挟着向前冲,他意识望着前方,发现自己正在冲向时间长河里面的一个突兀浮起来的晶莹气泡。 嗡嗡嗡! 奇异的嗡鸣声在他耳畔回荡,顾玄眼前一花,他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岭东县城的官道上。 “这是……当初我在大河乡夜游顾府时的遭遇!”顾玄回忆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迅速识别到这与他当初预知到人皮鬼摸进顾府之中时的情况完全相同。 …… 青冥幽沉,明月如勾。天地间冷风似刀,乘着银色的月光,将万物蚀骨泯魂。 沙沙沙!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里,两道身影出现在官道以东的一处小径位置,这是两个年轻的男人,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抬着个老翁走上官道。 老翁背后贴着一张黄色符箓,睡的昏昏沉沉,任由两个男人将他抬出这么远的路都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师兄!咱们把它再往西北边的丛林里抬一抬,就抬到那日咱们见到那个王氏妇人的地方,那里不是有土狼活动么!”云鹤道长的小徒弟走在后面,此时他正对着前面的大师兄吩咐。 “为什么?”大师兄不理解师弟的做法,“我们杀他需要跑那么远借助土狼之手么?直接把他做掉,然后往南边的官道两旁的林子里再送一送不就好了?保准没有人能够发现这个老东西。”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变故 “杀掉?”小徒弟很明显愣住了,他看着前面抬着老管家的师兄,“师父禁止我们滥杀,这老东西虽然惹人讨厌,却还罪不至死。你我若是私自杀了他,师父不会原谅我们的。” “师父怎么会知道?”大徒弟从小径纵身跳到官道上,然后转身独自拖拽老管家,“你我可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干的,当时我已经确认过了,没有人发现我们。” 小师弟走上官道,并没有急着去抬老管家,而是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师兄道:“师兄,你觉得这一队人里面,除了你和我,还有谁会对老管家动手?你以为师父是傻的吗?” 大徒弟呆住,“好像也是。” “走吧走吧!赶紧按照我说的,把这个老东西丢到前面的林子里。”小徒弟懒得再说这件事情,他催促师兄赶紧干活。 二人脚步轻快,很快就找到了白日的林子,将老管家丢了进去。临走前小徒弟悄悄揭掉了老管家背后贴着的黄色符箓。 “快走!符箓一摘,老东西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咱们赶紧躲起来。” 小徒弟拽着师兄,两个人撒了丫子跑得极快极欢。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子里,重新翻过官道,躲在了来时的那条小径里面。 二人藏在树后,小心翼翼望着躺在对面林子里的老管家。小徒弟从怀里取出一个剪好的符纸,是一个土狼模样,他对着土狼符纸吹了一口气,符纸飘飘荡荡飞了出去,落到官道上,真的变作了一只活生生的、眼睛绿幽幽的土狼。 土狼迈着脚步,轻快地靠近了老管家躺着的地方,它张开血盆大口,却没有急着去咬,而是伸出猩红的舌头从老管家脸上舔了舔。 老管家很快被舔醒,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张凶恶的土狼脸以及猩红的舌头,呼吸间闻到的全是腥风恶气。 “啊呀!” 老管家惊得亡魂皆冒,声音变调地大喊一声,他下意识想要想后连滚带爬的跑,但是四肢无力,浑身瘫软。 “嘿嘿!这个老东西被吓住了。”小徒弟偷偷笑,他双手掐诀,翻飞的手指就好像连着一根根无形的细线,操纵着远处的土狼。 “还是师弟你这法决好玩。”大徒弟艳羡看着师弟这个有意思的法术,“不像我,只学会了神打。” “师兄你看我怎么吓唬这个老东西。”小徒弟忽然扭头对大徒弟说道。 大徒弟望向老管家与土狼。 只看见土狼猛然张开血盆大口,作势欲要扑咬老管家,老管家惊恐万分,“啊啊啊”尖叫几声,随即他两眼一翻白,竟是直接晕死过去了。 土狼当然没有咬下去,它看见老管家昏过去,绿幽幽的狼眼愣了愣,随即用头拱了拱老管家,发现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这么不惊吓,没意思。”小徒弟两手一招,就把土狼化作符纸给召唤了回来。 这个时候,天空中月亮诡异的亮了几分,随即忽地凭空响起一声霹雳雷暴。 “轰隆隆!” 几乎是同一时间,冰冷刺骨的狂风大作,官道两旁的密林全部簌簌震动,抖落许多霜冻冰渣子。这些木枝叶片抖动的厉害,以至于声音听起来竟像是大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 “这好端端的怎么打雷了?”大徒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 “冬雷不藏,兵起国伤。”小徒弟仰望天空,忽然想起来民间的俚语。 密林深处,竹屋之中。 云鹤道长被雷声惊醒,他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黑漆漆的安静天空,心里有些不安稳。 “叫他们俩夜守石棺,也不知道有没有偷懒。”云鹤道长翻手取出一个特别的沙漏,“已经子时了。这个时候最容易打盹犯困,还是出去看看他们吧。” 云鹤道长套上一件厚实道袍,起身推开竹屋门,顿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清醒许多,“这冬至正是一年之中阴气至盛,阳气敛藏的时候。现在又恰逢一天里阴气最重的子时,就更是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了……” 云鹤道长越想越觉得心忧,疾步走出竹屋,来到了存放石棺的地方。石棺安安静静呆在门口,棺椁表面亮着淡淡的邪异紫芒,这时已经看不见朱红的光彩了。 云鹤道长见状脸色凝重,他抢步走到石棺旁边,仔细观察起石棺表面神秘繁复的纹路,口里则是呼喊着自己的两个徒弟:“阿培,阿章,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四周安安静静的。 “这两个孽徒还真敢偷懒。”云鹤道长一直得不到回应,他索性不再检查,而是站起身子,四处找寻两个徒弟阿培与阿章的踪迹,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然而伴随着他呼唤声越来越大,而两个徒弟却始终没有回应,云鹤道长脸色变得凝重,“难道是出事了?” 话音才落,他突然惊觉自己身后的石棺不知何时熄了紫芒光彩,厚重的古朴棺椁被东西从里面缓缓推开,最后“砰“一声沉沉砸落在地上。 扑面而来的阴气瞬间弥漫四周,石棺里面仿佛储存了浩瀚无穷的阴气,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动,只是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脚下的这片土地浸染成了堪比凶地的阴煞状态。 “不好!”云鹤道长脸色大变,看着声势浩大的这一幕,他一时间竟是不敢遽然上前。 “快来人!石棺封印被破除了!”云鹤道长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寻找自己的徒儿了,他转身冲进自己休息的竹屋,从桌案上取来一柄拂尘。 等他再冲出竹屋的时候,石棺里面已经坐起来一道身影,他穿着身玉甲,外面套着的衣服早已经全部褴褛破碎。这人浑身散发着紫色的光辉,只是轻轻一扒拉石棺两旁的棺身,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棺椁立刻破碎开来。 “才苏醒就这么强!?” 看见这一幕,云鹤道长心底一沉,石棺的硬度与坚韧程度都堪比精铁,这头紫眸阴僵却能够轻易将之击碎,这种力道简直恐怖。 而更让云鹤道长惊怒交加的是,他发现即使自己的呼喊声已经那么大,却依旧没有人从竹屋里面走出来。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氏妇人一家四口果真都有问题,使了手段将留宿的济海和尚与孙公子一行人给处理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紫眸阴僵 果不其然,就在云鹤道长心里如此想着的时候,他身后的几个竹屋被从里面推开,四个身段凹凸有致的女人披着薄纱走了出来,竹屋里面则是一具具干瘪的尸体。 无论是济海和尚,还是孙公子,又或者其余一行仆人丫鬟,全部都死于非命。这些人的血肉生机都被吸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干巴巴的皮囊巴在骨头上。 “你们!” 骤然看见这么凄惨的一幕,云鹤道长呼吸一窒,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的隔壁,这些人都悄无声息的被四个女人吸死了。 不过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那就是云鹤道长并没有在这些尸体里面看见自己的两个徒弟,他甚至都没有看见那个惹人厌的老管家。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云鹤道长此时左边是王氏母女四人,右边是刚刚苏醒的紫眸阴僵,他一边质问,一边默默退到了深潭附近。 眼前这种状况,云鹤道长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是这些怪物的对手,更别说消灭它们了,他只能想办法保全自身,逃为上策。 王氏母女四人没有回答,只是娇笑着轻轻扭动身躯,像是跳起了奇特的舞蹈。伴随着她们诱人的扭动,一阵阵阴气从她们身体里散发了出来,这阴气有着特别的效果,让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具备了更有风情的吸引力。 虽然她们长相只能说稍有姿色,但奈何身段极好,此时又尽数披着薄纱,在阴气力量的加持下,娇笑着,目光勾人地望过来,那足以魅惑人心的力量通过视觉与听觉袭向云鹤道长。 云鹤道长精神一阵恍惚,心里立刻躁动起来,不过好在他终究实力不俗,迅速运转体内的灵力清醒了过来。 “原来也是阴祟邪物!今日,我居然被你们这些鬼东西迷惑了感知,没有认出来你们的真实身份。”云鹤道长摆脱魅惑,立刻回想到自己今天一直看不透这些女人的真实根底,这让他一阵暗恨与恼火。 对面,王氏母女四人见轻易无法魅惑已经有了戒备心的云鹤道长,便也不再继续。她们一步一摆,走姿风骚地来到了紫眸阴僵的身旁,居然直接依偎上去:“您可不能忘了我们百年前的约定。” 果然是一伙的! 云鹤道长察觉到自己被耍了,石棺就是被这四个女人破除的封印。他再也不顾自己是不是紫眸阴僵与王氏母女四人的对手,一手拂过拂尘,就要出手对付这些阴祟邪物。 “云鹤!我是孙知擎。”然而令人震惊的是,紫眸阴僵居然一口就报出了云鹤道长的道号,随即他与正常人一般,灵巧的从石棺里站起身子,“你难道忘了我当年对你的恩情了么?” “恩情?”云鹤道长显然也是被紫眸阴僵具备生前记忆给惊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冷喝道:“当初是孙知擎老家主确实对我恩情极大,可惜你并不是他。纵使你具备老家主的生前记忆,也不过是异族他类的夺舍怪物。” 话音落下,云鹤道长手里拂尘白芒大放,他凭空画下一道银光阵纹,而后左手掐诀向前一推,银光阵纹闪烁着迅速飞向前面。 …… 咔嚓咔嚓! 眼前的画面速度支离破碎,顾玄从预知的状态里摆脱出来,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的赤色丹丸能量被彻底消耗一空,而融入至情纳魂功的那股冰冷力量也默默退回了他的心脏之中。 “预知结束了?看见的是云鹤道长他们。” 顾玄睁开眼睛,眼前是挂着纹绣香囊的床帘,他心里回想着刚刚预知到的场景,抬头看了看时间,正是子时。 “怎么会这样?” 顾玄愣住,他记得当初他在大河乡夜游顾府的时候,预知的时间很提前,最起码提前了一天一夜。可是这一回他预知的事情却几乎已经同步发生了。 云鹤道长分明说他起床的时候就是冬至子时,而他刚刚看了时间,也正好是刚刚进入冬至子时不久。这说明他一回,根本算不上预知,最多也就是远隔数十里见证了那里的事情。 “是心脏里的那种冰冷力量不够了?还是因为这一回预知的那头石棺里的怪物太强,干扰了至情纳魂功的预知能力?”顾玄心里立时冒出来两个猜测。 除了这些,在顾玄心里其实还有其他疑惑。 他一直不明白至情纳魂功为什么会拥有这种预知的力量,而且还需要心脏里面的冰冷力量辅助。 究竟是至情纳魂功本身就具有这种预知能力,还是自己心脏里面那个女人留下的冰冷力量具备这种预知能力? 还有,至情纳魂功的预测能力难道是随机的? 还是说其实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掌控这种预知能力,只有心脏深处的冰冷力量在月夜子时突然躁动的时候才能预知,从而导致这种预知能力看起来这么随机? 这些疑惑在顾玄心里存在了很久,但是因为手里可供分析的事实太少,而他的实力也不足以勘破这一切事情都本质,所以即使是现在,顾玄也只能在心里产生几个隐晦的疑惑。 忽然,岭东县城南边的官道方向,有浓郁的阴气力量冲天而起。 顾玄推开门,目光远眺那个方向,心中了然:“是石棺里面的那头怪物。” 他走出内院,来到外院,看见贺秋霖与赵璐清正站在院子里遥望阴气的方向,玄华老道士也刚刚推开了厢房门。 “这股阴气距离岭东县城似乎很近。”赵璐清峨眉锁起,她已经感觉到了这股阴气的浩瀚强大。 “嗯。”顾玄颔首,目光打量了赵璐清一番,看起来赵璐清的闭关效果斐然。她现在的武道境界拔高了一层,从武道三流巅峰境界成功晋级了武道二流境界,并且境界稳固且扎实。 “要去看看么?”赵璐清询问顾玄。 顾玄转头看向玄华老道士:“老道长能不能看出来这阴气是什么情况?” 玄华老道士只是看热闹,但是此刻见顾玄的神色与问话,他觉察到有点不对劲了,感觉自己可能又要被动掺和这件事情了。但是玄华老道士还想着再做一点挣扎,于是果断摇摇头:“老道我实力低微,不知不知。” “道长见识非凡,可不要谦虚。”顾玄微笑,他知道玄华老道士虽然实力不强,但是见识极广,于是一言拍板道:“我们一起去看一看。这阴气距离岭东县城不过三十里的距离,一旦出现什么大的变故,对于城中百姓随时都是威胁。” 第一百四十九章 雷法电决 面对顾玄的提议,玄华老道士根本来不及拒绝,就已经被顾玄一把抓住肩膀拎了起来,直奔顾府大门,“我们速去速回。” 顾玄没走出两步,突然听见身后厢房门再度打开,李安居小道士走了出来,一脸才睡醒的懵懵神色。玄华老道士看见徒弟,立刻拍了拍顾玄的手臂,“放开我!我自己有办法跟上你们。” 顾玄正好也有事情要安排,他顺势放下玄华老道士,叮嘱道:“你快点。” 玄华老道士颔首,随后从怀里取出一张秘纹玄奥的云篆,再度展示了当初他在陆柳村召唤绿色武士的术法。 只见他两指并拢,散发猩红辉光,轻轻划过云篆,随即夹住云篆。而后他左手一抖,从袍袖里面取出一截枯败草茎,手指翻飞间迅速折成一匹战马形象。最后玄华老道士夹住云篆一下子拍在战马身上,战马顿时大放光芒,在一阵红色火焰里化作了一匹白色高头大马,四蹄橘红如火。 顾玄在玄华老道士制作战马的时候,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丢给了李安居小道士,快言快语:“去南营通知张武调动两千士卒即刻登上城墙,戒备龙津门外官道的方向。一旦有陌生人靠近百米,立刻警告来者退去。敢有不从者,万箭射杀!” 顾玄并不打算调动军队对自己一道前去,主要是有三点考虑。一是军队调动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有自己赶过去的速度快。二是那头怪物实力惊人,他怀疑普通士卒甚至难以破其防御,可以发挥的作用有限。三是顾玄此去只是观察,只要那个叫孙知擎的怪物愿意离去,他不一定会拼命围剿它。 李安居小道士接过令牌,毫不犹豫地答应:“千夫长大人,我知道了。”李安居小道士自从见到顾玄以后,他就一直渴望能够和顾玄一样厉害,快意恩仇,为民除害。如今他能够有机会帮助到顾玄,怎么可能会犹豫,当然是兴冲冲答应下来。 顾玄颔首,随后看了看贺秋霖与赵璐清、玄华老道士,“走吧!” 顾玄脚尖轻点地面,周身即刻清风环绕,他身影飘若迅风,直接跃过院门,几个闪身间就冲出很远的距离。贺秋霖背负长剑,踏风逐月,紧随其后。赵璐清身轻如燕,矫健身姿迅捷地也跟了上去。 玄华老道士摆正身姿,轻拍战马脖颈,想要在李安居小道士面前留下一个仙风道骨的形象。战马一个仰天长嘶,随后快步疾驰冲了出去,一个猛跃跳出了顾府,朝着前方的顾玄三人追过去。 玄华老道士既没有缰绳,也没有马鞍马镫,在这突然对加速之下,怎么可能稳住身子,他慌乱之中只能俯下身,不顾形象抱住战马。 在他身后,遥遥传来李安居小道士的关切话语:“师父你要小心啊!”很显然他的狼狈全部被徒弟看见了。 玄华老道士默默闭上眼睛,哀叹一声:“天不作美。” 四人一路追风赶月,四周道路树木飞速后退,很快就赶到了阴气爆发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顾玄望着自己先前梦里见过的地方,轻声说道。 “这里的阴气浓度,几乎不亚于凶地里面的浓度。”赵璐清螓首微抬,远眺四周的情况,“难道这里也变成凶地了?” 彼时,一道宏大的声音在密林里响起,声音肃穆:“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天鼓烈烈,妖邪退避!” 话音未落,远处的密林里面突然有紫色雷电炸开。 “轰隆隆!” 紫靛色的电芒犹如一群金蛇从一点向四处游动,最后形成如四散的枝杈的模样,电光闪射之间,漆黑的夜空仿佛裂开了一道缺口。电芒之后,便是雷声大作,猛烈响彻堪称天鼓作响,震得密林里面的树木簌簌发抖。 在无尽光亮之中,云鹤道长凌空跃起,脚下隐约有云雾升腾将他载飞,他双手掐诀,左手后抬,右手前伸,似是摆出传说里雷公电母各自召雷唤电的姿势。 在其对面,一道浑身紫芒闪耀的人影正高高跃起,像是传说里想要把神明击落的勇者。 “这是……雷法电决!?”玄华老道士猛然瞪大眼睛,在他平素观阅的经藏里,曾经听说过有实力强大的仙灵能够操纵天雷神罚,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 “好强。”贺秋霖双眸明亮璀璨,无坚不摧的剑意在他眼中凝聚不散。 赵璐清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她簇着眉头,凝重看着云鹤道长对面跃起的紫色人影:“那是个什么怪物,浑身阴气浓郁的简直可怕。” 顾玄早在预知幻境里了解过此事的前因后果,因此心里很清楚云鹤道长并不能对付紫眸阴僵孙知擎以及王氏母女四人,否则他之前也不会有撤到深潭边准备离去的打算。 所以,顾玄觉得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云鹤道长应该早就撤离了。他现在留下与紫眸阴僵搏杀,必然是迫不得已。 云鹤道长乃是仙灵,心中有道德底线,又实力惊人。顾玄心里一衡量,立刻就有了招揽对方的打算。岭东县城如今只有他一人实力能拿得出手,其余千夫长甚至都没有达到武道三流,这显然会让岭东县城在年后的战争里处于弱势。如果可以有云鹤道长这样实力高强的仙灵参加,岭东县城实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而且,顾玄心里还在想,如果让云鹤道长与玄华老道士一起研究阴祟祭祀术与祭神真书能否为人族的所用,是不是会大大增加研究速度与成功的可能性。 远处,云鹤道长雷法电决操纵的雷电此时已经劈在了紫眸阴僵的身上。 “轰!” 紫眸阴僵瞬间被强大的灵力能量炸飞,他浑身闪烁的紫芒也没有能够防御住雷电的威能,直接被炸得伤痕累累。 紫眸阴僵重重摔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洞。 半空中的云鹤道长施展完这一击以后,脚下的云雾渐渐消散,他浑身汗涔涔的向地面落下,显然已经几近力竭,再无施展雷法电决的力气。 云鹤道长落在地面以后,没有去管地面上躺着的紫眸阴僵,而是毫不犹豫,立刻就朝着密林外的官道上迅速撤离。 “他这是做什么?”玄华老道士站在官道上,看着向这里迅速撤离的云鹤道长,有些不明所以。 第一百五十章 摧枯拉朽的战斗 “难道他还担心雷法电决杀不死那个阴祟鬼物不成?怎么可能有阴祟鬼物能够抗住雷电的神罚……” 下一瞬间,玄华老道士的话就被卡在了喉咙里。他忽然看见刚刚摔落在地面上的紫眸阴僵身躯动了动,然后居然爬了起来。 他浑身再度亮起紫芒,双眸更是紫黑的瘆人。 “砰!” 紫眸阴僵脚下的霜冻的坚实泥土瞬间炸开,在巨力蹬踩的力道下,向着四面八方射出去细小的泥块粉末。 紫眸阴僵身形快如箭矢,迅速冲到云鹤道长身后,扬手抓向云鹤道长后背的心脏位置。凭借他轻易撕金裂铁的力量,这一击可以轻松杀死云鹤道长。 云鹤道长脸色难看,手里拂尘甩动,迅速变化做一条坚韧的长长的毛鞭缠绕向紫眸阴僵。紫眸阴僵左手右手撑开一撕,立时就把这极度坚韧的拂尘撕了个粉碎。 撕碎拂尘的阻拦后,紫眸阴僵去势不减,继续迫近云鹤道长。 云鹤道长脸色遽然变化,他拿着残破的拂尘,迅速在面前虚空里再度画出一圈阵纹,而后左手点在上面发出“叮咛”的玉响,那圈阵纹直接化作玉盘被他拿在了手里,挡在身前。 紫眸阴僵冲至近前,右手成爪猛然撕下,使得迅烈的风声嘶嘶作响。 咔嚓! 阵纹玉盘才一接触,立刻就被紫眸阴僵击碎。不过好在这好歹也算是拦住了紫眸阴僵最直接凶猛的攻击力道,云鹤道长得以保住一命,只是被砸飞了出去。 眼看自己没有一击杀死云鹤道长,紫眸阴僵不满意地晃了晃手,再度闪身冲了上去。 “嗯?”及到紫眸阴僵越发靠近自己,顾玄忽然惊觉到一种奇特的感觉,他体内的至情纳魂功元力奇异的快速流转了起来,一种他一场熟悉的渴望吞噬感在心底诞生,一如当初他看见阳正道士与横山尊神像的时候,他内心顿时暗道:“难道紫眸阴僵也是满足至情纳魂功的修炼条件?” 眼见着紫眸阴僵就要将云鹤道长斩杀,顾玄正待出手,忽然看见密林里面冲出两个年轻人,正是云鹤道长的两个弟子阿培与阿章。 “天丁力士,威武御凶。九万天兵,护卫天地。斩诡泯形,祛却不详……”小徒弟阿章冲到云鹤道长身旁,口中诵念有词,双手迅速结印,在他手里射出一道金黄光束,里面隐约出现三十道披甲的魁梧戈兵正威严怒目。 光影一闪,披甲魁梧戈兵出现在紫眸阴僵面前,他们斜持兵戈,团团包围紫眸阴僵。随即兵戈尖端射出一片金茫茫的光辉,雾蒙蒙的金光迅速笼罩紫眸阴僵,陡然化作一片天罗地网,罩住紫眸阴僵。 大徒弟阿培则是迅速褪去外袍,左手并指点在眉心,右手在自己身上各处隐蔽穴位一一点过,释放出封印的血脉力量。 “太阴华盖,地户天门。敬请仙尊御我身,照彻三界路,踏破九幽道,镇煞驱魔正此时。”阿培口中蓦然吐出真言法文,他浑身气血迅速膨胀壮大,身形也缓缓变大,化作一尊一丈高大的金红威猛巨人,臂膊粗壮能跑马,凶神恶煞能镇魔。 阿培庞然的身躯高高跃起,两手攥拳,看起来就像是瓮金铁锤,朝着被天罗地网囚困住的紫眸阴僵悍然砸下。 轰隆!!! 阿培铁锤似的金红双拳兜头砸中紫眸阴僵,顿时仿若平地炸开一团旱雷,烈烈劲风席卷八方,地面裂开无数道纹路裂痕,尘土飞扬。 “嗯?烟尘散去,阿培忽然察觉不对劲,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拳就好像是擂中了一片山脉,根本不得寸进。 阿培低头看去,赫然发现紫眸阴僵完好无损站在他身前,面对他这悍然的擂击,只是抬起不算粗壮的手臂横拦格挡,居然就稳稳当当抵住了他竭尽全力的爆发。 “不自量力!”紫眸阴僵冷呵道。 随即他左手扯住天罗地网,指尖紫黑的锐利指甲“刺啦”一下就撕开了三十披甲魁梧戈兵的囚困罗网。然后他格挡阿培的手顺势反抓,一下子握住阿培粗壮的手腕,紫黑的指甲破开他的肌肤防御,裹挟着阴气注入其体内,压制住他的灵力与气血,紧跟着紫眸阴僵猛然拧身摔砸。 砰! 在紫眸阴僵沛然无比的巨力之下,阿培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都被紫眸阴僵抡出一个圆弧,重重摔砸在地面上。 当即地面被砸出坑洞,阿培嵌在泥土里面,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体内被阴气压制的灵力更是直接溃散一团,短时间里他甚至根本无力爬起身反击。 紫眸阴僵得势不饶人,双眸看向阿培,一团幽光遽然喷出,钻进他的体内,直接封住了他体内重新积聚力量准备反扑的灵力与气血。 “啊啊啊啊!!”阿培痛苦嚎叫,身形居然被迫缩小,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模样与体型。 摧枯拉朽! 紫眸阴僵在这一刻直接展现出了他强悍的战力,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云鹤道长师徒三人。 “大师兄!”阿章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术法被紫眸阴僵随意撕开,更不敢相信自己师兄那堪称无双力量的体魄在面对紫眸阴僵的时候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阿培此时已经痛昏了过去,根本没办法回应师弟。不过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情,起码他不再需要面对这种疼痛了。 紫眸阴僵转过身,冷漠看向云鹤道长以及他的小徒弟阿章。云鹤道长与阿章浑身立时僵硬起来,他们师徒二人现如今毫无反抗之力,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紫眸阴僵这把屠刀切割。 不过紫眸阴僵并没有继续看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云鹤道长师徒,而是将目光落在官道上的顾玄四人身上。 紫眸阴僵感知敏锐,早便精准地察觉到了顾玄以及贺秋霖、赵璐清三人对自己的杀意。至于玄华老道士这个实力弱小的仙灵,直接就被紫眸阴僵忽略掉了。 云鹤道长见紫眸阴僵看向自己身后,愣了一下,继而也转头看向身后,“是他们。”云鹤道长清楚记得顾玄是那日统领军队拦住自己一行人的军官。 第一百五十一章 激斗 “这只阴祟实力很强。”贺秋霖在紫眸阴僵视线投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森森的寒意,他握紧手里长剑,“就他刚刚硬抗天雷的防御能力,已经足以横压所有武道二流的高手。” 赵璐清神色肃穆,抽出腰间的长鞭,她才刚刚突破武道二流境界,没有想到就会遇见这种能够力抗天雷的怪物。 顾玄并没有携带御林军刀,于是他从怀里取出来了一根三寸来长的玉杵,正是从横山尊神手里得来的那根威力赫赫的黑炎玉杵。 当初顾玄杀死横山尊神,总共从他手里缴获两件宝物,一件是黑炎玉杵,另一件则是黑炎油灯。其中黑炎油灯在战斗中被损毁,因此只剩下黑炎玉杵完好无损。 不过黑炎玉杵的催动需要灵力,而顾玄并没有,不过他也不急不躁,直接将玉杵递给身旁骑着纸马的玄华老道士:“替我激发它,我需要一根九尺长棍。” “嗯?仙灵秘宝。”玄华老道士面色惊奇。不过此时情况稍显紧急,所以他没有多说话,直接接过玉杵,迅速调动灵力激活了黑炎玉杵,将之变作了一根九尺长棍后递回给顾玄。 砰! 远处,紫眸阴僵已经大致感觉到了顾玄几人的实力底细,他一脚踩裂地面,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横越百多米来到贺秋霖面前。 嗤啦! 紫眸阴僵右臂斜抓向贺秋霖心脏位置,手臂上淡淡的紫芒散发着阴森邪异的味道,来势汹汹。 贺秋霖反应迅速,他体内元力迅速穿行冲出身躯,流入了长剑之中。长剑嗡嗡震响,剑身激荡起一团白色辉光。 他手里长剑挽出一朵白色剑花,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续点戳紫眸阴僵九回,快速密集的剑刺重复攻击在紫眸阴僵的掌心,企图洞穿他的手掌。 然而紫眸阴僵防御力惊人,贺秋霖的长剑连续九次戳刺都没有破掉他的防御,反而是长剑承受了紫眸阴僵的沛然怪力,剑身弯曲成惊人的弧度。 噔噔噔! 贺秋霖眼看此式剑招无法伤害紫眸阴僵,达到以攻代守的目的,当即借着紫眸阴僵攻击的怪力顺势向后撤出三步,避免了直面硬抗的局势。 啪!!! 长鞭迅速舞动,鞭绳翻飞犹如银蛇游动,最终长鞭尾端积蓄的爆烈力量迅速炸开,狠狠抽打在紫眸阴僵的身躯上。 实际上,无论是御林军刀还是长剑,同样的情况下,单论破坏力与攻击力都无法媲美长鞭的力道。 紫眸阴僵向后倒退一步,他没预料到看起来柔弱的赵璐清居然能够打出这么迅烈的力量,直接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好强的防御。 赵璐清并没有因为一击即中而高兴,她注意到紫眸阴僵居然在自己的攻击里毫发无损,就连他身上的玉甲都没有破碎。这意味着紫眸阴僵的实力强大的可怕,她的攻击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呼呼! 这时候顾玄蓄积许久的攻击也终于来临,虚空里激烈的风压声肆虐而起,黑炎玉杵被当做了御林军刀,摛光闪耀,裹挟浩荡力道竖劈而下。在顾玄手里,这一刻的黑炎玉杵就像是再度变为了当初在阳华道观中悍然砸落的擎天玉柱。 紫眸阴僵曲臂格挡,随后像是一头蛮牛一样顶着顾玄的攻击,不管不顾往前冲,他想要冲到顾玄近前然后撕碎顾玄。 轰隆!! 官道之上轰响如雷,激荡的气浪一圈圈荡漾四周,吹得树木倾倒,沙石乱飞,声势浩荡。 紫眸阴僵露出诧异神色,他感觉到,顾玄此次砸击的单点破坏力虽然不比刚刚赵璐清的鞭击要强多少,但是后续的厚重力道却大的惊人——顾玄修炼至今,修行的主要功法一直都是纯粹霸烈的刚硬功法,有这样的体魄力量并不奇怪。 紫眸阴僵感觉自己像是力抗了一头冰原巨象的力量,他手臂微曲,第一次在正面对抗中露出些许他切实承受了压力的感觉。 “还不够!”顾玄注视着紫眸阴僵的情况,做出了准确判断。 虽然此时紫眸阴僵手臂微微下曲证明他面对自己的攻击有了一定的压力,但是这也恰恰表明了顾玄的攻击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以内,只不过无非就是接近他的防御极限而已。 “防御无双,力大无穷!” 顾玄眼神凝重,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蓄势许久,又借助了黑炎玉杵惊人重量优势后悍然爆发的力道有多么惊人。就他预估,他这一棍根本不弱于当初横山尊神术法的威力,已然足以击破岭东县城的高大厚实城墙,但是目前看来,却也仅仅只是让紫眸阴僵微微曲起手臂罢了。 虎啸秘术! 顾玄迅速右手抬起,趁着紫眸阴僵被自己攻击打断了前进步法的重要时机,猛然一掌落在黑炎玉杵上面。 吼!!! 顾玄掌下出现了那头凝实无比的、敢于猎龙的凶戾越涧猛虎虚影,它啸声如雷,响彻云霄,声传百十里路,连远处的岭东县城里的百姓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黑炎玉杵在虎啸秘术的力道下猛地向下一沉,庞然的力量尽数通过玉杵传到紫眸阴僵身上,他来不及反应,手臂直接被压到肩膀位置,整个身躯都被埋进了地里小半截。 顾玄得势不饶人,再度挺起黑炎玉杵,狠狠对着紫眸阴僵砸下。 砰! 紫眸阴僵被更进一步砸击地下。 “你找死!”紫眸阴僵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他发出愤怒的咆哮,两臂荡起千钧神力,直接把自己身周限制行动的泥土石头全部拍碎挤出去,然后硬生生将自己从地底拔了出来。 紫眸阴僵浑身紫色华光迅速闪烁着,邪异中又夹带着阴气的森冷气息。他硬生生用肩膀顶住顾玄攻击的力道,随后一双手臂狠狠搂抱住黑炎玉杵,两脚踩陷地面,浑身力道悉数迸发,直接拽动黑炎玉杵,连带着顾玄一起,想要将之狠狠甩动后砸在地上。 嗡嗡嗡! 烈烈风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紫眸阴僵站在原地,手抱黑炎玉杵,使劲全力甩动顾玄。顾玄虽然身躯飘在半空,但是他神情沉静,两手按紧黑炎玉杵,在紫眸阴僵迅猛的甩动里稳住身形,等待着进攻的时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恐怖的战力 轰! 紫眸阴僵瞅准时机,突然间把黑炎玉杵狠狠砸向地面,而在最前端的顾玄自然而然就要承受最猛烈的力量。 不过他想法是好的,奈何顾玄却是早有应对,只见他果断一脚踩在黑炎玉杵棍身,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居然就在高速运动中的黑炎玉杵上面快速奔跑,只是一瞬间就冲刺到紫眸阴僵的面前。 八方凶煞开山掌! 顾玄全力运转八方凶煞开山掌的深红色元力,立时感觉到自己体内仿佛燃烧起了一团火焰,血肉筋骨如同在被一个无形的磨盘碾磨,与此同时他身躯四周激荡出淡淡的血雾。 “嗤!” 顾玄暗红色的手掌猛然拍在紫眸阴僵的胸膛位置,可怕的腐蚀力量直接将他身上的玉甲烧灼处一缕缕裂纹,随后玉甲直接在八方凶煞开山掌的狂暴力量里炸碎成一团。 咔嚓! 玉甲破碎,尽数落在地面上。 紫眸阴僵遭受重击,被迫松开了黑炎玉杵,他噔噔噔连续跌退好多步才停下来,稳住身子。 顾玄这次的进攻在电光火石之间,而紫眸阴僵的倒退则是众所目睹。 “得手了?”玄华老道士下意识想到,他知道高手过招,往往都是在一瞬间决定胜负。一击即中,有死无伤的事情是很多的。 不过很快,玄华老道士就看见紫眸阴僵站在原地,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紫眸阴僵的胸膛只是留下来一个淡淡的黑印,顾玄刚刚堪称可怕的攻击,居然也没有能够真正伤害到他。 顾玄脸色微沉,他一脚挑起黑炎玉杵,重新将之紧紧握在手心里。 八方凶煞开山掌基本上是他最强烈霸道的招数了,如果这一击都没有办法伤害到紫眸阴僵,这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是紫眸阴僵的对手了,因为他现在居然连破开其防御都基本做不到。 “我来!” 就在场中众人沉默的时候,贺秋霖的声音传来。只见他神情沉稳,气神合一,体内的元力浩浩荡荡在经脉里游走,最终冲进他手里的长剑,一道剑芒迅速在他手里诞生。 一时间,官道之上光芒炽盛,甚至盖过了月光繁星。 银亮的剑芒横跨数十米的距离,倏忽而至紫眸阴僵面前,潋滟的剑光好似秋水,却偏偏清冷绝寒堪比极北之地的烈烈罡风。 剑芒经过的地方,树木被无形剑气撕裂,土块岩石尽数被粉碎。 紫眸阴僵这一回反应极快,他紫色的眸子立时荡漾出一阵奇异的紫色光晕,一圈圈的光晕不知具备着什么样的力量,居然不断削弱着贺秋霖的剑芒,以至于剑芒还没有抵达他面前就已经弱了四成。 轰! 不过剑芒即使弱了四成,却依旧威力可怕,直接就把紫眸阴僵轰了出去,锋锐无比的剑气直接就把紫眸阴僵浑身切割出无数细微的小伤口,滴滴紫色的血液渗出皮肤,却在还没有滴下的瞬间就已经凝固成痂疤。 紫眸阴僵的恢复能力也由此可以窥见一斑! 这就是一尊彻彻底底的怪物。 紫眸阴僵接连几番被顾玄与贺秋霖、赵璐清如此攻击,虽然伤势很轻,但是在他看来这确实切切实实的羞辱。 他恼火无比,这一回他打算不顾自身伤势,先逮住其中一人狠狠进攻,他打算将在场所有人都活活打死。 “轰!”紫眸阴僵想到做到,脚下发力,身影迅速窜出,只在原地留下一阵声浪。 他第一目标是离他最近的贺秋霖,这一刻冲向贺秋霖的紫眸阴僵简直如同一尊无敌的蛮牛。 贺秋霖心中一紧,脚下连连轻点地面,身形矫若游龙迅速后撤。不过即使他身怀身法绝技,但是紫眸阴僵的蛮力无双,他通过一次次踩裂地面的可怕力道,就好像一枚炮弹似的,不断接近贺秋霖。 躲不开! 贺秋霖只是在一瞬间就判断出局势,他当即扬起手里长剑,全力爆发自己的力量,当即就有连续三道剑芒被他劈出。 虽然刚刚的情况已经证明他的剑芒并没有办法真正重伤紫眸阴僵,但是此时的贺秋霖也不求剑芒建功,他只求剑芒可以拖延住紫眸阴僵的接近,为他接下来寻找战斗时机而拖延时间。 然而面对贺秋霖的剑芒攻击,紫眸阴僵却是不管不顾,他直面剑芒,不仅没有减慢速度,反而还加快了几分,甚至就连刚刚削弱剑芒的紫色光晕也没有使出来。 轰轰轰! 霎时间,三道剑芒全部结结实实轰在了紫眸阴僵的身体上,不过这一回他并没有被轰飞出去。因为紫眸阴僵刚刚不断加速,再配以他霸道蛮横的力量,剑芒的力量被他尽数吃下,身形速度只不过慢了两成而已。 贺秋霖眉头紧锁,虽然他的剑芒的确如愿削弱了紫眸阴僵的靠近速度,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可是遗憾的是,这点时间却并不能改变什么。 紫眸阴僵下一瞬间就扑到了贺秋霖面前,他两臂张开,手臂上充满沛然力道的肌肉臌胀,随后他对着贺秋霖露出冷笑,两手攥拳,一左一右,狠狠一式炮锤砸向贺秋霖的太阳穴。 这一招得逞,必然能叫贺秋霖当场身死。 贺秋霖避无可避,只能静心纳气,他把手里的长剑挺起,一式青龙出水狠辣刺向紫眸阴僵的右眼。紫眸阴僵微微低头选择用自己坚硬的额头硬接这一剑,紫眸阴僵很是清楚自己的防御可以安然挡住贺秋霖这一招。 然而贺秋霖的真实目的显然不是以攻代守,通过长剑刺其额头,和紫眸阴僵比拼谁先死去。 他在长剑刺中紫眸阴僵额头的一瞬间,手腕低挽,力道抹压剑柄,长剑在这种力量的促使下拱出惊人的弧度,随后贺秋霖脚尖轻点地面,再一借助长剑向上的反弹力道,整个人就好像拔地而起的鹰隼,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紫眸阴僵可怕的致命炮锤攻击。 砰! 就在贺秋霖高高跃起躲过紫眸阴僵攻击的下一瞬间,紫眸阴僵的双拳悍然砸在一起,空中响起沉闷的爆炸声。 紫眸阴僵一击未中,却也并不懊恼,他反应迅速无比,眼看贺秋霖此时身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立刻就探出两臂去抓贺秋霖两脚,看起来好像是两条猛然出洞猎捕猎物的毒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御剑·流光 啪! 关键时刻,赵璐清远远甩出自己手里的长鞭,长鞭灵巧如同灵蛇,直接缠绕住紫眸阴僵的两臂。赵璐清看见长鞭已经绕住紫眸阴僵,立刻弓步后拽,想要施加压力把紫眸阴僵的双臂捆在一起,让其没有办法抓住贺秋霖。 铮铮铮! 长鞭瞬间被拉直,发出震荡的声音,赵璐清感觉自己像是在硬拉一座山峦,根本拉不动紫眸阴僵。 “哼!徒劳之事。”紫眸阴僵连头都懒得回,继续奋力伸出手臂去抓贺秋霖,赵璐清立时被拉扯着向前滑动,两脚都嵌进了地面里。 就在紫眸阴僵快要抓住贺秋霖小腿的时候,贺秋霖却早已经缩身成团,然后手里长剑猛地戳在紫眸阴僵的小臂上,他借助长剑传来的力道再度向后方弹起,与紫眸阴僵拉开了距离。 到嘴的鸭子再次飞远。 紫眸阴僵怒不可遏,他一把扯住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长鞭,狠狠一拽,赵璐清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跌飞向前。 紫眸阴僵转过身子,一手张开,五根森黑的指甲曲起对准赵璐清,欲要把她当场掐死。 千钧一发之际,顾玄一把揽住赵璐清的腰肢,随后将其向后稳稳丢下去。他一手抬起手里的黑炎玉杵,拨动尾端狠狠把它对准紫眸阴僵甩了出去。 呜呜呜! 黑炎玉杵旋转着冲向紫眸阴僵,激荡出的风声听起来就像是巨叶风扇旋转的风声。 铛! 黑炎玉杵砸在紫眸阴僵的脑门上,居然发出了金铁交击的沉闷炸响。紫眸阴僵硬生生抗住了这一重击,脑门只留下淡淡的红印子,他双眸沉静地甚至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黑炎玉杵失去动力,跌落在地面上。它质量极大,因此斜斜插进了地里。 紫眸阴僵环视一圈,无论是顾玄、赵璐清,还是贺秋霖,全部都离得他远远地,压根不给他袭杀的机会。 “他实力太强了。”赵璐清丢了长鞭,此刻赤手空拳站在原地,低声对顾玄道:“虽然这头阴祟鬼物的阴气并不是特别惊人,但是它的战斗力很明显远远超过了我们,起码达到了武道一流的实力。” 顾玄沉默无言,尽管他今夜已经再度使用赤色丹丸拔高了自身实力,但是经过几个回合的交手以后,他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下最多只能在紫眸阴僵身上留下些许瘀痕,根本没有办法真正伤害到他。 顾玄抬眸,看向远处的贺秋霖,发现他手持长剑,也正在面色肃穆的望向自己。很明显,贺秋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先前他判断说紫眸阴僵的实力应该是武道二流境界无敌,逼近于武道一流境界。 但是以如今的情况来看,紫眸阴僵的实力何止于此?无论是顾玄,还是贺秋霖,哪一个的实力不是武道二流境界的巅峰?但是纵使如此,他们两个人的攻击,最多就是在紫眸阴僵身上留下一点点小伤口。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紫眸阴僵的实力起码稳稳站在武道一流,甚至还有可能更在其上。 一时间,战场陷入寂静。无论是顾玄一众人,还是紫眸阴僵,亦或者云鹤道长师徒三人,都没有说话。 “诸位大人先走吧!我来拖住他。”云鹤道长在阿章的陪同下站起身子,他虚弱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如此实力滔天的阴祟鬼物是我失误下放出来的,我不能拖累你们。” 云鹤道长此时内心懊恼无比,当初他要是小心一点,坚决不同意孙公子一行人将石棺带进王氏母女四人的竹屋处,不让那些鬼物从外破开石棺封印,兴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了。 “云鹤,没想到许久不见,你的自信心倒是增长了许多啊!居然敢开口说能够阻拦我?”紫眸阴僵冷笑着开口,他指着顾玄三人:“今夜,在场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跑不了。我被封印这许多年,正需要强大武者的气血补养身体呢!” 官道一侧,玄华老道士摸摸拍着纸马屁股,示意它带着自己走远一点。紫眸阴僵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目光往他身上一横,玄华老道士立刻僵硬着不敢动弹了。 “怎么办?”赵璐清皱起眉头,她如今丢掉了武器,根本就没有办法和紫眸阴僵继续交手了,甚至连纠缠的资格都没有。毕竟紫眸阴僵浑身都是武器,一举一动都有莫大的杀伤力。 “不急。”顾玄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手里还有底牌可以用,而且他还知道贺秋霖也如他一般。因此即使是身处现在这样的困境,顾玄也淡定无比。 为今之计,唯有殊死一搏! 顾玄目光重新望向贺秋霖,他心里很清楚贺秋霖的实力远不止刚刚表现出来的那样。那一夜他与贺秋霖交手,曾经在贺秋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庞然的剑意。但是刚刚的战斗,一直到现在,贺秋霖都没有表现出那股剑意。 贺秋霖只是与顾玄目光稍一相错,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和顾玄一样,心里很清楚对方还留有后手。 贺秋霖对着顾玄默默颔首,随后他将长剑竖直插进地面,两手并指在自己身上从璇玑穴开始,连点数个穴位,最后在神藏穴结束。伴随着贺秋霖的点穴过程,他身体逐渐莹亮发光,一股纯粹剑意从他身体里冲天而起。 全场的目光立刻被他所吸引。 紫眸阴僵目光冷冷,他从贺秋霖身上感觉到了淡淡的威胁,他不打算等贺秋霖彻底解封力量,准备立刻去击杀贺秋霖。 不过在此之前,紫眸阴僵担心顾玄的骚扰,他抓起落在他身前的黑炎玉杵,将之当做标枪,狠狠投射过来。 一点黑影在夜幕里一闪即逝,黑炎玉杵在虚空里只留下了凄厉的尖啸声。 顾玄侧身躲避。 紫眸阴僵则早已经趁此机会转身箭步冲向贺秋霖,手爪闪烁着紫靛的幽芒,对准贺秋霖上半身斜斜地撕划而下。 这一回,贺秋霖不闪不避,他两手合掌后缓缓拉开,插在地面上的长剑即刻抖动着悬浮于空。 “御剑·流光!” 贺秋霖低声吐出两个字,右手剑指在空中滑动,顿时一股无坚不摧的纯粹剑意迅速冲进长剑之中,以至于长剑在这一刻都闪耀出刺目的光芒。 第一百五十四章 欲望形态 嗖!!! 天地之间风雷相激,一道银光划破黑夜,仿佛足以撕破虚空的剑意充斥在长剑四周,这无形的力量隐隐形成了长剑的朦胧模样,包裹在长剑之外。 紫眸阴僵只感觉眼前有光芒一闪即逝,下一瞬间他就心头警铃大作,感觉到一股锋锐无比的气息直指自己眉心。 紫眸阴僵心中大骇,他万万没有料到刚刚还被自己压着打的贺秋霖,会在突然之间爆发出这么可怕的剑招。 “四极阴甲!” 长剑来得太快,紫眸阴僵双臂来不及阻拦,只能在情急之下使出了阴祟术法。 伴随着紫眸阴僵的呼喝,在他身周一层紫雾快速荡漾起来,一件肩部向两侧生长出兽首的紫色甲衣在紫眸阴僵身上眨眼间成型,与此同时还有只露出眼睛部位的盔胄套在紫眸阴僵的头上。 铛!!! 震耳欲聋的恐怖震荡声! 紫眸阴僵眉心位置的盔胄直接破裂开,就连面甲之下的眉心都被洞穿了一个深深的血洞,森森白骨都清晰可见,血洞位置有紫色鲜血顺着脸颊滴落。 紫眸阴僵发出痛苦的嘶吼,被长剑击伤后,连连朝着后面倒退数步。 “紫眸阴僵被重创了!”云鹤道长惊愕地睁大眼睛,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到了,他没有料到自己作为仙灵,竭尽全力施展雷法电决都无法击伤的紫眸阴僵,居然会被纯粹的武道力量重创。 “我们有救了!”云鹤道长的小徒弟阿章长吁一口气。 玄华老道士也脸露喜色。他和顾玄几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紫眸阴僵刚刚的话语意思很清楚,他是根本不打算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如果顾玄几人战败,他知道自己也是难逃一死,所以此刻看见贺秋霖一击建功,玄华老道士简直兴奋无比。 然而贺秋霖却是面色难看,他剑指迅速在空中划动,那柄长剑即刻飞回他身边。 贺秋霖握住长剑,体内的纯粹剑意迅速萎靡下去,很显然刚刚那一剑就是他的全力一击。 “吼!” 紫眸阴僵尚没有从痛苦里回过神,贺秋霖这一剑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那可怕的剑意正在不断搅动撕碎着紫眸阴僵的意识。 这一边,顾玄已经激发了自己体内的至情纳魂功元力,纯粹的欲望力量在他灵魂里面迅速膨胀,体内元力流动带给顾玄脱胎换骨的强悍力量。与此同时,顾玄眉心处缓缓形成了一道紫色火焰印记,让他在这一刻显得邪异妖冶! 欲望形态。 顾玄勉力抑制住自己内心躁动的欲望,然而这股欲望却像是滔滔不绝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向他拍过来,一定要把他卷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速战速决! 否则我必然会失去理智,沦为欲望的奴隶! 顾玄身形一晃,整个人当即化作了一团虚影,转眼间就出现在了紫眸阴僵身后。 八方凶煞开山掌! 顾玄此时战力全开,他无论是力量,还是元力浓厚程度,全部都是先前他状态的近两倍。 因此这一回他施展八方凶煞开山掌的时候,在他身周荡漾的血雾也简直浓郁的惊人,灼热的血气直接包裹了方圆一丈的空间,殷红的雾气阻挡住外人窥视的视线。 一掌印到紫眸阴僵的后脑。 还没有回过神的紫眸阴僵如遭雷击,“砰”的一下就被炸飞出去,狠狠砸进了地里,他头颅上套着的紫色盔胄再也无法维持形态,直接炸碎开来。 “嘶!占据上风了。”官道上,所有观战的人全部倒抽冷气,心里惊喜交加。 从与紫眸阴僵交战至今,这还是紫眸阴僵第一回毫无反抗之力的落入下风。 “再来!”顾玄看见自己第一掌并没有杀死紫眸阴僵,他忍住内心躁动的欲望以及身体里灼热的烧伤感,立刻再度跟上紫眸阴僵,对准其后脑又是一式八方凶煞开山掌。 “砰!” 然而这一回,紫眸阴僵却是反应了过来,他反背右手,挡下了顾玄的攻击。不过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右手直接被腐蚀的血肉焦黑,骨骼更是裂开几道缝隙。 “吼!”紫眸阴僵如同遭受刺激的猛兽,疼痛变成了他狂暴的催化剂,致使他翻身扑向顾玄,就像一只正处在厮杀里的野兽。 顾玄如今反应敏捷,力量也比之前更为强大,所以面对紫眸阴僵的扑杀,他不紧不慢,后撤半步拉开距离,随即抬手按住紫眸阴僵的右手,将他在半空中抡出弧度,狠狠砸在地面上。 砰! 紫眸阴僵就像是刚刚被摔在地面上的云鹤道长大弟子阿培,模样惨烈。不过他到底体魄力量截然不同,居然晕也不晕,翻身就爬了起来。 然而硬接他的却是顾玄更狂暴的攻击! 只见顾玄气神开合,心意相通,体内暴戾的气息疯狂涌动,眼里的杀意犹如熊熊烈火一般喷出来。 蛮熊撞山! 轰! 紫眸阴僵尚未站稳脚跟,顾玄狂猛罢烈的力量就全部冲到他身上。紫眸阴僵瞬间飞了出去,一路上砸到四五棵粗壮的树木后才滚落在地上。 再度遭遇重击,他身上的四极阴甲都破裂开些许裂痕。 “我要杀了你们!” 紫眸阴僵到底防御力强大的惊人,即使在遭受重创的状态下,接二连三面对顾玄的重击,却依旧能够顽强地爬起身子。 紫眸阴僵扭过头,面目狰狞,视线穿透无数烟尘看向顾玄。 彼时的顾玄身姿挺拔如青松玉柏,容貌气质妖冶邪异,眉心的紫色火焰隐约跳动燃烧。闻言他不屑地望着紫眸阴僵:“跳梁小丑。” 紫眸阴僵顿时气愤的紫红了眼睛:“混账!” 顾玄没有再回他话,他的身影再度消失,下一瞬间又出现在紫眸阴僵身前,他曲臂沉肘,重重砸向紫眸阴僵太阳穴。 紫眸阴僵偏过脑袋,适时抬起左臂横挡。 顾玄当即变招,在臂肘击中紫眸阴僵左臂的瞬间,他手臂舒展开,丝毫不着力量,就好像是一条灵活的蟒蛇缠上了紫眸阴僵的左臂,而后他手掌成爪,狠狠扣住紫眸阴僵的臂膀,顺着关节向后猛然撕扯! “吼!”紫眸阴僵倍感痛苦,忍不住嘶吼出声。不过顾玄却也没有成功撕断他的手臂,只是把他手臂上覆盖的紫色甲衣撕碎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设下计策 紫眸阴僵在剧痛之下,思维反应却反而更快速,他不退反进,在极短的时间里张开双臂搂抱住顾玄,随后张开满是锋利獠牙的嘴巴朝着顾玄的喉咙撕咬过去。 顾玄在关键时刻两臂曲起,抵在紫眸阴僵胸口位置,阻止住了他想要咬自己的打算。 二者立刻僵持起来,互相都竭尽全力。 八方凶煞开山掌! 顾玄手掌刹那间变得红如烙铁,这一回顾玄并没有爆发出刚猛力道将紫眸阴僵击退的意思,他全力催动体内至情纳魂功的元力以及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元力,两股元力合二为一,邪异煞气又灼烧腐蚀的力量尽数冲进紫眸阴僵的心脏位置。 嗤嗤! 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紫眸阴僵身上防护的四极阴甲迅速被腐蚀瓦解。 在紫眸阴僵的体内,紫色的阴气像是受到了刺激,猛烈反扑起来,将顾玄的元力驱逐在体外。 紫眸阴僵眼里紫芒极速闪烁,他一边与顾玄在力量上僵持对抗,另一边他全力调动出体内的紫色阴气,想要顺着顾玄的手掌反向冲进顾玄的体内,破坏他的生机。 顾玄眉心的紫色火焰跳动的厉害,紫眸阴僵立时就看出来顾玄的元力调动已经达到极限。 好机会! 紫眸阴僵立刻觉察到,顾玄体内的元力,相比较他体内蓄养了数十载的阴气而言,还是比较弱小的。或许顾玄的武道战力极强,甚至可以通过武道技巧压制他,但是单纯比拼二者体内的能量多寡,很明显是他更强。 “你输了!” 紫眸阴僵阴沉沉对着顾玄大笑,然后果断将自己体内的紫色阴气全数调动,冲到了顾玄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掌位置。 阴气浩浩荡荡,像是决堤的江水,顿时冲退了顾玄输出的元力。顾玄赤红的双掌渐渐消退颜色,恢复了正常状态,随后又伴随着紫色阴气的反攻,手掌逐渐变黑,有了腐坏的迹象。 顾玄蹙起眉头,立刻奋力挣动,想要摆脱紫眸阴僵的束缚。 紫眸阴僵见状大喜,更是竭尽全力束缚住顾玄,“现在才想走?迟了!” “不好!”远处赵璐清第一时间发现了顾玄的不妙形势,她迈开自己修长的玉腿,健步如飞,冲向紫眸阴僵与顾玄交手的地方。 在半途中,她用脚尖勾起自己的长鞭,然后猛然抛甩长鞭套住紫眸阴僵的喉咙。 赵璐清高高跃起,翻到紫眸阴僵身后,两手反缠握紧长鞭,体内元力汹汹运转,她娇斥一声,竭尽全力向后一拉,想要把紫眸阴僵拖离顾玄。 长鞭在紫眸阴僵喉咙位置迅速缠绕收紧,就像是一条准备绞杀猎物的蟒蛇。 紫眸阴僵咬紧牙关,他仗着自己铜头铁臂的不坏之身,准备硬抗赵璐清的绞杀拉扯。 现在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一定要先杀死顾玄。 贺秋霖倒是没有赵璐清那么紧张,他望着顾玄,总觉得顾玄刚刚是有能力摆脱紫眸阴僵抱搂的,但是顾玄却没有这么做。 贺秋霖心思电转,他还很清楚地记得顾玄怀里还有一道让自己一直感到极度危险的力量,所以绝对不应该突然落入现在这样的困窘境况。 难道? 贺秋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猛一抬头,这才留意到顾玄此时虽然看似竭尽全力,根本不堪紫眸阴僵的阴气腐蚀,但是实际上却是在严防死守间,逐渐把紫眸阴僵体内的紫色阴气全部诱骗了出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贺秋霖此时根本察觉不到顾玄身上的那道神秘力量的存在了。如今的顾玄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血色雾气,早已经遮盖住了那道力量的存在气息。 原来如此! 贺秋霖似乎明白了顾玄的意思了,他举起长剑,三两个闪身的功夫,一剑刺向紫眸阴僵的后背,想要洞穿他的心脏。 “蚍蜉撼树!”紫眸阴僵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现如今顾玄几人越是着急,他就越是放心,因为这意味着顾玄几人已经再无手段,焦急慌乱了。 对于贺秋霖的攻击,紫眸阴僵根本就不在意,他能够感觉到刚刚发挥出那至强御剑术的贺秋霖,此时早就消耗尽了体内的元力,仅仅依靠贺秋霖的体魄力量,根本不可能刺伤紫眸阴僵。 铛! 果不其然,在清越的金铁交击声音里,长剑只是在紫眸阴僵的后背留下了一点白痕,根本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紫眸阴僵眼里露出不屑一顾的神彩,与此同时,他看着自己体内涛涛如浪潮的阴气逐渐腐蚀到顾玄的小臂,心里大定:“你们这是无谓的挣扎。” 表面上,顾玄神色凝重,挣扎的力道更大了。但是实际上他却是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紫眸阴僵现如今的状态,自己能不能一击得手。 远处,云鹤道长吞服炼化了一枚褐色丹药,他脸色迅速潮红起来。 那道令人熟悉的宏大声音在官道上响起,声音肃穆:“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天鼓烈烈,妖邪退避!” 眼看顾玄陷入险境,云鹤道长不顾后患,利用丹药激发了自己的潜能,再度开始施展雷法电决。 “轰隆隆!” 可怕的雷音再度响起。 漆黑的夜色里,紫靛色的电芒形成四散的枝杈模样。不过相教于先前云鹤道长的雷法电决,这一回声势要小了许多。 “雷击!” 云鹤道长急促喘着粗气,单手抬起,指向紫眸阴僵。 一道拇指粗细的雷电轰然自空中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到紫眸阴僵眉心位置。紫眸阴僵在雷电劈来的瞬间抬起头,眼眸里射出一圈圈紫色光晕。 雷电每穿透一层光晕就会被削弱一分,直至劈中紫眸阴僵的时候,威力已经十不足一。不过即使被如此削弱,雷电击中刚刚贺秋霖剑气射中的位置以后,依旧给了紫眸阴僵极大的二次伤害。 紫眸阴僵面色狰狞,他恶狠狠望着虚弱倒地的云鹤道长,随后将满腔恨意都投注到顾玄身上。紫眸阴僵再度坚定自己之前的决定,一定要在杀死顾玄以后把在场所有人都虐杀致死,他要吸干他们的血液,恢复自己的状态。 这个时候,紫眸阴僵忽然察觉到顾玄的元力有些乏力起来,他愣了一下,目光盯住顾玄,而后惊喜地发现顾玄面色苍白,已经在自己的攻击下有些不支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剥夺炼化部分灵魂 “哈哈,死吧!” 紫眸阴僵趁势统起阴气,毫不留手地发动了最后一击,涛涛浪潮似的阴气一波又一波冲出来,紫色的阴气瞬间包裹住顾玄的身躯。 “顾玄!”赵璐清清亮的眸子里全是担忧,她双手颤抖着,却依旧死死抓住长鞭,不愿意放弃,即使她已经在与紫眸阴僵的角力过程里拼尽了全力。 贺秋霖神色凝重,他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顾玄的想法,但是战局瞬息万变,没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敢放松警惕。 玄华老道士早已经取出烧魂灯笼,他在关键时刻也没有想着逃走,而是选择了尽自己绵薄之力帮助顾玄。 呼! 伴随着金色的火焰铺天盖地烧过来的时机,顾玄心念微动,藏在他掌心里的暗红竹叶嗡嗡震响,随后猛然射了出去,目标直指紫眸阴僵额头上被贺秋霖与雷电重复击中的眉心位置。 紫眸阴僵在顾玄亮出暗红竹叶的瞬间,浑身上下立时一阵发寒,他在这枚暗红竹叶上面感受到了一股只是稍稍次于顾玄全力爆发的力量。 如果是在平常时候,紫眸阴僵绝对不会把这股力量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他体内阴气尽出,本身的眉心位置更是接二连三遭遇重创。 这枚暗红竹叶反而成了足以影响战局平衡的重要力量。 哧! 暗红竹叶瞬息即至,猛然射中紫眸阴僵眉心的伤口,直接沿着他受伤的地方再度深入几分,将他眉心坚硬的骨头都射出了缺口。 暗红竹叶不断溃散,但是紫眸阴僵的伤势也愈发严重。 紫眸阴僵胸膛位置的阴气迅速返流进体内,速度极快地扑进眉心位置,消融暗红竹叶还残余的力量。 紫眸阴僵此时状态虚弱。 顾玄感觉到紫眸阴僵束缚自己的双臂力量一松,他抓住机会猛然挣脱,随后只见他眉心紫色火焰剧烈闪烁着,顾玄一抬手,那团火焰居然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火焰顺着顾玄的掌心蔓延向四周,熊熊燃烧! 很快,顾玄身体四周都烧起紫色的焰火,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位邪异的火焰妖神。 顾玄抢步撞进紫眸阴僵怀里,刚硬的力道直接把他撞飞了出去。但是他却又在紫眸阴僵即将飞出去的最后时刻,探出手一把抓住了紫眸阴僵的手臂,将他再度抡起来狠狠砸在地面上。 砰砰砰! 来来回回地摔砸力道十足,脚下的地面都被砸碎,随后碎石头又被犁成了细微的粉末。 紫眸阴僵接连遭遇重击,纵使他铜头铁臂,拥有不坏之身,一时间也难以清醒地做出有效反击。 顾玄将他摔在地面上,一手探出,紫色火焰迅速冲向紫眸阴僵的眉心。顾玄这是打算直接绞杀紫眸阴僵,然后再调动至情纳魂功的元力,吸收紫眸阴僵的灵魂力量。 紫眸阴僵无奈地躺在地面上,眼睛瞪大,面对顾玄这凶煞邪恶的紫色火焰,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在这时候,一阵阴气忽然从顾玄身后扑来。庞然的阴气几乎不弱于刚刚的紫眸阴僵。 顾玄只来得及用紫色火焰拘束住紫眸阴僵的部分魂魄力量,随后匆匆侧身避过了那道袭击过来的阴气。 顾玄转头看向袭击者,发现原来是王氏母女四人。 王氏母女化作一阵黑烟,一下子包裹住紫眸阴僵,随即带着他远远蹿进了密林深处。 顾玄刚准备追击,却很快又停止了这个打算。他体内的元力消耗太过严重,而且那股能够影响顾玄的欲望力量也在时刻提示顾玄要尽快取消现在的状态。 顾玄控制体内的元力回归平常状态,他这一战虽然损失了暗红竹叶,但是也有新的获得,他获得了紫眸阴僵的部分魂魄力量。 这股魂魄力量想来可以促进顾玄的至情纳魂功更进一步。 “他还有同伙!”赵璐清最先回过神,她松口气似的看着顾玄:“你没事就好。” “这头怪物一日不死,岭东县城百姓就一日没有安宁。”贺秋霖重新将长剑插回剑鞘,“我们晋级武道一流境界以后,必须找到他。” “咳咳!”远处,云鹤道长脸色苍白,在小弟子阿章的搀扶陪同下走过来,他对准顾玄三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救命之恩。” “刚刚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赵璐清看见云鹤道长走过来,立刻询问。 “那是紫眸阴僵,生前乃是淮安郡城孙家的祖宗孙知擎。”云鹤道长直言不讳,道出了真实情况:“孙知擎曾经于我有恩,所以我才会护送此次石棺。但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在生前就已经谋划着不做普通人了,孙知擎借助天时地利的布局,将自己改造成了怪物阴僵。” 顾玄控制体内的元力炼化他刚刚捕捉到的紫眸阴僵的灵魂,他谋划这许久,最后终于有如此机会将紫眸阴僵的力量彻底消化吸收。 眼看顾玄在原地闭眸调息炼化灵魂力量,所有人都安静不言,等待着顾玄接下来的反应。 顾玄体内的至情纳魂功运转速度正在自然而然地变快,不断剥取顾玄掌心紫色火焰里面束缚住的灵魂力量,将这种超卓的力量消融炼化,化为己有。 时间就这样点点滴滴的流逝,一直等到顾玄彻底恢复苏醒,众人才纷纷松了口气。 “紫眸阴僵必须尽快铲除!因为今日的紫眸阴僵才刚刚苏醒,战力还远远不是最巅峰的时机,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彻底恢复的紫眸阴僵战斗力还会更进一个级别。”云鹤道长继续道:“即使千夫长大人今日重创了紫眸阴僵,他只要返回凶地,借助自然的浩瀚阴气,恢复状态最多不过小半年的时间。” 云鹤道长忧心忡忡,对于紫眸阴僵的存在感到格外棘手。 “紫眸阴僵今日的状态还是最虚弱的时候?”赵璐清眉头锁紧,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刀枪不入的紫眸阴僵居然还是虚弱的状态。 贺秋霖也微微沉默,但是他神色却没有太多担心。他早已经达到了武道二流境界的巅峰,随时都有可能突破武道一流境界。半年的时间,或许已经足够他的境界突破了。只要他达到武道一流境界,兴许就不需要担心紫眸阴僵的威胁了。 顾玄很显然与贺秋霖是一样的想法,尤其是他今日还吸收了紫眸阴僵的魂魄力量强化了自己的战斗力,现在就已经距离武道一流的战力所差不远。半年的功夫,他有很大的把握在此基础上突破境界,到时候再遇见紫眸阴僵,顾玄肯定自己必然能够击败他。所以根本不是太过担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古石山脉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即使顾玄心里有些许把握,这个时候也不会冒然说出来。他只是淡淡说出这句话,而后看向云鹤道长,发出邀请:“只是紫眸阴僵毕竟强大阴狠,岭东县城还需要道长协同坐镇才是。” “这……”云鹤道长本来还想着去淮安郡城孙家一趟,说明此事结果,但是现在顾玄亲自开口相邀,而岭东县城也的的确确因为自己放走了紫眸阴僵的缘故陷入了险地,所以他考虑再三,答应了顾玄的邀请:“贫道必然竭尽所能。” 玄华老道士骑着纸马哒哒哒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见云鹤道长一脸真挚地说竭尽所能,他捋了捋胡须,心里明白自己的工作方面来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不远处,云鹤道长的小徒弟阿章已经扶起自己的大师兄阿培,缓缓走到了这里。 “那我们一起返回岭东县城。”顾玄急着回去彻底炼化自己刚刚吸收在体内紫眸阴僵的魂魄力量,因而率先开口示意大家随他回去。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 他先是参加凯旋筵席收拢了岭东县城的军权,随后炼化赤色丹丸强化了实力境界,又参与了对紫眸阴僵的战斗并留取炼化了一部分他的魂魄力量,现在又有机会劝留云鹤道长师徒三人。 这意味着,顾玄回到岭东县城顾府以后,不仅要适应自己如今的力量,还需要处理岭东县城军权问题,建立独属于自己的班底,除此以外他还要安排云鹤道长与玄华老道士共同参与祭神真书与阴祟祭祀术的研究,制造出属于人族自己的祭祀方式。 …… 宽阔无垠的古石山脉呈现深深的苍青色,并没有因为冬季的来临而变得枯败灰白,一道道山岭与山谷交错排列,连绵不绝地朝着一个方向趴伏着,俯瞰起来好似是大地的脉络。 古石山脉东南的山岭顶部有一处平整的台面,再往台面南边去则是一处高大的山洞,山洞大的惊人,仿佛来往出入的都是巨人。 幽冷寒月挂在云霄,寂静无声照亮人间三万里。 彼时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守在平台边缘的青石上,他身披甲胄,手持长矛,背弓别剑。 他目光远远落向西北方向,在层层叠叠的山峦尽头,凭借他惊人的视力,他依稀可以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岭东县城的方向。 “明日就是我获准下山的日子了。”男人目光阴冷望着岭东县城的方向,内心默默如此想到,“隐忍这么久,甚至亲眼看见弟弟死在眼前,我终于熬来了机会……人类,我要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 当天边的曦光出现在云层后面,为柔软的云朵镀上金边,万物都显得可爱许多。 顾玄一行人正好返回岭东县城,他们踩踏着朝阳的光辉,向着顾府走去。 在经过西大街的时候,顾玄迎面撞见了亲自领兵巡逻的张武,对方披甲戴盔,神情稍显疲惫,很显然一夜未睡。 “回来了!”张武看见顾玄,心里松了一口气。 昨夜他接到顾玄调兵守城的命令以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他登上城墙,看见了官道外森冷气息遮天蔽日,期间还有雷霆闪烁,爆炸声不断,再一结合他仔细询问李安居小道士得到的信息,张武心里隐约明白过来,或许是在城外出现了可怕的鬼物。 “我刚刚在龙津门镇守,没想到你们会从南津门回来。”张武翻身下马,来到顾玄身旁,对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早上的时候,花广以及王顺王唐兄弟二人在替我镇守城门。 辛苦了。” 顾玄颔首,略做思索以后他叮嘱道:“暂时莫要让生人进入岭东县城。等到我回到府中,会派人去绘画几张画像,画像里的人一旦出现,不要起冲突,立刻通知我。” 顾玄这是打算命人绘画出紫眸阴僵以及王氏母女四人的画像,让守门将士戒备警惕。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据顾玄在路上与云鹤道长聊天所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五位妖祟都没有随意变化相貌的能力。 即使紫眸阴僵五个阴祟还有别的隐蔽方法可以进城,但是该做的防范还是要做。有备总是比无备要好。 “好。”张武没有询问昨夜的事情,但是对于此事的警惕性丝毫没有下降。 张武很清楚顾玄的武力,也大概能够才出来在他身后的贺秋霖、赵璐清以及云鹤道长、玄华老道士一行人的实力——毕竟昨夜顾玄都没有喊上任何一位千夫长陪他出行。这只能说明,在顾玄喊出去的人里面,任意一位都能够击败岭东县城的所有千夫长。 而顾玄现如今要求绘出画像让将士们戒备,说明昨夜与顾玄交手的存在实力很强,并没有被顾玄捉住。 至于怀疑顾玄战败,张武则是根本没有诞生这个念头。毕竟暂且不论顾玄愈发高深的武道修为,以及顾玄从无败绩的战斗经历。就是单单说合乎逻辑上的假设,如果顾玄战败,他不可能这么悠哉悠哉地走回岭东县城。 交代完事情,顾玄与张武道别,而后便直接领着贺秋霖与赵璐清、云鹤道长、玄华老道士一行人返回了顾府。 顾玄亲自为众人安排了厢房,又命令下人去准备洗漱用品以及热水,经历了一夜激烈战斗的众人急切需要清理以及休息。 紧跟着顾玄又唤来两个丫鬟,命其中一人去城中柴巷找来书生,另一人则是去取来笔墨纸砚。顾玄前世会两手绘画技巧,今世又是个擅长琴棋书画的秀才,因此绘制紫眸阴僵与王氏母女四人的画像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很快,顾玄就把画像准备妥当。刚刚好,丫鬟也把书生找来了。书生见到顾玄有些紧张,毕竟顾玄现在位居高位,经历又颇为传奇,早已经在瓦舍勾栏被神话夸张。他如今名势盛重,单单站在那里,对普通人的压迫感就很足。 “你按照我绘好的画像临摹,我需要每一个都能各自准备九副。”顾玄先是吩咐书生,而后又吩咐丫鬟:“绘好以后,你把这些画像交给南营千夫长张武。” “好的。”书生与丫鬟急忙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颜红鲤的来意,顾玄实力提升 顾玄吩咐完事情,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房间里是早已经准备好的浴桶与热水,在浴帘后面还站着准备服侍顾玄沐浴的侍女。 “今日怎么等在里面?”顾玄语气稍带诧异。 虽然他如今身居高位,但是却从来没有习惯此世侍女服侍沐浴的事情,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命令青萍在外面守候的。 “我……” “嗯?”顾玄察觉声音有异,主动掀开浴帘,结果发现后面站着的根本不是侍女青萍,而是宁静柔美的颜红鲤。 颜红鲤身上穿着淡粉色的纱裙,姣好的身段在热腾腾的雾气里若隐若现。她俏脸酡红,也不知是因为热的,还是因为娇羞。面对顾玄掀开浴帘的行为,颜红鲤清澈透亮的丹凤眼里含着紧张又妩媚的神采,怯怯地望着顾玄。 “你这是?” 顾玄被如此美景惊住,他心头蓦然火热一片,眼神却惊愕地看着颜红鲤,根本没有想到今日她会出现在这里。 “顾……顾郎,我来服侍你沐浴。”颜红鲤感觉到了顾玄灼热的视线。她低垂螓首,露出自己修长莹润的颈项,轻声说道。 “服侍我沐浴?” 顾玄想要开口拒绝,但是一想到颜红鲤是自己的妾室,就又觉得拒绝会显得格外唐突。他沉默稍许,仔细整理了一番自己和颜红鲤道关系,为接下来的决定做好清楚地考量。 颜红鲤性格宁静善良,心思缜密细腻,又识得大体。自从成为自己妾室以后,她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份,并且以女主人的身份将顾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顾玄看得出来,尽管二人交心的时候并不多,但是颜红鲤心里却是愈来愈发有自己的影子了——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这段时间从顾玄这里得到了二十年来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以及悉心照顾,不过也不能排除顾玄年轻有为,俊逸潇洒的个人魅力。 或许,我和她很合适! 顾玄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妩媚妖娆的颜红鲤,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至情纳魂功欲望形态的影响,才导致他此时根本就没有丝毫抗拒的意思。 卧房里的寂静,无异于逐渐增加了二人间那种暧昧的氛围感。 尽管低着头,但是颜红鲤依旧能够敏锐地察觉到顾玄火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心脏跳动得很快,像是快要蹦出了自己的胸腔似的。 “嗯?” 忽然,正低着头看自己小脚丫的颜红鲤看见面前的地面上“哗啦”一声落下了一件衣甲,紧跟着是腰带、内衬的短衣裤。 这是!? 颜红鲤脑袋里短路了一瞬间,不明白自己的面前怎么会突然落下这么多衣物,但是下一瞬间她就反应了过来,耳朵根猛地血染似的红起来。 她被有力的手臂轻轻拥住,身上的薄衫被温柔褪去。颜红鲤脸蛋烫得厉害,这一刻的她身娇体软,任由自己被面前的男人抱起来,很快二人一起被温热的水包裹住。 外界寒风呼啸,分明是凛冬的季节,却偏偏屋内春意盎然,花开鸟啼。 …… 暖黄的太阳辛苦操劳一整日,逐渐从西山落下,玉兔从东方升起,莹润美丽。 顾玄已经休息好,他睁开了眼睛,身边是睡得正熟的颜红鲤,她俏脸红彤彤的,安静蜷缩在顾玄的怀里,嘴角挂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嗯?至情纳魂功的元力似乎更强了。”顾玄目光安静地望了许久颜红鲤,随即他猛然察觉到自己身体内元力的异常。 至情纳魂功的元力壮大了起码五成! “怎么会这样?”顾玄顿觉惊异,但是他很快就回忆起当初至情纳魂功的纲领:“人乃万物之灵,受养于天地阴阳,因此人道义同天道……修行之理,在天地而言,乃一阴一阳。于人而言,则一性一命……” “难道至情纳魂功的修炼,并不仅限于修行者自己的性命双修,也可以是伴侣间的阴阳交合?”顾玄似乎有些明悟过来了。这一想通的结果,丝毫不亚于他苦读数日的成果,这一刻的顾玄对于至情纳魂功的体悟顿时精深了许多。 怀里的玉人儿嘤咛醒来,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顾玄。 发现他还在自己身边,颜红鲤显然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她像是回忆起了今日的事情,俏脸再度酡红起来。 顾玄心里温柔,轻轻搂住颜红鲤道腰肢。他心里不再思索自己实力境界攀升了一大步的事情,即使他知道自己这一突破,让他现在的战力比今夜与紫眸阴僵交战之时要更强大了五成不止。 顾玄没有主动去问颜红鲤今日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让双方的关系更进了一大步。他就是单纯地拥抱着颜红鲤,将心里所有真切的情谊,都用强有力的搂抱表达了出来。 “我夜夜梦见你,梦见我们在一起……”颜红鲤像是被顾玄的拥抱给予了力量,她鼓起勇气,抛开矜持以及与顾玄一直以来都有些疏离的顾忌感,对顾玄详细说了自己今日这样决定的原因,“我知道自己一定是爱上你了!” “年幼的时候,我畏惧成家,因为害怕遭遇母亲的那些痛苦。后来母亲告诉我这世间是有日子温馨的家的,就像她幼时的家……我原本并不相信,直到遇见你,顾玄。”颜红鲤抬起眼眸,静静望着顾玄,继续道:“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以后,这些日子我就常常想着,明年是卯兔生肖,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要一个和我一样生肖的孩子……这就是温暖的家。” “嗯。”顾玄搂紧颜红鲤,明明根本未发其他言语,却又偏偏像是说了千言万语。 颜红鲤嘴角噙着笑意,静静埋首在顾玄滚烫的胸膛位置。 过去那些年的黑夜里,她总是孑然一人面对风雨霜雪。从未料想过今夜这样,月色渺渺如薄纱,她忽然有了月光,也忽然有了他。 颜红鲤闭上眼睛,任由时光的烟尘在来时的路上兀自弥漫,悄然隐去过去的疼痛。 她相信,即使是多年以后,她也会在无数个温暖的梦里回忆起已经变成遥远过往的这一日,窗外月色下的阴影里,藏着她未曾敢想的喜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推迟的冬至节祭祀 冬至节的祭祀被迫等到了第二日,虽然顾玄知道这次拖延是自己遗忘了的缘故,但是他根本没有来得及表示歉意,岭东县城的千夫长们就已经纷纷表示理解,并且全部说出了张武早已经替顾玄找好了理由——顾玄为岭东县城阻击阴祟,劳心费神卧床修养,致使本应该今日举办的冬至节祭祀缺少主官,所以冬至节祭祀经众人商议,认为应当合理排到次日。 原来昨日,张武对云禄观主、花广等一众千夫长详细解释了顾玄昨夜外出岭东县城阻击阴祟妖物侵入岭东县城,大战激烈,因此需要好生休养。 昨夜的交战动静很大,千夫长们都听的清清楚楚,所以没有人怀疑张武的话,全部表示理解。 至此,岭东县城的冬至节祭祀也是从未有过的开了先河,在第二日举办祭祀。 这虽然是一件大事,不过对于此事,岭东县城的百姓们却全部都表示理解。因为张武遵循顾玄之前曾经用过的办法,早已经派人控制了舆情,不仅岭东县署亲自出面发布了公告,瓦舍勾栏里面也连夜编纂了昨夜的事情,大肆宣传顾玄的无私奉献,与强大妖祟鬼物们交手,只为了护住岭东县城百姓们的平安。 翌日,远方的曦光从天际而来,又向着蔚蓝的天际而去。冬日的清空清爽干净,柔软的白云挂在天空,还有细碎的雪花在风中旋转成淡白色的风卷。 岭东县城的南郊外,彩旗猎猎,钟鼓罄乐鸣响,先是南营与马军寨军伍士卒气势雄伟地列队走进场中,随即便是县署官员鱼贯而入,顾玄还有云禄观主、张武、花广、姚鹰、覃越、李莱以及王唐王顺兄弟,一共九位千夫长依次走进场中。 顾玄早已经对沧朝冬至节祭祀的流程做了专门了解,因此接下来的流程走的很是流畅,从祭扫开始,燔燎、迎神、荐鼎俎、荐豆簋,再到三献之礼,以及读咒:“吾等衣大沧朝服章,法祖宗规度,祭祀昊天。今冬至节祭祀,祈家国繁荣、万民安康,衣食足而疫病去……” 待到祷告结束,顾玄手执稿文进行焚咒,再进行饮福受胙、送神,最后分胙结束整场冬至节祭祀。 祭祀结束,众人有序散去,各自归家。 按照沧朝惯例: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则吉辰而后省事。 因此顾玄从南津门回城,也没有去岭东县署,而是径自沿着西大街转入王公巷,返回了顾府。 返回府里后,顾玄遇见了一直守在看门阍吏苏芮身旁的云鹤道长,他专门候在这里在等顾玄。 “道长有事找我?”顾玄问道。 “顾大人。”云鹤道长清癯的脸上满是郑重神情:“昨夜紫眸阴僵自我手里走脱,对一方百姓祸患无穷,而我师徒三人又承蒙您救命之恩,尚未得报。 今日我从玄华老道长那里听闻顾大人正在准备一项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秘密研究工作,非我等仙灵难以参与。得知此消息,云鹤自忖虽然实力低微,但是依旧愿尽我所能,弥补紫眸阴僵走脱一事造成的祸患影响。因此今日特来向顾大人您请命,还望成全。” 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秘密研究工作? 玄华老道士? 顾玄心思缜密,只是一瞬间就知道了玄华老道士告诉了云鹤道长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了,一定是关于研究祭神真书以及阴祟祭祀术,而后创造出适合人族祭祀秘术的事情。 玄华老道士或许就是看见云鹤道长实力惊人,想要拖他一起陪自己研究人族祭祀秘术。毕竟这件事情如果单靠他一个人,即使他见识非凡,也难以成功。 不过玄华老道士到底办事周到,并没有将此事全盘托出,而是隐晦地向云鹤道长提出了此事,然后就让他来主动询问顾玄。 事实上,即使玄华老道士不提及此事,顾玄也会想方设法忽悠云鹤道长参与这项研究的。不然即使紫眸阴僵再对他至情纳魂功的修行有好处,云鹤道长为人再正直有底线,顾玄也不会像昨晚那样冒着危险,牺牲了暗红竹叶也要去参与对紫眸阴僵的战斗。 玄华老道士主动提出此事,诱使云鹤道长来询问自己关于人族祭祀秘术的事情,倒是替顾玄省去了许多麻烦。否则他也在为难如何开口提及此事,又如何能够确保云鹤道长答应此事并为之保密。 或许自己可以投桃报李? 顾玄在短短的时间里想明到了这么多事情,然后他就在心里做下了决定。他顺势同意云鹤道长参与此次人族祭祀秘术的研究工作,然后把祭神真书默认归属成是玄华老道士自愿贡献出来的,而他则只是拿出了阴祟祭祀术作为研究工作的基础。 “云鹤道长。”顾玄做好决定以后,目光投向身前的云鹤道长,他还在神色肃穆地等候自己的回答。顾玄向前一伸手,示意云鹤道长与自己走到府里厅堂,“你有所不知,玄华老道长所说的工作事关重大,或许还会有隐秘的危险。云鹤道长你确定要参加么?” “危险?”云鹤道长愣了一下,他看着神色认真的顾玄,没有想到一个研究工作居然还会有危险能够威胁到自己。云鹤道长思索片刻,还是觉得要偿还顾玄的救命恩情以及弥补紫眸阴僵事件带来的危机,他下定决心:“顾大人,云鹤已经想好了,我参加此次研究。” “参与此次任务,必须做到绝对守秘。云鹤道长决觉得可否?” “可以。”云鹤道长坚定道。 “好!”顾玄微笑,他领着云鹤道长坐在厅堂里,“这一回的任务其实是为了研究人族祭祀秘术,这是一种类似于阴祟祭祀术的办法。” “云鹤道长,你应该是知道阴祟祭祀术的吧?”顾玄望着云鹤道长,看见他点头,顾玄才继续道:“一直以来,仙灵与阴祟的力量都远超过人族。 即使少部分天资聪颖的人族可以通过武道修行强大己身,却依旧无法操纵灵力与阴气。 武者练就出来的元力实际上是我们生命存在内部的精华力量,这种力量与先天性流动在血脉里的灵力亦或者飘荡在凶地里的阴气相比,质量上差了太多。” 第一百六十章 阐明人族祭祀秘术的研究计划 “我曾经多次对敌阴祟鬼物,因此深感人族武者的无奈。” “倘若是具有实体的阴祟鬼物,武者的攻击虽然难以重伤它们,但是好歹攻击效果还没有削弱太多。 可一旦换做是无形的阴祟鬼物,普通拳脚几乎毫无作用,元力的伤害力又太过低微,这导致武者几乎成了活靶子,只能被动挨打。” 顾玄沉声说道:“连武者面对这类鬼物都束手无策,更遑论普通百姓。因此,顾玄那日剿灭夜祟的时候看见他们的阴祟祭祀术以后,就想着能不能模仿这个祭祀术,创造出人族可以使用的祭祀术?” 顾玄和盘托出人族祭祀秘术的计划,又零零碎碎交代了自己想要进行研究的原因。 但是很快,顾玄就停止了叙述,因为他看见对面的云鹤道长脸色逐渐发生了变化,此时正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云鹤道长是有什么话要说吗?”顾玄望着云鹤道长,停止了自己的陈述。他隐约感觉到云鹤道长想要说的话或许不是一个好消息。 “顾大人。”云鹤道长站起身,凑近顾玄道:“按照你的意思,你这是要研究阴气以及灵力的秘密,然后用于人族修行?” 顾玄颔首:“正是。” “唉!” 听见顾玄直接答应下来,云鹤道长叹息一声,他眉头紧锁,“我曾经听过一则规矩,无论是阴祟还是仙灵,其实都有着各自的庞然势力,这些势力都明令禁止他族研究自己种族的修行方式。任何敢于破坏这种规矩的存在,一旦被知晓,最后都会横死不详。” “顾大人,其实我幼时也是普通百姓,对于人族有很深的感情。因此我在遇见师尊,修行有成以后,悲痛于大家遇见鬼物阴祟的无力,也曾经想过要为人族的现状做出改变,却被师尊这样严重告诫,打消了我的念头。” “虽然我未曾见过这些组织,但是想来也是空穴来风,世界上必然是有这样的势力存在,否则为何纵观人族历史,从未有相关的研究情况流传?”云鹤道长看着顾玄,认真说道。 原来是要说这个。 顾玄听完云鹤道长的话,心中却是十分淡然——他虽然并不像云鹤道长这样,有明确消息表明研究人族祭祀秘术有危险,但是通过人族历史里的蛛丝马迹也早已经分析出了这些事情。 “您不惊讶?”云鹤道长望着神色淡然的顾玄,十分惊奇他在听到自己的话后,居然一点其他反应都没有,他愣了愣:“还是说您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顾玄声音清朗,语气十分平静:“云鹤道长所说的规矩,我早已经有所猜测。” “有所猜测?”云鹤道长心里稍觉震撼,他没有想到顾玄能够在没有听到这种规矩的时候,就能够通过逻辑推理判断出来有这样的事情。云鹤道长由衷钦佩道:“顾大人知谋善断,云鹤佩服。” 下一瞬间,云鹤道长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似的,他瞪大眼睛望着顾玄,语气惊异无比:“您既然知晓此事,为何还要坚定执行计划?” 顾玄站起身,遥遥望着岭东县城的东北方向,正是那一片凶地。 “云鹤道长,我是经历过阴祟作乱,屠杀百姓的事件的。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普通的秀才,能够活下来全靠些许智慧,以及侥幸的运气。”顾玄叹气道:“后来我成为了岭东县城的千夫长,我翻阅了县里的县志,惊愕地发现在我任职之前,基本上都没有关于阴祟鬼物的记载。仿佛世界上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抹除这些痕迹。” “我虽然不曾真正见过这种力量,但是我坚信它们是存在的。”顾玄侧身,目光灼灼看着云鹤道长:“我亲自经历了这么多阴祟鬼物的作乱,百姓像是牲口,被不断吞噬杀死。 这些我亲眼看见的事情不可能是假的,我也不相信在我当岭东县城千夫长以前,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事情。 可是就是这么奇怪,在我做千夫长以前,县志里永远没有这种事情的记载。” 云鹤道长沉默下来,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不过经过顾玄这么一提示,云鹤道长立刻也回忆起了这些古怪的地方。 “这个世界存在了太多不合理的地方。”顾玄继续道:“可是世界不可能存在这种古怪的情况,万事必有前因后果。任何我们看起来不合理的东西背后,必然是有合理的原因的。” “我不知道那些力量具体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弱化我们人族对于这种事情的讨论与思考。但是我很清楚的知道,这种情况正在不断削减人族力量的进步,也削弱了我们反抗的心。” 顾玄神色变得严肃:“我不想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我要改变这一切,即使面对风险,亦无悔恨。” 云鹤道长沉默无言,他的确是仙灵族,可是他的父母却一辈子都是普通百姓,而他幼时也一直是把自己当做人族的。所以即使顾玄话里话外都在表示,限制人族发展的是仙灵以及阴祟,他也没有任何反感的地方。甚至云鹤道长还觉得顾玄说得对,觉得顾玄的做法是正义的。 “你的做法还是太疯狂了。”云鹤道长缓了半晌,才最后缓缓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仙灵一族与阴祟一族都是势力恐怖无比的。据我师傅说,他们不是我和玄华老道长这样的独行者,而是有着自己传承以及组织的存在。” “真正的仙灵与阴祟,力量都恐怖无比。搬山填海,摘星拿月,御风逐日,这些都不是神话传说,而是他们真真切切可以做到的。”云鹤道长望着顾玄:“顾大人,您的计划太过危险了。我们现在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仙灵与阴祟恐怖的力量,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探知那些敢于违背命令研究秘术的人的,万一做了以后被发现,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那些百姓。”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草率了么?”云鹤道长觉得顾玄不是那种冒险的人,可是顾玄现在的做法在他看来就是很草率的。这种情况让云鹤道长感到格外疑惑,因此他便直接问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忽悠到雷法电决 “因为害怕草率带来的后果,所以我才没有直接实施计划。”顾玄目光微微敛合,他没有直接回答云鹤道长,只是道:“我自有别处考虑,证明我的计划没有那么危险以后,才会确定实施它。” 顾玄没有明言的考虑,实际上就是至情纳魂功几次三番带他进入时间长河以后遇见的那个来自未来的神秘女人苏瑾青。经过这么多次的会面,他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善意,也能够感觉到她对于自己未来的那种前知性。 顾玄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现阶段究竟适不适合实施人族祭祀书的研究计划。 所以现在顾玄就面临着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他现在不能直接实施这个计划,但是却又要求这个计划是未来必然会发生的,这样他才能看见那个女人对于这个未来计划的反应。 可是,一个由他念头就能决定开始与结束的计划,真的是未来确定会发生的事情么? 如果这个计划始终都在顾玄的脑海里就能决定是否实施,那么他的试探就毫无意义。毕竟万一他后来根本就没有实施计划,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女人就不可能给他任何这方面的提示?那么他现在观察到的所谓事实,其实就都是错误的。 不过顾玄也不能立即实施这个计划,毕竟一旦实施了,他也无需再去观察女人的反应了——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迟了。 所以顾玄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肯定的未来,但是又不能现在发生。 正是基于这个情况,为了能够从下一回的见面里得到有效的答案,所以顾玄才会这么坚定的从各方面推动人族祭祀秘术的研究计划,让计划的形成变为必然的事情,但是又始终不是直接实施的。 云鹤道长想要询问顾玄究竟是从何来的把握,但是眼见顾玄保密,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云鹤道长回忆起自己幼时的生活,又记着顾玄的救命之恩,最后咬了咬牙:“既然顾大人愿意冒此危险,云鹤愿意支持。” 顾玄在之前的预知幻境里面已经初步窥得了云鹤道长的品行,因此还是比较信任他的。他相信云鹤道长会说到做到,不过他还是需要额外做些保障措施:“计划随时会实施,因此恐怕需要云鹤道长常驻岭东县城了。” 顾玄这是打算将云鹤道长也如玄华老道士一样,留在自己的岭东县城。只要他们留在岭东县城,凭着顾玄对他们的恩情,他们就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变作顾玄需要的支援力量。 “云鹤知晓。”云鹤道长并没有多想,其实根本不需要顾玄多说,他也不会现在离开岭东县城,毕竟在他手里脱逃的紫眸阴僵并没有被捉拿,他如何好意思这个时候远走他方? “云鹤道长稍待。”顾玄站起身,去外面唤来仆人,吩咐道:“你去将玄华老道长请来厅堂。” 回到厅堂,顾玄对云鹤道长解释:“既然你我已经商定事宜,那就趁机将玄华老道长也请过来一起吧!正好趁机将此事议定。” 云鹤道长颔首,表示自己理解。 很快,仆人就把玄华老道士带了过来。玄华老道士早在把事情告诉了云鹤道长以后,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可能走向,因此他一直守在厢房里,就等着顾玄派人来召他过去。 “玄华老道长。”顾玄见玄华老道士走来,立刻笑迎上去:“云鹤道长已经决定参与我们人族祭祀秘术的研究了。” 玄华老道士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顾玄,然后就猛然转移到云鹤道长身上。在发现二人神色正常,看起来交流很平和的时候,玄华老道士心里松了口气。 “既然事情大家都已经知晓此事,那么我就不多做重复论调了。”顾玄主动说道:“现在我可以拿出阴祟祭祀术供二位研究。” 玄华老道士面色肃穆,他没有料到顾玄会突然着重强调地表示他现在拿出来了阴祟祭祀术来供大家研究,而丝毫不提及祭神真书的事情。 不过玄华老道士到底反应迅速,只是一个瞬间就猜到了顾玄的小心思——他想要把祭神真书作为自己的贡献,以此表现出自己在这个任务里的付出,好让云鹤道长也主动拿出手里的仙灵秘术。 想明白这一切,玄华老道士眼里泛起精明神采,他立刻配合着顾玄,大声道:“既然顾大人大公无私拿出来阴祟祭祀术供我们研究,那贫道就拿出自己秘藏的仙灵秘术‘祭神真书’好了。” 顾玄眼神带着赞赏,为玄华老道士的快速反应而点赞。玄华老道士从怀里取出来‘祭神真书’的拓印本,对顾玄露出别有意义的笑意。 云鹤道长匆匆扫了一眼阴祟祭祀术以及祭神真书,几乎是在短短的一瞬间里就看出来了这二样东西的特殊以及强大的地方。 祭神真书?好强大的仙灵秘术! 云鹤道长现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原地思索片刻,咬紧牙根:“贫道也拿不出来更好的秘术,干脆就把我最拿好的仙灵秘术雷法电决拿出来供大家一起观阅好了。” “好!”顾玄与玄华老道士齐声称赞,他们眼冒精光,立刻将云鹤道长拿出来的雷法电决的秘术册子仔细翻看了一遍。 顾玄一边默默将此秘术记载心里,一边对玄华老道士与云鹤道长说道:“二位道长这段时间就好好研究这些秘术,待到时机成熟,顾玄会派人专门负责跟踪此事。但是现在还需要二位道长多多辛苦了,毕竟现在只有你们作为仙灵一族可以安全研究阴祟祭祀术与祭神真书背后的真理。” 顾玄之前的一切关于人族祭祀秘术的未知危险分析都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研究任务是人族在主导参与。 事实上为了有效规避危险,顾玄并不打算现在立刻就大规模集中资源研究人族祭祀秘术,他现在只想着玄华老道士与云鹤道长能够率先艰苦研究。等到以后他有了把握,再全面集中手里资源去支持人族祭祀秘术的研究。 “我们没有问题。” 玄华老道士与云鹤道长各自都得到了新的强大的仙灵秘术,此时心情独好,因此在听见顾玄的提议以后,两个人互视一眼,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方筹备 顾玄得到了雷法电决,心情也是极好。虽然雷法电决作为仙灵秘术,他根本无法修行,但是这并不妨碍顾玄高兴自己得到了珍贵的秘术。 毕竟顾玄现在虽然用不了雷法电决,但是并不代表雷法电决就对他毫无帮助,万一在某一个时刻,那其中的真理与秘密被顾玄参透,那帮助可能就是非同小可。 送走了云鹤道长与玄华老道士,顾玄又招进来仆人,让他去马军寨寻找卢顺进府。 顾玄有两件事情要交代卢顺。 一是让他在王公巷附近买下几间小院,以分别供云鹤道长师徒、玄华老道士师徒,还有贺秋霖、赵璐清他们长久留在岭东县城生活居住。 二是顾玄需要卢顺去岭东县城里招募一些家世清白,家眷都在岭东县城的良家子,他现在作为岭东县城有实无名的都尉,需要在自己手里留下一些只听自己使唤的特别属下,以监听情报以及解决一些他明面上不能处理的事情。 等到下人领命下去,顾玄就来到院里的水榭亭台,一边手持握武道秘籍研读,一边耐心等待了起来。 澄澈透明的天空渐渐飘落了鹅毛大雪,没有风的世界里,雪花安静而又肆意,为大地镀上一层银装,青墙黛瓦都纷纷染了霜色。顾府的水榭亭台里,侍女正安静地为暖炉添柴扇风,让这方小小的空间暖和许多。 顾玄默然研读武道秘籍,却发现天道酬勤玉简的赤色丹丸凝聚速度比以往要缓慢了许多。这种情况顾玄格外熟悉,其实就是武道秘籍被他研读通透的预兆。 “又缺武道功法了么!”察觉到自己的情况,顾玄放下手里的武道秘籍,目光远远眺望天空,心里想着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实力接二连三的得到了强化。虽然仔细说起来他突破武道二流境界并没有太久,但是实际上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属于武道二流境界的巅峰,正在迫近武道一流境界。 但是他现在手里却只有‘开山掌法’与‘八方凶煞掌’这两部武道二流的功法秘籍,根本就没有能够指向武道一流境界的武道秘籍供他修行。 如今限制顾玄变强的主要原因,就是武道功法。 “武道一流的功法……”顾玄眉头紧锁,他还真没有听说过武道一流功法秘籍的消息。 不过顾玄暂时倒不是很着急武道秘籍的事情。 他将开山掌法与八方凶煞掌两部武道秘籍收进怀里,取出来至情纳魂功开始研读。于是,意识深处天道酬勤玉简立刻开始了正常速度的凝聚赤色丹丸。 “至情纳魂功果然有了变化,似乎连功法的级别都被拔高了。”察觉到这种特殊情况,顾玄内心立时忍不住暗道。 自从他昨夜炼化了紫眸阴僵的部分魂魄力量,顾玄就发现至情纳魂功有了一股数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简而言之就是功法力量得到了提升,连带着他体内的元力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至情纳魂功的元力只具备欲望形态,那么现在又多出了一种新的形态,恶意形态。 原本顾玄还以为这是他实力提升以后的错觉,毕竟功法完全就没有变化,怎么可能会莫名晋级? 但是现在经过天道酬勤玉简的验证,事实证明至情纳魂功的确发生了变化——它在不同的修行条件下,那些修行方式带来的意义与效果截然不同。 “有意思。”顾玄望着自己手里的至情纳魂功,暗暗想到:“莫不是这本武道功法还是一部上限极高的神秘功法?” 内心只是匆匆闪过这些念头,顾玄很快就把杂念抛出,认真开始研读起至情纳魂功,抓住每一分时间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不知过去多久,在白茫茫的雪景里,廊桥的尽头有一道纤细身影袅袅娜娜走过来。 颜红鲤身边跟着青萍,颜红鲤手里端着食盒,不知道有为顾玄准备了什么。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青萍作为顾府的管家,却总是习惯跟在颜红鲤身边,仿佛变成了一个贴身丫鬟。 顾玄从研读武道秘籍的状态里惊醒,抬头看向廊桥的方向,看清楚颜红鲤道相貌以后,他迎过去:“你怎么来了?” 颜红鲤提起自己手里的食盒,温柔笑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桂圆红枣汤,补气养血。” 顾玄接过食盒,也不顾及青萍在场,径直牵起颜红鲤的柔荑向水榭亭台里走去。 青萍高兴望着这一幕,然后哒哒哒迈动着小步子跟了上去。 顾玄与颜红鲤拥着暖炉,品尝这她亲手做的桂圆红枣汤,一边欣赏着美丽安静的雪景,闲谈着冬至节前后岭东县城的热闹景象。 “那今日那晚上我们一起去集镇走走吧!”顾玄敏感的留意到颜红鲤在谈及闹市热闹的景象时眼里的期待,于是主动如此提议道:“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出去散步游玩过。” 颜红鲤忽然听见顾玄如此提议,漂亮的丹凤眼立刻亮起光芒,对顾玄的提议很是心动,“我们今晚一起吗?” “嗯,就我们一起。”顾玄颔首,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这个时候,他眼角余光忽然看见青萍脸上的焦急神采,几乎恨不得主动走过来询问她能不能一起去。 颜红鲤显然比顾玄要心细,早就留意到了青萍的焦急,再加上她与青萍关系极好的缘故,于是颜红鲤主动说道:“让青萍也一起陪我们去吧!她总是独自在府里操劳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出去散心。” 顾玄没有意见,“好。” 接下来,顾玄又与颜红鲤聊了一会儿,就看见远远地有仆人带着卢顺走进了顾府,正在朝着水榭亭台这里匆忙赶过来。 “顾郎你先忙。”颜红鲤起身:“我与青萍先离开了。” “嗯。”顾玄颔首。 颜红鲤迤逦而行,与青萍逐渐消失在雪色里。 不一会儿,卢顺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顾玄的面前。他一来到这里,立刻恭敬行礼:“大人。” 顾玄伸手示意卢顺起身,而后说道:“我这次召你过来是有两件事情需要交代你去办。你一定要妥善办好。” “第一件事情,你去在王公巷买四间小院……不,还是买五间小院吧!”顾玄本来只是打算替贺秋霖、赵璐清以及玄华老道士师徒与云鹤道长师徒各自买一间小院,但是临到话出口,顾玄却又忽然想起来一条巷里的娅洱与孙澜夫妇,于是临时改了口,让卢顺多买一间庭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女婢婧稚 娅洱的实力虽然相比较顾玄而言并不够看,但若是与岭东县城的千夫长相比较,却是不遑多让。至于娅洱的丈夫孙澜,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是根据顾玄的了解,他也是一个极其有能力的人,最起码在瓦舍勾栏里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正是基于他们夫妻的能力,顾玄这才会临时改变主意多购买一间小院。 娅洱虽然与自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只要孙澜还在,只要顾玄的任务对孙澜的人生有极大的好处,顾玄自己的实力又能稳稳镇压住娅洱,那么他就有把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大人,王公巷地处奢贵地段,基本上都已经被他人购买。若是现在想要购买四间庭院,恐怕所需资金极大,而且一般人家也不会愿意卖掉。”卢顺虽然不知道顾玄为什么布置这样的任务,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第一时间就开始考虑任务的难度在哪里,有哪些地方他需要征得顾玄的同意才能做。 卢顺询问资金问题,就是在咨询顾玄这笔钱从哪里动,而提及王公巷居民卖房意愿不大,就是想要看看顾玄给他多大的权力,能不能动用以势压人的那一套。 顾玄自然明白卢顺话里的意思,他沉吟片刻,道:“这笔钱从县署出,我会去提前吩咐户曹的。至于王公巷居民愿不愿意卖房,你也不需要在意,户曹掌管田宅,你只需要全程跟进此事即可。” 顾玄本打算这件事动用顾府的资金完成,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情到底不是私事,他也不是训练私兵,所以理应从岭东县城的县署动用资金。 如今沧朝的制度与大黔国基本相同,二者的户曹都是掌管籍账、婚姻、田宅、杂徭、道路等事的部门。 沧朝与大黔国制度最大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原本作为岭东县城最高执政者的县令,现在的权力反而被剥夺了,军中都尉反而变成了岭东县城的最高执政者。 当然这也是因为战时的缘故。 “是!”卢顺见顾玄早有安排,于是果断领命答应。随后他抬起头,继续等待顾玄要吩咐的第二件事情。 顾玄将手摊开靠近暖炉,望了望外面的雪色,继续吩咐卢顺:“第二件事情就是我需要你去城里招募一千名家世清白,家眷都在岭东县城的良家子。我需要用他们组建两个新部门,为岭东县城效力。这件事情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一旬以内完成招募。” 挺听见这话,卢顺脸色微动,他感觉到自己的这位大人可能要有一些大动作了。 实际上卢顺为人极其聪明,早在顾玄调动两营士卒剿灭夜祟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顾玄似乎是在揽权,后来的冬至节祭祀顾玄果不其然变成了主官,成为了岭东县城有实无名的最高执政者。 “属下一定按时完成。”卢顺不敢耽误顾玄的谋划,立刻就把这件事情摆在了心里第一的位置。 “那你下去吧!”事情交代完,顾玄摆摆手,示意卢顺下去尽快完成任务。卢顺规规矩矩退下,在仆人的带领下出了顾府。 风雪里的水榭再度陷入了安静,顾玄身旁只剩下了一个高挑漂亮的丫鬟。自从青萍成为了顾府的管家以后,顾玄就重新去牙行购买挑选了服侍自己的丫鬟。 这个清秀高挑的丫鬟就是顾玄挑来的,她叫做婧稚,原本是大黔国岭东县城商行的行长嫡女。后来沧朝那夜在城中夺权,战乱之中行长被仇家趁乱杀死,她东躲xz许多天最后还是被仇家寻到。因为彼时的岭东县城已经在顾玄的建议下严抓犯罪,仇家不敢顶风作案,便将她作为前朝疑犯交给了岭东县城县署处理,最后婧稚就被卖到了牙行,没出几日就被顾玄买回了府里。 “婧稚,我们去一趟一条巷。”顾玄原地思忖少许时间,放弃继续研读武道秘籍的打算,他打算去见一见之前被他安置在马军寨工作的孙澜娅洱夫妻二人。 孙澜与娅洱毕竟不是职业军人,所以如今冬至节休沐,他们一定在家里。至于二人会不会返回渭城看望孙澜父母?顾玄觉得不大可能,一是孙澜一直不受家里待见,再加上休沐时间较短,如今还天冷路难行,二是娅洱又有身孕,根本不便出行。 “是,家主。”婧稚适时撑起油纸伞,在顾玄身旁为他遮挡风雪。 顾玄与她乘坐马车,穿过西大街,一路朝着一条巷而去。 西大街如今热热闹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大多数都是一家几口出来逛街游玩,剩下的则是趁着节日售卖表演的小贩商人以及巡街的捕快们。 马车走走停停,顾玄掀开窗帘,看见路边捏面人儿的师父们担着木匣子,顶着风雪售卖,远处还有吹糖人的小贩,表演杂技的艺人们以及兜卖各种新奇小物件的商人。 婧稚安安静静坐在顾玄身旁,她来到顾府虽然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是与顾玄接触的时间还是很少的,因此现在非常拘谨。 顾玄望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场景,心情愉悦。他收回目光,留意到婧稚正襟危坐的样子,开口道:“今晚到明日给你放假休沐,你也出去好好逛一逛。” 在沧朝,一般的小厮丫鬟都是签订了雇佣契约,按月工作并且按月拿钱,是具有休息时间的。但是婧稚与青萍是一样的失去了人权,被卖给了顾玄的奴婢,她们是没有休息权力的,她们的一切权力都全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婧稚之前作为商岭东县城商行行长的嫡女,过的生活不敢说是锦衣玉食,却也差不了多少。她从来没有做过府里琐事,更别说作为奴婢服侍别人了,因此这段时间她在顾府其实一直都在适应阶段。 长时间没有休息的苦力劳动,以及身份的转变,还有这段时间家中的变故,一切的一切,都让这位姑娘难以接受。如果不是想要活着的本能还在支撑着她,她可能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听见顾玄说让她休沐,婧稚心里泛起惊喜的心情。她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谢谢家主恩典。” 顾玄看见婧稚的惊喜,大致也能够猜到这个姑娘现在艰难的心理状态。他虽然在府里时间不长,但是很了解婧稚的人生经历,“你原本是岭东县城商行的行长嫡女,我听说你从小就被赞誉颇有经商天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造访孙澜娅洱夫妻 婧稚忽然听见自己的往事被顾玄提起,眼里露出几分复杂情绪。过往嫡女的尊贵身份与现如今女婢的卑微身份所产生的巨大对比,让她心里因为休沐刚刚升起的惊喜情绪稍稍回落。 “不敢当,那些是旁人吹赞奴婢的。”婧稚小心翼翼回答。 她在牙行的经历告诉她,那些大家闺秀、名门公子一旦落难,所遭遇的恶意往往比穷苦人遭遇的要多得多。所以她现在最害怕听见的就是旁人对她过往荣誉的提及。 顾玄望着忽然小心翼翼的婧稚,她高挑的娇躯此时下意识缩进角落,如果观察仔细,还可以看见她紧张的身躯都在紧绷。 顾玄心里只是稍稍一思考,就大概明白了婧稚紧张的原因,说到底她现在的情况与青萍当初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顾玄没有直言让她放松,因为这根本没有用,他想了想,向婧稚问道:“你知道这一次我们要去见谁么?” “奴婢不知。” “一条巷居住的都是贫穷百姓,但是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叫做孙澜,他原本乃是渭城书香门第之后,父亲是举人,母亲是名门闺秀。” 婧稚立刻被顾玄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顾玄口中那个叫做孙澜的年轻人这样的身份,在婧稚看来是根本不应该流落进一条巷这样清苦的地方的。 “他面生青胎,因相貌问题屡试不中,逐渐被家中厌恶,最后沦落到瓦舍勾栏,以写词说书为生计。但是他是个有才华的男人,我此番来找他就是为了给他安排事情在官府效劳。”顾玄声音悠悠,“在我这里,不唯相貌姿色论,也不唯出生论,只要你有才华,我就可以酌情考量给予任职。” 婧稚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顾玄忽然说这个年轻人的原因了。他这是想要借此事告诉自己,只要她有才华,他就愿意不拘一格任用她。 不过即使明白了顾玄的意思,婧稚也不敢胡乱开口说话,她怕自己揣摩错误顾玄的心思,也怕自己现在虽然艰苦,但是稍微平静的生活因自己一念之差被彻底打破。 顾玄也没有继续说话,马车在安静里终于赶到了一条巷的孙澜家中。 如今孙澜居住的厢房已经被翻新了一遍。当初他因为穷苦没有机会改变状况,但后来得益于顾玄任用他们夫妻二人在马军寨供职,并且俸禄不低,夫妻二人一商量便趁机重新修葺了房屋。 走下马车,婧稚已经早早守在旁边替顾玄撑开了油纸伞,把天空中飘落的白色雪花阻挡在外面。 还没有走近厢房,顾玄就看见娅洱正好从厢房里面走出来,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娇俏容颜上隐约有了母性的柔和感觉。 娅洱手里端着一盘盖好的饺子,腾腾热气从盘子里飘散出来,浓郁的香味四溢。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顾玄以及婧稚,面色微怔,随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盈盈施礼道:“千夫长大人。” 自从那日顾玄表示愿意招揽孙澜做官,娅洱对顾玄的情感就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其实说到底,顾玄与她的矛盾并不是个人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各自站的位置不同,因为种族而起的冲突,很难说两个人之间谁对谁错。 这段时间,娅洱许是孕育了孙澜孩子的缘故,也渐渐从之前的仇恨里走了出来,大致也能理性思考那场血腥的冲突了——族群当初不听自己劝说,执意吸食登徒子王六血液,又无法无天伤及马军寨士卒性命后遭遇人族军队打击剿灭一事。 她很清楚地认识到自从那日她誓死报仇,最后惨败顾玄手里;孙澜放下尊严磕头求情,她想自杀又被顾玄救下以后,她就再也不可能让余生只是一味背负族群血仇,而不考虑孙澜的感受了。 这也是当初娅洱做主替孙澜答应顾玄招揽的主要原因。 娅洱的态度变化,其实与顾玄经历了守鞍岭一事以后,对待仙灵阴祟的态度变化也极其相似。 “你这是?”顾玄望着端着盘子的娅洱,看见她对自己态度不错,便也温和询问:“孙澜不在家里么?” “孙澜在家里呢!我这是去给隔壁刘大哥与王姐送饺子呢!顾大人知道的,当初刘大哥一家一直对我家孙澜帮衬很大,他家的儿子小通还是和我家孙澜学习识字的呢!”娅洱声音柔和,话里话外在不禁意间总是提及她家孙澜,但是顾玄望着娅洱却发现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一样。 还真是深深地堕入了爱河。 顾玄心中慨叹,口中回答道:“娅洱姑娘去忙吧!我找孙澜说些事情。” “那我就先不接待顾大人了。”娅洱颔首,侧身对厢房里面喊道:“孙澜,顾千夫长来了。” “顾千夫长?”孙澜的声音很快回应道,他匆匆从厢房里面走出来。 娅洱见孙澜已经来了,便对顾玄微微颔首,然后匆匆去送热饺子,她打算马上就赶回来。 婧稚一直默默望着娅洱,她没有想到顾玄口中那个相貌丑陋,生活穷困潦倒的男人居然会有这么漂亮温柔的妻子。而且看起来两个人还举案齐眉,生活的很愉快。 厢房门口,孙澜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穿着奢华镶玉银纹袍服的顾玄,他态度恭敬:“顾大人,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 孙澜这段时间在马军寨任职,一直都留意着岭东县城局势的变化。因此很是清楚这位英武温和的男子崛起的经历究竟是有多么传奇。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孙澜才更明白顾玄能够从大黔国秀才,翻身一跃成为沧朝岭东县城千夫长,再到现如今成为岭东县城的实际掌控者,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有多么可怕的力量与智慧在做支撑。 孙澜相信,多日不见的顾玄此次突然造访,一定是有新的动作,否则他根本不会想起来自己。 “我来看看你们夫妻。”顾玄走进厢房,“顺便也问问你们在马军寨任职的情况。” “劳烦大人关心了。”孙澜引顾玄来到厅堂,替顾玄斟了热茶,“我们夫妻托大人的照顾,现在生活的很好。娅洱现在还经常与邻里邻居们一起逛街,平日里还与她们学着怎么带孩子呢!” 与娅洱一样,孙澜的话里也几乎都是娅洱。不过在顾玄听来,孙澜这些话更像是因为担心自己还不放心娅洱异族的身份,所以在专门强调娅洱与邻居们相处友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闻情组与岭东军卫 “我知道你们夫妻关系很好,就不必各自与我炫耀恩爱了。”顾玄接过孙澜递过来的热茶,开口笑着拿话缓解孙澜心里的紧张,调侃的语气表明了他并不是来找他们夫妻麻烦的。 孙澜闻言心里稍稍放松,于是也在旁边坐下来。 虽然他心里早已经猜出来顾玄此行应该不怀恶意,毕竟如果是为了拿下娅洱,顾玄只需要点兵过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过来浪费时间。但是心里猜到,和顾玄亲自表态,完全就是两码事。 “让顾大人见笑了,我们夫妻平日里的生活交际基本就只有彼此,所以话里话外难免就会不自觉提及对方。”孙澜被顾玄调侃,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顾玄安静听着孙澜的话,抬眼静静望着孙澜,也不说话。 “啊……哈哈,我又不自觉了!”孙澜立时在顾玄的眼神里意识到他的这番话又不自觉开始了炫耀夫妻恩爱之情,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及时停止了话茬。 孙澜问道:“大人莅临我这里,是有什么任务要嘱咐我吗?” 顾玄本打算自己提及此事,没料到孙澜倒是主动问起来。 “我记得孙澜你在瓦舍勾栏里颇具名头。”顾玄道:“我打算新组建一个部门,叫做闻情组,专门负责官府邸报的编纂与发布,以及坊间传闻、评书故事的审核与统计管理等等。” 顾玄让卢顺招募一千名岭东县城的良家子,总共将人数分成两部分。一半人组建闻情组,主要用来控制风闻舆论。另一半人则拿来组建岭东军卫,主要用来稽查办拿影响顾玄政策命令传达的人。 而他之所以选用岭东县城良家子,则是因为这些人都有家室在岭东县城,相比较那些单身独门的人,绝难因为敌人诱惑而叛逃。 “闻情组?”孙澜心里细细品味顾玄所说的闻情组的职责范围,眼里渐渐起了异色,他好像感觉到了这个部门的可怕之处了。 “大人的意思是,要把这个部门交给我来带?”孙澜呼吸略显急促,他声音干涩地询问顾玄。 “是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顾玄打眼一瞧就明白孙澜已经意识到闻情组的重要性了。 “我,我……需要与娅洱商议一番。”孙澜几乎想要迫不及待答应下来,但是最后他还是坚持等到娅洱回来以后才做决定。 “好,等你有消息了,再来告诉我。”顾玄并不着急,反正闻情组现在都还没有组建起来,“我就先离去了。” “哎,大人不留下吃顿午饭再走吗?”孙澜急忙道。 “不必了。”顾玄摆手,他转过头看见娅洱正默默站在房间一角,神色间很明显是不希望自己能够留下来。于是顾玄非常识趣地拒绝了孙澜的挽留。 顾玄起身走出厢房,婧稚提前撑开伞,在外面替顾玄挡住风雪。 返回顾府的途中,顾玄望着窗外向后移动的景色内心则是陷入了沉思他现在居然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可以接管岭东军卫的人选。 这个问题,直到顾玄回到顾府,遇见了正在赏雪的苏瑾青与苏妙墨姐妹以后才得到解决。 顾玄记得苏瑾青有一个弟弟叫做苏季沐,是个自幼熟读兵书史书,极其有能力的年轻人。而且根据顾玄私底下的询问,苏季沐对于苏瑾青与苏妙墨姐妹的感情很深厚,是个非常敬重姐姐的弟弟。 “瑾青,顾大人正在唤我们过去呢!”苏妙墨看见顾玄向她们姐妹挥手,急忙推了推妹妹苏瑾青的手臂,提醒道。 苏瑾青抬眸,果真看见顾玄在向她挥手示意。 她一看见顾玄,就想起自己那日好心提醒顾玄要重视岭东县城冬至节祭祀一事,却被顾玄那般冷漠试探,逼迫她羞愤到红了眼眶才肯罢休。 “姐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苏瑾青脸色冷下来,随便找了个借口,转身就想要离开。 苏妙墨只是反应稍慢,苏瑾青就已经离开了这里,她一路踩着雪花,消失在了苏妙墨的视线里。 婧稚站在顾玄身后,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一幕。她十分惊愕婢女打扮的苏瑾青怎么敢如此对待顾玄。只是在发现顾玄居然并没有生气,只是脸色无奈以后,婧稚识趣地立即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直接融入到空气里面,变得毫无存在感。 顾玄走到苏妙墨面前,苏妙墨看着顾玄,努力神色自若地替苏瑾青刚刚的情况做解释:“妹妹忽然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会匆匆离开,家主千万莫怪。” “瑾青身体不舒服?我待会儿派郎中去看看。”顾玄望着苏瑾青离去的方向,心里很清楚她这样的原因,口中却附和苏妙墨说着话。 对于苏瑾青的离开,顾玄表示早有预料,他并不感到意外和头疼。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倒不一定是非要苏瑾青才能办到,苏妙墨一样也可以帮他。 “我记得你们有一个弟弟,叫做苏季沐?”顾玄直接开门见山,询问苏妙墨。 苏妙墨神色微动,不明所以地望着顾玄:“是的。” “我近日准备组建新的部门叫做岭东军卫,现在还缺少一个合适的领军人物,所以打算招他来试试。”顾玄道。 岭东军卫的领军人物? 苏妙墨愣了愣,随后温柔的脸庞上惊起一抹讶异神色:“您是要征用我弟弟苏季沐?你忘了我们家族现在情况复杂,容易招来是非了么?” 其实如果是换做其他沧朝官员招揽,苏妙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毕竟沧朝如今虽然看起来如日中天,但是实际上却是烈火烹油,危机四伏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大黔国的围剿里面! 苏家如今尽管过得艰难了些,但是大家好歹还全部安稳生活着。若是现在改变这一状态,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嗯,我想要征用苏季沐。”顾玄颔首。 苏妙墨沉默下来,良久以后才回道:“大人若是有这个意思,直接征召苏季沐便是。如果需要我帮忙,大人直说就好。”苏妙墨不打算掺和这件事情,她要把事情交给苏季沐自己决定。 “我需要你修一封家书,交给我。后面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顾玄说道。 “好!”苏妙墨点头答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在城门口袭击的持矛男人 时间一晃,时间来到了三日后。 顾玄早已经安排了属下带着苏妙墨修好的家书以及自己的任命委托书去见苏季沐。 在做好这些事情以后,顾玄这些日子便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了武道功法的研读之中。 这一日,岭东县城城门外,有一个强壮高大的男人在原地站定,男人他身披甲胄,手持长矛,背弓别剑。此时他的目光远远眺望着安静矗立的岭东县城,“终于到了!” 男人在原地观望片刻,迈着脚步就朝着岭东县城坚定走来。 “站住!”有士兵注意到大摇大摆靠近城门的男人,大声喊道:“出示你的身份令牌。” “我没有。”男人坦荡承认。 士兵脸色微沉,他看着身披甲胄,手持长矛,背弓别剑,浑身武装到了牙齿的男人,挥挥手示意手底下的士卒全部围过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官府禁止私人拥有的甲胄与弓箭?” 男人目光淡淡看着围上来的士卒们,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何必征求别人的意见?” “拿下!”士兵眼看男人如此嚣张,脸色沉下来,直接一挥手就示意士卒全部靠上去将男人缴械拿下。 “尔敢!”男人两眼怒瞪,口中怒吼一声,声音犹如雄狮在咆哮,直接震慑的士卒们全部头脑发晕,停留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 这不是普通人! 领头的士兵反应迅速,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男人不是普通人。他摆摆手,没有冒然要求手底下的弟兄们继续出手。 然而彼时的男人却是已经暴怒出手,他趁着士兵们原地晕乎乎的时候,手里长矛在掌中旋转,随后在空中抡圆,直接一下子砸中三名士卒,将他们悍然击飞。 “砰!” 身穿藤甲的士卒立时跌飞出去,身上侵泡油脂锻造的坚硬藤甲居然瞬间破碎,几名士兵尽管有着藤甲护身,浑身骨骼也尽数碎开。他们直接摔在地上身躯抽动,在痛苦里死去。 “杀!” 剩下的士兵见状,立刻全部挺枪刺杀向男人,然而男人反手一摆手里长矛,就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尽数荡飞。士卒们手掌一阵发麻,手里的武器才刚刚脱手,下一瞬间男人手里的长矛就已经捅了过来,直接把士卒们串成一排,轻易捅穿。 “滴答滴答!” 殷红的血液顺着长矛铁柄滴落,男人高高挺起的长矛上,三个士卒瞪大眼睛,头一歪嘴里吐出汩汩鲜血,渐渐失去了生机。 领头的士卒看见队友在一瞬间就被男人击杀,顿时惊骇地向后退了两步,下一瞬间,男人猛然甩开长矛上面串着的士卒们,三具尸体狠狠砸中领头士卒,数万斤的力道轻易就击碎了领头士卒的内脏,将他杀死。 这里的变故很快就引起了周边百姓们的骚动,他们全部惊恐万分地向着四周退去。城墙上,负责警戒的士卒们很快就留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们立刻拉动齿轮开关,想要把吊桥收上去,阻止男人进城。 与此同时,有一队士卒张弓搭箭,对准城门下的男人。一阵箭雨顿时激射而下,迅烈的箭矢发出刺耳的尖啸,射向男人。 “雕虫小技。”男人一脸不屑,长矛舞动间一阵狂风呼啸,居然立时卷动的箭矢摇摇晃晃,失去了准头,射向了别处。 随即,男人望着逐渐吊高的城门,双脚猛然蹬地,在一声“咔嚓”里,地面开裂,男人的身形直接化作一枚炮弹,飞射出去,直奔城内。 “轰!” 下一瞬间,可怖的爆炸声响起。男人的身形以一种极快地速度迅速倒飞回来,径直砸进了地面里,原地留下来一个凹坑。 城墙上,面貌清癯的云鹤道长左手拿着白光炽盛的拂尘,右手掐诀捏住一面银纹闪烁的阵盘,阵盘破碎出无数裂纹,渐渐消散一空。 因为担忧紫眸阴僵随时可能到来岭东县城,所以云鹤道长这段时间经常来城门口巡视。今日他才巡视完离开城墙,就听见城门口的剧烈喧哗声,于是立刻就赶了回来。 只可惜,男人凶悍残暴,在短短一瞬间就已经杀死了城门下维持秩序的那队士卒。 不过好在云鹤道长来得虽然稍晚,但也还算及时,在男人冲进岭东县城的关键时刻,出手将他打退了出去。 “妖孽大胆!”云鹤道长戟指怒目,看着地上躺着的士兵尸体,顿时怒发上指冠。 地面上,男人一手拨开地面上的碎石,从坑洞里爬出来,他晃了晃脑袋,居然毫发无损地重新站了起来。 男人恼怒无比地看着城墙上的云鹤道长,猛然一震手里的长矛,顿时只见男人浑身燃烧起金色火焰,连带着长矛上也燃烧起金色火焰。 “哇呀呀呀……”一阵极具震慑性的怒吼从男人口里发出,他脚步迅猛踩过地面,居然踩蹬着垂直的城墙,一路直扑云鹤道长而去。 云鹤道长手里拂尘接连甩动,白光闪耀间,一道又一道银纹阵盘出现,云鹤道长右手掐诀不断推动身前凝聚的银纹阵盘。 银纹阵盘缓缓被推动,随即速度愈发变快,最后全部狠狠冲撞下去,像是一面面厚实的铜墙铁壁,携带着浩瀚的力量冲着男人砸落。 然而与之前的状况不同,男人这一回准备充分,他面对这些厚重的银纹阵盘,不闪不避,一根长矛迅猛前刺,像是一根精准的梭子在布匹间穿梭。 “砰砰砰!” 一声声猛烈的爆炸声里,男人势如破竹,一路将所有银纹阵盘全部击碎。他去势不减,径直跳上了城墙,直面云鹤道长。 云鹤道长猛然甩动手里的拂尘,拂尘立刻拧成一股化作长长的绳索缠绕上男人。男人刚刚在城墙上面站稳,来不及反应就被缠住,裹了个结结实实,像是一个蚕蛹。 云鹤道长两手掐诀,拂尘使劲甩动,直接把男人卷起来狠狠重新摔砸回地面。 “砰!” 闷响声里,男人再度摔落回原位,深深陷进了那处坑洞里面。 云鹤道长并不停手,继续操纵拂尘不断卷起男人又摔打回地面。通过刚刚的短暂交锋,云鹤道长已经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抗摔打能力似乎并不比紫眸阴僵要弱多少,这个时候好不容易占据先发优势此刻万万不能留手。 “砰砰砰!” 连绵的摔砸声不断响起,在一阵灰尘扑腾里,男人就好像一个凿子,将地面凿出来一个又一个坑洞。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神秘甲胄 城墙外官道上的道士戏男人,看起来就仿佛瓦舍里舞台上的戏师操木偶。 周围的百姓,城墙上站着的士卒在这一刻好似变成了看客,看着云鹤道长摔打男人。 刚刚还凶残无比的男人,这个时候不比鸡仔好上多少,只能被动的挨打。不过他确实皮糙肉厚,即使经历了如此沉重连绵的攻击,也依旧没有伤及根本,他甚至还有力气挣扎,撕扯身上缠绕的拂尘丝线。 “嗤嗤嗤!” 男人身上的金色火焰不断烧灼拂尘的丝线,渐渐地将拂尘身上白色的光辉烧得黯淡无光。 他抓住机会,一把扯断了身上的丝线,随后缓缓爬起身子,恼怒无比望着云鹤道长。 男人弓步挺矛,手里的长矛遥遥对准云鹤道长,“轰”一声突然喷发出一道火焰长舌。 火焰横跨十多米的距离,直扑云鹤道长而去,在途中直接把城墙瞬间烧黑,并且隐隐有裂纹出现。 云鹤道长身旁还站着七八个藤甲士卒,这道火焰尚未触及,他们就已经感觉到身上的藤甲快要被隔空引燃了,滚烫的温度让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烫焦了。 “嗡嗡!” 云鹤道长掐起法决,连续推出三道银纹阵盘,将火焰包裹阻挡在里面。 男人两脚错步,猛然发力之下立刻再度冲上了城墙,手里长矛迅猛插出。 云鹤道长伸出拂尘去阻拦,却被长矛猛烈的力量直接击断。 长矛击断拂尘后去势不减,呼啸着砸向云鹤道长,云鹤道长还未有其他动作,就看见他身后猛地窜出来一道身影,凶悍迎向男人。 这道身影正是云鹤道长的大徒弟阿培,他不顾冬季寒冷,褪去外袍丢在地上,同时左手并指点在眉心,右手熟练地从身上各处隐蔽穴位点过,释放出自己的血脉力量。 “太阴华盖,地户天门。敬请仙尊御我身,照彻三界路,踏破九幽道,镇煞驱魔正此时。” 和当初对付紫眸阴僵的方式一样,阿培口中迅速喊出真言法文,伴随着真言法文的落下,阿培再度化作那尊一丈高大的金红威猛巨人,气血汹涌如潮,面目凶神恶煞。 “砰!” 阿培双手猛然合拢,一式空手接白刃,精准地将男人刺来的长矛摁在了手心里,使之不得寸进。 “嗯?”男人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威猛巨人,心惊之下猛然发力想要拽回长矛,却不料阿培此时的力量不比他小,硬生生拉住了男人。 阿培倚仗自己如今身形威猛,体重极大,便想要趁此机会把男人拽起来,然后模仿他的师父云鹤道长那样摔打男人。 男人却果断丢掉手里的长矛,转身腾挪极快地拉进了与阿培的距离,而后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剑锋划过阿培的喉咙,想要一击致命。 不过阿培虽然体型变大了,反应速度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只见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直接后仰避过了长剑的袭杀。 然后阿培一把握住手里的长矛,他虽然不会武道,不过一力降十会,只要力量足够,他一样可以杀死敌人。 长矛仿佛变成了烧火棍,被阿培一把握住,然后狠狠砸向男人的头颅。男人立即横起刀身,直接挡住这一棍。 “嗡!” 嘈杂的风声里,男人正面接住了阿培这力道悍然的攻击。 “当啷!” 长矛与长剑猛然撞击在一起,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男人感觉一股沛然怪力从长矛沿着剑身传达到他的身上,直接把他砸飞出去。 与男人的感觉相同,阿培也是一样的感觉。他手里的长矛不断震动颤鸣,直让他手掌发麻,不得不丢掉长矛。 “天丁力士,威武御凶。九万天兵,护卫天地。斩诡泯形,祛却不详……” 就在阿培与男人交战的时候,小徒弟阿章也冲到了云鹤道长身旁,他口中诵念经文法咒,双手迅速结印。而后只见在他手里突然间射出去一道金黄光束,里面隐约出现三十道披甲威严持戈天兵。 “杀!!!” 天兵力士齐齐呐喊,随后一起举起手里铁戈,团团围住男人,而后天兵力士怒吼着猛然刺出铁戈,直直对准男人眉心与太阳穴那一圈层位置。 男人皱起眉头,他刚刚先是与云鹤道长发生冲突,随后又是与阿培角力,现在又遇见了阿章的召唤术法,这让他有些疲于应付。 “啊啊啊啊!” 男人猛然发出怒吼,怒目圆瞪,手里长剑猛烈向四周荡漾开,把所有围攻自己的天兵力士全部逼退。 紧跟着男人向前猛然冲撞,居然凭借着身上的甲胄,硬生生从天兵力士的包围圈里面冲了出去,沿途试图阻止他的天兵力士全部直接被撞碎了,化作了飞魂破散,消泯于无形。 男人冲碎了天兵力士的包围,依旧笔直冲向云鹤道长,即使现在接二连三遇见袭击,男人也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刚刚云鹤道长是如何羞辱戏耍他的,他一定要报仇。 “哼!”大徒弟阿培冷哼一声,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犹如低哑的雷鸣,随后他“咚咚咚”踩动地面,像是怪兽一样狠狠朝着男人撞过去。 “轰隆!” 如同雷鸣般的巨大声音响起,云鹤道长的大徒弟阿章身影立刻跌飞了好远,当然男人的下场也并不比阿章要好,体重较轻的他直接飞出去好远的距离。 骨碌碌! 男人就像是一个破皮球滚出去好远的距离,他身上的甲胄隐隐发出亮光,随后男人毫发无损的再度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培就没有男人这么快爬起来,刚刚二者撞击的太凶狠,让他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发闷,半天才晃晃悠悠爬起来。 “师父,这个男人身上的甲胄似乎有问题!”小徒弟阿章望着比自己师兄先一步爬起来的男人,对着云鹤道长说道:“他的实力应该并不比师兄要强多少,可是却能够在硬碰硬的碰撞里占据上风。这根本不正常。” “我看见了。”云鹤道长目光沉沉,他回忆起自己先前的攻击似乎也是因为甲胄才被化解,于是说道:“我们得想办法弄下来他的这一身甲胄。否则即使这个男人的战力不高,我们也难以伤害到他。”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原形:金毛狮子 王公巷,顾府。 顾玄正呆在书房里研读武道秘籍,他这几日废寝忘食,希望能够早一点凝聚出新的赤色丹丸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咚咚咚!”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顾玄抬起头:“什么事?” “家主,有士卒在外面求见,说是岭东县城龙津门外来了一个身穿甲胄,手持长矛,背弓别剑的男人。他一来到岭东县城就杀死了一队守城士卒,现在正在与云鹤道长师徒三人斗法。”门外传来青萍的汇报声音。 “嗯?”顾玄听闻岭东县城居然出现如此恶劣的情况,立刻放下手里的武道秘籍,起身推开书房木门,对青萍道:“带我去见那个来汇报的士卒。” 青萍颔首,转身带领顾玄前去士卒守候的地方。 走在路上的时候,顾玄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刚刚青萍所传达的关于男人装扮的话语——身穿甲胄,手持长矛,背弓别剑的男人。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装束的人! 顾玄内心惊疑不定,他越是细想这些描述,就越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见过这个男人,因为这些描述听起来实在是太熟悉了。 忽然,顾玄神色微动,他终于记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了。 “原来是他们!”顾玄回忆到自己在遇见莹罴与墨罴的竹轿队伍时,队伍里面就有一部分这样装束的高大男人。 一想清楚自己觉得熟悉的原因以后,顾玄当即停下脚步,先是向青萍问清楚了士卒在哪里等着自己,然后又对青萍道:“你去通知赵璐清以及贺秋霖赶紧去岭东县城龙津门支援,就说有妖祟作乱。” “是。”青萍看见顾玄神色肃穆,于是也没有多细问,转身就匆匆离去。 顾玄担心云鹤道长师徒三人不是男人的对手,于是匆匆找到前来汇报情况的士卒,而后两个人一边快速骑马赶去龙津门,一边交谈战局的情况。 顾玄还没有走近龙津门,就看见天空中一阵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 “轰隆隆!” 明亮的白日晴空里,一道紫靛色的电芒从虚空里闪现,那种曲折明亮而又炽热的力量正是惶惶天威最强烈的体现。 与此同时,一道宏大的声音响彻龙津门,这道声音异常肃穆:“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天鼓烈烈,妖邪退避!” 虚空之中,云鹤道长凌空浮起,脚下隐约踩有云雾,他双手掐诀,指使雷电对准男人。 “轰隆!” 干脆利落的雷暴声里,狂暴霸道的雷电力量直接劈中男人,这一回即使他身上的甲胄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瞬间削弱了雷法电决的力量,但是余下的力量依旧让男人一阵难受。 他双目变得赤红血腥,嘴角溢出鲜血,渐渐地他的身影一阵变化,居然从人形变作了一头金毛狮子的模样。 “果真是他们!”这个时候,顾玄刚刚好赶到,将男人的变化情况清清楚楚瞧在了眼里,“他居然是一头狮子。” 顾玄望着化作了金毛狮子的男人,内心一阵沉凝,他隐约间似乎知道了金毛狮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当初他替墨罴与莹罴核实完账本以后,就曾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 现在看来,那道阴冷视线的主人应该就是它了。 “嗷吼!”男人彻底化作了一头金毛雄狮,它身上披着甲胄,张开血盆大口,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在他身旁,云鹤道长的大徒弟阿培怒吼一声,在现在这种状态下,他下意识无视了男人突如其来的狮子形象,直接再度凶悍的冲了上去。 阿培趁着金毛狮子还没有从雷击里恢复状态,一下子跳到了它的背上,一拳接着一拳,炮锤一样的拳头狠狠砸在金毛狮子头上。 在这可怕的力量下,本就没有恢复清醒的金毛狮子直接再度陷入了晕晕沉沉的状态。 小徒弟阿章伸手一挥,还余下的天兵力士立刻冲了上去,团团为主金毛狮子,一个个迅速卸着金毛狮子身上的甲胄。 这甲胄却极其特殊,纵使几十个天兵力士都在脱它,而且这一切都还是在金毛狮子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情况下,甲胄都没有被褪下金毛狮子的身体。 “师父,褪不掉这件甲胄。”阿章神色难看。 顾玄看见云鹤道长师徒三人居然能够稳稳压制男人,心里暗自放心,因此并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准备看着云鹤道长如何拿下男人。 他观战片刻,最后发现云鹤道长师徒三人最重要的目标似乎是金毛狮子身上的甲胄,略一结合云鹤道长师徒三人的聊天以及战况,顾玄就大概明白过来,这件甲胄威力不凡,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就在顾玄看明白这一切的时候,金毛狮子终于回过神,它猛烈在地面上跳动挣扎,想要甩开背上的巨人阿培。 金毛狮子怪力惊人,纵使阿培现在是一尊一丈高大的金红巨人也无法摁住。他被甩地摇摇晃晃,迫不得已从金毛狮子的背上跳了下来。 金毛狮子一看见阿培被甩落,立刻一个扑杀,将阿培狠狠压在身下,两只前爪按住阿培,张开獠牙锋利的嘴巴冲着阿培的手臂狠狠咬下。 “咔嚓!” 金毛狮子一口咬碎了一个银纹阵盘,原来在刚刚的危急时刻,是云鹤道长凝聚出银纹阵盘救了自己的大徒弟阿培一回。 云鹤道长再度凝聚一枚银纹阵盘,狠狠推向金毛狮子,想要磨伤它,结果却再度被金毛狮子身披的甲胄给阻拦了下来。 见状,云鹤道长忍不住道:“还真是个乌龟壳!” 顾玄脚步轻点地面,身形矫若游龙,迅速跃到了城墙上面,他对云鹤道长道:“我来取下它身上的甲胄。” 顾玄前几日实力突飞猛进,即使是再度面对当初的紫眸阴僵,他也有了资本独自与它拼斗。如今面对拥有神秘甲胄的金毛狮子,他心中跃跃欲试,想要借此试试自己的实力。 “嗷吼!” 顾玄才刚刚现身,金毛狮子一看见他,立刻眼睛都变得猩红一片,朝着他发出震天怒吼。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顾玄目光落在狂暴的金毛狮子身上,心中肯定了它就是当初那个暗中用阴冷视线窥视自己的家伙。 第一百六十九章 墨罴与莹罴现身 “呛啷!” 顾玄猛然抽出手里的御林军刀,形如禾苗的军刀冰冷发亮,遥遥指向金毛狮子。 城池下面,金毛狮子身下的阿培奋力挣脱它的按压,随后几个跨步远远跳开。 金毛狮子没有在意阿培,它在原地徘徊,抬头看着站在城墙上的顾玄,没有想到当初的弱小人类居然敢向自己举刀了。 尽管心中愤怒,金毛狮子却也不敢冒然越上城头。因为它清楚地记得自己先前三番两次越上城墙,却都没有成功进入城内,被云鹤道长居高临下打落回城下。 不过金毛狮子并没有迟疑太久,他看着依旧和当初一样弱小的顾玄,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使用其他手段,在云鹤道长出手以前杀死顾玄。 而金毛狮子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错觉,主要是因为顾玄如今武道实力近乎返璞归真,不易被外人看出来他的真实实力,而金毛狮子又受到他初见顾玄时第一印象的影响。 “嗷吼!”金毛狮子冲着顾玄又是一声咆哮,随后只见它晃了晃身子,在浑身金色毛发的抖动中,从狮子形重新变作了人形。 男人拾起地面上刻着秘纹的铁胎强弓,对准顾玄拉起弓弦,弓弦绷成月牙形,淡金色的光芒在其中凝聚,最后变作一根箭矢。 “嗖!” 金色的箭矢遽然射出,在虚空中只留下了一道淡金色的线痕,直奔顾玄眉心位置。 顾玄手里御林军刀微微侧转,折射出森寒的光芒,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刀,就忽然看见一阵狂风平地升起,烈烈汤汤的风中卷带着惊人的阴气,威力狂暴惊人。 只是瞬间,男人身前就是一阵天昏地暗,呼号声诡异的狂风像是扫帚,将地面上的沙石灰尘扫的乱飞。 金色箭矢被狂风直接扫成灰烬,原地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云鹤道长看着这一幕,心中大惊,“好强的阴气,比那晚的紫眸阴僵还要强大太多太多!” 云鹤道长的大徒弟阿培距离那股妖风很远,此时匆匆调头三两下攀爬回城内。 其余百姓躲得远远的,也没有被妖风伤及。 城中,贺秋霖与赵璐清匆匆赶来,面色凝重无比看着这阴气浓郁浩瀚的狂风。这股气势可远比紫眸阴僵要惊人,背后的阴祟恐怕会强大到令人惊骇的程度。 在所有人面色沉凝的时候,顾玄却反而比较冷静,他看着这熟悉的妖风,隐约意识到这是谁来了。 果不其然。 远处,一支他熟悉的队伍簇拥着一座异常庞大的竹轿,吹吹打打间,缓缓向着男人走过来。 这支队伍共有三十一道身影,其中有八位抬轿力夫,八位婢女小厮捧壶打扇,还有八位红衣乐人打鼓敲锣,吹奏管弦,最后便是最吸引人的那七名站在竹轿四方的护卫,他们除开相貌与城下的男人不一样,其余装扮都一样,都是身披铁胄,持戈端矛,背弓别剑。 当然,这些家伙全部都不是人。 抬轿力夫裸露的臂膊是花斑豹皮,护卫长着狮子嘴与狼嘴,小厮和婢女华丽的衣饰后面露出黄色的狐狸尾巴,乐人们则一个个全部长着蒲扇似的猪耳朵以及怪异的猪鼻子。 竹轿子被围嶂、门帘与窗帘罩住,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不过顾玄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竹轿主人的身份,暗道:“是墨罴与莹罴他们。” “队伍里面的护卫少了一位,我记得当初一共是有八个护卫的。”顾玄内心暗暗想到,他记忆力还不错,能够清楚回忆起自己当初见到队伍时的具体情况,一眼就看出来缺少了一个护卫。 在这支阴气惊人的队伍到来之际,贺秋霖来到顾玄身旁,声音凝重:“这支队伍竹轿里面的存在实力浩瀚如深渊,实非你我可以抗衡的了。” 赵璐清神色凝重,凤目仔细看着那支队伍,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怎么才能拦住这支队伍。 云鹤道长脸色阴沉难看,“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可怕的阴祟妖物。这种实力的怪物一般都生活在古石山脉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面,因为那些地方往往阴气富裕。贫道简直想不明白,这些阴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即使面临如此凶煞滔天的存在,顾玄身边的这些人也是一个都没有想要逃走。这令顾玄心中感到格外满意。 “莫紧张,它们不一定是冲着岭东县城来的。”顾玄放下手里的御林军刀,安抚众人紧张的情绪。 虽然顾玄并不能肯定墨罴与莹罴他们此行不是为了岭东县城,但是相比较紫眸阴僵那样完全陌生的怪物阴祟,顾玄还是更有把握相信墨罴与莹罴应该不是来危害人族的。 “噗通!”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下的男人双膝一软,居然直接跪倒在了地面上。他目光恐惧地看着竹轿,心里一阵畏惧惊恐。 “嗯?” “怎么会这样?” 男人的这一跪倒,立时让城墙上观战的众多士兵以及贺秋霖、赵璐清与云鹤道长师徒三人全部陷入了惊愕里。 没有人能够从刚刚还威猛无比的男人此时却突然跪倒的画面冲击里回过神。 彼时的队伍来到男人身前。 门帘被掀开,一道丈许身高的、魁梧雄壮的身影从其中走了出来,在他身后紧跟着走出一个姿色姣好,同样异常高大的女人。 二人正是墨罴与莹罴。 “狮大,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么?”墨罴低垂眼睑,说话的声音粗大低沉、瓮声瓮气,像是雷鸣鼓响。 “主人饶命!饶命!”男人疯狂跪地磕头求饶,一句话也不敢说,身子颤抖的如同在筛糠。 “唉!”墨罴叹息一声,原地立时吹起一阵狂风,竹轿子窗帘与门帘全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何必呢?”墨罴目光冷漠,巨大的双瞳蕴含着无尽的愤怒,“黄老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能够背叛我,做了细作?” 男人闻言身子瘫软下来,明白墨罴这是不打算饶他性命了。他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确定不打算说吗?”墨罴伸手一招,男人凭空被狂风卷起来,漂浮在墨罴面前。 墨罴对着男人露出微笑,嘴里的尖齿反衬着日光,像是锋锐的刀芒:“狮大,你想好了吗?” “主人,我,我……”男人恐惧至极,他涕泗横流,却也不敢再求饶,只是道:“全怪我我一时鬼迷心窍。” 第一百七十章 融洽的再遇 “既然是鬼迷心窍……那么我建议你去找到那个鬼,然后狠狠报复他。”墨罴双目眯起,似乎没了耐心。 男人心中悚然一惊,知道墨罴恐怖实力的他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 男人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身躯在狂风里逐渐销蚀,化作粉末消散在空气里,就连他身上具备特殊力量的甲胄也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狂风销蚀男人的速度很快,只是一个瞬间,男人就彻底沙化,飘散在了空气里,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处理完男人,墨罴面色依旧冷漠,倒是他身旁的莹罴抬眸看向了城墙上面的顾玄。 虽是冬季,莹罴却根本不畏冷,她穿着一身春衫薄裤,衣饰被她饱满的娇躯绷紧,形成惊人的弧度。 “数月未见,你实力变化了很多。”莹罴望着持刀的顾玄,略带惊异地道:“当初倒是没有看出来你的武道天赋居然这么恐怖。” 顾玄将御林军刀插回刀鞘,刚刚他一直都在观察墨罴与莹罴的实力境界,却根本没有看透,只能感到他们完全不是武道一流高手可以对付的。 顾玄并没有把军刀丢下,而是拎着入鞘的御林军刀纵身越下了高耸的城墙,脚下踩踏着清风,缓缓落到了地面上。 “二位风采依旧。”顾玄微笑:“我们许久未见。不如你们随我进城,享用我岭东县城的特色佳肴?” “好。”莹罴目光掠过顾玄,遥遥望着他身后耸立的巍峨城池,“我们还从来没有在人类城池里游玩过,正好可以趁着有你这个熟悉的东道主在,好好逛一逛,体验一下你们人族的生活。” 顾玄听见莹罴答应下来,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对方确实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随后顾玄又感到一阵惊喜,因为墨罴与莹罴的实力有目共睹,有他们二人在,岭东县城受到紫眸阴僵这种阴祟威胁的可能性立刻就降低了许多。 “二位随我来。”顾玄微笑,侧身示意墨罴与莹罴跟随自己进城。 墨罴与莹罴颔首,跟随着顾玄走进岭东县城。 城墙上,贺秋霖、赵璐清以及云鹤道长师徒三人原本还紧张无比,此时一看此景,才发现顾玄居然认识这两个实力恐怖的存在,于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岭东县城里,百姓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里,所以如今街巷上热闹非凡。 莹罴与墨罴一路走,一路看着热热闹闹的百姓们,眼里露出饶有兴致的意味。 因为莹罴与墨罴的身高惊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尊巨人,所以走到哪里就吸引了哪里百姓们的视线,大家又看见一旁衣着华丽的顾玄,因此全部自觉让开一条路。这种自觉,让前面负责开路的士卒们压力小了许多。 来到酒楼,因为早有人前来提醒告知,所以酒楼早早就在亭台里面摆放了丰盛的美酒佳肴。 亭台高大开阔,足以让莹罴与墨罴走进去。 石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各式菜肴,一共有黄芪炖水鱼、五元补鸡、苁蓉杞子羊腰汤、天麻乌鸡以及牛膝蹄筋等四十九盘菜肴。 顾玄还特地拿了三小葫芦月儿酿,三人各自分饮一葫芦,“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佳酿,你们可以尝一尝。” “佳酿?”墨罴小心翼翼捏起来葫芦,晃了晃,听见里面的水声:“我好像闻见了酒味。” 顾玄停住拔开塞子的动作,他才想起来墨罴是个没文化的家伙,应该根本听不懂佳酿的意思。 莹罴笑起来:“墨罴,这里面就是酒。” “那好好的叫什么佳酿,真是多此一举。”墨罴不满地说道,随后一把拔开葫芦塞子,紧跟着他就嗅见月儿酿那醇厚香浓的酒味,“好香啊!” 墨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确定自己已经爱上了月儿酿,他举起酒葫芦,“咕嘟嘟”地一口就把月儿酿饮得一干二净。 “咂!好酒……好佳酿。” 几乎是难得的事情,墨罴居然一改之前对于佳酿二字的嗤之以鼻,转而盛赞起来,“这不是一般的酒,里面还有一股旺盛的生机力量。嗯,它就应该叫做那个什么佳酿,对,佳酿!” 顾玄见状笑起来。墨罴还是和当初一样,性格讲究、豪爽又没有文化。 莹罴也嗅见了月儿酿的香味以及内部的生机能量,她轻咦一声:“咦,这酒……好像很不一样啊。感觉像是宝药秘药呢!” 莹罴饮酒并不像墨罴那样囫囵吞枣,她浅浅尝了一口,细细品味着月儿酿的味道与生机能量,最后脸上露出异色:“这股能量,已经算得上是灵容品级里的极品宝药了,若是再进一步恐怕都能抵达地黄品级了。” 顾玄立即留意到莹罴口中的新名词,灵容品级与地黄品级。 “怎么能叫酒?这应该叫做佳酿。”墨罴不满意地纠正莹罴,让她尊重这口味极佳的月儿酿,“宝药秘药有什么用,根本比不上我的佳酿。” “唉!只是可惜这佳酿实在太少,我刚刚不过是抿了一小口,居然就没有了。我还没有品出些味道呢!”墨罴眼睛直勾勾望着顾玄与莹罴手里的月儿酿,口中继续道:“枉我在古石山脉里面修行多年,居然还没有遇见过这么香醇的佳酿。” 顾玄目光微动,他倒是没有想到当路神君那么大声势的品古鉴宝会里最出名的月儿酿,墨罴居然没有听说过。这不由让顾玄回忆起刚刚在城墙上云鹤道长所说的那番话:这种级别的阴祟,一般不会走出阴气浓郁的深山。 “人类……顾,顾玄,你还有吗?”墨罴眼看顾玄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只好直接开口明说,为此他甚至绞尽脑汁回忆起顾玄曾经在交谈里透露出的名字。 顾玄从思索里被惊醒,他回过神看见墨罴正默默瞧着自己。顾玄见状,也不小气,直接把自己手里尚未开封的酒葫芦递给墨罴:“既然你爱喝,那这份也给你。” “多谢。”墨罴一把捞过酒葫芦,这一回他老老实实,小口小口地呷品月儿酿。 “虽然只是灵容品级。”莹罴摇摇头,望向顾玄:“但是这酒对你来说应该很珍贵吧?” 听见莹罴又称呼月儿酿为酒,墨罴不满意地想要纠正,然而他实在舍不得口里的酒香逃掉,只好抿住嘴,忍住纠正莹罴的想法。 顾玄微微颔首,他没有在这方面欺骗莹罴。他拥有月儿酿的药方子,清楚月儿酿的酿造方式非常艰难苛刻,其中所需的材料更是珍贵异常。 第一百七十一章 楼霖城的消息 “我不会白喝顾玄的,我这里也有东西能拿来交换。”墨罴虽然沉醉于月儿酿的醇厚滋味,但是依旧及时听明白了莹罴话里的意思,他道:“我这里也有灵容品级的萃体通灵丹丸,可以洗髓伐体,助人脱胎换骨。” 墨罴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绣金布袋,拉开系绳,从敞开的袋口里面倒出来一颗圆润的丹丸在盘子里。 丹丸通体浑圆,呈现浅橄榄灰色,淡淡的药味向四周飘散,只是轻轻一嗅就让人神清气爽。 “这一枚萃体通灵丹丸,足以抵得过你这两葫芦的佳酿了。”墨罴将盛装着丹丸的盘子递给顾玄。 顾玄接过盘子,伸手捏住丹丸,仔细凝聚心神感应其中磅礴的药力,“洗髓伐体,助人脱胎换骨?” “也没有那么夸张,简而言之效力就和你这酒差不多。”莹罴淡淡开口,“你修行武道,已经多次锻体萃髓,这丹丸对你虽然有些用处,但是程度也很有限。这种灵容品级的丹丸最适合初入武道的普通人,那时候它可以发挥出巨大的效果。” 顾玄听在耳里,心中却在想着这枚萃体通灵丹丸能不能消去颜红鲤身上的疤痕。那日,顾玄真真彻彻将颜红鲤娇躯上的疤痕全貌瞅了个清清楚楚,也看出来颜红鲤对于自己身上的疤痕还是有许多遗憾的。 那个时候顾玄想要用月儿酿的生机治疗颜红鲤道疤痕,却没料到月儿酿虽然生机磅礴,却更多地是朝着固本培元,治疗伤疾的方向发挥效用的。而颜红鲤身上的伤口早已经愈合,只剩下疤痕印记难以消除,这根本算不上伤疾,月儿酿对其的效果极其一般。 原本顾玄还想着多准备点月儿酿,用数量慢慢堆,也能疗好颜红鲤的疤痕,如今听见墨罴给予的这枚萃体通灵丹丸可以洗髓伐体,助人脱胎换骨。 顾玄立刻就在心中起了心思,他问:“这丹丸是否可以祛除疤痕?” “祛除疤痕做什么?”墨罴才拎起酒葫芦,就忽然听见顾玄这样问,顿时有些奇怪:“疤痕是男人的荣耀,你难道还想着消除?” 莹罴无视了墨罴的话,她对顾玄道:“洗髓伐体,自然可以做到这一点。” “那我就收下了。”顾玄闻言心中微喜,直接将萃体通灵丹丸收入怀里。 “不知二位刚刚所说的灵容品级丹丸,究竟是什么意思?”顾玄收好丹丸,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墨罴啧啧有味地品尝着口里的月儿酿,并没有急着开口解释,于是又是莹罴和声对顾玄解释道:“就如同你们人族的武道是有境界的一样,丹丸秘药自然也是有品级的。世界上除开普通的药方丹丸,就是那些具备超凡力量的秘药了。灵容品级就是凌驾在普通丹药上的超凡秘药。” 顾玄继续问:“那么,灵容品级之上呢?” “那便是地黄品级与天玄品级两个大级别。”墨罴回答:“实际上,我和墨罴至今也只不过在传说里听过天玄品级的丹丸,现实里根本就没有见过。地黄品级的丹丸倒是见过几次品相一般的,但纵使是这样,这种品级的丹丸也效力惊人。如果服用者抗住了药力,它就足以足以让服用者一朝之间从普通人变作堪比你们武道一流的武者。” 听完墨莹罴的描述,顾玄心中对于丹丸秘药的品级有了清楚地认识。 冬季的雪花纷纷扰扰,被风吹临亭台,又被热烘烘的火炉热气烘化。顾玄品尝着席间美味,因为墨罴一心品味月儿酿,所以顾玄只好与莹罴闲谈。 “不知道二位手里有没有好的武道功法?如果有的话,顾玄愿意拿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墨罴闻言神色一动,直接插话问道。 “自然是这月儿酿,在我府里,还剩下七八葫芦这样的酒。”顾玄手里也没有别的东西能拿得出手,因此就直接表明自己可以拿月儿酿来交换。 “居然还有!!”墨罴高兴起来,瓮声瓮气地说:“原来这佳酿叫做月儿酿,名字真不错!” “你想要武道修行秘籍?”墨罴摸了摸自己的头颅,面露难色,“平常我们也不会去留意这些武道功法……” 墨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们这些阴祟妖物不去关注人族武道功法,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无法直接修行。更多的原因是,在他们看来武道功法内容繁冗无力,修行出来根本不具备威力。 因为觉得这些话太过难听刺耳,墨罴尽管豪爽,但是却并不是傻,所以并没有说出来。 “你现在所需要的武道功法,按照你们人族境界来看起码得是武道一流境界的秘籍才有效果了吧?”莹罴将手里的葫芦放好,沉吟少许时间,说道:“虽然我们手里并没有武道一流的秘籍,但是我倒是知道哪里有。” “嗯?”顾玄眼睛微亮,对他来说,现在即使只是有武道一流秘籍的相关消息也是极其珍贵的,“能否说来听听?” 莹罴仔细搜刮着自己印象里的回忆,说道:“我记得在古石山脉的东南方向深处,有一座奇怪的人类城池,好像叫做楼霖城。那里有一个城主武道实力不错,手里修行的功法就是武道一流境界的。” “楼霖城?”顾玄声音古怪。 他自从来到岭东县城成为千夫长以后,第一时间就把大黔国全境以及如今沧朝淮安郡境内的所有城池以及地理情况都做了仔细的了解,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哪座城池叫做楼霖城。 而且最重要的是,顾玄很清楚地知道,淮安郡地处大黔国最东南,再往东面去就是绵延浩瀚的古石山脉,若是继续往东南走则能够看见无尽的海域。 也就是说,淮安郡以东尽是绵延的深山与海洋,猛兽怪物横行,没有适合耕种的土地,根本就不存在其他的人类聚居地。 顾玄敢肯定自己没有记错,在他的印象里,绝对不存在一个叫做楼霖城的地方,更不可能这个地方还在古石山脉里面。 不过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淮安郡舆图,将之缓缓摊开,然后认真看向关于古石山脉的部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悬棺葬 顾玄的视线循着灰色的线条渐渐巡视,很快就将淮安郡舆图瞧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没有任何楼霖城的标识。 “怎么?”莹罴早在顾玄发出惊异声音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视线投到顾玄手里的淮安郡舆图上面,结果也发觉到上面完全没有楼霖城的标识,“你不知道楼霖城?” 冷冽的寒风吹皱淮安郡舆图,顾玄再三确定舆图上面不存在楼霖城以后,将之折好揣进了怀里。 “我不知道楼霖城。”顾玄认真回答莹罴:“甚至我都从未听说过楼霖城。” 顾玄并不认为莹罴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欺骗自己,他认真询问莹罴:“不知道这楼霖城具体在哪里,是什么情况?” 莹罴双手搭在身前桌案上,笔直地腰背,以及微微合拢的双臂更挤压出她优秀的身段曲线。 “楼霖城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池,根据我所知道的消息来看,它存在的时间远远超过岭东县城,达到了漫长的两千四百年。”莹罴悠悠然,继续说道:“它就在古石山脉东南深处的谷地里。那里是一片四面环山,地势奇特的区域。不仅水草丰美,各类走兽飞禽也是多不胜数。” “不过楼霖城的位置极其隐蔽,若是无熟识者带领,很容易就会走偏。我之所以知道,是我在多年以前年轻的时候从那里经过了一回,这才有着印象。” “楼霖城地处自然隐蔽之地,城内实力最强者就是城主。在城主的带领下,城里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户户幸福美满。”莹罴摊开手掌示意顾玄将刚刚的淮安郡舆图交给她,“把舆图给我,我替你标识出楼霖城的位置。” 顾玄将手里的淮安郡舆图交给莹罴,任她在上面标识出楼霖城的位置。他现在听着莹罴的介绍,心里基本上肯定楼霖城一定不是大黔国与沧朝的管辖区域,因为不管是大黔国还是沧朝,自开朝以来就从来没有城主这个说法。 莹罴将舆图上面标识出楼霖城,然后又将之递还给顾玄,继续道:“楼霖城所在的位置阴气几无,尽数潜藏在地下山脉里,城内多是有炽盛的阳气升腾。正是因此,所以才会比你们岭东县城的土壤环境还要适合耕种居住,而且还几乎不受阴祟小妖的骚扰。” 话语说到这里,莹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顾玄又道:“我和墨罴今日路过岭东县城外数十里外的官道时,察觉到那里有一股阴气力量残余。恐怕前不久,那里才有阴祟鬼物出世吧?” 莹罴与墨罴实力强大,因此他们虽然只是路过官道,却依旧可以凭借蛛丝马迹意识到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的,有一只紫眸阴僵在那里出世。”顾玄坦然告知莹罴与墨罴,“那只紫眸阴僵实力强大,被我联合城里高手共同驱逐了。” “你们把他驱逐了?”莹罴语气惊讶,在她看来,光凭借顾玄现如今的实力,根本不可能驱逐走那种级别的阴祟鬼物,“据我观察,那只阴祟……紫眸阴僵的实力绝非寻常,用你们人族武力境界划分,恐怕早已经步入了武道一流的境界。你居然能够联合别人将它驱逐走?为何今日我在你这城中,也没有察觉到实力达到武道一流境界的人?” “我等实力确实未达武道一流境界,但是那紫眸阴僵的实力却也并非是巅峰状态。我能够把他驱逐走,多亏了他刚刚苏醒,实力尚未恢复到巅峰。”顾玄这几日早就考虑清楚了那场战斗的所有情况,因此清晰地解释了自己凭什么可以驱逐走紫眸阴僵。 莹罴目光在顾玄身上逗留片刻,“我先前还在想为什么我交给你的保命竹叶消失不见了,以为你把它放在了府里。现在看来,恐怕是消耗在那一场战斗里了吧?” 顾玄颔首承认。 “那枚保命竹叶乃是我从一个坟茔里找到的。”莹罴缓缓说道:“看来今日或许是你的幸运时间,顾玄你可知道那坟茔乃是什么人的?” 我的幸运时间? 顾玄听着莹罴的话,内心微动,结合着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试探性说道:“莫不是武道修行前辈的坟茔?” 顾玄不由回忆起当初刻在暗红竹叶上面的十六枚鎏金小字,当初他还没有留意,现在一想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十六枚鎏金小字会是大黔国文字? 以血做媒,引刀戮贼!叶在刀存,叶碎刀亡! 这段文字顾玄至今都记得清楚,现在一看,分明就是人族武者的口吻留下的。毕竟截至目前,顾玄所遇见的阴祟鬼物全部身躯力量惊人,从来没有使用刀剑枪矛等人族兵器的。 “确实是人族武者的坟茔。”莹罴对顾玄傲然道:“我们阴祟之间的等级压制很严重。如果这枚竹叶是我留下来的,即使我不擅长藏锋于叶的手段,留在其中蕴藏的力量不一定能够比竹叶更强,但是仅仅凭借我留存着的气机,那只紫眸阴僵应该也不敢继续与你们为难。” 莹罴的意思很明确,紫眸阴僵比她境界差了许多,凭借她的实力,遗留的气机就可以震慑紫眸阴僵。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夜祟遇见你们会害怕地四处逃窜。”顾玄回忆起当初在荒野逃生的时候,夺了李瘸子躯壳的夜祟在远远感知到莹罴与墨罴的气息以后,立刻惊恐地想要逃命的情况——如今看来,这就是莹罴所说的阴祟之间,高级境界对低级境界的震慑压制力了。 莹罴轻点美丽的面庞,继续刚刚的话题道:“那位武者的坟茔就在刚刚你舆图上面标识的小鹦鹉山位置,那里有一处陡峭的崖壁,在崖壁中间位置有一个隐蔽的洞穴,在里面有一尊悬棺,安葬的就是留下竹叶的那位武者了。” “当初我路经小鹦鹉山,意外发现了那处洞穴,随即在悬棺东面的墙壁上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人族文字,那是一篇颇为高深的武道功法秘籍。”莹罴道:“那枚竹叶就是插在崖壁里武道功法文字最后面的。” “悬棺葬。”顾玄默默记下莹罴所说的信息,打算找时间去看一看这处墓葬,找到那篇高深的武道功法记载。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萃体通灵丹丸的效果 “葬在悬崖上面?”墨罴已经将手中酒葫芦里的月儿酿再度饮尽,他微微有些醺意,也插进了顾玄与莹罴的聊天里,“人死如灯灭,那些普通人费这么大力气葬在悬崖里做什么。” “事死如事生。”顾玄正好知晓悬棺葬的习俗,他回答道:“人的生命虽已结束,然而生者依然希望在冥冥之中,死者的灵魂可以与生者的世界继续保持着密切联系。” 悬棺葬乃是大黔国崖葬里的一类。 即在人死后,亲属殓其遗体入棺,随即将木棺悬置于插入悬崖绝壁的木桩上,将其或置于崖洞中、崖缝内,亦或是半悬于崖外。 总而言之,这些地方往往地处陡峭高危的位置,下临深溪,无从攀登。这是因为其俗乃是悬置越高,表示对死者越是尊敬。 “悬棺葬习俗由来已久,恐有千百年时间了。”顾玄侃侃而谈:“百年前,大黔国《淮安佥载》卷十七里曾经记载:淮安少民,父母死亡,则于临涧高山半肋凿龛以葬之。自山上悬索大柩,弥高者以为至殓死有棺而不葬,置之岩穴间,高者绝地千尺,或临大河,不施蔽盖。”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我为什么一句也听不明白?”墨罴双目茫然,瓮声瓮气不满地评价道:“真是麻烦的文化人。” 莹罴与顾玄没有搭理墨罴。莹罴默默回忆过去,仔细对顾玄描述了悬棺葬以及楼霖城的特点,还有部分建筑与自然细节,以防止顾玄到时候找错位置,白白耗费时间。 正这时,远处婧稚袅袅娜娜走过来,她手里捧着六个灰木色的酒葫芦。顾玄拿过酒葫芦,将之递给莹罴与墨罴的方向,“感谢二位为我答疑解惑,告知我武道功法的所在位置。” “小事情。”墨罴眼冒亮光,看着顾玄递过来的六个酒葫芦,抢着道:“这些全部是月儿酿?” “是的。”顾玄轻笑:“若非我手里月儿酿数量有限,一定还会多给予二位一些。” 他先前对墨罴与莹罴说过他现在手里还剩下七八个酒葫芦的月儿酿,这其实就是实情,顾玄并没有欺骗他们。 月儿酿虽然珍贵,但是他现在手里有月儿酿的秘方,哪怕制作繁复,到底也是可以源源不断生产制作的。因此送出去这些,顾玄并不是很心疼。 “够多了。”墨罴眉开眼笑,粗犷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馋意,“说起来你上回帮我们核实了账目,减少了我们的损失。这一回又请我们好吃好喝,热情款待。你如此大方,我墨罴也不能小气,这东西就送给你了。” 墨罴丢给顾玄的是一个小瓷瓶,顾玄打开一瞧,发现里面躺着十多粒圆滚滚的鹅黄色丹药,沁人心脾的药香比之刚刚的萃体通灵丹丸也不遑多让。 这是一整瓶灵容品级的丹药,每一粒的能量浓度都不亚于一小葫芦月儿酿。 墨罴这几乎是以成倍的形式进行了回赠。 “这太多了。”顾玄并不眼馋这些丹丸,毕竟他的武道修行主要还是依靠天道酬勤玉简。 “推来推去干什么,让你拿着就拿着。”墨罴大手一张,直接摁住顾玄回退瓷瓶的手臂,说道:“这些是壮血汇气丹,乃是我们罴兽一族秘传的灵容品级秘药,对任何具备实体的生命存在都有巨大的效果,你们人族也不例外。” 顾玄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抵住了一座巨山,根本不得寸进。 墨罴的力量要远远强过他。 “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墨罴站起身子,他懒得与顾玄继续来回推塞,又刚刚好吃饱喝足,便趁机提出告辞。 “那日你替我们核账的后患已经全部解决,你后面不用再担心了。”莹罴也跟随着起身,对顾玄道:“留步吧!” 竹轿很快就被抬过来,莹罴与墨罴进入其中,随后队伍就快步走出岭东县城,返回古石山脉。 城墙上面,顾玄手里捏着盛满壮血汇气丹丸的瓷瓶,目送竹轿队伍远去。 他心里则是在想着其余事情。 刚刚莹罴的话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狮大一路来到岭东县城都是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莹罴与墨罴就是要看看狮大是不是要对顾玄这个核实账目的人动手——看来他们也在后来的时间里,意识到自己手底下出了叛徒。之所以这段时间里没有冒然动手,只不过是在通过这种以顾玄做饵的方式进行最正确省力的判断打击罢了。 只是顾玄内心却对此感到格外不舒服。一是不满意自己被作为诱饵,二是顾玄看见了城门下那一小队藤甲士卒已经被人盖上了白布。 仅仅是为了切实地确认狮大是不是叛徒,顾玄手下就死去了这么多士卒。 “人族太过势弱了,阴祟鬼物到底是不拿我们当回事。”顾玄内心微冷,暗中决定人族祭祀秘术研究的任务必须尽快提上日程,“实力……唯有自身变强,才是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 “大人,殉职的七位士卒乃是南营张千夫长手下。”面相沉稳的百夫长陈威迈步来到顾玄身后,向他禀报。 张武的手下么? 顾玄听完陈威的汇报,吩咐道:“除去原本的抚恤金,额外从县署拨发一倍的补偿给予他们的家人亲眷。” “是!”陈威领命离开。 顾玄目送殉职士卒们的尸体被抬远,内心感到些许沉重,他走回顾府。 守门阍吏苏芮及时开门,迎接顾玄回府。 来到府中,顾玄先是去了颜红鲤的厢房,他要把萃体通灵丹丸交给颜红鲤。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来。 “谁啊?”颜红鲤正在读诗书,听见敲门声先是下意识询问,随即她神色微动,又柔声说道:“是顾郎吗?” 颜红鲤虽然不能确切地知道门外是谁,但是心里却早已经有所猜测是顾玄。毕竟在顾府这样敲自己厢房门的人,基本上也只有顾玄。 顾府下人不敢敲门,只会在外面轻声禀报。青萍则是会在敲门的同时大声喊她。至于苏瑾青与苏妙墨姐妹则是很少会来颜红鲤这里。 “是我!”顾玄听见颜红鲤轻柔的声音,心里刚刚的沉重与不满之意稍稍褪去,“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第一百七十四章 壮血汇气丹 “吱呀!” 厢房门被从里面打开,颜红鲤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抬起精致柔美的脸庞,望着门口的高大男人,“你要给我什么?” 顾玄取出怀里的萃体通灵丹丸,递给颜红鲤,道:“这是可以助人洗髓伐体,脱胎换骨的灵容品级宝药。” 颜红鲤虽然不知道这枚丹药的具体情况,但是只是稍稍一想就能明白这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否则顾玄也不会亲自为此跑过来一趟。 “我要洗髓伐体吗?”颜红鲤疑惑地看着顾玄,“这应该对你更有用处才是吧?” “我习武许久,早已经体魄强大,根本不需要这枚萃体通灵丹丸了。”顾玄仔细解释,打消了颜红鲤想要把这枚丹丸交给自己的念头,“这是专门给你的。” “专门给我的?”颜红鲤看见顾玄神色认真,于是接过这枚浅橄榄灰色的萃体通灵丹丸,“洗髓伐体……” 这句话才刚刚说完,颜红鲤就突然愣了愣,她在慌神儿的功夫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东西。 颜红鲤望着自己手臂上的疤痕,眼里光暗不明,声音略微低浅:“是可以祛除它吗?” “是。”顾玄坚定地点头肯定,他握住颜红鲤的右手:“或许过程会有些难受,但是最后你会获得极大的好处。洗髓伐体可不仅仅是消除疤痕这么简单,它还会极大的改变你的体质。” “我听说你过去经常会抑郁寡欢,还容易多生疾病。只要服用了这枚萃体通灵丹丸,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顾玄将厢房门关合,带着颜红鲤走到床铺边上,“现在就服用。” “好,我听你的。”颜红鲤纤细的手掌攥紧顾玄,“我该怎么做?” 顾玄安排颜红鲤盘坐在柔软暖和的床铺上,指导她调整情绪还有状态,然后服食萃体通灵丹丸。 颜红鲤是个未经修行的普通人,顾玄担心她难以承受灵容品级的萃体通灵丹丸的效力,于是双掌贴在颜红鲤手掌上,体内的元力流入她的经络之中,帮助颜红鲤炼化萃体通灵丹丸的药力。 炼化的时间很长,大约足足历经了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顾玄全神贯注助力颜红鲤炼化丹药。即使如此,颜红鲤也在萃体通灵丹丸强大的药力下簇紧了眉头,因为剧烈的痛苦在她身体里不断持续着。 “好了。”顾玄收回双手,对颜红鲤说道:“你去洗一洗,然后感受一下身上的变化。” 顾玄起身,去示意守候在厢房外的两个丫鬟把热水抬进厢房。早在顾玄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吩咐了丫鬟们做好准备。 半个时辰以后,颜红鲤终于洗净,她不顾冬季的寒冷,卷起来自己衣袖,看着洁白莹润的肌肤,惊喜道:“我真的好了!” 顾玄目光一直停留在颜红鲤身上,注意到她体魄力量的确强了许多。此时颜红鲤的身体素质,绝对堪比正常的青壮年男子。 “变化的可不只是这些。”顾玄道:“你现在的身体素质以及武学根骨都得到了强化。” “是吗?武学根骨也会得到强化?”颜红鲤新奇无比:“那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习武了?” “嗯。”顾玄点头,“回头我去为你寻找一些适合女子的武道功法,你可以试一试。” “不过现在,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休息。刚刚你才服食完丹药,消耗了你很大的精力体力。晚上我们还要去看一看岭东县城的夜市呢。” “好!”顾玄不提及这点还好,一提起来,颜红鲤立刻就感觉到一股疲惫涌上心头,“那我先休息了。” 另一旁,丫鬟们已经将床上的被褥床单通通换掉,颜红鲤对顾玄又说了些话,随即直接爬上床,闭上双目,很快就睡着了。 顾玄默默守在颜红鲤床头一段时间,替她掖好被脚。随后他算了算时间,起身走出房间,轻轻带紧厢房门,叮嘱外屋的丫鬟好好守候,便直接离开了内院。 他刚刚持续不断助力颜红鲤炼化萃体通灵丹丸,对于他的元力消耗也很严重,此时也需要回厢房恢复一番。 不过在此之前,顾玄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在返回顾府的时候,顾玄曾经派士卒去通知张武按时过来。岭东县城门下殉职的毕竟是张武的士兵,即使他之前已经安排了陈威去处理士卒们的后事,但是顾玄依旧需要和张武交代交代。 来到厅堂,顾玄没有坐下等多久,张武就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 顾玄先是就殉职士卒一事与张武谈了几句,告诉他自己已经派人将抚恤一事安排妥当,他后续只要跟进一下即可。 然后顾玄手里捏出一枚圆润的鹅黄色丹丸,他将这枚壮血汇气丹药递给张武,“当初我是你引领着步入的武道修行这一条路,今日我特来回报你这枚壮血汇气丹。” “壮血汇气丹,这是什么丹药?”张武望着顾玄手里的鹅黄色丹药,只感觉心中一阵悸动,他能查觉到这枚丹药似乎具备着奇异的庞然能量,仅仅只是嗅到药香就让他气血流速快了许多。 “我观你最近武道实力又有精进,恐怕已经快要能够比得上当初的云禄观主了吧?”顾玄并没有急着回答张武的问题,他目光灼灼,一眼就看出来张武现如今的武道实力。 “嗯。”张武老实点头,脸上难免带了些许对自己实力进步飞速的满意神色,“我觉得我现在的实力,比之前夺取岭东县城的时候要强了五成左右。应该是差不多可以比肩当初的云禄观主了,寻常三四十名正规士卒应该都不是我的对手。” “明春危机四伏,你现在的实力还是不够。”顾玄毫不留情地打击张武道:“在那样的混乱情况里,没有武道三流的实力,没有力敌百人披甲士卒队伍的实力,根本就不能在战争里掀起丝毫水花。” “我知道唯有步入武道三流,才算得上是登堂入室的武道高手。”张武摸了摸后脑勺:“可是凭我的武道天赋,这么短的时间,也就只能修炼到现今的地步。” “嗯?”张武说着说着,忽然视线停留在顾玄手里的鹅黄色丹药上,“难道这枚壮血汇气丹药,可以助我晋级武道三流?” 第一百七十五章 传授武道知识 “这是灵容品级的丹药,主要用以增长气血之力。武道三流的最主要标志就是‘气血如潮,精固神凝’八个字,这枚丹药可以助你成就前四个字。”顾玄反手又取出一葫芦月儿酿,“这葫芦月儿酿也是灵容品级的秘药,其内生机无限,最合适增长精神力量。可以助你达成后四个字。” “有这两样秘药,可以极大程度的缩短你晋级武道三流境界的时间。以你现在的境界实力与筋骨天赋,或许有机会在年节之前晋级武道三流。成为我岭东县城的重要战力。” 顾玄将壮血汇气丹与月儿酿一并递给张武,张武面色激动地接过。 “可……这是不是太珍贵了?”张武拿住东西,尽管很眼馋,但是并没有第一时间收下,而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顾玄,觉得自己不合适拿些这两样宝物去。 “说起来,我能步入武道修行,你也算是我的引路人。如今我功法有成,回以你两枚丹药,难道还要看它是否珍贵吗?”顾玄将张武的手推回,“收下吧!” “有这两枚丹药,你很可能足以在年前突破。可若是没有这两枚丹药,你很可能三年之内都难以积攒足够的气血力量、坚固精魄,凝练神魂。”顾玄淡淡道:“你今年二十有八,如果三年时间内无法晋级,达成精固神凝的基础,就意味着你基本上也错过了最巅峰的状态,后面再想突破的可能性那就很低了。” “你说得对,其实这段日子我也时常焦急。总感觉自己距离武道三流境界只差一步之遥,可偏偏这一步格外的难走。”张武叹息一声,一直以来,他对于自己的情况都心知肚明。 别看他现在战力提升很快,可是实际上他本身的气血精魄与神魂力量都没有太长足的长进。这意味着他距离可以突破武道三流境界的距离还很遥远。 “坐下说吧!”顾玄喝了一口清茶,对张武道:“武道修行就是不断地争光阴以近武道。寻常百姓习武只是纯粹的锻炼身躯体魄,训练战斗技巧。可是这样,纵使是练到极限,也不会有太大的晋升空间。因为框住我们的是这天生的躯壳与灵魂。” 张武依言坐下,耐心听顾玄讲解武道修行的道理。 达者为师。 张武明白,有顾玄这个高手为他指点,对自己晋级武道三流的帮助是非常巨大的。 “正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人族先贤才会创造出各类武道功法,主要从肉身体魄与灵魂意志两大方面进行全方位各层次的综合锤炼……” “在这一切的修行里面,武道三流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因为它最主要的作用那是精固神凝,气血如潮不过是附加的战力提升效果。” 顾玄看着张武:“关于这一点,或许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张武陷入思索,眼里隐约有了明悟。 “气血与精神乃是一个人强大与否的基础。”顾玄没有继续等他思考,继续道:“可是普通人族的气血与精神的巅峰时期时间乃是二十八以前,一旦过了这个年龄段,再想积蓄力量更进一步可就不容易了。” “武道三流境界最强大之处就是为广大武者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一旦晋级这一层次,我们可以保持近乎巅峰的状态长达六十余年。甚至哪怕在死去以前的那几年时间,我们的战斗状态也都还可以保持在巅峰状态六成……” 顾玄与张武这一交谈,就是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期间桌上茶水冷了又冷,丫鬟们来来回回添了不知多少次。 及到送走张武,顾玄已经叮嘱完他回去以后,应该如何准备突破的事宜。张武信心满满,兴奋拜别顾玄。 天色已经稍晚,橘红色的太阳落在远山山头之上的位置,看起来就好像是山头上搭了一个橘红色的鸡蛋,圆滚滚,亮澄澄。 顾玄听见外院里有舞剑的声音,凌厉地剑气在空中四处激射,银亮的寒芒照彻了空中细细碎碎的雪花。 “是贺秋霖在舞剑。”顾玄只是原地感知了一下,立刻就判断出来是谁在外院舞剑。 他循声走到外院,果真看见院子里有一道矫健身影在闪躲腾挪,舞动长剑。 只见贺秋霖手里长剑点刺间就有如白蛇吐信,破风声就有如嘶鸣。当他收回长剑环舞在身周之时,长剑又变得如同游龙蜿行,那闪烁成光幕的剑芒看起来倒像是缓缓移动的云朵。 顾玄原地观看一会儿,发觉贺秋霖仿佛心中藏了事情一样,他这一回的剑舞格外凌厉快速,丝毫没有他以往贴近自然的状态。 “哒哒哒!” 身旁赵璐清走了过来,她轻声道:“今日那两只大妖,给贺秋霖的压力太大了。贺秋霖告诉我,在他看见那两只阴祟妖物的时候,只觉得那一刻整个岭东县城都陷入了身不由己的险境里。” 顾玄默然,看来今日之事,不仅仅只是刺激到他自己想要尽快提升实力,就连贺秋霖也都受到了刺激。 “贺秋霖一路从帝都南下,难道就没有遇见过墨罴与莹罴这样的大妖?”顾玄目光看着沉醉于剑舞里的贺秋霖,口中询问赵璐清。 赵璐清缓缓摇头:“实际上,我们连当路神君那样的妖祟都很少遇见。原本我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之处。可是经历今日一事,再一回想过去的经历,我总觉得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越是接近淮安郡,就发现各种诡异之事越多。” 顾玄心里微动,暗自记下了赵璐清的这句话。他毕竟没有在大黔国到处走动过,一直以来就是单纯地呆在淮安郡里面,因此根本就没有赵璐清这样的发现。 他打算有机会一定要四处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璐清,你有没有可以外传的、适合女子修行的武道秘籍?”过了片刻时间,顾玄眼瞧贺秋霖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停不下来,想起来自己今日答应颜红鲤替她寻找适合女子修行的武道功法。 眼下赵璐清就在眼前,就是这方面最好的专业人士。顾玄刚好就地询问。 “当然有。你要这些做什么?”赵璐清转头看着顾玄,继而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自语道:“莫不是打算给颜红鲤修行?” 第一百七十六章 青木养身决与连珠箭术 赵璐清在顾府居住多日,自然知道颜红鲤。顾玄也不隐瞒赵璐清,直接点头承认。 赵璐清思索稍许时间,从怀里取出来一张巾帛,白色的丝绣上面绣了一篇文字看起来密密麻麻的武道功法。 “这是‘青木养身决’,虽然并不是主战斗,但是却可以孕养身体,最合适女子修行。”赵璐清说道。 顾玄接过这部‘青木养身决’,轻轻一扫,惊愕发现这居然是一部直指武道二流境界的功法。 而且这部功法所修行出来的元力极其善于疗伤。 “或许……我也可以修行。”顾玄内心诞生这个念头。 他修行的八方凶煞开山掌虽然威力强大,但是却极其伤身。如果他修行了这部青木养身决,或许可以借助其元力的疗养效果来削弱八方凶煞开山掌对于自身的损伤程度。 顾玄将记载武道功法的巾帛收入怀里,对赵璐清道:“多谢。” 随后他取出壮血汇气丹递给赵璐清——对方毫不犹豫就送了他一部珍贵的武道功法,他不拿点东西回报实在是说不过去。 将壮血汇气丹的效果告诉赵璐清,赵璐清立刻就倍感兴趣地匆匆离开,她想要连夜试一试壮血汇气丹的效果。 顾玄原地继续等着贺秋霖,过了片刻,贺秋霖才终于舞剑结束。 “顾玄?你怎么在这里?”贺秋霖敛息纳气,缓缓平复着自己气血的翻涌,元力的躁动,然后他将目光看向顾玄,询问道。 “给你送一枚壮血汇气丹,助力你早日突破武道一流境界。”顾玄笑着也递给贺秋霖一枚丹丸,他道:“岭东县城还需要你继续帮忙镇守,否则紫眸阴僵一旦寻来,只凭借岭东县城的战力,我恐怕还难以拿它怎么样。” 贺秋霖一眼看见壮血汇气丹,就立刻感觉到它上面的磅礴能量,他捻过鹅黄色丹药,嗅了嗅:“好丹药,效果应该不亚于月儿酿。” 贺秋霖刚刚虽然沉醉于武道修行,但还是听见了刚刚赵璐清给顾玄武道功法的事情,于是他对顾玄道:“在我的厢房里面,也有一门武道二流的功法,名为连珠箭术。就拿来与你做交换吧。” “箭术功法?”顾玄心中一愣,但是随即就是一阵惊喜。他一直以来都不擅长弓兵职业,根本就没有任何关于箭术的功法,此次得到贺秋霖的这部功法,可以说是对他战力的极大提升。 “随我来。”贺秋霖收好顾玄的壮血汇气丹,领着顾玄一路来到自己的厢房里面,“我的御剑·流光实际上有很大一部分是参考了这部功法。” “哦?”顾玄心里微微惊讶,他对于贺秋霖的压箱底绝招‘御剑·流光’有很深的印象,那是一道强大的杀伐手段。 顾玄接过贺秋霖递来的武道秘籍,随后粗略的翻查了一下,立刻就感觉到里面强大的杀伤性。 顾玄与贺秋霖闲谈片刻,然后便在夜幕降临之前返回了自己的厢房。 在顾玄厢房门口,颜红鲤此时已经早早醒过来,如今就在这里,等着顾玄带她一起出去逛一逛岭东县城的夜市,看看冬至节日里大家的生活怎么样。 “顾郎,我们出去吃吗?”颜红鲤并不打算在府里吃晚饭,她知道夜市里面一定会有各种食物,所以打算在外面吃。 “可以。”顾玄没有意见,带着颜红鲤与青萍踏出顾府的大门,从王公巷一路来到西大街。 西大街灯火通明,夜市辉煌。街道两旁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珠玉配饰,还有绫罗绸缎。彩绘的楼阁下,有艺人搭建台子,布置起来挡风的帘子、翠绿的帐幕。 络绎不绝的人流在街道上交织,随处可见年轻夫妻一起逛街,或者是一家三口结伴而行,又或是姐妹朋友在一起游览夜景。 颜红鲤与青萍走在顾玄身旁,心情极佳地四处张望,不时还会在某个摊位前停下,认真挑选里面摆放的首饰。 走着走着,顾玄几人就从南寺巷穿到东大街,然后又来到了岭东县城东北方向的不知名道路上,前面则是漂亮的榆林湖泊。 榆林湖泊边有一条环湖道路,是官府用青砖铺陈,专门供大家游玩的地方。寻常时候,即使没有节日,也是百姓喜欢散步聊天的好地方。 此刻,湖泊边灯火辉煌。花灯展览横遍一边,流连忘返的人们欣赏着这美丽的夜色。而在榆林湖泊岸边则是停靠着艘艘游船,有曼妙的舞女身着轻纱,正在其内翩然起舞。 颜红鲤拉着顾玄的衣摆,兴致高昂地停在一处首饰摊之前:“顾郎,你看看,我戴这个好看么?” 颜红鲤从摊位里挑起一个凤凰木簪,插在盘起的鬓发之间,抬起柔美的脸庞,一脸笑意地询问顾玄。 不远处,有人在表演火树银花。激起的绚烂火光照耀过来,映衬在颜红鲤的脸庞上,使她仿佛聚焦了光芒,异样的绝美。 “很好看。”顾玄温柔望着颜红鲤,中肯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那我就买下来了。真是太喜欢了!”得到顾玄的肯定,颜红鲤笑盈盈地决定买下来。 “我来吧。”顾玄顺手结了账。或许是难得看见颜红鲤像今夜这样欣喜快乐,顾玄也心情大好。 至于青萍,此时已经自觉地跟在二人身后,努力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我们去那里看看。”颜红鲤收好顾玄买给自己的凤凰木簪,拖着他又走到湖泊另一边。 “那里是凌云亭,岭东县城的才子佳人最喜欢在那里共聚一处,赏灯吟诗。” 顾玄指着远处稍微僻静些的一处水榭楼台对颜红鲤介绍到,颜红鲤顺势看去,看见那是一处坐落在高台上的绝佳赏景之处。此刻已经有许多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和风度翩翩的学子在那里谈笑风生。 “你要去看看吗?”顾玄目光看着颜红鲤,询问她的意见,“凌云亭地势高绝,从那里可以展望整个湖泊的灯展庆典。” 然而颜红鲤却是摇摇头:“不去,我不喜欢那样的氛围。”她过往生活在淮安郡周家,周家乃是诗书传家的名门。在周家受尽歧视的日子让颜红鲤刻骨铭心的痛恶,因为每一回的节日,在大家齐聚一堂的时候,她都会被排挤,所以这也造成了她不喜欢一切才子佳人齐聚的地方。 “那就不去。”颜红鲤没有去的心思,顾玄当然也不会强求。 “我们去那里看看。”颜红鲤指着南边的水岸,对顾玄道。 “好。”顾玄答应下来。 于是接下来,颜红鲤指路,顾玄还有青萍跟在后面,三个人走到了那处水岸的位置。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市里的意外 顾玄陪着兴致盎然的颜红鲤继续在岸边赏景,一艘花船正巧从这里经过。阵阵丝竹箜篌声拂过水面,轻柔荡漾在其上。有曼妙舞女伴着琴音,跳着绚丽诱人的舞蹈。 颜红鲤驻足,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舞女们:“她们真漂亮。” 顾玄站在颜红鲤身边,看着她更加傲人的曼妙身姿,沉默半晌不打算接过话茬。没有得到回应的颜红鲤回头,注意到顾玄看着自己的灼热目光,也不知为何,忍不住就羞恼道:“你在看什么?” “夜景。” 顾玄平静地回答,他镇定地侧转视线看向榆林湖泊,假装浑然不知颜红鲤语气里的羞恼:“今晚的夜景真美。” 只是顾玄没有留意到,自己这一转头,看着的方向恰恰好正是花船方向。花船里面,舞女身穿半透明纱群,舞姿妖娆。 颜红鲤眨着闪亮的眸子,莲步微移,聘婷摇曳,转至顾玄身侧,踮起脚尖像是想要距离顾玄的身高更近一些,然后看看他眼里的风景。 “好看么?”颜红鲤忽然意味不明地说道,她搂抱顾玄左臂,伸出葱嫩手指点在顾玄眉心位置。 顾玄本来都没有注意到那些舞女,但是颜红鲤这一番举动,他怎么可能还留意不到那些舞女?面对颜红鲤的询问,顾玄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他回答道:“没有你好看。” “是吗?”颜红鲤稍稍远离顾玄,将他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她的语调柔和宁静,偏偏听起来却好似带着意味不明的语意。 顾玄心思何等缜密,一下子就听出了颜红鲤话语的不对劲。他眼神微动,仔细斟酌后才淡定地回了一个简单的字:“嗯。” “可是我说的是景色。” 颜红鲤笑得愈发甜美,柔美的眼睛直直看着顾玄,说道:“你说的是什么?不会是那些女子吧?” “当然不是,我说的既是今夜的景色也是你。”顾玄收回视线,轻轻拉住颜红鲤的柔荑,将她拖进怀里,道:“红鲤,难道你不清楚自己的美丽吗?” 颜红鲤被顾玄突然拉至怀里,当即羞红了脸庞,她左右环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人要走过来,立刻挣脱顾玄的怀抱,站在一旁假装在欣赏风景。正是因此,颜红鲤也忘记了继续追问顾玄。 顾玄微笑看着颜红鲤,他发现今夜的颜红鲤转变稍稍有些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二人关系转变的缘故,反正颜红鲤现在对他表现得极其信任,现如今已经敢于和他这样撒娇亲近了。要知道,颜红鲤可是最开始连话都不敢和他多说,在见面前都提前将自己身世资料背诵得妥当完善的人。 颜红鲤粉嫩的耳垂红彤彤的,目光空空对准远处风色,她根本就没有想到顾玄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抱住自己。 青萍默默站在二人身后,眼带笑意望着顾玄与颜红鲤之间的互动交流,感觉有意思极了。 就在这里气氛古怪的时候。 忽然,湖泊中央传来一声惊呼。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顾玄与颜红鲤、青萍三人几乎是同时都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榆林湖泊靠岸不远的地方,一艘花船的侧边有一个男人坠入了冷冰冰的湖水里。 花船上,诸多男男女女围在那里。想要伸手拉住这个男人,却根本够不着。 男人显然不会水,整个人在水中起起伏伏,已经咕咚咕咚呛了好几口水,双手拼命的乱拍水面。 “救命…咕噜噜,救我……” 花船上围观的人却好像也都不会水,只能抛下绳索希望男人能抓住。可是男人已经慌了神,根本靠近不了绳索的位置。 终于,花船上的船夫赶过来,他一下子跳下冰冷的湖里,快速游向男人。岸边,也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纵身一跃,抓着绳索跳进了湖里。 “船都未动,怎么会有人落水?” 正待颜红鲤想要细问的时候,湖中忽然出现了变故。只见原本还在挣扎的男人忽然间如同被什么东西拽住,一下子被拖进了冰凉黑色的水里。 “天啊!” “那是什么东西?” 花船上目睹这一切的男男女女,集体惊叫起来。舞女,琴师,游客,纷纷惊恐的看着漆黑的水面。 只见水底下似乎有一团阴影缠住男人的双脚,将他拖拽着潜入深水。 “是水鬼!” 本来已经极度靠近男人的船夫面色惊恐,他刚刚距离最近,看的最清楚。那是一团碧绿的头发。 男人就在他面前被水鬼拖走,亲眼目睹过程的船夫此时根本没有丝毫援助的心思,连忙恐慌地向着花船往回游,抓住锁链连滚带爬的跑上船。 另一个正准备施救的男人此刻正游到一半,忽然遇此变故,一下子也慌了神。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掉头飞快地往岸边游回去。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太慢,甚至恨不得爹妈给自己多生出来两只手脚。 在他身后,原先男人落水的地方,已经飘起来大量鲜红色的血液。 岸边,此刻已经喧哗一片。大量的人亲眼目睹了刚刚的一切。面对鬼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忽然出现并杀了人的情况,所有人都惊恐万分。 岸边本来围着的人群,一下子哄堂而散,乱糟糟挤成了一团。所有人全部乱了秩序,一个挤着一个,都恨不得跑在最前面。 “水鬼?” 顾玄听觉敏锐,闻言眼睛霎时间凝重地瞪大,他的视线死死盯住湖底。黑色的水面根本无法阻挡他此刻的惊人视力。 水底,一团碧绿色的乱发在水底乱舞,那个男人被拖下水的那一刻就已经惨遭分尸。此刻身体支零破碎,染红了湖水。 水鬼的头发插进男人头颅,像是在吸收什么。随后它将男人破碎的身体抛开,就像是在丢垃圾似的,水鬼的目光紧紧盯着正游往岸边的男人与船夫二人,很显然它并不满足于刚刚的杀戮。 被鬼怪盯住的一瞬间,正在逃跑的高大男人浑身顿时就是一激灵,感觉一股可怖的阴寒气息正在顺着后背浸入他的身体。甚至就连他的手脚似乎都忍不住僵硬起来。 水鬼从漆黑的湖底追向高大的男人。 水面上。 男人还在奋力逃命,抬头却看见远处岸边的人们全都脸色惊恐地看着他身后。他隐约间似乎明悟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水鬼 果不其然,在这时,一缕潮湿的头发缠上他的后背。 “放过我吧!求求你。” 男人的嘴唇哆嗦着,颤颤巍巍的求饶。 但是祈祷并没有起到效果,水鬼的头发缓慢坚定的缠住他,很快就把他裹成了粽子,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男人用希冀的目光望着岸上的人,渴望有人可以来救他。 然而他很快就绝望了。 岸上此时已经乱成一团。 所有人全部蜂拥着想要逃离这里,根本不可能还有人敢救他。 “吾命休矣!”男人彻底放弃,闭上眼睛等死。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再生。只见岸边逃跑的人群里,有人被从拥挤的人群里挤掉进了湖泊里面。 “噗通!” 这一回落尽湖里的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孩童身上穿着厚实的袄衣,此时正哭喊着在冰冷的湖泊里面挣扎——小男孩也不会游泳,此时能够浮在水面上,全凭借他身上的袄衣里面内充的棉花能浮在水面上。但是这很显然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等到湖水沁透棉花,沉重的袄衣就将再也不是救人的宝贝,反而会变成害人性命的杀手。 当然,现在最可怕的根本就不是袄衣的问题,而是在小男孩的不远处,那凶残的水鬼。 “呜呜呜……姐姐,姐姐!”小男孩惊慌失措地哭喊着。 本来缠绕住男人的水鬼被新的动静给吸引住,它停止动作,没有理会远处要走的船夫,甚至就连继续缠住男人的动作都不由缓了缓。 水鬼拖着男人,迅速朝着小男孩的地方扑过去。 “弟弟!”人群里,有道纤细的女子身影逆着人流,看着迅速接近小男孩的水鬼,忍不住惊恐万分地呼喊。 顾玄目光微冷,他迈出一步,正打算赶上前对付水鬼,制止它杀人害命。 却忽然听见一道雄浑的愤怒声音炸响天际。 “妖孽,好胆!” 人未至,声先到。 犹如雷龙咆哮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神秘力量,居然刺激的水鬼稍稍停顿下来些许时间,那一头乱糟糟的绿发炸了毛似的直立起来。 声音源头方向,一股勃发强盛的气机冲天而起。 “嗯?武道二流的武者!” 顾玄豁然抬头望去,眸色深深。凭他现如今的武道境界,他可以轻易判断出来者的实力。 视线里,远处一个人影在枯木树枝间飞快地跳跃,接近榆林湖泊。 借着月光,秦禾看清楚来者的相貌。这是一个面貌普通的红头发男人,中等身材。 很快,红头发男人就赶到了榆林湖泊这里。 湖泊岸边,或许是因为红头发男人浩大声势的缘故,原先骚乱的人群渐渐稳定下来。 彼时的水鬼已经来到小男孩身边,湿漉漉的头发已经触及了小男孩的小腿脚腕。 “嗷吼!” 红头发男人眼看情况紧急,迅速停在湖泊岸边,他眼里透出精光,气势夺人的看着水鬼的方向。随后猛然发出一声类似于狮吼的咆哮声音,恐怖的声浪瞬息间震起激流。 在其身后,一道虚幻的猛兽影子瞬间成形。 那是一只强壮的金毛雄狮,脖颈处鬃毛整齐垂下。雄狮正威严的对水鬼低头咆哮。 湖泊中央。 水鬼直面恐怖的音啸与水浪,身体都隐隐禁不住有些颤抖起来,连缠绕小男孩的头发都顺势缩了回去。 只是很快,它又再次恢复正常。 岸边,红头发男人吼完以后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眯起眼睛观察水鬼,脸上似乎看不出明显的喜乐颜色。但是如果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男人神情紧张地注意着落水的孩童。 面对红头发男人的挑衅怒吼,水鬼显然是被激怒了。 “嘶!” 水鬼尖声怒啸,声音好似尖锐指甲划拉在光滑板面上一般,格外嘲哳难听,让人一阵抓心挠肝。 红头发男人朝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雄狮虚影跟随着他的动作也踩踏在榆林湖泊的水面上,激起来淡淡的波纹。 水鬼见红头发男人靠近自己,立刻就如受刺激,一头乱发竖立而起,随后猛然插进幽黑的湖水里。 水面即刻“咕噜噜“冒出气泡,如同沸腾了的开水。 在水鬼身后,原先被头发包裹起来的男人这时候也被放了开来。 只是很显然,前面红头发男人的狮吼与水鬼的尖啸,都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住的。 他脑袋晕晕乎乎,口鼻溢出鲜血,咕咚一下就沉进了湖水里。 然后猛呛了两口水。 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放开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劫,就又看见湖水诡异的沸腾起来。 湖水场景诡异。 男人下意识扑腾起来,想要跑回岸上。他水性不错,很快就游出去十多米距离。 只是忽然,他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似是惊恐,又似是颓然。 原来是在深黑的湖泊下面。 有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凭借触感,男人感觉出来那是骨节分明的白骨手爪。 随后,在他身边,十几具关节扭曲反撇的人皮枯骨从水里浮了上来。将他团团包围。 “这,这……这又是什么东西?” 看着这些惊悚的玩意,被人皮枯骨围在中间的男人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刚刚还以为逃出生天了,不成想居然又进了狼窝。 这一下子,连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被折腾的想要失声痛哭。 不能这样折磨人吧!? 在他身边。 那些人皮枯骨突然纷纷扭头,看着中间的男人,歪着可怖的头颅,像是在思考这是不是同类。 男人咽了咽唾沫,动也不敢动。甚至悄悄主动的往水里下沉了些许。 这个时候,红头发男人身形迅如惊雷,冲向水鬼。他体内元力迅速流动,踏着翻滚的湖水,短时间里竟也如履平地。 他身后,雄狮虚影紧跟其后,猛扑上去。 红头发男人的异动,成功吸引了水鬼周边的人皮枯骨注意力。它们不再管中间惶恐的男人,而是纷纷转身,跟在湿漉绿发水鬼的身边,迎上冲过来的红头发男人。 轰! 金毛雄狮双爪扑在水面上,掀起巨大的水浪。这头冲进人皮枯骨群的雄狮力量恐怖,仅仅在一个照面间就掀翻出去五具人皮枯骨。 另一旁,水鬼的乱发快速生长,快速缠绕上雄狮四肢,像是绿色的食人藤条——格外的坚韧,嗜血。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逃走的男人 湿漉漉的乱发在一瞬间就把雄狮虚影拖进了湖泊里面。雄狮虚影一落进沸腾的湖水里,就如同掉进了高温的红色岩浆,浑身冒起白色烟气,身形迅速萎靡。 红头发男人此刻则是冲到水鬼身前,因为水鬼好似就是一团乱糟糟的绿藻头发,根本找不到正常的身躯,所以他粗壮的手掌只能对准水鬼蓬乱的头发狠狠拍下。 “轰!” 爆炸声音里,滔天的水浪四溅。 红头发男人的攻击力道极其凶猛,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却并没有真正伤到水鬼,水鬼只是微微沉入湖里,沛然的攻击力量就全数被周围的湖水分担了去。 另一旁,雄狮虚影已经彻底被消融,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空气里。 湖底的水鬼与人皮枯骨于是齐刷刷把目光投向红头发男人,红头发男人目光凝重,忽然转身直奔落水小男孩而去,拎起来他就向着岸边逃去。 水鬼与人皮枯骨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刚刚还敢于向自己主动发起猛烈进攻的红头发男人会突然调头就跑。 红头发男人的速度极快,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重新逃回岸上,随后他抱着怀里的小男孩,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水鬼,转身翻墙踩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这里。 这突然间的一幕,不仅让水鬼感到惊愕,就连远远观望这里的人群也陷入了一片哗然之中。 “那个人,他,他逃走了?”顾玄听见远处的人群里有讨论声音响起来,“明明他刚刚那么威猛,为什么要逃走?” “他逃走了!水鬼还在这里啊!” “快跑快跑,就连那么厉害的人都不是水鬼的对手。” “快去通知官府,榆林湖泊里面闹水鬼了。” 原本因为红头发男人出现而稍稍滞留原地观战的人群此时再度喧哗起来,所有人都向着远处拥挤逃窜。 “别挤啊,都别挤我。” “儿子,儿子!你在哪里?” “有人跌倒了,别推了……” 人群混乱无比,有父子母女走散,也有人被慌乱的人流挤倒在地上。原本热闹非凡的夜市,忽然间就变作了可怕的踩踏地狱。 颜红鲤站在顾玄身旁,望着远处拥挤的人群还有榆林湖泊里面的水鬼阴影,对顾玄道:“我们快些去马军寨。” 颜红鲤很清醒,并没有因为水鬼的原因就感到害怕,也没有因为人群的踩踏拥挤而慌神,她冷静地分析现在这种情况最应该做的事情——马军寨距离榆林湖泊极其近,现在是最快速可以支援这里的军力。 “不必,城墙上的了望塔早就发现了这里的骚乱,马军寨士卒很快就会赶过来维持秩序。”顾玄目光扫过人群,看见了远处匆匆赶过来的马军寨士卒,领头的是覃越与李莱二位千夫长。 “顾郎,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颜红鲤牵住顾玄的手臂,她想要带着顾玄与青萍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顾玄摁住颜红鲤道手臂,对她轻轻摇头:“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颜红鲤闻言稍怔,看着顾玄的凝重神色,她恍惚间明悟了顾玄的打算。只不过,颜红鲤虽然知道顾玄的武道实力很强,但是此时依旧不希望顾玄去面对这种诡异的阴祟怪物。 “顾郎!?”颜红鲤担心道。 “没事儿。”顾玄安抚颜红鲤,同时迈开脚步朝着远处大跨步走过去。 远处,水鬼顺着榆林湖泊的岸边爬了出来,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披着绿色海藻的人形怪物,湿漉漉的水迹从它身上滴落,在地面上洇出一片腥臭的水迹。 在水鬼的不远处,那名先前逆着人流的女子,此时被逃跑的人群挤了出去,此时她就站在水鬼上岸位置的不远处。 “哒哒!” 水鬼脚步看起来很沉重,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发出踩击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它重量太大,还是因为它才从压力更大的水底走出来,有些不适应外面的环境。 女子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水鬼,心中遽然一紧,她扭头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一个探出榆林湖泊的翘板形的位置,而水鬼是从她的来路爬上岸的——也就是说,水鬼堵住了她唯一的退路,她现在除非跳下冰冷的榆林湖泊,否则就必然会面对水鬼。 女子回头望了望冷幽幽的榆林湖泊,看见了水里泡着的那几个人皮枯骨,发现它们全部瞪着空荡荡的眼眶在望着自己。 完了!无路可退。 女子脸色煞白,心里沉了下来。如今她四面八方都有怪物,根本就无处可逃。 她知道自己的能耐,现在就是既不可能直接冲破水鬼的防线,也不可能无视冬日的冰冷湖水,在榆林湖泊游过那些不知如何悬浮行动的人皮枯骨。 这个时候,水鬼的走姿逐渐正常,它拖着满地的绿藻头发,迅速接近女子。 女子害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终于站在了岸边,再也无处可退。 “啪!” 忽然她的脚腕被一只手抓了住,女子被吓到,她低头一看,看见不知何时,人皮枯骨们依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目前正在向岸上攀爬,其中一头人皮枯骨正好抓住了她的脚腕。 尽管隔着厚厚的衣裤,女子却是依旧感觉浑身发寒,人皮枯骨的手掌仿佛携带着刺骨的阴气,穿透衣物,直接伤及她的脚腕。 “啊!”女子猛地挣脱人皮枯骨的抓握,她猛然一脚踩下去,正中人皮枯骨的头颅,将它蹬了仰面朝天,重新摔进了榆林湖泊里面。 其余的人皮枯骨终于爬上案,他们身躯咔咔咔直响,坚定地走向女子。 女子身子一阵瘫软,看着这些皮肤褶皱泡白,浑身透明到看得见灰白色骨头的怪物,心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几头人皮枯骨张开干瘦恐怖的手掌,纷纷抓向女子。 女子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离,根本做不到反抗。 正这时,空气里响起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响,凌厉地风声从女子身后吹过来。 坚实的黑炎玉杵旋转着飞动,高速的状态下,它看起来就像是一片转盘,划出弧线掠过女子的耳畔,直接砸向那些人皮枯骨。 第一百八十章 幻境 “砰!” 黑炎玉杵的重量惊人,在高速飞甩的过程里更是能够造成恐怖的威力,只是才一个照面,就直接把这些人皮枯骨摧枯拉朽的挤碎。 咔咔咔! 在女子目瞪口呆的眼神里,黑炎玉杵直接将这些人皮枯骨击打的粉碎,化作一滩骨头渣子掉落在地上。随后黑炎玉杵去势不减,飞向榆林湖泊的深处,却正巧砸中刚刚被女子踹下去又重新爬起来的人皮枯骨身上,直接让它也步了前面那些破碎的人皮枯骨的后尘。 事实上,这些人皮枯骨全是阴祟鬼物,正常的力道攻击都是难以摧毁它们的,但是黑炎玉杵不同,它具备仙灵的灵力,是可以直接重伤阴祟鬼物的。 也正是因此,这些人皮枯骨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击杀。 女子得救以后,转目四望,寻找救下自己的人。随即看见不远处,俊逸英武的顾玄手里捏着一张符箓,正朝着她这里走过来。 这张符箓是顾玄从云鹤道长那里得来的,专门用来开启黑炎玉杵的力量——黑炎玉杵是仙灵一族的秘器,没有灵力的人根本无法催动它。 顾玄脚步看起来不紧不慢,但是每一步距离都很远,在飞速靠近水鬼。 水鬼察觉到异常,它放弃了近在眼前的女子,转过身子面对顾玄的方向。随后它浑身毛发通通竖立起来,整个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炸了毛的猫。 顾玄此时已经放开了自己的全部实力,恢宏的气势在烘炉似的气血之力加持下,让他此时在水鬼眼里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行走的火球。 “嗡嗡嗡!”顾玄一招手,手里的符箓也适时闪起光芒,远处的黑炎玉杵立即就旋转着飞了回来。 得救的女子看着手段神秘的顾玄,心中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立即涌上她的心头。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眶,害怕的泪水汹汹涌流出来,她忍不住抽噎啜泣:“呜呜呜……” …… 在顾玄的身后,颜红鲤纤细手掌默默攥紧,神色担忧望着顾玄接近凶神恶煞的水鬼。 “夫人,别太担心了。家主从成名以来,就从来没有在正面交战里落过下风。”青萍站在颜红鲤身旁,轻声安慰她担忧的心绪。 颜红鲤抿紧红唇,道:“我知道,可是我依然止不住地担心他。” 青萍闻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安慰。毕竟颜红鲤这乃是因为爱而担心,换而言之就是爱意不绝,忧心不止。旁人的劝说并不能对这种情况起到根本性的改善。 …… 远处马军寨的士卒已经在覃越以及李莱的率领下,稳定了混乱的局势,百姓们井然有序开始疏离,大大减少了踩踏拥挤造成的死亡以及亲子间的走失事件。 顾玄走到水鬼身前,手里的黑炎玉杵被斜搭在地面上,远远对着腥气逼人的水鬼。 水鬼抬起头,乱糟糟的绿藻头发下面露出来两颗莹绿的眼珠子。顾玄伸手一招,因‘迅风身法’所得到的控风力量被发挥出来,在水鬼面前顿时有一团风好似激流似的卷过,把水鬼湿漉漉的绿藻头发吹散开,露出后面的那一张没有鼻子与耳朵的怪异脸庞。 恐怖惊悚! 水鬼莹绿色的眼珠闪烁着妖冶光芒,在黑夜里格外明亮刺眼。忽然在水鬼眼中,有一圈圈幽光缓缓荡漾,“嗖”一下,瞬间射进顾玄的黑眸里。 “嗯?” 顾玄心里瞬间警惕起来,但是奈何这道幽光速度极快,已经照进了他的眼里。 他眼前一阵恍惚,面前的景色顿时扭曲变化,等到再次清晰的时候,顾玄看见原本站在眼前的水鬼已然消失不见,而四周环境也变作了一处拥挤的小巷弄。 幻境!? 顾玄回想着自己刚刚的遭遇,那道水鬼莹绿眼睛里发出的幽光以及他神魂的瞬间恍惚,心里明白自己应该是陷入了某种幻境。 他向四周打量,发现自己根本看不穿周围的虚幻。这让顾玄心中凝重起来。 他不知道水鬼现在躲在何处,而自己现在面临的真实战场又是什么状况。 如果水鬼只是用幽光迷惑了他的眼睛,顾玄倒是并不担心,因为他习武这么久的本能反应已经十分完善,战斗并不一定需要眼睛去看,可以全部依靠内心的感觉。 可是万一水鬼的那道幽光是将他的魂魄勾进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并且还能使他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操纵权,那么这将是极端危险的事情,因为他将在水鬼的攻击下而无法反抗。 不过现今的情况虽然危急,但是顾玄心里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乱了阵脚,反而是更应该冷静。 他静心凝神,将自己的精神魂魄状态凝聚起来,仔细感受着自己的状态,随后果然发觉了自己灵魂与肉身之间冥冥中联系。 “还好!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顾玄内心暗道。 只要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那么他现在的处境就没有那么危险。 因为即使他现在困在幻境里,但是只要外面的身体感觉到任何异样,他都会第一时间接收到身体反馈回来的联系力,从而借机恢复清醒状态。 想通这一切以后,顾玄内心暗暗松了口气,“那么现在,就让我好好看看这个幻境是什么情况。” 既然这幻境可以通过幻境外的肉身与灵魂的反馈联系力冲破困囚,那么反过来说,自己的灵魂也应该可以主动打破幻境从而取得与肉身的联系,打破幻境的困囚。 现在顾玄不能直接打破幻境,必然是因为他的灵魂力量还不够强大,不足以直接勘破幻境。但是即使如此,只要他能够察觉到幻境里的破绽,相信也是一样可以打破幻境的。 顾玄拿定主意,打算迅速找到幻境里的破绽,然后摆脱幻境。 他放眼仔细望着四周,发现月亮正从巷弄左边升起,这说明他身处的巷弄应该是东西走向的。 巷子青瓦黛墙,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所以显得很斑驳,墙根处还有青苔爬上墙面。巷弄里全是老旧的屋子,几乎是门挨着门,家家户户窄小的四格窗户糊着白色窗纸。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女尸 顾玄正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布置,有两个抱着衣盆的妇人从巷弄转角走了出来,她们内里穿着厚厚的布衣,外面还套着粗麻衣服。两个妇人边走边聊,声音清晰送入顾玄的耳朵里。 “巷子里的人都去陈客家里了,咱们把衣服晾晒好,也赶紧去看看。” “我也这么想,听说这回只有陈客一个人回来了,王恩他们三个都死在了外面。” “唉!王恩那孩子我还熟悉,他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瞎眼老母亲,他这一出意外,他的老母亲可怎么办啊!” “好好的四个人一起出去贩卖点小东西,怎么就会只有一个人回来了呢?” “都说世事难料,他们行走在外,难免会遇见意外的……” 两个妇人径直各自走进转角边的第三与第四间屋子,许是因为她们心里有事,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前面巷弄深处站在屋檐下的顾玄。 顾玄目光送着两个妇人一路走进房屋,心里回味着她们刚刚口里的话语。 因为断定水鬼构建幻境需要消耗不少能量,所以原本顾玄以为水鬼会在幻境里攻击自己的魂魄,他会在幻境里遭遇各种难以防备的袭击。 但是此刻的情况很明显和他的设想不大一样,这个幻境看起来更像是一段事件的记忆。 顾玄心中了悟,也许这两个夫人口中的陈客将会是此次破解幻境的一个关键人物。 不消片刻时间,顾玄就看见那两个妇人匆匆走出了房屋,二人聚在一处,一同走向来时的转角位置,很快就消失在这条巷弄尽头。 顾玄悄无声息跟了上去,即使是在幻境里,凭他的灵魂力量也依旧具备着武道二流巅峰状态的武道实力。因此顾玄有把握他的跟踪,丝毫不会被这两个普通人发现。 两个妇人走得急,很快就穿过两三条小道来到了一处人家的位置。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大家都围在外面观看着内里的那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门口摆放着三具白布盖住的尸体,但是空气里面并没有浓郁的尸臭气味。也不知道是因为冬天气温低,尸体存放时间短;还是因为这三具尸体经过了特别的手段处理过。 在三具尸体面前,各自围着他们面色悲伤的家人。其中最右手边的尸体前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妇人,老妇人悲戚地仆倒在尸体前,口中念念唤着他儿子“恩儿”的名字,在她身边地面上则是她丢掉的竹木拐杖。 顾玄站在不远处的墙顶上,目光掠过三具尸体,着重停留在瞎眼老妇人那里,知道这就是那两个妇人口里的王恩的母亲了。 彼时的两个妇人已经来到瞎眼老妇人身边,一左一右轻轻搀扶着老妇人,宽声抚慰她。 这个时候,月光照耀下的街巷西头走来一个商人打扮的年轻人,在他身边还跟着两个衙役。 看见年轻人的时候,人群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有人大声问道:“陈客,你们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明明只是出去贩卖点东西,为什么王恩他们三个都死了?” “安静,安静。”两个衙役看着群情激奋的人们,大声呼喝,安定了大家的情绪。 “大家听我说。”陈客等到局势稳定,他神色悲痛地面朝人群,“乡亲们都知道的……半个月前,我和王恩他们三人去周围乡村贩卖城里的陶器和其他小器皿。因为生意不错,四车货很快就卖完了。所以三天前我们就开始往家赶。” “本来按照惯例,原本我们应该在蔡柯村留宿的,但是因为想着快点到家,我们那天就多走了些路,结果在天黑的时候已经过了蔡柯村十多里路,但是却还是没有赶到下一个村子。” “这冬天夜里的荒郊野岭,天冷风寒,又随时可能出没有差狼虎豹,剪径强人。就在我们正担心的时候,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小店。” “店主人是个老汉,姓王,原本在蔡柯村的村口开有一家小店,平常就做着客栈留宿周遭客人的生意。我和王恩他们做生意常常从这里经过,每次都住在老汉的家里。因此和他很是熟悉。” “王老汉告诉我们,他们一家在蔡柯村受到蔡姓人家的排挤,他不得已才带着儿子和儿媳妇搬来了这里,远远地离开了蔡柯村。现在他们依旧还做着老本行,借宿南来北往的客商。” “听说他家还开着小店,我们四个就都很高兴,告诉王老汉我们要住宿。可是王老汉却告诉我们,他家现在的店才建好一部分,住不下多少人。而今天我们又来得太晚了,小店里面已经没了空房间。” 听着陈客的述说,周围的百姓们全部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的听着。 夜色的掩饰下,顾玄居高临下,从无人留意到的屋顶看着下面的场景,他一边听着陈客的叙述,一边目光远眺陈客和衙役们来时的方向。 然后顾玄就发现除开方圆三里以内的街巷他可以看见,再往远处去一些的地方,全部都是白色雾气,根本看不清楚。 “看来幻境就只有这么大的空间。”顾玄收回观察远处的目光,知道那是幻境的边界位置。 这个时候他心里就诞生了一个想法——如果他走到边界位置,一定要从那里冲出去,是不是就相当于正面硬拼水鬼的幻术力量?到时候,胜了他就可以出去,败了以后,当然就是灵魂力量消耗严重的他继续留在幻境里。 不过顾玄并没有急着去幻境边界查探情况。反正边界一直在那里,他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但是现在他首要的还是先把幻境里这唯一正在发生的事情先了解完,看看水鬼构建这个幻境到底想要做什么。 街巷里,陈客还在诉说:“我和王恩他们几个听王老汉说店里没有位置,顿时就有些着急。这荒郊野岭的大冬天,让我们几个去哪里落脚?” “我们商议了一番,就恳求王老汉一定要给我们找个安身休息的地方。王老汉见我们坚持,他就沉思了片刻,然后告诉我们店里的确还有一个地方可以住人,但就是怕我们不满意。” 陈客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周围的人此时已经全部都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非常好奇王老汉口里的那个可以住人的地方是什么情况。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诡事 “我们告诉王老汉:现在只要有一处地方收留我们就可以,我们哪里还敢挑三拣四的呢?”陈客看见众人被自己的述说吸引住,没有了刚刚的群情激奋的情况,心里稍稍安定,继续道:“王老汉于是就告诉我们,我们四个可以留宿在他住的房间里面。但是他的儿媳妇今天刚刚去世,他的儿子去城里来买棺材还没有回来,所以儿媳妇的尸体就摆放在房间里面的角落里。” 顾玄目光敏锐地留意到陈客神色放松的变化,眼里带着几分考究神采。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境构建的问题,反正顾玄总是觉得这个陈客现在完全就像是在说故事,就好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然而除了顾玄,底下的百姓们却都没有丝毫怀疑。 陈客还在诉说:“听见要住的地方是灵室,我和王恩几个人有些不适应,但是互相商议了一番以后,觉得大家人这么多,又只是在这里将就一晚上,所以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们就跟着王老汉穿过通道来到那间卧室,借着昏黄的灯光,我们就看见在最西边的桌案后面搭着一个简单的灰色布帐,布帐后面摆着一具女尸,纸浆糊成的被子就盖在她的身上。 王老汉拿帘子把女尸遮挡住,告诉我们在东边这个连起来的通铺上休息就可以了。王老汉离开以后,我们四个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所以连洗漱都没有,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些发冷,突然就听见房间里有‘咔咔咔’的声音响起来。我眯缝眼睛就朝着声音源头看过去,结果发现正是西边摆放灵床的地方,在月光照耀下,我看见了帘子后面有隐隐绰绰的影子,那具女尸居然掀开身上的纸浆被单坐了起来。” “嘶~”周围本来围着王恩他们三具尸体的百姓们听得心里一阵发毛,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不着痕迹的齐齐向后面躲了躲。 夜里在尸体面前忽然听到这样恐怖的真实事情,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一点畏惧。 但是那三具尸体面前神情悲痛的亲人们却都没有害怕,依旧守在尸体前。除此以外,顾玄还留意到在人群里面,还有一个花季少女也没有感到害怕,她只是神色悲戚地远远望着王恩尸体的方向。 顾玄目光重点落在少女身上,觉得她这异于常人的表现在这幻境里就显得非常耐人寻味了。 陈客脸色也非常惊恐,很显然那段回忆让他也感觉非常惊悚。 “我看见那具女尸下了灵床,掀开帘子,走到了我们睡觉的地方。她脸色是暗黄的,首先走到了王恩的面前,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挨个来到小奇、阿财他们面前,吸了一口气。 我害怕极了,根本就不敢发出声音。等到女尸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紧闭眼睛假装在睡觉,屏住呼吸根本不敢动弹。没过多久,我听见女尸走到我这里,在我脸前和刚刚对王恩他们三个一样,吸了一口气。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熟悉的“咔咔咔”的声音,我悄悄眯开眼睛,发现女尸已经离开了我们这里,回到了西边的灵床上。她重新躺了上去,还把纸糊被单又盖在了身上,然后就僵卧在上面一动也不动了。” 陈客道:“过了很久,我看见女尸的确不动弹了。我就悄悄用脚踢了踢王恩他们几个,结果发现他们全部都一动不动,身子好像也有点冰冷。” “这个时候,我听见灵床的方向又传来了‘咔咔咔’的声音,那具女尸又自己站了起来,再度来到我们这里挨个吸了一遍。我依旧不敢动弹,按照开始的那样子紧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但是这一回我感觉那具女尸在我面前停了很久,好像是是在观察我。” “就在我很害怕、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我又听见灵床的位置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我悄悄眯眼看过去,那具女尸又重新躺了回去。”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就用劲蹬了蹬王恩他们,结果他们依然一动不动,我伸手摸了摸王恩他们,发现他们身子已经变得僵硬,连呼吸好像快没有了。 我实在没有办法喊醒他们,又觉得刚刚女尸好像是已经发现了我的隐藏,所以悄悄翻身下床,准备穿上鞋子逃跑。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听见灵床的方向传来了‘咔咔咔’的声音,那具女尸她又坐了起来。 那具女尸这回把脸朝向了我,她看见我坐起来了。这一回我看得很清楚,我看见女尸眼睛绿幽幽的,正在直勾勾盯着我。” 陈客:“我感觉浑身都在发抖,于是连鞋子也不敢穿了,拼了命地就跑向门口。我听见后面的女尸掀开了帘子,朝我跑了过来。等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她已经拽到了我的衣角。她的手并不是特别冰,反而有一点点温暖,但是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撕碎了我的衣袍。” “我一边逃跑,一边恐慌地大喊大叫,希望能够惊醒别人,让大家出来救我。但是我没有想到整个小店里面安安静静的,根本就没有人理睬我。我本来还想着去找王老汉,但是女尸追得太紧,我根本不敢停留,一下子就跑出了小店,朝着荒野里面逃跑。 女尸一直追我,我一直跑,最后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看见前面有一个黄砖褐瓦的小寺庙,才发现原来我跑到了湖李村的村头。 寺庙里面有僧人正在敲木鱼念经文,我拼了命的敲门,喊他开门,但是僧人觉得我是个疯子,并不愿意为我开门。 这个时候,女尸已经追到我身后几步远的位置,我没有办法,只好调头离开寺庙,朝着不远处的粗大杨树跑去。女尸继续追我,我就躲到杨树后面,绕着杨树转了几圈以后,女尸似乎是愤怒了,她先是向我吹了一口白气,我立刻就感觉浑身发软地瘫倒在地上,然后女尸趁机狠狠朝着我扑过来。 幸运的事情是,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太阳升起来了。我看见女尸身子一抖,仆倒在白杨树上面,手指甲插在杨树里面,一动不动的僵硬着站在那里。” 陈客道:“我吓昏了过去,等我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僧人救了下来,安置在寺庙里的床上。然后我看见寺庙外面,亭长正在白杨树那里勘验情况。”按照大黔国律法,十里一亭,亭有亭长,掌治安警卫,兼管停留旅客,治理民事等等事宜。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袍男人 “亭长见我醒过来,就问我为什么会到这里,这具女尸又是什么情况。我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给亭长听,他们将信将疑,但是看着女尸深深插进杨树里面的手指,也觉得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于是就采纳了我的话。”陈客道:“再后来,乡里的游徼得到消息也过来勘验情况。游徼带来了王老汉,他正因为早上发现王恩他们三人毙命,儿媳妇的尸体不见了而感到慌乱,在报官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亭长去通知游徼的小吏,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大家不要不相信我的话,我这里有当地游徼出具的文书为我作证。”陈客从怀里取出来一纸文书,递给旁边的衙役:“烦您拿去给大家过阅一遍,证明我的清白。” 衙役接过文书,走向死者的家书,向他们展示文书上面的内容。 “岭东县署的县丞也可以替我做证明,这一张乃是县丞派遣仵作亲自勘验尸首情况以后给我的证明文书。”陈客又从怀里取出一张文书,递交给另一个衙役。那个衙役心领神会,也拿过去给众人查看。 等到众人将文书都查看完以后,陈客面色悲戚地来到王恩他们的尸身面前,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大声嚎哭起来:“我们弟兄几个一起出去,没想到枉遭无妄之灾,只有我一人或者回来……” 陈客这一跪倒,神情悲痛的嚎哭,再加上刚刚他出具的两份文书以及旁边为他撑腰做主的衙役,周围百姓都相信了他的话。 王恩几人的家属更是被悲痛的哭声勾起了心里的悲戚,也再度放声哭泣。 很快,在众人的劝慰下,王恩几人的家属将他们的尸体拖了回去,因为他们死去时间已经很久,所以他们便打算就地掩埋。 时间忽然飞逝。 只见在处置完这一切事宜以后的几日里,巷弄里面的住户们依旧在讨论这些事情,为王恩几人的遭遇感到伤感。 “时间似乎变快了许多。”顾玄这些日子一直就站在房顶上,默默注意着陈客的情况。他注意到这几日的时间流逝的很快,他只是感觉才过没有多久,居然就已经经历了几次日升日落的过程。 顾玄感到一阵奇特:“这个幻境……好像是水鬼想要传达给我看的回忆?” 幻境里的事与物变化的很快。这一日,王恩的墓前已经没有什么人再来看望,顾玄却忽然看见那名当初在人群里没有畏惧王恩尸首的花季少女悄悄来到了王恩的墓前,神色悲伤地望着那片死寂的黄土丘。 一直独自待到天黑,少女才离开坟茔,返回自己的家里。结果在路过巷弄转角的时候,她撞见了一个浑身裹着厚实黑袍子的男人,因为躲闪不急,她撞到了男人的手臂。 结果“哗啦啦”的一片声音里,男人手里掉出来一个布袋子,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原来袋子里面赫然装着一堆白银与铜钱。 少女一脸抱歉地低头想要替男人捡拾,却没有想到黑袍男人一把推开了她,压低了声音骂道:“滚开!”男人匆匆捡起来满地的银钱,随即看也不看被自己推倒的少女,径直向着巷弄转角走去。 少女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消失在了街巷转角,她虽然气愤男人的没礼貌,但是也没有打算追上去纠缠,于是转身就准备离开。 但是没有走出几步,少女却忽然转过身子,她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心里紧张地‘砰砰砰’快速跳起来,她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那个声音,好像是陈客。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顾玄默默跃到了靠近这里的屋顶上,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凑这么近,因为少女的声音就仿佛是刻意说给他听得,他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随即,在顾玄的注视下,少女匆匆跟上了那个黑袍男人。而后不出意外的,她发现了那个黑袍男人就是陈客。 陈客将怀里的钱抱进了自己的家里,然后紧紧关闭了大门。少女凑到窗户前透过缝隙去看里面,陈客将那些钱通通埋进了床底下的泥土地里。 顾玄能够看出来,这个时候的少女已经极度怀疑陈客的情况了,而且她还应该联想到了王恩三人蹊跷的死亡。 这个时候,一条黑狗发现了窥视的少女,冲着她汪汪汪犬吠起来。少女惊了一下,捂住嘴巴不发出声音,然后她看着房屋里面被惊动的陈客,急忙匆匆逃离了这里。 在少女钻进巷子里没多久,陈客打开了屋门,望着她离开的地方,眼神阴狠。 顾玄就站在屋顶,将陈客的凶狠神情以及少女慌张的逃跑全部都看在眼里。 少女一路逃回了家里,她心里觉得陈客一定有问题,但是除了那笔钱,她根本就拿不出来其他的证据。 虽然少女现在觉得王恩三人的死亡必然有隐情,但是在官府已经盖棺定论的情况下,她作为一个外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翌日,少女路过王恩家里的时候,看见瞎眼老妇人在家里缓慢地摸索着出来去买米,她手里端着竹杖,一点一点地敲打着身前的地面,慢慢向前挪动着。 但是即使是这样,老妇人依旧避免不了的磕磕碰碰,就在少女面前,老妇人脚踩到一片湿泥地,顿时跌倒在地上。 冬天的地面又干又硬,老妇人摔倒后趴在地面上,呻吟着根本爬不起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少女心疼地小跑过去,连忙将老妇人扶起来。她搀扶着妇人,与她说话,告诉她以后有事情可以来找自己。 “谢谢,谢谢啊!”老妇人一边道谢,一边侧着耳朵听少女说话,忽然她神色微动,开口道:“是你啊!我记得你,那年在窗外池塘里落水的丫头。我记得我儿正巧路过那里,将你给救了……” 老妇人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她的儿子王恩已经不在了。现在又提及王恩,让这个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瞎眼老妇人心里狠狠地再次揪了起来。 少女抿着嘴唇,望着沉默无言,默默抹着泪水的瞎眼老妇人,心里一阵阵刺痛。也不知道是心疼老妇人,还是心疼已经死去的王恩。 第一百八十四章 泪珠 将老妇人送回家里以后,少女心事重重,她想要去那个王老汉开的小店里打探打探消息,看看王恩他们几人的死到底有没有隐情。 但是这是基本上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她一个花季少女,父母根本不会允许她独自出远门,更何况是去那么远的荒郊野岭。其次就是她根本没有去过外面,独自一人难以在外面找到王老汉的小店。 抱着重重心事,少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父母。她的父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都觉得少女想多了,让她把这件事情忘掉,别给自己添麻烦。 少女沉默着不说话。 在少女一家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陈客趴在墙角,将她们一家人的聊天听在了耳朵里,知道少女父母并不相信少女的话以后,陈客眼里的阴冷淡去些许,转而升起了别样的神采。 少女决定采纳父母的建议,只是每日间她去王恩家里的次数越发的频繁,她非常认真地照料王恩的瞎眼老母亲,以弥补自己内心的莫名歉意。 时间一晃过去月余,陈客似乎因为他勇斗女尸的事情出了名,得到了县署县丞的青睐,被任职成一个小吏,吃上了官家饭,变成了巷弄里出名的才俊。 少女经常能够看见陈客家里来来往往的客人,说是客人,实际上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每次看见陈客笑容满面地带着那些地痞流氓去酒楼吃饭,少女就忍不住回忆起王恩,她心里愈发自责,自责自己明明知道陈客家里藏了来路不明的钱财,却没有敢于站出来揭发陈客。 不过,陈客的发达虽然得到了亲邻的羡慕,但是大家都因为他来往的人尽是不三不四的三教九流人物,而默默疏远了他。 少女日日照料瞎眼老妇人的辛勤,则是被众多邻里看在眼里。大家都夸赞她是个善心的好姑娘!感慨当初就算是王恩,在救下落水的少女以后,估计也想不到她能默默将恩情记在心里,丝毫不因为人走茶凉而疏远瞎眼老妇人。 等到少女到了婚嫁之龄,许许多多的媒人来少女家里提亲,这些媒人甚至将她家的门槛都踩裂了。 面对如此情况,少女渐渐心事重重,她不时地发呆,望着王恩坟茔的方向。 母亲发现了她的异常,似乎明白她的心思,过来开导她往事如烟都会过去,但是却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 少女依旧心事重重。 父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与母亲商议着不能让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了,得尽快为少女找个婆家,将她从这种消沉情绪里拉出来,防止她越陷越深。 父母限制少女继续去服侍瞎眼老妇人,他们告诉少女,他们两人回去照顾王恩的母亲。她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家里准备给她物色一个好的夫家。 少女并不乐意这样的安排,但是也不敢反驳父母。 而在少女的父母代替少女照顾瞎眼老妇人以后,瞎眼老妇人似乎隐约间明白了什么。实际上这段时间,她也隐约感觉到少女的心思,曾经旁敲侧击地告诉少女人应该向前看。只是少女一个心思装糊涂,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瞎眼老妇人取出自己家传的镯子给少女父母,告诉他们这是自己当年成亲时母亲送的手镯,她现在要把它送给少女作为祝福。 少女的父母将瞎眼老妇人的手镯带给女儿,表达了她们三个老人的共同心愿,让她好好嫁出去。 少女接过手镯,默默无言,再也不抵抗父母要为她招夫的打算。 在少女父母放出风声要为少女择夫之后,来的媒人越来越多。然而这一日,有一个少女怎么也想不到的人请了媒人来说媒。 矮小的媒婆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人,据传她曾经替岭东县城的县令家的公子都做过媒。这一回她是来替陈客做媒的。 少女的父母有感于陈客如今的发达,心里颇有意动,但是作为父母,他们又清楚的知道,少女心中对陈客的反感,因此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陈客却不依不挠,翌日居然带了彩礼,身后带着媒人和那些狐朋狗友亲自登门说媒。 少女的父母碍于人多,不好意思直言拒绝,陈客就装着看不出来她们的意思,话语强势地表示要迎娶少女。 媒婆口绽莲花,身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也不时还开口花花,这么多人一起说媒,立刻将老实巴交的少女父母说得晕晕转转。 眼看父母就要答应下来,房间里面的少女忍不住跑了出来,直言自己坚决不会嫁给陈客。 陈客在众人面前颜面大失,带着众人怒气冲冲地离去。 父母责备少女不应该这样得罪陈客,他如今家大业大,手底下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万一陈客怀恨在心,她们一家会被报复的。 少女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但是她更害怕父母当时答应下来。 少女严辞拒绝陈客说媒的事情在这一片传播了开,陈客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笑热点。 瞎眼老妇人也听说了此事,她默默坐在家里,不知道一向温柔善良的少女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又过去没有几天,一天夜里,少女被人掳出了家门,她惶恐的挣扎,却浑身乏力,根本挣脱不得。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到无人的荒僻地方,入眼的背影是个黑袍男人。 黑袍男人正是陈客,他张嘴吐出一道血气,那道血气化作蜿蜒小蛇,扑进了少女的身体里,少女浑身立时瘫软下来,只有眼睛还很清明。 陈客淫笑着凑了上去。 幻境到这里忽然变得模糊,顾玄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他不用想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画面再一转,顾玄看见巷子里,少女披头散发、面色痴痴傻傻地被绑了起来丢进了木笼子里面,周围尽是些巷子里人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正在对街巷里的百姓宣布少女与王恩偷情,这些人将手里的来往信件交给众人观看,还拿出了官府检验少女是否处女身的验证报告,证明她已经失身。 少女的父母哭天抢地,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是却被一群陌生人堵在家里出不去。 瞎眼老妇人倒是没有人留意,她摸索着找向少女的地方。但是一个瞎眼妇人,又怎么能够找到众人聚集的地方呢?她只能跌跌撞撞,在泥土里四处摸索。 “噗通!”少女直接被那群人推进了冰冷的湖里,她沉入了黑魆魆的湖水里,眼里的恨意却伴随着湖水涌进胸腔而愈发浓郁。 到这个时候,顾玄忽然看见幻境扭曲变形,就像是一面支离破碎的镜面,“哗啦”一声最终破碎开。顾玄眼前画面一闪,发现自己离开了幻境,在他面前正飘荡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内里阴气浓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少女的自绝 泪珠闪耀着奇异的光彩,最后化作了一颗明珠,沉进了湖水里。 顾玄从幻境里面挣脱以后,看见水鬼抬起的脸庞,虽然它的面容早已经扭曲变化,但是顾玄依旧从其中看出来几分幻境里面少女的模样。 水鬼直愣愣望着顾玄,好像她也沉浸在刚刚的幻境里面。然而并没有过多久,水鬼就尖啸着浑身冒起巨大的阴气力量。它的头发根根立起,就像是一根根钢丝竖起来,插向它身前的顾玄。 顾玄向后退开几步,电光火石之间躲开了水鬼的攻击。他伸手一招,黑炎玉杵旋动着飞了回来,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顾玄才刚刚拿回黑炎玉杵,水鬼的头发又再度跟了上来,它的头发像是可以自动延伸似的,扭动着席卷而来。 “砰!” 顾玄猛然挥舞手里的黑炎玉杵,玉杵被他从身后甩到身前,庞然的力道激荡起浩荡风声,随即狠狠砸在了席卷来的绿色头发上面。 黑炎玉杵本身就具备仙灵的力量,此时又借助了顾玄沛然的武道力量,二者相互叠加之下,攻击效果几乎翻倍,水鬼的绿色头发直接被砸成一团,随即凭空“嗤嗤”地腐蚀消泯。 顾玄挥动手里的黑炎玉杵,就好像是在使用御林军刀一样,一下接着一下劈砍横扫,各种刀法被他熟稔用处,发挥出强大的杀伤力。 水鬼被他打得节节败退,一时间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而且在水鬼后退的途中,顾玄还顺带着将人皮枯骨三下五除二当场打了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水鬼被顾玄如此逼迫进攻,只能被动防御,口中尖啸不断。终于,在一次交手中水鬼抓住机会,柔韧的绿色头发瞬间就缠绕上黑炎玉杵,完全无视了黑炎玉杵对于绿色头发的灼烧。 “嗤嗤嗤!” 黑炎玉杵与绿色头发接触的位置,刺耳的气体蒸发声音不绝于耳。水鬼的绿色头发无视这种接触对自己的伤害,利用头发的强大力道死死囚困住黑炎玉杵。 水鬼的力量非常大,顾玄拽了几次都没有拽动,眼看着水鬼要分出头发缠绕自己,顾玄当机立断,右掌抬起,体内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元力疯狂涌动,最后冲进了他的手心里。 顾玄吐气开声,气神合一之下,猛然催动了八方凶煞开山掌,他的手掌瞬间变的赤红,浑身周遭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雾,随即只见顾玄抢先在水鬼进攻以前一掌拍向水鬼的面门。 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属性极其霸道,它带起来的风声不仅仅夹杂着灼热滚烫的武者血气,更是夹杂着刚硬却又煞气十足的特性。 呼啸的掌风里,水鬼感觉到了切实的危险。 它猛然一头扎进榆林湖泊里面,绿色的头发向着四面八方散开,像是一片摊开的绿色水藻。 “轰隆!” 顾玄掌势不减,沉沉印在了榆林湖泊上面。顿时间榆林湖泊四面八方都炸起来一根根水柱浪花,浪花水柱的冲起来三四米的高度。 “没有击伤它!”顾玄在自己一掌打下去的时候,心里就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攻击并没有奏效,因为水鬼沉入榆林湖泊底部以后,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居然将他的攻击全面分摊给了整座榆林湖泊。 “水鬼的这一招,好像与它对付先前那个红头发男人是一样的手段。”顾玄回忆起刚刚红头发男人也在攻击水鬼的时候,被它潜入湖泊里面,从而避过了他刚猛的进攻。 “难道我的攻击,就一定可以被它通过特殊手段化解掉?”顾玄心里沉吟,酌量着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地对付水鬼。 就在顾玄思考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榆林湖泊里面传出凄厉的惨叫声——虽然顾玄并不清楚水鬼是如何在湖泊里面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发生了什么? 顾玄低头看向脚底下的榆林湖泊,结果看见水鬼此时缩成一小团,原本奇多的绿色头发也恢复成了正常模样。 一颗玉珠在榆林湖泊里面闪耀着神秘的光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夜明珠,散发着类似于月光般柔和的光彩,将水鬼的身形照耀住。 水鬼就好像是被神光打中,它挣扎着,痛苦的嘶吼着,身形一点一点的缩小变化,就连身上的阴气都在迅速的消失。 “这是什么情况?”顾玄目光错愕地望着这一幕。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枚明珠应该就是幻境里面少女凝聚出来的泪珠。可是少女应该是在死后化作了水鬼,为什么她生前的泪水化作的明珠却会禁锢她死后的鬼怪身躯? 水鬼依旧在凄厉的惨叫,她身形愈发地娇小,终于在某一刻彻底变作了少女的模样。 顾玄凭空踩在榆林湖泊上面,低下头看见榆林湖泊里面,少女目光茫然地望着黑黢黢的夜空,眼眸里面倒影出群星以及月亮。 少女的身影逐渐开始变得淡泊,看起来像是要消失了一般。少女似乎是觉察到了自己的状态,她抬眸看向顾玄,然后向着顾玄摊开手掌,将榆林湖泊深处的那枚明珠摄取到掌心。 “还我们一个公道,这颗明珠就是我的报酬!” 顾玄微微讶异,他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先前的那场幻境根本就不是为了攻击他,反而是少女特意展示给他看的回忆。少女这是希望他能够替自己申冤。 顾玄还没有说话,那枚明珠就已经自动漂浮起来,它穿透冰冷的湖水,飞到了顾玄的身前。顾玄用黑炎玉杵轻轻挑起明珠,而后认真检查起来这枚明珠的情况,希望能够看出来它的用处。 “这是我的灵魂。”少女似乎看出来了顾玄的疑惑,于是主动对他解释:“当年我并没有死在榆林湖泊里面……或者说,我只是陷入了奇特的死生状态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浸染,变作了可怖阴森的样子,而我的灵魂则是化作了这一枚奇特的明珠,其内具备着我最纯粹的魂魄。我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只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才会苏醒,每一次苏醒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变得越来越混乱……直到今日,我的灵魂陷入了最后的癫狂。” 第一百八十六章 身份奇特的姐弟 “因为这些年记忆。”少女浮出水面,她盈盈踩在榆林湖泊水面上,望着顾玄:“我这才意识到,我早已经死去了。身体里面还活着她并不是我。” 顾玄默默看着少女,并没有说话。事实上一直到现在他感觉自己都稍微有些发懵。 这一夜,顾玄本来还只是打算陪同颜红鲤出来逛一逛夜市,结果就遇见水鬼作祟,红头发男人出手抢走小男孩。顾玄自己才稍稍出手,然后就被水鬼拖进了那场幻境里,等他从幻境里出来的时候,少女居然都已经准备自己将自己这个水鬼杀死了。 荒诞不经! 顾玄感觉自己今夜的遭遇简直是莫名其妙。不过顾玄到底心思缜密,尽管经历了这样忽如其来的事情,却依旧在第一时间就整合了自己手里的情况——少女原本是人,死后化作了阴祟,但是却还具备着自己思想。 顾玄被两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人是如何化作阴祟的?阴祟为什么还会具备自己生前的思想? 少女的身躯渐渐开始变得透明,看起来就像是要羽化了似的,她目光遥遥望着顾玄,眼神恳求他替自己找回公道。 顾玄抓紧时间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那股神秘力量改造的?” 顾玄本来想说的是阴气二字,但是考虑到少女可能并知不道阴气是什么,于是改口换做神秘力量。 少女渐渐变得虚幻,她回答顾玄的话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我记得,在榆林湖泊的最底下,有一片区域会不断地冒出来阴森森的气息,也正是这股力量让我变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顾玄正欲再问,少女的身影已经虚幻的不成样子,她再也无法回答顾玄的问题了。在临近消散的时候,少女将自己的眸子深深看向顾玄,眼里的请求非常明显。 顾玄伸手握住少女给自己的那枚明珠,他先前就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至情纳魂功似乎在自主的运转。这种情况,和当初他在阳华道观里面击杀横山尊神像后遇见的情况一模一样。 “难道……这枚明珠具备强化至情纳魂功的力量?”顾玄内心暗动,他知道至情纳魂功的修行本质就是不断地纳入纯粹的七情力量,然后用来强化己身,“是了……这枚明珠应该是少女内心的不甘的欲望。” 顾玄握紧明珠,将其揣进了怀里,而后看着即将消散的少女,“我会替你们昭雪。” 顾玄刻意强调了“你们”两个字,就是想告诉少女,他说的昭雪包括她的死,也包括王恩三人的死。 少女露出笑容,她终于消散不见了。 她生前惨遭凌辱污蔑而死,死后阴差阳错变作了一只阴祟,具备了神秘诡异的力量。虽然少女已经苟活了许多年想要复仇,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等到今日,少女更是彻底失去了继续等待的机会,她体内的阴气力量这么些年愈发浓郁,不断逼迫着她向着彻底消散的方向前进。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本来意识要消亡,少女怎么也不可能会选择自己杀死自己——她这是要自绝掉体内阴气力量衍生出的本能怪物。 榆林湖泊在少女死后彻底陷入了安静,顾玄体内元力流转,他安安静静站在湖泊表面,观察着榆林湖泊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被他漏掉的东西。 待到确定榆林湖泊里面已经没有了阴祟,顾玄才缓步朝着岸边返回。 顾玄一边返回,心里一边藏着心事。 他清楚地记得先前在幻境里面,黑袍人陈客虽然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却可以口吐血气,然后以此控制他人的身躯。 其实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顾玄就根本不需要少女请求他去找陈客了,他自己就会去找他了——顾玄如今格外重视武道修行,对于任何一种强大的武道修行秘法,他都不会选择放过。 顾玄究竟有多重视武道功法?这可以从他向莹罴与墨罴打探武道功法消息的行为里看出来。 无论是楼霖城的武道功法,还是悬棺葬的武道功法、以及陈客手里的神秘手段,顾玄都是势在必得。 走回岸边,顾玄将手里的黑炎玉杵收了起来,远处纷乱的人群在覃越和李莱的安排下,这个时候已经井然有序的各自离开了。 岸边只剩下颜红鲤已经青萍依旧等在原地,当然,那个被顾玄从人皮枯骨手里救下来的女子也等在原地。 等到顾玄来到她身边,女子冲着顾玄认认真真的拜谢。顾玄摇摇手,示意无事。 然后他回想起女子曾经喊过落水孩童是她的弟弟,而那个孩童此时却已经被红头发男人带走。 顾玄好奇红头发男人的身份,毕竟他在岭东县城,还从没有遇见过他这样的突然出现的武道二流境界的武者。 “那个落水儿童是你的弟弟?”顾玄浮起女子,轻声询问。 “是。”女子颔首。 “那个红头发男人你认识吗?”顾玄又问。 女子犹豫片刻,说道:“不认识。” 顾玄目光在女子身上游移不定,他看出来女子神情紧张,基本上判定出女子是在对自己撒谎,于是他道:“既然不认识,那他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掳儿童。不过你放心,不要紧张你的弟弟,我回去以后,会立刻传达军令,全城通缉红头发男人。保证他无处可逃。” 顾玄话音才落下,就看见女子神色微微一慌。这让顾玄心里更加肯定,女子必然是认识红头发男人的。 只是现在顾玄还是很奇怪当初的情况,那就是既然女子认识红头发男人,那么为什么红头发男人却只救孩童,而完全不管不顾陷入了险境的女子? 顾玄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是心里却明白,红头发男人主动救下孩童,说明孩童的身份极其特别。 顾玄一念及此,内心暗暗感到有趣: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岭东县城里面居然会有这样一个身份神秘的孩子——能够让武道二流境界的红头发男人亲自出手保护的孩子,怎么看都是身份极其尊贵的。 “你回去吧!”顾玄心里想着事情,口中则是对女子吩咐,告诉她可以自己离开了。 女子再度对着顾玄道谢,而后匆匆离开。 顾玄找过来李莱,指着女子的背影吩咐道:“带一队军马亲自跟踪她。有事情就立刻打信号呼救。” 李莱领命下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炼化明珠 这一回的夜游显然并不是那么尽兴,颜红鲤与顾玄的兴致都被这突如其来意外给打断了。顾玄带着颜红鲤返回顾府,他手里如今还有着少女的魂魄力量,正好可以趁着今夜炼化。 回到顾府以后,颜红鲤洗漱完返回闺房的时候,才发现顾玄今夜也留在这里。在看见顾玄的那一瞬间,颜红鲤脑海里划过许多想法,最后她脸颊红润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顾玄早就已经洗漱完毕,他此时正坐在木桌前,手里翻阅着得自赵璐清的武道功法青木养身决。在颜红鲤尚未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彻读了这部功法,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养身功法,而且也确实如赵璐清所言的那样极其适合女子修行。 “嗯?”顾玄抬头看着颜红鲤,笑着道:“我们是夫妻,不应该住在一起吗?” 颜红鲤抿唇,并没有回答。她款步走回自己的床边,褪去鞋子,穿着罗袜就钻进了被子里,然后眨着清澈宁静地眸子,安静看着顾玄。 顾玄起身,走到颜红鲤身旁,举着自己手里的武道功法秘籍,“这是我从赵璐清那里拿来的武道功法,名字叫做青木养身决,是一门直指武道二流境界的高深功法,极其适合女子蕴养身体。” “武道功法,青木养身决?”颜红鲤自然记得今日下午顾玄给完自己萃体通灵丹丸以后,曾说过要为她寻找适合的武道功法,只是颜红鲤没有想到顾玄的办事效率这么高,晚上明明还陪着自己去逛了夜市,结果现在就把武道功法给拿了过来,“怎么会这么快?” “你下午服用完萃体通灵丹丸后休息的时间,我去找了颜红鲤与赵璐清,给他们各自送了壮血汇气丹一枚,他们便也各自给了我一门武道功法。”顾玄也上了床,他凑到颜红鲤身旁,与她一起相携着坐在床头,秋香色的大条褥盖在二人的腿上面。 冬日的冷夜里,气温还是非常低的。屋外的冷风呼啸在黑魆魆的夜里,地面冻结出一层折射月光的霜层,万物凋零的时节,连鸟兽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窝巢。 顾玄才一靠近,颜红鲤就感觉到一股暖烘烘的热意包裹了自己。她原本还有些发寒的身躯在这一刻,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这是顾玄不加收敛的强盛气血力量所带来的效果。 颜红鲤下意识更靠近了几分顾玄,几乎挤到了他的怀里。顾玄持着青木养身决的右手微微顿住,侧脸瞥向颜红鲤,发现她就像只猫儿似的,缩在自己的臂弯位置。 颜红鲤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她只是还沉浸在顾玄身体异样暖和的感觉里。当然这一切,和她心里或多或少地亲近顾玄也有关系,所以她才会这样。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顾玄目光柔和地望着颜红鲤,口中不自觉与颜红鲤说起了自己最近遇见的事情:“今天白日城门外来了一个金毛狮子化作了人形,袭杀了一队守门士卒。我去的时候,他正与云鹤道长师徒三人斗得激烈。这头金毛狮子是来寻我报复的——当初我曾经遇见一支竹轿队伍,领头的是两只阴祟妖物,为他们核清了账单,却也因此得罪了……” “在下午你休息的时候,我除开替你要了武道秘籍的事情,还将张武也召了过来。张武,就是我的那个同乡,当年传授我第一部武道功法的人……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快要达到了武道三流境界的门槛,所以我给了他一枚壮血汇气丹,助她一臂之力。” “岭东县城如今的情况非常紧急,武道三流只是堪堪能够独当一面的门槛。在这个境界以上,还有武道二流境界与一流境界。今日我们在榆林湖泊遇见的那个红头发男人,他就是武道二流境界。也正是因为他实力强大,身份又不明确,我才会命令李莱前去探查……” 顾玄轻轻拥住颜红鲤,双方此时渐渐变得像是一个真正的夫妻,可以互相之间诉说事情。 颜红鲤安静的听着,不时插两句询问的话语,积极参与和顾玄的聊天之中。这种极其良好的氛围,让二人的关系更加深刻。 “这个世界太过危险,智慧族群并不是只有人族。相较于那些强大的存在,我们还是太过弱小,所以我认为武道是人族的必然出路之一……它不仅仅可以强大我们的体魄,还可以让我们拥有足以争取生存的力量。” 颜红鲤认真点头:“我会认真修行武道的。”她对于武道力量可以争取生存空间的这一点很是认同,如果先前她在淮安郡周家的时候具备如同顾玄这般强大的武力,那她又怎么会被欺负成那样? 顾玄摊开手里的青木养身决,“你武道根基薄弱,需要多加学习。今日我先带你翻阅一遍这部青木养身决,而后你自己多加琢磨。” 颜红鲤轻轻点头,面色肃穆。 顾玄用手指揭开青木养身决的第一页,随后开始对颜红鲤仔细解说内容,尽量将武道知识用简单朴素的语言从多个方面不断解说,以此点通颜红鲤求学的心灵,力求她可以全面理解这些武道知识。 很快,顾玄就大致解说完了青木养身决的第一部分,然后他便把武道秘籍交给颜红鲤,让她自己研究。 至于他自己则是取出来少女魂魄与泪水化作的明珠,晶莹剔透的明珠里面包含着奇异的力量,顾玄能感觉到其中一部分是阴气,另一部分则是具备少女气息的……魂魄。当然,顾玄并不认识魂魄,他只是猜测那或许是魂魄的力量。 顾玄将明珠握在掌心,然后体内的至情纳魂功快速运转起来,浩荡的元力流转至顾玄的掌心,包裹住那枚明珠。 明珠在至情纳魂功的元力包裹下迅速融化,化成一滩能量液体,然后渗透进了顾玄的掌心,跟随着元力转进他的身躯。 明珠虽然看起来并不大,但是实际上包含的力量却是格外的广袤,顾玄能够感觉到这股力量丝毫不逊色于当初横山尊神被自己吸收的力量。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进化的功法 至情纳魂功的元力像是江河水,在顾玄的经脉里面运转,明珠的力量则是其中被席卷的沙泥,随着元力走遍全身,然后渐渐融进这股元力。 顾玄的身躯变得微微辉亮,体内的气血翻滚沸腾,让他身体的温度直线上升。 颜红鲤在顾玄身旁安静的研读青木养身决,渐渐地居然感觉到了热意,她诧异地抬起螓首,不明白寒冷的冬季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顾玄沉浸在自己的修炼过程里,他感觉到明珠里面少女的魂魄力量主体似乎是一种纯粹的恨意,而这种情感力量正在被至情纳魂功吸收。 目前为止,顾玄的至情纳魂功一共收容了三种力量,横山尊神像的欲望力量、紫眸阴僵的邪恶力量以及水鬼少女的恨意。 当初顾玄在对战紫眸阴僵的时候,运转只是具备了一种力量的至情纳魂功以后,就已经足以和他短暂交锋。现在至情纳魂功具备了三种力量,顾玄已经不好估量他运转至情纳魂功以后,究竟能够达到什么境界的战斗力了。 更何况,顾玄在与颜红鲤阴阳交融以后,体内至情纳魂功的元力还壮大了五成。 此时的顾玄,相比较当初与紫眸阴僵作战时候的他,或许强了不止一倍! 顾玄现在已经在思考,他是否能够和武道一流的高手正面交锋了。 在顾玄看来,即使他现在还不是武道一流境界武者的对手,但是短暂交手必然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个时候,顾玄感觉到体内的明珠化作的能量液体尽数消失在他的至情纳魂功元力之中,只剩下森冷诡异的阴气还在停留。 这股阴气并没有在顾玄的体内停留,他被至情纳魂功的元力裹挟成一小团。就在顾玄正准备将其逼出来的时候,却察觉到这股阴气似乎正在以一种微缓的状态被至情纳魂功吞噬。 这怎么可能!? 顾玄内心巨震,他心里很清楚阴气乃是人类无法掌握的力量,它从本质上就不合适人类。可是现在这些阴气为什么可以如此融洽的被自己的至情纳魂功吞噬? 阴气慢慢缩小消融,至情纳魂功的元力却渐渐具备了几分吊诡的意味。 顾玄默默观察着阴气的情况,心里猜测这种情况背后的原因。顾玄觉得,如果这件事情可以被自己搞明白,他以后的修行速度恐怕将会大大降低。 只是顾玄安静观察许久,却也没有看明白这股阴气是凭什么融入自己的元力的。 “难道,是因为至情纳魂功的原因?亦或者是这股阴气本身沾染着少女的魂魄力量,所以它才会被至情纳魂功吸收?”顾玄内心诞生了这样的想法。 阴气力量也很快消融在顾玄的至情纳魂功元力里面,他立时感觉到自己至情纳魂功的元力也变得更强了几分。 “至情纳魂功。”顾玄默默念了一句,而后心里忽然诞生一个念头:“无论是开山掌法,还是凶煞八方掌,似乎都是武道二流功法里很深奥的那一批。二者融合以后的八方凶煞开山掌则是更为武道二流功法里面的顶尖秘籍。可是为什么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威力还是比不过至情纳魂功?” 难道……至情纳魂功在吸收越多情绪力量的情况下,就会具备越发强大的力量? 这岂不是意味着这部功法具备一定的成长性? 那么,这岂不是说自己有机会借此功法直接修行到武道一流境界? 顾玄内心诞生这样的念头,他开始闭目默诵至情纳魂功的内容,打算过一段时间以后再看一看现在的至情纳魂功对于天道酬勤玉简凝聚丹丸的速度究竟有没有大的影响。 月上树梢头的时候,颜红鲤已经早早卧倒,躺在顾玄身旁睡了过去。而顾玄则是睁开眼睛,他精力旺盛,更何况他现在正在尝试一个重要的实验。 他将心神力量投进了天道酬勤玉简的弧线位置,观察着丹丸的变化,果然发现丹丸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它赤红的体面诞生了几缕橙色的云气花纹。 武道三流功法凝聚出来的丹丸是乳白色,而武道二流功法凝聚出来的则是赤红色,而现在丹丸具备了新的橙色云纹。 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至情纳魂功现如今的确是变作了武道一流的功法。 顾玄心情激动,他还真没有料到自己正愁着去何处才能找到武道一流功法的时候,突然发现至情纳魂功自己变成了武道一流的功法。 原本顾玄都打算在研读玩赵璐清给的青木养身决以及贺秋霖送给自己的连珠箭术以后,立刻就去悬棺葬的位置寻找莹罴所说的那部武道一流功法,如果还有机会和时间的话,顾玄还打算去谷里寻找楼霖城城主,看看是否可以得到他修行的武道功法。 “呼!” 顾玄长吐一口气,缓缓整开眼睛,他悄悄运转了至情纳魂功的力量。瞬间顾玄感觉到全身的力量都强化了许多,眉心的火焰也变作了三色模样,为他增添了几分邪意的意味。 运转至情纳魂功以后,顾玄感受着内心深处的躁动,发现自己的内心此时具备了许多不同的感觉,其中最住要的情绪就是欲望、恨意、以及邪恶三种。 顾玄悄无声息的下床,来到了院子里,伸手出拳,顿时轻易击碎了身前的青石。顾玄最后又适应了一下自己的力量,随即道:“我现在的力量,应该能够正面击败那晚的紫眸阴僵了。” 当然,顾玄也并没有大意,毕竟他也不知道紫眸阴僵万一恢复了全部实力,在全盛状态下的它究竟具备着什么样的可怕战力。 悄无声息返回了房间里面,顾玄看见刚刚睡得正熟的颜红鲤此时缩进了被窝里面,蜷缩的身姿看起来像是畏惧寒冷的小猫咪。 因为不想冻醒颜红鲤,所以顾玄鼓荡体内气血之力,等到自己被冷风吹凉的身体散发起灼热的温感以后,他才安静坐上了床。 尽管颜红鲤已经睡熟,但是在感觉到顾玄的气息以及他身上的暖意以后,颜红鲤依旧下意识凑到了顾玄身旁,紧紧贴住他。 “嗯?原来是这样。”顾玄看着颜红鲤这种似曾相识的举动,恍然间明悟过来为什么刚刚颜红鲤会在他上床的时候主动靠进他的怀抱里。 第一百八十九章 炼化丹丸与月儿酿 翌日,顾玄正在诵读连珠箭术功法以及青木养身决功法的时候,听见青萍说卢顺在府外求见,顾玄让她将卢顺接过来。 卢顺走过来以后,告诉顾玄他已经按照当初的吩咐替赵璐清、玄华老道士师徒二人,还有贺秋霖以及云鹤道长师徒三人、孙澜娅洱夫妇分别在王公巷里面找到了住处,距离顾府距离很近。 至于顾玄当初交代给他招募良家子的任务,他只招募了一百九十人,这是因为他接手任务的时间太短——毕竟顾玄前日才吩咐他此事。卢顺能够这么快把王公巷的住宅事宜处理好,已经让顾玄很满意了。 顾玄唤来身旁一直候着的婧稚,吩咐她:“上一回我带你去的一条巷,你还记得吧?去将孙澜娅洱夫妇二人找过来。” “是。”婧稚颔首离开。 顾玄又随意点了一名仆人道:“你去将贺秋霖以及玄华老道士师徒二人与云鹤道长师徒三人都找过来。” 他并没有提及赵璐清,因为顾玄打算这段时间离开岭东县城,去悬棺葬的位置瞧一瞧能不能拿到武道秘籍,然后再赶在元旦节以前返回岭东县城。 这段时间他不在顾府里面,顾府防卫力量空虚,所以顾玄打算让赵璐清在顾府里面继续照看。因为她是女子,更合适照顾颜红鲤以及青萍、苏瑾青与苏妙墨姐妹。 很快,顾玄就将贺秋霖一行人安排在了新的屋宅,随后他又去专门找到赵璐清,向她道明自己需要她照看顾府一段时间。 赵璐清欣然答应。 顾玄与她闲谈一会儿,就听见婧稚来报她带来了孙澜娅洱夫妇。 顾玄将夫妇二人也带到了新的住处,随即又将卢顺带来,让三人相识,方便他们后续的任务交接。 卢顺招募的千名良家子中,那些用来控制风闻舆论闻情组,交给孙澜暂时全权训练。而另一半人用来稽查办的岭东军卫则是交给了娅洱暂代管理,事实上娅洱并不熟悉管理军队,所以顾玄这其实是变相地把事情交给孙澜一并处理。 送走这些人以后,李莱又过来求见。 顾玄吩咐仆人将他带过来,李莱进来以后,对顾玄道:“昨夜你让我追踪的女子在三条巷里面住了下来,厢房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她有什么异样表现吗?” “没有,只不过好像是有点焦急。”李莱回答:“或许是焦急她弟弟的踪迹。” 顾玄吩咐李莱继续盯梢女子那里的情况,李莱便自己退下了。 李莱才刚刚退下,又有下人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是岭东县城如今的户曹,掌管籍账、婚姻、田宅、杂徭、道路等事。 顾玄如今有时间精力,于是就想起来昨夜水鬼少女拜托自己的事情。对方将魂魄泪珠交给自己,让他提升了实力,他自然也不能忘记答应对方替她讨回公道的事情。 “我需要调查一个叫做陈客的人,应该住在榆林湖泊那一片,同巷里居住的还有王恩、莲芸……”顾玄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通通告诉了户曹,“明日通知我结果。” 之所以让户曹明日告诉自己,是因为顾玄打算明日离开岭东县城,去悬棺葬的位置看看情况。 户曹领命,“是。”随后快步离开,去着手处理顾玄的吩咐。 顾玄处理完这段时间的事情,此时终于有了自己的独自时间。于是他交代了下人们不要打扰自己,便独自回到自己的书房,继续安静研读武道秘籍,同时吞服了壮血汇气丹。 壮血汇气丹的药效极强,顾玄吞服丹丸以后,立刻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的气血涛涛汹涌,体表的温度堪比烘炉,肌肤都泛着赤红色。 丹丸化作一股浩荡的能量流入他体内,这股能量浓稠如液体,不断在经脉里面运转,滋养着顾玄的元力与体魄。 顾玄运转至情纳魂功的元力,迅速吸收壮血汇气丹化作的这股力量。在他努力地炼化下,很快就把自己的元力与体魄力量都强化了一番。 这个时候,顾玄手里还剩下八枚壮血汇气丹,他干脆一口气就将之全部都给炼化了,配合着他手里的那葫芦月儿酿——顾玄的武道实力再次得到了两成的提升。 书房里面,顾玄炼化丹丸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立刻就在房间里面激荡起一股强烈的气流。 顾玄睁开眼睛,眸子越发的深邃:“我如今的境界虽然还没有抵达武道一流,但是凭借这深厚的元力以及强健的体魄力量,战斗力未必就比武道一流的人要弱。” 彼时已是深夜,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深黑,顾玄这一炼化丹丸,居然直接花费了一整天的时光。不过这时间花费的也是值得,因为武道实力到了他这种地步,一天时间怎么也不可能仅仅靠自己修炼就能强化自己两成战力。 顾府的院子里早已经陷入了安静,仆人丫鬟们早早便休息了。顾玄起身推开房门,望着内院里颜红鲤道厢房,里面已经熄灭了灯烛。 颜红鲤也休息了。 今夜天空中的月亮格外的明晃晃,夜色安静到沉寂的地步,一片黑色的人间偶尔有位置被月色打到,便亮起来淡淡的辉光。一种恬静的寂静美感的画面在顾玄眼前展现。 顾玄看见院子里亮着一点星光,这点星光忽明忽暗,像是闪闪的星辰,又像是草丛里的萤火虫。只是星辰不可能落到地面,而在这冬夜里,又怎么会有萤火虫呢? 倏的一惊。 顾玄目光凝视向转角亭台里的那点星光,仔细一瞧,才发现那里面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她手里执着一根短柄灯笼,正安安静静坐在亭台里面发着呆。 好像是苏瑾青。 顾玄心思微动,没有想到在这个冷寂的冬夜里,苏瑾青会不顾深寒就这样坐在寂静的亭台里面。 迈动脚步,顾玄缓缓走近苏瑾青,他故意放大了自己的脚步声以防止自己突然出声会惊吓到苏瑾青。 然而让顾玄没有料到的是,即使他已经有意放大了自己的脚步声,苏瑾青却是依旧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到来。 她依旧呆呆坐在亭台里面,目光幽幽望着黑暗里的某一处位置发呆。 第一百九十章 夜宿荒野 “苏瑾青?有心事吗?”顾玄唤了苏瑾青的名字,她被吓了一跳,随即恍然回过神,拧身看向顾玄,“你怎么来了?” “刚刚修行完,就看见你坐在这里。是有什么心事吗?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解决。”顾玄落座在苏瑾青对面,心中想着事情,道:“是因为担心家里人的情况吗?” “没有。”苏瑾青否定道。 她拢了拢衣袍袖口,将自己身上的暖意都罩在衣服里,“我就是随便发发呆。” 顾玄看见苏瑾青拢衣袍袖口,明白她在冬夜里坐了这么久,一定是感觉有些冷了。顾玄主动释放了自己体内的气血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暖和多了。 苏瑾青也感觉到忽如其来的暖意,她下意识看了看故乡,“谢谢。” 苏瑾青的目光有些奇特的复杂,她站起身,居然直接就对顾玄告别:“有些困倦,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苏瑾青步履匆匆离开。 顾玄站起身子,留在原地望着苏瑾青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她似乎是有点奇怪。 “难道是依旧在生那日我怀疑她的气吗?”顾玄暗暗如此猜到。 …… 第二日天明的时候,户曹早早便候在顾府门前,只为了回禀顾玄陈客以及莲芸这些人乃是已经作古的,两百年前的岭东县城居民。陈客是富甲一方的善人,而莲芸则是为人不齿的荡妇。 户曹言简意赅,将县志里面记载的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的确是少女水鬼的事迹,只不过县志里面记载的事实完全颠倒了顾玄在幻境里面看见的黑白。 顾玄闻听户曹所言,稍稍发愣,他没有想到莲芸化作水鬼以后昨夜再度醒来,居然已经是两百年后的事情,同时期的人与事早都已经湮没在漫长时间里。 叹息一声,顾玄稍作吩咐,便让户曹离开了。既然往事已经过去,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吩咐户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记载入县志,也算是为少女水鬼留下一些对当年事情的自我证明。 然后顾玄告别了颜红鲤等人,一人独自骑乘着战马朝着岭东县城外面离去。 他是朝着小鹦鹉山的位置赶去的。昨日莹罴告诉他在那片悬崖峭壁之中,有一处颇为隐蔽的葬穴,里面有一面刻满了秘籍的墙壁。 因为格外重视悬棺葬墓穴里面可能的武道一流功法,顾玄这才主动前去寻找,并没有假手于人。 不过即使是他亲自去寻找,这却也并没有耽误他多少事情。因为他坐在战马上,凭借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轻松做到一边诵读武道秘籍,一边安全的赶路。 小鹦鹉山的位置并不近,顾玄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走,一天时间过去后,她最后进入了一片与凶地距离极近的荒野。 昏暗的天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有白色的雪花与冰粒子从天空中扑打下来,落在身子上既让人感觉冰冷刺骨,又能够刮痛人的肌肤。 顾玄周身旋转着一层清风,勉强刮开从天而降的雪花以及冰粒子,这是他在动用迅风身法的力量。 战马驮着顾玄走了一天,急需休息,顾玄放目眺望四方,幸运的在西边看见了一个荒废的驿站。 驿站破烂老旧,木门斜着耷拉下半扇,屋顶是断裂的灰瓦,恐怕都已经不能够阻挡雨水了。不过现在下的的冰粒子以及雪花,这处驿站倒还算的上是一处好的藏身之处。 顾玄驱使战马,快速走进驿站。他将战马牵进驿站,然后取出御林军刀将战马可食用的草茎劈断,又探手唤来一股风,将其一点点全部搬进驿站里面。 战马安静在驿站里面吃草,顾玄则是默默燃起一蓬火堆,随后借着火光取出武道秘籍细细研读。 呜呜呜! 驿站外的荒野,忽然风声大作,古怪凄厉。这阵狂风呼啸席卷,带出阵阵吊诡的呜咽声。黑夜里,在这毫无人烟的地方突然有了这样的声音,甚是吓人。 驿站的门被大风吹的啪嗒直响,驿站里面一时间四处钻风,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分。 但是顾玄禾没有理睬这些,依旧安静读书。 在荒郊野外遇见极端天气是常有的事情。反正他如今体魄强横,可以轻易抗住绝大多数极寒的天气,况且他这回准备充分,在背包里备了两件厚衣裳,专门预防这种极端天气。 然而正当这时,驿站外远远地忽然传来了车轱辘声。 “马车?” 顾玄眉头微动,下意识挡住火光,靠近了门边向外窥探。即使他现如今武道实力强大,但是他深知这个世界是诡异神秘的,唯有小心才可以驶得万年船。 在野外的黑夜里遇见陌生人,容不得他丝毫大意。 顾玄早已经可以夜视,所以轻松看见远处发出声音的是一辆豪华的马车,车上坐着位赶马的沧桑汉子。 马车距离这里还很远,约莫半里路。 在这凄风冷雪的黑夜里,顾玄能看清楚马车,并且听见声音,纯粹是得益于他现今的武道实力。 而远处的马车车夫显然并没有他这样的能力。 因为天黑雪大,车夫并没有注意到顾玄这里,马车渐渐行驶的方向逐渐偏离驿站,然后越来越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玄缓了口气,准备回去继续读书。然而这时候,他却忽然看见马车的帘布被拉开,一个犹有风韵的女人探出身子看着周围。 随后,顾玄看见马车上正在观察方向的女人,脸上忽然露出喜意,指着驿站的方向低声吩咐了车夫什么。 随后,车夫一兜转马车方向,朝着驿站行来。 顾玄眯起眼睛,女人显然不是随意指的方向。他叹息一声,知道看样子他还是避不过去要与马车里的人碰面了。 马车越来越近,很快到了驿站门口,车夫看见驿站里面的火光,明白里面有人,他下车敲响了木门,客气道:“朋友,劳烦开个门。这外面大雪迷眼,我们实在无处藏身。” 顾玄拉开门。 “谢谢,谢谢。”作为车夫的沧桑汉子见大门打开,连声鞠躬道谢,态度十分谦逊。 “小事而已。”顾玄道。 沧桑汉子抬头,这才注意到顾玄年轻俊逸的外貌和穿着的华贵黑纹衣服,他愣了愣,心里则是悄然松了口气。 其实深处荒郊野岭,不只是顾玄警惕谨慎,其他人亦是如此。车夫的担心谨慎丝毫不弱于顾玄。 不过此时看见了顾玄相貌装扮的车夫却没有了那么多担心。 常言道,相由心生。 顾玄这种俊逸年轻的相貌怎么看也不像是恶人。更何况他身上华贵的黑纹衣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是做铤而走险勾当的贼人。 “家主、夫人,可以下来了。” 沧桑汉子回去马车边,请下来一对夫妻。除了刚刚顾玄看见的风韵女人,还有一个穿着兜帽大氅的男人。通过二人的装束,顾玄大致能看出来这对夫妻富贵的的身份。 夫妻与车夫显然看出来顾玄没有交谈的心思,也没敢打扰。老老实实关上了驿站门,那对夫妻共同拿着一件薄毯子盖在身上,倚靠在墙角。 沧桑汉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盖,只好原地找了些干草,打了个地铺。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兜帽男人 驿站外,狂风暴雪不停,似乎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时至深夜,温度降至冰点。这已经不像是初冬的温度了,反而有些深冬凛冽的意味。 夜半,顾玄正在默诵武道功法,忽然被一阵咳嗽声吵醒,转头看去,是那个风韵女子正冻的瑟瑟发抖。顾玄因为一直靠在火堆边,没有感觉到太大的温度变化,但是实际上此时荒野的温度已经特别低了。 被吵醒的显然不止顾玄一个人,兜帽大氅的男人此时正抬头看着风韵女子。 “你们一起过来睡吧!” 顾玄起身,脸上看不出表情地淡淡道。那女子实在冻的不轻,顾玄都能看得清她嘴唇的乌青颜色。 男人被惊了一下,这才看见顾玄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拖着毯子远离了火堆些许距离,意图十分明显地把火堆的另一面位置让给了他们夫妻。 男人低声说:“多谢少侠。” 随后他轻松抱起女子,脚步轻松地来到火堆边。即使他偶尔踩在干草枯枝上,却依旧保证了全程都没有丝毫声响,男人怀里的女子甚至都没有被惊醒。 顾玄看着男人举重若轻的状态,眼里露出思索神采。要做到这一步,男人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 也是一个武者?男人身上并没有磅礴的气血力量,很显然并不是——顾玄并不认为这个男人的武道实力会强大到他都无法窥视,如果真是这种地步,男人只需要放出自己的气血力量,周遭的温度就会自然而然地上升,女子也就不会感到寒冷了。 难道是仙灵? 也只有仙灵这些具备奇特手段的存在,才有可能这样轻松地在顾玄面前隐藏住自己的实力了。 至于男人是不是阴祟鬼物,这基本上不需要质疑,因为阴气的能量形式顾玄极其熟悉,他很肯定男人不是阴祟鬼物。 顾玄内心迅速思索着,很快就对男人的情况有了判断。而且顾玄还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情况,那就是男人的脸一直所在兜帽里,以至于就连他都看不清楚。 彼时,顾玄对面。 兜帽男人轻轻放下怀里的女子,自顾自坐下,与年轻女子盖着毯子取暖。 “太冷了,得喝点酒暖暖才行。” 远处,沧桑汉子也有些冷,起身走去驿站外马车上拿酒囊。 不一会儿,沧桑汉子又回到了驿站内,随着他的进门动作,一股冷风陡然灌进驿站,沧桑汉子被冻的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关好门。嘴里忍不住轻声嘀咕:“这鬼天气……” 这一阵风就连顾玄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忍不住睁眼看向门口。另一处墙角,本就哆嗦的风韵女子即使已经身处火堆边也被这风冻得忍不住抖了一下,他身旁的兜帽大氅男人也抬起头看向门外的天气。 实在是太冷了。 这种冷,不类似于冬季的寒冷,而是一种彻骨的阴冷。 这是阴气的气息。 顾玄收敛目光,此时他看似聚精会神正在研读武道秘籍,实际上他体内元力已经开始缓缓运转起来,注意力开始放在周围的情况上。 忽然,顾玄蹙了蹙眉,他好像嗅到了一股刺激的气味。虽然很淡,但是却很熟悉。 “血腥味。”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股气味。 “血腥味是驿站门打开后才出现的。”顾玄目光投向门外的荒野,想要找到气味的源头。 这个时候的风韵女人已经被冻醒了,她蜷缩在兜帽大氅男人身旁,汲取着仅有的温暖。 “家主,夫人,你们需要添些柴禾吗?” 回到驿站内的沧桑汉子见女人冻的不轻,提议想要把火堆烧的再旺些。 “好。” 此刻驿站内阴冷无比,即使在火堆边,女人也感觉极度寒冷,便同意了沧桑汉子将火堆烧旺的提议。 得到女人同意后,沧桑汉子抱起一些干枯树枝就要去添柴禾。 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橘红色的火光在驿站内闪耀着淡淡的光辉。女人并没有注意到,沧桑汉子的身后,并没有火光照耀下的拖长影子。 沧桑汉子佝偻着腰背,抱紧怀里不多的柴禾,快步靠近女人。途中,他从顾玄面前经过,挡住了顾玄看着驿站门口的视线。 顾玄被扰了心思,暂时收回目光,随意瞥了一眼经过面前的沧桑汉子。感觉沧桑汉子身后似乎缺了些什么,只是一时间又想不明白究竟缺了什么。 虽然说不出怪异之处,但是顾玄看着沧桑汉子佝偻的背影,心里觉察到他一定有问题。 在顾玄注视之下,沧桑汉子开始往火堆里加干枝枯叶。 火堆里加了这么多干枝枯叶,本来理应熊熊燃烧,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却怎么也烧不起来。 越来越小的火苗努力飘向兜帽男人与女人,它虽然还在坚持着燃烧,却带不出来丝毫暖意。 这下不仅顾玄感觉到异常了,女人与兜帽男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女人看着如同被风吹着的,止不住飘向自己的微小火苗,感到一阵怪异,现在明明也没有风啊! “马叔,你拿的木柴是不是湿了?”女人疑惑。 “没有啊!我拿的是干燥的枯枝。” 被称作马叔的沧桑汉子连连摇头,声音嘶哑漏风,说话声就像是破风箱里的声音。 顾玄心头一跳,他听过马叔的声音,明明不是这样的。然而奇怪的是,女人此时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 她还在和马叔交流,顾玄听的出来,女人的声音里虽然还有着怀疑感,但是却不多了。 “我来看看吧!再这样下去,这实在是太冷了。可不能再把别人辛辛苦苦烧燃的火堆再给弄熄灭了。”女人对着顾玄露出善意的笑容,她此刻脸色冻得有些乌青。 女人很快起身走向火堆,身后有一道拉长了的影子。 “影子。” 顾玄忽然反应过来,他终于知道马叔的怪异处在哪里了。 他没有影子! 人怎么会没有影子? 很显然,没有影子的马叔,可能已经不再是人。只有没有实体的鬼怪才不会有影子。 顾玄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难怪刚刚马叔回来以后,驿站内忽然多了一股阴冷的寒意。难怪火光照耀下他没有影子,加了木柴的火堆也始终烧不旺火焰。 第一百九十二章 被剥皮的人 顾玄将手里的武道功法揣回怀中,拥紧包裹在身上的毯子,看起来好像是因为寒冷而裹紧被子保温,实际上他的手已经默默握住了地面上的御林军刀。 只要有需要,他就可以做到瞬间拔刀御敌。 女人还没有走出两步。 “等等!”兜帽男人唤住了她,他的声音异常苍老,“我年轻的时候常年呆在野外,这个情况我知道是因为什么。” 女人闻言停下脚步。男人站起来,将手里的毯子全部披在女人身上。 顾玄默默坐在原地,将兜帽男人的行为看在眼里,知道他应该是也发现了马叔的异常。 “家主知道原因?” 正在引燃火堆的马叔闻言一愣,连忙诧异地回过头,但是他的身子却并没有跟着一起转过来。以至于他整个人现在的样子,就如同脑袋被强行扭到了后背。 转过头来的马叔虽然脸上满是诧异神色,但是眼睛里却是一片空洞死寂。空洞死寂的深处似乎还存留着一丝丝阴冷。 兜帽男人一步步走近马叔,口中道:“我以前经常遇见这种情况,其实啊,只需要有技巧的拨一下火堆就行。” 听到兜帽男人的补充话语以后,马叔恍然大悟,眼里的阴冷消失不见。脑袋又转了回去,低头继续看着火堆。 这个时候,兜帽男人已经站在马叔身后,“我来烧吧!”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柄莹白匕首果断划向马叔的咽喉。 锋利的匕首瞬息间划破马叔咽喉,拉出一条白痕,从咽喉前环绕至后脖颈。顿时他的整颗头颅都被割断开。 顾玄手掌握紧御林军刀,望着兜帽男人手里的莹白匕首,在这柄匕首上面,他感觉到了惊人的灵力波动。 女人也在一边目睹这一切,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有想到兜帽男人会突然这样做。 不过,紧急的事态根本没有给女人更多思考的时间。 因为即使脖颈被割断,马叔居然依旧可以转过头。他怎么也不能理解兜帽男人的举动,瞪着死寂的眼睛,语调奇怪地问:“为什么杀我?” 昏暗的驿站里面,这怪异的语调,配上沙哑漏风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底发麻。 女人心底止不住发怵,身子瘫软下来,连尖叫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马叔的脑袋此刻已经彻底扭到了身子后面,他面对着兜帽男人再次用怪异的语调发问,声音莫名的阴冷。 “为什么杀我?” 见自己第一时间没有杀死马叔,而且还被他连续质问了两遍,兜帽男人愣了愣,而后看见马叔似乎还要第三遍质问自己,兜帽男人瞬间恼火不已。 “啪!” 兜帽男人感觉马叔这是在挑衅自己,一巴掌含怒而发。马叔的头颅应声飞了出去,砰砰落在了地面上,滚出去很远。 “藏头藏尾,害人性命的东西,也敢质问我?” 兜帽男人一脚踩在马叔身上,他感觉得到,真正害人的东西并没有跟在头颅上,而是还在身体内。 他声音狠厉:“怎么?不敢出来?要我拖你出来吗?” 或许是兜帽男人的嚣张让人惊讶,马叔身体里的鬼物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驿站内的空气陷入了安静。 “还不出来?好啊……” “我请你出来。” 话语才落,兜帽男人探手就抓起马叔。 结果他只抓起来了一张人皮,随即这张皮哧的一声消散一空,化作了一团灰气。 砰砰砰! 驿站门忽然被敲开。 顿时间,门前出现一幕惊悚无比的景象。 只见地面上漫长的血迹从马车边一路拖来,门脚下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浑身血肉筋络凸显,鲜血淋淋。 乍见这种场景,女人直接吓得晕倒在地。顾玄也皱起眉头,面色冷了起来,对于暗中害人的鬼物打上了必杀的名单。兜帽男人沉默站在原地,手里的莹白匕首正被握的很紧。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被剥了皮的人赫然就是真正的马叔,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马叔此刻明明痛苦到浑身抽搐,却偏偏发不出什么声音。 顾玄视力极佳,心思又缜密,因此可以通过他的口型判断他在说什么。 “杀,杀了我……求求你。” 这凄厉惨绝的模样,让顾玄握紧了手里的御林军刀。 蜷缩在地上的马叔还在抽搐蠕动着苦苦哀求,只觉得此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地狱里。且不说血肉与地面的接触,仅仅是风吹过,都如同凌迟一般痛不欲生。 “愿地府没有这样的恶鬼。”顾玄说道。 “谢谢。”听见顾玄愿意帮助自己,马叔浑浊的眼里冒出感激的神情,嘴唇上下嗫嚅着说。 顾玄不再多言,站起身子准备帮助马叔结束生命。 虽然他现在可以多问几句关于那个鬼怪的情况的。只是看着马叔凄惨的模样,顾玄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询问,让他继续这样受苦。 然而兜帽男人却拦住了顾玄,他蹲下身子,询问马叔:“鬼物是什么样子?” 马叔此刻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一听见兜帽男人的问话,他似乎被勾起了恐怖的回忆,浑身立刻哆嗦着抖动起来,根本一句话也无法表达。 兜帽男人蹙眉,继续重复:“告诉我鬼物是什么样子。” 马叔依旧无法回答,在记忆以及身体上的双重痛苦打击之下,他已经痛得彻底失去了神智。 兜帽男人神色不耐,还要再问。 “哧!” 长刀划出银芒,是顾玄越过阻拦自己的兜帽男人,一刀结束了马叔的生命。杀死马叔以后,顾玄沉默着,心绪复杂难明。 “你!”兜帽男人见顾玄居然违背了自己的意思,杀死了马叔,立刻愤怒站起身子,他抬起头,黑魆魆的兜帽下似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正盯住顾玄:“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影响很坏的错事。” “呛啷!”顾玄默默地盯着这个已经看不见面容的兜帽男人,手里的御林军刀微微一荡,发出清脆声音,荡涤了上面的血迹。 顾玄:“他已经无法回答了。” “哼!”兜帽男人盯了顾玄一会儿,没有再说话,转身就抱起昏迷不醒的风韵女子,随后望向了外面夜色正深,还下着暴雪冰粒的荒野。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口血剑 夜色深浓到不见五指,只有呼啸的风雪冰粒子噼里啪啦地打落地面。 顾玄走回驿站火堆旁,用御林军刀一把挑开火堆,刚刚在“马叔”手里始终烧不燃的火焰忽然扑起一米高,赤色的光芒照耀在驿站内。 火光中,顾玄忽然看见在灰烬里,有一条灰线弯曲游向兜帽男人,目光上移,灰线上面什么都没有。 兜帽男人感知异常敏锐,及时发现了正在游走的灰线,他一脚踢起几块燃烧正旺的炭块,通红的炭块飞砸向鬼物。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火焰炭块直接穿过了鬼物,似乎并没有伤害到它。反而因为兜帽男人的发现,灰线速度陡然加快,扑向他的脚下。 兜帽男人快步后撤,灰线一路如影随形,最后它冲出火堆的灰烬,便更显得无影无形了。 兜帽男人立时感觉到一阵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事态紧急,他立时抽出莹白匕首,照着这股阴冷,斜刺而下。 顾玄清楚看见兜帽男人手里的莹白匕首在虚空中有了一丝淡淡的阻滞。 刺中了!? 顾玄心头一震,他可是清清楚楚看见兜帽男人就是普普通通刺出这一刀,完全没有灵力,更遑论气神合一的元力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莹白匕首是一柄可以伤及阴祟邪物的特殊武器! 仅仅只是一个细节,顾玄就判断出来了莹白匕首的作用,这个答案让他内心格外重视。一柄可以伤及阴祟鬼物的武器,这对于难以对抗阴祟的人族武者而言,具备着难以想象的效用。 “嗤嗤嗤!” 兜帽男人单手搂抱风韵女人,右手快速而果断地来回扎刺身前的虚空,随后在他身前的空气立时一阵扭曲。 一张惨白扭曲到变形的面孔忽然凭空出现,那是一个吊诡的鬼物。它眼球全白,嘴唇鲜红,舌头向外抻出半米多,拖到小腹。 鬼物此刻表情扭曲狰狞,刺耳痛苦的尖叫响彻云霄。即使如此,它也不忘伸出枯直灰白的双手掐向兜帽男人。 “原来是个吊死鬼。” 兜帽男人并不意外这突然显形的吊死鬼,他的匕首迅速朝前戳刺,这一回因为看见了鬼物,他的攻击快而准,狠狠刺向吊死鬼的眉心。 吊死鬼见势连忙倒退,它刚刚已经吃够了莹白匕首的亏。哪里还敢再去硬碰硬。 这只吊死鬼反应飞快,速度也快的惊人。 因此兜帽男人这一击并没有刺中眉心,反而是在吊死鬼身上划了过去。 吊死鬼悬在空中,忌惮地看着兜帽男人手里的莹白匕首。 顾玄在一旁清楚地看见了吊死鬼身前有一道长长的切口直穿胸腹,里面有阵阵黑气在不断冒出。 看着始终纠缠着兜帽男人、无视了自己的吊死鬼,顾玄心中有所猜测:似乎这鬼物是专门奔着兜帽男人而来的。 吊死鬼漂浮在半空中,兜帽男人一时间拿它没有办法,只见他缓缓放下手里的风韵女人,抬头瞧着空中的吊死鬼。 吊死鬼向着空中浮高几分,兜帽男人猛地向前冲了几步,随后张口喷出一柄血剑。 “嗖!” 灼热的血色剑锋迅速射中吊死鬼,立即发出“呲呲呲”的蒸汽声音,吊死鬼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 它尖叫着,最终化作一股黑气彻底消散。 血剑之威,可见一斑。 而杀死吊死鬼以后,兜帽男人就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良久未动,似乎是在观察着吊死鬼是否消失了。 顾玄已经感受不到吊死鬼的阴气力量,知道它已经消散,此时他的目光饱含深意地停留在兜帽男人身上,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纹丝不动。 驿站里的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灼热的温度驱散了屋子里的冷意,顾玄眼里渐渐有了几分古怪,他望着依旧纹丝不动的兜帽男人,“你没事吧?” “没事。”兜帽男人忽然转过身子,黑色虚无的兜帽口正对着顾玄,他重新扶起地面上昏迷的风韵女人,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坐回火堆边。 顾玄也席坐而下,他将御林军刀丢在地面上,随后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看着风韵女人:“她状态还好吗?” “吓晕了而已。”兜帽男人已经检查过女人的状态,“要不了太久会自己清醒的。” 顾玄颔首,随后对兜帽男人又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兜帽男人拍抚风韵女人的手掌微微停住,抬头看着顾玄,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双方不过是萍水相逢在这荒野驿站里,有必要打听这么清楚吗? “别误会。”顾玄自然看的明白兜帽男人的到质疑,他指着驿站门口的尸体道:“马叔是我杀死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将他送回家乡,补贴他家人金银用以支持生活。” 兜帽男人放松警惕,他微微低垂兜帽,看向门口的马叔,口中道:“不必,我会处理好他的后事。你刚刚只不过是为了帮他解脱罢了。” 刚刚还异常反对顾玄帮马叔解脱的兜帽男人此时却贴心的理解了顾玄的做法,甚至表示自己愿意代替顾玄处理马叔的后事。 顾玄看着兜帽男人,依旧坚持道:“我这一生行事向来随心而动,但是杀死马叔却实属无奈。如果不让我亲自送他魂归故里,我心难安。还望你可以理解我。” 看见自己拒绝不掉顾玄,兜帽男人声音隐约有些不耐烦:“小马是我的奴仆,我就是他的家人。我们四海为家,根本就没有故里。” 顾玄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兜帽男人见他安静,低头也不再搭理他。 没过一会儿,风韵女人清醒了过来,她睁开迷茫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被火光照红的驿站屋顶,过了片刻才彻底清醒过来,记起来昏迷前的事情。 “鬼啊!”她尖叫一声,猛然从地面上直起身子,然后看见火堆旁边安静坐着的顾玄与兜帽男人,还有驿站安安静静的情况,她紧张的神色才微微松懈。 “醒了?”兜帽男人看着女子,“醒了就好。” 风韵女人目光望着四周的情况,并没有看见马叔,她迟疑着道:“马叔呢?”此时女人已经有点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兜帽男人没有回答她,而是道:“别问这么多,好好休息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接连逼迫 女人还想再问,却看见兜帽男人不耐烦地用莹白匕首拨了拨火堆里的柴禾。她及时闭嘴,只是怀揣着巨大的不安与疑惑看着四周,想要找到马叔。 环视一圈都没有找到马叔的女人这个时候回忆起刚刚兜帽男人在自己醒来后的那一句话:醒了就好。 她恍然间明白过来,刚刚的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她的确遇见鬼物了,马叔也的确被杀了。 顾玄望着沉默的女人,又看着兜帽男人,忽然再度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被鬼物盯上?” 女人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兜帽男人。 “我们被盯上?”兜帽男人被顾玄接二连三的询问,他抬头望着顾玄,冷笑着反问道:“鬼物在这驿站内出现后,你一直波澜不惊,莫非阁下识得这鬼物不成?” 顾玄看着兜帽男人,淡淡道:“平生见得鬼多了,自然也便不害怕了。” “见得鬼物多了?”兜帽男人还要再说话,却被顾玄直接打断:“阁下手里的莹白匕首,是世上少有的可以伤及鬼物的武器。那口血剑,更是手段神秘。”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那吊死鬼为什么会在你喷出血剑的时候,提前向上虚浮了几分高度?莫不是知道你的手段不成?”顾玄目光盯住兜帽男人。 “阁下未免管得太宽了吧?”兜帽男人被顾玄的这一通突然抢白呛得接不上话,而顾玄丝毫不加掩饰的分析他的底细更是刺激的他心中异常恼火。 顾玄没有搭理兜帽男人,他仿佛无视了兜帽男人的恼火情绪,继续道:“马叔年纪不小,你声音不老。可为什么你却唤他小马?莫不是阁下还是个老妖怪不成?” 兜帽男人挑动着火堆的手顿住,默默缩回了袖子里,然后在里面无声无息地握住莹白匕首。 风韵女人看见情况不对,笑着开口打圆场:“小兄弟这是说笑了。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他乡客人,何必因为一点口角之争而闹得不愉快呢?” “你说的有道理。”顾玄回答道:“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女人见顾玄如此下台阶,立刻笑着接话:“遇见鬼怪,妾身我都能被吓昏过去,大家情绪激动一点很正常。” “马叔是我杀死的。”顾玄忽然道。 “什么!?”女人脸上的笑容僵滞住,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玄,刚刚昏迷的她根本不知道后面的情况,所以轻易就被顾玄的话惊到了。 “他说马叔是奴仆,找不到故里。可是不为马叔送葬,我如何能好意思?主人的故里就是奴仆的故里。”顾玄望着女人,快言快语道:“你们是哪里人?莫不是岭东县城的人?” 女人早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意外事情搅浑了头脑,她下意识摇摇头:“我不是,他……” “够了!”兜帽男人怒声呵斥,他站起来身子,拉着风韵女人向后走,道:“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顾玄目光一直落在兜帽男人身上,因此清晰看见兜帽男人在听见自己说出岭东县城的时候,身躯有片刻的僵滞。 他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先前接二连三的冒犯推论,或许都是正确的,这才会看起来是在不断刺激兜帽男人。 如果是这样,顾玄觉得自己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兜帽男人的身份了。他感觉自己还真是撞了大运,连原本觉得无法完成的承诺,都有机会再次完成。那无法获得的神秘手段,也有了窥视的机会。 一念及此,顾玄站起身子,拾起御林军刀一个跨步就拦在了兜帽男人与风韵女人的身前。他将手里的御林军刀杵在身前,向兜帽男人竖起手掌:“外面狂风暴雪,深寒冰冷。你们这样走进荒郊野岭,是吃不消的,还是留下来好好休息比较稳妥。” 顾玄的话语看似是在为兜帽男人与风韵女人考虑,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意思却很明显不是这样,而是为了拘留他们。 “你要做什么?”兜帽男人声音冷漠。 顾玄看着先前脾气暴躁的,敢于愤怒斥责自己杀死马叔的兜帽男人,此时却可以在被自己逼迫到这样境地的情况下如此让步,心里则更是摸清楚了他的情况。 兜帽男人方才喷出血剑击杀吊死鬼以后,在原地纹丝不动的站了很久。原本顾玄还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此刻看见忍气吞声的兜帽男人,哪里还不明白他刚刚的情况。 那分明就是力量耗竭的情况! “你不要气愤,我并不打算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担心你们出去遇见危险罢了。”顾玄道:“毕竟刚刚你们也看见了,阴祟鬼物狠毒阴险,杀人于无形。你们呆在驿站里面还好,若是走出去,在这黑魆魆的冰天雪地的荒野里,怎么能让我放心呢?” 风韵女人此时即使脑袋再怎么混沌,也感觉到了顾玄的不怀好意。她怯怯靠近了身旁的兜帽男人。 顾玄望着女人的举动,眼神里划过一抹古怪,他没有理会女人的意思,而是依旧盯紧兜帽男人,竖起的手掌此刻也被他平摊开来。 顾玄摊着手掌,做出讨要的姿势:“不过仅仅凭借我一人之力也难以对付毒辣无形的阴祟鬼物,还需要你的莹白匕首相助才是。” “欺人太甚!”兜帽男人怒极,他三两步间就靠近了顾玄,然后手掌猛然从袖口抽出,那把莹白匕首就被他正手贴在小臂位置,此刻猛然随手划出,直奔顾玄的喉咙,想要一击毙命。 “铛!” 金铁交击声音响起。 顾玄淡然竖起御林军刀,迅速后退两步,远远就格挡开了兜帽男人的狠辣进攻。在御林军刀挡住莹白匕首的时候,兜帽男人顺势上拉莹白匕首,随后猛然用护手位置抵扣住御林军刀,朝着地面压下去。 与此同时,兜帽男人压着御林军刀,快步冲向顾玄的位置,想要发挥莹白匕首“一寸短,一寸险”的优势,近身搏杀顾玄。 顾玄神色淡然,既然兜帽男人想要抵压住御林军刀,他就顺势而为,将御林军刀猛然劈在地面上,随即形似禾苗的长刀犹如灵蛇一般,朝着侧面兜帽男人的位置亮起獠牙般的锋利刀锋。 看见刀尖在地面划出笔直线条,直直带着刀锋劈向自己,兜帽男人还想要以莹白匕首抵挡,但是却发现距离不够,无奈作罢。 他只能向后撤离,躲出顾玄手里御林军刀的攻击范围。 第一百九十五章 骷髅陈客 兜帽男人这一后退,就等于是让出了他先发制人的优势,将进攻的机会让给了顾玄。顾玄快步流星,手里御林军刀斜劈横挑,迅速挥舞,将刀锋对准兜帽男人手腕,每一式划出的锋芒气息凌厉地扑打在兜帽男人的眼前。 兜帽男人被顾玄熟稔的刀术逼迫的不断后撤,他根本不敢用莹白匕首去迎接顾玄的劈砍横扫——毕竟御林军刀本就极长,而顾玄的进攻力道更是大的惊人,兜帽男人仅仅只需要听空气里的凛冽刀身振响的声音就能感觉到暗藏在刀锋里的沛然巨力。 “心思狠辣,刀法极差。你是怎么敢向我出手的?”顾玄信步逼近兜帽男人,手里的御林军刀却是丝毫不留情,每一击都将兜帽男人逼迫的手忙脚乱,慌不择路的后退。 顾玄有意将兜帽男人一路逼到火堆位置,使其不得不停下后撤的脚步,随即将御林军刀猛然向前一捅,吓得兜帽男人慌神地拿莹白匕首来格挡。 顾玄转动手腕,居然凭借异常惊人的腕力轻易挑动御林军刀,银亮锋冷的刀身在空中挽出花纹,刀锋精准地击中兜帽男人手里莹白匕首的尾端,将之击飞在半空中。 随后顾玄左手向前一探,体内的元力配合着迅风身法的技巧力量,在空中聚起一团清风,居然硬生生托住了莹白匕首,将其吸到了自己的手里。 “你!”兜帽男人气愤怒吼。 顾玄没有理会他,手里的御林军刀轻轻斜拉一刀,直接就把兜帽男人披盖在头上的兜帽打落。 兜帽一落,男人的面容立刻展现在顾玄眼前。 这是一个极其苍老的男人,在夜色里,他的血肉头发迅速干枯,化作灰烬脱落。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兜帽男人就变成了一个骷髅架子。 顾玄视线一直都在兜帽男人的脸上,所以将他化作骷髅架子以前的样貌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从他的相貌里,依稀可以瞧出来几分陈客的样子。 “陈客。”顾玄收到而立,静立原地望着陈客:“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见你。” 骷髅陈客眼里“砰”一声烧起了血红色的火焰,他嘎吱嘎吱扭动脖子,抬起头看着顾玄,发出了金属摩擦般的怪声:“陈客?多么久以前的名字了啊?没有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当年的名字。” “你究竟是谁?”骷髅陈客向后退了一步,避过顾玄直戳胸膛的御林军刀,他踩踏进火堆里,居然丝毫不受影响。 “噗通!” 驿站里面突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顾玄余光瞥见风韵女子此时再度被吓昏在了地上。 凭借顾玄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女人和刚刚一样,是确确实实的被吓昏了过去。 顾玄目光微动,这个女人看样子是被骷髅陈客蒙在了鼓里,居然并不知道骷髅陈客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无论是顾玄,还是骷髅陈客,此时都没有再去管风韵女子的情况。双方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性。 “两百二七十年。”顾玄仔细打量陈客,“我真好奇,你是怎么能够活……” 骷髅陈客侧耳倾听,等待着顾玄的提问。 然而顾玄却并没有提问的打算,他一句话说到一半,身子已经像是离弦之箭一般,陡然冲出,御林军刀当头砍落。 “铛!” 御林军刀落在骷髅陈客的臂膀位置,顿时呲啦出一片火星子,军刀劈进了他的臂膀,嵌在骨头里。 顾玄的突然袭击让骷髅陈客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凭借着自己的骷髅身躯,硬生生架住了顾玄的攻击。 但即使如此,御林军刀劈进骨骼里的痛苦依旧让骷髅陈客眼里的血红色火焰一阵剧烈波动。 “你在找死!”骷髅陈客声音干涩刺耳,他脚下的火堆里面升腾起橘黄色火焰,将他包裹在里面,随即他抬起骷髅手,橘黄色火焰迅速流淌到他掌心位置,这火焰在他手里如臂使指。 “你不过是个武者,如何敢对我这般不敬……” 骷髅陈客的话语也没有说完,但是这回的原因并不同顾玄那样是为了突袭,而是因为他被顾玄强行打断了说话的机会。 摛光斩! 橘黄色火焰的光芒瞬间被顾玄手里的御林军刀吸附过去,顾玄体内的元力像是滔滔江水迅速顺着经脉奔涌,强大的力道在气神合一的加强下,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御林军刀的刀身哧然襟带起一片彩色的光幕,与此同时,本来是嵌在骨头缝里的御林军刀再度积蓄沛然的力量,狠狠向下滑落。 “咔嚓!”骷髅陈客的臂膀被顾玄一刀斩断,灰白色的骷髅手臂落在地面上,激起一蓬烟土灰尘。 “啊!!!”骷髅陈客发出痛苦的嘶吼,眼眶里面的血红色火焰顿时四处乱窜,几乎有火星子都被喷出了眼睛。 顾玄一刀劈断骷髅陈客的手臂以后,立刻抽刀下滑,随后又在短短的一瞬间里,把御林军刀从骷髅陈客的腿旁擦过,自下而上,再度劈砍骷髅陈客的另一条手臂。 摛光斩! 御林军刀再度襟带起熟悉的彩色尾幕,刀身的猛虎云纹双眸亮起森寒光芒,狰狞的獠牙更是看起来锋利无双。 骷髅陈客掌心的火焰立时像是流水一样,从他掌心窜上天,随后化作一条火焰长流,冲向御林军刀。 火焰冲击在御林军刀的刀锋上,最后又冲激在彩色尾幕上面。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相遇,立刻就爆发出绚烂的光彩,五颜六色的光芒化作星雨向着四面八方飘飞落下。 顾玄感觉自己手里的御林军刀就像是劈中了大江浪潮,一股莫大的阻力横在刀前,源源不绝的力道不断消磨着摛光斩的力量。 “有意思!你使用的果然不是阴气的力量,更不是灵力的力量。”顾玄在电光火石间,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如何快速破解骷髅陈客的这番攻击,反而是辨别骷髅陈客所使用的力量。 顾玄之所以会是这样的反应,主要是有两种原因。一是骷髅陈客虽然力量来源奇特,但是实力却最多是武道二流的样子;二是顾玄实在是太好奇骷髅陈客使用的力量了——因为这或许是人类力量开发的另一条路径。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交手 在摛光斩与火焰长流的交击下,双方能量迅速消耗殆尽。不多久,梦幻多彩的驿站内,光芒忽闪了一下,随后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驿站都和外面的荒野一样,陷入了一片黑暗。没有了火光的存在,外界的森冷寒气迅速注入驿站里面,一时间冷风瑟瑟,满驿站都尽是呜咽怪声。 “嗷吼!!!” 就在黑暗与冷风之中,一道雷暴似的虎啸声响起,隐约间有大黔国神话里敢于扑龙的跃涧白虎虚影现身。 御林军刀遭受到虎啸秘术捶击刀柄,在巧力的作用下,御林军刀猛然前划,撕开骷髅陈客的手臂,再度断其一臂。 顾玄拽住御林军刀,将它前冲的势头化解,随后扭身扬刀,再度朝着骷髅陈客的腰身横砍。 黑魆魆的驿站里面,骷髅陈客两眸的血红色火焰此时已经溢出眼眶,血色的火焰就好像是血液化作的火焰,迅速攀满他的身躯。 “嗡嗡嗡!” 地面上的两条断臂如同遭受了不知名力量的召唤,凭空飞起,直接续接在断口位置。血红色火焰就像是天底下最高明的缝绳,轻易就将骷髅陈客的手臂恢复了状态。 “铛!” 御林军刀此次劈砍在血红色火焰上面,居然像是砍中了无比坚硬的金石,连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嗯?”顾玄看见这一幕,目光微凝。以他现如今的实力,就凭借他刚刚那一刀,就没有几个武道二流的武者可以接下来。而骷髅陈客却凭借肉身就轻易挡下了这悍然一击。 骷髅陈客现在表现得战力,已经属于武道二流境界武者中的佼佼者了。 “到我了!”骷髅陈客看见顾玄拿着御林军刀也劈不开自己的身躯以后,立刻狰狞笑出声。血红色的骷髅桀桀怪笑,活像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灵。 骷髅陈客一步跨到顾玄身前,五爪狠厉抓向他的臂膀,他居然也不攻击顾玄的致命位置,而是想要效仿顾玄刚刚断其双臂的行为,把顾玄四肢打残废,然后再好好折磨他。 然而,骷髅陈客的双爪还没有靠近顾玄,身子就突然停滞不前,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位置似乎被人用手掌抵住了。 骷髅陈客低下脑袋看过去,发现贴在自己胸膛位置的手掌正是顾玄的。 顾玄无视了骷髅陈客身上熊熊燃烧的血红色火焰,居然气定神闲地用手掌抵住了他。 “你居然不畏惧……?”骷髅陈客语气疑惑,他十分清楚自己身上血红火焰的伤害力度,这可是他全身气血外加他采集的他人精血之力才凝聚出来的伤害极高的灼烧性火焰,这血红色火焰甚至可以灼烧阴祟鬼物与仙灵,更别说相对普通的武者了。 顾玄深邃的眸子隐藏在黑夜里,直直对视骷髅陈客,他手掌此时赤红一片,但这并不是骷髅陈客身上血红色火焰烧灼出来的,而是他动用了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原因。 顾玄周身都冒起淡淡的血雾,骷髅陈客尽管已经化作了骷髅,却依旧嗅见了一丝异样。 “怎么回事?”骷髅陈客心里极度不安。 八方凶煞开山掌! 顾玄内心暗动,全力爆发了自己现在的力量。可以说除开至情纳魂功,他现在已经将自己全部的爆发力量都用了出来。 “轰!” 一招得手! 骷髅陈客就像是一枚炮弹,以一种迅捷的速度与方式倒飞了出去,随后砸中驿站内的黑石桌台,直接把石台砸碎一地。 顾玄再度举起手里的御林军刀,将其猛然擦过莹白匕首,刀锋与匕首锋刃猛烈交错,立时落下一片火星子,掉落在火堆上面,引燃了刚刚熄灭的火堆。 火堆很快就再次熊熊燃烧,橘黄色的火光照耀着驿站,把黑魆魆的影子全部驱逐出了这里,就连荒野里的寒气也一并赶了出去。 顾玄目光落向刚刚被他打飞出去的骷髅陈客,发现此时他已经躺在了一地碎石头上面,浑身骨头架子都散开了一般。原本他身上环绕着的血红色火焰此时也熄灭了,甚至就连他眼眶里面的血红火焰也一并暗淡了下去。 除此之外,在骷髅陈客胸膛位置最显眼的地方,八方凶煞开山掌留下来的腐蚀伤痕也显眼至极,那里的骨头也几乎都断了开。 断定骷髅陈客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以后,顾玄迈开脚步,走向骷髅陈客。 冷漠无情地挥动御林军刀,三两下就斩断了他的手臂,而后道:“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害死王恩与莲芸他们。” “王恩?莲芸?”骷髅陈客眼里的血红色火焰抖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回答顾玄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 眼见骷髅陈客不回答自己的问话,顾玄探出自己赤红的手掌,缓缓靠在他的眉心位置,八方凶煞开山掌再度悍然发动。 “嗤嗤嗤!” 一阵磨牙的腐蚀声音响起,白色的烟气升腾而起,雾气弥漫中,骷髅陈客眼眶里面的血红色火焰急剧颤抖,随后缓缓变得微弱起来。 “啊啊啊!!!松手,快松手啊!”骷髅陈客痛苦的发出喊叫,金属摩擦般的嗓音听起来吊诡怪异至极。 顾玄面无表情,甚至还默默加大了元力的运转力度,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威力迅速攀升,可怕的腐蚀声音里,骷髅陈客的透露逐渐开始呈现出黑色的皲裂状态。 “住手,你住手。我说,我全部都说。”骷髅陈客忍受了许久痛苦,终于在顾玄快要把他的头颅彻底腐蚀击碎的时候,害怕地选择了招供。 在顾玄收回手掌以后,骷髅陈客三言两语,直接了当的便把自己的事情都给交代了出来。 原来当初陈客与王恩他们三人一起贩卖东西,路过一处荒野的时候发现了一处地洞,他们在里面发现了许多金银财宝,还有一本线装古册。四人商量好一起均分,但是陈客起了贪心,便想办法害死了他们,还买通了官府掩盖事实。 至于莲芸,陈客则是单纯地嫉恨她不从自己,还羞辱他,所以就趁夜里报复了她。 顾玄收回手掌,骷髅陈客交代的这一切与他在少女水鬼的幻境里面看得一模一样。双方交代的相同,基本可以断定见面这就是事实了。 搞清楚事情真相以后,顾玄又留意起骷髅陈客口中的线装古册,于是看着骷髅陈客道:“线装古册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逼迫信息 骷髅陈客没有回答顾玄的这个问题,他眼眶里的血红色火焰此时只有黄豆大小,正在微弱的扑朔着,此时的他看起来虚弱极了。 顾玄看着骷髅陈客,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抬起手掌,赤红色的能量再度印染上来,顾玄毫不犹豫一掌狠狠摁在了骷髅陈客的眉心。 “我说,我说!”骷髅陈客眼眶里的血红色火焰猛然跳动起来,他道:“在我的左臂里面。” 顾玄用刀顺着落在地面上的白骨手臂切了下去,白骨虽然坚硬,但是此时上面已经没有了血红色火焰覆盖,而且顾玄还暗自用大了力道,所以很快就把白骨手臂切断了开来。 白骨中间,果真还藏了一本线装古册。 顾玄目光被线装古册吸引住,骷髅陈客趁机突然暴动起来,两眼的血红色火焰猛然膨胀,一柄血红色小剑激射出来,正对着顾玄眉心。 顾玄却早有防备,他心里很清楚骷髅陈客不可能放弃偷袭翻盘的机会,因此一直在戒备他。 面对激射来的血红色小剑,顾玄一式八方凶煞开山掌就迎了过去,凶悍的掌力直接击溃了血红色小剑。 紧跟着顾玄一掌拍碎了骷髅陈客的喉咙,把他的骷髅头用御林军刀提起来,架在了火堆上面烤灼。因为担心骷髅陈客不畏惧普通火焰,所以顾玄还将炎热阴毒的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元力注入了火焰之中。 驿站火堆原本橘黄色的火焰也因此变成了殷红的诡异模样。 骷髅陈客的头颅被顾玄搁置在火堆里,很快就被烧的通红,这种红色不是纯粹因为火焰的高温,更多的是顾玄八方凶煞开山掌的阴毒元力的那种带着暗黑的红。 骷髅陈客在顾玄的见证下,两个眼眶里面的猩红色火焰逐渐衰弱,他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是只看眼里的火焰波动,也能看出来他此刻的痛苦。 顾玄等到骷髅陈客眼里的猩红色火焰都快要消散了的时候,才猛然把它的头颅从火堆里取了出来,接在了他躺在地面上的身躯上。 “告诉我,那个洞穴在哪里。” 骷髅陈客并没有使用猩红色火焰恢复自己身躯的打算,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顾玄不惯着他,直接把他重新丢进了火堆里,打算生生用这特殊的火焰将他烧死。与此同时,顾玄抽出那部线装书册,翻开查看。 骷髅陈客这倒是没有欺骗他,的的确确是一部奇特的经书,名字叫做‘血骨经’。血骨经用的文字就是古早的大黔国文字,好在顾玄作为秀才,能够认识。 快速地通篇阅读下来以后,顾玄对这部经文有了大概的了解。它不同于常规的武道功法,走精气神的路径。而是另辟蹊径,以精气蕴养神魂,将自己炼作一个阴魂骷髅。 顾玄从未见过这样的修行方式,不由地为这部经文创始人的智慧而惊叹。不过就在这时候,顾玄却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因为按照道理来说,他阅读了一遍血骨经,意识深处的天道酬勤玉简应该会给予相应的酬报才是,但是现在他却并没有感觉到赤色丹丸有丝毫的长进。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自己手里的这部经文是伪造的虚假经文,根本不能修行。 顾玄再度仔细看了看血骨经里面的修行方式,却觉得大部分东西又是合乎修行情理的。但是天道酬勤玉简却依旧没有反应。 这时候,顾玄忽然看见血骨经文的某些地方的修行方式在他看来颇为古怪,有些难以理解。 “似是而非!看来是他在这部经文里面掺杂了许多虚假的东西。才会导致这部功法根本就没有办法修行成功。”顾玄心中有了猜测:“看来骷髅陈客这是打算让我修行这部假经文,而后走火入魔?” 顾玄把目光投向在火堆里面,已经失去了生机的骷髅陈客,“临死也要留一手害死仇敌么?” 不过即使骷髅陈客留了一手,顾玄却也没有生气遗憾自己没有得到真正的血骨经。因为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最大程度的利用这部掺假的修行经文。 顾玄打算熟读血骨经,到时候即使他无法修行成功,也可以将其中的精深理论都记在心里。服用赤色丹丸的时候,他可以在悟道状态下,把这些只是融入自己的修行之中,就像是当初八方凶煞掌与开山掌的融合那样。 顾玄用御林军刀把骷髅陈客的头颅取了出来,因为血骨经极其奇特,顾玄担心他没有死透,于是用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元力配合着御林军刀,开始挫骨扬灰,以防止骷髅陈客有后手可以逃脱。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杀一个人居然还需要像面对鬼怪似的,一点一点将其磨灭才放心。”顾玄内心暗暗想到,“血骨经的作战方式或许不强,但是诡异程度却是首屈一指。” “嘎吱嘎吱!” 黑夜的驿站之内,令人头皮发麻的挫骨声音不断响起,若是有人此刻从外面经过,一定会误以为驿站里面有什么吃人的鬼物在杀人。 顾玄将骷髅陈客完全挫灭以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难道骷髅陈客真的死了?” 顾玄静心感应,驿站里面的的确确已经没有了生机,除开自己,就只有那个还在昏迷的风韵女人了。 可是顾玄却始终觉得不太保险,他觉得活了两百多年的骷髅陈客,既然修行了这么诡异的功法,本人又是心狠手辣的性格,不应该就这样几乎毫无反抗的被自己杀死。 就在顾玄思索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不远处刚刚陷入昏迷的女人醒了过来。 顾玄心思稍动,隐约间想到了什么,他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风韵女人身上。武道二流巅峰状态的凝实精神力量让他的观察与感知能力细致入微。不过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陈客为什么会带着你来到荒野?”顾玄走近女人,然后远远地离着三步的距离,看着女人问道。 之所以空出这个距离,主要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有这段距离在,顾玄可以对任何情况都作出及时的反应。 女人才刚刚醒来,还有点迷迷糊糊。她看着顾玄,神情有些呆滞茫然:“他说是要去拜访一个朋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血骨经 “什么朋友?”顾玄再问。 “我不知道,我们去的时候他的朋友并不在家。”女人回答。 顾玄心里有了疑惑,说道:“把事情的具体经过告诉我。” “为什么?”女人听到顾玄这么说话,顿时有一些不乐意,她下意识反问顾玄。 不过很快,伴随着她逐渐清醒过来,她回忆起了自己今夜的遭遇。先是马叔被鬼怪剥皮杀害,随即又是陈客突然化作了一个骷髅架子。 女人看着自己面前持着御林军刀的男人,心里紧张起来。她并不痴傻,自然清楚的明白顾玄能够从这么多变故里活到现在,一定是有着强大的保身手段。 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岭里,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反抗顾玄。 “我,我全部都告诉你。”女人很识趣,立刻改口道:“我是陈客一年前从青楼里面赎回来的,他待我一直很好。前段日子,他告诉我,他要去拜访一个朋友,于是我就跟着他去了。后来等我们到了以后,才发现他的朋友并不在家,我们就原路返回。因为陈客不知道为什么很着急,所以我们一直在赶路,才会在深夜里出现在这里。” 顾玄皱眉,女人说的话实在太过粗略,他只好自己问:“你们生活在哪里?” “原本生活在芦周城,后来那里发生了战争,陈客就带着我避到了乡下。” “陈客为什么一直带着兜帽?你知道他是个骷髅架子么?”顾玄用刀挑起来那个被自己劈断的兜帽,仔细观察自己之前看不清楚陈客的相貌是否是因为这个兜帽的缘故。但是一番探查以后,发现兜帽只是个普通衣物。 看来之前陈客相貌的模糊,是他自己的手段。 女人回答:“我不知道他是骷髅!陈客原本是个中年人模样,根本就不是骷髅架子。而他之所以戴上兜帽,是因为他说自己太富有,在芦周城的仇家太多,害怕有人趁战乱刺杀他。” 刺杀他? 顾玄内心嗤笑,芦周城的都尉或许都没有武道二流的境界。骷髅陈客的实力这般强,完全不可能畏惧芦周城的任何人。 顾玄回忆起自己刚刚翻阅假血骨经的时候,看见里面的注解,将血骨经修行以后,血肉之力可以一直维持在某个特定状态,比如保持年轻的相貌。但是一旦自己的生命力即将枯竭,血肉之力会极速衰老,在极短的时间里走完别人的半辈子。 正常的武道修行虽然可以极大程度的延缓人的衰老,但是绝不可能让人一直保持青春容貌直到临死前的一段时间。 而这,就是血骨经的特殊效果之一。 “他的朋友住在哪里?”顾玄又问道。 风韵女人回答道:“古石山脉的一处凹湖旁边。” “古石山脉?”顾玄愣了一下,他记得墨罴与莹罴曾经告诉自己他们就住在古石山脉里面。 古石山脉是一处连绵不绝的山脉,地底下阴气浓郁,最为适合妖怪阴祟与仙灵的生活。 不过也有特殊的地方,那就是楼霖城! 楼霖城虽然地处古石山脉之中,但是却意外的地下阳气浓郁,完全不是和阴祟生存。不仅如此,楼霖城那里水草异常丰美,非常适合人族生活。 “就是古石山脉!我还记得那个地方在哪里!”风韵女人看见顾玄反问,立刻紧张的给予了肯定的回答,甚至还表示自己认得路。 她之所以这么紧张,完全是因为她害怕顾玄会因此触怒自己。而她强调自己认识路,则是纯粹的因为她想要表示自己还有用处,让顾玄不要觉得她一无是处。 长期的青楼生活,让女人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具有价值,才会得到更大的保障! “我知道了。”顾玄正在思考事情,不希望女人打搅他,因此直言表示自己明白,防止她自作聪明的多想,而后在他耳边聒噪不休。 女人很会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明白了顾玄的意思,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说话。 顾玄杵着御林军刀,心中则是将女人刚刚说的话与今夜驿站里面出现的吊死鬼联系在了一起。 他觉得,骷髅陈客去古石山脉里面找的朋友很可能是阴祟。毕竟正常人会居住在那样的深山密林里面吗? 顾玄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主动询问女人:“你们去的地方有城池么?” “城池?没有,我们去的地方没有城池。”女人肯定回答。 “你觉得你去的地方,是人生活的地方么?”这一回,顾玄问的很直白。 女人愣住,仔细回忆起来。然后她脸色渐渐变得恍然:“好像,好像的确不像是人生活的地方。当初我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生活在深山密林,还住在地洞里面。” 顾玄心里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骷髅陈客所找的所谓朋友,就是阴祟鬼物——甚至顾玄还在猜测,他之所以会在发现朋友不在家以后,急匆匆离开,一定是因为他从那个朋友家里取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害怕被人发现后追上来。 至于那个朋友是谁? 很明显,与那个吊死鬼关系极大! 因为今夜骷髅陈客与吊死鬼在交手的时候,顾玄清楚地记得,吊死鬼曾经像是知道陈客的血剑手段,有意识的提前拉开了距离。 “你们这一路有遇见鬼物袭击么?比如吊死鬼?”为了以防万一,顾玄询问女人他们之前有没有遇见这只鬼物。 如果有提前交手,那么吊死鬼就应该知道陈客的手段,这证明他的猜测错误。但是如果没有,那就说明,陈客与吊死鬼早就相熟识,说明他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女人摇摇头:“没有。” 顾玄心中了然,看来吊死鬼追踪陈客,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现在肯定,陈客一定是从那个所谓朋友的家里取走了重要的东西。 顾玄将线装书册与莹白匕首全部收进怀里,而后看着风韵女人,问出了自己最想要询问的话:“你是不是陈客?” 风韵女人闻言呆愣住,而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顾玄,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到底心思细腻,再加上今夜发生的事情,女人一下子被顾玄的问话勾起了不好的猜测:“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是不是陈客。”顾玄话音淡淡地重复。 “我是不是陈客?”风韵女人并没有觉得是顾玄疯了,她声音变得干涩而恐慌:“您是说,陈客在我身体里面?” 一念及此,女人立刻目光恳求地落在顾玄身上,希望得到他否定的回答,然而她失望了。顾玄只是淡淡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很明显——他觉得陈客在她身体里面。 第一百九十九章 活魂种子 女人心中蓦然回忆起当初自己和骷髅陈客在一起的时候,他为自己泡的那场古怪药浴,心里立即信了顾玄的话七八分。她带着哭腔对顾玄说道:“我,我想起来了。陈客他曾经带我泡过一场古怪的药浴,说是要为我洗去前尘的肮脏——你知道的,我原来是妓女。所以我就相信了他的话,按照他所说的方式进行了药浴。那场药浴一定有问题,当时我就觉得很古怪,可是我不敢说。陈客他在药浴过程里,把我的身上纹满了特殊的花纹,这花纹我怎么也洗不干净。” 顾玄安静地听着女人说话。女人扯开自己的衣服,对着顾玄道:“您帮帮我!您看,这就是那花纹。” 女人扯开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肌肤,她的身躯上面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被纹满了奇特的花纹。花纹闪烁着亮黑的颜色,浮在她的身躯表层,一闪一灭之间配合着女子的呼吸,看起来波动感极强。 顾玄目光顺着花纹从上望到下,得了女人主动自曝的便利,原本还没有发现的他此时终于感觉到了女人身上的问题——这股花纹与当初夜祟们所使用的‘阴祟祭祀术’有着一定的相像性,虽然此时并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却绝对可以随时发挥效用。 “它们,它们以前不会闪烁的。”女人与顾玄一起看着自己的身体,因为此时她感觉有莫大的危险笼罩了自己,所以即使褪去了衣物也并不觉得尴尬。 “不会闪烁?”顾玄看着闪烁速度越来越快的花纹,挑起御林军刀的刀锋,准备用元力试探一下这花纹。 不过在此以前,顾玄问了女人一句:“告诉我你们以往居住的地方在哪里。” 女人期待顾玄能帮助自己,所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原本住在芦周城节礼路陈府,后来战争爆发,我们就避到了芦周城以南八十里外的小福村,在那里陈客有一大片庄园。” “你见过这样的东西么?”顾玄将血骨经取出来,在女人面前晃了晃,询问她。 女人望着这本线装古册,蹙起眉头陷入了回忆思索。 顾玄见她这模样,心中微动,知道或许是有戏了。女人或许是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表现出这样的状态。 果不其然,女人过了会儿回答道:“我见过这样的书,只不过那本更为破旧些,陈客经常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读它。原本陈客什么都防着我,但是自从我身上有了这些花纹以后,他愈发觉得我美丽,与我的亲近便越来越多。后来偶有一日,我就看见了在他枕头底下的这本书。” “你知道这本书被他放在了哪里吗?”顾玄追问。 “不知道。”女人摇摇头,但是看见顾玄面露失望神色以后,她立刻补充道:“但是我知道陈客在小福村庄园的暗室里面藏了很多宝物,虽然我不知道暗室在哪里,但是我可以肯定就在他的卧房里面。” 伴随着女人的交代,她身上的花纹也愈发明亮,亮晃晃的黑色反着油亮的光芒。花纹每闪烁一次,女人身体里的血液就会被吸收几分。 女人立时着急了,跪倒在顾玄面前,五体投地,不断磕头道:“我感觉它在吃我,您救救我,救救我。” 顾玄将御林军刀搭在女人背部的花纹上面,体内的元力顺着御林军刀流进她的身躯上,果真感觉到骷髅陈客的气息正在花纹的韵律波动里缓缓凝聚。这种感觉就像是女人的身体被当做了一枚蚕茧,里面正在孕育新的生命。 “血骨经以血肉蕴养魂魄精神,陈客多年修行,看样子已经可以分魂斩魄,在别人的身上留下复活的种子了。”顾玄观察着这花纹的具体情况,心中则是再一次对血骨经的诡异感到惊愕。 他现在心里最想知道的是,陈客的血骨经到底修炼到了什么程度,他是不是只在女人的身上留下了这个,他在别人的身上究竟有没有也留下同样的后手? 按照血骨经的总纲来看,修行血骨经后会将人的魂魄力量壮大到极限程度,随即完全可以留下九枚‘活魂种子’。 “他的魂正在复苏。”顾玄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陈客的生命气息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女人虽然听不明白顾玄话语的意思,但是依旧隐约感觉到这是陈客即将在她身体里复苏的前兆。 陈客在她身体里复苏,迎接她的将是什么,那自然不言而喻。 女人的身躯微微颤抖哆嗦,她跪伏地面上,恳求道:“您救救我,求求您了。我发誓只要您救了我,我一定帮您寻找到陈客藏宝的暗室。” 女人现在不断地对顾玄表示自己的价值,只期望顾玄可以把她救下来。女人低三下四地恳求道:“您愿意的话,我还可以为奴为婢的服侍您。只要您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安静!”顾玄没有理会女人的话,他手里冰冷的御林军刀贴在女人颤抖的洁白背部,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元力顺着她的身体经络缓缓接近黑色花纹,企图将之消除。 “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顾玄说道:“当陈客的魂苏醒到极致,他的魄也会在你身躯里蕴养成型,然后成功操纵你的身体。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候你的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现在想要帮你,我只有一个办法。用我的力量,将你身上的花纹破坏掉,然后再把陈客遗留在你身体里面的‘活魂种子’剥离出来彻底消灭。” “您帮帮我。”女人重重磕头。 “好。”顾玄见她求生的欲望如此之强烈,于是对她道:“你做好准备,过程必然会很痛苦。” “嗯。”女人颔首,神色坚定。 顾玄正好也想趁机好好研究一下陈客留下的‘活魂种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能够让人重新复活在他人的身体里。 在提前告知女人做好准备以后,顾玄伸手并指,迅速在她身上各处穴道位置点过。伴随着他武道境界的日益高深,顾玄对于人体内的各处穴道作用也掌握的愈发熟稔。 第两百章 剥离 顾玄通过穴道注入元力的方式,直接切断了女人身上大部分的痛感。之所以不完全切断,是因为接下来的行动涉及到剥夺魂魄的部分,所以顾玄不敢彻底让女人失去对身体的感应,防止陈客的魂魄力量借此占据优势。 在做完穴道封印后,顾玄将体内的炎灼阴毒的八方凶煞开山掌的元力尽数注入女人身体里,威能可怕的赤红元力迅速顺着女人体内经络运转。 但是女人的身体并没有经过修行,所以她的经络难以承受住顾玄霸道的元力。只是在一个瞬间,她体内的经络就裂开了,即使顾玄已经严加收拢元力的力量,但是仅仅只是外溢的小部分元力就已经让女人痛苦不堪了。 “啊啊啊!!!”哪怕已经封印了穴位,也收拢了力量,但是这元力外溢部分的破坏,依旧让女人发出了痛苦的嘶嚎。她身躯立时溢出淡淡的血雾,整个人匍匐在冰冷的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不断痉挛蠕动着,就像是一条翻滚的白虫。 然而她身体里溢出的血雾根本飘散不了多少,就会被黑色花纹在闪烁间直接吞噬干净 顾玄此时心冷如铁,完全无视了女人的痛苦。他控制着八方凶煞开山掌的赤红元力,向着花纹发起了进攻,滔滔不绝的元力洪流,一下下冲刷着黑色花纹。 “滋滋滋!” 赤红元力与黑色花纹接触的地方响起硫酸泼物的腐蚀声音,一阵阵黑烟从女人身体表面不断漂浮起来,随即缓缓消散在空气里。 驿站里面,女人的嘶喊声音已经沙哑,她额头青筋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扑进了地上的灰尘里,混糅成泥泞小球。 在女人的痛苦里,她身体上的黑色花纹渐渐被祛除,但是速度却异常缓慢。 顾玄能够感觉到陈客留下的‘活魂种子’正在不断复苏,他的魂已经壮大到正常人的程度了,现在这枚‘活魂种子’正在不断汲取女人体内的血液,开始促进魄的生长。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陈客会抢先一步在她身体里复苏夺舍。”顾玄皱眉,他现在根本不能继续加大元力的力度去抹除黑色花纹,因为女人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他继续加大元力输送,或许女人的确不会死在陈客的夺舍里,但是必然会死在自己的手里。 然而这个时候,顾玄居然听见已经痛苦到极限的女人沙哑着嗓子对他喊道:“您放开手尽管来,我,我能承受。” 顾玄惊讶地低头,看见女人血红色的眼睛里面极浓的求生欲望。按照常理来说,很多人在面临极限的痛苦折磨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一死了之,别再继续遭受折磨了。像女人这样,宁愿愿意忍受现在这种难以承受之痛苦,也要活下来的人还真是少数。 “好。”顾玄顺应她的要求,赤红色的元力瞬间翻倍的注入她的经络里,而后惊涛骇浪似的冲击黑色花纹。 女人身躯上的黑色花纹在顾玄不计后果的祛除里迅速消失,大约只是盏茶的功夫,就已经缩小到了拳头大小。 不过彼时的女人已经彻底在折磨里失去了神智,半昏半醒间,已经距离死亡没有距离了。 “哧!” 顾玄一鼓作气,将那团黑色花纹彻底消除,随即找到了最中心的那枚‘活魂种子’,将它一举剥离了出来。 那是一枚黑色蚕茧,只有成年人的拇指大小。 女人在黑色蚕茧被彻底剥离以后,身子猛地痉挛,随后彻底失去意识,生机逐渐消散。此时的她原本丰满的身躯已经被黑色蚕茧吸食的干瘪,并且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血淋淋的痕迹——这是之前赤红元力运转时对于她身体的破坏。 顾玄用手指捏住黑色蚕茧,低头看着渐渐失去生机的女人,稍作犹豫以后,最后拿出怀里的月儿酿喂她服食了小半葫芦。 月儿酿的庞然生机在她体内迅速弥漫,像是枯木逢春一般,女人的干瘪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滋养,逐渐变得血肉饱满起来。她混混沌沌已经陷入黑暗的灵魂意识,忽然也看见了一点光亮,而后不自觉的从濒死状态里苏醒了过来。 顾玄喂服完月儿酿,就没有再理会女人,而是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自己手里的黑色蚕茧。 他感觉到在这枚黑色蚕茧里面,陈客的魂魄几近彻底复苏,但是却始终差了临门一脚——因为没有彻底吞噬掉女人的生机。 只有一命,才来换来另外一命! 顾玄研究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办法通过这枚黑色蚕茧为媒介去寻找其他‘活魂种子’。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修行的至情纳魂功同样与魂魄力量有关系。他突发奇想,或许自己可以全力运转至情纳魂功进入上回对付紫眸阴僵的欲望形态那样的‘至情状态’里。 顾玄如今的至情纳魂功已经具备了三种情绪力量——欲、恨以及恶。他不仅可以在任意一种形态里转变,也可以综合三种力量使用混合的至情状态的力量。 运转至情纳魂功! 顾玄的眉心渐渐凝聚起来一朵三色火焰,他原本俊逸的模样也不由为此增添了几分凛然邪意。 在三色火焰凝聚出来的瞬间,顾玄的状态就彻底达到了他最强盛的时候,凝练无比的魂魄意志力量立时帮他东西了黑色蚕茧的情况。 顾玄看见黑色蚕茧正在细微的发出波动,四条若有若无的联系力正在向外扩散。 “其余的‘活魂种子?”顾玄内心暗道,在至情状态里,他的感知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轻易就看穿了骷髅陈客遗留的保命手段。 “嗯?有一枚‘活魂种子’在古石山脉的方向。”顾玄顺着四条联系,洞察了所有‘活魂种子’的方位,发现其中一个居然潜藏在古石山脉里面,“这就是陈客去古石山脉里面的原因吗?” 顾玄眸色深深,“他这是想要夺舍……阴祟鬼物?” 即使是顾玄,此时也不由为骷髅陈客的想法感到惊愕。他没有想到陈客居然会想着利用人族的诡异武学血骨经转变自己的种族身份,夺舍以诡异着称的阴祟鬼物。 “血骨经除了战斗力不行,诡异程度恐怕不下于一般的阴祟鬼物的术法了。”顾玄感应着那枚古石山脉里面的‘活魂种子’,知道陈客的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只是可惜他遇见了自己,反而成了白送功法的送财童子。 第两百零一章 三目猛虎 凄风冷雪夜,除去吊诡的寒风呼号,荒郊野岭几乎死寂无声。 顾玄将黑色蚕茧绑在御林军刀上面,他打算在自己去古石山脉寻找悬棺葬之前,顺道先把那一枚黑色蚕茧给找到,然后销毁。既然他已经对骷髅陈客动手了,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嗯?”顾玄忽然察觉到什么,他抬头看向野外,视线穿过无尽的黑夜于雪色,看见远处有一股庞大阴气正席卷风雪,一路风驰电掣地赶来。 是来找骷髅陈客的! 不需要多想,顾玄立即就明白过来这股阴气的主人是做什么来的。之前女人说骷髅陈客去拜访朋友以后发现无人在家,便匆匆离开。但是这段描述的实情在顾玄看来,实际上应该是骷髅陈客趁阴祟不在洞府里,趁机偷了宝物,用来蕴养自己的活魂种子,然后担心被阴祟捉住便慌忙逃窜。 原本顾玄看见吊死鬼被骷髅陈客轻易杀死,还在犹豫是不是自己猜错了。毕竟骷髅陈客如果偷的是吊死鬼的东西,凭他的实力完全可以硬抢,不需要逃走。 现在一看见这股阴气的浓郁庞然程度,顾玄明白过来,原来之前的吊死鬼根本就不是正主,现在追过来的才是正主。 “这股阴气力量,几乎不亚于紫眸阴僵当初状态的气势力量了。”顾玄凝视这股阴气的方向,很快就判断出来它的实力。 他并不打算和这只阴祟照面,谁知道会不会因此惹祸上身,替骷髅陈客接下了他的恩怨。顾玄一只手拎起半昏迷的女人,迅速牵着自己的战马走出驿站,然后将女人放在她来时拉着轿车的马匹上面。顾玄一人操纵两马,冲入了风雪之中,沿着荒郊野岭的方向朝着古石山脉策马冲去。 顾玄隐蔽住自己的气息,周身有清风缭绕挡住风雪吹袭,他带着女人翻过野岭来到一处长河。 长河周边的丛林里,亮起几双绿油油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飘荡在半空中的鬼火。战马受到惊吓,不愿意继续前进,顾玄看见那几双眼睛的主人,乃是毛发浓厚的野狼。 顾玄冷哼一声,浑身的气血力量迅速奔涌,一股凌厉锐气远远袭向野狼群。野狼俱是敏感的动物,顿时就在顾玄身上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立刻呜咽着夹尾而逃。 野狼被吓走以后,顾玄驱使战马沿河向北。在他身后,驿站早已经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那股阴气此时已经冲进了驿站之中。 那是一头三目猛虎,浑身黑气缭绕,猩红巨口之中獠牙毕露。它徘徊在驿站里面,主要嗅着火堆边的那团灰烬,正是被顾玄挫骨扬灰的骷髅陈客。 三目猛虎能够感觉到这就是骷髅陈客,但是却怎么也不能理解骷髅陈客居然会死在这里。 “吼!”三目猛虎焦躁地原地徘徊不定,骷髅陈客一死去,他偷盗自己的宝物它能去哪里寻找? 这个时候,三目猛虎忽然嗅见驿站里面还有别的生命存在的气息。顺着踪迹一感知,三目猛虎赫然抬头,将自己的目光投向驿站外面,然后咆哮一声,仔细追查着踪迹追了上去。 顾玄驾着战马,刚刚绕到一处小土桥的位置,就察觉到了自己身后凶焰滔天的三目猛虎的阴气。 “追上来了?”顾玄勒马停下,他原本以为那个阴气存在在察觉到骷髅陈客已经死去以后,会消掉心里的火气。即使它察觉到自己遗留的微弱气息,也不会过来追究。 但是现如今看来骷髅陈客偷盗的东西过于宝贝,这头阴祟并不愿意放手。 顾玄低头看着已经苏醒不少的女人,现在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女人丢在这里,而他则是独身一人潜行匿迹,甩掉身后的阴祟。 女人看见顾玄的目光,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山岗上凶焰滔天的三目猛虎的庞然身躯。她似乎明悟了顾玄的意思,不过却没有其他表现,而是安静地等待着顾玄的决断。女人并没有开口求饶,因为她心里有一定的把握顾玄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她,毕竟之前顾玄可以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她给救回来。 顾玄确实没有放下她的意思,这主要是因为顾玄不想对这个三目猛虎阴祟一让再让了。 顾玄回过身子,不再掩饰自己身上的熊熊气血之力,整个人体内的元力运转调动,发出轻微的风雷相激的声音。 女人原本还觉得有些寒冷,全靠着体内的月儿酿生机力量支撑着她坚持下来。此时却陡然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温度都隐约拔高了几度,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嗷吼!”远处山岗上,三目猛虎看见顾玄强大炽热的气血力量,猛然顿住脚步,一阵惊疑不定地冲着顾玄发出咆哮。 顾玄看见猛虎惊疑不定的模样,内心微动,立刻调动了自己体内至情纳魂功的元力,直接进入了至情状态里面,一朵三色妖冶火焰在他眉心跃动起来。 在三色火焰燃烧起来的那一刻,顾玄浑身上下的气血之力再度增长沸腾!“嗤”一声响,顾玄周身竟然燃烧起来一阵赤红色火焰,在顾玄控制收敛它的力量效果下,这股无形火焰瞬间烧融了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但是却没有伤及身旁的女人以及座下的战马。 这一刻的顾玄就像是一尊行走在人世间的火神! “你先退开。”顾玄低声对女人吩咐道。他担心接下来的战斗会波及女人,凭她普通人的体质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女人震撼地看着浑身火焰缭绕的顾玄,听话地按照顾玄的吩咐朝着后面躲了开。 “哒哒哒!”顾玄御马前行几步,然后目光远远直视着三目猛虎,扬起手里的御林军刀,森冷的刀芒遥遥对准它。 “吼!”三目猛虎焦躁不安地在原地徘徊不定,它从顾玄的身上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根本不敢冒然行动。但是如果让它就这样认怂退下去,三目猛虎又极其不甘心。 顾玄本来看见三目猛虎看见自己的实力以后便犹豫不定,便彻底放开了自己的气势与力量,看看能否吓退它,但是以此时的情况来看,三目猛虎被骷髅陈客偷走的东西实在是太过珍贵,以至于它即使感到异常不安,也不愿意就此退去。 第两百零二章 御使阴祟行事 “人类,还……还我养魂珠。我们可以彼此互不相犯。”最终还是三目猛虎做了让步,它不愿意和顾玄起冲突,于是主动开口对顾玄说道。 顾玄自然明白三目猛虎这一开口实际上就是对自己的让步,他也不想平白无故与三目猛虎结仇,于是开口回答:“陈客被我挫骨扬灰,我并没有在它身上发现养魂珠。” 三目猛虎愣了一下,仔细感应了一番顾玄的情况,还真的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熟悉的养魂珠气息。不过它也不知道顾玄是不是将养魂珠藏在了其他地方,现在却来骗自己他没有得到养魂珠。 三目猛虎不说话,也不退去。顾玄立刻就意识到了他的意思,于是他心思一动,主动对三目猛虎说道:“陈客虽然被我挫骨扬灰,但是后手极多。他其实并没有彻底死去。” “什么意思?”三目猛虎声若雷鸣。 顾玄本来还打算自己去把骷髅陈客遗留下来的四枚黑色蚕茧一一拔除,此时看着实力强大的三目猛虎,顾玄心中却是有了其他的打算。 “陈客总共有四处分身还在沉睡,他们手里应该有你的养魂珠。” “陈客的分身在哪里?”三目猛虎一听见养魂珠就激动不已,它急忙询问顾玄。 顾玄收回手里的御林军刀,策马靠近三目猛虎。他如今战力惊人,并不担心三目猛虎袭击他。 顾玄从御林军刀上面拿下来黑色蚕茧,然后动用元力直接剥离了其中一缕联系,将之连带着部分蚕茧远远抛给了三目猛虎:“你是阴祟,应该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联系力吧?” 阴祟与仙灵一样,具备的力量都格外强大神秘,能够轻易察觉到灵魂的力量。所以顾玄才会断定三目猛虎能够感受到这枚黑色蚕茧碎片上面的联系力。 三目猛虎张口吐出一阵黑烟,直接兜住了顾玄丢过来的那部分黑色蚕茧碎片,仔细一感知里面的情况,立刻察觉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联系力量。 “陈客果然还活着。”三目猛虎对于骷髅陈客的气息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因此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骷髅陈客的气息。 顾玄看见三目猛虎被黑色蚕茧里面骷髅陈客的气息所吸引,立刻趁热打铁:“我与陈客之间有仇怨,正打算将他所有的分身都击杀抹除。既然你也与陈客有仇怨,不妨你我兵分两路,将陈客藏身的地方找出来,然后彻底抹杀他的生命?” 三目猛虎闻言颔首,但是很快又有些担心顾玄会不会比自己运气好,提前发现养魂珠的存在,然后将之据为己有。 顾玄当然明白三目猛虎的担忧,他直接大大方方承认道:“三目猛虎,我与你可以做一个交易。我对你的所谓养魂珠并不感兴趣,但是我对彻底杀死陈客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替我将陈客的分身一一抹杀,我就替你找到你的养魂珠。” “真的?”三目猛虎望着顾玄,不大相信的道:“你有把握找到养魂珠?” 顾玄举起手里的黑色蚕茧,对三目猛虎说道:“你觉得骷髅陈客费尽那么大的心力,得到你的养魂珠,他不给自己的分身使用,会给谁使用呢?” 三目猛虎猛然反应过来:“你说得对。” 顾玄道:“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这四具分身,我需要你协助我一一处理。但是为了防止你得到养魂珠以后,不把陈客彻底抹杀,所以我不能一次性将黑色蚕茧都交给你。我会一点一点将黑色蚕茧交给你,让你通过上面部分的联系力去寻找其他的黑色蚕茧,然后将他们都带到我面前。” 顾玄刚刚交给三目猛虎的黑色蚕茧碎片就是他有意剥夺的,只具备一部分联系力的。三目猛虎通过这个碎片只会找到陈客距离这里最远的那个活魂种子的位置。 “我一定会杀死陈客,你不必担心。”三目猛虎听见顾玄说他知道养魂珠的位置以后,心里的紧张消弭了许多,此时听见顾玄说他担心自己不会彻底杀死陈客,三目猛虎顿觉不可思议,它现在心中痛恨陈客已经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地步,它是绝对不会放过陈客的。 “养魂珠是我蕴养了一百三十载的修行秘宝,陈客枉为我的好友,居然敢偷盗我的心血,杀死我的仆人。我怎么也不可能放过他。”三目猛虎解释道。 “那就好。”顾玄道:“你先去将那具分身给我带过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后面我们在这个地方汇合。” 顾玄又丢出去一块黑色蚕茧的碎片,这是第二具陈客分身潜藏的位置。 顾玄道:“你我先一人抓来一具分身,而后我们一起去找这一具分身。最后再一起去寻找第四具分身,彻底杀死陈客。到时候你的养魂珠自然就能找到了。” “好!”三目猛虎一口答应。 “你最好信守承诺,杀死陈客的分身带过来给我,否则我不能保证你能不能看见养魂珠。”顾玄再度叮嘱三目猛虎。 他根本就不担心三目猛虎找到其余活魂种子以后,可以像自己一样将其炼化成黑色蚕茧,然后以上面的联系为媒介找到其余活魂种子的所在位置。 这是因为骷髅陈客的每一个活魂种子都具备不同的主次地位以及活性问题。除开骷髅陈客的本体以外,只有他准备附身的那一枚活魂种子才是具备与其他活魂种子沟通联系的主体活魂种子,并且这枚活魂种子只有被激活才能具备追踪效果。 正是因为这样,顾玄才敢放心与三目猛虎达成共识,毕竟除开顾玄手里的这枚活魂种子练就的黑色蚕茧可以追踪其余的活魂种子,三目猛虎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骷髅陈客其他藏身的地方。 “吼!”三目猛虎面对顾玄的威胁叮嘱,感到不满意,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发出咆哮,而后转身就跳跃下了山岗,朝着东方,骷髅陈客藏身的那处地方而去。 顾玄看着三目猛虎逐渐离去,于是也停止了自己的至情状态,他调息平复,渐渐地又恢复成了普通人模样,不再有刚刚人间火神的气势。 “走吧!”顾玄策马来到女人身旁,“我们先去找陈客的那具分身。” 顾玄一走,女人立刻跟了上来。 第二百零三章 坟茔 这是一片荒弃的坟茔,一座座小土丘耸立在这里,却没有任何一座坟茔有着墓碑。它们仿佛是被人遗忘了的,只能孤零零留在原地等待着意料之中的荒芜。 顾玄坐在战马上,他给自己留的活魂种子都是极其好寻找的。根据他的感知,这枚活魂种子就在坟茔里。而眼前这片坟茔则是位于去往古石山脉的途中,只不过需要向南多绕一截路罢了。 天际的微光稍稍透出云层,地面上白雪皑皑,树木灌丛银装素裹,借着这点微光就已经把人间彻底照亮了。 就是这了! 顾玄将御林军刀插进一个坟茔里,轻轻旋转刀身,将硬邦邦的泥土切开裂缝,随即他向下猛然再插军刀,又向下一压刀柄,刀尖位置就将坟茔撬开了一个小缺口。 他如此反复数回,很快就把坟茔彻底挖开。 很快,土壤里有一具黑色石棺露出一角。 石棺是纯黑色,上面不附一丝纹路,就像是一个打磨精致的石块,如果不是顾玄观察仔细,甚至可能连棺盖与棺材的缝隙都看不见。 这具棺材是竖直下放的,因此当顾玄用御林军刀将上面的泥土扫开以后,便无视了阻力,直接用手握住棺材,硬生生将其拔了出来。 “哐当!” 棺材被重重放在地上,顾玄后退两步,把御林军刀插进盖板缝隙,一点点撬开了棺材。 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的男人,但是尸身保存的异常完好,顾玄留意到他的胸口位置放着一块翡翠色的圆珠玉石,正散发着淡淡的清凉气息。而同样的气息,在男人的口中与下阴位置一样也有。看起来正是这三枚玉石才保证了男人尸身的完好。 陈客的活魂种子留种的人选很有意思。女子活在阳间,男子则是活在阴间。 “莫不是另类的阴阳调和?”顾玄心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通过御林军刀动用元力开始剥离男人身上的活魂种子。 因为男人早已经逝去,顾玄根本就不需要有其他顾忌,所以这一回的剥离速度非常快,只是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男人身体里的活魂种子抽取了出来,也是一个黑色蚕茧的模样。 而取出活魂种子以后的男人尸体浑身血肉模糊,好在有那三枚玉石的净化,并没有腥气透出来。顾玄将男人重新装殓入棺,随后重新丢进了坟茔里,让他和之前一样‘头顶天,脚踩地’地继续埋葬在地底。 随后,顾玄观察了这枚取自男人身体里的活魂种子片刻,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后,直接利用八方凶煞开山掌的赤红元力将之炼成了一团黑烟,彻底消泯于这个世间。 顾玄又取出那枚取自女人身上的活魂种子,感知到上面的联系力少了一道,还剩下三道神秘联系力。这说明他寻找到的这枚活魂种子是正确的。 “走吧!”顾玄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以后,带着女人就准备离开这里。 在他身旁,女人正心有余悸地看着男人墓葬的位置,她刚刚可是清清楚楚看见了活魂种子取出来后,人体所需要遭受的破坏程度。女人简直难以想象,她可以在这种地狱般的折磨里活下来。 顾玄翻身上马,结果看见女人那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立刻领会了她的所思所想,于是趁机说道:“你本来也应该死去的,我喂服了你一枚宝药,才保你从鬼门关里走了回来。” 女人回忆起自己浑浑噩噩陷入黑暗的时候,似乎还真的看见了一缕光亮,如果不是光明出现的及时,她恐怕早就已经死去了。 “谢谢!”女人感激回答。 “安心做事。”顾玄望着女人,说道:“我还需要你带我去寻找小福村里骷髅陈客的暗室。” “我会的,我一定会带您找到暗室的。”女人连声保证。事实上,被顾玄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女人,这个时候的的确确是一腔热血想要帮顾玄找到暗室。毕竟这样做,她既可以还了恩情,也可以凭此证明自己的作用,得到顾玄的重视。 顾玄没有再说话,而是打马离开了这里,女人紧紧跟随在顾玄身后一道离开这片坟茔。 顾玄偶尔将目光投向西南方向,向那里再去五百里就是岭东县城。顾玄正在思考着如何才能把女人先安全送回去,他不可能带着女人前去小鹦鹉山的悬棺葬,毕竟让她知道了这个秘密,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顾玄也不可能亲自送她回去,那太耽误时间了。而让女人自己在荒郊野岭走上五百里路程返回岭东县城,顾玄更是想都没有想过。因为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女人不可能避过狼豺虎豹与阴祟强人,安然返回岭东县城。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带着女人一起前往小鹦鹉山,然后在半途之中找处安全的洞穴让她在里面等自己了。 顾玄心中思索着事情,同时座下战马脚步不停,带着女人一起朝着小鹦鹉山的位置赶过去。在路过一处丛林时,他还真的看见了一处隐蔽的地洞。 地洞开口正圆,而且极为宽敞,刚好足够成年人钻进去。洞内又极深,完全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方向通往何处。 像这样地洞里一般都潜藏着危险的猛兽,而且因为这里距离小鹦鹉山并不是很近,所以顾玄并没有打算让女人藏在这里面。 不过顾玄只是多看了洞穴一眼,就忍不住轻咦一声,因为他在这个地洞里面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那是一股他接触过的阴气。 顾玄勒马停驻,身后的女人也急忙停下来。她不明所以地望着顾玄,在她的印象里顾玄还从来没有这样突然停下过。 难道是到目的地了? 女人胡思乱想,视线也很快就掠过了那处洞穴,她虽然很少行经荒野,但是也知道这种洞穴里藏着的应该都是大型猛兽。 “是他,白若那个兔子精。”顾玄仔细回忆,终于记起来这个气息的熟悉感来自于何处了,“可是他不是住在三山乡吗?怎么跑到了这么个荒郊野岭里面?” 顾玄记得很清楚,自己那日放白若离开的时候,他是朝着三山乡的方向去的,而且他当初也和自己说过他家住三山乡,平常被自己拘禁的时候还经常望着家乡的位置目露思念神色。 第二百零四章 地洞 “大人?要不要我先下去看看情况?”就在顾玄思索的时候,他说身后的女人忽然自告奋勇道。 “哦?”顾玄颇感意外,侧目看着女人,他昨夜为女人剥离活魂种子的时候可是清清楚楚看出来了女人的求活心思——她为什么会突然愿意冒险钻进这样一个不知深浅的地洞里为自己探路了? 被顾玄这么讶异的一瞧,女人讪讪笑着,解释道:“有您在,我应该不会遇见什么危险吧!” “不用你下去。”顾玄摆了摆手,他既然认出来这地洞里面生活的是白若这个兔子精,自然可以将他直接唤出地面来,何必自己派人爬进地洞里?到时候弄的不凑巧,还会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而且此时顾玄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能否让白若替自己护送女人返回岭东县城。白若虽然在他看来实力微弱,连三流武者都不一定打得过,但是对付普通的豺狼虎豹以及截径强盗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里,顾玄当即翻身下马,来到了地洞旁边的位置。他站定在原地,随后对着洞口低声呼唤道:“白若,白若?” 他清朗的声音顺着洞口一路向下传送,然后带起来一声声回音,回音偶有强烈的部分重叠,又声声不断地向着洞底传去。 洞中某处隐蔽的位置,白若正在酣睡,忽然听见有声音灌进耳朵里,生性机敏的他猛然惊醒。而后他听着这直呼自己姓名的声音,目光里露出疑惑神采。 “谁在唤我名字?”白若从回音嘈杂的洞穴里听出来几分熟悉感,“好像是……” “千夫长!”白若猛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他认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当初他被顾玄把捏震慑的畏惧感再度席卷上来。 “他怎么会找到我这里?”白若很快又平静下来,他虽然畏惧于顾玄的武道实力与冷静心性,但是内心对于顾玄的品行还是很信任的。 顾玄既然当初放了他,就不可能会回头再找他的麻烦——何况他这些日子老老实实,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犯。 洞口外,顾玄已经停止了呼唤。他知道凭借兔子精白若的机敏天性,他根本不需要多说话,兔子精白若只要身处在洞口里面,就一定能够认出来自己的声音。 女人也翻身下马,来到了顾玄身后,陪他一起守候在洞口位置。虽然她很好奇顾玄呼唤的白若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所以根本不会多问。 顾玄安静看着黑魆魆的地洞,尽管这个时候世界早已经天光大亮,四周的白雪更是映照的大地四处都亮堂堂、明晃晃的,但是这处地洞仿佛隔绝了光芒似的,根本就没有被照亮。 不过顾玄武道境界高深,目力非凡,轻易就在黑暗里看清楚了地洞里面的布局情况。弯弯曲曲的宽敞洞口分出了十七八条细小的、宽窄程度不一致的小洞,然后又各自七扭八拐不知通往何处。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这白若是胆子变大了,敢于住在这样的地方了。”顾玄心里恍然,他开始还在奇怪,白若居住的地方是不是太过不安全。毕竟地洞虽然隐藏在灌木丛里面,但是这地洞也太大了,几乎谁都可以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顾玄看见从洞口里爬出来一个白兔,然后爬到宽敞地方的时候,白兔晃身一摇就变做了一个白面书生。 白若从洞口里爬了出来,然后拍了拍粘在自己身上的泥土与白雪。 女人在一旁看着这个白面书生从洞里爬出来,心中一阵古怪。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住在荒郊野外的地洞里。 “千夫长大人。”白若爬出洞口以后,立刻对顾玄恭敬道:“您怎么来找我了?” 白若话音才落下,就留意到顾玄似乎有了几分不同,他记得很清楚顾玄当初气血炽热如焰,极其显目。但是如今一看,顾玄居然融入了自然一般,他丝毫看不出来顾玄的非凡实力。 “千夫长又变强了!”白若内心暗暗惊叹。 “我有事情要办,路过这里,意外发现了你居然住在这里。”顾玄道:“你不是住在三山乡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若脸色微苦,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尴尬地摩挲几下:“当初您放我离开以后,我回到三山乡才发现自己的家被别人占领了。我斗不过那条黑纹蟒,就只好远离三山乡来到了这里。” “黑纹蟒?” “嗯,是一条不知从哪里迁徙到三河乡的妖祟,它比我厉害许多。”白若回答。 顾玄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指着女人对白若交代道:“你替我把她送回岭东县城,待我回去以后,可以出手替你驱逐黑纹蟒。” “不必不必,我在这里生活的也很好。”出乎意料的是,兔子精白若居然拒绝了顾玄的帮助,然后他看着女人,道:“您要我护送她去岭东县城么?我一定帮您把她送回去。” 顾玄见白若也不需要自己替他驱逐黑纹蟒,于是从怀里取出那葫芦月儿酿,然后运用‘迅风身法’凝聚清风捏起一团空中飘下来的白雪,将之捏做一个不大的冰盏酒杯。 “哗啦啦!”顾玄打开葫芦塞子,倒出来一小部分月儿酿在冰盏酒杯里面,“那这个就作为你的报酬好了。” “月儿酿!”白若鼻子微动,立刻嗅见了月儿酿的熟悉香气,感受着其中的庞然生机,他兴奋无比,接过月儿酿:“谢谢,谢谢千夫长大人。” 女人在一旁看着白若激动的神色,她嗅着空气里飘荡着的月儿酿酒香气味,总觉得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等到她蹙眉深思的时候,终于记起来自己昨晚似乎喝过这酒。 女人恍然间似乎明白了顾玄给自己吃下的宝药是什么了。看着白若只是得了这么一小杯就激动成这幅样子,女人心里泛起波动,她很肯定自己喝的月儿酿要比这一杯多得多。 女人知道自己虽然的确对顾玄寻找小福村暗室有帮助,但绝对不是非需不可。顾玄愿意耗费珍贵宝药救下她,帮助的情分绝对多于计算的利益。 顾玄重新将酒葫芦挂在腰间,对白若吩咐道:“一定要安全把她送到岭东县城。” 白若保证道:“我一定做到。” 第二百零五章 雨邑乡 晴云轻漾,寒风无浪。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古石山脉一片森白雪景,空中飘荡着淡淡的紫烟,又消失在蔚蓝的天际里。 顾玄打马走过无人的野道,看见远处路边的树木上面爬满了淡黄透明的小灯笼,走近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一个个背负着壳子的蜗牛精正在上树。 忽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穿着花袄子的小女孩,她用枯木轻轻拨动蜗牛精身上散发亮芒的壳子,恼得蜗牛精冲着小女孩一阵挥舞自己小小的拳头。 小姑娘咯咯笑着,蹲下身子,看着小拇指大小的蜗牛精攀在树干上冲自己发怒。待到她玩闹够了,便探出手直接捏起蜗牛精,蜗牛精被她吓住,愣愣地在小女孩手里瑟瑟发抖,再不复刚刚的愤怒斥责模样。 好在小女孩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她将蜗牛精送到了更高的位置,她踮着脚尖,让蜗牛精能够攀附在更高处的树干位置。 顾玄默默望着这一幕,目光在小女孩身上游移。他没有再小女孩身上察觉到阴气,甚至连仙灵的灵力都没有察觉到。这说明小女孩很可能就是人族,可是按照道理来说,古石山脉阴祟横行,又没有适宜居住的土壤环境,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这里生活才是。 难道是楼霖城的百姓? 顾玄目前只从莹罴口中知晓古石山脉里面有一座楼霖城是人族居住的地方,至于古石山脉里面其他的人族聚居地,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哒哒!”顾玄有意弄响马蹄声,将小女孩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这里。然而顾玄却没有料到小女孩胆子格外得小,她听见动静后匆匆一回头,一扫见顾玄,就飞快地调头钻进了林子深处。 顾玄愣了一下,看着小女孩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也不急着去追小女孩,而是悠悠策马顺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与战马绕过林子,发现了一条道路,道路的拐角里有阵阵童谣在唱着:“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顾玄骑马绕出道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空旷的地方,瓦舍俨然,家家户户门前皆有良田美竹。 那些唱着童谣的孩子们就在宽敞大路上围成圈,拍着手唱着歌。在孩子们玩闹的对面阁楼上,还有几位年纪稍大些的姑娘,她们推开楼上的窗子,正含着笑看孩子们玩闹。 等孩子们唱完《九九歌》,跑散了以后,这些姑娘便窃窃私语地转过身来。她们在妆台上面铺好了一张宣纸,最中间的女子提笔在宣纸上面画了一枝素梅。旁边的姑娘则是在数数,正好数到九九八十一瓣的时候,那位提笔画素梅的姑娘就停止了作画,搁置了手里的毛笔。 这位姑娘将画好了的素梅宣纸就贴在木格的窗上做窗纸。每瓣花的中间都是空的,她并没有将这些多梅花给一下子全部都填满色彩。 顾玄出现在小路上的时候,那些散开跑闹的孩子们立即全部停下吵扰玩闹,远远地躲在了屋宇下面,害怕地看着顾玄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陌生面孔。 顾玄目光先是扫过这些孩子,随后目光又越过房屋楼阁,看向那些在窗户下的梳妆台旁边,往窗格里贴着宣纸素梅画的姑娘们。 顾玄看见刚刚逗弄蜗牛精的小姑娘也在阁楼里面,她正对着那些姑娘们窃窃私语。而那些姑娘则是悄悄躲在角落里,一个个悄悄地透过窗户在打量着他。 顾玄目光落在那副宣纸素梅画上面,认出来了这是一副《九九消寒图》,是大黔国姑娘们诗意打发漫长冬季的一种小手段。 大黔国同前世一样,都是从冬至开始进入数九寒冬。而这副“九九消寒图”之所以画了八十一朵梅花,又内部中空不粉饰以色彩,就是为了契合这数九寒冬的天数,好让姑娘们每日晨起梳妆的时候顺手用胭脂涂抹记日子的。 而且填梅花还有讲究。如果是晴天,就填下面一半,是阴天呢,就填上面,刮风填左边,下雨填右边,雪天就填中间。 总而言之,这些内心诗意满满的姑娘们会每天填一瓣梅花的色彩。等到这副九九消寒图上面所有的花瓣都填满了,就是九九艳阳天。到那个时候,这朵梅花也就变成了一枝轻暖明媚的春杏了。 中间被环绕的姑娘并没有如同其他姑娘那样暗暗躲在窗户后面,她牵着小女孩的手,倚着阑干望着底下坐在战马上的顾玄。 彼时的楼阁之下,汀草雪浅,竹木风闲。 顾玄黑眸深深,腰背笔挺地立于马背,他左手拎着修长如禾苗的御林军刀,右手则是端持一卷发黄的武道秘籍。恰是一副将任侠与书生气质完美融合的贵气公子模样。 “晓晓告诉我,你是从外面来的?”姑娘望着俊逸的顾玄,风铃般的声音穿透空中的寒风白雪,遥遥飘下来。 顾玄目光掠过这个问话的姑娘,她眉心点了一朵梅花,一双眸子水润清澈,分明长了一张端庄大气的美丽面容,却偏偏有着一种冷冽不屈的气质。 “顾玄此去古石山脉,途径这里后误入此处。”顾玄回答这个梅花姑娘,“不知这是哪里?我还从未听说过在这荒僻的原野里居然有着这么美丽的地方。” “这里是雨邑乡。”梅花姑娘指着顾玄来时的道路,“既然你是误入了这里,顺着来路,就能离开这里。回到你见到晓晓的地方以后,你一路向东,就可以看见古石山脉了。” 顾玄正是好奇这个雨邑乡的时候,哪里愿意就此莫名其妙地离开这里?他笑着开口道:“一路朝行夜宿,餐风饮露,实在辛苦。顾某想要在贵地歇息一日。” 梅花姑娘蹙起眉头,她索性撑起油纸伞走下了阁楼,站在风雪里面,任由寒风卷起的雪花飘落在裙摆上面。 “雨邑乡不是个适合留宿的地方。”梅花姑娘来到顾玄近前,抬起头颅看着顾玄,轻声说道:“我们这里从未有过留宿外人的习惯。如果你被乡里三老发现,必然会被毫不客气地驱逐出去。所以为了客人你的心情与安全着想,你还是自己主动离开比较好。” 第二百零六章 女人、猎户、书生以及山匪 “不允许外人留宿?”顾玄没有想到雨邑乡居然还有这样的习俗。 就在顾玄考虑自己要不要打听一番这里的情况以后就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自己的身后,那条他进入雨邑乡的道路上又跑进来一个书生。 书生神色慌张,跑得匆忙,他身上背负着书匣子,匣子顶部有一张布帘遮雨。 当他看见面前出现一个豁然开朗的乡里的时候,书生很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的目光又被顾玄以及不远处站着的美丽的梅花姑娘吸引住了。 “二位。”书生慑于顾玄的贵气以及梅花姑娘的美貌,神色拘谨地冲着二人笑着鞠躬打招呼。 “你是怎么进来的?”梅花姑娘看见书生的时候,神色也是一愣,她没有想到雨邑乡今日会突然闯进来两个陌生的外乡人。 这种事情在雨邑乡这七十年间都是从未发生过的。 “我,我是被……”被梅花姑娘这么一询问,书生脸上的拘谨神色散去,重新变作了刚刚的慌张神情。 书生正要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道路上面又跑进来一男一女。这对男女年纪不大,男人一身猎户服饰,腰间跨着短刀;女人虽是普通妇人打扮,穿着一套藏青色衣裤,但是眉宇间却具有几分风骚妩媚的风采。 这对男女的神色如书生一模一样,紧张慌乱。他们跑得很急,甚至比书生还要着急。因此两人根本刹不住脚,一下子撞在了书生的身上。 “砰!”书生站立不稳,跌倒在地面上,背后的书匣子被打开,掉出来一地的书籍经文。书籍经文一落到地面上,就沾上了雪花,很快就有了要湿漉漉的预兆了。 “抱歉,抱歉。”女人想要扶书生起身,还想要帮他捡起来这散落一地的书籍。但是女人身边的猎户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快走,别捡这些书籍了。” 猎户冲着正在捡拾书籍经文的书生大声喊道:“书生,你还在发什么傻。捡这些书做什么?还不赶紧和我们一起逃命!” 女人被猎户这么一提醒,神色微动,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惊慌的事情,她立即就放弃了搀扶书生以及帮他捡拾书籍经文的打算,大声道:“书生,来不及了,快点跑吧!” 书生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乱一地的书籍经文,他神色焦急惋惜,压根不理会猎户与女人的话,只是自顾自喊道:“我的书,我的书。可不能沾上水啊!” 梅花姑娘看着这一幕,神色稍显迷惑。她手边的晓晓倒是挣开了她的手掌,然后跑过去帮助书生一起收拾书籍经文。 “哪里来的小女孩?” 这个时候,猎户与女人似乎才注意到顾玄以及梅花姑娘,还有面前宽敞开阔的雨邑乡。 “这里是哪里?” 猎户大惑不解:“我在这一片狩猎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深山老林里面还有一个乡里村落的。” 女人紧紧依偎在猎户身后,同样神色茫然的看着雨邑乡的一切。 她的目光掠过顾玄,随后又急匆匆挪开,顾玄的气质相貌过于出众,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家,所以女人根本不敢多望。随后女人的目光又扫过梅花姑娘,眼里霎时间露出一片惊叹神采。梅花姑娘虽然穿着普通,但是样貌实在过于出挑,以至于女人都忍不住多瞅了一眼。 连身为女性的她都忍不住多看了一下梅花姑娘,何况那个猎户。他常年生活在贫瘠村落里面,何曾遇见过这样美丽的不似凡尘的女子?只见此时的猎户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梅花姑娘,低声呢喃:“世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莫不是仙女下凡不成?” 在猎户身旁,女人也在惊叹梅花姑娘的美丽,不过她更多想要看得还是俊逸的顾玄,只是因为顾玄常年位居高位的贵气震慑得她极其自卑,所以女人压根不敢胡乱打量。 也正是因此,女人模糊地听见了猎户的部分话语,她愣了一下,狠狠拍了拍身旁的猎户:“你在说什么?” 猎户回过神,俨然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什么,“我说什么了?” 女人不想在这里纠结,她急声道:“他快要追过来了,咱们还不快跑。” 猎户也反应过来,急匆匆拉住女人:“快走。” “等一下!”梅花姑娘开口喝住二人,“你们究竟在躲避什么?” 因为这里毕竟是陌生的地方,所以女人与猎户被梅花姑娘喝止,他们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远离了小路十几米。猎户看着美丽的梅花姑娘,急忙回答道:“后面有一个山匪正在追我们。” “山匪?”梅花姑娘听完以后神色怔住,她立刻疾步拉住前面正在帮助书生捡拾书籍经文的小女孩晓晓,然后后退几步,看向身后的楼阁里面的其余姑娘。 当即就有姑娘心领神会,跑下了楼阁。 “书生,你不要收拾了。快点离开路口。”梅花姑娘朝着依旧埋头苦苦收拾书籍经文的书生说道。 不过书生太过心疼这些经文书籍,所以根本就没有理会梅花姑娘的意思,自顾自一本本拾掇散落的书籍,拍打着上面沾上的雪花。 猎户看着书生着魔的样子,一阵摇头,然后对梅花姑娘说道:“我们先逃离这里吧!” 梅花姑娘摇摇头。 她已经看见在不远处,刚刚阁楼里那个姑娘已经带着几个手拎铁棍的壮年男人正在向这里赶过来了。 这个时候,顾玄听见书生后面的道路又是一阵沉闷急促的脚步声音。不肖说,顾玄也知道这就是猎户以及女人口里的那个山匪了。 果不其然,在道路尽头,很快就出现一个身材魁梧高大,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络腮胡子手里拎着一把萱花战斧,战斧全长三尺六寸,看起来重量非凡。 络腮胡子满脸怒气冲冲,眼里只有猎户以及女人,还有正在小路上面拾掇散落书籍经文的书生。络腮胡子双目几乎喷火,瓮声瓮气地大喊:“我看你们往哪里跑!” 道路上,刚刚捡拾起一本经文的书生正在小心翼翼吹打着经文上面沾着的雪花,骤然听见络腮胡子愤怒的咆哮,吓得手一抖,刚刚捡起来的经文再度落在地面上,而且不凑巧地深深插在了雪堆里,很快就湿了一部分。 第两百零七章 封姨 络腮胡子冲到书生近前位置,一伸手揪住书生的衣领子,将他给硬生生拽了起来。书生双手掰扯络腮胡子粗大的手掌:“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 络腮胡子双手有力,硬拽着书生向前走,“有话好好说?我先前没有和你们好好说话吗?我让秀荷和那个该死的猎户分开,可是呢?你们是怎么做的?背着我逃走?” 书生被拖拽着滑行,因为挣脱不动,索性就不挣扎了,只是原地被动的被络腮胡子甩来甩去。 “嗯?”正自顾自大声咆哮地络腮胡子忽然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与先前的荒野深林截然不同,他看了看四周的建筑,又看见顾玄与梅花姑娘,络腮胡子神情陡然紧张起来:“书呆子,这是哪里?” 书生被拽得姿势并不舒服,这个时候艰难开口说话:“这里是,这里是……” 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完最关键的半句话,络腮胡子松开手把他丢到地上,他握紧手里的萱花战斧,“快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别紧张啊,不就是个人家住处吗?”书生被放下来,得以喘息休息。他看着紧张地握紧萱花战斧的络腮胡子,一脸不解地说道。 “你知道个啥!真不知道你这个书呆子是怎么敢一个人上路的。”络腮胡子骂骂咧咧,他望着四周:“我在这一片生活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地方!这能是正常的地方么?” “怎么就不正常了?我看是你不正常才对。”书生这回并没有搭话,那个叫做秀荷的女人反而开口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在胡说什么!”络腮胡子闻声猛地瞪大双眼,“我三山五岳不敢说走过,但是这小小的小林山附近,我可是来来回回摸索过百十趟的。我没有见过的地方,那就是不正常的地方。” 秀荷被络腮胡子一喝斥,不满地想要回怼,但是却被猎户伸手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秀荷抬头看见猎户制止的眼神,于是收敛住自己的脾气,乖乖巧巧跟着猎户的意思,躲在了他的身后。 络腮胡子等待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秀荷熟悉的回怼,又看见秀荷如此乖巧听话地躲到了猎户身后,他气得鼓起双眼,就像是一头正在发怒的公牛。 书生却站起身子来,一把拉住络腮胡子,“大胡子,你先不要乱说话。这里是别人的村落,你胡言乱语村子不正常,万一惹恼了人家,我们是会倒霉的。” 络腮胡子本来就打算冲着猎户与秀荷发怒,结果被书生如此不识好歹地拉开话题,他一腔怒气就趁势通通发泄到了书生身上:“人家的村落?我纵横十里八乡,还从来没有哪个村子敢在我面前跳头。书呆子,你别天天读那些垃圾书把自己给读傻了。” “什么垃圾书?”书生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居然敢大声与络腮胡子争执起来:“这是圣贤书!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就在书生与络腮胡子大声争吵的时候,顾玄看见梅花姑娘旁边有几个壮年汉子已经赶了过来,他们手里个个拎着镔铁棍。 看见这些男人赶到,梅花姑娘这才放心地上前几步,制止了络腮胡子与书生的争吵:“你们都停下,这里是雨邑乡,你们现在已经打扰到我们的生活了。” “雨邑乡?”络腮胡子与书生全部停止争吵,书生听着这个名字,下意识感慨:“好名字。” 络腮胡子无语地看了看书生,随后他的注意力就被那几个站在梅花姑娘身旁的壮年男人给吸引住了。作为一个常常经历打打杀杀的山匪,他在第一时间就暗中在心里分析了这几个男人的战斗力。这些男人手里的镔铁棍看起来分量不轻,能用这种武器的人通常都体力极强。 “现在我需要你们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梅花姑娘似乎已经被这些关系复杂,吵吵闹闹地外来人搅坏了心情,因而语气并不像刚刚面对顾玄时候的温柔,而是直接冷漠地发起了驱逐命令。 络腮胡子倒是没有意见,他早在看见这几个镔铁棍男人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做好了盘算,知道自己不可以随意起冲突,否则一旦争斗起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书生也是个知礼节的,他抖了抖身上沾满雪花泥土的衣袍,对美丽的梅花姑娘道:“是小生失礼了。” 然而猎户却并不愿意就此离开,他大声道:“我们不能离开这里。您现在把我们驱逐走,岂不是要害我们死在那个山匪手里?” 梅花姑娘没有说话,她身旁的几个壮年男人已经默默拎起来镔铁棍,冷冷看着猎户。 秀荷神色有点紧张畏惧,她下意识拉了拉猎户,低声道:“我们走吧!这里看起来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我们不要打搅人家的生活。” 猎户却并没有理会秀荷,他执意道:“现在让我们出村就是要害死我们俩。那个山匪手里有着萱花战斧,他一定会活劈了我们俩的。” 书生这个时候也回过味来,他讪讪对着梅花姑娘求情:“姑娘可不可以通融通融?现在让小生和猎户大哥夫妻出去,岂不是要致我们与死地?” 梅花姑娘蹙起眉头,一时间犯了难。她自然也看出来了几人间的关系复杂,不愿意猎户与女人遭到络腮胡子的毒手。可是她虽然心善,却也不愿意以一己之见就随意插手她不了解的事情。 “让你们安生的走出雨邑乡,就是对你们最大的恩赐。”这个时候一个风韵妇人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三个衣着光鲜的年迈妇人,“如果你们继续不识好歹,可就走不出雨邑乡了。” 梅花姑娘一看见风韵妇人,立刻便神情严肃尊重起来,她唤道:“封姨,三老。” 风韵女人与三个年迈妇人对着梅花姑娘纷纷颔首。 顾玄内心暗暗感到一丝诧异,他记得大黔国的三老永远都是德高望重的老翁,还从来没有见过老妪做三老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雨邑乡的三老居然连一个老翁都没有。 还有那个被梅花姑娘唤作封姨的风韵女人,凭什么可以走在三老的前面?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地位? 第两百零八章 消失的来路 “走不出雨邑乡?”猎户神色有点小心谨慎起来,他望着风韵女人,问道:“走不出雨邑乡会怎么样?” 被猎户如此追问,封姨目光冷冽起来,梅花姑娘瞧出来她神色不愉,立刻开口道:“不可无礼,否则我必将你关进地牢。” 三老神色微动,浑浊的眸子看向梅花姑娘。封姨也没有多说话,她知道梅花姑娘心善,不愿意自己开口发话惩罚猎户——因为她的惩罚只会比关进地牢要严重许多倍。 “关进地牢?你们怎么可以私自囚禁外人?”书生觉得自己听见了不好的事情,他难以置信道:“你们这是违背了大黔国的律法,是需要被惩罚的。” 络腮胡子看着在这个时候依旧敢与梅花姑娘一行人辩理的书生,眼神变得极其古怪,他只觉得书生真的是读书读傻了。 果不其然,一名老妪当即不满地挥了挥手,“拿下这个出言不逊书生,关进地牢。”老妪一声令下,当即就有两个壮年男人走了出来,一左一右擒拿住了书生,将他架了起来。 “唉唉!?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书生奋力挣扎,但是这很显然都是徒劳的。就凭借他的小身板,完全就不可能挣脱的了两个壮年男人的束缚。 猎户看见书生被抓起来,立刻不满地冲了上来:“你们干什么!还不赶快放开书生。” 秀荷没有想到猎户会突然冲上去救书生,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猎户冲到前面,然后被另外两个男人抓了住。 “一并关进地牢。”老妪神情冷漠,丝毫不留情。 在她的命令下,那四个壮年男人各自架住猎户与书生,朝着雨邑乡深处走过去。 秀荷看见猎户被抓走,立刻也神色焦急起来,“你们放开他!”秀荷扑向抓住猎户的男人们。 络腮胡子反应极其迅速,一把就扯住了秀荷:“你发什么疯?在这个地方,去触怒别人做什么?猎户自己求死,你就不要管他。” “啪!”秀荷猛然拍开络腮胡子的手,“你个胆小鬼!书生被抓走,你这么大个男人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李俊虽然鲁莽,却好歹敢为书生发声。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笑他!?” 络腮胡子被秀荷一通话噎住,他听着这个自己最爱的女人话里话外对于李俊这个猎户的维护之情,气得两腮横肉抖动。 秀荷也愤怒地看着络腮胡子,她丝毫不让——一点也没有刚刚猎户与书生对于络腮胡子的畏惧模样。 秀荷不再理会络腮胡子,她扭头就冲到猎户身旁,去拉扯那两个男人:“你们放开他!” “一并带走。”老妪看着不依不挠的秀荷,不高兴地挥挥手,又有两个男人走过来,想要像架起猎户与书生那样把她也架起来。 秀荷眼看情况不对,立刻喊道:“我不用你们架我,我自己会走。” 那两个男人看了看老妪,老妪面无表情。梅花姑娘则是道:“既如此,你自己去吧!” 秀荷跟着猎户与书生,一起朝着雨邑乡深处走过去。 络腮胡子站在原地看着被抓进去的三人,神色阴晴不定。按照他的性格,此时离开才是最为明智的决定。但是刚刚秀荷离开前的嘲讽却让他心情复杂,他忍不住也冲动起来:“我也和你们走。” 梅花姑娘诧异地看着络腮胡子,她原本以为络腮胡子要么会识趣地离开,要么会与自己一众人发生冲突,却唯独没有料到络腮胡子会做出这样平静的选择。 “那就带走。”老妪就如同一个冷冰冰的机器,毫不留情地下令将络腮胡子也抓走。 很快,山匪、书生还有猎户与女人就全部都被抓走了。顾玄在旁边亲眼目睹了一切,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行动。 按照常理来说,雨邑乡的这一行径早已经触犯了律法,无论是大黔国的律法,还是现如今沧朝的律法。而顾玄作为岭东县城的最高执政者,是有义务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的。 至于顾玄不阻止这一切,是因为他现在有些摸不清楚雨邑乡究竟属不属于自己管辖。当然更多的原因是,顾玄总觉得这雨邑乡不像是正常人族生活的地方。 “外乡人,你要不要自己离开?”老妪将那四个人抓走以后,将目光投到了顾玄身上。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顾玄不愿意离开,她就连顾玄也一并关进地牢。 顾玄并不打算与她们起冲突,但是也不打算就此离开。他神色淡然地伸手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对老妪说道:“我是从这里进来的,可是刚刚却发现这条路忽然消失不见了。” “什么!?”老妪一脸错愕,她转过头,顺着顾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结果发现那里的的确确没有了道路。不过老妪很快又神色难看起来,她道:“外乡人,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欺骗长者更不是一个贵人该做的事情。我在雨邑乡生活多年,这里何时有过道路?” 老妪此时的神色,就好像是断定了顾玄在欺骗她一样。只不过她看出来顾玄身上的贵气,并没有向对待山匪他们那样直接令人抓走他关进地牢。 顾玄眉头微锁,他看得出来老妪并没有和自己开玩笑。这说明这里在老妪的记忆里,的的确确是没有过道路的。 可是顾玄也记得很清楚,自己刚刚就是从这里走进来的。 就在老妪误会顾玄的时候,梅花姑娘再度开口:“他刚刚的的确确是从这里走进来的。” 此时的梅花姑娘也一脸惊疑不定。实话实说,一开始这里出现道路的时候,梅花姑娘虽然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异样。那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全都被顾玄所吸引。 “你确定?”老妪闻言一阵错愕,转身看着梅花姑娘。 “我确定。”梅花姑娘回答:“那个时候我正在楼阁上绘画‘九九消寒图’,窗户正对着这里。而且晓晓还是从那里走过来的。” 梅花姑娘朝着不远处招手,一开始顾玄遇见的那个逗弄蜗牛精的小姑娘立刻小跑着过来:“姐姐。” 梅花姑娘道:“晓晓,你刚刚是不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晓晓睁着大眼睛,看着已经没有了道路的地方,也是一阵疑惑,“我,我好像就是从姐姐的窗户下跑出去玩的。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路啊?” 听完小姑娘的话,老妪脸色凝重起来,她知道梅花姑娘并没有因为想要包庇顾玄而撒谎。而是这里刚刚的的确确是有一条道路是通往外界的。 第二百零九章 逃走的四人 老妪与封姨、其他两名乡老互视一眼,纷纷脸色凝重起来。梅花姑娘则是一脸惊诧神采,完全不能理解刚刚自己看在眼里的道路为什么此时会突然消失不见。 顾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的脸色,感觉从她们不同的神色里似乎能够看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梅花姑娘神色惊诧是正常人的表现,这说明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超凡事情。而且她一定生活环境极为安全,这才会在遇见诡异事情的时候毫无特别的惧意。 至于封姨还有那三名乡老神色上的凝重与不畏惧两两结合在一起,看起来就极为耐人寻味了。她们究竟是见过同样的事情,还是单纯的认为这种诡异的情况是不好的? 而且相比较普通人来说,她们为什么毫无畏惧之情?难道是因为她们具备特别的力量吗? 在短短的一瞬间里,顾玄就诞生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不过这些猜测只是在他心底冒了个头就被他掐断了,因为顾玄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他先前看见梅花姑娘绘画的‘九九消寒图’一般来说是在冬至节就开始绘画的,而绝不是从现在这个接近小寒时节的时候才开始绘画的。 顾玄趁着封姨与三老相互间低声交流的时候,策马来到梅花姑娘的身旁,低声询问:“你为什么今日才绘画九九消寒图?” 梅花姑娘抬头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今日冬至节,不是今日绘画,那应该什么时候绘画?” 今日冬至节? 顾玄闻言心中一跳,他看着绝不像撒谎的梅花姑娘,心中疑虑重重。究竟是梅花姑娘记错了时间,还是自己穿越了时空? “今日冬至节?你是不是记错了时间?”顾玄对梅花姑娘说道。 “今日是冬至节,你可以看一看雨邑乡的街邻们,他们都在为过节而筹备呢。”梅花姑娘扫了顾玄一眼,着重看了看他座下风尘仆仆的战马:“你是不是就在郊野,忘记了年日?” 顾玄并没有再说话,他心里当然格外清楚自己并没有记错时间,毕竟当初岭东县城冬至节祭祀一事就是他亲自主持的。 不过顾玄回过头,目光掠向雨邑乡深处的时候,的的确确发觉这些村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有些类似当初岭东县城百姓们的情况——这说明梅花姑娘并没有说错,雨邑乡现在确实是冬至节。 “我们并没有记错时间。”梅花姑娘又指着一处高台,上面布置着测定节气的土圭,“你看,我们是根据土圭测日影法来判定节气的。” 顾玄仔细看了一番土圭,他当初在岭东县城也见识过这个东西,所以倒是格外清楚用法与原理。只是拿眼一瞧,根据日影的情况,他就确定了现在的的确确是冬至节。 真的是冬至节!? 顾玄面色神色淡然,实际上心中却是一阵惊疑。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似乎是想要瞧出来为什么会有两个冬至节,然而却是什么结论也没有得出来。 就在顾玄思索的时候,那里的封姨以及三老已经讨论完毕。她们行色匆匆地离开,居然忘记了处理顾玄还在这里的问题。 直到封姨一行人已经远去,梅花姑娘才反应过来,她准备跟着一起离开,但是留意到在自己身旁站着的顾玄后,她又停下来脚步:“你……” 话语才开了个头,梅花姑娘就顿了住,“你先随我来吧!免得到时候被其他乡民们看见,误把你当做贼人拿下来。” 顾玄没有意见,他现在巴不得与梅花姑娘多多交流,然后借此机会了解雨邑乡的情况呢! 二人追随着远去的封姨与三老,顾玄目光不断在村落里打量,将这里人的生活习惯以及衣食都看在眼里。雨邑乡的生活状态与岭东县城的百姓们生活状态看起来一模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雨邑乡的百姓们交流做事看起来都很灵动,完全不像是机械的虚假存在。 顾玄打消了对雨邑乡的怀疑,他开始旁敲侧击询问梅花姑娘雨邑乡的历史,却被梅花姑娘告知雨邑乡存在早已经超过千年,从来都是自治,不知道外界王朝的更迭变换。 从梅花姑娘的回答里,顾玄明白雨邑乡的百姓们是清楚知道外界世界的存在的,但是却从来没有与外界产生联系过。 远处人群突然间躁动起来,仿佛遇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梅花姑娘见状,脚下步子下意识加快了许多。 顾玄牵着马跟上梅花姑娘的脚步,但是二人尽管紧追慢赶,却依旧没有看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两个人走近那里的时候,躁动的人群已经平静下来,人群围住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梅花姑娘在雨邑乡里面的地位看起来非常高,她开口询问在这里的乡民们,立刻就有人主动回答她:“是那几个外乡人打翻了乡勇,然后逃走了。 这个乡民说话的时候,视线止不住地看着顾玄,很明显是对他的警戒心极高。 梅花姑娘再问:“全部都逃走了吗?他们是逃往哪个方向的?” “都逃走了。”乡民回答,“至于他们逃到了哪里,我们并没有看见。” “封姨与乡老呢?”梅花姑娘想起来刚刚向着这里匆匆走过来的封姨与乡老几人,她们刚刚就是向着这里赶过来的啊。 乡民:“封姨还有乡老们全部去了福园,应该是在商议以及筹备如何捉住那些卑鄙无耻的外乡人的。” 与梅花姑娘的担心并不同,顾玄现在对于这些外乡人的情况格外有兴趣。毕竟顾玄当初能够走进雨邑乡的那条小路,就是在他面前突然消失的,而且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那条小路其实是在猎户与书生他们离开以后才消失的。 这是不是说明那条道路的消失与猎户、书生他们一行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否则如何解释道路是在他们抵达雨邑乡之前忽然出现的,又为何在他们离开以后神秘消失不见。 “福园。”梅花姑娘回过头,看着顾玄,“你跟我一起走过去。”她刚刚自然也瞧出来了乡民眼里的警惕神采。 第二百一十章 秀荷的羞愧 “福园是什么地方?”顾玄安静跟在梅花姑娘身边,他问道:“为什么要去那里?而不是直接带队去追书生他们?” “福园是雨邑乡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封姨她们经常在那里议事。待会儿你只能守在外面等我回来,你是进不去的。”梅花姑娘语气迅速,带着顾玄飞快赶往福园。 福园是一处特别的地方,即使深处冬季,却依旧格外温暖。明明一墙之隔的外面已经气温低冷无比,到处都结着冰霜,福园内部却是暖融融的,甚至还有春日的花朵在盛开。 或许是顾玄的样貌过于出众,梅花姑娘出奇地信任他,在叮嘱顾玄不要胡乱走动以后,她居然就放任顾玄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等待,然后走进了福园里面。 梅花姑娘走进了福园的后面,顾玄独自靠在墙边的亭子里,按照约定等待梅花姑娘出来。 福园的确当得起雨邑乡最重要地方的称号,顾玄在这里等了片刻,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影。 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福园的某处灌木丛后面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顾玄目光投过去,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从灌木丛里面钻了出来。 因为顾玄处在隐蔽的角落里,那两道身影并没有看见顾玄。二人环视一圈四周的情况,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之后,其中一个高大威猛男人喘着粗气放下了手里的萱花战斧,而在他身旁则是那个叫做秀荷的女人。 秀荷钻出灌木丛以后,一把挣脱了络腮胡子的手。络腮胡子则是不甘心地问道:“那个该死的猎户都已经背叛了你,他抛下你独自逃跑了。难道你还要去找他吗?” “你闭嘴。”秀荷听见络腮胡子批评猎户李俊,立即愤怒斥责:“你在胡说些什么?李俊根本就没有背叛我,更没有抛下我。难道你我现在能够逃出来,不是托了他刚刚忽然打翻那几个男人而后逃跑引起骚乱的福吗? “你在说什么?”络腮胡子鼓眼努睛,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是神色:“按照你这么说?我们能逃出来是托了李俊的福分?秀荷,你要知道我们一开始之所以会被雨邑乡这些家伙抓起来,还扬言要把我们关进地牢里面,全是因为李俊他太冲动了,是他触怒了雨邑乡的乡民。” “刚刚我们本来只是老老实实就可以被关进地牢里面,但是李俊他又临时变卦,他在没有通知你我的情况下,独自打翻了看押我们的男人,一个人逃跑了。把我们留给了愤怒的雨邑乡百姓。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些百姓恨不得活剥了我们的皮。如果不是我手里萱花战斧,我们根本不可能逃出来,只会被留在原地活活挨打。” “老老实实关进地牢里面?”秀荷面露冷笑,她看着络腮胡子,大声道:“亏你还是个山匪,居然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这些普通村民抓进牢里,一点也不想着自救。你还算得上是个男人吗?” 络腮胡子呼吸一窒,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秀荷:“一开始我是打算带着你们好好离开雨邑乡的,是李俊他非要挑起矛盾,逼迫雨邑乡的人拘留我们,也是他率先甘心被人拘束进地牢的……那个时候,秀荷你可是夸赞他是个真男人的,还嘲笑我作为山匪没有担当。可是为什么现在我按照你的要求有担当了,反而是李俊他没有了担当,变得临阵脱逃。但是为什么你现在反而变了口吻,开始责怪我这个有担当的人不算男人,那个临阵脱逃的李俊却变成了积极自救的优秀男人?” “秀荷,你为什么这样胡搅蛮缠?”络腮胡子怒极了,他的眼里面几乎能冒出火焰,这股怒火不仅仅是对秀荷的双重标准,更多的是对自己心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 “我……”秀荷被络腮胡子怼的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在他们身后的灌木丛里面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个人回头看过去,原来是书生从里面钻了出来。 “别吵了,别吵了。再把动静闹大点,就会把那些野蛮的家伙引过来了。”书生和气地劝说络腮胡子与秀荷,他说道:“我算是弄明白了,原来秀荷你和络腮胡子才是一对儿?我一直以为你和那个猎户李俊是夫妻呢。” 络腮胡子的怒气被书生打断,这个时候也不再发怒。反而是秀荷听见书生的话以后,急忙与他解释:“书生你不要胡乱说话,我与络腮胡子不是夫妻关系。当初是他把我强行带到了山上的,那个时候他告诉我只是看我可怜,又是同村的,所以想要照顾我。他还说,等我觉得自己过的不舒心了,就可以随时下山。” 书生刚刚在人群躁动的时候反应稍慢,没有跟上猎户李俊逃跑的速度,因此被人群打了许多下,此时他拍了拍身上衣袍的灰渍,目光直勾勾看着秀荷:“所以,你现在觉得自己在山上面过得不舒心了?” “我……”秀荷张口结舌,一阵犹豫以后,还是实话说道:“我没有过得不舒心。” 络腮胡子听到秀荷的这句话以后,面上的愤怒神色顿时消减了许多。 “没有过得不舒心?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书生替络腮胡子问出了他最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秀荷抿唇不言,选择不回答。 书生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他愣头的天性,直接了当地说道:“因为你遇见了猎户李俊?你觉得他是一个足够吸引你的男人?所以你就抛弃了身份不好的山匪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沉声不言,先前猎户李俊与秀荷两个人找来书生评理的时候,他险些被这个不明真相的书生愣头的言语给气死——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发狂到拿起萱花战斧,要连这个书生一起劈死的原因。 但是此时听见书生把这种性格拿来针对秀荷的时候,络腮胡子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舒畅。仿佛连心里面久久压抑的憋屈都消散了许多。 “你不要胡说。”秀荷反驳书生的语气不是那么坚定了,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这样的行为怎么也不是值得赞扬的。以往因为猎户李俊一直在她身边支持她,替她找理由借口,她才能一直自欺欺人,此时只有她一个人,秀荷立刻就无法做到继续自我瞒骗了。 “我究竟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书生看见秀荷语气衰弱,他立刻兴奋起来,像是一只打败了敌人的狮子,抓住机会趁胜追击:“你们先前找我说理,却一直不把这个原因说清楚,害得我险些被络腮胡子给劈死。你觉得你这样对吗?如果不是络腮胡子先前愤怒斥责猎户,我还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呢。” “抱歉,书生。我也不是有意的。其实络腮胡子他挺好的,不会真的劈了你的。我与他生活了很久,很了解他。”秀荷低下头,被书生的一通话羞臊的无处安放脸面。 第二百一十一章 遁地 顾玄目光从三人的方向收了回来,他转而将视线投到福园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不过因为梅花姑娘明言禁止顾玄进去,他也就安静守在原地,等待着那个动静的制造者出现。 不一会儿,顾玄看见某处地面突然软化了似的,有一道身影从地底下嗖然钻了出来,就好像一条游鱼跳出水面。 这道身影正是猎户李俊。他一钻出地面,立刻就神色警惕地望向了福园深处,而彼时的秀荷与书生的争执声音逐渐变大。 “你又不是他!为什么这么苛责于我?”秀荷喊道。 “我没有苛责。”书生回道。 正在望着福园深处的猎户李俊被惊了一下,他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在福园墙根脚下的灌木丛里面正藏着的三个人。 李俊的视线穿过灌木丛,清楚看见了里面脸庞通红的秀荷,他脸上毫无表情,又默默转过了头,对于那里的情况毫无兴趣。 而秀荷与书生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二人的声音太大了,他们都住了嘴,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位置太过凑巧,顾玄此时虽然大大方方坐在亭子里,却刚刚好是猎户李俊与络腮胡子两拨人都难以留意到的地方。 顾玄就这么坐在里面,倚靠着亭柱,将双方的情况完完全全瞅在眼里。 猎户李俊此时摸着墙根靠近了一个典雅厢房,他趴在门板上面,透过门缝认真向里面张望。 不过一会儿,猎户李俊面色一惊,他猛地缩回身子,三两下攀爬后藏到了回廊的横梁上面。 然后厢房的门被打开,封姨、三老以及梅花姑娘全部都走了出来。封姨的视线远远掠过络腮胡子三人藏身的灌木丛方向,而梅花姑娘则是悄悄看向顾玄坐着的亭子。只是亭子被树木围在后面,她并没有找到顾玄的身影。 “我先前已经命令乡勇将村口出路都堵上了,那些人应该还没有逃出去。等一下你们就按照商议的计划行事,一定要把那些人抓住。”封姨对三老吩咐。 三老点头答应,随即离开。 封姨又看着最后留在自己身旁的梅花姑娘,说道:“你去告诉各家各户,近期不要独自出门,尤其是老人、女人以及妇孺更是不能独自呆在一处。重点强调那些外来人凶狠手辣,已经打伤了看押他们的人。” 梅花姑娘点头,“那他?” 封姨蹙起眉头,“那个人非富即贵,看起来不像是恶人。暂时不要理会他,让他一直呆在我们的视线里就行。等我们忙过这段时间,我亲自送他离开村落。” 封姨说完话以后,又低声与梅花姑娘交代了一些其他细节,随即施施然离开了这里。她走进了福园东南向东大门里,身影消失在了转角位置。 梅花姑娘目送封姨离开以后,便直接走向顾玄所在的亭子位置,在她走去亭子的时候,横梁上面的猎户李俊以及灌木丛里面躲藏的络腮胡子三人都在用视线悄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去那里做什么?”猎户李俊看着梅花姑娘走到一处树木繁盛的角落,心里不由泛起嘀咕:“刚刚那个女人不是吩咐她出去办事吗?” 络腮胡子死死握紧手里的萱花战斧,他紧张地望着梅花姑娘的动向,直到梅花姑娘转了个方向远离了他藏身的地方以后,络腮胡子才松了一口气。 梅花姑娘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被这么多人注意,她循着小路,走进了亭子里。然后她看见顾玄坐在里面正看着她。 等到梅花姑娘的身影彻底消失以后。 络腮胡子与秀荷、书生坐在地上,互视一眼:“我们暂时安全了。” 而横梁上面,猎户李俊看了看封姨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梅花姑娘现在去的地方。他稍作思索,直接悄然从回廊最西边偷偷爬了下来,然后身子一阵晃动,就融进了土地里,随即只看见地面忽然鼓起一个小包,而且这个小包还在不断移动,朝着亭子的位置奔来。 亭子里。 顾玄感知力已经覆盖了整个福园,所以早就留意到了这个普通人注意不到的事情。他看着猎户李俊施展遁地术迅速靠近自己这里。 “你随我来……”彼时的梅花姑娘正撂下一句话,转过身子准备带顾玄离开。然后她就看见顾玄忽然拽住她的肩膀,然后迅速翻身越出了福园的墙垣,紧跟着三两步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假山后面。 “你做什么?”梅花姑娘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顾玄带到这里以后,她才彻底反应过来,眼神又惊又怒地看着顾玄:“这里是雨邑乡,你不要胡来!” “噤声!”顾玄伸出食指抵住梅花姑娘的红唇,然后他静心凝神,动用自己的全部感知力,观察着亭子里的动静。 梅花姑娘被顾玄的行为弄的愣了愣,然后急忙侧开脸庞与他避开位置,然后一转身她就看见了在自己身后被裹住嘴巴的战马。 战马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梅花姑娘眼神错愕,她记得很清楚战马刚刚被顾玄亲自牵进了亭子,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梅花姑娘有心寻问顾玄这是什么情况,却看见顾玄神色凝重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只好按耐住好奇,没有寻问。 顾玄此时正全神贯注,留意着福园里面的动静。他听见亭子里传来水泡破裂的细微声音,紧跟着是几声低沉的脚步,猎户李俊在亭子里面来回搜寻,很是意外这个亭子里面居然没有人。 他爬上高墙,向着外面观望一阵,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随即他又爬了回去,在亭子里面转了很久,仍然没有发现。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现的他只能离开了那里。 梅花姑娘一直随着顾玄的视线在看,所以在猎户李俊攀上高墙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是他! 梅花姑娘眼睛睁大,她万万没有想到李俊居然就藏在福园里面。顿时无数念头在她心底跳出来。 猎户这是要做什么?要谋害封姨与三老不成!而且,他是怎么会出现在福园里面的?难道他知道福园的情况? 第二百一十二章 探查 在确定猎户李俊已经离开后,顾玄才收回感知,他转过头,正好对上梅花姑娘满是疑惑的漂亮眼睛。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那里?”梅花姑娘询问。 顾玄半真半假地回答:“在你离开不久,我就看见他钻进了福园里面,然后又迅速消失了身影。等你走到我这里,我又看见他忽然从地里面钻了出来,所以拉着你就躲了出来。” 梅花姑娘没有说‘你看见了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这样的问题,因为她听明白了顾玄所说的那句猎户李俊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话。 “你是说他会妖法?”梅花姑娘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他可以遁地?” 顾玄点头。 “这么说来,他不是个普通的猎户。看来当初那条通往我雨邑乡的道路很有可能就是他弄出来的。”梅花姑娘说道:“而且他很清楚雨邑乡的情况,所以才会如此直接地找到福园的位置。只不过,他来福园里面是要找什么?” 顾玄摇摇头,他当然不知道猎户李俊来福园里面是要找什么东西。不过对于梅花姑娘所说的其他推论,顾玄还是比较认同的。 猎户李俊在顾玄看来既不是人族武者,也不是仙灵阴祟。但是他却具备着遁地这种奇异的力量。实在是让人好奇。 “猎户有问题,络腮胡子山匪和书生、女人会不会都有问题?”梅花姑娘迅速想到了这个问题,这么一考虑,她神色立时紧张无比:“不行,我要去通知封姨还有三老。这些人来我们雨邑乡,一定是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别着急。”顾玄拉住梅花姑娘的藕臂,“络腮胡子以及书生、女人他们都没有遁地这样的手段。”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福园里面看见了他们,他们是灰扑扑躲进去的。” “……”梅花姑娘沉默:“他们也在福园里面?” “嗯。”顾玄担心梅花姑娘还是想要现在去告诉封姨与三老,他继续说道:“而且刚刚我看见封姨她望向了络腮胡子他们三人藏身的地方,却没有揭穿他们。” “封姨也知道!”梅花姑娘脑子顿时混乱起来,不明白封姨知道他们的位置,为什么不去直接带人抓住他们。 “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想知道。”顾玄对梅花姑娘说道:“你先不要随意打乱此事,我们在暗中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何?” 顾玄此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要让梅花姑娘不要插手此时,跟着自己一起看猎户李俊想要找什么。以及封姨到底想要做什么。 经历过短暂的沉默以后,梅花姑娘终于点头答应了:“好。” 然后梅花姑娘看着顾玄,“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把战马也悄无声息地带出福园?” 梅花姑娘通过与顾玄刚刚的交流,已经判断出来顾玄是在发现猎户以及络腮胡子两拨人以后,才把战马带来了这里——这应该是为了防止那些人来到亭子里,发现他的踪迹。 “我是岭东县城的千夫长。”顾玄直言回答:“习练过武道功法。” “岭东县城?”梅花姑娘重复念了一遍:“这是什么地方?距离雨邑乡很远吗?” 顾玄回答:“岭东县城在雨邑乡西北方向,大约有十多天的路程。”口中回答着梅花姑娘的疑问,顾玄心里则是也诞生了一样的疑问,岭东县城存在的时间长达千年,雨邑乡距离它并不算太远,怎么会不知道呢? 顾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梅花姑娘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的确不知道岭东县城。” “封姨是什么人?为什么连雨邑乡的三老也要那么敬重她?” “封姨是雨邑乡的大祭司,我是她选定的继承者。雨邑乡的乡亲们都很信任封姨,所以才会三老也尊敬她。” 顾玄点头,随后他记起来自己之前的疑惑,再度询问:“先前那条道路凭空消失的时候,你似乎并不害怕。难道你不担心有阴祟鬼物作乱吗?” “阴祟鬼物?”梅花姑娘再度陷入了迷惑:“我没有听说过,这些难道不是传说里才有的东西吗?”见此,顾玄不再发问,他看得出来梅花姑娘说的都是实话。 随后顾玄便带着梅花姑娘重新翻进了福园里面,二人踪迹神秘,悄悄循着刚刚封姨消失的地方走过去。 “刚刚的猎户李俊就是走得这个方向,现在看来他这是去找封姨了。”顾玄说出推测,激起梅花姑娘心中对封姨的紧张感,以此减少她尾随封姨的负罪感。这句话将二人不正确的尾随做法,变成了善意的暗地保护。 “那我们快些找到封姨。”梅花姑娘果真急了起来:“猎户这太不怀好意了。” 福园的这扇门后面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顾玄与梅花姑娘顺着门后的路走了许久,来到了另一头春色盎然的后园里。 而这个时候的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天空中繁星点点,月光温柔如银。高空里的冷风吹透天地万物,却唯独漏掉了这里,让这里即使在冬季里看起来也如同暖春。 这一路走过来,顾玄还有梅花姑娘全部没有遇见别的人,连封姨与猎户李俊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你觉得封姨会去哪里?”顾玄望着这处宽敞的园子,他将目光投向梅花姑娘,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知道情况。 “我也不知道。”梅花姑娘摇摇头,“现在我们只能够一间一间找。” 顾玄有心想要用感知力寻找封姨以及猎户李俊,但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感知力在这里并没有那么强大,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钳制。 “只能一间一间寻找了。”顾玄带着梅花姑娘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一间厢房,然后凑过去观察里面的情况。结果却发现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里我以前也没有机会来过。”梅花姑娘对顾玄解释道。 二人继续寻找封姨,然后很快就把这里的厢房通头扯尾都看了一遍,然而很快二人惊疑不定地发现,这里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就连刚刚进来的猎户李俊都没有被二人发现。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互相算计 “厢房里面没有人,难道他们翻出去了?”梅花姑娘看着高大的墙垣,原本这种高度的围墙在她看来已经是极其难翻出去的了,但是刚刚亲自经历过顾玄带着她翻出去的事情,梅花姑娘现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封姨与猎户李俊是从这里翻出去了。 顾玄望着梅花姑娘,摇摇头:“封姨没有理由翻出去。如果说她的目的是想要出去,那么她完全没有必要从这里翻出去,直接走出去不好吗?” 梅花姑娘顿时觉得自己刚刚是犯傻了,她问道:“所以你觉得封姨依旧在这里面?” 顾玄回答:“这里一定是有暗室。” “暗室?那我们怎么寻找的到?” “既然猎户李俊能够找到,我们也一定可以找到。”顾玄带着梅花姑娘走出厢房:“刚刚我们已经找遍了厢房,根本没有任何发现。或许所谓的暗室入口并不在厢房里面。” “地面上也没有脚印,我们从何入手?”梅花姑娘借着月光看向地面,无论是封姨还是猎户李俊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们不需要主动寻找。”顾玄拉着梅花姑娘,来到一处偏僻的厢房,“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这里既然是暗室,那就说明出口正常情况下只会有一个,并且就在这个园子里。封姨从哪里进去,就会从哪里出来。” 关上房门,把冷凉的夜风挡在厢房外面。月色透过窗纸,沁透出黄色的光,落在厢房内里的地面上。 顾玄的想法的确很完美,但是他的想法很显然不是梅花姑娘的想法——他刚刚为了劝服梅花姑娘陪自己去看封姨的目的地,借助猎户李俊跟踪封姨一事激起了梅花姑娘对封姨的担忧之心,这才答应了他的计划。 但是也正是因此,这个刚刚还是顾玄手里成事利器的话语,此时终于变成了反过来背刺他的危险武器。 “我们怎么可以原地等待?”梅花姑娘挣开了顾玄拉着她的手掌,睁大眼睛看着顾玄:“封姨现在并不知道猎户李俊正在跟踪他,那猎户李俊又是个不怀好意的,会邪魔妖法的坏人。封姨现在处境格外危险,我不可以就这样等着。” 梅花姑娘反应很激烈。 不过这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做到明知自己亲近的人有危险,还能安之若素地看着此事发生。 顾玄看见梅花姑娘的反应,立时补救似地说道:“梅花姑娘勿要忧虑,封姨绝非凡人。这一点从她能够轻易瞧出络腮胡子三人藏身之处就可以得到证实。你或许还不清楚,就连那猎户李俊一开始潜入福园里面的时候,也都没有发现络腮胡子三人的藏身之处。” 顾玄这样举例说明,就是为了强调自己并没有张口胡编乱造。他这是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封姨的实力强大的。 然而梅花姑娘听完顾玄的话以后,第一反应却依旧不是松一口气,而是目光定定地望着顾玄道:“可你先前劝我跟踪封姨的时候并不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你告诉我猎户李俊跟踪封姨,封姨会很危险。” “顾玄,你是千夫长,你不可以骗我。”梅花姑娘声音虽轻,神色却是极为认真,“我相信你,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吧?” 梅花姑娘相貌极美,月光下她眉心的那朵印梅极其妍丽,此时她目光认真地看着顾玄说出这番话,那种令人不忍欺瞒她的柔美具备格外强烈的攻心力量。 面对这样的梅花姑娘,顾玄心里都有一瞬间的波动。不过好在他心地坚毅,又常常见到苏瑾青与苏妙墨姐妹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还有同样柔美绝伦的颜红鲤现在占据了他的全部内心。 所以顾玄很快回过神,态度极其认真地看着梅花姑娘,肯定道:“你相信我的判断,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封姨绝对不是普通人。” 即使顾玄从梅花姑娘的美丽里跳出了心神,却依旧选择了不欺骗她。所以,顾玄这番话只是着重强调了自己先前那番判断,告诉梅花姑娘尽管放心,封姨不会有事情。他绝口不提自己为何前后两番话强调的重点截然不同。 梅花姑娘还是单纯了些,她只注意到顾玄态度的认真与恳切,相信了自己眼睛所看见的这个俊逸男子的真心真意,却忽略了耳朵里听见的这番话,实际上是顾玄刻意避过了谈及那个可能需要欺骗她的话题。 毕竟,只要不谈及需要欺骗的话题,顾玄就可以确保自己不会欺骗梅花姑娘。这样,他可以做到你希望他的神色有多认真恳切,他就有多么认真恳切。 “我相信你。”梅花姑娘目光在顾玄脸庞上游弋,最后选择了相信他。 顾玄松了口气,他正打算开口说些别的,便看见梅花姑娘目光深深望着自己:“顾玄,听你先前的那番话。封姨发现了络腮胡子山匪三人,而猎户李俊却没有发现他们,这就说明封姨比猎户李俊要强。是吗?” 顾玄点头:“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一般情况下就是这样。” 梅花姑娘说道:“那你的实力岂不是更强?你发现了他们所有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了你。” 梅花姑娘突然说这样的话,让顾玄愣了一下,他迟疑少许时间,回答:“理论上是这样。我毕竟是岭东县城的千夫长,实力必须跟得上。” “那你就更不应该选择守株待兔了。”梅花姑娘不顾男女之别,一把捉住顾玄的手臂:“你是岭东县城的千夫长,又实力强大,怎么可以看着封姨这样的好人陷入危险之中而无动于衷?既然猎户李俊的实力都可以发现暗室,你比他实力高,也一定可以做到。” 梅花姑娘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让顾玄听了以后都不好回绝。 顾玄感受着抓紧自己的力量,眼睛里倒印出梅花姑娘激昂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梅花姑娘的眼睛里似乎看出来了一丝狡黠。 “顾玄。”梅花姑娘看着沉默的顾玄,再度睁大亮晶晶的眼睛,对他催促:“你和我一起去找暗室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使用黑炎玉杵的探查办法 顾玄没有拒绝,他本来也想要知道暗室的情况,想要知道封姨为什么要独自进入暗室,猎户李俊又究竟是在觊觎着什么东西。 只不过他原先是想着能不能不动手,直接就守在园子里等待封姨与猎户李俊出来,反正到那个时候,该知道的他都会知道。 但是现在被梅花姑娘这么一激,顾玄反而不好继续躺着守株待兔了。他现在不做些什么,都会显得脸上挂不住面子。 好在顾玄也不反感做事,他便直接答应了梅花姑娘,“我可以去找暗室,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根本找不到暗室的线索。” 梅花姑娘眼睛里的狡黠逐渐消失,她神色也苦恼起来。是啊!哪怕她说服了顾玄和她一起寻找暗室,可是没有线索也是白搭啊!到时候,两个人只会像是没头苍蝇那样在外面胡乱转。 顾玄也不刁难梅花姑娘,他自己望着外面的园子也陷入了深思,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找到暗室。 他感知力的确很强,但是无论是封姨,还是猎户李俊都没有留下痕迹,所以哪怕是他也没有办法通过蛛丝马迹找到暗室入口。 园子里的薄雪在月光下折射着耀目的白光,一条条通往各处厢房的道路被人清扫出来,只有藤蔓灌木之处还遗留着厚厚的雪。 顾玄可以轻易看出来封姨刚刚进入这里的脚印,但是那些脚印最后都消失在了某个厢房的门口位置,成了断掉的印记。那间厢房顾玄早已经查看过,根本就没有暗室,这些痕迹纯粹就是封姨弄出来迷惑他人的。 只不过让顾玄感到奇怪的是,既然封姨已经做的如此小心翼翼,那个猎户李俊又是如何找到的暗室入口的呢? 难道他是通过遁地术意外之下闯进的暗室? 顾玄想到这里眼睛一亮,根据他之前的观察,猎户李俊的遁地之术绝对不是很强,顶多在地底半丈以内的范围活动。夯实的地面与空洞的地面绝对不是一个状态,凭借顾玄如今的细微观察能力可以通过敲击地面的声音就做出相应的判断。 “我现在有两个办法找到暗室。”顾玄推开房门,站在门口眺望着园子里面。 “什么办法?”梅花姑娘连忙跟过来,向着顾玄问道。 “第一个办法是你和我掘地三尺,到时候总能够发现暗门。”顾玄先是丢出一个废案,然后又道:“第二个办法就是我敲击每一处地面,然后通过声音来判断暗室的位置。” “这两种办法有好有坏。第一种办法是我可以做到动静稍小,但是花费时间很长。第二种办法我的动静会很大,但是速度会很快。” 顾玄回过头望着梅花姑娘:“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当然是速度快的那一种。”梅花姑娘觉得动静大一点根本就不是问题,反正她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找到暗。那管它动静小与大。 “好。”有梅花姑娘首肯,顾玄当然不会有意见。他现在的心态的确如梅花姑娘说的那样,反正雨邑乡里面现在没有人比他实力更强,他做事情完全不需要考虑太多其他事情。更何况现在是梅花姑娘做担保,他做的事情完全就是好事,那就更不需要担忧其他问题了。 “那我们用什么东西敲打地面?”梅花姑娘看着顾玄,随后又目光落在园子里,想要找到合适的工具,“如果我们想要通过声音判断问题,那敲击地面的声音绝对不可以太小,所以使用的工具一定要重。” 顾玄视线压根就没有落到园子里,他现在身上一共有三把武器,分别是自己打造的御林军刀,从阳华道观里面得到的黑炎玉杵以及从骷髅陈客手里得到的莹刃。 现在这种情况,他当然是要选择黑炎玉杵了,毕竟当初黑炎玉杵可是能够变作擎天玉柱似的巨大武器,它的惊人重量不言而喻。 “用它。”顾玄左手从怀里取出只有拇指大小的黑炎玉杵,右手则是把自己手里的御林军刀顺手丢给了梅花姑娘。 梅花姑娘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抱住快要有自己身高一般长的御林军刀,然后目光投向了顾玄手里的那根精致黑色玉杵。 “这是什么东西?就凭这个小东西,能够敲响地面吗?”梅花姑娘表示怀疑。 顾玄翻手取出云篆符纸,随即通过特定方式激活了云鹤道长给自己的这张符箓,符纸亮起来的一瞬间,梅花姑娘就看见顾玄手里的黑炎玉杵同一时间亮了起来。 顾玄将黑炎玉杵丢了出去,在半空中,黑炎玉杵从拇指大小顿时间化作了一根大树杆,随后重重落在了地面上。 “砰!” 巨大的声音在冬夜里极其刺耳,梅花姑娘从刚刚看见黑炎玉杵变大的呆怔里回过神,她看着这粗壮的黑炎玉杵,又看着顾玄,问:“好大!可是你怎么举它?” 顾玄挥了挥手里的符纸,然后只见在他的操纵下,黑炎玉杵凭空虚浮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掌在操纵它。 如今的这一幕就如同捣臼一般,黑炎玉杵做石杵,地面则是做臼子。“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顾玄操纵黑炎玉杵将院子里面的地面都给碾压了一整遍。他丝毫不心疼符篆力量的消耗,反正回到岭东县城以后还可以让云鹤道长替他多准备几张符篆。 梅花姑娘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她现在总算明白了顾玄为什么觉得他的实力能够碾压雨邑乡里面的所有人了。 在福园里面,络腮胡子几人因为长久没有活动身子,早就冻的身躯僵硬。所以此时爬出了灌木丛正在活动着暖和身子。 络腮胡子一脚狠狠踩跺在地面上,然后忽然就听见地面砰的一声炸响。络腮胡子被吓得一激灵,然后他四处张望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异常,再看身边的秀荷以及书生,发现他们也一脸茫然。 错觉? 络腮胡子再度跺了跺脚,然后他又听见了熟悉的砰的炸响。络腮胡子吓得呆住,他再度停下,而后发现声音又消失了。 难道? 络腮胡子有些不可置信,他轻轻再跺脚,然后又听见了那声砰的响声。络腮胡子眼睛瞪大,他迅速跺脚,然后听见砰砰砰的炸响声音响起来。 “我有神力了?”络腮胡子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书生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对络腮胡子喊道:“你别跳了,声音是从园子后面传过来的。” 络腮胡子闻言尴尬地停下脚,仔细一听,声音还在发出,而且果然是从园子深处传出来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画卷 由于福园深处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络腮胡子反而在第一时间不太敢带着书生与秀荷进去观望是什么情况。 在他们三人犹豫踌躇的时候,听见福园外面传来激烈的脚步声,这是有许许多多的雨邑乡百姓正在赶过来。 “快躲起来。”络腮胡子一个激灵,反应迅速地拉住秀荷与书生,三个人重新藏回了来时的灌木丛里面。 三个人屏住呼吸,目光盯着福园的门口方向,但是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人影。彼时的雨邑乡百姓全部围在福园外面,没有人敢冒着违背规矩的代价闯进来。 福园里面。 顾玄操纵黑炎玉杵敲遍地面,终于在厢房门口位置的西边花坛旁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原来在这里。”顾玄耳朵微动,目光落在这片有异样的地面上,他收回手里的黑炎玉杵,将其缩小成拇指大小重新揣进怀里。 “找到了?”梅花姑娘一直在关注着顾玄的动静,看见他收回黑炎玉杵以后,第一时间走过来询问顾玄。 顾玄从梅花姑娘手里取回自己的御林军刀,然后对她回答道:“就是这里。” 顾玄目光向着四面八方扫视,他想要找到机关,但是让他惊异地是这里居然没有丝毫机关的影子。 没有机关? 顾玄无奈摇头,只好对梅花姑娘道:“没有机关,看来我们只能硬挖了。” “好!”梅花姑娘左右环顾,从旁边的小林子里面取出来一根断了一半切面的小棍子,然后快步跑了过来:“我帮你一起挖。” 顾玄挽了一朵刀花,抬眸默默望着举着棍子的梅花姑娘,他没有说什么,低头将手里的御林军刀插进花坛旁边地面里面,随后手腕拧动,迅速地铲出来一堆土块。 梅花姑娘看见顾玄开始动手挖土,她卷了卷衣袖,而后握紧手里的棍子,把它当做铁钎子也狠狠铲进泥土里,但是她的力气很明显没有顾玄这么大,因而根本就没有铲进地面多深。梅花姑娘咬紧牙关,鼓足力气,见自己确实铲不动泥土,于是只好就此作罢,向上翻土,想要如同顾玄刚刚铲出泥土那样。 然而冬季的地面早就被冻结,往日松软的泥土,此刻连结成一大块,梅花姑娘居然第一时间并没有翻动。 “……”梅花姑娘偷偷拿眼瞧了瞧顾玄的方向,看见他没有留意自己,默默羞红脸庞,然后丢掉铲棍,直接选择用手扒拉泥块向着旁边丢开。 顾玄并没有指望梅花姑娘一个弱质女子能够帮自己多大的忙,他调动自己体内的元力,迅速挥舞着御林军刀,将泥土向着一旁翻开。 地面上顾玄与梅花姑娘正在卖力掘土,想要通过死办法挖开地道。地底下的暗室里,封姨正站在一处四面皆是石壁的暗室里,她早已经听见了地面上的巨大振响。不过她并没有出去查探的意思,在她的面前,正有一张画卷悬挂在墙面上,画卷里面是正在移动的画面。 只见画面里面,是福园地下的暗室通道,在通道的地底与墙面上,一个凸起来的小疙瘩正在不断迅速移动,这个小疙瘩四处乱窜,偶尔还会有一个人脸从小疙瘩里面显现出来,这张脸正是猎户李俊的相貌。 猎户李俊时不时从泥土里钻出一张脸,然后用那双黑色的眼睛四处打量着自己现如今所在的位置,随即再快速穿梭在暗室里面。 “果真是他有问题。”封姨目光盯着墙壁上悬挂的画卷,看着里面清晰的画面里猎户李俊的情况,低声道:“看来那条突然出现在雨邑乡的通往外界的道路就是这个家伙制造出来的了。难怪当时他被抓走以后,雨邑乡的那条道路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既然你敢觊觎我雨邑乡的宝物,我也得给你一些惩罚才是。”封姨看着猎户李俊,想着他处心积虑混进雨邑乡的目的,于是伸出自己的食指,隔空点在悬挂画卷上面。 “嗡嗡!” 悬挂的画卷里面,正在不断遁地潜行的猎户李俊忽然感觉到前方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他一个猝不及防,直接从泥土里掉了出来,卡在了缝隙上面。 “怎么回事?”猎户李俊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缝隙,又瞅了瞅自己被卡住的手脚,他口里默念法决,然后过了片刻才终于再度潜行进了泥土里面。 猎户李俊潜行进泥土还没有多久,突然又看见在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墙壁,这面墙面坚硬如铁,散发着亮银的光彩,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地面。即使猎户李俊觉得自己遁术了得,也不觉得自己可以轻易穿过这个东西。 猎户李俊在自己再度遇见这种事情以后,干脆当即就从泥土里面跳了出来,然后猎户李俊就直接站在暗室通道里面,仔细看着先后拦住自己的这两道屏障。 “你发现我了?”猎户李俊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四面八方的暗道,他心里很清楚忽然出现两回拦住自己的东西,这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如此。 封姨并没有搭理猎户李俊的意思,实际上就算她现在想要答应,也根本就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在猎户李俊的面前。更何况,封姨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捉住猎户李俊,消除他对雨邑乡的威胁性,而不是陪他闲聊。 就目前而言,任何交流都不能帮助封姨驱逐走猎户李俊,只有战斗,也喂有战斗才是她驱逐走猎户李俊的最好办法。 “轰隆隆!”封姨随手拨过画卷,轻易在画卷里面召唤了一阵冰刺,暗室里面的冰锥子立刻向着猎户李俊戳了过去。 “哼!”面对凌空袭击过来的冰刺,猎户李俊豪不慌张,他一个晃身,身体立刻就像是一团幽影一般,轻而易举的潜入了地底下,躲过了封姨召唤出来的这阵袭击来的冰刺。 “咔咔咔!” 冰锥子成片地砸落在地面上,随即摔成一滩碎渣子,然后在坚硬的地面上滚出去很远的距离。 猎户李俊遁入地面阴影里,在躲过封姨的这一阵攻击以后,迅速找准方向,跟随着直接扑向封姨所在的地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反转 暗室里面。 封姨脸色凝重,她双手迅速交叉,一下又一下的在画卷里面拨动。伴随着封姨的动作,暗室里面的袭击越来越多,猎户李俊甚至一度没有了藏身之处,险些受了伤。 但是猎户李俊的遁地之术到底格外神奇,居然成功在接连不断的攻击里面找到了避开的道路。 猎户李俊似乎知道封姨所在的位置,尽管地下暗室非常复杂,但是他总是能够在纷乱的攻击里找到合适的正确道路,坚定的冲向封姨。 封姨看着能够不断躲过自己攻击的猎户李俊,脸色已经格外凝重。她咬咬牙,双手迅速掐诀,最后居然硬生生在画卷里面召唤出来一条土黄色的巨蟒。 这条巨蟒庞然无比,并且力大无穷,只是一个翻身就发出了堪比刚刚顾玄使用黑炎玉杵敲击地面的震动声音。 “砰!” 巨蟒瞅准目标,对着地面上凸起来的小疙瘩狠狠一尾巴抽了下去,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攻击猎户李俊,让他没有办法找到封姨所在的地方。 巨蟒的进攻力道格外强大,只是一个抽击就直接把地面砸开了一个凹坑,泥土星子变作翻飞的斑点石块向着四面八方速速射出去。 猎户李俊的身影顿时从地面里被抽飞了出来,他凌空砸向洞壁,在快要砸到上面的关键时刻,猎户李俊一个掐诀,身子化作一团黑影直接钻进了泥土里面。 巨蟒似乎对土属性的力量格外敏感,尽管猎户李俊已经为了避免被它察觉而隐匿了自己的任何动作,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泥地里面,屏住呼吸,动作轻微地朝着其他地方挪移。但是尽管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却依旧被巨蟒及时发觉了异常,巨蟒睁大竖直的黄色瞳孔,然后兴奋地冲着猎户李俊的位置游动过去。 “该死!”猎户李俊察觉到这一幕,顿时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他虽然会一些奇特术法,但是根本就不具有强有力的攻击手段,否则也不会一直躲避到现在了。 面对巨蟒的追击,猎户李俊再度陷入了逃亡之中。 暗室里,封姨看着已经被追击的四处逃窜的猎户李俊,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和猎户李俊一样,封姨手段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不是这张画卷与她契合度很高,她可以直接调用里面的力量,她其实在本质上和一个普通人也是没有区别的。 巨蟒追击猎户李俊的动静特别大,丝毫不弱于刚刚顾玄操纵黑炎玉杵砸地的动静。所以此时此刻顾玄与梅花姑娘在地面上也听到了这巨大的动静。 “这是什么情况?”梅花姑娘看着顾玄,而后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从地底下传出来的震动与爆炸声音,疑惑的对顾玄问道:“我们不是已经不敲击地面了吗?这难道是回音?” “不是回音。”顾玄仔细聆听半天,终于听出来了,这是地底下暗室里传出来的动静。他略略一思索:“好像是巨型猛兽的动静。” “巨型猛兽?”梅花姑娘睁大眼睛,第一时间就是想到还在暗室里面的封姨:“那里面出现了巨型猛兽,岂不是意味着封姨现在非常的危险?不行,我要去帮她。” “不对快些撤!” 梅花姑娘正要更加卖力的挖土,顾玄却是一把就抓住了她瘦削的肩膀,然后身形迅速后撤。 梅花姑娘再度感觉到了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她只能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然后就是地面忽然“轰隆”地炸开一团,无数石头横飞出来,有的石头甚至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去。 “叮叮叮!”顾玄手里的御林军刀迅速挥动,看起来就像是一朵银色的盛开的花,轻易就拦截住了所有袭击过来的石子。 在银色的刀芒里面,顾玄看见地底下爆炸声的源头了,那是一条巨型无比的土黄色能量蟒蛇。在蟒蛇的口中,一道黄球正在坚持着,那道黄色能量球里面正是猎户李俊。 “这是什么怪物!”梅花姑娘呆呆看着这条肆虐的巨蟒影子,“它嘴巴里面含着的那个人是猎户李俊吗?” 顾玄放目仔细观望,最后肯定地回答道:“那就是猎户李俊。看样子他尾随的目的封姨并没有成功,反而还被封姨给捉了住。” “这是被封姨给捉了住?”梅花姑娘简直不可置信,她神色茫然地看着顾玄。 “嗯。”顾玄颔首点头:“我早就说过,封姨的实力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就在二人说话交流的时候,地面上的土黄色巨蟒死死咬住嘴巴,嘴巴里面的猎户李俊此时算是彻彻底底被锁在了里面,丝毫动弹不得。 “哒哒哒!”缓慢的脚步声从地底下的暗室里面传了出来,紧跟着一道身材曼妙的女子身影从地底暗室里面走了出来,在她手里正拿着那一张画卷。 “封姨?”梅花姑娘早就被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因此在人影走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这道身影的主人是谁。 从暗室地洞里面走出来的封姨听见梅花姑娘的呼唤以后,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被顾玄捉住肩膀的梅花姑娘,顿时忍不住走上前两步,对着顾玄喊道:“放开她!” 封姨这是将顾玄救下梅花姑娘的行为误会成了他在囚禁梅花姑娘,因此现在正声厉内荏地恐吓顾玄。 顾玄依言放开抓着梅花姑娘的手掌,梅花姑娘察觉到其中有了误会,立刻对封姨解释道:“对不起,封姨,我先前看见猎户李俊尾随你来到这里,所以担心你的安全,这才会带着顾玄前来找你的暗室。” 仅仅是一小段话,梅花姑娘就已经将其中的细节情况都给交代了一遍,并且还借此机会而彻底打消了封姨的怀疑念头。 就在这时候,一直被黄色巨蟒囚禁在嘴巴里面的猎户李俊忽然掐动法决,随后他身子就像是一团黑影似的,居然直接将巨蟒的身体当做了泥土,而后他化作一团虚影融入了进去。 “什么!?”封姨觉察到情况不对时已经迟了。 猎户李俊瞬间出现在了封姨身旁,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封姨,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顾玄用御林军刀直接拦了下来。 第两百一十七章 活捉 “当啷!” 顾玄感觉自己手里的御林军刀被狠狠击打了一下子,居然发出了刀剑相击的声音。不过顾玄武道实力强大,即使此刻是横刀抵挡,也依旧轻松稳当地拦下了猎户李俊的袭击。 李俊在自己被顾玄拦住的第一时间,立刻反手抓住刀身,他仿佛无惧御林军刀的锋刃,顾玄凝神看过去,发现在他的手掌上面套着一副金丝软手套。 李俊抓紧刀身,他整个人都悬挂在了顾玄的刀上。顾玄左手立刻也握紧刀柄,然后他猛然弓步前推御林军刀,强大的力道带着御林军刀迅速滑动,刀锋摩擦金丝软手套,“呲啦”一声,顿时火星子四处飞冒。 不过顾玄道御林军刀虽然锋刃,但是李俊手掌上面套着的金丝软手套似乎也不是凡品,居然在顾玄这样力道的攻击下依旧保持完好状态。 “嘶,好烫!”李俊没有敢继续握紧刀刃,他感觉到在这急剧地摩擦里,自己的手掌位置陡然升起来极高的温度。 李俊双掌一推御林军刀,借着反作用力,向着后面远远跳开。然而顾玄却早就料到了李俊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之所以刚刚左手也握住刀柄,实际上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时机——顾玄左手在刹那间正推刀柄末端,以他左手抵住刀柄的地方作为支撑点,将御林军刀瞬间抡动,画出来一圈大圆环。 “唰!” 御林军刀刀身震荡,刀锋反射银冷的月光,顺着李俊的肩膀切过去。 李俊才刚刚落地,然后就看见了这一幕,他不由地神色悚然一惊,双脚才落到地面,就又立刻屈膝弹起来向后跳。 千钧一发之际,猎户李俊躲了过去,顾玄手里的御林军刀从他身前贴着衣服划了过去。 “呼!好险!”李俊才刚刚舒了一口气,却又看见顾玄双手迅速合拍,在电光火石间把迅速抡动的御林军刀止停,随后又双手共握刀柄,身形矫若游龙,迅如长风,朝着他连步追击劈砍而来。 李俊此时去势已尽,哪里还有力气再向后退?他只能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顾玄手里的御林军刀看向他的肩部——顾玄一直都不打算要他性命,只是想要活捉他。 李俊见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于是只好抬起手掌,直接横挡在刀锋前,企图用金丝软手套的坚硬护住自己。 顾玄一直留意着李俊的动向,看他抬起手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顾玄眼里露出笑意,李俊抬手格挡这一状况实际上也是在顾玄的预料之中的。 顾玄去势不减,任由御林军刀扫在李俊的金丝软手套上面,但是事实上他却早已经收了绝大部分力道,所以御林军刀一落在金丝软手套上面后立刻就向着下面滑落下去。 顾玄等到御林军刀滑到李俊胸腹位置后,沉声纳气,重重摆荡手里的御林军刀,而后狠狠砸在李俊的身上。 “砰!”沉闷声响里,李俊感觉到一股沛然巨力落在他的身上,这股力量并没有集中于一处,而是像抖动的响钟力量向着他身躯四肢百骸荡漾开。 李俊直接被拍飞出去,他浑身肌肉酸软无力,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破麻袋似的摔落在地面上,而后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空。 李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突然地败在这里,在刚刚他与顾玄的交手过程里,他觉得自己被完全碾压了。现在甚至还被活捉了。 不过实事求是的说,李俊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在刚才二人的交战里,时间虽然很短,交手过程也很简单迅捷,但是这却都是极为精准的碾压预知式的战斗——顾玄一直在有意识的迫使李俊按照他的设想进行战斗,然后又在引导出最合适的出手时机以后,一击致胜,活捉了李俊。 “呛啷!” 顾玄将御林军刀向后一抛,御林军刀直接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落进了被顾玄提前插进地面里的刀鞘之中。 顾玄走到猎户李俊的身前,右脚抵住他的侧身,然后轻轻一提一顶,就把李俊整个人都给带了起来。顾玄伸手抓住李俊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取下来李俊手上戴着的金丝软手套。 “砰!”李俊被顾玄丢到了距离封姨脚下不远的位置,这一摔也极为讲究,他再度利用特殊的力道震散李俊稍稍有些舒缓过来的身体力量。 顾玄没有理会李俊,他捏住这副金丝软手套,察觉到这副手套的力量似乎有点特别。这其中似乎蕴藏着一股特别的力量,非仙灵的灵力,也不是阴祟的阴气,更不是武者的气血之力。 “有意思。”顾玄心中微动,他将金丝软手套套在自己手掌上,然后回忆起刚刚李俊在土地里面梭行的行为,他半蹲下来,将戴着金丝软手套的手掌缓慢地戳进地面泥土里面。 戴着金丝软手套的手掌一接触地面泥土,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顾玄明明根本就没有使用多大力气,却偏偏在此时看见自己的手掌轻松就探进了地面之中。 仿佛是触摸泥浆一样,顾玄的手掌只带着些许的阻力,随后就像是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在坚硬的泥土里面穿梭游动起来。 不过金丝软手套也有着它的局限性,那就是顾玄根本就没有办法将除开手掌以外的部位藏进泥土里面。他并不像猎户李俊刚才那样,可以全身都遁入泥地里面。 “有意思。”顾玄感受着金丝软手套的效用以后,内心感到格外奇特。虽然金丝软手套并不能让他整个人都遁地,但仅仅只是手掌融入地面的能力就已经让顾玄足够惊喜了。 另一边,封姨以及梅花姑娘这个时候才从顾玄刚刚出手镇压李俊的过程里回过神,她们俩站在猎户李俊的面前,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绳索,捆住了李俊的双手以及双脚,然后把他绑在了一旁树木上面,就让猎户李俊狼狈地躺在雪堆里面。 “你为什么要潜入我们雨邑乡?”梅花姑娘手里拿着刚刚的铲棍,气势汹汹询问李俊。 “呵呵。”李俊只是轻蔑地笑,他根本就不搭话回应梅花姑娘的询问。 第两百一十八章 雨邑乡夜图与金丝软手套 “这样没有用。”封姨制止了打算继续询问的梅花姑娘,她面不改色地举起自己手里的画卷,然后轻轻拨动自己的手指,对着画卷里面滑动。 梅花姑娘好奇地看着封姨的动作,不知道她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下一瞬间,地面上躺着的猎户李俊身前突然冲起来一只土石巨手,这只巨手轻轻按压在猎户李俊的腿部,顿时一阵“咔咔咔”的响声,就像是连珠炮炸响。 猎户李俊发出凄厉的惨叫,但是很快他的下巴也被那只土石巨手给卸掉了,这让他停止了惨叫。 与梅花姑娘的善良相比,封姨心狠手辣,根本不理会李俊的凄惨。她操纵着土石巨手,接二连三的碾断了李俊的双腿双手——之所以封姨会这么残忍的对待猎户李俊,单纯是因为封姨刚刚很清楚的看见了猎户李俊对自己抓来时的杀意。 “你是想要得到这幅画,是么?”封姨看着猎户李俊,问出了她想要知道的问题。 顾玄闻言放下了自己正在研究的金丝软手套,然后缓步走到了自己存放御林军刀的位置,这里刚好距离封姨与梅花姑娘、猎户李俊的位置很近。可以让他近距离看封姨审问李俊他的目的,顾玄对于雨邑乡的秘密也很感兴趣。 猎户李俊目光恳求地看着封姨,似乎是在恳求着什么。 封姨看着猎户李俊的神色,她微微摇头,神情冷峻:“回答我,否则你会遭遇到更凄惨的审讯。” 李俊睁大眼睛望着封姨。 “不回答我?”封姨再度操纵巨手,将李俊的肩膀也开始缓缓挤压碾碎。 李俊眼神恐慌又痛苦,眼泪肆意横流,他想要向着封姨求饶。但是奈何他的嘴巴已经被土石巨手给拆了,此时是什么也发不出来。 就在李俊痛苦无比的时候,梅花姑娘终于开口了,她对封姨说道:“您还没有恢复他的下巴呢,这样他说不出来话啊。” 闻言,李俊在无尽的疼痛里直接回过神来,他用清醒感激的眼神看着梅花姑娘。 “哦?是吗?”封姨听完梅花姑娘的话以后,神色微动,而后就操纵土石巨手做起了精细的小动作,把李俊刚刚被自己卸掉的下巴又给重新安装了回去。 顾玄目光一直落在封姨的脸上,因而第一时间就留意到了封姨伪装的很好的神情。她分明就是知道猎户李俊不能说话,但是却依旧选择了刚刚那多余的折磨,封姨这是打算将猎户李俊一下子整到位,让他畏惧自己,然后老老实实交代一切。 “说吧!”封姨看着猎户李俊,淡淡开口,仿佛已经拿定了一切。 “我,我想要你手里的‘雨邑乡夜图’。”猎户李俊也不再隐瞒,他忍着身体上带来的痛苦,对着封姨回答了自己的目的。 雨邑乡夜图? 顾玄视线落在封姨手里的那张图卷上面,他刚刚很清楚地观察了封姨利用这张图卷的所作所为,所以很清楚——这是一张与金丝软手套一样具备特殊力量的宝物。 而在顾玄打量金丝软手套的时候,梅花姑娘的眼神也一样落在封姨手里的‘雨邑乡夜图’,她满脸好奇不亚于顾玄,很显然也是并不知道这副图卷的存在。 “你是从哪里得知我的‘雨邑乡夜图’的?”封姨听到猎户李俊的话后并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她只是神色淡然的追问猎户李俊下一个问题。 “我,我是在梦里得知的。”猎户李俊疼的满头汗珠,却依旧不敢拒绝回答封姨的问话,他从剧烈的痛苦里努力清醒神智,整理思绪,回答道:“自从我得到那副金丝软手套以后,我就会经常做起梦,梦见在雨邑乡里面有这样的神秘图卷。 “梦里得知的?”封姨神色有些惊异,她将目光投到了顾玄的身上。她刚刚看得很清楚,顾玄刚刚将猎户李俊手里的金丝软手套都给剥了下来,戴在了自己的手掌上面。 “你的意思是这副金丝软手套与我手里的‘雨邑乡夜图’有着巨大的联系?”封姨话语虽然看似是对猎户李俊说,但是事实上她的眼神确实对准了顾玄,很明显她想要看一看顾玄手里的那副金丝软手套。 “给你看看。”顾玄也不犹豫,他直接把东西丢给封姨,然后他又单独对猎户李俊问道:“你是从何处学来的那遁地之术?” 猎户李俊望着刚刚轻易就收拾了他的顾玄,更是不敢有丝毫隐瞒,“我也是在梦里学会的。” “又是梦?”顾玄眼神留意着猎户李俊的神色,他能够看出来猎户李俊的确没有撒谎——而且顾玄还能够看出来,李俊他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得到了神秘的金丝软手套,才具备了神秘的力量。 “看来,那副金丝软手套是具备很奇妙的力量的。”顾玄将目光投向金丝软手套,却意外发现封姨在听见猎户李俊的交代以后,神色微微古怪,看起来就仿佛是知道些什么情况。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顾玄停止询问猎户李俊,他直言询问了封姨。 封姨闻言愣了愣,倒是没有料到顾玄会如此直白的询问她。封姨停止了研究金丝软手套,抬头看着顾玄,然后联想到刚刚顾玄轻而易举就拿下了李俊的强大实力,她避过猎户李俊,老实诚恳地低声附在顾玄耳畔轻轻道:“我的这副画卷似乎与金丝软手套一样,都具备着奇特的能力。而且我和猎户李俊一样,会做一些奇特的梦,学会一些法决。” 这么神奇? 顾玄闻言心里的好奇程度顿时呈现直线上升,他向封姨摊开手掌:“将金丝软手套以及画卷都交给我,我想要试一试它们的作用。” 封姨犹豫不决,但是最后依旧把自己手里的‘雨邑乡夜图’还有金丝软手套一并都交给了顾玄,“你看一看。” 顾玄拿过金丝软手套以及‘雨邑乡夜图’,立刻调动自己的感知力量仔细观察着自己手里的‘雨邑乡夜图’还有那副金丝软手套。 然后很快,顾玄就发觉了其中的一丝特别之处,他感觉到了二者间似乎具备某种若有若无的神秘联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