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刀》 第1章 人间何来一两风? 一座原本偏僻的小镇。 近日来却多了不少生面孔。 路边茶摊内,一位头发稀疏花白的说书先生正抓着袖子擦了擦鼻头汗水。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渐冷的茶水,清了清嗓子,用极为浮夸的表情和动作继续讲述着那个惊心动魄又很是俗套的故事。 此时已近春末,连续好几日的烈日,加之又是午后,空气便十分的闷热。 茶摊的木棚下此时挤满了农忙乘凉的汉子,其间混杂着汗水微干的味道。 茶摊外边,站着一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少年脸色木然,眉头习惯性微皱着。 少年名为姜北,身材高瘦,皮肤黝黑,眼窝因为缺乏营养而微微内陷。 一身廉价的青布衣服,若是细看,不少地方有着略显歪斜的针脚。 今天已经是他来到这处名为卢家镇的第三天。 姜北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放着的信封,顿时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日头高悬,万物无精打采。 说书的老先生声音提高了几分,姜北便下意识看了过去。 “各位!你们以为那回音观是啥好东西?” “那观主秦宽前些年在西洲干的什么勾当?是那偷摸抢劫,仗着几分本事,今日盗去一宗至宝,明日拦路抢了皇朝岁贡,期间不知屠戮多少无辜性命。” “终是惹得一洲不少正道门派不满,围追堵截好几年,竟是让他一路跑来了咱们东洲,带着手下八位大匪,摇身一变成了道家高人,这不半月后就是开观之时。” “最近镇子内来了不少外乡人,想必各位已看到了,这些便是各大洲闻讯赶来的正道高手,只等半月后群起而攻之,将那回音观一伙匪盗拿下。” “老朽同样如此,不过毕竟年纪大了,剑是拿不稳了,到时候老朽只好废些墨水,将这回音观的罪行一一手书下来……” 接着便是一些自夸年轻时仗剑行侠的话语,说得十分黏糊腻歪,引得客人们嘘声一片。 姜北轻叹一声,面无表情地往客栈走去。 …… 姜北六岁那年,父亲说是出远门会亲,此一去竟不再回。 其实姜北对于父亲并无许多怨怼,大半只是担忧与期待。 他只当是父亲外出遭了难,或者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得返回。 偏偏灾厄专找苦难人。 到得九岁之时,村子遭遇天灾,死伤甚多,姜北的母亲外出农作,竟然从此生死不知,同样失散。 虽已是时隔多年,姜北依旧对那日的情形十分清晰。 那时,同样是春末,同样是一个炎热午后。 四下无风,热气使得空气泛起涟漪,就连鸟兽都不再鸣叫。 姜北与小伙伴们在溪里摸蟹,天真无邪,欢声笑语。 天灾骤至。 忽然间山崩地裂,轰隆声如雷霆乍响。 飞沙走石、天地翻覆,忽而头重脚轻、忽而浊水漫天。 姜北的天从那时便暗下来。 黑了许多年。 姜北没能再寻到母亲,玩伴们也惨死大半。 然而灾难并未到此结束。 幸存的乡民们安顿下来的第三天,远处高可入云的大山再度震颤。 自山顶降下黑沉沉的阴云,黑云所及之处又卷起狂风。 在那风暴之中,姜北看到了不少人,有拼命挣扎的,有一动不动的,也有只剩半边的。 隐隐约约间见到了母亲那一身鹅黄衣裙,姜北便不顾一切往暴风奔去。 待得风住云散之时,姜北已躺在山顶之上。 …… 姜北一路走走停停,看着镇子周边绵延十数里的稻田。 回想起了家乡那绿油油、满是清香的水田。 终究是鼻头泛酸,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苦。 眼见四下无人,便伸手在眼角抹了抹。 快步回到客栈,招呼小二哥要了两个小菜,外加一大碗米饭。 只是心中苦涩,时令鲜蔬也味同嚼蜡。 一顿饭吃得缓慢,吃完的时候,小二哥已经倚在门上睡着了。 姜北摸出几个铜子放在桌上,将小二唤醒过来。 “小二哥,早上托你问的事情可有了结果?” 那小二约莫十七八岁,一脸憨厚之相。 揉了揉眼睛回道:“一早以来将客人问了个遍,都说不认得卢家的后人在何处,客人可别为难我了,先前问得别人烦了,可是讨了好一顿骂。” 姜北投去一个满含歉意的表情,连番致歉之后也只得无奈上楼回屋。 此时天色尚早,只是姜北没了继续外出寻人的心思,打开窗望着远处绿油油的山头发呆。 身后桌子上放着五封信,信封上分别压着五个小包,看样式皆是衣物的袖子扯下扎成。 信封上分别写着不同地址,其中一封俨然便是这卢家镇。 ‘东洲西南黎国境内令州南古云县卢家镇卢家后人亲启’ 姜北从前从不曾想这东洲会有如此之大。 仅是从东洲中部往这西南而来,便走了将近四年。 头一年他翻山越岭,吃尽了苦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走出连绵大山之时,他已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穿的是粗麻自制的麻衣,脚下穿的是粗糙草鞋,暴露在外的身体上密密麻麻布满各式伤口。 唯有怀中行囊始终保护得很好。 因为那行囊里边装着一柄父亲送给母亲的银簪子,也装着五位人间至贤之人的书信遗物。 所幸出得山林不久之后姜北便寻到了一处渡口。 那渡口并非入水港口,而是建在一座高山上。 往来渡船乃是仙人们乘坐的云舟。 云舟穿行于云上,速度极快。 姜北不理解为什么舟船能够飘在天上,不过能够接受,就像接受那五位前辈能够飞天遁地、搅动天象一样。 所以姜北很多年前就知道仙人是真实存在的。 渡口的管事是个六十来岁光景的儒雅老人,并未因为姜北身着破烂而异眼相看。 非但如此,姜北一番苦求之后,那老管事同意了他的请求。 将姜北安排上了云舟打杂。 并且许诺一月两枚仙人使用的玉币,姜北当时只是摇头,对于管事的大恩已是难以为报,更何谈酬劳。 当时那老管事嘴角微翘,心情很是不错,便也不再多说。 此后,那云舟走走停停,一晃便是两年之久。 云舟每日供饭两顿,竟是让他骨瘦如柴的身形恢复到了如今光景。 到得黎国令州之后,姜北千恩万谢,拜别了那位姓伍的老管事。 伍老管事终究是硬塞给了姜北一包凡间银子。 第2章 天灾 姜北拿出贴身藏好的小包裹放在床下藏好,便脱了外衣鞋子躺在床上。 想着五封信至今未送出一封,心中十分沉闷,长叹一声之后便缓缓睡去。 …… 姜北奔入黑风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的衣物很快被撕烂。 树枝划过身体,留下一道道伤口,石子砸在身上,不消片刻便有多处青紫出现。 姜北拼命挣扎,却身无所依,狂风撕扯得他的身体似要断作几节。 没多久他就再也分不清哪里在痛,想要大口呼吸都已不可能。 跌跌撞撞,浮浮沉沉。 眼睛根本睁不开,也不敢睁开,没多久就撞上了不知什么硬物昏了过去。 再度睁眼,狂风已经停止,温暖阳光洒在身上。 放眼望去,此处是一片宽广石台,往远处看去,白云在石台周围悠悠飘走,此处俨然是那入云高山的山顶。 身周竟然没有砂石草木,只是一片光亮整齐的石板。 不远处坐着五人。 那五人围坐成一个大圈,盘坐的姿势尽皆不同,姜北从未见过,只觉怪异。 挣扎着站起走去,近了才看清那五人中间之物。 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吓得再度昏了过去。 那中间有一怪物被一个泛着白光的巨大笼子拘押着,此时并不见动弹。 怪物周身长满了数不清的头颅,姜北仅是一瞥,便发现了牛头羊头等等常见兽头,更多的,姜北不说见过,便是听也没听过。 正中间的,是一个没有五官的诡异人头,那人头正中插着一把奇异小刀,裸露的半截刀身上,有着丝丝光华流转。 此时无数头颅尽皆耷拉着。 姜北心中惊恐万分,眼神却难以抽离,被一股难言的气机牵引,死死盯着正中人头。 那人头应该长着五官的位置诡异地蠕动起来,眼睛位置分别裂开一道细缝,净黑的眼球隐约浮现。 姜北顿觉惊吓,浑身不自觉颤抖着,手脚酸软,眼泪无法控制地流淌而下。 心中越来越惧怕,就在那眼睛就要彻底睁开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静心!” “醒来!” 姜北浑身一个激灵,再看之时,那人头已然恢复那副没有五官的耷拉模样。 先前高声将姜北喊醒的声音再度传来。 “莫要再看,此乃‘天妖’、‘道贼’,虽已身死,却尚能摄魂夺魄而活,小家伙只管闭上眼睛,听清楚本君接下来的话语。” 姜北测过身看了一眼那位开口说话却闭着眼睛的中年道士。 那中年道士此时七窍流血,却生得一副坚毅面容,充满正气,外加上声音儒雅中正,姜北心中顿生信任,当即有样学样闭目盘坐下来。 姜北方才闭上眼睛,便听得一阵整齐摩挲声,紧随其后,是五人整齐的口诀。 “天道在我,诸煞避退!上摄妖神,下斩鬼秽!五方鬼帝,听吾敕令——剑印所至,万魔溃散!” “斩!” 随着话音落下,山顶罡风猎猎,山体开始震动。 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在姜北心底响起。 那声音宛如来自九幽地狱,凄惨恶劣,顿时让姜北心如擂鼓,砰砰直响。 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便让姜北心中绞痛,似要炸开来。 喉咙涌来腥咸液体,想是血液无疑。 姜北痛到弓着身子摔到地上,双手使劲挠着胸口,想要将一颗剧痛的心挖出来。 脑海里仅存的一点点清明让姜北始终闭着眼睛,将脑袋埋在地上。 在如此痛苦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耳边再度传来整齐口诀。 “四方虚空,垂怜众生!流逐妖邪,永不复归!” “开!” 姜北心中一松,顿时四面八方又有阴冷至极的气息袭来,顷刻便让姜北只得抱紧身子死死蜷缩。 又是不知多久之后,随着洒在身上的阳光逐渐有了温度,才有人声再度响起。 “小家伙,可以睁开眼睛了,我等油尽灯枯不能庇护,让你受此痛苦实属无奈。” “我乃中州正一道门瞿渊,从我左手起,分别是中州万剑宗图无边,西洲问沧宗凌青山,北洲神水阁顾问水,东洲青木山卢定月。” “我等追寻此妖数十载,从最初七十余人,到得如今仅剩我五人,期间惨烈难以言喻也。” “单说此妖,乃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天妖,身负无上修为,更有诡谲神通,凡是被其摄了心神,便是难逃一死。” “此妖原本隐匿于深山之中,与外界并无交集,六十年前,此妖夺天地灵气于腹中孕育出一妖胎。” “须知此妖乃是当初天地初开之时诞生,汲取天地无数生气、灵气而成,欲要后天孕育后代,所需要的生灵之气便将是人间浩劫。” “初时,此妖只是于荒野深山中取用,到后来,干脆去到人族城池屠戮生灵,所到之处,人妖死绝,草木枯败化作飞灰,无数人族贤能自发前往抵抗,一场伤亡无数的大战之后,天妖重伤遁走。” “我等集结人族精英一路追堵,直到十多年前,在只剩下我五人的情况下,终究是让其彻底远遁,直到数日前,再度寻到。” “今日得以彻底将其斩杀已是人间大幸,心中虽各有遗憾,奈何身心已然枯竭,天妖陨落的消息,以及些许遗物,只能请小兄弟代为转交。” 但是姜北此时方才九岁,遭逢大难便已是心神不稳,此时心中又是纠结,又是惶恐,再加上寻母心切,自知难堪重任,便打算拒绝,让其再寻适合之人。 瞿渊和蔼笑道:“小兄弟不必着急拒绝,我等手段,你如今已然大致知晓,我等尽皆是修道有成之人,乃是世俗人口中的仙人,小兄弟若是应下,只要保证在百年内送达,除开我等宗门给予的报酬,本君现在便可传你一道极高明的养气诀,便算你修行入不了门,凭借此诀,亦可延寿数十。” 对于几人,姜北心中自是无比钦佩,不尽向往,但是年纪太小见识浅薄,当下脑中混沌一片,只欲尽快离去寻找母亲,摇摇头便要拒绝。 不待姜北话语出口,瞿渊便叹气一声继续道:“罢了,我等如今便是起身也困难,更为合适之人定是寻不到了,唯有等死而已。” “小兄弟只管离去,一旁有藤曼生长,小心攀下便是,只可惜啊…此间消息不能传出,我等心中万千遗憾不能传达…” 第3章 莫名其妙 姜北在夜深时惊醒过来,双手捂着胸口,满头大汗。 心湖之中隐隐有那凄厉声音响起。 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舒服一些。 来到窗前,推开窗,净白的月光便洒了进来,洒在放着信封包裹的桌子上。 姜北终究是接下了瞿渊道长的委托。 最终也还是连母亲的尸骸都没能寻到。 沿着山顶的藤蔓往下爬了两天两夜,好歹是有惊无险回到了破烂的家中。 村子原本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号人,当时已经只剩二三十人,历经天灾,其中便有不少已是残废。 相互间援助着,艰难苟活了三年。 十二岁的时候,姜北终是收拾起包裹。 拿着看不太懂的地图,朝着连绵不绝的大山走去。 那所谓的天妖既然选择躲藏在村子里,自然是看中了村子地势极为偏僻的缘故。 等后来的姜北跋山涉水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又才对天地的广阔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了解。 期间,姜北心中后悔过无数次,也抹过无数次眼泪,但终究是跌跌撞撞走到了如今。 十二岁的年纪,没死在高山远水之间,最大的依仗还是来自于瞿渊道长。 他传授了一门不知名的养气法门,五人耗尽了最后的手段将姜北的经脉穴窍尽数打通。 扯下号称袖里藏乾坤的袖子,分别包了五份遗物交给姜北,外加送了一个最大的给姜北。 姜北一直铭记瞿渊道长的教诲,那包裹的神异之处从来不曾外露过。 五个小包裹由一根金色细丝捆扎,据瞿渊道长所言,非是大手段不然难以打开。 至于里边有什么东西,姜北从来没有打开看过,也不会去打开看。 而自己的包裹,如今里边躺着四十两白银,乃是云舟的老管事相赠,外加两套换洗的老旧衣物,还有不少干饼,以及一个大水囊。 装了这么多东西,并不显得鼓胀,就连重量都不算多重,十分神奇。 …… 姜北在窗口吹了好一会儿凉风,胸口的不适已然不再,只是凉风一吹,精神便抖擞了许多,此时再睡却肯定睡不着了。 干脆穿好了衣服,搬了个凳子坐在窗口望着明月发呆。 三日前来到卢家镇,此处乃是青木山卢定月的家乡,卢定月特地交代姜北将遗物送至此处。 只可惜这三日来近乎将小镇问了个遍,并未找到卢家后人。 小镇名为卢家镇,实际上此时镇子上已没了卢姓之人,据传乃是十多年前一同赶去了卢定月所在的青木山投奔。 “烦也~苦也~” “莫非当真全数去了青木山?算了,再找几日,找不到便只能尽快赶去青木山了,青木山离此处甚远,若是没有云舟,怕是还要再走一两年。” “哎~岂不呜呼痛哉?” 姜北正感慨完,忽地头顶传来人声,将他吓了个半死,浑身一颤,差点摔在地上。 “深更半夜却不睡,年纪轻轻却唉声叹气,怎的?心中是有多少哀愁?且上来与哥哥喝两口消消愁。” 姜北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窗去往上看,只见房顶屋檐上搭着两条腿,晃来晃去。 姜北急忙缩回头,伸手就要去关窗。 “还怕哥哥是歹人不成?若真是歹人,你那床下藏着的四十两银子早给哥哥摸走买酒喝去了,且来且来,哥哥与那卢定月有些交情,喝完了酒,哥哥便将那卢家后人的位置说与你听。” 姜北心中大惊,这楼顶的家伙只怕是个高人,并且不知道已在楼顶待了多久。 自己养气多年,经脉窍穴中灵气充盈,目视极远,耳闻极明,却不曾发现此人。 想到此,姜北便咬咬牙从枕头下摸了匕首藏在身上,随后打开窗翻身上楼。 “好身手!若不是常年做此勾当,只怕是有些武艺在身了。” 姜北站定放眼望去。 乃是一个一身灰衣,身材精壮的俊朗汉子,汉子三十来岁,嘴角噙笑,上下打量着姜北。 “若是白上一些,身上再长些肉,倒也生得十分俊秀。” 那汉子身旁翻过来放着一个草帽,帽子中乘着不少盐花生,帽子旁乃是一柄细长剑鞘的长剑,显然是个常年行走江湖的游侠。 “我叫梁垣,中州那边过来的,你呢?” 梁垣喝了口酒,目光转向远空的月亮,问道。 姜北沉默了数息,才缓缓开口道:“姜北,东洲人氏。” 梁垣手一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小壶酒递给姜北。 头也不回地说道:“信得过就喝吧,年纪轻轻的,心思那么重,年轻人呐,心该放宽些,走在路上,当留心那些美好的东西,比如林间婉转啼鸣的鸟声,路旁莺燕的花朵,而不是像你一样,只盯着脚下的泥泞不放。” “走了不少路程了吧?我问你,这一路走来是否见识到过波澜壮阔的江河、挺拔神秀的青山?” “看来是看见过,但也只是见过了罢了。” “谁年轻时不是走了很远的路,吃尽了苦头?但是谁又不是苦中作乐,非要以一截枯木之身,迎着烈日发芽开花?” “咋?酒给你也不喝,好心说些道理给你听也不应承几声?” “年轻人呐……” 姜北苦着脸,谁能想到莫名其妙的深夜遇到了莫名其妙的人,又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说教。 虽然如此,姜北仍是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想想反正离百年之期还远,便宽心了许多。 梁垣还是一个劲的劝酒。 在云舟的两年里,姜北结识了几个朋友,有五六十岁整日絮絮叨叨的老头,也有十七八岁大大咧咧的少年。 那时候便跟着几人学会了喝酒,只是那姓吴的老头好说教,始终不让多喝。 有时候他不在,姜北几人喝的多了便要被说上好几天。 诸如喝多了把身体喝坏,喝多了万一误了活计或是惹到了那些大人物云云。 姜北几人虽然面上不喜,心中却都十分感激跟敬佩着吴老头。 姜北拔开酒壶的塞子,是客栈里十文钱一壶的劣酒。 不过他也不挑剔,蹲到梁垣身旁抓起几颗花生丢入口中便喝了一小口。 并非姜北不够警惕,而是此人轻易就能看透自己的底细,外加上这几年来的察言观色,觉得此人多半不是贼人。 况且就凭自己始终没能察觉到他这一点,就算眼前之人心存不轨,自己又能奈他何? 第4章 陈老头 待得一壶酒下肚,姜北已是脸色涨红,脑袋晕沉。 只得运转养气之法,调动体内灵力将酒气压下去。 “梁大哥是那云巅的仙人吧,此番前来莫非也是去那白日里说书的老先生口中的回音观?” 梁垣轻嗤一声道:“那回音观算个什么东西?哥哥我仅需一剑就能将他连人带观砍个稀烂。” “为啥只是一剑?当然是怕第二剑给他砍死了,便看不到那几人跪地求饶的场景了。” “咋?不信?娘的,你这什么眼神?老子这就去砍上一剑给你瞧瞧…” 说着抓住姜北肩膀就要往楼下跳。 姜北急忙拉住他的手往回扯。 “信的信的,梁大哥不必去,我信了。” 梁垣松手坐回去不屑道:“知晓你不信,半月后等那秦宽开观,东洲各派前来之时,梁某便当着那些所谓高门大派的面出一剑给他们瞧瞧。” 回音观距离卢家镇不过一百多里路程。 姜北往回音观方向望去,那地方的上空在夜空下闪动着阵阵白光,看来那观主秦宽及其一行人确实也是神仙中人。 “梁大哥,先前你说知晓卢家后人住在何处,可否告知小弟。” 姜北握了握拳,继续道:“若是真找到了卢家后人,小弟包内四十两银子尽数送给大哥打酒喝。” 梁垣拾起几粒花生送进嘴里,慢悠悠笑道:“钱我不要你的,明日你往镇子西边最高的那栋楼去寻,若是遇到一位肩膀一高一低的老人,那便是很多年前卢家的管事,你是将信件交给他也好,还是问他卢家人的去向也罢,都随你。”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壶二两银子的梨花烧就行,我就住在你隔壁。” 说完,梁垣便起身收起长剑跟帽子,纵身一跃跳下楼不见了踪影。 姜北心中十分欣喜,冲着梁垣离去的方向道谢之后便悠悠躺下。 三年艰辛,如今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曙光。 姜北回想着往事种种,就着酒劲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 …… 这一觉睡得舒坦,一夜无梦。 直到被鸟声叽叽喳喳地吵醒。 姜北睁眼,此时天色渐亮,清风徐来,一时神清气爽。 心中饱含期待,匆忙翻身回到房间,打来水胡乱洗把脸,收拾好信件包裹便快速奔下楼往镇子西边赶去。 走不多远,天色就已大亮。 街道上有了不少往来行人。 镇子不大,姜北一路快步而行,沿路询问,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那处镇西最高的楼房。 姜北暗道一声:“果然高!” 那楼房建造极为精细宽广,并且比较附近院落楼房俨然高出不少。 看得出来,当初住这楼房的人家在镇子里也算得上富贵。 只是姜北此时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眼前的楼房虽然精致高耸,却处处透露出一股破败,便是楼顶瓦片也似是经过不少翻修,瓦片细看之下便有三四种。 院墙同样如此,有着很明显的翻修痕迹,并且未经翻修的位置已经极其老旧,裂隙遍布,杂草丛生。 高大院门原本的朱红木漆此时要么脱落得斑驳不堪,要么早已褪色严重。 若不是门口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姜北甚至会怀疑这院子早就荒废了几十年。 姜北心中涌起了十分不协调之感,随即就是莫名的不安。 想不通,也压不下去这种感觉。 上前几步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请问下有人在吗?故人来访。” 只是等了数息却不见动静。 姜北只好加大力度再敲数下。 又等了少顷,见仍无动静,便要再敲。 那老旧大门却缓缓打开来,一个佝偻老人的身子出现。 待得大门开了大半,姜北这才看清来人。 果不其然,右肩半塌,身子极其佝偻。 头发稀疏灰白,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皱纹。 双眼十分浑浊,上下打量了姜北一番,便伸手示意姜北进去。 “老人家,叨扰了。” 姜北告罪一声走了进去。 院中十分干净整洁,看样子时常有人打扫。 院子一侧有着石桌石凳,老人将姜北引到此处坐下,便回屋取热水去了。 姜北四处看了看,另一侧空地上种了好几种蔬菜,中间石板路布满裂纹。 石桌旁长了一株高大梨树,此时绿意悠悠,其上挂满青涩小果。 不多时,老人便已返回,手中托着木盘,俨然一壶茶两个杯子。 姜北见老人走路都不太便利,便起身接过盘子自顾倒了两杯茶,递给了老人一杯。 却见那老人正怔怔盯着自己,眼神中有几分释怀、几分无奈,几分不甘。 姜北心中莫名一抽,那种不协调的感觉更甚。 “老人家可是卢家后人,小子姜北,乃是受卢定月前辈所托前来相送……遗物。” 老人面色并无任何变化,轻轻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向梨树。 良久才开口道:“老朽姓陈,小兄弟称呼我陈老头便可,遗物交给我便是。” “过几日…再过半月,等老头子将庄稼种下便启程亲自送去青木山。” 声音饱含沧桑,似是两句话说完便用了极大的力气,端起茶杯吹了几下喝了起来。 姜北眉头微皱,十分担心这老人家的身体到底能不能将庄稼种下,还能不能赶去青木山。 犹豫着就打算说清楚之后自己亲自去送。 老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放下茶杯开口道:“老头子虽然身体出了问题,又在此地自禁许多年月,但是些许路程算不得多么难行,小兄弟放心便是。” 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回屋去了。 半晌回来之后,手中拿着一块十分古老的不知名材质的印章。 老人伸手在茶杯沾了水,轻轻盖在石桌上。 “小兄弟大可放心,老头子虽不是卢家之人,却也是受人所托专门在此看护门院,此印乃是卢家专有印章,你可对比一下手中遗信,想必信封上同样有着这样的红印。” 姜北点了点头,信封早已看过了无数次,红印样式在脑海中记得清晰,乃是一只高飞振翅的白鹤形状,确实便是此种印记无疑。 只是心中奇怪的感觉不曾消退半点。 与陈姓老人寒暄一阵之后,姜北咬咬牙并未将遗物托付,告罪一声便起身离去。 陈老头没有挽留的言语,也不再劝姜北,起身开了门便站在门口目送姜北走远。 姜北心中隐隐不安,回头望去。 但见那陈老头发丝迎着清风飞扬,除开肩膀依旧一高一低,身子哪还有佝偻模样? 双手负后,身体笔直,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姜北心中涌起一种一种奇异的感觉。 眼前之人,好像一株古老却又倔强挺拔的苍松。 直到姜北走出去很远,陈老头嘴角微动,耳边竟然传来声音。 “人死灯灭,再送来这些东西又有何意义,要不就别再送了吧?” 第5章 也不过一剑而已! 老人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 姜北以为自己听错了,摇摇头大步离去。 “看来青木山是肯定要去了。” 姜北往回走去,期间路过一间酒楼,并未忘记梁垣的约定,便买了一壶二两银子的梨花烧,一壶便宜的劣酒。 回到客栈拿了几个炊饼便去要上楼寻找梁垣。 却见自己房间的隔壁大门张开,梁垣取了张凳子倚靠在门口,翘起二郎腿抖来抖去。 双目轻闭,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模样十分潇洒。 梁垣一人便将廊道占了大半,有客人经过的时候只能绕着走。 此时夫妇正好经过,口中咒骂不已。 梁垣置若罔闻,依旧闭目养神。 待得一对夫妇走远,姜北这才好意思上前招呼梁垣。 将手中贵的那一壶梨花烧递过去,道了声谢就要回屋。 梁垣接过烧酒,隔着酒壶闻了闻,开口道:“信件送过去了?” 姜北站定,摇了摇头。 “是没找到人?还是说那老东西不收?”梁垣追问。 姜北继续摇头回道:“找到了,信件他也收,但是我看他年纪大了,怕他手脚不便,难以再出远门,再加上……” 关于心中的古怪感觉,姜北没有说出口。 梁垣打开酒壶喝了一口,嗤笑道:“手脚不便?你可知那老家伙是何人?算了,与你多说无益,反正你要知道,那老家伙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不去送,并且人家来回跑八十趟的时间也不见得你就能赶到青木山。” 姜北嘴巴微张,十分惊讶。 不过却也不后悔这个决定。 心中总觉得这遗物里边藏着什么秘密,非得自己亲自去送才行。 姜北便递给他一个炊饼,自顾开门去了。 临关门时,梁垣平静道:“没有意义的东西,要不就别送了吧。” 姜北一个踉跄,心中激起惊涛骇浪,颇不平静。 关上门顺势靠在了门上。 “如此看来,先前听闻竟然不是幻听?可是,为什么这梁垣分明对自己送信一事十分清楚,那陈老头的言语中,同样是故意留在卢家镇等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些大人物既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手段知晓自己的委托,为何非但没有着急接过拿走,反倒是都在劝自己不要再送?” “那五位老前辈如此大义,所在宗门的德行必然不会差了,却为何连遗物都不管不顾?” 姜北便是将头发挠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听到隔壁又有声音传来。 “年轻人,鲜衣怒马,当是闯荡天下纵马快意之时,不若你拜我为师,学我剑术,我带你一起行走江湖吧?” “从此快意恩仇,磨剑登仙!” “只要你点头,我们稍后便出发,先砍翻回音观,再到青木山一观神山青木,然后遨游天下,观山而诗赋,遇水而论道,遇妖魔便一剑斩杀,遇不平便管上一管,你觉得怎样?” 姜北不语,咬紧牙齿沉默着。 心中甚是疲累。 在自己少不知事的年纪,父亲便失去了踪迹。 与母亲相依为命,苦苦求活,虽苦亦乐,却不料天灾又将母亲带走,随后又是数年的苟且求活。 少不经事的年纪,独自一人面对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之时。 面对野兽,双手颤抖持刀对峙,满脸泪水之时。 在那云舟之上被山上仙人欺侮,被打得面目全非之时,又有谁来拯救自己,带着自己鲜衣怒马、纵马快意? 如今看似一切往较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心儿早已沉入漆黑深井,心中的太阳早已沉入海底。 支撑着自己一直走在路上的信念也不过是包内五封信而已。 修道登仙?当年瞿渊便断言,自己被那天妖摄了心魄,道心蒙尘,此生无望大道。 至于学了高明剑术刀法,从此快意恩仇、惩奸除恶,那对姜北来说更难以接受。 云舟两年,姜北见识过太多的江湖大侠、正道子弟,行的都是那杀妖屠魔的义举。 今日于东山杀了大妖,明日在西海屠灭了魔窟,后日却又十分轻巧地死在了别的妖魔手上。 那些活下来的,高高在上,光辉无限。 只是有多少人看似意气风发,看似处处为苍生立命,最终却眼里揉不得些许扬尘、以及脚下的虫蚁。 似乎所谓正道只在于强者有多强,真理只在于手中刀剑有多快而已。 这样的江湖,姜北光是想想便要心生绝望。 心中所想,不过是尽快送完信,回到家乡了此余生罢了。 往前的几年,姜北想象过无数次放弃送信一事,反正送与不送都没人知晓、甚至苛责自己。 只是每每便想到父母的教诲,学堂先生那摇头无奈的景象。 心怀愧疚之下又怎能吃得下、睡得安稳? 世界以恶报我,我自投之以笑罢了。 手起刀落多么轻松爽利,可是刀子砍在身上可是很痛的,眼睛亲自看着脑袋搬家,那得有多么害怕绝望啊。 被外在的恶意如此对待过,又怎么还能用同样的恶意给予别人呢? “只是我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为何收到的只有恶意啊?我姜北不曾愧对任何人,为何偏偏要经历这么多苦难?上天何其不公,所谓天道,何其不讲道理!” 想着,多年艰辛苦楚一齐涌上了心头,喉中哽咽,鼻头泛酸。 心中的漆黑深湖泛起波澜。 而门外的梁垣自然不知姜北心中所想。 良久不见回应,便再度开口:“若是你不信我本事,便在此等上十几日,到时候带着你去回音观走一遭。” “你也不必急着动身前往青木山,只要你愿意,回音观事了,我亲自送你去,梁某倒是时常听闻青木山大名,只是始终未曾去看过。” 半晌过后。 姜北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还在喝酒的梁垣。 “梁前辈为何对我所行之事如此清楚?并且愿意优待于我?” 梁垣头也不回随口道:“你那五封信上所写的地址,但凡有心之人多看几眼,根据多年前剿灭天妖一事如何推断不出来?” “至于优待你,谈不上,我梁垣一生行事,但求随性而为,看你顺眼,便想收你为徒,这些事哪里是有道理可讲的?” 姜北不说话,只是走过去将手腕递到他跟前。 岂料梁垣只是轻轻伸手挡开,语气有些不屑地道:“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道心蒙蔽而已,又不是便修不得道了,若是道法够高,手中的剑足够快,不说区区道心蒙尘,便是世间因果、天地大道,也不过一剑而已!” “万物无不可一剑!” 第6章 上中下 草草吃了两张炊饼之后。 姜北正盯着桌上五只小包裹发呆。 梁垣便推门而入将他揪到了院子里。 姜北内心一直以来其实是很羡慕那些飞天遁地的修士的,梁垣愿意教,自己自然是万分愿意学。 更何况姜北对这俊朗汉子的观感总体不差,同时也总感觉梁垣并不简单,修为恐怕极为高深。 从他身上学些防身手段总是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惩奸除恶、快意恩仇自己多半做不了,但是自保的本事十分必要,毕竟光是在云舟的两年里,就受过不少侮辱欺凌。 虽说那位云舟老管事对自己很好,可是那老管事事务繁杂,也不能时时照顾着自己,对此姜北心里倒是不曾有半点不满。 客栈院子内。 梁垣让姜北以短刀代剑,一边让他摆动着一些基础简单的动作,一边讲述着修行的基础。 “灵海溢满,养气的功夫做得不错,经脉窍穴尽数疏通,在你这个年纪倒是算得上天纵之才。” “虽说是外力所为,但你也要知晓,人身经脉二七,窍穴三百六十五,并非所有人都能尽数疏通打开的。” “一般而言,这大半乃是由先天决定,比如父母修为深浅、自身被天道青睐等等。” “后天亦有可能改变,要么大能修士强行更易天数,要么寻来神药、至宝,施以大手段强行打通,不过代价之高,并不值得罢了。” “况且这世间万千修道者,能够打开半数经脉窍穴已然能在修道一途走得极远,若是能打通二十余条经脉,两三百处窍穴,便已能算得上是上天眷顾。” “如你这边尽数全通的,放在高门大派,一般称为什么天生道体。” “不过你也不必自满,且不提你道心蒙蔽,天生大道不亲,再者说,经脉窍穴也不代表最终成就高低,这毕竟只是个基础,基础再差,后天的努力以及奇遇相加起来,同样不乏大器晚成的得道高人。” 姜北拿着短刀反复比划着剑式。 也不跟他客气,一连串反问道:“修行到什么地步能够称得上高手?所谓得道的高人,那有多高?梁前辈当初窍穴经脉打通了多少?如今可算得上是得道高人了?” 梁垣顺势矫正了姜北的动作,笑道:“一刀一剑下去,能够崩山断江自然能算得上是高人,得道高人那自然是得了道的,身与道合,一举一动可为天罚。” “至于我的经脉窍穴和实力?如果你能称得上先天道体的话,那我倒是算得上天生剑心通明。” “经脉窍穴我懒得去管,管他娘愿意通多少算多少。” “不过当我十来岁第一次握剑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剑很快、非常快!剑尖指向,似乎便无物不能斩开,静心沉思,眼前不管何人,似乎周身都是破绽,皆如同插标卖首。” 姜北顿时呆愣在原地,不敢想象居然有人能自恋至此。 梁垣轻咳两声以剑鞘将他的双腿打弯些许。 白眼道:“懒得跟你多说,过些时日你便知晓了,想我梁垣鼎鼎大名,在那中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听到我名,便是小儿也得止啼,若是被那女子修士们见到,不晓得要羞红多少张娇俏小脸。” “关于修士强弱的区分,我辈修士大多数是懒得搭理的。” “大道三千,实则远不止于此,各有所长、自有特殊之处,岂是随意三两言语可以划分的?强自然强,无需向谁证明,弱便是弱,被人欺侮不敢抬头自然便弱。” “不过,世间自衍生出各种修行路数以来,不知多少岁月,自然是有不少人曾想要统一强弱的标准。” “时至今日,便基本算是达成了共识。” “总共九境,你可稍做参考。” “乃是纳气、通脉、开窍的入门三境界,然后是通玄、法身、天象的中三境,最后是的悟道、入道、合道的上三境。” “下三境并无具体参照,机缘到了一步便能跨过,比如你,如今稍加指点,便能算踏入中三境之列。” “而难点便在这中三境了,世间修士千千万万,下三境占了八成,而这通玄之境便又几乎占了剩下两成,法身天象几乎便是所有修道在最高的成就。” “上三境几乎世间难寻,这些接触到了大道的高人,大多早已远离红尘一心问道。” “给你说这些只是一个参考,万万不可将此境界划分当作真理,不然吃亏将是必然。” “我曾见过有那经脉窍穴尚不稳固之人一剑引动天象,几乎毁了半座城池,生灵涂炭。” “也见过有那朝闻道,晚飞升的不世高人。” “这也算是对你的激励,道心蒙蔽算不上大事,山不来,我自去便是,山路自是难行,登顶却终会有时。” 姜北重重点头,若是能开山断江、飞天遁地,谁又会拒绝呢? 想着,便凭空多生出几分干劲来,感觉所学的剑法也简单了不少。 梁垣脸上多了几分赞赏。 点点头继续讲述道:“一般而言,修士引气入体之后,身体会自然而然根据灵气做出一些列反应,说直白点便是修士一般登上修行路之后,多多少少会对某些东西有所明悟。” “修道修道,修的便是那些许明悟和些许灵光,比如我的剑,很强,很不讲道理,而普罗大众更多的乃是亲水亲火之类的道法类型的、各式利于相斗的武器的,乃至本体强度异常突出的,比如有着拳脚第一的道藏门,其内几乎皆是拳脚修士。” “你乃是被天妖蒙蔽了道心,灵光自然是没有了,不过不修先天灵光的也不在少数,比如那些引气入体后手指更长更粗,或者头发生长极快的岂不是都得放弃修道?也只不过是花更多心思苦修其他而已。” “先天获得的东西再如何丰厚,终究比不上后天努力所得的潜力无穷。” “先天灵性自然十分契合,但是后天的天赋也不见得便会弱于别人。” “这几日我便教你这些入门的剑法,入门之后,防身已是足够,至于其他的手段你就别想了,梁某人除了剑术,别的都不擅长。” “对了,你手里这刀,能不用就别用了,扔了,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便是。” “此刀乃是瞿渊的随身法刀,却沾染天妖因果极重,加上你本身的因果,哪一日天妖再度从你体内生根发芽从而复生都是有可能的。” 姜北一怔,慕然想起当初瞿渊道长的交代,此刀本该早就于火炉中焚化的。 心中一时直骂蠢。 随即哭丧着脸问道:“当初瞿道长说过类似的话,后来我竟然给忘了,若不是梁前辈提醒,只怕是还要带在身边不知多久,晚上我便寻个无人之处埋了。” 梁垣打量了下刀身,随即将法刀接过手中,顺势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姜北。 “不算多名贵的剑,我跟你换一换吧,我来用的话,倒是比我这窄剑更坚韧些,待日后我寻到更好的剑我再将其处理了吧。” 姜北感激至极,有瞿渊道长前言在先,自然不疑有他,当下只有庆幸。 第7章 不合适 姜北一时无事。 再加上灵海之中灵气充盈,又有干劲。 于是乎梁垣便狠心让他一刻不停地学习剑术跟修行理论。 梁垣教授剑术极其严格,稍有差池便是无情击打。 待到天黑之时,姜北已是身上青紫一片。 梁垣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粒晶莹剔透、泛着白光的丹丸,递给姜北便让其吞服而下。 这一顿练习,累得姜北苦不堪言,随手从院内井中打水冲去汗水之后便饭也不吃回到房间打坐引气。 经脉窍穴全开的好处此时便凸显了出来,空荡的灵海补充极快,加上那不知名丹丸的效果,身上的青紫也在快速消退。 隔壁房间内,此时梁垣正盯着手中法刀叹息。 “哎~兜兜转转,可笑、可怜。” “师父啊师父,你真是跟徒儿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啊。” …… 据梁垣所言,窍穴打通之后,入通玄境需要引导灵气打磨经脉窍穴乃至肉身,待到灵力如臂指使、外放显形之时便算得上通玄。 而到达通玄之境已然能够御空而行,强大的通玄境界强者已能做到飞剑离体,隔空取人性命。 随后身体在灵气强化下,肉身升华,亲和天地,并能展开法相,这便是法身境界。 若能修至天象,便能够引动天地共鸣,一招一式便能开山破浪,或是能随手招来雷霆,或是能改天换地,已然算得上行走的仙人。 梁垣有言,待得经脉窍穴稳固之后,只要得了法门、掌握诀窍之后,入门通玄倒是算得上简单。 而经过一整日的练习,外加按照梁垣教导一夜不停地运转周天,到了天亮时分,姜北已经能隐隐感到身体发生了非凡的变化。 先是肉身在灵力滋养下隐隐散发光泽,身上经年累积的细小伤口尽数消失不见。 就连宛如黑炭的肌肤也似乎白净了不少。 将灵气引入特定的窍穴,试着将身体拔高,竟然顿觉身体轻盈了许多。 虽未离地而起,仍是让姜北兴奋不已。 推开门便跃过廊道往院子里跳去。 余光一瞥,梁垣已不知何时坐在了门口翘着腿,一脸自在模样。 “昨日教你的一套剑法,先打一遍看看。” 梁垣也不睁眼,说完便取来草帽放在脸上挡住日光。 姜北点点头。 也不怀疑梁垣到底能不能看得到,拔出剑便从头练了起来。 口中出气声,便只有随着剑势牵动发出的喝声。 姜北昨日问过梁垣,这剑法使起来为何没有说书先生口中仙人那样念念有词,或者有没有什么口诀什么的。 那时的梁垣一脸表情仿佛吃了屎一样。 “你有病咋地?砍个人莫非还得念首诗不成?” “或者来一句‘上承天道、下应众生,代太阳斩你’这样的话?” “蠢也不蠢?只怕敌人不被你砍死也要被你尴尬死了…” “不过呢,也不是没有,诸如符箓修士、道法修士之类,便需要以言语沟通大道、古之圣贤,引导其力量降临,一般而言,心越诚便越有效。” …… 一刻钟之后,姜北便已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剑法。 梁垣给他的剑质地精奇,重九斤八两。 虽不算多沉,长时间挥动起来仍是让姜北微微见汗。 梁垣从廊道跳下,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看来你并不适合学剑。” 姜北汗颜,手掌用力握紧剑柄。 “并不是说你天赋不好或者是不够认真。” “以我这两日里对你的观察,你当得上务实勤恳这四字。” “你不妨说说看,你觉得你这剑法用起来有哪些问题?” 姜北对于武道可以说没有了解,学习剑法更是头一遭。 心中自以为所使剑法都是按照梁垣指导施展,具体哪里有问题实在想不出来。 便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 梁垣也不继续卖关子,坦言道:“剑法讲究个灵动飘逸、来去如风。” “急时如狂风骤雨席卷落叶,缓时如孤舟泛于湖面,收放有度。” “这剑法被你用起来,那便是直来直去,力道是够了,速度也快。” “就是没有灵性。” “若你一剑全力刺向敌人,却被那人避开,你该怎么办?” “你自然是可以横剑一斩,或是一击不中便远去再寻机会。” “可你一剑不中,去势太急,换刺为斩必然缺了力道,更少了速度,此乃天大破绽。” “而两人对敌,不是你死就问我亡,一剑不中失了先机,胜负便可能会颠倒,后果难料…” “你这剑法大开大合,教了你一整天,细节与准度称得上有些天赋。” “只是你如今学剑年纪大了些,少了可塑性与先天灵性。” “虽可用后天勤勉弥补一些,但终究算不得合适。” “这样吧,你也不必气馁。” “这剑法你尽量先学,将来有机会我替你寻一师父,学那刀法。” 接着又小声嘀咕:“莫非以剑法使刀也算一种大道?想想似乎也不行,终究是没有刀身独有的那份厚重感,到头来怕不是虎头蛇尾…” 姜北面色颇为不甘,低下头怔怔看着雪亮剑刃。 “梁前辈,要不再看几天?小子定会更加努力的!” 梁垣只是摇头:“不合适便是不合适,俗话说相由心生,虽不绝对,但是换在武道一途的天赋一说来看,仅仅一日的观察已经是很足够了。” “梁某其余本事平平,唯独这剑道一途敢于自称大才,非要授你剑法,你之剑道未必便低了,但终究是误人子弟。” “放心吧,梁某识得的刀法大家也有几位,到时将你引荐过去便是。” “今后剑法便先缓缓,大部分时间用来练习基本功。” “劈、砍、撩、收、带…你且先练着。” 姜北点点头,有些茫然地举剑练习。 梁垣继续补充道:“不必急于求成,你可多想想,再多想想,便想一‘快’字。” “接下来我出去一趟,你先练着吧。” 说完便戴上草帽大步走了。 姜北叹息一声。 心中很是不服气,使剑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第8章 真意 日头大早。 小院内传出阵阵细微喝哈之声。 乃是姜北在练习剑法。 刀法。 没有下刀的对象,没有木桩草人,终究是少了一份真实之感。 姜北停下动作环顾四周一圈,方才便觉吵闹。 原来是廊道内站了一男一女两人,此时一边打情骂俏,一边时不时看姜北一眼。 女子道:“萧哥哥看那人生得好生黝黑,倒是跟墨石崖一般黑,不像萧哥哥,白净得好似白嫩饺子,妹妹忍不住便想咬一口……” 男子面色含春,顺手搂住女子咬了上去。 姜北心中一阵恶寒,翻了翻白眼便继续练习。 单是一式简单的斩击,一大早便练习了几百下。 不知又过了多久,姜北再次看向廊道。 互啃的男女早已消失不见,此时来了一大一小两人。 两人沉默着看了姜北已经许久。 年轻的少年此时耐不住性子,面色兴奋地向中年开口道:“师父,此人定是某个剑道大宗弟子,那剑法基本功极为扎实,去势极快,收势极稳,定是经年练习外加有名师指点!” 中年人面无表情,小声道:“未必。” “是个初学者,虽使剑,不像剑式,却是刀法。” “气势够了,却显得刻意,可见练习时日不久。” “一旦入门,却也有些成就。” 少年不信,阴阳怪气道:“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师父一拳敲在少年头顶。 “不学好,尽是气师父。” “你若是能看得出来那位小兄弟经脉窍穴已然稳固,一身灵力流转已是半入通玄,不知道会不会脸红羞耻。” 说完便信步离开。 不忘补充说道:“你就在此处待着,为师出去转转。” 少年冲着师父背影扮了个鬼脸,脸上仍是不信,站在原地看着姜北。 两人对话虽然小声,姜北却听得分明。 不免有些好笑,同时有些羡慕那师徒之间的关系。 而此时日头一晒,便觉乏了,随即盘坐而下,把玩着手中长剑。 这剑乃是上好的精铁参杂了不知何种材料锻造而成,乃属细长软剑。 剑身莹白,剑柄并不花哨,十分寻常,整体若不细看,十分普通。 只是相对长剑外观,其重量便算得上沉重,使得久了,手腕酸麻不已。 剑锋极其之锋利,姜北便盯着剑锋发呆。 另一侧剑锋对准地上一株杂草,思考着何为快。 廊道内少年看了一会儿,见那家伙不动,便没了兴致,就要转身离开。 却听到对方又起身喃喃自语,于是打住。 “锋利便是快,速度快也是快,若是挥剑的速度足够快,钝剑也能斩断大树。” “足够锋利的剑刃,以同样的速度斩断大树,想来只会更加省力。” “但是前提乃是要足够精准,一剑挥出的方向需要极为笔直,剑锋越是与发力方向一致,便越快,越是省力。” “再加上极致的速度下,风对剑体的阻力便极大,这剑锋的走向便极为重要。” “所以!” “出剑之前要对目标尽量了解,要对手中的剑如臂指使,剑锋要务必与目标垂直,发力要与剑峰方向保持一致。” “这样一来,就会变得很快,很锋利。” 想着,眼神便透过剑锋看向了对准的杂草。 双眼瞪圆使劲看去。 看得到杂草因受到自己踩踏而生出的褶皱、斑驳。 看得到杂草上的纤毛,在微不可察的空气流动中细微摆动。 一种奇妙的感受顿时生出。 仿佛所处的世界骤然安静,耳畔唯有空气流动之声,自己呼吸之声,胸腔内沉闷的跳动声。 整个人仿佛进入了奇妙的境地,似乎看到了杂草的破绽。 姜北轻轻站起身来,将剑锋对准杂草。 “若是如此斩下,一定是又快又准!” 手中轻举长剑,极其细微地调动了下身姿和剑峰方向。 廊道上的少年嘴巴微张,只觉这院子内有种玄之又玄的气息在朝着那黑炭少年聚集。 随着对方调动,又慢慢浮现在其手中长剑上。 那长剑似乎变得极为明亮起来。 剑锋似是发出了某种神异光芒。 剑锋仿佛要将此处小院横着一分为二。 顷刻便让旁观少年双眼泪流不已。 少年心中惊骇万分,即便如此,也不能、不愿将目光挪开。 长剑极为轻缓地落下。 其上光华随着剑锋落下快速内敛。 直至剑锋将至未至杂草,光华彻底消失。 长剑停顿此处,姜北已然收剑转身离开。 长剑并未斩至杂草。 而杂草也无甚变化,仿佛只是一次寻常演练。 姜北已然回屋。 少年脸上震惊不减。 中年师父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来到其身旁。 盯着院中某株杂草不语。 而此时,某处花柳之地内,正与浓妆艳抹妇人谈心的俊俏汉子口中“啧啧”不已。 而旁边桌子上放着一顶草帽。 …… 客栈的院子内,随着一阵细微清风,杂草平滑落地。 “小子,这几日你便好好学吧。” 少年头也不回,死死盯着落在地上的杂草那光滑的断口。 惊声道:“师父,那是真意,方才我感受到了大道气息的流转!那家伙定是剑仙转世!师父快去问问那家伙是否有了师承,将其收入门下!” “师父?” 中年人又是一拳砸在其脑袋上。 “张口大道,闭口登仙,大道岂是如此易见之物?” “道不可视、不可闻、不可知。” “那不过是‘快’之一字的真意而已。” 少年十分不满地揉着脑袋。 正要吐槽,却见师父又转身走了。 自言自语道:“这家伙,真是厉害啊,不行,我一定要去问问他师父是谁。” “如果他师父更厉害,我转投过去岂不是大道可期?就这么决定了,想必师父也是能理解的,实在不行等我学了无上剑法,便回头教给那老家伙…” 客栈外,一直关注着自家徒弟的中年人扯了扯嘴角。 “蠢东西倒是有点良心,就是不太多…” 姜北寻来抹布在身上擦了擦,便换上另一套衣服打算去吃点东西。 推开门,却见那位长相白净的少年正一脸热切地等在门口。 第9章 苏夏仁 “前辈师承何处?是不是驻颜的老神仙?” “前辈那剑法能不能传授小弟?” “前辈饿了吧,小弟请你吃饭。” “前辈……” 姜北一阵头大,行走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么… 自来熟的人。 少年继续开口絮叨道:“小弟姓苏名夏仁,来自东洲东海剑派,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姜北绕过他往饭堂走去,边走边说道。 “姜北。” “你也不必叫我前辈,我再有一旬方满十六,当下并无师承,也暂时没有投师问道的需求。” 苏夏仁满脸笑容,开心道:“原来师兄竟然与我同岁。” “师兄既无师承,不如入我东海剑派?我东海剑派可是东洲的剑道魁首宗派…之一,老祖据说已经闭关悟道百年,就快出关了,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咱们东海剑派就算是放眼五大洲,那也是一顶一的剑道大宗了。” “怎样?要不要来?放心好了,不会埋没姜兄才华的,而且我们东海剑派乃是东洲正道的门面,门内弟子更是个个仁义,随便走出一个都比我更加待人真诚……” 姜北只觉忧心,这样的家伙一个就够了,整个宗门都是这样的话痨,谁顶得住啊。 “小二哥,老样子,两个菜一大碗饭。” “算了,两大碗饭吧。” 这家伙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走了,自己少吃些菜匀出来给他算了。 苏夏仁满脸期待地看着姜北。 头也不回地叫小二哥:“小二哥,有啥好吃的再来三五个,要很多肉的!再来两壶好酒,我要与我这异父异母的兄弟把酒言欢!” 面色欣喜地往后厨去了。 “这家伙,真有钱啊,不愧是大宗门出来的,待会儿我就吃我的蔬菜好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该省还得省。” 姜北心道。 “姜兄若说没有师承我是不信的。” 姜北一脸疑惑,也不问。 苏夏仁果然继续开口。 “你那剑法气势很足,但是稍显刻意,显然是初学不久,并且以剑走刀势,更像是接触不久,定是最近才有高人指导。” “小弟斗胆请问,若是你那师父还愿意收徒弟,小弟愿往,到时候小弟成了你师弟,天天给你买好酒好菜吃喝。” 姜北一脸迷惑。 心想既然轻易看透了自己的路数,又为何对自己如此热切推崇? 显然姜北身在棋中,不知自己引动了何种样神异的天象。 “没有师父,前几日偶遇一位神秘高手,随便提点了几句罢了,我也不知那高人去了何处。” 言语说得恳切,加上最近小镇到来的许多外乡人,苏夏仁当即信了大半。 只是虽有遗憾,热忱却不减,上菜的功夫又说了一堆其东海剑派的好。 而菜上齐之后,原本只想自食自菜的姜北终究架不住对方热络。 到后来,倒是混了个酒足饭饱。 苏夏仁跌跌撞撞回房了。 说是午睡去,其实多半是不胜酒力,对方修为不如姜北,如今通脉已成,窍穴仍少,显然还在下三境,一身酒气自然没那么容易散掉。 姜北对陌生人一直有所防备,生怕酒后失言,便一直以灵力压制酒气,此时也不过脸色微红而已。 “酒确实是好酒。” 姜北想到自己房间那壶便宜烧酒,便有些嫌弃。 …… 此后的一整个下午,姜北仍是练剑。 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来地觉得那剑变得轻了,一招一式变得更为融洽自如。 一直练到晚上,并不见梁垣回来。 倒是那苏夏仁又来烦了他好久。 碰到了苏夏仁的师父,对方介绍了一番。 那中年乃是东海剑派的掌剑供奉,名为常肃,号称东海剑君。 想必剑术极为不弱。 常肃面色随和,与姜北交谈并无架子,也不似苏夏仁那般热络絮叨。 一身白衣,颇显仙风道骨,姜北暗自点头,只道是远比梁垣厉害不知多少。 夜深了。 梁垣仍旧没有归来。 姜北盘坐修行,心无旁骛。 周身流转的灵力更加凝实,到了早上,身上竟然满是黑褐色将干未干的汗水。 姜北一大早便打水洗了个澡。 换好衣服,望着铜镜之中不再黝黑的皮肤,心中止不住高兴。 对于昨日那互啃男女中,男子那面如冠玉的白净模样,心中自然是无比羡慕的。 姜北路过梁垣门口,大门紧闭不见踪影,定然是一夜未归。 于是自顾买了点东西坐在饭堂内吃起来。 只是手中一个包子还未吃完,就见一神色凶悍的壮汉走了进来。 逮着小二衣领,凶巴巴地质问道:“客栈里谁叫姜北?去把他叫来跟我走一趟!” 那壮汉双臂粗壮,显然力气极大,一时显得那小二极为窘迫。 小二望了姜北一眼,却并未言明,而是小心赔笑道:“大爷,客栈内并无名叫姜北的客人啊,大爷是不是弄错了?” 壮汉双眼一凝,一手握拳就要打。 姜北站起身皱眉开口道:“我是姜北,你且放手!” 壮汉闻言,推开小二便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 凶狠道:“姜北是吧,劳烦跟我走一趟吧,你大哥欠了点钱,他说找你便能还回去,梁老大认识吧?” 姜北先是手握剑柄,心中疑惑,待到壮汉说完,便已明白过来。 那梁老大不是梁垣还能是谁。 之前就连酒都要让自己请他喝,欠了钱也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难怪一整天不见踪影。 于是无奈开口道:“带路吧,我跟你去。” 壮汉见他爽快识相,腰间又别着长剑,倒也不再为难,往前大步引路而走。 睡眼惺忪的苏夏仁正要下楼,见到了这一幕,跳下楼来,问小二要了几个包子,丢下几枚铜钱就追了过去。 姜北被其带着一路走过大街、穿过小巷。 弯弯绕绕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一处挂满粉红灯笼的高楼下。 屋内,梁垣坐在桌旁大口喝酒吃菜,好不惬意。 身旁站着三个神色不善的汉子,以及一个满面怒意的浓妆美妇。 屋外有二十来位路人正在围观。 姜北一脸无语,黑着脸、咬着牙走了进去。 第10章 我之道有多高,人间道便有多高 “怎么回事?” 姜北问道。 梁垣正待开口,却是那妇人抢先一步。 “梁老大不是个东西,奴家说一个时辰二两银子,这狗东西便将奴家用绳子绑起来,脱光了衣物……” “呜…到头来却说没有银子…” 随即啜泣起来。 屋外传来一阵嘘声。 尽是对梁垣的冷嘲热讽。 梁垣自顾吃喝,懒得搭理妇人,开口道:“一共十二两,我这兄弟付与你便是,休要聒噪烦人。” 那妇人却不愿意了。 变脸般瞬间止哭,喝骂道:“狗一样的东西,一晚上将老娘浑身上下摸了几十个来回,却碰也不碰,莫不是有那不举的隐疾!” “你若金枪不倒便也罢了,却是个只看不吃的阉才,还说什么观摩人体奥秘,感悟无上大道,我道你娘的西瓜皮,如此侮辱老娘,定是个该死的阉人投生,从小没了娘亲疼爱,一辈子没见过女人…” 但见梁垣嘴角抽搐,看样子是被骂得心中生了火气。 翻了翻白眼,终究隐忍不发。 “过夜八两,这顿饭四两,一共十二两银子,给钱!” “若是少一两,老娘便扯下你裤头扔出去,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个该死的阉才,是便罢了,留下接客还债,不是便让你下辈子都是!” 一时间姜北将梁垣惊为天人。 过家门而不入就算了,竟然感悟上大道了。 同时惊叹于这妇人言语之泼辣。 苏夏仁以衣袖遮面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街道上同样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有路人小声道:“有钱倒也罢了,若是没钱,老子今晚倒要见识一番阉人的滋味…” 梁垣顿时破功,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那个鳖孙?别让老子找到你,不然你家若是有娘子小妹,老子便要如法炮制,观摩一番大道!” 三个壮汉急忙将梁垣按回椅子上,摩拳擦掌地就要动手。 姜北有样学样,以袖子遮面,摸出十二两银子丢在桌上便往外走。 梁垣冷哼一声,同样起身离开。 来到街上,大骂道:“看你老子我干嘛?莫不是前来认爹来了?来来来,你来喊一声,今晚便跟你回家寻你娘亲……” 路人顿时嘲笑声一片,见没戏可看了便都渐渐散了。 走在路上,梁垣一边惬意地吹着口哨,一边揉着圆滚滚的肚子。 “饭菜倒是不错,就是太贵,太贵咯~” 姜北黑着脸,看了一眼一路跟着的苏夏仁,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苏夏仁满脸好奇地打量着梁垣。 微微拱手道:“这位…高人,敢问昨夜可曾观摩到了什么大道?” 梁垣挤眉弄眼地凑过去,坏笑道:“大道不曾悟,小道看到了一条,就在脚下,曲径通幽,就是走的人多了,便失了雅致,无甚意思。” 苏夏仁脸色微红,脑袋凑得更近,两人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姜北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加快脚步与两人拉开了不少距离。 此后。 不过两刻钟回到客栈的时间,两人便已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相见恨晚的景象了。 “苏小兄弟,此后应当多多论道,你之道法,深不可测!” 苏夏仁:“哪里哪里,梁大哥才是,道法高妙,晚辈佩服…” 常肃正在喝茶,闻言脑门上青筋暴跳。 “夏仁啊,你过来,给为师说说你的道法怎么就深不可测了?” 苏夏仁顿觉不妙,撒腿便跑。 常肃只是伸手一抓,任凭夏仁双腿抡得飞快,却只能快速往后退去。 “姜兄救我!我命休矣!” 随后。 三声惨叫。 地上一白衣少年捂头打滚。 姜北顿时心神畅快,只盼那东海剑君将梁垣也抓过去来上几下。 只是那常肃非但不曾对梁垣面露不满,反而站起身十分郑重地对梁垣拱手。 “晚辈常肃见过快真君!” 梁垣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仅是神色随意地摆摆手。 姜北震撼不已。 常肃挪步坐了过去。 “先前见这位姜小兄弟剑法眼熟,便猜到乃是前辈的弟子,只是不曾想天资如此之高,不过初学剑法便有如此成就。” “如今切实见到前辈,而以前辈剑道之高,姜小兄弟天赋之强,倒也不足为奇了。” 梁垣抓耳挠腮,似是吃饱了不得劲,也似是对这恭维的话不喜。 “你们东海剑派那老东…老家伙还没出关吗?” 常肃面色如常,正襟危坐道:“自从几年前中洲传来那个消息,我派便以秘法通知老祖,想来最多十年,老祖便会出关。” “十年?” 梁垣反问道。 “十年太长,梁某便不去找他了,让我入派当供奉的心思便不要再有了,你东海剑派的剑道还不够高,留不住梁某。” “走了,一夜悟道,累了,回去补觉去。” 随即朝姜北挥了挥手便上楼走了。 苏夏仁捂着头来到师父身旁。 不满道:“虽然那家伙是我兄弟,但是他口气那么大,师父居然能忍?” 常肃笑了笑,同样起身离开。 笑道:“他便是你最为推崇的那位,号称‘他的剑道有多高,人间剑道便有多高’的那位,如此,是否觉得他先前的话语都算得上十分客气了?” 苏夏仁满脸震惊,当即便要冲上楼去问个清楚。 跑到一半,却又讪讪而回。 坐到姜北旁边,羡慕道:“没想到你师父是他,羡慕死了啊!也只有是他,才能指导出你这样的剑道天才了吧?” 姜北神色尴尬,挠挠头颇为尴尬地笑道:“他不是我师父,并且已经说了我天赋不好,并不适合练剑。” 苏夏仁并不相信,翻了翻白眼。 “我跟姜兄心连心,姜兄却玩我脑筋是吧。” 姜北无语道:“实际上我连他之前到底是谁,有多厉害都不知道,几日前才在客栈遇到他。” 苏夏仁追问:“几日?” 姜北试探着说道:“三…三日吧。” 苏夏仁只觉脑子不够用了。 质问道:“也就是说,他指点了你三日,你便领悟到了‘快’之真意?” 姜北迷惑,什么真意?没听过,不知道。 不过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便只好点了点头。 第11章 欠揍之人 姜北十分好奇。 问道:“梁前辈的真实身份到底为何?” 苏夏仁想了想,开口回应:“‘快’真君,这是他的自称,旁人称他当世剑神,也有叫他‘快圣’的。” “中洲人,来历神秘,师承未知,只知他姓梁。”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我师父把我的剑要回来,要是能被梁前辈指点一二,这辈子算是值了。” 虽然姜北疑惑于对方为何剑放在师父身边,但是也不好开口询问。 等他走远,便起身去院子里练剑去了。 “昨日那一剑感觉有些玄妙,今日便再找找感觉继续练。”姜北自语道。 …… 而梁垣的房间内,此时他正盘坐在床上,双手掐诀喃喃自语。 “师父说我有大劫在此,让我前来应劫,只是这劫中生机应在姜小子身上。” “这小子如今的状态…实力不咋地,身上最奇特之物也不外乎这把法刀,只是这法刀除了天妖气息并无特殊,到底该如何度过此劫呢?此劫又到底为何?” “莫非梁某真要莫名其妙身陨东洲不成?” “罢了罢了,死便死吧,也没啥太大遗憾了,唯独不能再见师父一面,实在可惜。” “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去了哪里,若是有他在,此劫当安然度过……” “咚!咚!咚!” 一阵急促敲门声传来。 梁垣心念一动,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被打断思绪,顿时脸一黑,打开门照着苏夏仁脑袋就是一拳。 “哎哟~” “呜呜呜…梁大哥、梁前辈、梁老神仙你这是干啥?” 梁垣反手又是一拳。 苏夏仁当即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良久仍不见消停。 梁垣无语道:“赶紧起来,再滚下去地板都要给你擦干净了。” 看着院中认真练剑不受影响的姜北,梁垣暗自点点头。 转头对苏夏仁说道:“学剑不必找我,你师父只是没有我能打,教人剑法的本事不差。” 说完深深看了苏夏仁一眼继续道:“你师父的眼光很好,不只是对剑道的直觉,收徒弟的本事也很不错。” “你的剑道,很好,挨打多了自然很强。” 苏夏仁背着一把阔剑,十分认真的盯着梁垣。 能得到对方认可,心中顿时窃喜不已。 随即便又满脸怒气。 “别跟我说这就是你跟师父捶我的缘由,我苏夏仁只是不够聪明,不是笨!” 梁垣顿时哈哈大笑。 “哈哈…当然不是,锤你是因为你欠揍。” “至于你的剑道,天生亲近某条道痕,具体是什么我不便点破,你只需要知道你想要练剑,那就多打架,多打生死不顾的架。” “你要是真想学剑,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按照信件地址去寻那人便好,若是得了真传,或许有一天能看到我眼前的风景也不一定。” 苏夏仁先是不信,却见梁垣脸色认真,并不像玩笑。 随后便弯腰诚心一拜。 “我去问问我师父,他同意的话,我就去。” 梁垣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的姜北对廊道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清楚。 此时他又进入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境地,天地清净,扰人的杂声不能入耳。 横剑身前,觉得此时挥出一剑,或许能将客栈一分为二。 想着,气机便随心念牵引聚集到剑刃之上。 举剑对准,作欲斩之势。 梁垣顿时无语,以指代剑就要出手抵消那一剑。 那临近几间客房内爆发出几道暴喝。 “小子胆敢出剑,伤了我儿必定取你性命!” 乃是一位女子声音。 又有一句:“找死!” …… 两道身影冲天而起,一人持枪贯下,一人双手掐诀指向姜北。 只是不过,便见成型的巨大法印破碎消散,长枪飞向远方。 三道身影齐齐落在廊道内。 却是梁垣双手搭在两人肩膀上。 那两人神色惊恐,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院中姜北充耳不闻,但是那一剑却并未斩出,而是收手自言道:“傻了不成?小小长剑,岂能斩开高楼。” 随即又自顾练习起来。 梁垣淡淡开口道:“怎么?我那小弟只是练剑而已,两位却想要他性命?” 那两人压根没能看清对方手段,只是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自己的攻击便就此消散。 随后此人便按在肩上,以不可抗拒的力道将他们强按了下来。 其中一人苦笑道:“前辈说笑,我等只是伸展下身体,并无伤你小弟的心思,惊扰到你家小弟修行,是我两人大错,请前辈饶恕。” 梁垣也不废话,手上微微用力,两人便疼的龇牙咧嘴。 “一人二百两银子,放下就可以滚了。”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便懂了,满脸笑意地分别抖出两百块灵玉来。 梁垣一人脑袋砸了一拳,收下四百枚灵玉之后骂道:“老子说两百两银子听不懂?老子能缺这个?” 两人顿时苦着脸一脸欲哭无泪。 磨磨唧唧分别掏出两百两雪花白银之后,一人屁股挨了一脚便跑了。 不多久之后一处房间内传来低微声音。 “当家的,怎么回事?要不要将我派几位长老唤来找场子?” 先前手持长枪的男子急忙捂住女人的嘴,低声道:“嘘!不要命了?那人我们得罪不起,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梁垣冷哼一声,懒得计较,反正白拿了不少银钱。 “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练个剑…刀…动静恁大,还是我梁某能者多劳盯着点吧。” 接着便搬来椅子,坐在廊道内闭目养神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时辰。 常肃领着苏夏仁到来。 师徒两人皆望着姜北,目露惊羡。 “不知梁前辈口中乃是何人?”常肃问道。 梁垣微微睁眼懒洋洋地说道:“中州中部望月崖,陆龄。” 常肃神色惊讶道:“那个书呆子?确实有些说法,不对,如此乃是最佳,倒是好极了。” “若是梁前辈果真与此人相识,还请劳烦梁前辈写下推荐信,常某及东海剑派必有厚报!” 梁垣摆摆手回道:“厚报便先记着,以后梁某有命自来东海剑派取。” “稍候,待梁某写下书信你师徒二人便尽快离去,越快越好。” 常肃皱眉道:“梁前辈何意?” 梁垣平静道:“牵扯很深不可多说,你与你弟子想要活命便快些走。” 第12章 因果 月明星稀之时。 姜北从那玄之又玄的境地中退出来。 侧过头便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梁垣。 姜北纵身一跃跳到其身旁。 “梁老大今晚不去感悟大道了?” 梁垣翻了个白眼,想着要不也在这小子脑袋上来两拳。 最后还是没有出手,将苏夏仁留的一封信递给姜北便转身回屋去了。 姜北莫名其妙地接过信纸,并无信封,只是一张写满小字的纸。 第一眼便是觉得字写得十分规整好看,实在难以想象字的主人那么跳脱。 通体篇幅写得一板一眼。 姜北甚至怀疑这信乃是由常肃盯着写的。 大致便是说明了自己与师父即刻赶去中州望月崖,让姜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寻他之类的。 然后大半的篇幅先是说了姜北如何天赋通玄,自己如何羡慕。 随后便是极为粘腻的话语,什么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如何对姜北掏心掏肺,此刻分离如何肝肠寸断。 看得姜北满身鸡皮疙瘩。 不过心中仍是失落。 算下来,这相处极短的烦人家伙竟已算得上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与之相处除了偶尔烦躁之外,其实十分自在。 对方并无心机,十分真实洒脱。 苏夏仁说是羡慕自己,姜北又何尝不是羡慕极了苏夏仁。 …… 接下来的十几日,便是在梁垣残酷的教导和姜北的惨叫声中度过。 期间毫无波澜,除了梁垣偶尔消失一整晚之外,便是吃饭、睡觉、修炼、挨打罢了。 说是挨打,虽然梁垣下手极狠,却往往有奇效,并且事后给予丹丸,丝毫不会影响第二天的修炼。 十多日过去,姜北已能踏空而行。 只是十分不熟练,时常摔得鼻青脸肿。 梁垣传授的‘剑法’基础招式尽皆入了门,只可惜梁垣告诉他,他后来都是将姜北往刀法基础上引,让姜北好一阵心累。 这日清晨。 两人收拾好东西来到饭堂内吃东西。 一人一碗白粥,两个包子,一小碟脆生生的腌菜。 吃完后,寻了个无人的角落。 便被梁垣抓住肩膀笔直升空而起。 直到房屋小得像个黑点,身周白云悠悠。 姜北脚下发软,却不好意思露怯,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 幸好梁垣对他稍有照顾,以灵气在身周凝为屏障,阻挡了因急速带来的狂风。 梁垣面色轻松,显然是同时故意放低了速度。 两人飘荡而去。 梁垣开口道:“事已至此,先给你说些话,务必记好。” 姜北惊讶点头,认真听着。 “不要嫌我啰嗦,事关重大,我只能说得仔细些。” “先是我与你的相遇。” “你的感觉并无差错,我与你相遇并非偶然,乃是连我也看不透的必然。” “百年前,我师父便同我说了百年后的这几日我有生死大劫,不是死劫,乃是有大生伴随的劫难。” “不死为生,得道大生,我的大道机缘便在近日。” “师父说过,不出意外会遇到一个极为特殊的人,具体的他并未言明,只说到时候便是相隔百里也能清晰觉察到对方。” “事实也是如此,半月前我一路赶到附近,隔着极远便感知到了你身上特有的…某种因果的气息。” “师父极擅长因果,所以我很确信那人是你。” “只是你如此弱小,实在想不到你如何能让我破局,莫非是替我收尸?” “日期越来越近,我现在很确信,那应劫地点就在回音观,回音观九人算不上多厉害的对手,便是一齐来攻也称不上如何难缠。” “总之,越是看不透猜不到,我就越是有些心慌,毕竟搞不好就死在此处了。” “我那把剑你且收好,那是昔年我拜师时师父赠我的剑,陪伴我了许多年,若我身死,只能托你将我死讯带去南州璃华山交给我师姐杜梨,这把剑便也一同交给她。” “小子你那什么眼神?” “以为我空手套你法刀?这法刀确实有可能对我应劫有大用,但对你乃是剧毒,你与天妖之间的牵扯只怕比我想象中还要深,深很多,有时候我光是看着你都恍惚,仿佛下一刻你便会被天妖同化!” “这法刀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你继续拿着了。” “我给你的建议是,此间事了即刻赶去中州骊山书院,寻求周瑾帮忙镇压,另外便是书院的另一位刀法至圣褚秀山,向他学习刀法!” 姜北十分郑重地点点头:“骊山书院周瑾、褚秀山,好的,我记下了。” “小子!” 梁垣继续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你那遗物千万千万不可再送!” 姜北皱眉,心中万分不解。 梁垣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 “我初见你那晚,我事先查探过那五份遗物,差点没把老子吓死。” 姜北猛地抬头看向梁垣。 关于瞿渊几人,姜北从梁垣口中了解过。 皆是当世大贤无疑,实力却没能得到梁垣过高评价。 便是为首的瞿渊,在梁垣口中也不过是聊聊几句。 诸如:‘还成,十七八剑下去,运气好的话多半还有小半条命。’ 那为何几人留下的遗物能让梁垣感到惊诧? “最吓人的地方在于,老子远看是空的,打开一看乃是真真切切的遗物。” “再合上再看,其中物件变了样,老子打开一看,竟然是空的!” “须知老子在别人口中好歹算是个剑君,如何能看不透小小障眼法乃至幻境?” “只有一种可能,那五个包裹因为某种不知名原因,其上因果极重,其上的时间与空间极度扭曲,会在应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产生变化。” “送包裹一事,估摸着跟你性命牵连,若是送出去,保不准产生天大后果。” “比如你瞬间化身天妖,或者一瞬间使你从存在的根本上烟消云散,亦或是当场顿悟合道,其中蕴含大恐怖,千万不可再送。” “即便要送,也得等你身证不朽,能随意跨越时间与空间之时再说。” “我一直在想,以瞿渊几人的实力,面对天妖当真能将其镇杀吗?” “结果是不能,就算是天妖身负重伤,也不可能,那可是先天得道的生灵,若不是自己想死,谁人可杀?谁人可伤!” 第13章 大清醒术 姜北心生惊恐。 仿佛再次置身家乡山顶。 仿佛双眼再次与天妖双目对上。 那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一双眼睛。 深沉如渊如狱,世间种种情绪蕴含其中。 美好中暗藏寂灭,神秘而又直白,直指灵魂深处。 若有若无的凄厉声音仿佛凭空自响。 有无穷不甘、无尽痛苦、万般留恋。 “不好,莫不是天妖真要依凭这小子醒来!” 梁垣一哆嗦,只见姜北双目转黑,一道黑白旋涡浮现而出,快速流转。 梁垣急忙松开手,单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另一只手探出灵力托住姜北。 “妈的,大清醒术!” “砰~” 沉闷一声之后,姜北仿佛被亿万里之外的巨手攥住,四周一切景物飞速后退,瞬息便远离消失不见。 再次睁开眼,姜北只觉头痛欲裂,摸到头顶剧痛的源头,乃是一个肿胀大包。 艰难睁开眼,四周乃是一处不知名山顶。 梁垣正捂着下巴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小子,那天妖一事果然不简单,很有可能那天妖压根没死,你的记忆被篡改过!” “一定是这样,否则怎可能光是提起与之相干的事都能引发变异?” “小子你记好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去骊山书院,那五件遗物找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埋了。” 姜北艰难点头。 想要说话,却脑袋混沌一片张不开嘴。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却杂乱无比,根本抓不住。 姜北只好盘腿闭目,调动灵力镇压不适。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胸中不再那么苦闷,脑袋里的混沌也不再令思绪滞涩。 梁垣带着姜北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皆一言不发。 “好家伙,老子的大劫不会是这小子吧?可是师父哪里会出错?罢了,就算真要让我对这小子下手,我也下不去手。” 梁垣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回音观却是到了。 姜北也早就盯着下方打量。 下方乃是一处以极大手段硬砸出来的一片平地。 平地近圆,占地方圆二十余里。 正中乃是新修的一座大殿,其内所供乃是道祖,号称人族第一位得道之人。 大殿雄伟高大,道祖塑像纯金,身前燃着不少香火。 不时有人入内再添新香。 大殿八个方向分别修有一座极高阁楼,远高于其余客房小院,呈八方拱卫之势。 此时一位身着道袍的精瘦高挑中年正手持拂尘,与前来上香的香客低头行礼。 梁垣带着姜北落在不远处,一脸不屑道:“那高瘦道袍之人便是观主秦宽,自称奉天真君。” “其余八处阁楼想必便是其麾下八位大匪住所。” “八位大匪据传早已舍弃姓名,因习得八人合力施展的无上杀阵而闻名,所以皆以八卦的八字自居。” “看卦象方向自东起绕一圈分别是震道人、艮道人、坎道人、乾道人、兑道人、坤道人、离道人、巽道人。” “此八人原先皆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被秦宽不知何种手段收拢,其单个实力弱于秦宽,合则远胜,比之秦宽更为棘手。” “九人在中洲烧杀抢掠多年,被围杀之后消停了十多年,主要成名则在西洲,那时几人实力更强,八人不知如何习得杀阵,竟是将西洲搅得天翻地覆而无法抑制。” “期间死在其手上之人怕是不下一二十万。” “前些年正道再次围剿,只可惜看来都没死,如今却来到东洲了。” “此地离着西洲千山万水,一来别洲强者鞭长莫及,二来此番建立势力,有了根基多半便不敢再如何无法无天了,别洲正道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看此次前来之人,有不少皆是前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更多的便是歪门邪道、投机取巧之辈,这是前来拜山来了,其余之人举棋不定,若是能够收拢,倒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姜北目不暇接四处观看,从未见到过如此多的修道高人。 目光在那秦宽身上停留最久。 秦宽此人,身体瘦高,脸上从眉头直指下巴,一道极长伤疤,五官因而略微扭曲。 此时满脸堆笑,表情要多怪异便有多怪异。 正看着,却见那秦宽望了过来。 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个极富深意的笑容。 梁垣冷笑一声:“笑,等晚上开观之时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老子平生最恨邪魔外道,尤其是这种随意残杀之人。” 姜北心中自然也是恨极,只道是若自己有足够实力,也非得冲上前去砍他个天翻地覆。 梁垣不知从何处摸出两个干饼和两壶酒,分了一半给姜北。 口中嚼着干饼,含糊不清道:“这几人最可恨之处便在于,每次作案皆在繁华之地,杀阵一开,即便正道高人再多也奈何不得。” “数次下来,造成的危害比之昔年天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人就是这样,面对同族皆会宽容,面对异族则更加严苛。” “昔年天妖不见得便有多坏,作乱之初乃是在荒野深山之中,远离人族千万里。” “后来入侵人族之事多半乃是有人刻意引导,这是有根据的。” “那天妖后来之所以受伤,皆是因为其不顾一切诛杀某几个宗门上下,因一时不得脱困才受了伤。” “毕竟天妖与天同寿,若是嗜杀,怕不是在人族立足不稳之初便不会给予机会。” “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已没有意义了,是非曲直,又如何能说得清楚?” 姜北点点头,喝了口酒后小口啃着干饼。 “小子当年直面过天妖,虽然它当时差不多已经死了,但是它临死前的凄厉叫声,如今总是在深夜于我心中响起。” “小子不敢妄论其善恶,管不了众生疾苦,唯愿此生顺遂无憾,眼前平和清明。” 梁垣赞赏地点了点头。 “既不好高骛远,也不自甘堕落,挺好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将来修为越来越高,走过的路越来越远,眼界越来越宽,目之所及,又岂会只有脚下净土?” “如此看来,想要人间尽是净土,似乎只有人人自制、自省才行。” “其实原本我也算半个读书人,也想着教化众生,只可惜我书读得不够多,效果远不如一刀一剑。” “刀剑伤痛使人铭记,人世浮沉使人沉迷。” “说到这个,我便有些怕死了,只怕自己一死,这世上又少一个愿意为不平事拔剑之人。” 第14章 约定 回音观开观一事早已在附近州城传得沸沸扬扬。 回音观四周来了不少商贩,或者已经有富商大族就近择地建造宅邸。 两人见天色还早,便寻了个小贩,买了两碗面蹲在路边。 “初见你时,见你死气沉沉,心中了无生气,前些年很辛苦吧?” 姜北一愣,没想到梁垣竟然提起这个。 略一思索,思绪便被拉回几年前。 轻轻点了点头。 轻声说道:“很痛苦,十二岁年纪,便要背井离乡独自行走,很辛苦,很孤独,也很想念娘亲。” “在云舟上的两年,因为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也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欺负。” “说真的,若不是遇到了云舟老管事、你、遇到了苏夏仁、遇到了热心肠的店小二,我或许便认为人生便是如此了。” “那时一直很害怕,生怕这世间只有自己及自己家乡的大家是异类,其他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所幸,并非如此,这人间尚还值得游走。” 梁垣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可不会因为姜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认为那些苦难是清风细雨。 “很了不起。” 姜北:“嗯?” 梁垣将筷子插进碗里,伸出大拇指笑道:“我说你很了不起。” “你已足够了不起,不过我梁垣还是希望你一直能这么了不起,并且更加了不起!” 姜北一时无言,这样的话语,除了昔年的娘亲之外,第一次听到。 这世道已经不知何时起变成了老实本分是愚蠢,奸猾逐利是聪明的样子。 “你父亲呢?为何没听你提起过?”梁垣问道。 姜北轻叹一声道:“父亲在我六岁时便远走了,不知去向,生死亦不知,荒山野岭多野兽,父亲乃是学堂夫子,身体孱弱,应是没了。” 梁垣紧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随后又强行安慰道:“或许只是迷了路,说不定等你哪天返回家乡,便又能见到他了。” 姜北无所谓道:“真能再见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天地干旱收成不好的时候,父亲不在,别家父亲尚能上山打猎,入水抓鱼,但是我父亲不在。” “娘亲去世,房屋倒塌的时候,父亲也不在。” “后来,我独自面对狼群,四周黑漆漆的,那野狼的眼睛红彤彤的吓死人了,父亲也不在。” “我想我是恨他的。” “但是又很希望他能回来。” “很希望。” 姜北低下了头,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 碗中葱花泛起涟漪。 良久良久。 之后两人还了碗筷,重新蹲回路边。 梁垣沙哑着声音说道:“若是此番我大难不死,你拜我为师吧?” “还是那日的话,我教你剑术,带你纵马飞驰,闯荡江湖、快意恩仇…” 却见姜北面色灿烂,宛如雨后暖阳。 意气风发。 笑着说道。 “可是我方才想通了,我要成为比你还强的人,我也要刀去三万里,邪魔外道闻风退散!” “你的剑术或许很强,但是你的刀法不厉害呀。” 梁垣同样笑了起来,重重点头。 “那我等你,到时候一起将五大洲翻个底朝天!” 姜北笑道:“还有苏夏仁,我们三个一起,不然少了你这位道友,光是我这闷葫芦,你路上该多无聊啊。” “那便约定好了,等你那天提着刀来寻我!咱俩一起去将苏夏仁从望月崖偷走。” “哈哈哈哈哈……” 两人齐声笑道。 …… 天上不知何时聚拢无数乌云。 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是谷雨哎,若是在家乡,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就开始了。” “梁大哥你会插秧吗?” 梁垣先是故作沉疑,随即笑道:“肯定会啊。” “跟你说的骊山书院知道吧?那书院的夫子每逢农忙便会带着学生帮助村民农作,计入年试评优。” “日头毒辣,禾苗叶子锋利,十分的辛苦。” “我当时要是多穿件衣服遮挡太阳,你说我现在会不会更白净一些?” 姜北认真打量了下梁垣面容,遗憾道:“估计也不会,梁大哥这是原本就黑。” 梁垣伸手要锤,姜北急忙躲开。 随后两人便在雨中追逐起来。 直到雨点更急更密,这才寻了一株大树下蹲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从树根下的蚂蚁聊到了枝桠中的鸟窝,从刀法一招一式聊到了合道飞升。 天色便在雨中渐渐暗了下来。 直到回音观的灯火愈发明亮,直到四周渐渐安静,只剩回音观中锣鼓之声。 “走吧,让你看看我梁垣的剑法有多高明,是如何获得‘快圣’之称的。” 两人并排走向回音观。 雨水并不停歇。 两人也不使灵力避雨,只觉心中十分快意。 短短路程,两人似是走了许久许久。 远远地,便见观主秦宽站在雨中等待。 嘴角大大咧开,不知道是藏了多少释然在心间。 双眼一眨不眨,看着两人由远及近。 “别来无恙啊,梁真君?” “梁真君可知为何这回音观要叫回音观?” 听见此问,梁垣便笑问道:“哦?听秦观主言语,莫不是与梁某有些关系?” 秦宽张大嘴巴,十分浮夸地说道:“有哇,与梁真君关系可太大了!” “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念念不忘,必有回音’。” “秦某辗转多处,漂泊一生,可就是为了等你啊,等你梁大真君啊。” “哈哈哈哈……” “你八人还不快来迎接真君?” 大殿内或坐或站,挤满了人,中间便是那八位真人。 闻言皆是缓缓起身,依次在两边站了四人,微微弯腰请梁垣两人进入。 两人对视一眼,大步走入。 待得两人进入大殿,八人又快步跟上,绕到巨大的金塑像身后,快速抬出来一个黑布遮盖的事物。 秦宽笑道:“让梁真君久等了,这是秦某谋划多年,特地为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说完,亲自走上前去,抓起黑布一角用力拉开。 梁垣眼角骤跳,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直到黑布完全揭晓,其间事物显现出来。 梁垣顿时面色沉重如水。 那笼子当中,乃是一位七八岁模样、粉雕玉琢、如春日里粉嫩花朵般的女孩儿。 女孩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人群中或是好奇,或是贪婪,纷纷回以打量。 梁垣不自觉手抖了数下。 口中喃喃低语一声。 “师父…你的武器?” 说完,顿时惊醒。 “姜北,去寻卢家那位老管家,等我一夜,明天早上若是我不去寻你,你只管求老人带你远走!” 姜北从未见过梁垣有如此沉重的神色,虽欲同其共生死,梁垣神色之严峻,却又生怕自己在此更加拖累了他。 梁垣将灵力疯狂灌入姜北手中长剑。 “握紧了,记得我的诸多交代!” 姜北下意识握紧长剑。 “咻…” 长剑带着姜北窜入天际。 最后听到一句。 “诸位,吾乃中洲‘快圣’梁垣,今日只有一言相劝,此物凶险至极,十息后吾将大开杀戒,诸位不走便是死敌。” 场面瞬间沉寂。 秦宽笑而不语,只是呆呆望着笼中女孩儿。 随后天际如飞星逆行,人群四散。 第15章 多余恨 姜北飞在半空,这次心中已不再害怕。 只是强风骤雨,让他难以回头再看一眼。 飞剑如星落。 不知多久,地动天摇。 一道道雪白如雷霆骤降,将天空衬得宛如白昼。 暴雨时而似被斩断跟脚,骤热停歇,时而如天河倾覆,悬河注水。 大地呜鸣,天崩地裂。 一刹那仿若大道聆音响起,天地蓦然停滞。 忽而又猛地快速流转。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仿佛亮起无数轮明月,一闪之间又陷入绝对沉寂。 不多时一道烈阳自大地升起,驱散狂风骤雨。 烈阳炽烈绽放,稍纵即逝。 天上月正明。 不多时,天地颠倒,天空飞沙走石,一座座大山‘从地上降落’砸向空中。 姜北仿若回到了年少时的家乡。 母亲的身影仿佛出现在了那铺天盖地的暴风之中。 小小的绝望种子生根发芽。 …… 姜北跪在那长满杂草的院墙外。 脑袋埋在泥水里。 脸上水花不断凝聚滴落。 “求老先生出手相救!” 说完一句,便将脑袋猛砸入泥水之中。 “求老先生出手相救!” 又是猛一砸。 如此往复,不知多久。 天摇地动,雷霆暴走。 小镇漆黑一片,无一处灯火,便是小儿也于此刻止啼。 大山落回地面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震得人耳膜嘶鸣。 姜北喉咙早已嘶哑,却仍旧不管不顾地呐喊着。 直到又是猛然一磕,头重脚轻之下意识便要离体飞走。 那一句‘求老先生出手相救’姜北不知道有没有喊出口。 面前红漆大门开门的声音宛如天籁响起。 姜北抬头。 陈姓老人抬头望着远处。 老人一身青衣无风自动,万般飞沙泥泞不侵其身。 花白稀疏的长发身后飘荡。 身体笔直,双手负后。 “这是他的劫难,是他年轻时犯下大错的回响。” “你不必再浪费力气,明日太阳升起之前老夫不会出手。” 姜北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狠戾。 坚定地站起身,手握长剑便朝那天崩地裂的中心不顾一切狂奔而去。 “我所珍视的东西,不会再放手!” “若我的人生注定要充满遗憾,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成为遗憾。” 姜北脚步越来越快,心中的恶意不再压抑,疯狂喷涌着。 一脚蹬地,双手持剑飞身扑向那泥泞的旋涡。 在无人注意的朱红大门内,老人的身形一瞬消失不见。 下一瞬,又回到了原地,手中托着昏迷的少年。 “像你这样的人啊,一定好好好地活着,活得越久越好。” “老头子老了,能做的事不多了……” …… 姜北从噩梦中苏醒的时候。 率先看到的是一具残破不堪、骨头宛如东拼西凑、森森白骨四处显露的‘尸体’。 但是陈姓老人将其称之为梁垣。 陈老头找来一件黑色披风,将这具梁垣包了个严实。 随即取出一粒陈旧的丹丸从这具梁垣裸露着白骨和牙齿的下颌塞了进去。 姜北呆呆看着这些。 仿佛还在梦里。 陈老头做完这些,自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如果他醒了,告诉他,老子是他大师兄。” “告诉他,虽然他又蠢又鲁莽,但是大师兄总体很满意。” 老人说完,在地上轻轻一跺脚。 只见老人一头白发纷纷掉落,随后青丝宛如禾稻见雨疯长,脸上皱纹纷纷绷直消失,斑纹转瞬淡化,无影无踪。 “对了,老子姓陈名之阳,小子记住了。” “老子等了不知道是一千年还是两千年了,这份委托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道谢的话,到时候再说。” “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逃命去吧,往中洲方向逃去,若是运气好在西边大山深处遇到一位高人,便是性命无忧了。” 陈之阳说完便随风消散而去。 姜北用力拍了拍脸,并不是梦。 随后朝着老人离去的方向深深弯腰。 接着便是背着梁垣,拉开门便朝西方奔去。 跑了好久,路上遇到一老人赶马背货。 便随手摸了一大把银子递给老人。 在老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货物扯下,将梁垣放了上去。 …… 回音观如今已是一片废墟。 日光洒下,水汽朦胧蒸腾而起,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腥味。 雄伟大殿已然不见。 四周阁楼同样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处一眼望不到头的泥坑。 像是被天外飞星砸中。 秦宽身体残破不堪,身上的大半肌肤连同许多骨头化作齑粉。 头发散乱着,脸上血肉模糊却又面无表情。 四处找寻了许久之后才寻到了同样身体残破的两名同伴。 三人艰难盘坐下来,取出一粒粒丹丸塞入口中。 声音嘶哑,如同手指挠过墙壁。 “梁狗不见了,应该是有人救了他,那人并未对我等出手,要么修为不够强,要么便是不管我等之间恩怨。” “他必须要死!我等这辈子不顾一切走到今天,为的也仅是如此。” 离道人少了半个手掌,睁开满是复仇怒火的眼睛。 痛恨道:“只可惜那‘东西’打到一半消失了,不然何至于付出如此代价却还让他跑了!” 秦宽冷笑道:“无妨,我找到些许梁狗的血肉,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找到他!” “那‘东西’十分古怪,应是与梁狗手中的法刀产生了某种联系,最后关头似是收手了。” “只是可惜了那么多年的谋划,终究没能彻底驯服那东西。” “不愧是‘唯一’!” 艮道人疑惑道:“这东西能被我们夺来,并且梁狗将死也没能将那人引来,莫非那人果然陨落了?” 秦宽面无表情道:“不知道,梁狗那位师父来历神秘,修为通天,据说仅是提起他的名讳都会被其察觉,如此大人物,实在想不到为何沉寂了那么久。” “不管那位是死是活,我等不要提及便是,那人最讲因果,昨夜不曾现身,此后也必定不会阻拦就是了。” 两位道人闭目调息,不再言语。 却见秦宽神色阴沉如水,死死盯着远处一道朦胧身影。 “竟然将救苦行者引来了!” 两位道人闻言大惊,急忙睁眼顺着秦宽的目光所向之处望去。 一道人影像是藏于深水,朦朦胧胧,不可见其真容。 既看不出身材特征,也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年轻还是苍老。 只是不停在四周游荡,寻找着一个个幸存之人。 大多是些昨日赶来的商贩、旅人,躲得远了,竟也活了不少。 第16章 逃命 姜北牵着马在密林之中狂奔。 因为自己御空本事不够,一来带着梁垣无法支撑太久,二来飞在空中更加容易被察觉。 而马儿驮着一人已然艰难,若是自己同骑,湿滑的泥水间便更难行,速度只会更慢。 姜北一路向西,那是陈之阳指引的方向,同时也是中洲的方向。 昨夜阴云被打散,今日乃是个十足的好天气,万里无云。 只是可惜脚下泥泞一时半会儿干不了,日光一照,反而变得更加滑腻。 姜北一刻也不敢停,饿了便取出干饼随便啃几口。 一直跑到黄昏。 姜北有些后知后觉,万分懊恼。 那马蹄沉重,一路尽是脚印。 姜北借着暗淡了许多的日光将马儿往另一个方向赶走,自己背着梁垣便开始绕路。 先前马蹄一路向西,此时自己定然不能笔直往前了,需得绕上几个大圈再往西才行。 梁垣一直未醒,其伤势之重,难以想象。 所幸背上梁垣的胸口传来若有若无的跳动,让姜北心中稍安。 全速奔了一整个白日,纵是姜北灵海宽阔,此时双腿也已形同灌铅,十分沉重。 只是他此刻完全不敢停留,懊恼着继续不管不顾地狂奔。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四周响起密集虫鸣。 姜北便用力跃起,往前滑去四五十丈。 待到落地,便稍稍变换方向又故技重施。 如此一来,双腿轻松了不知多少。 只是灵气消耗便极大提高。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地面开始变得干燥,不再会轻易留下痕迹。 姜北咬着牙,一狠心便直接又跑到半夜。 终于是再也难以支撑,快速寻了一处隐蔽的灌木丛盘坐调息。 …… 在姜北看不到的来路上。 三道形同恶鬼的身影骑着马,沿着若有若无的脚印狂奔着。 秦宽嗤笑道:“不曾想竟是个蠢货,倒也省了不少事。” 三人疯狂拍打马腹,一直追到天边微微泛起霞光。 却见前方密林中站着一匹马儿。 马蹄脚印到此结束。 片刻后林子里传来一声马儿嘶鸣,随即便是浓烈血腥味。 “妈的,老子也是个蠢货!” “定是卢家镇那老儿欺骗老子,杀了梁狗之后,定要回去将那老儿千刀万剐!” 艮道人皱眉道:“初时马蹄印四周跟着一道脚印,可见那老儿未必说谎,只是那救走梁狗之人后知后觉罢了。” “不过多说无益,不如现在便施展那秘法追寻。” 秦宽沉声道:“我等灵海皆被搅烂,体内留不住灵气,秘法追寻范围必定大减,外加我三人重伤,承受不住多久因果纠缠。” “只能是三人分别施展,寻到踪迹便先追赶。” 两位道人点点头。 离道人当即吞下一粒肉块,双手结印,以诡异的手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念念有词。 只是不过三息时间,离道人的七窍内便有鲜血流淌出来。 脚下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脚印消失之处往北!你们先行,留下痕迹我慢慢赶来。” 秦宽两人也不再磨叽,跃上马背便往回赶。 …… 接近一个时辰之后,秦宽一声怒吼。 “该死,到底是谁如此奸猾!老夫抓到你定要将你心肝掏出来当着你面吃下去!” 原来是两人赶出去百多里后,经过艮道人一番推演,那方向又变了。 并且四下里再无踪迹可寻。 马儿疲惫不肯再走,早已抛弃于半路。 又大半个时辰之后。 秦宽脸上杀气腾腾,盘坐在地上调息。 正好此时离道人追了上来。 秦宽指了方向,离道人便飞奔而去,几个跃起跃落间便跑出数里远。 只是那秘法施展起来,需以自身血气为引,命数作饵,这才能以自身大因果之代价,推演目标方位。 灵海破烂不堪,根本留不住灵气,只能是随时吸纳灵气便随时灌入窍穴使用。 即便配合丹丸药效,一身本事也是百不存一。 若不是三人肉身本就极为超凡,光是一身伤势便已能让他们死上七八回。 离道人不过奔出四五十里地,便觉周身骨头摇摇欲坠,似要脱落离体。 离道人只得又无奈减速。 …… 姜北不知身后之事。 只管没日没夜地狂奔。 顾不上疲惫,除非灵气耗尽之时,皆不停歇。 姜北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追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强,只是陈之阳前辈的言语在前,姜北时刻铭记。 白日低空奔跃,夜晚全速飞逃。 夜里速度最快,姜北便控制着灵力使用,尽量将调息时间留在白日。 如此反复,转眼便是三日过去。 期间不曾见过一人,野兽也惊于气势不得靠近。 只是密林越来越深,树木愈发古老沧桑。 卢家镇地处东洲西南,与中洲临近。 姜北一路行来,或是已经奔出几千里远。 他不知道地处何方,也不知道是否到了中洲地境。 陈之阳口中的那位隐世高人更是不曾见到。 一日。 正是日头高悬之时。 日光斑驳落在地上。 四周尽是经年累积的落叶,十分松软。 寻了一处日光照射之处,姜北将梁垣放了下来。 打量了一番梁垣的情况,暗暗心惊。 不知是那陈之阳喂服的丹丸神奇,还是梁垣本就肉身神异不朽。 此时原本裸露的森森白骨之上已被新长出来的赤红新肉覆盖。 姜北照常盘坐在地上,一边默默调息,一边往其体内缓缓输送灵气。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 本以为会如同往常,却见梁垣双眼微动,缓缓睁开来。 眼中满是死寂与麻木。 姜北兴奋间,嘶哑的声音传来。 “不用再管我,你走吧。” 姜北十分不解,安慰道:“放心吧梁大哥,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我会找到最好的药师将你治好!” 梁垣艰难地摇摇头,自嘲道:“我这样的人,本就不配活着,秦宽是对的…” “你快些走吧,秦宽几人与我有不解之仇,他当日未死,必定不会放过我。” 姜北眼眶微红,他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想让梁垣活下去。 于是开口劝道:“梁大哥不要再说这种丧气话,姜北不论如何不会抛下你独自离开。” “我不知道你与秦宽他们之间有何恩怨,只知道你是我姜北的朋友,也是个很好的人…” 第17章 如此的武器 “陈之阳。” “这个名字梁大哥知道吗?” 梁垣面露思索之色,摇了摇头。 姜北深吸口气,解释道:“便是卢家那所谓的老管家。” “他自称是你大师兄,实际上他并不老,乃是个精气神十足的中年人。” “他知晓你的一切,说是留在卢家镇等候多年,乃是为了一个委托,现在委托完成了,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带你逃命。” “所以就算不为梁大哥你自己,为了我!为了你大师兄,你都要活下去!” 梁垣顿时惊讶得无法言语。 “大师兄?是了,也唯有如此才对!原来我那从未谋面的大师兄竟然是他,难怪…难怪。” 姜北灵气已经补足,周身经脉窍穴全开,吸纳灵气的速度堪称罕见。 小心翼翼地背起梁垣,姜北继续狂奔。 “梁大哥若是愿意的话,说说你与秦宽的往事吧,还有陈前辈之事。” 身后是良久的沉默。 直到许久之后才传来梁垣嘶哑的声音。 “我一直以来,都忘记了一件事,其实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三百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我结识了师父,惊讶于师父的学识之广,拜服于师父修为之强,不过三日,我便决心拜入门下。” “梁某此生四百多岁,四百多年的时间,见过所谓的天才,只不过他们也都称我为天才,我见识过一些得了道的圣贤,却从未有一人能像师父那般让我从内心深处佩服、尊敬。” “此事的起因乃是二百六十年前,师父遨游星海,同年,我以剑术入道,触及剑道根本。” “得了道的瞬间,仿佛世间无处不可去,无物不可斩。” “我时而提剑斩碎星辰,时而与时间长河比试速度,只觉天地渺小,我自无敌。” “我沉迷于力量之强大无法自拔,眼里除了手中长剑之外再无一物。” “我忘了师父教诲,心神松弛,将身心交付给杀伐天道,堕入修罗深渊。” “我那时以为是梦境!” “铸下大错。” “剑气暴走,短短十日,所处之处,生灵尽灭,人妖皆斩。”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犯了多大的错,已是不敢再想。” “可笑啊,我自诩天才,竟也不过如此。” “自从梦醒之后,是师姐在我身旁,那时候的师姐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游历红尘打磨心性。” “现在才后知后觉,若没有师姐搭救,自己万万不会再度醒来,只会变成只知杀戮的妖魔。” “秦宽等人不过是当时之幸存者,不过他们记住了我造下的杀孽。” “纵然此后他们酿成大错,说到底因果乃是由我而起。” “六十年前,天妖乱世,使得天机蒙蔽,天道动荡。” “此年,师父镇压于府中的武器被人借机偷走。” “便是那日所见的笼中女孩。” “师父称其为万古唯一,诸天独存的存在,女孩乃是外在姿态,并不固定,实际上她能随意变化成万事万物,而使用之时,形态同样可随主人的心意变化。” “只是不曾见过师父使用,也是,师父那样经天纬地的人,又何须再借助武器?” “那武器与师父一般,极其擅长因果,若以不同的手段沟通,便会激发出不一样的威能。” “那日秦宽以其为媒介,强行让我记起了那段惨无人道的往事。” “我自知该死,却也留不得秦宽等人,便存了玉石俱焚之心。” “只是师父那武器的神通实在太过厉害,我用尽手段斩破了囚禁的牢笼,这才得了一线生机。” “所幸武器并非凡物,脱离牢笼之后便不再供其驱使,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姜北不语,只是一味奔走。 梁垣的话语也并未打住。 继续讲述着。 “若不是师父早就寻不到踪迹,其实我是想让你同样拜入他门下,由他教导,道心蒙蔽自然不是难事。” “关于陈师兄。” “其实我知道得不多。” “只知道师父门下其实有五人,我便是第五人,最小的小师弟。” “若陈之阳所言不假,自然便是大师兄了。” “我与陈师兄没有过多交集,年少时在骊山书院求学,知道他的名号,曾是骊山书院的一任院长。” “似是犯了大错,自行辞去院长一职。” “多年前我游历东洲之时便来过此地,在卢家见过他,那时候卢家还有人在,卢家也还是卢家镇第一家族,他便是卢家的老管家。” “我仅一眼便知道了他的身份,那股以读书入道的内在神气,极为浩荡,这世间独此一份,得知他姓陈便也推断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一直不知道名字罢了。” “我这陈师兄似乎极为擅长谋划,也不知道待在卢家镇是有什么目的,总不能是为了见我这将死的师弟一眼吧?” 听到这里,姜北似是想到了什么。 问道:“那日陈前辈曾言于此等候了一两千年,虽然小弟一直以最大的想象力去预测修行高人,只是这年龄也太大了吧?” 梁垣笑道:“如今你也算是通玄高手了,就算是修为再无寸进,同样能随便活上两三百载。” “尤其到了天象,寿命通常便能超过千年。” “再之上,便不得而知了,反正我还没听过寿终正寝的得道之人。” “大道无情,你欲合道,道同样欲将你同化,越是修为高深,越是限制更大,有不少得道高人便是在那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道化。” “这句话小北你可千万要记住了,若是有一日能触摸大道,千万切记一定不要陷入其中。” “哎~一生追求的大道,最终竟然只是屠杀的利器。” “这一生追求的为人根本,竟然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巨大的错误上。”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失望…” 姜北口中喘着粗气。 并未对梁垣丧气的话语产生认同,只是想起了自己一直铭记多年的话。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小弟也有很多遗憾,也有很多疑问。” “但是人总得往前看,说起来太过空泛,但是一切都还有机会改变,或者弥补。” “修行之人常说,修行本是逆天而行,若是足够强大,为何就不能逆天一回?” 第18章 离道人 古老原始的密林之中。 一位身着道袍,脸庞布满狰狞伤口的人影浮在空中。 望着远方,神色残忍。 “该死的小东西,竟是你!那日任由你逃走,不知感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另一边。 梁垣突然转头望向后方极远处,似是看到了什么。 急忙开口道:“那离道人追上来了。” “加快速度,前面灵气极其浓郁,往前再走几百里,大概便是陈师兄口中那位高人所在了。” 姜北闻言大惊失色。 心生急躁,顿时再也顾不得会被发现,不顾一切望高空跃起飞去。 梁垣继续开口道:“我伤势太重,被那武器所伤,因果纠缠难以恢复,不能助你。” “那离道人灵海已被我砍得稀烂,又用了一门极损道行的秘法,实力百不存一,以你速度一时半会儿定然追赶不上。” “你只管往前走去,我给你丹丸补充灵力,只要寻到那位高人,一切便都有救!” 姜北用力点头。 接过梁垣递过来的丹丸,想也不想便放入口中咽下。 丹丸见效之快令姜北来不及惊喜,丹丸蕴含的灵气便在腹中炸开,便是多日来的饥饿感都瞬间消失。 灵气往四肢百骸窜去,顿时洗去一身疲惫。 姜北速度再度暴涨一截。 “五十里…四十里…” “糟了!” 梁垣皱眉。 “此处灵气浓郁,十分有利于离道人,若再往前,必定会被离道人追上!其实力也会更强!” 沉默数息。 梁垣恳求道:“小北,你将我放下吧,少了我这个拖累,你逃脱不难的。” 姜北怒道:“我姜北便是死也做不出抛弃朋友兄弟之事,你若也将姜北当兄弟,此事休要再提!” “不过一死而已,姜北早就不怕了。” 梁垣喉咙哽咽,更多多的话语堵在了心头。 “三十里。” “二十里。” “十里。” “来了!” “逃不掉了!你先降下去,以之前客栈内学到的招式应对。” “切记保持冷静,一定要进入那玄妙的观感境地再对敌,否则没有胜算。” 姜北隐隐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空声。 急速落地,将梁垣藏在树后。 拔开长剑,闭上眼睛体会着那种玄妙的感受。 离道人落在三丈开外。 满脸狞笑。 “小东西!怎么不跑了?梁垣!今日便是你二人死期了,痛快痛快!两百多年的挣扎,总算是老天开眼。” 说着便取出一根莹白骨棒,朝着姜北当头砸来。 “小子!今日让你尝尽人间苦楚!” 姜北闭着眼。 两丈。 一丈。 离道人转瞬即至。 眼见着骨棒便要敲在头顶。 树后梁垣脸上挂上了冷汗。 只听得“铛”一声。 就在将要砸到姜北头顶的瞬间,姜北举剑格挡。 身体暴退,重重撞在树上。 姜北脸上不露丝毫表情。 双腿在树上用力一蹬,同时身体下蹲避开又一击。 身在半空,身体却骤然旋转,剑光一闪而逝。 “啊~~!!” 一条手臂连带着血花飞起。 “小子有些门道,小看你了!” 离道人双眼瞪圆,张口猛地一吸。 四周丝丝缕缕的灵气仿佛化为实质,纷纷朝着对方口中涌去。 姜北不作停留,也不敢静观其变。 当即转换招式,一剑朝对方身体斩去。 离道人只是微微将骨棒横在身前便挡住了剑光。 一击不中,姜北心生警觉,脚下发力暴退数步。 “此地灵气太过浓郁,此时吸了大量灵气,下一击定然威力极大,必须要先躲开,然后趁着他灵气耗尽之时再攻!” “对方骨棒极为坚韧,根本不是自己的修为能够斩断,必须要足够快!快到他来不及阻挡!” 如此思虑着,姜北再退数步,中间隔了几棵大树。 “不行,不能再退了,若是他反攻梁大哥,根本来不及阻止。” 姜北心中仍旧打鼓,对方身上的气势太过唬人,周身的窍穴都在喷发着耀眼光芒。 “对了,破绽,用那招,找破绽!” 姜北想起了客栈院子内最开始斩向杂草的那一剑。 当即凝神紧盯离道人。 将心中杂念一件件撇除。 离道人一路拼命追来本就元气大伤,秘法早已使其身体透支严重。 此时再断一臂,大量气血再度挥洒,身体难免更加失去协调。 正观察间,那离道人却是一口气吸足,双手结印指向姜北。 一道凝实、充满杀伐之气的印记从指尖绽放。 瞬间迎风暴涨,劈头盖脸袭来。 姜北神色冷静,一瞬间手中长剑绽放无数银芒。 一瞬之内连斩十数剑,在那印记变淡滞涩的瞬间便往旁边跃去。 下一瞬,身后数株参天巨树炸为齑粉。 姜北一个翻滚便又立时站起。 站稳瞬间便提剑冲向离道人。 有意绕过持骨棒的右手,往其左边身体斩去。 离道人见一击不中,大怒之下举着骨棒迎上剑锋。 只是想象中的金铁交击声并未传来。 “唰~” 一声之后,离道人腰上再多出一道极深伤口。 “好好好!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战斗直觉,这便是天才吗?真是让人羡慕又兴奋啊!” 姜北可不管这些废话,更不会跟他多说什么感想,只是落地后在地上借力之后转身再斩后背。 正要斩在离道人身上之时,却见那离道人脑袋先行转了过来,满脸狰狞残暴。 姜北心中大惊,往前的去势却已完成,再难掉头。 “糟了!这家伙要以伤换命!” 姜北咬着牙硬生生将长剑往上抬起,试图阻拦骨棒。 “嘭!” 一声闷响之后,骨棒砸在剑身上,又砸在姜北身上。 将其重重砸在地面。 姜北喉咙之中鲜血涌来,只觉脊梁疼痛欲断。 姜北双眼迷离,仍旧下意识翻滚躲避。 果不其然,离道人一击得手便抡棒再砸。 姜北堪堪躲开。 顾不得嘴角涌出的鲜血,单手撑地快速站起。 “这家伙再受重伤,灵气不足以恢复伤口,不若与他拉开距离,拖垮他!” 想着,姜北在地上一蹬,跃至树上。 离道人同样跃起砸来。 姜北便又是一跃跳走,往另一棵树上跳去。 一声闷响,姜北先前落脚的树枝连同树干被砸得粉碎。 姜北眼角微跳,先前伤了自己的那一击,多半因为是临时起意,外加身体没有完全转过来,所以力道不够,不然自己已经殒命。 第19章 艮道人 “小东西,既然你想拖时间,老子便奉陪到底。” 离道人嘴角溢血,举着骨棒暴砸姜北。 姜北飞身闪躲,心中生出来几分焦急。 “离道人多半还有同伴,看来拖延也不行了!” “必须强攻,尽快击垮他…” 想着,便飞身急速朝着离道人杀去。 只是那离道人纵横各大洲多年,就算是如今重伤垂死,一身战斗本能又怎是姜北的三脚猫能够对抗的? 数息之间,两人便交手数次。 可是不论姜北速度再快、如何出剑诡谲,离道人少了轻视之心后便都被一一化解开来。 反而令姜北险象环生。 梁垣缓缓挪动着,往远处走去。 故意大声提醒道:“那日斩向院中杂草的一剑,用那个!斩出来!” 离道人冷哼一声便往梁垣砸去。 姜北在树干上暴蹬一下刺去,树干顿时传来吱呀声,摇摇欲坠。 只见离道人微微转身,便要故技重施。 姜北目不转睛盯着离道人的每一个动作。 就在快要刺到离道人,那离道人的骨棒举起就要砸下之时。 姜北身体却猛然一转往侧边躲开,双目凝神一直死死盯着离道人的脖子。 下一瞬,银白剑光绽放。 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带着血花飞起。 姜北一剑功成,不敢稍作停留,快速跑过去背起梁垣便狂奔而去。 半刻钟后,一道怒吼从身后极远处传来。 姜北更加顾不得后背疼痛,发疯似的往前跃走。 “此间高人,晚辈恳请出手相救,此后愿当牛做马供前辈驱使!” 姜北放声高呼,呼声中参杂着灵力,朝着前方灵气浓郁之处远远传去,心中期盼着那位高人能够听到,能够出手救助。 高人未有回应。 过了不到一刻钟,反而是来路方向传来声音。 “梁垣狗贼!你爷爷来取你狗命了!” 声音相较之前近了无数,姜北心中焦急更甚。 梁垣叹息一声,低声道:“跑不掉了,放我下来。” 随后又贴近姜北耳朵,低声说了些什么。 姜北不敢浪费时间,急忙扫视着下方状况。 几息之后,便落地将梁垣轻轻放下,随后自己三两下闪身离开。 梁垣慢悠悠在地上寻了一根较为趁手的树枝握在手中。 艮道人瞬息而至。 口中喘着粗气,看着只是一人的梁垣,面色凝重。 梁垣满脸不屑,以树枝缓缓敲击手心。 “怎么?你不动手?那梁某便先出手了。” 说着便握紧树枝逼近几步。 艮道人目露惊恐,暴退而去,拉开了十余丈远。 梁垣稍稍调整方向,继续逼近。 “怎么?本不想杀你们,非得一路追来送死是吧?是不是笃定了梁某无力杀你?那你猜猜看,离道人怎么死的?” 艮道人隐隐间觉得不对,但是一时说不清道不明,只得连连后退。 “狗贼!秦宽稍后便到,到时我二人合力,定能斩你!” 梁垣继续逼近,只是脚下不小心踩空,却是被一枚石子绊了一下,身体顿时前倾。 梁垣以树枝柱地,又起身站好。 艮道人眼珠子转动数下,心一横便举起一柄环首阔刀。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已是强弩之末,我不知道你以何种手段杀了离道人,但是那出剑的手段极为粗糙,此时的你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梁垣冷笑一声,不退反进:“那你便试试好了。” 艮道人心中发狠,咬牙提刀便砍。 刀势去如雷走,转瞬便迎上了梁垣的脑袋。 只见梁垣嘴角带着诡异微笑。 一瞬间,艮道人心中骤生危机。 终于想起了头一日那马蹄旁的另一副脚印,若梁垣只是自己一人,怎可能放着马不骑反而牵着马走? 艮道人来不及后悔。 一道剑光亮起。 艮道人一整个人连手带腰被分为三段。 却是姜北一直隐匿灵气波动藏于附近树后,配合梁垣演了一出戏。 梁垣见艮道人身死,当即失了精神软软倒地。 不多时便又被姜北背着跃起于林间。 “若不是艮道人被我慑住,心神皆落到我身上,即便你藏得再好也定要被发现。” “这几位道人虽然修为算不得多么高深,但是浸淫江湖多年,所学极为驳杂,便是与其修为相当之人遇上也十分难缠。” “秦宽修为更强,自身本就天赋极佳,若不是多年来不曾静心修行,怕不是已经触摸到了大道门槛。” “小弟你将我放下自去逃命吧。” “大哥并不是看不起你,秦宽再如何也不是现在的你能招惹的,留得青山在,以后为哥哥报仇便是!” 姜北神色倔强,口中一言不发,反而将梁垣的身体抓得更紧。 梁垣无言。 心中苦涩。 “这小弟某些方面怎么就跟当初的自己那么像呢?” …… 远处。 秦宽蹲在离道人的尸体旁。 面无表情地将离道人手中骨棒取下收起,又跨出几步,伸手将离道人不可置信的一双眼睛合上。 随后取出一大把丹丸塞入口中,随即又摸出几张画满复杂道纹的符箓。 其中一张最为神奇,其上有着丝丝缕缕的神异光华流淌,仿佛有着活性,竟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蛇一般扭动挣扎着。 秦宽先是取出其中一张缓缓点燃,那符箓四周便如水波荡漾,朝四周发散开来。 “梁狗,你一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如今得知真相,何不当场自尽?” “你不是自诩快意恩仇?如今秦宽在此,又何不上前领死?” “罢了,这世间之人,细算下来又有谁不是小人?谁又能真正做到光明正大?” “相反,昔日时,我父亲乃是一地父母官,一身清贫公允,不曾亏待任何人,便是路遇野犬,也能做到俯首投食,一家二十余口莫不如是。” “你屠我满门,却不是我最恨你的一点。” “最让我痛恨之处,乃是你分明造成弥天大祸,却仍旧心安理得,世间无不尊敬夸赞。” “我自知一生作恶多端,此番杀你之后,倒是不知是否从此放下屠刀便又能立地成佛?” 言语间,符箓缓缓燃尽,荡漾的波纹跟着恢复原状。 秦宽脸上满是阴霾。 犹豫再三,仍是抽出了符箓中最为神异的一张。 “无涯圣君是吧!今日便用你之武器,斩你弟子!” 第20章 死局 姜北正在苦苦翻山越岭。 离着那灵气最浓郁之处越来越近。 举目望去,极远方隐隐有一处遍布竹海的绵延山脉。 耳边响起秦宽的声音。 姜北侧头看了一眼梁垣。 所幸对方并无多大反应。 反而开口道:“只可惜我自诩剑术不凡,不曾有这般实用符箓,况且若是我未受伤,自然也是用不到的,声音传来的时间已足够赶往。” “若是有命活下来,将来你要多小心些符箓修士。” “符箓多种多样,极为奇诡难缠,虽说符箓威力取决于使用之人修为高低,但是胜在多样难防。” “多年前,我追杀一位符箓真君,那家伙极为有钱,修为不咋地,就是符箓多,很多。” “花样也很多。” “各种爆破类符箓一甩一大把,炸得我焦头烂额,想杀他又不容易,身上贴满了神速符箓,快得跟狗一样…”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又丢出一大把屏障类符箓,总之是十分恶心。” “有钱的符箓修士尤其恶心,不过符箓修士一般不缺钱就是了,跟丹修差不多,只是丹修的杀力多半由丹丸提供,不算多难缠,与之厮杀便好上不少。” “先前秦宽的传音笼罩千里,若是附近真有高人,定然听到了,此时不曾现身,要么是不愿出手,要么便是那高人早就不在此处。” “对于高人出手你不要抱希望了,我两人今日多半便要殒命于此。” 姜北只是轻轻点点头。 对于梁垣的提醒,心中已有判断,只是还是不甘。 “那法刀,还在的话梁大哥交给我吧。” 姜北想起去回音观那日自己身上的异常,心生决断。 梁垣叹息一声,从窍穴之中将法刀唤出递给姜北。 “或许,也只有如此,才能博得一线生机了。” 想通了的姜北也不再前行,不多时便寻了一处宽敞之处。 将梁垣藏好便握着法刀,闭目凝神。 回想着天妖的一双如渊深牟,等死一般静待秦宽到来。 只是姜北不知,自己身前的虚空之中,慵懒坐着一人。 以手撑头,打量着姜北手中的法刀。 是个道姑。 满头银发,十分干净利落地扎在身后,脸色红润素雅。 却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绝美女子,腰间挂着竹笛。 眼见着姜北开始变得神色狰狞起来。 道姑便伸手在姜北脸上戳了戳。 姜北心湖内波涛翻涌,声声尖戾叫声在心中响起。 心脏如同以往一般,怦怦乍响。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某个瞬间痛苦减弱了许多。 就连眉头都舒展了不少。 姜北心念一动,睁开眼来。 只见前方约莫三丈之处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 那少女双目不见眼白,漆黑一片,除此之外,相貌竟是极度白皙惊艳。 略一回头,便看到了梁垣正神色凝重地望着少女,额头挂着冷汗。 姜北先是觉得眼熟,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这少女竟是那日回音观中见到的女孩儿,也就是梁垣口中他师父的武器。 此时俨然变换了姿态,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姜北。 姜北心中顿时惊恐。 却见到少女后方缓缓走来一人。 秦宽来了。 此时的秦宽满脸疲态,七窍之中满是干涸血迹。 走得近了,便倚着大树,大口喘着气。 “原来是你啊,小家伙,真能跑,可让秦某一阵好找。”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秦宽,似是觉得眼熟,歪着头思考起来。 梁垣颤声道:“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好?” 目光看向少女。 少女闻言回头,漆黑眼眸生出怒意。 “他不要我了…我找不到他了。” 梁垣追问道:“什么叫找不到了?” 少女回应:“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他将与我的因果斩断,已经不再是我的主人了。” 梁垣心如死灰,试探着开口道:“可否看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为我所用一回?” 少女轻笑一声,嫌弃道:“不成,你这家伙手汗太重了,脖子会变臭的。” 梁垣:“……” 姜北:“……” 看不见的虚空中,道姑捂嘴偷笑。 梁垣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绝情,替我宰掉秦宽可否?将来我替你寻回师父!” 少女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他弃我而去,我恨他还来不及,怎可能帮你。” “况且,本姑娘乃是那秦宽拘来,与他之间有了因果,自然暂时为他所用。” 话音一落,姜北两人顿时面色绝望。 心中隐隐知道今日必死无疑。 “真是个无情的家伙啊,倒是与你那无情的师父十分相配,哼!” “只可惜我秦宽本事不够,不能激发出多少威能来,否则依仗这武器,定能在五大洲有一席之地,任何人皆不敢冒犯。” 姜北此时心湖泛滥,宛如滔天海浪在来回冲刷,胸口处一道脸庞轮廓微微浮现。 正是引导天妖苏醒的关键之时。 朝梁垣递去一个眼神之后便再难有所动作,专心对抗体内剧痛。 梁垣心领神会。 开口道:“想来今日我二人是必死无疑了,可否告知梁某,你是以何种手段驱使她的?” “好教梁某死个明白。” 秦宽冷笑道:“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过秦某倒也有几分好奇,也想看看这奇怪的气息到底是何来历。” “至于如何驱使她,告诉你也无妨。” “乃是我九人多年前便开始的谋划了。” “我九人选取了一对颇具天赋的少年,暗中引导其心智成长,分别于其心湖深处种下一粒不含任何恶意的种子。” “所幸你师父早已不在,那对少年于‘机缘巧合’之下果然引起你师姐的注意,将其收为门童,看守这东西。” “那粒种子见之方才生长,自然是避过了你师姐的探查。” “两人日日以符箓收取其上气息,一直过了许多年,总算积累到足够牵引因果。” “我便寻了一位精通此道的高人,许以极高报酬,将符箓彻底炼制成功。” “符箓总共两张,其中一张已于那日杀你时使用,只是十分可惜,那笼子我也无法打开,不曾想竟被你将笼子打破放她离去。” 听到这里,梁垣那还能不明白。 “竟是那两个家伙!” 梁垣认识那两位门童,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别人的刻意安排。 秦宽恨声道:“我明白了,原来是天妖!难怪那日便觉此刀气息十分熟悉!” “既然已经了然…那便动手吧!” “先杀了那少年!” 神态懒散的少女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几乎就在同时,一只手掌如锋利刀刃,穿过了姜北的胸膛。 第21章 过往 一瞬之间,姜北失去了一切痛感。 心神沉入心湖,缓缓落下。 入目皆是虚无,身体再不能动弹分毫。 往昔种种一一浮现。 一生如走马观花,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 从跌倒哭泣时父亲递过来的糖豆,再到他站在门口枣树下挥手诀别时的微笑。 从娘亲打水浇地,自己在花丛中追逐蝴蝶,再到夜晚时严厉指责白日错误时,娘亲脸上的无奈。 娘亲原本相夫教子,纺衣织履,不过短短两三年,便是手掌粗糙,原本红扑扑的脸上也满是风霜之色。 直到九岁那年,娘亲一大早起床之后做好了饭食,回到床前,揉着自己的脑袋,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娘亲先去锄地去了,小北待会儿记得一定要好好吃饭,吃饱了才能快快长大哦。” 娘亲走了,这一走,便是阴阳两隔。 这一走,桌上的油灯便再也不明亮了。 “我这是死了吧?还能再见到娘亲,那死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 “娘亲的面容,好久没能在梦中如此清晰地看见了……” 姜北想着,嘴角露出释怀的笑容。 这一生该想起的都想了起来,不该记起的,同样浮现着。 下一幕。 那狂风肆虐的山顶上。 黑云蔽日、砂石漫天。 姜北摔在地上,却被一股极为柔和的气团拖住,身上的伤口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转瞬便止住了血,抑制了痛。 天上飘着五道身影,正是那斩杀天妖的五位贤能。 五人更上方,无数的头颅在黑风之中飘荡着,尽皆带着灭世的怒火和凶戾。 密密麻麻的大手穿透黑风,握持着蕴含毁灭万物的雷霆,袭向五道渺小的身影。 五人之一手中浮现厚厚一叠符箓。 符箓如快风吹拂书页,随风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紧接而来便是连续不断的惊天爆炸。 瞿渊随手降下一道灵力将姜北包裹。 随即法刀在手,调动四方业火,将天空焚烧得赤红。 又一人提剑,手中长剑微动,转瞬万千剑芒斩向天顶头颅。 另两人,一人身后浮现苍天巨树,树枝化为利刃,密密麻麻朝着四方延伸刺出,树叶化为流光,随风旋转飞舞,飘摇晃荡,杀机欲盖弥彰。 唯一一位女子拔出发间玉钗,那玉钗迎风暴涨,顷刻变为一条通天巨鱼,张着宛如深渊的巨口,将四方巨手咬断吞食。 天顶巨妖吃痛至极,嘶戾叫声使得天地为之一滞。 巨妖身体中央,一颗远巨于其余的惨白人头浮现。 人头面容极具狰狞扭曲,见之心胆欲裂。 鼻子高且弯如鹰喙,双耳奇长且尖利似刀剑。 裂至耳根的巨口长满獠牙,舌头宛如蛇舌细长,却不见分岔。 一双宛如真正深渊的黑沉沉眼睛死死盯着五人,似要将天地万物吞噬。 小姜北视之,如同做了一千场噩梦,醒来是她,再醒是她。 心神摇曳,精神当场便要四分五裂。 瞿渊暴喝一声,漫天业火冲天而起。 左手一招,一道青色天幕出现,再朝姜北盖去。 小姜北便再难以看清那天上的战场。 那之后,小姜北战战兢兢,连哭泣都已忘记,只是双目圆睁,无神地躺在地上。 不知道多久之后,仿佛一瞬,又仿佛三日、五日。 青色天幕碎作满地琉璃。 瞿渊五人如陨石天降,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无数砂石。 天顶的巨妖被一座巨大牢笼圈禁,飞速旋转着、裹挟着重重罡风,往下急降。 不过数息,便将山顶砂石吹散。 随着下降越来越快,就在小姜北以为那遮天蔽日的大妖就要将自己砸死之时。 瞿渊不顾满身残破、满脸鲜血,口中念动口诀,下一瞬,牢笼急剧收缩。 转瞬便小到了三丈长宽模样。 大妖在牢笼之中剧烈挣扎,口中嘶鸣声响彻天地。 瞿渊五人挣扎着爬起身,纷纷盘坐而下。 各自从大妖身上召来一滴鲜血。 随后又将鲜血放至眉心,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之后,鲜血融入眉心。 五人以手指又从大妖身上牵引而出一条极为奇异的线条,纷纷连接眉心处。 瞿渊手指微动,小姜北身周的灵力屏障撤除。 随后以手指作那刻刀,于法刀之上刻画出密密麻麻、难以以肉眼可察的道纹。 随着瞿渊口中鲜血如泉涌,法刀之上道纹刻画完毕。 随手将法刀移至姜北面前,便万分虚弱讲述起来。 所说言语,与姜北记忆中几乎一样。 将天妖来历及一路追逐经历尽数解释与姜北。 “天妖强大,我等无法将其斩杀,所幸瞿某擅长正是气机一道,此时已将天妖性命锁定,与我等勾连。” “只是我等无法动手,只能由小友出手。” “你不必害怕,如先前所言,天妖乃是世间之祸害,天地之大劫,你将其斩杀,便是无形中拯救众生,功德无量。” 小姜北颤抖着,心中被恐惧和迷惑填满。 瞿渊却再言:“天妖引动天灾,小友的娘亲及山村亲友尽皆亡于其手!便算你不为天下苍生,难道便不愿替娘亲报仇?” “小友莫非原作那不义不孝、懦弱胆小之人!” 瞿渊再度一声暴喝,双眼暴怒,死死盯着小姜北。 彼时的小姜北满脸泪水,呜咽着跪倒在地。 瞿渊闭目长叹。 “天下苍生危矣!诸如我等侠义之士白白殒命也!” 却见孱弱矮小的姜北双手紧紧捏着法刀,满脸痛恨和愤怒,夹杂着泪水。 疯了一般冲天妖而去,瘦小的双手用尽力气,朝天妖正中人头猛扎下。 天妖双眸狰狞,剧烈挣扎。 下一瞬便将姜北甩飞出去。 只是那法刀造成的伤口处,不断有精光逸散,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不多时便将姜北晃得睁不开眼。 场中其余五人同样口中涌出精光,面容肉眼可见地失去了精气神,发丝微微卷曲,转瞬变得枯黄,粗糙不堪。 禁锢天妖的牢笼上,光华快速褪去。 天妖怪叫着疯狂挣扎,不出片刻便将牢笼打砸得稀烂。 其身影一瞬间出现在姜北身前,早已小得宛如寻常脑袋的头颅死死贴着姜北的额头。 双眼紧贴姜北双眼,直视着姜北灵魂深处,响起大道天音。 其声诡异凄厉,姜北却听得分明。 “我要你不老不死,又一生碌碌不得志,如同蚁虫微小得活,永远在这世间苟且,尝尽时间至苦!” “要你福运通天,终成他人嫁衣!” “又要你道心澄澈,却永世不得登高!” 第22章 异变 那如同道则的声音之后。 天妖双目紧闭,彻底失去了气息停留在原地。 小姜北大口喘着粗气,惊恐地往远处躲开。 瞿渊叹息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天妖早已与道相合,想来若不是身受重伤,我等断然无法将其压制,乃至斩杀。” “只是我等实在对不起小友,我等完全没想到这天妖能临死反扑,是我瞿渊之过。” “先前激你杀她,同样是我瞿渊之过。” “瞿渊死不足惜,惟愿小友将来能去中州正一道门之中寻找我祖师,我祖师道法通玄,多半能帮你清除这大道诅咒。” “此前,瞿渊可暂时将其蒙蔽些许,同时也须将小友记忆一同清除。” “瞿渊知小友年幼,但是别无他法,利用、得罪小友的地方,瞿渊不求原谅,只希望将来你能到正一道门,我师祖能够代偿一二。” 小姜北只是疑惑无言。 而忆起此事的姜北顿时心神激荡,只觉心神冰寒。 …… 那之后,瞿渊等人合力将姜北镇住,以通天手段将那一幕彻底抹除。 随后便如姜北原先记忆一般,几人合力演了一场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了,难怪我道心蒙蔽、难怪我夜夜噩梦、难怪我遭逢多次大难而不死,原来竟是我自己亲手将天妖杀死,背负其临死反扑的无上诅咒。” 姜北瞬间理解了自己身上的异常。 知晓了自那以来一切的一切。 明白了自己身上经历的一切苦难并非偶然,自己的修为并非天赋。 甚至怀疑起与梁垣之间的因果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必然。 姜北认命般有些释然。 “不管如何,这次再也逃不掉死亡的命运了,只希望还能再有来生,再续与娘亲的母子之谊…” “正一道门啊,可惜姜北没命去了…” 姜北认命,心湖之中缓缓闭上双目。 …… 而在姜北心神沉溺的时间里。 密林内一种诡异的变化正在产生。 少女插入姜北胸口的手尚还没来得及抽出,异变便已开始。 姜北胸口血肉急速蠕动,肉芽顺着少女的手臂,转瞬蔓延至其身上。 少女神色奇怪,想要将手臂抽离,却已为时已晚。 肉芽如同寄生在其身上,长出一根根细密肉刺,扎进其体内。 少女痛哼一声,伸出另一只手,以手掌作刀斩在肉芽之上。 手掌去势极快,宛如快刀。 预想之中肉芽斩开的画面却并未出现,另一只手反而被肉芽粘上,转瞬便被包裹严实。 少女皱着痛苦的眉头,不断挣扎却无任何效果。 姜北身后,梁垣同样眉头紧锁。 他不怕自己身死,但是很担心姜北的状态。 反观秦宽,他满脸惊恐,捡起地上的法刀便斩向肉芽。 却不料只是传来一阵极为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法刀便被弹开。 秦宽眼中惧色更胜,朝着梁垣另一侧胸口狠狠刺去。 法刀轻易刺入。 肉芽同样生长,转瞬便要将法刀掩盖。 秦宽收手及时未被波及。 那法刀被彻底包裹之后,缓缓朝着姜北体内蠕动。 不过数息便彻底消失,只在法刀伤口之处留下一道细微伤痕。 反观少女,手臂已有大半融入姜北体内。 此时她已是大惊失色,眼中大颗大颗的泪水往外掉,只是不消片刻,便是脸庞也被肉芽尽数覆盖。 秦宽头皮发麻。 “他娘的,天妖重生!” “完了,我秦宽今日难道便要死于这蝼蚁一样的小子手上!” “梁垣,你给我死!” 秦宽掏出数张符箓,双手结印使符箓朝着梁垣飞去。 梁垣心中一惊,急忙蹒跚着往后跑去。 无人能注意到的虚妄中,脸色颇为凝重的道姑抬起手便要阻拦符箓。 此时异变横生。 姜北一瞬间睁开眼,露出漆黑一片的眼珠,略一伸手便将符箓召至手中抓住。 用力攥紧。 轰隆一声,姜北手掌血肉横飞。 肉芽肆意滋生,顷刻便又让手掌恢复原状。 虚妄之中,道姑眉头舒展,嘀咕道:“看来,还有意识。” 心神正稍稍松弛,却见少女身上的肉芽分出枝桠,尽然穿过虚妄,朝道姑伸去。 那道姑冷哼一声:“呵!死灰复燃竟还有此等神通,真不愧是先天道贼。” 说着,倒也并未出手,而是往后跃去,拉开了距离。 肉芽失去了目标,当即调转方向,朝着更近的秦宽飞速伸长。 秦宽心中大恨,朝着姜北扔去几张符箓。 而后也不顾符箓杀伤力如何,急速往来路飞奔逃去。 两侧树木飞退,耳旁尽是呼呼风声。 秦宽咬着牙,满脸不甘。 “罢了,此番梁垣杀不成了,哼!只要我秦宽还活着一天,梁狗你便给老子好好将脖子洗净等候我来取你头颅吧!总有一天,秦宽还要再杀你!” 秦宽顾不得一身重伤,大肆吸取灵气以供逃命。 “天妖复生,也不见得梁狗便能活了,所幸不算彻彻底底的失败。” 心中咒骂着,片刻时间便已远离三十余里。 而在秦宽看不到的身后远处,异变并未结束。 道姑终是现身,将一脸发蒙的梁垣一把抓住,消失在了原地。 作为武器的少女不甘地哀嚎一声,彻底被肉芽覆盖。 一双手臂彻底消失,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追寻秦宽无果的肉芽并未返回,而是直接扎入地面。 以肉芽为圆心,草木转瞬枯黄。 圆心如水波荡漾,快速朝着四面八方扩大。 所过之处,落叶纷飞,鸟兽死绝。 秦宽飞在远处,只是略一回头,心神便是激荡不堪。 只见身后一道灰线飞速蔓延。 二十里。 三十里。 四十里。 …… 越来越快。 秦宽口中怪叫着,不要命地激发、压榨着所剩不多的生机潜能。 直至一百多里。 就在秦宽跌坐在地,心生绝望,以为必死无疑的下一刻。 灰线停止了蔓延。 秦宽踉跄着起身,脚步蹒跚地往远处走去。 呼地心生警觉,心弦骤然紧绷。 仿佛本能一般往一侧跃开。 “咔嚓”一声,秦宽因为用力过猛,一条腿当场折断。 秦宽喉咙中痛苦的喊叫还来不及发出。 只见原先行走的路径上,从那枯黄的中心处一道刀光一闪而逝。 飞沙走石,树木翻飞,地上留下一道数十丈深的通天沟壑。 第23章 花露真君 梁垣喉咙鼓动,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 来不及震惊,却又见那中心处白芒一闪。 秦宽怪叫着。 双手撑地,不顾一切往侧方躲开。 庞杂的声音响过,方才落脚的地方又一道天堑出现。 仿佛牛犁,笔直深沉。 下一瞬,两刀不中的一道少年身形出现在秦宽身后。 秦宽再次喉结蠕动。 微微回头,却见姜北面无表情,双手将一把古朴横刀举过头顶,瞬间斩下。 秦宽面色绝望,闭眼静待死亡。 脑海中往事种种如过眼云烟。 下一瞬,天崩地裂,姜北身前的一切烟消云散。 姜北隐隐之中心神顿时松弛,软软倒在地上。 姜北平躺心湖之上,身旁站着一个满脸气愤之色的少女。 一团诡异的残肢聚合体飘荡在一旁,从四方缓缓吸取着灵力。 …… 姜北再次恢复对身体掌控之时,只觉浑身舒坦,灵气充盈,身体充满生机。 只是未睁眼便觉察到有个东西一直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 道姑蹲在一旁撑着脑袋,打量着姜北砍出来的百里沟壑。 梁垣不知从何处折来一根细长树枝,离着老远便在姜北身上戳来戳去。 姜北闭着眼,睡眠正酣,便伸手胡乱将脸上的异物拍开,顺便翻了个身。 “虽然生机充盈,但是精神极为疲惫,背着他走吧。” 梁垣手指指着自己。 疑惑道:“我?” 道姑翻了个白眼:“难道我来背?这是你患难兄弟好不好,人家背了你那么久,你就背一会儿怎么了?” 梁垣不满道:“梁某现在是伤员好不好?再说了,你解释解释什么叫‘人家背了我那么久’?” “这位老前辈怕不是早就发现我两人了,为何不早早出手相救?” 道姑无语,骂道:“我救你娘啊!我老前辈你个西瓜皮,你说说,本姑娘哪里老?你解释解释?” 顺手抢过梁垣手中细长树枝,便要抽打。 梁垣急忙躲远:“好好好,姑娘正是青葱岁月,风华绝代之时,是梁某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背就是了。” 随即小声嘀咕道:“头发这么白,还他娘的姑娘呢,老姑娘?” “脾气这么差,将来谁敢要?也是,都当道姑了,自然也没人要。” 道姑勃然大怒,提着树枝便追着梁垣抽。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梁垣重伤之下,肉体残破,体内半点灵气都无。 只能被动地挨了好一顿揍。 那道姑甚至觉得树枝不趁手,扔了树枝便抡着拳头砸。 不消片刻便让梁垣鼻青脸肿。 乖乖背好姜北跟在道姑身后。 所幸道姑是有几分良心的。 以灵力托着两人,朝着远方竹林快速移去。 小声嘀咕道:“莫非这白发果真显年纪大?要不染回来?可是那家伙说喜欢银发啊?” 梁垣在身后连连翻着白眼。 一个不注意又挨了一拳。 梁垣心中气极,问道:“敢问前辈…姑娘如何称呼?此次相救之恩,往后梁某必定前来报答。” 道姑冷声道:“怎么?还想着以后回来报仇?” “你师兄陈之阳此前找过我,你若大难不死逃到本姑娘的地盘,便凭心情救你一救,若只是你,自然是不救的,只是这小家伙同那家伙…我一位故人很像,我与他有缘,这才顺手救你。” “至于本姑娘的名讳,姓花名霖,天降甘霖的霖,你可以称我道号林仙道人。” 梁垣撇嘴道:“太长了,我一般不叫别人的道号,以后便叫你小霖儿了。” “哎~你先别动手,这可是有讲究的,你看你年轻貌美,如此称呼岂不是与你更为相配?” 花霖咬牙切齿。 怒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这是在占本姑娘便宜,你不许这么叫,至少把‘儿’字去掉。” 梁垣急忙点头称是。 “好好好。” “我说小霖啊,如今啥修为了?要不要学剑?梁大哥可以教你啊。” “你若是拜我为师,学我剑法,我带你游荡江湖、快意恩仇,遇青山而眠,遇绿水而居,路见不平…” 花霖不屑。 “切!” “还想游历江湖?你师兄可是打过招呼了,你就乖乖留在百里竹林待些年岁吧。” “你师兄所料不错,你道心已然不稳,此处幽静,正合你疗养。” “他花了大代价,并且求了本姑娘许久,本姑娘这才答应他帮你疗养。” “不信?先前这道号你不认得也罢,以前本姑娘另一个道号叫花露真君。” 说完,便是一脸得意。 梁垣恍然大悟,惊讶不已。 “原来真是位老姑娘了啊。” 花霖大怒,又是一顿揍,若不是生怕伤及姜北,非得打死他不可。 梁垣吃痛,又是一番定然不会悔改的认错求饶。 那花露真君何许人也? 以音入道,成名于千年前。 不以杀力见长,笛萧一道,乃是泰山北斗。 昔年便有‘曲声通幽,万物复苏’的评价,其声乐最擅抚平道伤,救治人命。 后来据说为情所困,穿了一身道袍声称当尼姑去了,一去便是千年不显声色。 其音律于世间流传,至高曲谱被无数宗派追捧,经久不衰。 到得如今,一本曲谱已然天价难得。 只可惜就算有人学了曲,也学不到些许道韵。 不过依旧有无数人乐此不疲地追求就是了。 就算不能重现曲谱神异,仍十分值得收藏和研习。 若要问为何不大肆印刷售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花露真君那般修为,曲谱怎是凡物,便是要学,也得有不俗修为,花时间慢慢摸索领悟。 梁垣坏笑道:“小霖不如赠我七八十本曲谱,我拿去卖了跟你五五分成,不,七三就行,你七我三。” 花霖感觉翻白眼都翻得眼睛累。 挖苦道:“你是被秦宽将脑袋打坏了?本姑娘想卖还需要你出手?” “再者说了,本姑娘能缺钱财?” “脚下百里竹林看到了吧?是照夜国那柴狂人送的,不但竹林是他派人来种的灵竹,方圆几千里也完全归属于我,只要照夜国不换姓,都是我的。” “换了也无妨,要拿去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第24章 老怨妇 姜北做了个梦。 梦中一位闺中怨妇与一泼皮无赖吵架。 吵得极久,并且天空时不时有闷雷乍响。 睡得不算踏实,但也算得上是精神饱满。 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惊醒坐起。 却见自己正躺在一张青绿竹床上。 丝竹声袅袅婉转,勾动心弦,引人入胜。 姜北闻之,心神宁静,闭上双眼,面前似有桃林一片,声乐缕缕、花瓣纷纷。 直至曲终,姜北才幽幽睁眼,脸上满是遗憾。 举目望去,才发现屋子也是青绿竹子编成,隐隐间甚至还能闻到竹子的清香。 微风吹过,又从门缝送进来几缕淡淡野花芬芳。 嗯,还有酒香。 姜北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未着寸缕,随身携带的包裹信件尽皆不在。 幸而又见到床边小柜台上放着一套道袍模样的新衣。 不疑有他,匆忙换上,将头发随意一扎便推门出去。 却见不远处竹桌竹椅齐备,梁垣扯着衣服蒙住脑袋,蹲在地上。 一婉灵道姑双手持着竹笛,正使劲敲打梁垣的脑袋。 “本姑娘给你疗养道伤,你倒好,饮酒赏乐,好不快活!” “你喝便喝罢,非得偷本姑娘的好酒,打死你算了。” 道姑咬牙切齿,显然是恨极了。 姜北头皮发麻,站在门口便不敢动了。 梁垣从衣角缝隙中瞥见了姜北,便匆忙起身一路弯着腰逃到姜北身后。 道姑追来,同样见到了姜北。 却见他此时面容白净,一身道袍,头发随意飘散,十分灵性俊秀。 曾经黑黑瘦瘦的模样已消失不见。 道姑追到跟前,顿时俏脸微红。 将竹笛藏至身后,动作颇为扭捏。 “小…哥哥,你醒了?饿不饿,小妹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身后梁垣:“哕~” “啧啧,梁某向来脸皮极厚之人,听着这话也要脸红。” 道姑却不恼,笑意盈盈道:“小妹花霖,你叫我小花花便好,叫小霖儿也可以。” “你渴不渴?我这里有百年的桃花酿,清香醇厚,却不醉人。” 姜北弯腰拱手道:“多谢花…小花花前辈,晚辈不饿也不渴。” “此番多谢前辈搭救,救命之恩,姜北万死以报!” 花霖急忙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顺便将手按在姜北手上,便不放了。 梁垣眼皮下扯,扁着嘴,露出个鬼迷日眼的表情。 “哟哟哟,郎情妾意,真是金玉良缘。” “只是某些人当别人祖宗都嫌老,却非得叫人家小哥哥~” 随即又朝着姜北喊道:“小哥哥~你饿不饿啊,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花霖面带微笑,趁其不备便一把抓住梁垣的肩膀。 随后笑意盈盈地抓着梁垣绕去了屋后。 姜北心中十分感动,却不敢动。 也不去管屋后杀猪般的叫声,缓步去到桌旁坐下。 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小口。 只是觉得香、好喝,却词穷无法形容具体。 四处打量一番,才发现四周遍布笔直青竹,绿意莹莹,林间遍布野花桃林,此时已是夏初,桃花却依旧饱满芬芳。 再往远处,便能看出此处地势极高,屋后不远乃是绝壁。 透过绝壁,可以看到其下绵绵无穷的竹海。 端的是一处花鸟风月、养神静心的好所在。 姜北喝了好几杯清茶,小小茶壶却不见空荡。 正举着茶壶打量间,梁垣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随意坐在椅子上,自顾倒了杯茶饮下便倚靠着无语道。 “这老娘们儿年龄是你七八十倍以上,你可得小心了,年老怨妇,你得离远些,不然你这小身板可顶不住。” 姜北正襟危坐,佯装咳嗽。 梁垣顿时下意识扯过衣角蒙头。 姜北笑道:“梁大哥可不能这么说花前辈,想是她救了我们,有此大恩,我们需得尊敬些才是。” 梁垣扯开衣角,不忿道:“这老娘们儿是收了我师兄报酬的,虽然也算是救了我俩,但是也看了一路的戏,最后也不是靠她取胜…” 说到这里,梁垣便面色有些凝重。 扯过姜北的手腕,两指搭在上面。 啧啧称奇。 “如此说来,你对昨日发生之事没有印象?” “你体内情况稳定,天妖气息不知所踪,想是用了莫名手段隐藏起来了,那武器的气息也不见,奇怪奇怪。” 姜北沉思片刻,回道:“有些模糊印象,似乎当时我是被天妖压制了心神,但是身体的本能还在,似乎是我杀了秦宽。” “至于那武器,好像仍在我体内,我记得当时手中有刀,似乎便是那武器所化。” “我试试看能不能将她唤出来。” 姜北闭目,一缕心神沉入心湖,散发一道心念,想象着手中出现一把武器。 果不其然,下一瞬手中竟真的多出一把古朴横刀。 仿佛与自己一体,感受不到重量,却并无飘忽之感。 梁垣满脸惊讶。 “果然,我就说你适合练刀,这家伙顺应你的本心,显现的便是这刀。” “天妖可真厉害啊,当初瞿渊几人能将其镇压斩杀,何其走运。” 姜北嘴角微动,却并未说明其中经过。 那段记忆,万万不能言明,万一传出去,自己被正道镇压事小。 就怕那有心人将自己当那寻宝兽使用,以自己身上来自天妖的诅咒鸿运去寻宝。 或者利用自己不死的特性,行各种危险之事,一辈子被人掌控、当工具使用。 如今天妖有了复苏迹象,被镇压的记忆浮现,只怕那来自大道的诅咒便要彻底解开了。 姜北只是淡淡解释道:“这把刀,似乎被天妖炼化,现在我应当算是她的主人了。” “不过将来若是遇见你师父,任由他取走便是。” 梁垣摇了摇头道:“你且安心收下,师父最重因果,他远游之时并未带走的因,定是已察觉到了今日的果,只是以后你切不可暴露这刀的来历,否则必定引来觊觎。” 姜北吐了口气,心中难免有些兴奋。 心念一动,便将刀掷出,变化为了此前的绝美少女。 少女一现身,便快速往远处逃去。 躲在一株桃树后面,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北。 第25章 璃华 姜北并未搭理。 对这少女谈不上什么好恶。 梁垣也面带忌惮之色。 “还好,同为天地孕育的灵物,那天妖的位格独此一份,竟能全然压制此武器。” “不过,这家伙看似先天灵物,心中却没有善恶的分别,行事只看心情,只遵循本能。” “以后你得妥善使用,千万不能放任其随意走动,不然定要闯祸。” 姜北点点头,对于这东西的特质,已有些许了解。 所幸只要心念一动,不论她身在何方,都能瞬息召来、牢牢掌控。 想到这里,竟莫名对天妖有了些感谢之情。 这武器极为奇异珍贵,能够得到,心里面自然是很开心的。 “梁大哥可知道此前这家伙名字叫什么?”姜北询问。 梁垣倚着椅子前后摇晃,说道:“璃华,原本并无名字,这是师姐为了方便称呼取的,师父并未反对,反正我们都这么叫她。” 姜北点头,与梁垣师姐所在之处同名,虽不解其中深意,却也觉得好听。 “璃华,你过来。” 璃华咬咬牙,垂头丧气地走到桌旁坐下。 姜北问道:“你似乎不开心?” 璃华小声道:“当然不开心,你这么弱,而且还要与那家伙日日相处,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姜北当然知道璃华口中的那家伙是谁,定是那天妖无疑。 又倒了杯茶,问道:“喝茶吗?” 璃华猛摇头。 “不喝…喝吧。” 姜北心神微动,解释道:“你人身的时候,你便是你,这些不是命令,只是很普通的询问建议,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拒绝的。” 璃华面带笑意,正要开口。 姜北继续道:“只要你跟着我的时间内,不为恶,不做坏事,我便允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你虽不分善恶,但是定知道善恶之别,至少我认定的善恶,你当是能觉察到的。” “若你不服,那从此你便待在我心湖内,我也就当从未得到你。” 璃华顿时不喜,不过还是十分乖巧地点头称是。 茶还是喝了,并且脸色很是满意。 梁垣笑道:“当初在师父手中,这家伙可没这么听话,戾气可重。” 璃华苦着脸反驳道:“你师父把我很多东西、很多记忆剥除了,否则怎可能被这家伙…被主人捉去。” 梁垣枕着脑袋,十分悠闲。 姜北不置可否,默默沉思。 “梁大哥此后有何打算?” “回家?或是游历江湖?” 梁垣懒散道:“家早就不是那个家了,原先的人都换了,不算家了,唯一挂念的,也只是师姐,不过师姐可能并不挂念我就是了。” “师兄有交代,让我在此处疗养,想来要在此处待上许多年了。” “此番事了,心气也没了,没想到我梁垣有朝一日竟会感到迷茫。” “疗养也不算多大个事,眼睛一睁一闭,七八年便很快过去了。” “只可惜那老姑娘实在无趣,酒也舍不得给我一些,接下来日子怕是有些无聊了。” 姜北抬头看到花霖走来,急忙用脚踩梁垣。 梁垣不为所动,不搭理姜北,继续说着。 “老姑娘啊老姑娘,等那日我悄悄恢复修为,第一时间定要将你的藏酒尽速取走。” “你那些宝贝桃花,尽数给你摘了带走。” 花霖将手中的饭菜放到桌上。 冷笑道:“好,那本姑娘便放缓疗养进度,既不违背与陈之阳的约定,也能将你留在此处几百年。” “你想喝酒是吧?以后便每日酿酒,酿十坛方可喝一坛。” “本姑娘也不怕你,你若是能偷能抢,那你便试试。” 梁垣头皮发麻。 朝姜北不断翻白眼,直言姜北不仗义。 姜北一脸无奈。 “劳烦小花花前辈了,我这梁大哥向来嘴欠,得罪之处望请海涵,往后的日子,烦请小花花前辈多多忍耐。” 花霖递过来一碗饭一双筷子。 “好说好说,既是小北哥哥说来,妹妹便多担待些也无妨。” 饭桌上,一盘新笋,一盘青菜,一盘不知名的炒肉,点缀数片桃花,十分好看。 姜北吃了一片,便觉十分清香爽口。 花霖挤到身旁,羞涩道:“小北哥哥是何方人氏?如今年龄几何?不知是否有婚配?” 姜北脸色微红,身上十分不自在。 “东洲中部人氏,现今十六岁,婚配并无。” 花霖大喜,摆弄着一缕头发,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先吃,我去将头发染回来,白色果然不适合我。” 姜北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花花前辈的白发好看极了。” 花霖顿住,赧颜笑道:“啊,是吗?那好吧,其实我也觉得白发挺好看的。” 梁垣不断翻着白眼,夹了些菜放进碗中便一溜烟跑了。 璃华同样如此,端起碗便朝桃树后走去。 花霖十分满意,坐回桌旁,非要给姜北夹菜倒酒。 闻着身边人那身上幽幽清香,姜北食不知味,心猿意马。 在无尽的折磨之中,一顿饭许久之后才吃完。 姜北坐在绝壁之上,眺望远方枯黄之处发呆。 梁垣难得的老老实实坐在桃树下打坐。 璃华摘下一片竹叶,蹲在地上,将叶片翻来覆去,乐此不疲。 原来是上面有一蚂蚁,爬到一面,璃华便将之翻转一次。 花霖来到姜北身旁坐下。 “你那些信封包裹,被我尽数埋起来了,以后你便不要再念想了。” 姜北乖巧地点点头,是真的不敢再接触了,天知道再度沾染其上因果会导致何种异变。 心想以后有机会自己孤身走一趟口传相关消息便罢。 “梁垣以后便留在此处了,你呢?若不然也留下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还有酒,我的酒倒也称得上仙酿,以后都给你喝,你若是愿意,我还可以教你音律入道之法,可好?” 姜北轻轻摇头:“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我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我想出去看看这世界。” 两人沉默。 良久之后,花霖才道:“其实这世间之事也就那样。” “尔虞我诈、利益为上,争强好胜、朝生暮死。” “到头来,一切不过浮生一梦,无甚意思。” “不如寻一幽静之处,赏花望月、饮茶悟道。” 第26章 不存在的人 “你知道吗?” 姜北愣神:“什么?” 花霖幽幽开口:“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姜北双手枕头躺在地上,竹影斑驳,落在脸上。 静待下文。 花霖同样躺下,慢悠悠说着。 “那是很多年前了,我才来到这竹林不久。” “彼时的我,因为各种原因,有些心灰意冷,特地跟照夜的皇帝要了这片地方。” “那时我正在修缮竹屋,竹林里便走来一人。” “那人与你差不多年纪,但是要瘦很多,浑身又脏又破。” “但是那双眼睛,与你一般无二,有跟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对待世间万物的不屑。” “还有伤心,藏得很深,但是我能看得出来。” “他不善言语,也不愿多说话,戒备心很重。” “他说是走了很远的路,忘了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我便收留了他。” “须知我向来不喜外人侵扰,竹林有阵法,若是心思不纯之人,断然走不进来。” “这一点,他与你一样,心思十分干净澄澈。”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在这样的世道,保持这样的心思,极难极难。” “我教他道法,教他音律,他不像看起来那么笨,很愿意学,也学得很快。” “此后二十年,他在一日清晨留下书信便走了。” “信上说他放不下一些事,必须要去了断。” “再见他,已是百年后。” “他不如往日沉默寡言,活泼了无数,修为也已很高了。” “他跟我讲了许多见闻趣事,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仍旧伤心。” “我没有问他到底了断了那些往事没有,他也没说。” “两年后,他告别走了。” “这一走,就是两百多年,再回来,仍旧是那副黑瘦模样,这次的他又变得不爱说话了。” “他问我,假如曾经救过他命的恩人,却原本是屠灭全家的仇人,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能回答,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处理完了才回来的。” “这一次,他停留百年之久。” “只是期间我两人并无太多言语,他只是每日感悟道法。” “时而迎风快意大笑,时而站在雨中痛哭。” “看起来他那是疯了,但我知道他没疯,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的。” “百年之后,他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回来过。” “隔了许多年,我始终放不下,便出去寻他。” “只是听说他做了许多坏事,杀了很多人,惊动了一些古老的存在,被流放了,这么多年过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说到这里,花霖便停了。 姜北微微侧头看去。 花霖的眼睛望着远方,面无表情,但是就像她说的,其中蕴含着伤心。 清风徐来,尽是幽幽花香。 林间鸟鸣清脆,却显得此处幽静极了。 许久之后,花霖眼中恢复神采。 “你跟他,是一模一样的人。” “我恳求你一件事,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姜北坐起身来,郑重地回复道:“花花前辈说来,姜北量力而为,能做到绝对不推辞!” 花霖嘴角便有了笑意。 “不论来时的路有多艰难,未来的行程如何痛苦,永远不要变成你如今痛恨的人,好不好?” 姜北想了想,重重点头道:“好,姜北一定做到。” 随即又好奇地试探着问道:“花花前辈口中那人…叫什么名字?” “若是以后游历江湖遇到了,我会替花花前辈寻回来。” 花霖笑了笑说道:“不必了,他回不来了,但凡被流放,不论修为如何高深,只有一个死字。” “至于他的名字,并非我不愿,实则是我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姜北自是不信,如此重要的人,岂是能够说忘就忘的。 花霖解释道:“并未骗你,实际上那处流放之地极为特殊,凡是被流放之人,其存在的痕迹便会被抹去。” “若不是我有些修为,便是对他的记忆都要尽数消失,我也是经过了无数推演和求证才证实他真正存在过的。” 姜北惊讶无语。 这下子是真信了,见识过了诡异的天妖,对于世间种种更能想象和接受。 花霖仿佛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有时候真的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皆是云烟。” “乃是一场梦境,梦醒之后烟消云散。” 姜北斩钉截铁道:“那便过好在烟消云散前的每一刻,多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了。” 花霖闻言,同样坐起。 摇摇头抛去烦恼,询问道:“要不要听一曲?是我近年新作哦。” 姜北望着对方那饱含万种风情的眼眸,有些脸红。 如此貌美又有情有义,同时还有才有趣的姑娘,到底谁会不喜欢呢? “好!” …… “实际上,那老姑娘并非真正的道姑。” “只因昔年追求者过多,不堪其扰之下这才自穿了道袍,扬言断情绝性。” “昔年她确实是风华绝代,为当世之美绝、才绝。” “后来?后来谁晓得,我又不与她同处一个时代,大哥我可是很年轻的。” “你问这些干啥子?你小子不会对她有想法吧?” 姜北脸色微红,一本正经摇头。 “怎么会呢。” “只是她是恩人,想多了解下,以后方便报答罢了。” 梁垣冷哼不已。 “她对我倒是称得上大恩,对你可谈不上恩情,喜欢就喜欢呗,反正老姑娘人不坏,你也不差。” 姜北莫名有些气恼,便躺在椅子上发呆。 这都过好几天了,花霖整日待在屋内,除了偶尔吹奏一曲,以及吃饭之外,根本见不到人影。 姜北每日练刀累了便与梁垣瞎聊。 璃华像个木偶,每日除了发呆便是看蚂蚁,非必要,那是一句话都不会说。 梁垣打趣道:“一个闷葫芦,带着一个闷油瓶,光是想想将来的无聊光景都让人想一头撞死。” 姜北置若罔闻,自顾问道:“梁大哥,以前你说的那位刀法大家,是在何处?” “小弟此后若是没有去处,便想先去拜师学刀算了。” 这话倒是激起了梁垣的兴致。 坐起身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第27章 刀圣 “统共三位。” “其中一位闭关多年,便不考虑了。” “剩下两人,其一名为顾攸之,西洲刀圣。” “能够被称为刀圣,其刀道造诣便可想象。” “世间崇剑,剑法大家极多,刀中圣贤却极少。” “这顾攸之原本乃是位散人修士,年少时乃是官宦之家,因遭仇家祸害,只他得活。” “据说此人那时不过六岁,仇家屠灭满门,此人便被婢女藏于井中。” “仇家杀人之后见少了一个,自是四处搜寻,只是不曾想那小子口含中通木棍沉溺水中,硬等了许多天。” “相传仇家若是再不走,顾攸之便只能饿死。” “此人后来四处流浪,一心复仇,谁的刀厉害便要去模仿学习。” “许多年下来,竟然也小有成就,足见其天赋之高,后来当了捉刀人,赚钱便买秘籍,或是找名家求教。” “竟真给他从万千刀法之中参悟出了大道,后来与闭关的那位一战成名,那位不服,就此闭关。” “顾攸之似是放弃了复仇,自寻了些门徒,开了个小山庄。” “你选此人,最为合适,此人于红尘中摸爬滚打,心智坚韧,刀法至精至妙。” “大哥我与他喝过几顿酒,人还行,大大咧咧的,是个大才。” “你若愿意,我可写一封推荐信,谅他不会拒绝。” 姜北心中自是十分佩服。 不过并未就此决断,仍是静待梁垣下文。 梁垣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继续说起了另一人。 “这其二嘛,说实话,此人很强,甚至强于另二人不少。” “只是这人脾气极为糟糕,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不但硬,而且极臭。” “当时我他娘真应该多用几分力,一剑砍死他算了,省的这狗日的让人想起来便来气。” “他娘的,这狗东西,说话那般气人便算了,偏偏那副臭脸还更恶心。” “娘的……” 姜北无语至极。 揉着眉心提醒道:“梁大哥,别生气了,说重点。” 梁垣这才将思绪收回。 “真个狗日的!” 狠狠骂了一句,随后才继续讲述。 “我曾与你提起过,是那褚秀山,书院世家。” “家族历来都是骊山书院读书人,这褚秀山读书将脑子读坏了,认死理。” “书院也不喜欢他,奈何那狗日的天赋就是好。” “自称从圣贤书中悟出九式刀法,包罗万象,乃是刀法之纯晶。” “顾攸之最不喜此人,早早便约有一战。” “褚秀山那刀法自是很硬的,确实当得上刀道圣贤,就是脾气很差劲。” “你若拜入此人门下,苦头便不少吃。” 姜北初听这介绍,并不清楚那褚秀山到底强在何处。 梁垣的介绍很笼统。 光是吃苦,姜北倒是不太怕,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 加上之前梁垣便让自己去书院寻找周瑾与褚秀山两人, 那褚秀山定是不弱的。 反问道:“怎样的九式刀法?仅仅九式刀法便能名闻于世间,定然有其道理。” 梁垣苦笑道:“让人不爽的地方也就是这九式刀法。” “确实精且高,九式刀法也当得上包罗万象,杀力无穷。” “关键便是此人极度热爱人前显圣,一大把年纪,极爱出风头。” “他若愿意,别说九式刀法,若是拆成八十一式都极为精妙,偏偏他不如此。” “使得其门下弟子极难学成入门,领悟起来极为困难。” “你若投他,学得会自是极好,就怕学不会,空耗光阴。” “并且我与他关系实在一般,不能亲自举荐你过去,短时间内怕是接触不到精妙之处。” 姜北皱着眉头。 思考着如何抉择。 听梁垣言语,当然是选择顾攸之最好,一来其刀法自下而上循序渐进,最为容易入门。 二来,此人洒脱大义,相处起来自是不费劲。 其三,有梁垣举荐,想来到时候对于自己修行大有好处。 至于后者,姜北只看中了其中一点,便是杀力无穷。 虽说自己不喜杀生,但是学武本就是为了与人对战。 若将来有了敌人,自然是杀力越大越好。 想着,便一时难以决定。 “璃华,你帮忙想想,该选谁?” 璃华仿佛后知后觉地放下手上蚂蚁,起身拍了拍蓬松裙摆。 “璃华认为,主人谁都不用选,只管精进修为,主人越强,璃华便越强。” “面临大敌,主人只需一声令下,璃华自去将其头颅取来。” 姜北黑着脸没有说话。 心中只叹不靠谱。 虽然似乎将杀敌一事交给璃华最为轻松,但是终究是外物,不够安心。 姜北便打算先搁置,找机会问问花霖的意见。 梁垣面朝璃华,蛊惑道:“不若你学我剑法?虽于小弟手上是刀,实则所用为剑法,临敌之时直接剑光一闪,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璃华用力摇头。 “璃华不需要学,璃华本就精通万法,不需要你的剑法。” 梁垣顿时满脸遗憾。 璃华继续道:“你要是想学,你求我主人,我可以教你几招精妙剑法。” 梁垣大怒。 “竖子安敢乱我道心!” 姜北哈哈大笑。 紧接着便被梁垣一拳砸在脑袋上。 紧接着,梁垣便被不知何时到来的花霖追着好一顿揍。 “狗男女啊!好一对狗男女…” 只可惜,骂得越多,挨打越重。 …… 吃晚饭的时候,花霖总算忙完了。 伸手将一枚玉牌递到姜北跟前。 “拿着吧,你那包裹被我埋了,这储物玉牌给你。” “不算贵重,安心收下便是。” “其中给你留了一些我自酿的酒水,还有我给你赶制的几套道袍。” 姜北躬身致谢。 “其实花花前辈不必做道袍的,常服便好。” 花霖只是低头吃饭,并不接茬。 吃到一半,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这玉牌你知道怎么使用吗?” 姜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花霖便耐心解释道:“储物法宝,皆需炼化才能收放自如,炼化之后,纳入窍穴之中温养便好。” “储物法宝的材质皆非凡物,温养得当,甚至能有好处反哺自身,并且其内大小区别甚大,我给你这块,总体还行。” 姜北了然,顺便对此前梁垣等人隔空取物之事也有了明悟。 花霖补充道:“吃完饭我教你如何炼化。” 第28章 蛟龙百炼 趁着吃饭的时候。 姜北将心中关于如何选择刀法师父的疑惑问了一下。 花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她言修道皆难,当取潜力最大、最为高妙的。 想要大道登顶,学来的终究不能够,最好是能够学得精,并能够超脱。 而若说精妙与潜力,那无疑便是褚秀山。 刀法包罗万象,自是精妙。 杀力无穷,变化亦是无穷,自然潜力非凡。 将来若能学会、悟透,悟出自己的道,那便又是一种大造化。 “我与褚秀山并无交情,甚至不相识,但是我与他祖母乃是旧识,关系极好。” 说到这里,花霖脸红,偷偷打量姜北的面色。 姜北只是觉得有点想笑,别的倒是未曾多想。 花霖便继续言明:“我可以给他写一封推荐信,顺便送他祖母送一本曲谱,几坛酒,事儿便妥了。” “褚家家教极严,极看重尊老爱幼,想来有他祖母施压,那褚秀山便是条龙也只得盘着。” “到时候你另带一封信过去,同样交给其祖母,他那祖母定将你视为自己人,待你便不会差,若是在褚秀山处受了委屈,便可尽管告状。” “记得一定要当面交给褚秀山的祖母,罗夫人,万不可先被褚秀山知晓。” 姜北重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接着便继续吃着一顿极为漫长的饭。 收拾完碗筷。 花霖果然亲自指点姜北炼化玉牌。 听起来并不难。 与寻常炼化本命法宝差不多,玉牌同样属于法宝,只不过一般只有储物之效。 多是以一缕心神浸入法宝,通过一些炼化法门,时常沟通,直至与法宝心神统一。 玉牌品格本不低,只是十分温和,缺少特质,炼化起来并不难。 若是一些具备不俗特质的法宝,比如道家引雷盘,剑修的宝剑,炼化起来便十分困难了。 跟修为有关系,跟自己与之的相性也有很大关系。 若是品格足够高的法宝,甚至需要特定法阵帮忙压制,或者其他天材地宝参与压胜。 花霖一一讲解,并传授了一门并不复杂的炼化法门。 用花霖的话来说,此法门不算十分高明,但胜在简单、包罗万象,能够炼化的法宝范围极大。 法门名为蛟龙百炼。 顾名思义,乃是昔年花霖从一头老蛟处得来。 姜北了然。 花霖说得不甚在意,实则只怕是极为高妙难得。 同理,那玉牌只怕也同样极为珍贵。 姜北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若是寻得十分难得的宝物,定要报答于花霖。 花霖多年隐居此处,好饮酒喝茶,擅音律,姜北便打算以后遇到相应好物,便多多留心。 …… 接下来数日,姜北便待在屋内,安心炼化。 期间不吃不喝。 好在当下已是通玄之境,虽未使肉身尽数精炼,不过几日不食倒也并无太大饥饿之感。 一连五日,才算是大功告成,成功将玉牌纳入胸口窍穴。 那蛟龙百炼之法也已初步掌握。 姜北往玉牌内沉入心神,发现了几十坛好酒,皆是精品桃花酿。 又有一堆灵玉,目测不会少于万枚。 之外便是十余件道袍,做工十分精细,样式极富仙气。 姜北略一感受,便知道袍并不简单。 材质十分奇特,仿若灵力的丝线交织而成,眼见着离法宝品秩都不远了。 姜北目瞪口呆,十分感动,又有些无语。 自己半样道法不会,穿这道袍岂不是不伦不类? 当晚。 姜北找到了正坐在绝壁上饮酒的花霖。 “花花前辈,晚辈收下玉牌已是心中惴惴,其余的物件,请花花前辈收回!” 花霖拍拍身旁的草地,示意姜北坐过去。 不待花霖拒绝,姜北继续开口。 “晚辈前途渺渺,背负天妖污染,此去生死不知。” “能得前辈相救,已是大恩,实在不敢收受如此贵重物件。” 花霖嘴角微微扯开,看样子非但不觉姜北啰嗦,反而像是十分高兴。 “你啊,就安心收下吧,本姑娘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从不求回报。” “再说了,本姑娘修为还是很高的,很高。” “给你的那些东西,我有很多,并且皆已用不上。” “即便不给你,也只会留在我手中积灰。” “好好收起来吧,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要想着回报。”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得好,那便是最大的回报了。” 姜北取出一件道袍,神色有些纠结。 花霖笑道:“怎么?不喜欢?” 姜北猛摇头。 “喜欢的,很好看,很不凡,就是…就是晚辈并非道家门人,穿这个…” “会不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花霖摇摇头。 “我也非道家之人,那我穿起来很奇怪吗?” 姜北再次摇头。 花霖继续道:“那不就得了,并且我也是有些考虑的,道家如今势大,穿着这个,便是别人想要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 随即极为小声嘀咕道:“才不是因为那是道侣服…” 姜北:“花花前辈说啥?” 花霖摇头道:“没什么。” “是说小姜北这么俊俏,容易遇上坏女人,以后一定要小心别的女人。” “美丽女子惯会骗人,越是漂亮,便越是如此,千万要谨慎。” “最好是话也不要跟她们说。” 姜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身后传来梁垣声音。 “是啊,比如有些女子,便是小小少年也要骗,这放在世俗王朝,是要蹲大牢的。” 花霖脸色微红,起身追去。 “梁垣你讨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花霖走后。 璃华来到旁边坐下。 也不言语,同样呆呆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经过几日观察,姜北发现了一件事。 璃华很是嫌弃梁垣,却有些害怕花霖。 对于花霖,姜北猜不到。 对于梁垣,或许真是因为他不靠谱、嘴巴没个把门。 姜北有些理解不了梁垣。 修为极为高深,整个人却每日无所事事,既不见他安静修行,也不见他练习剑法。 有师承却不为光大师门效力,有学问,也不见他扶世济民。 懒懒散散,姜北很好奇他那一身修为到底怎么来的。 第29章 离别 山中不知岁。 转眼已是二月有余。 时至盛夏,林间却并不炎热。 微风袭来,清清凉凉。 姜北白日里练练刀、学一学战斗经验。 天黑便是饮酒喝茶,夜深便打坐修行。 梁垣每日除了固定的听听曲子疗伤,其余时间大多闲逛。 让姜北没想到的是,他与璃华竟然玩到了一块儿,闲来无事便蹲在地上与蚂蚁纠缠。 花霖仍旧每日准备吃食,开开心心,似乎从不因俗事忧烦。 二月过去,姜北已将肉身彻底洗练通透。 污浊尽除,连同多年来的消瘦模样也大大缓解,面色温润如玉,现在切实当得起俊俏二字了。 很是得益于花霖那富含灵性的饭食、美酒。 心态也从最开始的难为情,到现在的急切。 姜北想了想,似乎从天灾发生的那年开始,自己便从未如此悠闲过了。 两月时间,心中已是莫名的忧虑起来。 饭食自然是好吃的,酒也是极好喝的。 花霖前辈同样是极温柔漂亮的,就是心中莫名急躁。 这日清晨。 姜北向花霖两人辞别。 这两个多月来,花霖已多次挽留。 只是多日来,看着姜北愈发沉默,心中便是十分无奈。 留下姜北,本意乃是让其放松心弦,以此地幽静,加上自己的音律舒缓姜北因天妖带来的创伤。 事已至此,花霖不得不感慨,姜北果然是个注定要始终走在路上的旅人。 梁垣对此并不意外,他是知道姜北为人的。 梁垣仍旧把曾经的佩剑交给姜北。 “你带着吧,以后尽量不要使用璃华,好好活着,过些年,我会亲自找你取回。” 按照当初约定,梁垣若是身死,姜北便要带着剑去寻他那师姐。 不过此番大劫得过,长剑本应该归还。 姜北张张嘴,终是没有拒绝。 梁垣继续道:“本不想说,但总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忍不住。” “我确实算得上道心受损,不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此番若是疗养得当,心境超越以往,修为少不得便要更上一层楼。” “你不必为我担心,你还太年轻了,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记住我与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常怀一颗赤子之心,但是永远不要天真迂腐。” “对了,之前在客栈得来四百两银子,一并送给你了,我在此处用不到。” 姜北点了点头,这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花霖认真盯着姜北。 “你不学我音律,我便没什么可送你的,只愿你再来之时仍是少年。” “举荐的信件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便挥手召出两封信、一本曲谱,几坛散发清香的老酒。 姜北重重点头,躬身致谢,久久不愿起身。 花霖满脸宠溺地扶起他。 “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 姜北目露思索,开口回道:“往中州骊山书院方向,既然已经有了目标,便不会迟疑了。” 花霖点头道:“此去骊山书院极远,我送你到最近的云舟港口吧。” 姜北面色惊讶:“花花前辈要与我同行?” 梁垣笑而不语。 花霖解释道:“此方数千里山水皆已被我炼化,只需略微施法,便能将你送去。” “你且站好不动,稍待便好。” 姜北内心感慨不已,便快速收好两人给予的物件,唤回璃华,原地站好。 花霖手持竹笛,在姜北身周连点数下。 “乾坤更易、山海倒转。” 一股难言的气息在周身浮现,顷刻便将姜北包裹。 一种玄妙的恍惚感不由得升起。 “小姜北,记住答应我的事。” “另外,千万不要让自己再度置身危险境地,若是天妖再度激化,且不说到时候的你还是不是你自己,若是被旁人发现,只怕你就算能在天妖复生的情况下活过来,也必定会被正道联合羁押流放。” 姜北重重点头。 只见周身景象模糊,眼前之人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身体变得沉重,一股失重感袭来。 转瞬又消失不见。 眼前一切再度清晰之时,已不是此前光景。 姜北四处打量,只是眼前的景象已没有丝毫熟悉感。 四下里人群攒动,似乎无人注意到自己突然出现。 …… 竹林里,桃树旁。 桃花依旧,只是桃树上颇为奇妙地绿意胧胧,更挂着不少青色桃实。 花霖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 “小家伙身上秘密不少,差点没能掌控住这倒转法门。” 梁垣道伤深沉,自是看不出其中变化。 不过却也有所猜测。 “这小子与天妖之间的联系恐怕并不简单,只希望这小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稳稳当当。” 花霖接过话头,喃喃道:“小家伙与我那位故人真的好生相同…” “哎,人生自是长恨水长东,我是不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竟然有些想出去看看这世间的变化。” 梁垣顾左右而言:“既然认了这小子当兄弟,做大哥的肯定要多多帮助才是。” “老姑…花霖仙子,劳烦从今往后多多出力,早日疗养完毕,梁某好出去寻他。” 花霖似是没有察觉梁垣的言语不当之处。 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轻点头。 “好。” …… 姜北带着少女模样的璃华。 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 脚下是一路延伸往高山峰顶的阶梯。 山顶隐于云海之中,姜北已经打听过,渡口便在其上。 至于璃华,姜北本是不愿唤她出来,她的样貌委实是惊天动地,太过引人注目。 不过璃华一直在姜北心湖里边抱怨。 一会儿说姜北说话不算话,不给她自由。 一会儿又说那天妖实在恶心,光是看着便想吐,若是再不放她出来,便要吐在姜北心湖内。 姜北黑着脸,虽然不太信她如此存在会吐,但还是受不了那些言语。 四处看了看,所幸阶梯偶有平地。 平地之处皆有商贩。 琳琅满目,各色药材,各式兵器物件。 售卖吃食的也有,各种女修用品的也不少。 姜北让璃华背对人群,面朝路旁站好,便快步朝着摊贩过去。 提起一顶青色帷帽,看了看又觉得不合适。 主要是觉得璃华肯定不喜欢。 提起一顶白色丝质的,打量了一番璃华那一身粉白,仍是放下。 寻了一顶同样粉白的帷帽,细看了下,材质做工皆不差。 甚至有丝丝缕缕灵力流淌。 便十分满意,问了下,果然有屏蔽面容的效果。 便再问了价格。 “一千八百两。” 第30章 外道 姜北一脸震惊。 “这么贵!” 声音顿时引来不少目光。 姜北脸色尴尬,玉牌之中仅有四百两出头。 其中四百两还是梁垣赠予的。 心中想着自己以往一月正常用度也不过一两银子左右。 这破帷帽所需银两都足够自己买个院子正常生活了。 摊主见姜北扭捏的模样,神色便有些鄙夷。 姜北问道:“若是灵玉结账,当是多少?” 摊主直言道:“千两银子一枚灵玉,算下来便是两枚灵玉,我补你二百两。” 姜北点点头,就要付款。 肩头却被人拍了一下。 “原来是买这个啊,早说不就好了?” 只见璃华戴着一顶更为精致贴身的帷帽站在一旁。 继续开口道:“只不过蕴含些许灵力罢了,也敢卖这么贵!你当别人的钱都是地上捡来的啊?” “主…公子我们走!” 姜北黑着脸,扭头便走。 “有这等帽子你不早说。” 璃华不忿道:“那是公子不够聪明,璃华一切都是变化而来,便是容貌都能随意变化显形,一顶遮蔽容貌的帽子自是不难。” 姜北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你不如干脆变成三四十岁妇人算了。” 看着璃华的神色变化,便又补充道:“或者初见之时的女童模样也行。” 璃华连连翻着白眼,像是跟梁垣学的。 “容璃华拒绝!” “不过…若是公子喜欢成熟妇人,亦或是女童,璃华倒是能考虑考虑。” 姜北黑着脸,不再说话。 快步往山顶赶去。 璃华急忙跟上,似是怕姜北将她收回,急忙补救。 “公子~主人~璃华错了,璃华不该调戏公子。” 忽地泫然欲泣。 “女子都是爱美的嘛,璃华也只是想让自己好看些,公子看着也舒心不是吗?” “若是公子实在不喜欢,璃华…” 姜北反问道:“天地孕育的灵物也有性别之分?” 璃华点头。 “有的公子,有的!” “天妖也分雌雄,璃华自然也是一样,乃是女性。” 姜北点点头。 随口问道:“之前在竹林,为何你不如现在活泼,反而话也不多?” 璃华加快脚步与姜北并立而行。 “那女人,不,花霖前辈修为高深,主要是她有些奇怪,璃华便有些害怕。” 姜北面露恍然,不过倒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梁垣的…他师父是怎样一个人?” 璃华脸上满是不忿之色。 皱眉道:“那老家伙修为十分厉害,只是那老家伙时不时地将我身上一些因果、记忆剥除,我对他的印象所剩不多。” “只是知道他很神秘,很强大,超乎寻常的冷漠,我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似乎就没见到他笑过。” “若不是心思十分深沉,那便是他一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光鲜。” 姜北问道:“他究竟有多强?莫非比梁垣还厉害很多?” 璃华面露回忆之色。 半晌才开口道:“我记忆中他出手不多,有一次是面对一位外道的祖师,他只是轻轻挥袖,那位外道的祖师一身血肉便尽数被罡风吹散,想来若不是他手下留情,那位祖师级别的人物便要彻底烟消云散了。” “再有一次,是面对虚空之外的一位大敌,那是她唯一一次让我变化作武器对敌,仅是一剑,便将那位敌人、连同虚空一同斩得破碎。” “他的力量,可以穿透虚空,跨越时间,逆转因果,十分可怕。” 姜北咋舌不已,实难想象竟然有人能强大至此。 接着便有些疑惑那外道是何物。 即便问道:“外道,那是什么?” 璃华有些不屑地开口。 “所谓外道,便是对正统修行之外的统一称呼。” “儒释道三家修行方式是主流,其中包含甚杂,以后有时间再同公子细说。” “除去儒释道,除去各类武修,其余的都算是外道。” “比如只修肉身,只注重肉身不朽的本体修士。” “炼化万千法宝,以法宝替换身体的宝身修士。” “不求修为,只是终日悟道,妄图一朝合道飞升的白日梦修士。” “此三种便是外道的极大一部分,其实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须知道法无情,同样也无偏私,这些方法都是被证实过,能得道飞升的方法。” “只是起点极高,难度也极高,被传统修士不齿罢了。” “主人身体神魂都极为特殊,应是受到天妖影响,将来只怕少不得要参考下外道的修行方式了。” 姜北神色有些黯然。 原先梁垣说过,让他寻找骊山书院的周瑾,或能去除天妖影响。 只是后来他已知晓,他与天妖牵连极深,乃是受到来自大道的诅咒。 且不说周瑾能不能去除诅咒,仅是暴露自己的特殊之处,便已是十二分的危险。 毕竟是书院贤能,心中所思所想多半以苍生为主。 不见得就能容得下自己,毕竟自己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天妖吞噬,带来无尽灾难。 即便不能、不愿击杀自己,但是流放是肯定的。 正思虑间,便发现路旁的草丛之中不知何物十分晃眼。 走到一旁,招手摄来。 乃是一枚腰坠。 材质非同寻常,乃是由极为不凡的精玉制成,其上刻有龙纹。 眼见着便不是俗物,注入灵力探查,却受到极大阻力,俨然是一件不俗法宝,并且已经被炼化,多半是那储物之用的宝贝。 姜北四下看了看,并无旁人发觉,也不见有人寻找。 心中叹息一声,还是打算找机会归还原主。 便减慢速度,特地等待有无着急找寻之人。 只是一路大半个时辰过去,已是登顶云上,仍不见有人找寻。 此时一艘云舟刚巧停靠。 云舟并不小,比之寻常海上帆船要大很多,并且行驶起来更加平稳。 通体镶金嵌玉,高十数层,长便不下于四五百丈,极尽奢华。 姜北曾于类似云舟之上待过两年,知晓其上能同时容纳一二万人。 只是此处港口并非当初乘坐云舟停留之处,云舟同样不是同一艘,心中略微遗憾。 姜北带着璃华寻到港口接待处。 对于云舟乘坐所需,姜北是知道的。 最便宜的甲板上,乃是一人两枚灵玉,并不限制路程长短。 至于那些奢华高楼,姜北只知越是高层,价格便极为昂贵,自己不会去考虑。 第31章 失物 姜北咬咬牙,递出去四块灵玉。 璃华脸上顿时绽放花朵。 一人收下一枚材质寻常的玉牌,便打算先去云舟。 姜北已问过,此云舟经过骊山书院所在的浮萍湖,据说停留之处正是书院所在地境。 不比当初姜北一路飘荡的两年,那时候他只能随波逐流,那云舟以载物为主,停留之地极多,停留时间极久。 外加路途弯弯绕绕,所以极度耗费时间。 此次不同,此云舟只作载人之用,每每停留,也不过半个时辰。 所去浮萍湖,不过三月时间。 姜北正要登上云舟,蓦然想起怀中玉坠。 便再次返回,寻到那处理接待事务的老书生。 将腰坠递出。 “老先生,此物乃是先前于山腰上拾得,此番在下远行,未有机会等候失主,劳烦老先生遇到寻来之人代为转交。” 那老先生也不纠结。 每日来往之人过巨,这种事本就寻常,也是职责所在,倒也不存贪昧之心。 “阁下可留姓名与去向,将来那人来寻,若是感谢,大可亲去寻你。” 姜北摇头,摆着手便回云舟去。 那老先生摇头笑道:“倒是个好心人,此等法宝也舍得再拿出来。” 姜北带着璃华寻了一处较为宽敞之处。 挥袖拂去地上尘土,便盘坐而下。 璃华站在一旁,脸上有些嫌弃。 姜北苦笑,隐隐能察觉璃华乃是在嫌弃自己穷、小气,又嫌弃坐在地上不雅观。 姜北只好找到个行脚布商,低价买了一块寻常青布铺在地上。 璃华这才将就着坐下。 所幸两人衣着、气质不凡,云舟之上人满为患,却未有人挤上前来。 闲来无事,姜北便取了一坛酒,拿出一些在山下买的吃食,分与璃华。 璃华只是饮了几口酒,之后便靠在姜北肩上瞌睡。 姜北神色便有些怪异,收起东西,却是无心吃了。 身边传来奇异幽香,使得姜北心不在焉。 “这家伙并非凡物,怎会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姜北想不明白。 两人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登舟之人寥寥。 云舟便在管事一声大喊之下缓缓开动。 云舟其上布置得有屏障,不惧寻常风雨及雷霆。 并且多半时间乃是在云海之上行驶,不管下方如何阴云密布,舟上仍是风和日丽。 舟上之人三五成群,有不少人衣着统一且不凡,多半乃是大宗门子弟。 只是舍不得财物,这才只给了两块灵玉住在甲板上。 这样的景象,姜北见得多了,倒是也不奇怪。 云舟启程,舟内一时寂静无声。 待得云舟加速完毕,行驶平稳之后,人群便热闹了起来。 甚至有不少摊贩就在云舟上取出货物贩卖。 这云舟虽说乃是载人,却并不禁止一定大小、重量的商品贩卖,交一些舟税便可。 姜北不闻不问,轻闭双目,就地运转灵气修行。 周围不时有人打量姜北两人。 毕竟一人洁白道袍光华蕴藏,模样不俗。 一人身段曼妙,一身粉白衣裙十分惹眼,便是看不清面容,也是十分吸引注目。 姜北有些后悔将璃华带在身边了。 不多时,四位一身青色道袍的男女择地坐在姜北不远处。 身后印着一道墨色鲤鱼,显然是某座道门弟子。 四人乃是两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两位少年极为活泼。 从坐下便争锋相对地吵闹着,男子时不时便要挨上一拳,虽怒却也不曾反击。 稍稍年长的儒雅男子开口相劝。 “师弟师妹,出门在外还需安静一些,若是因此惊扰到旁人休息,只怕惹来麻烦。” 另一名女子神色冷冽,一看便是脾气火爆之人。 闻言也是冷着脸叮嘱二人。 少女却仍旧很是不服气,降低声音道:“还不是怪小师兄,这一连耽搁月余,回去定要被师父责骂。” “此前让他快些快些,他便不急,非要以他那半吊子的望气术寻找那人踪迹,这下好了,望气不成反被因果纠缠,养伤便耗费一月之久。” 那少年神色十分不忿。 反驳道:“那百里枯黄的景象,与以往天妖作乱一事十分相似,师兄这还不是怀疑天妖就在那附近。” “若是真让我们寻到天妖的蛛丝马迹,于苍生而言乃是幸事。” 那小师妹怒道:“你傻了?天妖早就死了,这是祖师推演的结果,连同正一道门的老前辈也是这般说法,你还倔!” 少年依旧不服气,大声反驳道:“那天妖昔年乃是有孕在身,天妖是死了,那小天妖呢?” 四周本就有不少人在看热闹,闻言皆是一惊。 有人喃喃道:“对啊,那天妖即便是死了,其子嗣呢?” 闭目养神的姜北不由得一颤。 心中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始终无法使其具象。 璃华醒了过来,揉揉眼睛,便好奇地环顾四周。 那四位年轻道人不再言语,各自若有所思。 四周便以此事讨论起来。 有人说那小天妖并未诞生,毕竟此前数十年不曾生产,想必此等生灵极难生产。 多半乃是与天妖一起殒命了。 也有人极力反对,说那天妖子嗣已不知被隐藏于何处,只待壮大起来,便要为其母亲复仇。 姜北皱着眉头,竭力想着那日的场景。 许久也得不到准确答案。 一位衣衫褴褛,乞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凑到之前说话的小师兄身前。 “几位是那龙鲤山道士?” 那小师兄不喜,微微远离。 男子便笑道:“我乃凤鸣山苦修,于晋泉。” 四位道士面露讶异,显然识得那凤鸣山。 于晋泉笑问道:“先前听你们说的那百里枯黄是怎么回事?” 小师兄沉默不语。 那儒雅道士笑道:“我几人确实来自龙鲤山,阁下既是‘懒汉’于晋泉,赵礼便也不敢不言。” “约莫三月前,我四人受师门所托,去往东洲回音观送不休贴。” “开观那日,快圣梁垣出现,将我等支走,便将那回音观砍了个稀烂。” 姜北闻言大惊,若是那日此人也在观内,只怕被那人认出。 璃华的心念在姜北心湖响起。 “公子莫慌,此番你气质面貌大改,他认不出来。” 第32章 再见 赵礼并未察觉姜北的异样。 继续开口。 “我四人隔了两日再回去看,回音观的九人,当场便死了六人,快圣不见踪迹,而秦宽与其中两位道人也同样消失不见。” “之所以知道死了六人,乃是在回音观见到了那位苦难行者,尸体便是那位翻找拼凑而成。” 四周惊讶声一片。 一人咋舌道:“那苦难行者极难一见,几乎只会出现于极大的天灾人祸之处,早知道能遇上,那时候我也去回音观就好了。” “若是苦苦相求,被那位收作弟子,啧啧…” 周围人顿时不屑,打量了一番说话之人便又是一顿鄙夷。 赵礼继续道:“秦宽三人似是受伤极重,并未隐蔽气机,我等以望气术追踪数日。” “便找到了两位道人的尸体。” 有人急切问道:“秦宽呢?” 赵礼回道:“其气机于那百里枯黄之地不远处消散。” “那地方至今还留有三道百里沟壑,像是被人以莫大手段劈出,我等看不出门道,推测乃是快圣所为。” “只是不曾听闻快圣有如此杀力的剑法,实在奇怪。” “那地方临近花露真君隐居之所,我等不敢继续深入,我师弟于原地推演一番无果之后便受到因果反噬,疗伤一直到近日。” 言毕,赵礼微微拱手朝于晋泉行礼,之后便不再言语。 于晋泉盘坐而下,目露沉思之色。 人群中有人开口:“快圣不求招式花哨,只求速杀,那沟壑未必是他造成。” “既然那地方临近花露真君隐居之所,怕不是花露真君亲自出手。” 有人嘲讽道:“你这人说话好生有趣,快圣是不追求花哨,可那花露真君难道便喜欢放手厮杀?倒不如说是兄弟你的大手段斩出来的。” 那人气急,怒道:“练练?” 后者只是冷笑,并未搭话。 有一猥琐汉子来到赵礼跟前,笑问道:“赵兄可曾见到花露真君?据说那位真君样貌极为倾城,其音律更是通神。” 赵礼心中不喜,淡淡开口道:“不曾。” 猥琐男子面露惋惜。 “可惜了可惜了,正所谓牡丹花下死,若是在下能一亲芳泽,死也值得,回头找个机会,定要前去寻找一番。” 姜北皱眉,握紧拳头站起身来。 璃华脸上同样少见地有些怒容。 姜北手握腰间剑柄,沉着脸走过去。 却忽然听得一道飘渺之声响于脑海。 “小北勿动,交给我便好。” 只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带着阵阵桃瓣,附着淡雅香风,一身洁白道袍极尽显出尘灵动。 姜北微微张嘴,直叹美极。 来人正是花霖。 花霖飘落甲板,朝姜北不易觉地眨了眨眼睛。 笑容灿烂地开口道:“眼光不错,那便留你一线生机,是死是活全凭你本事。” 一时间整座云舟之上的一万多人,要么注目看来,要么推窗望去。 “是花露真君!”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整座云舟顿时沸腾。 花露以竹笛凌空点向那汉子,那人顿时如坠深海,凌空扑腾着,一身灵力尽皆被封禁。 随手牵引至云舟外,便轻轻放下。 一声惨叫顿时传来。 花露笑道:“承蒙大家惦记,本君不久后便会出关,到时候再与各位分享音律。” 说完便冲天而起。 于姜北脑海中留下一道声音便消失不见。 “小家伙,再见了,以后若是遇到麻烦事,便于心中默念三声花霖姐姐,我自来相助。” 云舟最高一楼之处,窗前站着一位十分俊俏的白衣男子。 自语道:“这女人突然如此高调,多半是真的要出世了,国师推测果然不错。” “乱世将至!” 房间内,桌前坐着一位白发老者。 老人叹息道:“从古至今,能称得上乱世的屈指可数,想来又是一场浩劫,只叹老朽不能安享天年。” …… 姜北坐回青布,所幸无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虽不想惹事,事到如今却也不怕事就是了。 在经历生死之危后,姜北变得有些…不太惜命了。 姜北打坐修行。 璃华眼见四周热闹,便独自逛荡去了。 当然了,临行前姜北仍是嘱咐一番,生怕她出意外。 身旁不远处,四位道士同样默默修行。 围绕四人周围,有不少人仍在谈论着花霖以及天妖。 姜北便默默听着。 在其中听到了不少极有意思的说法。 有人说那照夜皇帝多年前曾多次向花霖表达心意。 但是那时候的花霖未有情爱之心,同时脾气极为火爆,恼羞成怒之下,曾一人杀进皇宫,将那照夜皇帝打得鼻青脸肿。 但那皇帝也是个痴情种,虽碍于皇室、大臣之间的压力纳妾生子,其正室之位却始终空缺。 甚至于,当初花霖隐居此处,那皇帝便大动干戈将此处方圆数千里尽数划归花霖私有。 知晓花霖喜竹,便又特意寻来极为贵重的异竹送去。 在当年照夜国乃是一段佳谈,不过不少人也将之视为笑话就是了。 不过姜北也听到一件怪事。 乃是有人说起那瞿渊。 有人说瞿渊乃是个伪君子,出身豪门望族,年轻时便是个纨绔,整日风花雪月,其父亲一怒之下才送去了正一道门。 在正一道门时也不安分,对待修为、家世不如自己的,便极为看不起,多有欺压之举。 对待师门长辈则是极尽阿谀奉承,据传能当上门内宿老也是走了不寻常的门路。 有人勃然大怒,闻言便据理力争。 直言其在正一道门期间乃是淡然随和,并且大多时间行走于尘世,扶危救贫。 那两人互相极不服气,前者直言乃是有同乡熟识于门内修行,乃是那同乡所言。 后者同样不忿,表示自己曾追随过瞿渊在中州杀妖。 姜北默默听着,并未因此愤怒或是快意。 只是觉得自己印象中的瞿渊确实是个淡然随和之人,短短相处之期,便能看得出来对方是个能为苍生立命之人。 而那两人相争一番之后,谁也不能说服谁,一时之间人群便安静了下来。 第33章 小成 云舟平稳穿行。 抬眼看向四周,除了红日便是碧蓝天空。 此时日头西沉,天空逐渐暗淡下来。 璃华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总算是回来了。 姜北睁开眼看着她。 璃华便将麻袋扯开,好一番珠光宝气。 其中灵玉不下百枚,珠宝首饰、金银物件琳琅满目。 除此之外便尽是银锭,一眼看去,起码上千两。 难得璃华那柔弱的模样能扛得动。 “哪儿来的?璃华你去抢劫了?”姜北无语道。 璃华不屑。 “抢劫来钱哪儿有这么快?” “璃华不过是略微出手,那些赌徒拼尽全力也无法取胜罢了。” 姜北正待要说教。 璃华便翻白眼说道:“知道,没有下回了,至少这云舟上不适合再来一次了。” “再有下次,那些命都不要的家伙肯定翻脸,到时候对公子是麻烦事,这我知道。” “再说了,璃华这还不是怕公子没钱花嘛,以后公子只管大气些,缺钱了璃华给你寻来。” 姜北一时语塞。 “这便是梁垣口中的吃软饭吗?” “似乎感觉还不错?” 姜北想着。 随即说道:“算了,你自己靠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你自己留着。” 璃华摇头道:“都给公子,以后璃华有需要用到的地方再问公子要。” 说着,便将麻袋推到姜北跟前。 变戏法般掏出一本话本看起来。 姜北将麻袋收进玉牌,侧头看去。 话本乃是花霖所赠,名字极为怪异,叫什么‘落魄公子爱上身为赌仙子的我’。 “莫名其妙。” 姜北自语。 随即问道:“你这话本乃是花花前辈所赠,平时不见你携带,你是存放于何处?” 璃华十分警觉地挪远一些,警惕道:“你自己有储物法宝,不要打璃华的主意。” “你自己收藏了什么宝贝璃华不管,璃华自己藏起来的东西你也别惦记。” 姜北双手枕着脑袋往后躺去,懒得搭理她。 四下里自然是有不少人看到了那满是财物的麻袋,不过看到麻袋瞬间消失便都打消了心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储物的物品,品秩最低也是法宝,且不提储物法宝之珍贵,便是寻常法宝也并非如何多见。 能登上这云舟的,基本都是修士,或多或少有些修为傍身。 最多的便是尚处于纳气阶段的散修。 云舟来往之人复杂,便是有小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没有师承,修行不得其法,大多数人穷尽一生都只能在下三境摸爬滚打。 附近百余人,修为最高的竟然便是那位凤鸣山的于晋泉,似乎通玄多年。 除此之外便是那四位龙鲤山的道士,其中年轻些的师弟师妹乃是通脉。 年纪稍长的两人皆是开窍。 这下三境之间强弱差距其实极大。 若是武修,自身剑术刀法若是小有所成,那即便是以纳气应对寻常开窍也有得打。 若是法术、符箓修士,同样如此,以下三境的灵力催动术法,威能同样不小。 寻常散修,或者只是埋头提升修为进度的修士,被苦修武技法术之人三两下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无论是什么武技、术法,皆需要下苦功夫,耗费许多光阴去打磨。 并不是修为提升便能招手开山裂石。 至少在下三境是如此。 姜北深知此理,因此自从得到梁垣、花霖指点之后便不曾懈怠,十分勤奋。 虽然两人许多次说自己乃是刀法的天才,不过姜北并无确切认知。 在他看来,之前之所以能先后斩杀离、艮两位道人,运气及谋划占了很大一部分,并且那两人已经重伤垂死。 所以姜北并不能直观感受到自己的硬实力目前处于何种层次。 梁垣曾言,中三境皆有具体划分。 比如姜北所处的通玄之境。 分别乃是初入,其后根据肉身、灵气的凝练程度,分为小成、大成、圆满。 其后的法身、天象也类似此理。 算下来,姜北已是通玄小成。 梁垣有言:“小成易入,大成难得,苦求圆满。” 姜北此时便能深刻感觉到大成的沟壑,自从肉身与灵气凝练到一定程度之后,便极难再进一步,只得苦苦运转周天,一寸半尺地缓缓打磨。 至于刀法,梁垣只教了些基础及寻常江湖武技。 不过虽说寻常,以梁垣的认知指导下来,花霖也称之为十分不俗。 此时身在云舟,自然是不适合敞开了练刀。 只得抱着剑默默冥想。 经过梁垣提醒,姜北时刻将周身流淌的刀意压制着。 据梁垣说,这压制刀意也是一门修行方法。 曾有一位剑道天才,数百年于心中磨剑,待到出鞘那日,便是一鸣惊人,终成一方剑道真君。 待到天色大暗之后,璃华便收起话本。 也不顾正在修行的姜北,脑袋枕在姜北腿上便沉沉睡去。 顿时让姜北如芒在背,十分别扭。 刀意不经意间流淌出丝毫。 “这难道也算是一种修行?” 姜北心中苦笑。 在他不知道的高楼内,却有几人捕捉到了那一丝刀意。 顶楼的那位俊俏男子睁开眼,眼中浮现几分鄙夷。 “不曾想有人能如此谨慎,分明修为不弱,偏偏藏于卑贱人群。” “却不知是何见不得光的鼠辈。” 白发老人神色无奈道:“殿下在外切不可如此言语,您身份尊贵,迟早君临天下,此种上位者心态可以有,但是千万要隐藏好。” “且不谈那人是谁,楼外万人,大派弟子不下百人,将来的成就高低,也不是一时的三言两语便能下定论的。” 俊俏男子沉默不语,眼中的鄙夷倒是退散而去。 “殿下修行天赋极佳,悟性同样不俗,如此年纪便有此修为,古往今来已是少见,又是个能听得进良言之人,将来成就自然不会弱于当今圣上。” “老夫蒙圣上抬爱,为殿下护道,自当尽心竭力,只是此番游历中州久矣,乱世将至,殿下须得尽快成长才是。” “此番不应再分心,直奔书院才是。” 男子点点头,问道:“那蠢东西还没跟上吗?” 老者摇头:“尚未跟上,想是乘坐下一艘云舟去了,殿下不喜她,她自然也惧怕殿下。” 男子叹气道:“贴身之物也能丢失,如此蠢笨,自然令人不喜。” 第34章 才不全 日月更替。 天气愈发炎热。 转眼两月过去。 云舟已过万重山。 此次云舟停留,已是第七次。 同时也是时间最久的一次。 云舟管事已不知赔笑告罪了多少次,额头青筋暴起。 云舟之上仍是沸反盈天,有叫嚣着退还灵玉的,也有咒骂不停的。 管事口中赔笑,低头唤来一人。 “那小王八蛋还没来?” 来人低声道:“来了,在渡口撒泼打滚呢。” 管事还没来得及使其去催促,顶楼的门便开了。 俊俏皇子站在廊道上问道:“管事,怎么停了三个时辰还不出发?” 管事急忙满脸堆笑。 “贵客稍待,马上便好,马上便好。” 皇子一跃而下,皱眉道:“怎么回事?” 管事虽不知其身份,但是能住得起天价顶楼之人,自是丝毫不敢怠慢。 老老实实解释道:“乃是王家那位独子王才全,其父欲令其往书院求学,王才全不肯,一路被抬到此处,正在港口撒泼打滚。” 皇子冷哼道:“原来是那小王八蛋,本少自去看看。” 管事脸上划过冷汗,心中自然是两人都不愿得罪,只得快步跟上,只待情况不对便舍命调解。 人群听到王才全大名,或是好奇,或是不屑,或是痛骂,顿时有不少人前去围观。 璃华拉着姜北。 “方才从顶楼下来那人不简单,身上宝贝不少,走咱们也去看看去。” 姜北多日枯坐,心中已是无聊,便由着璃华拉走。 一翻好挤,这才看到了那所谓的小王八蛋。 乃是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生得有些矮小,四肢也较常人短些,面容倒是十分俊秀出尘。 此时一身尘土,躺在地上不愿起身,倒确实有几分王八之相。 身周站了二十余人,皆是不凡,将王才全围在中间。 中间乃是一绝美妇人正在拖拽王才全。 王才全挣扎着不愿起身。 “娘亲莫要浪费力气,便让孩儿死在此处吧。” “孩儿哪儿也不去,就要待在白云洲。” 那妇人声音十分宠溺地说道:“我儿快些起来,那么多人看着,丢死人也。” 王才全冷哼道:“看便看吧,若是脸面也能当钱使,那孩儿还顾及几分,若不能当钱使,丢便丢了。” “爹呢?爹怎么不来?老王八蛋舍得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妇人也不恼,笑道:“你爹是担心看到了舍不得你走,便干脆不来了。” “娘亲也不舍得你走,可你在白云洲实在是…太过招人嫉妒,不得不将你送去书院。” 王才全不满道:“我就是不去,你让爹去把那些教书匠叫来不就好了?” 妇人道:“那些都是当世大儒,怎是轻易便能叫来的。” 王才全冷笑:“爹就是舍不得钱,若是多出些钱,谁请不来?” “李叔那样的人不也能请来?” 旁边一位持枪中年苦笑不已。 俊俏皇子飞身到近前。 持枪中年目光冷冽。 皇子开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才不全。” 王才全大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喝道:“柴清?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若再叫一次才不全,老子跟你翻脸。” 柴清面带冷笑,身旁一道身影浮现,是那白发老人。 冷声道:“怕不怕的,现在你说了可不算,希望将来你还能这么自信。” “对了,你若上舟便上,若是不上,本少即刻便让管事开拔。” 王才全冷笑,朝妇人问道:“娘亲,孩儿不与这小人同乘,让家里驶云舟过来。” “对了,我那东南西北四位小姐姐也要一并带上,否则孩儿不去。” 妇人见王才全松口已是大喜,急忙笑道:“自然自然,不过家里的云舟便算了,书院地界不许私舟穿越,放心好了,娘亲给你要一间最上等的房间。” 王才全指着柴清道:“要比那家伙住得更高才行。” 妇人满口应允。 柴清笑道:“那王小人怕是要失望了,顶楼已被本少包圆。” 王才全黑着脸看向云舟最顶楼,只觉十分晦气。 “如此正好,小爷还不住了,就待在甲板上,时时观赏日月也比屈居小人之下要好。” 说完便朝云舟走去。 身后顿时有不少人跟上,四位样貌各有特点却都十分秀美的少女抬着一副镶满金玉的椅子紧紧跟随。 临了,回头摆手道:“我走了,娘亲。” 那妇人以衣袖拭去眼角感动又释怀的泪水,开口道:“孩儿一路顺风,给你的十八个袋子替你装满宝贝了,若是不够,便差人回来取。” 云舟上,拥挤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宽敞道路。 姜北两人看完闹剧,已是先行一步回到云舟一头。 仍是取出青布铺在地上。 王才全一边骂着晦气,一边往这头走来。 一直逼近到不足两丈的距离。 似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谁那么不长眼,眼见自己过来竟然无动于衷。 便认真打量了下两人。 一眼便略过姜北,眼光停在璃华身上。 姜北目光阴沉,手掌附上长剑。 持枪中年嘴角微微咧开,神色颇为不屑地盯着姜北的一举一动。 “哇,这身段!这衣服什么材质?竟然如此奇异?” “灵光!” 随着声音落下,王才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竟是这般美丽的小娘子,本少长这么大,别说见,便是听也未曾听过此等倾世容颜!” “小娘子婚否?” 说着便朝前走去。 姜北拔出长剑,指向王才全。 面无表情开口道:“再上前一步,死!” 王才全顿住。 李姓中年冷笑着便要走上前去。 王才全急忙伸手拦下。 “李叔勿动,真的会死!” 李姓中年丝毫不怀疑自家少爷的眼光,但是心中仍旧泛起惊涛。 眼前之人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究竟有什么手段能让少爷觉察到危险? 其手中长剑十分不俗,但是也算不上如何绝世不凡,相同品质的王家便藏有不少。 王才全拦着众人往后退出几步,便取来凳子坐下。 “这位兄弟不必如此提防,本少虽喜好美人,却从不强求,各凭本事可好?” 其言语虽然带着几分客气,仍旧十分侮辱人。 姜北正待默念花霖姐姐。却被璃华勾住手腕。 “切!你也配?你这样的废物,不配给我家公子提鞋。” 第35章 中州 王才全笑道:“小娘子不要误会。” “本少乃是中州王家唯一的少爷,家中别的不多,就是很有钱。” “小娘子若是想修行,百年内本少可助你直达法身!” “若是不想修行,本少也能给你无尽财富,甚至可以扶持你做一国女帝。” 李姓中年皱眉道:“少爷不可!” 王才全摇头道:“你若是跟本少一样有钱,并且看到了那小娘子容貌,绝对会跟本少一般行事。” 璃华冷哼道:“谁是你小娘子?再叫一声,我家公子便撕烂你的嘴。” “若是胆敢再看一眼本姑娘,你那双狗眼便也别要了。” 姜北持剑上前一步,以动作表示态度。 王才全急忙伸手。 “好好好,本少不叫也不看便是,这位兄弟且收了剑,实在是吓人。” “不过可否告知本少姓名?既不能胡乱称呼,也得有个称谓不是?” 姜北收剑不语。 璃华冷笑道:“我家公子是你亲爹,本姑娘是你亲娘!” 王才全十分诚恳地躬身道:“爹!娘!孩儿不孝,今日才寻到你们,孩儿想死你们了。” 说着便伸开双手拥向两人。 姜北冷声道:“如此之人,若不然还是杀了吧!” 抽出长剑便默默灌注灵力。 王才全大惊失色,急忙提着凳子跑远。 直到撤出去十余丈,才伸手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娘的,本少何曾如此憋屈过?不爽,太不爽了。” “不过,那家伙的样子是真的神气啊,若是将来本少修为够高,也要这般冷酷无情,说杀便杀。” 姜北两人坐回青布,只感觉看到此人便心生杀意,干脆背对着王才全。 姜北并未将剑归鞘,而是握在手中默默观想。 璃华则取出话本,靠在姜北身上继续看着。 经过王才全一番闹腾,姜北两人身边清净不少。 王才全倚靠在不远处,觉得日头有些刺眼,便唤来随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座小亭子,就这么架在云舟上。 云舟管事在不远处盯着王家少爷,不时擦拭着冷汗,就怕这小王八蛋在云舟上出个意外。 王才全身旁一护卫问道。 “少爷,那家伙什么来头,可看出了什么?” 说话之人便是那位李叔,本名李丙,修为极高,多年前便已是天象。 被王家重金聘请,当了一位供奉,专门护在王才全左右。 王才全摇头。 “看不透,身上朦朦胧胧,只能看出修为乃是通玄。” 李丙回道:“奇怪,莫非是个隐藏气息的老前辈?” 王才全淡淡道:“不是,骨龄十六。” “什么?” 李丙惊呼。 “十六岁的通玄?怕不是某座大宗门不出世的圣子!” 王才全回道:“不知道,或许真有什么杀招,反正你们千万不要去招惹,那家伙给我的感觉很危险,非常危险,他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假话,是真能杀了我,即便有你护着都不行。” 李丙这才万分忌惮地看了姜北一眼。 “真他娘不爽啊!” 王才全沉声骂道。 “我那老爹真是个蠢蛋,就是舍不得给我下猛药,否则怎么可能还在开窍?” “人家默默无闻一人都通玄了,本少坐拥无数天材地宝,仍旧只是开窍!” 李丙安慰道:“老爷也是好心,想要公子尽可能多打通些经脉窍穴,乃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王才全嗤笑道:“你知道那家伙经脉窍穴打通多少吗?” 李丙沉吟:“十六岁的通玄,经脉窍穴定然打通不多,就算先天道体,想在十六岁迈入通玄,那只能舍弃经脉窍穴的打通进度,莫非一半?” 王才全冷哼道:“呵呵,全部。” 李丙疑惑:“全部没打通?那不可能迈入通玄啊?” 王才全无语道:“李叔觉得本少是傻子吗?” 李丙不语,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何等天姿啊!杀不得,要不拉拢?” 王才全沉默着没有说话。 云舟顶楼。 柴清将窗口缝隙合上。 “倒是看走眼了,柳供奉,可看得出来那两位来历?” 白发供奉摇头:“看不出来,那少年体内天机紊乱,观其衣着,多半是某家道门弟子。” “至于那少女,初看寻常,毫无灵力波动,细看便如雾里观花,着实看不透了。” “对了,殿下今日莫非是在试探王才全?” 柴清淡淡道:“以为是个脓包,如今看起来,这王才全并不简单。” “王朝想要进一步发展,我看可以先试试王家的态度。” 柳供奉开口道:“王家势大,只注重利益,只怕不好搭上这条线。” 柴清淡淡一笑。 “找到相同的利益就好办了。” …… 云舟极速穿行两月。 已是接近中州中部地界。 若是天朗气清之时,姜北便会到云舟边上往下看。 五大州的地域,以中州最为广阔。 因为地处中央,四方往来便利许多。 因此中州远远繁华于其余四州。 其中古老家族遍地,王朝林立,宗门大派更是不少。 若论家族,王才全所在的王家当属第一,其生意往来遍布五州,据传其宝库之内尽藏天下一分财富。 再说王朝,包括照夜国在内,一共三座大型王朝,相互掣肘,实力不分伯仲。 至于小国,只能在三大王朝之间来回飘摇,苟且得存。 再说宗门,乃是以正一道门、万剑宗、凌雪宗、道藏门呼声最高,一度乃是正道魁首。 除此之外,另有一股极大的势力。 便是那骊山书院,书院传承数万年,乃是人族第一位圣人带领三千门徒创立。 地处中州中心之处,所在方圆千里内不属于任何一国。 而虽不争名,不图利,无数年积累下来的香火情、书院走出去的子弟们整合下来,便算是天下一等一的存在。 书院号称有教无类,以教化万民、提升众生德操为己任,自然便不会有门户之见。 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平民百姓,乃至妖灵之属,皆有机会入内进修。 当今院长顾颜,更是天下百仙谱前十,且名字极靠前,除开一身儒学不算,光是修为便已高至山巅。 传闻其以书入道,百年默默无闻,再到一朝悟道,名满天下。 这些,大多都是姜北从云舟旅人的口中听来。 这段时间颇长了不少见识。 世间有繁花似锦、雪月风花,也有阴暗泥泞,等待着姜北去发现,去经历。 第36章 脑子有问题 云舟临近书院。 停顿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上下旅人越来越多。 那四位龙鲤山道士早已不见,姜北从始至终并未与几人搭话。 即便心中有不少疑问,仍是不敢冒风险询问。 彼此之间便只能相互成为过客。 云舟走走停停。 姜北两人也逐渐放松下来,每日得空便四处闲逛,日子倒也悠闲。 得益于某位王八蛋守着,两人那处落脚之地始终不曾被旁人占据。 姜北便由着他的一些小动作,隐忍不发。 这一夜。 趁着姜北两人依偎而眠,王才全便吩咐手下,将亭子、床铺又往前挪了几步。 隔几日挪动几步,半月过去,已是仅隔二丈。 姜北自然是能察觉到,只是懒得搭理。 第二日清晨。 王才全不知从何处搬出一张长桌。 此时桌上摆满各种瓜果糕点,美酒、佳肴。 “两位,如此良辰美景,我等有缘相逢,不如上前一同聊聊人生,切磋下道法?” “阁下此番定是要去书院吧?巧了,本少也去书院,到时候说不得便是同窗了,不若提前结识一番,以后也有个照应不是?” 姜北已被这家伙烦扰数日。 神色无奈地开口道:“我名姜北,这是我同伴,璃华。” “王少爷的好意心领了,姜北自有吃食,不劳王少破费。” 王才全见这家伙好不容易松了口,便顺水推舟走到近前。 “那岂不是更巧了,我有一位朋友,名唤江南,怕不是与江北兄弟有些关系?” 姜北无语道:“我这乃是桂姜的姜!” 王才全下意识回道:“我朋友那是江海的江…” “好名字!姜兄此名满含积极登顶之意,实在不俗。” “小姐姐此名同样不俗,琉璃光华、熠熠生辉,当真与其人十分相配了。” 璃华翻着白眼,理都不想理他。 让姜北取出一些寻常饼子,几道小咸菜。 随即便又自己掏出一坛好酒,揭开盖子,气味十分香醇雅致。 王才全继续胡乱吹捧。 “这小干饼,看似寻常,实则大道至简,其中韵味十分绵长。” “这咸菜,一看便是新鲜腌制而成,看起来脆嫩可人,料想肯定爽口。” 直到闻到酒香,他才住了口。 他是真没喝过这么醇香又不失淡雅的好酒。 跑回去朝一位侍女问道:“咱们带得有这么好的酒吗?” 侍女满脸歉意道:“未有,香味足又醇不如,醇厚便又不如其淡雅。” 王才全叹了口气,只得亲自端着一盘吃食靠过去。 “二位请用,不用客气。” 说完便也不客气,摸了一块姜北的寻常饼子咬了一口。 璃华嘲道:“就你那些庸香俗味的东西,快些收起来吧,还不如我家公子顺手买来。” 王才全故作惊讶道:“果然不错,想必那酒也是极为不错,可否予我一杯?” 璃华端起酒坛:“休想,倒了也不给你。” 姜北神色无奈。 “便给他一杯吧,王少喝完快些回去吧,姜某不如王少身份超然,可不想被旁人惦记上。” 王才全巡视四周。 大声道:“看什么看?本少与挚友叙旧,日后若是胆敢得罪我这朋友,便是与我王少为敌!” 姜北更加无奈,若不是实在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真想捶他一顿。 王才全如愿得了一杯酒,饮下一小口便啧啧称奇。 这回神色不再做作,倒是自然,显然是真心认同了这酒。 “姜兄若是还有,可否卖我一些?” 姜北摇头道:“没了,就这一坛了。” 实则玉牌内还存放着不下五十坛,不过这酒不但味道香醇、富含灵气,对养伤修行同样有着极大好处,姜北可舍不得卖。 王才全试探着问道:“若是百枚灵玉一坛呢?” 姜北摇头:“没有。” 王才全继续道:“千枚?” 姜北仍是摇头。 王才全咬咬牙:“一万枚一坛如何?” 姜北回道:“王少不必费心,有也不卖,姜某当下不缺吃喝,不需要财物,以后若是缺钱自会再打算。” 王才全神色遗憾。 不过心中倒是又高看了姜北一眼。 “姜兄此行乃是去书院吧?不知书院七十二位贤能,姜兄欲拜入何人门下?” 姜北思索片刻,七十二位贤能,听梁垣提起过。 而褚秀山并非七十二人之一,乃是行事较为自由的大供奉之一。 “姜某书读得不多,文字功底浅薄,七十二位圣贤的门是多半踏不进去的。” 王才全笑道:“巧了,本少也是一样,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本少目的乃是八大供奉之首的周瑾先生,这位周先生,十分了不得,且不说我爹十分敬佩他,便是三大王朝其二的皇帝,也曾数次亲自前往拜访,欲请其出山,拜为一国之师。” 姜北点点头:“这位周先生的名号,姜某倒是听过,同样十分佩服。” “不过姜某此去乃是要拜入褚先生门下。” “褚秀山?” 王才全惊讶出声,神色有些疑惑。 “姜兄不是使剑的吗?况且那褚秀山虽然修为极高,但是脾气十分古怪,委实不好相处。” “便是如今座下四位亲传也跟着脑子坏掉了,去不得,姜兄万万去不得。” 姜北有些头皮发麻,连这中州第一少爷都觉得不好相处,可见当初梁垣对于此人的反应已是十分保守。 不过想起花霖给的信,还是稍稍安心了几分。 “姜某虽佩剑,所使却是刀法,此次前往书院,便是奔着褚先生去的,王少不必相劝。” 说着,见对方一时不想走,便继续开口。 “听王少所言,似乎对那四位亲传有些了解?不如劳烦王少介绍一番?” 有这能说得上话的机会,王才全自然是求之不得。 闻言便面带笑意,缓缓开口。 “首徒牧端,乃是中州牧家长女,原本清净淡雅的一人,练刀多年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据说是吃了一大包驻颜丹,样貌不出意外这辈子都只会是十来岁模样,那之后便彻底疯了。” “四处找人打架,嘴巴极臭,极惹人厌,奈何刀法尽得褚秀山七八分真传,实力很强,暂时没人能奈何她。” “二徒弟褚君临,乃是褚秀山的侄子,名字便是褚秀山所取。” “这褚君临当初也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跟了褚秀山几年便也出了大问题,平日里畏畏缩缩的模样,闲来无事便极度嗜酒,酒品极差,喝了酒之后,眼中放不下任何人,天王老子在他面前都敢过上几招。” 姜北哭笑不得。 “莫非是褚先生的教学方式有问题?” 王才全摇头,苦笑道:“非也,据说是他那刀法有问题,稍有不慎便会使人心神走偏。” 第37章 罗姐姐 “这第三位嘛。” “问题最大,名唤陆长良,原本乃是正一道门的道士。” “修行天赋极佳,被正一道门收下后便锋芒毕露,不喜道法,却喜刀兵。” “正一道的老家伙奈何不得他的恳求,只得送他拜入褚秀山门下。” “此人原本性子倒也不差,玲珑心窍,朗朗大方,十分惹喜。” “练刀数年之后,便几近销声匿迹了,死倒是没死…” “据说从那之后极度胆小,仅是见到生人便会吓得双腿哆嗦,多半时间都是寻一处阴暗的地方躲起来。” “一身天赋算是浪费了,正一道门的某几位老家伙恨死了褚秀山。” 姜北听到这里,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惊讶。 追问道:“连续几位真传都出了问题,为何还有人要拜入他的门下?” 王才全笑道:“名气大呗,再说了,世间从不缺少自负之人,都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不过那第四位亲传有些不一样,名为胡灵灵,乃是妖物,褚秀山外出游历之时带回。” “乃是一位刚刚化形的狐妖,狐妖多美女,这胡可可样貌不过十三四岁,已是秀丽养眼至极。” “学了十余年刀法,相较前几位,看起来倒是变化不多,至少不惹人厌,这个不好多说,你若能拜入褚秀山门下,日后自会知晓。” 姜北点头。 致谢一声之后,取来一坛桃花酿送给了王才全。 王才全神色复杂。 “这家伙果然不是俗人,万枚灵玉不要,一番众人皆知的话语反而大方赠酒。” 璃华默默听着,直到王才全说完,脸上便浮现出几分开心。 “那褚秀山的刀法,确实精妙。” 王才全目露疑惑:“仅凭些许话语,璃华姑娘如何见得其刀法精妙?” 璃华嗤笑道:“你不懂也正常,那刀法直指大道,才能潜移默化地影响道心,以自身最为契合的心境练刀,自然更强,更有潜力。” “倒是极适合公子,一来公子并不会受到影响,二来也确实勉强配得上公子。” 姜北明白璃华话语中自己为何不受影响。 乃是天妖蒙蔽道心之故。 如此说来,倒确实适合自己。 于是姜北更加坚定了拜入褚秀山门下的想法。 王才全第一句话听懂了,心中如拨云见日,十分震撼,同时也惊于这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 第二句话,便不太懂了,不过他也不想深究,反正这位姜兄本就是满身迷雾之人。 而两人一番畅谈,往日的紧张气氛消散不少。 姜北心安许多,心道这家伙正常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随后,两人又聊到了不少关于书院的趣闻,让姜北对书院的形象清晰了不少。 往后的日子,王才全干脆将两人请进了亭子内。 姜北推脱不过,多日相处,两人倒是熟络了起来。 只是璃华仍旧讨厌他,始终保持距离,时不时便要冷嘲热讽。 时间一晃而逝。 转眼便到了书院地界。 姜北探头看着下方。 灵气朦胧,湖泊流水蜿蜒纵横。 入目一片绿茵之色,青山秀水,处处良田。 好一幅山水绘卷。 云舟又行得小半日,这才终于是抵达了目的地。 云舟停于小半空,与一小镇中高处平台相接。 待得停稳,便是人群络绎不绝而下。 “姜兄二人不如同我一起?王家有一地产在此,方才我问过了,下一次开启试卷便是明日,到时候我三人一起。” 姜北挥手道:“不叨扰王少了,姜某有些私事,需要提前处理一下。” 两人拱手道别,随后便各自走了。 来到镇上,人来人往地十分热闹。 姜北寻到个当地小贩,问了褚秀山故居所在。 小贩看样子在小镇待了多年,对当地往来十分熟悉,十分热切地指了方向。 两人便沿着蜿蜒小路走去。 一路穿过蜂蝶纷飞的花圃,越过田埂小道。 穿行过许多大街小巷。 足足两个时辰,才来到一处高门大院之前。 院墙高大绵长,足见院落占地极广。 门前牌匾之上刻有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愿挽天阙。” 姜北走上前去,那门房便提前迎了上来。 十分客气地问道:“贵客何事?” 姜北取出信件,开口道:“故人来访,面见罗夫人。” 门房仅是粗略看了一眼信封之上的印章,脸上便浮现惊讶之色。 “客人稍待,待我进去通报一番。” 姜北点点头,便站在原地默默等候。 约莫一刻钟之后,那门房才返回。 “贵客请跟我来。” 姜北两人跟上。 进入院子才发现其内并不简单,四处皆有名花灵草,莺莺燕燕,清香阵阵。 不多时便去到一座临水亭子旁。 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妇人,衣着华贵,正面朝流水抚琴,其音婉转。 姜北站在原地静听,并未上前打断。 房门点头致意后便识趣离开了。 姜北看向妇人侧脸,虽有些许风霜之色,仍旧堪称美艳,风韵不减。 抚琴动作优雅娴静,眼看着倒真不愧是名门出身。 璃华耐不住性子,一开始便独自追逐蝴蝶去了。 姜北看着,便略微有些失神。 年幼时,父亲时常与母亲合奏,父亲清声奏箫,娘亲轻抚老琴,何其融洽美好。 正发呆之时,妇人已是起身。 “霖儿怎么没来?” 姜北急忙拱手作揖:“小子姜北见过罗夫人。” “花花前辈有事,不曾亲来,让小子到了书院便先寻夫人,向夫人问好。” 罗夫人掩嘴而笑,虽年纪稍长,仍不掩风情。 “花花前辈?倒是有意思。” 姜北脸色微红,自知失言。 罗夫人笑道:“带了信件对吧?且先予我看看。” 姜北便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三坛老酒,一本曲谱,放在桌上,另取出信件递到罗夫人手上。 罗夫人神色似有些急切,拆开信件便快速看去。 信纸三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小字。 罗夫人脸色极为精彩,时而掩嘴轻笑,时而反复打量姜北。 看完一遍,便又再看一遍。 “小姜北是吧,霖儿交代的事情我已了然。” “那封推荐信一同给我吧,今晚我亲自交给小秀山。” 姜北拱手致谢:“多谢罗夫人。” 罗夫人笑道:“什么罗夫人,显得生分,以后便叫我罗姐姐吧。” 第38章 自由 姜北头皮发麻。 心中只道是这罗夫人年纪都是自己七八十倍往上了。 真这么称呼,自己倒是没有太大所谓。 若是被旁人听到,尤其那褚秀山听到,怕不是要乱刀砍死自己。 罗夫人安慰道:“放心吧,小秀山若是胆敢亏待于你,你便来找罗姐姐,姐姐给你撑腰。” 姜北哭笑不得,心中总感觉那封信是个大坑。 罗夫人热情地拉着姜北坐下,便唤来侍女沏茶。 璃华也抓到了蝴蝶,一手扯着一边翅膀,默默返回姜北身旁。 罗夫人面色微变,问道:“这位是?” 姜北神色古怪地介绍道:“一位…朋友,名叫璃华,花霖前辈认识。” 罗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恢复了那副温暖笑脸。 “霖儿信中提过,只是不曾想如此秀丽。” 随后,罗夫人一路引着两人吃过了饭,又安排了极为恬静舒适的房间。 天色不算晚,三人便又来到亭子闲谈。 “小姜北今年十六岁,生得倒是俊俏。” “你家乡何处?此前有无师承?” 姜北一一作答,除了天妖相关事宜,倒也没有再多隐瞒。 罗夫人啧啧称奇。 “十六岁,经脉窍穴全开,并且已是通玄境,不得了。” “性子又沉稳,难怪霖儿这么上心。” 说着,便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姜北。 十分满意地点头。 姜北脸上发烫。 罗夫人看自己的表情,倒像是在挑选女婿一般。 姜北红着脸解释道:“花霖前辈心善,对姜北亦有大恩,姜北自是铭记五内,却不敢对花霖前辈有非分之想。” 罗夫人莞尔笑道:“若想报恩,非分之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算了,不逗你了。” “今日你二人便住在此处,明日早上我差人送你们去作试。” “稍后我将推荐信送与我那没出息的孙儿,放心好了,他肯定会收下你,若是不收,或是待你不诚,姐姐自去训他。” 姜北点头致谢,带着璃华各自回屋去了。 罗夫人同样起身,低声笑道:“霖儿眼光确实不错。” “秀山那小子近年来确实淘气,要不先打一顿再说?” 罗夫人起身走了。 …… 第二日清晨。 有家丁送来热水。 洗漱一番便又吃了早饭。 此前引两人进来的门房便又引着两人往书院走去。 说是书院,其实并非寻常学堂模样。 七十二座学堂外加零零散散的讲学堂,一百多处。 占地过巨,因此并不都在一处。 不过那入学作试的地方倒是统一。 由五位贤人监考,考生不等,多的时候数千人,少的时候也有几百人。 考生有老有少,甚至不乏七八岁稚童。 书院并无年龄限制,对待试题也无标准答案。 除开必要的文字功底,便只看心性、观点、能力。 当然,书院容纳百川,在这里既能学治国扶龙,也能学培植养花。 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无所不有。 对于考生不同的选择,便会对应的放宽入学条件。 姜北两人来得不算晚,不过那考堂入口仍是人满为患。 所幸遇到了难得早起的王才全,这才一路畅通无阻地将名字登记在册。 “璃华姑娘不参与入学大考?” 姜北点头,并未作过多解释。 随后各自将陪同留在门外,便进入考堂静候。 约莫一刻钟时间,便有书院弟子抱着白纸进来。 一人三张,一一分发完毕之后,那五位贤人才现身。 “不可徇私舞弊,不可交头接耳,为期两个时辰,不到时间不得离场。” 一位中年面无表情地说着规矩。 随后又有一位头发灰白的青衫老者开口。 “此次考题,便以自由为题,各位可动笔了。” 姜北并不觉得奇怪,书院大考的规矩,倒是听闻过。 考题极为随意,偶有相同,不过对待抄袭舞弊极为重视。 监考之人皆是当世大儒,据说能看透人心,望气观魄,一切污浊皆不能遁形。 座次之间两两相隔不远,只是地上纵横交错着法阵,随着考堂规矩制定之后便如白雾弥漫升起,除了自己所在之处,皆被隐隐隔绝。 姜北的意向乃是向褚秀山学刀,重根骨,次文试。 不过姜北也是挠头不已。 他父亲曾是蒙学先生,自己也念过几年学,只可惜即便有父亲时时教诲,仍旧对文字不甚精通。 便是下笔,也不过十分规矩板正,没有灵气。 引经据典、舞文弄墨是做不到的,只得以直白笔墨缓缓书写。 文试时间不短,倒是不用过于紧张。 姜北瞥向朦朦胧胧的王才全,对方神色自信,正下笔如飞。 姜北默叹一声,只得按照内心仅有的认知书写。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姜北写完两张纸。 微微抬头看向王才全,对方已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了。 监考并不上前训斥,视之如不见。 姜北吹干墨迹,叹息一声便闭眼修行。 时间流逝,考堂内锣声响起。 书院学生收走考卷。 近千人的考卷,光是收走便用了足足一刻钟。 随后又是一声锣响,众人起身离去。 人群或是后悔、或是唏嘘、或是志得意满,交谈之声不断。 而试卷乃是当堂翻阅,下午便能有结果。 王才全领着姜北两人就近找了个酒楼,美美吃了一顿。 “姜兄,还有不少时间,要不先去听个曲儿再来?” 璃华满脸嫌弃,拉着姜北不放。 姜北自是不去,哭笑不得地摇头拒绝。 王才全神色颇为惋惜道:“那便罢了,本少自去。” 说完便告辞离去,带着一干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 姜北带着璃华四处闲逛着。 书院的地界,层层递增,最上方乃是至圣塑像所在,其下便是零零散散的阁楼学堂、大街小巷。 无人之处大多种花种草,并不是凡间花草,乃是书院学子所种,或为药用,或为观赏之用。 姜北两人当下位置是在半高之处,往下大多是些蜿蜒良田。 青悠悠一片,随着微风轻摇,带来丝丝泥水青草之味。 并不难闻,反而十分惹人心怡。 日头和煦,波光粼粼,姜北看着,竟是觉得有些醉人。 千里浮萍,若琉璃碎地,却熠熠生辉。 第39章 不戒,太虚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良辰美景亦是如此。” “小兄弟如何称呼?” 姜北测过身看去。 乃是云舟之上住在顶楼的那位俊俏公子爷,与王才全曾有口舌交集。 先前考堂内姜北便看到过。 此时身旁带着一位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 少女极为清灵,而最为引人注目的乃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尤为清澈。 姜北微微拱手道:“姜北,我在云舟见过你。” 柴清微笑点头:“柴清,这位是舍妹,柴铃。” 姜北点头致意,问道:“柴兄可是有事?” 柴清微微摇头,退后半步让出柴铃。 “我无事,舍妹却与姜兄弟有些渊源。” 柴铃赧颜道:“姜公子于三月前拾得一玉坠,乃是铃儿之物。” “多谢姜公子大义交还。” “姜公子需要什么报酬尽管开口,铃儿不敢相瞒,那玉坠于我意义非凡,除去报酬,往后姜公子有用得到的地方,皆可随意开口。” 姜北摇摇头表示拒绝,对这柴铃,姜北并无什么意见。 只是这柴清,心中总觉得对方城府太深,并不愿与其有过多交集。 “于姑娘意义非凡,于姜某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致谢,更无需报酬。” 柴铃顿时手足无措,面带求助地望着柴清。 柴清神色有些无奈,笑道:“姜兄弟自是良善之人,可我这小妹若不能报恩,只怕往后内心难安。” “这样吧,这玉佩姜兄弟收下,往后若是有用得到柴某的地方,便可拿着玉佩来青鹊楼寻我。” “姜兄弟务必不要拒绝,这玉佩并不值钱,更无玄机。” 姜北一番推脱,仍是拗不过只得收下。 随后柴清两人便告辞走了。 璃华开口道:“这两人不简单,皆有气运傍身,又不同于那才全无,应是皇室子弟无疑。” 姜北点头,之前便从花霖口中了解过,柴姓乃是照夜国皇室大姓。 联想到那日能让王才全吃瘪,其身份倒是不难猜。 两人在路旁又待得片刻,只是经过柴清打扰之后,兴致便不高。 不多时便干脆回到考堂外等候。 两人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而一直等在此处的人并不少,大多面色戚戚。 姜北发现一件怪事。 有不少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怪异,悄声与他人交谈,多有不屑。 诸如什么:“一个睡觉的,一个修炼的,这是把书院当什么地方了?” 姜北心里犯嘀咕,听不清也搞不懂。 对于其它那些患得患失的言语,倒是也影响不到姜北。 自知没啥读书的天赋,若是那封推荐信都不能让自己进入书院,也就只得离开了。 两个考虑,一个仍是去正一道门,寻找瞿渊口中那位祖师。 其二便是去寻那顾攸之,继续学刀。 反正举目茫茫,再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一定要去的地方。 “公子整日忧心忡忡的,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不如说与璃华听听看?” 姜北微笑道:“不知道。” 璃华好奇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姜北继续:“就是不知道呗,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若我是个普通人倒好了,春种秋收,倒也自在。” “可偏偏不是,也注定不是普通人。” “就算是学了无上刀法,似乎也没什么用,世间纵有妖魔鬼怪,可降妖除魔之人本就不少,妖魔也总归是斩之不尽的。” “我本无心争端,更何谈登高远望。” “梁大哥总说的游历尘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世间景色总有枯荣,反反复复,见得多了便也没了初时的惊艳。” “至于扶危救贫,善恶难断,对错难分,因果纠缠,一时好心,难免铸就恶果。” “难、难,难!” 璃华笑道:“跟璃华的想法一样,不过管他呢,得过且过呗,反正璃华永远会伴随在公子身旁,苦难也好,无聊也罢,一起经历就好了。” 姜北身后。 不知何时来了两人,离着极近,姜北并无察觉。 乃是一胖乎乎圆滚滚的和尚,又一瘦得跟竹竿似的道士。 和尚身着正经佛门僧衣,身披满是金线的袈裟,光溜溜的头顶十二个戒疤。 与年纪轻轻的样貌形成对比,怎么看怎么不对。 道士头顶莲花冠,一身不俗道袍,却是实在太瘦了。 和尚眯眼笑道:“怎样?我就说这家伙适合入我佛门,天生一副佛心,佛性斐然。” 瘦道士跳脚骂着,十分滑稽。 “放你娘的狗臭屁,怎么就是佛心佛性了?道法自然、无欲无求,岂不是更合适?” “并且你没看到他身上都穿着道袍了?” 和尚继续笑道:“道袍并无道韵,仅是制式相类,并非你道门中人。” 姜北回过头看着这两人,这两人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听没听到啊。 和尚顺势看过去,一手执礼笑道:“小僧掐指一算,施主与我有缘,不若随我修行?” 道士骂娘:“你他娘还要点脸不?你一臭和尚,在本道面前也是能掐指一算的?” “小兄弟不必理会他,这是个花和尚,大酒大肉,不如跟随本道研习道法?” 姜北只觉无语。 问道:“两位是?” 道士谄媚笑道:“本道赵虚,乃是书院第九位大供奉,你可叫我太虚道人。” 和尚叹了一声佛号,无奈道:“小僧便是那第十位大供奉,法号不戒。” 姜北冷笑道:“书院统共八位大供奉,倒是不知何时多了两位。” 和尚笑道:“不巧,正是今日录入谱牒,此番便是前来收些门徒,施主若是不信,大可寻那贤人问问。” 姜北当然是不相信,也不愿过多纠缠,当即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不戒和尚想要坐到一旁,只是看了一眼璃华,便如老鼠见了猫,急忙绕到另一边。 “这位女施主因果着实太大,小僧生平仅见。” 道士只好挤到和尚身旁,同样远离璃华。 不忘啧啧称奇。 “好家伙,行走的一团因果!” 若说先前姜北感觉这二人纯属吹嘘胡扯,当下便有些心惊,竟是信了大半。 不说修为如何,至少这二人眼光着实不简单。 罗夫人乃是天象修士,尚不能发现璃华异常,这二人若非胡诌,只怕是真有些本事。 第40章 小祖 “道友如何称呼?” 赵虚诚恳发问。 姜北淡淡回复:“姜北。” 赵虚继续道:“怎么样?若我真是书院供奉,不如随我修行?” 姜北摇头不语。 随后两人轮番上阵,叽叽喳喳直吵个不停。 姜北怎么看两人怎么不靠谱,便干脆闭目养神,视两人如不见。 那二人也是人才,吵闹许久,便不知怎的当街扭打起来。 如同稚子相斗,不戒扯着对方头发,对方掐着不戒的胸口,一路对骂着滚到地上。 来回翻滚,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璃华拍手叫好,若是其中一方劣势便大声抨击。 “你这也不行啊,太弱了,没吃饭吗?使点劲儿。” 两人便愈斗愈烈。 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便是忧心忡忡的求学者见了这番场景,也纷纷笑得合不拢嘴。 姜北觉得此前竟然跟这两位正经搭话,有些丢脸,便往后挪了数道台阶。 两人斗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一直持续到那位白发贤人前来。 将手中一本册子递与另一位贤人,便走上前去将两人拉开。 “书院门前,你二人成何体统?实在要斗,便寻个无人角落,如此这般,实在令书院蒙羞。” 两人这才戚戚然站起身来,各自拍了拍身上尘土,朝江北投去一个古怪的笑容,便若无其事地进了考堂。 白发老人脸色有些不好看,拿回册子放下话便返回考堂。 “你等且在门外等候,念到名字方才进来,三次不到,便算自弃。” 姜北起身,四下打量一番,并不见王才全,隐隐有些担心。 不多时,里边便传来呼声。 “先是拜入七十二贤人门下的两百位弟子。” “贺强!” 便有一青年走入。 “祁六。” …… 直到念完姓名,屋外聚拢的人群便散了大半。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痛哭流涕,直言无颜面对父老。 也有人怒骂书院不过如此。 诸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有一日要令书院后悔’此类言语,数不胜数。 紧接着便有贤人走出。 高声道:“接下来便是拜入各位供奉门下的三十六位弟子,诸位若是未能被选中,皆可留下稍待,书院今日新增两位大供奉,他二人稍后会从各位之中选取一些。” 姜北哑然。 “那二人不会真是大供奉吧?” 璃华嗤笑道:“那样的家伙,即便是大供奉,公子也千万别去。” 姜北点点头,有些哭笑不得。 三十六位供奉弟子,相比之前二百书院弟子,极少。 不过片刻便念到了三十几位。 姜北神色如常,既无失望,也无遗憾。 第三十五位。 “王才全。” 无人应答。 “王才全。” 亦是不见那家伙。 “王才全!” 三声落下,那呼喊之人正待跳过,却见王才全提着腰带从街角跑来,急匆匆的模样,却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来了来了。” 来到门口,见了江北,微微点头致意,便奔进去了。 “最后一位。” “姜北。” 姜北领着璃华默默走入。 四周满是叹息之声。 进入其中,才发现先进来的二百书院弟子已被领走。 仅剩当下几十人,带着一些书童或是侍从。 白发老人朗声道:“规矩你等应当知晓。” “欲从供奉,除开这文试,还有一道展示根骨。” “老朽陆文秀,先说一句私言。” “谁是姜北?” 姜北上前两步,心中疑惑,拱手作揖道:“小子便是姜北。” 陆文秀眼神柔和道:“不论你能否拜入供奉门下,老朽皆愿以关门弟子之位待你。” 姜北有些感动,再次拱手道:“多谢老先生抬爱,不过…” 陆文秀摆手打断道:“不必着急拒绝,稍后再看。” 姜北点头。 却有一中年劝道:“老陆不可,那家伙无甚才学,与旁人相比,乃是凤凰食梧实之于鸡禽啄米也。” 陆文秀捋了捋胡须,笑道:“未尝不若燕雀之于鸿鹄将腾起?” 中年顿时气急,不再言语。 随后便有几道陌生身影走入,有男有女。 各自循着名册一一望气摸骨。 “王才全?” 王才全急忙小跑到一位相貌儒雅、声音中正的男子面前。 “王才全见过周大供奉。” 周瑾脸上看不出来丝毫情绪变化,轻声道:“撇去身份来看,你也倒算得上可造之才。” “不过你更合适褚供奉,而周某,却也更喜欢那姜小子。” 说着便朝姜北投来一个赞许的表情,姜北挠头,回以微笑。 那和尚道士二人同样投来微笑。 王才全不满道:“王某有钱,周先生只管开口。” 周瑾摇头微笑道:“先说好,你性子太过散漫无礼,往后跟着我,便不少你苦头吃,拜师礼之后,你便是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在你通过结业考核之前,我不会放你离去。” 王才全脸上有些不屑,显然并未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柴清、柴铃,且过来吧。” 那皇室二兄妹跟了过去。 随后周瑾又点了两人,皆是并未测试所谓的根骨,直接带着离开了。 一位二十来岁模样的青年倚在柱子上,身后站着一位十三四岁的模样的美丽少女,脸上时常噙着包容万物的微笑。 而青年则不同,看着姜北的脸色十分不善。 走上前来。 开口道:“你便是姜北?” 姜北点头,拱手道:“前辈便是褚刀圣了吧?晚辈见过褚前辈。” 褚秀山神色不悦,指了指璃华道:“若不然以后你当书童,这小姑娘拜我为师吧。” 姜北沉默着没有说话。 璃华极为不满,心直口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公子咱们走,这般目中无人的家伙,何须受他的气。” 说着便拉着姜北往外走。 褚秀山一脸不爽,静静看着两人离开。 陆文秀正待要追。 却见一艳丽妇人又带着二人往回走。 妇人满脸怒气,径直去到褚秀山身旁,伸手便拧上耳朵。 “老子是这么教你说话的?给你小祖道歉!” 褚秀山龇牙咧嘴,看向姜北更是恨极。 罗夫人手上用力。 褚秀山顿时直吸冷气。 急忙拱手道:“小祖!褚秀山有礼了。” 姜北急忙躬身:“不敢不敢,晚辈有礼。” 罗夫人这才松手,朝姜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褚秀山揉着耳朵叹气道:“哎,以后你便是本座第五位亲传了。” “以后,你叫我师父,我叫你小祖,咱们各论各的。” “走吧。” 随即便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大摇大摆走了。 临了,转身满脸杀气地恨声道:“今日之事,谁敢外传,老子一刀剁了他。” 余下学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褚秀山威名在外,自是不敢外传。 不过那些书院贤人及其余供奉倒是并不怕他,脸上纷纷带了快意之色。 第41章 应战 褚秀山被罗夫人不知道带去了何处。 姜北则跟着那位年轻小姑娘往高处走去。 “我叫胡灵灵,以后就是你四师姐了。” 姜北拱手,心中了然,这便是王才全口中那位小狐妖了。 “小师弟叫我灵儿就行,往后有任何不了解的地方都可以找我。” “师父他嘴上不饶人,看起来不靠谱,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小师弟心里面千万不要有芥蒂哦。” 姜北点头,说没有芥蒂那是假的,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而后。 胡灵灵一路带着两人寻了一处幽静小院。 “这便是你二人往后的住所了,只要你还是师父的弟子,那小院便始终属于你。” “小师弟且先休息,明日想必师父便会前来教授剑法、安排课业” “师姐住在隔壁,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师姐哦~任何事!” 少女面泛桃花,眉眼间尽是宠溺之情。 见之心神摇曳,亲近之情顿生。 胡灵灵打量一番璃华,开口道:“璃华小妹身与道相合,天资近道,不若此后与师父说明一番,同小师弟一同学习刀法,将来必定名扬天下。” 璃华看了一眼姜北,暗自好笑。 不过也不讨厌这小狐狸,笑道:“多谢小师姐关心,不过璃华志不在此,只愿常伴公子身旁便好。” 胡灵灵神色怪异地点点头。 十分热情地讲述了一堆住所的相应事宜,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璃华望着离开的娇小背影。 轻声道:“不愧是狐狸精,那双眼睛,寻常人多看几眼怕是就要沦陷。” 姜北点点头,心中庆幸自己已见过了如花霖、璃华一般的貌美女子,倒是未曾因为小师姐的相貌而失态。 况且对方外貌毕竟年幼,虽然年纪不见得多小,但还是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这位小师姐看起来倒是正常,莫非所谓练刀将脑子练傻了这话乃是言过其实?” 璃华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倒未必。” “我看这小师姐,她看你的眼神,倒是像一位年幼的母亲看自己孩子的表情。” 姜北看着这位师姐消失在眼中,这才收回目光关上了门。 “别瞎说,你那些不正经的话本还是少看些吧。” “什么‘朋友年幼的妹妹’,什么‘同窗的继母’,乱七八糟的,真不知道花花前辈怎么会给你这些。” “是不是你背着我买的?谎称是花花前辈赠送?” 璃华瘪嘴道:“本就是花霖前辈给的,倒叫公子好一顿说教。” “莫非公子其实喜欢小师姐这样的?璃华说她一句便不开心了。” 姜北哭笑不得,只得唉声叹气地往屋内走去。 璃华笑道:“放心吧公子,若是喜欢,璃华帮忙你撮合便是了。” 姜北拉上门,提醒道:“不许胡说八道,不许胡来,你家公子并无此意。” 璃华笑笑,便去到石桌旁。 轻呼几口气将灰尘吹散,坐在石墩上看起话本来。 书名【身为天宗圣子的愚笨兄长与三十六位红颜——卷一】 …… 姜北将小院上下大致收拾了一番。 一来璃华虽称自己为公子,本身却又懒又嫌脏嫌累。 二来,自己也闲不住,便亲自动手了。 毕竟小院长期无人居住,虽不至于凌乱,灰尘蛛丝则是不可避免。 所幸院中便有水井,洒扫工具一一俱全,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姜北收拾完毕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安排好璃华之后,便自顾修行去了。 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 胡灵灵仍旧是那副眉目含情的模样,来到姜北两人住处。 “小师弟,我要闭关几天。” “师父近日颇为忙碌,即便今日不来,过两日也会来亲自教导你刀法,你且先休整两日。” “期间若是无聊,便可去讲学堂听学,或是去演武堂练习武技。” 胡灵灵事无巨细一一讲授完毕,又送了一份书院草图,这才依依不舍告辞离去。 期间,姜北询问了其余三位师兄师姐所在,欲要一一前往拜访。 只可惜大师姐与二师兄皆远游课业去了,不知何时能回。 三师兄也不知所踪,多半是躲到了哪个隐秘之处。 姜北送走四师姐后。 心想那便宜师父多半是嫌弃自己,亦或是因为罗夫人的缘故,尚在生自己的气。 如今便是正式拜师都未进行,多半是想拖上一段时间,让自己知难而退。 但是自己毕竟是花霖推荐而来,又饱含罗夫人的期待,如今既然来了,只得耐心等候。 想着,便无奈地晨练起来。 到得中午,外出寻了些吃食,便又去了演武堂。 其地极为广阔,此时已来来往往地有了不少人。 姜北入内,寻了一处幽静角落自顾练刀。 璃华百无聊赖地寻了个椅子坐在一旁,手中捧着话本。 说是演武堂,并非寻常武馆一般。 乃是露天而建,方圆一二十里,四处有刀兵武器架子。 又有不少教习或是训斥、或是无奈、或是得意,正指点着书院弟子练武。 姜北初来乍到,但凡有教习悉心传授,便会主动留心一些。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半晌下来,倒也涨了不少经验。 场内有不少木桩,听闻乃是由通灵玄木造就,便是神兵利器也不容易留下痕迹。 姜北便找了一处木桩,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刀横斩。 这一式乃是先前看不远处一位年轻教习教导别人时学来。 姜北听那人说得通透,心有所感,便下意识重复练习着。 初时,姜北动作极为别扭。 以秀长窄剑使那刚猛刀法,自是又有不同难度。 璃华偶尔看上一眼姜北,只是目光平静,既没有嫌弃,也没有多开心。 姜北只得一步步矫正、体悟,出剑不停。 直到反复上百次,这才令剑身不再摇晃,去势平缓。 又过得一刻钟时间,木桩上便已是随着剑锋砍上便出现细痕。 只是姜北不知,那年轻教习正面带微笑,冲着姜北点头不已。 其身旁一位衣着光鲜的少年脸色阴沉,早就停了练刀的动作,神色不善地看向姜北。 世间事总是这般,姜北无心,旁人有意。 姜北一剑斩去,心中已有几分满意。 正聚精会神之间,一把长刀飞来。 璃华眼神微凛,却并未动作。 事出突然,姜北则是心中一惊,急忙转动手中长剑,先是在刀身一击解了来势,顺手抓住刀柄。 放眼往长刀来路看去。 便见到了那脸带挑衅之色的少年。 姜北暗自叹息一声,便将长刀抛回。 少年以手中同样制式的长刀将抛回的长刀轻轻一带,又一撩,长刀便又重新飞向姜北。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接了秦某的刀,为何又抛回来?看不起秦某?” 姜北有些莫名其妙。 却见那教习微笑道:“演武堂内,接了他人抛来的兵刃,便算应战。” “你二人放手施为便是,若必要,师兄自会出手阻拦。” 第42章 替你担着 姜北接了长刀。 将长剑收回剑鞘,脸色有些难看。 秦姓少年大声冷笑道:“既然来了演武堂,自是要勤奋练习才是,秦某与你对练,乃是给你个天大的面子。” “难不成兄台初学刀法,心知不敌,便要当那缩头的王八?” 四周因为那少年高呼投来好奇目光。 不多时便聚拢而来数十人。 有人低声道:“秦凡此人,向来小肚鸡肠惯了,多半是这位生面孔不经意间惹他不高兴了。” 又有人不满问道:“此种心性,也能入书院?” 前者冷笑道:“有个好爹呗,他爹乃是出云国上将军,年轻时便在书院有不小名气,很是了不得,只可惜生了这么个虎头犬尾的儿子。” 姜北自然是不知道这些。 心中有些怒气。 用手掂量了一番手中长刀。 约莫二十来斤,倒是趁手。 通体乃是精铁打造,放在凡间,也算利器。 “姜某初来此处不知规矩,若是有得罪的地方,在下道歉。” “阁下言语无忌,侮辱在下,在下心胸不算宽广,只好用手中兵刃讨回来。” 璃华看向秦凡,眼中闪过杀机。 而秦凡脸色阴沉。 双手持刀,暴冲两步便一跃斩来。 姜北凝神望着来人的一举一动,乃至每一次呼吸心跳。 直到对方长刀将至头顶,这才举刀格开。 对方身在空中,被巨力阻挡,虽极力矫正身形落地,落在姜北眼中却是不小的破绽。 顺势一刀朝对方胸口抹去,临了,又皱眉转换刀背砍去。 那年轻教习先是前冲几步,随即又停下,眼中浮现几分赞叹之色。 秦凡倒退数步,胸中沉闷不已。 暗道:“这家伙,力气竟这般大。” 随即冷声挑衅道:“倒是小瞧你了,秦某不承你情,稍后饶你一条贱命便是。” 言毕,便一手正握,一手反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躬身面向姜北。 下一瞬,人影闪动,秦凡手中长刀散发着锐利白光,直取姜北腰部。 姜北神色认真了几分,微微后撤一步,举刀格挡。 “铛!” 一声之后,姜北手中长刀出现豁口,身体退后两步。 不待站定,人影又是一闪。 姜北手疾眼快,思绪转换间便以刀背挡向下盘。 又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姜北再退。 先前旁观开口之人继续道:“是秦家的惊隼刀法,奇快、奇利,那位生面孔倒是有几分眼力,竟能连续看透攻击。” 言语间,双方长刀又碰撞数次。 姜北仍旧只是格挡,并未出手反击。 落在别人眼中,自然是节节败退。 四周尽是唱衰之声。 姜北不为所动,将心神尽数放在对方的一招一式,乃至每一个动作之上。 刻意引着对方连攻数十招。 姜北以刀背格挡,即便姜北引灵气护住,此时刀背之上也有了不少缺口。 又攻得十余招。 姜北只觉已基本摸清了对方的路数。 并非是说这惊隼刀法浅显,实在是秦凡此人使用起来实在算不上高明,期间破绽不少。 全凭刀法迅猛诡异压制对手。 姜北见对方招式已然重复,便生了无趣之意,便要还击。 岂料秦凡已经停下身形。 喘声道:“还以为阁下有些斤两,不曾想如此不堪,方才秦某至少有十次机会将你斩杀,也算是还了此前刀背之谊。” “接下来,秦某便不留手了!” 说完,便眼神锐利地死死盯着姜北,双膝下压,显然是真要全力出手了。 姜北暗自想笑。 此前不过是想看看对方刀法如何,便有意引导罢了。 且不说对方的境界自己一看便知,只是开窍之境,况且窍穴大半未开,与自己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不说如何难缠,便是昔日离、艮两位道人以重伤之躯攻他,最多两招他便要殒命。 姜北所学不说如何精妙,但是早已领悟快之真意。 刀法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原始,却乃是梁垣教授,不见花哨,却极为精妙通透。 对方招式确实算得上高明,只是施展之人见解浅薄,看起来便有些华而不实。 用梁垣曾经的一句话来说。 练刀学剑是为了杀人,杀人的技法,往往越是简单,越是有效。 之所以能临阵杀敌,便是要比别人更精准、更快,对局势的判断更为准确无误。 秦凡怒吼一声。 长刀带着刀光杀向姜北。 显然是不再保留修为,体内灵气极速汇于刀身。 年轻教习握紧长刀便要出手阻拦。 却见姜北一闪消失不见。 下一瞬,“铮~”一声,秦凡长刀断作两节。 姜北持刀斩断对方兵刃,顺势一脚踹在对方胸口。 围观之人大多只觉眼睛一花。 看不到姜北使了何种手段,便见秦凡嘴角溢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六七丈开外。 那教习大惊,急忙跑去将秦凡扶起。 伸手略一探查,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姜北的眼神中已尽是凝重之色。 姜北将手中长刀抛至秦凡面前。 冷声道:“自此我二人再无纠葛,若是再对姜某使坏,你或许会死。” 姜北神色冰冷,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秦凡对视一眼竟是浑身一颤。 随即巨大的耻辱感从心底升起,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愤怒。 姜北自顾朝着演武堂外走去,视之如不见。 秦凡抓起扔来的长刀,怒吼一声,朝着长刀疯狂灌注灵气。 用力在地上一蹬。 长刀裹挟着狂暴灵气,朝姜北劈头盖脸斩去。 姜北神色如常,继续缓步走着。 四周惊呼一片。 教习大叫道:“秦凡不可!小兄弟快躲开!” 那刀光气势刚猛,转眼便迎上姜北脑袋。 秦凡满脸皆是扭曲的残忍快意之色,仿佛下一瞬便能见到姜北被劈成一滩血水。 却猛然间迎上了那副面无表情的眼神。 那双眼中带着对万事万物的冷漠,深邃而又毫无波澜。 下一瞬,长刀崩裂,狂暴的刀气消散一空。 秦凡双眼泛着眼白,脖子已被姜北牢牢捏住。 现场一片死寂,直到几息之后,才有人缓了过来。 有人提醒道:“这位兄弟,那人乃是出云国上将军之子,万万不可下杀手,否则后患无穷。” 那年轻教习快步上前,苦笑道:“小兄弟,放了他吧,此后在下会禀报书院,将其逐出书院。” 姜北冷哼一声,并未松手分毫。 璃华默默走至姜北身旁站定,以行为支持姜北任何选择。 姜北有些感动的同时,也瞧见了对方眼中那副不在乎他人生死的无谓。 心中莫名一惊。 却见演武堂楼顶飞来一人。 却是二十来岁模样,极为俊逸不凡的褚秀山。 “好!不愧是我褚秀山的弟子。” “小小秦家,杀便杀了,于情于理皆可杀,为师替你担着。” 姜北心中暗叹一声,非必要,不杀生。 便随意将秦凡扔到了地上。 第43章 变故 “此人竟是褚秀山那新收的弟子?” “没想到如此年轻就有这般修为,难怪相隔多年,褚秀山愿意再收亲传。” 又有人冷声道:“此人于入学作试之时当堂修炼,其试卷所写据说也极为苍白平凡,话里行间尽是颓废之色,昨日便已引得不少大儒不满。” 也有人反驳。 “哼!那为何周瑾大供奉便十分看好他?” “正如陆先生所言,并非满口道德经义才是圣贤、也不是市井乡民便无知愚昧。” 一位年老儒生补充道:“德性并非一言一行所能成就,赤子无畏之心方是不可或缺。” “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随即微微皱眉低语道:“这个年纪便如此,会不会太过冷漠了些?” …… 姜北三人往住所走去。 褚秀山开口道:“没想到你竟然已经通玄,并且窍穴经脉全开。” “了不得!” “你真只有十六岁?” 姜北轻轻点头。 褚秀山便继续问道:“有所得,定有所失,不曾想你竟如此天才。” “鱼与熊掌,兼得…” “那日初见你时,以为只是个凭借关系寻来的二世祖,初略一看,倒是看走眼了。” “你与花露真君是什么关系?” “算了,当我没问。” “能否说说是谁指导你练的刀法?” “还有你这修为,当真是修行得来?” 姜北不想说谎,却也不愿如实相告。 说道:“弟子的修为自有不得言说的奇遇。” “至于刀法,乃是快圣梁垣所教授。” 褚秀山点点头:“原来是那家伙,那就不奇怪了。” 更多的,褚秀山倒也没问。 毕竟且不说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那么差,修行不易,也各有缘法。 想着,便将一枚玉牌递给姜北。 “方才看你好一会儿了,你确实是个难得的练刀大才,悟性很不错,主要是修习刀法之时能做到心无杂念,这是练刀的关键,很难得。” “为师凝聚一生心血的九式刀法,及其练习基础、精要都在玉牌里面了,既然收了你当亲传弟子,为师自是不会有所保留。” “但是先说好,我可以把所有刀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你,但是能不能学得会、学到什么程度,为师不能保证。” “接下来,为师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远走一趟,或许三月半年,或许十年八载,也或许…” 褚秀山并未将话说尽。 不过姜北已听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我会提前将你那大师姐二师兄叫回来,往后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尽管去问。” “你四位师兄师姐虽不正常,对自家人倒是诚心,你大可信任。”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领悟了‘快’字真意?” 姜北点头称是。 褚秀山继续问道:“用了多久领悟的?” 姜北回道:“两日?好像实际上是一日。” 褚秀山神色古怪。 良久才又开口嘀咕:“还成,那一声小祖也就懒得与你纠结了。” “为师这便要走了,对了,你缺不缺神兵利器?若是没有,尽管开口,师父多的是好刀。” 姜北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璃华,回道:“那就请师父赐刀吧,横刀制式最好。” 褚秀山心神游走,稍待便取来一把长刀,果然是横刀制式,古朴精致,光彩熠熠,十分不俗。 “比起你那佩剑,自是要好上不少,多花点心思打磨打磨,将来或可晋升名刀。” “毕竟是为师给的,定是要比旁人给的要好才行。” 姜北苦笑不已。 却见褚秀山挥挥手便原地消失不见。 姜北叹息一声,没料到自己千里迢迢找的师父,这才见过两次面,便又不见。 仍旧并未正式拜师。 此时临近住所。 原本应该在闭关的四师姐不知为何出现在院子门口,正对姜北遥遥挥手。 姜北快步走上前去。 “师姐不是在闭关吗?” 胡灵灵摇摇头,面色有些难过,开口道:“师父走了,这一走不知多久才回。” “师门内能主事的只剩小师姐了,供奉堂不能没人,只好放弃闭关了。” “小师弟,出大事了。” 姜北皱眉,似有所悟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胡灵灵愁眉苦脸:“多日前,五洲各地出现一批妖邪,以修士为饵,吸食灵力精气,来势汹汹。” “此前本是小打小闹,结果昨日传来消息,有不少传承悠久的宗门皆于一夜之间被屠戮,生还者寥寥。” “师父受书院之托前往调查,极尽危险。” 姜北神色有些凝重。 沉声问道:“对方来历是否清楚?” 胡灵灵摇摇头:“不知道,数百年前遇到过一次,不过也仅是昙花一现,很快便被镇压了,此番如此高调行事,不过月余时间便造成如此后果,只怕是万分凶险。” “据说乃是修习了某种邪恶法门,专门针对世间修士,摘取修士修为,化作妖邪的嫁衣。” “有点像…很像当年天妖作乱时的景象。” 姜北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璃华接过话头,说道:“只是类似,并不相同,天妖吸取万物生灵之气,那邪修的手段远不如天妖,只能吸收修士灵力精气。”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多次了,只是这一次很不一样,璃华感觉这一次跟以往完全不同。” “曾经似乎只是尝试,这次…只怕会发展成生灵涂炭的大祸。” 胡灵灵忧心忡忡,满是担忧之色。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经世不深的小狐妖而已。 不知为何,姜北没由来地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乱世将至!” “三大王朝与书院有何打算。” 姜北问道。 胡灵灵两条淡眉皱到一起,开口道:“已经在聚拢各地强者,同时对所属瞎境严格盘查。” 随即又劝道:“小师弟也不用太过上心,这种事我们参与不了的。” “据书院传来的消息,目前情况未明,非法身境界不能参与,若是没有法身级别的体魄,遇上厉害的妖邪也是送死。” “小师弟还年轻,踏上修行路不久,当下只管努力修行便是,若是能在甲子之内迈入法身,倒是能为苍生出点力。” “只可惜师姐修行至今三十余载,仅是通玄,法身尚远,也不知道这场灾祸会持续多久,又会否干脆来势汹汹,酿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姜北点头,心头很是沉重。 法身已是宗师级别的大人物,这世间修行者千千万万,能修得法身的何其稀罕。 足见此次动乱之危险。 胡灵灵继续开口道:“传言那些妖邪早已潜藏入各大宗门势力。” “书院内高手走了大半,不见得如何安全,师姐往后就跟你住在一处了,出事了师姐保护你!” 姜北看着对方十分认真的脸色,眼中却藏着几丝惧怕,便有些好笑。 多半是这小师姐自己胆小,压根不敢一个人住。 小院多有空房,姜北倒是不介意。 第44章 极道九斩 风暴之前的宁静日子,一晃过去三日。 胡灵灵已带姜北去供奉堂将身份录入谱牒。 外在身份与书院弟子等同。 书院弟子未结业之前,每年需要交千两白银以替束修。 书院弟子穷困者不少,所幸书院时不时会有外出课业,若能完成,倒也能抵扣而去。 褚秀山门下弟子三十余位,多是记名弟子。 亲传弟子加上现如今的姜北,也才五人。 所幸姜北乃是亲传,于褚秀山处修行,不需所谓拜师礼,连同书院所需的那一份年费也被免了。 …… 而三日时间过去,姜北已将褚秀山给予的玉牌其中内容尽数记下。 遵照小师姐叮嘱,随手将玉牌捏碎。 刀法名为极道九斩,寓意为刀法不同领域至臻至妙的极致招式。 一共九式,配上言简意赅的讲解和修习方法,内容不算冗杂,因而并不难以记住。 刀法精简,想要学会却十分艰难。 光是前三式便对修为要求极高。 第一式名为断江,以玄妙的灵力运转之法施展,通脉可学。 招式变化多样,并不固定。 重点乃是灵力的运作,心神与手中刀兵的共鸣,以及对刀法基础的熟练度。 据小师姐胡灵灵所言,修为大成之后,一刀便可将大江截断。 第二式名为跳珠,须得至少开窍境界的灵力才能勉强支撑。 若说第一式难在灵力运转以及心神共鸣,那这第二式最难之处便是个‘快’字。 需要眼到、手到、心到。运转方式在第一式的基础上更为繁复诡谲。 修至大成,可瞬息百斩千斩。 如万千玉珠坠地,变化多端,毫无定数。 修习起来便极为复杂,需要在特定场地,耗费许多岁月打磨方能入门。 第三式,其名心斩,必须要有通玄修为方能施展。 此刀不以杀力出众,乃是配合通玄境界的灵力神异之处,以刀斩对方心弦。 敌人若是一着不慎,便要被斩断心念,影响心神。 而与人对敌之时,时机瞬息万变,有时候仅是心神些微摇曳便已足够致命。 更何谈这第三式修至大成时甚至可将人心神断绝,使其变成白痴。 这一式与前两式完全不同,必须要以心念养刀,与手中之刀心意相通,方能发挥威力。 除去更为复杂的灵力运转,最难的地方便在于需要极多时间去悟、去体会,甚至有可能付出了无数光阴,到头来仍旧一无所获。 据胡灵灵所言,他与三师兄便停留在这一式,两人皆是通玄修为。 至于剩下六式。 尤其最后三式,姜北光是将内容记下便已是头脑昏沉,稍稍回想便会头痛欲裂、心神颤栗。 第四至第六式分别名为流风、飞花、停雪。 姜北只是初略看了几遍,流风与飞花皆需法身才能施展,而停雪更是需要天象境界作为支撑。 最后三式,姜北只记得名字,其余的内容刻印在脑海内,平时便是想也不敢多想,起步便需要天象境界。 分别名为孤掷、截天、了因。 这日中午。 姜北正于院中反复挥动长刀。 脸上满是汗水,双眼轻闭,手上动作稍显缓慢。 璃华趴在亭子内桌子上,双手枕着头,口水已将桌上话本浸染一片。 院子角落有一桃树,此时硕大桃实已成熟,香气随着微风四溢。 树上蝉鸣之声不断,给姜北一种又吵闹、又静谧的怪异感受。 胡灵灵从厨房出来。 手中端着饭菜。 又是阵阵饭菜香气飘荡。 并未出声打扰姜北,而是去到亭子,将饭菜放在一旁。 又取出丝巾,轻轻将璃华嘴角的口水拭去,连带话本上的一同擦拭干净。 伸手将对方凌乱的发丝轻柔拨正。 顺带看了一眼话本,顿时红了小脸。 躲避似的侧过头去,静静看着姜北。 姜北挥刀颇为生涩,动作多有不协调之处。 胡灵灵并未出声指正,实在是那家伙每一次挥刀都在缓慢矫正动作,让胡灵灵佩服不已。 一身素雅道袍,相貌俊秀,身材高挑。 头发随意扎在身后,下巴挂着汗水,面庞坚毅。 胡灵灵看着看着便有些失神。 清风徐徐,天朗气清。 果香芬芳,菜肴馥郁。 正是十分闲适舒心的日子。 不巧。 院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年轻道士领着一和尚走了进来。 “姜兄弟何在?” 胡灵灵急忙伸手捂住璃华的耳朵,生怕扰了她的好梦。 胖和尚踹了道士一脚:“眼瞎啊?让你动静小一点!踹坏了大门,褚秀山找你拼命。” 道士看到了姜北,自顾拍了拍被踹脏的屁股。 不屑道:“本道会怕褚秀山?” 胖和尚不置可否,冷哼一声便朝亭子走去。 微微欠身道:“打扰小友了,此番前来乃是有事与姜施主商量,得罪之处,小僧万分抱歉。” 胡灵灵皱起小眉。 脸上颇为不满,伸出食指放在口边:“嘘~” 那名叫赵虚的道士大大咧咧跑去树上摘了一衣兜红艳艳的桃子,到水井旁舀水洗净便朝亭子走来。 “花和尚,给你的。” 赵虚递了一个最小的给不戒和尚。 不戒倒也不再开口骂他,淡淡一笑便接过手中啃了起来。 赵虚又满脸笑容递给胡灵灵一个最大最红的。 胡灵灵翘嘴翻着白眼,并没有伸手去接。 赵虚也不恼,仍旧满脸笑容地将桃子放在桌上。 随后便转头看向姜北,自顾啃着桃子。 姜北已于两人踹门之时便察觉,仍旧又重复练了十数下同一个动作。 这才心有不甘地摇摇头收了刀。 先朝胡灵灵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让小师姐久等了。” 璃华已于此时醒来,一脸迷茫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 胡灵灵灿烂笑道:“并未久等,况且本就是小师姐自己要去厨房做饭。” 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张毛巾,不顾姜北微红的脸颊与不自在的动作,轻轻替姜北擦去汗水。 “先吃饭吧,天气热,现在凉了一些倒是正好。” 姜北并未搭话,而是从赵虚衣兜内抓了几个桃子。 看了一眼桌上精致浓香的饭菜。 啃着桃子含糊不清道:“要不你二人先出去等我们吃完饭再来?” “并非姜某小气,实在是不知你二人要来,饭菜不够。” 赵虚连连翻着白眼。 不戒则是面带歉意,微微躬身便退出亭子,不忘扯着赵虚的衣襟,往桃树阴凉处走去。 姜北也不客气,便招呼二人吃饭。 郑重感谢道:“多谢师姐这几日悉心照顾我二人。” 胡灵灵则是一边给二人夹菜,一边连连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第45章 待我耍耍他们 吃完饭。 姜北也不管那等得抓耳挠腮的二人。 自顾打了水,回屋擦拭了一番汗渍,又换了另一套道袍。 这才慢悠悠去到二人跟前。 “两位大供奉找我这小后辈何事?” 不戒满脸笑意,正待开口。 赵虚却率先满脸堆笑道:“姜兄弟也知道了,我二人乃是书院新增供奉。” “而褚秀山此前对你那般刻薄,不如来我门下,我以亲传弟子身份待你。” “不!我二人结为兄弟,大哥倾囊相授!” 胡灵灵脸上有些着急。 姜北凑过去极小声安慰道:“小师姐不要担心,待我耍耍他们。” 而后便又朝两人开口道:“姜自认是有些修行天赋傍身,不过二位身份高贵,何等样的天才见不到,为何偏偏如此高看于姜某?” 赵虚一脸诚恳,回应道:“我二人与你一见如故,身份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正如那日所说,我二人与你有缘,不若就此结为兄弟如何?” 姜北冷着脸,沉声说道:“既然二位满口胡话,那便请回吧。” “姜北是有几分修为,不过除此之外一无所长,文字功底薄弱,修行眼界浅薄,便是身上也并无多少钱财。” “二位如此胡言,莫不是当姜某是无知小儿?” 说着,便转身欲走。 赵虚有些心急,急忙攀住姜北的肩头。 神色有些纠结,随后又是释然,神色郑重就要开口。 一直未能开口的不戒急忙上前,伸手捂住赵虚的嘴巴。 歉然道:“这家伙嘴巴不干净,恐怕要说些不堪入耳的言语。” 在姜北更加冰冷的目光下,不戒硬着头皮继续道。 “并非故意隐瞒,实在是不可说,不可说也!” “不如这样,只要姜施主能投入我二人门内,想要什么好处,尽管开口!” “此后更无需你做什么,只要过些年跟我二人走一趟中州极北便可。” 姜北神色阴翳,心道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定是看出了一些自己的不寻常。 不戒补充道:“不管姜施主提什么要求都行。” 姜北冷笑道:“那我要当皇帝也行?” 不戒竟然煞有介事地低头沉思。 片刻后郑重道:“三大王朝那般的皇帝小僧当前做不到,不过若是姜施主愿意等,小僧可助你于百年内成为第四座大王朝的皇帝,并且国力不下于当下三大王朝!” 姜北眼中阴霾更胜,心湖深处已是生出了些许杀机。 不管这和尚所言是否真实,是否真能做到,仅凭此番态度,只怕是在自己身上图谋极大! 念及此,面无表情继续开口道:“算了,姜某没那个能力做皇帝。” “不过,姜某倒是对天上的星辰十分感兴趣,若能替姜某摘来一颗,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戒自信满满地回道:“依旧是百年,百年内,小僧替你摘来!” 姜北咬咬牙。 “再有就是,姜某缺一贴身侍女,之前听闻那问天宗的圣女姿色甚佳,若是能一并带来…” 那问天宗并非民间呼声最高的几座正道领袖之一。 只是据说那宗门由来极为悠久,传承有序,宗门内高人极多。 甚至有传言其内不乏得了道的高人坐镇,只是问天宗向来低调极少参与俗事,因而名气极少外显。 但是其真实实力,只怕是还在诸如万剑门之流的正道领袖之上。 其内确实有一圣子与一圣女,年纪皆不过三十,在外的名气甚至大过问天宗本身。 尤其那位圣女,不但修为极为不凡,样貌更是出众。 便是坊间流传的画像,也往往高价。 姜北此语,便是存了试探这二人身后靠山是否高大的心思。 奈何。 不戒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便笑着开口道:“这有何难?既然姜施主想要,过几日我二人便去将其寻来。” “不过,小僧不会做那逼迫之事,至多将她带来书院,同时撮合你二人,却不会强迫。” 姜北眉头跳动不停。 至此,也算是没了台阶可下。 强颜笑道:“姜某只是说可以考虑,即便你真将那人寻来,姜某也不一定便投入你门下。” “况且,姜某虽然算不上是个好人,却也懂得尊师重道,既然认定了当下的师父,便断然不会转投!” 赵虚见姜北话语中有松动之意,急忙挣开不戒。 笑道:“那是自然,那问天宗圣女不过是小小诚意其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节。” “至于转投?谈不上,我三人结为兄弟便是,从此生死同心,富贵共享!” “况且又不是一定要你拜我二人为师,算不上叛出师门。” 姜北心绪有些乱,思来想去,仍旧心烦意乱找不到头绪。 暗自叹息一声,只得冷声道:“罢了,此事休要再提,你二人满口胡话,姜北不会相信。” “快些离开吧,再不走姜某便要赶人了!” 赵虚仍旧是有些心急,脸上颇有破罐子破摔之意。 又要开口。 不戒再度捂住他的嘴巴。 拖着他告辞一声便朝门口走去。 临了。 出了院门。 赵虚挣脱不戒,高声道:“姜兄弟既然心中不信我二人。” “那便等本道十日。” “不!” “五日!” “五日便可,姜兄弟安心等着,待本道带问天宗圣女来见你!”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佛法无边,苦海自渡!” “藏书万卷,路行万里!” “遁!” 赵虚极为怪异的口诀之后,竟是就此消失在原地。 不戒顿时大急:“你这性子,人家老祖怕不是照面便要锤死你!” 说着,竟是同样施展遁法而去。 姜北伸着手,嘴巴微张,话语涌上喉头还来不及说出。 “坏了!” “看着两人笃定的模样,怕不是真能将人带来!” “即便不是那问天宗圣女,想必多半会找个样貌不凡的女子冒充,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即便他们找来正主,我不认便是了。” “腿跟嘴长在我自己身上,难不成他还能将我绑了不成?” 胡灵灵脸上有太多疑惑。 从姜北提出第一个无理要求开始,她便一直捂着嘴瞪大了眼睛。 “要是…若是那两人真将小师弟绑了怎么办?” 姜北头皮发麻,对方口气那般大,弄个假圣女来还好说。 若是将那圣女本尊带来,只怕是连自己也敢绑的。 “那怎么办?师父也不在,并且还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到底什么修为。” 胡灵灵不答反问道:“若不然,我们逃?” 姜北咬咬牙,开口道:“去找周瑾前辈试试。” 第46章 周瑾 若是逃走,未免过于惊弓之鸟了。 姜北有种莫名的感觉。 那两位只怕是真有能耐将问天宗圣女带来。 能成为书院大供奉的存在,恐怕没一个简单的。 事不宜迟。 姜北让胡灵灵带路,沿着小路弯弯绕绕走了一个时辰。 到了一处规模极大的院落处。 而书院内对弟子管控严格,若非有急事,并不能御空而行。 所以两人一路赶来便耗时甚久。 此时院内书声朗朗,其内学子实在不少。 而此处便是周瑾教学之处。 周瑾门徒本就极多,又时不时会有不少非供奉堂弟子前来听学。 十分不巧,今日显然是正在授课。 姜北站在门口。 门匾上题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书读百遍” 胡灵灵随口介绍,那乃是当今院长亲自书写。 不过据说上任院长也为他写了一块,并且周瑾更为喜欢,只是上任院长风评不佳,周瑾牵连之下便摘下收藏起来。 两人停在门外,院内整齐的读书声更加清晰。 胡灵灵走上前,在院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声音极小,而院子极大,姜北有些疑惑。 胡灵灵微笑解释道:“周先生神通广大,只要他愿意,便是轻敲山下书院的大门他也能听见。” 姜北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他想到了将方圆数千里尽数炼化的花霖。 当初在云舟之上,花霖便能听得到有人编排她,这份修为,着实神奇。 两人站在门口等了约莫一刻钟。 并不见周瑾前来。 胡灵灵再度敲了敲门。 又等得一会儿,见没人来,便朝姜北摇了摇头。 “不急,反正那两人至少近几日是回不来的。” 姜北安慰道。 随即便往侧边走开两步,就要坐在台阶上。 胡灵灵急忙拉住他,给姜北吓了一跳,还以为触犯了什么禁忌。 胡灵灵赧然笑道:“只是想替小师弟擦擦台阶再坐。” 说着,便不知从何处取出抹布将台阶一角擦拭干净。 两人便坐在上面,撑着头一起望云。 而璃华吃过午饭后更犯困,便继续瞌睡去了,并未跟来。 姜北有些庆幸,内心深处有些担心她的来历被周瑾看出。 虽然周瑾声名在外,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时正值午后日头最为灼热之时,两人坐得没一会儿,便感觉有些燥热。 小师姐仍旧贴心,取出两顶遮阳的帽子,一顶自己戴了,又亲自给姜北戴上一顶。 姜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想让小师姐好意落空,只得微红着脸任由她帮自己戴上。 那是一顶粉艳艳的丝质帽子。 又等得片刻,小师姐取出一小碟糕点。 自己不吃,却非要递给姜北。 姜北拿了一小块,尝了一口,欣然点头称赞,随后又连续吃了几块。 小师姐则一脸满足的看着姜北。 让姜北更不好意思了。 两人等了许久。 姜北被照顾了许久之后,日头已然西斜。 院内此起彼伏的读书声、问答声,也终于变作嘈杂之音。 不多时,便有书院学子从门内出来。 三五成群。 见了胡灵灵,便少不得惊呼一声。 “好漂亮的小姑娘!” “原来是胡小师姐啊。” “这位姑娘好是面生,生得坚毅,倒是不乏另类美感。” 姜北红着脸,只得将脑袋埋下去。 一手捂着脸,一手取了帽子递给小师姐。 院子内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百多人。 到得最后,有人敬声道:“周先生好。” 便听得一中年声音平和回道:“嗯,私下里也要多思多虑。” 声音正是周瑾。 姜北急忙站起身来。 周瑾微笑道:“两位久等,周某对待教学向来如此,下回若有急事,直接进去便好。” 姜北两人拱手:“见过周先生。” “此番叨扰,并非急事,只是想向先生问两个人。” 胡灵灵一脸期待地看着周瑾。 周瑾笑了笑,引着两人进了院子坐下。 桌上有茶壶,为两人分别倒了一杯。 清香扑面,却是好茶。 “先容周某猜猜看。” “两位想问的,是书院那两位新来的供奉吧?” 姜北面带疑惑,点点头道:“周先生猜得不错。” “来此之前,那二人去寻了我一趟,只是晚辈觉得那两人言行古怪,行为异常,便心生好奇。” “想问问周先生是否知晓那两人跟脚?” 周瑾点头笑了笑,脸上有几分玩味之色。 “不戒和尚,赵虚道士,其来历周某略微知道,算得上清明光正。” “不如说反而十分正统。” “这两人行为是古怪了些,言行无忌。” “不过这两人能进书院当上大供奉,乃是当下院长亲肯。” “周某猜得不差的话,那二人乃是邀请你拜入其门下?” 姜北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 神色复杂道:“恐怕不止如此,那二人的意图,恐怕是要晚辈加入他们,将来一同完成某件很重要的事。” 胡灵灵皱着眉头,担忧道:“近日发生之事,周先生定然知晓,晚辈见那二人太过怪异,唯恐那两个家伙与这事有关系,这才来问周先生。” 周瑾先是饱含深意地看了姜北一眼。 随后便伸手揉着眉心。 沉思片刻,才开口道:“那二人看似轻浮跳脱,周某却敢保证他二人并无恶意。” 沉吟数息,补充道:“千万不要小看院长,那二人既然能得到院长肯定,其余不说,人品来历绝无问题。” “他二人邀请小友之事,周某心中有所猜测。” “姜小友可否伸手容周某探查一二?” 说完便期待地看向姜北。 姜北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紧张。 当初梁垣便有意让姜北寻找周瑾,以解决天妖之患,只怕这位周先生的本事不小。 若是当时的姜北,且不说不信任,反而十分期待。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容不得姜北不更加小心。 暗暗咬紧牙关,犹豫着要不要让对方探查。 周瑾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轻饮了一口茶。 “周某倒是更加确定了几分那二人为何邀请你。” 姜北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胡灵灵一脸呆愣,丝毫听不懂也看不懂这二人是在干嘛。 周瑾呵呵笑道:“小友勿虑,周某对你的经历虽然好奇,不过并非一定要从你身上得到答案。” “另外,小友大可不必小看修道之人的本事与算计,至少仅凭小友方才的态度,周某便能大致印证几分心中猜想。” 第47章 不能说 姜北脸上有些不自然。 周瑾继续开口:“姜小友也勿要小看了周某。” “周某这一生,几乎全部投入了书院,别的本事没有,读书倒是算不上少。” “也算有几分读书人的古板顽固。” “快圣梁垣。” 姜北抬头看着周瑾。 周瑾自顾说着:“算起来,梁垣与算是周某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挚友。” “至少在对待某些事物的看法上,不谋而合。” “他能将佩剑给你,想必也是将你当成自己人了。” “前几日第一次见到你,周某还以为是梁垣那家伙让你来找我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姜北哑然。 满怀歉意道:“话已至此,姜北也不愿相瞒。” “梁大哥曾交代过晚辈,来书院之后寻找周先生相助一事,只是事发突然,某些事不如以往所想,晚辈便心中忐忑,不敢来寻。” “看来倒确实是晚辈小瞧了前辈,不管是修为还是风骨。” 说着,便伸手放到周瑾面前。 “姜北自知此事重大,若是周先生能看出一二,还望帮忙保密。” “若是周先生能帮忙彻底解决,那对姜北来说将是再造之恩!必奋命相报!” 胡灵灵一脸迷茫。 一会儿看看姜北,一会儿看看周瑾,一句话也插不上。 心道怎么就扯上大恩大德了?怎么就跟那位快圣有关了? 周瑾郑重点了点头。 “多年来,周某确实是很受某些事困扰,今日若是能够解惑,倒是帮了大忙。” “若真能印证周某所想一二,周某却也不会对外人泄露些许。” 说着,便伸出手指点在姜北手心。 姜北感觉不出任何异样,除了手心的触感,并无丝毫别的感受。 却见周瑾神色凝重了几分。 稍待,又是几分释然。 姜北眼见着对方的脸色,心境轻松了不少。 却不料又过得几息,周瑾的眉头竟然紧紧凝聚在了一起。 一直持续了很久,约莫有半个时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周瑾脸色阴晴不定,反复变化了不知多少次。 又是许久之后,这缓缓收回手。 反复摇着头,放声苦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如何也想不通,搞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这样的吗?” 周瑾怪异大笑着。 随后便是死一般寂静。 周瑾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到底想到了什么,沉寂无语。 姜北皱着眉头,心中怦怦直跳。 仿佛自己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良久,周瑾惨然一笑。 “不用担心,我没事。” 随即凄声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姜北一时迷茫。 自己这些年来固然辛苦,但是不觉得自己这些经历会让一位看尽山河流转的大儒产生共鸣。 “难道周先生能看得到自己的过往经历?”姜北暗暗心惊。 周瑾站起身来,望着天边辰星,轻轻摇着头。 “不用再对周某抱有期待,周某没什么可以对你说的。” “并非不愿,实是不能,或许将来有一天你能自己明白。” “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实在是…让人无助。” “你身上的问题,也只能由你自己一步步解决,周某帮不了你。” “只能送你几句话。” “永远不要对这尘世失望!永远!” “你可以试着彻底相信周某,相信当今院长,还有那两位新晋供奉。” “至于其他,你往后的人生之中,一定不要对旁人报以过高期望, “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同旁人提起,还有你的特殊之处,同样如此。” “方才我已于你体内留下一些道痕,可以帮你遮蔽体内天机,一般而言,除非你敞开心扉让别人查探,否则便不会被察觉了。” “往后,你可每月逢五与五倍数之日来院内听学,褚秀山固然学问不小,毕竟大体是个粗人,不喜讲经说义,此时又已不在书院。” “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姜北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朝着周瑾郑重拱手致谢。 姜北并不抱怨周瑾,至少今日一趟收获已然不小。 周瑾留下的道痕,虽然自己毫无觉察,但是只要对方没有说谎,那对自己本就是极大益处。 而姜北察言观色多年,经过天妖一事,心神被侵染过,使得对人心人性极为敏感,虽不敢保证对这种修道大能十分准确,却也在大致方向上有所感应。 除非对方心思极度深沉,有着极尽严密的伪装。 或是如同那两位新晋供奉,嘴巴里没有一句话能让人信服,一言一行皆违背常理。 因此姜北对这位首席大供奉心中并无多少忧虑,更多的,反而是感激之情。 对方能替自己确认那两位无良供奉的可信度,又替自己遮盖天机,已是大恩。 至于为何对方不跟自己言明自己体内的奥秘,姜北想不通。 正如数月前与花霖分别之时,花霖那番让自己不能陷入险境的叮嘱。 对方分明知道许多,却并未多说半句。 姜北一直在等待一个或许会出现,或许一生都不会出现的契机,届时,一切水落石出。 姜北神色有些低迷。 最让姜北想不通的一点便是,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别人能知晓,自己却不能知晓的? 念及此,曾经想要去正一道门寻找那位瞿渊口中祖师的心思便淡了大半。 胡灵灵在前面默默带路。 既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盲目安慰。 一路披星戴月走了许久,胡灵灵才后知后觉地惊呼道:“要是那两个家伙真的将那位问天宗圣女带来了可怎么办?” 姜北捂着脸。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现在姜北倒是不太担心那二人会将自己卖了。 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还是少与那两人纠缠。 “大不了到时候脸皮厚一些,就说自己乃是玩笑,不认账就是了。” 胡灵灵举起大拇指,俏皮道:“不愧是小师弟,明智。” 紧接着,两人便是长久的沉默。 夜晚的风,十分清凉。 夹杂着四周带来的花草芳香,使人心情静谧。 “小师姐,天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啊?” 胡灵灵正在路旁抓了一只夜鸣的青蛙。 轻轻摇头,随口道:“不知道,那种天地孕育而生的灵物,与其说是妖,其实更接近人。” “天生与大道相合,对万事万物清晰透彻,与万物灵长的人类相似。” 第48章 小贼 胡灵灵随口聊着妖与人的远古秘辛。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慢悠悠回到了小院。 远远地,姜北便见到院中桃树摇晃不已。 料定此时的微风并不能使得树木摇晃至此,便取下长刀,示意小师姐静声。 姜北小心摸到院子门口。 院门果然没关。 所幸院门使用木料并非凡俗,缓缓推开并不会有吱呀声。 胡灵灵鬼鬼祟祟地跟进去。 姜北这才将院门缓缓合拢插上。 “小师姐!上!” 姜北大喝一声,顺手将手中长刀递过去。 胡灵灵:“啊?” 姜北没好气道:“小师姐修为更高,稳妥些。” 胡灵灵茫然接过长刀,无奈地按下心中几分恐慌。 长刀对准桃树,高声道:“哪里来的小贼,速来领死。” 而桃树的晃动已于姜北呼喊之时静止。 此时一道黑影从树上掉下来。 先是一声痛呼,便又急忙侧身躲到树后。 颤声恐惧道:“小师妹,是我啊~” “啊!是三师兄。” 胡灵灵将长刀递还姜北,便更加小心翼翼地朝桃树走去。 “三师兄饿了吗?师妹给你做饭好不好?” “师兄不要害怕,这位是咱们小师弟,师父新收的徒弟。” “正好今日遇见了,不如出来见上一面可好?” 那黑影闻言便探出头来,快速看了一眼,又急忙缩回去。 “知道了,小师弟你好。” “你们可以走了吗?” 姜北黑着脸,十分无语。 看来传言非虚。 只是此处乃是自己的院子,为啥是自己走? 胡灵灵也是有些无奈,朝姜北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远离三四十丈。 那三师兄陆长良似是确认了两人已经远离。 随后桃树又是好一番摇晃。 紧接着桃树旁的院墙外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 又待得片刻,胡灵灵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姜北往回走。 “不对啊,璃华呢?” 姜北有些疑惑。 却见屋子里亮起油灯。 璃华推门出来。 没好气道:“正睡觉呢,院子里来了个偷桃的小贼。” “璃华三两下就将他绑了。” “本来是要等你们回来再发落,奈何那家伙说是褚秀山的弟子,又是痛哭流涕,又是鬼哭狼嚎的。” “璃华不堪其扰,这才松了绑,顺便回屋里灭了灯。” 姜北莞尔。 朝胡灵灵笑道:“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那小师姐你…” 胡灵灵红着脸跑了。 …… 第二日清晨。 依旧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 书院地界,灵气浓郁,既无酷暑,也无苦寒。 纵然有秋实冬雪,但是对书院修行者来说,并不算如何难熬。 姜北去到桃树下,伸手摘了几个较为鲜红的。 心中直叹可惜,那三师兄陆长良趁着夜色偷桃,也不知道是装在了哪里,竟被他青红不顾地摘了快一半。 璃华跟着出来,伸手帮姜北捧着桃实。 脸上有些愧疚。 “璃华看管不力,任由公子责罚!” 姜北没好气道:“自家人摘的,不怪你,就是有点可惜那些还未彻底成熟的果子。” 胡灵灵在厨房忙着煮面,听着两人的言语,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两人便坐在亭子里啃着桃子。 胡灵灵端着三碗红彤彤的面条走来。 从盘子里分别端出放在桌上。 提醒道:“有些烫,需不需要师姐吹凉再吃?” 小师姐仍旧是那副无微不至的体贴模样。 姜北挠挠头,递过去一颗最大的桃子,笑道:“不用了,师姐先尝尝这个,稍等一会儿再吃面就好了。” 小师姐那一双小手也只能捧这么一个。 咬了一小口,脸上灿烂如花。 “好吃,谢谢小师弟。” 这些天来,璃华十分难得地对一个刚接触不久的人如此喜欢。 绕到小师姐身后,双手轻轻揉着她的脸。 笑道:“这么勤奋体贴的小师姐,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谁。” “我家公子一表人才,要不小师姐考虑一下公子?” 姜北翻着白眼:“不要胡言。” 胡灵灵脸色微红,僵在原处,任由璃华揉着小脸。 姜北伸手将璃华的手轻轻掰开。 无奈道:“不要对小师姐这么无礼。” 璃华笑道:“知道了。” 随即嘀咕道:“下回趁你不在的时候再揉。” “小师姐这么可爱,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木头。” 胡灵灵脸颊微红,轻声问道:“小师弟是如何与璃华结识的?” “小璃华虽然称呼小师弟为公子,但是小师弟的言行其实并不像世家公子…” 姜北语塞。 “啊?这个…说来话长。” 璃华神色有些调皮地开口道:“其实也不长,璃华是被迫的。” “这家伙强占了我的身子,逼迫璃华,若是璃华不从,便要璃华从这世上消失。” 说着,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胡灵灵:“啊?” 姜北握着拳头,一拳砸在她脑袋上。 璃华捂着头跑开:“小师姐你看!” 姜北站起身,握紧拳头又要再砸。 璃华急忙求饶。 “错了错了,公子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姜北朝胡灵灵笑道:“小师姐别听这家伙乱说,我二人乃是受一些不可抗力影响,她只得时时跟着我。” 胡灵灵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也不追问。 反而说道:“小师弟平时沉默寡言,有璃华跟着也是不错的。” 姜北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这样的吗?不过可以的话我倒是想璃华话少些,至少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少一些。” 璃华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恶狠狠盯着姜北。 没吃几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便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 姜北仍旧继续练刀。 有意将一缕心神浸入刀内。 那横刀乃是不知名的材质制成,狭长,略带弧度,重约四十余斤。 刀柄缠着青布,手感极好。 刀与灵力相性极佳,若是寻常精铁打造的刀,灵力注入会有极大滞涩之感。 同时,对灵力的磨损也极多,便是自身灵力如何精纯,通过寻常刀兵施展刀法,仍旧会无形中将威能大打折扣。 此刀则完全不同,非但不会损耗灵力,竟然能精炼、增强灵力,从而强化威能。 姜北用手指敲击刀身,声音很是清脆,其声铮铮,确实是极难一见的宝刀。 第49章 至圣 此后几日。 姜北多在练刀。 实在有理解不了的地方,倒也十分干脆地询问小师姐以解惑。 期间姜北去了两回演武堂。 只是每回都是私语议论之声不少,有些恼人。 姜北知道,多半是那日与那秦凡打了一场,算是出名了。 去了也无非是多个木桩。 而姜北向来习惯自己模拟、假想对手。 想象身前有一大敌,对方一刀斩来,自己是针锋相对还是退避锋芒。 或是对方对武道有极深造诣,自己的一招一式,又该如何变化以应对。 似乎效果并不差,便不再去演武堂了。 只是这几日来,小师姐越来越少露面。 饭菜也做,屋子她也没少收拾,就是除此之外,她与璃华两人皆是缩在屋内。 整日如同做贼一般,来去鬼祟,偶尔见了自己,不是脸红就是惊慌失措。 这日,姜北练了好一会儿刀法第一式的断江。 心中似是抓住了一缕灵光,只是反复回想,多次练习又实在捉摸不透。 便来到小师姐门口。 门虚掩着并没有合上。 姜北轻轻推开门。 便见近日来鬼鬼祟祟的小师姐正坐在梳妆台前。 璃华正郑重其事地给对方不停涂抹着什么。 “咳咳~” 姜北咳嗽两声。 那两人便跟见鬼了一样,璃华着急忙慌地胡乱将各种胭脂水粉收起来。 小师姐则是急忙掏出手帕在脸上快速擦着。 随即姜北就跟见了鬼一样。 那两人浓妆艳抹的模样,脸上跟被人捶了一个时辰似的,紫红相间,青蓝点缀。 姜北连连翻着白眼。 “多大点事,以后光明正大地弄不就好了。“ 随后下巴点了点璃华,叮嘱道:“只要你别拿那些破书祸害小师姐就成。” 璃华双手缩在身后,一脸的无辜。 小师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什么书?师姐不知道哦!” “对吧,璃华?” 姜北脸色一黑。 沉声道:“璃华你过来!” 璃华一边走一边低声埋怨道:“被你害惨了,我的小师姐,我家这位公子生性多疑,你这一解释就完蛋了。” 璃华缩着头,一脸生无可恋。 “又要砸脑袋吗?先说好,最多砸三下,五下也行,就是不能将我收回去。” 姜北握紧拳头捏了捏又松手。 “哎~” 叹了口气便径直走了。 璃华神色庆幸,丝毫不见悔改之意。 小师姐走上前问道:“以后…还能看吗?” 璃华想也不想便回道:“当然要看。” “你不怕小师弟揍你?砸一下,应该挺疼的吧?” 小师姐反问。 璃华笑道:“当然是疼的,不过疼一会儿也就好了,若是没有话本可看,一会儿便要抓心挠肝的,更加难受。” 小师姐伸出大拇指:“说得好!” “下午咱们再去外边买一些去。” 璃华接过话头补充道:“买一堆!到时候璃华先带你赚一笔钱去。” …… 小师姐仍旧靠谱。 虽说姜北并没有问什么问题,仍是认真洗了把脸去到院子中。 姜北也不二话,将心中疑问一一问了去。 小师姐心惊肉跳着一一给出解答。 心中直叹姜北的悟性恐怖如斯。 “这第一式,小师弟基本上掌握了,接下来只需要反复精炼便可。” “明日师姐带你去练习第二式的地方,这第二式,在这小院里是练不成的。” “不过要我说啊,不管是刀法还是剑法,一切武修最能提升自己实力的办法,都是与他人交战。” “不管是临阵斩敌也好,还是与他人切磋,都是累积经验、精进修为的最佳方式。” “当然,小师姐不是对你说教,你的悟性很好,便是埋头苦练也能有很大的精进,小师姐只是建议你,多与他人相斗,或许也能得到不少其他收获。” 姜北十分感激地点点头。 心中却有些纠结,实在是并非自己不愿与人相斗,乃是是自己的修为毕竟高了些。 若是对方实力不够强,那战斗便无多大益处,而若是实力相当之人,恐怕近年来的新生还不够,若是敞开了寻人对练,只怕是锋芒太盛。 自己的情况,姜北自己清楚,有些担心会不会暴露根脚,不想引得某些高人过分关注。 只可惜小师姐看起来实在太柔弱了,即便对方修为更高,刀法极强,姜北也有些不愿找她。 与之对战,恐怕会舍不得下手。 倒是有些期待大师姐与二师兄。 那两位向来喜欢与人争斗,实乃是练刀的最佳人选。 至于三师兄?姜北想想还是算了。 平日里便极难一见,即便见了,对方那情况,属实令人糟心。 “多谢小师姐提醒,师弟会留意的。” “只是不知大师姐与二师兄何时能归来?” 姜北问道。 院子外,璃华从门边探出头来,朝小师姐招手。 小师姐便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应该在路上了,少则一旬,至多半月应当就能回来了。” “对了,小师姐想起来有些事要外出一趟,就先走了。” “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哦~” 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姜北挥挥手,对璃华已是无奈至极。 不过姜北也有些庆幸,她好歹是找到了些感兴趣的事,不至于总是一副独善其身的模样。 有了些无伤大雅的喜好,也能让姜北省心一些,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对方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来。 姜北歇了片刻。 便继续精进刀法。 心中疑问尽去,所使刀法畅快了无数。 仅是微微牵引灵力,便有能轻易开颅裂石之感。 …… 书院最高处的百丈塑像,乃是人族至圣的塑像。 端庄儒雅,面庞坚定。 乃是由满含灵气的灵石雕刻而成,日晒雨淋了无数岁月,也不过是添了些许风霜之色。 周瑾站在塑像脚下,用力抬头才能看清塑像面容。 塑像后方约莫三百丈外有一座小屋子。 平日里便是有人前来瞻仰至圣,也没人敢轻易前往小屋。 小屋乃是历代院长居住的地方。 据传当年至圣便于那屋子处扎根布道,平日里若是安静无声之时,隐隐间会有圣人布道之声传出。 周瑾出身书院,虽最终没有选择成为书院圣贤。 身为首席大供奉,却也有着极高声望,隐隐间尽然仅次于院长在内的寥寥数人。 周瑾连续多日,每天都会去屋子处找寻一番院长。 只可惜院长似乎是在闭关悟道,这几日来,都未能得见。 周瑾伫立片刻,便朝小屋走去。 第50章 我知道了 周瑾站在门外。 伸手轻轻敲了敲。 这一日,屋内总算有回应。 一道听起来年轻而又颇具沧桑之感的声音响起。 “大供奉有何事?” 周瑾作揖微拜,开口道:“不久前,书院来了一位新弟子。” “名为姜北。” “他便是那人了。” 屋内声音响起,似乎并无开门之意。 “我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便不亲自迎你了。” “你所说之事,我知道了。” 周瑾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就这样?” 屋内声音带着笑意,回应道:“那不然?” “事已至此,你当知道了前路何其艰难,可又如之奈何?” “该吃吃该睡睡,静待大概不存在的机会罢了。” 周瑾拱手:“我知道了。” 屋内传来无奈笑声,随后便再无动静。 周瑾摇着头走远,低声道:“老东西,看你装得还挺像样,怕不是心里已经急得恨不能立马将那小子抓过来亲自探查一番。” 小屋内,再度传来轻笑声。 “那也不至于,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我等且先静观其变。” 周瑾喃喃自语,快步走了。 “每一次寻你,都说正是关键的一步,合着你院长大人每一步都关键呗。” 言语中有不小怨气。 …… 傍晚。 姜北收了刀。 随手泡了一盏茶坐在亭子里休息。 隐隐约约间听到院子外边似是有人争吵。 凝神仔细去听,便觉得有些熟悉。 姜北蹑手蹑脚凑到门缝上往外看去。 “璃华小姐,那是我今年全部的饭钱了,能不能高抬贵手,先还我,我想办法之后再凑给你?” “实在不行…一半也行,一半,可以不?” “全部拿去了我会饿死的。” 璃华歪着头,不满道:“不行!一半不行,便是一两也不行!真要缺钱,自己回家找你爹去。” “愿赌服输,你到底还是不是书院弟子啊?” 那人哭丧着脸,颤声道:“我爹会打死我的。” “胡师姐,你个忙好不好?就当是救我一命?” 院门后。 姜北算是明白过来了。 便推门走去。 璃华急忙将手上的小袋子藏到身后,脸上有些不自然。 姜北问道:“小师姐,怎么回事?” 胡灵灵义愤填膺,指着那位生无可恋的书院弟子。 “这家伙,输了钱不认账,先前迫于赌坊压力,倒是给了银子。” “不知怎地,知道我二人乃是书院弟子之后,便一路死皮赖脸地卖惨要钱。” 姜北面无表情地继续发问:“是正经手段赢来的吗?” 胡灵灵汗颜道:“去赌坊本身不正经,但是赢钱的手段绝无问题。” 姜北侧头看向璃华。 璃华便赶忙摆手解释:“没有胡来,都是运气,运气。” “公子应该是知道的,是公子身上那来宛若天成的运气。” 姜北神色复杂。 不知道这死姑娘是如何知道自己受到诅咒的,也不明白为何对方能借用自己的鸿运。 姜北沉默一会儿,便懒得再想。 对姜北抱有期待的年轻弟子试探着开口道:“这位师兄,可否能行个方便?事后顾某定会补上,绝不食言。” 姜北伸手让璃华把装有银子的袋子拿来。 打开袋子看了看,银子不多,灵玉倒是不少,近百枚。 确实算得上是一笔不菲的财物。 “愿赌服输,滚蛋,一两都不给。” “赶紧找你老爹去,兴许挨顿打对你也是好事。” 说着,便将袋子递回去:“自己收着吧,下次少赢些,免得惹来麻烦。” 随后领着璃华两人走向院子。 “小师姐,我饿了,要吃饭!” 胡灵灵便满脸笑容,笑道:“好,小师弟稍等,今日买了不少好东西,咱们吃顿好的!” 那年轻弟子沉声道:“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姜北头也不回道:“我管你是谁?要找麻烦?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 姜北可不怕威胁,反正书院地界,极少有人胆敢生事。 而自己甚至不是中州人,即便是要外出,也多半只会在浮萍湖地界。 将来真要远走,一溜烟便乘着云舟跑了,神不知鬼不觉。 怕他个屁,便是当初的秦凡,也没能让姜北担忧半点。 那年轻人神色阴翳,站得片刻,便转身走了。 姜北向来不喜赌,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对亲友的极度不负责。 第一次乘坐云舟那时,云舟上便有不少伙计极为好赌。 其中一位尤甚,通常是今日发了月钱,当晚便输得一干二净。 偶尔赢了钱,便呼朋唤友,胡吃海喝,没几天也得衣兜见底。 姜北听一位老伙计说,那人家室齐全,父母妻子皆有。 就是染上了此等恶习,已多年不曾过问家事。 后来有一日,那人向管事提了辞呈。 那日,姜北正巧撞见。 对方一只手掌缠了几层白布,隐隐有鲜红浸出。 神色羞愧,看见姜北之后,便急忙伸手遮住脸。 再后来,听说原来是那人家乡闹了灾荒,家中妻儿老小已尽皆离世许久。 那人这才幡然醒悟,自己切去了半张手掌。 只是,已经失去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过来。 …… “一会儿还有别人要来,有一对兄妹,自称姓柴,说是与师弟是旧识。” “另外便是那王家的独子,说是多日不见师弟十分想念,也要来。” 胡灵灵一边掌勺,一边说着。 姜北蹲在一旁剥着一种新鲜小笋,有点诧异。 王才全便算了,那皇家两兄妹怎么回事? “知道了,那便多做些饭菜。” “只是辛苦小师姐了。” 胡灵灵脸上绽放花朵,连连摇头。 “对了,明日便是周先生讲学的日子,你要不要去?” “还是说要去练习刀法?” 姜北沉吟后说道:“去周先生那边听学吧,刀法急不来的。” 胡灵灵笑道:“同去,小师姐也好久没去那边了,最近学业荒废了不少。” “前些日子着急修行,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会担心往后能否顺利结业。” 姜北好奇道:“有什么说法吗?结业很难?” 胡灵灵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 “也难,也不难,多花心思、认真些总是能顺利结业的,书院对供奉堂的学子宽容一些,不要求如何以所学利民利国。” 第51章 她是个天才 书院结业。 多是选择人、家、国其中某一方面作为考题。 书院修习三年,随后三年考核期,若是通过,便能结业。 三年不过,要么只能除去书院弟子身份,要么便只能选择更为困难的考题。 往后的人生之中,不论时间,若是能完成,依旧能以书院弟子身份结业。 只是多是些十分耗费时间与心神的考题。 因此更多的人若是不能在前三年顺利结业,接下来大多选择彻底放弃。 虽说在书院算是一场空,但是对书院外的尘世来说,仍有一席之地。 供奉堂略微不一样,多是修习武道、琴棋书画之道,对治学利民方面不够彻底。 因此书院会着重于其中弟子的心性、德操。 便是结业大考,也往往不会限制时间,并且考题相对来说便会简单许多。 胡灵灵解释道:“比如小师姐的课题,便是‘论修行者对俗世的偏见’。” “只可惜,小师姐交了两回答卷,都没能通过。” “师父教训我,说我的看法太片面。” “负责考核的贤人也是差不多的评价,只说深度不够。” “不过也还好了,我听说书院内有几个弟子考题与我类似。” “不过在这基础上,还要提出至少三条改善的方法,并且经过实践,真实有用。” “书院弟子真惨啊。” 姜北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也有些苦恼,心中只希望自己的考题能更简单些。 “小师姐为何不干脆向那几位书院弟子借鉴…请教?” 胡灵灵神色戚戚。 “那就完蛋了,在书院,只要那些大人物愿意,一言一行都可以无所遁形,都可以追本溯源,行不通的。” 姜北默然。 两人便接着忙碌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王才全到了。 倒是并未带着他那浮夸的随从队伍。 来到厨房,也不在意四下凌乱的景象。 搂住姜北的肩膀,连连长叹。 “兄弟,我的人生完蛋了。” 姜北无语道:“王少的人生前途通天,何来完蛋?” 王才全哭丧着脸:“周老东西真是拉得下脸,附近的风月场所都派人去打了招呼。” “要是胆敢放我进去,便驱逐出书院地界。” “这就算了,本少的那么多钱,竟然都被他收了去,只是每五日定时给一些。” “可伶我那春夏秋冬四位小姐姐,都被周老东西遣回白云洲了。” “现在就剩个李丙,我让他回白云洲替我骂一顿我那好老爹。” “也被周老狗截住。” “周老狗的修为确实有点东西,那日我见李丙在他眼前如同个小鸡仔,隔空伸手一抓,他就完全动弹不得。” 姜北心中乐开了花,早就看这家伙某些方面很不顺眼了。 如今吃了瘪,或许对他也是好事。 或许这也便是王家让他来书院拜入周瑾门下的目的了。 “兄弟?你这什么表情?” “看到兄弟过得这么凄惨,你还能笑得出来。” 胡灵灵递给王才全一根萝卜。 “你那里凄惨了?即便周先生五日才给你一次钱财,那也绝对不少了,你每日无所事事的到处吃喝玩乐,周先生没让你干脆吃住都在书院都算是对你的仁慈。” 王才全啃了一口萝卜,不满道:“小师姐变得不可爱了。” “嗯?这玩意儿这么好吃?” 而后院子里又传来动静。 是那柴姓兄妹到了。 胡灵灵站在门口招呼道:“两位先在亭内休息片刻,饭菜马上好了。” 柴清淡淡点头,便朝着正在翻看话本,一脸痴相的璃华处走去。 璃华看到来人,冷哼一声便背过身去。 柴清也不在意,自己倒了杯茶,便四处打量着院子。 院子建造之初,便考虑过居住之人携带家眷、侍从的情况,院子并不小。 建造得十分精致,院内地面青石铺就,花花草草十分惹人喜。 院子本不便宜,每年千两白银。 若是家境普通的弟子,只能住免费的多人学舍,想要独居,便要花钱。 而这小院,便是乘了姜北亲传弟子的便利,不但大于寻常小院,并且不用花费一文钱。 书院直属弟子并无身份差别。 供奉堂弟子略微不同。 因为供奉们要为书院各种大事奔波劳碌,并无多少空闲能亲自教导每一位弟子。 因而寻常弟子的待遇基本与书院直属等同,平日里同样可以随各位贤人做学问、修行。 亲传弟子,顾名思义,拥有更多的自由,同时也尽享供奉的亲自教导。 若是供奉不在,亲传弟子便要履行其在书院的职责。 或是同样外出执勤,或是坚守所属范围。 不过褚秀山自己压根不会管鸡零狗碎的小事,门下亲传弟子也各有行事风格。 因此直到今天,姜北也没能摸清楚所在供奉堂的基本职责。 …… 柴玲与柴清在性格上差异极大。 来到小院,便朝厨房走去。 见着了姜北,便微微脸红。 姜北只是随意点头致意,并未言语什么。 柴玲看了一会儿两人手上的动作,便主动上前帮忙。 姜北切菜,她便从菜篮子里取来菜递给姜北。 姜北无语,那菜还没洗干净。 王才全在啃萝卜,她便又寻了一根递给王才全,对方一脸茫然地接过手中。 小师姐正在十分细心地将炒好的菜摆盘,柴玲便同样取了工具,满脸热心地帮忙。 将胡灵灵好不容易摆放好的形状又一一打乱。 胡灵灵忍不住想要开口阻止,奈何迎上了对方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 眼中尽是:“快夸我、快夸我。” 胡灵灵便有些于心不忍,只能由着她。 王才全大咧咧举起大拇指,称赞道:“这位姑娘,审美不错!” “很有想法,莫非你还是个庖厨方面的天才?” 柴玲有些得意一笑,声音清凉道:“是…是吗?或许我真是个天才?” 姜北无语到:“别或许了,你就是。” 柴玲更开心了,眉宇间尽是满足之色,笑道:“玲儿还是第一次进厨房呢,没想到做菜这么简单。” 姜北腹诽不已,这傻姑娘,真不愧是笼中的名雀。 即便自己上山下水,做过各种各样的吃食,尝试过无数种做法,仍旧不敢在小师姐面前掌勺,更别提自夸了。 第52章 建议 亭子内的小石桌,放不下那许多饭菜。 几人便去屋里了。 有王才全插科打诨,一顿饭倒也吃得自在。 姜北开了一坛好酒,几人都赞叹不已。 柴清极少动筷。 不同于这位皇子,其他几人便随意许多,该吃吃该喝喝,也没啥拘束。 柴清饮了一小口酒,眉头微挑。 “果然,与那女人关系匪浅。”心中暗叹道。 “那日果然没有看错,那女人确实是对这小子笑了。” “难怪褚秀山能捏着鼻子喊他一声小祖,这就不奇怪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酒,这小子还有多少,若是能要来一些,献给父皇,父皇定会喜欢。” 随即,柴清赞叹道:“好酒!” “不知这样的佳酿,姜兄弟可还有?” 姜北不语,猛然想到了对方的身份,心中有些后悔,就不该拿这酒出来。 对方既然是皇子,必然是知道皇帝与花霖前辈的纠葛的。 王才全掺和道:“没了,我兄弟就这一坛。” 柴清神色微微不悦。 “与你王大少爷有何关系?莫非这酒是你送给姜兄弟的?” 王才全挑衅似的看着他,说道:“本少可送不起这等美酒,一万枚灵玉尚且不卖,能有多少坛?” 柴清沉默了。 万枚灵玉,倒是并不如何肉疼,主要是与预期收益相比有些不值。 况且,这酒虽然醇香可口、对修行疗伤功效不俗,但是至多百枚便已是天价。 毕竟那王才全的银钱可以当流水,哗啦啦往地上扔都不心疼。 但是细算下来,便是一枚普通灵玉也足够一个平民之家一生衣食无忧了。 自己即便有钱,也不能是这么个花法。 姜北心知对方多半已对自己有所猜测。 便也不再过多隐瞒,回应道:“此酒乃是一位前辈相赠,不敢售卖,唯恐寒了前辈的心意,况且此酒姜某也不多,断然不能予人。” 柴清并未就此放弃。 而是换了口风,问道:“姜兄弟可知道那日演武堂与你相斗之人是谁?” 姜北下筷如飞,随口道:“那时候不知道,后来听说了。” 王才全接着补充:“不过是个小小世家子,我兄弟有我护着,他敢如何?” 柴清微微一笑。 “在书院,那家伙倒是不敢如何,若是再来挑事,别说姜兄弟,便是本公子也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本公子近日听闻,附近各处出口、乃至云舟港口,都来了些生面孔。” “无一例外,腰悬秦字虎牌。” “看那架势,恐怕多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姜北心中冷笑,脸上却并无变化。 淡淡道:“柴兄不必担心,姜某不惧。” “便是要对姜某不利,若能弄死姜某便罢了,若不能,姜某却也向来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胡灵灵夹了一块肉送到姜北碗中。 嗔怪道:“哪儿有这么说自己的,小师弟既不会有危险,也从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姜北会心一笑,心情好了无数。 “果然小师姐从来都是这么温柔体贴。” 想着,嘴角便生出不少笑意。 璃华凶狠道:“他若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柴清脸上并无变化,开口道:“我知姜兄弟修为不俗,不过,人生在世,就怕万一。”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才全针锋相对:“我有个建议,建议大家都好好吃饭,不要随便给别人建议。” 柴清也不恼,看向姜北,等待他的回复。 姜北打定主意,不管是什么建议,一概不答应。 “柴兄请说,姜某自会考虑。” 柴清这才笑道:“柴某不愿相瞒,我乃是当今照夜国皇子,将来势必要继承我父皇那个位置。” “在当今朝堂上,倒也能说得上不少话。” “我观姜兄弟修为不俗,心性坚定,只需姜兄弟同意,往后便是我照夜国至少五品小将军,领三千精骑。” “若是往后修为提升,或是能积累军功,则可优先晋升。” “如此一来,你便有了照夜国作为靠山,将来那秦凡胆敢来犯,便形同宣战!” 姜北心道:“来了来了,看来这位皇子殿下的目的是招揽自己。” 随即便是一副沉默思虑的模样。 柴清继续补充道:“若是姜兄弟不愿就此从军,我可先许你虚职,俸禄待遇一样不少,只待你愿意之时,便可从军领兵。” 说完,便不再言语,小口饮酒。 这五品小将军,已是万分了不得,姜北既无显赫家室,也未建寸功。 如此高位,寻常军士便是一生奔波也难以企及。 更别提能领三千精骑。 照夜国能称得上精骑的,不过两万,个个都至少是纳气级别的修行者。 对上寻常军马,称之为摧枯拉朽也不为过。 以三千精骑,甚至能对抗数万寻常军士。 姜北暗叹离谱。 自己平日里没啥感觉,为啥偏偏在长辈缘、仕途这两个方向的鸿运这么好? 当初初入书院,便蒙受一位老先生错爱,周瑾也向自己抛来橄榄枝。 如今这个更离谱了,此前的都只是存在前途大好的可能,这次就如此直接了。 柴玲一脸期待地看着姜北。 看得姜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璃华、小师姐你们怎么看?” 璃华回应道:“璃华坐着看。” 见姜北脸色有点黑,便补充道:“公子想怎么做都行,璃华无条件支持。” 小师姐笑道:“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我觉得小师弟不会同意,毕竟小师弟向来是个很散漫的人。” 王才全不满道:“怎么不问问本少怎么看?” 璃华怒道:“你闭嘴,狗嘴吐不出象牙。” 王才全翻了翻白眼,无语道:“好好好,那本少也坐着看。” 柴清欲言又止,听到胡灵灵的言语,心中便隐隐有种期望落空的感觉。 想要再提高筹码,又担心来自朝堂的各方压力。 姜北朝小师姐点点头。 回应道:“确实如我小师姐所说,并且,除开姜某本身自由散漫惯了的缘故。” “姜某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从军,姜某涉世不深,学问浅薄,更别提操练军马、行军打仗。” “承蒙皇子殿下看得起,不过姜北还是拒绝。” 柴清沉默片刻。 郑重开口道:“这个建议始终有效,只要姜兄弟愿意,随时可来寻我。” 第53章 弟子们 第二日清晨。 天色尚未大亮,姜北便已穿戴齐整。 小师姐也早就起床,甚至准备好了午饭。 多是些先前买的糕点水果。 十分精致地装了三小盒。 璃华非要跟着去,姜北也没奈何。 不愿意违背璃华的意愿。 姜北甚至完全没有将她收回心湖的打算,在姜北看来,对方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曾经多有不愉快,可长时间的相处,姜北仍是觉得璃华算不上坏人。 只是双方立场和看法不相同罢了。 不过姜北始终贯彻最初与她提过的要求,姜北算得上是主人,便需要璃华事事以姜北的立场去看、去做。 而三人准备妥当之后,便由胡灵灵领着,一起去了供奉堂门口。 门口停了不少兽车,有极为高大雄壮的白鹿,也有高昂着脑袋的妖鸟,有看起来圆滚滚的妖鳄,也有通体净黑,毛发光亮的虎妖。 妖兽灵智微开,由擅长驯化妖兽的一位大供奉驯化,再分发到其余各处。 专供驱使兽车,性情十分温顺。 早发晚归,往来于书院各地。 今日三人要乘坐的,便是去往周先生处,由那妖鸟牵引的兽车。 妖鸟身高体肥,翅膀已经退化,看样子是飞不起来了。 不过据小师姐所言,这些驯化的妖兽虽然并无多少凶性,但胜在速度奇快,耐力极佳。 若是水粮充足,便是一路跑上几天几夜也不在话下。 兽车稀少,一般而言除非有急事,或是如同这妖鸟,每日固定行程的,否则并不是能轻易乘坐的。 负责饲养妖兽的中年男子对三人十分客气。 十分热情地称呼姜北为五师兄。 三人上了兽车,此时上面已有不少男女老少,纷纷恭敬地朝两人拱手。 兽车极为宽敞,行走皆是宽阔大道,既不颠簸,速度还极快。 姜北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这些大多眼生的面孔,无一例外,都是褚秀山门下弟子。 眼见姜北疑惑,胡灵灵便耐心解释。 “他们都是师父门下的记名弟子,先前饲养妖兽的刘叔,已经跟了师父三十余年了。” “只可惜修行天赋不佳,师父看重他踏实的性情,便刻意留着他在供奉堂修行。” “饲养妖兽,便是他在咱们供奉堂的职责。” “小师弟是在惋惜吗?” “其实这样的弟子,师父还有不少,师父看起来不着边际,实际上内心还是很柔软的。” “就像当初在那场劫难之中将我救下……” “而且,师父说过,修行一途,虽然资质不可或缺,但是性情同样很重要。” “就好比那位首席记名弟子,便是以两百岁高龄一朝得道,此时修为已然深不可测。” 姜北有些惊讶。 “这么厉害,还只是记名弟子?” 两人声音极小,其余弟子也不曾刻意去听,各自修行,或是翻阅书本。 小师姐微笑道:“师父门下记名弟子有三十六位,并且已多年不曾再收。” “实际上,师父平时若有时间,便都会亲自传授学问、武道,还有大师姐,二师兄,若是在书院,便大多时候都在供奉堂内。” “师父说,并非资质如何了不得、或是学问有多了不起才收作弟子,用他的话来说,都是眼缘,会尽量对他们负责,将他们安排到最适合的位置上。” “不过,小师弟是个例外,那日你不在,师父对小师姐倒是吐了好一番苦水。” “外界说师父行事乖张、不负责任,其实是咱们的供奉堂有这些师弟师妹们支撑便已运转通畅。” “师傅说过,大家能聚在一起,乃是天大缘分,所以小师弟千万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位师弟师妹。” “师父最忌窝里斗,若是有犯,吊起来打个三天三夜都是轻的。” 姜北点点头,有些哑然。 自己从来不会无端看不起任何人,因为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自己便是被旁人唾弃的野狗。 从泥泞里走出来的人,怎么还能嫌弃身在泥泞之中的人呢? 姜北不愿再回想那些阴暗的过往。 玩笑道:“师父那是自己想偷懒吧?” 胡灵灵便捂嘴笑了起来。 姜北继续开口道:“那咱们的职责又是什么?” 胡灵灵笑道:“大概就是供奉堂有麻烦,第一时间站出来。” “书院有难,便要冲在最前面!” 想了想,接着又补充道:“不过小师弟就算了,你刚来不久,刀法也是初学,若真有劫难,小师姐会保护你!” 姜北心中感动不已。 看着眼前灵动可人的小师姐,心中如同被温柔填满。 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小师姐的脑袋。 小师姐微红着脸,指责道:“大不敬,小师弟要对师兄师姐要有敬畏之心啊。” 嘴上说着,脸上却并无半分责难之色。 璃华像是吃了什么极美味的糕点,一脸痴相地笑着。 “快住手啊小师弟,其他师弟师妹们都还看着呢。” “不行,小师姐也要揉回来。” 说着,胡灵灵便同样伸手在姜北脑袋上摩挲着。 只是姜北高挑,胡灵灵瘦小。 努力伸手的模样,便显得十分娇憨可爱。 惹得兽车上的众人笑语不断。 …… 兽车上。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姜北便与他们熟络起来。 由不得姜北不感慨,这些记名的师弟妹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 便是最为不起眼之人,或是在学问上有独到见解,或是在修行上极有前途。 从心性来看,无一人会是奸恶之辈。 姜北隐隐佩服那位只见过两次面的师父,果然能成为书院大供奉的人,无一例外都各有本事。 除了某两位不靠谱的新晋供奉。 想想时间,那两位也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 兽车行驶极快。 车内众人刚刚安静下来,兽车便已抵达周先生之处。 陆续下了车,便有周先生之处负责饲养妖兽的弟子将兽车引走。 姜北几人一路穿过院子,去到屋后一处极为宽敞的广场上,便是周先生的讲学堂了。 其上有法阵覆盖,风雨烈日皆无法穿透,同时又丝毫不影响其内明亮之感。 其内桌椅无数,粗略一看,恐怕能同时供三四百人使用。 胡灵灵先去取了自己的书本,便又带姜北两人领了两份。 回到讲学堂,远远便见到王才全朝自己三人招手。 柴清兄妹也在,见了三人,便一同往王才全处走去。 第54章 庄稼 几人邻座一起。 小声讨论着今日可能讲学之处。 姜北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感应,似乎有心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侧头看去。 便见到周瑾正朝自己微笑。 其身旁站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儒杉青年。 青年同样朝姜北之处笑了笑。 “便是他了。” 周瑾示意道。 那青年点点头:“倒是生的美丽,就是一双眼中透着不少愚蠢。” “还有那衣服,粉红一片,好看是好看,会不会太惹眼了些?会不会令别的弟子分神?” 周瑾气急。 “你他娘看的是谁啊?” “老子让你看那道袍少年!你他娘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正经点?” 青年呵呵一笑,尴尬道:“文景啊,说话要注意分寸,要时刻清楚自己的身份,要为人师表啊。” 周瑾黑着脸沉声道:“你自己看吧,我要开课了。” 青年不以为意,目光又在姜北与璃华之间切换了数次。 “其实也不怪我看错,实在是那小姑娘更不一般。” 周瑾正要走,闻言便好奇问道:“怎么说?那小姑娘有什么不一般的?” 青年笑道:“不告诉你。” 周瑾大怒:“啥时候了还开玩笑?” 青年微微摇头:“其实只是我也不能彻底看透,不过就凭这份看不透,倒是能猜到个七八分。” 周瑾冷哼道:“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嘴上说着,眼睛却往璃华看去。 凝神观望片刻,冷笑道:“就凭你这番话,我也猜了个七八分。” 青年诧异道:“文景有长进啊,不愧是咱们书院的首席大供奉。” 青年说完,便面带微笑,快步走到姜北身旁,寻了个空位坐下。 “这读书一事啊,十分的枯燥无趣不说,便是苦读数十载,也不见得会让自己的人生有多大变化。” “你说,读书有什么用?” 青年看着姜北的双眼,轻声问道。 姜北能猜到此人恐怕身份极高。 同时对方那双眼睛,让姜北看上一眼便十分不自在。 可分明对方眼里并无丝毫情绪。 “不知道。” 青年微笑,满意地点点头:“不知道好啊。” “读书的过程,便是知道,知了道,便更无趣了。” 姜北拱手道:“晚辈姜北,不知前辈是?” 青年同样拱手。 笑道:“一位知了道的读书人,你可以叫我庄稼,便是春种秋收的那个庄稼。” 姜北点头道:“庄前辈好。” “不知前辈寻在下有何事?” 庄稼起身,摇头道:“有事也无事了,说是无事,却也有事,罢了,走了。” 说着,便在姜北一脸发蒙的目光中走了。 璃华不屑编排道:“谜语人,真想一板子拍在他脑门上。” 姜北疑惑道:“谜语人是什么意思?” 璃华得意道:“不跟你说。” 姜北点了点头:“懂了。” 胡灵灵举起大拇指,笑道:“不愧是小师弟,厉害的。” 璃华将话本夹在书院领来的书中间,低头看了起来。 庄稼一路走向大门处。 临了,朝一旁的周瑾交代道:“你多费心,尽快让他成长起来。” “近日褚秀山那边的事情也都停一停,让褚秀山那两位弟子回来之后尽力教导这小家伙。” 周瑾郑重点头应允。 干脆咬了咬牙。 将手上的书本放在桌上。 走到讲学堂中央站定。 四周杂音自觉消失不见。 “从今日开始,往后每逢单数之日便开课。” “每日教习的内容,也不会局限于书本,每日上午教授术法,下午教导学问。” “各位可按需前来,同样不强求。” 言毕,四周多有不解之声。 “如今不同以往了,五洲之间将有大事发生,诸位不得再像以往那般散漫。” “天阙或将倾覆,诸位既入书院,当挽此天阙。” 四下里顿时寂静无声。 姜北有些疑惑,心想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此前五洲之地已多有邪祟作乱,而自己不过是小小初入弟子。 周瑾补充道:“我知晓在座人中有不少并非修行中人,今日既来,便先自读,下午听学,之后各位再自行安排。” “如此,便事不宜迟了。” “今日所学,乃是除秽术。” “乃是院内贤人自创,以心中浩然气驱散污秽。” “不仅可用于应对妖邪、驱除瘴煞之气,往小了说,也极为实用。” “比如除尘净水,可净衣、净除身上脏污,还可清洁房屋、净化污水。” 姜北神色激动,完全没想到仅是第一日的术法便如此不得了。 这术法,若是学会,便能为自己带来无穷便利。 在座两百余位弟子,与姜北一般激动者数不胜数。 便是王才全,也双眼泛光。 低头小声道:“不愧是书院,比我家那些搜罗来的术法高明了不是一点半点。” 柴清打击道:“你王大少还需要这种术法?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便是,何须亲自动手?” 两人只是各自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 皆是一脸期待地等待周瑾传授。 周瑾便趁热打铁。 将术法运行时灵力的运行方式、分量轻重,以及各种变化一一言明。 又强调了许多细节。 “这门术法,乃至往后周某将要教授的术法,大多皆以儒家浩然气催动。” “何谓浩然气?” “柴清你来说。” 柴清站起身来,朝周瑾微微作揖。 朗声道:“所谓浩然气,乃是心存正义,与天地大道共鸣,行正道、精读圣贤书,心存浩气,从而引发的灵力转变。” 周瑾点点头,示意柴清坐下。 随后,又开口道:“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想必各位之中,有不少早已清楚,并且已有不少人修出了这浩然气。” “不过,今日周某还是要从这些基础讲起,再传授一遍。” “方才柴清说得过于笼统了。” “苏夏仁,你来书院也有一段日子了,你来详细说说。” 角落里,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酣的少年茫然抬头。 姜北先是大惊,随后大喜。 转头望去,不是卢家镇相识的那位苏夏仁还能是谁。 书院占地极广,姜北来到此处之后,便是有心寻找,也只是有心无力。 只是不曾想竟然以此种方式重逢。 心中顿时惊喜不已。 第55章 吾善养浩然气 “苏夏仁!” 周瑾厉声喝道。 便见苏夏仁揉着眼睛站起身来。 “在的在的,先生恕罪,昨日被我师父捶到大半夜,实在是太困了。” 四周传来笑声。 有人低声笑道:“这家伙,似乎每日都要被他师父揍一顿,摊上那位师父,也是可怜。” 周瑾没好气地重复道:“浩然气如何修行,具体说说。” 苏夏仁拍了拍脸颊,有气无力道:“一般而言,分为两种。” “其一,便是读圣贤书,悟天地正理;听大儒讲经,心神往之;行正义之事,问心无愧……再通过灵力精炼的法门,便可将灵力转换为浩然气。” “其二,便是配合外道蒙心诀,欺瞒本心,使自己认定自身所言、所为皆为…“ 周瑾急忙抬手示意。 “停,这其二便不用说了,书院不允许这其二存在,若是书院弟子利用外道手段修习书院术法,一律逐出书院。” 苏夏仁无精打采道:“先生,我可以坐了吗?” 周瑾淡然道:“先站着,等你不打瞌睡了再坐。” 说着,便快步朝讲坛走去。 姜北趁机朝苏夏仁挥了挥手,脸上满是笑意。 苏夏仁倒是看到了姜北,不过脸上只有有气无力的茫然。 姜北下意识摸了摸脸,随即释然。 那时候的自己,又黑又瘦,与现在的模样对比,称之为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便不再纠结,目光回到周瑾身上。 周瑾将浩然气的养气方式,外加精炼法门事无巨细地讲了两遍。 确认众人皆无异议之后,这才让众人尝试。 每人桌上皆有书籍,周瑾让弟子们翻到一篇名言摘录让弟子们默诵。 该篇名为:“为人。” 紧接着,是下一篇:“处事。” 姜北粗略一看,并非世俗之间俗称的为人处世,有着不小区别。 字字精凿,句句皆是至理。 原本姜北以为书院所学与别处学堂类似,不是空泛大道理,便是空中楼阁。 却不料只是一眼看去,姜北便就此改观。 一字一句皆直指人与事最为精深之痛处,三言两语的精准言语,便让人心神随之流转。 姜北受过几年蒙学,父亲又是学堂夫子。 所以从小熟读各类蒙学。 心中虽无点墨,眼下的经典却也能很快吃透理解。 姜北身旁不远,柴清兄妹身上已是散发阵阵玄妙正气,使身在一旁的姜北心神不经意间共鸣而起。 自然而然地运转起周瑾教授的精炼法门。 不多时,身上竟然同样散发着相同的气息。 周瑾一脸不可置信,生怕被旁人看到,又匆忙背过身去。 握着戒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了不得了不得,不愧是你!” 姜北不知,身上的气息也并未引起旁人惊讶。 即便注意到姜北的变化,也大多以为姜北与柴清等人一般,修习此种法门久矣。 璃华埋头看着话本,对姜北的变化不屑一顾。 在她看来,便是练那通天彻地的九式刀法都无意义,更看不上儒家的浩然气。 正看到精彩处,嘴角不由得露出古怪笑容。 下一瞬,夹在书中的话本被人猛然抽走。 周瑾沉声道:“既来听学,为何还要分心看杂书?” “再有下回,你便跟那苏夏仁一般站着听学。” 璃华神色颇为不满,翘嘴道:“我又不是书院弟子,大不了明日我便不来了。” 周瑾用戒尺在她脑袋上敲击数下,继续说道:“我会叮嘱你家公子,往后务必带着你,并且要对你严加看管,至少讲学堂内不能看杂书。” 璃华有些气急败坏,皱眉道:“你!” 周瑾笑了笑,以心声道:“怎么?不服?小小武器而已。” 璃华大惊失色,顿时有一种底细跟脚被完全看穿的感觉,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周瑾暗笑一声,直叹这小姑娘还是太年轻。 如此一来,对方的身份倒是能确定了。 不过心中仍是十分震撼与不解。 心声不停,继续说着。 “且不说在你全盛之时老夫尚且不惧你,如今你这副模样,在老夫眼里便如同学步的稚子。” “当然,老夫不会也不屑于对你如何,至多与你家主人提一嘴罢了,想必这小家伙对周某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璃华心虚地低下头去,倒不是怕了这可恶家伙,只是害怕给姜北惹来麻烦。 到时候若是姜北心一横,那才是真的万事皆休了。 周瑾这回不再以心声法门传声,开口道:“不求你跟着修习各类术法,但是书你得读,每月我会考较你一次,若是不能通过,以后你便不用来了。” 璃华心中刚生气窃喜,立马又变得病仄仄的。 哪儿是不用来,多半是不能来了。 至于怎么个不能来法?璃华心里倒是清楚明白。 一想到姜北心湖之中那个恶心恐怖的东西,璃华便心烦意乱。 此后,璃华便心不在焉一整个上午。 最角落的苏夏仁则站着瞌睡了一整个上午。 直至中午放课。 姜北取了不少吃食,朝身旁熟人打了个招呼,便朝着仍旧闭眼站定的苏夏仁走去。 伸手在对方肩膀一拍。 却见下一瞬对方的另一只手便绷直手指朝姜北心口插来。 姜北一把抓住,心惊不已。 这等速度和宛若天成的反应,若不是自己眼力了得,修为更胜,只怕是要吃大亏。 苏夏仁双目睁圆,死死盯着姜北。 姜北骂道:“死样,脑袋被你师父捶傻了?” “咋地?认不出了?” 随即笑道:“这些日子,没少去勾栏观摩人体大道吧?” 苏夏仁顿时惊喜。 “姜兄是你!” “娘的,你怎么变这么俊俏了?兄弟差点认不出来。” 姜北翻白眼道:“不是差点,你就没认出来。” 苏夏仁讪讪一笑道:“抱歉抱歉,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你若不说那话,我还真认不出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 “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来寻我?” “梁大哥呢?他应该也来了吧?我听说卢家镇那边在我走后出了大事,你们没事吧?” “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后悔死了来书院,常老头,死老头,坑死我了。” “对了,你现在什么修为了?告诉你,我现在浩然气已经精炼完毕。” “并且窍穴已经开了大半,厉害吧?” “不过肯定比不上你,你几个月前已经半入通玄,现在应该初入了吧?真了不起啊,这个年纪,这等修为。” “你知道吗?就我这水平,放在我们东海剑派,竟然被他们称作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第56章 循因遁果 一连串的话语。 听得姜北脑壳疼。 想要搭话,却不知该回哪一句。 “先坐先坐,站一上午了,我看着都替你累。” “这是我小师姐带的吃食,你先吃着,不够还有。” 随后说道:“我也是刚来书院没多久,我问过我家小师姐,没想到那望月崖便在书院地境。” “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一代剑圣陆龄竟然是书院大供奉之一。” “我倒是有意去寻,奈何书院实在太大,实在是有心无力。” 苏夏仁咧着嘴,显然十分高兴。 也并未责怪姜北半点的意思。 反而愧疚道:“当时我其实是不想走的,想跟你与梁大哥行走江湖,只可惜师父说那地方不安全,必须走。” “对不起啊,没有亲自跟你道别。” 姜北笑着摇摇头:“你师父没有错,还好那日你跟你师父走了。” 苏夏仁皱眉道:“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跟你们两个有关?” “不对,梁大哥的佩剑!梁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说着便抓着姜北的肩膀来回摇晃,显然是真着急了。 姜北安慰道:“没事,梁大哥是受了伤,不过没事。” “你也不想想,我什么修为?梁大哥何等修为?他若有事,我还能活着来书院?” 并非姜北有意隐瞒,实在是那件事牵扯极深,即便要说,也得是将来梁垣亲口说。 所幸自己所说又皆是实话。 苏夏仁在姜北脸上看不到谎话的迹象,便松了一口气。 不过姜北还是很感动,说难听点,三人皆是萍水之交。 即便姜北发自真心将苏夏仁当做朋友,有时还是会担心对方是否同样把自己当朋友。 所幸,姜北心中庆幸,自己认定的朋友,果然没有看错的。 “先前你说你师父捶你,是怎么回事?” 苏夏仁哭丧着脸,语气沧桑道:“二师父咯,大师父是那常老头,就你见过的那个。” 姜北苦笑道:“常前辈也不老啊。” 苏夏仁叹息道:“但是年纪大啊,那么大年纪了,还到处跑,也不找个老婆。” “你说我替他在书院找个年轻貌美的弟子给他当老婆,他会不会很高兴?” 不待姜北搭话。 苏夏仁又自我否定道:“不成不成,那家伙外貌都三四十岁了,年轻弟子也看不上他,找个年纪稍大的老姑娘?” 姜北听见老姑娘三个字,脑海中闪过某道倩影,胸口没由来地揪心一痛。 “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好差?” “对了,方才说到那二师父。” “二师父便是那陆龄了,我叫他二师父,可讨了他不少打。” “跟大师父一个样,就喜欢打人,尤其喜欢打脑袋。” “不过,这边的师兄师姐们好无趣,整日不是闭关就是整日整夜地练剑,平时便是话也找不到人说。” “这书院的弟子都好生古板,随便开个玩笑也不行,非要说什么有伤风化、愧对圣贤书。” “你是拜入了谁的名下?还是入了书院只当个读书人?” 姜北笑道:“我现在的师父是褚大供奉,不比你师父差哦。” 苏夏仁小声道:“嘘~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若是传到我师父耳朵里,我挨一顿打事小,怕是你也逃不过,我二师父跟褚供奉最不对付了。” …… 两人在角落里聊了许久。 王才全几人早就无聊得昏昏欲睡。 胡灵灵提议道:“我们也过去呗。” 顿时得到王才全双手支持。 柴清兄妹也早就十分好奇那位苏夏仁,便一同往角落走去。 姜北聊得投入,这才想起来被晾了许久的几人。 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柴清,这是柴玲,照夜国皇室的两兄妹。” “这位是白云洲王家大少,王才全。” “这位是我小师姐,名字你应该听说过,胡灵灵。” “这是璃华,我的…嗯,同伴。” 苏夏仁一一拱手,神色不卑不亢,并未因为对方身份高贵便如何恭敬。 毕竟苏夏仁本身的背景也十分不弱。 “东海剑派第十二代亲传弟子,望月崖亲传,苏夏仁。” 柴清疑惑道:“东海剑派第十二代?苏兄弟确定?” 苏夏仁挠头道:“确实如此,师门内确实有不少老家伙喊我师叔祖。” 柴清啧啧称奇。 苏夏仁紧接着质问道:“这么美丽的姑娘,是你同伴?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姜北扶额,早就知道会有此问,相处不久,但是姜北了解苏夏仁。 “这,没法解释。” “喂?你这什么眼神,我是真的说不清楚啊,就是跟梁大哥一起认识的,后来梁大哥养伤去了,她便跟着我了。” 随后朝璃华投去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璃华会意,点头道:“苏公子,你看我家公子俊俏吧?” 苏夏仁认真打量一番,虽不想承认,也只得点头。 “那我家公子修行天赋高吧?” 苏夏仁无奈地继续点头。 璃华这才不卖关子,解释道:“如此年轻有为,又俊俏的公子哥,璃华必然是想要追随的,若是苏公子也是女子,只怕也会作此想吧?” 苏夏仁本想点头,猛然惊觉。 随后重重点头道:“那是肯定的,若苏某是女子,肯定是要先给兄弟……” 姜北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眼神很是恶劣。 “闭嘴,刚吃了东西,别恶心我。” 苏夏仁点了头,姜北这才松手。 王才全不满道:“璃华姑娘,这不公平!” “为何你头一次见到小苏便叫他公子?我们相识这么久了,你还叫我小王八蛋?” 璃华白眼道:“能一样吗?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苏公子又是怎样的人。” 璃华自不会跟他说,她同样能看穿一个人的心性。 若不是这王才全除了是个纨绔,整日花天酒地之外并无坏意,璃华甚至话也不会跟他说。 至少那心中始终带着目的的柴清,璃华就要更加不喜一些,不过仍是谈不上讨厌。 姜北问道:“你说你师父捶你到半夜,到底怎么回事?” 苏夏仁神秘一笑,并未解释,笑道:“以后你肯定会知道,这叫一鸣惊人。” 璃华不屑道:“不就是循因遁果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苏夏仁顿时将璃华视作天人。 第57章 截天 苏夏仁极善谈。 不多时便与几人熟络起来。 尤其跟王才全,简直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了。 小师姐胡灵灵笑意盈盈,眼中满是姜北。 见对方如此开心,便跟着开心极了。 几人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又来到下午开课之时。 这回苏夏仁总算有了精神,坐到了姜北几人身旁,认真听着周瑾对儒学经典的讲解。 璃华藏有杂书无数,却也不敢再看了。 只是没听得多久便眼皮子打架,下巴不时便会重重一点。 待到傍晚,已是不知挨了多少戒尺。 一到周瑾开口说放课,便快速起身找到周瑾,要回了自己的宝贝话本。 迫不及待地翻阅着,脑袋都快贴到书上了。 几人出了院子,站在门口各自道别。 “兄弟,明日我去寻你。”苏夏仁挥手道。 “兄弟,明日我也去寻你。”王才全有样学样地朝姜北挥手。 柴清兄妹微微拱手,正色道:“再会。” 姜北拱手:“两位,再会。” 周瑾站在门内,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姜北躬身作揖道:“周先生再见。” 周瑾微微欠身:“回去之后也要多看多思才是,对了,记得往后一定要带着你那女伴同来。” 姜北不解其意,不过仍是点头答应。 一行人上了兽车,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便回了供奉堂外。 天色微暗,胡灵灵便领着姜北去了其中的刀堂。 指着一处宽大的场地,开口道:“此处便是练习跳珠的地方了,往后小师弟若是得空,便皆可以来此处练习。” “此处有一道阵法,可幻化敌人,第二式在此练习乃是不二之选。” 姜北点点头。 大致情况,已然了解。 场内此时有两名弟子正在练刀,一人动作极快,眨眼便能将幻化而成的幻影斩碎四五道。 至于另一人,姜北便看不懂了,只觉得眼睛一花,那人身周至少数十道身影破碎不堪。 小师姐解释道:“是记名弟子的第十一位师弟,在一干记名弟子当中,他的刀道天赋算得上最佳。” “别看他所使的只是第二式刀法跳珠,实际上我也做不到他那个程度,你仔细看,便能发现他在同一道幻影上至少分别斩了不同的三刀。” 姜北悚然,咋舌不已。 实难想象,这等修为,若是面对一群敌人之时,该是何等的杀伤力。 “这位师弟,什么修为了?” 胡灵灵沉吟道:“嗯,他入门四十余年,我七年前被师父带来的时候,他便是法身圆满,现在不知道什么修为了。” 姜北心中顿时佩服不已。 “四十年法身圆满,这么厉害的吗,他的刀法练到第几式了?” 胡灵灵回道:“那也不至于,入门之前,这位师弟便已在修为之上小有成就。” “不过他并不修习第三式的心斩,一来极难学成,二来这第三式极为扰乱本性,你也知道了,在你来之前的四位亲传,外界都说我们是疯子。” “实际上记名弟子也大多并不修习第三式,包括这位师弟,现在应该是第五式飞花大成。” “也正是精于飞花,所以由他施展这跳珠才会如此强横。” 姜北了然,追问道:“这第三式竟然如此古怪,师父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胡灵灵笑道:“师父曾说过,这第三式其实应该与第八式的截天调换。” “这心斩虽说通玄境界也能略微触摸到门槛,实际上想要发挥真正威势,则是天象最佳,并且正好可以凭借修为强行拨正些许自身心性。” “而第八式的截天,师父说若是悟性足够,或是心神足够契合,便可无视修为境界使出。” “小师姐也细究过,只可惜没能学会。” 姜北心中并无波澜,没想过现在的自己便能学会这第八式。 毕竟光是记忆下来便吃了不小苦头,若是修炼起来,只怕是十分艰难。 “公子若是想学,璃华可以帮忙。” 璃华说道。 胡灵灵好奇地看向璃华。 姜北问道:“怎么个帮法?” 璃华继续道:“公子只消说想不想学,若是公子同意,明天开始,璃华便可帮你。” 姜北知道璃华绝不是无的放矢,心中便有些惊喜。 “那便试试?” 璃华笑道:“那便试试!” “不过,公子往后千万不要再提让璃华‘离开’的事。” 姜北摇头道:“不会答应你,不过我会待你更宽松一些。” 璃华脸上已然欣喜不已。 甚至在腹诽自家这位公子:“这么傻的公子哪里找,直接威胁璃华不就好了?” “反正璃华本就只是把武器而已。” …… 第二日。 天色方才微明,姜北便有些迫不及待起了床。 随便对自己使了个不甚熟练的除秽术,便叫醒璃华两人往供奉堂走去。 出了门口,才想起与苏夏仁几人的约定。 便掏出纸张写了去向贴在门上。 供奉堂不远,三人走了片刻,便来到了其内刀堂。 此时天色尚早,其内并无其余修行的弟子。 “璃华,如你所说,是怎么个帮法?” 璃华伸手抵在姜北身后。 开口道:“运转那第八式的运行法门。” 姜北点点头,便咬咬牙尽力回想关于第八式的记忆。 脑袋顿时昏昏沉沉,神魂颤栗起来。 与此同时,从身后传来一阵暖洋洋的气息,瞬息涌向姜北的脑海、心神。 昏沉的脑袋便逐渐清明起来,战栗的神魂一时纹丝不动。 姜北心湖内响起声音。 “接下来,我会引导你体内的灵力运转第八式刀法的运转法门,你得牢牢记住各种运行路径、各种变化。” “我会趁机扩宽你相应的经脉、窍穴,可能会有点痛,公子忍着点。” 姜北双手握紧手中横刀,摆出第八式那起手的经典架势。 趁机闭上眼,心神内视。 果然,自己灵海内的磅礴灵力被极致压缩成无数股。 前赴后继地涌向一条条经脉,一处处窍穴。 或快或慢,或多或少。 一时间姜北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冷汗。 何止是有点痛,简直就好比体内多出无数锋利的刀片,正横冲直撞地窜来窜去。 姜北紧咬牙关,愣是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啧啧,难怪当初师父一眼便相中璃华。” “不过她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帮助小师弟?真奇怪。” 胡灵灵好奇地自言自语着。 第58章 挖矿抵债 “公子记清楚了吗?” 姜北艰难回应:“太复杂了,运行路线倒是没问题,主要是其余细节,实在记不住。” 璃华笑语回应:“那便多来几次,公子多忍忍,反正对你只有好处。” “公子可别误会璃华,以你现在的体魄修为,想要强行施展这式刀法,唯有如此强行改善根骨。” 姜北自然不会有任何怨言,神色坚定地点点头,继续咬紧牙关。 转眼便过去大半个时辰。 一旁等候的胡灵灵神色都变得有些焦急起来。 不得不说,这两人也确实没一个善茬。 璃华只道是反正疼不死人,并且疼的也不是自己,并且心中自认都是为了姜北着想。 便有意一次次地强行扩宽、强化姜北的经脉跟窍穴。 到后来,干脆调动姜北体内的灵力冲刷向每一处经脉窍穴。 每一次运转的重复,姜北便要经受一次刀剐之刑。 一次次运转,使得姜北衣衫湿透,脚下甚至都积了不小一片汗水水渍。 到后来,姜北甚至在心中莫名升起了不小的斗志。 嘴角咧开,沉声道:“继续!加快速度!” 璃华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公子,璃华佩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姜北早已将运行方式吃透记熟,而体内的经脉窍穴也已隐隐达到了某种极限,似乎再要更进一步便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阻挠。 姜北这才点头表示可以。 姜北两人身后,此时约定的几人已然来齐,纷纷好奇地看着姜北。 璃华不管不顾道:“接下来只管放松心神,不要产生任何抗拒之意。” 也不等姜北回应,当即便以某种不知名的方法,强行吊起姜北的心气,使之逐渐贴合截天一式的极致傲意。 姜北的双眼睁圆,闪动着奕奕神采。 微微抬头看向蓝白交织的天空,心中生起一种似乎能将其一分为二的错觉。 想法愈发强烈,由错觉快速升高至无限信心。 心中升起某种明悟之感,似乎有什么莫名的东西涌入脑海。 却又捉摸不定。 紧接着,双手持刀,高高扬起。 四周寂静无声,再度进入了那玄妙的心观视界。 仿佛下一刀便能将天空斩碎、将大地撕裂。 姜北回想起了中州边境的那三刀。 刀气绵延百里,断江、开山、裂地。 又回想起梁垣曾经的话语。 咧嘴笑道:“万物无不可一刀!” 广阔无边的灵海内,转化大半的浩荡浩然之气疯狂涌入经脉,极速汇聚至刀身。 大地绽放第二枚烈日,将方圆数里照耀宛如烈阳坠地。 璃华神色满意地往后退开。 供奉堂的弟子们纷纷惊觉,朝着刀堂蜂拥而来。 浩荡的灵力、浩然气如云雾蒸腾、升华,使姜北周身泛起耀眼白光。 不过数息之后,姜北便抵达了某种临界点。 此刀若再不出,只怕是将要引发天地异象。 朝着天空全力一挥。 一道细若发丝的金线朝天空升起,瞬息消失不见。 姜北直觉灵海一空,浑身乏力地跌坐在地。 怔怔看着天空。 一息。 两息。 三息之后,天边的云彩如惊涛翻涌,又极速裂开一道极狭长的缺口。 紧随其后,天空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成细密碎片,如琉璃破碎般纷纷下坠,不多时又快速消融着。 一时之间,书院各处有许多人抬头。 书院至高之处,至圣塑像脚下。 周瑾调教怒骂:“是哪个王八蛋?竟然将书院聚灵大阵干碎了。” 说着,便闭上双眼,心神朝四周蔓延而去,瞬息笼罩书院偌大地界。 随后睁眼,脸色铁青道:“是姜北那个小王八蛋,怎么说?” 庄稼微微一笑:“我看他并不像很有钱的样子,要不将他送去矿场挖灵玉还债?” 周瑾冷笑道:“让他挖一百年也不够抵数的,先记在褚秀山身上,褚秀山有钱。” 庄稼赞许地点头道:“还是你有办法。” 周瑾瞥了他一眼,便双手掐诀指向天空。 一枚枚形态各异的晶石朝书院各处飞去。 …… 刀堂内,王才全神色惊讶地伸出大拇指:“了不起。” 苏夏仁神色复杂地看着姜北:“你小子到底怎么修炼的?” 柴清抬头看着天边云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胡灵灵小嘴微张,显然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小师弟,咱们好像闯祸了。“ 姜北:“啊?” 胡灵灵苦着脸道:“书院的聚灵阵,好像被你砍碎了。” 姜北神色尴尬地挠着头:“那咋整?一千枚灵玉够不够啊?” 胡灵灵两眼尽是担忧道:“恐怕不…太够。” “算了,我让师弟们支些灵玉先抵上,大不了到时候挨师父骂几顿好了。” 王才全看向柴清,只是对方仍旧望天发愣。 开口道:“只可惜我的钱财都在周瑾身上,不然倒是绰绰有余。” 一位白衣飘飘的青年走上前来。 正是昨日姜北见过的那位刀法天才。 此时面带笑意。 “四师姐、五师兄好。” “师弟唐影见过五师兄,此前不曾亲自拜会,师兄恕罪。” 姜北郑重拱手道:“不敢不敢,众位师弟师妹各有要事,该怪师兄不来面见才是。” 唐影神色满意地点点头。 “这笔钱,刀堂帮忙出了,随后我会亲自寻一趟周先生。” “师兄不必再管,我们武德堂能有小师兄这样的天才,是大幸之事,小师兄斩得漂亮。” 姜北神色尴尬,歉意道:“此番实在愧对各位师弟妹,以后我会想办法归还。” 唐影笑道:“不必!若是小师兄往后仍能有如此表现,便是再斩一次,我等也愿意再替你补一回窟窿。” 姜北连忙摇头,此前挥刀只顾心中快意,往后却是不敢再如此大意了。 随后,姜北朝几位熟识打了声招呼,便盘坐而下,恢复体内灵力。 胡灵灵后怕地替姜北擦去汗水。 走向已坐在阴凉处看话本的璃华。 “没想到璃华还有这等本事。” 随后面带期待之色,开口道:“这样的方式,也能在别人身上使用吗?” “若是可以,咱们武德堂的整体实力恐怕还要大涨一节,往后若是面对妖邪,便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了。” 说着,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 璃华看着对方满含期待的眼睛,十分难得地略带歉意道:“不行的,虽不能跟小师姐明言其中缘故,不过只有对我家公子才有用,对旁人来说是不能行的。” “好吧。” 胡灵灵稍微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 “便是只有小师弟一人,也是十分足够了。” 第59章 价格 姜北恢复了不少气力。 坐到阴凉处。 取出两坛酒,自顾先饮了满满两碗。 这才分给其他人。 便是唐影也分到一大碗,饮了一口,便朝姜北竖起大拇指。 苏夏仁无语道:“你这家伙,方才那一刀,恐怕不该是你这修为能斩出来的吧?” 其他人也同样好奇地望向姜北。 姜北挠挠头,解释道:“也不是看起来的那么轻松的,至少以我现在的灵力,也只能勉勉强强斩出一刀。” “往后想要彻底精炼掌控,还有不少路要走。” 不忘朝璃华笑道:“谢了,璃华。” 璃华回以浅浅一笑:“应该的,公子不该向我道谢。” 柴清问道:“据说你乃是经脉窍穴全开的通玄境界?” 经过多次接触,姜北知道柴清此人对自己不坏,即便心思有些深沉,为人也过于骄傲,好在对自己也算真诚。 便点头直言道:“确实如此。” 王才全叹息道:“还真是如此,喂,你这家伙,今年到底几岁了啊?” 姜北无语道:“我记得你好像问过好几次了吧?还是不信啊?” 柴玲提着一个大食盒姗姗来迟,笑道:“我信啊。” 王才全率先问道:“你做的?” 柴玲面带遗憾道:“可惜飘香楼不让外人掌勺,不然我是打算亲手做的。” 王才全连同姜北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柴清罕见地神色尴尬道:“以后不要再去学做饭了,不成体统,让母妃知道,非要教训你一顿。” 姜北主动忽略了话语中没道理之处。 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嗯,你大哥说得对。” 柴玲神色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姜北硬着头皮安慰道:“你生得这般好看,便是手指头都纤细白净,做那些粗活,往后若是变得粗糙了、不好看了可如何是好?” 柴玲伸手看了看手掌,这才展颜一笑。 胡灵灵噘嘴嘀咕道:“那小师姐呢?” 姜北汗颜。 “逗小师弟呢,做饭是小师姐的爱好哦。” “况且,咱们修行中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些许家务便…” “咳咳…” 姜北急忙咳嗽一声,打断胡灵灵的话语。 胡灵灵顿时心领神会道:“小师弟说得有道理,有一次,我切菜的时候就把手指头伤了,现在伤疤都还在呢。” “你看。” 姜北看了一眼,虽然并未找到所谓的伤口,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 王才全不满道:“说完了没有?本少可是饿了很久了,早上便没来得及吃饭。” 说着,便自顾打开食盒,将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肴一一端上桌。 几人饮酒吃饭,好不快意。 “也不知道周瑾是发什么疯,每隔一日便要去那边一次,想想都累死人了。” 王才全十分不满道。 苏夏仁满口附和。 “只可惜,我的衣食还在他手上,不然本少定要日日旷课。” “对了苏兄,昨日你说的神仙打架的小人书,今日可带来了?” 苏夏仁神秘笑道:“那是当然,稍后给你。” 而正在几人吃饭的时候,供奉堂的门口来了三人。 两男一女。 两位男子一人身着道袍,面庞消瘦。 一位身披袈裟,身体肥胖。 却正是赵虚、不戒二人。 身后跟着一个一脸迷茫的绝美女子。 那女子不过二十来岁模样,身材极尽凹凸有致,脸庞清冷,明眸皓齿,属实美绝。 门口屋檐下,供奉堂的弟子坐在门槛上。 口中叼着草须,一脸无所事事。 见到来人,便利落起身。 问道:“三位何人?来此何事?” “算了,我师父不在,请回吧,近日武德堂不待客。” 不戒走上前去。 叹了一声佛号,微笑道:“我二人乃是书院第九第十两位大供奉,今日前来并非寻褚先生,乃是寻找姜北。” “有事。” “有很重要的事。” 那弟子并未就此放人进去。 也不惧两人,审视一番来人,便嘱咐道:“你三人先在门外等候,容我进去问问。” 赵虚一脸疲惫,自顾坐在台阶上。 朝那绝美女子开口道:“你过来。” 绝美女子茫然上前。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具体什么情况呢,还要看情况。” 女子:“……” “两位前辈带我过来到底有何事?既然老祖开口,怜月自是不敢不从。” “不过两位前辈一路将我带到此处,始终一言不发,到底所为何事?总不能将怜月卖了都还将我蒙在鼓里吧?” 赵虚赞叹道:“聪明,你就是被卖了。” “将来,你便是我一位兄弟的贴身侍女了。” “做好你该做的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曲怜月神色极为精彩。 皱着眉头,甚至在考虑自家老祖到底收了什么好处,居然真将自己卖了。 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位神秘而又混蛋的家伙。 认真考虑着要不要逃,甚至是叛出师门。 赵虚冷哼道:“劝你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能追随我那兄弟,绝对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机缘。” “我两人也不要求你真当那暖床的丫鬟,而我那兄弟也着实是个正人君子,你不必担心他会对你如何,做好你应该做的事就行。” 不戒踹了赵虚一脚。 朝曲怜月笑道:“这家伙说话是直接了些,不过大体便是这个意思。” “曲施主放心便是,我那兄弟只是向来好奇于你的美貌,只是想要你长久相伴。” “曲施主可以试着去接受,若是长年累月下来仍旧不喜,小僧也不会继续为难。” 曲怜月很是心累。 皱眉叹息道:“想我堂堂问天宗圣女,自诩修行天赋超然、悟性上佳,不料只是三言两语便被师父师祖卖了。” “怜月可否知道,售卖怜月的价钱是多少?” 不戒微微一笑。 也不卖关子。 笑道:“一个你还不能知道的名额,一本悟道经,一张免于清算的护身符。” 曲怜月大惊失色。 “疯了,你们一定是疯了!” “小女子命贱,如何当得上如此价码。” 随即脸上又是浓浓的忌惮之色。 再看向两人的神色,已是敬畏不已。 不戒继续笑道:“现在的你肯定不值得,但是我那兄弟值得。” “对了,忘了告诉你,即便如此,我那兄弟也未必会留下你,你得好好表现。” “毕竟,那个名额,你家老祖作为补偿,是许诺给了你的。” 曲怜月神色惊慌,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但是能与其余两种相提并论的东西,如何能不让她惊慌失措。 第60章 怜月 进去报信的弟子过了许久才出来。 懒洋洋坐在门槛上。 “回吧,姜师兄不在堂内,许是出书院游玩去了。” 那弟子脸上微微涨红,身上甚至还散发着酒味。 不多时,苏夏仁几人走了出来。 果然不见姜北几人。 赵虚黑着脸便要走入。 那轮值看门的弟子并无半分惧怕,伸手拦在门口。 王才全惊呼道:“这是谁?看我发现了谁?” “问天宗圣女哎,曲怜月哎。” 王才全语气浮夸,脸上却无多少惊讶,显然早已知道其候在门外。 苏夏仁催促道:“走了走了,管他什么圣女,哪里有手中的剑令人心安。” 几人说说笑笑,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虚沉声道:“我乃是书院大供奉,难不成还不能进你武德堂一观?” 那弟子脸上恍然。 急忙拱手道:“原来是赵大供奉,早说便好了,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冲撞了前辈,前辈勿怪。” 赵虚冷哼一声便往里走去。 只是寻了许久皆未能见到姜北。 皱眉道:“这死小子,看来是故意躲着了。” “看他能躲多久。” “曲家那小娘皮,你且去姜北院外候着,往后你便是他贴身侍女了,至于他要不要,你自己想办法。” “滚吧。” 曲怜月悲愤不已。 却无可奈何,只得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此前本是一路从姜北的院子门口走来,自是知道路。 不过仍是一路走便一路犯嘀咕。 来到此处陌生地界,心中本就不安。 又被宗门卖了,现在竟然要给一个陌生男人当侍女。 前途未卜,想想便心生绝望。 两行清泪不自觉地划过脸颊。 她曲怜月是何人? 问天宗世家出身,家中老祖身份极高。 自记事之时起,便踏上修行路。 一路顺风顺水,修行之路如同坦途,修行四十来年,便已是初入法身。 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绝世大才。 寿命悠长,前途不可限量。 即便宗门内同样有与之身份相对的圣子,不过那圣子在曲怜月面前也只能卑躬屈膝。 即便外界如何传言二人乃是金童玉女,那圣子却从未不曾入过曲怜月的眼。 不知多少人光是为了亲自目睹自己一眼,便要在问天宗外扎堆等候。 曲怜月心中唯有大道,不曾考虑过俗事,更不曾考虑过有一日会嫁于他人。 更何况如今只是当别人的侍女。 心中何等委屈,唯有自知。 曲怜月来到姜北的小院门口。 大门紧闭,门上贴了张纸条。 曲怜月抱着手,埋着头坐在门口。 心中一片茫然。 不戒两人远远站在远处。 “对她来说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赵虚抱着头,懒洋洋道:“书院内弟子有多少?” 不戒不解其意,不过仍是略微思虑道:“尚未结业的,应当有三万?” 赵虚不置可否,追问道:“那你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人心底里其实并不愿意来书院进学?” 不戒恍然。 “虽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也略微不同,往后多盯着点吧,尽量让她少受些委屈。” 赵虚淡淡道:“若是能得到那家伙的认可,不见得便会受什么委屈了。” 不戒继续开口道:“看得出来,姜北只是随口一说,并非真的想要这位圣女前来,我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赵虚一脸期待,笑道:“即便如此,也是值得的。” “不是吗?” 不戒点点头,叹息道:“即便到头来一场空,与预想的答案不相符,能够排除一个最大的不可能,也算勉强能接受了。” “走吧,难不成你还真要在这里守着啊?” 赵虚收手朝着远处走去。 只留下一句话。 “来日方长。” …… 姜北二人,加上小师姐,早已从供奉堂后门跑了。 此时又重新在书院内的集市上碰头。 王才全感慨道:“我哥们儿,我是真服了,竟然是问天宗圣女本人。” “我哥们儿,你到底是啥来头啊?” 柴清同样是一脸好奇。 不过姜北并不打算解释,也不敢、不会解释。 只是心中有些凌乱,那两人,真他娘的离谱。 甚至隐隐有些担心起将来,若是有一天,那两人真摘了一颗天上的星辰送来可怎么办? 小师姐见他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担忧道:“小师弟,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姜北回以一笑,这几个家伙难得聚在一起,又都是来寻自己的,怎可轻易辞别。 笑道:“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走,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王才全笑道:“机会难得,那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姜北神秘一笑,带着一众人寻了个路边的饭桌坐下。 便领着小师姐,将附近的各式小吃、特产都要了一遍。 柴清微微皱眉,很快又恢复。 柴玲满脸期待,并未因是路旁小贩便有不满。 苏夏仁本来兴致缺缺,见原来是吃这些东西,顿时有些惊喜。 急忙跟上两人,又挑挑拣拣了一堆吃食。 问酒贩要了不少土酿,心满意足地回到桌旁。 姜北带头,便也都不再拘束,很快便吃吃喝喝热闹起来。 便是柴清也在浅尝之后露出了笑容。 苏夏仁神色满足,饮了一大口酒,脸色微红。 “小时候,在东海剑派,师父对我很严苛,偶尔出了宗门,我都会寻一个差不多的集市,美美吃上一顿,接下来的日子便又熬得过去了。” “后来稍稍年长了,师父倒是不怎么管我了,不过可惜,那些集市也都渐渐消失了,毕竟在那仙人门派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小生意,养家糊口也是很难的,很可惜,自那以后便极少吃到这番滋味了。” 姜北尝了一口一条不知名的小河鲜,满足地点点头:“许久之前,我吃过一种金色小鱼,往炭堆上一架,等上半个时辰,只消撒些粗盐。” “好家伙,那味道可让我惦记了好几年,只可惜,从那以后便再也不曾见过那等小鱼。” 柴清问道:“金色小鱼、味道鲜美,特征如何?或许我知道。” 姜北伸出手掌比划道:“约莫手掌长,不过不如手掌宽,若是在夜里,甚至能看到鳞片微微泛光,肚子里有一金色珠子,不知是何物,把玩几日便不知道丢到何处去了。” 第61章 龙鲤 柴清与王才全异口同声道:“龙鲤!” 王才全惊讶道:“好家伙,这年头竟然还有野生的龙鲤。” “若是被龙鲤山的道士知道了,怕不是一个个能蹦起三丈高。” 姜北恍然,难怪之前在云舟之上,那几位龙鲤山道士的道袍身后纹的鱼儿那般眼熟。 姜北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王才全抬起酒碗嘬了一口:“啧啧,这辈子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好像也不错。” “龙鲤山的起源,跟这龙鲤有极大渊源。” “龙鲤山的开山祖师,原本只是个落魄的小道士。” “龙鲤山那地方嘛,原先同样是个鸟不拉屎的无主之地,并无人烟,风光寻常,便是隐居也不会有人选择那地方。” “山中有条河,那位祖师好巧不巧便挑了那河边筑庐隐世。” “更巧的是那河里便有那龙鲤,那龙鲤滋味鲜美且不提,其中内丹更是个好东西,有价无市,对修行之人的体魄、悟性皆有极大裨益。” “那龙鲤乃是由寻常金鲤演变而来,其中艰辛,所耗费时日,皆是难以想象的,寻常人便是将五洲之地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见到一次。” “那龙鲤山祖师却吃了不少,便是个野彘,也得开智成精了。” “只可惜时至今日,那河里已仅剩三尾,被龙鲤山当做祖师爷一般供起来了,旁人便是想要一观也难。” “话说兄弟你到底吃了多少?莫非你这修为便是那龙鲤的功劳?” 姜北下意识挠挠头,神色尴尬道:“前前后后差不多…约莫是吃了十来斤。” 王才全一干人不停翻着白眼。 “那龙鲤体内的金丹你是完全不管的吗?” 姜北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是带在身上来着,莫名其妙地一颗颗遗失了。” 王才全松了一口气:“那就没问题了,想是与你体内灵力亲近,自动汇入你灵海了。” “你体内的灵海怕不是有那湖泊大小?如果是,那也算是你的天大机缘?” 姜北手指微颤,想着自己灵海那宛若汪洋一望无际的模样,敷衍着说道。 “差…差不多吧。” 苏夏仁反而不信了,白眼道:“恐怕是差很多吧。” 不过也并不追问,只是提起酒坛又灌了他一大碗。 “对了,你是在何处寻到的龙鲤?该不会被你给吃完了吧?” 姜北连连摇头:“怎么可能,那溪涧里少说百十来条,我可吃不了那么多。” “不过那地方很是遥远,具体方位我也记不太清了,你们若是想要,往后若有机会,我亲自带你们去寻。” 几人顿时目露精光。 王才全笑道:“十枚赤玉一条,算我跟你买的。” 姜北神色惊讶,这赤玉乃是由灵玉极致压缩而得,可抵百枚紫玉,一枚紫玉又能当千枚寻常灵玉。 算上其中人力成本,实际价值其实略微高于相应灵玉数量。 姜北此时身上半枚都凑不出来。 柴清郑重开口道:“我也出这个价,有多少要多少。” 胡灵灵几人兴致缺缺,她可没那么多钱。 姜北摇头道:“大家都是朋友,至少姜北将你们当朋友,姜北不管钱财多少,只说这龙鲤,若是寻得之后姜北分文不取,平分便是。” 王才全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出发啊!” 姜北捂脸无语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份,那地方在东洲中部的无尽密林之中,光是全力赶路只怕便要一整年以上,更别提到了地方还得寻上一些日子。” “而书院便是冬假也仅有两月,如何去?” 几人这才如冷水淋头,清醒过来。 天上飘落下来两道身影。 却未有书院的护卫阻止。 人未至,声音便传来。 “我带你们去。” 是一小姑娘软糯的声音。 随后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落在桌子不远处。 胡灵灵惊喜道:“大师姐!二师兄!” “你们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胡灵灵一把抱住一位外貌极为稚嫩的年幼女孩,那女孩不过十来岁模样,样貌粉雕玉琢,只是脸上带着几分风霜之色,眼神略显疲惫。 便是褚秀山那第一位亲传弟子牧端。 牧端轻拍胡灵灵后背,更显娇小的身体,动作却十分熟悉。 安慰道:“这段时间留你一个人,无聊透了吧?往后师姐天天寻你玩去。” 胡灵灵摇摇头,又朝高大的男子挥手道:“二师兄,好久不见。” 那高大青年便是那二弟子褚君临了,身后背着一个门板似的大刀,脸上满是狰狞伤口。 看起来人高马大,倒是颇有几分肃杀的意思。 笑着朝胡灵灵点头。 随后看向姜北等人,目光多有不善之色。 姜北头皮略微发麻,这褚君临乃是褚秀山的侄子,只怕是收到了消息,此番怕不是要寻自己麻烦了。 姜北硬着头皮拱手作揖道:“姜北见过大师姐、二师兄。” 褚君临走上前去,用力搂住姜北肩膀,使劲勒了勒。 开怀笑道:“看给你吓得,二师兄可不是来找麻烦的,褚秀山是褚秀山,我是我,你是他的小祖,也是我的师弟,他褚秀山也还得管我叫一声小祖才对。” 姜北绷着脸不敢应承。 “小二哥,拿酒来,越多越好!” 那小二满脸堆笑:“二爷,这便取来。” 说着,便朝一旁酒摊走去,不多时便干脆推了一车过来。 褚君临也不废话,解开盖子朝几人略微示意便猛灌而下。 小部分下了肚,大部分皆喂了衣衫。 一连三坛,喝得着实也不少了。 “痛快痛快,这几日憋死了,大师姐也真是的,这次出门就带那么些。” 大师姐跳起来重重拍向姜北后脑勺。 “小子不错啊,咱们武德堂的门面就靠你这张脸了。” “若是大师姐年轻的时候见了你,少不得也要喜欢上你呢。” 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说这话,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姜北想笑却又不敢,他是听说过这位大师姐的暴脾气的。 紧接着大师姐一脚踹在二师兄褚君临腿上。 显然是用了不少力气,褚君临一个踉跄。 “你还怪我?被揍得还不够?” “要不是你那么喜欢显摆,那些酒能不够喝?” “现在倒好了,你回去将你那衣服脱下来用清水泡上几天,说不得又是几水缸佳酿。” 褚君临竟然神色认真地扯着衣襟细看起来,不时闻一闻,脸上便浮出笑意。 第62章 牧端 牧端跳起来又是一脚。 “能不能有点出息?武德堂至少有一半的名声都是被你败坏的,不行就学学你三师弟,好歹不会在外丢人现眼。” “小师弟见笑了,往后若是这家伙惹你不开心了,跟大师姐说,大师姐揍他。” 褚君临神色不满地提着酒坛又灌了一坛下去。 姜北给大师姐一一介绍道。 “璃华,是我的同伴。” 大师姐上下打量一番,啧声道:“好家伙,这长得,跟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 璃华微微一笑道:“璃华见过大师姐,二师兄。” 姜北继续道:“苏夏仁,我的一位朋友,来自东海剑派,现在身在剑圣陆龄门下。” 大师姐毫不避讳地评价道:“不错不错,咱们武德堂与望月崖的友好关系,便从小师弟开始了。” “这位是王才全,也是小师弟的朋友,白云洲王家大少,现在周先生门下。” 大师姐继续点头:“既然是朋友,往后别忘了多多支持咱们武德堂的建设。” 王才全拱手笑道:“一定一定。” 姜北继续:“这位是柴清,照夜国皇子,这位名为柴玲,与柴清乃是兄妹,两人也在周瑾门下。” 大师姐又跳起来拍姜北后脑勺,笑道:“小子可以啊,这才刚来几天,便结识了这么多人。” 柴清两兄妹起身微微拱手,牧端点头示意。 随即手一翻,娇小细嫩的手心出现一具极小飞舟。 “这次出门,大师姐最满意的收获便是它了,得至一位云游的高人。” “此舟唤作云梭,只要提供足够灵力,速度奇快,便是高门大派之中专攻速度的飞舟也远远不及。” “若不是你们二师兄期间有事耽搁,早该回来了。” 苏夏仁惊讶道:“莫不是那位浮苇道人?” 牧端抬头看向他:“你知道这人?” 苏夏仁点点头:“多年前在东海剑派小住过一些时日,有幸见过两面。” “不过那浮苇道人向来将飞舟视作性命,牧师姐竟然能得到一艘。” 牧端笑道:“运气罢了,跟那道人打了个赌,他输给我的。” “就当见面礼送小师弟了,不过,往后你们去寻那龙鲤,得带我一个。” 姜北摆手拒绝道:“太过贵重了,师弟拿之无用,冬假之时师姐一路同去便好。” 牧端硬塞到姜北手上,开口道:“别跟师姐我客气,师姐宝贝不少,这东西对我也并无多大作用。” 姜北悻悻收下,十分郑重地点头致谢。 褚君临就当没看到,背过身继续喝酒。 牧端也懒得管他,笑道:“这家伙穷,酒都快喝不起了,他那一份,师姐帮你记下了。” 褚君临已是初现醉相,脸色涨红,双眼却神采奕奕。 牧端冷声道:“好不容易来个小师弟,最近你给老子消停些,若是再发酒疯,师姐不介意送你一程。” 褚君临打了个寒颤,却是不敢再喝了。 “小二,待会儿再补上一些,带去我住所,不少你银子。” 小二恭敬点头。 姜北心情很是不错。 当即取出自己的好酒分与众人。 一人一坛,大师姐两人则分别三坛。 众人并无异议,毕竟近日已是喝了姜北不少好酒。 褚君临隔着酒坛嗅了嗅,当即开怀不已。 “小师弟,往后二师兄罩着你,若是谁得罪你了,只管开口,二师兄去弄死他。” 牧端抬起酒碗满饮。 开口道:“那此事就此说定,冬假之时,同去寻宝!” “我二人便不陪了,此番回来,有许多事还要交代,往后有时间各位尽可来武德堂,牧端陪你们喝尽兴!” 说完,揪着褚君临的衣领便走了。 不忘嘱咐道:“四师妹,晚些时候记得带姜小子回来一趟。” 众人起身拱手。 两人远去,王才全庆幸道:“这大师姐好生…豪迈,传言确实言过其实了。” 胡灵灵得意到:“那是自然,她可是最好的大师姐。” 姜北附和道:“小师姐也是最好的小师姐。” …… 众人又喝了个天昏地暗。 尽皆大兴而回。 便是向来矜持稳重的柴清也是脚步不稳的景象。 柴玲扶着他远去,问道:“清哥以往不是这样的人啊。” 柴清难得的对这蠢妹妹敞开心扉。 “毕竟哥哥也还是个年轻人啊,他将本皇子当朋友,本皇子便也认他这个朋友。” 柴玲低声道:“那家伙,或许并不简单啊,那两位供奉竟然如此优待于他。” 柴清看着妹妹,赞叹道:“哟,我这傻妹妹还能看得出来这个啊?” “不过呢,不简单又如何,管他呢,如他所言,已是朋友。” 另一边。 苏夏仁摇摇晃晃地走到路旁。 冷风一吹,便吐了起来。 姜北替他不停拍打后背。 “没事吧?” 苏夏仁摆摆手。 “不打紧,好久没喝这么尽兴了。” “不过今日你那一刀,算是将我心气斩断大半咯,往后我可能便很少出来了。” “要喝酒,你得去望月崖找我了。” 姜北点点头:“好!” 苏夏仁站定,朝姜北挥着手便走了。 “我苏夏仁的兄弟,就是了不得,放心好了,我不会落后太多的,我三人还要一起闯荡江湖呢。” 姜北再次重重点头,突然想起来对方看不见,便高声道:“好,我等着那一天。” 另一边,王才全同样醉得不轻。 李丙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递给他一枚醒酒丹丸。 见了姜北,微微点头道:“姜公子勿忧,自去赴约去。” 姜北拱手告辞。 带着小师姐两人往武德堂赶去。 所幸她与璃华两人并不甚喜饮酒,浅尝辄止,除了脸上浮现的两朵红霞,并无醉意。 小师姐开口道:“小师弟,那两人果真将那圣女带来了,往后如何安排?” 姜北无奈叹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后若是实在避不开,便说明白让她回去便好了。” “也不知道那两位无良供奉到底是什么来头,还真有这么大本事。” 胡灵灵摇摇头道:“不清楚,不过那日周先生说的不错,若是大奸大恶之辈,断然进不得书院,更不能身居如此高位。” 第63章 你敢 姜北两人回到武德堂门口的时候。 门大开着,守门的弟子不知去了哪里。 两人一路来到刀堂。 便见地上七零八落地躺着人。 大师姐娇小的身子站定场中。 与他对峙的,便是那唐影,此时握刀的手都在颤抖着。 牧端不满道:“这么久了,也就唐影还成,其他人进步太少了。” “若是平时,大师姐也不会管这些,但是现在大难当头,诸位还是要多花心思才是。” “知道你们平时并非懒散之辈,师姐不说教你们什么,只希望你们还要更上心才行。” 一干弟子如蒙大赦,纷纷拱手:“知道了,谢大师姐赐教。” 牧端望向姜北,招手道:“姜小子过来。” 姜北硬着头皮走过去,总感觉自己的下场会不太好。 “你来书院还不到一旬吧?” 姜北点头称是。 牧端跳起来又是一巴掌。 大笑道:“那你小子真可以啊,今早上这事干得漂亮。” “不愧是我们武德堂的人,下回只管砍,砍烂了师姐都给你兜着。” 姜北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牧端严厉凝视姜北:“不!你敢!你得敢啊。” 姜北只好点头同意。 实则下定决心一定不要再做傻事。 紧接着,牧端跳到胡灵灵身上,用力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小师妹还是这么可爱啊,想死我了。” 胡灵灵温暖笑道:“大师姐也很可爱啊。” 褚君临躺在角落的长椅上,嘲讽道:“咱们小师妹是可爱,不过大师姐这是可恶。” 牧端跳下来,指着褚君临:“练练?” 褚君临翻身坐起:“不了不了,我还得找三师弟一趟,这次特地为他寻来的宝贝,正好要交给他。” 牧端无语道:“也真亏你想得出来,送那样的东西。” “在歪脑筋这一块,还是你褚君临更成功。” “小师弟也别管他了,伸手,让师姐看看。” 姜北干脆利落地伸出手去。 并不认为大师姐有周瑾那份本事,并非低看大师姐,实则是道法万千,人家周瑾就擅长那些。 武德堂这边大多一心钻研武道,想必便是师父褚秀山出面,也未必能如同周瑾那样看清自己底细。 牧端宛如受到莫大惊吓。 眉头一挑:“好家伙好家伙,经脉窍穴全开!也就罢了,你这灵海…还真他娘当得上灵海这个称呼啊。” “通玄,小成!师父这是捡到宝了啊。” “这第八式竟然真给你练成了,也难怪,就你这根骨,说是天象境都有人信。” “了不得啊,第八式我也才入门不久,你小子竟然给练成了!” 姜北咋舌道:“大师姐是天象境界了?” 牧端笑道:“这次出门,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破这天象境。” “只可惜我第七式还没能学会,第九式更是完全摸不到头脑。” “小师弟除了这第八式,还会那些?” 姜北点头:“除此之外,便只有第一式小成。” 牧端连连称叹:“人比人气死人,当初我第一式便苦练了半年才小成,第二式就更久了。” “不过,往后便由我亲自指点小师弟了,没意见吧?” 姜北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仍是开口道:“求之不得!” 胡灵灵神色认真地走上前:“大师姐,灵灵也要跟你练。” 牧端摇头道:“小师妹负责可爱就好了,不必吃这苦头,师姐可下不去手。” 胡灵灵摇摇头,郑重道:“要学的,要更加努力才好,我答应了要保护小师弟的。” 牧端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看得出来,她是真不想让这小狐狸吃苦。 “既如此,那便也不消浪费时间了,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姜北点点头,从窍穴之中唤出长刀拿在手上。 默默运转第二式的灵力流转。 胡灵灵同样唤出一柄秀气的白色短刀。 且不说刀本身材质、品相如何,外观确实是好看。 牧端单手提着与姜北差不多的横刀:“你二人只管攻来,我会趁机加以引导。” 姜北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废话,飞身朝牧端攻去。 而也正是此次出手,姜北才知道这位小师姐实在并非看起来那么柔弱。 至少在刀道的基础,身体的各方面素质,远胜于姜北自己。 牧端的修为也实在是恐怖。 对刀法的理解,令姜北无法理解。 一招一式,都在推倒姜北的认知。 即便对方不知放慢了多少速度,收敛了多少修为,一停一顿、一开一合之间,仍是让姜北直呼不可能。 牧端下手果然不轻,片刻时间,姜北便满身脏污。 甚至来不及施展一个除秽术。 又是一刻时间,姜北已是鼻青脸肿。 反观小师姐则好上不少,至少脸上并未受伤。 “这第二式,讲究变化万千,讲究快!” “再来再来。” 姜北一刀斩去,不中,当即接力换位再斩。 牧端每一次格挡,都有意发力牵引姜北的行刀轨迹、力度大小。 半个时辰下来,牧端已是心惊不已。 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快,恐怕不单单是领悟了‘快’之真意这么浅显,而是在不知不觉间运用到了极限。 胡灵灵身影灵动,力度看似不如姜北,但是变化繁杂,角度极为刁钻。 显然这第二式是吃透了的。 “小灵儿,用第四式吧,以你现在的身体根骨,第四第五式可以学了。” 胡灵灵抬起头,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便转换了个古怪的架势。 牧端满意地点点头,心道:“看来小师妹平时也不像看起来那么散漫,这第四式是认真钻研过的。” 第四第五式皆需法身境界方可施展。 不过褚秀山这几位亲传,实在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胡灵灵出身妖族,本身体魄便极强,如今又已化形,虽不至法身,体内的气象却也不下于法身境界。 妖物精怪之属,向来化形极难,一般而言只有三种途径。 一是服用那至珍至稀的神药仙丹。 二便是有得道高人以大手段强行出手相助。 三便是修行到法身境界,凭借本身的境界修为强行化形。 若是走这第三条路,那便更困难许多,需要经年累月的打磨、演化。 而据胡灵灵所言,本身便服用过世所罕见的神药,又有高人出手相助过。 早在通脉之境便已化形,是的如今的体魄根骨半点不简单。 第64章 他就是他 傍晚的凉风吹过。 汗湿衣襟的姜北打了个冷颤。 中州的天气,比想象中凉得更快。 牧端意犹未尽地收了刀。 “今天到此为止吧,往后的日子,除了去周先生那边,便都来刀堂吧。” 姜北脚步沉重,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点点头。 第二式的跳珠勉强算是摸到了些门道。 得益于牧端极为高明的指点,半日时间便受益不浅。 两人各自使了个除秽术,璃华便搀扶着两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刀堂内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辛苦了,褚秀山不在,往后的日子便由你多担待些。” 牧端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不劳周先生费心,我们武德堂的弟子,我牧端自是会不余遗力培养。” 周瑾神色微凝,看向牧端。 “多的我不能跟你言明,唯有一句,你这小师弟并非常人,干系重大,切不可以常理待之。” “不顾一切也要让他快速成长起来,往后刀堂所需,只管来找我要。” 牧端看了一眼已不见三人的门口。 神色复杂道:“莫非是某位书院圣贤以莫大手段转世而来?” 周瑾微微摇摇头,身体微动,消失在刀堂。 留下一句话。 “他就是他,也只是他。” …… 姜北三人回到小院门口的时候。 天色已然昏黄。 远山之巅散来余晖。 余晖里,一位体材丰满的女子正单手拄头,俨然是睡着了。 似是觉察到动静,睫毛微颤,一双略微泛红的美目睁开来。 姜北心中微叹,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曲怜月先是一愣,随后满脸赔笑地站起身来。 快步来到姜北跟前,十分热情地挽起姜北一只手,用力贴到姜北身上。 “奴婢曲怜月,往后便是姜公子的贴身侍女了。” 姜北神色多有不自然,却不敢抽手远离,实在是贴得太紧了,若有动作则难免磨蹭。 “曲姑娘,姜北手脚健全,平日里有小师姐作伴已是足够。” “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姜北道歉,只望姑娘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他日姜北有空再去请罪。” 曲怜月眉目含情,笑意盈盈道:“没有误会,公子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奴婢自愿。” “望公子千万收留,莫要再说些令人心寒的话语。” 胡灵灵一脸古怪地开了门。 姜北思虑着往院子里走去。 刚坐下,曲怜月便自觉为姜北轻轻捶背捏肩。 姜北微微侧过身子躲开,对方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只是动作既不熟练,力道也并不合适。 “曲姑娘,实在抱歉,姜某没想到那日一句笑言便害得姑娘流落至此。” “得罪的地方,姜北往后一定亲自去问天宗请罪。” “并且曲姑娘既不是谁的奴婢,也不是任何人的专属,你是自由的,万万不可糟践自己。” 曲怜月手上动作微顿,却并未停下。 姜北心中微叹,继续道:“若是那两位无良供奉用什么要挟你,姜北这便去说清楚,不论如何姜北也不能坏了姑娘的名声。” 说着,起身就要走。 “别去,姜公子留步。” 声音之中似有无尽委屈。 紧接着便蹲在地上捂脸抽泣着。 姜北有些揪心,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灵灵提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 一手轻轻抱着曲怜月的脑袋,一手轻轻揉着一头青丝。 “要乖哦,不哭不哭,不开心的东西快快飞走。” 璃华顺势蹲在地上,捂着头泫然欲泣。 “小师姐,璃华也要抱抱。” 胡灵灵满脸温柔,伸手搂住璃华。 曲怜月破涕为笑道:“你哭什么?” 璃华抹了抹眼睛:“看到曲姑娘这么伤心,璃华也很伤心呢。” 不久之后,胡灵灵为曲怜月擦干泪水。 又为几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几人便围坐在小桌旁。 曲怜月神色幽怨道:“姜公子万万不可再去寻那二人,万不可再提让奴婢离开之事。” “那二人来历神秘,手段通天,宗门内已是将我卖给了公子。” “若是就此离去,奴婢余生只怕不死也如同死了。” 姜北神色凝重。 心中早将那二人骂了十八遍。 “既如此。” “曲姑娘,既来之,则安之,既是姜北害你如此,往后便住在此处,只是切不可再以奴婢自居,更不可做些违心之事。” “何时姑娘觉得时机成熟了,便自行离开便是。” 曲怜月神色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姜北。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这家伙生得唇红齿白,着实好看。 那双眼睛,似是写满了故事。 神色认真,一言一行并无丝毫不妥。 幻想过无数次对方是怎样一个登徒浪子,如何样的纨绔无耻。 甚至想到了往后自己沦为玩物的场景。 直到真真切切地见到了人。 彷徨不安的思绪一时安定不少。 “奴婢不敢隐瞒,那二人许下重诺,那些价码,不论任何宗门都无法拒绝,怜月往后余生都只会属于姜公子,姜公子倒是不用如何自责。” “真说起来,恐怕姜公子还能算是我宗门的恩人。” 姜北摆手,皱眉道:“不管你们之间存在何种交易,姜某不知,也不认,不过曲姑娘既然来了,那便安心住下。” “往后我等各自安好,你不必为我做任何事,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 “你是自由的。” “还有,千万不要在自称奴婢,实际上,这并不会让姜某开心半点,反而心中惭愧更甚。” 曲怜月似是彻底放下心来。 伸手轻拍胸口,令姜北脸红不已,急忙低头饮茶。 曲怜月强颜笑道:“公子如此说,怜月自是十分欢喜。” “至少往后公子的衣食住行,便由怜月负责了。” 姜北一口喝完剩余的茶水,匆忙起身道:“大可不必,姜某自有除秽术。” “况且,你想做饭,还得问问我家小师姐愿不愿意。” “走了,我修习去了。” 说着便快步离去。 光是待在那女人身旁,仅仅是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都让人心猿意马。 实在是不敢多待。 曲怜月嘴角微微扬起。 看向胡灵灵道:“小师姐,往后…” 胡灵灵站起身,伸手交叉于胸前,义正言辞道:“不可!” 曲怜月神色可怜道:“我是说跟着你学做饭。” 第65章 冬来 风儿一日凉过一日。 仿佛只是眨眼间,院里的桃树便已是枯黄一片。 晚熟的桃实尚有几颗挂在树梢,树叶已是翩翩垂落。 自从第一次三师兄前来偷桃之日起,到现在已是有四五回了。 周瑾仍旧每隔一日便要上午教授术法,下午传授学问。 好久不见苏夏仁,姜北去寻了几趟,只可惜都未能得见。 柴清与王才全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若是平日里姜北没时间喝酒,那二人也会结伴而去。 这日天气不错。 姜北难得偷个懒出去逛逛。 才发现书院附近的连绵禾稻,也早已不知何时收割一空。 姜北站在路旁往下望去。 留下的稻桩又已抽出新芽,有不少孩童于稻田里追逐打闹。 王才全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中提着个密闭竹篮。 “姜兄闲情雅致,倒叫本少一顿好找。” 柴清遥遥跟上,依旧矜持端正。 姜北好奇道:“啥东西?” 王才全稍稍揭开蒙盖的上好绸缎,便见竹篮内满是青黄蚂蚱。 “听书院一位老夫子说,现在这个季节的蚂蚱好吃,本少倒是没吃过,所以有些好奇。” “昨夜特地与柴兄下田里抓的。” 柴清手腕一抖,展开折扇挡住脸。 “本皇子岂会做如此丢人现眼之事。” 王才全撇嘴不屑。 柴清继续道:“我不过是负责施放照明术跟着他胡闹罢了。” 王才全好奇地四处观望,略有些失望道:“问天宗那小娘子呢?” 姜北摇摇头,无语笑道:“人家也是要修行的,哪儿有你这么无聊。” 王才全追问:“那小师姐呢?璃华呢?都不在,那这酒喝着也无甚意思。” “要不,咱们去寻夏仁兄弟去?” 姜北点头:“走。” 三人便择了方向快步走去。 先寻了个兽车,好说歹说才借到手,随后快速朝望月崖赶去。 王才全牢骚道:“不过小小兽车,书院也太过小气。” “将来两位好兄弟若是去了白云洲,本少直接为你们找些貌美女修士,亲自为你们抬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姜北笑笑摇头。 柴清一脸嫌弃:“免了,本皇子爱民如子,见不得人间疾苦。” 王才全不满道:“又不少她们好处,本少随意开口叫上一声,不知多少小娇娘愿意呢。” 姜北打趣道:“也不见得便愿意了,毕竟王少钱多,不赚白不赚。” 柴清笑着补充道:“少了个人傻。” 王才全翻了翻白眼:“你们懂什么,即便是虚情假意,若是长长久久的虚情假意,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心。” …… 望月崖位于书院西边,路途是有些远。 即便王才全如何催促兽车,也足足行了一个时辰还多。 那望月崖极为险峻高挑。 如同平地里伸出的牛角,斜斜指向天空。 三人安顿好兽车,便朝望月崖深处走去。 守门的弟子双手拢于袖中,见来人是姜北,便继续耷拉着眼皮瞌睡。 姜北熟门熟路地往一处小院走去。 小院坐落在绝壁之上,屋后便是万丈高崖,往下看去,雾蒙蒙一片,见不到底。 到了院子门口,姜北便有些惊喜。 来了好几趟,总算是见到了苏夏仁。 此时正神色萎靡地低着头。 身前一位白衫白发的俊秀男子一脸生无可恋之色。 “夏仁啊,要不咱用头在石头上撞一撞试试?搞不好就此开窍了。” 苏夏仁低声道:“那是开颅,不是开窍。” 白衫男子揪着苏夏仁的耳朵,无语道:“哟呵,你还挺聪明啊。” 苏夏仁龇牙咧嘴,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老家伙,放手!再扯,小爷今晚上把你的酒坛子全砸了。” 陆龄手上加大力度:“小王八蛋,你试试,你砸老子一坛酒,老子就给你开颅一次。” “算了,今日有人寻你,为师也不想让你丢了望月崖的脸,赶紧收拾干净,滚吧。” 苏夏仁抬头,这才望见了姜北三人。 也顾不得满身脏污,又笑又跳地奔上前去。 “你来找了好几次,我听师弟们说了,不好意思哈,前些日子一直在闭关。” 苏夏仁一脸歉意道。 陆龄坐在院子里,自顾喝了一口茶,低声骂道:“跟个猴子似的,丢人。” 苏夏仁大大咧咧揭开竹篮的盖子。 惊呼一声,便提着篮子往小院厨房跑去。 “师父,先借你几坛酒,过几日我亲自酿了还你。” 陆龄看也不看他,补充道:“我那都是些老酒,你若要还,需得三坛抵一坛。” 随后朝几人招呼道:“三位小友进来坐,我这不成器的弟子,实在让人不省心,来了这么久,待客之道是半点没能学会。” 三人拱手致意。 姜北笑道:“朋友之间,这些没意义的规矩放一放也无伤大雅。” 陆龄正色道:“还是有意义的,当年我与你师父…” “罢了,诸位随意便可。” 随后朝厨房喊道:“逆徒,弄好了叫师父一声,师父先去补补觉。”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应,陆龄摇着头便走了。 姜北眼中羡慕之色浓郁。 很是羡慕苏夏仁为人处世的心态,这家伙似乎跟谁都能聊得来,跟谁关系都好。 苏夏仁站在厨房门口。 黑着脸叫道:“过来搭把手啊,就坐那儿喝茶,真当自己是少爷啊。” 王才全有样学样地摸出一把精致玉扇,一脸得意地轻摇扇子:“不好意思,本少还真是少爷,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 柴清以折扇遮住半张脸:“巧了,本皇子也是。” 姜北黑着脸,分别踹了两人一脚。 “好好好,就姜某啥也不是,待会儿两位少爷可别凑上来吃喝。” “赶紧的,再这般天可要黑了,若是晚了,那兽车若是还不上,挨骂可别拉上我。” …… 几人胡乱折腾一番。 倒也将那蚂蚱弄得像模像样。 苏夏仁取了几坛好酒,姜北则是就地取材随便弄了几个小菜。 柴清咬咬牙摸出一些红彤彤的灵果。 王才全只能干看着,身上实在不剩好东西了,否则不至于去摸蚂蚱。 酒水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苏夏仁果然依旧没心没肺。 压根不记得师父的叮嘱。 姜北便朝房间里呼唤了几声陆龄。 睡眼惺忪地推门走来,竟真睡觉去了。 随后陆龄也不客气,跟着几人不停下筷。 笑道:“这蚂蚱是被你们糟蹋了些,不过也还行,今年第一顿,也算凑合。” 苏夏仁腮帮子鼓胀,含糊不清道:“二师父,再过些日子便是冬假了,到时候徒儿肯定不留在望月崖的,提前跟你说一声。” 陆龄点点头,并没有阻挠。 只是叮嘱道:“出门之后小心些,如今外头凶险依旧,出了事为师可不会给你收尸的。” 苏夏仁笑道:“知道了,放心吧师父,出不了事。” 第66章 初雪 一夜。 书院一改往日雾蒙蒙的寂静景象。 晚间吹起寒风。 不多时便有雪瓣落下。 姜北几人缩在屋内,各自裹了棉袍,伸着手放在炭火旁。 屋内四人,寂静无声。 偶尔柴炭微微爆响。 姜北懒声道:“明日便是冬试了,之后便是冬假,时间过得真快啊。” 胡灵灵起身将窗口微微撑开。 应和道:“是啊,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冬试小师弟应该没问题吧?” 姜北点点头,虽说入学晚了些,不过颇得周先生照顾,外加小师姐的私下教导,倒是不太担心能否顺利考过。 璃华近日来颇有些忧心忡忡。 平日里便是月试也不曾通过,每每都被敲脑袋。 “也不知道这周瑾怎么回事,我又不是书院弟子,就这么针对我。” 姜北往后靠去,无语道:“但凡你用点心,周先生给你的试题又不难。” 璃华有些心虚,每次月试,她只会借用话本里的话术胡乱写一通,每次都要被说教好一顿。 “可是读书就是这样,又无聊又没什么用,学武就好了啊,道理都在刀上,对不对都由自己判断。” 姜北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道理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道理,是众生立命的根基,你总这么想,也不怪周先生针对你。” 璃华委屈地揉着脑袋。 心中一如以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只是不断在心中编排姜北与周瑾。 曲怜月有些想笑。 来到此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不但看不透自家这位公子,更看不透那一身粉红的秀丽小姑娘。 曲怜月向来亲近胡灵灵,便是取暖,也紧贴着她。 这次干脆将胡灵灵抱到怀里,以身上的宽大棉袍将那娇小身子裹在一起。 胡灵灵都有些习惯了,只是每回都有些失落,不时低头打量自己的胸口。 璃华张开手,朝姜北笑道:“公子,璃华也要。” 姜北看也不看她:“滚蛋。” 璃华也不生气,自顾端着椅子缓缓凑过去。 “不抱就不抱,璃华分你看话本。” 说着,便将话本摆在姜北腿上。 轻轻翻开,姜北略微瞅了一眼,便咬牙切齿不愿再看。 “妖族圣女叶凰开口宣布似地说道:‘萧凡是我的男人,谁敢动他,本圣女屠他十族!’” 姜北连连摇头。 叹气道:“尽是些没营养的话本,好看吗?” 璃华看得入迷,嘴角带着会心微笑,下意识回道:“好看,比饭好吃。” 姜北无奈。 这家伙没得救了。 幸好至少曲怜月不看这些。 姜北看向曲怜月,对方也正认真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又快速避开。 胡灵灵同样取出话本看起来。 与璃华手上的相同。 据胡灵灵所言,她与璃华已是书友,并且姜北已是只能无奈接受。 曲怜月低头看去,嘴角挂着几丝好笑。 “小师姐天资聪慧,又生得可人,倒是与这圣女叶凰有几分相似之处。” 胡灵灵回头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道:“你是问天宗圣女哎,其实小师姐一直都是把你代入这位妖族圣女来看的,我觉得更像你些。” “那般天生丽质,身体又那般完美。” 曲怜月又看了几页,便有些无语。 “那这位名叫‘萧凡’的又是谁呢?” 胡灵灵神色认真地说道:“自然是咱们小师弟了,神秘,有故事,本身又是个天才。” 一时间屋子里变得有些尴尬。 曲怜月偷偷看了一眼姜北,脸色微红。 姜北咳嗽一声,开口道:“你们继续,我回屋了。” 姜北一走,璃华身旁便冷了起来,便只好不情不愿地又挪到曲怜月身旁。 “咱们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曲怜月好奇问道。 长久的相处,各自早已熟络,相互间几近于无话不谈。 胡灵灵笑道:“小师弟就是小师弟,不管他是什么来历,都是我的小师弟。” 璃华翻阅到一段极为紧张的环节,眉头紧锁,十分投入。 “他的修为,通玄大成了吧?没想到他甚至未满十七。”曲怜月自语似的说着。 胡灵灵随口回道:“小师弟是个天才,不过周先生也教得好,大师姐打磨得也恰到好处。” “前些日子他灵海内的灵力已尽数转化为浩然气,经此洗刷,修为确实已是通玄大成。” “要不是小师姐也再往前了一步,说不得便被赶上了。” 曲怜月愣神。 “这样的人物,也勉强能当得上那二人如此对待。” …… 姜北回到房间之前,隔着门便已察觉到里边有人。 气息有些熟悉,姜北便推门进去。 油灯下,却是赵虚二人。 赵虚熟练地勾住姜北肩膀。 “姜兄弟,过几日有没有兴趣跟我二人一起出去玩耍一趟?“ 姜北侧身挣脱。 “不好意思,姜某已有安排,后日便要出发。” 赵虚疑惑道:“去哪里?” 姜北想了想,说道:“去东洲探望故人。” 赵虚动作随意地坐在椅子上。 大咧咧开口道:“去探望梁垣?寻花露真君?还是去东海剑派?亦或是回某处小山村?” 姜北皱眉。 若不是看不透这二人,真想拔刀将其砍了。 赵虚摆手道:“姜兄弟你这什么表情?” “你这些经历又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多花些精力都能一清二楚。”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二人才对,此番探查,倒是替你掐断了一些联系。” 姜北目露杀机。 不戒急忙开口道:“这家伙实在不会说话,姜施主不要放在心上,我二人并未动手伤人。” “不过你确实得罪了人,有人在刻意查你,我二人便顺手替你抹去了痕迹。” 姜北冷声道:“那我还得感谢你二人?” 赵虚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必,应该的。” “小道做事向来还算谨慎,便是身边的人,也要一一查清楚来历,查你并非恶意。” “关系重大,由不得一丁点闪失。” “不如这样,姜兄弟若真想感谢,不如便让我二人随你一道前往如何?” 姜北神色不悦,问道:“为何?给个合适的理由,别拿胡话来蒙我。” 赵虚下巴轻点不戒。 不戒开口道:“冬假太过无聊,我二人也想出去走走,正好一路,同时我二人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如何?” 姜北推开门,指着屋外。 “不如何,请吧,若你二人非要去,那姜北便留在书院练两个月的刀也无妨。” 第67章 笑容转移 清晨。 姜北推开门,入目已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 屋檐上挂着晶莹,天空尚还在飘着细雪。 姜北搓搓手,便往前推开院门。 漫天皆白。 姜北心情大好,顺势躺在积雪之上,任由雪花落在身上、脸上。 胡灵灵三人十分欢快地走出门来,同样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里。 这些日子以来,曲怜月非要跟着一同去周先生之处听学。 书院不禁书童侍卫之类的跟着旁听,也不禁旁人门下的弟子听学,毕竟书院崇尚有教无类。 只要严格遵守书院规矩,一般而言便都不会去管。 因此有不少家境贫寒、或者没能真正考入书院的好学之人,有不少便愿意当个书童伴读,只为能入书院听学。 不过伴读一般并不需要类似冬试之类的考核。 璃华是个例外,姜北略微能猜到原因。 类似姜北之类的不同供奉堂弟子,也都可自行选择各处考试。 武德堂内有负责教学的夫子,姜北见过,那人倒是大方,并不怪罪姜北不在其门下听学,反而对姜北的选择十分赞同。 因教学内容略有不同,姜北几人的选择也只好是周瑾处。 四人走在雪地里。 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十分有趣。 一路打闹着,不多时便来到武德堂外。 牧端牵着三只硕大白鹅,那白鹅脚掌极为宽大,走在雪上便十分稳当。 姜北几人拱手:“大师姐早上好。” 牧端笑笑,伸出手来。 姜北弯腰,她便拍了拍姜北肩膀。 “好好考,明日能不能顺利出发,就看你们了。” 璃华顿时有些病仄仄的。 四人上了兽车,往周瑾之处快速赶去。 许久后到了地方,门口的积雪都被踩化了不少。 几人快速走入,忐忑地等待周瑾出题。 今日大雪,有些兽车并不适合行走雪地,难免便有来晚的。 纷纷致歉认错。 周瑾并不刻板,非但并不怪罪,反而耐心等了许久,直到学子来齐。 这才吩咐几位资历极老的门下弟子分发试卷。 周瑾沉思片刻。 开口道:“今日试题,便以善恶为题。” “开始吧。” 周瑾一声令下。 在场两百余人一时呆愣。 这试题实在太过空泛,一时之间难以下笔。 姜北想起自己初入书院时所书写的答卷。 直白而又缺少客观性,更别提所谓文笔、引经据典,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好奇到底是怎么通过的。 而现在,经过还算长久的学习,所写总算是勉强能够入眼。 就是笔墨之间显得一板一眼,除了规整无数之外,堪称毫无灵性。 姜北念及今日所学,再结合这段时间以来所看经典。 联系上世俗、修行者,乃至于平民、王公贵族,从不同角度,快速书写着。 时间是两个时辰,并不短。 仍旧是上午考试,下午便能看到结果。 以书院大儒的能力,一目十行不算夸张。 便是分心同时批阅数十份,也有不少人能做到。 反而是各种统计、或是写评语更耗费时间。 书院自是有控笔之法,可同时御百笔书写。 不过书院极看重各类考试,一般而言并不会如此敷衍。 姜北书写流畅,偶有思虑,也很快释然。 胡灵灵同样如此,她已入学多年,各种经典学问尽数精读,区区冬试并不难。 况且她有结业考核在身,便是不来也无太大关系。 曲怜月则干脆并不进来,在她看来,当下周瑾教授实在过于浅显,她已早就经过了这个阶段。 每日跟随,多半也是因为一个人待在小院实在无聊。 倒是苦了璃华。 咬着笔杆,一脸生无可恋。 心知若是按自己所想,那绝无通过的可能。 歪着头想要偷看姜北几人的试卷,却见那讲坛上飞来一根戒尺,在她脑袋上敲了三下。 璃华又是气愤,又是苦恼。 只得以姜北的为人之道、以他的身份观点来书写。 字倒是写得娟秀可爱,颇为灵动好看。 只是通篇有些前后不搭,忽而直白若小儿互答,忽而又艰涩难懂。 苦思冥想足足两个时辰,已是心乱如麻、头晕眼花。 一干熟悉的人去到兽车上躲避寒气。 兽车中间燃着一笼炭火,倒是十分暖和。 柴清兄妹神色自若,显然十分有把握。 姜北闭目养神,默默修行。 胡灵灵取出吃食放在炭火上铐暖。 曲怜月有样学样地帮忙。 苏夏仁许久以来都醉于练剑,便是冬试也留在了望月崖。 不过他出身高门大派,自小开始便对三教学问皆有涉猎,自然不必忧心。 王才全挖苦道:“璃华姑娘这是怎么了?那话本也不看了?” 璃华生无可恋地躺在胡灵灵身旁。 心中忐忑不已,若是自己通不过冬试,多半要被周老东西强行留下。 这书院无趣至极,若是再不去外边透透气,只怕闷也闷死了。 “才全无,若是本姑娘过了倒好,若是不过,本姑娘非得告你的状,把你借钱去风花楼的事捅出来,让你这个冬假也不好过。” 王才全顿时大惊失色。 “你怎么知道的?” 璃华坐起身来,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不少人都看到了。” “旁人自是不敢说,本姑娘又不怕你。” 王才全着急道:“璃华姑娘,不!姑奶奶,求求你别。” “况且,本少只是去听听曲谈谈心,并未行那…” 璃华打断道:“管你干了什么,反正话就放在这儿了,你最好去里边烧烧香,求那至圣老先生保佑我能考过。” 生无可恋转移到了王才全脸上。 猛地站起身来,竟然真要去上香。 姜北睁开眼,哭笑不得道:“别了,不至于不至于,实在不行咱们往后挑个时间再去东洲便好了。” 胡灵灵笑着将吃食分予几人。 王才全一脸苦恼地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时间瞬息而过。 转眼便又是两个时辰。 雪下得更大了。 几人收到通报,便下了兽车,快步往讲学堂赶去。 快速寻了个位置坐下,静待评语发来。 周瑾坐在讲坛上,每每念及一个名字,便有人走上前去。 言简意赅地提出问题,又或是赞扬。 大多捧着评语认真地拱手作揖,随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第68章 评语 不多时便一一轮过。 不出所料地,柴清兄妹评价不俗,周瑾并未挑出多少问题,仅是指点了一些文法、观点,便放二人离去。 紧接着是小师姐,果然顺利通过。 周瑾看着胡灵灵,一脸满意之色,半句不是都不曾提。 姜北总感觉是周瑾不舍得言说小师姐的不对,否则不会对一位跟了他多年的亲传弟子大发雷霆。 紧接着便是王才全。 姜北早有预料,这家伙所写极为舞文弄墨,言语之间尽数借用各种经典,被他缝合在一起,尽然也颇有些意思,虽无创新,却无大错。 周瑾送了他一句:“书不是你这么个读法,下次再这么投机取巧,老夫便缩减你的日常用度。” 王才全连连点头。 临了却不走,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璃华。 周瑾便往下翻了翻,找到璃华的评语。 将她叫上前去。 先是笑道:“进步挺大。” “不过,狗屁不通,也不知道你看那么多话本到底学到了什么。” 紧接着便是长篇大论的指教和批评。 站在门口的王才全已是双目失了颜色,瘫坐在地上。 末了,周瑾道:“这次不为难你,下回再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模样,以后你的各种假期就不用想了。” 璃华满心欢喜,捧着评语恨不得跳起来大叫一声。 不过仍是没忘记跟周瑾拱手作揖,认真问了句好。 紧接着便是姜北。 姜北走上前去。 周瑾微微点头:“看得出来你是用了心的,便是与寻常书院弟子相比,也算得上佳作。” “不过,写得略微死板了,反而不如入学之时所写的富有灵气,你回去之后多思多虑,其余的老夫便不多说了。” 姜北郑重躬身:“多谢周先生教导,预祝周先生新年吉祥。” 周瑾笑着点点头:“你也一样,外出之时多小心些,快去吧。” 姜北认真思虑着两篇试卷之间的不同之处,有些失神。 直到上了兽车,一路又回到小院。 坐在亭子里,伸手接过胡灵灵递过来的热茶,才得出一个不太令人满意的结论。 昔日的自己,所学极少,学问浅薄,凭借一番赤子言论,自是充满灵性。 如今再看,受到了许多新颖观点、先贤的影响,想法瞻前顾后,反而失了灵性。 一些地方或是过于深沉,难免偏颇。或是又太过浅显,浮于表面。 一字一句之间,细想下来,确实是不少虚浮之感。 曲怜月与小师姐两人站在屋檐下。 曲怜月啧声道:“咱们公子很有些读书人的气象,所学称得上快、精、深。” “尤其这份心思,与他人有极大不同,大多数人只是学过便罢,需要之时方才想起。” “咱们这位公子,时时刻刻都在以学问精炼自身,反复求证,无错之处便直接拿来用了。” “很了不起。” 胡灵灵点点头:“小师弟将来或许会成为周先生那样的人呢,学问通天,修为亦然。” 曲怜月笑了笑:“怜月觉得不然,怜月有些担心公子有一天会不会自扰、自误。” “算了,不吉利,不说了,咱们公子并非常人,将来自然是学究天人、修为通玄的。” 胡灵灵重重点头,十分认同。 姜北站起身来。 挠挠头道:“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去准备些东西吧。” “之后的行程很长,估摸着没什么机会再去补给了,尤其多准备些吃食饮水。” 那之后,几人便关了院门,往集市走去。 到了地方,又各自散开。 或是采买酒、水,或是柴炭,或是各式鲜蔬肉果。 璃华去买了各式杂学、话本,杂学自然是姜北的安排。 随后又买了一份价格不低的皮质舆图,但凡五洲不涉及核心之地,皆有精细绘制。 各自准备妥当之时,便又在一处极为豪奢的酒楼碰头。 几人十分难得地点了满满一桌,足足三十余枚灵玉,可叫姜北暗自心疼不已。 若是寻常菜式,自然不会如此昂贵。 实则是各种富含灵性的食材炒制,要么极为鲜美,要么对修行极有裨益。 酒水同样不俗,所取用的酿酒之水,与曲怜月买来的灵泉水一般,本就富含灵性,清冽甘甜是其次,这水里边的灵气十分精纯,易于被修行者炼化吸收。 长久饮用,多有好处。 而书院的富家子弟着实不少,放眼望去,酒楼里大多都是身着儒杉的书院弟子。 有人推杯换盏间诗赋惊奇,也有人吹弹雅乐,确实是让人赏心悦目。 姜北啧啧称奇道:“不愧是中州十大名楼之一,确实不俗。” 曲怜月笑道:“这楼里的掌柜也就那样,光顾着挣钱,多年不曾修缮改进酒楼,便是菜品也多年毫无新意。” “若不是处于书院地界,有这么多书院的读书人撑着,只怕早就称不上十大名楼了。” 姜北哑然,一时有些无奈于自己的见识浅薄,又惊于这位常年不问世事的圣女见识之广。 曲怜月看着对方神色的变化,心中略有歉意。 笑着解释道:“说来也是颇为不好意思,怜月如今已是四十有六,年纪既长,自然见识便多些,虽不曾如何外出游历,平日里杂学游记倒是没少看。” 姜北挠挠头,不自觉想起某位样貌二十余岁的银发老姑娘。 “对修行之人来说,年龄不算什么,姜北便认识一位四百余岁得道的剑道圣贤,心态极好,与寻常年轻人无太大区别。” 曲怜月好奇道:“是那位快圣吧,不过他这样的人物世间罕有,上几千年不曾听闻,下几千年估计也没几个。” “传闻那位快圣生得万分俊俏,为人风流倜傥,便是问天宗内,也有不少女弟子遥遥倾心,倒是令怜月好奇了许久。” 姜北尴尬笑道:“那是谣传,本人相貌算不得如何出众,尤其性格不讨姑娘喜欢,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那种,搞不好你还想提剑砍他。” 曲怜月笑了笑,并不认同。 与此同时,某处竹林内。 四下里依旧春日模样。 寒气不扰,花草芬芳。 一位满身伤疤的汉子正不断喷嚏着。 “他大爷的,花霖这小娘皮又在暗地里骂老子,老子给她的酒里掺点蚂蚁。” 这时,一位满头飘逸银丝的绝美女子握着木枝出现在他身后。 …… 酒楼外,雪越下越大。 几人出了酒楼,也不取伞遮雪。 漫步打闹于雪中。 第69章 买命 又是一日清晨。 一行衣着各异的书院弟子去到了书院门口。 王才全满脸的不耐烦。 与跟在一旁的李丙不断拉扯着。 “李叔,听我的,出不了事,有武德堂的大师姐跟着,不会有意外。” “你回家去,跟我爹多要些灵玉法宝过来,记得千万不要给周瑾那老东西发现了。” “你就跟我爹说,若是给的东西不能让本少满意,那本少往后便四海为家不回去了。” “还有我娘,我写了一封信,你得亲自交到我娘手上。” 李丙神色挣扎,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王才全一脚踢去,被李丙熟练地避开来。 “赶紧滚,胆敢跟来,小心我让大师姐揍你。” 牧端朝他点点头:“放心吧,稳得很。” 李丙神色复杂地开口:“少爷的安全劳烦牧姑娘了。” 说完,也不再纠缠,身影闪动,转瞬消失不见。 一行人便只剩下姜北院子里的四人,加上大师姐、柴清、王才全、苏夏仁。 一共八人。 姜北将云梭放置于空地上,激发后众人便跳了上去。 云梭展开之后,体型并不小,不说姜北八人,便是再来一二十人也绰绰有余。 天色依旧阴沉,雪花纷纷而下。 入得云梭之后,灵力屏障自启。 牧端朝几处阵眼扔去几枚紫色灵玉,便取了条棉被裹在身上,只留一个小小的脑袋露在外面。 云梭速度极快,不过转瞬之间,书院所在的连绵湖泊、溪流变得愈发模糊。 不消片刻,云梭下方的景象便彻底陌生起来。 姜北拿着舆图,看了路线之后,又微微矫正云梭前进的方向。 按照预想,要抵达那地方,便是以云梭的速度,不眠不休地进发,恐怕至少也需要近两旬时间。 其实姜北心中很是没底,即便到了地方,也担心找不到那条河。 毕竟东洲大多地方皆被苍天密林覆盖,当下又是冬季,东洲的雪只怕比中州还要大。 到时候天地一色,便极为难寻了。 胡灵灵烧了很大一笼炭火。 放在甲板中央。 并不担心灼伤甲板。 云梭材质特别,既不是木材,也并非各类精金之属。 通体淡黄,隐隐有荧光泛出,倒像是某种奇异矿石炼制而成。 众人或坐或站,皆守在炭火四周。 姜北郑重道:“这天气,你们也看到了,姜北实在不敢保证能找到那地方。” “提前说清楚了好一些,若是不愿再去,现在返回还来得及。” 王才全与苏夏仁两人倒是无所谓,早就挤在一起看起了小人书。 柴清端正盘坐着,微微睁眼,笑道:“修行中人,岁月悠悠,就当是一场出游,也是极不错的。” 姜北一个小院的四人自然皆无不可。 牧端取出一副玉质棋牌,唤来胡灵灵三人便自顾打牌去了。 任凭云梭外寒风呼啸,云梭上仍旧是一副温暖惬意的光景。 姜北一时之间便成了最无所事事的那人。 便只好唤出长刀,身负佩剑,就地练起刀来。 长刀早已炼化,可随时纳入窍穴之中。 佩剑仍是梁垣那一把,姜北几乎时刻带在身旁。 偶尔便拔出来擦一擦,或是胡乱演练一通。 姜北从没想过要将这佩剑炼化,也不曾将其置于住所。 在姜北眼中,这把剑意义非凡,既是自己人生转折的标志,也承载着一些很重要的诺言。 姜北有想过拐道去竹林寻找,不过稍微一想便又放弃了。 梁垣当下专心养伤,花霖隐居惯了,不见得会愿意见到姜北一行。 只待自己顺利从书院结业,或是功成名就之日,这才衣锦还乡? 至于家乡的小山村,早已没了牵挂。 有的,只剩下睹物思人的痛苦罢了。 而众人好不容易离开书院那古板规矩的环境,便都十分懒散起来。 整日嬉戏打闹着,日子倒也快活。 …… 书院外的小镇上。 一名眼神凶戾的少年正一脸狞笑着。 “确定看清楚了?” 一位腰挂虎牌的中年低垂着眉眼,谄媚道:“放心吧公子,就是那人。” 少年正是秦凡,在姜北手中吃了大亏,又被书院除名而去。 在出云国算的丢人现眼到了极点。 不等彻底养好伤,便又早早来到了书院之外隐藏起来。 秦凡一脸杀气道:“放心?你们这样的狗东西,如何能让本公子放心?” “让你们查他的底细,你们怎么查的?到现在为止,连那野狗的来历都还一无所知。” 秦凡身旁,另一位汉子劝解道:“他有武德堂的牧端跟着,白云洲的王家少爷,照夜国的皇子也一同陪着,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秦凡冷笑道:“本公子又不亲自出手,怕什么?那些家伙不过是收了钱办事的亡命徒,会在意将死之人的身份?” 那汉子神色为难道:“可是,价钱未免太高了,并且,万一追查到公子头上…” 秦凡伸手打住,往一栋老旧小院走去。 “有本公子替你们兜着,老子尚且不怕,你怕个什么?别忘了你们的身份!” 不多时,秦凡插上门闩,站在院子中央。 “几位,出来吧,是我秦凡。” 一道身影于风雪中缓缓现出身形。 五短身材,面庞覆了一道黑布,看不清面容,约莫四十来岁模样,只是那双眼睛极让人印象深刻,带着对万事万物的残忍、痛恨之色。 双手抱胸,身后背着两把弯刀。 刚一出现,四周的风雪骤停数息,随后再落,却未有一片能沾其身。 秦凡咬咬牙,如实开口道:“一共八人,皆在那飞舟之上,三位武德堂弟子,一人天象,两人通玄,有一人乃是照夜国皇子,通玄境界,还有那王家的小王八蛋,修为不值一提,仍在开窍。” “另有一望月崖亲传,同样是开窍,外加一名女子,听我那手下说,乃是法身境界。” 中年汉子淡淡开口道:“全死,四十枚赤玉。” 秦凡眉头微皱,显然这个价格远超出他的预期。 “其余人可以不死,唯独其中这位道袍少年,名为姜北,他必须死!” 秦凡递过去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对方却不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二十枚赤玉。” 秦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中年人的身影周围,有水波荡漾而起,身体渐渐虚幻。 “无需定金,一月之内,自会有人提着他的头颅找到你。” 院子的阴暗角落里,有三道黑影窜起,瞬息消失不见。 第70章 三教 雪花纷飞的高空里。 云梭如飞星划过。 云梭之上,平稳得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晃动。 若不是云梭之外的景象反复交替,其上八人甚至感受不到地势更替。 几人在甲板上七仰八叉躺着。 胡灵灵带着曲怜月取了被子为众人分别盖上。 十余日以来,众人不是饮酒作乐便是埋头酣睡。 便是大师姐牧端也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着。 姜北不敢尽兴畅饮,时刻留意着云梭的位置。 时不时便控制着云梭下降,看清所到之处后才又重新加速。 自那日初雪以来,天空便没再放晴过。 即便大雪稍停,天色也是暗沉沉的。 姜北手指划过舆图,已是远离书院不知多少万里。 只得按照下方的景象及特点参考当下所在。 中州乃是五州之中最大一州,书院处于中州正中央,往四方而去,皆是不远,又极为不近。 连续一旬还多的时间,也才堪堪接近边境地带。 按照最近的路线,并不经过当初与花霖相遇的密林,甚至相去甚远。 一路上绕开禁空的城池,远离那些大型宗门势力,虽言路线最近,却并非最直接。 远远路过过正一道门,姜北倒是有心想去拜访一番,只是时间紧迫,只能推后。 若是一切顺利,归途之时姜北便打算前去见识一番。 不只是因为那是瞿渊的宗门,更多的是好奇其作为正道领袖,其宗门内究竟是何种气象。 书院内倒是也有正一道门前去求学的弟子,不过姜北与之并不相熟,除了在周瑾之处见过,私下里并无接触。 有一次,姜北十分好奇地问周瑾,为何那些佛门、道门的弟子会有那么多人前来书院求学。 对此,周瑾只说了几个字。 “佐证、互补。” 随后又直言,书院内同样有不少弟子前去佛门、道门大宗求学。 三教互相竞争,有时候甚至于不死不休,大多时候却也相安无事,至少在相互间的学问上,无数年的辩论,并没有确切的高下之别。 甚至于除去势大的三教,其余诸子百家也各有风采。 据周瑾所言,在十分久远的曾经,甚至不乏以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三教百家分庭抗礼的事发生。 只是光阴更替,人世浮沉,终究是被三教脱颖而出。 而三教相互间明争暗斗已不知多少年,所幸到头来倒也互相成就,相辅相成,各自的学问、根脚都有不少交融。 如此一来,三方倒是不再如曾经那般泾渭分明。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得道仙圣的出现,三教也越来越强调个体的强大,明面上相互间的较量一年较一年松弛起来。 骊山书院,便是儒家最大的门面。 其下自是也有不少儒家宗派、世家,只是书院实在过于庞大,相较之下难免显得光辉黯淡。 如正一道门,便几乎算是道门魁首,除此之外便只有青烟道门能与之相提并论。 只不过青烟道门地处北州坠鸟海域内的岛屿之中,不提其与外界的联系稀薄,便是有心人前往访仙,也大多只能沉溺于风暴之中。 佛家魁首乃是在西州,其名法圣窟。 西州与无尽荒原相接,常年抵御来自荒原的狂沙与妖兽,向来与俗事交接较少。 其余两教虽也多有派人驰援,不过并非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 姜北在书院安顿下来之后,经过长时间的平静日子,对五大州的各种杂闻趣事便了解不少。 闲来无事之时,便会收集各种杂学杂书翻阅。 诸如之前让璃华买的杂学书,其内除了一些实用的小术法,便多是些五州各地的介绍。 上至大王朝,大宗门。 下至地方风气、习俗。 只不过大多皆是笼统介绍,许多东西似乎没人愿意写明、写清楚。 姜北怀疑应是写书人也有写书的规矩,某些东西并不能十分直白地书写出来。 有意了解过正一道门相关,只可惜大多是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便是其中声名偌大的祖师,也未能找到较为详细的记载。 不过好歹是收获不少,对五州之地多了许多常识性的了解。 姜北搬了个椅子坐在云梭边缘。 手中捧书,望着白茫茫一片,困意不知不觉地升起。 朦朦胧胧中,身上覆了一条毯子。 手边的舆图也被小师姐的小手摸走。 姜北便干脆靠在椅子上瞌睡起来。 双眼微合,沉沉睡去。 …… 再醒之时,已是半夜。 姜北觉得脑袋十分昏沉,揉了揉脑袋,却不见好转。 月光洒下,四周静悄悄的模样。 姜北起身往下看去。 一片万里无云的景象,下方山川河流被月光笼罩得熠熠生辉,映回阵阵荧光。 姜北仍旧是脑袋昏昏沉沉,跌坐在椅子上。 心中既对自己身体的异常感到疑惑,也对周围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感到迷茫。 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姜北略微转头,便见几人都已入睡。 姜北往炭火边凑过去,扯着毯子便打算继续补觉。 刚闭上眼,便觉困意来袭。 迷迷糊糊之间,似有呼喊之声传来。 姜北强撑着张开沉重的眼皮,四周并无异样。 正要彻底睡去,心湖之内猛然响起声音。 “公子快快醒来!” 姜北周身一颤,冷汗不自觉地遍布全身。 猛睁开眼,脑袋里的昏沉之感尽数退去。 四周景象一如先前,唯独牧端持刀立在云梭边上。 璃华眉头皱在一起:“公子你没事吧?” 姜北同样取出刀握在手中。 “发生什么了?” 牧端神色焦急道:“快将他们叫醒,敌袭!” “恐怕为首之人修为不弱于我。” 姜北与璃华对视一眼,便一边急忙呼唤,一边抱着仍在熟睡的几人摇晃不停。 所幸不多时便一一醒来。 只不过皆是一脸痛苦之色。 牧端抛来几粒丹丸,姜北伸手接过,不疑有他,分别喂几人服下。 “对方至少有一位天象,这是将我们拉入他的天象幻生境界之内了。” “你们照顾好自己,全力催动云梭。” “幻生境界有特定范围,试试看能不能脱身!” 姜北听着便急忙去到阵眼之处,疯狂往其内灌注灵力。 其余几人皆是如此,纷纷顾不上脑袋里的疼痛,各自前往一处阵眼。 曲怜月双手并指抵在眉心处,默念口诀便睁眼朝四周看去。 双目之中发出精光,四处扫视一圈。 凝重道:“对方的修为只怕极高,云梭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避开。” 第71章 生机 牧端沉默不语。 定神望向一处,举起长刀猛斩而去。 刀芒如流光闪过,一瞬而去,使得虚空交缠又塌陷。 星空之下,刀芒所至之处,一道黑影浮现而出。 双手皆持弯刀,随意交斩身前,那流光便溃散作漫天星芒。 黑影身后,又有三道包裹严实的身形浮现。 牧端头也不回,沉声道:“来不及了,收起云梭,降下去!” 姜北心念一动,云梭瞬间调转方向,笔直朝着下方俯冲而去。 临近地面,便又快速唤回云梭纳入窍穴。 曲怜月分别提着苏夏仁与王才全,往地面落下。 其余四人各自缓缓降下。 牧端双手持刀直指四道黑影,一瞬之间便冲杀而去。 漫天刀光浮现,将那四人笼罩得密不透风。 为首黑影身形闪动,数息之间便将袭来的刀光一一击散。 牧端身形浮现,力斩对方脑袋。 黑影见那来势凶猛,便急速暴退数十丈。 牧端身在空中,原本去势已成的招式猛然转换。 化作数道流光分别斩向另外三道身影。 三人之一袖中接连飞出符箓,迎着流光径直飞去。 惊天炸响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流光却仅是滞涩分毫便再度杀去。 蓦然间牧端受到极大阻力。 竟是分别迎上了相似的化身。 黑衣人神色残忍,声音沙哑道:“你的对手是我。” 其余三人目光一凝,朝姜北几人一闪而去。 “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交出那位道袍少年,他死,你们活。” “第二,你们皆死!” 牧端冷笑一声,手上加重力道,猛斩对方真身。 黑衣人狰狞笑道:“那便陪你玩玩。” “星陨!” 黑衣人将牧端格退,双手弯刀交织在头顶,将天顶飞星划落。 一颗颗飞星便肉眼可见地变得火红,转瞬化作一轮轮烈日下坠。 牧端单手摄出,朝向天空。 “飞雪!” 天地骤然变色,无数阴云聚集于天穹。 狂风骤起,将阴云吹作漫天飞雪。 那天顶一轮轮烈日如惹烈霜,光辉顿时黯淡。 飞雪之中,那飞速袭去的三道身影速度顿降,如同顶着暴风前行,身形缓慢,摇摇欲坠。 黑衣人狞笑道:“不愧是褚秀山得意弟子,不过,某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天空中飞星不断,黑衣人持着双刀朝牧端攻去。 其速度之快,宛若横跨虚空。 转瞬而至,牧端甚至只能凭借直觉提刀应对。 牧端神色凝重,心知此人至少也是天象大成。 其余三人最少也是初入法身。 担忧间往下方看去。 便见到几人已经坠地,正各自严阵以待。 黑衣人残忍道:“与某对敌还敢分神?傲慢,可是修行者之大忌。” 牧端并不回应,轻轻闭上双眼。 双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握持长刀。 雪地里,一颗颗硕大的流星坠落。 大地颤动,不时激起满地积雪。 王才全摸出一枚玉简,极为果断地捏碎而去。 其内流光朝四面八方飞出,转瞬消失眼底。 袭来的三道身影互视一眼,于高空中结起一道道手印。 手印指向四周,便见天地黯淡无数。 王才全脸色铁青,那飞去的流光竟是如同撞上铁壁,纷纷消散而去。 柴清咬咬牙同样摸出类似玉简捏碎。 少顷便同样神色凝重。 “对方有备而来,求救的信号传递不出去!” 几人围成一个圈子,一同抵御袭来的飞星。 曲怜月冷声道:“是绝影门的杀手,竟然能请动如此高手,看来是有人出了大价钱了。” 王才全朝那已经继续袭来的身影高声开口。 “不论是谁请你们来的,本少皆愿出双倍价钱,只为你等收手!” 曲怜月开口道:“没用的,绝影门收钱办事,从来未有反噬雇主的情况。” 姜北皱着眉头:“对方恐怕是冲着我来的。” “怜月可能看透那四人修为?” 曲怜月凝重开口:“为首之人至少天象大成,这三人,分别是一位初入法身,一位法身小成,一位大成,此次恐怕麻烦了。” 姜北神色凝重。 沉吟片刻,郑重开口道:“你们走吧!” “对方定是秦凡请来的杀手。” “碍于你们的身份,与你们也并无仇怨,你们离开,他们多半不会阻拦!” 胡灵灵靠近姜北身旁。 两道眉头聚拢在一起,开口道:“说什么傻话,小师姐怎么可能会抛下你逃命。” 柴清并拢双指竖起于身前,目光坚定地望着袭来的三人。 苏夏仁双手用力握紧剑柄,剑尖指向来人。 王才全双手抹过双眼,眼中精芒闪动。 姜北焦急道:“你们赶紧走,稍后来不及了,我自有手段脱身。” 姜北所谓的脱身手段,实则不过是赌自己体内的天妖再度复苏,同时,也不愿几人见到自己到时候的变化。 璃华望着姜北那双坚决的眼睛,心中隐隐担忧。 “公子…可是考虑好了?” 姜北微微转头望去。 声音略带颤抖道:“我会死吗?” 璃华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璃华很担心,公子不要忘了花花前辈的叮嘱啊。” “不到最后一刻,公子绝对不要那么做!后果恐怕是无法想象的。” 姜北神色微微失落。 想起了当初的百里枯黄,又想起了那三刀足以摧城灭国的百里沟壑。 曲怜月飞身而起,主动迎上其中修为最高的法身大成。 “莫要纠结,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叠符箓,符箓迎着狂风飞速翻飞。 王才全同样取出一大把符箓,又唤出无数柄飞剑,朝其中一人杀去。 柴清取出数枚丹丸,分别抛予众人。 “有不小副作用,不过事出紧急,各位莫要犹豫。” 众人自然丝毫不敢犹豫,当即吞服而下。 腹腔内顿时有狂暴灵力轰然炸开。 众人眼中浮现血丝,额头经脉凸起。 苏夏仁一脸跃跃欲试,朝敌人一跃而起。 姜北指着其中那位法身小成的黑影:“这人交给我跟璃华,你们几人合力对付另一个。” 众人来不及多想,只得按照姜北所言,纷纷杀去。 曲怜月独自迎上那位法身大成的黑衣人。 姜北与璃华应对那位法身中期。 其余人等皆迎上那位初入法身。 第72章 背水 高天之上。 忽而月芒暴涨,忽而风雪纷飞。 两道身影反复交错,不时绽放出耀眼光芒。 曲怜月飞身独自迎战一位强敌。 那人双手不停掐诀,身影辗转腾挪,一道道术法朝曲怜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去。 曲怜月手中浮现细剑,身形灵动,却又险象环生。 以一手持剑不停袭杀,一手掐诀,不时发出道道印法。 各式印法无一重复,杀力巨大。 以初入法身的修为竟然与对方法身大成的修为强行战在一起。 一时之间竟是十分焦灼。 曲怜月所使,乃是问天宗极为高明的一门剑法。 其名若水,而曲怜月踏入修行路之后,先天灵光便是亲和各类道法,又与水之大道极为亲近。 天地间尽是飞雪,雾气蒸腾。 黑衣人如陷泥泞。 曲怜月此番全力施为,竟是让对方一时奈何不得。 高天之上,黑衣人暴喝一声:“此地距离正一道门不远,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声音传来,曲怜月交战之人的身形骤然变得高大无比,双掌合十,竟是就此显露法身。 曲怜月果断催动法身,万千水汽从四周涌来,顷刻便让她身子近乎透明,宛如流水。 胡灵灵等人之处。 那初入法身的黑衣人通体涌现金光,化作一轮极小的烈日。 横冲直撞地来回冲杀。 一拳一掌之间,令几人摇摇欲坠,苦不堪言。 那人身上不时飞出符箓,更是让几人心力交瘁。 胡灵灵紧盯对方身形,锁定之后,便不敢丝毫留手。 身影化作一道流光便裹挟着无尽狂风,转瞬斩至那人身前。 那轮烈日周身竟然传来阵阵碎裂之声。 随即众人便纷纷全力攻去。 瞬息之间,那法身竟然就此告破。 一张张符箓飞去,胡灵灵的刀芒一道道斩去。 顿时那道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另一处。 那名法身小成的黑衣人手中长剑暴涨,顷刻化作百丈高巨大剑影,朝胡灵灵等人杀去。 “废物!此番若是失手,你可以不用回去了!” 剑影杀去,众人只得手段齐出,尤为惊险地使其快速黯淡下来。 轰隆一声便在半空爆开。 那倒飞而去的黑衣身影怒喝一声,倒飞的身形骤然停滞。 转瞬之间又周身绽放出无尽金光,法身顿时更高大无数。 双手结印猛然杀向王才全。 “小子,管你是谁,小小年纪便如此恶心,今日我要你死!” 姜北神色惊慌,却被眼前之人死死压制着,根本没有丝毫可能驰援。 胡灵灵身在半空。 “王少小心!” 大声提醒着,便急忙出刀杀向那人。 转瞬便是数十道刀芒闪过。 那人不管不顾,只是又有数十张符箓纷飞而出。 惊天爆炸声卷起无数雪花。 胡灵灵重重砸在雪地里。 对方杀来的惊天法印却丝毫未曾变化。 柴清疯狂调动体内灵气,阵阵龙吟之声响起,双指猛地指向掌印。 “给本皇子破!” 一道金黄龙影飞出,转瞬便迎上掌印。 两两相交,顿时又是一声炸响。 柴清倒飞出去,却见那法印布满裂痕,却依旧威势不减。 苏夏仁持剑站在王才全身旁。 笑道:“我有一剑,会很快!” 竟是双目轻合,不闪不避地跃向铺天盖地的法印。 王才全双目通红,两缕鲜红从眼角凝出。 凝神沉声道! “给老子定!” 那法印与袭来的身形竟是骤然减速,宛如被施加了定神之术,仅剩袭来的惯性带着无数雪花飞来。 苏夏仁身体撞向法印。 身体巨震,口鼻溢血。 嘴角咧起极大幅度。 身体化作残影,手中长剑精光大盛。 一闪消失,瞬息之间便又如同折翼飞鸟落地。 天空之中一只断手降落。 黑衣人重新凝成的法身再破,仅剩单手凌空而立,眼中满是无尽怒火。 苏夏仁砸入深雪之中,生死不知。 剩下几人艰难地站直身体,聚拢在一起,满脸杀气地望着那单臂身影。 另一边,与曲怜月焦灼对战之人目光大恶。 正欲抽身杀去,却被曲怜月快速粘上。 “既然找死,那便先宰了你!” 那法身更加凝实,一招一式之间杀机更胜。 曲怜月紧扣牙关,一招弱水三千更加灵动飘逸。 姜北两人之处。 那持剑身影拉开数十丈距离。 “不曾想这小女娃体质如此强横,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便见身形暴涨,转瞬化作数十丈法身。 手持通天利刃杀向姜北。 姜北拼命闪躲,仍是避无可避。 只得暗喝一声,长刀走断江之势,全力斩去。 璃华神色凝重,双手手指并拢,直接朝杀来的剑光挥手斩去。 “铛~” 一声金铁交击之声传来。 璃华暴退,双手颤动不已。 姜北同时斩上,那剑光停滞,却将姜北震得倒飞而出。 双掌之上满是鲜血,手臂同样颤抖不已。 好歹是避开了一击。 那法相一击不成,便再度蓄力斩来。 姜北回想起牧端昔日的言语。 跳珠一式,杀敌自是极强,若是闪躲之用,同样不俗。 姜北便催发跳珠,身形闪动,或斩或避,险象环生。 法相冷哼一声,瞬间内敛化作寻常大小。 周身散发着金光,手持长剑消失在原处。 姜北身后,璃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此处,双臂猛挡。 下一瞬便撞在姜北身上,两人再度飞出。 法相微微张嘴,骂道:“这小娘皮为何速度如此之快?此前分明与这小子修为差不多,真他娘古怪!” “这些人就没一个简单的,早知道当初多要些报酬。” 嘴上说着,身形却无丝毫停顿,转瞬便又斩去数十次。 姜北连连格挡,璃华同样如此。 但是不过片刻时间,姜北一身道袍仍是裂口遍布。 身上鲜红一片。 姜北疲于应对,心中着急万分。 若不是璃华可如同心念一般收发于姜北心湖,恐怕姜北早就身首异处。 璃华凝重道:“公子,寻常招式只怕应付不了他,用那招吧。” 姜北飞速闪躲着,沉声道:“恐怕没有机会能施展出来。” 与此同时,璃华身上如同流光溢彩一般,各色光芒从身体各处逸散。 “公子只管动手,若是此番得活,那龙鲤多给我几条便好。” 姜北见对方如此坚定,便十分干脆地停下身形。 闭上双眼,撇去杂念。 灵海内的灵力开始翻江倒海。 第73章 来啦 姜北气息内敛。 与之对敌的黑衣人双目阴沉。 姜北给他的感觉,很不好,极度危险。 黑衣人顿时紧握剑柄,朝姜北怒斩而去。 璃华身形一闪,双手紧紧抱住剑光,往后飞退数息,竟是以极为诡异的手段将那剑芒尽数消融而去。 黑衣人心中大惊。 顾不得多想,身影闪动着不断朝姜北斩去。 一招一式皆带着惊天剑芒,将天空映照得雪白一片。 璃华身形神出鬼没,不断阻拦。 黑衣人汇聚灵力于剑身之上,口中默念剑诀,一剑斩向璃华。 璃华双手在前,再度迎上。 岂料那剑芒声势浩大,却并无多少威势。 与此同时,又一剑猛斩姜北。 剑光带着无尽杀机,将虚空隐隐划开,顷刻杀至姜北身前。 璃华咬着嘴唇,皱眉收手,任由剑光斩在身上。 下一瞬便消失原地,出现在姜北身旁。 以身体迎上那道真正隐藏杀机的剑光。 剑光斩在璃华身上,激起无数星火。 璃华死死顶住剑光,任由口中金色血液流淌,不退半步。 此时。 姜北双手持刀举于身前。 天地间一切变化蓦然停滞分毫。 下一瞬璃华消失,姜北轻飘飘一刀斩下。 天地间出现一道金线,金线使得阴云溃散,飞雪倒流。 随后,方圆十余里内,一片寂静无声。 地面上,不管是书院众人,亦或是那两位黑衣人,一同抬头看向不远处。 那位法身小成的黑衣人法相整齐裂开,身体中央出现一道血线。 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口潺潺而流的鲜红。 高天之上,牧端暗赞一声:“干得漂亮!” 那位天象黑衣人双眼血红,目眦欲裂。 “废物!废物!都该死!” 随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双目狰狞道:“绝影门决不许失败,除非我等皆死!” “玉石俱灭!” 一声怒喝,天地间的星月光芒骤然大盛,天穹之上的无尽星空聚拢而来。 牧端小脸上神色大变。 “自毁?” “糟了!” 紧接着便是无数道百丈刀芒朝四面八方斩去。 顷刻之间便将无数陨星斩为齑粉。 却又丝毫不能延迟对方幻生境地的收拢。 牧端心中焦急,不顾一切地拼命撑开自己的飞雪境地。 只是对方修为极高,自己凭借高明刀法强行对敌已是极限,若是幻生境地对拼,牧端唯有节节败退。 一番苦苦支撑下来,已是心力交瘁,体内就要干涸。 牧端焦急之下,心中升起一道明悟。 那位黑衣天象已然位于幻生境地的中心,万般神异皆往其所在之处涌去。 牧端拼尽全力一刀停雪斩向对方。 霎时间,次方天地果然凝滞不动。 容不得牧端迟疑半分,当即飞身冲向对方,持刀斩开无数陨星。 到得对方身前之时,体内已是几近油尽灯枯。 停雪带来的效果眼看着便要破除。 牧端双手抱刀于身前,闭上双眼面朝对手,猛然推刀。 “心斩!” 对方那狰狞的神色骤然变化,双眼逐渐变得迷茫。 天地之间的变化也顿时停滞。 牧端丝毫不敢大意,紧接着便同样一式截天斩去。 霎时间,天地翻覆,星云幻灭,暴风卷席着漫天风雪,极速汇于长刀,又瞬息斩出。 牧端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往地面上缓缓降来。 天空重新恢复寂静模样。 黑衣人所在之处,万物湮灭。 牧端硬撑着落在众人之间。 单手持刀指向仍在交战的剩下两人。 “死,还是供出雇主?” 牧端强撑着以进为退,沉声说着。 那断臂之人,与跟曲怜月战斗正酣的黑衣人皆是停下身形,神色慌张地注视着牧端。 姜北搀扶着璃华来到众人身旁,冷冷看向那二人。 那二人神色犹豫。 对峙片刻,竟是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暴退而去。 突然之间。 天空之上传来笑声:“果然,都是毫无用处的废物,一个油尽灯枯的小小天象便能将你二人吓退,你二人即便不死在他们手上,本君也不会放过你二人。” 声音响起的同时。 天空出现一只铺天盖地的巨手,将那二人紧紧攥住。 顷刻间捏碎爆开,化作一片血雾。 一道身影出现在天穹之上。 一如最初,黑衣覆面,身上并无半点伤势。 “褚秀山的刀法,果然厉害,老子凝练百年的脱壳之法,今日倒是第一次用出来。” “此前本可放过你等一命,此番老子损失重大,却饶不得你们了。” “你们!都得死!” 牧端神色无奈,握刀的手已是松弛而下,垂在身旁。 其余人等皆是一副万事皆休的模样,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人。 黑衣人双手握着弯刀,朝几人惊天一斩,丝毫不曾留手。 姜北脸上带着几分绝望。 随即又是几分释然。 轻声道:“花霖前辈?花花前辈?花露真君!”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来啦~” …… 与此同时,无尽远方,一胖一瘦两道身影静静矗立。 不戒开口道:“看来我们不用出手了。” 赵虚点点头:“此番不亏,也算是证实了那小子身份的真实性,哎,这位花露仙子也是个可怜人呐。” …… 一道身影带着无尽香风浮现,手中竹笛轻轻一挥。 袭来的刀光便如同霜雪遇上暖阳,消散一空。 黑衣人身体一颤,便闪身消失。 花霖又是略微挥动竹笛,天空中那道黑影如遭雷击。 身体快速湮灭,转瞬便血肉尽去,只剩一袭破败黑衣,缓缓飘落,渐渐化作飞灰。 姜北笑意盈盈地看着来人。 下一瞬,天旋地转,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姜北才悠悠醒转。 入目极为熟悉,四周竹林绿意流淌。 桃树之上花果共生。 静悄悄一片。 姜北只觉脑袋下一片柔软,清香之气阵阵传来。 睁眼便见到胡灵灵。 对方正跪坐在自己身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姜北。 见他睁开双眼,便又满脸安心。 姜北微微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花霖腿上,柔软的触感便是由此而来。 姜北满脸通红,起身坐好。 花霖微笑道:“小狐狸,你师弟没事了,你且不必担心,我与你家小师弟说说话。” 胡灵灵朝姜北微微一笑,挥挥手便走向远处。 “看样子,咱们小姜北这些日子以来过得不错。” 姜北脑海之中尽是方才的柔软触感,以及对方身上的清香。 伸手在脸上拍了拍。 这才开口道:“花花前辈,又救了我一次。” 花霖伸出手指放在姜北嘴边。 “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你能记得花霖的话,遇到危险能开口呼唤,花霖便十分满意了。” “看到你过得好,结识了这么多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花霖也替你高兴。” 花霖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笑容。 让姜北不敢直视,只是低头低声道:“姜北真是没用,三番两次地打扰花花前辈清修。” 花霖微微摇头,伸手捋顺姜北的头发。 轻声道:“清修只在人心,只要心念通达,何处何时不能清修呢?” 随后,变了个极为正经的脸色。 “花花问你哈,那位身材姣好的女人是谁啊?” 姜北头皮发麻。 “前辈你听我解释!” 第74章 被下药了 “花花前辈你听我解释!” 花霖灿烂笑道:“解释?为什么要用解释二字呢?” “我只是随口一问,答与不答,随你心而已。” 姜北更是有苦难言,苦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花霖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逗你玩的,我岂会这么不信任你?” “不过好像也谈不上信任,毕竟你我…” 花霖面带羞涩之意。 让姜北看得入神不已。 猛地想起苏夏仁。 匆忙起身焦急道:“他们怎么样了?” 花霖翻翻白眼,眼中略带失落。 “放心好了,且不说他们只是消耗过大,受了伤,便是死了,我也能让他活过来。” 远处,梁垣正挤眉弄眼地朝姜北招手。 身旁乃是曲怜月,正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姜北白了他一眼,便又重新坐下。 心神内视,便发现自己除了灵海干涸之外,并无多大伤势。 身上的伤口,也不知何时结痂愈合了。 便是身上的衣物,也换上了一套更加白净好看的道袍。 顿时红了脸。 “我的…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花霖捂嘴偷笑道:“当然是我,他们要么受伤严重,要么体力耗尽,除了我,谁还能帮你?” 姜北捂着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花霖继续出声:“许久不见,身体比以前结实了许多哦。” 姜北颤声道:“比以前?” 花霖笑道:“忘了告诉你,当初你刚来竹林的时候,衣服也是我帮你脱的。” 姜北哭丧着脸:“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岂非有伤风化…实在有辱斯文…” 花霖捂脸欲泣:“抱歉,是我自作多情了,是我有辱斯文,是我…” 姜北立即打住。 张着慌乱的手,不知道如何安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脑子坏掉了。” 这时,牧端的心神传音响起。 “抱她啊,愣着干嘛?真是个榆木脑袋。” 姜北手忙脚乱之下,竟是鬼使神差地轻轻抱住了花霖。 …… 不知过了多久。 姜北脸上依旧精彩不已,一会儿痴痴发笑,一会儿又攥紧拳头。 梁垣一干人走来。 神情各异。 梁垣一副痛心疾首:“你小子这辈子算是有了。” 随后又是一番无声地磨嘴皮。 姜北懂他的意思,顿时心底里生出几分不满。 “梁大哥可不能老是说花花前辈了,她既不老,也不是如狼似虎的老虎。” 梁垣连连摇头。 众人哄笑不已。 曲怜月啧声道:“不曾想公子竟然当真认识快圣前辈,那日怜月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 姜北挑了挑眉头,有些得意:“是不是如我所说?本就不甚俊俏,嘴巴还特别碎。” 曲怜月还来不及回应,梁垣便十分不满了。 起身追着姜北:“你小子找打,你就是在外边这么编排本圣的?” 曲怜月神色复杂,随即笑道:“公子与快圣前辈的关系真好,若不是当真见到了花霖前辈的神通,确实难以想象快圣竟真是他。” 璃华冷笑道:“半点不靠谱,花霖前辈打得还是太轻了。” 牧端抱着一个既红又大的桃子啃着,嘟哝道:“这两位大佬究竟是为何聚在一处的?” 苏夏仁坐在地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先前受伤实在不小。 即便有花霖亲自出手为他疗伤,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 无力笑道:“大概是因为回音观一事吧…” 说着,便又打住,隐隐猜到其中恐怕有不少隐情,便不再继续。 柴清依旧在四处打量,对这片竹林与竹林的主人极为好奇。 看着不远处爬在竹子高处对梁垣出言嘲讽的姜北,神色极为复杂。 王才全则蹲在地上,用竹叶粘上蚂蚁,翻来覆去地看。 十分惊喜地笑道:“这边的蚂蚁,好大!” 璃华白了他一眼,嘲讽道:“幼稚。” 这时,胡灵灵与花霖端着菜盘放到桌上,同时招呼几人过去。 所幸桌子不小,足够一行人围坐而下。 两人来回数次,不多时便摆满了酒菜。 姜北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旁乃是王才全与璃华。 花霖面无表情地站在王才全身旁,毫无情绪的眼神盯着王才全。 王才全顿感头皮发麻,急忙起身让座。 花霖心满意足地坐在姜北身旁,挪动椅子紧贴姜北。 柴清心中各种想法跟情绪交替转换,目光呆滞。 花霖脸上多有不满,十分直白地开口:“看什么看?你家老子孩子成群了,莫不是还在惦记本姑娘?” 柴清只得苦笑摇头,低头扒饭。 姜北刚坐下便发现有些奇怪。 桌上的菜,多有重复。 花霖特地将其中几样放到姜北身前。 “尝尝,对比一下,哪边的好吃些?” 姜北神色古怪,打定主意半句话也不评价。 各个菜尝了尝,笑道:“都好吃都好吃。” 胡灵灵顿时一脸满足地笑着。 花霖放下筷子,微微皱眉:“那一定要分出哪一道菜好吃呢?” 姜北放下碗筷,恨不得抓耳挠腮,其实真是各有特点,实在吃不出区别来。 姜北本就不是个挑剔的人,只要调味合适,就都好吃。 硬要说,他也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绞尽脑汁地每盘菜胡乱吹嘘一通,这才得以安心吃饭。 梁垣就不同了,几乎尽是挑着胡灵灵端来的菜吃。 一边吃还一边夸个不停。 让花霖好一番咬牙切齿。 心念一动,便传去一道心声。 梁垣持筷子的手顿时一僵,脸上顿时没了半分笑意。 毕竟多了不少人,一顿饭总体还是吃得十分愉快。 各自讲述着见闻趣事,愣是喝了十几坛酒。 姜北虽不说如何海量,但是向来习惯饮酒之时以灵力压制酒气。 不知为何,此次竟是喝得酩酊大醉。 似乎还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做了许多不该做的小动作。 到最后,姜北几人坐在崖上吹风散去酒气的时候,花霖脸上便一直带着些绯红。 看向姜北的目光之中与以往大有不同,满眼、满心皆是温柔。 众人似乎都喝多了,此时也都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北放空心神,躺在地上,看向极远方一点枯黄发呆。 牧端神色有些奇怪,嘀咕道:“怎么感觉这么奇怪?难道是被下药了?” “不应该啊。” 与此同时,姜北身后不远处,梁垣正十分难得地不再嬉皮笑脸。 神色复杂地看着姜北的背影:“竟有这等事!难怪、难怪。” 第75章 他还是他 那之后的好几日里。 一行人皆住在竹林内。 直到各自伤势几乎尽数恢复,便是修为也都或多或少有了不少精进。 几日来,姜北能清晰察觉到花霖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一些古怪的变化。 之前,看待自己之时,或多或少有种前辈看待晚辈的感受。 那之后,花霖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多了某种东西。 不同以往,仿佛是发自内心地亲近他、认可他。 每日都在绞尽脑汁地捉弄自己。 甚至偶尔半夜醒来,也能在身旁看到那眉目含情的俏脸。 姜北半点也没有讨厌,只是心中多出来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化不开,说不明,给他的感受十分奇怪。 姜北越是使劲想要看清那团情绪,便越是使其壮大起来。 一直得到现在,已是颇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这日,一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竹林。 花霖一路护送几人赶出不知几万里。 直到姜北开口提起。 花霖这才笑意盈盈地点头:“好吧,就到这里,往后的路,你们自己走了。” “回来的时候,就不必再来竹林找我了,我会闭关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好几年。” 姜北神色有些失落,心中早就决定要给花霖二人分别送一条龙鲤。 不过,姜北心里清楚,她闭关多半是为了能让梁垣快速疗养完伤势。 花霖挽着姜北来到云梭角落里。 “给你的那道玉牌,其实原名为同心牌,我自己也有一块,不管身处何方,不管相隔多远,只要心念对方,所说的话语便都能传达。” “那日你们本应该被法阵隔绝,之所以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便是如此。” “之所以能第一时间赶到,也是借助了这同心牌之间的道则联系。” “往后的日子,你若是再遇危险,一定也要第一时间呼唤我。” 姜北哑然,想过那玉牌万分珍贵,只是不曾想竟会如此珍稀神异。 花霖加重语气,双眸之中隐隐有着悲伤之色。 “你的路,一定会很难走,一定、一定不要暴露你体内天妖的事实。” “姜北!你给本姑娘记好了!” 姜北抬起头认真看向那双眼睛,心中升起莫名感触。 重重点头。 花霖伸手抱了抱他,随即便朝众人告辞一声消失而去。 牧端第一时间走过来。 跳起身在姜北后脑勺拍了一下。 “深藏不露啊。” “小~师~弟~” 姜北苦笑不已。 牧端继续道:“不知道这位花露真君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 姜北红着脸:“啊~” “花霖前辈怎么会喜欢我呢,大师姐你别开玩笑了,若是被她听到,往后可就要不理我了。” 牧端淡淡一笑。 神秘道:“你当时昏迷了,自是看不到这位花露真君的本性,那模样可真吓人,那醋坛子,比她藏起来的仙酿还让人沉醉。” 姜北挠挠头,一脸不信。 就打算找小师妹问问情况。 牧端笑道:“别问了,没用的。” “那之后,花霖以大手段抹去了我们一段记忆,真不知道这位大前辈怎么想的,这种通天手段,竟然只用于这种小事。” 姜北更不信了,翘嘴道:“既如此,那大师姐又如何记得?” 牧端指了指心口道:“自然是在那之前便以心斩暂时斩开心弦,她自然抹除不了原本的记忆。” 姜北黑着脸:“如此看来,大师姐对比花花前辈也好不到哪里去。” 牧端讪讪一笑,倒是没有辩解什么。 “说说吧,你们怎么认识的?” 除了璃华之外,众人纷纷看来。 姜北无奈,只得歉疚道:“这其中说来话长,往后若有机会再说吧。” 众人嘘声一片。 姜北顾左右而言他。 “耽搁了几日,接下来要抓紧了,我们一同全力催动云梭,五日之内定能抵达。” 众人也不继续纠结,纷纷走向各处阵眼。 所幸经过一番调养,除了些许内伤不曾彻底恢复之外,各自的修为皆是上涨一截。 只是这其中少不了花霖那些仙酿的功劳。 不多时。 云梭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天际而去。 …… 竹林内,梁垣盘坐树下。 “先前不好问你,你是真的确定这小子便是那人了?” 花霖满脸温柔笑意:“确定了,就是他。” 梁垣不解道:“可是,仅凭一番话语,你如何得知?” 花霖神秘一笑:“本真君自有手段,只消乘他心弦松弛之时,直指神魂,究其本源…” 梁垣一脸震惊:“你破境了?” 花霖轻轻点点头,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托陈之阳的福,原本还要不少年月,他推了本君一把。” 随即花霖正色道:“你也不差,这个年纪便已跨过去了半步,此番道心碎碎圆圆,说不得过上三五年也就破镜了。” “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这师门为何如此…逆天。” “你们那师父,究竟抵达了何种境界。” 梁垣茫然摇头,脸上带着几分迷茫之色:“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花霖接着开口:“往后的日子,我会加快进度,对于破镜的感悟,本君可以一并给你道来。” “你若真将我家姜北当兄弟,便也要认真些,本君不指望你如何为他护道,但好歹能在将来不可避免的危难关头为他出上几剑吧?” 梁垣大怒道:“小娘皮你少看不起人,老子既然认了他当兄弟,自是两肋插刀不说二话,更别提本大爷这条命都还是你们两口子救下的。” 花霖竟然面带微笑,没有半分气恼。 若是以往,这样的污言秽语足够他挨好几顿打了。 梁垣说完,便略带心虚地看向她,见她不恼,这才松了口气。 “咳咳…梁某有些话实在是在心里憋不住,不吐不快。” “这小子毕竟说到底已经与那人有了分别,若是到头来结果仍旧不尽人意,你又该如何?” 花霖笑容不曾消减分毫。 神色满足道:“其实,没有分别的,他还是他。” 之后,便是极为细微的自语。 “姜北,等我,最多五年!” “这一次,花花会坚定站在你身旁。” …… 天气更冷了些。 风雪也越来越大。 姜北几人已是反复全力施为数次。 云梭离着舆图之上的目的地也只差一步之隔。 一行人围着炭火简单吃了一顿,各自喝了不少花霖新赠的桃花酿,体内灵气快速恢复着。 姜北将云梭尽量降下。 站在云梭边上,对照着舆图来回查看。 “差不多到地方了。” “只是此处乃是无人荒野,舆图刻画十分模糊,接下来便是最难的一步了。” 第76章 布局 曲怜月去到姜北身旁。 “我有一门天眼通的神通,龙鲤毕竟并非凡物,总有其特别之处,你只管驱动云梭穿行,让我来找,或许能轻松些。” 姜北点点头,便朝着各处河流全力催动云梭。 下方乃是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的原始密林。 找寻起来确实十分吃力。 山河一色,能看到不少苍天巨树。 密密麻麻,百余丈高,实在不少。 姜北咋舌,当初麻木地赶路于密林之中,倒是不曾用心观看过其中巍峨景色。 那时候,吃了上顿便要忧心下顿,每日不是在忍痛挨饿便是在对抗孤独。 实在是一番不堪回首的过往。 密林之中毒虫猛兽极多,现在想来,若不是自己早早就踏入修行路,外加上身上带着瞿渊的法刀,气息非凡,而猛兽慑于自己身上的气势,恐怕自己即便不饿死也早已葬身兽腹。 现在想来,姜北心中尽是唏嘘。 曲怜月不满道:“喂~别发呆啊。” 姜北回望对方那双略显通红的眼睛,心生歉意道:“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失神了。” 王才全走上前来。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要不换我来吧,本少专修一双眼睛,估摸着要比怜月姑娘看得真切些。” 曲怜月也不废话,当即收了神通。 那日对敌之时,他那双眼睛的神效众人有目共睹。 甚至于有时候曲怜月都会心生羡慕之意,对方的眼睛,不单单是修行路上第一缕灵光那么简单。 应是王家以大手段放了些东西在里面,否则以他开窍修为,如何能制住一位法身高手? 王才全继续道:“大师姐,你灵力更精纯浓郁些,劳烦你助我一臂之力。” 牧端点点头。 上前几步,便单手撑在王才全后背。 道道精纯灵力往王才全的灵海灌注而去。 王才全便并指抹过双眼,凝神往下方望去。 双目一如那日,射出阵阵精光。 姜北收拢思绪,尽力寻找着一条条相似的河流。 一直持续了大半日。 王才全这才十分疲惫地收回目光。 众人回到炭火边上,一边取暖一边吃着午饭。 王才全皱着眉头,已是沉默良久。 姜北问道:“王少,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王才全歪着头,一副沉思模样。 又是许久之后才开口:“这地方很奇怪,山川地势极为凌乱。” “各种脉络走向也是断断续续。” 曲怜月淡淡道:“既是无人荒野,自然有其道理,若不是如此凌乱间断,只怕早就被人占据了。” 王才全微微摇头:“其实不然。” “这地方的脉络和走向,隐藏极深,若不是本少这双眼睛还算了得,便是大派之中得了道的祖师,想必也看不出来。” “即便看得出来,也多半不会如本少一般心有疑惑。” “此处地势,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其各种变化,倒像是被人刻意牵引,以变生化,激发此地某种潜能…”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才全惊喜起身:“我知道了,这地方被人布下了一个大阵!” “大师姐,我们继续!” 牧端惊讶起身。 姜北跟上。 随后,王才全时不时指引姜北改换方向。 王才全脸上的惊喜之色愈发浓郁起来。 时间快速流淌,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王才全指着一处,惊呼道:“找到了,姜兄你看看是否便是那条河!” 姜北定神望去,心中顿生熟悉之感。 “下去看看再说,天色也有些晚了,即便不是,也先休整一晚再说。” 随即云舟快速降下。 不多时便停在了河岸上。 王才全顺着河流上游看去,惊喜之声不断:“上游,必定是那阵法中枢,此等通天彻地的阵法,真不知道是何种样的高人布下!” “即便此番寻不到龙鲤,若能将这阵法临摹出来,同样是了不得的收获。” 姜北心中莫名有些疑惑。 问道:“能不能看出来这阵法是作何用的?” 王才全并未收回目光,开口道:“看这架势,乃是借助此片天地山川河流之生气,似乎是在阵法中枢之处孕养某种东西。” “恐怕我们此行真的要发财了。” 众人兴奋不已,能当得上王才全说是发财的东西,恐怕真是不敢想象的奇珍异宝。 牧端冷静道:“别高兴太早,应该便是温养那龙鲤的缘故。” “如此看来,那龙鲤乃是有主之物,上次小师弟能得乃是侥幸,此番若是运气不好,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都先冷静下来,各自修整一晚,明日再出发往前。” 那之后,牧端单独找上姜北。 “你还能唤来花露真君前辈吧?” 姜北点了点头:“花花前辈说是要闭关,不过若是真有危险,想必她也能来。” 牧端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如果王才全所言非虚,那这阵法实在了不得,多半是某位高人耗时多年的布局。” “明日我们沿着河流往上慢慢走去,若有异常,你便第一时间唤来花霖前辈。” 姜北重重点头。 只是牧端神色间仍旧凝重。 身旁,一条不甚宽大的河流两侧已是结了厚厚一层冰。 仅是中央位置能见到些许流水。 此间不知多少年不曾有外人到来,河水极为清澈干净。 透过流水便能见到一条条大小不一的游鱼,纷纷顶着流水前游。 苏夏仁几人寻了个还算厚实的位置,不敢太过临近中央。 小心翼翼地凿开冰面,各自取了鱼钩鱼线,挂上饵料放入水中。 近日来,姜北发现自家小师姐有些失落。 平日里笑容依旧,不过话语倒是少了许多。 姜北有意靠了过去,帮着她烹煮饭菜。 “小师姐这几日似乎不开心?” 胡灵灵微笑摇头:“没有不开心哦。” 姜北心中暗叹,怀疑多半是那花花前辈跟这位可爱小师姐说了什么。 这是花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是不是花花前辈跟你说了什么?小师姐不要放在心上哦,不管如何,小师姐都是姜北的小师姐。” “不管如何,都不要变得不开心啊。” 胡灵灵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不开心。” 只是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不少。 姜北心道果然。 胡灵灵便继续道:“花霖前辈真的十分在意小师弟呢,她并没有对小师姐说什么哦,只是小师姐觉得,小师弟也是个小大人了,是该保持些距离才好,毕竟小师弟也有喜欢的人,将来也会娶了她…” 姜北黑着脸,一脸无奈。 这哪里是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第77章 鸣道宗 那之后。 姜北有意与小师姐走得近了些。 实在不忍心这可爱的小师姐受到别人影响,变得不再如以往自由自在。 果然,单纯的小师姐没过多久便重新恢复了以往那无微不至的状态。 姜北心中莫名有些罪恶感,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变相“利用”小师姐。 不过看着小师姐脸上明显更加满足的神色,终究是打消了疑虑。 而旁边的小河里,各种河鱼着实不少。 即便苏夏仁几人挑挑拣拣只要个头大的、味道好的,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仍是收获满满。 再之后,姜北几人便忙碌着做了好几样美味。 煮了一锅鲜美鱼汤,又烤了不少。 小师姐挑了最大的几条清蒸了,撒上一些一路带来的葱花。 其味道直令人口中生津。 又一番推杯换盏,时间已至深夜。 围着火堆各自盘坐而下,默默修行。 唯有璃华不见修行,便是以往不离手的话本,自那日以来也极少取出翻阅。 每日大半时间都在酣睡。 便是此时,也是轻轻倚在姜北身上,呼吸均匀。 显然那日她那通体流光溢彩的状态让她消耗不少,硬扛了一记法身小成的全力一击,同样是受伤不轻。 之前在竹林内,花霖便未能有办法相助疗伤。 姜北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愧疚。 若说之前对于是否能寻到龙鲤不甚在意,如今再看,倒是颇有势在必得的意思。 璃华乃是天地孕育的非凡之物,那龙鲤同样称得上是天生地养的仙物。 想来,也唯有那龙鲤能让璃华恢复过来。 姜北取出毯子盖在璃华身上。 默默叹气,心中觉得十分对不住这家伙。 同时,经历过那番生死之战,对强大的渴望便极为热烈。 想着,姜北皱起眉头。 心中杀意缓缓升起。 先前的截杀,不是秦凡还能是谁。 姜北下定决心,往后若是寻到机会,必杀此人! 璃华似是心有所感,缓缓睁眼。 低声嘟哝道:“公子别担心,即便寻不到龙鲤,多耗费些时日璃华也能恢复过来。” “至于请动杀手截杀公子的那人,等璃华恢复过来,公子务必带上璃华,所有的损失,璃华要一一讨回来!” 姜北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便继续调动灵力运转周天。 此时体内灵力极为凝实,身体强度也达到了某种极限。 仿佛再往前几步,便能凝聚法身。 只是下一步便如何也跨不出去。 即便在别人眼中姜北已是修行奇才,姜北仍是有苦难言。 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 经脉窍穴的便利得益于天妖,又得瞿渊等人合力开拓。 早早便尽数全开。 那之后又是多年不间断地打磨。 虽说乃是梁垣一番指点才彻底踏入通玄。 不过,有这极为逆天的身体底子在,如今的通玄大成,仍旧是显得十分缓慢。 只是姜北欲要再度往前,仿佛临近天堑,不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给姜北一种感觉,若是不借助外力,恐怕此生最多只能通玄圆满。 想要迈入法身,只怕是天方夜谭。 姜北心中了然,这多半便是受那天妖诅咒的影响,通玄以下都还好说,法身及其艰难。 至于之上需要感悟天地法则、身与天地相合的天象境界,姜北只得心中黯然。 天象作为人道至高顶点,姜北尚且看不到任何希望。 其上近乎仙道的传说境界,姜北更是想都不敢想。 …… 清晨。 姜北一行人早早便整理完毕,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去。 牧端单独走在最前面。 姜北快步跟上去。 “大师姐,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快速破入法身境界?” 牧端疑惑地打量一番姜北。 “小师弟进境已是快绝,为何还如此着急?” “即便要杀你的那人如何厉害,不还有大师姐在吗?更别提你背后可是有花霖真君那样的大人物。” 姜北默然。 牧端见他似乎并非开玩笑,便继续开口道:“一般而言,倒是有几条相对正经的路子。” “其一,找一位大前辈,比如花霖前辈那样的,为你洗体伐髓,强行拔高修为。” “只是如此一来,便算是坏了根基,脚步虚浮,更进一步的可能便算是没了。” “小师弟万万不能走此路。” “其二,寻来天地神物,加以炼化,反哺之下多半能提升修为,副作用相对第一条较小,只不过此等神物…只怕是翻遍五洲也寻不到几样。” “其三,也是大多数人在走的路子,那就是认真修行,逐步积累,稳妥精进。” “你若是想再快些,便去类似咱们武德堂灵湖之类的修行圣地,这些地方一般蕴含先人遗留的法则、体悟,若能窥视一二,加上其内本就更为浓郁的灵气,或可加快破境所需的时日。” 众人缓步往前。 姜北低头沉思。 这第一条,是万万不能走的,但凡强行拔高一次,这辈子恐怕就再也没有登高的机会了,至少对姜北如此。 第二条,天地神物可遇不可求,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至于第三条,本就是现在姜北在走的路,自己的根骨,只要不是灵气淡薄之地,修行圣地还是山川荒野,都并无太大区别。 至于先人遗留的法则,那更是想都别想,经受天妖的影响,那虚无缥缈的法则压根接触不到分毫。 姜北心思一动,暗自苦笑道:“莫非可以问那两位无良供奉讨要天地神物?” 只不过很快又自我否定掉,即便那两人真愿意给,自己也实在不敢接受。 此乃下下策。 璃华始终跟在姜北身旁。 现在的她十分虚弱,又不愿返回姜北的心湖,便只得紧跟着姜北,借助姜北体内的灵气温养自身。 见姜北沉思了一路,略一感应,便能猜到一些。 虚弱地开口道:“公子成就法身的机会,恐怕在那南州。” 姜北疑惑地侧过头去:“哦?璃华有什么建议?” 璃华继续道:“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外道吗?” “比如那外道之一的最大的圣地,鸣道宗。” “此宗便是那宝身修士的集大成者,甚至就是宝身一道的源头。” 第78章 法阵 “鸣道宗的祖师,原是个无甚修行天赋的小散修。” “年少时经逢大难,立志定要复仇。” “只可惜本身修行艰难,多年默默无闻。” “后强行寻往仇家,一手一腿尽皆被斩。” “那之后,不知道是经历了何种机缘巧合,竟是炼化了极为稀有的法宝替换手脚。” “往后便愈发不可收拾,数十年过去,周身上下尽数被各种天材地宝替换。” “更了不得的是此人竟然开创宝身外道修行法,以宝身合道,一朝惊鸣天地。” “一夜之间屠灭仇敌满门,但凡牵连之人,无不殒命,又择地创立了鸣道宗。” “据说此人因沾染杀孽过重,道心受损,如今已是闭关多年,不再过问世事。” “这宝身修行法,类似方才大师姐口中的第一条。” “不同的是此法并不会使得公子境界虚浮,反而十分踏实。” “公子若是有机会去往铭道宗学到此法,璃华倒是可以帮忙修改一二。” “无需替换本身,只消寻来天材地宝融入自身,修为自然高涨。” 姜北自是兴奋至极。 满怀感激之色开口:“璃华确定这条路走得通?不会如同其余宝身修士一般,需要将身体尽数以法宝替换吧?” 姜北虽然佩服宝身修士,不过本身实在不想让自己的手脚身体变换成别的东西。 璃华微微摇头:“公子放心便是,璃华也不愿公子彻底走上宝身修行之路,此路虽然直指大道,不过若是想要在登临大道之后更进一步,便极难极难了。” “目前来看,称之为断头路也不为过。” “而跟了那老家伙那么多年,各种道法还是知道不少的。” “鸣道宗的祖师自然是个奇才无疑,只不过那老家伙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不但早就将那宝身修行法钻研透彻,甚至在其上开创极多。” “这也是当初我与公子所说外道也有可取之处的意思。” 姜北疑惑地打断璃华:“既然璃华对那修行法十分了解,为何还要我亲自去鸣道宗呢?” 璃华淡淡一笑:“鸣道宗向独尊此道,宗内自然有更多隐秘的辅助法门。” “况且除了鸣道宗之外,公子便是得了法门,也多半寻不到合适的天材地宝。” “昔年鸣道宗的祖师选择那地方开创宗门,乃是有大讲究的。” “南州炎热,与火道天然亲和,而鸣道宗之处更是个天造地化的大熔炉。” “其内孕育天材地宝无数,并且在那地方施行炼化之法,更能事半功倍。” “不过呢,公子也先不必着急,贸然前往只怕会适得其反。” “耐心寻个机会,以书院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前往。” 姜北低头思虑。 片刻之后便又恍然:“懂了,通过与鸣道宗的往来关系,我前往进学。” “如此看来,确实需要耐心等候机会。” “不过不急,正好可以多花些时间精进刀法。” …… 一行人沿着河岸走了半日。 姜北也总算是对所在之处隐隐熟悉起来。 只是心中升起莫名烦躁,愈发浓烈。 姜北领头,众人小心翼翼地加快了速度。 王才全神色变得更加古怪。 走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这阵法少说也有几百近千年了。”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废弃?” “也不对,似乎是布置阵法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些山势地脉内气势淡薄,恐怕已经废弃得有几年了。” 王才全伸手将地上积雪拂开,探出手掌抵在地上。 片刻之后摇摇头:“我阵法造诣不成,几位可有精通阵法的?我可借余光一观。” 众人面面相觑。 曲怜月走上前来,无奈道:“闲暇时候,怜月倒是对阵法颇有研究,只是亲自尝试的次数不多,不如便让怜月观上一观。” 王才全点点头,合上双眼,手指凌空指向曲怜月的后脑之上。 “伸手探在脉络之上,闭目、放松心神,以心眼观之。” 曲怜月点点头,当即闭目照做。 王才全神色凝重,静心施展余光之法。 另一只手并指顶在自己的眉心中央,嘴唇微动,默念引导之法。 顷刻便有丝丝缕缕的灵光涌入曲怜月后脑。 曲怜月神色平静,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奇异景象。 不疑有他,曲怜月便顺藤摸瓜般逐一看去。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许久。 众人耐心等候,并无半分躁动。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曲怜月才睁眼醒来。 轻声提醒一声王才全,对方便收起秘法。 一行人纷纷望向曲怜月。 “确实如王少推测一般,阵法当前已是自毁,看这破损程度,时间约莫有个三四年了。” “阵法中心确实便在前面不远,按照阵法与山脉地势之间的联系推断,确实已经布置接近千年之久。” “如此大手笔,真不知道那布阵之人在这荒野有何谋求?” 柴清开口道:“既然阵法已经自毁,想必布阵之人早已远去,此番来得倒是正好。” 苏夏仁摇摇头:“未必,搞不好这阵法的目的便是为了孕育龙鲤,如今阵法既毁,只怕…” 苏夏仁话未说尽。 众人已是神色各异。 而站在最前方的姜北,此时已是眉头紧锁。 姜北总感觉这阵法似乎与自己关系深远。 若是时间推断准确,阵法激发之时,正好是自己经过此处之时。 心中隐隐生出极为不好的感受。 加上故地重游,思绪极为复杂, 姜北循着记忆沿着河流往上。 不过片刻时间,果然在一株苍天大树下寻到了一些刀砍痕迹。 即便几年过去,早已不如当初光滑。 姜北仍是认了出来。 那时候的姜北便是以法刀将大树割裂出缺口,搭上木段当做临时住所。 姜北快步朝前奔去,果不其然,一处山间河涧出现在眼前。 河水从高处垂落,在低处冲刷出一处不算多大的深潭。 姜北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甚至于神色都有些扭曲起来。 眉心控制不住地突突直跳。 伸手指着溪涧:“王少,你看看那阵法的中心是否便是此处?” 一行人快步跟上。 唯有曲怜月,早早注意到了姜北的异常。 伸手触摸着法刀砍出的缺口,眼中略带沉思之色。 就在王才全聚精会神看去的时候。 曲怜月从积雪堆里捡起一只残破老旧的草鞋。 举起手就要让众人观看。 姜北急速闪身过去,一把抢到手中,死死捂在怀里,往远处的大树后走去。 那草鞋啊,满是磨损的痕迹,草鞋之上还能看出来一些残破的青色布条。 姜北看着草鞋,已是泪流满面。 那个脸上全无生气,老是伸出衣袖擦抹眼泪的瘦小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人是否真的好了伤疤便忘了疼呢? 姜北望着自己华丽且泛着阵阵神异的道袍,已是双眼模糊一片。 “我曾如此卑微且艰难地活着啊。” 第79章 堕入深渊的推手 如今的自己,已是无需忧愁衣食。 有了许多朋友,有了会关心自己的人。 甚至在别人眼中成为了千年不遇的天才。 只是啊,怀里的草鞋为何偏偏要不合时宜地出现? 原本早已逐渐粘黏的琉璃重新又碎作一地。 …… 众人皆是发现了姜北的异样,但是也都识趣地并未跟上来,留在了溪涧边上。 唯有曲怜月。 蹲在姜北身旁,默默看着这位伤心极了的少年。 似乎从来不曾有人真正见到过他这般模样,从不曾有人能彻底走入他心中最深处。 看着对方双手死死捂住,紧贴在胸口的草鞋。 曲怜月伸手将对方揽进怀里。 “风雨已经停了,你已经走到了现在,有了璃华,有了花霖,有了小师姐…” 姜北颤抖着声音,极小声道:“恐怕,停不下来了。” 曲怜月无法再说出任何言语,只是更加用力抱紧了姜北。 一直过了许久。 久到一行人着急地出声询问。 曲怜月收回手重新蹲下。 “你们先找找龙鲤,我跟公子有些事。” 王才全神色兴奋,略带不满地就要过来。 牧端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王才全揉了揉屁股,又要再叫唤。 牧端又是一脚:“闭嘴!” “小师妹,天色也不早了,先生火做饭吧,既然到了这里,也就不用着急了。” …… “若是信得过怜月,怜月愿意成为你的第一位听众。” 姜北沉默了许久。 默默将草鞋纳入玉牌之中。 坐在地上,思绪恍惚。 “我这一生,似乎注定了必然充满痛苦。” “原本我以为已经见到了光明,但是蓦然回过神来,眼前的诱人光明也只不过要将我引入更加深沉的黑暗罢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不能再以偶然这两个字来欺骗自己。” “脚下的每一步,都是经过了无数精心算计,我真的累了。” “如果,那时候的我知道了到目前为止的人生,是否会选择不曾走出这片森林呢?” 说完,又是无尽的沉默。 曲怜月神色复杂:“你在这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姜北惨然一笑:“抱歉,也谢谢你。” “我不能跟你说,这或许会害了你,以后怜月姑娘切记要尽量远离我,我永远不可能是你的机缘。” “只会是让你堕入深渊的推手!” 姜北站起身来,收拾好情绪,返回到一行人之处。 牧端神色复杂,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条烤鱼。 姜北淡淡笑道:“多谢大师姐。” 随后微微加重声音:“数年前,我便是在这深涧及其周边河流之中寻到龙鲤。” “那龙鲤在夜深之时会散发光芒,吃完饭后,各位便可自行动手了。” 说完,便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烤鱼。 牧端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姜北的肩膀。 “不管将来如何,大师姐认定了你,便会一直站在你身旁。” 姜北微微笑着点点头,并未开口言语。 …… 数年前…不如说无数年前。 瘦小黝黑的小姜北走到此处。 不慎从高处跌至潭中。 潭水冰凉深沉,四周的石头长满了青苔,是那么的光滑。 河水是那么湍急,不过随便冲刷几下,便让那瘦小黑影彻底沉入潭水。 小姜北那时候应该是死了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又没死。 迷糊之间看到的以为是梦境的景象,原来是真实发生的事。 为何将近千年前便布下的阵法,能在三年前他落入水潭之时激发。 为何花霖会如此对待自己,为何自己与花霖的故人如此相似。 偏偏那位故人出现的时间又与阵法布下的时间那么相近。 为何赶往书院的云舟上,那些人对瞿渊的评价会各不相同,与花霖口中那位故人如此类似,真实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掩。 昔日包裹里明明切切的五封信,为何偏偏沾染厚重因果,不能相送。 遇到的那些大前辈,无不对自己异眼相看。 如果真有转世轮回,那自己十多年的人生算什么? 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要去往何处? 姜北坐在地上,不知时间流逝。 “璃华?” 姜北声音略带嘶哑,无力地呼唤璃华。 璃华一直安静坐在不远处,听到呼唤,便凑近前来。 不待姜北发问,璃华便轻轻摇头。 “我知道公子想问什么,璃华确实了解你的记忆,不过知道得并不比公子多。” “或许,有一天公子足够强大的时候,璃华能够帮你了断所有的前因后果。” 姜北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并不意外。 姜北早就猜到璃华融入自己心湖之时便已知晓自己的一切,也能猜到对方所知不会超出自己的记忆。 只是心中仍旧不甘。 “璃华,你说,我可以信任谁呢?到底什么是值得信任的?” 璃华轻轻拍了拍胸口:“璃华!公子可以永远相信璃华。” “璃华早与公子性命相连,唯独璃华不会欺骗公子。” 姜北笑了笑:“你怎知你与我的联系不是别人的高明手段?” 璃华没心没肺地笑道:“管他呢,反正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至少璃华与公子的联系,已成定局。” 姜北神色有些晦暗。 “我是在害怕,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要是有一天再度失去一切,姜北如何还能接受得了?” 璃华接过姜北手中微冷的烤鱼啃了一大口。 “那以后咱们小心再小心就是了,大不了一辈子缩在书院里好了。” “反正书院里别的都不好,就是大家都对公子很好。” 姜北好奇道:“哦?璃华何以见得?” 璃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公子莫要小看璃华,璃华的这双眼睛,十分了得,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就像公子内心其实喜欢花花前辈,璃华也能看得出来。” 姜北伸出手正打算敲她的脑袋。 看她那一副极为认真的神色,便又讪讪收手。 “别胡说,花花前辈是高出天顶的仙人,我如何胆敢奢望。” 璃华言之凿凿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身份地位同类此理。” “再说了,公子如此不凡,怎么会配不上花花前辈?” “小小天妖诅咒而已,往后璃华罩着你,带公子吃香喝辣的。” 第80章 收获 天色微明时分。 姜北正躺在一条毯子上。 裹着被子,璃华缩在姜北身旁,同样睡眠正酣。 一行人忙碌了一整晚,却也没人前来打扰姜北。 此时见到两人这副不雅的模样,也早已见怪不怪。 心中早已知晓姜北与璃华关系非常。 既非主仆,也非道侣。 倒像是一对兄妹。 尤其牧端,感受最深。 那位花霖前辈便是对待自己这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都有不少敌意,唯独对这位样貌最美、最为亲近姜北的少女最是放心。 …… 牧端将一夜辛苦寻来的龙鲤尽数收拢一处。 一共三十余条。 与姜北所说的数量相差极大。 牧端几人却丝毫不曾怀疑姜北是否言过其实。 实际上其内至少有二十来条已然暗淡无光,眼看着要不了多久便会褪去个中神异。 苏夏仁几人仍旧不死心,将疑似的寻常金鲤一并抓了百十来条。 一大早便让胡灵灵忙碌着制成各式菜肴。 牧端蹲在地上,抓起一团积雪捏成团状,放在姜北脸上。 姜北皱眉醒来。 见天色已明,便轻轻抽身,任由璃华继续睡着。 为她紧了紧被子,便去到巨大的木桶前。 王才全下巴点了点姜北:“姜兄,你来分,不管如何分配,我等绝无半分怨言。” 姜北皱眉:“怎么就这些?” 柴清翻了翻白眼:“不少了,若是此间消息传出去,要不了多久,此处定会被掀个底朝天。” 姜北细数一番。 神色认真道:“真让我分?” 几人点头。 牧端想当然地开口道:“那是自然,本就是小师弟带我们来的,即便寻不到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更何谈这数量实在不少。” 姜北点点头。 让众人分别提了一个木桶。 姜北便分别在每个桶内放入一条完全体的龙鲤,又搭配上两条逐渐褪色的。 反复查看,倒也分得均匀。 姜北开口道:“我会为花霖以及梁垣前辈分别保留一条成色最好的龙鲤。” “其余的,都留给璃华,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无不心满意足地点头。 柴清开口道:“璃华姑娘近日来的状态我等看在眼里,柴某愿意再让出一条单独送给璃华。” 众人纷纷点头,神色之中满是真诚,未有一人心有不愿。 姜北十分感动,不过仍是坚持己见,并未收回。 “你们的十八条,加上花花前辈与梁垣的两条,还剩下十多条,都给璃华,十分足够了。” 胡灵灵面带关切:“那小师弟呢?这样一来小师弟岂不是一条也没有?” 说着,便要将手中木桶递给姜北。 姜北伸手挡回,笑道:“小师姐不需如此,姜北吃过的、吸收过的实在太多了,再多已没有太大效用。” “别忘了,小师弟可是一个人吃了十来斤的。” 牧端看向剩下的十多条龙鲤,大多都是光芒黯淡,较大的不过半斤,小的便只有三四两。 “看来这龙鲤的孕育果然与阵法有关,那阵法失效之后,此地灵气与地脉之气消散,再难维持龙鲤之身。” “你们收回去之后,记得第一时间找个灵气浓郁的地方温养,那些褪色的未必不能再成长回来。” 姜北点点头。 接过话头道:“先前花花前辈各自赠了不少酒水给你们,那酒水用以温养此鱼,想来绝佳。” 众人顿时欣喜不已。 当即各自取出酒坛,分别腾出半数酒水,又将龙鲤放进去。 龙鲤接触酒水,果然活泼无数,身上隐隐散发金光。 苏夏仁皱眉道:“不会醉死了吧?” 王才全发笑:“哈哈,夏仁兄弟真有想法,这等灵物,岂是些许酒气能醉到的?” “更何况,花霖前辈这酒水可不是寻常酒水,那可是价值万枚灵玉一坛的。” 姜北挠头笑了起来。 那之后不久。 璃华受到饭菜香气吸引,缓缓醒来。 姜北第一时间递去龙鲤。 “喏,都是给你的。” “够不够?不够的话只好将花霖她们那两条一同交给你了。” 璃华满心欢喜,也不管龙鲤的品相。 一条接一条地提起塞入口中,就那么生生吃下。 一连吃到仅剩四条,这才十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满足了满足了,已经是超出璃华的预估了,剩下的公子替我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姜北点点头,同样有些开心,除去花霖两人的两条,还能有四条剩余,已是意外之喜。 心中并无惦记,如璃华所说,好生喂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姜北便分别取了酒坛,两两放入一坛,收入了玉牌之内。 一般而言,储物法宝不能直接收纳活物。 不过龙鲤本就特殊,又是放于充满灵气的酒水之中,因此并无排斥。 不过即便不能收入玉牌,姜北也不太担心。 修行者的窍穴同样能将炼化之物纳入,甚至极富温养之用。 只不过炼化龙鲤这等具有生命的东西,便算不得炼化。 只能说是驯养为本命灵物,建立神魂联系,然后再纳入窍穴。 璃华重新躺回被子,脸上尽是满足之色,不多时便又沉沉睡去。 姜北摇摇头,便走近众人,加入了那场全鱼盛宴。 四下里天寒地冻,胡灵灵干脆使了个加热的术法,维持酒菜的热度。 不过接下来的情况,更令众人惊喜。 有些寻常金鲤的鱼头内居然也有细小内丹。 众人便赌气般胡吃海塞。 到后来竟然也或多或少分别吃了两三颗内丹。 苏夏仁开心道:“吃了这顿,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开窍完毕踏入通玄了。” 王才全重重点头。 在王家之时,他那老爹交代王才全,万万不可服用精进修为的丹丸、药材,只是不断寻来各种神异灵物。 只是即便王家再如何有钱,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却终究太过珍稀。 王才全得意道:“本少如今也不到二十岁,有望在二十岁之前踏入通玄。” “到时候,便是五洲之内千年难有的天才了,哈哈哈…” 牧端啧舌:“啧啧啧~这才喝了多少,醉成这样?你要不看着我家小师弟的眼睛再说一遍?” 王才全得意之色不减。 撇嘴道:“姜兄自然是独一份,不能以常理度之。” 柴清笑道:“其实,柴某十九岁那年便已迈入通玄了。” 王才全白眼道:“闭嘴吧你,打从娘胎里便开始修行的可怜人,又有皇家龙气傍身,还给你得意上了。” “便是头猪,也得成精了。” 众人顿时哄笑不已。 柴清摸了摸鼻子,并无气恼,同样开怀不已。 第81章 容器 那之后。 众人便都放松下来。 并寻了一处宽敞之地重新安营扎寨。 在冰天雪地里尽享不可多得的闲散日子。 过得两日,璃华身体尽数恢复,重新恢复了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甚至于身体肌肤都变得更加光泽如玉。 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无忧无愁,度过了极为欢快的一段日子。 王才全抽空将那通天彻地的阵法详细临摹了一份。 连同其中残留的神韵,一并以极为特殊的法宝剥落出丝丝缕缕,依附于阵图之上。 修修改改,确认并无错漏之后,却被姜北找上。 “王少可否将这临摹的阵法再拓印一份予我?姜某日后必有重谢!” 王才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曲怜月。 曲怜月同样看向他,点了点头。 王才全笑道:“姜兄与我什么交情,可千万别提什么谢与不谢的。” “直接送你便是。” “本少虽然有些好奇此阵,不过并不是修习阵法那块料,干脆送给姜兄。” 姜北脸上满是感激,郑重接到手中,口中不停致谢。 王才全锁着眉头,摩拳擦掌道:“再敢说一个谢字,信不信本少揍你?” 姜北讪讪一笑,挠挠头捧着阵图走了。 一行人中,对阵法最为了解的便是曲怜月了。 姜北率先找到她,只可惜对方只是摇头。 直言便是问天宗的万千藏书之中也不曾有这种阵法,阵法本身的功用是孕养不假,却看不出来实际的作用。 略感失落的姜北只好找到璃华。 璃华认真看了好一会儿之后。 同样并未给出确切的答案。 “这阵法手笔的确很大,并非寻常阵修能够布置的。” “不过最难的地方不在于更改山川地势,也不在于如何引导灵脉生气。” “这些手段,书院里多半就有人能做到。” “最猜不透的地方,也是最难的地方,在于那阵法之上的古怪神韵,乃是某种大手段刻制的道纹。” “此地山川地势不过是起到牵引的作用,真正使得阵法‘活’过来的,便是这如今已经残缺的道纹。” “若是不能将那道纹研究透彻,这阵法给百人便有百种效用。” “而至于那些龙鲤,璃华仅是有些猜测。” 姜北面带期待之色,示意璃华直言。 璃华点头继续道:“如此手段,若是用于孕养龙鲤,倒也说得通,只不过如今阵法自毁,龙鲤却无人前来采收,这不对劲。” “如此的大手笔,耗费千年时间孕养百余条龙鲤,且不说是否太过大材小用,只说当下的情况,除非那布阵之人脑子有问题,否则为何任由龙鲤留在此处,并且逐渐失去神异。” “因此,按照常理,便只有一个最大的可能,那些龙鲤也不过是阵法其中一环。” “阵法温养龙鲤,龙鲤反哺阵法枢纽内真正孕养之物。” “接近千年的阵法,如此通天手段,便是在那阵法中心之处孕育出一尊先天仙物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着,璃华压低声音。 极小声道:“比如类似璃华这样的存在。” 姜北隐隐中似乎抓住了什么。 灵光一闪,神色万分宁静地问道:“比如说孕养…或者说只是用以温养一尊天妖呢?” 璃华一时语塞,也似是想到了什么。 按照心中猜测,无数疑惑竟然在一时间尽数恍然。 璃华用手指了指姜北的心口,震惊道:“公子是说…那个东西?” 姜北惨然一笑。 低头沉默着。 一直过了许久许久。 胡灵灵一行人收拾完毕,聚拢一起等待姜北的云梭。 姜北心既痛苦,又藏着无尽愤恨。 凄惨笑道:“恐怕,你家公子只不过是某些存在谋划千年的一尊容器。” “璃华,咱们走吧,姜北既然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便绝对不会认命的。” “至少,公子不愿璃华将来朝夕相处的会是那个东西。” 璃华用力握拳,郑重道:“璃华也不会让那恶心的东西占据公子的。” “不过公子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一切还都只是猜测,或许还有转机…” 姜北朝众人走去,收拢思绪随口道:“或许吧。” “一定要快速强大起来!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拥有与命运对抗的可能。” 片刻后。 一行人重新登上云梭。 朝着书院的方向极速飞去。 近日来,姜北心事重重又强颜欢笑的模样,众人看在眼里。 只是私下里牧端多有提醒,并无一人提起。 皆是有意无意地绕开关于姜北的话题。 云梭划破长空,数日时间便越过了东洲边境。 云梭欢声笑语不断,一如初来时的轻松懒散。 姜北遥遥望向那竹林所在的方向,那日以来,不停地将一些藏在心底的事捋清、捋顺。 又将其深深埋入心湖最深处。 只是每次内视心湖,便能见到那污秽恶心的一团血肉。 姜北又极尽厌恶痛恨。 云梭一路十分顺遂通畅。 便是天色也渐渐放晴。 重新路过正一道门远处的时候,已是晴空万里。 姜北终究不曾前去正一道门。 原本的目的,自然是前去打探有关瞿渊的情况,很想知道,瞿渊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还有瞿渊口中那位祖师。 曾试图从两人身上得来些许解答疑惑的可能。 只不过事到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再去便都没了意义,反而更加清楚其中蕴含的凶险,去则后果难料。 云梭下方。 山水潺潺,积雪快速消融着。 特地放缓了云梭的速度,开始享受难得的暖阳。 采买来的各种吃食材料剩余不少。 姜北便放松心神,十分认真地跟随小师姐学习起了厨艺。 只可惜越是接近书院,其中几人反而愈发不开心起来。 以王才全为首,连带着苏夏仁、璃华,每日都在对书院的某几位大佬口诛笔伐。 牧端捂着耳朵缩在被子里,整日都在呼呼大睡。 柴清碍于身份,不可多言,同时也懒得掺和,便去到云梭边缘,望着下方的起伏群山。 曲怜月轻步走去。 柴清笑道:“怜月姑娘不跟着你家小师姐学做菜了?” 曲怜月神色平静,并不接茬,开口道。 “关于命运,柴公子如何看待?” 柴清淡淡一笑,神色显得有些轻蔑。 “命运?柴某不认为有这种东西。” “将目光放远,最好横跨整个人族的历史,那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没有命运,有的只是点滴积累的必然。” “命运二字,实在不该存在。” “就比如你,比如我,比如姜北,不过都是在被某些我们觉察不到的东西推着走。” “大多数时候,即便知道了结果,却根本无能为力。” “况且就算知道了结果,并且为之努力的行为,未尝不是一种必然?” “因此,柴某只相信自己,唯有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跳出这名为众生的棋局,方能推演未来,甚至于逆改过往。” 曲怜月笑了笑。 “看来柴公子倒是十分推崇术家。” 柴清笑道:“若是能将一切算尽,倒是极好。” 第82章 后果自负 “没必要隐瞒曲姑娘,我师父确实是术家一位大能。” “曲姑娘有此一问,想必乃是姜北之故。” “柴某坦言,当初接近姜北,确实是生了惜才之心。” “不过,后来嘛,发现姜兄弟确实不是俗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既然招揽不成,朋友也是要做的。” “他待我心诚,柴某虽然有些城府,却也向来最不喜也最不屑玩弄人心,柴某便同样回报真诚。” “曲姑娘暂时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你的事,我不会、也没本事去推算。” “至于姜北,之前是不愿,现在反而反而是不敢了。” “超越认知的神秘最为吸引人,对柴某这样生来便无所不有之人更是如此。” “唯独姜北,我的护道人叮嘱过我许多次,让柴某离他远些。” “但越是如此,柴某便更不愿抽身远离。” “曲姑娘是否以为我等皆是蠢人,看不出来姜北的异样?” 曲怜月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曾如此认为,更不曾认为柴清乃是个蠢人。 至少,作为中州三大顶级王朝的照夜国,不会早早便选定一位蠢人作为储君。 柴清继续风轻云淡地说着。 “正相反,一行而来的八人,无一例外,都是十足的聪明人。” “只是不知何故,都愿意亲近姜北,在他身边,也都极为古怪地放下戒备。” “柴某虽然有自己的骄傲,但是谈不上自负。” “至少对当下八人,柴清各有敬佩。” “在各自的领域,都是极为聪明的人。” “且看才全无,看似纨绔蠢笨,但是柴某不觉得寻常大家族弟子能做到他那个程度。” “至少在书院数月,便不曾见过他欺压别人。” “坐拥无数财宝,身为五洲第一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修为偏偏还只是开窍。” “看似天才无比,实则真是修道奇才,一身修为并无半分虚浮,乃是脚踏实地修来。” “不管用了何种手段,亦或是他家里如何指导,能经得起境界的诱惑,便绝不是蠢人。” “不说别的,书院内二三十岁的通玄圆满的大家族子弟便有几位。” “当下自然是风光无限,可是若将时间拉长,眼光放长远些来看,未来的王家仍旧会是现在的王家,或许还会更加强盛,至于现在风光无限的那些大家族继承人,往后的日子可就要小心打好算盘了。” “罢了,说这么多废话,着实没什么意义。” “曲姑娘也别想着从我这里套话,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柴某酌情给你回复。” 曲怜月笑了笑。 柴清向来话语便少,今天有的没的说了一堆,看来确实是姜北身边待的久了,以往的矜持也有些绷不住了。 曲怜月摸出一只草鞋。 柴清见到后,便不自觉皱了皱眉。 “有句话柴公子说得很对,越是超越认知的神秘,便越是对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从问天宗出来之前,我家祖师找到我,说了一番我先前理解不了的话语。” “他说怜月此生注定孤苦无依,一生余恨。” “此番出山,由静生动,或有转机。” “怜月自是相信的,问天宗本便是以‘问天算众生’的一本算经而闻名,我家那位祖师更是其中集大成者。” “见到姜北之前,怜月一直想不通,如今看来,转机只在姜公子身上。” “曲家的算经,算不出姜公子的前世今生。” “怜月知晓照业皇宫内有一位术家大能,可否劳烦柴公子请那位老先生帮怜月算上一算?” 柴清皱紧眉头,对曲怜月偷藏东西的行为十分不满。 声音略带冷意:“即便算出来了又如何?他是他,你是你,你的转机只在于你自己,与他何干?” “你既然不诚心待他,何故又要跟着他一并四处走动?即便有那两位供奉看着,也不是非要你如何步步跟随吧?” 曲怜月淡淡一笑,没有丝毫不耐之意。 继续道:“女子自是心思更复杂一些,至少怜月做不到君子之交,事关自身的人生,怜月自是要追根溯源。” 曲怜月侧头看了一眼忙碌着做饭的姜北。 神色复杂道:“不管前面是深渊,或是坦途,怜月都想亲自去看看。” 但见柴清眉头依旧皱起,神色依旧不善。 曲怜月继续道:“怜月虽被卖予姜公子,却着实不该如何责怪公子,实际上事到如今,怜月也再未有半分不满。” “如那两位前辈所言,此行对问天宗来说乃是极大的好事,对怜月自己来说,至少目前看来也不是坏事。” “只不过还是很好奇,到底怜月的转机是什么,他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若是不能解开些许,着实让人食睡不安。” “难道柴公子当真半点不好奇?” 柴清冷笑一声。 “好奇是一回事,忍得住又是另一回事。” “柴某不屑违心而为。” “不过既然怜月姑娘非要追根溯源,柴某不是不可相帮。” “先问你,你能付出何种代价?” 曲怜月微笑着点点头:“怜月知道规矩,便以怜月作为代价,后果自负!” “怜月的三条龙鲤,作为报酬一并交给柴公子,任凭处置。” 柴清收起冷意,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沉声道:“你多半会死。” 曲怜月一脸无所谓地笑道:“得知被卖的那一刻,怜月本就想过去死。” “既然说了后果自负,便死则死矣。” “朝闻道,夕死可矣。” 柴清摇摇头,看向下方广阔大地。 “你是自由的,至少你是被卖予姜北,他不是俗人,不但不会就此占有你。” “柴某甚至大胆猜测,他对你甚至只有愧疚。” “如此一来,你也不过是暂时委身于书院,实则拥有绝对的自由。” 曲怜月不再说话。 从第一次见到姜北,她便知道自己并不会被姜北如何。 长时间的相处,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有个无形的牢笼,始终打不开,撞不破。 曲怜月认真想了想。 实际上确实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但是这些天来,不论如何安慰自己,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去求证,想要了解。 曲怜月苦笑不已。 “或许,是因为那躲在树后无助哭泣的少年。” 曲怜月如此想着。 第83章 术家 约莫两千年前。 在经历过又一次百家争鸣的混乱之后。 那时候的术家已然式微。 万事万物皆可算。 却似乎是没能算到术家的几乎灭亡。 术家当时的实际掌控人于闭关之处暴死。 术算之法艰涩难懂,门内青黄不接,对比其余百家,再无一人能挑起大梁。 就此破落。 当时门内徒子徒孙四散而去。 唯有两位亲传弟子选择留下,苦苦坚守着无数年遗存下来的的一亩三分地。 也终于在百余年后彻底被外在势力瓜分殆尽。 大师兄陈衡与师弟陈量,冒死带着术家多年积累的经典隐姓埋名而去。 此一去便又是百年时间。 无人知晓他们期间到底去了何处,有了何种奇遇。 只是在百年之后,一个名为照夜的小国迅速崛起。 搅动乱世,却又左右逢源,在夹缝之中快速壮大。 从一个国土不过方圆千里的小国,一路吞并无数小国。 奇招频出,一支神秘军队宛如天降,四处横扫。 前后不过四五十年,便将原有三大王朝的其中之一彻底吃下,取而代之。 在那之前,无人看好照夜国,甚至于照夜国的名号声名不显。 直到原本三大王朝的其中之一宣布灭国,整个中州这才惊起惊涛骇浪。 照夜国国师之名,彻底响彻五洲之地。 国师陈量,又是照夜国开国大公、国子监祭酒,同时手中尽握兵权。 一时风头无两。 世间此时方才明白术家之隐忍与崛起。 只是,在那之后,陈量自卸功名,只愿承认一个祭酒身份,领了百名精通术算的奇才,延续术家经典。 照夜国的开国皇帝从不曾有丝兔死狗烹的意思。 始终为他保留着国师与国公之职,只待陈量开口,便又能重新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而世间之人又好奇起陈量的那位师兄现在何处。 绞尽脑汁,却未能寻到一位名叫陈衡的人。 与此同时,骊山书院当时的院长闭关卸任。 一位声名不显的年轻人上位。 其名为陈之阳,精于算计,饱读儒学,修为通天。 儒家在他的带领下,便如同大日高悬,继续扩张,多年过去,竟使得儒家门生遍布天下。 其余两教竟然一时之间被压制得黯淡无光。 直到又是百年之后,陈之阳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迫卸任。 此后,书院这才一改咄咄逼人的架势,逐渐走向柔和,这一走,便是一千多年,直到当下。 那之后世间仿佛便没了陈之阳这人。 只不过,约莫是在千年前。 有人误入陈之阳昔年在书院求学时的住所,这才知晓这位陈之阳,便是当年的陈衡。 如此丑闻,书院自是极力压制,到头来倒也颇有成效,知晓此等秘辛之人寥寥。 有种说法称,陈之阳掌握书院乃是为了使得天下尽尊儒学。 之后便又暗度陈仓、偷天换日,令术家独大。 只是如此传闻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并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除此之外,便是另一种同样让人闻之色变的传闻。 说是那陈之阳连同陈量,两人的目标乃是统一五洲之地,使得五洲同为一国,使得天下独尊术道。 说那沉寂一千多年的陈之阳,精通化身之道,已经将化身分别安排融入了五洲之间各个势力之内。 只待一朝翻身,卷起漫天泥泞。 …… 柴清如今年方二十有五。 在当今皇帝子嗣之中,既不是最年长,也非修为最高。 甚至不是修行天赋最佳。 也不以聪敏闻名。 当今皇帝却在柴清十二岁之时便指定柴清作为皇室储君。 柴清自幼跟随陈量修行,却在各方面皆不算如何突出。 却偏偏得到陈量看重,尽力培养。 只是柴清此人天生骄傲自大。 学无所成,修为在一众皇子皇女之中也不如何惊人。 陈量对他仅有四字评价,乃是在柴清十二岁那年。 “天生帝皇。” 号称柴狂人的照夜皇帝大喜,当即不顾不管,宣布了对方储君的身份。 那之后,柴狂人问过陈量为何如此评价。 陈量回以一番话语:“他跟你最像,却比你少了许多缺点。” “比如他像你一样心中有苍生,却没你那般优柔寡断,他如你一般骄傲自大,却未有你的狂妄自负。” “中正平庸,却又能辨是非,如此不是天生的帝皇又能是什么?”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柴清却愈发不满于自己既定的人生。 直到数年前,他被柴狂人丢出皇宫,由陈量安排了一位护道人跟随,便就此胡乱游荡好几年。 直到后来收到妹妹柴玲的来信,这才决定前往书院进学,与姜北就此结识。 此刻的云梭上。 柴清连同曲怜月找到姜北。 “姜兄!” 柴清年纪较姜北大上不少,只是向来称呼习惯了,相互间大多以‘兄’相称,倒是好笑。 姜北将菜盘摆好,笑道:“柴兄有话直说,何须如此见外。” 柴清点头道:“我带着怜月姑娘回一趟皇宫,不知姜兄可否割爱?” 姜北哑然失笑。 柴清却继续道:“姜兄放心,只是些私事,怜月姑娘有事要去请教国师大人。” 姜北点头淡淡笑道:“谈不上割爱,既是怜月要去,去便好了。” “吃过饭之后,我会择一处去往皇宫方向的云舟港口,你二人自去,临近冬假结束,恕姜某不能亲自送你二人前去。” 柴清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此番前去皇宫,耗时甚久,届时还要劳烦姜兄与周先生言说一番。” “至于愚妹柴玲,同样劳烦姜兄多留心些,若有麻烦,自去寻那柳供奉,他定会全力相助。” 姜北自是满口答应,本就是些小事,更何况自己本身便与柴玲相识。 即便柴清未有托付,柴玲若是遇上了难事,自己也绝不会旁观。 此后,吃过饭食,大半日之后。 姜北就近寻了一处云舟港口,将二人放下。 曲怜月始终沉默着。 临别之际才说了一句让姜北摸不着头脑的话。 “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以后可以试着信任怜月。” 姜北只是疑惑地满口应允。 实在搞不懂她的意思。 随后便是众人各自出声告别。 临了,王才全贱兮兮笑道:“皇宫内的养眼侍女,柴兄回来之时带上几个,偶尔看看也是极好的。” 柴清沉着脸,一本正经道:“不带!” “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 “走了姜兄,各位,再会。” 众人挥手。 “再会。” 第84章 万妖域 “大师姐。” “书院与那鸣道宗可有往来?” 云梭重新上路。 距离书院越来越近。 连日晴空,天气温和了许多。 牧端总算是舍得从被子里出来。 与姜北一同站在云梭边上。 双眼迷离,懒洋洋的模样。 “小师弟问这个干嘛?” 胡灵灵弯着腰替牧端不断将凌乱的发丝梳理柔顺,随后又替她扎起高高的马尾。 牧端随口道:“也是有的。” “约莫每隔两三年,鸣道宗便会送几位弟子前来进学。” “与此同时,书院也会派去几位弟子作为交换。” “鸣道宗的修行路数在一干外道之中是十分了不起的,对书院来说有极大参悟价值。” “而书院的修行法门,包罗万象,极具包容性,也是鸣道宗想要更进一步所必须的。” “怎么?小师弟想去鸣道宗?” “那可就有些可惜了,算下来,在你来书院之前不久,鸣道宗正好来过。” “下回再来,恐怕你得耐心等着了。” “尤其近年来天下便不太平,各方往来也都或多或少都有缩减。” 姜北了然,不过既然确定了确实有往来,些许时间倒是等得起。 姜北拱手:“多谢大师姐解惑。” 牧端挥挥手:“去鸣道宗干嘛?你还没说呢。” “不会是为了快速破境从而选择走鸣道宗的路子吧?” 不待姜北回应,牧端便连忙继续开口。 “你这修道底子,若是去走宝身修行的路子,且不提大师姐不会答应,若是被师父知晓,师父也得被你气死。” “小师弟啊,不论你有什么必须快速变强的理由,都千万不要着急啊。” “人生一世,很多事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千万不可耽误了自己。” “不管是何种原因,你都要清楚,你是我们武德堂的小师弟!” “你师父是褚秀山!你是书院弟子,背靠整个书院!” 姜北挠了挠头,一时哑然。 心中感动之余,对武德堂的风气又了解了几分。 “大师姐误会了,姜北并不是舍弃现在的修行路子转修宝身法。” “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顺便见识一下更多的事物。” 牧端气呼呼道:“你最好是,不然大师姐会亲自去将你抓回来。” 姜北重重点头:“放心吧大师姐,姜北虽然破境心切,却绝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 牧端脸上略带怒气。 “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底子到底有多好,也根本意识不到你的前途。”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 口吻中略带歉意,继续道。 “算了,小师弟一直以来都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只是往后也要始终注意分寸才是。” “若不然,大师姐陪你一起去吧?” “或者让你二师兄…算了,那家伙不靠谱。” “让灵儿跟你一起去吧,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灵儿你愿意吗?” “不愿意也无所谓的,反正时间还早,到时候说不定小师弟就改变主意了。” 胡灵灵却是连连点头。 “愿意的师姐,师妹愿意去。” “正好,好多年不曾回去了,将来若是返回南州,正好回去看看。” 姜北诧异地看向胡灵灵。 胡灵灵微微笑道:“小师姐来自南州哦,南州最南边的万妖域,那是小师姐的家乡。” 牧端有些心累。 心中直骂自己是个笨蛋。 “灵儿听话哈,法身之前咱们就不要去了。” 胡灵灵十分乖巧地点头:“师姐,我知道的,不过师妹估计这几年便有冲击法身的把握了。” “若是一切顺利,到时候去到南州便已是法身了。” 牧端微微抬起头看向这个高出自己不少的小姑娘。 “是啊,小师妹也跟了师父不少年了,此番又得了龙鲤的好处,破境却是自然。” “不过大师姐还是要劝你一句,能拖就拖,能不去便不要去了。” “等师父回来,你让师父带你一同前去看看便好了。” 胡灵灵神色认真道:“好的,师妹会考虑的。” “那便如此说定了,下回鸣道宗再来,我便与小师弟一同前往。” 姜北心中最理想的想法自然是独自前往,实在不愿意将心中牵挂之人牵扯进自己的事里面来。 不过看牧端的架势,绝不会允许自己一个人去的。 那日自己向她提问过快速破镜的方法,会有如今的情况也是正常。 云梭另一边。 此时已是热闹得不可开交。 璃华又喜得两位书友。 先是王才全与苏夏仁挤在一起,一同看着璃华的话本。 不时发问,让璃华恼火不已。 干脆甩了几本早就看过的话本过去。 即便如此,那两人也不让人清净,老是捧着书问东问西。 王才全满脸喜色。 “那叶炎于药谷内遇到的扶摇圣地的圣女,后来可收入后宫了?” 璃华皱着眉头。 不耐烦地回应:“收了收了,但凡是书里貌美的女子都收了。” “别再问了!自己不会看啊,再问捶你!” 苏夏仁捧着另一本不同的话本。 问道:“那这位陪同萧凡阅尽千帆的青梅竹马,最后是否复活了?” 璃华敷衍道:“收了收了。” “呃…这个没有,死了便是死了,哪可能再复活过来?” 苏夏仁神色戚戚,满是悲痛之色:“可是那些说书人口中,不是坠崖必有后福、身陨必有隐情吗?” 璃华怒道:“让你看你就看!那么多废话,没有刻骨铭心的得失,哪里还能吸引人去买他的书?” “说了让你们不要再来烦我,讨打!” 说着便握紧拳头砸去。 苏夏仁急忙抽身躲开。 一脸委屈。 “方才是对王少说的,又没对苏某说,这不公平。” 璃华背过身去,脸上气鼓鼓的。 一时半会儿话本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姜北坐在地上默默精进修为。 璃华便凑上前去。 “公子要不要看?璃华以前看过的话本都还留着的哦。” 姜北一边转运周天,一边浅笑道:“都是些夸大其词的虚假故事,有什么可看的。” 璃华满脸不忿。 “倒也不见得,世界之大,太阳底下无新事。” “只要是人们想得到的,都有可能发生。” “毕竟我们可是修行中人欸,又不是不信仙神的俗世百姓。” 姜北无奈一笑。 “那你先继续留着吧,往后有机会我再看。” 璃华顿时笑逐颜开,欣喜不已。 第85章 突变 轻松惬意的日子总是无法挽留。 仿佛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一行人便又返回书院之外。 书院地境不允许飞舟穿行,即便云梭之上有牧端这样的供奉堂首席弟子也不行。 几人下得云梭,之后还需要由书院飞舟经转一番,再坐兽车,才算返回。 望着天空上笔直飞往书院地境之中的云舟,王才全十分不满。 “满是牛鬼蛇神的飞舟倒是往来便利,自家弟子的私舟却不能直往。” 胡灵灵小声提醒道:“王少慎言。” “书院如此管制,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如今五洲之地不太平,便是书院如此规制的优势所在。” “登上云舟之人皆有身份记录在册,私舟则不同,若是出事,便无从查起。” “快些走吧,前面围了那么多人,想必是情况更加严峻了,若是再晚,只怕回去的兽车便要没了。” 几人快步朝前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书院大门的接待处。 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男男女女,其中既有年老平民,也有襁褓之中的稚嫩小儿。 有那一瘸一拐的瘸子,也有那依附在别人背上,满身鲜血不知死活的伤者。 几人神色无比凝重地从人群中挤进去,惹得现场怨声载道。 牧端高举供奉堂的身份牌,一路倒也算得上畅通。 临近大门,才发现此处同样聚集了不少等待入内的书院弟子。 或多或少都带着家眷。 牧端朝一位身着书院儒衫的年轻人问道:“小子过来,说说怎么回事?” 那人一脸莫名其妙。 直到看到牧端手中的身份牌,这才脸色一变。 脸上强行堆笑地走近前来。 “这位小姑娘…原来是武德堂的牧师姐,不知师姐找小生何事?” 牧端不耐烦道:“问你呢,最近发生了什么,怎么书院变成这副模样了?” 小书生有些无语,不过鉴于对方传闻里脾气暴躁,便只好继续赔笑。 “约莫半月前,也就是旧年的最后一夜。” “妖邪再现,大举攻向各大势力,一夜之间又有不少宗门、家族被戮灭。” “虽说中州最先施行管控之举,仍旧是深受妖邪所害。” “这不,自那之后书院便接纳四处的难民,书院弟子也都纷纷携家眷前来避难。” 众人忧心不已。 牧端糟心道:“每日都有这么多人前来?” 那小书生点头:“每日皆如此,并且往后只怕更多。” 牧端问道:“书院内如何容得下这么多人?若是被妖邪混入,岂不是更加凶险?” 小书生显然对书院的近况颇为了解。 闻言便自豪道:“院长已经出山了,有院长大人亲自看着,自然出不了岔子。” “至于容纳难民的问题,各处供奉堂已在全力修建临时住所。” “院长大人亲自请了几位工匠家的高人前来,有那些大能帮忙,短时间内倒是不用担忧住所问题。” “当下最严重的便是粮食问题,所幸周先生也已在请农家高人的路上了。” 牧端点了点头。 不曾想仅是离开不到两月的时间,五洲之地又是如此翻天地覆的变化。 “冬假你没有离开书院?” 小书生点点头,面带羞涩之意道:“不曾离开,整个冬假小生都往来奔波于书院附近,赚取食宿所需,直到最近,出了这事之后,才特地来书院附近帮着指引难民。” 牧端点点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如此奋发之举,坦坦荡荡便是。” 说完,牧端抛过去一枚灵玉。 “师姐不白问你问题,这是给你的报酬,胆敢啰嗦拒绝,揍你!” 小书生已是双目微红,紧闭嘴巴连连作揖。 众人继续排队等待。 直到又过了许久,才轮到几人。 分别记录了姓名与返回的时间,便轻松通过。 几人一路快步前行。 却是各自神色复杂,一路上再没了欢声笑语。 路边上,或站或坐满是伤残与老幼。 神色不一。 或是迷茫,或是悲伤,或是满眼愤恨。 不少书院的弟子来来回回,或是劝慰,或是疗伤,或是引路。 一处油布搭建的帐篷之下,一名缺了双手的中年咬着木枝,疼痛使得他满眼皆是泪水。 中年身后,一名神色无尽漠然的妇人摸出柴刀。 往中年脖子上比划几下,终究是同样流下了泪水。 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胡灵灵快步走上前去。 摸出一粒丹药喂他服下,毫不在意地取出青布撕成条为其捆扎伤口。 姜北默默跟上前去。 一边将那女子的柴刀接到手中,放在角落里,又取出许多食材放在帐篷内。 安慰的话语,找不到半句说出口。 随后,姜北两人忙碌着将帐篷内收拾干净,又取出被褥相赠。 妇人呜咽着,眼中满是仇恨的怒火。 “那些魔鬼的刀剑好快,那么多人啊,吃也吃不完。” “可是为什么分明吃不完还要再用刀剑来砍?” “仙师知道吗,我家有三个孩子啊,他们都还那么小…” “我实在想不到继续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我真的不知道…” 妇人捂着脸,跪倒在地上。 姜北只能默默听着,想说的话语都尽数堵在了喉头。 牧端示意两人出去。 神色复杂道:“如此多的难民,若是每每遇到一个都如此共情,要不了多久自己便先垮了。” “我先去供奉堂看看情况,若有闲散的弟子在,一道安排前来帮忙。” “你们要做什么便去做吧。” 王才全看向道路旁的伤残之人,一时之间竟也如鲠在喉。 苏夏仁快步走近姜北两人跟前,神色异常难看。 “早知如此,夏仁之前便不该懒散耽搁。” 王才全紧握拳头,强颜笑道:“若是事事早知道,世上又哪儿来的苦难?” “我先走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 苏夏仁怒道:“王才全!你他娘的别让老子看不起你!” 王才全回头同样怒极。 “苏夏仁你他娘的看不起谁呢?老子是去王家据点叫人!” “那些老杂毛,眼里只有生意,哪里会顾旁人的死活?” “老子此去叫人,若是叫得动便是最好,若是叫不动,老子便要提刀砍人!” 第86章 圆更甜 阳光照在身上,却冰冷一片没有温度。 没日没夜奔波的日子里,早已忘了时间。 姜北双眼已是有些无神。 与胡灵灵一起,站在路旁胡乱啃着干巴巴的大饼。 道路中央。 一位老人抬起手四处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走着,几欲倒地。 姜北快步走上前扶住老人。 老人一双眼睛通红肿胀不堪。 死死抓住姜北的手。 “求你帮我找找我孙女,我分明记得是背着她来的,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你是书院的仙师吧?你一定有办法帮老汉找到小丫。” “老汉求你了。” 姜北只是默默扶稳老人,不敢抬头看向老人那双眼睛。 “老人家,我先带你安顿下来,你说说你孙女的衣着样貌,随后我帮你去寻。” 老人不停地点着头,眉头扭曲着,却再挤不出一滴眼泪。 “我孙女啊,长得可好看了,头发又黑又长,爱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酒窝。” “都说有酒窝的人十分有福啊,我孙女一定还能寻回来的。” “她只是断了两条腿,不爱说话了,肯定是死不了的。” “我之前还背着她的,仙师一定要帮老汉寻来。” 姜北咬着牙,脑袋扭到一边。 如鲠在喉,再难发出一言一语。 默默搀扶着老人寻了一处住所。 胡灵灵快速拎来一包饼子放在老人手上。 轻声道:“老人家安心养好身体,等你眼睛恢复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能看到小丫了。” 之后,胡灵灵拉着姜北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胡灵灵担忧道:“小师弟不要什么都往心里塞啊,你这样的状况,小师姐很担心你。” 姜北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 “小师姐,我没事的,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放心吧,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 胡灵灵仍是不放心。 想起前一日看到的景象,心乱如麻。 书院弟子已是几乎全数归来,只是有院长口信,冬假无限期地延长。 弟子们便都自发地四处忙碌着帮助难民。 昨日,便又发生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一名书院的老弟子在为人疗伤之时,难免触碰到伤口。 那人疼痛难忍,说了许多令人心底发寒的话语。 言语之中全是怪罪那弟子手脚不麻利,怒骂对方不过是个不耐烦的伪君子。 引得无数人侧目。 那之后又将怒火迁到书院,痛骂一番。 诸如书院无能,空为天下第一的书院,却对众生疾苦无能为力,不如人人皆为妖邪,至少自己不会再痛苦。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算如何大事,偏偏那人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语之下,煽动无数人心,一同攻讦于书院。 那书院老弟子本是个寒门出身的纯粹读书人,身无修为,一心只为读书济世。 经此一事,却是心境幻灭。 当晚便自缢于住所。 胡灵灵除了同情与不忿之外,更多的却是怒其不争。 书院那么多藏书,却偏偏总是能读出一些个死脑筋。 她不担心姜北会如同那位读书人一般,只是一直知晓自己的师弟向来便极为悲观。 若是同样经历如此一事,只怕即便不会道心破碎,也会就此一蹶不振。 姜北的眼睛却失神地望向远处一位身体残缺的伤者。 那伤者腰上缠满了布条,左手少了一大截。 却咬紧牙关,低下满是冷汗的脑袋,强撑着笑道:“小仙师们辛苦了。” 姜北嘴角微微咧开。 是啊。 冰冷的黑夜自是让人绝望,可是一缕斜阳同样能暖透人心。 思绪不由得于那小山村与书院来回切换。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熟悉的天灾人祸,熟悉的生死难料。 姜北想起了在家乡小山村时那位同样缺了一手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的妻儿尽数殒命,世间仅留汉子一人。 山村本就极小,姜北照顾了汉子整个伤痛期间。 那之后,年幼的姜北便又被汉子照顾了大半个童年。 汉子姓林,真实姓名姜北从未听他说过,旁人也都叫他老林。 老林若是在地里刨得一个红薯,分作两半之后,大的一半一定是给了自己。 姜北还清晰记得那人的面容。 除了得知妻儿丧命的那一日,往后的日子都始终面带温暖笑容。 还记得自己决定离开小山村之时,对方的话语。 “人终归都是会死的,不过早晚的分别,一想到将来还会再度跟她们在地下相逢,这日子也就过得去了。” “小姜北老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这样不好,就像莲儿她们会看林叔一样,姜先生他们也都在冥冥中看着你呢,要是你能活的好,过得开心,他们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林叔不会说话,送别的话实在说不来,听学塾的先生老是说什么一路顺风。” “叔也愿你一路顺风。” “但是这里终归是你的家啊,不论以往的日子多么不堪,都要记得回来看看。” “别看你林叔只剩一只手了,还是种了很多红薯,等你回来,最大的红薯都留给你。” 那时候的小姜北连连点着头。 却早已打定主意,从此不再回这满是伤心与痛苦的地方。 那时的小姜北挤出一个极为不真诚的笑容:“我会记住的,到时候我不要最大的,我要圆的,越是圆溜溜的就越甜。” 中年挠头笑道:“让林叔来选的话,就不会要圆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姜北思索之后,恍然大悟般笑道:“圆的烤不透,外边糊透了,中间还是生的。” 两人对视一笑,一并伸出手不断挥动着。 挥着挥着,在看不清林叔的远处,小姜北已是满脸泪水。 …… 姜北伸手抹过眼角。 喃喃自语道:“其实,还是圆溜溜的红薯更甜,要是还有机会吃到,姜北还要挑最圆的…” “只是…恐怕再也无法吃到了啊。” 姜北再次扯着衣袖抹过双眼。 胡灵灵轻轻抱住姜北。 “小师弟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往心里装。” “人心就那么大一点,装满了艰难苦痛之后,又如何再能装下草长莺飞呢?” 姜北擦干净模糊的眼睛。 脸上已满是阳光。 “小师姐,此间事了,我要在院子的角落种一些红薯。” “小师姐知道什么样的红薯最甜吗?” 胡灵灵同样笑道:“那当然是越圆的便越甜了,小师姐掌勺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北揉了揉小师姐的脑袋:“那以后最圆的,就都留给小师姐。” 胡灵灵连连摇头:“不行,咱们一人一半!” 第87章 结束 原本只是两个月的冬假。 不曾想会如此漫长。 一直持续到山清水秀的季节。 在农家大能的手段之下,书院漫山遍野的田地已是收割了一茬又一茬。 在一个烈日高悬的清晨。 书院门口,原本难民络绎不绝地前来避难的景象,在悄然无息之间突然又变得门可罗雀。 也正是这一日,书院正式宣布开始招收学子,并极大降低门槛。 不止是降低了文法门槛,连带着各种食宿费用也尽数大幅削减。 得益于书院如今漫山遍野的大小房屋,即便如何广招弟子,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忙碌许久不见踪影的牧端,寻到了已有好几个月不曾回小院的姜北几人。 “开学了,你们回去吧。” “三大王朝也渐渐恢复正轨,各自派了不少人前来相助。” “往后你们又可以安心修行进学了。” 姜北回头瞥了一眼住了好几个月的临时茅屋。 生出一些莫名的感触来。 “来书院的时日也不短了,平日里的住所居住的时间竟然还没有此处多。” 王才全如释重负。 一脚踹在门上,皱眉道:“一群老东西,还没死的便回去了,记得叫上你们那些光敛财不办事的好儿孙们。” “至于先前承诺的好处,本少便直言了,半枚铜子都没有!往后若是不服,该滚就滚,想动本少,也尽管来,本少耐心等着!” 房门被推开,一群满脸精明之色的老头子却不敢有丝毫不满。 满脸堆笑地弯着腰赔笑。 “王少说笑了,能为王少办事,乃是我等之大幸,即便是再要我等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敢不从,岂敢奢望好处。” 王才全冷笑道:“几条老狗,不做人事,也不说人话,这是为本少办事吗?” “是在为苍生办事,是在为你们几条老狗求一张保命符。” “这些日子,饭没少吃,事是半件干不好,赶紧滚,本少看着就来气。” 那几人眉眼间已满是惊喜之色,十分郑重地弯腰行礼告辞。 “累死本少了,本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辛苦过,端的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苏夏仁伸出大拇指:“王少大义,夏仁为数月前的那句话道歉。” 王才全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这有啥的,本少可不比柴清那死人差半点,本少同样有那忧国忧民的心思。” 苏夏仁笑道:“那是自然,王少便是书院的模范,天下人的榜样。” 王才全一脚踢去,苏夏仁灵动闪开。 “哟呵,修为没耽搁啊夏仁兄,快破镜了吧?” 苏夏仁兴奋点头:“就等此间事了之后闭关破镜了。” 王才全点点头:“巧了,本少也是如此。” 李丙不知何时来到一旁,提醒道:“少爷别忘了老爷的嘱咐,若是破境,必须得回去再说。” 王才全双手抱头,满脸惬意。 “那是自然,本少干了如此好事,自然要让那老东西好好知道知道。” 李丙笑道:“老爷若是知晓,定然将少爷夸上天去。” 王才全不屑道:“夸有何用,这次必须让那老东西出点血。” “姜兄,本少走了哈,回见,本少可舍不得小师姐的厨艺,等破了境,立马赶回来。” “小师姐可不要太过想念本少哦,璃华姑娘也是。” 胡灵灵满脸堆笑地点着头。 璃华握紧拳头便追打而去。 王才全边跑边大声道:“天下不太平,你们可都得好好地等着本少回来。” “璃华别追了,本少回头给你带一百本,不!一千一万本话本。” “夏仁兄也一样,别等我回来你还没破镜,到时候本少定然使劲羞死你。” 苏夏仁满脸笑容,不断朝那越来越远的身影挥手。 “好兄弟,我也走了,回去闭关去喽,等兄弟出关,便跟你一样也是通玄境了。” 姜北重重点头:“祝一切顺利。” 苏夏仁道:“那是自然。”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北朝向牧端,问道:“柴清那边怎么样了?这么久不回来,也没个消息。” 牧端抱着胡灵灵的手,不断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如今形势愈发严峻,那家伙也是最近才传回音信,暂时不会返回书院了。” “知道你担心怜月姑娘,大师姐替你一并问了。” “怜月与那术家大能一见如故,已经是拜了那位大能为师,暂时也不会返回了。” “特地给你带了口信,只说是一切安好,让你勿念,不能贴身服侍之过,往后余生慢慢偿还。” 姜北不在意这些,只是有些担心那两位供奉会不会因此闹出什么幺蛾子。 牧端似是看出了姜北所想,开口道:“你自己去问问不就好了。” “有些东西不是不面对便能揭过的,你与那两位的情况,大师姐知道一些,放心相处,若有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来找师姐,咱们武德堂都替你撑腰。” 姜北坚定道。 “好!” “那正好先去会一会他们。” “璃华,小师姐,我们走吧。” 胡灵灵回望一眼这临时的住所,并无什么遗留,几人便一同大步离去。 路上,姜北问道:“大师姐,可否跟姜北详细说说术家?” 牧端干脆跳到姜北身上,由姜北背负着。 缓缓将术家一一道来。 “这术家,并非传统说法中的算术、卜术之法的集大成者。” “其中多有不同,术家最是擅长演算不假,却并不局限于术算之法。” “术家的精要极难、极难、极难入门。” 牧端一连说了三个极难,令姜北侧目看去。 牧端继续说着:“彻底入门之前,便都只是半吊子,真正的大能,比如照夜皇宫的那位陈量。” “是已经与术算一道相和,一眼便可见人前世今生,仅凭一物便能窥见相应的天机。” “说起来自是容易,想要做到如他一般,世上亿万生灵,再有千百年也难有第四人。” 姜北疑惑道:“为何是第四人?” 牧端解释道:“第一人自然是他们沉寂百年时间内,对他们精心传授的那人。” “对了,你可能不太清楚,这是事实,真有那样一个人,传言是真的。” “至于为何?因为这第二人乃是书院上任院长,陈之阳。” “原名陈衡!” 第88章 简直是个禽兽 “这些都是师父亲口跟我说的,并非空谈。” 牧端补充道。 姜北心中已是惊讶异常,陈之阳竟是术家大能,这事倒是头一次听闻。 心中略一思索,便又得知了那所谓第一人乃是何人。 不是梁垣的师父还能是谁? 如此看来,陈之阳作为梁垣的大师兄,那陈量同样也是其师兄之一了。 加上那位身在南州璃华山的杜梨,师兄弟五人的身份便明了四人。 姜北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师门若是聚拢一起开宗立派,恐怕会是这世间最顶尖的宗派。 姜北试图想象过梁垣的师父何等高深强大,只是不曾想却仍旧一直在小看。 “那这第一人,岂不是睁开眼便能尽窥天下之事?” 牧端哑然失笑。 “那也不至于,五洲之地何其广袤,怎是能够一眼便能见得全貌的。” “不过那第一人若是愿意亲力亲为,倒确实有可能真正做到算无遗策。” 璃华神色古怪。 听到这里,便语气颇为不屑地打断道:“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旁人太过神化术家了。” “只不过是站得高便看得稍远些罢了,尤其大师姐口中那人,若真能算无遗策,又何至于销声匿迹隐藏起来?” “若当真算尽一切,那天材地宝岂不尽归他手?世间一切好处岂不是在不知不觉间便要被他占尽了?” 牧端有些茫然。 “璃华此语有些道理欸。” “不过那人的强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或许是出于某种缘故,见过了世间太多浮浮沉沉,隐居了吧?” 璃华并不吭声,不敢过多言语,是真的担心说得多了便被那人察觉。 当下的日子已是如此悠闲,若是那老家伙脑子一抽,将自己带回去重新放置起来,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 牧端继续道:“反正呢,术家目前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虽说陈量在照夜的国子监传道受业,却仍旧是一片青黄不接,也难怪当初术家差点灭门。” “术家的修行法门太难了。” “并且,即便如同陈量那样的存在,若是所推演的东西天机过于厚重,仍旧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并不是想算什么便能知道什么。” “大师姐所知道的术家的情况就这么多了。” “陈之阳偷摸掌控书院那么多年,其身份泄露之后,术家在书院倒显得有些讳莫如深了。” “小师弟若是想要更进一步了解,恐怕只有去问周先生,一众供奉之中,他资历最老,同时也最为博学。” 姜北愣神。 周瑾此人。 最开始是从梁垣处得知。 那时候的姜北一度以为对方会是个充满神秘与高深气息的严谨老人。 后来在王才全口中进一步了解之后,更觉得对方修为通玄,本事了得。 定是个充满正气,极为刻板的儒雅学者。 直到亲自接触之后。 给姜北的感觉算不上十分的好。 总感觉对方多智近妖,城府极深,并非传统理解中的教书先生。 周瑾太过聪明的同时,修为也实在高深难测。 让姜北看不准,猜不透此人。 总感觉周瑾的一言一行皆不够真实,无不透露着一种刻意之感。 并不是说周瑾传授的学问不够好,非但如此,姜北同样十分敬佩周瑾。 只是心底里始终对其有种难言的看法,姜北难以思虑明白,那是一种古怪的感受。 使得姜北在平日里听学之余,不愿太过接近周瑾。 在姜北的感受中,若说周瑾是个懂得大是大非、善于做出果断取舍的人。 那仅仅见过两面的师父褚秀山,给姜北的感受便真诚许多,十足的性情中人,让姜北越是了解便愈发心生亲近之情。 姜北将与周瑾坦诚相待的想法压下。 心里默默期待与师父褚秀山的下一次重逢。 与褚秀山仅有的两面之缘,相互间似乎都谈不上如何好感。 但是其作为姜北的师父,又蒙受褚秀山门下诸多便利,心底里自是感激不尽。 姜北不相信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在彻底交心之前,姜北从来不吝以最大恶意揣摩他人。 但是姜北相信自己,即便只是自己单方面认可的东西,也愿意给予最大的宽容和信任。 姜北开口问道:“在大师姐眼中,师父是怎样的一个人?” 牧端微微讶异。 姜北与褚秀山初见的不愉快,她是从胡灵灵口中听说过的。 褚秀山走后的日子以来,牧端便在有意无意地回避关于褚秀山的话题。 在她看来,两人既有成见,那便等两人往后自行解开便是。 此时听姜北谈起,确实意外。 略一思索之后,给出了个让姜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回复。 “那家伙啊,是个可恶至极的好人。” 姜北心中有些好笑,反问道:“怎么说?” 牧端继续:“他就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大师姐还年轻的时候,长得自是十分好看的,那家伙却对大师姐极为冷淡,时常是各种冷嘲热讽,每每练刀不顺他心意之时,便总是喊打喊骂。” “后来嘛,大师姐变成了这副模样,那家伙就变了,活像个乞尾摇怜的老狗,还开各种少儿不宜的玩笑。” “具体都有哪些,大师姐实在是不愿再提。” 牧端黑着脸,将声音压得极低:“接下来的话可不能让小师妹听到。” “我猜测,那老东西十分喜好身材娇小的女子。” “简直是个禽兽!” “当初将小师妹带回来,大师姐就十分担心。” “不过好在这家伙好歹是个好人,倒是不曾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姜北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才好。 “啊这…或许只是师父他强烈的保护欲而已。” “实不相瞒,师弟看到大师姐与小师妹,心中也是十分欢喜的。” 牧端不屑地说道:“不一样的,小师弟里里外外都是个正人君子,师父不是,他看向我与小师妹的眼神不正常,他是个十足的混蛋。” “算了,不说这个,跟你说说其他的。” “师父的名声,想必小师弟也听过,在外那是极度惹人厌恶的。” “喜功好大,热爱人前显圣,并非谣传,他就是那样的人。” “跟你说个题外话,若是小师弟将来有求于师父,只消捏着鼻子恭维一番,那家伙便会十分卖力地替你达成所求了。” 第89章 大错特错 “十七年前。” “书院内两位供奉闹了矛盾。” “其实原因只不过是些许学问上的分歧。” “最初本不过是言辞激烈了些,在书院内是十分正常的事。” “师父这老东西非得卖弄学问。” “先是各种拉偏架,来回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惹得那二人纷纷怒极而斗。” “随后又自以为是地横插一脚,使得那二人被迫止战。” “将那两人一通怒骂,又一番不留情面的各种贬低。” “那二人气不过,联起手来跟师父打了一架。” “若是分别对上一人,胜负自然不可估算,一对二,便是必败无疑。” “师父也是脸皮厚,输了之后又不服气,又约架一场。” “由两人其中那位陆龄上场。” “两人摆擂书院最大的广场,师父发动一切人脉,将消息传遍中州。” “使得那日观战之人如遍地黑潮。” “那之后,两人便理所应当地打起来了。” “在师父的刻意卖弄刀法之下,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直打得天昏地暗。” “看起来倒是仍旧旗鼓相当。” “师父不知应允了何种好处,或是终于服软说了好话。” “陆龄便卖了个十分显眼的破绽,师父真不愧是个禽兽啊,抓着破绽便不放了,硬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咬牙认输。” “那日师父风头出尽,意气风发。” “之后却不见他如何补偿陆供奉,便是软话也不曾言说半句。” “因此,自那之后,陆龄便宣称与武德堂老死不相往来,以后但凡遇见褚秀山,定要将其扔到茅坑泡上三天三夜。” 牧端说完这些,已是捂着脸苦笑不已。 姜北听完已是哭笑不得。 早先便从从苏夏仁之处听过那二人有些旧怨。 只是不曾想会如此…富有戏剧性。 “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死要面子,就是个长不大的老小孩。” “跟别的供奉对比起来,简直丢人现眼。” “不过师父真是个很好的人。” 说到这里,牧端便有些脸红。 “其实外界传闻大师姐也知道,旁人也都说大师姐最像师父,同他一般性情古怪。” “以前也确实做了不少丢脸的蠢事。” “不过如今好很多了,毕竟踏入天象了,可以更好压制被放大的心气。” 胡灵灵笑道:“不会啊,即便是以前的大师姐,也很可爱呢。” 牧端从姜北背上跳下来,又重新挽着胡灵灵的手。 “小师妹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师妹啊。” “这样的小师妹,真想永远将你禁锢在身边啊。” “答应大师姐,往后不要长大,不要嫁人可好?要不,嫁给大师姐吧。” 胡灵灵红着脸,连连摇头:“大师姐不要说胡话啊,这都是不可以的。” 牧端伸手反复揉捏着对方的小脸。 惹得璃华痴痴发笑。 “璃华笑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嫁给大师姐?” 璃华赶紧摇头。 “那是不可能的,你们都是公子的…” 姜北沉着脸:“咳咳!” 牧端一脸莫名其妙。 …… 四人一路拐过模样多有改变的大街小巷。 好一番折腾。 终于是回到了相对冷清的书院深处。 胡灵灵跟璃华留在了住所的小院。 很久不曾回来,少了胡灵灵的时常清扫,四下里难免尘污不少。 牧端领着姜北赶去了祖师堂。 没错,那两位无良供奉皆在一处,所在供奉堂便唤作祖师堂。 姜北初次知晓之时,便极为惊讶,不明白这样的名字书院是如何允许的。 此时那祖师堂内极为热闹。 数十位统一装束的弟子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有人架着梯子爬在高处清除蛛网,有人持了抹布,在地板上来回擦拭。 衣着极为古怪,形似袈裟,却头戴道冠,身后绣着极为浮夸潦草的“浩然”二字。 真是于三教各取一瓢,不伦不类。 姜北两人站在门外。 忙碌的弟子们不闻不问。 姜北开口朝门口的弟子道:“这位…同窗,请问下不戒两位供奉何在?” 那人闻言便十分不满,眉头很快皱在一处。 冷冷道:“祖师的法号岂是你小小后生能够直呼的?” 牧端丝毫不惯着,走上前去,照着对方肚子便是一拳。 那人倒飞出去,很快又爬起身来,捂着肚子躬着腰,不住干呕。 随后一群弟子神色不善地围了过来,摩拳擦掌便要动手。 姜北急忙上前调停。 “诸位冷静,我二人乃是武德堂真传,此番前来只为找寻两位祖师,有事相商。” “唉唉唉,别再往前了,挨打可是很痛的。” 为首一位弟子脸上布满刀疤,狞笑道:“忍一忍,疼痛是正常的,不会真将你们打死,养上个把月也就好了。” 那之后,现场便乱作一团。 痛呼之声与碰撞之声连连响起。 不过半盏茶不到,便又彻底清净。 牧端挑眉道:“放轻松,头晕是正常的,养上个把月就好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便是院墙上也挂着闷哼不已的弟子。 姜北急忙拽了拽牧端的衣袖。 牧端抬头看去,便看到那两位无良供奉满脸堆笑,站在门内无声看着两人。 姜北开口:“咳咳…抱歉,并非有意,是自卫,对,自卫。” 赵虚随意将脚边的弟子踹开。 “滚蛋,老子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 “小刀疤,你来跟老子解释解释。” 满脸刀疤的男子走近前去,深深弯腰,只差把脑袋抵在地上了。 “太虚祖师,我等错了。” 赵虚冷声道:“错在哪儿了?” 小刀疤彷徨着不敢抬头:“错在惹是生非,错在丢了祖师堂的颜面。” 赵虚连连摇头,失望至极。 “更错!大错特错!” “记住了,打架你得先套麻袋,再敲闷棍,两棍下去,便是那些个老秀才,也得人事不省。” “不过,这位是例外,以后你们对他恭敬些,遇到他便如同遇到我二人,再敢得罪,老子捶死你,还要挖了你家祖坟,拐了你家老娘。” “滚吧。” 不戒:“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僧会帮忙重新超度的。” 姜北有些反悔了。 后悔就不该来找这二人。 尤其这位太虚道人,不像个道士,倒像个土匪头子。 不待姜北考虑清楚要不要就此离去。 赵虚便走上前勾住姜北的肩膀。 “想通了?要与我二人结为兄弟?” 第90章 加减 “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祖师堂,先容小道招待一番。” 说着,便朝一位尚未走远的弟子吩咐道:“弄些好酒好菜送来,怎么贵怎么来,反正花的是书院的钱。” 姜北没由来地想起了牧端曾说过的一些事。 是关于花霖出手将一行人的某些记忆剔除之事。 还有便是那周瑾等人是如何套自己话的。 于是打定主意半口不吃不喝,时刻小心提防。 便是一言一行,也得出其不意。 想着,便干脆给牧端传音:“大师姐,劳烦待会儿你多费心,我怀疑这两人会使坏。” 牧端不着痕迹地略微点头。 姜北便稍稍放心下来。 四人一路去到一间颇为奢华的厅房。 果然有弟子快速送来瓜果酒水。 赵虚开口:“姜小兄弟稍待,饭菜马上便好。” 姜北回道:“赵大兄弟无需费心,姜某不饿。” 不戒各自斟酒,接着道:“姜施主是想通了?” 姜北回应:“想不通啊,怎么都想不通,瓜果为何香甜,酒水为何香醇,不戒大师为何饮酒吃肉?” 不戒一脸茫然:“姜施主是不是近日来受到什么刺激了?” 姜北皱着眉头:“这酒味好生刺激,多半不是好酒,姜某向来口味挑剔,便不喝了。” 姜北胡言乱语着,心底里暗自决定一定要掌握主动权,不能再让这二人趁机打探自己。 “不知不戒大师师承何处?如今是何修为了?婚配与否?” 不戒疑惑着回复道:“法圣窟,至于修为,小僧自己也不知到底如何。” 至于婚配一问,对方直接不予理会。 姜北腹诽,直叹对方敷衍至极。 不戒笑道:“并非有意隐瞒,实是真不知,师父从小教诲,修为只分强弱,不以境界高低而分,小僧从不曾细思过境界一事。” 赵虚点头:“一样,我师父也是这么个意思,他们那一辈的人,并没有具体境界的划分,小道只是每日修行,时时精进,同样不管境界。” “对了,小道来自青烟道门。” “不过已有几百年不曾回去过了,那样没有丝毫烟火气的清冷地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 “姜兄弟既然感兴趣,小道便直言了。” “花和尚的师尊乃是法圣窟三圣之一的尘叶大圣,小道的师父是那青烟道门的祖师苦铭道君。” “我二结识了许多许多年了,在中州组建了个势力,总体实力还成。” “说与姜兄弟有缘,并非玩笑,我二人是认真的。” “我们那势力名为三教祖师堂,现在就差一位儒家出身之人参与压胜。” “来此便是寻找这样一位合适之人,而你,我的兄弟,你便是那样的合适之人。” 姜北沉默着。 听到这二人的来历,心中如何能不犯嘀咕。 心中一直奇怪为何那么多高人都说可以信任这二人,现在看来,此二人确实是来历极正极深。 只是向来觉得这二人不靠谱,实在没想过对方竟然会一股脑透露根脚底细。 这让姜北很难再绷得住。 “为何是我,我为何最为合适?” 想想又凝重地补充道:“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否则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你二人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 十分难得地不再动小心思。 转向牧端,颇为郑重地开口。 “牧施主,并非我等不信任你,实在是某些东西不能为旁人道来,牧施主若是知晓,只怕有害无益。” “还望回避,若是不放心,且在隔壁等候便可,我会让人好酒好菜招待,得罪之处,小僧无奈。” 牧端不语,只是默默望向姜北。 姜北纠结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也只得点头同意。 牧端叹息一声,当即起身离去。 赵虚随手施了个隔绝声音的术法。 开口道:“实际上,这次冬假我二人跟了你一路。” “姜兄弟恕罪,勿要生气。”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一趟相随,证实了姜兄弟确实是那最合适之人。” “拉拢你,自然是为了我们三教祖师堂之事。” “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上承天道,下应众生,彻底坐实三教祖师堂之名,引领世间茫茫众生踏天飞升。” “姜兄弟莫要不信,其中详细光景此时自然是不能与你说明,即便要说,也是十分复杂,牵扯极深,并非一时半刻便能言明。” “至于为何非得是你。” “小道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世间最顶尖的大能都是如何修行的?” 姜北咬咬牙,认真考虑一番。 实在想象不出,便猜测道:“应当是潜心求道,褪去凡俗,寻求超脱。” 不戒有些意外地点点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不过,三两个字便可概括。” “做减法。” “消减因果,抛却凡心凡念,甚至是散道归真。” 姜北无奈于对方的下作跟踪。 闻言却也只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心道难怪无数年来得了道的高人们大多销声匿迹,尘世难寻。 所谓高山远水有仙人,想必便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跟姜北有何干系?姜北不过一小小通玄…反正修为低微。” “在下不知道你们对姜某了解多少,或许不也知道其实姜某修为提升极难,或许此生不得再度登高。” 赵虚笑道:“修为与天赋倒是其次,若不是你与天妖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及身上如同阴云笼罩的因果缠绕,我二人也不会就此认定你。” “我二人修行方式与他人不同。” “别人做减法,我二人皆是在做加法。” “万千因果缠绕于身,我等自修个不动如山。” “将来有一日,携万千因果,以凡俗之身叩响天门,超脱于天道,又立身于众生。” “你之因果,便是如我二人一般,也看不透彻。” “世间面临翻覆之危,只争朝夕,我等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只得认定了你,再也等不起了。” 姜北不知攥紧又放松了多少次拳头。 终于还是开口道:“两位对我知道多少?” 赵虚笑道:“当下你所知,既为我所知,不过凭空多些猜测。” “世间之事,不会有多少奇诡怪谲。” “本来无一物,便无处惹尘埃,至少对于你之时,是正确的。” “姜兄弟此番应是知道了不少自己的特殊之处。” “你我之间实在无需再多无谓的猜忌。” “小道直言便是,据我二人的猜测,你应是作为昔年天妖之子的诞生容器。” 第91章 无涯圣君 “天妖相关,其中不少经过皆被不知名大手段抹除。” “我二人所知实在不多。” “昔年天妖作乱,确实是有人被利用了,那些前往围攻的正道高人皆是棋子。” “只不过实在难以查证背后执棋者,太过朦胧,无法窥见全貌。” “又比如天妖具体作乱的日期,现在大多数人的看法,不过是不到十年前。” “只不过根据我二人多方求证,事实绝非如此,被人篡改,甚至那篡改的手段与篡改者是谁皆未可知。” “此次我二人跟了你一路,在你等寻到阵法之处,便是根据那阵法的年代进一步证实。” “而出于某种原因,天妖只能提前将子嗣隐秘诞下,另以容器继续温养。” “其中经过,实在不得而知,或许是本身果真受了重伤,亦或是那执棋之人亲自出手。” “天妖之举,或许只是为了保全其子嗣的不得已之举。” “姜兄弟勿要多虑,我二人并无偏向天妖的意思。” “天妖毕竟是那天生近道的生灵,难以揣摩本性,难以掌控,更非我族类,我等需要的,只会是姜兄弟本身。” “你若同意加入我等,我二人保证,必能替你彻底压制天妖复苏。” “虽说天妖子嗣与你性命相连,但若是将来你能自掌大道,自然会有手段主动剥离天妖。” “如先前所言,天阙即将倾覆。” “你若点头,以你天资,我二人当全力培养你,不出百年,必能使你至少接触到大道法则。” 姜北张着嘴,惊讶得无以复加。 对方所知,属实极多,甚至于在某些地方的推测,不但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甚至犹有过之。 赵虚不再言语,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姜北。 姜北思虑良久。 那二人也陪着无声沉思。 姜北开口道:“我想,你们还是将天妖想得太简单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什么?” 姜北难免失落地开口:“姜某受到天妖临死反扑,你们可知晓。” 二人点头。 不戒道:“自然是能猜到的,否则不可能让你与天妖子嗣之间相性如此合适,宛若天成。” 姜北继续道:“那你知道是何种反扑吗?” 两人又一同摇头。 姜北苦笑道:“是那无上的诅咒,不出意外的话,姜某此生无望大道,道心蒙蔽,说来轻松,实则根本无计可施。” “姜某道高一尺,天妖便魔高一丈。” “它与我性命相连,若是姜某修为更高,那天妖所受反哺便更多,苏醒程度更快。” “在姜某触摸到大道之前,或许姜某便不再是姜某了。” “天妖令我长生,却让我注定痛苦,令我心境通明,却让我道心蒙蔽,无望大道。” “令天地鸿运加之我身,却让我无法从中获利分毫,即便看似气运通天,都不过是为天妖子嗣提前备好的嫁衣。” “如此一来,姜某实在当不起二位看重。” “姜北虽多次听闻,却实在不知为何天地将要翻覆,既然时间紧迫,二位便不要再于姜某身上浪费心思,尽快寻求其他出路才是。” 不戒二人面面相觑。 老天妖的具体手段,两人确实不曾知晓。 因为那同样涉及大道,并非可以随意推演的存在。 闻言也都或多或少地于脸上生出愁眉苦脸。 赵虚喃喃自语道:“不若先以大手段将小天妖、或是诅咒拔除?” 随即却又自顾否定掉。 “不妥不妥,风险太大,万一提前激化小天妖,得不偿失。” 一脚踹在不戒身上。 使得他仰翻于地上。 “光看戏,想想办法啊,你们法圣窟有没有这样的手段?” 不戒翻了翻白眼,却只是双手合十叹一声佛号。 重新坐回椅子,开口道:“法圣窟不成,况且那些老家伙自身难保,怎可能再染因果。” “青烟道门那边恐怕也是如此。” “如此看来,小僧倒是想到一个人。” 赵虚急切道:“谁?快说啊,死和尚卖什么关子?” 不戒神秘道:“自然是咱们那位记名供奉,无涯圣君。”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走这条路最重要的引路人?” 赵虚面带沉思之时,瘫在椅子上。 姜北眉头微皱,怎么又是无涯圣君。 这无涯圣君,可不就是梁垣以及陈之阳他们的师父吗? 那人到底厉害到了何种程度?为何总感觉到处都有他的影子。 姜北如此想着。 赵虚回过神来,叹息道:“那位前辈来去无踪,居无定所,如何能够再寻得?” “当初骗他当了个供奉已是万幸,如今已是许多年不曾听闻他的踪迹了,如何寻得到。” “况且,他真的有那个手段吗?” 不戒郑重道:“假如这位前辈都没这个本事,那谁还能有?即便有,谁愿意出手?” 姜北默默看着两人,要再看看如今这二人还如何打算。 不戒冷不丁看到姜北那略带期待的眼神。 一时脸色颇为复杂。 “姜施主不必自弃,即便如此,也不是没有转机。” “山不来,我等自去便是。” “我等共勉,总有一天会等得拨云见日。” 赵虚摇头,略有些失落之色。 “就怕等不及了。” 不戒极为难得地有些怒气。 “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别人顶着,那些老家伙若不想在这大势之下丢了性命,保不齐何时便会主动找上门来,主动襄助我等。” “即便无人愿意出手相帮,难道日子便不过了?还不是要熬着,一日日往下走着。” “反正除了姜施主之外,小僧在这书院着实找不出第二个合适之人。” “除非当今院长,或是周瑾愿意,不过这两人是想也不用想的,一个个精明到了极点。” “对于天下大势,恐怕早就开始谋划了。” “尤其那位院长,此番说是出山,谁又曾见过他的真容?连面目都要遮遮掩掩,这样的人,心思之深沉,小僧反倒担心咱们的三教祖师堂被他颠覆。” 说到这里,赵虚倒是来劲了。 竟是正襟危坐,认真思虑着这种可能。 只不过想来想去同样是得不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罢了,先吃饭。” 说着便挥手撤除隔音阵法。 门外等候多时的弟子这才得以端菜入内。 赵虚大咧咧道:“就先这样吧,花和尚说得有几分道理,大不了等死而已。” “对了,姜兄弟那阵图,暂时没头绪的话,先交给我二人吧。” “研究一段时间,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话已至此,姜北再无心气怀疑这二人的意图。 不疑有他,当即取出阵图交给他。 “好好保存,不可损坏。” 赵虚满口答应:“那是自然,过段时间小道给你送去。” 第92章 等等看 那之后。 姜北推翻了自己对两人的一切猜测。 结结实实吃了个肚子浑圆。 反正不吃白不吃,这两人只怕现在脑子里都在后悔将曲怜月送给自己一事。 姜北略带歉意地与牧端汇合。 牧端率先开口道:“不要婆婆妈妈,大师姐不会怪你半分,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有自己的秘密。” “无关信任,无关相互之间的关系是否亲密。” “说不好奇、不担忧,那是假的。” “不过,大师姐等着你在某个合适的时机自己开口就是了。” 姜北一脸感激。 回过头去,脸上略带着得意,笑道:“多谢两位供奉的酒菜,其实这酒还挺好喝的。” “对了,曲姑娘我可收下了,你们不得反悔,尤其不得讨回已经给出去了的东西。” 赵虚无奈苦笑。 不戒温和笑道:“自是不会反悔,实际上,我二人并不会就此放弃你。” “先前的言语,始终作数,只不过,不必再如何着急了。” “且前行。” “脚下并非全是险峻小道。” 姜北一时语塞。 牧端笑道:“那还废什么话?” 说着便返回屋内,将尚未开封的酒坛子一一收了去。 不戒:“阿弥陀佛。” “牧施主倒也不必如此不见外。” 牧端开怀笑着。 “有必要的,咱们什么关系啊,有机会来武德堂,本姑娘请你们喝酒。” 挽着姜北便大步走了。 姜北此刻的心情颇为奇特地十分不错。 既是因为清楚了那两位总是让自己困扰不堪的供奉的来历与目的。 又因为一番交谈下来,反而佐证了不少心中的猜想。 这二人自是十分不靠谱,但是他们的不少言语确实是很有道理。 姜北身上的问题虽未得到丝毫解决的可能,但是在将一切捋顺摸清之后,眼前却豁然开朗许多。 既然前路注定艰难,那便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去。 心中同时也有了目标。 其一,仍是去南州的鸣道宗,即便修为提高的同时也要承担更严重的风险。 可同时也伴随着更多的可能性,站在高处,往往看得更远。 其二,从那阵法入手,若是赵虚二人能看出些门道自是最好,若不能,或许可以找个机会去见一见那位照夜国的国师陈量。 至于其三,便暂时无从下手。 姜北打算寻到那位传闻中的无涯圣君,不管付出何种代价,只要对方愿意出手相帮,那一切或许真有转机。 而眼下,唯一能做的或许就只有默默等待鸣道宗来访。 陈量那边,自己暂时无人引荐,只能等柴清归来。 此外,姜北一直不曾忘记一事。 是那出云国上将军之子秦凡一事,姜北打算最近便开始调查此人,若有机会,一击杀之! …… 不戒二人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两人走远。 直到彻底消失在眼底,这才对视一眼。 赵虚道:“咋整?” 不戒道:“还能咋整,该如何便继续如何。” “还是那句话,天一时半会儿塌不下来的。” 赵虚点点头:“如此特殊之人,定然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特殊之处,小道还是要赌,并且是舍了命不要都得奉陪到底!” 不戒笑道:“倒也谈不上舍命不舍命的,没那么严重。” “等等看吧,再等等。” …… 与此同时,至圣塑像脚下。 周瑾正仰着头对着至圣的塑像静默着。 年轻而又俊俏至极的庄稼随意坐在地上,身旁放了酒壶跟一小包花生米。 提起酒壶,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按理来说,到了我们这个修为,吃饭喝水反而只有坏处,那为何就是管不住嘴呢?” 周瑾头也不回,淡淡道:“因为酒香,菜香。” 庄稼摇摇头:“错!” “不对不对。” “非也非也。” “是因为我们是人啊。” 周瑾回头看向对方,竟是十分平静地没有反驳。 “估计某些存在早就不把自己当人了吧。” 庄稼笑了笑。 “放心吧,世道会教会他们重新做人。” “外边情况怎么样了?” 周瑾同样坐在地上,自顾取了酒壶同样饮酒。 顺势抓了几颗花生丢进嘴里。 “自己看,我如何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而且,你这老东西嘴里没句正经话,谁能猜到你说的外边是那个外边。” 庄稼有些无语。 一边伸手护住花生,一边开口道:“自然是难民的情况了,算了,按照推测,不出意外的胡应是都平静下来了。” 紧接着又转变口风。 “那小和尚说得不错,等等看吧,再等等。” “明日你便又要开始授课了,这回还是放缓一些吧,那小家伙此次似是知道了什么。” “欲速则不达,那就慢慢来,往后如何,随你心意了。” 周瑾皱眉。 “骤然改变风格,岂不是会引起他的怀疑?只怕更加适得其反。” “况且,如今妖邪当道,缓不得啊。” 庄稼轻笑道:“你以为那小家伙真是个蠢蛋啊?人家早就不信任咱们了。” “不聪明也不好,太聪明了也不够好,罢了,顺其自然吧。”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只是希望那一天尽量晚一些才好。” “至于那些所谓的妖邪?你以为咱们书院的贤能跟供奉是吃干饭的啊?” “他们若是躲躲藏藏,倒是个大麻烦,继续高调行事固然会导致生灵涂炭,可同样是我们的机会。” “这一次,必能使得他们吃个大亏,因此也不全是坏事。” 周瑾冷笑道:“你这话要是让那些难民听到,说不得都愿生啖你肉。” 庄稼一脸无所谓:“真话总是伤人心,不过确实是太过无情了些,我会注意的。” 周瑾问道:“那曲怜月拜入陈量门下了,会不会太过凑巧了?” 庄稼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凑巧正好是最为不凑巧,天道轮回,着实有趣。” “若没有这些有趣的东西可以看,那老子早就如同那些老不死的坏东西一般,人不人鬼不鬼了。” 紧接着便提起酒壶一饮而尽。 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奇怪言语。 “圣君当真了不起啊。” 第93章 又一年 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时间便不自觉过得飞快。 夏去又冬来。 又一年冬假。 这些日子里,姜北日子过得极为充实。 除了往返于周瑾之处之外。 便几乎都在练刀学武。 刀法进展极多,如今已是几近于全部掌握了第八式的截天。 第一式与第二式修至了目前修为所能达到的顶峰。 甚至于得到了牧端极为不俗的评价。 第三式的心斩同样正在苦修,只可惜极难学成,目前仅是堪堪入了门,威势极弱。 即便如此,仍是一记不小的杀招。 其余招式,姜北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仅是对第四、第五式有一些了解。 毕竟涉猎刀法一道时日尚浅,远不如小师姐胡灵灵一般通透。 这些日子以来,小院冷清极多。 曲怜月与柴清始终未归,便少了人气。 平日里虽然偶有书信传回,只不过归来的日子仍是遥遥无期。 让姜北想不到的是王才全亦是如此。 信件倒是写得频繁些,除了最开始的一封信说明了自身突破的情况。 其余的无不是在骂他那死鬼老爹。 出于安全考虑,王才全的父亲将王才全留在了白云洲。 说是待得五州之地平和一些再回书院,实则回来的可能性同样渺茫。 苏夏仁同样顺利突破。 只是望月崖离得远了,加之他师父陆龄对他的要求更加严格,也只是偶尔偷跑出来与姜北喝上一顿酒。 昨日,本是冬假最初的一日。 书院外出剿灭妖邪的大能们传回讯息,已是找到了几处躲藏妖邪的窝点。 书院又再次浩浩荡荡派出一股极为不俗的高手前往。 武德堂同样去了不少。 牧端本来也要去,只是被二师兄褚君临拦下。 褚君临的原话是:“师弟本不喜动脑子经营供奉堂,留在书院惹祸,不如外出杀敌,还能精进修为。” 牧端不愿,对方更加死缠烂打,实在不想留在古板无趣的书院。 牧端拗不过,只得气鼓鼓地放对方离去。 连带着供奉堂内许多高手,一并被带了去。 至于姜北与小师姐,境界不到法身,根本不能参与进去。 其实世间哪儿有那么多法身及其之上的修行者。 只不过是书院一向稳妥,不愿境界稍低的弟子陷入险境罢了。 譬如三大王朝,派出的军队里边,便极不乏凡俗精兵。 其余各宗派派去的弟子,也不乏下三境修士。 姜北只能是震撼于书院底蕴的同时,又对书院此举十分感动。 并且,书院自从妖邪作乱以来。 多有传授如同除秽术一般针对妖邪的术法。 这段时间以来,姜北又学了一些可以更好应对妖邪的术法。 有印法,也有言灵术法,甚至于书院还教授了可以暂时强化肉身、提升修为的秘法。 只是书院在教授之初,便直言不可轻用。 此法将会大大透支生命,使得寿命大减。 同时,这些术法无一皆是经过了书院无数贤能的精简强化。 入门极易,但是想要臻至化境,极难极难。 尤其那门可以强行提升修为的秘法,其名为背水,修行起来,便是入门也极难。 所幸姜北肉身强横,生命力极为茂盛,到得如今已是初步入了门。 而这些所有的术法、秘法,周瑾强调过无数次,不可外泄分毫,否则书院必定追责。 用牧端的话来说,这些都是书院的基石。 是支持书院万古不倒的根本之法,是无数先贤穷其一生的心血。 若是平常年代,便是其中随意一门术法,也得是对书院有重大贡献,或者身居要职之人方能学习。 如今的世道不同以往,这才更改了这许多年的祖宗之法。 只不过,其中姜北最喜欢的,莫过于除秽术,以及后来所学的背水秘法。 加上一门从武德堂学到的赶路之法,名为惊鸿。 发动之后,可使得身体轻若鸿毛,快若惊雷。 实是赶路与追、逃的上上之法。 此法并无修为境界限制,无论修为高低,皆可驱使,只是其中威能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姜北有意测试过,若是全力施展,短时间内速度竟然远超寻常云舟的速度。 …… 冬假之后的第二日。 今年雪来得晚,至今也没有要下雪的迹象,每每皆是晴天。 姜北去了赵虚二人所在的祖师堂。 自那日之后,姜北倒是未曾来过此处。 反倒是那二位供奉,实在不少前往姜北的院子蹭吃蹭喝。 此番前来,乃是讨要那份阵图。 这二人研究了这么久,姜北平时问他们,无不是在打哈哈,敷衍而过。 姜北倒是不担心他们隐瞒什么,如今已不至于在如何隐瞒。 姜北担心的是,这二人会不会将那阵图玩坏了。 姜北站在祖师堂门口。 半年不来,此处景象竟然彻底改换了一番。 不但占地更为宽大,便是其中院落也更加精致奢华。 姜北无语,这二人是压根没把书院的钱当钱的。 不过武德堂也不差,褚秀山乃是书院有名的败家子供奉。 只不过,不同的是武德堂本身赚钱能力十分不俗,于中州多处皆有产业。 囊括了譬如矿脉、木材、房屋之类的生意。 虽说具体经营情况不用武德堂亲自动手,只不过大小事宜的决策权皆在武德堂。 这也是武德堂内始终皆要留有一位主事弟子的原因。 除非遇到妖邪作乱之处的特殊情况,否则皆是如此。 而既然打的是书院的名头,每每分账之时,便少不得将大头留给书院。 毕竟真出了大事,丢的是书院的脸面,最后还是由书院兜底。 姜北站在门外微微失神之后。 便踏步往内。 门外两侧站立的门房只是略一思索,便一同深深弯腰。 “恭迎姜公子。” “两位祖师皆在讲经场内,姜公子是否需要我等引路?” 姜北失笑,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位门房。 能认出自己,看来这二人平日里是看过自己画像了。 至于画像,自然是赵虚那家伙某次于姜北之处绘画而去。 画得倒是神似,只不过太过浮夸了些。 怎么说呢,画得更加伟岸郑重了些,一眼看去便极具威严。 据那二人所说,乃是为了将来挂进三教祖师堂内的祖师堂的。 第94章 移花接木 有那门房引路。 姜北很快便在一处宽敞的广场上见到了二人。 两人各领了百余名弟子,随意盘坐在地面上。 分别十分正经地讲经说道。 姜北轻轻伸手示意门房可以返回。 随后倒也并不出声打扰,寻了一处干净之处同样盘坐而下。 那两位自然是见了姜北,姜北急忙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自己。 那二人倒也不纠结,当即继续讲述着。 此处两百多位弟子,看来祖师堂自开创以来,每次收徒实在不少。 姜北凝神,侧耳听去,一时极为震惊。 两人声音极为正经平和,丝毫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更没有平日里对待弟子的架子。 口中所述,无不是儒道两家的经典,甚至于十分正统。 姜北往日只是看过不少涉及儒道两家的杂学,却听得出其中含金量来。 仅仅是略微听闻,便觉韵味绵长,竟是颇有感触。 姜北苦笑不已,这二人不愧是正统出身,除去外在吊儿郎当之外,各自所学实在是不俗。 便正襟危坐,认真听着。 虽然自己是正统儒家弟子,它山之石却可以攻玉,多听多学,总能获益,佐证自己所学。 那二人于此授课的次数绝不在少数了。 只可惜姜北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其中许多言语经典,单个拆开字,自然是都认得。 可是合在一起,便有许多如同听天书一般,听不懂,理解不了。 不过姜北仍是有意记在心里,打算有机会便大大方方请教二人。 姜北一心二用,认真听去。 只可惜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如坠云雾,眼皮子直打架。 一副昏昏欲睡的景象。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繁杂的吵闹声将姜北惊醒。 姜北茫然起身,四周已是四散而去的弟子。 赵虚走上前来,一脸好笑之情。 “怎么?想通了?要拜入我二人门下?” 姜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不戒笑道:“小僧观姜施主倒是佛性凛然,与小僧一般,每每听师父讲经,便要瞌睡。” “师父说我天生一副玲珑佛心,才会如此沉溺佛法。” 姜北无语道:“别了,我们不一样,我是单纯听不懂犯困。” “姜某没有改换门庭的想法,两位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赵虚点点头,毫不在意道:“不改自是最好,小道不过是开个玩笑,姜兄弟若真改换了门庭,小道只会比你还着急。” “走,先去吃肉喝酒去,姜兄弟不来,倒是不曾尝过本堂新请来的庖厨的手艺。” 姜北摇摇头:“不必了,姜某不饿,此番前来只是来看看阵图,顺带问问二位对阵图的研究可有进展。” 赵虚面不改色,搂着姜北便往厅房而去。 “不急不急,阵图就在那儿,还能被老鼠啃了不成?” “最近确实有些进展,最多半月,便能有一些结论了,姜兄弟耐心等候便是。” 不戒跟着点头:“此次冬假,正好我二人有更多时间研究阵图,平日里繁杂事务确实多了些。” 姜北疑惑道:“既是冬假,为何方才还有那么多弟子留在此处听学?” 赵虚笑道:“他们不舍得走,小道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将他们打出门去吧?” “既然愿意继续来求学,小道也很是欣慰的。” “截了书院的胡,将来壮大咱们三教祖师堂,快哉快哉,属实是此番前来书院最大的意外之喜了。” 姜北十分无奈,问道:“书院不管?能容得下你二人这移花接木的行径? 赵虚语气颇为不屑,开口道:“我二人尽挑的是有眼缘之人,大多又都是没能正经考入书院的,书院如何怪罪?” “况且,我二人可是给了书院不少好处的,他们偷着乐还差不多,哪还能怪罪我等?” 姜北有些啼笑皆非,若论好处,这二人的宝贝可不少。 毕竟光是为了曲怜月一个人便舍得给出那等好处。 “你们三教祖师堂很有钱啊?” 赵虚更正道:“不是你们!是我们,咱们三教祖师堂!” “忘了告诉你,你的画像以及信息,已经录入咱们三教祖师堂的谱牒之中了。” “目前你是三掌教。” 姜北黑着脸,这两人,真他娘的不要脸。 若是有想法,只怕是三大王朝的皇帝也敢纳入教内。 姜北也懒得纠结,反正自己只管大口吃饭不办事就是。 “都有啥好处?若是没有,姜某可不认。” 赵虚笑道:“暂时没有,现在姜掌教还在考察期内,等到某日你亲自去三教祖师堂的祖师堂进香才行。” “不过若是姜掌教来到此处,那便管酒管饭。” 姜北嗤之以鼻,打定主意必不可能前去进香。 不过眼下酒菜还是要吃的,毕竟这二人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吃也浪费。 “阵图呢?拿来我瞅瞅。” 赵虚十分不满地开口:“姜掌教咱恁个心急,吃饭便吃饭,喝酒便喝酒,怎个如此三心二意?” 说着,赵虚便提起酒坛塞到姜北怀中。 姜北试了试沉甸甸的酒坛,心中腹诽不已。 赵虚继续道:“这可是百年的好酒,对修行有大益处。” “水取自极北冰山,乃是无尽灵气凝聚而成的灵水,酿酒所用,也是取自各处灵植盛地的百年灵果。” “不乏强化肉身与襄助悟道之用,放在外边,一坛少说千枚灵玉。” “平时我二人都不舍得多喝。” 姜北听着,也无太大感触。 毕竟酒水再好,也不一定能好过自己的桃花酿。 效果再强,对自己作用亦是不大。 赵虚可不管这些,只是想尽办法一味地灌酒。 一顿饭直吃了半个时辰还未结束,任凭姜北如何压制酒气,仍是头脑昏沉。 到得后来,看着两人偶尔不自觉露出的奸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那阵图,你二人是不是给老子玩坏了?” 赵虚一脸笃定地摇头。 姜北一拍桌,站起身来。 “娘的,说实话,否则姜某非拆了你祖师堂不可。” 不戒只得赔笑道:“那倒没有,只不过,前几日连带着姜施主的画像一并送去了教中。” “我二人对阵法学问研究不深,只能出此下策,送到我教一位供奉手中。” “姜施主放心,阵图一事绝对保密,不会让第二人知晓。” 姜北神色凝重,他是真的不愿意阵图外露,被更多的人知晓天妖之事,若真能从阵图之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对自己便是极大的威胁。 第95章 精炼 赵虚显得十分心虚。 “姜兄弟放心,半月之内必有答复。” “事关重大,有关于姜兄弟的信息,我等丝毫未曾泄露。” “若是还不放心,便容小道传信一封,再去叮嘱一遍。” 姜北黑着脸摆摆手:“那人可靠吗?” “不是姜某不信你二人不保密,而是那阵图关系重大,若真让那位供奉看出什么,就怕如同术家一般,牵丝引线,最终还是给姜某带来无尽麻烦!” 赵虚神色郑重,正色道:“放心,我教对人心最为看重,但凡是能入教之人,绝无奸恶之辈,无不是心性坚定之人,绝不会外露分毫。” “若如此说还是不能让姜兄弟安心,小道亲自前去将那人叫来,且容姜兄弟认可之后再作钻研之事。” “事实上,姜兄弟还是太过小瞧我三教祖师堂了。” “这也不能怪姜兄弟,毕竟我三教祖师堂开教以来,向来低调,不为外人所熟知。” “不过,小道可以性命担保,绝无差池,甚至于胆敢发下宏愿,若是让姜兄弟身陷囹圄,小道修为此生再无存进!” 姜北哪会真让对方至于如此境地。 当即摇摇头,坐下身来默默饮酒。 许久之后,才再度开口。 “什么时候能去你们三教祖师堂看看?或者说这个考察,如何才能通过?” 赵虚两人松了一口气。 神色重新恢复寻常。 “恕小道直言,带你去三教祖师堂随时都可以,但是带你去教内祖师堂进香,得看姜兄弟接触到大道之后,你体内是何种变化。” “并非我等绝情,也绝不是心存利用,我等必须要为我教绝对的稳定考虑。” “一切不稳定的因素,绝不能彻底纳入教内,姜兄弟见谅。” “话已至此,我等也不敢让姜兄弟不多想,只求姜兄弟心里还能留下几分信任,来日方长。” 姜北神色挣扎。 若说不多想,那是不可能的,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让人不满。 无用之物便弃之如敝履,有用便欣喜以待,如何能让人心中轻松得起来。 “这个冬假之内,你二人挑个时间吧,劳烦你二人带我去一趟你们三教祖师堂,姜某还是想要亲自见见那位钻研阵图之人,顺便看看你教到底是何情况。” “你二人无需愧疚,你们的所作所为,并无错处。” “细想起来,只怪姜某一厢情愿,又太过贪心。” 赵虚听到姜北愿意前往三教祖师堂,自是有些兴奋,至少又拉近一些双方的关系,为往后彻底将其纳入其中乃是大好处。 只是听着听着便觉不对劲。 心中顿时生出无数歉疚之情,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自己二人而起,如今这事做得确实十分的不厚道了。 正待开口。 姜北却抢先道:“不必多说,姜北心中有数。” 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实在太过容易轻信他人,心思与城府还是太过浅显了。 并非不好,实则只是对自己来说并不好。 大害。 如今想来,最正确的做法,当是在最初之时便完全不搭理这二人。 曲怜月被送来之事本不该发生。 即便发生,也该第一时间明确拒绝,撇清关系。 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姜北只能尽自己所能,尽可能了解这所谓的三教祖师堂,知己知彼,方能进退自如。 不戒脸上同样满是愧疚。 “那便就此说定,最近几日我二人会尽快将弟子们打发了,亲自送你去往我教。” 姜北拱手:“有劳,不便之处,二位多多谅解。” 赵虚笑道:“未有不便,既是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 姜北便不再言语,沉着脸离开了。 …… 回到住所的时候。 天色还早。 璃华与小师姐围在炭火旁。 璃华仍旧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话本。 小师姐娇小的身体盘坐在椅子上,正闭目打坐。 她的修为已经触摸到瓶颈,临近突破的时日,最近大多时间皆在静心修行。 姜北朝璃华打了个招呼,便干脆去到武德堂内练刀。 牧端不在。 武德堂内好些弟子也跟着二师兄去了远方征战,此时冷冷清清的模样。 姜北便自顾反复锤炼刀法。 牧端曾说过,姜北目前什么都好,不论是修为还是悟性。 就是基础仍旧不够,对各式武道所知尚浅。 “师父的刀法,自是从无数刀法之中体悟、精炼而来的集大成者,只不过,我等后来修习之人,往往忽视了这一点。” “极道九式,从万千刀法而来,还得回到万千刀法中去,然后再度经过自己的精炼和体悟,方算是得了师父的真传。” 后来,姜北便有意收集了许多基础武学,无论高低,无论深浅,皆是一一观摩体悟。 许多时日过去,自身刀道又精进无数。 姜北有信心,若是再遇到昔日离艮两位道人,即便正面迎战,也能于三招之内胜之。 并非修为提升带来的自信,而是对刀兵之流武道的理解。 姜北练了好一会儿。 趁着休息的间隙,便看向另一位同样在挥汗如雨的弟子。 那人名为阮繁,年纪轻轻,修为已是通玄圆满,实打实的修道天才。 姜北取出水壶灌了一口,便走上前去。 “阮师弟,咱们练练?” 阮繁拱手:“正有此意,只是看师兄脸色不太好,倒是不敢冒昧开口。” 小师姐胡灵灵曾说过,若想提升武道修为,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法子,便是与人对敌。 阮繁正好满足姜北的目标需求。 也不废话,当即凝神静气。 收拢思绪,提刀快攻而去。 转瞬之间,双方长刀便来回碰撞数十次。 阮繁有意消减了力道,毕竟对方修为不如自己,修行的时日也远没有自己长久。 只是一番交战之下,阮繁已是心惊不已。 “平日里只是看着师兄与别人对练,还以为师兄的对手也都留了力,看来是师弟小瞧了。” “师兄小心了,接下来师弟不会再留手。” 姜北重重点头,巴不得如此,总感觉对方一招一式软绵绵的,若不是速度够快,变招奇诡,姜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强了。 随后,两人便放手施为,刀光凌厉闪动。 第96章 惊鸿 阮繁提升速度。 岂料姜北速度更快。 是那秘法惊鸿。 阮繁不敢大意,当即催动惊鸿,却只是堪堪跟上对方的速度。 阮繁心中惊骇万分,对方不过是通玄大成,倒显得自己的圆满如同纸糊一般。 惊鸿这一秘法,与体内灵力储量与凝练程度有极大关系。 阮繁全力施为,却只能勉强跟上姜北的速度。 对方一刀以极为刁钻的姿势和方向袭来,阮繁只得使劲握紧刀柄猛挡而去。 重重一击,两人各退一步。 阮繁虎口巨震,此时手腕酸麻不已。 心中惊骇更甚。 “这家伙,怎地力道如此之大?即便是寻常初入法身之人,也做不到如此势大力沉吧?” 阮繁心惊之下,只得以更加丰富的战斗经验,不停地反复变招。 刀走诡势,快且狠,准且快。 可这位师兄的眼神好生凌厉,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似乎能看透自己的一切招式变换。 阮繁与之又过得数十招,自己已是手段齐出,就差使出那压箱底强行提升修为的秘法了。 对方却一一化解而去,同时穿插无数奇诡招式,让阮繁心惊肉跳个不停。 当即理解了为何平日里陪姜北练刀的都是那些法身境界的师兄们。 没有法身境界做支撑,实在招架不住这家伙啊。 灵力仿佛无穷无尽,招式倒是略显生涩,可架不住势大力沉啊。 再加上不知道凭什么就能有的战斗直觉,跟姜北对战,让阮繁心力交瘁。 阮繁一刀格开姜北袭来的长刀。 后跃而出,摆手道:“不打了,打不过师兄。” 姜北随意使了个除秽术将汗水除净。 心满意足地点头道:“多谢师弟赐教。” 阮繁哭笑不得:“师兄赐教还差不多,看来师弟是道阻且长啊,这身修为,着实有些白费了。” 姜北哑然。 安慰道:“阮师弟不必妄自菲薄,并非你杀力不够,只不过招式之间还是少了杀气。” “你我共勉吧。” 阮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样的言语,其余师兄不是没有说过。 只是在他看来,对战同门师兄弟,没有杀气也是正常。 只不过此番交战之后,心中倒是有些明悟了。 杀气并非杀意,一招一式,需得有必杀对方之心。 如此,方能更快、更重地出刀。 想着,便拱手郑重道:“多谢师兄教诲。” 随后也不停歇,当即对着一根木桩假人不停练习起来。 片刻之后再看,倒是有了不少特别的气象。 果然悟性不俗。 姜北自是不曾真小看阮繁,实际上对方的一招一式仍是让自己受益良多。 也正因为每次与人交战从无小觑之心,不论对方修为如何,皆能有所收获,才能成就如今这番模样。 “咦?” 姜北身后传来疑问声。 姜北回头,却是牧端。 顿时惊喜道:“大师姐何时来的?” 牧端摆了摆手:“刚来,这小子怎么脑子开窍了?出刀总算是有些意思了。” 姜北将方才之事简单讲述一遍。 牧端挑眉道:“看来是我们修为过高,反而让他们没有真实之感。” “如此,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小师弟意下如何?” 姜北随口道:“大师姐请说。” “我将留在堂内的通玄弟子尽数召来,与你对练,你教他们。” “小师弟年纪轻,他们必定或多或少皆有不服之意,若败于你手,少不得便如同阮繁一般彻悟一番。” 姜北点点头:“小师弟自是皆无不可,只是他们修为参差,一一对战,难免费时费力,不如一同攻来,小师弟受得住。” 牧端并无惊讶之色。 实际上与姜北对练最多的,便是牧端自己,她对姜北的成长感受最为真切。 寻常初入法身之人,还真未必是现在姜北的对手。 说干就干。 牧端当即唤来阮繁,让对方去将一干通玄弟子叫来。 姜北盘坐地上,取出一坛桃花酿自饮自酌。 既是为了恢复灵力以待接下来的对战,也是为了尽快提升实力。 在赶去南州鸣道宗之前,能破入通玄圆满是最好。 姜北的储物玉牌之内,此时桃花酿已是少了许多。 其中半数让自己喝了,半数则尽数给了龙鲤。 那龙鲤所需温养之物很是不俗,桃花酿已是姜北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姜北有些舍不得再使用桃花酿,时刻都在考虑着要给几条龙鲤弄一个长远的温养之处。 若是在桃花酿实在不多之时,仍未寻到这样的地方、或是宝物,姜北便只得强行将其驯化,纳入窍穴温养。 只是如此一来,其恢复速度便要慢上许多。 几条龙鲤此时体型远超以往,身上的金黄之色也更加熠熠生辉。 姜北又实在狠心不下让其成长的速度减缓。 甚至于隐隐期待着几条龙鲤可能存在的变化。 会不会有一日真能跃过龙门,化鲤为蛟? 化蛟一事,也并非姜北猜测,实际上世间早有流传。 只不过姜北并未见识过实际例证。 姜北盘坐好一会儿。 直到体内灵力尽复。 演武场内也才聚集了五人。 姜北站起身来的时候,心中已满是战意。 “师兄便不废话了,我们开始吧。” 说着便率先一冲而去。 几位原本心有小看之意的弟子见到对方快若奔雷的身形,当即不敢留手。 纷纷紧握各式刀兵,一同攻向姜北。 五人之中,加上通玄圆满的阮繁。 一共是两位通玄圆满,一位大成,一位小成,一位初入。 阮繁开口道:“几位,莫要留手,师兄很强,非常强。” 牧端补充道:“若是因为来不及施为便败下阵来,大师姐请你们吃拳头。” 几人头皮发麻,这下子是真不敢有丝毫留手。 姜北压力极大,只得全力催动着惊鸿秘法。 闪转腾挪,适应了好一阵,这才堪堪出刀迎战。 那之后。 几人一共交战五场。 一直从日头高悬,持续到星河漫天。 第一场,姜北惨败。 第二场、第三场,姜北惜败。 第四场,姜北灵力耗尽,五人差不多同样如此。 第五场,姜北险胜。 姜北不得不感慨,书院招收的弟子着实是不凡。 能得褚秀山看得上的弟子,更是不俗。 眼下五人,随便挑一个放在外界大宗门内,哪一个不是亲传? 不说本事高低,光是越战越勇的心性,以及对刀法的悟性,便是万里挑一,世间难寻。 若不是姜北本身实在太过特殊,属实不能有此胜。 第97章 长生 时间转眼过去五日。 武德堂内热闹非凡。 最初的五人,加上又闻声赶来的弟子,不下十余人。 与姜北对练了数十场。 不知不觉间,各自皆有不少精进。 尤其姜北,不但将第二式的跳珠彻底领悟通透,甚至更进一步。 从他人招式彻底化为了自己的刀法,仿佛刀与人而相合。 一招一式精深且自然,出神入化。 直到第六日上午。 姜北一大早便来到武德堂。 已是打了一场,战役高昂正要继续。 却被赵虚赶来叫停。 “姜兄弟,祖师堂那边已经收尾完毕,一切事宜皆已安排妥当。” “随时可以出发了。” 牧端疑惑道:“小师弟是要去哪儿?” 姜北将去向如实相告,只是隐去了前往的缘由。 牧端倒是并未阻拦,问道:“你与璃华一同去吗?要不要带上灵儿?” 姜北摇头。 便是璃华,姜北也不带,自己的特殊之处已经十分令人烦恼,担心璃华的特殊之处被那二人深挖出来。 此番前去三教祖师堂,其内只怕是不乏各种高人,到时候这二人会为自己遮掩一二。 却未必能继续遮掩得了璃华。 “不必了,小师姐突破在即,不可轻动,外边又十分寒冷,璃华也不去了。” “接下来师弟不在的日子,劳烦大师姐盯着点璃华她们了。” 牧端点点头:“那是肯定的,自家小师妹,自己疼爱。” “对了,你三师兄出关了,要不要去看看?” 姜北神色纠结,思考一番便摇摇头。 “算了,回来吧,此番远游,归来之期只怕极久,耽搁不得,此事只得劳烦大师姐替我道一声歉了。” 牧端笑了笑:“用不着道歉,等你回来自己去看吧,那家伙的情况,有些特殊。” 姜北点点头。 看向赵虚两人:“事不宜迟,现在便出发吧。” 姜北朝一干练刀的弟子告别。 随后便一同大步离去。 一番劳顿,好歹是去到了书院之外。 “你二人既然能跟得上云梭,那便由你二人带路吧。” 赵虚笑了笑:“没苦硬吃可要不得,姜兄弟且取出云梭,交由我来催动。” …… 书院最高处。 庄稼仍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随意坐在地上,身旁摆着下酒小菜。 周瑾同样坐在一旁。 庄稼笑道:“有趣有趣,有好戏可看了。” 周瑾冷笑道:“那地方特殊,你看得见?” 庄稼不屑一顾,自顾道:“腿长在自己身上,我不会亲自去看啊。” 周瑾顿时大急,站起身来:“那地方你也敢去?若是被人认出,后果你可知晓?” 庄稼淡淡道:“既然决定要去,自然是有不被发现的信心。” “怎么样?你要不要去?我可以带上你,保你不被发现。” 周瑾微微皱眉,确实是有些心动。 “万一这场戏不如你所想,岂不是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庄稼笑道:“事已至此,我想,此事不会不如我所想。” “即便真有意外,也好早作打算不是,总好过此前的大半准备尽数作废。” …… 云梭如同流星划破长空。 一路穿越山川大地,越过江湖。 速度之快,姜北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下方的景色。 四周模糊一片,却又稳稳当当。 姜北站在云舟边上,似有所思,实际上却脑海混沌,只有茫然。 赵虚正全力操控着云梭,不戒便不动声色地站在姜北身旁。 姜北声音平淡,毫无波动。 “不戒大师,你觉得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为什么?” “我听我一位朋友说过,修行者寿命悠悠,可是,活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呢?” “凡人一生看似简短,却从不缺少活着的动力。” “小时候,忙着长大;长大了,忙着成家立业;老了,又会将无尽希望落在后辈身上。” “一生忙碌着,却十分充实,时时刻刻都充满故事。” “那我们呢?” “挖空心思,钻研琢磨,皆想登高长生。” “可长生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姜某想来,只剩虚无。” 不戒双手合十,叹一声佛号。 开口道:“实际上,小僧想说小僧也不知道。” “正如佛家一句名言,不沾因果、不入轮回。” “小僧愚钝,只能看得到其浅藏于表面的道理,因此,小僧觉得,人生本就没有意义。” “所谓意义,不过是人们为了苟活着强加的自我慰藉。” “不过,小僧并不认同姜施主的话语。” “凡人自是忙碌充实,可命运实在难测。” “事实上,绝大多数凡俗中人心中并不开心快乐,相反,他们大多都是在战乱、天灾人祸之中挣扎求活,生不如死。” “只是心中始终还是有对未来的希望,都在期待明日会过得更好。” “或许明日便能寻到下一餐饭食,或许再过一日,病痛便能消融。” “修行者,同样是人,只是生存的方式稍有不同。” “修行登高,也不过是如同凡俗中人一般辛苦劳作而已。” “都在期盼着下一次丰收,下一次粮食的盈余,一次次累加,规避可能存在的灾祸。” “当然了,这些只是小僧自己的认知,绝非事实。” “每个人对待人生的态度,其实都没有对错可言,毕竟说到底,每个人对人生的选择和表现,也都来自于以往人生所受到的同样的态度和选择。” “也许只是年少时见到了莺飞草长的景色,此后余生即便经历再多磨难,回过头来,仍旧还是会会心一笑。” “或许是那童年里的一番劈头盖脸的指责,从此以后,便不能再宽容他人。” “如先前所说,小僧十分愚钝,其实人是很复杂的存在。” “并不是见识了草长莺飞便能时时面带暖阳,也绝不是历经了苦难便会时时痛苦失措。” “人性情感之复杂,小僧实在深究不来。” “姜施主未来长远,万万不可自误。” “凡人一生简短尚且怀抱希望,姜施主寿命绵长,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小僧知道姜施主实际想说什么。” “若毁灭的那一日终将到来,不如便将其当做寿终正寝罢。” “事实上,人间万万载,又有谁真能做到不朽不灭的大自由大自在呢?” “在小僧看来,自由自在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景,因为人心贪欲无度,从来不自由。” “不如乐观一些,过好可能都是最后一天的每一个明天。” 第98章 春境 云梭飞驰的第三天。 赵虚放缓了速度。 摸出一块篆刻得满是密密麻麻符号的古朴石片。 赵虚并指于石片之上刻画一道符文,随即石片便颤抖嗡鸣起来。 天地间蓦然出现一道接天壤地的光幕。 光幕荡漾着阵阵波纹,其上各类道纹流转不停。 姜北神色惊讶,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 赵虚继续催动云梭,云梭转瞬间便没入光幕之中。 光幕之后,豁然开朗。 不再如同先前所见的高山密林。 放眼望去,一片天朗气清,视线投去极远。 入目望去,下方乃是连绵无尽的花海。 平坦一片。 极远方又有一片清秀的湖泊。 湖泊中央,是一座开满各色鲜花的岛屿。 其上高低错落着无数亭台楼阁。 眼见着姜北一脸惊讶之色,赵虚便有些得意,当即又放缓了云梭的速度。 “此处乃是一方上古的天地碎片,你可当做一处秘境。” “其名春境,其内生灵二气远胜外界,无有四季之别,亦无昼夜之分,更无风霜雨雪,年复一年皆是春日景气。” 姜北瞪大眼睛看向下方花海。 四处花花绿绿,各式鲜花草木纷纷争奇斗艳。 蜂蝶成群,姜北挥手撤去云梭屏蔽阵法。 果然绵柔的清风裹挟着无尽花香扑面而来。 不消片刻便让姜北迷醉其中。 赵虚闪身消失不见,唯有不戒陪着姜北,慢悠悠飘荡在花海之上。 不戒笑道:“如姜施主一般悲观之人,只怕即便是如此美好景象,用不了多久也就习惯了。” 姜北满脸沉醉,头也不回地开心道:“未必。” 姜北想到了喜爱花草的花霖。 “若是心中在意之人能常伴身旁,如此景色当是长久绝配。” “只是此种美景,只怕世间再难寻得。” 不戒回应道:“除去此处春境之外,还有夏、秋、冬之境。” “其中夏境被白云洲王家掌握,冬境在那正一道门,其中秋境倒是无人能寻得。” “如姜施主一般鸿运之人,若是有心找寻,机会倒是不小。” 姜北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催动云梭。 “沧海一粟,如何寻得?千载万载以来不曾面世,姜北再如何鸿运通天也不敢奢求。” “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此气候,其内居住之人吃什么?” “莫非其内也有精通农家妙术的高人?” 不戒点点头:“确实有,不过其内主要吃食乃是蜂蜜瓜果,其味极美,对修行有大裨益。” “小僧实在吃得腻了,倒是不曾带一些去书院,否则你早该吃过,不过稍后姜施主便能知晓。” “咱们三教祖师堂其实是很有钱的,非常有钱。” “在外界运营得有各种产业,比如云舟、灵玉矿脉、丹药符箓。” “除此之外,春境内的蜂蜜瓜果价值也极为不菲,天地间独此一份,其余不论如何称之为仙蜂神酿,皆为下品。” “小僧先去安排些事宜,姜施主随意闲逛便是,除了岛内最高处的石屋,皆可去得。” “逛够了便去岛内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我二人在何处。” 姜北有些惊讶,这二人就这么放心自己? 点点头道:“大师只管去,不必管我。” 不戒闪身同样消失不见。 姜北干脆收了云梭,缓缓降在花海之间。 四处皆有观花小道,倒是不必担心踩踏了花草。 姜北漫步花丛之间,不多时便看花了眼。 四下里除了似锦繁花,也有遍地瓜果。 不多时。 姜北遇到了一株挂满鲜红果子的小树。 闻着味道芬芳扑鼻,忍不住摘了一颗放在口鼻间嗅了嗅。 犹豫着还是咬了一口。 顿时蜜汁迸发,满口馥郁。 片刻之后姜北便将小树薅得光秃秃的模样。 大多放入了同心牌内,手上抓着几个,神情满足地一口接一口吃着。 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去,便见一位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捧着一个不知名果子站在姜北身后不远处。 手中果子啃了大半,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姜北。 姜北伸手递去一枚鲜红果子。 小姑娘丝毫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并无反应。 不多时便有一位风韵妇人赶来,背负青竹箩筐,将女孩儿轻轻抱起。 略一打量姜北,便有些惊讶。 “准…准三掌教?” 妇人随即微微弯腰:“拜见准三掌教。” 姜北急忙虚抬双手示意对方起身。 心中哭笑不得,什么鬼玩意儿的准三掌教? “这些果子…可以吃吧?” 妇人点点头,灿烂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准三掌教随意便好,春境之内,并无贵贱之别,只要喜欢,谁都可以随意食用。” 姜北无奈:“呃呃,我是问吃了会不会对身体有坏处。” “对了,别叫我什么准三掌教了,我叫姜北,大姐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便可。” “姜某见识浅薄,实在没见过这样鲜艳的果子,又忍不住口舌之欲,因此有此问。” 那妇人笑得更厉害了。 “果然与两位大掌教所说一般,咱们的小掌教,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那姐姐也不跟你见外了,之后便称呼你姜公子吧。” “姜公子不介意吧?” 姜北点点头,只要不叫那个奇怪的称呼,怎么都无所谓了。 妇人继续道:“恕我冒犯,我姓伍,姜公子叫我伍姐便好。” “伍姐本是个散修,不热衷于修行得道,唯独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夫君是一农家之人,多年前偶遇两位大掌教,从而一同来到此处。” 姜北顿时颇为郑重地拱手。 农家乃是实打实为天下苍生做了巨大贡献的。 不只是书院粮食短缺之时得到巨大帮助,整个中州,姜北所知之处,于上次灾祸之时,皆有农家高人四处游走。 因此姜北尤为敬重这些人。 伍姐走上前,在前面引路。 “既然姜公子也喜好此中瓜果,那便由伍姐带你四处走动一番,品尝一下咱们春境特有的果子。” 姜北点头,心中自是十分高兴。 “有劳伍姐了。” 伍姐十分爱笑,闻言便又笑道:“姜公子倒是十分礼貌,不愧是读书人。” “跟两位大掌教确实是有不小区别。” 姜北之前就很好奇,再次听闻,便开口问道:“两位大掌教?为何这么称呼呢?” 伍姐回道:“两位谁也不愿退一步,自然两位都是大掌教。” “只是委屈了姜公子,将来也只能是三掌教了。” 姜北挠挠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不过,即便真成了,不是二掌教也是极好的。” 第99章 小山 一行三人行走在花海之中。 很快便熟络起来。 只是那位名为杨小莹的小姑娘不喜言语,任凭姜北逗弄都不曾开口半句。 伍姐歉意一笑:“实在抱歉,小莹的爹爹也是这个脾气,跟个木头似的,也不爱说话。” “一辈子之中大半的话语,恐怕都在两百年前那日的下午说完了吧。” 姜北脸上满是笑意。 因为伍姐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分明挂满了欢喜的神色。 如此温馨的关系,由不得人不羡慕。 “方才姜公子吃的那鲜红果子,名为红蜜,名字是我丈夫起的,确实粗俗了些,不过却也直截了当。” 姜北点点头表示认同。 春境之中瓜果种类繁多,如此一来,倒是便于铭记。 伍姐递过来一枚黄澄橙的果子:“这是黄檬,味道偏酸,但是风味极佳,乃是于春境外最受追捧的瓜果之一。” 姜北致谢接过,一口咬下去,顿时酸得龇牙咧嘴。 伍姐有些哭笑不得道:“这是作调味之用的,通常不会有人直接啃食,不过也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 姜北拿着半个黄檬,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伍姐笑道:“扔了吧,四下里蚁虫不少,不会浪费的。” 姜北果然讪讪丢掉。 伍姐便又摘了些递给姜北,姜北老老实实收入同心牌之中。 一路前行,又收获了许许多多的各式果子。 直到后来,姜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够了够了,伍姐实在太热心了,这些果子已足够姜北吃上好一阵了。” 其实在书院地境内,便有不少商贩售卖仙灵瓜果。 只是姜北一路走来,大多都十分陌生,几乎从未在外边见到过。 心生好奇,便问了出来。 伍姐耐心讲了其中缘由。 听得姜北好生沉默。 原来是这些瓜果放在外界极其稀有珍贵,在书院卖过,只是情况并不理想,毕竟书院弟子能有多少阔豪出身呢?因此大多供向各大顶尖家族势力,或是王公贵族。 姜北内视一眼同心牌内堆成小山的瓜果,由不得他不尴尬沉默。 伍姐像是看透姜北所想。 笑言道:“这些瓜果在外边自是价值不菲,但是在春境实属泛滥。” “用大掌教的话来说,是叫什么饥饿经营。” “姜公子只管看上了便摘,要不了多久,便又能长出一茬。” “到时候熟过头了的瓜果还不是便宜了花海内的小家伙们。” 伍姐所指的小家伙,自然便是那些随处可见的蹦跳兔子,以及悠闲啃食果子的灵鹿仙鸟。 此中鸟兽皆不怕人,生得膘肥体壮。 便是飞鸟,也圆滚滚的模样,大多时候皆是走在地上四处啄食。 不像飞鸟,倒像走地的肥鹅。 想着,姜北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两位大掌教倒是喜欢吃这些鸟兽,姜公子若是也有同好,自顾去抓便是。” 姜北赶紧摇摇头,初来乍到的,便偷鸡摸狗,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此中如此自由烂漫,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伍姐有些自豪:“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各家高人愿意投入我教门下,多年隐世此中。” “不过大掌教他们忧虑世间生灵,迟早有一天,这样的静谧日子也会有变化的。” 说完,伍姐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带着姜北继续扫荡瓜果。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常年隐居此处的世外高人。 见了姜北,却都纷纷拱手问好。 惹得姜北十分不自在。 每逢一人,便要将初遇伍姐之时的话语重复一遍。 姜北三人走了许久,这才抵达那偌大的清湖旁边。 “姜公子,就到此处了,接下来便由姜公子自己去看吧,若需路引,找个灵鹿引路便可。” 伍姐笑着挥手告别而去。 姜北十分感动,同样不停挥着手。 坐在湖岸的草地上。 心情十分惬意。 只觉这春境十分了不起,同时这三教祖师堂也很了不得。 至于那两位大掌教,此次与伍姐一番接触,倒是改观不少。 看来,这二人虽然看似不靠谱,但是确实都是不错的人。 不然不可能拉拢来那么多各家高人死心塌地地投入门下。 春境之中的风气,确实令人十分畅怀。 称之为桃源仙境都不为过。 摸出一颗果子,轻咬一口,顿时一脸满足。 这样的美味,果然不论是吃多少次都还是觉得香甜。 其中蕴含的生灵之气极其浓郁,甚至于在吃了这许多瓜果之后,姜北周身的窍穴都在喷涌着灵气。 通体舒畅,肉身时时刻刻都在被改善着。 内视着同心牌内堆成山的果子,姜北干脆躺在地上吃了个果饱。 湖面上有一小舟缓缓驶过。 其上坐了一位发须微霜的中年人,中年垂钓湖内,鱼篓之中已是有不少鱼获。 似是看到了姜北,便刻意往这边靠了靠。 那人脸庞柔和,却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尤其一双眼睛,即便不动声色,也时时刻刻都在透露出一股沧桑之感。 姜北站起身拱手道:“姜北见过前辈。” 那人只是微微点头,既未如同此前遇到的人一般朝自己问好,也并无欣喜或是厌恶之色。 “上来吧,祁某载你一程。” 姜北点点头便跃上小舟。 本就打算休息片刻之后便前往岛内先寻那位阵法大师。 如此倒是省下了修习的时间。 “老朽名祁末,小友若是愿意,称呼一声祁叔便可。” 姜北再次朝着对方拱手:“祁叔!” 神色郑重,这个名字,令他想起了一位本该于数千年前便身陨的一位高人。 祁末语气之中满是缅怀之意。 开口道:“自从那两个小家伙成长之后,倒是不曾再叫老朽祁叔了。” “也只有你还愿意再如此唤我了。” “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姜北疑惑着正要开口。 对方却又莫名其妙地继续道:“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仇可是报了?你口中那位仙子可与你结为道侣了?” 忽然间,天空袭来一阵清香。 一道女生嗔怪道:“老不死的东西,那人是仙子,本姑娘便不是了?” “咱们走。” 声音快速说完,容不得姜北看清来人面容,便被其抓住手腕,当即飞天而去。 小舟上,祁末拍了拍脑袋。 “奇怪,奇怪,怎会认错了人呢?果然还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了。” 第100章 红实 姜北只觉一些红白的衣裙胡乱拍在脸上。 阵阵奇异的清香传入口鼻。 眼前一花,很快便又停下。 到了地方,姜北放眼望去,入目先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 院内一角种了一株高大繁茂的桃树,其上花果并存,极为惹眼。 姜北转身看向那女声的主人。 那人同样围着姜北转动。 反复三四圈,姜北始终未能看清来人。 便有些无语,干脆站在原地等对方先看完。 “你便是那位姜掌教?” 姜北无奈道:“掌教不敢当,也担当不起,在下姜北,前辈可否不要在继续绕圈,让姜某好生头晕。” 那人闻言,似是有些生气。 “怎么就成前辈了?” “看清楚,本姑娘年轻美丽,如何会是你的前辈?” 那姑娘将脑袋死死靠近姜北,吓了姜北一跳,当即跌坐在地上。 姑娘声音如同银铃响彻,倒是也好心地将姜北扶起来。 姜北这才得以看清对方。 入目便被两座高峰死死吸引,姜北脑子一震,只感觉鼻腔内涌出一道暖流。 那人取来手绢,要为姜北擦拭鲜血。 “摔的是屁股,怎地会流鼻血呢?莫非是那果子吃得太多,反而补过头了?” 姜北急忙接过手绢,连退数步。 “姑娘离我远些,稍候便好。” 姜北捂着鼻子,尽量抬头去看对方的脸。 那赤红灵动的一双大眼睛,小巧高挺的鼻头,鲜亮红润的小嘴,白皙至极的皮肤。 令姜北见之便心脏狂跳,鼻子里边又是一阵温热喷出。 若说姜北见过最美的女子,当属花霖无疑。 但是眼前的年轻女子,天然自带一种妖媚,加上不输花霖的样貌,又极为浮夸丰润的身材,实在令姜北不敢直视。 姜北自认对于女子美貌定力极强,但是偏偏此女一静一动之间便使得他心如擂鼓。 “姑娘是?” 那人一脸好奇地盯着姜北,姜北却是不敢直视。 “本姑娘名为红实,是一头大妖怪哦。” 姜北有些惊讶。 并非惊讶于这位名为红实的姑娘是一头妖怪,实际上姜北心中已有猜测。 不但是一头大妖,还是那最为妩媚动人的狐妖。 只是惊讶于对方就这么大大咧咧又略带自豪地承认。 一般而言,五洲之地的人族聚集地内,妖族向来被人族所排斥,或多或少都有些低人一等的意思。 即便是化形大妖,也大多都在尽力隐藏身份。 一旦暴露身份,轻则引来各方忌惮厌恶,重则可能会被隐秘抓住,带回去驯化,从而看护宗门。 那些能够抓得住化形大妖的势力,不见得便会如何缺少守护宗门的实力。 只是人皆如此,既喜爱标新立异,又喜欢践踏异族。 当然了,小师姐胡灵灵是例外,能进入书院修行的妖族,旁人既惹不起,也不敢如何小觑。 姜北收拢思绪,侧头避开对方,拱手道:“在下姜北,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那位精通阵法之道的大师,若红实姑娘无有要事,在下便告辞了。” 红实轻笑着走上前来。 再度使劲贴近姜北。 “什么在下?姜公子若是愿意,可以在上哦。” 姜北只得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浩然正气诀。 闻着香风,却又实在静心不下。 当即又念起从别的书上看来的道家清心诀。 果然并不管用。 正要尝试佛家的入定之法,红实却自行撤开了身子。 语气极为幽怨。 “红实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既是要走,那你便去吧,只是如姜公子这般看也不愿意多看红实一眼之人,实在是令红实伤心。” 红实一脸伤心欲绝,坐在凳子上,侧身啜泣着。 姜北有些头皮发麻。 也只得硬着头皮拱手告辞:“并非不愿看向红实姑娘,实在是…姜某实有要事,望请海涵。” 说着便缓缓退出了院子。 红实站起身,一脸怒气。 “这家伙,还真走啊?待会儿要你好看!” “要事?先前在外边闲逛了大半天,怎不见你心急?倒是叫本姑娘一番好等。” 随即又有些脸红:“怎么会,面对这家伙,不自觉就展露了狐媚之气。” “在这地方隐居这么多年,分明早就没有凡心了才对。” “莫非这家伙真的跟记忆中那模糊之人有些瓜葛?” “当是如此才对!否则以祁末的修为,如何会认错了人?” “难怪那阵图让我感觉如此特殊!” “就好像…就好像以前曾经见识过一般。” “不行,我得使些手段,非要将你看个透彻才行。” 说着,便咬咬牙,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神色不善地坐在凳子上,自顾倒了一杯茶,默默等候。 片刻之后。 姜北果然又走了回来。 站在小院门口的拐角处。 挠着头,一脸尴尬。 叹了口气,取出一大叠用于静心提神的符箓,捞起袖子和裤腿,一股脑将其尽数贴上。 符箓乃是从武德堂内的一位师弟手中得来的,那位师弟极擅长符箓一道,武德堂内逢人便送。 姜北有幸得了不少实用符箓,价值不算如何高,但是胜在实用。 比如眼下的清心符箓。 姜北将一叠符箓尽数贴在腿上手上,这才放下衣袖裤腿掩盖而去。 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符箓的效果太好,这次竟然不再头脑混沌。 姜北使劲弯着腰,拱着手。 “红实姑娘,实在抱歉。” “先前确实是姜北无礼,姜北道歉。” “对不起!” 红实脸上并无丝毫变化,自顾抿了一小口茶水。 姜北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摸出一些摘来的果子递过去。 “红实姑娘消消气,如你这般人美心善的姑娘,肯定是不会跟姜某一般见识的吧?” 红实放下茶杯。 “会的,会一般见识的。” “还有,你送这些黄檬是什么意思?” 姜北急忙收起黄檬,认真挑了一些鲜甜的果子放在桌上。 “红实姑娘,在下实在是…” “欸???” 红实衣裙纷飞,瞬间将姜北包裹。 无尽香风尽数涌入姜北的口鼻。 “在下是吧?那便如你所愿。” 姜北迷迷瞪瞪间,心脏突突直跳。 脑海一片昏沉,很快便布满无尽的红雾。 心湖之内亦是如此,平静而又清澈的湖水泛起赤潮。 第101章 事后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姜北双手抱紧身子,蹲在院子角落里。 一脸生无可恋。 红实仍旧坐在凳子上。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 只不过,这一次红实脸上再也挂不住那份优雅端庄。 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红实思虑良久,仍是无法伸展眉头。 惨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姜北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红实站起身来。 走上前去:“蠢样子,还真是一成不变。” 言语间,心中、脑海内、脸上已满是温柔之色。 十分温柔地伸手将姜北拉起。 轻轻替他拍去身上的污尘。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经历风霜。” 红实在呆呆愣愣的姜北额头上轻轻一吻。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涌入姜北灵魂深处。 两人之间似是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一次,我会连同那女人的那一半一同尽数予你。” 姜北强撑着酸软的身体,口舌不清道:“你干了甚么?” 红实笑道:“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姜北皱着眉头,一脸气急败坏。 “姑娘自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红实怒极,当即伸手便要打姜北。 只是一看到对方那一脸严肃又丝毫不退避的模样,终究是收回了手。 背过身去,缓缓走到桌旁坐下。 蓦然笑道:“真是长能耐了,都敢轻易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了。” “喜欢她,我不恨你,也不会阻拦你,她确实值得你喜欢。” “但是,红实认定的人,从来不会放弃,不论如何,终有一天也会让你说出那两个字。” “别再发呆了,过来坐吧。” “本姑娘并未对你如何,不过是探究了一番你的神魂。” “方才一吻,对你只有好处,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人可以如此探查你的秘密。” “儒家不知道是谁留下的那道印记,我替你一并消除了。” “从今往后,不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也最好只相信我,我会为你做到一切。” “你只管放心成长,红实能够为你负重前行。” 姜北心中十分沉重。 却又觉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理由呢?我能感觉得到红实姑娘并非坏人,言语之中亦是没有假话。” “但是,为什么?” “根据姜某猜测,或许红实姑娘认识曾经的我,但是如今的我,已不同以往,说是另一个人也不为过,你们越是如此待我,便让姜北越是愧疚,心生惶恐。” 红实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为什么,花霖能为你做的,红实能做,她无能为力的事,红实还愿意倾尽一切。” 姜北又是惶恐,又是恍然。 这家伙果然是认识花霖的。 就是感觉很不好,非常不爽。 几乎是个人都能将自己的底细翻个底朝天,这样的感觉,很不妙,没有半点安全感。 红实默默取出阵图,正是姜北从王才全处讨要来的那一块。 “与你见面之前,红实已提前见过了赵大掌教。” “其实你还是太过小看了咱们两位大掌教,同时,两位大掌教又小瞧了红实。” “应红实要求,两位大掌教已是在全速去往阵法拓印之地,他们会将一切蛛丝马迹彻底抹除。” “这阵图,还好是先到了红实手中。” “阿鸣,不,还是暂时叫你姜公子吧。” “姜公子虽然已经足够谨慎,但是终究是没有亲自触摸到大道,不知道得道之人的手段有多么恐怖。” “若是送到了别人手中,看不出来什么便是最好,若是能从其中牵丝引线地找到姜公子,那姜公子此生只会再度成为一枚棋子,永远无法跳出棋盘,只能任人摆布,生生世世,永无出头之日。” 说着,红实单手虚握,竟然当场将那阵图捏得粉碎。 化作一缕缕青烟随风而散。 姜北心中涌现无数乱麻。 脸色诚恳地问道:“阿鸣是谁?还有,再度成为一枚棋子,是什么意思?” 红实摇了摇头。 “阿鸣是你曾经的名字,而你曾经姓钟,钟鸣。” “不过这不重要,名字从来不重要,更别提这个名字早已被世人遗忘。” “至于棋子,我不能告诉你,有些东西,光是说出来便会招致祸端。” “并非有意隐瞒…” 姜北点点头:“我信,那便不说这个。” “但是能不能请红实姑娘与我说一说关于钟鸣的事呢?” 红实仍旧摇头。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曾经深深喜欢着钟鸣,与他一起,经历过许多精彩的时光。” “更多的,早就被大道抹除,细节上我不会比花霖知道更多。” “不过既然找到了你,那便可以从你入手,缓缓推敲论证,迟早有一天会知晓所有。” “我不会如花霖一般心思复杂,所知所想,只要你愿意听,红实都愿意说。” “毕竟,曾经的我也只是一个小妖怪,深陷泥潭,没有主见,又蠢又笨。” 说到这里,红实却又不知为何,不再继续说下去。 随后话锋一转。 “他那样的人,最终走向灭亡,实是必然,不过既然能够重来,自然不会让你重蹈覆辙。” 姜北沉默无言,只是看向红实的眼神,渐渐有了些许变化。 姜北自认从不是个滥情之人,只是心中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姑娘有些可怜。 红实似是想起了什么。 神色变得有些郑重。 “你体内的那缕儒家气息,是谁留下的?” “若有机会,一定要将对方除去,最好相关之人一并灭杀!” “……” 与此同时,春境的虚空之中。 一身包裹无数套黑袍的周瑾淡淡一笑。 庄稼同样如此,摇头道:“啧啧啧,不愧是世间少有的得道大妖,凶性不小啊。” “你就不怕?万一真被惦记上了,恐怕有你好受的。” 周瑾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到时候若是找上我,我第一时间便会将你供出来。” 庄稼继续摇头道:“啧啧,不愧是咱们书院的首席供奉,果然有风骨、有担当。” “走了。” “再看下去,下边那个钓鱼的就得发难了。” 周瑾猛然看向下方清湖。 神色凝重道:“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庄稼莞尔一笑:“你猜?” 周瑾:“我猜你…” 第102章 辨一辩雌雄 姜北摇了摇头。 “不用了,那人且不提咱们对付不了,即便能对付,也没太大必要。” “那人城府虽深,但是终究并非奸恶之辈,罢了。” “那些个聪明人,想必只会比姜某更能保守秘密。” 正在这时。 红实侧耳倾听,似是有人传音。 随即红实大怒,身形一闪,瞬间杀向某处虚空。 天空惊现通天利爪,似要将天地破开大口。 在春境的天空上留下五道通天痕迹,久久不能消散。 天空上。 两道裹着厚重黑袍的身影被截断作数块。 红实冷哼一声,满是不甘地返回。 “化身,这二人真是恶心,若不是祁末提醒,我甚至完全不能察觉。” 红实牵引着两颗快速虚化湮灭的脑袋递在姜北身前。 同样让姜北眉头紧蹙,十分愤怒。 “是那书院的首席供奉,以及一位身份不明的高人,其名庄稼。” 红实咬牙切齿道:“这二人留了一句话。” “让你不用怀疑他们,时间会证明一切。”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将这二人除去?” 姜北皱眉沉思。 想起与周瑾和庄稼的一幕幕接触,一番番话语。 又想起那针对自己的三番两次的变更讲学方式。 片刻之后才摇摇头开口道:“暂时不用管,即便他们要对我不利,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彻底翻脸。” 红实郑重道:“要不你就留在此处吧,不要再返回书院了。” 姜北仍是摇摇头,鸣道宗,势在必行。 书院仍旧是前往鸣道宗的最佳跳板。 “还是要回去,我自有打算,放心好了,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 红实冷笑道:“那是当然,同心牌这样的天地神物都有了,还怕什么危险?” 姜北沉默着没有搭话。 有些无语,这女人怎么跟花霖那么像,老是莫名其妙就要生气。 旋即,红实又是十分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本姑娘的手段也不差,那同心牌还得你亲自触发,红实就不一样了,但凡你有危险,红实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姜北问道:“你在我额头吻那一下的缘故?” 红实得意道:“正确~至少这一次领先了那女人一步。” 姜北默然,这软饭看来是要吃到底了。 “两位大掌教,他们是怎样的人?可信吗?” 红实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对你来说,若是这二人尚且不能让你信任,那这世间除了我与那女人,也就无人可信了。” 姜北疑惑道:“这是为何?我看这二人也太不正经了,嘴巴里边更是没有半句真话。” 红实大笑道:“因为钟鸣有时候也很不正经,而钟鸣,与这二人是拜把子的兄弟。” “同穿一条裤子的事情,他们是做过的。” 姜北正待要问。 红实脸色却有些难看,不愿多说。 “只可惜,经受天道干扰,谁都记不得了,除了我这般本就与你因果纠缠之人强行探入你的神魂深处,恐怕再无人知晓。” 随即自顾去了屋内。 姜北有些无语,恐怕花霖也知晓了,否则那时候的前后态度不可能变化如此之大。 姜北抬起茶杯饮了一口,觉得茶香有些奇怪,多了些奇异的香味。 猛然惊觉,趁着对方还没回来,赶紧伸出衣袖在杯口擦了擦,顺便又将茶水斟满。 心中直叹自己太笨。 书院里自己的小院待得久了,而小院又只有自己喜爱饮茶,便习惯了桌上的凉茶。 不多时红实便端出来许多色香味俱全的果子。 姜北还是放心不下一事。 问道:“方才,我们真没发生什么吧?” 红实随口道:“没有。” 见姜北神色逐渐放松,便狡黠道:“其实有的,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 姜北反而更加放心了一些。 红实立即转变口风:“其实根本没有哦,红实开玩笑的,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就是姜公子身上贴的符箓,着实太弱了些。” 姜北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这下是真的面如死灰了。 心事重重地又吃了一顿灵果。 甚至还吃了不少不戒口中的珍贵蜂蜜,味道自然是极其鲜美,只是姜北无心实在无心品尝。 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大起大落,实在是折磨人心。 姜北躺在亭子里的长椅上:“红实姑娘,我睡一会儿,此地虽没有昼夜之别,但是姜某估摸着此时应是外界的黑夜了。” 红实连连点头,静静坐在桌旁饮茶。 姜北便侧着身朦朦胧胧睡去。 只是这一觉十分不安稳。 模糊朦胧的梦里,尽是鲜红一片。 无数绵软的红云包裹全身,令姜北身体十分燥热。 …… 春境入口的千里之外。 一处小镇中。 周瑾两人坐在路边摊贩的小桌旁。 庄稼剥了几粒蒜扔到面碗里边。 周瑾实在无心吃饭,开口道:“看来真要被那狐狸惦记上了。” “不值得,这便是你说的一场好戏?男女情爱,你觉得有趣?” 庄稼淡淡一笑:“难得你觉得没趣吗?也是,你这样的老古板,自然是没人喜欢,体会不到情爱的快乐。” “更何况,这不,已是证实了我们对那小家伙的猜测,如此一来,先机便在我们手中。” 周瑾有些不屑:“先不提那小家伙的来历,关于情爱,你不也一样?” 庄稼神秘一笑道:“你猜书院为何会有烟柳之地?” 周瑾:“你他娘…” 庄稼话锋一转:“话又说回来了,那妖狐毕竟手段不弱,要不你往后干脆不要出书院得了。” “在书院里边,法阵一开,谁也打不死你。” “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多花心思为书院做贡献。” “别这样看我,我们不一样,只要我愿意,她找不到我。” 周瑾骂骂咧咧,一碗面愣是一口没碰。 …… 春境之内,某处亭子下。 姜北口干舌燥,被热醒过来。 怀里不知何时躺了一只鲜红狐狸,那狐狸生有九条尾巴。 浑身毛茸茸的,手感倒是极好,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就是贴得太近,实在是让人燥热不堪。 姜北双手提起狐狸。 “哟,哪儿来的小狐狸?让姜某辨一辨雌雄。” 顿时一声尖利叫声响起。 第103章 疑问 红实羞红着脸。 同时脸上又满是幽怨。 姜北笑道:“原来是只母狐狸。” 红实怒道:“找打!” 说着便追姜北而去。 …… “我有两个疑问。” 两人闹腾一番,重新落座回亭子里。 “我便直言了,按照花霖所说,钟鸣曾活跃于约莫千年以内,实际消失的日期暂时未知。” “第一个疑问,花霖说过,钟鸣最开始出现的时候,乃是个少年,年纪不大,身上也并无多少修为的样子。” “那么,这阵法同样存在了千年左右的时间,那这阵法到底是谁布置的?” 姜北看向红实。 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困扰姜北许久。 本来若是能通过阵法探查到那布阵之人的身份,一切或将水落石出。 只可惜现在阵法的踪迹将被抹除,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拓印的法阵同样被毁,初时姜北不觉,后来想想,却是有些后悔没有阻止红实。 红实面带思索之色。 看起来却并没有后悔毁坏阵图。 “布置阵法之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阵法其内的大道神韵,已被我纳入窍穴内。” “现在只需要时间,我便能捕捉到布阵之人的来历。” “实际上,红实已有猜测。” “恐怕便是昔年天妖布置而下,毕竟本意就是为了让你成为其子嗣的容器。” “以我看来,那阵法中枢之中定是提前放入了小天妖的神魂精魄,即便钟鸣不能顺利孕育出天妖,只要钟鸣身死,随着天妖身负的大道的牵引,又能再度从阵法之中孕育而出。” 姜北握着茶杯,手指不停转动茶杯。 “也能说得通,但是这里边有两个问题。” 红实面色疑惑,看向姜北。 姜北继续说着:“其一,老天妖怀孕的时间并不确定。” “千年以前,若是她便已孕有小天妖,那这么长的时间,如何不能顺利诞生?” “除非她能提前预知到孕有小天妖。” “但是,这可能吗?” 红实点点头:“还真有可能,那等天地初生便诞生的生灵,其存在的本身便是无法捉摸透彻的。” 姜北沉默。 片刻后继续道:“其二,假设她真能预知到了未来会孕育子嗣,那她又为何不选择提前低调隐藏起来?何至于被人逼迫直至受伤,甚至殒命?” “偏偏选择了提前布置阵法,为小天妖的不顺利诞生铺路。” 红实捂着额头,很是烦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姜北无奈一笑:“不是聪明,这些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能如此想象得到。” 红实摆摆手道:“这个问题,我想不到答案,说说你第二个疑问。” 姜北点点头,继续开口:“第二,是关于那几位将天妖逼至死境的瞿渊五人。” “据我所知,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就活跃于天妖被击杀之前。” “数十年前直至不到十年前,他们还随着无数正道高人一同围追堵截天妖。” “牵扯之广,所涉修行大能之多,难以想象。” “就眼下而看,天妖是亡于不到十年前的我的家乡。” “即便不知何人,用了不知何种手段篡改了天下人的记忆,那这手笔也太大了。” “却只是为了小天妖的顺利诞生,实在由不得姜北不多想。” “其中肯定还隐藏了许多秘密。” “并且,若真是老天妖的手段,只怕那老天妖压根没有死亡,那时候毙于我手中的老天妖,要么只是一具化身,要么,干脆便是假死。” “这才能将一切说通,也才能解释到底是谁拥有此等大手段,才能解释那瞿渊一行为何便能将老天妖逼死。” “据我调查,瞿渊一行人中,属瞿渊修为最高,按照外界境界划分,是那悟道之境。” “而老天妖是何境界?天生与道相合!” 红实被说得一脸迷茫。 显然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真没细思过。 或者说,被那大手段抹除记忆的同时,心性偏移,本就不易往各个方向深思。 姜北不待红实捋清思绪,便继续讲述。 “其实,还有第三个疑问。” “我先问你,当年的钟鸣,最后抵达了何种境界?” 红实蹙眉道:“最低也是世间划分的悟道之境,最低。” “否则不可能手刃得了仇人,不可能迎战那么多正道联军而不死。” 姜北笑道:“这便是第三个疑问了。” “按照姜北自己的感受,作为容器,我的修为越高,那小天妖复苏的程度便越深。” “若是抵达天象,恐怕便已是极限,若是触摸到大道,作为姜北的这个存在,必定会被抹除。” “钟鸣最低乃是抵达了悟道之境,要么寻到了某种天地神物进行压制,要么干脆有大能出手压胜,但是这样的神物,以及这样的高人,只怕不容易寻到吧?” “这其中也是有不小问题,有可能,临死之前的钟鸣,已经不是钟鸣了。” “对了,你口中的迎战正道联军,是怎么回事?” 红实神色有些阴沉。 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钟鸣最后的那些年,好像真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四处袭杀高门大派之中的大能,最终惹得正道联军一同围剿。” “最终即便将他擒住,折磨了将近百年,也不能奈何他,最终将他流放入无尽黑渊。” “那黑渊能够抹除流放之人的存在本身,按照红实的猜测,原本以为被抹除的记忆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现在看来,恐怕并不是。” “你说的这些,红实听懂了。” “实际上,红实有一个猜测。” 姜北正襟危坐,侧目倾听。 红实开口道:“或许,钟鸣并不是除你之外唯一的一次对孕育天妖的尝试。” 姜北死死皱着眉头。 “如此,倒是能解释天妖为何能提前布局。” “但是,如正一道门之流,其内不乏得道了的大能,如何能在无数岁月内都不曾察觉?” 红实摇摇头,郑重道:“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你对抹除、篡改记忆一事的误区。” “重点并非抹除,而是篡改!” “转嫁身份是篡改,移花接木、混淆事件也是篡改!” 姜北猛然抬起头,心中顿时升起明悟。 第104章 被鱼钓住 姜北心中生出不少猜测。 只是没有经过证实,便干脆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实在是太过被动了。” 姜北感叹着。 红实同样叹气:“是啊,那么多谜团,又无从查证。” “只能被迫静观其变,坐等执棋之人自己浮出水面。” “对了,你自从触发阵法之后,或许便已在棋局内,不如去你入局之前的所在之地探查一番?” “或许可以印证那天妖开始布局的具体时间!” 姜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按我猜测,那地方应该也早就被篡改。” “具体年代能不能查证尚且不说,我怀疑那地方甚至已经不存在,即便还在,也早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切蛛丝马迹早就不再。” “不对,若是没有蛛丝马迹,便至少能印证天妖并非于不到十年前的陨落!” “只是此番路途遥远,红实姑娘可否同行?” “再加上姜北目光尚浅,某些东西,或许还得红实姑娘才能看得到。” 红实面带喜色,又可以更进一步了解姜北的过往,自是十分愿意。 “哼~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既然你都诚心开口了,本姑娘也只能选择接受了呢~” 姜北翻着白眼:“红实姑娘能不能正常点?” 红实淡淡一笑,正色道:“现在便走?” 还不等姜北回应。 红实又说道:“要不先待两天吧,春境之内,有许多供奉都对你很是好奇,都想见一见你呢。” 姜北哑然。 “可是我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啊,会不会太冒昧了?” 红实哂然一笑:“要什么礼物?是他们想见你,又不是你去拜会他们。” “红实带着你,高低敲诈他们一番。” 姜北挠挠头:“这不好吧?” 红实大方自然地牵着姜北:“这很好。” “咱们走,那些老家伙好东西可是不少。” 姜北只得被迫带着往院门外走去。 “先是大供奉祁末。” “这老家伙活得久,宝贝肯定不少。” 红实拉着姜北飘在空中,略一扫视,便朝某处缓缓飘去。 姜北凝重道:“这位祁大供奉,不会是潜龙王朝数千年前那位护国真人吧?” 红实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祁末了。” “祁末之后,世间避讳这个名字,除去姓祁之人不谈,即便是旁姓之人,也要避讳这个末字。” 姜北心中虽然早有猜测,此时仍是惊讶不已。 对于祁末,姜北仅是从一些杂书之上有所了解。 平日里倒是不曾听闻别人提起,据说只是念及这个名字,都要被其察觉。 因此坊间对此也多有避讳,便是称呼,也仅仅是以真人相称,不敢直呼其名。 也有传言说,说是此人于两千年前闭关,已然身死道消。 不曾想竟然没死,不但没死,甚至还待在赵虚二人的春之境。 两人随口问答几句,很快便去到祁末之处。 祁末果然依旧泛舟游于湖面。 鱼篓之内鱼获比之姜北此前所见,已是又多了许多。 祁末淡淡笑着,看着两人飘落舟上。 “小狐狸,想吃鱼了?” 红实点点头,不知从何处取了个空荡鱼篓,与几乎快满了的鱼篓对调。 祁末一脸无奈之色。 “姜小子这次可有什么问题要问?” 姜北心中有些发紧,不知道这位老前辈仅凭两眼,能看透自己多少。 轻易发问,反而容易引得对方知晓更多。 不是怀疑这位老前辈的人品如何,实在是自己的特殊之处容不得过多透露。 “倒确实有个问题。” “祁叔修为通天,又身份高贵,为何甘愿屈居此地?” 祁末笑道:“万载空悠悠,何处安心即为家。” “实在是被此处鱼儿给钓住了。” 红实黑着脸解释道:“这老家伙的意思,是太无聊了,强行找些事做。” 祁末微微一笑:“这么说也没错,就是想看着你们几个小家伙,能捣鼓出什么风浪来。” “毕竟活得也挺久了,见识过的东西也不少了,还能感兴趣的,实在不多。” “先前鬼祟跟来的那两人,也挺有意思,在他们身上,倒是看到了某位老友的影子。” 姜北想起一事,乃是赵虚二人所说之事。 开口问道:“祁叔那位老友,莫不是那位无涯圣君?” 祁末微微侧头,颇有兴致道:“哦?你还认识他?” 姜北摇摇头:“并未见过,只是听闻。” 祁末淡淡一笑:“那可惜了,这位老友,倒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姜小子若是能见上一面,想必会更有意思。” 姜北颇感无奈,这位祁老前辈,只怕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历。 第一面之时便能说出那番言语,可见其修为高深莫测。 只是不知相比于那位无涯圣君,孰强孰弱。 祁末自言自语道:“我不如他,他善于在细微之处查见有趣之事,祁末却是个俗人,看不见细微之处。” “你们可是要吃鱼?那便再等等,老朽这就钓来。” 红实无语道:“老家伙,还装糊涂。” “人家都叫你祁叔了,还不得把你家底掏出来尽数送给人家?” 祁末神色十分无奈。 不知为何,倒是忍得住红实这家伙。 祁末说道:“其实呢,老朽倒是没什么身家可送。” “唯有一块琉璃陨金,是多年前无涯道友送的。” “东西是极好的,世间仅此一块,若是温养得当,或许能养出来一尊先天灵物。” “老朽没什么兴趣,搁置了许久,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老朽便顺势送了吧。” 姜北犹豫着不想收下,能当得起祁末说极好的东西,只怕真是天地神物。 但是竟然是那无涯圣君相送,姜北总有种太过巧合的感觉。 不太愿意接受。 而红实此时已是满脸惊喜之色。 从祁末手中接过一道石质小牌。 那石牌之上,刻满了神异铭文,与进入春境之时赵虚催发的石片多有相似之处。 一看便极不简单。 “哟,祁大供奉竟然还附赠一枚储物牌,红实替他谢过了。” 说着,便直接塞到姜北手中。 姜北只得郑重拱手道谢。 祁末一脸无可奈何,只是微微点头。 红实重新牵着姜北:“鱼便不吃了,之后有时间再来叨扰祁大供奉,我们便先走了。” 言毕,也不等祁末有反应,当即拉着姜北闪身消失。 第105章 和合宗 “会不会太没有礼貌了?” 姜北问道。 红实挑眉:“已经很有礼貌了,平时我都是抢了鱼便走的。” 姜北哭笑不得。 “他不揍你?” 红实摇头:“他不会,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脾气好得很。” 姜北扶额道:“那也不至于抢啊,下回即便拿了鱼,也得好好道谢才是。” 红实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知道啦。” “下一个,三供奉。” 姜北问道:“那二供奉呢?” 红实笑道:“没有二供奉,都不愿意当呢。” 姜北只觉好笑:“这三教祖师堂也太不正经了,果然还是上梁不正啊。” “红实又是第几位供奉?” 红实自豪道:“我是老大供奉,地位还在祁供奉之上。” 姜北更是无奈,更不正经了。 “春境之中,一共有多少位供奉啊?怎么一路行来,也不见多少弟子?” 红实解释道:“供奉一共十二位,弟子就三百来人,分别在各位供奉门下。” “只不过祁供奉未曾收徒,未有弟子。” “我收了两个小丫头,本意是要收来给我做饭洗衣的,结果整日里除了闭关就是修行,反而是我在照顾她们了。” “其余供奉的弟子大多也都在各处修行,平日里自然是不见人影。” “别看春境很大,其实人不多,加上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名供奉,及其家眷弟子,统共不过五百余人。” “但是都很可靠,各有本事,弟子们也都很有天赋,尤其心性很好。” “毕竟心性是可以打磨的,有这些供奉看着,由不得他们心性不好…” “据说两位大掌教在书院又收了不少弟子,倒是不知道具体怎么样。” 姜北一脸震惊:“就那两人那些弟子,能称之为心性很好?” “那两人就差没教他们杀人放火了!” 红实讪讪一笑:“这些都是次要的,本性不差就行,杀人放火得会,只是不一定要真正去做。” 想了想,又补充道:“即便要做,也得视情况而定。” 可是不论姜北怎么想,书院祖师堂那边的弟子也都不像是本性不差的样子。 尤其那位为首的小刀疤,看起来就是个活脱脱的土匪流氓。 红实不好意思道:“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咱们继续抢宝贝去。” 姜北:“抢…” …… 那之后,红实果然带着姜北一路见识了各位供奉。 也拿了一路的好处。 同心牌内,灵玉、各式天材地宝、法宝堆了一堆。 收获之多,可比偷盗抢劫来得多多了。 姜北不语,只是一路埋头道谢。 到后来,整个人都麻木了。 所幸各位供奉并未有不满之色,反而都对自己十分友好。 不得不说,三教祖师堂确实很有分量。 十二位供奉之中,修为最低的也都是天象。 并且各自所学涉猎极广,从刀枪剑戟,到三教百家,皆有精通。 尤其这三供奉,竟然是那隐世宗门天罗宗千年前的太上长老左言。 精通各家学问就不说了,自身修为同样深不可测。 相应地,宝贝更不少。 除了祁末之外,就属左言给的宝贝最为珍贵。 知晓姜北练刀,便增了一条可称为天地神物的刀胚。 任由姜北如何说自己不缺好刀,对方仍是强硬给了自己。 姜北略一对比,比之褚秀山送给自己的长刀,竟是要好上不少。 若说褚秀山所送长刀已是举世难寻,可以后天孕育出刀灵,成就后天仙宝。 那这刀胚便是先天仙宝,自身早有灵性,只等炼化温养,锻打铸造。 只是他们皆不知,姜北已是有了璃华,世间不论何种武器,再难入姜北之眼。 万古唯一,天地独存,天生仙灵,身负锋锐杀力一道。 姜北打定主意,回去之后,那琉璃陨金,连同这刀胚,一并交给璃华,让她自己炼化吃下,保不准又能产生什么变化,甚至是使其恢复记忆,重新夺回已被剥离的因果。 在此之后,姜北出于某个原因,又在春境之内停留了三日。 几乎尝尽了此中瓜果,便是花海内的肥鸟肥兽,也是吃了不少。 祁末的鱼,也是美美吃了一顿。 那鱼本身的鲜美滋味,姜北敢说此生所食最佳。 除此之外,鱼儿本身并非凡物,对修为有极大裨益。 几日来,连同吃下的瓜果蜜饯,姜北甚至感觉境界松动许多,或许要不了多久,还真能破入通玄圆满。 红实很喜欢吃这些,她的厨艺也是十分不弱,恐怕是与花霖不相上下了。 只是两人擅长皆不相同,花霖善于烹制各类鲜蔬,红实偏向肉类。 姜北痴痴笑着。 “这样一来,岂不是想吃什么便能吃什么?” 姜北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旁边的红实吓了一跳:“你抽什么风?” 嘴上这么说着,却是贴近身来,轻轻为姜北揉捏。 姜北尴尬道:“没什么,就是抽风了。” “等了这么久,两位大掌教都还没来,便不等了吧,我们直接去便好了。” 红实只能点点头认同。 此前她提出要等候那两人归来,然后一同前往。 按照那二人的本事,又事出紧急,全力赶路,再加上春境所在之处本就靠近东洲一方,此时也该回来了才对。 不回,多半又是跑到那个宗门,或是某处风月之地寻欢去了。 红实沉着脸,恶寒道:“我猜得到他们去了何处。” 姜北问道:“何处?” 红实深恶痛绝道:“阴阳合和宗!” 姜北顿时十分无语。 这个宗门,向来被正道所不齿。 却又实在不是什么奸恶魔宗,愣是于五洲之地延续了万年之久。 分宗遍布五洲各地,上宗倒是正好便离着春境不远。 如此一来,倒好像专门为赵虚这二人开设的一般。 姜北无语道:“不戒吃肉喝酒我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想还喜爱风月之事。” 红实皱着眉头,冷哼道:“这臭和尚,说得好听,是去度化失足女子脱离苦海,鬼知道他到底怎么度化的。” “死道士就更别提了,去那和合宗,就跟回家一样。” “甚至于现在半个和合宗的灵玉材宝流通,都是他经手的。” “二十年前,上任和合宗的宗主退位,这死道士便去了。” “若不是左供奉亲自去‘请’他,保不齐他就是当下和合宗的宗主了。” 姜北捂着脸:“别太离谱。” 第106章 坏狐狸 临走之前。 姜北又去寻了伍姐一趟。 正巧对方一家人都在。 姜北致谢过后,分别赠了夫妇二人一坛桃花酿。 又赠了不少外界带来的我小吃糕点送给小莹姑娘。 只是在姜北掏出桃花酿的时候,红实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犀利。 让姜北的后背好一阵发凉。 随后,红实摸出一块石牌,激发之后便是开了出口。 姜北唤出云梭,两人便破空而去。 此时外界正逢正午,日头高悬,天朗气清。 虽是寒冬季节,今年至今以来却不见飞雪。 这其实有些奇怪。 尤其最近这些日子,非但不觉寒冷,反而有些燥热。 按照姜北所闻,中州冬日里并不会如此暖和,每年都会有酷寒之时。 红实站在云梭上,显得很是兴奋。 趴在边缘低头看去。 “好些年不曾出来过了,外边的景象还是这么熟悉。” “你这飞舟可以啊,哪儿来的?” 姜北解释道:“我在书院的大师姐送的,得至一位云游四方的道人手中。” 红实点了点头,对那云游的道人没什么兴趣。 反而是对姜北口中这位大师姐十分警觉。 “你大师姐对你这么好?” “她可否有了道侣?相貌如何?” 姜北倚靠在云梭边缘,舒舒服服晒着太阳。 随口道:“大师姐自然是世间最好的大师姐,相貌自然也是世间第一可爱。” 红实蹙眉。 “道侣呢?” 姜北侧头看去,便见对方一脸郑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师姐自然是醉心修行,暂时没有道侣。” 随即猜到了红实的心思。 “你想什么呢?” “我那大师姐因为某些原因,年龄看起来只比小莹姑娘大一点点。” 红实眉头皱得更厉害。 “难怪方才便觉得你对那小姑娘太过热情!” “姜北啊姜北,没想到如今的你还喜好这样的女子。” “你真是太让狐失望了。” 姜北没好气道:“你可拉倒吧,脑子里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奇怪废料。” 不知道为什么,姜北待在红实身边,竟然不同以往地心情始终不错。 便是笑容都远比平时多一些,也渐渐变得喜欢开玩笑起来。 红实的性格十分跳脱,时常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倒是十分有趣。 只是有时候又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甚至是有些苦恼。 红实饶有兴致地贴近姜北。 “说说你在书院的事呗,反正离着和合宗还有些距离。” 姜北一脸无谓道:“那有什么好说的,每日除了念书便是练刀。” “不过我之前夏天的时候在院子里种了些红薯。” “算算时间,现在倒是成熟的时候。” “不过谅你也没吃过,也看不上。” 红实显得有些不屑:“谁说没吃过,以前没钱的时候,修为也低,可是没少吃,就是吃多了不好,很不好。” 姜北似笑非笑道:“说说看,怎么个不好?” 红实脸上有些难为情:“吃多了,肚子就会胀胀的,你懂的。” 姜北摇头,义正言辞道:“我不懂,说出来。” 红实一脸纠结,随即又看到姜北一脸坏笑。 当即大怒,张牙舞爪在姜北脸上留了五道红印。 “可恶!” 姜北捂着脸,不断唉声叹气着。 “这不好。” “我听一位朋友说,他家里面的小猫也爱挠人,便需要丫鬟时常修剪爪子。” “要不,咱们也剪一剪指甲?” 红实露出其实并不算长的粉白指甲在姜北眼前晃了晃。 “小猫是吧?修剪爪子是吧?” “要不,在你另一边脸上也来一下?这样一来,或许会好看不少。” 姜北捂着脸躲开:“猫好,狐狸坏!” “不对,是红狐狸坏。” “我家小师姐那样的小狐狸,那可是很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若是世间狐狸都那样,那该多好。” 红实目露凶光:“怎么又来一个小师姐?还是个狐狸精!” “不行,我要去书院看看去。” 姜北偷笑道:“你得罪了人家,还想去别人家里,做梦吧你。” 红实不满道:“那打个赌!我若进了书院,并且那两位不对我出手,便算我赢,赌不赌?” 姜北反问:“赌什么?” 红实狡黠道:“我赢了,以后跟你一起睡觉的时候,你不许使坏。” 姜北扶额。 “你这算哪门子赌注?用我一位同伴的话来说,你这是在奖励我。” “你确定要赌这个?” 红实重重点头。 姜北只得无奈同意:“好吧,那若是我赢了,也不要你如何,只是你以后不能用爪子挠我。” 红实窃笑着连连点头。 随即又满脸得意地张开嘴指着自己的牙齿。 不同于寻常人,牙齿显得尖利许多。 让姜北十分无语。 “也不能咬我,那是狗子才会干的事。” 红实很是得意,甚至于身后浮现出好几条毛茸茸的尾巴来。 尾巴不断抖动,光是看着便让姜北心痒痒。 红实笑道:“这次就赌这个了,若是还有下回,那我会再考虑。” 姜北咽了咽口水,指着尾巴:“我可以摸摸吗?” 红实一脸傲娇地侧过头去:“不行!” 姜北只觉十分可惜。 不过心里倒是暗暗决定,若下次再次醒来还能看到那小狐狸,高低要从头到尾摸个遍。 红实侧着头等了好一会儿。 回过头来,却见那家伙依然继续靠在云梭边上晒太阳。 心里竟然升起几分失落。 姜北随口问道:“你们狐妖一族似乎区别挺大啊。” “就好比我那小师姐,似乎是那白色狐狸,有一次跟大师姐练刀的时候,小师姐不小心露出的尾巴,也只是一条而已。” “这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红实点点头,开口道:“每种狐妖之间,区别确实很大,比如我,我是火狐,天生亲火,你口中那位小师姐,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万妖域的银狐一族,亲近寒冰一道。” “至于尾巴,每条尾巴代表着一种天赋神通。” “妖族毕竟与人族不同,除了可以修习世间万法之外,随着修为增长,尾巴数量也会增长,据说狐族最初的师祖便生有九尾,修为通天彻地,盖压一世,万族不得抬头。” 姜北有些诧异:“原来如此,那红实姑娘修为看起来确实很高啊。” 姜北方才数了数,一共七条尾巴,实在是不少了。 随即又问道:“不同狐妖之间,不会有什么大道之争的说法吧?” 红实点点头,随即又是摇头。 “很多年前有,不过后来狐妖一族因为皮毛珍贵的缘故,各自都快灭族了。” 闻言,姜北有些沉默。 红实倒是一脸无所谓:“万族之间,无不是弱肉强食的。” “毕竟便是如今的万妖域,人类若是误入其中,也只会沦为吃食。” 第107章 狐妖小姐的垂青 “物竞天择。” “万物有灵之属之所以要不顾一切地修行变强,便是为了超脱既定的命运。” “其实在我们妖族眼中,万族之间并无特殊,所谓万物灵长的人类,也只是妖族的一种。” “只是天生的天赋便远强于其余妖族,是暂时的、引领当世的大妖一族。” “世间万族,在滚滚光阴长河之中,皆有其波澜壮阔的时代。” “有灵众生,无不平等地藐视着自以为是的低等生灵,又恐惧和憎恨着所谓的强者。” “归根结底,还是不够强,还是见识不够广。” 姜北认真思考一番,重重点头:“有道理。” 红实笑道:“所以,你可别纠结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事,也不要有无谓的怜悯之心。” 这次,姜北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认同,但是暂时不能给你准确的原因,或许以后会想得到。” “那时候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再跟你说。” 红实笑道:“你愿意说,红实就愿意听。” “相对其他妖族,人族果然心思要复杂很多,这些问题,放在别的妖族心中,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事,理所当然。” “比如红实,除了心里边一些理所当然必须要做的事之外,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坚守的。” 姜北并未因此对红实便有任何看法。 事实上,姜北向来知晓妖族之属心思单一。 既定的认知便极难更改,时常可以通过短暂接触便可了解对方的为妖处事。 在姜北看来,这或许也是妖族没落至今的原因。 没有人心的复杂,便缺少如人族一般的创新。 同时大部分妖族又极难整合起来,只崇尚个体的强大。 如红实一般,身负层层人性,已是少见。 当是长期与人类共处的原因,红实自己都没有发现,即便她如何界定各族的区别,其实她自己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早与寻常人一般无二。 就好比小师姐胡灵灵,大概是从小便跟随褚秀山的缘故,不论是她自己,还是与她相处之人,并未觉得与寻常人有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那超乎常人的体贴和温柔。 …… 云梭即便只是经由红实随意催发,速度便已是极快。 约莫黄昏之时,红实指着一处满是红粉之色的湖心小岛。 “到了,便是那地方了。” 姜北望去,果然与杂书记载之中并无差别。 在碧绿湖水四周都是枯黄一片的景象下,湖心之处开满各式红粉艳丽的花朵。 一片生机盎然的同时,其上红雾缭绕,十分动人心魄,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便会心跳加速。 姜北没由来地觉得有些俗气,相比于面对红实之时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这和合宗就显得十分浮浅了。 就好像将某种使人兴奋的丹丸研磨成粉,然后四处挥洒一般。 看起来旖旎庸俗,却十分直接有效。 两人朝着地面降下。 和合宗湖面之上便有阵法,云舟之流并不能直接驶入。 一般是在四处码头由专门的铭刻了通行法阵的舟船接引。 此时黄昏光景,正是寻花问柳的上佳时候。 各处码头人流密集。 姜北望之兴叹。 “红实有无什么特殊的传音法门?直接将那二人唤出来得了。” 红实摇摇头。 “和合宗虽然下流,但是总体实力当属上流,尤其其内与各宗各派牵扯极深,这道笼罩湖面的阵法,便极为不凡。” “几乎是掏尽了各大阵法大宗的学识底蕴,若有敌人来犯,别说打进去,便是高明的秘术也穿透不了。” “要不,小姜北你自己进去寻吧,我便不去了,我与和合宗的某几位祖师有些旧怨,又实在不想见到她们。” 红实脸色微红,显然那所谓旧怨,其中大有故事。 姜北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实在提不起干劲。 “若是规规矩矩等候,只怕要等到后半夜去,再说了,我也不想进去啊,看那弥漫不散的红雾,就怕进去之后一个不小心,便要失足。” 红实偷笑道:“那也不至于,你的神魂经过我的侵染,寻常迷魂阵难以影响你分毫。” “不过,不去也是好的,迷魂阵毕竟小道尔,其内放荡风气才是大害。” 姜北蹲在湖岸上,有些不想动:“如果没有其他办法,那就只好在这里等到人少再说了。” 红实蹲到一旁,干脆脱了鞋袜,双腿置于湖水之中。 “如果这阵法还没有改善的话,倒是有个办法。” “在湖水四周放火,将那和合宗当做瓮中之鳖生生蒸干。” 姜北瞠目结舌,总感觉这坏狐狸真这么干过。 “做不得,且不提里边有太多各方势力之人,仅是得罪死了和合宗,便足够我们喝一壶了。” 红实笑道:“我不怕。” 姜北无语:“我怕还不行吗,和合宗家大业大的,真得罪死了,往后的日子只怕不得安生。” 红实不屑道:“小姜北便跟在我身边,来一个我便打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 姜北脸色微黑。 “你这是跟和合宗有多大仇怨啊。” 红实神色古怪地看了姜北一眼:“反正是挺大的。” 天色越来越暗,岛上万千灯火将湖面映照得波光粼粼。 冬夜的风,竟然有些燥热,吹得红实一头赤红长发微微飘扬,香风阵阵。 发丝刷过姜北的脸上。 让姜北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姜北强装镇定,摸出一本璃华早就看过了又硬塞给他的话本。 这书有些年代了,当是花霖送给她的,最后两卷早已失传。 璃华寻了许久却寻不到,有好一阵子让璃华抓心挠肝的十分难受。 书名“狐妖小姐的垂青”。 姜北随便翻看着,写得废话连篇,多有描写那狐妖自我感动的言语,实在无趣。 红实侧头轻轻靠在姜北肩头。 就着湖面映照来的波光看了几眼。 声音顿时有些兴奋。 “你觉得这话本写得咋样?” 姜北微微歪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总感觉这坏狐狸如同那璃华一般,也是喜爱看些话本。 便敷衍道:“还可以,这书里描绘的狐妖十分漂亮柔情。” 红实顿时十分惊喜,坐正身体定定看向姜北:“真的吗?” 第108章 弱书生 姜北神色有些奇怪。 “你看过这话本?” 红实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 姜北又翻看了数页,看到那狐妖夜晚变回真身与男主人共眠的描写。 顿时神色复杂。 “这他娘的不会是你写的吧?” “造孽啊造孽,难怪我说看起来会这么自恋又文笔粗俗。” 红实脸色微红,一脸嗔怪。 “那怎么了嘛,春境里边的日子那么无聊,索性随手写写画画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我怎么记得,这话本因为是我的初作,根本没有再印刷过,似乎是送了别人,怎会便到了你手中?” 姜北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至少这本是看不下去了。 “我哪儿知道,这也是别人送给我的,话说当初你送给了谁?” “不会便是花花…花霖吧。” 红实有些难为情:“好像是,不过我忘了为什么送给她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过了那么久,还能再看到。” “这么说来,是得自花霖那小娘皮之处了。” 姜北点点头:“确实是,不过原先是花霖送给我一位同伴的,她可是为了最后两卷伤心了好久。” “你不会没写最后两卷吧?” 红实目露思索之色,随即开心道:“难得有人惦记,最后两卷其实是写了的,但好像给花霖那小娘皮当场便撕了。” 姜北哭笑不得,总感觉这家伙送话本给花霖,就是为了气她的。 蓦地像是想到了什么。 “那本女主人是那妖族圣女叶凰的,不会也是你写的吧?” 红实满脸兴奋之色。 开心道:“对,也是我写的,那本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我找了一处我们教的印刷坊印刷了一些,没想到极受欢迎。” 姜北捂着脸,打定主意这本也不用看了。 姜北想着,便换了一本相对正常点的消磨时间。 红实重新靠回姜北的肩头。 看着看着便连连打起了哈欠,没多久便睡着了。 姜北被她近距离传染了呵欠,不多时也感觉有些困顿。 却听得身后不远好一番窸窸窣窣。 轻轻歪头看去。 便见一位书生打扮的瘦弱男子,架着简易木桌,不时看向姜北两人,随后下笔如飞。 看到姜北回望,便又投来十分歉意的表情。 低声致歉道:“冒犯了,在下弱书生柳欢,平时游历四方绘画天地,方才见两位温馨一幕,难免心生感触,因此作画。” 姜北不动声色地轻轻以手掌代替脑袋点了点。 同时又放在嘴前示意对方不要继续言语。 随后便又回过头继续看起了话本。 这位弱书生柳欢,在坊间名气极大,至于大到什么地步? 号称古往今来画作第一人。 平时游历天地,寻常人便是刻意去寻,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亲见一面。 同时,便是其随手丢弃的废作,被人拾起之后也往往可以卖出天价。 为何?因为那书生以画入道,据传若是全力绘画一方山水,施法催发之后,能与原本山水一般无二,便是常年居住之人入内也找不出分别来。 只可惜,每每令他满意的画卷,通常画完之后便直接揉成团当场吃下。 画纸自然并非凡物,乃是蕴含灵气的灵木铸就,甚至曾一度带动世间修士“画饼充饥”。 姜北对此倒是无感,自认是个俗人,看不懂山河绘卷,也识不得琴棋书画。 只是见到了主观上确实好看的,便叹一声“神来之笔”。 若是听到了动听音律,也只是惊呼一声“宛如天籁”。 至于趁此机会求一幅墨宝,姜北也没啥兴趣。 一来自己不缺吃喝,向来不太在意黄白之物。 二来,自己不识好歹,即便天惊神泣的仙作放在自己手中,也只是白白糟蹋了。 而经此一番打扰,姜北倒是精神许多。 红实既睡,自己便该警醒些才是。 看着话本,时间倒是并不难熬。 远处拥挤的人群依旧,已是深夜,却不乏想要一亲芳泽的男女老少。 至于为何有那么多女子也要赶着去和合宗,姜北想不通。 按照常理,和合宗之内未有男弟子才对。 姜北看着手中迟迟不见男主人,只是两位女子腻歪的话本,心中猛然惊觉。 心中惊呼:“这对吗?” 姜北又是好奇,又是如同窥见禁忌般忐忑看下去。 到得四周燥热暖流变得清凉之时,姜北已是目光痴呆,嘴角不自觉扬起。 “甜!好甜!” 姜北心中高呼着。 却听到身后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指甲使劲挠过头皮的声音。 随即又是纸张被揉作一团放入口中咀嚼的声音。 按道理,那柳欢动静,显然是对画作并不满意,却不知为何,废作并未直接丢弃,而是一并吃下。 姜北不去管他,就当他不存在,继续看向话本。 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总算是有了几分清凉之感。 过了不多时,便见红实皱着眉头,似是嗅到了什么,皱了皱鼻头,醒了过来。 “怎么会有股子血腥味?” “嘶~有点冷。” 红实抽出脚,很是不在意地扯着姜北的衣摆将一双白皙脚丫擦干。 惹得姜北嫌弃不已,急忙使了七八遍除秽术。 红实翻了个白眼,随即回头看向那柔弱书生。 柳欢正埋着头,以手指在画卷上不断涂抹着。 脑袋上一道道鲜红流下,染红了脸庞,衣物,以及画卷。 红实走过去:“死书生,你在搞什么鬼?” 那书生抬起头,下意识挠头,却又将手指尽数染红。 和善而又满是歉意地笑着。 只可惜对方脸上满是鲜红,这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古怪。 “原来真是红姑娘你啊,难怪感觉那么熟悉。” 红实饶有兴致地低头看向画卷。 其上鲜红一片,唯有鲜红程度的不同,展现出一幅极为奇怪的图像。 “早知道是红姑娘,那便不该开卷,如此也是活该。” 红实倒是并未怪罪对方不经自己同意便胡乱作画,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姜北面带疑惑,同样走上前去。 红实不嫌事大地笑道:“这家伙但凡开卷,若是不能令自己满意,便不会停笔,竟然胆敢画本姑娘,这次有你好受的。” 姜北低头同样看向画卷。 粗略一看,实在不过是稚子涂鸦。 其上血腥味浓重,道道鲜红之色似成实质。 姜北看那画卷的气象,仿佛活过来一般,其上某种气息随着颜色深度游走,杂乱却又蕴藏某种神韵,满是诡异之感。 姜北凝神看去,不多时便就此沉迷。 第109章 圆满 层层叠叠的鲜红涌入眼中。 姜北五感顿时尽数自闭,一幅浮夸狰狞的绘卷浮现脑海。 其上浮现一位身有九尾的赤红狐妖,尾巴上燃烧着万古不灭的烈阳。 狐妖双眼赤红,背负众生,面朝绘卷一端。 狐妖注视之处,也是那绘卷另一端。 一道诡异难言的一团黑雾如渊如狱,其上浮现一双漆黑如无尽虚空的巨大眼睛,藐视一切,蔑视万物。 姜北凝望那双深渊般的漆黑巨眼,心神震动,胸中传来阵阵剧痛。 耳畔似乎传来极为遥远的呼喊之声。 却愈发变得细微,越来越远,直至就快彻底消失,而姜北就快彻底沉溺之时。 一道温润触感出现在嘴唇上,无尽赤红烈焰使得身体炽烈燃烧。 只听得“砰”一声。 姜北双眼由一片漆黑逐渐转明。 眼前逐渐恢复光亮。 红实满脸怒气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书生。 书生的简易画桌已被红实一掌震碎,便是鲜红绘卷也碎作一地。 柳欢四处捡拾,不停塞入口中。 红实双眼泛出红光:“你找死!” 柳欢将所有碎屑尽数吃下,一脸痴呆的笑容,头发披散着看向姜北。 “小生我悟了,哈哈哈…” 随即发疯似的起身狂奔着。 慌不择路间猛地奔入湖水之中。 此处动静很快引来远处等候之人的侧目。 看清了是个疯子落水之后,又纷纷失了兴致。 红实目露杀机:“装疯卖傻,也得死!” 红实伸手虚握,落水的柳欢顿时被她抓到跟前。 挣扎着忽而大笑不止,忽而痛哭流涕。 “安魂!” 红实轻喝一声,双眼之中发出一道精光,直直没入柳欢的眉心灵台之中。 “倒要先看看你是不是真在装疯卖傻!” 柳欢双眼果然顿时变得清明。 神色惊恐,手指颤抖着指向姜北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 随即转向红实,哀求道:“可不可以放开我,让我再画一次!” “求求你了红姑娘,小兄弟,求你了,不论你有何要求,只要再让我画一次!” 红实双眼之中杀机不减:“说说吧,你想如何死?念在曾经见过几面的份上,给你自己选择的自由。” 柳欢脸上满是疯狂:“只要再给我画一次,一次就好,到时候随意两位处置,生杀皆可!” “我师父是无涯圣君,我甚至可以做主让他欠下二位一个人情!” 红实冷笑道:“无涯圣君又如何,本姑娘可曾怕过谁,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要死!” 说着,手掌猛然用力。 柳欢顿时发出痛苦的声音。 声音凄惨至极,又引得远处人群纷纷看来。 姜北皱眉道:“红实先留他一命吧,或许还有用。” 红实闻言,薇薇松手。 姜北沉声道:“我二人并非嗜杀之人,杀你,实在是没有办法,有些东西,着实是不能让外人知晓。” 柳欢大口喘气,丝毫不顾身上断裂的骨头。 兴奋道:“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关于二位,从此不得暴露半句,否则便当场灰飞烟灭。” 姜北只是默默看着他。 柳欢神色有些疑惑,随即恍然。 却有些无奈认栽之色,当即伸手从灵台之中牵引出一丝魂魄,口中郑重念起誓言。 言毕,那缕魂魄消散于天地间。 红实尚不满足,取出一枚玉牌,又伸出手指从对方灵台之中牵引出一魂一魄,放入玉牌之内。 “我知道你师父有那瞒天过海的本事,因此,这一魂一魄暂由我来保管。” 随后,也不管柳欢如何神色颓丧,轻轻放开他。 姜北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在听到对方的师父是那无涯圣君之时,姜北便打算不论如何都要保下他的性命。 无他,因为对方是梁垣的师兄。 远处的人群纷纷靠近。 不多时便有人惊呼一声:“是那画仙柳书生!” 随即有两位身着统一制式道袍的男子目露寒光看向姜北两人。 “这二人只怕是想要强迫画仙前辈为他们画作,简直可恶至极,诸位,我等如何能冷眼旁观!” 红实目光扫视而去,冷声道:“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不冷眼旁观。” 那二人竟是被一个眼神便吓得定在原地。 其中一人目光阴寒,开口道:“我二人乃是云上宗的长老,本长老劝你就此收手,否则别怪本长老真动手了。” 柳欢强撑着站起身来。 语气不善道:“都散去吧,此番是柳某自作自受,怨不得两位。” “尤其你两位云上宗的所谓长老,劝你别太愚蠢,以你修为,给柳某提鞋都不配,如何又能对付得了这两位前辈?想要活命便赶紧滚!” 那二人神色阴晴不定,竟是果然闭上了嘴站在原地不敢往前。 红实冷笑道:“若有一天云上宗覆灭,那一定是因为愚蠢!” 先前开口的长老脸色阴翳,开口道:“阁下可敢留下名号?我等绝不会就此罢手。” 红实抬起手,显然是动了杀心。 姜北亦然,这二人大义凛然,闪动人心,不过是为了博取柳欢好感,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求利而已。 实在是又蠢又坏。 姜北取出长刀站在红实身前:“练刀许久,倒是想要看看如今再次面对法身修为之人,刀有多快。” “你二人,谁愿意率先赴死?” 那神色阴翳的长老满脸阴霾,姜北的修为,一眼便能看得通透,不过小小通玄。 “小子,既然你要寻死,那本长老便赐你一死!” “不过,看在柳书生先前话语的份上,可以留你半条命,后半辈子长个记性。” 姜北咧着嘴:“废话太多。” 刀光一闪,一道残影闪动,一条手臂横飞,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 不待看清对手的身影,脑袋便又快速冲天而起。 带着淋漓鲜红,飞出几丈之外,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姜北摸出手绢在刀身之上擦抹着。 “这便是外边的法身吗?真是宛如纸糊。” 随即朝向另一位战战兢兢的云上宗长老:“怎么?你不想报仇?给你个机会,过时不候。” 那人两股战战,却是不敢朝前一步,更不敢开口放下半句狠话。 只是觉得姜北是那隐藏修为的不世高人。 其余人等同样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再面露不满。 柳欢苦笑道:“我没看错的话,小兄弟应该是通玄大成吧?即便同一境界也有强弱之分,可你这也太离谱了。” 姜北收回长刀,笑道:“托你的福,方才已经踏入通玄圆满了。” 第110章 坏我名声 红实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刀法不错,看来是得了大家真传了。” “修为底子果然也不错,不过你可别因为今日出其不意杀了个法身,往后便小瞧对手。” “修行一道,最忌万一。” 姜北点点头,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方才本就是趁对方小觑自己,然后激发惊鸿秘术杀了个出其不意。 毕竟对方的法身都还没来得及展开。 若真摆开阵仗相对而战,赢肯定也是要赢的,就是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松。 “不过,果然境界不能代表具体实力,难怪会有那一朝悟道,以凡俗之身一步登天的存在。” 红实笑道:“在很久以前,世间对境界的划分有一个调侃。” “境界被分为蝼蚁境、小友境、道友境,前辈境、大能境。” “其实这种说法确实很有意思。” 姜北点头,失笑出声。 柳欢哭丧着脸,一脸失魂落魄。 姜北引着他走到远处,才开口道:“方才多有得罪,虽然柳前辈不认识晚辈,晚辈却与你有些渊源,你那小师弟梁垣,你应该认识吧?” 姜北能有此问,自然是因为当初的梁垣便不认识作为大师兄的陈之阳。 向来游历四方的柳欢,姜北也不能肯定梁垣是否见过。 柳欢脸上浮现惊讶之色:“自然认识,我小师弟,如何能不认识。” “只是已有多年不见,这些年游荡世间,倒是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本事比我这个当师兄的强多了。” 姜北摇头,并不认同:“本事可不是单纯修为高低和杀力大小便能决定的,在我看来,你们师门一共六人,皆是世间一等一的大本事之人。” “晚辈为先前的行为道歉,某些东西实在是关乎在下性命,故而不敢大意。” “实则上我与那梁垣乃是关系极好的兄弟,生死之交!” “因此,在得知你与梁大哥是同门之后,晚辈便决计不会对你如何。” “只是你先前所言,现在的姜北不敢让你再画一次,往后若有机会,姜某不但会将你魂魄归还,甚至就站在原地,随便你如何下笔。” 姜北说完,当即取出梁垣曾经的佩剑。 柳欢定定看着姜北。 他向来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方才之事又确实是自己自作主张,即便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只是没想到这小兄弟如此坦诚,并且还真与小师弟梁垣有那过命的交情。 姜北取出几粒疗养伤势的丹丸,又掏出一坛酒递到他手上。 “安心养伤吧,你伤势不算如何重,凭你修为,想必不出半个时辰也能好得差不多了。” 柳欢郑重致谢,也不磨叽,当即口含丹丸,以酒水送服。 “还是方才那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你的特殊之处,柳欢生平仅见。” “此番绘画不成,又遭逢反噬,已成心魔天堑,若不能度过,只怕修为再难存进。”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柳某唯愿再次开卷,成与不成,此生足矣。” 对此姜北只得报以歉意。 现在的自己,修为太弱,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万万不可能由他再折腾。 他的一魂一魄虽然在红实手中,但是重点不在此处,姜北生怕这位画仙的技法太过玄奇,将那天妖激活过来,那将是无法逆转的大灾难。 “以后一定,现在出于某些原因,绝无可能。” 柳欢已是十分满足。 “既如此,那柳某便先走了,我知晓春境所在,每隔些年月,会亲自前往拜访一番。” “只是心结已成,再如何游历也都没了意义,再也不可能画出令我满意的画卷。” “若是师父在,倒是有可能帮我一把,只是如今的师父到底身在何方啊?” 姜北神色有些低沉。 随即灵光一闪,开口道:“不若柳前辈也去春境吧,其内有一位老前辈,手段只怕不弱于你师父多少,或许他有办法。” “即便不能解决,春境之内疗养身心也是极好的。” 柳欢抬起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姜北,心中重又生起些许心气。 “好!” …… 那之后,红实与姜北便陪在柳欢一旁。 红实将对方体内沾染的灼热烈焰尽数抹除,使得柳欢恢复的速度又快上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 柳欢果然恢复如初,站起身来,苦笑不已。 “真不知道红姑娘是如何修行的,每隔一段时间不见,修为便又拔高一大截。” 红实神色多有得意:“这便是修行的努力与汗水的回报。” “先前之事,别指望本姑娘会道歉,也就是我家小姜北心善,不然哪管你是谁的弟子,又是世间如何高明的画仙。” “不过嘛,既然答应了前往春境,那你努努力,若是真心归附,讨个供奉当当,以后便是也是同门了。” 柳欢点了点头,并不太在意对方的锐利言语。 随后。 三人也不管依旧拥堵的人群,大摇大摆朝着渡船走去。 人群果然主动避让,一行人顺利登上渡船。 红实笑道:“待会儿可能还有架要打,小柳啊,你帮忙护好我家小姜北。” 柳欢忐忑地望着那处红粉之所在,点头答应。 渡船慢悠悠行着。 红实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凑到柳欢身旁,笑道:“不然以后我写话本,你帮忙画些图像,如此一来,本姑娘岂不是很快便能名满天下?” “到时候某位小娘皮还如何能说我是野蛮妖怪。” 柳欢苦笑道:“红姑娘若是想要出名,我直接给你绘画便是,署名留你的姓名便好了。” “如何敢如此坏我名声?” 红实伸出利爪,大怒道:“如何便是坏你名声?这是合则两利的大好事!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柳欢愁眉苦脸,一世英名,此时也不得不强行放下。 “至少,柳某不署名,可以吧?” 红实蹙眉考虑一番,也是欣然答应。 姜北醉心话本,却是没啥心情管这二人如何掰扯。 话本之中,乃是一对师徒,巧合的是那师父同样是个狐妖。 只不过是以弟子的视角描写,文笔细腻,认真看去,便如同一幅幅画卷展现在眼前。 如此文笔,再加上完全不同于红实的风格,又是禁忌之恋,便绝不可能是出自红实之手,姜北放心观看。 渡船渐渐没入红粉之中,眼前岛屿的全貌得以显现。 着实占地不小,其内靡靡之音遍布,四下里各式香风飘散。 姜北果然不受其扰,心定且静。 第111章 承天水镜 登上和合宗的小岛。 道路两侧便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 大多样貌不凡。 丰腴或是娇小、风韵妇人或是年轻少女,比比皆是。 穿着极为多样奢华,却又十分统一地露着大片白嫩肌肤。 姜北光是看上几眼便要面红耳赤。 女弟子们风情万种,既有那搔首弄姿的妖娆女子,也有那面带冰霜的风华神女。 红实伸手将姜北的眼睛捂住大半,就这么怪异地朝着和合宗深处走去。 一路穿过红灯绿柳的热闹小道,越过一座座欢声笑语的高楼。 “简直!简直就是个大型青楼…” 姜北感叹着。 红实板着脸,始终在耐心保持着姜北的脑袋不会歪斜半分。 柳欢笑了笑,显得很是无所谓:“大道三千,各取一瓢而已。” “和合宗传承无数年,自然是有其立身的根本。” 红实不满道:“谁让你解释了?我家小姜北不知道吗?” 柳欢语塞。 三人继续走着。 过了没多久,红实便实在忍受不住个中氛围。 提着姜北的肩膀往岛屿最高处的大殿飞去。 柳欢面色大变,飞身跟上的同时,不断央求道:“姑奶奶,你这般招摇,不是嫌命长是什么?” 红实自信道:“是不是嫌命长,打过再说。” “老太婆苏云芳、丑八怪柳黛眉、冰清玉洁林魅儿,还不速速出来拜见你们姑奶奶!” 小岛三处分别发出三声怒喝,三道身影冲天而起。 转瞬来到山巅大殿外。 一位看起来四十余岁的妇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红实生吞活剥。 “姓红的,你还敢来!” 红实笑道:“本姑娘可不是姓红,果然老太婆头发长没见识。” 随即朝姜北介绍道:“这老太婆便是苏云芳了,和合宗的太上长老。” 随即指向一位三十来岁模样,脸上浓妆艳抹的风韵女子。 “这位脸上胭脂涂了七八十层的丑八怪,便是大长老柳黛眉。” “至于这位看起来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臭狐媚,便是当今宗主林魅儿。” 姜北望去,顿时颇为惊艳。 这林魅儿样貌出尘灵动,衣着也不同别人,全身款款白裙,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只是看向红实的眼神,同样满是冷意。 林魅儿率先抽出长剑:“死狐狸,受死!” “看好我家小姜北,不然弄死你!” 朝柳欢交代一声,红实不退不避地迎了上去。 柳欢提着姜北往后飞退百丈。 唉声叹气道:“此番怕是好来不好走了。” “红姑娘的脾气,从未更改分毫,还是这般火爆。” 姜北神色紧张地看向交战的四人。 只可惜那四人所在之处红雾弥漫,实在是看不清晰,唯听见阵阵破空之声。 “红实与这和合宗有何恩怨?为何这般仇视?” 柳欢随意坐在地上,叹气道:“鬼晓得,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 “红姑娘为何仇视这三人,柳某倒是不知,但是知道和合宗为何对红姑娘喊打喊杀。” “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那时候红姑娘不知何故,在和合宗外边放了一把火。” “须知红姑娘的赤焰一道世间罕见,那把火差点把整个和合宗之人尽数烤成人干。” “若不是最后搬出了那承天水镜,恐怕和合宗的结局不会太好。” 姜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如此说,红实的实力应该远在这三人之上才对,柳前辈为何如此担忧?” 柳欢指着天空中淡淡一层薄幕。 “在别人家里,关上门岂不是随便打我们?” “尤其历代和合宗宗主才能执掌的承天水镜,来头极大,威势极强,若是展露出来,多半便要危矣。” 姜北好奇道:“那承天水镜,究竟是何物?” 柳欢有些诧异:“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敢陪着红姑娘胡闹?” “那承天水镜,乃是先天仙宝,天地孕育而出。” “外观只是一面寻常镶玉镜子,不同的是那镜面并不能用来映照梳妆。” “其内蕴含至阴至纯之沉水,便是修为高深之人被其水冲刷,不消片刻,也将形销骨立,顷刻炼化。” “可谓凶险恐怖至极。” “镜子若是催动,所映照的景象,便会有阴沉之水倒灌而来,你说如何能不担忧?” 姜北闻言,说不担忧是假的。 只能寄希望于红实并非鲁莽之人,能应对得了那阴沉之水。 “红实应该能应对吧?” 柳欢摇头:“不清楚,若是红姑娘修为没能较之当年更进一大步,多半是应对不了的。” “不过好在和合宗内鱼龙混杂,那宗主林魅儿不见得便敢如何放开手脚施为。”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放心,那三人修为本就不弱,又有和合宗护宗大阵参与压制,很难讨得到好处。” 天空上那层薄幕果然又更近了许多。 一种无形的压力从高空垂落。 大殿周围围满了旁观的人。 让姜北无语的是,其中还有不少小手不干净的人存在。 即便观战,也不消停,着实没眼看。 又过得片刻,大殿外的战斗更加激烈。 红雾之中时不时便传出一阵阵怒骂声与惊呼声。 所幸声音之中未有红实,倒是让姜北安心些许。 这时,一道道衣着暴露的女子身影冲入红雾之中。 显然是那和合宗之人前去助阵去了。 这令姜北又是一番提心吊胆。 好在那些女子大多怎么冲进去的便又如何被砸飞出来,极难掺和进去。 围观的人群中,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阿弥陀佛,如此良辰美景,能见到和合宗高手与人相斗助兴,倒是十分有趣。” 一个肥胖和尚挤过人群,站在人群最前端。 “这红雾,为何如此熟悉?” 姜北气急,不是那不戒和尚还能是谁? 姜北快步走过去。 远远便见到对方脸上纵横交错的一道道红色唇印。 直到姜北走到他旁边了,他还未能察觉。 姜北照着这死和尚的屁股用力一踹。 “还看戏!若不是为了寻你二人,红实如何能跟她们打起来?” 不戒单手撑地,一跃而起。 看清踹他的人是姜北之后,倒是没有生气。 姜北怒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家老大供奉被人围攻了!” 第112章 看戏 人群之中传来一道惊呼之声。 “此人我之前见过,两刀,便斩了云上宗一位长老。” “没想到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胆敢上门挑战和合宗。” “莫不是以为这和合宗也如同云上宗一般好拿捏不成?。” “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 姜北冷眼瞥了说话之人一眼,倒是也不去理会。 不戒惊讶道:“姜兄弟如何会在此处?” “难怪前边的气息如此熟悉,看来你是见过红实了。” 姜北心急如焚:“见过了,若不是来寻你二人,也不会有此番误会,不戒大师快想个办法阻拦一下,若是那宗主林魅儿当真使出那承天水镜来,红实便危险了!” 赵虚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笑道:“见笑了见笑了,和合宗的小娘子太过热情,小道盛情难却啊。” 见姜北恶狠狠看着自己,赵虚赶忙安慰道:“不必担心,承天水镜在我身上,她施展不了。” “况且,你也太过小看咱们老大供奉了,一人挑这一座宗门,不成问题的。” “安心看戏哈。” 姜北咬牙切齿,看着两人这鬼样子便来气。 柳欢已是跟了过来。 朝二人微微拱手。 赵虚好奇道:“哟~柳兄也好这口?” “倒是不曾听闻过。” 柳欢一脸无可奈何:“被红姑娘带进来的。” “对了,柳某对你们三教祖师堂有些兴趣,能不能讨个供奉当当?” 赵虚满脸笑容,顺势勾搭上柳欢的肩头。 “可以,太可以了,不过,只能先让你当个记名供奉,能不能更进一步,还得看你自己。” 柳欢闻着对方身上复杂浓郁的脂粉气,皱着眉头,强颜笑道:“足够了足够了。” 赵虚追问道:“以前也邀请过柳兄,为何偏偏这回想开了?” 柳欢顾左右而言他:“春境好啊,三教祖师堂也很好,世间修行者那个不是挤破头了想要加入?赵兄弟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 姜北默默听着,倒是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里里外外,甚至山下还有不少人使劲往上挤来。 姜北摸出一块青布系在头上,将脸挡住。 此处人多眼杂,若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就毁了。 柳欢有样学样,也跟着取了一块黑布就要裹住脑袋。 赵虚笑道:“柳兄就不必了,天下谁人不识君?” “真遮了脸庞,反而有那掩耳盗铃的嫌疑,更不好。” 柳欢点头:“有道理!” 却也不消停,当即摸出一张画纸,有模有样地胡乱作画起来。 赵虚拉着姜北去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咱们老大供奉别的不说,眼光跟为人是没话说的。” 姜北冷声道:“你做得好啊!” “红实就差没能将我身上每一根毛发都摸遍数清了。” “若不是红实,只怕姜某便要危矣。” “你们倒好,甩手掌柜,一溜烟跑不见便不说了,既然做完了事,为何还在此处耽搁?” “也是,姜某何种身份?水边浮萍罢了,你二人高高在上,亲力亲为奔波一番已是仁至义尽。” 赵虚有些头皮发麻,总感觉几日不见,这家伙跟个怨妇似的。 “别这么说,你可是将来咱们三掌教,如何会是无根的浮萍?” “毕竟书院那边太无聊了,实在无趣,这不是忍耐不住了吗?姜老弟多多体谅。” “绝不会有下回了,一定不会!” “对了。” 赵虚话锋一转,显然是要岔开话题。 “你们一路寻到这里来,可是有事?” 姜北并非拎不清轻重之人,点点头便传音解释了一番。 赵虚很是满意,尤其对姜北的信任很是满意。 “到了地方,倒要让姜老弟好好看看大掌教的本事!” 姜北撇撇嘴:“那承天水镜怎么回事?人家镇宗之宝,就这么轻易到了你手上?” 赵虚神色有些得意:“也不想想小道是何人?和合宗最大的资助者。” “来这里就跟回家一样。” “讨要过来把玩一些时日不是随随便便?” 就在两人掰扯的时候。 场中红雾却渐渐消散着。 红实一脸不屑,一手将那柳黛眉按在地上,一手扇了上去。 手上顿时染了一层脂粉。 红实十分嫌弃地在对方仅有寸缕一般的衣服上擦了擦。 “丑八怪,整个和合宗就属看你最烦。” 苏云芳瘫坐在地上,脸颊上好几道抓痕,此时正在不停往外冒血。 不知从何处取来一面镜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脸颊,一边破口大骂。 林魅儿站在一旁,正弯着腰气喘吁吁。 脸上虽无伤势,却也是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 “死狐狸,和合宗与你不死不休!” 红实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又出现在对方身后。 照着屁股便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 清脆声响伴随着尖利叫声响起。 “啊!!!我要杀了你!” 红实单手抡起对方,不停往其屁股上抽去。 一边抽打,一边骂着。 “冰清玉洁是吧?” “喜欢装清高是吧?” “勾引别家男人是吧?” 这香艳一幕,看得人群掌声与吆喝声不断。 林魅儿脸色红得仿佛能凝出水来。 羞愤欲绝。 “死狐狸,你给本宗主说清楚!本宗主何时勾引过你男人了?” “本宗主甚至不知道你还有男人!” “不过也是,毕竟是个狐狸精,闺阁之中有一些座上宾也是正常的。” 却只能换来红实更多的巴掌。 不过打着打着,红实倒是反应了过来。 似乎在眼下林魅儿的记忆中,确实是没勾引过某人。 想着,便将林魅儿丢在地上。 朝姜北几人走来。 “怎么样?随手挑个宗门不是轻轻松松?” 姜北只得伸出大拇指。 红实顺手将姜北脸上的青布往上提了提,遮住眼睛。 “别看那狐媚子了,咱们走吧,此行倒是大大出了口气。不亏。” 说着,又分别踢了两位大掌教一脚,这才提着姜北飞身前往渡口。 大摇大摆而来,羞辱对方一番,却又大摇大摆而去,这一幕看得围观人群一度面面相觑。 几人自顾寻了条船,那撑船的小姑娘碍于红实身上的气势,只得将小船撑得飞快。 第113章 来历 和合宗大殿内。 林魅儿坐在最深处主位上。 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屁股被椅子硌痛。 脸上依稀可见细密伤口的苏云芳站在一旁,满脸杀气。 “宗主!便这般放任他们离去?” 林魅儿蹙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没有搭话。 柳黛眉语气之中满是不甘:“宗主方才为何不取用水镜?” “如此不明不白便被侮辱一番,黛眉实在接受不了!” “苏长老!咱们走,非得留下他们讨个说法不可!” “若是真放任他们离去,我三人受气事小,若是让宗门颜面折损,往后我和合宗还如何立足?” 说着,二人竟是同气连枝一起往外大踏步而去。 林魅儿冷声道:“站住!” “在家里尚且打不过,现在人家都出去了,你二人去了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想在身上添几道伤口?” “况且还有那两位掌教跟着,你以为那两位掌教给你几次笑脸便将你当自己人了?” “别搞不明白情况,那些人可都是春境之人。” “四季秘境仅现世不过三处,那两位掌教能牢牢掌控这么多年,你以为春境会简单了?” “小门小派的不识好歹,你二人还不知天高地厚?” “放聪明点,春境咱们惹不起,否则本宗主二十年前岂会邀请那赵掌教执掌和合宗?” “至于那水镜,暂借给那两位掌教了,作为报酬,对方答应了一些要求。” “不过你二人暂时不必知晓具体是什么,只需知道事关和合宗生死存亡便是!” 一通劈头盖脸的说教,令那二人一时垂头丧气立在了原地。 随后,苏云芳才开口道:“如宗主所说,那便如此算了?” “白白被打一顿,宗门颜面也大大折损…” 林魅儿冷笑道:“和合宗被你们打理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和合宗立宗的初心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和合宗乃是天下大宗,在你二人手上打理这么些年,倒像一处大型勾栏!” “连同你二人在内,那么多长老弟子,尽数沉迷于寻欢作乐。” “本宗主问你二人,你二人有多少年修为不曾有实质上的精进了?” “即刻起,你二人便安排下去,收敛一些。” “从今往后,不论衣着,还是行事,都不许再如此浪荡不堪。” “除去修行必要所需,一切长老及弟子不得无故发浪。” “否则,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林魅儿言语之中满是果决。 苏云芳二人听得面面相觑。 实在搞不懂这宗主为何突然一改以往不问事务的状态。 林魅儿皱眉看去,冷哼一声。 那二人果断拱手领命离去。 林魅儿这才侧躺于椅子上,伸手不断揉着屁股。 脸色涨红,咬牙切齿。 “我林魅儿此生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红实!总有一天本宗主都要还回去。” 林魅儿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些狠话。 到头来却也难免丧气。 红实与她差不多的年纪,此时修为已远胜于自己,将来若要追上,难如登天。 不多时,便又神色幽怨。 “本宗主守身一生,何时勾引了别家男人?” “哼!难怪那小少年看起来如此熟悉,这倒是让我猜到了一些东西。” …… 云梭之上。 此时只有四人。 柳欢已被红实安排到了一处三教祖师堂的外界堂口等候。 此行事关重大,柳欢又精于发现天地间那些不易察觉的精妙之处,红实不敢继续留他在身边。 云梭由赵虚全力催动。 不戒盘坐而下,身前放了一只木鱼,也不去敲,就那么静静看着发愣。 姜北两人站在云梭边上。 姜北随口问道:“你与和合宗有何恩怨?” 红实一脸神秘,却是不愿意说。 反而指着一处开口道:“这里离着那小娘皮所在之地不远,你不去看看?” 姜北翻了翻白眼,且不提花霖正忙于梁垣之事。 即便无事,姜北也不敢与红实一起去见她。 这两人性格迥异,却有一点十分相似。 斤斤计较,尤其在事关男女一事上。 到时候免不了又是大战一场。 想到这里,姜北都有些头疼。 “先不去了,赶路要紧。” “对了,既然你这么无聊,不如说说那些作乱妖邪之事?” 红实闻言便微微皱眉。 言语中有些痛恨之情。 说道:“从古至今,那些妖人如同野草一般,除之不尽,反反复复,反扑一次比一次厉害。” “每每以为已被剿灭干净,隔个许多年,便又会重来。” “其中当属这一次最为厉害。” “到目前为止,天下有名的高门大派,甚至是大家族大宗门,都有不少被灭门的。” “那些妖人来去无踪,仿佛能凭空出现一般。” “踪迹极难探查,据说那妖人背后站着一位远古大能,手中掌握着早已失传的传送阵法。” “否则不可能每次都如同天降,随后又消失无踪。” “不过,根据最近的消息,你们书院派去的那些强人,之前已是寻到了一处盘踞之所。” “是在那南州极南之地的沙海之中。” “各方势力派出无数高手,结成正道联盟,一同发往清剿,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冬天之后,世间会和平许多。” “但是据祁末推演,此次妖人现世,其据点绝不止一处。” “因此即便此番围剿大捷,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姜北点头,这些信息,已是大多从武德堂内知晓。 随即又问道:“那些妖邪仿佛能够大批量产生一般,不但实力极强,其手段也十分诡异,却又十分难以查验其妖邪身份,这是为何?” 红实一一回答,未有丝毫保留。 “据目前各方势力的查验结果来看,那些妖人就是大批量产生的,要么本身是寻常妖族,要么是修为境界不高的修行者。” “不知被使了什么手段,心智皆被操控,被强行灌注了一身邪异修为,肉身近乎不死不灭,除非将其彻底粉碎。” “妖人体内,灵海被一诡异法阵替换,可吸取他人生灵二气,除了增强自身之外,据说更多生灵之气皆通过那阵法反哺到了别处。” “平时若是不刻意运转法阵,那便与常人一般无二,这便是最难探查的地方了。” “一众大能钻研多年,听说最近已是有了一些探查的手段。” “或许等你们书院开课之时,便会传授。” 第114章 天地清明 云梭穿行的第五天。 应姜北要求,速度放缓了很多。 记忆之中,多年前姜北背井离乡之时,年纪还小,一路又已深山老林居多。 实际上早就记不得来路了。 赵虚说他们曾打听过姜北的来历,也去寻找过姜北的家乡,只可惜最终未能如愿寻到。 现在想来,以这二人的本事都寻不到,只有一种可能。 那地方已是被某种隐秘手段掩盖。 可有总不能白跑一趟。 姜北干脆控制着云梭降下去。 一点点回忆,寻找着一处处蛛丝马迹。 根据记忆一路追寻,竟然当真找到了些痕迹。 可是这又让姜北很是疑惑。 据他所知,姜北从那阵法之处苏醒已是不知隔了多少年之后。 可是为何年少时在密林之中留下的痕迹还能找得到? 除非那抹除姜北前身痕迹之人在可以贴合姜北的记忆而为。 谈不上欣喜或是不安,姜北一路弯弯绕绕。 云梭又行了两日。 姜北整日整夜不曾合眼,心情复杂,已是精疲力尽。 脑海里混沌一片,也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回想到了昔日不堪的记忆。 正午之时。 天地清明,万里无云。 眼前豁然开朗。 山河艳丽,仿佛不染尘埃。 那是一处地势较低的山谷之中。 入目还有不少木墙瓦顶的房屋。 也有不少与记忆相冲的新建房屋。 昔年天地翻覆的痕迹清晰可见。 山川崩坏,河流变道。 毁坏的房屋还有些倒塌在原地。 姜北催动云梭停在了那改变命运的山顶。 “两位掌教,这便是天妖陨落之处,你二人且在此处观摩,我回去一趟。” 红实犹不放心,紧紧跟在姜北身旁。 姜北四处扫视一圈,山顶还是当年模样,仿佛时间真就只过去了记忆中的这些年。 只是越是如此,姜北就越是沉默。 走到边缘,依旧是藤蔓横生的景象。 姜北甚至还能依稀看到当年手提法刀砍断的枯枝。 姜北紧挨山壁缓缓降下,仿佛在缅怀当初无力绝望的自己。 孩童模样,两天两夜,又累又饿。 满身伤痕,嘴唇干裂。 或许,心中绝望与孤独的种子便是那时生根发芽。 曾经的山,很高,需要小小的姜北攀爬两天两夜。 如今,却只需要几个呼吸之间,便能由上而下。 姜北刻意放缓了速度,看着一处处自己曾经落脚歇息的地方,一言不发。 山壁之上,一如当年,未有丝毫不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经过了岁月冲刷,自然而然的变化。 红实默默跟着,却是脸色凝重。 这一路下降得十分的慢。 慢到山顶的两人摸遍了山顶每一寸,看遍了山村每一丈。 两人来到姜北身旁,也只是默默跟随。 直到落到山脚的时候,天色已是临近黄昏。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姜北真的有些茫然了。 “我与钟鸣,可能真是两个人。” 红实大声且果断地反驳:“不可能!唯独灵魂,骗不了我。” 不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姜施主切莫先下定论,再看看吧。” 赵虚点头道:“带我们去看看你家老宅?” 姜北麻木地点点头,引着三人去到了一处破败得不成样子的房屋。 院子内尚还有一株早已干枯的树桩。 倒塌的房屋内,还有用的家具早已被那时的姜北搬走。 只可惜四人无论如何手段频出,皆是没有收获。 任由红实发动红雾笼罩房屋,也只是摇头。 “确实有你数年前遗留的魂魄气息,很不应该。”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人气息的停留绝不会超过三年,更何况如你这般丝毫不曾衰减的魂魄气息。” “这或许算得上是一个证据,证明此处遭受过某种手段更改的证据。” “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了,臭道士,接下来由你试试。” 赵虚点点头。 随后便出到院墙外,围着房屋废墟开始绕圈。 不时伸出手掌抵在地面,口中念念有词。 红实带着姜北默默退出房屋范围,独留不戒站在原处。 红实解释道:“他这门秘术,名为天地清明。” “通过牵引因果,可以将一方山水强行圈定。” “秘术结成之时,其中一切外力所致的因果将会浮现。” “与此同时,需要不戒以身入局,将其中因果尽数揽在自己身上,经过探查,结果自然水落石出。” 姜北有些担忧。 “即便此处未有关于幕后人的因果,只是寻常,其中蕴含的因果也绝不在少数,不戒如何能承受得住反噬?” 修行者之间,有一个说法。 欲受其因,必承其果。 先不说那么多复杂纠缠的因果会不会在第一时间便让不戒当场殒命,若其中真有关于幕后人的手段,只怕是凶险万分。 红实摇摇头。 虽然表示让姜北不必担忧,自己脸上却浮现出几分凝重之色。 “这秘术十分厉害,堪称因果一道秘术的顶级。” “此秘术由无涯圣君创出,后来传与赵虚两人。” “若是施术之人因果一道走得够高,甚至能圈定方圆千里的山水。” “应对某些场景,自然是极为有效,只是代价也同样极大,除非施术之人是无涯圣君本人,否则都不可能完全化解反噬的后果。” “眼下的情况,除了由他们两人施展这秘术之外,别无他法。” 姜北神色复杂。 内心深处自然是想要摸清一切真相,只是若因此害了旁人,实在接受不了。 “赵掌教,停手吧,再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就当没有这一趟好了。” 赵虚已是围绕房屋转了两圈,闻言只是对姜北笑了笑,动作却并未停下。 “有时候,付出点代价换取心中郁结,也是很值得的。” “不必太过担心,我知晓其中凶险,特地放缓了速度。” “术成之时,我也会入局,与不戒一同承担因果。” 姜北凝重的神色依旧不减。 “可否让我入内一同承受?” 赵虚郑重道:“你若进去,我二人便必死无疑。” “红实也不行,她对因果一道了解不深,对因果的承载能力也不足以支撑。” “你们先找个地方歇着,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个两三天。” “你们养精蓄锐,随时准备捞我二人。” “事到临头我会传音给你们,这期间你们随意便可。” 第1章 人间何来一两风? 一座原本偏僻的小镇。 近日来却多了不少生面孔。 路边茶摊内,一位头发稀疏花白的说书先生正抓着袖子擦了擦鼻头汗水。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渐冷的茶水,清了清嗓子,用极为浮夸的表情和动作继续讲述着那个惊心动魄又很是俗套的故事。 此时已近春末,连续好几日的烈日,加之又是午后,空气便十分的闷热。 茶摊的木棚下此时挤满了农忙乘凉的汉子,其间混杂着汗水微干的味道。 茶摊外边,站着一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少年脸色木然,眉头习惯性微皱着。 少年名为姜北,身材高瘦,皮肤黝黑,眼窝因为缺乏营养而微微内陷。 一身廉价的青布衣服,若是细看,不少地方有着略显歪斜的针脚。 今天已经是他来到这处名为卢家镇的第三天。 姜北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放着的信封,顿时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日头高悬,万物无精打采。 说书的老先生声音提高了几分,姜北便下意识看了过去。 “各位!你们以为那回音观是啥好东西?” “那观主秦宽前些年在西洲干的什么勾当?是那偷摸抢劫,仗着几分本事,今日盗去一宗至宝,明日拦路抢了皇朝岁贡,期间不知屠戮多少无辜性命。” “终是惹得一洲不少正道门派不满,围追堵截好几年,竟是让他一路跑来了咱们东洲,带着手下八位大匪,摇身一变成了道家高人,这不半月后就是开观之时。” “最近镇子内来了不少外乡人,想必各位已看到了,这些便是各大洲闻讯赶来的正道高手,只等半月后群起而攻之,将那回音观一伙匪盗拿下。” “老朽同样如此,不过毕竟年纪大了,剑是拿不稳了,到时候老朽只好废些墨水,将这回音观的罪行一一手书下来……” 接着便是一些自夸年轻时仗剑行侠的话语,说得十分黏糊腻歪,引得客人们嘘声一片。 姜北轻叹一声,面无表情地往客栈走去。 …… 姜北六岁那年,父亲说是出远门会亲,此一去竟不再回。 其实姜北对于父亲并无许多怨怼,大半只是担忧与期待。 他只当是父亲外出遭了难,或者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得返回。 偏偏灾厄专找苦难人。 到得九岁之时,村子遭遇天灾,死伤甚多,姜北的母亲外出农作,竟然从此生死不知,同样失散。 虽已是时隔多年,姜北依旧对那日的情形十分清晰。 那时,同样是春末,同样是一个炎热午后。 四下无风,热气使得空气泛起涟漪,就连鸟兽都不再鸣叫。 姜北与小伙伴们在溪里摸蟹,天真无邪,欢声笑语。 天灾骤至。 忽然间山崩地裂,轰隆声如雷霆乍响。 飞沙走石、天地翻覆,忽而头重脚轻、忽而浊水漫天。 姜北的天从那时便暗下来。 黑了许多年。 姜北没能再寻到母亲,玩伴们也惨死大半。 然而灾难并未到此结束。 幸存的乡民们安顿下来的第三天,远处高可入云的大山再度震颤。 自山顶降下黑沉沉的阴云,黑云所及之处又卷起狂风。 在那风暴之中,姜北看到了不少人,有拼命挣扎的,有一动不动的,也有只剩半边的。 隐隐约约间见到了母亲那一身鹅黄衣裙,姜北便不顾一切往暴风奔去。 待得风住云散之时,姜北已躺在山顶之上。 …… 姜北一路走走停停,看着镇子周边绵延十数里的稻田。 回想起了家乡那绿油油、满是清香的水田。 终究是鼻头泛酸,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苦。 眼见四下无人,便伸手在眼角抹了抹。 快步回到客栈,招呼小二哥要了两个小菜,外加一大碗米饭。 只是心中苦涩,时令鲜蔬也味同嚼蜡。 一顿饭吃得缓慢,吃完的时候,小二哥已经倚在门上睡着了。 姜北摸出几个铜子放在桌上,将小二唤醒过来。 “小二哥,早上托你问的事情可有了结果?” 那小二约莫十七八岁,一脸憨厚之相。 揉了揉眼睛回道:“一早以来将客人问了个遍,都说不认得卢家的后人在何处,客人可别为难我了,先前问得别人烦了,可是讨了好一顿骂。” 姜北投去一个满含歉意的表情,连番致歉之后也只得无奈上楼回屋。 此时天色尚早,只是姜北没了继续外出寻人的心思,打开窗望着远处绿油油的山头发呆。 身后桌子上放着五封信,信封上分别压着五个小包,看样式皆是衣物的袖子扯下扎成。 信封上分别写着不同地址,其中一封俨然便是这卢家镇。 ‘东洲西南黎国境内令州南古云县卢家镇卢家后人亲启’ 姜北从前从不曾想这东洲会有如此之大。 仅是从东洲中部往这西南而来,便走了将近四年。 头一年他翻山越岭,吃尽了苦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走出连绵大山之时,他已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穿的是粗麻自制的麻衣,脚下穿的是粗糙草鞋,暴露在外的身体上密密麻麻布满各式伤口。 唯有怀中行囊始终保护得很好。 因为那行囊里边装着一柄父亲送给母亲的银簪子,也装着五位人间至贤之人的书信遗物。 所幸出得山林不久之后姜北便寻到了一处渡口。 那渡口并非入水港口,而是建在一座高山上。 往来渡船乃是仙人们乘坐的云舟。 云舟穿行于云上,速度极快。 姜北不理解为什么舟船能够飘在天上,不过能够接受,就像接受那五位前辈能够飞天遁地、搅动天象一样。 所以姜北很多年前就知道仙人是真实存在的。 渡口的管事是个六十来岁光景的儒雅老人,并未因为姜北身着破烂而异眼相看。 非但如此,姜北一番苦求之后,那老管事同意了他的请求。 将姜北安排上了云舟打杂。 并且许诺一月两枚仙人使用的玉币,姜北当时只是摇头,对于管事的大恩已是难以为报,更何谈酬劳。 当时那老管事嘴角微翘,心情很是不错,便也不再多说。 此后,那云舟走走停停,一晃便是两年之久。 云舟每日供饭两顿,竟是让他骨瘦如柴的身形恢复到了如今光景。 到得黎国令州之后,姜北千恩万谢,拜别了那位姓伍的老管事。 伍老管事终究是硬塞给了姜北一包凡间银子。 第2章 天灾 姜北拿出贴身藏好的小包裹放在床下藏好,便脱了外衣鞋子躺在床上。 想着五封信至今未送出一封,心中十分沉闷,长叹一声之后便缓缓睡去。 …… 姜北奔入黑风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的衣物很快被撕烂。 树枝划过身体,留下一道道伤口,石子砸在身上,不消片刻便有多处青紫出现。 姜北拼命挣扎,却身无所依,狂风撕扯得他的身体似要断作几节。 没多久他就再也分不清哪里在痛,想要大口呼吸都已不可能。 跌跌撞撞,浮浮沉沉。 眼睛根本睁不开,也不敢睁开,没多久就撞上了不知什么硬物昏了过去。 再度睁眼,狂风已经停止,温暖阳光洒在身上。 放眼望去,此处是一片宽广石台,往远处看去,白云在石台周围悠悠飘走,此处俨然是那入云高山的山顶。 身周竟然没有砂石草木,只是一片光亮整齐的石板。 不远处坐着五人。 那五人围坐成一个大圈,盘坐的姿势尽皆不同,姜北从未见过,只觉怪异。 挣扎着站起走去,近了才看清那五人中间之物。 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吓得再度昏了过去。 那中间有一怪物被一个泛着白光的巨大笼子拘押着,此时并不见动弹。 怪物周身长满了数不清的头颅,姜北仅是一瞥,便发现了牛头羊头等等常见兽头,更多的,姜北不说见过,便是听也没听过。 正中间的,是一个没有五官的诡异人头,那人头正中插着一把奇异小刀,裸露的半截刀身上,有着丝丝光华流转。 此时无数头颅尽皆耷拉着。 姜北心中惊恐万分,眼神却难以抽离,被一股难言的气机牵引,死死盯着正中人头。 那人头应该长着五官的位置诡异地蠕动起来,眼睛位置分别裂开一道细缝,净黑的眼球隐约浮现。 姜北顿觉惊吓,浑身不自觉颤抖着,手脚酸软,眼泪无法控制地流淌而下。 心中越来越惧怕,就在那眼睛就要彻底睁开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静心!” “醒来!” 姜北浑身一个激灵,再看之时,那人头已然恢复那副没有五官的耷拉模样。 先前高声将姜北喊醒的声音再度传来。 “莫要再看,此乃‘天妖’、‘道贼’,虽已身死,却尚能摄魂夺魄而活,小家伙只管闭上眼睛,听清楚本君接下来的话语。” 姜北测过身看了一眼那位开口说话却闭着眼睛的中年道士。 那中年道士此时七窍流血,却生得一副坚毅面容,充满正气,外加上声音儒雅中正,姜北心中顿生信任,当即有样学样闭目盘坐下来。 姜北方才闭上眼睛,便听得一阵整齐摩挲声,紧随其后,是五人整齐的口诀。 “天道在我,诸煞避退!上摄妖神,下斩鬼秽!五方鬼帝,听吾敕令——剑印所至,万魔溃散!” “斩!” 随着话音落下,山顶罡风猎猎,山体开始震动。 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在姜北心底响起。 那声音宛如来自九幽地狱,凄惨恶劣,顿时让姜北心如擂鼓,砰砰直响。 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便让姜北心中绞痛,似要炸开来。 喉咙涌来腥咸液体,想是血液无疑。 姜北痛到弓着身子摔到地上,双手使劲挠着胸口,想要将一颗剧痛的心挖出来。 脑海里仅存的一点点清明让姜北始终闭着眼睛,将脑袋埋在地上。 在如此痛苦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耳边再度传来整齐口诀。 “四方虚空,垂怜众生!流逐妖邪,永不复归!” “开!” 姜北心中一松,顿时四面八方又有阴冷至极的气息袭来,顷刻便让姜北只得抱紧身子死死蜷缩。 又是不知多久之后,随着洒在身上的阳光逐渐有了温度,才有人声再度响起。 “小家伙,可以睁开眼睛了,我等油尽灯枯不能庇护,让你受此痛苦实属无奈。” “我乃中州正一道门瞿渊,从我左手起,分别是中州万剑宗图无边,西洲问沧宗凌青山,北洲神水阁顾问水,东洲青木山卢定月。” “我等追寻此妖数十载,从最初七十余人,到得如今仅剩我五人,期间惨烈难以言喻也。” “单说此妖,乃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天妖,身负无上修为,更有诡谲神通,凡是被其摄了心神,便是难逃一死。” “此妖原本隐匿于深山之中,与外界并无交集,六十年前,此妖夺天地灵气于腹中孕育出一妖胎。” “须知此妖乃是当初天地初开之时诞生,汲取天地无数生气、灵气而成,欲要后天孕育后代,所需要的生灵之气便将是人间浩劫。” “初时,此妖只是于荒野深山中取用,到后来,干脆去到人族城池屠戮生灵,所到之处,人妖死绝,草木枯败化作飞灰,无数人族贤能自发前往抵抗,一场伤亡无数的大战之后,天妖重伤遁走。” “我等集结人族精英一路追堵,直到十多年前,在只剩下我五人的情况下,终究是让其彻底远遁,直到数日前,再度寻到。” “今日得以彻底将其斩杀已是人间大幸,心中虽各有遗憾,奈何身心已然枯竭,天妖陨落的消息,以及些许遗物,只能请小兄弟代为转交。” 但是姜北此时方才九岁,遭逢大难便已是心神不稳,此时心中又是纠结,又是惶恐,再加上寻母心切,自知难堪重任,便打算拒绝,让其再寻适合之人。 瞿渊和蔼笑道:“小兄弟不必着急拒绝,我等手段,你如今已然大致知晓,我等尽皆是修道有成之人,乃是世俗人口中的仙人,小兄弟若是应下,只要保证在百年内送达,除开我等宗门给予的报酬,本君现在便可传你一道极高明的养气诀,便算你修行入不了门,凭借此诀,亦可延寿数十。” 对于几人,姜北心中自是无比钦佩,不尽向往,但是年纪太小见识浅薄,当下脑中混沌一片,只欲尽快离去寻找母亲,摇摇头便要拒绝。 不待姜北话语出口,瞿渊便叹气一声继续道:“罢了,我等如今便是起身也困难,更为合适之人定是寻不到了,唯有等死而已。” “小兄弟只管离去,一旁有藤曼生长,小心攀下便是,只可惜啊…此间消息不能传出,我等心中万千遗憾不能传达…” 第3章 莫名其妙 姜北在夜深时惊醒过来,双手捂着胸口,满头大汗。 心湖之中隐隐有那凄厉声音响起。 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舒服一些。 来到窗前,推开窗,净白的月光便洒了进来,洒在放着信封包裹的桌子上。 姜北终究是接下了瞿渊道长的委托。 最终也还是连母亲的尸骸都没能寻到。 沿着山顶的藤蔓往下爬了两天两夜,好歹是有惊无险回到了破烂的家中。 村子原本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号人,当时已经只剩二三十人,历经天灾,其中便有不少已是残废。 相互间援助着,艰难苟活了三年。 十二岁的时候,姜北终是收拾起包裹。 拿着看不太懂的地图,朝着连绵不绝的大山走去。 那所谓的天妖既然选择躲藏在村子里,自然是看中了村子地势极为偏僻的缘故。 等后来的姜北跋山涉水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又才对天地的广阔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了解。 期间,姜北心中后悔过无数次,也抹过无数次眼泪,但终究是跌跌撞撞走到了如今。 十二岁的年纪,没死在高山远水之间,最大的依仗还是来自于瞿渊道长。 他传授了一门不知名的养气法门,五人耗尽了最后的手段将姜北的经脉穴窍尽数打通。 扯下号称袖里藏乾坤的袖子,分别包了五份遗物交给姜北,外加送了一个最大的给姜北。 姜北一直铭记瞿渊道长的教诲,那包裹的神异之处从来不曾外露过。 五个小包裹由一根金色细丝捆扎,据瞿渊道长所言,非是大手段不然难以打开。 至于里边有什么东西,姜北从来没有打开看过,也不会去打开看。 而自己的包裹,如今里边躺着四十两白银,乃是云舟的老管事相赠,外加两套换洗的老旧衣物,还有不少干饼,以及一个大水囊。 装了这么多东西,并不显得鼓胀,就连重量都不算多重,十分神奇。 …… 姜北在窗口吹了好一会儿凉风,胸口的不适已然不再,只是凉风一吹,精神便抖擞了许多,此时再睡却肯定睡不着了。 干脆穿好了衣服,搬了个凳子坐在窗口望着明月发呆。 三日前来到卢家镇,此处乃是青木山卢定月的家乡,卢定月特地交代姜北将遗物送至此处。 只可惜这三日来近乎将小镇问了个遍,并未找到卢家后人。 小镇名为卢家镇,实际上此时镇子上已没了卢姓之人,据传乃是十多年前一同赶去了卢定月所在的青木山投奔。 “烦也~苦也~” “莫非当真全数去了青木山?算了,再找几日,找不到便只能尽快赶去青木山了,青木山离此处甚远,若是没有云舟,怕是还要再走一两年。” “哎~岂不呜呼痛哉?” 姜北正感慨完,忽地头顶传来人声,将他吓了个半死,浑身一颤,差点摔在地上。 “深更半夜却不睡,年纪轻轻却唉声叹气,怎的?心中是有多少哀愁?且上来与哥哥喝两口消消愁。” 姜北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窗去往上看,只见房顶屋檐上搭着两条腿,晃来晃去。 姜北急忙缩回头,伸手就要去关窗。 “还怕哥哥是歹人不成?若真是歹人,你那床下藏着的四十两银子早给哥哥摸走买酒喝去了,且来且来,哥哥与那卢定月有些交情,喝完了酒,哥哥便将那卢家后人的位置说与你听。” 姜北心中大惊,这楼顶的家伙只怕是个高人,并且不知道已在楼顶待了多久。 自己养气多年,经脉窍穴中灵气充盈,目视极远,耳闻极明,却不曾发现此人。 想到此,姜北便咬咬牙从枕头下摸了匕首藏在身上,随后打开窗翻身上楼。 “好身手!若不是常年做此勾当,只怕是有些武艺在身了。” 姜北站定放眼望去。 乃是一个一身灰衣,身材精壮的俊朗汉子,汉子三十来岁,嘴角噙笑,上下打量着姜北。 “若是白上一些,身上再长些肉,倒也生得十分俊秀。” 那汉子身旁翻过来放着一个草帽,帽子中乘着不少盐花生,帽子旁乃是一柄细长剑鞘的长剑,显然是个常年行走江湖的游侠。 “我叫梁垣,中州那边过来的,你呢?” 梁垣喝了口酒,目光转向远空的月亮,问道。 姜北沉默了数息,才缓缓开口道:“姜北,东洲人氏。” 梁垣手一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小壶酒递给姜北。 头也不回地说道:“信得过就喝吧,年纪轻轻的,心思那么重,年轻人呐,心该放宽些,走在路上,当留心那些美好的东西,比如林间婉转啼鸣的鸟声,路旁莺燕的花朵,而不是像你一样,只盯着脚下的泥泞不放。” “走了不少路程了吧?我问你,这一路走来是否见识到过波澜壮阔的江河、挺拔神秀的青山?” “看来是看见过,但也只是见过了罢了。” “谁年轻时不是走了很远的路,吃尽了苦头?但是谁又不是苦中作乐,非要以一截枯木之身,迎着烈日发芽开花?” “咋?酒给你也不喝,好心说些道理给你听也不应承几声?” “年轻人呐……” 姜北苦着脸,谁能想到莫名其妙的深夜遇到了莫名其妙的人,又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说教。 虽然如此,姜北仍是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想想反正离百年之期还远,便宽心了许多。 梁垣还是一个劲的劝酒。 在云舟的两年里,姜北结识了几个朋友,有五六十岁整日絮絮叨叨的老头,也有十七八岁大大咧咧的少年。 那时候便跟着几人学会了喝酒,只是那姓吴的老头好说教,始终不让多喝。 有时候他不在,姜北几人喝的多了便要被说上好几天。 诸如喝多了把身体喝坏,喝多了万一误了活计或是惹到了那些大人物云云。 姜北几人虽然面上不喜,心中却都十分感激跟敬佩着吴老头。 姜北拔开酒壶的塞子,是客栈里十文钱一壶的劣酒。 不过他也不挑剔,蹲到梁垣身旁抓起几颗花生丢入口中便喝了一小口。 并非姜北不够警惕,而是此人轻易就能看透自己的底细,外加上这几年来的察言观色,觉得此人多半不是贼人。 况且就凭自己始终没能察觉到他这一点,就算眼前之人心存不轨,自己又能奈他何? 第4章 陈老头 待得一壶酒下肚,姜北已是脸色涨红,脑袋晕沉。 只得运转养气之法,调动体内灵力将酒气压下去。 “梁大哥是那云巅的仙人吧,此番前来莫非也是去那白日里说书的老先生口中的回音观?” 梁垣轻嗤一声道:“那回音观算个什么东西?哥哥我仅需一剑就能将他连人带观砍个稀烂。” “为啥只是一剑?当然是怕第二剑给他砍死了,便看不到那几人跪地求饶的场景了。” “咋?不信?娘的,你这什么眼神?老子这就去砍上一剑给你瞧瞧…” 说着抓住姜北肩膀就要往楼下跳。 姜北急忙拉住他的手往回扯。 “信的信的,梁大哥不必去,我信了。” 梁垣松手坐回去不屑道:“知晓你不信,半月后等那秦宽开观,东洲各派前来之时,梁某便当着那些所谓高门大派的面出一剑给他们瞧瞧。” 回音观距离卢家镇不过一百多里路程。 姜北往回音观方向望去,那地方的上空在夜空下闪动着阵阵白光,看来那观主秦宽及其一行人确实也是神仙中人。 “梁大哥,先前你说知晓卢家后人住在何处,可否告知小弟。” 姜北握了握拳,继续道:“若是真找到了卢家后人,小弟包内四十两银子尽数送给大哥打酒喝。” 梁垣拾起几粒花生送进嘴里,慢悠悠笑道:“钱我不要你的,明日你往镇子西边最高的那栋楼去寻,若是遇到一位肩膀一高一低的老人,那便是很多年前卢家的管事,你是将信件交给他也好,还是问他卢家人的去向也罢,都随你。”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壶二两银子的梨花烧就行,我就住在你隔壁。” 说完,梁垣便起身收起长剑跟帽子,纵身一跃跳下楼不见了踪影。 姜北心中十分欣喜,冲着梁垣离去的方向道谢之后便悠悠躺下。 三年艰辛,如今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曙光。 姜北回想着往事种种,就着酒劲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 …… 这一觉睡得舒坦,一夜无梦。 直到被鸟声叽叽喳喳地吵醒。 姜北睁眼,此时天色渐亮,清风徐来,一时神清气爽。 心中饱含期待,匆忙翻身回到房间,打来水胡乱洗把脸,收拾好信件包裹便快速奔下楼往镇子西边赶去。 走不多远,天色就已大亮。 街道上有了不少往来行人。 镇子不大,姜北一路快步而行,沿路询问,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那处镇西最高的楼房。 姜北暗道一声:“果然高!” 那楼房建造极为精细宽广,并且比较附近院落楼房俨然高出不少。 看得出来,当初住这楼房的人家在镇子里也算得上富贵。 只是姜北此时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眼前的楼房虽然精致高耸,却处处透露出一股破败,便是楼顶瓦片也似是经过不少翻修,瓦片细看之下便有三四种。 院墙同样如此,有着很明显的翻修痕迹,并且未经翻修的位置已经极其老旧,裂隙遍布,杂草丛生。 高大院门原本的朱红木漆此时要么脱落得斑驳不堪,要么早已褪色严重。 若不是门口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姜北甚至会怀疑这院子早就荒废了几十年。 姜北心中涌起了十分不协调之感,随即就是莫名的不安。 想不通,也压不下去这种感觉。 上前几步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请问下有人在吗?故人来访。” 只是等了数息却不见动静。 姜北只好加大力度再敲数下。 又等了少顷,见仍无动静,便要再敲。 那老旧大门却缓缓打开来,一个佝偻老人的身子出现。 待得大门开了大半,姜北这才看清来人。 果不其然,右肩半塌,身子极其佝偻。 头发稀疏灰白,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皱纹。 双眼十分浑浊,上下打量了姜北一番,便伸手示意姜北进去。 “老人家,叨扰了。” 姜北告罪一声走了进去。 院中十分干净整洁,看样子时常有人打扫。 院子一侧有着石桌石凳,老人将姜北引到此处坐下,便回屋取热水去了。 姜北四处看了看,另一侧空地上种了好几种蔬菜,中间石板路布满裂纹。 石桌旁长了一株高大梨树,此时绿意悠悠,其上挂满青涩小果。 不多时,老人便已返回,手中托着木盘,俨然一壶茶两个杯子。 姜北见老人走路都不太便利,便起身接过盘子自顾倒了两杯茶,递给了老人一杯。 却见那老人正怔怔盯着自己,眼神中有几分释怀、几分无奈,几分不甘。 姜北心中莫名一抽,那种不协调的感觉更甚。 “老人家可是卢家后人,小子姜北,乃是受卢定月前辈所托前来相送……遗物。” 老人面色并无任何变化,轻轻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向梨树。 良久才开口道:“老朽姓陈,小兄弟称呼我陈老头便可,遗物交给我便是。” “过几日…再过半月,等老头子将庄稼种下便启程亲自送去青木山。” 声音饱含沧桑,似是两句话说完便用了极大的力气,端起茶杯吹了几下喝了起来。 姜北眉头微皱,十分担心这老人家的身体到底能不能将庄稼种下,还能不能赶去青木山。 犹豫着就打算说清楚之后自己亲自去送。 老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放下茶杯开口道:“老头子虽然身体出了问题,又在此地自禁许多年月,但是些许路程算不得多么难行,小兄弟放心便是。” 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回屋去了。 半晌回来之后,手中拿着一块十分古老的不知名材质的印章。 老人伸手在茶杯沾了水,轻轻盖在石桌上。 “小兄弟大可放心,老头子虽不是卢家之人,却也是受人所托专门在此看护门院,此印乃是卢家专有印章,你可对比一下手中遗信,想必信封上同样有着这样的红印。” 姜北点了点头,信封早已看过了无数次,红印样式在脑海中记得清晰,乃是一只高飞振翅的白鹤形状,确实便是此种印记无疑。 只是心中奇怪的感觉不曾消退半点。 与陈姓老人寒暄一阵之后,姜北咬咬牙并未将遗物托付,告罪一声便起身离去。 陈老头没有挽留的言语,也不再劝姜北,起身开了门便站在门口目送姜北走远。 姜北心中隐隐不安,回头望去。 但见那陈老头发丝迎着清风飞扬,除开肩膀依旧一高一低,身子哪还有佝偻模样? 双手负后,身体笔直,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姜北心中涌起一种一种奇异的感觉。 眼前之人,好像一株古老却又倔强挺拔的苍松。 直到姜北走出去很远,陈老头嘴角微动,耳边竟然传来声音。 “人死灯灭,再送来这些东西又有何意义,要不就别再送了吧?” 第5章 也不过一剑而已! 老人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 姜北以为自己听错了,摇摇头大步离去。 “看来青木山是肯定要去了。” 姜北往回走去,期间路过一间酒楼,并未忘记梁垣的约定,便买了一壶二两银子的梨花烧,一壶便宜的劣酒。 回到客栈拿了几个炊饼便去要上楼寻找梁垣。 却见自己房间的隔壁大门张开,梁垣取了张凳子倚靠在门口,翘起二郎腿抖来抖去。 双目轻闭,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模样十分潇洒。 梁垣一人便将廊道占了大半,有客人经过的时候只能绕着走。 此时夫妇正好经过,口中咒骂不已。 梁垣置若罔闻,依旧闭目养神。 待得一对夫妇走远,姜北这才好意思上前招呼梁垣。 将手中贵的那一壶梨花烧递过去,道了声谢就要回屋。 梁垣接过烧酒,隔着酒壶闻了闻,开口道:“信件送过去了?” 姜北站定,摇了摇头。 “是没找到人?还是说那老东西不收?”梁垣追问。 姜北继续摇头回道:“找到了,信件他也收,但是我看他年纪大了,怕他手脚不便,难以再出远门,再加上……” 关于心中的古怪感觉,姜北没有说出口。 梁垣打开酒壶喝了一口,嗤笑道:“手脚不便?你可知那老家伙是何人?算了,与你多说无益,反正你要知道,那老家伙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不去送,并且人家来回跑八十趟的时间也不见得你就能赶到青木山。” 姜北嘴巴微张,十分惊讶。 不过却也不后悔这个决定。 心中总觉得这遗物里边藏着什么秘密,非得自己亲自去送才行。 姜北便递给他一个炊饼,自顾开门去了。 临关门时,梁垣平静道:“没有意义的东西,要不就别送了吧。” 姜北一个踉跄,心中激起惊涛骇浪,颇不平静。 关上门顺势靠在了门上。 “如此看来,先前听闻竟然不是幻听?可是,为什么这梁垣分明对自己送信一事十分清楚,那陈老头的言语中,同样是故意留在卢家镇等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些大人物既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手段知晓自己的委托,为何非但没有着急接过拿走,反倒是都在劝自己不要再送?” “那五位老前辈如此大义,所在宗门的德行必然不会差了,却为何连遗物都不管不顾?” 姜北便是将头发挠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听到隔壁又有声音传来。 “年轻人,鲜衣怒马,当是闯荡天下纵马快意之时,不若你拜我为师,学我剑术,我带你一起行走江湖吧?” “从此快意恩仇,磨剑登仙!” “只要你点头,我们稍后便出发,先砍翻回音观,再到青木山一观神山青木,然后遨游天下,观山而诗赋,遇水而论道,遇妖魔便一剑斩杀,遇不平便管上一管,你觉得怎样?” 姜北不语,咬紧牙齿沉默着。 心中甚是疲累。 在自己少不知事的年纪,父亲便失去了踪迹。 与母亲相依为命,苦苦求活,虽苦亦乐,却不料天灾又将母亲带走,随后又是数年的苟且求活。 少不经事的年纪,独自一人面对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之时。 面对野兽,双手颤抖持刀对峙,满脸泪水之时。 在那云舟之上被山上仙人欺侮,被打得面目全非之时,又有谁来拯救自己,带着自己鲜衣怒马、纵马快意? 如今看似一切往较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心儿早已沉入漆黑深井,心中的太阳早已沉入海底。 支撑着自己一直走在路上的信念也不过是包内五封信而已。 修道登仙?当年瞿渊便断言,自己被那天妖摄了心魄,道心蒙尘,此生无望大道。 至于学了高明剑术刀法,从此快意恩仇、惩奸除恶,那对姜北来说更难以接受。 云舟两年,姜北见识过太多的江湖大侠、正道子弟,行的都是那杀妖屠魔的义举。 今日于东山杀了大妖,明日在西海屠灭了魔窟,后日却又十分轻巧地死在了别的妖魔手上。 那些活下来的,高高在上,光辉无限。 只是有多少人看似意气风发,看似处处为苍生立命,最终却眼里揉不得些许扬尘、以及脚下的虫蚁。 似乎所谓正道只在于强者有多强,真理只在于手中刀剑有多快而已。 这样的江湖,姜北光是想想便要心生绝望。 心中所想,不过是尽快送完信,回到家乡了此余生罢了。 往前的几年,姜北想象过无数次放弃送信一事,反正送与不送都没人知晓、甚至苛责自己。 只是每每便想到父母的教诲,学堂先生那摇头无奈的景象。 心怀愧疚之下又怎能吃得下、睡得安稳? 世界以恶报我,我自投之以笑罢了。 手起刀落多么轻松爽利,可是刀子砍在身上可是很痛的,眼睛亲自看着脑袋搬家,那得有多么害怕绝望啊。 被外在的恶意如此对待过,又怎么还能用同样的恶意给予别人呢? “只是我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为何收到的只有恶意啊?我姜北不曾愧对任何人,为何偏偏要经历这么多苦难?上天何其不公,所谓天道,何其不讲道理!” 想着,多年艰辛苦楚一齐涌上了心头,喉中哽咽,鼻头泛酸。 心中的漆黑深湖泛起波澜。 而门外的梁垣自然不知姜北心中所想。 良久不见回应,便再度开口:“若是你不信我本事,便在此等上十几日,到时候带着你去回音观走一遭。” “你也不必急着动身前往青木山,只要你愿意,回音观事了,我亲自送你去,梁某倒是时常听闻青木山大名,只是始终未曾去看过。” 半晌过后。 姜北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还在喝酒的梁垣。 “梁前辈为何对我所行之事如此清楚?并且愿意优待于我?” 梁垣头也不回随口道:“你那五封信上所写的地址,但凡有心之人多看几眼,根据多年前剿灭天妖一事如何推断不出来?” “至于优待你,谈不上,我梁垣一生行事,但求随性而为,看你顺眼,便想收你为徒,这些事哪里是有道理可讲的?” 姜北不说话,只是走过去将手腕递到他跟前。 岂料梁垣只是轻轻伸手挡开,语气有些不屑地道:“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道心蒙蔽而已,又不是便修不得道了,若是道法够高,手中的剑足够快,不说区区道心蒙尘,便是世间因果、天地大道,也不过一剑而已!” “万物无不可一剑!” 第6章 上中下 草草吃了两张炊饼之后。 姜北正盯着桌上五只小包裹发呆。 梁垣便推门而入将他揪到了院子里。 姜北内心一直以来其实是很羡慕那些飞天遁地的修士的,梁垣愿意教,自己自然是万分愿意学。 更何况姜北对这俊朗汉子的观感总体不差,同时也总感觉梁垣并不简单,修为恐怕极为高深。 从他身上学些防身手段总是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惩奸除恶、快意恩仇自己多半做不了,但是自保的本事十分必要,毕竟光是在云舟的两年里,就受过不少侮辱欺凌。 虽说那位云舟老管事对自己很好,可是那老管事事务繁杂,也不能时时照顾着自己,对此姜北心里倒是不曾有半点不满。 客栈院子内。 梁垣让姜北以短刀代剑,一边让他摆动着一些基础简单的动作,一边讲述着修行的基础。 “灵海溢满,养气的功夫做得不错,经脉窍穴尽数疏通,在你这个年纪倒是算得上天纵之才。” “虽说是外力所为,但你也要知晓,人身经脉二七,窍穴三百六十五,并非所有人都能尽数疏通打开的。” “一般而言,这大半乃是由先天决定,比如父母修为深浅、自身被天道青睐等等。” “后天亦有可能改变,要么大能修士强行更易天数,要么寻来神药、至宝,施以大手段强行打通,不过代价之高,并不值得罢了。” “况且这世间万千修道者,能够打开半数经脉窍穴已然能在修道一途走得极远,若是能打通二十余条经脉,两三百处窍穴,便已能算得上是上天眷顾。” “如你这边尽数全通的,放在高门大派,一般称为什么天生道体。” “不过你也不必自满,且不提你道心蒙蔽,天生大道不亲,再者说,经脉窍穴也不代表最终成就高低,这毕竟只是个基础,基础再差,后天的努力以及奇遇相加起来,同样不乏大器晚成的得道高人。” 姜北拿着短刀反复比划着剑式。 也不跟他客气,一连串反问道:“修行到什么地步能够称得上高手?所谓得道的高人,那有多高?梁前辈当初窍穴经脉打通了多少?如今可算得上是得道高人了?” 梁垣顺势矫正了姜北的动作,笑道:“一刀一剑下去,能够崩山断江自然能算得上是高人,得道高人那自然是得了道的,身与道合,一举一动可为天罚。” “至于我的经脉窍穴和实力?如果你能称得上先天道体的话,那我倒是算得上天生剑心通明。” “经脉窍穴我懒得去管,管他娘愿意通多少算多少。” “不过当我十来岁第一次握剑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剑很快、非常快!剑尖指向,似乎便无物不能斩开,静心沉思,眼前不管何人,似乎周身都是破绽,皆如同插标卖首。” 姜北顿时呆愣在原地,不敢想象居然有人能自恋至此。 梁垣轻咳两声以剑鞘将他的双腿打弯些许。 白眼道:“懒得跟你多说,过些时日你便知晓了,想我梁垣鼎鼎大名,在那中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听到我名,便是小儿也得止啼,若是被那女子修士们见到,不晓得要羞红多少张娇俏小脸。” “关于修士强弱的区分,我辈修士大多数是懒得搭理的。” “大道三千,实则远不止于此,各有所长、自有特殊之处,岂是随意三两言语可以划分的?强自然强,无需向谁证明,弱便是弱,被人欺侮不敢抬头自然便弱。” “不过,世间自衍生出各种修行路数以来,不知多少岁月,自然是有不少人曾想要统一强弱的标准。” “时至今日,便基本算是达成了共识。” “总共九境,你可稍做参考。” “乃是纳气、通脉、开窍的入门三境界,然后是通玄、法身、天象的中三境,最后是的悟道、入道、合道的上三境。” “下三境并无具体参照,机缘到了一步便能跨过,比如你,如今稍加指点,便能算踏入中三境之列。” “而难点便在这中三境了,世间修士千千万万,下三境占了八成,而这通玄之境便又几乎占了剩下两成,法身天象几乎便是所有修道在最高的成就。” “上三境几乎世间难寻,这些接触到了大道的高人,大多早已远离红尘一心问道。” “给你说这些只是一个参考,万万不可将此境界划分当作真理,不然吃亏将是必然。” “我曾见过有那经脉窍穴尚不稳固之人一剑引动天象,几乎毁了半座城池,生灵涂炭。” “也见过有那朝闻道,晚飞升的不世高人。” “这也算是对你的激励,道心蒙蔽算不上大事,山不来,我自去便是,山路自是难行,登顶却终会有时。” 姜北重重点头,若是能开山断江、飞天遁地,谁又会拒绝呢? 想着,便凭空多生出几分干劲来,感觉所学的剑法也简单了不少。 梁垣脸上多了几分赞赏。 点点头继续讲述道:“一般而言,修士引气入体之后,身体会自然而然根据灵气做出一些列反应,说直白点便是修士一般登上修行路之后,多多少少会对某些东西有所明悟。” “修道修道,修的便是那些许明悟和些许灵光,比如我的剑,很强,很不讲道理,而普罗大众更多的乃是亲水亲火之类的道法类型的、各式利于相斗的武器的,乃至本体强度异常突出的,比如有着拳脚第一的道藏门,其内几乎皆是拳脚修士。” “你乃是被天妖蒙蔽了道心,灵光自然是没有了,不过不修先天灵光的也不在少数,比如那些引气入体后手指更长更粗,或者头发生长极快的岂不是都得放弃修道?也只不过是花更多心思苦修其他而已。” “先天获得的东西再如何丰厚,终究比不上后天努力所得的潜力无穷。” “先天灵性自然十分契合,但是后天的天赋也不见得便会弱于别人。” “这几日我便教你这些入门的剑法,入门之后,防身已是足够,至于其他的手段你就别想了,梁某人除了剑术,别的都不擅长。” “对了,你手里这刀,能不用就别用了,扔了,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便是。” “此刀乃是瞿渊的随身法刀,却沾染天妖因果极重,加上你本身的因果,哪一日天妖再度从你体内生根发芽从而复生都是有可能的。” 姜北一怔,慕然想起当初瞿渊道长的交代,此刀本该早就于火炉中焚化的。 心中一时直骂蠢。 随即哭丧着脸问道:“当初瞿道长说过类似的话,后来我竟然给忘了,若不是梁前辈提醒,只怕是还要带在身边不知多久,晚上我便寻个无人之处埋了。” 梁垣打量了下刀身,随即将法刀接过手中,顺势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姜北。 “不算多名贵的剑,我跟你换一换吧,我来用的话,倒是比我这窄剑更坚韧些,待日后我寻到更好的剑我再将其处理了吧。” 姜北感激至极,有瞿渊道长前言在先,自然不疑有他,当下只有庆幸。 第7章 不合适 姜北一时无事。 再加上灵海之中灵气充盈,又有干劲。 于是乎梁垣便狠心让他一刻不停地学习剑术跟修行理论。 梁垣教授剑术极其严格,稍有差池便是无情击打。 待到天黑之时,姜北已是身上青紫一片。 梁垣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粒晶莹剔透、泛着白光的丹丸,递给姜北便让其吞服而下。 这一顿练习,累得姜北苦不堪言,随手从院内井中打水冲去汗水之后便饭也不吃回到房间打坐引气。 经脉窍穴全开的好处此时便凸显了出来,空荡的灵海补充极快,加上那不知名丹丸的效果,身上的青紫也在快速消退。 隔壁房间内,此时梁垣正盯着手中法刀叹息。 “哎~兜兜转转,可笑、可怜。” “师父啊师父,你真是跟徒儿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啊。” …… 据梁垣所言,窍穴打通之后,入通玄境需要引导灵气打磨经脉窍穴乃至肉身,待到灵力如臂指使、外放显形之时便算得上通玄。 而到达通玄之境已然能够御空而行,强大的通玄境界强者已能做到飞剑离体,隔空取人性命。 随后身体在灵气强化下,肉身升华,亲和天地,并能展开法相,这便是法身境界。 若能修至天象,便能够引动天地共鸣,一招一式便能开山破浪,或是能随手招来雷霆,或是能改天换地,已然算得上行走的仙人。 梁垣有言,待得经脉窍穴稳固之后,只要得了法门、掌握诀窍之后,入门通玄倒是算得上简单。 而经过一整日的练习,外加按照梁垣教导一夜不停地运转周天,到了天亮时分,姜北已经能隐隐感到身体发生了非凡的变化。 先是肉身在灵力滋养下隐隐散发光泽,身上经年累积的细小伤口尽数消失不见。 就连宛如黑炭的肌肤也似乎白净了不少。 将灵气引入特定的窍穴,试着将身体拔高,竟然顿觉身体轻盈了许多。 虽未离地而起,仍是让姜北兴奋不已。 推开门便跃过廊道往院子里跳去。 余光一瞥,梁垣已不知何时坐在了门口翘着腿,一脸自在模样。 “昨日教你的一套剑法,先打一遍看看。” 梁垣也不睁眼,说完便取来草帽放在脸上挡住日光。 姜北点点头。 也不怀疑梁垣到底能不能看得到,拔出剑便从头练了起来。 口中出气声,便只有随着剑势牵动发出的喝声。 姜北昨日问过梁垣,这剑法使起来为何没有说书先生口中仙人那样念念有词,或者有没有什么口诀什么的。 那时的梁垣一脸表情仿佛吃了屎一样。 “你有病咋地?砍个人莫非还得念首诗不成?” “或者来一句‘上承天道、下应众生,代太阳斩你’这样的话?” “蠢也不蠢?只怕敌人不被你砍死也要被你尴尬死了…” “不过呢,也不是没有,诸如符箓修士、道法修士之类,便需要以言语沟通大道、古之圣贤,引导其力量降临,一般而言,心越诚便越有效。” …… 一刻钟之后,姜北便已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剑法。 梁垣给他的剑质地精奇,重九斤八两。 虽不算多沉,长时间挥动起来仍是让姜北微微见汗。 梁垣从廊道跳下,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看来你并不适合学剑。” 姜北汗颜,手掌用力握紧剑柄。 “并不是说你天赋不好或者是不够认真。” “以我这两日里对你的观察,你当得上务实勤恳这四字。” “你不妨说说看,你觉得你这剑法用起来有哪些问题?” 姜北对于武道可以说没有了解,学习剑法更是头一遭。 心中自以为所使剑法都是按照梁垣指导施展,具体哪里有问题实在想不出来。 便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 梁垣也不继续卖关子,坦言道:“剑法讲究个灵动飘逸、来去如风。” “急时如狂风骤雨席卷落叶,缓时如孤舟泛于湖面,收放有度。” “这剑法被你用起来,那便是直来直去,力道是够了,速度也快。” “就是没有灵性。” “若你一剑全力刺向敌人,却被那人避开,你该怎么办?” “你自然是可以横剑一斩,或是一击不中便远去再寻机会。” “可你一剑不中,去势太急,换刺为斩必然缺了力道,更少了速度,此乃天大破绽。” “而两人对敌,不是你死就问我亡,一剑不中失了先机,胜负便可能会颠倒,后果难料…” “你这剑法大开大合,教了你一整天,细节与准度称得上有些天赋。” “只是你如今学剑年纪大了些,少了可塑性与先天灵性。” “虽可用后天勤勉弥补一些,但终究算不得合适。” “这样吧,你也不必气馁。” “这剑法你尽量先学,将来有机会我替你寻一师父,学那刀法。” 接着又小声嘀咕:“莫非以剑法使刀也算一种大道?想想似乎也不行,终究是没有刀身独有的那份厚重感,到头来怕不是虎头蛇尾…” 姜北面色颇为不甘,低下头怔怔看着雪亮剑刃。 “梁前辈,要不再看几天?小子定会更加努力的!” 梁垣只是摇头:“不合适便是不合适,俗话说相由心生,虽不绝对,但是换在武道一途的天赋一说来看,仅仅一日的观察已经是很足够了。” “梁某其余本事平平,唯独这剑道一途敢于自称大才,非要授你剑法,你之剑道未必便低了,但终究是误人子弟。” “放心吧,梁某识得的刀法大家也有几位,到时将你引荐过去便是。” “今后剑法便先缓缓,大部分时间用来练习基本功。” “劈、砍、撩、收、带…你且先练着。” 姜北点点头,有些茫然地举剑练习。 梁垣继续补充道:“不必急于求成,你可多想想,再多想想,便想一‘快’字。” “接下来我出去一趟,你先练着吧。” 说完便戴上草帽大步走了。 姜北叹息一声。 心中很是不服气,使剑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第8章 真意 日头大早。 小院内传出阵阵细微喝哈之声。 乃是姜北在练习剑法。 刀法。 没有下刀的对象,没有木桩草人,终究是少了一份真实之感。 姜北停下动作环顾四周一圈,方才便觉吵闹。 原来是廊道内站了一男一女两人,此时一边打情骂俏,一边时不时看姜北一眼。 女子道:“萧哥哥看那人生得好生黝黑,倒是跟墨石崖一般黑,不像萧哥哥,白净得好似白嫩饺子,妹妹忍不住便想咬一口……” 男子面色含春,顺手搂住女子咬了上去。 姜北心中一阵恶寒,翻了翻白眼便继续练习。 单是一式简单的斩击,一大早便练习了几百下。 不知又过了多久,姜北再次看向廊道。 互啃的男女早已消失不见,此时来了一大一小两人。 两人沉默着看了姜北已经许久。 年轻的少年此时耐不住性子,面色兴奋地向中年开口道:“师父,此人定是某个剑道大宗弟子,那剑法基本功极为扎实,去势极快,收势极稳,定是经年练习外加有名师指点!” 中年人面无表情,小声道:“未必。” “是个初学者,虽使剑,不像剑式,却是刀法。” “气势够了,却显得刻意,可见练习时日不久。” “一旦入门,却也有些成就。” 少年不信,阴阳怪气道:“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师父一拳敲在少年头顶。 “不学好,尽是气师父。” “你若是能看得出来那位小兄弟经脉窍穴已然稳固,一身灵力流转已是半入通玄,不知道会不会脸红羞耻。” 说完便信步离开。 不忘补充说道:“你就在此处待着,为师出去转转。” 少年冲着师父背影扮了个鬼脸,脸上仍是不信,站在原地看着姜北。 两人对话虽然小声,姜北却听得分明。 不免有些好笑,同时有些羡慕那师徒之间的关系。 而此时日头一晒,便觉乏了,随即盘坐而下,把玩着手中长剑。 这剑乃是上好的精铁参杂了不知何种材料锻造而成,乃属细长软剑。 剑身莹白,剑柄并不花哨,十分寻常,整体若不细看,十分普通。 只是相对长剑外观,其重量便算得上沉重,使得久了,手腕酸麻不已。 剑锋极其之锋利,姜北便盯着剑锋发呆。 另一侧剑锋对准地上一株杂草,思考着何为快。 廊道内少年看了一会儿,见那家伙不动,便没了兴致,就要转身离开。 却听到对方又起身喃喃自语,于是打住。 “锋利便是快,速度快也是快,若是挥剑的速度足够快,钝剑也能斩断大树。” “足够锋利的剑刃,以同样的速度斩断大树,想来只会更加省力。” “但是前提乃是要足够精准,一剑挥出的方向需要极为笔直,剑锋越是与发力方向一致,便越快,越是省力。” “再加上极致的速度下,风对剑体的阻力便极大,这剑锋的走向便极为重要。” “所以!” “出剑之前要对目标尽量了解,要对手中的剑如臂指使,剑锋要务必与目标垂直,发力要与剑峰方向保持一致。” “这样一来,就会变得很快,很锋利。” 想着,眼神便透过剑锋看向了对准的杂草。 双眼瞪圆使劲看去。 看得到杂草因受到自己踩踏而生出的褶皱、斑驳。 看得到杂草上的纤毛,在微不可察的空气流动中细微摆动。 一种奇妙的感受顿时生出。 仿佛所处的世界骤然安静,耳畔唯有空气流动之声,自己呼吸之声,胸腔内沉闷的跳动声。 整个人仿佛进入了奇妙的境地,似乎看到了杂草的破绽。 姜北轻轻站起身来,将剑锋对准杂草。 “若是如此斩下,一定是又快又准!” 手中轻举长剑,极其细微地调动了下身姿和剑峰方向。 廊道上的少年嘴巴微张,只觉这院子内有种玄之又玄的气息在朝着那黑炭少年聚集。 随着对方调动,又慢慢浮现在其手中长剑上。 那长剑似乎变得极为明亮起来。 剑锋似是发出了某种神异光芒。 剑锋仿佛要将此处小院横着一分为二。 顷刻便让旁观少年双眼泪流不已。 少年心中惊骇万分,即便如此,也不能、不愿将目光挪开。 长剑极为轻缓地落下。 其上光华随着剑锋落下快速内敛。 直至剑锋将至未至杂草,光华彻底消失。 长剑停顿此处,姜北已然收剑转身离开。 长剑并未斩至杂草。 而杂草也无甚变化,仿佛只是一次寻常演练。 姜北已然回屋。 少年脸上震惊不减。 中年师父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来到其身旁。 盯着院中某株杂草不语。 而此时,某处花柳之地内,正与浓妆艳抹妇人谈心的俊俏汉子口中“啧啧”不已。 而旁边桌子上放着一顶草帽。 …… 客栈的院子内,随着一阵细微清风,杂草平滑落地。 “小子,这几日你便好好学吧。” 少年头也不回,死死盯着落在地上的杂草那光滑的断口。 惊声道:“师父,那是真意,方才我感受到了大道气息的流转!那家伙定是剑仙转世!师父快去问问那家伙是否有了师承,将其收入门下!” “师父?” 中年人又是一拳砸在其脑袋上。 “张口大道,闭口登仙,大道岂是如此易见之物?” “道不可视、不可闻、不可知。” “那不过是‘快’之一字的真意而已。” 少年十分不满地揉着脑袋。 正要吐槽,却见师父又转身走了。 自言自语道:“这家伙,真是厉害啊,不行,我一定要去问问他师父是谁。” “如果他师父更厉害,我转投过去岂不是大道可期?就这么决定了,想必师父也是能理解的,实在不行等我学了无上剑法,便回头教给那老家伙…” 客栈外,一直关注着自家徒弟的中年人扯了扯嘴角。 “蠢东西倒是有点良心,就是不太多…” 姜北寻来抹布在身上擦了擦,便换上另一套衣服打算去吃点东西。 推开门,却见那位长相白净的少年正一脸热切地等在门口。 第9章 苏夏仁 “前辈师承何处?是不是驻颜的老神仙?” “前辈那剑法能不能传授小弟?” “前辈饿了吧,小弟请你吃饭。” “前辈……” 姜北一阵头大,行走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么… 自来熟的人。 少年继续开口絮叨道:“小弟姓苏名夏仁,来自东洲东海剑派,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姜北绕过他往饭堂走去,边走边说道。 “姜北。” “你也不必叫我前辈,我再有一旬方满十六,当下并无师承,也暂时没有投师问道的需求。” 苏夏仁满脸笑容,开心道:“原来师兄竟然与我同岁。” “师兄既无师承,不如入我东海剑派?我东海剑派可是东洲的剑道魁首宗派…之一,老祖据说已经闭关悟道百年,就快出关了,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咱们东海剑派就算是放眼五大洲,那也是一顶一的剑道大宗了。” “怎样?要不要来?放心好了,不会埋没姜兄才华的,而且我们东海剑派乃是东洲正道的门面,门内弟子更是个个仁义,随便走出一个都比我更加待人真诚……” 姜北只觉忧心,这样的家伙一个就够了,整个宗门都是这样的话痨,谁顶得住啊。 “小二哥,老样子,两个菜一大碗饭。” “算了,两大碗饭吧。” 这家伙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走了,自己少吃些菜匀出来给他算了。 苏夏仁满脸期待地看着姜北。 头也不回地叫小二哥:“小二哥,有啥好吃的再来三五个,要很多肉的!再来两壶好酒,我要与我这异父异母的兄弟把酒言欢!” 面色欣喜地往后厨去了。 “这家伙,真有钱啊,不愧是大宗门出来的,待会儿我就吃我的蔬菜好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该省还得省。” 姜北心道。 “姜兄若说没有师承我是不信的。” 姜北一脸疑惑,也不问。 苏夏仁果然继续开口。 “你那剑法气势很足,但是稍显刻意,显然是初学不久,并且以剑走刀势,更像是接触不久,定是最近才有高人指导。” “小弟斗胆请问,若是你那师父还愿意收徒弟,小弟愿往,到时候小弟成了你师弟,天天给你买好酒好菜吃喝。” 姜北一脸迷惑。 心想既然轻易看透了自己的路数,又为何对自己如此热切推崇? 显然姜北身在棋中,不知自己引动了何种样神异的天象。 “没有师父,前几日偶遇一位神秘高手,随便提点了几句罢了,我也不知那高人去了何处。” 言语说得恳切,加上最近小镇到来的许多外乡人,苏夏仁当即信了大半。 只是虽有遗憾,热忱却不减,上菜的功夫又说了一堆其东海剑派的好。 而菜上齐之后,原本只想自食自菜的姜北终究架不住对方热络。 到后来,倒是混了个酒足饭饱。 苏夏仁跌跌撞撞回房了。 说是午睡去,其实多半是不胜酒力,对方修为不如姜北,如今通脉已成,窍穴仍少,显然还在下三境,一身酒气自然没那么容易散掉。 姜北对陌生人一直有所防备,生怕酒后失言,便一直以灵力压制酒气,此时也不过脸色微红而已。 “酒确实是好酒。” 姜北想到自己房间那壶便宜烧酒,便有些嫌弃。 …… 此后的一整个下午,姜北仍是练剑。 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来地觉得那剑变得轻了,一招一式变得更为融洽自如。 一直练到晚上,并不见梁垣回来。 倒是那苏夏仁又来烦了他好久。 碰到了苏夏仁的师父,对方介绍了一番。 那中年乃是东海剑派的掌剑供奉,名为常肃,号称东海剑君。 想必剑术极为不弱。 常肃面色随和,与姜北交谈并无架子,也不似苏夏仁那般热络絮叨。 一身白衣,颇显仙风道骨,姜北暗自点头,只道是远比梁垣厉害不知多少。 夜深了。 梁垣仍旧没有归来。 姜北盘坐修行,心无旁骛。 周身流转的灵力更加凝实,到了早上,身上竟然满是黑褐色将干未干的汗水。 姜北一大早便打水洗了个澡。 换好衣服,望着铜镜之中不再黝黑的皮肤,心中止不住高兴。 对于昨日那互啃男女中,男子那面如冠玉的白净模样,心中自然是无比羡慕的。 姜北路过梁垣门口,大门紧闭不见踪影,定然是一夜未归。 于是自顾买了点东西坐在饭堂内吃起来。 只是手中一个包子还未吃完,就见一神色凶悍的壮汉走了进来。 逮着小二衣领,凶巴巴地质问道:“客栈里谁叫姜北?去把他叫来跟我走一趟!” 那壮汉双臂粗壮,显然力气极大,一时显得那小二极为窘迫。 小二望了姜北一眼,却并未言明,而是小心赔笑道:“大爷,客栈内并无名叫姜北的客人啊,大爷是不是弄错了?” 壮汉双眼一凝,一手握拳就要打。 姜北站起身皱眉开口道:“我是姜北,你且放手!” 壮汉闻言,推开小二便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 凶狠道:“姜北是吧,劳烦跟我走一趟吧,你大哥欠了点钱,他说找你便能还回去,梁老大认识吧?” 姜北先是手握剑柄,心中疑惑,待到壮汉说完,便已明白过来。 那梁老大不是梁垣还能是谁。 之前就连酒都要让自己请他喝,欠了钱也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难怪一整天不见踪影。 于是无奈开口道:“带路吧,我跟你去。” 壮汉见他爽快识相,腰间又别着长剑,倒也不再为难,往前大步引路而走。 睡眼惺忪的苏夏仁正要下楼,见到了这一幕,跳下楼来,问小二要了几个包子,丢下几枚铜钱就追了过去。 姜北被其带着一路走过大街、穿过小巷。 弯弯绕绕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一处挂满粉红灯笼的高楼下。 屋内,梁垣坐在桌旁大口喝酒吃菜,好不惬意。 身旁站着三个神色不善的汉子,以及一个满面怒意的浓妆美妇。 屋外有二十来位路人正在围观。 姜北一脸无语,黑着脸、咬着牙走了进去。 第10章 我之道有多高,人间道便有多高 “怎么回事?” 姜北问道。 梁垣正待开口,却是那妇人抢先一步。 “梁老大不是个东西,奴家说一个时辰二两银子,这狗东西便将奴家用绳子绑起来,脱光了衣物……” “呜…到头来却说没有银子…” 随即啜泣起来。 屋外传来一阵嘘声。 尽是对梁垣的冷嘲热讽。 梁垣自顾吃喝,懒得搭理妇人,开口道:“一共十二两,我这兄弟付与你便是,休要聒噪烦人。” 那妇人却不愿意了。 变脸般瞬间止哭,喝骂道:“狗一样的东西,一晚上将老娘浑身上下摸了几十个来回,却碰也不碰,莫不是有那不举的隐疾!” “你若金枪不倒便也罢了,却是个只看不吃的阉才,还说什么观摩人体奥秘,感悟无上大道,我道你娘的西瓜皮,如此侮辱老娘,定是个该死的阉人投生,从小没了娘亲疼爱,一辈子没见过女人…” 但见梁垣嘴角抽搐,看样子是被骂得心中生了火气。 翻了翻白眼,终究隐忍不发。 “过夜八两,这顿饭四两,一共十二两银子,给钱!” “若是少一两,老娘便扯下你裤头扔出去,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个该死的阉才,是便罢了,留下接客还债,不是便让你下辈子都是!” 一时间姜北将梁垣惊为天人。 过家门而不入就算了,竟然感悟上大道了。 同时惊叹于这妇人言语之泼辣。 苏夏仁以衣袖遮面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街道上同样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有路人小声道:“有钱倒也罢了,若是没钱,老子今晚倒要见识一番阉人的滋味…” 梁垣顿时破功,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那个鳖孙?别让老子找到你,不然你家若是有娘子小妹,老子便要如法炮制,观摩一番大道!” 三个壮汉急忙将梁垣按回椅子上,摩拳擦掌地就要动手。 姜北有样学样,以袖子遮面,摸出十二两银子丢在桌上便往外走。 梁垣冷哼一声,同样起身离开。 来到街上,大骂道:“看你老子我干嘛?莫不是前来认爹来了?来来来,你来喊一声,今晚便跟你回家寻你娘亲……” 路人顿时嘲笑声一片,见没戏可看了便都渐渐散了。 走在路上,梁垣一边惬意地吹着口哨,一边揉着圆滚滚的肚子。 “饭菜倒是不错,就是太贵,太贵咯~” 姜北黑着脸,看了一眼一路跟着的苏夏仁,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苏夏仁满脸好奇地打量着梁垣。 微微拱手道:“这位…高人,敢问昨夜可曾观摩到了什么大道?” 梁垣挤眉弄眼地凑过去,坏笑道:“大道不曾悟,小道看到了一条,就在脚下,曲径通幽,就是走的人多了,便失了雅致,无甚意思。” 苏夏仁脸色微红,脑袋凑得更近,两人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姜北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加快脚步与两人拉开了不少距离。 此后。 不过两刻钟回到客栈的时间,两人便已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相见恨晚的景象了。 “苏小兄弟,此后应当多多论道,你之道法,深不可测!” 苏夏仁:“哪里哪里,梁大哥才是,道法高妙,晚辈佩服…” 常肃正在喝茶,闻言脑门上青筋暴跳。 “夏仁啊,你过来,给为师说说你的道法怎么就深不可测了?” 苏夏仁顿觉不妙,撒腿便跑。 常肃只是伸手一抓,任凭夏仁双腿抡得飞快,却只能快速往后退去。 “姜兄救我!我命休矣!” 随后。 三声惨叫。 地上一白衣少年捂头打滚。 姜北顿时心神畅快,只盼那东海剑君将梁垣也抓过去来上几下。 只是那常肃非但不曾对梁垣面露不满,反而站起身十分郑重地对梁垣拱手。 “晚辈常肃见过快真君!” 梁垣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仅是神色随意地摆摆手。 姜北震撼不已。 常肃挪步坐了过去。 “先前见这位姜小兄弟剑法眼熟,便猜到乃是前辈的弟子,只是不曾想天资如此之高,不过初学剑法便有如此成就。” “如今切实见到前辈,而以前辈剑道之高,姜小兄弟天赋之强,倒也不足为奇了。” 梁垣抓耳挠腮,似是吃饱了不得劲,也似是对这恭维的话不喜。 “你们东海剑派那老东…老家伙还没出关吗?” 常肃面色如常,正襟危坐道:“自从几年前中洲传来那个消息,我派便以秘法通知老祖,想来最多十年,老祖便会出关。” “十年?” 梁垣反问道。 “十年太长,梁某便不去找他了,让我入派当供奉的心思便不要再有了,你东海剑派的剑道还不够高,留不住梁某。” “走了,一夜悟道,累了,回去补觉去。” 随即朝姜北挥了挥手便上楼走了。 苏夏仁捂着头来到师父身旁。 不满道:“虽然那家伙是我兄弟,但是他口气那么大,师父居然能忍?” 常肃笑了笑,同样起身离开。 笑道:“他便是你最为推崇的那位,号称‘他的剑道有多高,人间剑道便有多高’的那位,如此,是否觉得他先前的话语都算得上十分客气了?” 苏夏仁满脸震惊,当即便要冲上楼去问个清楚。 跑到一半,却又讪讪而回。 坐到姜北旁边,羡慕道:“没想到你师父是他,羡慕死了啊!也只有是他,才能指导出你这样的剑道天才了吧?” 姜北神色尴尬,挠挠头颇为尴尬地笑道:“他不是我师父,并且已经说了我天赋不好,并不适合练剑。” 苏夏仁并不相信,翻了翻白眼。 “我跟姜兄心连心,姜兄却玩我脑筋是吧。” 姜北无语道:“实际上我连他之前到底是谁,有多厉害都不知道,几日前才在客栈遇到他。” 苏夏仁追问:“几日?” 姜北试探着说道:“三…三日吧。” 苏夏仁只觉脑子不够用了。 质问道:“也就是说,他指点了你三日,你便领悟到了‘快’之真意?” 姜北迷惑,什么真意?没听过,不知道。 不过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便只好点了点头。 第11章 欠揍之人 姜北十分好奇。 问道:“梁前辈的真实身份到底为何?” 苏夏仁想了想,开口回应:“‘快’真君,这是他的自称,旁人称他当世剑神,也有叫他‘快圣’的。” “中洲人,来历神秘,师承未知,只知他姓梁。”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我师父把我的剑要回来,要是能被梁前辈指点一二,这辈子算是值了。” 虽然姜北疑惑于对方为何剑放在师父身边,但是也不好开口询问。 等他走远,便起身去院子里练剑去了。 “昨日那一剑感觉有些玄妙,今日便再找找感觉继续练。”姜北自语道。 …… 而梁垣的房间内,此时他正盘坐在床上,双手掐诀喃喃自语。 “师父说我有大劫在此,让我前来应劫,只是这劫中生机应在姜小子身上。” “这小子如今的状态…实力不咋地,身上最奇特之物也不外乎这把法刀,只是这法刀除了天妖气息并无特殊,到底该如何度过此劫呢?此劫又到底为何?” “莫非梁某真要莫名其妙身陨东洲不成?” “罢了罢了,死便死吧,也没啥太大遗憾了,唯独不能再见师父一面,实在可惜。” “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去了哪里,若是有他在,此劫当安然度过……” “咚!咚!咚!” 一阵急促敲门声传来。 梁垣心念一动,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被打断思绪,顿时脸一黑,打开门照着苏夏仁脑袋就是一拳。 “哎哟~” “呜呜呜…梁大哥、梁前辈、梁老神仙你这是干啥?” 梁垣反手又是一拳。 苏夏仁当即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良久仍不见消停。 梁垣无语道:“赶紧起来,再滚下去地板都要给你擦干净了。” 看着院中认真练剑不受影响的姜北,梁垣暗自点点头。 转头对苏夏仁说道:“学剑不必找我,你师父只是没有我能打,教人剑法的本事不差。” 说完深深看了苏夏仁一眼继续道:“你师父的眼光很好,不只是对剑道的直觉,收徒弟的本事也很不错。” “你的剑道,很好,挨打多了自然很强。” 苏夏仁背着一把阔剑,十分认真的盯着梁垣。 能得到对方认可,心中顿时窃喜不已。 随即便又满脸怒气。 “别跟我说这就是你跟师父捶我的缘由,我苏夏仁只是不够聪明,不是笨!” 梁垣顿时哈哈大笑。 “哈哈…当然不是,锤你是因为你欠揍。” “至于你的剑道,天生亲近某条道痕,具体是什么我不便点破,你只需要知道你想要练剑,那就多打架,多打生死不顾的架。” “你要是真想学剑,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按照信件地址去寻那人便好,若是得了真传,或许有一天能看到我眼前的风景也不一定。” 苏夏仁先是不信,却见梁垣脸色认真,并不像玩笑。 随后便弯腰诚心一拜。 “我去问问我师父,他同意的话,我就去。” 梁垣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的姜北对廊道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清楚。 此时他又进入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境地,天地清净,扰人的杂声不能入耳。 横剑身前,觉得此时挥出一剑,或许能将客栈一分为二。 想着,气机便随心念牵引聚集到剑刃之上。 举剑对准,作欲斩之势。 梁垣顿时无语,以指代剑就要出手抵消那一剑。 那临近几间客房内爆发出几道暴喝。 “小子胆敢出剑,伤了我儿必定取你性命!” 乃是一位女子声音。 又有一句:“找死!” …… 两道身影冲天而起,一人持枪贯下,一人双手掐诀指向姜北。 只是不过,便见成型的巨大法印破碎消散,长枪飞向远方。 三道身影齐齐落在廊道内。 却是梁垣双手搭在两人肩膀上。 那两人神色惊恐,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院中姜北充耳不闻,但是那一剑却并未斩出,而是收手自言道:“傻了不成?小小长剑,岂能斩开高楼。” 随即又自顾练习起来。 梁垣淡淡开口道:“怎么?我那小弟只是练剑而已,两位却想要他性命?” 那两人压根没能看清对方手段,只是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自己的攻击便就此消散。 随后此人便按在肩上,以不可抗拒的力道将他们强按了下来。 其中一人苦笑道:“前辈说笑,我等只是伸展下身体,并无伤你小弟的心思,惊扰到你家小弟修行,是我两人大错,请前辈饶恕。” 梁垣也不废话,手上微微用力,两人便疼的龇牙咧嘴。 “一人二百两银子,放下就可以滚了。”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便懂了,满脸笑意地分别抖出两百块灵玉来。 梁垣一人脑袋砸了一拳,收下四百枚灵玉之后骂道:“老子说两百两银子听不懂?老子能缺这个?” 两人顿时苦着脸一脸欲哭无泪。 磨磨唧唧分别掏出两百两雪花白银之后,一人屁股挨了一脚便跑了。 不多久之后一处房间内传来低微声音。 “当家的,怎么回事?要不要将我派几位长老唤来找场子?” 先前手持长枪的男子急忙捂住女人的嘴,低声道:“嘘!不要命了?那人我们得罪不起,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梁垣冷哼一声,懒得计较,反正白拿了不少银钱。 “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练个剑…刀…动静恁大,还是我梁某能者多劳盯着点吧。” 接着便搬来椅子,坐在廊道内闭目养神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时辰。 常肃领着苏夏仁到来。 师徒两人皆望着姜北,目露惊羡。 “不知梁前辈口中乃是何人?”常肃问道。 梁垣微微睁眼懒洋洋地说道:“中州中部望月崖,陆龄。” 常肃神色惊讶道:“那个书呆子?确实有些说法,不对,如此乃是最佳,倒是好极了。” “若是梁前辈果真与此人相识,还请劳烦梁前辈写下推荐信,常某及东海剑派必有厚报!” 梁垣摆摆手回道:“厚报便先记着,以后梁某有命自来东海剑派取。” “稍候,待梁某写下书信你师徒二人便尽快离去,越快越好。” 常肃皱眉道:“梁前辈何意?” 梁垣平静道:“牵扯很深不可多说,你与你弟子想要活命便快些走。” 第12章 因果 月明星稀之时。 姜北从那玄之又玄的境地中退出来。 侧过头便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梁垣。 姜北纵身一跃跳到其身旁。 “梁老大今晚不去感悟大道了?” 梁垣翻了个白眼,想着要不也在这小子脑袋上来两拳。 最后还是没有出手,将苏夏仁留的一封信递给姜北便转身回屋去了。 姜北莫名其妙地接过信纸,并无信封,只是一张写满小字的纸。 第一眼便是觉得字写得十分规整好看,实在难以想象字的主人那么跳脱。 通体篇幅写得一板一眼。 姜北甚至怀疑这信乃是由常肃盯着写的。 大致便是说明了自己与师父即刻赶去中州望月崖,让姜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寻他之类的。 然后大半的篇幅先是说了姜北如何天赋通玄,自己如何羡慕。 随后便是极为粘腻的话语,什么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如何对姜北掏心掏肺,此刻分离如何肝肠寸断。 看得姜北满身鸡皮疙瘩。 不过心中仍是失落。 算下来,这相处极短的烦人家伙竟已算得上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与之相处除了偶尔烦躁之外,其实十分自在。 对方并无心机,十分真实洒脱。 苏夏仁说是羡慕自己,姜北又何尝不是羡慕极了苏夏仁。 …… 接下来的十几日,便是在梁垣残酷的教导和姜北的惨叫声中度过。 期间毫无波澜,除了梁垣偶尔消失一整晚之外,便是吃饭、睡觉、修炼、挨打罢了。 说是挨打,虽然梁垣下手极狠,却往往有奇效,并且事后给予丹丸,丝毫不会影响第二天的修炼。 十多日过去,姜北已能踏空而行。 只是十分不熟练,时常摔得鼻青脸肿。 梁垣传授的‘剑法’基础招式尽皆入了门,只可惜梁垣告诉他,他后来都是将姜北往刀法基础上引,让姜北好一阵心累。 这日清晨。 两人收拾好东西来到饭堂内吃东西。 一人一碗白粥,两个包子,一小碟脆生生的腌菜。 吃完后,寻了个无人的角落。 便被梁垣抓住肩膀笔直升空而起。 直到房屋小得像个黑点,身周白云悠悠。 姜北脚下发软,却不好意思露怯,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 幸好梁垣对他稍有照顾,以灵气在身周凝为屏障,阻挡了因急速带来的狂风。 梁垣面色轻松,显然是同时故意放低了速度。 两人飘荡而去。 梁垣开口道:“事已至此,先给你说些话,务必记好。” 姜北惊讶点头,认真听着。 “不要嫌我啰嗦,事关重大,我只能说得仔细些。” “先是我与你的相遇。” “你的感觉并无差错,我与你相遇并非偶然,乃是连我也看不透的必然。” “百年前,我师父便同我说了百年后的这几日我有生死大劫,不是死劫,乃是有大生伴随的劫难。” “不死为生,得道大生,我的大道机缘便在近日。” “师父说过,不出意外会遇到一个极为特殊的人,具体的他并未言明,只说到时候便是相隔百里也能清晰觉察到对方。” “事实也是如此,半月前我一路赶到附近,隔着极远便感知到了你身上特有的…某种因果的气息。” “师父极擅长因果,所以我很确信那人是你。” “只是你如此弱小,实在想不到你如何能让我破局,莫非是替我收尸?” “日期越来越近,我现在很确信,那应劫地点就在回音观,回音观九人算不上多厉害的对手,便是一齐来攻也称不上如何难缠。” “总之,越是看不透猜不到,我就越是有些心慌,毕竟搞不好就死在此处了。” “我那把剑你且收好,那是昔年我拜师时师父赠我的剑,陪伴我了许多年,若我身死,只能托你将我死讯带去南州璃华山交给我师姐杜梨,这把剑便也一同交给她。” “小子你那什么眼神?” “以为我空手套你法刀?这法刀确实有可能对我应劫有大用,但对你乃是剧毒,你与天妖之间的牵扯只怕比我想象中还要深,深很多,有时候我光是看着你都恍惚,仿佛下一刻你便会被天妖同化!” “这法刀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你继续拿着了。” “我给你的建议是,此间事了即刻赶去中州骊山书院,寻求周瑾帮忙镇压,另外便是书院的另一位刀法至圣褚秀山,向他学习刀法!” 姜北十分郑重地点点头:“骊山书院周瑾、褚秀山,好的,我记下了。” “小子!” 梁垣继续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你那遗物千万千万不可再送!” 姜北皱眉,心中万分不解。 梁垣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 “我初见你那晚,我事先查探过那五份遗物,差点没把老子吓死。” 姜北猛地抬头看向梁垣。 关于瞿渊几人,姜北从梁垣口中了解过。 皆是当世大贤无疑,实力却没能得到梁垣过高评价。 便是为首的瞿渊,在梁垣口中也不过是聊聊几句。 诸如:‘还成,十七八剑下去,运气好的话多半还有小半条命。’ 那为何几人留下的遗物能让梁垣感到惊诧? “最吓人的地方在于,老子远看是空的,打开一看乃是真真切切的遗物。” “再合上再看,其中物件变了样,老子打开一看,竟然是空的!” “须知老子在别人口中好歹算是个剑君,如何能看不透小小障眼法乃至幻境?” “只有一种可能,那五个包裹因为某种不知名原因,其上因果极重,其上的时间与空间极度扭曲,会在应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产生变化。” “送包裹一事,估摸着跟你性命牵连,若是送出去,保不准产生天大后果。” “比如你瞬间化身天妖,或者一瞬间使你从存在的根本上烟消云散,亦或是当场顿悟合道,其中蕴含大恐怖,千万不可再送。” “即便要送,也得等你身证不朽,能随意跨越时间与空间之时再说。” “我一直在想,以瞿渊几人的实力,面对天妖当真能将其镇杀吗?” “结果是不能,就算是天妖身负重伤,也不可能,那可是先天得道的生灵,若不是自己想死,谁人可杀?谁人可伤!” 第13章 大清醒术 姜北心生惊恐。 仿佛再次置身家乡山顶。 仿佛双眼再次与天妖双目对上。 那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一双眼睛。 深沉如渊如狱,世间种种情绪蕴含其中。 美好中暗藏寂灭,神秘而又直白,直指灵魂深处。 若有若无的凄厉声音仿佛凭空自响。 有无穷不甘、无尽痛苦、万般留恋。 “不好,莫不是天妖真要依凭这小子醒来!” 梁垣一哆嗦,只见姜北双目转黑,一道黑白旋涡浮现而出,快速流转。 梁垣急忙松开手,单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另一只手探出灵力托住姜北。 “妈的,大清醒术!” “砰~” 沉闷一声之后,姜北仿佛被亿万里之外的巨手攥住,四周一切景物飞速后退,瞬息便远离消失不见。 再次睁开眼,姜北只觉头痛欲裂,摸到头顶剧痛的源头,乃是一个肿胀大包。 艰难睁开眼,四周乃是一处不知名山顶。 梁垣正捂着下巴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小子,那天妖一事果然不简单,很有可能那天妖压根没死,你的记忆被篡改过!” “一定是这样,否则怎可能光是提起与之相干的事都能引发变异?” “小子你记好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去骊山书院,那五件遗物找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埋了。” 姜北艰难点头。 想要说话,却脑袋混沌一片张不开嘴。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却杂乱无比,根本抓不住。 姜北只好盘腿闭目,调动灵力镇压不适。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胸中不再那么苦闷,脑袋里的混沌也不再令思绪滞涩。 梁垣带着姜北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皆一言不发。 “好家伙,老子的大劫不会是这小子吧?可是师父哪里会出错?罢了,就算真要让我对这小子下手,我也下不去手。” 梁垣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回音观却是到了。 姜北也早就盯着下方打量。 下方乃是一处以极大手段硬砸出来的一片平地。 平地近圆,占地方圆二十余里。 正中乃是新修的一座大殿,其内所供乃是道祖,号称人族第一位得道之人。 大殿雄伟高大,道祖塑像纯金,身前燃着不少香火。 不时有人入内再添新香。 大殿八个方向分别修有一座极高阁楼,远高于其余客房小院,呈八方拱卫之势。 此时一位身着道袍的精瘦高挑中年正手持拂尘,与前来上香的香客低头行礼。 梁垣带着姜北落在不远处,一脸不屑道:“那高瘦道袍之人便是观主秦宽,自称奉天真君。” “其余八处阁楼想必便是其麾下八位大匪住所。” “八位大匪据传早已舍弃姓名,因习得八人合力施展的无上杀阵而闻名,所以皆以八卦的八字自居。” “看卦象方向自东起绕一圈分别是震道人、艮道人、坎道人、乾道人、兑道人、坤道人、离道人、巽道人。” “此八人原先皆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被秦宽不知何种手段收拢,其单个实力弱于秦宽,合则远胜,比之秦宽更为棘手。” “九人在中洲烧杀抢掠多年,被围杀之后消停了十多年,主要成名则在西洲,那时几人实力更强,八人不知如何习得杀阵,竟是将西洲搅得天翻地覆而无法抑制。” “期间死在其手上之人怕是不下一二十万。” “前些年正道再次围剿,只可惜看来都没死,如今却来到东洲了。” “此地离着西洲千山万水,一来别洲强者鞭长莫及,二来此番建立势力,有了根基多半便不敢再如何无法无天了,别洲正道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看此次前来之人,有不少皆是前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更多的便是歪门邪道、投机取巧之辈,这是前来拜山来了,其余之人举棋不定,若是能够收拢,倒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姜北目不暇接四处观看,从未见到过如此多的修道高人。 目光在那秦宽身上停留最久。 秦宽此人,身体瘦高,脸上从眉头直指下巴,一道极长伤疤,五官因而略微扭曲。 此时满脸堆笑,表情要多怪异便有多怪异。 正看着,却见那秦宽望了过来。 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个极富深意的笑容。 梁垣冷笑一声:“笑,等晚上开观之时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老子平生最恨邪魔外道,尤其是这种随意残杀之人。” 姜北心中自然也是恨极,只道是若自己有足够实力,也非得冲上前去砍他个天翻地覆。 梁垣不知从何处摸出两个干饼和两壶酒,分了一半给姜北。 口中嚼着干饼,含糊不清道:“这几人最可恨之处便在于,每次作案皆在繁华之地,杀阵一开,即便正道高人再多也奈何不得。” “数次下来,造成的危害比之昔年天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人就是这样,面对同族皆会宽容,面对异族则更加严苛。” “昔年天妖不见得便有多坏,作乱之初乃是在荒野深山之中,远离人族千万里。” “后来入侵人族之事多半乃是有人刻意引导,这是有根据的。” “那天妖后来之所以受伤,皆是因为其不顾一切诛杀某几个宗门上下,因一时不得脱困才受了伤。” “毕竟天妖与天同寿,若是嗜杀,怕不是在人族立足不稳之初便不会给予机会。” “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已没有意义了,是非曲直,又如何能说得清楚?” 姜北点点头,喝了口酒后小口啃着干饼。 “小子当年直面过天妖,虽然它当时差不多已经死了,但是它临死前的凄厉叫声,如今总是在深夜于我心中响起。” “小子不敢妄论其善恶,管不了众生疾苦,唯愿此生顺遂无憾,眼前平和清明。” 梁垣赞赏地点了点头。 “既不好高骛远,也不自甘堕落,挺好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将来修为越来越高,走过的路越来越远,眼界越来越宽,目之所及,又岂会只有脚下净土?” “如此看来,想要人间尽是净土,似乎只有人人自制、自省才行。” “其实原本我也算半个读书人,也想着教化众生,只可惜我书读得不够多,效果远不如一刀一剑。” “刀剑伤痛使人铭记,人世浮沉使人沉迷。” “说到这个,我便有些怕死了,只怕自己一死,这世上又少一个愿意为不平事拔剑之人。” 第14章 约定 回音观开观一事早已在附近州城传得沸沸扬扬。 回音观四周来了不少商贩,或者已经有富商大族就近择地建造宅邸。 两人见天色还早,便寻了个小贩,买了两碗面蹲在路边。 “初见你时,见你死气沉沉,心中了无生气,前些年很辛苦吧?” 姜北一愣,没想到梁垣竟然提起这个。 略一思索,思绪便被拉回几年前。 轻轻点了点头。 轻声说道:“很痛苦,十二岁年纪,便要背井离乡独自行走,很辛苦,很孤独,也很想念娘亲。” “在云舟上的两年,因为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也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欺负。” “说真的,若不是遇到了云舟老管事、你、遇到了苏夏仁、遇到了热心肠的店小二,我或许便认为人生便是如此了。” “那时一直很害怕,生怕这世间只有自己及自己家乡的大家是异类,其他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所幸,并非如此,这人间尚还值得游走。” 梁垣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可不会因为姜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认为那些苦难是清风细雨。 “很了不起。” 姜北:“嗯?” 梁垣将筷子插进碗里,伸出大拇指笑道:“我说你很了不起。” “你已足够了不起,不过我梁垣还是希望你一直能这么了不起,并且更加了不起!” 姜北一时无言,这样的话语,除了昔年的娘亲之外,第一次听到。 这世道已经不知何时起变成了老实本分是愚蠢,奸猾逐利是聪明的样子。 “你父亲呢?为何没听你提起过?”梁垣问道。 姜北轻叹一声道:“父亲在我六岁时便远走了,不知去向,生死亦不知,荒山野岭多野兽,父亲乃是学堂夫子,身体孱弱,应是没了。” 梁垣紧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随后又强行安慰道:“或许只是迷了路,说不定等你哪天返回家乡,便又能见到他了。” 姜北无所谓道:“真能再见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天地干旱收成不好的时候,父亲不在,别家父亲尚能上山打猎,入水抓鱼,但是我父亲不在。” “娘亲去世,房屋倒塌的时候,父亲也不在。” “后来,我独自面对狼群,四周黑漆漆的,那野狼的眼睛红彤彤的吓死人了,父亲也不在。” “我想我是恨他的。” “但是又很希望他能回来。” “很希望。” 姜北低下了头,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 碗中葱花泛起涟漪。 良久良久。 之后两人还了碗筷,重新蹲回路边。 梁垣沙哑着声音说道:“若是此番我大难不死,你拜我为师吧?” “还是那日的话,我教你剑术,带你纵马飞驰,闯荡江湖、快意恩仇…” 却见姜北面色灿烂,宛如雨后暖阳。 意气风发。 笑着说道。 “可是我方才想通了,我要成为比你还强的人,我也要刀去三万里,邪魔外道闻风退散!” “你的剑术或许很强,但是你的刀法不厉害呀。” 梁垣同样笑了起来,重重点头。 “那我等你,到时候一起将五大洲翻个底朝天!” 姜北笑道:“还有苏夏仁,我们三个一起,不然少了你这位道友,光是我这闷葫芦,你路上该多无聊啊。” “那便约定好了,等你那天提着刀来寻我!咱俩一起去将苏夏仁从望月崖偷走。” “哈哈哈哈哈……” 两人齐声笑道。 …… 天上不知何时聚拢无数乌云。 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是谷雨哎,若是在家乡,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就开始了。” “梁大哥你会插秧吗?” 梁垣先是故作沉疑,随即笑道:“肯定会啊。” “跟你说的骊山书院知道吧?那书院的夫子每逢农忙便会带着学生帮助村民农作,计入年试评优。” “日头毒辣,禾苗叶子锋利,十分的辛苦。” “我当时要是多穿件衣服遮挡太阳,你说我现在会不会更白净一些?” 姜北认真打量了下梁垣面容,遗憾道:“估计也不会,梁大哥这是原本就黑。” 梁垣伸手要锤,姜北急忙躲开。 随后两人便在雨中追逐起来。 直到雨点更急更密,这才寻了一株大树下蹲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从树根下的蚂蚁聊到了枝桠中的鸟窝,从刀法一招一式聊到了合道飞升。 天色便在雨中渐渐暗了下来。 直到回音观的灯火愈发明亮,直到四周渐渐安静,只剩回音观中锣鼓之声。 “走吧,让你看看我梁垣的剑法有多高明,是如何获得‘快圣’之称的。” 两人并排走向回音观。 雨水并不停歇。 两人也不使灵力避雨,只觉心中十分快意。 短短路程,两人似是走了许久许久。 远远地,便见观主秦宽站在雨中等待。 嘴角大大咧开,不知道是藏了多少释然在心间。 双眼一眨不眨,看着两人由远及近。 “别来无恙啊,梁真君?” “梁真君可知为何这回音观要叫回音观?” 听见此问,梁垣便笑问道:“哦?听秦观主言语,莫不是与梁某有些关系?” 秦宽张大嘴巴,十分浮夸地说道:“有哇,与梁真君关系可太大了!” “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念念不忘,必有回音’。” “秦某辗转多处,漂泊一生,可就是为了等你啊,等你梁大真君啊。” “哈哈哈哈……” “你八人还不快来迎接真君?” 大殿内或坐或站,挤满了人,中间便是那八位真人。 闻言皆是缓缓起身,依次在两边站了四人,微微弯腰请梁垣两人进入。 两人对视一眼,大步走入。 待得两人进入大殿,八人又快步跟上,绕到巨大的金塑像身后,快速抬出来一个黑布遮盖的事物。 秦宽笑道:“让梁真君久等了,这是秦某谋划多年,特地为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说完,亲自走上前去,抓起黑布一角用力拉开。 梁垣眼角骤跳,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直到黑布完全揭晓,其间事物显现出来。 梁垣顿时面色沉重如水。 那笼子当中,乃是一位七八岁模样、粉雕玉琢、如春日里粉嫩花朵般的女孩儿。 女孩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人群中或是好奇,或是贪婪,纷纷回以打量。 梁垣不自觉手抖了数下。 口中喃喃低语一声。 “师父…你的武器?” 说完,顿时惊醒。 “姜北,去寻卢家那位老管家,等我一夜,明天早上若是我不去寻你,你只管求老人带你远走!” 姜北从未见过梁垣有如此沉重的神色,虽欲同其共生死,梁垣神色之严峻,却又生怕自己在此更加拖累了他。 梁垣将灵力疯狂灌入姜北手中长剑。 “握紧了,记得我的诸多交代!” 姜北下意识握紧长剑。 “咻…” 长剑带着姜北窜入天际。 最后听到一句。 “诸位,吾乃中洲‘快圣’梁垣,今日只有一言相劝,此物凶险至极,十息后吾将大开杀戒,诸位不走便是死敌。” 场面瞬间沉寂。 秦宽笑而不语,只是呆呆望着笼中女孩儿。 随后天际如飞星逆行,人群四散。 第15章 多余恨 姜北飞在半空,这次心中已不再害怕。 只是强风骤雨,让他难以回头再看一眼。 飞剑如星落。 不知多久,地动天摇。 一道道雪白如雷霆骤降,将天空衬得宛如白昼。 暴雨时而似被斩断跟脚,骤热停歇,时而如天河倾覆,悬河注水。 大地呜鸣,天崩地裂。 一刹那仿若大道聆音响起,天地蓦然停滞。 忽而又猛地快速流转。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仿佛亮起无数轮明月,一闪之间又陷入绝对沉寂。 不多时一道烈阳自大地升起,驱散狂风骤雨。 烈阳炽烈绽放,稍纵即逝。 天上月正明。 不多时,天地颠倒,天空飞沙走石,一座座大山‘从地上降落’砸向空中。 姜北仿若回到了年少时的家乡。 母亲的身影仿佛出现在了那铺天盖地的暴风之中。 小小的绝望种子生根发芽。 …… 姜北跪在那长满杂草的院墙外。 脑袋埋在泥水里。 脸上水花不断凝聚滴落。 “求老先生出手相救!” 说完一句,便将脑袋猛砸入泥水之中。 “求老先生出手相救!” 又是猛一砸。 如此往复,不知多久。 天摇地动,雷霆暴走。 小镇漆黑一片,无一处灯火,便是小儿也于此刻止啼。 大山落回地面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震得人耳膜嘶鸣。 姜北喉咙早已嘶哑,却仍旧不管不顾地呐喊着。 直到又是猛然一磕,头重脚轻之下意识便要离体飞走。 那一句‘求老先生出手相救’姜北不知道有没有喊出口。 面前红漆大门开门的声音宛如天籁响起。 姜北抬头。 陈姓老人抬头望着远处。 老人一身青衣无风自动,万般飞沙泥泞不侵其身。 花白稀疏的长发身后飘荡。 身体笔直,双手负后。 “这是他的劫难,是他年轻时犯下大错的回响。” “你不必再浪费力气,明日太阳升起之前老夫不会出手。” 姜北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狠戾。 坚定地站起身,手握长剑便朝那天崩地裂的中心不顾一切狂奔而去。 “我所珍视的东西,不会再放手!” “若我的人生注定要充满遗憾,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成为遗憾。” 姜北脚步越来越快,心中的恶意不再压抑,疯狂喷涌着。 一脚蹬地,双手持剑飞身扑向那泥泞的旋涡。 在无人注意的朱红大门内,老人的身形一瞬消失不见。 下一瞬,又回到了原地,手中托着昏迷的少年。 “像你这样的人啊,一定好好好地活着,活得越久越好。” “老头子老了,能做的事不多了……” …… 姜北从噩梦中苏醒的时候。 率先看到的是一具残破不堪、骨头宛如东拼西凑、森森白骨四处显露的‘尸体’。 但是陈姓老人将其称之为梁垣。 陈老头找来一件黑色披风,将这具梁垣包了个严实。 随即取出一粒陈旧的丹丸从这具梁垣裸露着白骨和牙齿的下颌塞了进去。 姜北呆呆看着这些。 仿佛还在梦里。 陈老头做完这些,自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如果他醒了,告诉他,老子是他大师兄。” “告诉他,虽然他又蠢又鲁莽,但是大师兄总体很满意。” 老人说完,在地上轻轻一跺脚。 只见老人一头白发纷纷掉落,随后青丝宛如禾稻见雨疯长,脸上皱纹纷纷绷直消失,斑纹转瞬淡化,无影无踪。 “对了,老子姓陈名之阳,小子记住了。” “老子等了不知道是一千年还是两千年了,这份委托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道谢的话,到时候再说。” “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逃命去吧,往中洲方向逃去,若是运气好在西边大山深处遇到一位高人,便是性命无忧了。” 陈之阳说完便随风消散而去。 姜北用力拍了拍脸,并不是梦。 随后朝着老人离去的方向深深弯腰。 接着便是背着梁垣,拉开门便朝西方奔去。 跑了好久,路上遇到一老人赶马背货。 便随手摸了一大把银子递给老人。 在老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货物扯下,将梁垣放了上去。 …… 回音观如今已是一片废墟。 日光洒下,水汽朦胧蒸腾而起,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腥味。 雄伟大殿已然不见。 四周阁楼同样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处一眼望不到头的泥坑。 像是被天外飞星砸中。 秦宽身体残破不堪,身上的大半肌肤连同许多骨头化作齑粉。 头发散乱着,脸上血肉模糊却又面无表情。 四处找寻了许久之后才寻到了同样身体残破的两名同伴。 三人艰难盘坐下来,取出一粒粒丹丸塞入口中。 声音嘶哑,如同手指挠过墙壁。 “梁狗不见了,应该是有人救了他,那人并未对我等出手,要么修为不够强,要么便是不管我等之间恩怨。” “他必须要死!我等这辈子不顾一切走到今天,为的也仅是如此。” 离道人少了半个手掌,睁开满是复仇怒火的眼睛。 痛恨道:“只可惜那‘东西’打到一半消失了,不然何至于付出如此代价却还让他跑了!” 秦宽冷笑道:“无妨,我找到些许梁狗的血肉,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找到他!” “那‘东西’十分古怪,应是与梁狗手中的法刀产生了某种联系,最后关头似是收手了。” “只是可惜了那么多年的谋划,终究没能彻底驯服那东西。” “不愧是‘唯一’!” 艮道人疑惑道:“这东西能被我们夺来,并且梁狗将死也没能将那人引来,莫非那人果然陨落了?” 秦宽面无表情道:“不知道,梁狗那位师父来历神秘,修为通天,据说仅是提起他的名讳都会被其察觉,如此大人物,实在想不到为何沉寂了那么久。” “不管那位是死是活,我等不要提及便是,那人最讲因果,昨夜不曾现身,此后也必定不会阻拦就是了。” 两位道人闭目调息,不再言语。 却见秦宽神色阴沉如水,死死盯着远处一道朦胧身影。 “竟然将救苦行者引来了!” 两位道人闻言大惊,急忙睁眼顺着秦宽的目光所向之处望去。 一道人影像是藏于深水,朦朦胧胧,不可见其真容。 既看不出身材特征,也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年轻还是苍老。 只是不停在四周游荡,寻找着一个个幸存之人。 大多是些昨日赶来的商贩、旅人,躲得远了,竟也活了不少。 第16章 逃命 姜北牵着马在密林之中狂奔。 因为自己御空本事不够,一来带着梁垣无法支撑太久,二来飞在空中更加容易被察觉。 而马儿驮着一人已然艰难,若是自己同骑,湿滑的泥水间便更难行,速度只会更慢。 姜北一路向西,那是陈之阳指引的方向,同时也是中洲的方向。 昨夜阴云被打散,今日乃是个十足的好天气,万里无云。 只是可惜脚下泥泞一时半会儿干不了,日光一照,反而变得更加滑腻。 姜北一刻也不敢停,饿了便取出干饼随便啃几口。 一直跑到黄昏。 姜北有些后知后觉,万分懊恼。 那马蹄沉重,一路尽是脚印。 姜北借着暗淡了许多的日光将马儿往另一个方向赶走,自己背着梁垣便开始绕路。 先前马蹄一路向西,此时自己定然不能笔直往前了,需得绕上几个大圈再往西才行。 梁垣一直未醒,其伤势之重,难以想象。 所幸背上梁垣的胸口传来若有若无的跳动,让姜北心中稍安。 全速奔了一整个白日,纵是姜北灵海宽阔,此时双腿也已形同灌铅,十分沉重。 只是他此刻完全不敢停留,懊恼着继续不管不顾地狂奔。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四周响起密集虫鸣。 姜北便用力跃起,往前滑去四五十丈。 待到落地,便稍稍变换方向又故技重施。 如此一来,双腿轻松了不知多少。 只是灵气消耗便极大提高。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地面开始变得干燥,不再会轻易留下痕迹。 姜北咬着牙,一狠心便直接又跑到半夜。 终于是再也难以支撑,快速寻了一处隐蔽的灌木丛盘坐调息。 …… 在姜北看不到的来路上。 三道形同恶鬼的身影骑着马,沿着若有若无的脚印狂奔着。 秦宽嗤笑道:“不曾想竟是个蠢货,倒也省了不少事。” 三人疯狂拍打马腹,一直追到天边微微泛起霞光。 却见前方密林中站着一匹马儿。 马蹄脚印到此结束。 片刻后林子里传来一声马儿嘶鸣,随即便是浓烈血腥味。 “妈的,老子也是个蠢货!” “定是卢家镇那老儿欺骗老子,杀了梁狗之后,定要回去将那老儿千刀万剐!” 艮道人皱眉道:“初时马蹄印四周跟着一道脚印,可见那老儿未必说谎,只是那救走梁狗之人后知后觉罢了。” “不过多说无益,不如现在便施展那秘法追寻。” 秦宽沉声道:“我等灵海皆被搅烂,体内留不住灵气,秘法追寻范围必定大减,外加我三人重伤,承受不住多久因果纠缠。” “只能是三人分别施展,寻到踪迹便先追赶。” 两位道人点点头。 离道人当即吞下一粒肉块,双手结印,以诡异的手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念念有词。 只是不过三息时间,离道人的七窍内便有鲜血流淌出来。 脚下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脚印消失之处往北!你们先行,留下痕迹我慢慢赶来。” 秦宽两人也不再磨叽,跃上马背便往回赶。 …… 接近一个时辰之后,秦宽一声怒吼。 “该死,到底是谁如此奸猾!老夫抓到你定要将你心肝掏出来当着你面吃下去!” 原来是两人赶出去百多里后,经过艮道人一番推演,那方向又变了。 并且四下里再无踪迹可寻。 马儿疲惫不肯再走,早已抛弃于半路。 又大半个时辰之后。 秦宽脸上杀气腾腾,盘坐在地上调息。 正好此时离道人追了上来。 秦宽指了方向,离道人便飞奔而去,几个跃起跃落间便跑出数里远。 只是那秘法施展起来,需以自身血气为引,命数作饵,这才能以自身大因果之代价,推演目标方位。 灵海破烂不堪,根本留不住灵气,只能是随时吸纳灵气便随时灌入窍穴使用。 即便配合丹丸药效,一身本事也是百不存一。 若不是三人肉身本就极为超凡,光是一身伤势便已能让他们死上七八回。 离道人不过奔出四五十里地,便觉周身骨头摇摇欲坠,似要脱落离体。 离道人只得又无奈减速。 …… 姜北不知身后之事。 只管没日没夜地狂奔。 顾不上疲惫,除非灵气耗尽之时,皆不停歇。 姜北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追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强,只是陈之阳前辈的言语在前,姜北时刻铭记。 白日低空奔跃,夜晚全速飞逃。 夜里速度最快,姜北便控制着灵力使用,尽量将调息时间留在白日。 如此反复,转眼便是三日过去。 期间不曾见过一人,野兽也惊于气势不得靠近。 只是密林越来越深,树木愈发古老沧桑。 卢家镇地处东洲西南,与中洲临近。 姜北一路行来,或是已经奔出几千里远。 他不知道地处何方,也不知道是否到了中洲地境。 陈之阳口中的那位隐世高人更是不曾见到。 一日。 正是日头高悬之时。 日光斑驳落在地上。 四周尽是经年累积的落叶,十分松软。 寻了一处日光照射之处,姜北将梁垣放了下来。 打量了一番梁垣的情况,暗暗心惊。 不知是那陈之阳喂服的丹丸神奇,还是梁垣本就肉身神异不朽。 此时原本裸露的森森白骨之上已被新长出来的赤红新肉覆盖。 姜北照常盘坐在地上,一边默默调息,一边往其体内缓缓输送灵气。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 本以为会如同往常,却见梁垣双眼微动,缓缓睁开来。 眼中满是死寂与麻木。 姜北兴奋间,嘶哑的声音传来。 “不用再管我,你走吧。” 姜北十分不解,安慰道:“放心吧梁大哥,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我会找到最好的药师将你治好!” 梁垣艰难地摇摇头,自嘲道:“我这样的人,本就不配活着,秦宽是对的…” “你快些走吧,秦宽几人与我有不解之仇,他当日未死,必定不会放过我。” 姜北眼眶微红,他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想让梁垣活下去。 于是开口劝道:“梁大哥不要再说这种丧气话,姜北不论如何不会抛下你独自离开。” “我不知道你与秦宽他们之间有何恩怨,只知道你是我姜北的朋友,也是个很好的人…” 第17章 如此的武器 “陈之阳。” “这个名字梁大哥知道吗?” 梁垣面露思索之色,摇了摇头。 姜北深吸口气,解释道:“便是卢家那所谓的老管家。” “他自称是你大师兄,实际上他并不老,乃是个精气神十足的中年人。” “他知晓你的一切,说是留在卢家镇等候多年,乃是为了一个委托,现在委托完成了,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带你逃命。” “所以就算不为梁大哥你自己,为了我!为了你大师兄,你都要活下去!” 梁垣顿时惊讶得无法言语。 “大师兄?是了,也唯有如此才对!原来我那从未谋面的大师兄竟然是他,难怪…难怪。” 姜北灵气已经补足,周身经脉窍穴全开,吸纳灵气的速度堪称罕见。 小心翼翼地背起梁垣,姜北继续狂奔。 “梁大哥若是愿意的话,说说你与秦宽的往事吧,还有陈前辈之事。” 身后是良久的沉默。 直到许久之后才传来梁垣嘶哑的声音。 “我一直以来,都忘记了一件事,其实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三百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我结识了师父,惊讶于师父的学识之广,拜服于师父修为之强,不过三日,我便决心拜入门下。” “梁某此生四百多岁,四百多年的时间,见过所谓的天才,只不过他们也都称我为天才,我见识过一些得了道的圣贤,却从未有一人能像师父那般让我从内心深处佩服、尊敬。” “此事的起因乃是二百六十年前,师父遨游星海,同年,我以剑术入道,触及剑道根本。” “得了道的瞬间,仿佛世间无处不可去,无物不可斩。” “我时而提剑斩碎星辰,时而与时间长河比试速度,只觉天地渺小,我自无敌。” “我沉迷于力量之强大无法自拔,眼里除了手中长剑之外再无一物。” “我忘了师父教诲,心神松弛,将身心交付给杀伐天道,堕入修罗深渊。” “我那时以为是梦境!” “铸下大错。” “剑气暴走,短短十日,所处之处,生灵尽灭,人妖皆斩。”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犯了多大的错,已是不敢再想。” “可笑啊,我自诩天才,竟也不过如此。” “自从梦醒之后,是师姐在我身旁,那时候的师姐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游历红尘打磨心性。” “现在才后知后觉,若没有师姐搭救,自己万万不会再度醒来,只会变成只知杀戮的妖魔。” “秦宽等人不过是当时之幸存者,不过他们记住了我造下的杀孽。” “纵然此后他们酿成大错,说到底因果乃是由我而起。” “六十年前,天妖乱世,使得天机蒙蔽,天道动荡。” “此年,师父镇压于府中的武器被人借机偷走。” “便是那日所见的笼中女孩。” “师父称其为万古唯一,诸天独存的存在,女孩乃是外在姿态,并不固定,实际上她能随意变化成万事万物,而使用之时,形态同样可随主人的心意变化。” “只是不曾见过师父使用,也是,师父那样经天纬地的人,又何须再借助武器?” “那武器与师父一般,极其擅长因果,若以不同的手段沟通,便会激发出不一样的威能。” “那日秦宽以其为媒介,强行让我记起了那段惨无人道的往事。” “我自知该死,却也留不得秦宽等人,便存了玉石俱焚之心。” “只是师父那武器的神通实在太过厉害,我用尽手段斩破了囚禁的牢笼,这才得了一线生机。” “所幸武器并非凡物,脱离牢笼之后便不再供其驱使,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姜北不语,只是一味奔走。 梁垣的话语也并未打住。 继续讲述着。 “若不是师父早就寻不到踪迹,其实我是想让你同样拜入他门下,由他教导,道心蒙蔽自然不是难事。” “关于陈师兄。” “其实我知道得不多。” “只知道师父门下其实有五人,我便是第五人,最小的小师弟。” “若陈之阳所言不假,自然便是大师兄了。” “我与陈师兄没有过多交集,年少时在骊山书院求学,知道他的名号,曾是骊山书院的一任院长。” “似是犯了大错,自行辞去院长一职。” “多年前我游历东洲之时便来过此地,在卢家见过他,那时候卢家还有人在,卢家也还是卢家镇第一家族,他便是卢家的老管家。” “我仅一眼便知道了他的身份,那股以读书入道的内在神气,极为浩荡,这世间独此一份,得知他姓陈便也推断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一直不知道名字罢了。” “我这陈师兄似乎极为擅长谋划,也不知道待在卢家镇是有什么目的,总不能是为了见我这将死的师弟一眼吧?” 听到这里,姜北似是想到了什么。 问道:“那日陈前辈曾言于此等候了一两千年,虽然小弟一直以最大的想象力去预测修行高人,只是这年龄也太大了吧?” 梁垣笑道:“如今你也算是通玄高手了,就算是修为再无寸进,同样能随便活上两三百载。” “尤其到了天象,寿命通常便能超过千年。” “再之上,便不得而知了,反正我还没听过寿终正寝的得道之人。” “大道无情,你欲合道,道同样欲将你同化,越是修为高深,越是限制更大,有不少得道高人便是在那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道化。” “这句话小北你可千万要记住了,若是有一日能触摸大道,千万切记一定不要陷入其中。” “哎~一生追求的大道,最终竟然只是屠杀的利器。” “这一生追求的为人根本,竟然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巨大的错误上。”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失望…” 姜北口中喘着粗气。 并未对梁垣丧气的话语产生认同,只是想起了自己一直铭记多年的话。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小弟也有很多遗憾,也有很多疑问。” “但是人总得往前看,说起来太过空泛,但是一切都还有机会改变,或者弥补。” “修行之人常说,修行本是逆天而行,若是足够强大,为何就不能逆天一回?” 第18章 离道人 古老原始的密林之中。 一位身着道袍,脸庞布满狰狞伤口的人影浮在空中。 望着远方,神色残忍。 “该死的小东西,竟是你!那日任由你逃走,不知感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另一边。 梁垣突然转头望向后方极远处,似是看到了什么。 急忙开口道:“那离道人追上来了。” “加快速度,前面灵气极其浓郁,往前再走几百里,大概便是陈师兄口中那位高人所在了。” 姜北闻言大惊失色。 心生急躁,顿时再也顾不得会被发现,不顾一切望高空跃起飞去。 梁垣继续开口道:“我伤势太重,被那武器所伤,因果纠缠难以恢复,不能助你。” “那离道人灵海已被我砍得稀烂,又用了一门极损道行的秘法,实力百不存一,以你速度一时半会儿定然追赶不上。” “你只管往前走去,我给你丹丸补充灵力,只要寻到那位高人,一切便都有救!” 姜北用力点头。 接过梁垣递过来的丹丸,想也不想便放入口中咽下。 丹丸见效之快令姜北来不及惊喜,丹丸蕴含的灵气便在腹中炸开,便是多日来的饥饿感都瞬间消失。 灵气往四肢百骸窜去,顿时洗去一身疲惫。 姜北速度再度暴涨一截。 “五十里…四十里…” “糟了!” 梁垣皱眉。 “此处灵气浓郁,十分有利于离道人,若再往前,必定会被离道人追上!其实力也会更强!” 沉默数息。 梁垣恳求道:“小北,你将我放下吧,少了我这个拖累,你逃脱不难的。” 姜北怒道:“我姜北便是死也做不出抛弃朋友兄弟之事,你若也将姜北当兄弟,此事休要再提!” “不过一死而已,姜北早就不怕了。” 梁垣喉咙哽咽,更多多的话语堵在了心头。 “三十里。” “二十里。” “十里。” “来了!” “逃不掉了!你先降下去,以之前客栈内学到的招式应对。” “切记保持冷静,一定要进入那玄妙的观感境地再对敌,否则没有胜算。” 姜北隐隐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空声。 急速落地,将梁垣藏在树后。 拔开长剑,闭上眼睛体会着那种玄妙的感受。 离道人落在三丈开外。 满脸狞笑。 “小东西!怎么不跑了?梁垣!今日便是你二人死期了,痛快痛快!两百多年的挣扎,总算是老天开眼。” 说着便取出一根莹白骨棒,朝着姜北当头砸来。 “小子!今日让你尝尽人间苦楚!” 姜北闭着眼。 两丈。 一丈。 离道人转瞬即至。 眼见着骨棒便要敲在头顶。 树后梁垣脸上挂上了冷汗。 只听得“铛”一声。 就在将要砸到姜北头顶的瞬间,姜北举剑格挡。 身体暴退,重重撞在树上。 姜北脸上不露丝毫表情。 双腿在树上用力一蹬,同时身体下蹲避开又一击。 身在半空,身体却骤然旋转,剑光一闪而逝。 “啊~~!!” 一条手臂连带着血花飞起。 “小子有些门道,小看你了!” 离道人双眼瞪圆,张口猛地一吸。 四周丝丝缕缕的灵气仿佛化为实质,纷纷朝着对方口中涌去。 姜北不作停留,也不敢静观其变。 当即转换招式,一剑朝对方身体斩去。 离道人只是微微将骨棒横在身前便挡住了剑光。 一击不中,姜北心生警觉,脚下发力暴退数步。 “此地灵气太过浓郁,此时吸了大量灵气,下一击定然威力极大,必须要先躲开,然后趁着他灵气耗尽之时再攻!” “对方骨棒极为坚韧,根本不是自己的修为能够斩断,必须要足够快!快到他来不及阻挡!” 如此思虑着,姜北再退数步,中间隔了几棵大树。 “不行,不能再退了,若是他反攻梁大哥,根本来不及阻止。” 姜北心中仍旧打鼓,对方身上的气势太过唬人,周身的窍穴都在喷发着耀眼光芒。 “对了,破绽,用那招,找破绽!” 姜北想起了客栈院子内最开始斩向杂草的那一剑。 当即凝神紧盯离道人。 将心中杂念一件件撇除。 离道人一路拼命追来本就元气大伤,秘法早已使其身体透支严重。 此时再断一臂,大量气血再度挥洒,身体难免更加失去协调。 正观察间,那离道人却是一口气吸足,双手结印指向姜北。 一道凝实、充满杀伐之气的印记从指尖绽放。 瞬间迎风暴涨,劈头盖脸袭来。 姜北神色冷静,一瞬间手中长剑绽放无数银芒。 一瞬之内连斩十数剑,在那印记变淡滞涩的瞬间便往旁边跃去。 下一瞬,身后数株参天巨树炸为齑粉。 姜北一个翻滚便又立时站起。 站稳瞬间便提剑冲向离道人。 有意绕过持骨棒的右手,往其左边身体斩去。 离道人见一击不中,大怒之下举着骨棒迎上剑锋。 只是想象中的金铁交击声并未传来。 “唰~” 一声之后,离道人腰上再多出一道极深伤口。 “好好好!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战斗直觉,这便是天才吗?真是让人羡慕又兴奋啊!” 姜北可不管这些废话,更不会跟他多说什么感想,只是落地后在地上借力之后转身再斩后背。 正要斩在离道人身上之时,却见那离道人脑袋先行转了过来,满脸狰狞残暴。 姜北心中大惊,往前的去势却已完成,再难掉头。 “糟了!这家伙要以伤换命!” 姜北咬着牙硬生生将长剑往上抬起,试图阻拦骨棒。 “嘭!” 一声闷响之后,骨棒砸在剑身上,又砸在姜北身上。 将其重重砸在地面。 姜北喉咙之中鲜血涌来,只觉脊梁疼痛欲断。 姜北双眼迷离,仍旧下意识翻滚躲避。 果不其然,离道人一击得手便抡棒再砸。 姜北堪堪躲开。 顾不得嘴角涌出的鲜血,单手撑地快速站起。 “这家伙再受重伤,灵气不足以恢复伤口,不若与他拉开距离,拖垮他!” 想着,姜北在地上一蹬,跃至树上。 离道人同样跃起砸来。 姜北便又是一跃跳走,往另一棵树上跳去。 一声闷响,姜北先前落脚的树枝连同树干被砸得粉碎。 姜北眼角微跳,先前伤了自己的那一击,多半因为是临时起意,外加身体没有完全转过来,所以力道不够,不然自己已经殒命。 第19章 艮道人 “小东西,既然你想拖时间,老子便奉陪到底。” 离道人嘴角溢血,举着骨棒暴砸姜北。 姜北飞身闪躲,心中生出来几分焦急。 “离道人多半还有同伴,看来拖延也不行了!” “必须强攻,尽快击垮他…” 想着,便飞身急速朝着离道人杀去。 只是那离道人纵横各大洲多年,就算是如今重伤垂死,一身战斗本能又怎是姜北的三脚猫能够对抗的? 数息之间,两人便交手数次。 可是不论姜北速度再快、如何出剑诡谲,离道人少了轻视之心后便都被一一化解开来。 反而令姜北险象环生。 梁垣缓缓挪动着,往远处走去。 故意大声提醒道:“那日斩向院中杂草的一剑,用那个!斩出来!” 离道人冷哼一声便往梁垣砸去。 姜北在树干上暴蹬一下刺去,树干顿时传来吱呀声,摇摇欲坠。 只见离道人微微转身,便要故技重施。 姜北目不转睛盯着离道人的每一个动作。 就在快要刺到离道人,那离道人的骨棒举起就要砸下之时。 姜北身体却猛然一转往侧边躲开,双目凝神一直死死盯着离道人的脖子。 下一瞬,银白剑光绽放。 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带着血花飞起。 姜北一剑功成,不敢稍作停留,快速跑过去背起梁垣便狂奔而去。 半刻钟后,一道怒吼从身后极远处传来。 姜北更加顾不得后背疼痛,发疯似的往前跃走。 “此间高人,晚辈恳请出手相救,此后愿当牛做马供前辈驱使!” 姜北放声高呼,呼声中参杂着灵力,朝着前方灵气浓郁之处远远传去,心中期盼着那位高人能够听到,能够出手救助。 高人未有回应。 过了不到一刻钟,反而是来路方向传来声音。 “梁垣狗贼!你爷爷来取你狗命了!” 声音相较之前近了无数,姜北心中焦急更甚。 梁垣叹息一声,低声道:“跑不掉了,放我下来。” 随后又贴近姜北耳朵,低声说了些什么。 姜北不敢浪费时间,急忙扫视着下方状况。 几息之后,便落地将梁垣轻轻放下,随后自己三两下闪身离开。 梁垣慢悠悠在地上寻了一根较为趁手的树枝握在手中。 艮道人瞬息而至。 口中喘着粗气,看着只是一人的梁垣,面色凝重。 梁垣满脸不屑,以树枝缓缓敲击手心。 “怎么?你不动手?那梁某便先出手了。” 说着便握紧树枝逼近几步。 艮道人目露惊恐,暴退而去,拉开了十余丈远。 梁垣稍稍调整方向,继续逼近。 “怎么?本不想杀你们,非得一路追来送死是吧?是不是笃定了梁某无力杀你?那你猜猜看,离道人怎么死的?” 艮道人隐隐间觉得不对,但是一时说不清道不明,只得连连后退。 “狗贼!秦宽稍后便到,到时我二人合力,定能斩你!” 梁垣继续逼近,只是脚下不小心踩空,却是被一枚石子绊了一下,身体顿时前倾。 梁垣以树枝柱地,又起身站好。 艮道人眼珠子转动数下,心一横便举起一柄环首阔刀。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已是强弩之末,我不知道你以何种手段杀了离道人,但是那出剑的手段极为粗糙,此时的你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梁垣冷笑一声,不退反进:“那你便试试好了。” 艮道人心中发狠,咬牙提刀便砍。 刀势去如雷走,转瞬便迎上了梁垣的脑袋。 只见梁垣嘴角带着诡异微笑。 一瞬间,艮道人心中骤生危机。 终于想起了头一日那马蹄旁的另一副脚印,若梁垣只是自己一人,怎可能放着马不骑反而牵着马走? 艮道人来不及后悔。 一道剑光亮起。 艮道人一整个人连手带腰被分为三段。 却是姜北一直隐匿灵气波动藏于附近树后,配合梁垣演了一出戏。 梁垣见艮道人身死,当即失了精神软软倒地。 不多时便又被姜北背着跃起于林间。 “若不是艮道人被我慑住,心神皆落到我身上,即便你藏得再好也定要被发现。” “这几位道人虽然修为算不得多么高深,但是浸淫江湖多年,所学极为驳杂,便是与其修为相当之人遇上也十分难缠。” “秦宽修为更强,自身本就天赋极佳,若不是多年来不曾静心修行,怕不是已经触摸到了大道门槛。” “小弟你将我放下自去逃命吧。” “大哥并不是看不起你,秦宽再如何也不是现在的你能招惹的,留得青山在,以后为哥哥报仇便是!” 姜北神色倔强,口中一言不发,反而将梁垣的身体抓得更紧。 梁垣无言。 心中苦涩。 “这小弟某些方面怎么就跟当初的自己那么像呢?” …… 远处。 秦宽蹲在离道人的尸体旁。 面无表情地将离道人手中骨棒取下收起,又跨出几步,伸手将离道人不可置信的一双眼睛合上。 随后取出一大把丹丸塞入口中,随即又摸出几张画满复杂道纹的符箓。 其中一张最为神奇,其上有着丝丝缕缕的神异光华流淌,仿佛有着活性,竟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蛇一般扭动挣扎着。 秦宽先是取出其中一张缓缓点燃,那符箓四周便如水波荡漾,朝四周发散开来。 “梁狗,你一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如今得知真相,何不当场自尽?” “你不是自诩快意恩仇?如今秦宽在此,又何不上前领死?” “罢了,这世间之人,细算下来又有谁不是小人?谁又能真正做到光明正大?” “相反,昔日时,我父亲乃是一地父母官,一身清贫公允,不曾亏待任何人,便是路遇野犬,也能做到俯首投食,一家二十余口莫不如是。” “你屠我满门,却不是我最恨你的一点。” “最让我痛恨之处,乃是你分明造成弥天大祸,却仍旧心安理得,世间无不尊敬夸赞。” “我自知一生作恶多端,此番杀你之后,倒是不知是否从此放下屠刀便又能立地成佛?” 言语间,符箓缓缓燃尽,荡漾的波纹跟着恢复原状。 秦宽脸上满是阴霾。 犹豫再三,仍是抽出了符箓中最为神异的一张。 “无涯圣君是吧!今日便用你之武器,斩你弟子!” 第20章 死局 姜北正在苦苦翻山越岭。 离着那灵气最浓郁之处越来越近。 举目望去,极远方隐隐有一处遍布竹海的绵延山脉。 耳边响起秦宽的声音。 姜北侧头看了一眼梁垣。 所幸对方并无多大反应。 反而开口道:“只可惜我自诩剑术不凡,不曾有这般实用符箓,况且若是我未受伤,自然也是用不到的,声音传来的时间已足够赶往。” “若是有命活下来,将来你要多小心些符箓修士。” “符箓多种多样,极为奇诡难缠,虽说符箓威力取决于使用之人修为高低,但是胜在多样难防。” “多年前,我追杀一位符箓真君,那家伙极为有钱,修为不咋地,就是符箓多,很多。” “花样也很多。” “各种爆破类符箓一甩一大把,炸得我焦头烂额,想杀他又不容易,身上贴满了神速符箓,快得跟狗一样…”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又丢出一大把屏障类符箓,总之是十分恶心。” “有钱的符箓修士尤其恶心,不过符箓修士一般不缺钱就是了,跟丹修差不多,只是丹修的杀力多半由丹丸提供,不算多难缠,与之厮杀便好上不少。” “先前秦宽的传音笼罩千里,若是附近真有高人,定然听到了,此时不曾现身,要么是不愿出手,要么便是那高人早就不在此处。” “对于高人出手你不要抱希望了,我两人今日多半便要殒命于此。” 姜北只是轻轻点点头。 对于梁垣的提醒,心中已有判断,只是还是不甘。 “那法刀,还在的话梁大哥交给我吧。” 姜北想起去回音观那日自己身上的异常,心生决断。 梁垣叹息一声,从窍穴之中将法刀唤出递给姜北。 “或许,也只有如此,才能博得一线生机了。” 想通了的姜北也不再前行,不多时便寻了一处宽敞之处。 将梁垣藏好便握着法刀,闭目凝神。 回想着天妖的一双如渊深牟,等死一般静待秦宽到来。 只是姜北不知,自己身前的虚空之中,慵懒坐着一人。 以手撑头,打量着姜北手中的法刀。 是个道姑。 满头银发,十分干净利落地扎在身后,脸色红润素雅。 却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绝美女子,腰间挂着竹笛。 眼见着姜北开始变得神色狰狞起来。 道姑便伸手在姜北脸上戳了戳。 姜北心湖内波涛翻涌,声声尖戾叫声在心中响起。 心脏如同以往一般,怦怦乍响。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某个瞬间痛苦减弱了许多。 就连眉头都舒展了不少。 姜北心念一动,睁开眼来。 只见前方约莫三丈之处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 那少女双目不见眼白,漆黑一片,除此之外,相貌竟是极度白皙惊艳。 略一回头,便看到了梁垣正神色凝重地望着少女,额头挂着冷汗。 姜北先是觉得眼熟,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这少女竟是那日回音观中见到的女孩儿,也就是梁垣口中他师父的武器。 此时俨然变换了姿态,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姜北。 姜北心中顿时惊恐。 却见到少女后方缓缓走来一人。 秦宽来了。 此时的秦宽满脸疲态,七窍之中满是干涸血迹。 走得近了,便倚着大树,大口喘着气。 “原来是你啊,小家伙,真能跑,可让秦某一阵好找。”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秦宽,似是觉得眼熟,歪着头思考起来。 梁垣颤声道:“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好?” 目光看向少女。 少女闻言回头,漆黑眼眸生出怒意。 “他不要我了…我找不到他了。” 梁垣追问道:“什么叫找不到了?” 少女回应:“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他将与我的因果斩断,已经不再是我的主人了。” 梁垣心如死灰,试探着开口道:“可否看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为我所用一回?” 少女轻笑一声,嫌弃道:“不成,你这家伙手汗太重了,脖子会变臭的。” 梁垣:“……” 姜北:“……” 看不见的虚空中,道姑捂嘴偷笑。 梁垣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绝情,替我宰掉秦宽可否?将来我替你寻回师父!” 少女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他弃我而去,我恨他还来不及,怎可能帮你。” “况且,本姑娘乃是那秦宽拘来,与他之间有了因果,自然暂时为他所用。” 话音一落,姜北两人顿时面色绝望。 心中隐隐知道今日必死无疑。 “真是个无情的家伙啊,倒是与你那无情的师父十分相配,哼!” “只可惜我秦宽本事不够,不能激发出多少威能来,否则依仗这武器,定能在五大洲有一席之地,任何人皆不敢冒犯。” 姜北此时心湖泛滥,宛如滔天海浪在来回冲刷,胸口处一道脸庞轮廓微微浮现。 正是引导天妖苏醒的关键之时。 朝梁垣递去一个眼神之后便再难有所动作,专心对抗体内剧痛。 梁垣心领神会。 开口道:“想来今日我二人是必死无疑了,可否告知梁某,你是以何种手段驱使她的?” “好教梁某死个明白。” 秦宽冷笑道:“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过秦某倒也有几分好奇,也想看看这奇怪的气息到底是何来历。” “至于如何驱使她,告诉你也无妨。” “乃是我九人多年前便开始的谋划了。” “我九人选取了一对颇具天赋的少年,暗中引导其心智成长,分别于其心湖深处种下一粒不含任何恶意的种子。” “所幸你师父早已不在,那对少年于‘机缘巧合’之下果然引起你师姐的注意,将其收为门童,看守这东西。” “那粒种子见之方才生长,自然是避过了你师姐的探查。” “两人日日以符箓收取其上气息,一直过了许多年,总算积累到足够牵引因果。” “我便寻了一位精通此道的高人,许以极高报酬,将符箓彻底炼制成功。” “符箓总共两张,其中一张已于那日杀你时使用,只是十分可惜,那笼子我也无法打开,不曾想竟被你将笼子打破放她离去。” 听到这里,梁垣那还能不明白。 “竟是那两个家伙!” 梁垣认识那两位门童,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别人的刻意安排。 秦宽恨声道:“我明白了,原来是天妖!难怪那日便觉此刀气息十分熟悉!” “既然已经了然…那便动手吧!” “先杀了那少年!” 神态懒散的少女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几乎就在同时,一只手掌如锋利刀刃,穿过了姜北的胸膛。 第21章 过往 一瞬之间,姜北失去了一切痛感。 心神沉入心湖,缓缓落下。 入目皆是虚无,身体再不能动弹分毫。 往昔种种一一浮现。 一生如走马观花,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 从跌倒哭泣时父亲递过来的糖豆,再到他站在门口枣树下挥手诀别时的微笑。 从娘亲打水浇地,自己在花丛中追逐蝴蝶,再到夜晚时严厉指责白日错误时,娘亲脸上的无奈。 娘亲原本相夫教子,纺衣织履,不过短短两三年,便是手掌粗糙,原本红扑扑的脸上也满是风霜之色。 直到九岁那年,娘亲一大早起床之后做好了饭食,回到床前,揉着自己的脑袋,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娘亲先去锄地去了,小北待会儿记得一定要好好吃饭,吃饱了才能快快长大哦。” 娘亲走了,这一走,便是阴阳两隔。 这一走,桌上的油灯便再也不明亮了。 “我这是死了吧?还能再见到娘亲,那死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 “娘亲的面容,好久没能在梦中如此清晰地看见了……” 姜北想着,嘴角露出释怀的笑容。 这一生该想起的都想了起来,不该记起的,同样浮现着。 下一幕。 那狂风肆虐的山顶上。 黑云蔽日、砂石漫天。 姜北摔在地上,却被一股极为柔和的气团拖住,身上的伤口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转瞬便止住了血,抑制了痛。 天上飘着五道身影,正是那斩杀天妖的五位贤能。 五人更上方,无数的头颅在黑风之中飘荡着,尽皆带着灭世的怒火和凶戾。 密密麻麻的大手穿透黑风,握持着蕴含毁灭万物的雷霆,袭向五道渺小的身影。 五人之一手中浮现厚厚一叠符箓。 符箓如快风吹拂书页,随风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紧接而来便是连续不断的惊天爆炸。 瞿渊随手降下一道灵力将姜北包裹。 随即法刀在手,调动四方业火,将天空焚烧得赤红。 又一人提剑,手中长剑微动,转瞬万千剑芒斩向天顶头颅。 另两人,一人身后浮现苍天巨树,树枝化为利刃,密密麻麻朝着四方延伸刺出,树叶化为流光,随风旋转飞舞,飘摇晃荡,杀机欲盖弥彰。 唯一一位女子拔出发间玉钗,那玉钗迎风暴涨,顷刻变为一条通天巨鱼,张着宛如深渊的巨口,将四方巨手咬断吞食。 天顶巨妖吃痛至极,嘶戾叫声使得天地为之一滞。 巨妖身体中央,一颗远巨于其余的惨白人头浮现。 人头面容极具狰狞扭曲,见之心胆欲裂。 鼻子高且弯如鹰喙,双耳奇长且尖利似刀剑。 裂至耳根的巨口长满獠牙,舌头宛如蛇舌细长,却不见分岔。 一双宛如真正深渊的黑沉沉眼睛死死盯着五人,似要将天地万物吞噬。 小姜北视之,如同做了一千场噩梦,醒来是她,再醒是她。 心神摇曳,精神当场便要四分五裂。 瞿渊暴喝一声,漫天业火冲天而起。 左手一招,一道青色天幕出现,再朝姜北盖去。 小姜北便再难以看清那天上的战场。 那之后,小姜北战战兢兢,连哭泣都已忘记,只是双目圆睁,无神地躺在地上。 不知道多久之后,仿佛一瞬,又仿佛三日、五日。 青色天幕碎作满地琉璃。 瞿渊五人如陨石天降,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无数砂石。 天顶的巨妖被一座巨大牢笼圈禁,飞速旋转着、裹挟着重重罡风,往下急降。 不过数息,便将山顶砂石吹散。 随着下降越来越快,就在小姜北以为那遮天蔽日的大妖就要将自己砸死之时。 瞿渊不顾满身残破、满脸鲜血,口中念动口诀,下一瞬,牢笼急剧收缩。 转瞬便小到了三丈长宽模样。 大妖在牢笼之中剧烈挣扎,口中嘶鸣声响彻天地。 瞿渊五人挣扎着爬起身,纷纷盘坐而下。 各自从大妖身上召来一滴鲜血。 随后又将鲜血放至眉心,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之后,鲜血融入眉心。 五人以手指又从大妖身上牵引而出一条极为奇异的线条,纷纷连接眉心处。 瞿渊手指微动,小姜北身周的灵力屏障撤除。 随后以手指作那刻刀,于法刀之上刻画出密密麻麻、难以以肉眼可察的道纹。 随着瞿渊口中鲜血如泉涌,法刀之上道纹刻画完毕。 随手将法刀移至姜北面前,便万分虚弱讲述起来。 所说言语,与姜北记忆中几乎一样。 将天妖来历及一路追逐经历尽数解释与姜北。 “天妖强大,我等无法将其斩杀,所幸瞿某擅长正是气机一道,此时已将天妖性命锁定,与我等勾连。” “只是我等无法动手,只能由小友出手。” “你不必害怕,如先前所言,天妖乃是世间之祸害,天地之大劫,你将其斩杀,便是无形中拯救众生,功德无量。” 小姜北颤抖着,心中被恐惧和迷惑填满。 瞿渊却再言:“天妖引动天灾,小友的娘亲及山村亲友尽皆亡于其手!便算你不为天下苍生,难道便不愿替娘亲报仇?” “小友莫非原作那不义不孝、懦弱胆小之人!” 瞿渊再度一声暴喝,双眼暴怒,死死盯着小姜北。 彼时的小姜北满脸泪水,呜咽着跪倒在地。 瞿渊闭目长叹。 “天下苍生危矣!诸如我等侠义之士白白殒命也!” 却见孱弱矮小的姜北双手紧紧捏着法刀,满脸痛恨和愤怒,夹杂着泪水。 疯了一般冲天妖而去,瘦小的双手用尽力气,朝天妖正中人头猛扎下。 天妖双眸狰狞,剧烈挣扎。 下一瞬便将姜北甩飞出去。 只是那法刀造成的伤口处,不断有精光逸散,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不多时便将姜北晃得睁不开眼。 场中其余五人同样口中涌出精光,面容肉眼可见地失去了精气神,发丝微微卷曲,转瞬变得枯黄,粗糙不堪。 禁锢天妖的牢笼上,光华快速褪去。 天妖怪叫着疯狂挣扎,不出片刻便将牢笼打砸得稀烂。 其身影一瞬间出现在姜北身前,早已小得宛如寻常脑袋的头颅死死贴着姜北的额头。 双眼紧贴姜北双眼,直视着姜北灵魂深处,响起大道天音。 其声诡异凄厉,姜北却听得分明。 “我要你不老不死,又一生碌碌不得志,如同蚁虫微小得活,永远在这世间苟且,尝尽时间至苦!” “要你福运通天,终成他人嫁衣!” “又要你道心澄澈,却永世不得登高!” 第22章 异变 那如同道则的声音之后。 天妖双目紧闭,彻底失去了气息停留在原地。 小姜北大口喘着粗气,惊恐地往远处躲开。 瞿渊叹息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天妖早已与道相合,想来若不是身受重伤,我等断然无法将其压制,乃至斩杀。” “只是我等实在对不起小友,我等完全没想到这天妖能临死反扑,是我瞿渊之过。” “先前激你杀她,同样是我瞿渊之过。” “瞿渊死不足惜,惟愿小友将来能去中州正一道门之中寻找我祖师,我祖师道法通玄,多半能帮你清除这大道诅咒。” “此前,瞿渊可暂时将其蒙蔽些许,同时也须将小友记忆一同清除。” “瞿渊知小友年幼,但是别无他法,利用、得罪小友的地方,瞿渊不求原谅,只希望将来你能到正一道门,我师祖能够代偿一二。” 小姜北只是疑惑无言。 而忆起此事的姜北顿时心神激荡,只觉心神冰寒。 …… 那之后,瞿渊等人合力将姜北镇住,以通天手段将那一幕彻底抹除。 随后便如姜北原先记忆一般,几人合力演了一场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了,难怪我道心蒙蔽、难怪我夜夜噩梦、难怪我遭逢多次大难而不死,原来竟是我自己亲手将天妖杀死,背负其临死反扑的无上诅咒。” 姜北瞬间理解了自己身上的异常。 知晓了自那以来一切的一切。 明白了自己身上经历的一切苦难并非偶然,自己的修为并非天赋。 甚至怀疑起与梁垣之间的因果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必然。 姜北认命般有些释然。 “不管如何,这次再也逃不掉死亡的命运了,只希望还能再有来生,再续与娘亲的母子之谊…” “正一道门啊,可惜姜北没命去了…” 姜北认命,心湖之中缓缓闭上双目。 …… 而在姜北心神沉溺的时间里。 密林内一种诡异的变化正在产生。 少女插入姜北胸口的手尚还没来得及抽出,异变便已开始。 姜北胸口血肉急速蠕动,肉芽顺着少女的手臂,转瞬蔓延至其身上。 少女神色奇怪,想要将手臂抽离,却已为时已晚。 肉芽如同寄生在其身上,长出一根根细密肉刺,扎进其体内。 少女痛哼一声,伸出另一只手,以手掌作刀斩在肉芽之上。 手掌去势极快,宛如快刀。 预想之中肉芽斩开的画面却并未出现,另一只手反而被肉芽粘上,转瞬便被包裹严实。 少女皱着痛苦的眉头,不断挣扎却无任何效果。 姜北身后,梁垣同样眉头紧锁。 他不怕自己身死,但是很担心姜北的状态。 反观秦宽,他满脸惊恐,捡起地上的法刀便斩向肉芽。 却不料只是传来一阵极为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法刀便被弹开。 秦宽眼中惧色更胜,朝着梁垣另一侧胸口狠狠刺去。 法刀轻易刺入。 肉芽同样生长,转瞬便要将法刀掩盖。 秦宽收手及时未被波及。 那法刀被彻底包裹之后,缓缓朝着姜北体内蠕动。 不过数息便彻底消失,只在法刀伤口之处留下一道细微伤痕。 反观少女,手臂已有大半融入姜北体内。 此时她已是大惊失色,眼中大颗大颗的泪水往外掉,只是不消片刻,便是脸庞也被肉芽尽数覆盖。 秦宽头皮发麻。 “他娘的,天妖重生!” “完了,我秦宽今日难道便要死于这蝼蚁一样的小子手上!” “梁垣,你给我死!” 秦宽掏出数张符箓,双手结印使符箓朝着梁垣飞去。 梁垣心中一惊,急忙蹒跚着往后跑去。 无人能注意到的虚妄中,脸色颇为凝重的道姑抬起手便要阻拦符箓。 此时异变横生。 姜北一瞬间睁开眼,露出漆黑一片的眼珠,略一伸手便将符箓召至手中抓住。 用力攥紧。 轰隆一声,姜北手掌血肉横飞。 肉芽肆意滋生,顷刻便又让手掌恢复原状。 虚妄之中,道姑眉头舒展,嘀咕道:“看来,还有意识。” 心神正稍稍松弛,却见少女身上的肉芽分出枝桠,尽然穿过虚妄,朝道姑伸去。 那道姑冷哼一声:“呵!死灰复燃竟还有此等神通,真不愧是先天道贼。” 说着,倒也并未出手,而是往后跃去,拉开了距离。 肉芽失去了目标,当即调转方向,朝着更近的秦宽飞速伸长。 秦宽心中大恨,朝着姜北扔去几张符箓。 而后也不顾符箓杀伤力如何,急速往来路飞奔逃去。 两侧树木飞退,耳旁尽是呼呼风声。 秦宽咬着牙,满脸不甘。 “罢了,此番梁垣杀不成了,哼!只要我秦宽还活着一天,梁狗你便给老子好好将脖子洗净等候我来取你头颅吧!总有一天,秦宽还要再杀你!” 秦宽顾不得一身重伤,大肆吸取灵气以供逃命。 “天妖复生,也不见得梁狗便能活了,所幸不算彻彻底底的失败。” 心中咒骂着,片刻时间便已远离三十余里。 而在秦宽看不到的身后远处,异变并未结束。 道姑终是现身,将一脸发蒙的梁垣一把抓住,消失在了原地。 作为武器的少女不甘地哀嚎一声,彻底被肉芽覆盖。 一双手臂彻底消失,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追寻秦宽无果的肉芽并未返回,而是直接扎入地面。 以肉芽为圆心,草木转瞬枯黄。 圆心如水波荡漾,快速朝着四面八方扩大。 所过之处,落叶纷飞,鸟兽死绝。 秦宽飞在远处,只是略一回头,心神便是激荡不堪。 只见身后一道灰线飞速蔓延。 二十里。 三十里。 四十里。 …… 越来越快。 秦宽口中怪叫着,不要命地激发、压榨着所剩不多的生机潜能。 直至一百多里。 就在秦宽跌坐在地,心生绝望,以为必死无疑的下一刻。 灰线停止了蔓延。 秦宽踉跄着起身,脚步蹒跚地往远处走去。 呼地心生警觉,心弦骤然紧绷。 仿佛本能一般往一侧跃开。 “咔嚓”一声,秦宽因为用力过猛,一条腿当场折断。 秦宽喉咙中痛苦的喊叫还来不及发出。 只见原先行走的路径上,从那枯黄的中心处一道刀光一闪而逝。 飞沙走石,树木翻飞,地上留下一道数十丈深的通天沟壑。 第23章 花露真君 梁垣喉咙鼓动,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 来不及震惊,却又见那中心处白芒一闪。 秦宽怪叫着。 双手撑地,不顾一切往侧方躲开。 庞杂的声音响过,方才落脚的地方又一道天堑出现。 仿佛牛犁,笔直深沉。 下一瞬,两刀不中的一道少年身形出现在秦宽身后。 秦宽再次喉结蠕动。 微微回头,却见姜北面无表情,双手将一把古朴横刀举过头顶,瞬间斩下。 秦宽面色绝望,闭眼静待死亡。 脑海中往事种种如过眼云烟。 下一瞬,天崩地裂,姜北身前的一切烟消云散。 姜北隐隐之中心神顿时松弛,软软倒在地上。 姜北平躺心湖之上,身旁站着一个满脸气愤之色的少女。 一团诡异的残肢聚合体飘荡在一旁,从四方缓缓吸取着灵力。 …… 姜北再次恢复对身体掌控之时,只觉浑身舒坦,灵气充盈,身体充满生机。 只是未睁眼便觉察到有个东西一直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 道姑蹲在一旁撑着脑袋,打量着姜北砍出来的百里沟壑。 梁垣不知从何处折来一根细长树枝,离着老远便在姜北身上戳来戳去。 姜北闭着眼,睡眠正酣,便伸手胡乱将脸上的异物拍开,顺便翻了个身。 “虽然生机充盈,但是精神极为疲惫,背着他走吧。” 梁垣手指指着自己。 疑惑道:“我?” 道姑翻了个白眼:“难道我来背?这是你患难兄弟好不好,人家背了你那么久,你就背一会儿怎么了?” 梁垣不满道:“梁某现在是伤员好不好?再说了,你解释解释什么叫‘人家背了我那么久’?” “这位老前辈怕不是早就发现我两人了,为何不早早出手相救?” 道姑无语,骂道:“我救你娘啊!我老前辈你个西瓜皮,你说说,本姑娘哪里老?你解释解释?” 顺手抢过梁垣手中细长树枝,便要抽打。 梁垣急忙躲远:“好好好,姑娘正是青葱岁月,风华绝代之时,是梁某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背就是了。” 随即小声嘀咕道:“头发这么白,还他娘的姑娘呢,老姑娘?” “脾气这么差,将来谁敢要?也是,都当道姑了,自然也没人要。” 道姑勃然大怒,提着树枝便追着梁垣抽。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梁垣重伤之下,肉体残破,体内半点灵气都无。 只能被动地挨了好一顿揍。 那道姑甚至觉得树枝不趁手,扔了树枝便抡着拳头砸。 不消片刻便让梁垣鼻青脸肿。 乖乖背好姜北跟在道姑身后。 所幸道姑是有几分良心的。 以灵力托着两人,朝着远方竹林快速移去。 小声嘀咕道:“莫非这白发果真显年纪大?要不染回来?可是那家伙说喜欢银发啊?” 梁垣在身后连连翻着白眼。 一个不注意又挨了一拳。 梁垣心中气极,问道:“敢问前辈…姑娘如何称呼?此次相救之恩,往后梁某必定前来报答。” 道姑冷声道:“怎么?还想着以后回来报仇?” “你师兄陈之阳此前找过我,你若大难不死逃到本姑娘的地盘,便凭心情救你一救,若只是你,自然是不救的,只是这小家伙同那家伙…我一位故人很像,我与他有缘,这才顺手救你。” “至于本姑娘的名讳,姓花名霖,天降甘霖的霖,你可以称我道号林仙道人。” 梁垣撇嘴道:“太长了,我一般不叫别人的道号,以后便叫你小霖儿了。” “哎~你先别动手,这可是有讲究的,你看你年轻貌美,如此称呼岂不是与你更为相配?” 花霖咬牙切齿。 怒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这是在占本姑娘便宜,你不许这么叫,至少把‘儿’字去掉。” 梁垣急忙点头称是。 “好好好。” “我说小霖啊,如今啥修为了?要不要学剑?梁大哥可以教你啊。” “你若是拜我为师,学我剑法,我带你游荡江湖、快意恩仇,遇青山而眠,遇绿水而居,路见不平…” 花霖不屑。 “切!” “还想游历江湖?你师兄可是打过招呼了,你就乖乖留在百里竹林待些年岁吧。” “你师兄所料不错,你道心已然不稳,此处幽静,正合你疗养。” “他花了大代价,并且求了本姑娘许久,本姑娘这才答应他帮你疗养。” “不信?先前这道号你不认得也罢,以前本姑娘另一个道号叫花露真君。” 说完,便是一脸得意。 梁垣恍然大悟,惊讶不已。 “原来真是位老姑娘了啊。” 花霖大怒,又是一顿揍,若不是生怕伤及姜北,非得打死他不可。 梁垣吃痛,又是一番定然不会悔改的认错求饶。 那花露真君何许人也? 以音入道,成名于千年前。 不以杀力见长,笛萧一道,乃是泰山北斗。 昔年便有‘曲声通幽,万物复苏’的评价,其声乐最擅抚平道伤,救治人命。 后来据说为情所困,穿了一身道袍声称当尼姑去了,一去便是千年不显声色。 其音律于世间流传,至高曲谱被无数宗派追捧,经久不衰。 到得如今,一本曲谱已然天价难得。 只可惜就算有人学了曲,也学不到些许道韵。 不过依旧有无数人乐此不疲地追求就是了。 就算不能重现曲谱神异,仍十分值得收藏和研习。 若要问为何不大肆印刷售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花露真君那般修为,曲谱怎是凡物,便是要学,也得有不俗修为,花时间慢慢摸索领悟。 梁垣坏笑道:“小霖不如赠我七八十本曲谱,我拿去卖了跟你五五分成,不,七三就行,你七我三。” 花霖感觉翻白眼都翻得眼睛累。 挖苦道:“你是被秦宽将脑袋打坏了?本姑娘想卖还需要你出手?” “再者说了,本姑娘能缺钱财?” “脚下百里竹林看到了吧?是照夜国那柴狂人送的,不但竹林是他派人来种的灵竹,方圆几千里也完全归属于我,只要照夜国不换姓,都是我的。” “换了也无妨,要拿去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第24章 老怨妇 姜北做了个梦。 梦中一位闺中怨妇与一泼皮无赖吵架。 吵得极久,并且天空时不时有闷雷乍响。 睡得不算踏实,但也算得上是精神饱满。 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惊醒坐起。 却见自己正躺在一张青绿竹床上。 丝竹声袅袅婉转,勾动心弦,引人入胜。 姜北闻之,心神宁静,闭上双眼,面前似有桃林一片,声乐缕缕、花瓣纷纷。 直至曲终,姜北才幽幽睁眼,脸上满是遗憾。 举目望去,才发现屋子也是青绿竹子编成,隐隐间甚至还能闻到竹子的清香。 微风吹过,又从门缝送进来几缕淡淡野花芬芳。 嗯,还有酒香。 姜北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未着寸缕,随身携带的包裹信件尽皆不在。 幸而又见到床边小柜台上放着一套道袍模样的新衣。 不疑有他,匆忙换上,将头发随意一扎便推门出去。 却见不远处竹桌竹椅齐备,梁垣扯着衣服蒙住脑袋,蹲在地上。 一婉灵道姑双手持着竹笛,正使劲敲打梁垣的脑袋。 “本姑娘给你疗养道伤,你倒好,饮酒赏乐,好不快活!” “你喝便喝罢,非得偷本姑娘的好酒,打死你算了。” 道姑咬牙切齿,显然是恨极了。 姜北头皮发麻,站在门口便不敢动了。 梁垣从衣角缝隙中瞥见了姜北,便匆忙起身一路弯着腰逃到姜北身后。 道姑追来,同样见到了姜北。 却见他此时面容白净,一身道袍,头发随意飘散,十分灵性俊秀。 曾经黑黑瘦瘦的模样已消失不见。 道姑追到跟前,顿时俏脸微红。 将竹笛藏至身后,动作颇为扭捏。 “小…哥哥,你醒了?饿不饿,小妹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身后梁垣:“哕~” “啧啧,梁某向来脸皮极厚之人,听着这话也要脸红。” 道姑却不恼,笑意盈盈道:“小妹花霖,你叫我小花花便好,叫小霖儿也可以。” “你渴不渴?我这里有百年的桃花酿,清香醇厚,却不醉人。” 姜北弯腰拱手道:“多谢花…小花花前辈,晚辈不饿也不渴。” “此番多谢前辈搭救,救命之恩,姜北万死以报!” 花霖急忙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顺便将手按在姜北手上,便不放了。 梁垣眼皮下扯,扁着嘴,露出个鬼迷日眼的表情。 “哟哟哟,郎情妾意,真是金玉良缘。” “只是某些人当别人祖宗都嫌老,却非得叫人家小哥哥~” 随即又朝着姜北喊道:“小哥哥~你饿不饿啊,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花霖面带微笑,趁其不备便一把抓住梁垣的肩膀。 随后笑意盈盈地抓着梁垣绕去了屋后。 姜北心中十分感动,却不敢动。 也不去管屋后杀猪般的叫声,缓步去到桌旁坐下。 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小口。 只是觉得香、好喝,却词穷无法形容具体。 四处打量一番,才发现四周遍布笔直青竹,绿意莹莹,林间遍布野花桃林,此时已是夏初,桃花却依旧饱满芬芳。 再往远处,便能看出此处地势极高,屋后不远乃是绝壁。 透过绝壁,可以看到其下绵绵无穷的竹海。 端的是一处花鸟风月、养神静心的好所在。 姜北喝了好几杯清茶,小小茶壶却不见空荡。 正举着茶壶打量间,梁垣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随意坐在椅子上,自顾倒了杯茶饮下便倚靠着无语道。 “这老娘们儿年龄是你七八十倍以上,你可得小心了,年老怨妇,你得离远些,不然你这小身板可顶不住。” 姜北正襟危坐,佯装咳嗽。 梁垣顿时下意识扯过衣角蒙头。 姜北笑道:“梁大哥可不能这么说花前辈,想是她救了我们,有此大恩,我们需得尊敬些才是。” 梁垣扯开衣角,不忿道:“这老娘们儿是收了我师兄报酬的,虽然也算是救了我俩,但是也看了一路的戏,最后也不是靠她取胜…” 说到这里,梁垣便面色有些凝重。 扯过姜北的手腕,两指搭在上面。 啧啧称奇。 “如此说来,你对昨日发生之事没有印象?” “你体内情况稳定,天妖气息不知所踪,想是用了莫名手段隐藏起来了,那武器的气息也不见,奇怪奇怪。” 姜北沉思片刻,回道:“有些模糊印象,似乎当时我是被天妖压制了心神,但是身体的本能还在,似乎是我杀了秦宽。” “至于那武器,好像仍在我体内,我记得当时手中有刀,似乎便是那武器所化。” “我试试看能不能将她唤出来。” 姜北闭目,一缕心神沉入心湖,散发一道心念,想象着手中出现一把武器。 果不其然,下一瞬手中竟真的多出一把古朴横刀。 仿佛与自己一体,感受不到重量,却并无飘忽之感。 梁垣满脸惊讶。 “果然,我就说你适合练刀,这家伙顺应你的本心,显现的便是这刀。” “天妖可真厉害啊,当初瞿渊几人能将其镇压斩杀,何其走运。” 姜北嘴角微动,却并未说明其中经过。 那段记忆,万万不能言明,万一传出去,自己被正道镇压事小。 就怕那有心人将自己当那寻宝兽使用,以自己身上来自天妖的诅咒鸿运去寻宝。 或者利用自己不死的特性,行各种危险之事,一辈子被人掌控、当工具使用。 如今天妖有了复苏迹象,被镇压的记忆浮现,只怕那来自大道的诅咒便要彻底解开了。 姜北只是淡淡解释道:“这把刀,似乎被天妖炼化,现在我应当算是她的主人了。” “不过将来若是遇见你师父,任由他取走便是。” 梁垣摇了摇头道:“你且安心收下,师父最重因果,他远游之时并未带走的因,定是已察觉到了今日的果,只是以后你切不可暴露这刀的来历,否则必定引来觊觎。” 姜北吐了口气,心中难免有些兴奋。 心念一动,便将刀掷出,变化为了此前的绝美少女。 少女一现身,便快速往远处逃去。 躲在一株桃树后面,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北。 第25章 璃华 姜北并未搭理。 对这少女谈不上什么好恶。 梁垣也面带忌惮之色。 “还好,同为天地孕育的灵物,那天妖的位格独此一份,竟能全然压制此武器。” “不过,这家伙看似先天灵物,心中却没有善恶的分别,行事只看心情,只遵循本能。” “以后你得妥善使用,千万不能放任其随意走动,不然定要闯祸。” 姜北点点头,对于这东西的特质,已有些许了解。 所幸只要心念一动,不论她身在何方,都能瞬息召来、牢牢掌控。 想到这里,竟莫名对天妖有了些感谢之情。 这武器极为奇异珍贵,能够得到,心里面自然是很开心的。 “梁大哥可知道此前这家伙名字叫什么?”姜北询问。 梁垣倚着椅子前后摇晃,说道:“璃华,原本并无名字,这是师姐为了方便称呼取的,师父并未反对,反正我们都这么叫她。” 姜北点头,与梁垣师姐所在之处同名,虽不解其中深意,却也觉得好听。 “璃华,你过来。” 璃华咬咬牙,垂头丧气地走到桌旁坐下。 姜北问道:“你似乎不开心?” 璃华小声道:“当然不开心,你这么弱,而且还要与那家伙日日相处,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姜北当然知道璃华口中的那家伙是谁,定是那天妖无疑。 又倒了杯茶,问道:“喝茶吗?” 璃华猛摇头。 “不喝…喝吧。” 姜北心神微动,解释道:“你人身的时候,你便是你,这些不是命令,只是很普通的询问建议,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拒绝的。” 璃华面带笑意,正要开口。 姜北继续道:“只要你跟着我的时间内,不为恶,不做坏事,我便允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你虽不分善恶,但是定知道善恶之别,至少我认定的善恶,你当是能觉察到的。” “若你不服,那从此你便待在我心湖内,我也就当从未得到你。” 璃华顿时不喜,不过还是十分乖巧地点头称是。 茶还是喝了,并且脸色很是满意。 梁垣笑道:“当初在师父手中,这家伙可没这么听话,戾气可重。” 璃华苦着脸反驳道:“你师父把我很多东西、很多记忆剥除了,否则怎可能被这家伙…被主人捉去。” 梁垣枕着脑袋,十分悠闲。 姜北不置可否,默默沉思。 “梁大哥此后有何打算?” “回家?或是游历江湖?” 梁垣懒散道:“家早就不是那个家了,原先的人都换了,不算家了,唯一挂念的,也只是师姐,不过师姐可能并不挂念我就是了。” “师兄有交代,让我在此处疗养,想来要在此处待上许多年了。” “此番事了,心气也没了,没想到我梁垣有朝一日竟会感到迷茫。” “疗养也不算多大个事,眼睛一睁一闭,七八年便很快过去了。” “只可惜那老姑娘实在无趣,酒也舍不得给我一些,接下来日子怕是有些无聊了。” 姜北抬头看到花霖走来,急忙用脚踩梁垣。 梁垣不为所动,不搭理姜北,继续说着。 “老姑娘啊老姑娘,等那日我悄悄恢复修为,第一时间定要将你的藏酒尽速取走。” “你那些宝贝桃花,尽数给你摘了带走。” 花霖将手中的饭菜放到桌上。 冷笑道:“好,那本姑娘便放缓疗养进度,既不违背与陈之阳的约定,也能将你留在此处几百年。” “你想喝酒是吧?以后便每日酿酒,酿十坛方可喝一坛。” “本姑娘也不怕你,你若是能偷能抢,那你便试试。” 梁垣头皮发麻。 朝姜北不断翻白眼,直言姜北不仗义。 姜北一脸无奈。 “劳烦小花花前辈了,我这梁大哥向来嘴欠,得罪之处望请海涵,往后的日子,烦请小花花前辈多多忍耐。” 花霖递过来一碗饭一双筷子。 “好说好说,既是小北哥哥说来,妹妹便多担待些也无妨。” 饭桌上,一盘新笋,一盘青菜,一盘不知名的炒肉,点缀数片桃花,十分好看。 姜北吃了一片,便觉十分清香爽口。 花霖挤到身旁,羞涩道:“小北哥哥是何方人氏?如今年龄几何?不知是否有婚配?” 姜北脸色微红,身上十分不自在。 “东洲中部人氏,现今十六岁,婚配并无。” 花霖大喜,摆弄着一缕头发,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先吃,我去将头发染回来,白色果然不适合我。” 姜北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花花前辈的白发好看极了。” 花霖顿住,赧颜笑道:“啊,是吗?那好吧,其实我也觉得白发挺好看的。” 梁垣不断翻着白眼,夹了些菜放进碗中便一溜烟跑了。 璃华同样如此,端起碗便朝桃树后走去。 花霖十分满意,坐回桌旁,非要给姜北夹菜倒酒。 闻着身边人那身上幽幽清香,姜北食不知味,心猿意马。 在无尽的折磨之中,一顿饭许久之后才吃完。 姜北坐在绝壁之上,眺望远方枯黄之处发呆。 梁垣难得的老老实实坐在桃树下打坐。 璃华摘下一片竹叶,蹲在地上,将叶片翻来覆去,乐此不疲。 原来是上面有一蚂蚁,爬到一面,璃华便将之翻转一次。 花霖来到姜北身旁坐下。 “你那些信封包裹,被我尽数埋起来了,以后你便不要再念想了。” 姜北乖巧地点点头,是真的不敢再接触了,天知道再度沾染其上因果会导致何种异变。 心想以后有机会自己孤身走一趟口传相关消息便罢。 “梁垣以后便留在此处了,你呢?若不然也留下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还有酒,我的酒倒也称得上仙酿,以后都给你喝,你若是愿意,我还可以教你音律入道之法,可好?” 姜北轻轻摇头:“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我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我想出去看看这世界。” 两人沉默。 良久之后,花霖才道:“其实这世间之事也就那样。” “尔虞我诈、利益为上,争强好胜、朝生暮死。” “到头来,一切不过浮生一梦,无甚意思。” “不如寻一幽静之处,赏花望月、饮茶悟道。” 第26章 不存在的人 “你知道吗?” 姜北愣神:“什么?” 花霖幽幽开口:“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姜北双手枕头躺在地上,竹影斑驳,落在脸上。 静待下文。 花霖同样躺下,慢悠悠说着。 “那是很多年前了,我才来到这竹林不久。” “彼时的我,因为各种原因,有些心灰意冷,特地跟照夜的皇帝要了这片地方。” “那时我正在修缮竹屋,竹林里便走来一人。” “那人与你差不多年纪,但是要瘦很多,浑身又脏又破。” “但是那双眼睛,与你一般无二,有跟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对待世间万物的不屑。” “还有伤心,藏得很深,但是我能看得出来。” “他不善言语,也不愿多说话,戒备心很重。” “他说是走了很远的路,忘了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我便收留了他。” “须知我向来不喜外人侵扰,竹林有阵法,若是心思不纯之人,断然走不进来。” “这一点,他与你一样,心思十分干净澄澈。”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在这样的世道,保持这样的心思,极难极难。” “我教他道法,教他音律,他不像看起来那么笨,很愿意学,也学得很快。” “此后二十年,他在一日清晨留下书信便走了。” “信上说他放不下一些事,必须要去了断。” “再见他,已是百年后。” “他不如往日沉默寡言,活泼了无数,修为也已很高了。” “他跟我讲了许多见闻趣事,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仍旧伤心。” “我没有问他到底了断了那些往事没有,他也没说。” “两年后,他告别走了。” “这一走,就是两百多年,再回来,仍旧是那副黑瘦模样,这次的他又变得不爱说话了。” “他问我,假如曾经救过他命的恩人,却原本是屠灭全家的仇人,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能回答,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处理完了才回来的。” “这一次,他停留百年之久。” “只是期间我两人并无太多言语,他只是每日感悟道法。” “时而迎风快意大笑,时而站在雨中痛哭。” “看起来他那是疯了,但我知道他没疯,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的。” “百年之后,他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回来过。” “隔了许多年,我始终放不下,便出去寻他。” “只是听说他做了许多坏事,杀了很多人,惊动了一些古老的存在,被流放了,这么多年过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说到这里,花霖便停了。 姜北微微侧头看去。 花霖的眼睛望着远方,面无表情,但是就像她说的,其中蕴含着伤心。 清风徐来,尽是幽幽花香。 林间鸟鸣清脆,却显得此处幽静极了。 许久之后,花霖眼中恢复神采。 “你跟他,是一模一样的人。” “我恳求你一件事,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姜北坐起身来,郑重地回复道:“花花前辈说来,姜北量力而为,能做到绝对不推辞!” 花霖嘴角便有了笑意。 “不论来时的路有多艰难,未来的行程如何痛苦,永远不要变成你如今痛恨的人,好不好?” 姜北想了想,重重点头道:“好,姜北一定做到。” 随即又好奇地试探着问道:“花花前辈口中那人…叫什么名字?” “若是以后游历江湖遇到了,我会替花花前辈寻回来。” 花霖笑了笑说道:“不必了,他回不来了,但凡被流放,不论修为如何高深,只有一个死字。” “至于他的名字,并非我不愿,实则是我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姜北自是不信,如此重要的人,岂是能够说忘就忘的。 花霖解释道:“并未骗你,实际上那处流放之地极为特殊,凡是被流放之人,其存在的痕迹便会被抹去。” “若不是我有些修为,便是对他的记忆都要尽数消失,我也是经过了无数推演和求证才证实他真正存在过的。” 姜北惊讶无语。 这下子是真信了,见识过了诡异的天妖,对于世间种种更能想象和接受。 花霖仿佛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有时候真的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皆是云烟。” “乃是一场梦境,梦醒之后烟消云散。” 姜北斩钉截铁道:“那便过好在烟消云散前的每一刻,多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了。” 花霖闻言,同样坐起。 摇摇头抛去烦恼,询问道:“要不要听一曲?是我近年新作哦。” 姜北望着对方那饱含万种风情的眼眸,有些脸红。 如此貌美又有情有义,同时还有才有趣的姑娘,到底谁会不喜欢呢? “好!” …… “实际上,那老姑娘并非真正的道姑。” “只因昔年追求者过多,不堪其扰之下这才自穿了道袍,扬言断情绝性。” “昔年她确实是风华绝代,为当世之美绝、才绝。” “后来?后来谁晓得,我又不与她同处一个时代,大哥我可是很年轻的。” “你问这些干啥子?你小子不会对她有想法吧?” 姜北脸色微红,一本正经摇头。 “怎么会呢。” “只是她是恩人,想多了解下,以后方便报答罢了。” 梁垣冷哼不已。 “她对我倒是称得上大恩,对你可谈不上恩情,喜欢就喜欢呗,反正老姑娘人不坏,你也不差。” 姜北莫名有些气恼,便躺在椅子上发呆。 这都过好几天了,花霖整日待在屋内,除了偶尔吹奏一曲,以及吃饭之外,根本见不到人影。 姜北每日练刀累了便与梁垣瞎聊。 璃华像个木偶,每日除了发呆便是看蚂蚁,非必要,那是一句话都不会说。 梁垣打趣道:“一个闷葫芦,带着一个闷油瓶,光是想想将来的无聊光景都让人想一头撞死。” 姜北置若罔闻,自顾问道:“梁大哥,以前你说的那位刀法大家,是在何处?” “小弟此后若是没有去处,便想先去拜师学刀算了。” 这话倒是激起了梁垣的兴致。 坐起身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第27章 刀圣 “统共三位。” “其中一位闭关多年,便不考虑了。” “剩下两人,其一名为顾攸之,西洲刀圣。” “能够被称为刀圣,其刀道造诣便可想象。” “世间崇剑,剑法大家极多,刀中圣贤却极少。” “这顾攸之原本乃是位散人修士,年少时乃是官宦之家,因遭仇家祸害,只他得活。” “据说此人那时不过六岁,仇家屠灭满门,此人便被婢女藏于井中。” “仇家杀人之后见少了一个,自是四处搜寻,只是不曾想那小子口含中通木棍沉溺水中,硬等了许多天。” “相传仇家若是再不走,顾攸之便只能饿死。” “此人后来四处流浪,一心复仇,谁的刀厉害便要去模仿学习。” “许多年下来,竟然也小有成就,足见其天赋之高,后来当了捉刀人,赚钱便买秘籍,或是找名家求教。” “竟真给他从万千刀法之中参悟出了大道,后来与闭关的那位一战成名,那位不服,就此闭关。” “顾攸之似是放弃了复仇,自寻了些门徒,开了个小山庄。” “你选此人,最为合适,此人于红尘中摸爬滚打,心智坚韧,刀法至精至妙。” “大哥我与他喝过几顿酒,人还行,大大咧咧的,是个大才。” “你若愿意,我可写一封推荐信,谅他不会拒绝。” 姜北心中自是十分佩服。 不过并未就此决断,仍是静待梁垣下文。 梁垣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继续说起了另一人。 “这其二嘛,说实话,此人很强,甚至强于另二人不少。” “只是这人脾气极为糟糕,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不但硬,而且极臭。” “当时我他娘真应该多用几分力,一剑砍死他算了,省的这狗日的让人想起来便来气。” “他娘的,这狗东西,说话那般气人便算了,偏偏那副臭脸还更恶心。” “娘的……” 姜北无语至极。 揉着眉心提醒道:“梁大哥,别生气了,说重点。” 梁垣这才将思绪收回。 “真个狗日的!” 狠狠骂了一句,随后才继续讲述。 “我曾与你提起过,是那褚秀山,书院世家。” “家族历来都是骊山书院读书人,这褚秀山读书将脑子读坏了,认死理。” “书院也不喜欢他,奈何那狗日的天赋就是好。” “自称从圣贤书中悟出九式刀法,包罗万象,乃是刀法之纯晶。” “顾攸之最不喜此人,早早便约有一战。” “褚秀山那刀法自是很硬的,确实当得上刀道圣贤,就是脾气很差劲。” “你若拜入此人门下,苦头便不少吃。” 姜北初听这介绍,并不清楚那褚秀山到底强在何处。 梁垣的介绍很笼统。 光是吃苦,姜北倒是不太怕,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 加上之前梁垣便让自己去书院寻找周瑾与褚秀山两人, 那褚秀山定是不弱的。 反问道:“怎样的九式刀法?仅仅九式刀法便能名闻于世间,定然有其道理。” 梁垣苦笑道:“让人不爽的地方也就是这九式刀法。” “确实精且高,九式刀法也当得上包罗万象,杀力无穷。” “关键便是此人极度热爱人前显圣,一大把年纪,极爱出风头。” “他若愿意,别说九式刀法,若是拆成八十一式都极为精妙,偏偏他不如此。” “使得其门下弟子极难学成入门,领悟起来极为困难。” “你若投他,学得会自是极好,就怕学不会,空耗光阴。” “并且我与他关系实在一般,不能亲自举荐你过去,短时间内怕是接触不到精妙之处。” 姜北皱着眉头。 思考着如何抉择。 听梁垣言语,当然是选择顾攸之最好,一来其刀法自下而上循序渐进,最为容易入门。 二来,此人洒脱大义,相处起来自是不费劲。 其三,有梁垣举荐,想来到时候对于自己修行大有好处。 至于后者,姜北只看中了其中一点,便是杀力无穷。 虽说自己不喜杀生,但是学武本就是为了与人对战。 若将来有了敌人,自然是杀力越大越好。 想着,便一时难以决定。 “璃华,你帮忙想想,该选谁?” 璃华仿佛后知后觉地放下手上蚂蚁,起身拍了拍蓬松裙摆。 “璃华认为,主人谁都不用选,只管精进修为,主人越强,璃华便越强。” “面临大敌,主人只需一声令下,璃华自去将其头颅取来。” 姜北黑着脸没有说话。 心中只叹不靠谱。 虽然似乎将杀敌一事交给璃华最为轻松,但是终究是外物,不够安心。 姜北便打算先搁置,找机会问问花霖的意见。 梁垣面朝璃华,蛊惑道:“不若你学我剑法?虽于小弟手上是刀,实则所用为剑法,临敌之时直接剑光一闪,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璃华用力摇头。 “璃华不需要学,璃华本就精通万法,不需要你的剑法。” 梁垣顿时满脸遗憾。 璃华继续道:“你要是想学,你求我主人,我可以教你几招精妙剑法。” 梁垣大怒。 “竖子安敢乱我道心!” 姜北哈哈大笑。 紧接着便被梁垣一拳砸在脑袋上。 紧接着,梁垣便被不知何时到来的花霖追着好一顿揍。 “狗男女啊!好一对狗男女…” 只可惜,骂得越多,挨打越重。 …… 吃晚饭的时候,花霖总算忙完了。 伸手将一枚玉牌递到姜北跟前。 “拿着吧,你那包裹被我埋了,这储物玉牌给你。” “不算贵重,安心收下便是。” “其中给你留了一些我自酿的酒水,还有我给你赶制的几套道袍。” 姜北躬身致谢。 “其实花花前辈不必做道袍的,常服便好。” 花霖只是低头吃饭,并不接茬。 吃到一半,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这玉牌你知道怎么使用吗?” 姜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花霖便耐心解释道:“储物法宝,皆需炼化才能收放自如,炼化之后,纳入窍穴之中温养便好。” “储物法宝的材质皆非凡物,温养得当,甚至能有好处反哺自身,并且其内大小区别甚大,我给你这块,总体还行。” 姜北了然,顺便对此前梁垣等人隔空取物之事也有了明悟。 花霖补充道:“吃完饭我教你如何炼化。” 第28章 蛟龙百炼 趁着吃饭的时候。 姜北将心中关于如何选择刀法师父的疑惑问了一下。 花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她言修道皆难,当取潜力最大、最为高妙的。 想要大道登顶,学来的终究不能够,最好是能够学得精,并能够超脱。 而若说精妙与潜力,那无疑便是褚秀山。 刀法包罗万象,自是精妙。 杀力无穷,变化亦是无穷,自然潜力非凡。 将来若能学会、悟透,悟出自己的道,那便又是一种大造化。 “我与褚秀山并无交情,甚至不相识,但是我与他祖母乃是旧识,关系极好。” 说到这里,花霖脸红,偷偷打量姜北的面色。 姜北只是觉得有点想笑,别的倒是未曾多想。 花霖便继续言明:“我可以给他写一封推荐信,顺便送他祖母送一本曲谱,几坛酒,事儿便妥了。” “褚家家教极严,极看重尊老爱幼,想来有他祖母施压,那褚秀山便是条龙也只得盘着。” “到时候你另带一封信过去,同样交给其祖母,他那祖母定将你视为自己人,待你便不会差,若是在褚秀山处受了委屈,便可尽管告状。” “记得一定要当面交给褚秀山的祖母,罗夫人,万不可先被褚秀山知晓。” 姜北重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接着便继续吃着一顿极为漫长的饭。 收拾完碗筷。 花霖果然亲自指点姜北炼化玉牌。 听起来并不难。 与寻常炼化本命法宝差不多,玉牌同样属于法宝,只不过一般只有储物之效。 多是以一缕心神浸入法宝,通过一些炼化法门,时常沟通,直至与法宝心神统一。 玉牌品格本不低,只是十分温和,缺少特质,炼化起来并不难。 若是一些具备不俗特质的法宝,比如道家引雷盘,剑修的宝剑,炼化起来便十分困难了。 跟修为有关系,跟自己与之的相性也有很大关系。 若是品格足够高的法宝,甚至需要特定法阵帮忙压制,或者其他天材地宝参与压胜。 花霖一一讲解,并传授了一门并不复杂的炼化法门。 用花霖的话来说,此法门不算十分高明,但胜在简单、包罗万象,能够炼化的法宝范围极大。 法门名为蛟龙百炼。 顾名思义,乃是昔年花霖从一头老蛟处得来。 姜北了然。 花霖说得不甚在意,实则只怕是极为高妙难得。 同理,那玉牌只怕也同样极为珍贵。 姜北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若是寻得十分难得的宝物,定要报答于花霖。 花霖多年隐居此处,好饮酒喝茶,擅音律,姜北便打算以后遇到相应好物,便多多留心。 …… 接下来数日,姜北便待在屋内,安心炼化。 期间不吃不喝。 好在当下已是通玄之境,虽未使肉身尽数精炼,不过几日不食倒也并无太大饥饿之感。 一连五日,才算是大功告成,成功将玉牌纳入胸口窍穴。 那蛟龙百炼之法也已初步掌握。 姜北往玉牌内沉入心神,发现了几十坛好酒,皆是精品桃花酿。 又有一堆灵玉,目测不会少于万枚。 之外便是十余件道袍,做工十分精细,样式极富仙气。 姜北略一感受,便知道袍并不简单。 材质十分奇特,仿若灵力的丝线交织而成,眼见着离法宝品秩都不远了。 姜北目瞪口呆,十分感动,又有些无语。 自己半样道法不会,穿这道袍岂不是不伦不类? 当晚。 姜北找到了正坐在绝壁上饮酒的花霖。 “花花前辈,晚辈收下玉牌已是心中惴惴,其余的物件,请花花前辈收回!” 花霖拍拍身旁的草地,示意姜北坐过去。 不待花霖拒绝,姜北继续开口。 “晚辈前途渺渺,背负天妖污染,此去生死不知。” “能得前辈相救,已是大恩,实在不敢收受如此贵重物件。” 花霖嘴角微微扯开,看样子非但不觉姜北啰嗦,反而像是十分高兴。 “你啊,就安心收下吧,本姑娘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从不求回报。” “再说了,本姑娘修为还是很高的,很高。” “给你的那些东西,我有很多,并且皆已用不上。” “即便不给你,也只会留在我手中积灰。” “好好收起来吧,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要想着回报。”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得好,那便是最大的回报了。” 姜北取出一件道袍,神色有些纠结。 花霖笑道:“怎么?不喜欢?” 姜北猛摇头。 “喜欢的,很好看,很不凡,就是…就是晚辈并非道家门人,穿这个…” “会不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花霖摇摇头。 “我也非道家之人,那我穿起来很奇怪吗?” 姜北再次摇头。 花霖继续道:“那不就得了,并且我也是有些考虑的,道家如今势大,穿着这个,便是别人想要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 随即极为小声嘀咕道:“才不是因为那是道侣服…” 姜北:“花花前辈说啥?” 花霖摇头道:“没什么。” “是说小姜北这么俊俏,容易遇上坏女人,以后一定要小心别的女人。” “美丽女子惯会骗人,越是漂亮,便越是如此,千万要谨慎。” “最好是话也不要跟她们说。” 姜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身后传来梁垣声音。 “是啊,比如有些女子,便是小小少年也要骗,这放在世俗王朝,是要蹲大牢的。” 花霖脸色微红,起身追去。 “梁垣你讨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花霖走后。 璃华来到旁边坐下。 也不言语,同样呆呆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经过几日观察,姜北发现了一件事。 璃华很是嫌弃梁垣,却有些害怕花霖。 对于花霖,姜北猜不到。 对于梁垣,或许真是因为他不靠谱、嘴巴没个把门。 姜北有些理解不了梁垣。 修为极为高深,整个人却每日无所事事,既不见他安静修行,也不见他练习剑法。 有师承却不为光大师门效力,有学问,也不见他扶世济民。 懒懒散散,姜北很好奇他那一身修为到底怎么来的。 第29章 离别 山中不知岁。 转眼已是二月有余。 时至盛夏,林间却并不炎热。 微风袭来,清清凉凉。 姜北白日里练练刀、学一学战斗经验。 天黑便是饮酒喝茶,夜深便打坐修行。 梁垣每日除了固定的听听曲子疗伤,其余时间大多闲逛。 让姜北没想到的是,他与璃华竟然玩到了一块儿,闲来无事便蹲在地上与蚂蚁纠缠。 花霖仍旧每日准备吃食,开开心心,似乎从不因俗事忧烦。 二月过去,姜北已将肉身彻底洗练通透。 污浊尽除,连同多年来的消瘦模样也大大缓解,面色温润如玉,现在切实当得起俊俏二字了。 很是得益于花霖那富含灵性的饭食、美酒。 心态也从最开始的难为情,到现在的急切。 姜北想了想,似乎从天灾发生的那年开始,自己便从未如此悠闲过了。 两月时间,心中已是莫名的忧虑起来。 饭食自然是好吃的,酒也是极好喝的。 花霖前辈同样是极温柔漂亮的,就是心中莫名急躁。 这日清晨。 姜北向花霖两人辞别。 这两个多月来,花霖已多次挽留。 只是多日来,看着姜北愈发沉默,心中便是十分无奈。 留下姜北,本意乃是让其放松心弦,以此地幽静,加上自己的音律舒缓姜北因天妖带来的创伤。 事已至此,花霖不得不感慨,姜北果然是个注定要始终走在路上的旅人。 梁垣对此并不意外,他是知道姜北为人的。 梁垣仍旧把曾经的佩剑交给姜北。 “你带着吧,以后尽量不要使用璃华,好好活着,过些年,我会亲自找你取回。” 按照当初约定,梁垣若是身死,姜北便要带着剑去寻他那师姐。 不过此番大劫得过,长剑本应该归还。 姜北张张嘴,终是没有拒绝。 梁垣继续道:“本不想说,但总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忍不住。” “我确实算得上道心受损,不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此番若是疗养得当,心境超越以往,修为少不得便要更上一层楼。” “你不必为我担心,你还太年轻了,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记住我与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常怀一颗赤子之心,但是永远不要天真迂腐。” “对了,之前在客栈得来四百两银子,一并送给你了,我在此处用不到。” 姜北点了点头,这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花霖认真盯着姜北。 “你不学我音律,我便没什么可送你的,只愿你再来之时仍是少年。” “举荐的信件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便挥手召出两封信、一本曲谱,几坛散发清香的老酒。 姜北重重点头,躬身致谢,久久不愿起身。 花霖满脸宠溺地扶起他。 “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 姜北目露思索,开口回道:“往中州骊山书院方向,既然已经有了目标,便不会迟疑了。” 花霖点头道:“此去骊山书院极远,我送你到最近的云舟港口吧。” 姜北面色惊讶:“花花前辈要与我同行?” 梁垣笑而不语。 花霖解释道:“此方数千里山水皆已被我炼化,只需略微施法,便能将你送去。” “你且站好不动,稍待便好。” 姜北内心感慨不已,便快速收好两人给予的物件,唤回璃华,原地站好。 花霖手持竹笛,在姜北身周连点数下。 “乾坤更易、山海倒转。” 一股难言的气息在周身浮现,顷刻便将姜北包裹。 一种玄妙的恍惚感不由得升起。 “小姜北,记住答应我的事。” “另外,千万不要让自己再度置身危险境地,若是天妖再度激化,且不说到时候的你还是不是你自己,若是被旁人发现,只怕你就算能在天妖复生的情况下活过来,也必定会被正道联合羁押流放。” 姜北重重点头。 只见周身景象模糊,眼前之人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身体变得沉重,一股失重感袭来。 转瞬又消失不见。 眼前一切再度清晰之时,已不是此前光景。 姜北四处打量,只是眼前的景象已没有丝毫熟悉感。 四下里人群攒动,似乎无人注意到自己突然出现。 …… 竹林里,桃树旁。 桃花依旧,只是桃树上颇为奇妙地绿意胧胧,更挂着不少青色桃实。 花霖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 “小家伙身上秘密不少,差点没能掌控住这倒转法门。” 梁垣道伤深沉,自是看不出其中变化。 不过却也有所猜测。 “这小子与天妖之间的联系恐怕并不简单,只希望这小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稳稳当当。” 花霖接过话头,喃喃道:“小家伙与我那位故人真的好生相同…” “哎,人生自是长恨水长东,我是不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竟然有些想出去看看这世间的变化。” 梁垣顾左右而言:“既然认了这小子当兄弟,做大哥的肯定要多多帮助才是。” “老姑…花霖仙子,劳烦从今往后多多出力,早日疗养完毕,梁某好出去寻他。” 花霖似是没有察觉梁垣的言语不当之处。 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轻点头。 “好。” …… 姜北带着少女模样的璃华。 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 脚下是一路延伸往高山峰顶的阶梯。 山顶隐于云海之中,姜北已经打听过,渡口便在其上。 至于璃华,姜北本是不愿唤她出来,她的样貌委实是惊天动地,太过引人注目。 不过璃华一直在姜北心湖里边抱怨。 一会儿说姜北说话不算话,不给她自由。 一会儿又说那天妖实在恶心,光是看着便想吐,若是再不放她出来,便要吐在姜北心湖内。 姜北黑着脸,虽然不太信她如此存在会吐,但还是受不了那些言语。 四处看了看,所幸阶梯偶有平地。 平地之处皆有商贩。 琳琅满目,各色药材,各式兵器物件。 售卖吃食的也有,各种女修用品的也不少。 姜北让璃华背对人群,面朝路旁站好,便快步朝着摊贩过去。 提起一顶青色帷帽,看了看又觉得不合适。 主要是觉得璃华肯定不喜欢。 提起一顶白色丝质的,打量了一番璃华那一身粉白,仍是放下。 寻了一顶同样粉白的帷帽,细看了下,材质做工皆不差。 甚至有丝丝缕缕灵力流淌。 便十分满意,问了下,果然有屏蔽面容的效果。 便再问了价格。 “一千八百两。” 第30章 外道 姜北一脸震惊。 “这么贵!” 声音顿时引来不少目光。 姜北脸色尴尬,玉牌之中仅有四百两出头。 其中四百两还是梁垣赠予的。 心中想着自己以往一月正常用度也不过一两银子左右。 这破帷帽所需银两都足够自己买个院子正常生活了。 摊主见姜北扭捏的模样,神色便有些鄙夷。 姜北问道:“若是灵玉结账,当是多少?” 摊主直言道:“千两银子一枚灵玉,算下来便是两枚灵玉,我补你二百两。” 姜北点点头,就要付款。 肩头却被人拍了一下。 “原来是买这个啊,早说不就好了?” 只见璃华戴着一顶更为精致贴身的帷帽站在一旁。 继续开口道:“只不过蕴含些许灵力罢了,也敢卖这么贵!你当别人的钱都是地上捡来的啊?” “主…公子我们走!” 姜北黑着脸,扭头便走。 “有这等帽子你不早说。” 璃华不忿道:“那是公子不够聪明,璃华一切都是变化而来,便是容貌都能随意变化显形,一顶遮蔽容貌的帽子自是不难。” 姜北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你不如干脆变成三四十岁妇人算了。” 看着璃华的神色变化,便又补充道:“或者初见之时的女童模样也行。” 璃华连连翻着白眼,像是跟梁垣学的。 “容璃华拒绝!” “不过…若是公子喜欢成熟妇人,亦或是女童,璃华倒是能考虑考虑。” 姜北黑着脸,不再说话。 快步往山顶赶去。 璃华急忙跟上,似是怕姜北将她收回,急忙补救。 “公子~主人~璃华错了,璃华不该调戏公子。” 忽地泫然欲泣。 “女子都是爱美的嘛,璃华也只是想让自己好看些,公子看着也舒心不是吗?” “若是公子实在不喜欢,璃华…” 姜北反问道:“天地孕育的灵物也有性别之分?” 璃华点头。 “有的公子,有的!” “天妖也分雌雄,璃华自然也是一样,乃是女性。” 姜北点点头。 随口问道:“之前在竹林,为何你不如现在活泼,反而话也不多?” 璃华加快脚步与姜北并立而行。 “那女人,不,花霖前辈修为高深,主要是她有些奇怪,璃华便有些害怕。” 姜北面露恍然,不过倒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梁垣的…他师父是怎样一个人?” 璃华脸上满是不忿之色。 皱眉道:“那老家伙修为十分厉害,只是那老家伙时不时地将我身上一些因果、记忆剥除,我对他的印象所剩不多。” “只是知道他很神秘,很强大,超乎寻常的冷漠,我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似乎就没见到他笑过。” “若不是心思十分深沉,那便是他一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光鲜。” 姜北问道:“他究竟有多强?莫非比梁垣还厉害很多?” 璃华面露回忆之色。 半晌才开口道:“我记忆中他出手不多,有一次是面对一位外道的祖师,他只是轻轻挥袖,那位外道的祖师一身血肉便尽数被罡风吹散,想来若不是他手下留情,那位祖师级别的人物便要彻底烟消云散了。” “再有一次,是面对虚空之外的一位大敌,那是她唯一一次让我变化作武器对敌,仅是一剑,便将那位敌人、连同虚空一同斩得破碎。” “他的力量,可以穿透虚空,跨越时间,逆转因果,十分可怕。” 姜北咋舌不已,实难想象竟然有人能强大至此。 接着便有些疑惑那外道是何物。 即便问道:“外道,那是什么?” 璃华有些不屑地开口。 “所谓外道,便是对正统修行之外的统一称呼。” “儒释道三家修行方式是主流,其中包含甚杂,以后有时间再同公子细说。” “除去儒释道,除去各类武修,其余的都算是外道。” “比如只修肉身,只注重肉身不朽的本体修士。” “炼化万千法宝,以法宝替换身体的宝身修士。” “不求修为,只是终日悟道,妄图一朝合道飞升的白日梦修士。” “此三种便是外道的极大一部分,其实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须知道法无情,同样也无偏私,这些方法都是被证实过,能得道飞升的方法。” “只是起点极高,难度也极高,被传统修士不齿罢了。” “主人身体神魂都极为特殊,应是受到天妖影响,将来只怕少不得要参考下外道的修行方式了。” 姜北神色有些黯然。 原先梁垣说过,让他寻找骊山书院的周瑾,或能去除天妖影响。 只是后来他已知晓,他与天妖牵连极深,乃是受到来自大道的诅咒。 且不说周瑾能不能去除诅咒,仅是暴露自己的特殊之处,便已是十二分的危险。 毕竟是书院贤能,心中所思所想多半以苍生为主。 不见得就能容得下自己,毕竟自己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天妖吞噬,带来无尽灾难。 即便不能、不愿击杀自己,但是流放是肯定的。 正思虑间,便发现路旁的草丛之中不知何物十分晃眼。 走到一旁,招手摄来。 乃是一枚腰坠。 材质非同寻常,乃是由极为不凡的精玉制成,其上刻有龙纹。 眼见着便不是俗物,注入灵力探查,却受到极大阻力,俨然是一件不俗法宝,并且已经被炼化,多半是那储物之用的宝贝。 姜北四下看了看,并无旁人发觉,也不见有人寻找。 心中叹息一声,还是打算找机会归还原主。 便减慢速度,特地等待有无着急找寻之人。 只是一路大半个时辰过去,已是登顶云上,仍不见有人找寻。 此时一艘云舟刚巧停靠。 云舟并不小,比之寻常海上帆船要大很多,并且行驶起来更加平稳。 通体镶金嵌玉,高十数层,长便不下于四五百丈,极尽奢华。 姜北曾于类似云舟之上待过两年,知晓其上能同时容纳一二万人。 只是此处港口并非当初乘坐云舟停留之处,云舟同样不是同一艘,心中略微遗憾。 姜北带着璃华寻到港口接待处。 对于云舟乘坐所需,姜北是知道的。 最便宜的甲板上,乃是一人两枚灵玉,并不限制路程长短。 至于那些奢华高楼,姜北只知越是高层,价格便极为昂贵,自己不会去考虑。 第31章 失物 姜北咬咬牙,递出去四块灵玉。 璃华脸上顿时绽放花朵。 一人收下一枚材质寻常的玉牌,便打算先去云舟。 姜北已问过,此云舟经过骊山书院所在的浮萍湖,据说停留之处正是书院所在地境。 不比当初姜北一路飘荡的两年,那时候他只能随波逐流,那云舟以载物为主,停留之地极多,停留时间极久。 外加路途弯弯绕绕,所以极度耗费时间。 此次不同,此云舟只作载人之用,每每停留,也不过半个时辰。 所去浮萍湖,不过三月时间。 姜北正要登上云舟,蓦然想起怀中玉坠。 便再次返回,寻到那处理接待事务的老书生。 将腰坠递出。 “老先生,此物乃是先前于山腰上拾得,此番在下远行,未有机会等候失主,劳烦老先生遇到寻来之人代为转交。” 那老先生也不纠结。 每日来往之人过巨,这种事本就寻常,也是职责所在,倒也不存贪昧之心。 “阁下可留姓名与去向,将来那人来寻,若是感谢,大可亲去寻你。” 姜北摇头,摆着手便回云舟去。 那老先生摇头笑道:“倒是个好心人,此等法宝也舍得再拿出来。” 姜北带着璃华寻了一处较为宽敞之处。 挥袖拂去地上尘土,便盘坐而下。 璃华站在一旁,脸上有些嫌弃。 姜北苦笑,隐隐能察觉璃华乃是在嫌弃自己穷、小气,又嫌弃坐在地上不雅观。 姜北只好找到个行脚布商,低价买了一块寻常青布铺在地上。 璃华这才将就着坐下。 所幸两人衣着、气质不凡,云舟之上人满为患,却未有人挤上前来。 闲来无事,姜北便取了一坛酒,拿出一些在山下买的吃食,分与璃华。 璃华只是饮了几口酒,之后便靠在姜北肩上瞌睡。 姜北神色便有些怪异,收起东西,却是无心吃了。 身边传来奇异幽香,使得姜北心不在焉。 “这家伙并非凡物,怎会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姜北想不明白。 两人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登舟之人寥寥。 云舟便在管事一声大喊之下缓缓开动。 云舟其上布置得有屏障,不惧寻常风雨及雷霆。 并且多半时间乃是在云海之上行驶,不管下方如何阴云密布,舟上仍是风和日丽。 舟上之人三五成群,有不少人衣着统一且不凡,多半乃是大宗门子弟。 只是舍不得财物,这才只给了两块灵玉住在甲板上。 这样的景象,姜北见得多了,倒是也不奇怪。 云舟启程,舟内一时寂静无声。 待得云舟加速完毕,行驶平稳之后,人群便热闹了起来。 甚至有不少摊贩就在云舟上取出货物贩卖。 这云舟虽说乃是载人,却并不禁止一定大小、重量的商品贩卖,交一些舟税便可。 姜北不闻不问,轻闭双目,就地运转灵气修行。 周围不时有人打量姜北两人。 毕竟一人洁白道袍光华蕴藏,模样不俗。 一人身段曼妙,一身粉白衣裙十分惹眼,便是看不清面容,也是十分吸引注目。 姜北有些后悔将璃华带在身边了。 不多时,四位一身青色道袍的男女择地坐在姜北不远处。 身后印着一道墨色鲤鱼,显然是某座道门弟子。 四人乃是两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两位少年极为活泼。 从坐下便争锋相对地吵闹着,男子时不时便要挨上一拳,虽怒却也不曾反击。 稍稍年长的儒雅男子开口相劝。 “师弟师妹,出门在外还需安静一些,若是因此惊扰到旁人休息,只怕惹来麻烦。” 另一名女子神色冷冽,一看便是脾气火爆之人。 闻言也是冷着脸叮嘱二人。 少女却仍旧很是不服气,降低声音道:“还不是怪小师兄,这一连耽搁月余,回去定要被师父责骂。” “此前让他快些快些,他便不急,非要以他那半吊子的望气术寻找那人踪迹,这下好了,望气不成反被因果纠缠,养伤便耗费一月之久。” 那少年神色十分不忿。 反驳道:“那百里枯黄的景象,与以往天妖作乱一事十分相似,师兄这还不是怀疑天妖就在那附近。” “若是真让我们寻到天妖的蛛丝马迹,于苍生而言乃是幸事。” 那小师妹怒道:“你傻了?天妖早就死了,这是祖师推演的结果,连同正一道门的老前辈也是这般说法,你还倔!” 少年依旧不服气,大声反驳道:“那天妖昔年乃是有孕在身,天妖是死了,那小天妖呢?” 四周本就有不少人在看热闹,闻言皆是一惊。 有人喃喃道:“对啊,那天妖即便是死了,其子嗣呢?” 闭目养神的姜北不由得一颤。 心中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始终无法使其具象。 璃华醒了过来,揉揉眼睛,便好奇地环顾四周。 那四位年轻道人不再言语,各自若有所思。 四周便以此事讨论起来。 有人说那小天妖并未诞生,毕竟此前数十年不曾生产,想必此等生灵极难生产。 多半乃是与天妖一起殒命了。 也有人极力反对,说那天妖子嗣已不知被隐藏于何处,只待壮大起来,便要为其母亲复仇。 姜北皱着眉头,竭力想着那日的场景。 许久也得不到准确答案。 一位衣衫褴褛,乞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凑到之前说话的小师兄身前。 “几位是那龙鲤山道士?” 那小师兄不喜,微微远离。 男子便笑道:“我乃凤鸣山苦修,于晋泉。” 四位道士面露讶异,显然识得那凤鸣山。 于晋泉笑问道:“先前听你们说的那百里枯黄是怎么回事?” 小师兄沉默不语。 那儒雅道士笑道:“我几人确实来自龙鲤山,阁下既是‘懒汉’于晋泉,赵礼便也不敢不言。” “约莫三月前,我四人受师门所托,去往东洲回音观送不休贴。” “开观那日,快圣梁垣出现,将我等支走,便将那回音观砍了个稀烂。” 姜北闻言大惊,若是那日此人也在观内,只怕被那人认出。 璃华的心念在姜北心湖响起。 “公子莫慌,此番你气质面貌大改,他认不出来。” 第32章 再见 赵礼并未察觉姜北的异样。 继续开口。 “我四人隔了两日再回去看,回音观的九人,当场便死了六人,快圣不见踪迹,而秦宽与其中两位道人也同样消失不见。” “之所以知道死了六人,乃是在回音观见到了那位苦难行者,尸体便是那位翻找拼凑而成。” 四周惊讶声一片。 一人咋舌道:“那苦难行者极难一见,几乎只会出现于极大的天灾人祸之处,早知道能遇上,那时候我也去回音观就好了。” “若是苦苦相求,被那位收作弟子,啧啧…” 周围人顿时不屑,打量了一番说话之人便又是一顿鄙夷。 赵礼继续道:“秦宽三人似是受伤极重,并未隐蔽气机,我等以望气术追踪数日。” “便找到了两位道人的尸体。” 有人急切问道:“秦宽呢?” 赵礼回道:“其气机于那百里枯黄之地不远处消散。” “那地方至今还留有三道百里沟壑,像是被人以莫大手段劈出,我等看不出门道,推测乃是快圣所为。” “只是不曾听闻快圣有如此杀力的剑法,实在奇怪。” “那地方临近花露真君隐居之所,我等不敢继续深入,我师弟于原地推演一番无果之后便受到因果反噬,疗伤一直到近日。” 言毕,赵礼微微拱手朝于晋泉行礼,之后便不再言语。 于晋泉盘坐而下,目露沉思之色。 人群中有人开口:“快圣不求招式花哨,只求速杀,那沟壑未必是他造成。” “既然那地方临近花露真君隐居之所,怕不是花露真君亲自出手。” 有人嘲讽道:“你这人说话好生有趣,快圣是不追求花哨,可那花露真君难道便喜欢放手厮杀?倒不如说是兄弟你的大手段斩出来的。” 那人气急,怒道:“练练?” 后者只是冷笑,并未搭话。 有一猥琐汉子来到赵礼跟前,笑问道:“赵兄可曾见到花露真君?据说那位真君样貌极为倾城,其音律更是通神。” 赵礼心中不喜,淡淡开口道:“不曾。” 猥琐男子面露惋惜。 “可惜了可惜了,正所谓牡丹花下死,若是在下能一亲芳泽,死也值得,回头找个机会,定要前去寻找一番。” 姜北皱眉,握紧拳头站起身来。 璃华脸上同样少见地有些怒容。 姜北手握腰间剑柄,沉着脸走过去。 却忽然听得一道飘渺之声响于脑海。 “小北勿动,交给我便好。” 只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带着阵阵桃瓣,附着淡雅香风,一身洁白道袍极尽显出尘灵动。 姜北微微张嘴,直叹美极。 来人正是花霖。 花霖飘落甲板,朝姜北不易觉地眨了眨眼睛。 笑容灿烂地开口道:“眼光不错,那便留你一线生机,是死是活全凭你本事。” 一时间整座云舟之上的一万多人,要么注目看来,要么推窗望去。 “是花露真君!”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整座云舟顿时沸腾。 花露以竹笛凌空点向那汉子,那人顿时如坠深海,凌空扑腾着,一身灵力尽皆被封禁。 随手牵引至云舟外,便轻轻放下。 一声惨叫顿时传来。 花露笑道:“承蒙大家惦记,本君不久后便会出关,到时候再与各位分享音律。” 说完便冲天而起。 于姜北脑海中留下一道声音便消失不见。 “小家伙,再见了,以后若是遇到麻烦事,便于心中默念三声花霖姐姐,我自来相助。” 云舟最高一楼之处,窗前站着一位十分俊俏的白衣男子。 自语道:“这女人突然如此高调,多半是真的要出世了,国师推测果然不错。” “乱世将至!” 房间内,桌前坐着一位白发老者。 老人叹息道:“从古至今,能称得上乱世的屈指可数,想来又是一场浩劫,只叹老朽不能安享天年。” …… 姜北坐回青布,所幸无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虽不想惹事,事到如今却也不怕事就是了。 在经历生死之危后,姜北变得有些…不太惜命了。 姜北打坐修行。 璃华眼见四周热闹,便独自逛荡去了。 当然了,临行前姜北仍是嘱咐一番,生怕她出意外。 身旁不远处,四位道士同样默默修行。 围绕四人周围,有不少人仍在谈论着花霖以及天妖。 姜北便默默听着。 在其中听到了不少极有意思的说法。 有人说那照夜皇帝多年前曾多次向花霖表达心意。 但是那时候的花霖未有情爱之心,同时脾气极为火爆,恼羞成怒之下,曾一人杀进皇宫,将那照夜皇帝打得鼻青脸肿。 但那皇帝也是个痴情种,虽碍于皇室、大臣之间的压力纳妾生子,其正室之位却始终空缺。 甚至于,当初花霖隐居此处,那皇帝便大动干戈将此处方圆数千里尽数划归花霖私有。 知晓花霖喜竹,便又特意寻来极为贵重的异竹送去。 在当年照夜国乃是一段佳谈,不过不少人也将之视为笑话就是了。 不过姜北也听到一件怪事。 乃是有人说起那瞿渊。 有人说瞿渊乃是个伪君子,出身豪门望族,年轻时便是个纨绔,整日风花雪月,其父亲一怒之下才送去了正一道门。 在正一道门时也不安分,对待修为、家世不如自己的,便极为看不起,多有欺压之举。 对待师门长辈则是极尽阿谀奉承,据传能当上门内宿老也是走了不寻常的门路。 有人勃然大怒,闻言便据理力争。 直言其在正一道门期间乃是淡然随和,并且大多时间行走于尘世,扶危救贫。 那两人互相极不服气,前者直言乃是有同乡熟识于门内修行,乃是那同乡所言。 后者同样不忿,表示自己曾追随过瞿渊在中州杀妖。 姜北默默听着,并未因此愤怒或是快意。 只是觉得自己印象中的瞿渊确实是个淡然随和之人,短短相处之期,便能看得出来对方是个能为苍生立命之人。 而那两人相争一番之后,谁也不能说服谁,一时之间人群便安静了下来。 第33章 小成 云舟平稳穿行。 抬眼看向四周,除了红日便是碧蓝天空。 此时日头西沉,天空逐渐暗淡下来。 璃华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总算是回来了。 姜北睁开眼看着她。 璃华便将麻袋扯开,好一番珠光宝气。 其中灵玉不下百枚,珠宝首饰、金银物件琳琅满目。 除此之外便尽是银锭,一眼看去,起码上千两。 难得璃华那柔弱的模样能扛得动。 “哪儿来的?璃华你去抢劫了?”姜北无语道。 璃华不屑。 “抢劫来钱哪儿有这么快?” “璃华不过是略微出手,那些赌徒拼尽全力也无法取胜罢了。” 姜北正待要说教。 璃华便翻白眼说道:“知道,没有下回了,至少这云舟上不适合再来一次了。” “再有下次,那些命都不要的家伙肯定翻脸,到时候对公子是麻烦事,这我知道。” “再说了,璃华这还不是怕公子没钱花嘛,以后公子只管大气些,缺钱了璃华给你寻来。” 姜北一时语塞。 “这便是梁垣口中的吃软饭吗?” “似乎感觉还不错?” 姜北想着。 随即说道:“算了,你自己靠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你自己留着。” 璃华摇头道:“都给公子,以后璃华有需要用到的地方再问公子要。” 说着,便将麻袋推到姜北跟前。 变戏法般掏出一本话本看起来。 姜北将麻袋收进玉牌,侧头看去。 话本乃是花霖所赠,名字极为怪异,叫什么‘落魄公子爱上身为赌仙子的我’。 “莫名其妙。” 姜北自语。 随即问道:“你这话本乃是花花前辈所赠,平时不见你携带,你是存放于何处?” 璃华十分警觉地挪远一些,警惕道:“你自己有储物法宝,不要打璃华的主意。” “你自己收藏了什么宝贝璃华不管,璃华自己藏起来的东西你也别惦记。” 姜北双手枕着脑袋往后躺去,懒得搭理她。 四下里自然是有不少人看到了那满是财物的麻袋,不过看到麻袋瞬间消失便都打消了心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储物的物品,品秩最低也是法宝,且不提储物法宝之珍贵,便是寻常法宝也并非如何多见。 能登上这云舟的,基本都是修士,或多或少有些修为傍身。 最多的便是尚处于纳气阶段的散修。 云舟来往之人复杂,便是有小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没有师承,修行不得其法,大多数人穷尽一生都只能在下三境摸爬滚打。 附近百余人,修为最高的竟然便是那位凤鸣山的于晋泉,似乎通玄多年。 除此之外便是那四位龙鲤山的道士,其中年轻些的师弟师妹乃是通脉。 年纪稍长的两人皆是开窍。 这下三境之间强弱差距其实极大。 若是武修,自身剑术刀法若是小有所成,那即便是以纳气应对寻常开窍也有得打。 若是法术、符箓修士,同样如此,以下三境的灵力催动术法,威能同样不小。 寻常散修,或者只是埋头提升修为进度的修士,被苦修武技法术之人三两下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无论是什么武技、术法,皆需要下苦功夫,耗费许多光阴去打磨。 并不是修为提升便能招手开山裂石。 至少在下三境是如此。 姜北深知此理,因此自从得到梁垣、花霖指点之后便不曾懈怠,十分勤奋。 虽然两人许多次说自己乃是刀法的天才,不过姜北并无确切认知。 在他看来,之前之所以能先后斩杀离、艮两位道人,运气及谋划占了很大一部分,并且那两人已经重伤垂死。 所以姜北并不能直观感受到自己的硬实力目前处于何种层次。 梁垣曾言,中三境皆有具体划分。 比如姜北所处的通玄之境。 分别乃是初入,其后根据肉身、灵气的凝练程度,分为小成、大成、圆满。 其后的法身、天象也类似此理。 算下来,姜北已是通玄小成。 梁垣有言:“小成易入,大成难得,苦求圆满。” 姜北此时便能深刻感觉到大成的沟壑,自从肉身与灵气凝练到一定程度之后,便极难再进一步,只得苦苦运转周天,一寸半尺地缓缓打磨。 至于刀法,梁垣只教了些基础及寻常江湖武技。 不过虽说寻常,以梁垣的认知指导下来,花霖也称之为十分不俗。 此时身在云舟,自然是不适合敞开了练刀。 只得抱着剑默默冥想。 经过梁垣提醒,姜北时刻将周身流淌的刀意压制着。 据梁垣说,这压制刀意也是一门修行方法。 曾有一位剑道天才,数百年于心中磨剑,待到出鞘那日,便是一鸣惊人,终成一方剑道真君。 待到天色大暗之后,璃华便收起话本。 也不顾正在修行的姜北,脑袋枕在姜北腿上便沉沉睡去。 顿时让姜北如芒在背,十分别扭。 刀意不经意间流淌出丝毫。 “这难道也算是一种修行?” 姜北心中苦笑。 在他不知道的高楼内,却有几人捕捉到了那一丝刀意。 顶楼的那位俊俏男子睁开眼,眼中浮现几分鄙夷。 “不曾想有人能如此谨慎,分明修为不弱,偏偏藏于卑贱人群。” “却不知是何见不得光的鼠辈。” 白发老人神色无奈道:“殿下在外切不可如此言语,您身份尊贵,迟早君临天下,此种上位者心态可以有,但是千万要隐藏好。” “且不谈那人是谁,楼外万人,大派弟子不下百人,将来的成就高低,也不是一时的三言两语便能下定论的。” 俊俏男子沉默不语,眼中的鄙夷倒是退散而去。 “殿下修行天赋极佳,悟性同样不俗,如此年纪便有此修为,古往今来已是少见,又是个能听得进良言之人,将来成就自然不会弱于当今圣上。” “老夫蒙圣上抬爱,为殿下护道,自当尽心竭力,只是此番游历中州久矣,乱世将至,殿下须得尽快成长才是。” “此番不应再分心,直奔书院才是。” 男子点点头,问道:“那蠢东西还没跟上吗?” 老者摇头:“尚未跟上,想是乘坐下一艘云舟去了,殿下不喜她,她自然也惧怕殿下。” 男子叹气道:“贴身之物也能丢失,如此蠢笨,自然令人不喜。” 第34章 才不全 日月更替。 天气愈发炎热。 转眼两月过去。 云舟已过万重山。 此次云舟停留,已是第七次。 同时也是时间最久的一次。 云舟管事已不知赔笑告罪了多少次,额头青筋暴起。 云舟之上仍是沸反盈天,有叫嚣着退还灵玉的,也有咒骂不停的。 管事口中赔笑,低头唤来一人。 “那小王八蛋还没来?” 来人低声道:“来了,在渡口撒泼打滚呢。” 管事还没来得及使其去催促,顶楼的门便开了。 俊俏皇子站在廊道上问道:“管事,怎么停了三个时辰还不出发?” 管事急忙满脸堆笑。 “贵客稍待,马上便好,马上便好。” 皇子一跃而下,皱眉道:“怎么回事?” 管事虽不知其身份,但是能住得起天价顶楼之人,自是丝毫不敢怠慢。 老老实实解释道:“乃是王家那位独子王才全,其父欲令其往书院求学,王才全不肯,一路被抬到此处,正在港口撒泼打滚。” 皇子冷哼道:“原来是那小王八蛋,本少自去看看。” 管事脸上划过冷汗,心中自然是两人都不愿得罪,只得快步跟上,只待情况不对便舍命调解。 人群听到王才全大名,或是好奇,或是不屑,或是痛骂,顿时有不少人前去围观。 璃华拉着姜北。 “方才从顶楼下来那人不简单,身上宝贝不少,走咱们也去看看去。” 姜北多日枯坐,心中已是无聊,便由着璃华拉走。 一翻好挤,这才看到了那所谓的小王八蛋。 乃是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生得有些矮小,四肢也较常人短些,面容倒是十分俊秀出尘。 此时一身尘土,躺在地上不愿起身,倒确实有几分王八之相。 身周站了二十余人,皆是不凡,将王才全围在中间。 中间乃是一绝美妇人正在拖拽王才全。 王才全挣扎着不愿起身。 “娘亲莫要浪费力气,便让孩儿死在此处吧。” “孩儿哪儿也不去,就要待在白云洲。” 那妇人声音十分宠溺地说道:“我儿快些起来,那么多人看着,丢死人也。” 王才全冷哼道:“看便看吧,若是脸面也能当钱使,那孩儿还顾及几分,若不能当钱使,丢便丢了。” “爹呢?爹怎么不来?老王八蛋舍得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妇人也不恼,笑道:“你爹是担心看到了舍不得你走,便干脆不来了。” “娘亲也不舍得你走,可你在白云洲实在是…太过招人嫉妒,不得不将你送去书院。” 王才全不满道:“我就是不去,你让爹去把那些教书匠叫来不就好了?” 妇人道:“那些都是当世大儒,怎是轻易便能叫来的。” 王才全冷笑:“爹就是舍不得钱,若是多出些钱,谁请不来?” “李叔那样的人不也能请来?” 旁边一位持枪中年苦笑不已。 俊俏皇子飞身到近前。 持枪中年目光冷冽。 皇子开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才不全。” 王才全大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喝道:“柴清?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若再叫一次才不全,老子跟你翻脸。” 柴清面带冷笑,身旁一道身影浮现,是那白发老人。 冷声道:“怕不怕的,现在你说了可不算,希望将来你还能这么自信。” “对了,你若上舟便上,若是不上,本少即刻便让管事开拔。” 王才全冷笑,朝妇人问道:“娘亲,孩儿不与这小人同乘,让家里驶云舟过来。” “对了,我那东南西北四位小姐姐也要一并带上,否则孩儿不去。” 妇人见王才全松口已是大喜,急忙笑道:“自然自然,不过家里的云舟便算了,书院地界不许私舟穿越,放心好了,娘亲给你要一间最上等的房间。” 王才全指着柴清道:“要比那家伙住得更高才行。” 妇人满口应允。 柴清笑道:“那王小人怕是要失望了,顶楼已被本少包圆。” 王才全黑着脸看向云舟最顶楼,只觉十分晦气。 “如此正好,小爷还不住了,就待在甲板上,时时观赏日月也比屈居小人之下要好。” 说完便朝云舟走去。 身后顿时有不少人跟上,四位样貌各有特点却都十分秀美的少女抬着一副镶满金玉的椅子紧紧跟随。 临了,回头摆手道:“我走了,娘亲。” 那妇人以衣袖拭去眼角感动又释怀的泪水,开口道:“孩儿一路顺风,给你的十八个袋子替你装满宝贝了,若是不够,便差人回来取。” 云舟上,拥挤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宽敞道路。 姜北两人看完闹剧,已是先行一步回到云舟一头。 仍是取出青布铺在地上。 王才全一边骂着晦气,一边往这头走来。 一直逼近到不足两丈的距离。 似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谁那么不长眼,眼见自己过来竟然无动于衷。 便认真打量了下两人。 一眼便略过姜北,眼光停在璃华身上。 姜北目光阴沉,手掌附上长剑。 持枪中年嘴角微微咧开,神色颇为不屑地盯着姜北的一举一动。 “哇,这身段!这衣服什么材质?竟然如此奇异?” “灵光!” 随着声音落下,王才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竟是这般美丽的小娘子,本少长这么大,别说见,便是听也未曾听过此等倾世容颜!” “小娘子婚否?” 说着便朝前走去。 姜北拔出长剑,指向王才全。 面无表情开口道:“再上前一步,死!” 王才全顿住。 李姓中年冷笑着便要走上前去。 王才全急忙伸手拦下。 “李叔勿动,真的会死!” 李姓中年丝毫不怀疑自家少爷的眼光,但是心中仍旧泛起惊涛。 眼前之人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究竟有什么手段能让少爷觉察到危险? 其手中长剑十分不俗,但是也算不上如何绝世不凡,相同品质的王家便藏有不少。 王才全拦着众人往后退出几步,便取来凳子坐下。 “这位兄弟不必如此提防,本少虽喜好美人,却从不强求,各凭本事可好?” 其言语虽然带着几分客气,仍旧十分侮辱人。 姜北正待默念花霖姐姐。却被璃华勾住手腕。 “切!你也配?你这样的废物,不配给我家公子提鞋。” 第35章 中州 王才全笑道:“小娘子不要误会。” “本少乃是中州王家唯一的少爷,家中别的不多,就是很有钱。” “小娘子若是想修行,百年内本少可助你直达法身!” “若是不想修行,本少也能给你无尽财富,甚至可以扶持你做一国女帝。” 李姓中年皱眉道:“少爷不可!” 王才全摇头道:“你若是跟本少一样有钱,并且看到了那小娘子容貌,绝对会跟本少一般行事。” 璃华冷哼道:“谁是你小娘子?再叫一声,我家公子便撕烂你的嘴。” “若是胆敢再看一眼本姑娘,你那双狗眼便也别要了。” 姜北持剑上前一步,以动作表示态度。 王才全急忙伸手。 “好好好,本少不叫也不看便是,这位兄弟且收了剑,实在是吓人。” “不过可否告知本少姓名?既不能胡乱称呼,也得有个称谓不是?” 姜北收剑不语。 璃华冷笑道:“我家公子是你亲爹,本姑娘是你亲娘!” 王才全十分诚恳地躬身道:“爹!娘!孩儿不孝,今日才寻到你们,孩儿想死你们了。” 说着便伸开双手拥向两人。 姜北冷声道:“如此之人,若不然还是杀了吧!” 抽出长剑便默默灌注灵力。 王才全大惊失色,急忙提着凳子跑远。 直到撤出去十余丈,才伸手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娘的,本少何曾如此憋屈过?不爽,太不爽了。” “不过,那家伙的样子是真的神气啊,若是将来本少修为够高,也要这般冷酷无情,说杀便杀。” 姜北两人坐回青布,只感觉看到此人便心生杀意,干脆背对着王才全。 姜北并未将剑归鞘,而是握在手中默默观想。 璃华则取出话本,靠在姜北身上继续看着。 经过王才全一番闹腾,姜北两人身边清净不少。 王才全倚靠在不远处,觉得日头有些刺眼,便唤来随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座小亭子,就这么架在云舟上。 云舟管事在不远处盯着王家少爷,不时擦拭着冷汗,就怕这小王八蛋在云舟上出个意外。 王才全身旁一护卫问道。 “少爷,那家伙什么来头,可看出了什么?” 说话之人便是那位李叔,本名李丙,修为极高,多年前便已是天象。 被王家重金聘请,当了一位供奉,专门护在王才全左右。 王才全摇头。 “看不透,身上朦朦胧胧,只能看出修为乃是通玄。” 李丙回道:“奇怪,莫非是个隐藏气息的老前辈?” 王才全淡淡道:“不是,骨龄十六。” “什么?” 李丙惊呼。 “十六岁的通玄?怕不是某座大宗门不出世的圣子!” 王才全回道:“不知道,或许真有什么杀招,反正你们千万不要去招惹,那家伙给我的感觉很危险,非常危险,他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假话,是真能杀了我,即便有你护着都不行。” 李丙这才万分忌惮地看了姜北一眼。 “真他娘不爽啊!” 王才全沉声骂道。 “我那老爹真是个蠢蛋,就是舍不得给我下猛药,否则怎么可能还在开窍?” “人家默默无闻一人都通玄了,本少坐拥无数天材地宝,仍旧只是开窍!” 李丙安慰道:“老爷也是好心,想要公子尽可能多打通些经脉窍穴,乃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王才全嗤笑道:“你知道那家伙经脉窍穴打通多少吗?” 李丙沉吟:“十六岁的通玄,经脉窍穴定然打通不多,就算先天道体,想在十六岁迈入通玄,那只能舍弃经脉窍穴的打通进度,莫非一半?” 王才全冷哼道:“呵呵,全部。” 李丙疑惑:“全部没打通?那不可能迈入通玄啊?” 王才全无语道:“李叔觉得本少是傻子吗?” 李丙不语,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何等天姿啊!杀不得,要不拉拢?” 王才全沉默着没有说话。 云舟顶楼。 柴清将窗口缝隙合上。 “倒是看走眼了,柳供奉,可看得出来那两位来历?” 白发供奉摇头:“看不出来,那少年体内天机紊乱,观其衣着,多半是某家道门弟子。” “至于那少女,初看寻常,毫无灵力波动,细看便如雾里观花,着实看不透了。” “对了,殿下今日莫非是在试探王才全?” 柴清淡淡道:“以为是个脓包,如今看起来,这王才全并不简单。” “王朝想要进一步发展,我看可以先试试王家的态度。” 柳供奉开口道:“王家势大,只注重利益,只怕不好搭上这条线。” 柴清淡淡一笑。 “找到相同的利益就好办了。” …… 云舟极速穿行两月。 已是接近中州中部地界。 若是天朗气清之时,姜北便会到云舟边上往下看。 五大州的地域,以中州最为广阔。 因为地处中央,四方往来便利许多。 因此中州远远繁华于其余四州。 其中古老家族遍地,王朝林立,宗门大派更是不少。 若论家族,王才全所在的王家当属第一,其生意往来遍布五州,据传其宝库之内尽藏天下一分财富。 再说王朝,包括照夜国在内,一共三座大型王朝,相互掣肘,实力不分伯仲。 至于小国,只能在三大王朝之间来回飘摇,苟且得存。 再说宗门,乃是以正一道门、万剑宗、凌雪宗、道藏门呼声最高,一度乃是正道魁首。 除此之外,另有一股极大的势力。 便是那骊山书院,书院传承数万年,乃是人族第一位圣人带领三千门徒创立。 地处中州中心之处,所在方圆千里内不属于任何一国。 而虽不争名,不图利,无数年积累下来的香火情、书院走出去的子弟们整合下来,便算是天下一等一的存在。 书院号称有教无类,以教化万民、提升众生德操为己任,自然便不会有门户之见。 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平民百姓,乃至妖灵之属,皆有机会入内进修。 当今院长顾颜,更是天下百仙谱前十,且名字极靠前,除开一身儒学不算,光是修为便已高至山巅。 传闻其以书入道,百年默默无闻,再到一朝悟道,名满天下。 这些,大多都是姜北从云舟旅人的口中听来。 这段时间颇长了不少见识。 世间有繁花似锦、雪月风花,也有阴暗泥泞,等待着姜北去发现,去经历。 第36章 脑子有问题 云舟临近书院。 停顿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上下旅人越来越多。 那四位龙鲤山道士早已不见,姜北从始至终并未与几人搭话。 即便心中有不少疑问,仍是不敢冒风险询问。 彼此之间便只能相互成为过客。 云舟走走停停。 姜北两人也逐渐放松下来,每日得空便四处闲逛,日子倒也悠闲。 得益于某位王八蛋守着,两人那处落脚之地始终不曾被旁人占据。 姜北便由着他的一些小动作,隐忍不发。 这一夜。 趁着姜北两人依偎而眠,王才全便吩咐手下,将亭子、床铺又往前挪了几步。 隔几日挪动几步,半月过去,已是仅隔二丈。 姜北自然是能察觉到,只是懒得搭理。 第二日清晨。 王才全不知从何处搬出一张长桌。 此时桌上摆满各种瓜果糕点,美酒、佳肴。 “两位,如此良辰美景,我等有缘相逢,不如上前一同聊聊人生,切磋下道法?” “阁下此番定是要去书院吧?巧了,本少也去书院,到时候说不得便是同窗了,不若提前结识一番,以后也有个照应不是?” 姜北已被这家伙烦扰数日。 神色无奈地开口道:“我名姜北,这是我同伴,璃华。” “王少爷的好意心领了,姜北自有吃食,不劳王少破费。” 王才全见这家伙好不容易松了口,便顺水推舟走到近前。 “那岂不是更巧了,我有一位朋友,名唤江南,怕不是与江北兄弟有些关系?” 姜北无语道:“我这乃是桂姜的姜!” 王才全下意识回道:“我朋友那是江海的江…” “好名字!姜兄此名满含积极登顶之意,实在不俗。” “小姐姐此名同样不俗,琉璃光华、熠熠生辉,当真与其人十分相配了。” 璃华翻着白眼,理都不想理他。 让姜北取出一些寻常饼子,几道小咸菜。 随即便又自己掏出一坛好酒,揭开盖子,气味十分香醇雅致。 王才全继续胡乱吹捧。 “这小干饼,看似寻常,实则大道至简,其中韵味十分绵长。” “这咸菜,一看便是新鲜腌制而成,看起来脆嫩可人,料想肯定爽口。” 直到闻到酒香,他才住了口。 他是真没喝过这么醇香又不失淡雅的好酒。 跑回去朝一位侍女问道:“咱们带得有这么好的酒吗?” 侍女满脸歉意道:“未有,香味足又醇不如,醇厚便又不如其淡雅。” 王才全叹了口气,只得亲自端着一盘吃食靠过去。 “二位请用,不用客气。” 说完便也不客气,摸了一块姜北的寻常饼子咬了一口。 璃华嘲道:“就你那些庸香俗味的东西,快些收起来吧,还不如我家公子顺手买来。” 王才全故作惊讶道:“果然不错,想必那酒也是极为不错,可否予我一杯?” 璃华端起酒坛:“休想,倒了也不给你。” 姜北神色无奈。 “便给他一杯吧,王少喝完快些回去吧,姜某不如王少身份超然,可不想被旁人惦记上。” 王才全巡视四周。 大声道:“看什么看?本少与挚友叙旧,日后若是胆敢得罪我这朋友,便是与我王少为敌!” 姜北更加无奈,若不是实在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真想捶他一顿。 王才全如愿得了一杯酒,饮下一小口便啧啧称奇。 这回神色不再做作,倒是自然,显然是真心认同了这酒。 “姜兄若是还有,可否卖我一些?” 姜北摇头道:“没了,就这一坛了。” 实则玉牌内还存放着不下五十坛,不过这酒不但味道香醇、富含灵气,对养伤修行同样有着极大好处,姜北可舍不得卖。 王才全试探着问道:“若是百枚灵玉一坛呢?” 姜北摇头:“没有。” 王才全继续道:“千枚?” 姜北仍是摇头。 王才全咬咬牙:“一万枚一坛如何?” 姜北回道:“王少不必费心,有也不卖,姜某当下不缺吃喝,不需要财物,以后若是缺钱自会再打算。” 王才全神色遗憾。 不过心中倒是又高看了姜北一眼。 “姜兄此行乃是去书院吧?不知书院七十二位贤能,姜兄欲拜入何人门下?” 姜北思索片刻,七十二位贤能,听梁垣提起过。 而褚秀山并非七十二人之一,乃是行事较为自由的大供奉之一。 “姜某书读得不多,文字功底浅薄,七十二位圣贤的门是多半踏不进去的。” 王才全笑道:“巧了,本少也是一样,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本少目的乃是八大供奉之首的周瑾先生,这位周先生,十分了不得,且不说我爹十分敬佩他,便是三大王朝其二的皇帝,也曾数次亲自前往拜访,欲请其出山,拜为一国之师。” 姜北点点头:“这位周先生的名号,姜某倒是听过,同样十分佩服。” “不过姜某此去乃是要拜入褚先生门下。” “褚秀山?” 王才全惊讶出声,神色有些疑惑。 “姜兄不是使剑的吗?况且那褚秀山虽然修为极高,但是脾气十分古怪,委实不好相处。” “便是如今座下四位亲传也跟着脑子坏掉了,去不得,姜兄万万去不得。” 姜北有些头皮发麻,连这中州第一少爷都觉得不好相处,可见当初梁垣对于此人的反应已是十分保守。 不过想起花霖给的信,还是稍稍安心了几分。 “姜某虽佩剑,所使却是刀法,此次前往书院,便是奔着褚先生去的,王少不必相劝。” 说着,见对方一时不想走,便继续开口。 “听王少所言,似乎对那四位亲传有些了解?不如劳烦王少介绍一番?” 有这能说得上话的机会,王才全自然是求之不得。 闻言便面带笑意,缓缓开口。 “首徒牧端,乃是中州牧家长女,原本清净淡雅的一人,练刀多年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据说是吃了一大包驻颜丹,样貌不出意外这辈子都只会是十来岁模样,那之后便彻底疯了。” “四处找人打架,嘴巴极臭,极惹人厌,奈何刀法尽得褚秀山七八分真传,实力很强,暂时没人能奈何她。” “二徒弟褚君临,乃是褚秀山的侄子,名字便是褚秀山所取。” “这褚君临当初也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跟了褚秀山几年便也出了大问题,平日里畏畏缩缩的模样,闲来无事便极度嗜酒,酒品极差,喝了酒之后,眼中放不下任何人,天王老子在他面前都敢过上几招。” 姜北哭笑不得。 “莫非是褚先生的教学方式有问题?” 王才全摇头,苦笑道:“非也,据说是他那刀法有问题,稍有不慎便会使人心神走偏。” 第37章 罗姐姐 “这第三位嘛。” “问题最大,名唤陆长良,原本乃是正一道门的道士。” “修行天赋极佳,被正一道门收下后便锋芒毕露,不喜道法,却喜刀兵。” “正一道的老家伙奈何不得他的恳求,只得送他拜入褚秀山门下。” “此人原本性子倒也不差,玲珑心窍,朗朗大方,十分惹喜。” “练刀数年之后,便几近销声匿迹了,死倒是没死…” “据说从那之后极度胆小,仅是见到生人便会吓得双腿哆嗦,多半时间都是寻一处阴暗的地方躲起来。” “一身天赋算是浪费了,正一道门的某几位老家伙恨死了褚秀山。” 姜北听到这里,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惊讶。 追问道:“连续几位真传都出了问题,为何还有人要拜入他的门下?” 王才全笑道:“名气大呗,再说了,世间从不缺少自负之人,都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不过那第四位亲传有些不一样,名为胡灵灵,乃是妖物,褚秀山外出游历之时带回。” “乃是一位刚刚化形的狐妖,狐妖多美女,这胡可可样貌不过十三四岁,已是秀丽养眼至极。” “学了十余年刀法,相较前几位,看起来倒是变化不多,至少不惹人厌,这个不好多说,你若能拜入褚秀山门下,日后自会知晓。” 姜北点头。 致谢一声之后,取来一坛桃花酿送给了王才全。 王才全神色复杂。 “这家伙果然不是俗人,万枚灵玉不要,一番众人皆知的话语反而大方赠酒。” 璃华默默听着,直到王才全说完,脸上便浮现出几分开心。 “那褚秀山的刀法,确实精妙。” 王才全目露疑惑:“仅凭些许话语,璃华姑娘如何见得其刀法精妙?” 璃华嗤笑道:“你不懂也正常,那刀法直指大道,才能潜移默化地影响道心,以自身最为契合的心境练刀,自然更强,更有潜力。” “倒是极适合公子,一来公子并不会受到影响,二来也确实勉强配得上公子。” 姜北明白璃华话语中自己为何不受影响。 乃是天妖蒙蔽道心之故。 如此说来,倒确实适合自己。 于是姜北更加坚定了拜入褚秀山门下的想法。 王才全第一句话听懂了,心中如拨云见日,十分震撼,同时也惊于这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 第二句话,便不太懂了,不过他也不想深究,反正这位姜兄本就是满身迷雾之人。 而两人一番畅谈,往日的紧张气氛消散不少。 姜北心安许多,心道这家伙正常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随后,两人又聊到了不少关于书院的趣闻,让姜北对书院的形象清晰了不少。 往后的日子,王才全干脆将两人请进了亭子内。 姜北推脱不过,多日相处,两人倒是熟络了起来。 只是璃华仍旧讨厌他,始终保持距离,时不时便要冷嘲热讽。 时间一晃而逝。 转眼便到了书院地界。 姜北探头看着下方。 灵气朦胧,湖泊流水蜿蜒纵横。 入目一片绿茵之色,青山秀水,处处良田。 好一幅山水绘卷。 云舟又行得小半日,这才终于是抵达了目的地。 云舟停于小半空,与一小镇中高处平台相接。 待得停稳,便是人群络绎不绝而下。 “姜兄二人不如同我一起?王家有一地产在此,方才我问过了,下一次开启试卷便是明日,到时候我三人一起。” 姜北挥手道:“不叨扰王少了,姜某有些私事,需要提前处理一下。” 两人拱手道别,随后便各自走了。 来到镇上,人来人往地十分热闹。 姜北寻到个当地小贩,问了褚秀山故居所在。 小贩看样子在小镇待了多年,对当地往来十分熟悉,十分热切地指了方向。 两人便沿着蜿蜒小路走去。 一路穿过蜂蝶纷飞的花圃,越过田埂小道。 穿行过许多大街小巷。 足足两个时辰,才来到一处高门大院之前。 院墙高大绵长,足见院落占地极广。 门前牌匾之上刻有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愿挽天阙。” 姜北走上前去,那门房便提前迎了上来。 十分客气地问道:“贵客何事?” 姜北取出信件,开口道:“故人来访,面见罗夫人。” 门房仅是粗略看了一眼信封之上的印章,脸上便浮现惊讶之色。 “客人稍待,待我进去通报一番。” 姜北点点头,便站在原地默默等候。 约莫一刻钟之后,那门房才返回。 “贵客请跟我来。” 姜北两人跟上。 进入院子才发现其内并不简单,四处皆有名花灵草,莺莺燕燕,清香阵阵。 不多时便去到一座临水亭子旁。 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妇人,衣着华贵,正面朝流水抚琴,其音婉转。 姜北站在原地静听,并未上前打断。 房门点头致意后便识趣离开了。 姜北看向妇人侧脸,虽有些许风霜之色,仍旧堪称美艳,风韵不减。 抚琴动作优雅娴静,眼看着倒真不愧是名门出身。 璃华耐不住性子,一开始便独自追逐蝴蝶去了。 姜北看着,便略微有些失神。 年幼时,父亲时常与母亲合奏,父亲清声奏箫,娘亲轻抚老琴,何其融洽美好。 正发呆之时,妇人已是起身。 “霖儿怎么没来?” 姜北急忙拱手作揖:“小子姜北见过罗夫人。” “花花前辈有事,不曾亲来,让小子到了书院便先寻夫人,向夫人问好。” 罗夫人掩嘴而笑,虽年纪稍长,仍不掩风情。 “花花前辈?倒是有意思。” 姜北脸色微红,自知失言。 罗夫人笑道:“带了信件对吧?且先予我看看。” 姜北便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三坛老酒,一本曲谱,放在桌上,另取出信件递到罗夫人手上。 罗夫人神色似有些急切,拆开信件便快速看去。 信纸三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小字。 罗夫人脸色极为精彩,时而掩嘴轻笑,时而反复打量姜北。 看完一遍,便又再看一遍。 “小姜北是吧,霖儿交代的事情我已了然。” “那封推荐信一同给我吧,今晚我亲自交给小秀山。” 姜北拱手致谢:“多谢罗夫人。” 罗夫人笑道:“什么罗夫人,显得生分,以后便叫我罗姐姐吧。” 第38章 自由 姜北头皮发麻。 心中只道是这罗夫人年纪都是自己七八十倍往上了。 真这么称呼,自己倒是没有太大所谓。 若是被旁人听到,尤其那褚秀山听到,怕不是要乱刀砍死自己。 罗夫人安慰道:“放心吧,小秀山若是胆敢亏待于你,你便来找罗姐姐,姐姐给你撑腰。” 姜北哭笑不得,心中总感觉那封信是个大坑。 罗夫人热情地拉着姜北坐下,便唤来侍女沏茶。 璃华也抓到了蝴蝶,一手扯着一边翅膀,默默返回姜北身旁。 罗夫人面色微变,问道:“这位是?” 姜北神色古怪地介绍道:“一位…朋友,名叫璃华,花霖前辈认识。” 罗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恢复了那副温暖笑脸。 “霖儿信中提过,只是不曾想如此秀丽。” 随后,罗夫人一路引着两人吃过了饭,又安排了极为恬静舒适的房间。 天色不算晚,三人便又来到亭子闲谈。 “小姜北今年十六岁,生得倒是俊俏。” “你家乡何处?此前有无师承?” 姜北一一作答,除了天妖相关事宜,倒也没有再多隐瞒。 罗夫人啧啧称奇。 “十六岁,经脉窍穴全开,并且已是通玄境,不得了。” “性子又沉稳,难怪霖儿这么上心。” 说着,便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姜北。 十分满意地点头。 姜北脸上发烫。 罗夫人看自己的表情,倒像是在挑选女婿一般。 姜北红着脸解释道:“花霖前辈心善,对姜北亦有大恩,姜北自是铭记五内,却不敢对花霖前辈有非分之想。” 罗夫人莞尔笑道:“若想报恩,非分之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算了,不逗你了。” “今日你二人便住在此处,明日早上我差人送你们去作试。” “稍后我将推荐信送与我那没出息的孙儿,放心好了,他肯定会收下你,若是不收,或是待你不诚,姐姐自去训他。” 姜北点头致谢,带着璃华各自回屋去了。 罗夫人同样起身,低声笑道:“霖儿眼光确实不错。” “秀山那小子近年来确实淘气,要不先打一顿再说?” 罗夫人起身走了。 …… 第二日清晨。 有家丁送来热水。 洗漱一番便又吃了早饭。 此前引两人进来的门房便又引着两人往书院走去。 说是书院,其实并非寻常学堂模样。 七十二座学堂外加零零散散的讲学堂,一百多处。 占地过巨,因此并不都在一处。 不过那入学作试的地方倒是统一。 由五位贤人监考,考生不等,多的时候数千人,少的时候也有几百人。 考生有老有少,甚至不乏七八岁稚童。 书院并无年龄限制,对待试题也无标准答案。 除开必要的文字功底,便只看心性、观点、能力。 当然,书院容纳百川,在这里既能学治国扶龙,也能学培植养花。 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无所不有。 对于考生不同的选择,便会对应的放宽入学条件。 姜北两人来得不算晚,不过那考堂入口仍是人满为患。 所幸遇到了难得早起的王才全,这才一路畅通无阻地将名字登记在册。 “璃华姑娘不参与入学大考?” 姜北点头,并未作过多解释。 随后各自将陪同留在门外,便进入考堂静候。 约莫一刻钟时间,便有书院弟子抱着白纸进来。 一人三张,一一分发完毕之后,那五位贤人才现身。 “不可徇私舞弊,不可交头接耳,为期两个时辰,不到时间不得离场。” 一位中年面无表情地说着规矩。 随后又有一位头发灰白的青衫老者开口。 “此次考题,便以自由为题,各位可动笔了。” 姜北并不觉得奇怪,书院大考的规矩,倒是听闻过。 考题极为随意,偶有相同,不过对待抄袭舞弊极为重视。 监考之人皆是当世大儒,据说能看透人心,望气观魄,一切污浊皆不能遁形。 座次之间两两相隔不远,只是地上纵横交错着法阵,随着考堂规矩制定之后便如白雾弥漫升起,除了自己所在之处,皆被隐隐隔绝。 姜北的意向乃是向褚秀山学刀,重根骨,次文试。 不过姜北也是挠头不已。 他父亲曾是蒙学先生,自己也念过几年学,只可惜即便有父亲时时教诲,仍旧对文字不甚精通。 便是下笔,也不过十分规矩板正,没有灵气。 引经据典、舞文弄墨是做不到的,只得以直白笔墨缓缓书写。 文试时间不短,倒是不用过于紧张。 姜北瞥向朦朦胧胧的王才全,对方神色自信,正下笔如飞。 姜北默叹一声,只得按照内心仅有的认知书写。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姜北写完两张纸。 微微抬头看向王才全,对方已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了。 监考并不上前训斥,视之如不见。 姜北吹干墨迹,叹息一声便闭眼修行。 时间流逝,考堂内锣声响起。 书院学生收走考卷。 近千人的考卷,光是收走便用了足足一刻钟。 随后又是一声锣响,众人起身离去。 人群或是后悔、或是唏嘘、或是志得意满,交谈之声不断。 而试卷乃是当堂翻阅,下午便能有结果。 王才全领着姜北两人就近找了个酒楼,美美吃了一顿。 “姜兄,还有不少时间,要不先去听个曲儿再来?” 璃华满脸嫌弃,拉着姜北不放。 姜北自是不去,哭笑不得地摇头拒绝。 王才全神色颇为惋惜道:“那便罢了,本少自去。” 说完便告辞离去,带着一干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 姜北带着璃华四处闲逛着。 书院的地界,层层递增,最上方乃是至圣塑像所在,其下便是零零散散的阁楼学堂、大街小巷。 无人之处大多种花种草,并不是凡间花草,乃是书院学子所种,或为药用,或为观赏之用。 姜北两人当下位置是在半高之处,往下大多是些蜿蜒良田。 青悠悠一片,随着微风轻摇,带来丝丝泥水青草之味。 并不难闻,反而十分惹人心怡。 日头和煦,波光粼粼,姜北看着,竟是觉得有些醉人。 千里浮萍,若琉璃碎地,却熠熠生辉。 第39章 不戒,太虚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良辰美景亦是如此。” “小兄弟如何称呼?” 姜北测过身看去。 乃是云舟之上住在顶楼的那位俊俏公子爷,与王才全曾有口舌交集。 先前考堂内姜北便看到过。 此时身旁带着一位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 少女极为清灵,而最为引人注目的乃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尤为清澈。 姜北微微拱手道:“姜北,我在云舟见过你。” 柴清微笑点头:“柴清,这位是舍妹,柴铃。” 姜北点头致意,问道:“柴兄可是有事?” 柴清微微摇头,退后半步让出柴铃。 “我无事,舍妹却与姜兄弟有些渊源。” 柴铃赧颜道:“姜公子于三月前拾得一玉坠,乃是铃儿之物。” “多谢姜公子大义交还。” “姜公子需要什么报酬尽管开口,铃儿不敢相瞒,那玉坠于我意义非凡,除去报酬,往后姜公子有用得到的地方,皆可随意开口。” 姜北摇摇头表示拒绝,对这柴铃,姜北并无什么意见。 只是这柴清,心中总觉得对方城府太深,并不愿与其有过多交集。 “于姑娘意义非凡,于姜某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致谢,更无需报酬。” 柴铃顿时手足无措,面带求助地望着柴清。 柴清神色有些无奈,笑道:“姜兄弟自是良善之人,可我这小妹若不能报恩,只怕往后内心难安。” “这样吧,这玉佩姜兄弟收下,往后若是有用得到柴某的地方,便可拿着玉佩来青鹊楼寻我。” “姜兄弟务必不要拒绝,这玉佩并不值钱,更无玄机。” 姜北一番推脱,仍是拗不过只得收下。 随后柴清两人便告辞走了。 璃华开口道:“这两人不简单,皆有气运傍身,又不同于那才全无,应是皇室子弟无疑。” 姜北点头,之前便从花霖口中了解过,柴姓乃是照夜国皇室大姓。 联想到那日能让王才全吃瘪,其身份倒是不难猜。 两人在路旁又待得片刻,只是经过柴清打扰之后,兴致便不高。 不多时便干脆回到考堂外等候。 两人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而一直等在此处的人并不少,大多面色戚戚。 姜北发现一件怪事。 有不少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怪异,悄声与他人交谈,多有不屑。 诸如什么:“一个睡觉的,一个修炼的,这是把书院当什么地方了?” 姜北心里犯嘀咕,听不清也搞不懂。 对于其它那些患得患失的言语,倒是也影响不到姜北。 自知没啥读书的天赋,若是那封推荐信都不能让自己进入书院,也就只得离开了。 两个考虑,一个仍是去正一道门,寻找瞿渊口中那位祖师。 其二便是去寻那顾攸之,继续学刀。 反正举目茫茫,再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一定要去的地方。 “公子整日忧心忡忡的,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不如说与璃华听听看?” 姜北微笑道:“不知道。” 璃华好奇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姜北继续:“就是不知道呗,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若我是个普通人倒好了,春种秋收,倒也自在。” “可偏偏不是,也注定不是普通人。” “就算是学了无上刀法,似乎也没什么用,世间纵有妖魔鬼怪,可降妖除魔之人本就不少,妖魔也总归是斩之不尽的。” “我本无心争端,更何谈登高远望。” “梁大哥总说的游历尘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世间景色总有枯荣,反反复复,见得多了便也没了初时的惊艳。” “至于扶危救贫,善恶难断,对错难分,因果纠缠,一时好心,难免铸就恶果。” “难、难,难!” 璃华笑道:“跟璃华的想法一样,不过管他呢,得过且过呗,反正璃华永远会伴随在公子身旁,苦难也好,无聊也罢,一起经历就好了。” 姜北身后。 不知何时来了两人,离着极近,姜北并无察觉。 乃是一胖乎乎圆滚滚的和尚,又一瘦得跟竹竿似的道士。 和尚身着正经佛门僧衣,身披满是金线的袈裟,光溜溜的头顶十二个戒疤。 与年纪轻轻的样貌形成对比,怎么看怎么不对。 道士头顶莲花冠,一身不俗道袍,却是实在太瘦了。 和尚眯眼笑道:“怎样?我就说这家伙适合入我佛门,天生一副佛心,佛性斐然。” 瘦道士跳脚骂着,十分滑稽。 “放你娘的狗臭屁,怎么就是佛心佛性了?道法自然、无欲无求,岂不是更合适?” “并且你没看到他身上都穿着道袍了?” 和尚继续笑道:“道袍并无道韵,仅是制式相类,并非你道门中人。” 姜北回过头看着这两人,这两人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听没听到啊。 和尚顺势看过去,一手执礼笑道:“小僧掐指一算,施主与我有缘,不若随我修行?” 道士骂娘:“你他娘还要点脸不?你一臭和尚,在本道面前也是能掐指一算的?” “小兄弟不必理会他,这是个花和尚,大酒大肉,不如跟随本道研习道法?” 姜北只觉无语。 问道:“两位是?” 道士谄媚笑道:“本道赵虚,乃是书院第九位大供奉,你可叫我太虚道人。” 和尚叹了一声佛号,无奈道:“小僧便是那第十位大供奉,法号不戒。” 姜北冷笑道:“书院统共八位大供奉,倒是不知何时多了两位。” 和尚笑道:“不巧,正是今日录入谱牒,此番便是前来收些门徒,施主若是不信,大可寻那贤人问问。” 姜北当然是不相信,也不愿过多纠缠,当即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不戒和尚想要坐到一旁,只是看了一眼璃华,便如老鼠见了猫,急忙绕到另一边。 “这位女施主因果着实太大,小僧生平仅见。” 道士只好挤到和尚身旁,同样远离璃华。 不忘啧啧称奇。 “好家伙,行走的一团因果!” 若说先前姜北感觉这二人纯属吹嘘胡扯,当下便有些心惊,竟是信了大半。 不说修为如何,至少这二人眼光着实不简单。 罗夫人乃是天象修士,尚不能发现璃华异常,这二人若非胡诌,只怕是真有些本事。 第40章 小祖 “道友如何称呼?” 赵虚诚恳发问。 姜北淡淡回复:“姜北。” 赵虚继续道:“怎么样?若我真是书院供奉,不如随我修行?” 姜北摇头不语。 随后两人轮番上阵,叽叽喳喳直吵个不停。 姜北怎么看两人怎么不靠谱,便干脆闭目养神,视两人如不见。 那二人也是人才,吵闹许久,便不知怎的当街扭打起来。 如同稚子相斗,不戒扯着对方头发,对方掐着不戒的胸口,一路对骂着滚到地上。 来回翻滚,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璃华拍手叫好,若是其中一方劣势便大声抨击。 “你这也不行啊,太弱了,没吃饭吗?使点劲儿。” 两人便愈斗愈烈。 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便是忧心忡忡的求学者见了这番场景,也纷纷笑得合不拢嘴。 姜北觉得此前竟然跟这两位正经搭话,有些丢脸,便往后挪了数道台阶。 两人斗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一直持续到那位白发贤人前来。 将手中一本册子递与另一位贤人,便走上前去将两人拉开。 “书院门前,你二人成何体统?实在要斗,便寻个无人角落,如此这般,实在令书院蒙羞。” 两人这才戚戚然站起身来,各自拍了拍身上尘土,朝江北投去一个古怪的笑容,便若无其事地进了考堂。 白发老人脸色有些不好看,拿回册子放下话便返回考堂。 “你等且在门外等候,念到名字方才进来,三次不到,便算自弃。” 姜北起身,四下打量一番,并不见王才全,隐隐有些担心。 不多时,里边便传来呼声。 “先是拜入七十二贤人门下的两百位弟子。” “贺强!” 便有一青年走入。 “祁六。” …… 直到念完姓名,屋外聚拢的人群便散了大半。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痛哭流涕,直言无颜面对父老。 也有人怒骂书院不过如此。 诸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有一日要令书院后悔’此类言语,数不胜数。 紧接着便有贤人走出。 高声道:“接下来便是拜入各位供奉门下的三十六位弟子,诸位若是未能被选中,皆可留下稍待,书院今日新增两位大供奉,他二人稍后会从各位之中选取一些。” 姜北哑然。 “那二人不会真是大供奉吧?” 璃华嗤笑道:“那样的家伙,即便是大供奉,公子也千万别去。” 姜北点点头,有些哭笑不得。 三十六位供奉弟子,相比之前二百书院弟子,极少。 不过片刻便念到了三十几位。 姜北神色如常,既无失望,也无遗憾。 第三十五位。 “王才全。” 无人应答。 “王才全。” 亦是不见那家伙。 “王才全!” 三声落下,那呼喊之人正待跳过,却见王才全提着腰带从街角跑来,急匆匆的模样,却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来了来了。” 来到门口,见了江北,微微点头致意,便奔进去了。 “最后一位。” “姜北。” 姜北领着璃华默默走入。 四周满是叹息之声。 进入其中,才发现先进来的二百书院弟子已被领走。 仅剩当下几十人,带着一些书童或是侍从。 白发老人朗声道:“规矩你等应当知晓。” “欲从供奉,除开这文试,还有一道展示根骨。” “老朽陆文秀,先说一句私言。” “谁是姜北?” 姜北上前两步,心中疑惑,拱手作揖道:“小子便是姜北。” 陆文秀眼神柔和道:“不论你能否拜入供奉门下,老朽皆愿以关门弟子之位待你。” 姜北有些感动,再次拱手道:“多谢老先生抬爱,不过…” 陆文秀摆手打断道:“不必着急拒绝,稍后再看。” 姜北点头。 却有一中年劝道:“老陆不可,那家伙无甚才学,与旁人相比,乃是凤凰食梧实之于鸡禽啄米也。” 陆文秀捋了捋胡须,笑道:“未尝不若燕雀之于鸿鹄将腾起?” 中年顿时气急,不再言语。 随后便有几道陌生身影走入,有男有女。 各自循着名册一一望气摸骨。 “王才全?” 王才全急忙小跑到一位相貌儒雅、声音中正的男子面前。 “王才全见过周大供奉。” 周瑾脸上看不出来丝毫情绪变化,轻声道:“撇去身份来看,你也倒算得上可造之才。” “不过你更合适褚供奉,而周某,却也更喜欢那姜小子。” 说着便朝姜北投来一个赞许的表情,姜北挠头,回以微笑。 那和尚道士二人同样投来微笑。 王才全不满道:“王某有钱,周先生只管开口。” 周瑾摇头微笑道:“先说好,你性子太过散漫无礼,往后跟着我,便不少你苦头吃,拜师礼之后,你便是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在你通过结业考核之前,我不会放你离去。” 王才全脸上有些不屑,显然并未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柴清、柴铃,且过来吧。” 那皇室二兄妹跟了过去。 随后周瑾又点了两人,皆是并未测试所谓的根骨,直接带着离开了。 一位二十来岁模样的青年倚在柱子上,身后站着一位十三四岁的模样的美丽少女,脸上时常噙着包容万物的微笑。 而青年则不同,看着姜北的脸色十分不善。 走上前来。 开口道:“你便是姜北?” 姜北点头,拱手道:“前辈便是褚刀圣了吧?晚辈见过褚前辈。” 褚秀山神色不悦,指了指璃华道:“若不然以后你当书童,这小姑娘拜我为师吧。” 姜北沉默着没有说话。 璃华极为不满,心直口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公子咱们走,这般目中无人的家伙,何须受他的气。” 说着便拉着姜北往外走。 褚秀山一脸不爽,静静看着两人离开。 陆文秀正待要追。 却见一艳丽妇人又带着二人往回走。 妇人满脸怒气,径直去到褚秀山身旁,伸手便拧上耳朵。 “老子是这么教你说话的?给你小祖道歉!” 褚秀山龇牙咧嘴,看向姜北更是恨极。 罗夫人手上用力。 褚秀山顿时直吸冷气。 急忙拱手道:“小祖!褚秀山有礼了。” 姜北急忙躬身:“不敢不敢,晚辈有礼。” 罗夫人这才松手,朝姜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褚秀山揉着耳朵叹气道:“哎,以后你便是本座第五位亲传了。” “以后,你叫我师父,我叫你小祖,咱们各论各的。” “走吧。” 随即便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大摇大摆走了。 临了,转身满脸杀气地恨声道:“今日之事,谁敢外传,老子一刀剁了他。” 余下学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褚秀山威名在外,自是不敢外传。 不过那些书院贤人及其余供奉倒是并不怕他,脸上纷纷带了快意之色。 第41章 应战 褚秀山被罗夫人不知道带去了何处。 姜北则跟着那位年轻小姑娘往高处走去。 “我叫胡灵灵,以后就是你四师姐了。” 姜北拱手,心中了然,这便是王才全口中那位小狐妖了。 “小师弟叫我灵儿就行,往后有任何不了解的地方都可以找我。” “师父他嘴上不饶人,看起来不靠谱,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小师弟心里面千万不要有芥蒂哦。” 姜北点头,说没有芥蒂那是假的,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而后。 胡灵灵一路带着两人寻了一处幽静小院。 “这便是你二人往后的住所了,只要你还是师父的弟子,那小院便始终属于你。” “小师弟且先休息,明日想必师父便会前来教授剑法、安排课业” “师姐住在隔壁,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师姐哦~任何事!” 少女面泛桃花,眉眼间尽是宠溺之情。 见之心神摇曳,亲近之情顿生。 胡灵灵打量一番璃华,开口道:“璃华小妹身与道相合,天资近道,不若此后与师父说明一番,同小师弟一同学习刀法,将来必定名扬天下。” 璃华看了一眼姜北,暗自好笑。 不过也不讨厌这小狐狸,笑道:“多谢小师姐关心,不过璃华志不在此,只愿常伴公子身旁便好。” 胡灵灵神色怪异地点点头。 十分热情地讲述了一堆住所的相应事宜,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璃华望着离开的娇小背影。 轻声道:“不愧是狐狸精,那双眼睛,寻常人多看几眼怕是就要沦陷。” 姜北点点头,心中庆幸自己已见过了如花霖、璃华一般的貌美女子,倒是未曾因为小师姐的相貌而失态。 况且对方外貌毕竟年幼,虽然年纪不见得多小,但还是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这位小师姐看起来倒是正常,莫非所谓练刀将脑子练傻了这话乃是言过其实?” 璃华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倒未必。” “我看这小师姐,她看你的眼神,倒是像一位年幼的母亲看自己孩子的表情。” 姜北看着这位师姐消失在眼中,这才收回目光关上了门。 “别瞎说,你那些不正经的话本还是少看些吧。” “什么‘朋友年幼的妹妹’,什么‘同窗的继母’,乱七八糟的,真不知道花花前辈怎么会给你这些。” “是不是你背着我买的?谎称是花花前辈赠送?” 璃华瘪嘴道:“本就是花霖前辈给的,倒叫公子好一顿说教。” “莫非公子其实喜欢小师姐这样的?璃华说她一句便不开心了。” 姜北哭笑不得,只得唉声叹气地往屋内走去。 璃华笑道:“放心吧公子,若是喜欢,璃华帮忙你撮合便是了。” 姜北拉上门,提醒道:“不许胡说八道,不许胡来,你家公子并无此意。” 璃华笑笑,便去到石桌旁。 轻呼几口气将灰尘吹散,坐在石墩上看起话本来。 书名【身为天宗圣子的愚笨兄长与三十六位红颜——卷一】 …… 姜北将小院上下大致收拾了一番。 一来璃华虽称自己为公子,本身却又懒又嫌脏嫌累。 二来,自己也闲不住,便亲自动手了。 毕竟小院长期无人居住,虽不至于凌乱,灰尘蛛丝则是不可避免。 所幸院中便有水井,洒扫工具一一俱全,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姜北收拾完毕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安排好璃华之后,便自顾修行去了。 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 胡灵灵仍旧是那副眉目含情的模样,来到姜北两人住处。 “小师弟,我要闭关几天。” “师父近日颇为忙碌,即便今日不来,过两日也会来亲自教导你刀法,你且先休整两日。” “期间若是无聊,便可去讲学堂听学,或是去演武堂练习武技。” 胡灵灵事无巨细一一讲授完毕,又送了一份书院草图,这才依依不舍告辞离去。 期间,姜北询问了其余三位师兄师姐所在,欲要一一前往拜访。 只可惜大师姐与二师兄皆远游课业去了,不知何时能回。 三师兄也不知所踪,多半是躲到了哪个隐秘之处。 姜北送走四师姐后。 心想那便宜师父多半是嫌弃自己,亦或是因为罗夫人的缘故,尚在生自己的气。 如今便是正式拜师都未进行,多半是想拖上一段时间,让自己知难而退。 但是自己毕竟是花霖推荐而来,又饱含罗夫人的期待,如今既然来了,只得耐心等候。 想着,便无奈地晨练起来。 到得中午,外出寻了些吃食,便又去了演武堂。 其地极为广阔,此时已来来往往地有了不少人。 姜北入内,寻了一处幽静角落自顾练刀。 璃华百无聊赖地寻了个椅子坐在一旁,手中捧着话本。 说是演武堂,并非寻常武馆一般。 乃是露天而建,方圆一二十里,四处有刀兵武器架子。 又有不少教习或是训斥、或是无奈、或是得意,正指点着书院弟子练武。 姜北初来乍到,但凡有教习悉心传授,便会主动留心一些。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半晌下来,倒也涨了不少经验。 场内有不少木桩,听闻乃是由通灵玄木造就,便是神兵利器也不容易留下痕迹。 姜北便找了一处木桩,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刀横斩。 这一式乃是先前看不远处一位年轻教习教导别人时学来。 姜北听那人说得通透,心有所感,便下意识重复练习着。 初时,姜北动作极为别扭。 以秀长窄剑使那刚猛刀法,自是又有不同难度。 璃华偶尔看上一眼姜北,只是目光平静,既没有嫌弃,也没有多开心。 姜北只得一步步矫正、体悟,出剑不停。 直到反复上百次,这才令剑身不再摇晃,去势平缓。 又过得一刻钟时间,木桩上便已是随着剑锋砍上便出现细痕。 只是姜北不知,那年轻教习正面带微笑,冲着姜北点头不已。 其身旁一位衣着光鲜的少年脸色阴沉,早就停了练刀的动作,神色不善地看向姜北。 世间事总是这般,姜北无心,旁人有意。 姜北一剑斩去,心中已有几分满意。 正聚精会神之间,一把长刀飞来。 璃华眼神微凛,却并未动作。 事出突然,姜北则是心中一惊,急忙转动手中长剑,先是在刀身一击解了来势,顺手抓住刀柄。 放眼往长刀来路看去。 便见到了那脸带挑衅之色的少年。 姜北暗自叹息一声,便将长刀抛回。 少年以手中同样制式的长刀将抛回的长刀轻轻一带,又一撩,长刀便又重新飞向姜北。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接了秦某的刀,为何又抛回来?看不起秦某?” 姜北有些莫名其妙。 却见那教习微笑道:“演武堂内,接了他人抛来的兵刃,便算应战。” “你二人放手施为便是,若必要,师兄自会出手阻拦。” 第42章 替你担着 姜北接了长刀。 将长剑收回剑鞘,脸色有些难看。 秦姓少年大声冷笑道:“既然来了演武堂,自是要勤奋练习才是,秦某与你对练,乃是给你个天大的面子。” “难不成兄台初学刀法,心知不敌,便要当那缩头的王八?” 四周因为那少年高呼投来好奇目光。 不多时便聚拢而来数十人。 有人低声道:“秦凡此人,向来小肚鸡肠惯了,多半是这位生面孔不经意间惹他不高兴了。” 又有人不满问道:“此种心性,也能入书院?” 前者冷笑道:“有个好爹呗,他爹乃是出云国上将军,年轻时便在书院有不小名气,很是了不得,只可惜生了这么个虎头犬尾的儿子。” 姜北自然是不知道这些。 心中有些怒气。 用手掂量了一番手中长刀。 约莫二十来斤,倒是趁手。 通体乃是精铁打造,放在凡间,也算利器。 “姜某初来此处不知规矩,若是有得罪的地方,在下道歉。” “阁下言语无忌,侮辱在下,在下心胸不算宽广,只好用手中兵刃讨回来。” 璃华看向秦凡,眼中闪过杀机。 而秦凡脸色阴沉。 双手持刀,暴冲两步便一跃斩来。 姜北凝神望着来人的一举一动,乃至每一次呼吸心跳。 直到对方长刀将至头顶,这才举刀格开。 对方身在空中,被巨力阻挡,虽极力矫正身形落地,落在姜北眼中却是不小的破绽。 顺势一刀朝对方胸口抹去,临了,又皱眉转换刀背砍去。 那年轻教习先是前冲几步,随即又停下,眼中浮现几分赞叹之色。 秦凡倒退数步,胸中沉闷不已。 暗道:“这家伙,力气竟这般大。” 随即冷声挑衅道:“倒是小瞧你了,秦某不承你情,稍后饶你一条贱命便是。” 言毕,便一手正握,一手反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躬身面向姜北。 下一瞬,人影闪动,秦凡手中长刀散发着锐利白光,直取姜北腰部。 姜北神色认真了几分,微微后撤一步,举刀格挡。 “铛!” 一声之后,姜北手中长刀出现豁口,身体退后两步。 不待站定,人影又是一闪。 姜北手疾眼快,思绪转换间便以刀背挡向下盘。 又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姜北再退。 先前旁观开口之人继续道:“是秦家的惊隼刀法,奇快、奇利,那位生面孔倒是有几分眼力,竟能连续看透攻击。” 言语间,双方长刀又碰撞数次。 姜北仍旧只是格挡,并未出手反击。 落在别人眼中,自然是节节败退。 四周尽是唱衰之声。 姜北不为所动,将心神尽数放在对方的一招一式,乃至每一个动作之上。 刻意引着对方连攻数十招。 姜北以刀背格挡,即便姜北引灵气护住,此时刀背之上也有了不少缺口。 又攻得十余招。 姜北只觉已基本摸清了对方的路数。 并非是说这惊隼刀法浅显,实在是秦凡此人使用起来实在算不上高明,期间破绽不少。 全凭刀法迅猛诡异压制对手。 姜北见对方招式已然重复,便生了无趣之意,便要还击。 岂料秦凡已经停下身形。 喘声道:“还以为阁下有些斤两,不曾想如此不堪,方才秦某至少有十次机会将你斩杀,也算是还了此前刀背之谊。” “接下来,秦某便不留手了!” 说完,便眼神锐利地死死盯着姜北,双膝下压,显然是真要全力出手了。 姜北暗自想笑。 此前不过是想看看对方刀法如何,便有意引导罢了。 且不说对方的境界自己一看便知,只是开窍之境,况且窍穴大半未开,与自己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不说如何难缠,便是昔日离、艮两位道人以重伤之躯攻他,最多两招他便要殒命。 姜北所学不说如何精妙,但是早已领悟快之真意。 刀法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原始,却乃是梁垣教授,不见花哨,却极为精妙通透。 对方招式确实算得上高明,只是施展之人见解浅薄,看起来便有些华而不实。 用梁垣曾经的一句话来说。 练刀学剑是为了杀人,杀人的技法,往往越是简单,越是有效。 之所以能临阵杀敌,便是要比别人更精准、更快,对局势的判断更为准确无误。 秦凡怒吼一声。 长刀带着刀光杀向姜北。 显然是不再保留修为,体内灵气极速汇于刀身。 年轻教习握紧长刀便要出手阻拦。 却见姜北一闪消失不见。 下一瞬,“铮~”一声,秦凡长刀断作两节。 姜北持刀斩断对方兵刃,顺势一脚踹在对方胸口。 围观之人大多只觉眼睛一花。 看不到姜北使了何种手段,便见秦凡嘴角溢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六七丈开外。 那教习大惊,急忙跑去将秦凡扶起。 伸手略一探查,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姜北的眼神中已尽是凝重之色。 姜北将手中长刀抛至秦凡面前。 冷声道:“自此我二人再无纠葛,若是再对姜某使坏,你或许会死。” 姜北神色冰冷,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秦凡对视一眼竟是浑身一颤。 随即巨大的耻辱感从心底升起,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愤怒。 姜北自顾朝着演武堂外走去,视之如不见。 秦凡抓起扔来的长刀,怒吼一声,朝着长刀疯狂灌注灵气。 用力在地上一蹬。 长刀裹挟着狂暴灵气,朝姜北劈头盖脸斩去。 姜北神色如常,继续缓步走着。 四周惊呼一片。 教习大叫道:“秦凡不可!小兄弟快躲开!” 那刀光气势刚猛,转眼便迎上姜北脑袋。 秦凡满脸皆是扭曲的残忍快意之色,仿佛下一瞬便能见到姜北被劈成一滩血水。 却猛然间迎上了那副面无表情的眼神。 那双眼中带着对万事万物的冷漠,深邃而又毫无波澜。 下一瞬,长刀崩裂,狂暴的刀气消散一空。 秦凡双眼泛着眼白,脖子已被姜北牢牢捏住。 现场一片死寂,直到几息之后,才有人缓了过来。 有人提醒道:“这位兄弟,那人乃是出云国上将军之子,万万不可下杀手,否则后患无穷。” 那年轻教习快步上前,苦笑道:“小兄弟,放了他吧,此后在下会禀报书院,将其逐出书院。” 姜北冷哼一声,并未松手分毫。 璃华默默走至姜北身旁站定,以行为支持姜北任何选择。 姜北有些感动的同时,也瞧见了对方眼中那副不在乎他人生死的无谓。 心中莫名一惊。 却见演武堂楼顶飞来一人。 却是二十来岁模样,极为俊逸不凡的褚秀山。 “好!不愧是我褚秀山的弟子。” “小小秦家,杀便杀了,于情于理皆可杀,为师替你担着。” 姜北心中暗叹一声,非必要,不杀生。 便随意将秦凡扔到了地上。 第43章 变故 “此人竟是褚秀山那新收的弟子?” “没想到如此年轻就有这般修为,难怪相隔多年,褚秀山愿意再收亲传。” 又有人冷声道:“此人于入学作试之时当堂修炼,其试卷所写据说也极为苍白平凡,话里行间尽是颓废之色,昨日便已引得不少大儒不满。” 也有人反驳。 “哼!那为何周瑾大供奉便十分看好他?” “正如陆先生所言,并非满口道德经义才是圣贤、也不是市井乡民便无知愚昧。” 一位年老儒生补充道:“德性并非一言一行所能成就,赤子无畏之心方是不可或缺。” “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随即微微皱眉低语道:“这个年纪便如此,会不会太过冷漠了些?” …… 姜北三人往住所走去。 褚秀山开口道:“没想到你竟然已经通玄,并且窍穴经脉全开。” “了不得!” “你真只有十六岁?” 姜北轻轻点头。 褚秀山便继续问道:“有所得,定有所失,不曾想你竟如此天才。” “鱼与熊掌,兼得…” “那日初见你时,以为只是个凭借关系寻来的二世祖,初略一看,倒是看走眼了。” “你与花露真君是什么关系?” “算了,当我没问。” “能否说说是谁指导你练的刀法?” “还有你这修为,当真是修行得来?” 姜北不想说谎,却也不愿如实相告。 说道:“弟子的修为自有不得言说的奇遇。” “至于刀法,乃是快圣梁垣所教授。” 褚秀山点点头:“原来是那家伙,那就不奇怪了。” 更多的,褚秀山倒也没问。 毕竟且不说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那么差,修行不易,也各有缘法。 想着,便将一枚玉牌递给姜北。 “方才看你好一会儿了,你确实是个难得的练刀大才,悟性很不错,主要是修习刀法之时能做到心无杂念,这是练刀的关键,很难得。” “为师凝聚一生心血的九式刀法,及其练习基础、精要都在玉牌里面了,既然收了你当亲传弟子,为师自是不会有所保留。” “但是先说好,我可以把所有刀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你,但是能不能学得会、学到什么程度,为师不能保证。” “接下来,为师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远走一趟,或许三月半年,或许十年八载,也或许…” 褚秀山并未将话说尽。 不过姜北已听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我会提前将你那大师姐二师兄叫回来,往后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尽管去问。” “你四位师兄师姐虽不正常,对自家人倒是诚心,你大可信任。”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领悟了‘快’字真意?” 姜北点头称是。 褚秀山继续问道:“用了多久领悟的?” 姜北回道:“两日?好像实际上是一日。” 褚秀山神色古怪。 良久才又开口嘀咕:“还成,那一声小祖也就懒得与你纠结了。” “为师这便要走了,对了,你缺不缺神兵利器?若是没有,尽管开口,师父多的是好刀。” 姜北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璃华,回道:“那就请师父赐刀吧,横刀制式最好。” 褚秀山心神游走,稍待便取来一把长刀,果然是横刀制式,古朴精致,光彩熠熠,十分不俗。 “比起你那佩剑,自是要好上不少,多花点心思打磨打磨,将来或可晋升名刀。” “毕竟是为师给的,定是要比旁人给的要好才行。” 姜北苦笑不已。 却见褚秀山挥挥手便原地消失不见。 姜北叹息一声,没料到自己千里迢迢找的师父,这才见过两次面,便又不见。 仍旧并未正式拜师。 此时临近住所。 原本应该在闭关的四师姐不知为何出现在院子门口,正对姜北遥遥挥手。 姜北快步走上前去。 “师姐不是在闭关吗?” 胡灵灵摇摇头,面色有些难过,开口道:“师父走了,这一走不知多久才回。” “师门内能主事的只剩小师姐了,供奉堂不能没人,只好放弃闭关了。” “小师弟,出大事了。” 姜北皱眉,似有所悟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胡灵灵愁眉苦脸:“多日前,五洲各地出现一批妖邪,以修士为饵,吸食灵力精气,来势汹汹。” “此前本是小打小闹,结果昨日传来消息,有不少传承悠久的宗门皆于一夜之间被屠戮,生还者寥寥。” “师父受书院之托前往调查,极尽危险。” 姜北神色有些凝重。 沉声问道:“对方来历是否清楚?” 胡灵灵摇摇头:“不知道,数百年前遇到过一次,不过也仅是昙花一现,很快便被镇压了,此番如此高调行事,不过月余时间便造成如此后果,只怕是万分凶险。” “据说乃是修习了某种邪恶法门,专门针对世间修士,摘取修士修为,化作妖邪的嫁衣。” “有点像…很像当年天妖作乱时的景象。” 姜北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璃华接过话头,说道:“只是类似,并不相同,天妖吸取万物生灵之气,那邪修的手段远不如天妖,只能吸收修士灵力精气。”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多次了,只是这一次很不一样,璃华感觉这一次跟以往完全不同。” “曾经似乎只是尝试,这次…只怕会发展成生灵涂炭的大祸。” 胡灵灵忧心忡忡,满是担忧之色。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经世不深的小狐妖而已。 不知为何,姜北没由来地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乱世将至!” “三大王朝与书院有何打算。” 姜北问道。 胡灵灵两条淡眉皱到一起,开口道:“已经在聚拢各地强者,同时对所属瞎境严格盘查。” 随即又劝道:“小师弟也不用太过上心,这种事我们参与不了的。” “据书院传来的消息,目前情况未明,非法身境界不能参与,若是没有法身级别的体魄,遇上厉害的妖邪也是送死。” “小师弟还年轻,踏上修行路不久,当下只管努力修行便是,若是能在甲子之内迈入法身,倒是能为苍生出点力。” “只可惜师姐修行至今三十余载,仅是通玄,法身尚远,也不知道这场灾祸会持续多久,又会否干脆来势汹汹,酿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姜北点头,心头很是沉重。 法身已是宗师级别的大人物,这世间修行者千千万万,能修得法身的何其稀罕。 足见此次动乱之危险。 胡灵灵继续开口道:“传言那些妖邪早已潜藏入各大宗门势力。” “书院内高手走了大半,不见得如何安全,师姐往后就跟你住在一处了,出事了师姐保护你!” 姜北看着对方十分认真的脸色,眼中却藏着几丝惧怕,便有些好笑。 多半是这小师姐自己胆小,压根不敢一个人住。 小院多有空房,姜北倒是不介意。 第44章 极道九斩 风暴之前的宁静日子,一晃过去三日。 胡灵灵已带姜北去供奉堂将身份录入谱牒。 外在身份与书院弟子等同。 书院弟子未结业之前,每年需要交千两白银以替束修。 书院弟子穷困者不少,所幸书院时不时会有外出课业,若能完成,倒也能抵扣而去。 褚秀山门下弟子三十余位,多是记名弟子。 亲传弟子加上现如今的姜北,也才五人。 所幸姜北乃是亲传,于褚秀山处修行,不需所谓拜师礼,连同书院所需的那一份年费也被免了。 …… 而三日时间过去,姜北已将褚秀山给予的玉牌其中内容尽数记下。 遵照小师姐叮嘱,随手将玉牌捏碎。 刀法名为极道九斩,寓意为刀法不同领域至臻至妙的极致招式。 一共九式,配上言简意赅的讲解和修习方法,内容不算冗杂,因而并不难以记住。 刀法精简,想要学会却十分艰难。 光是前三式便对修为要求极高。 第一式名为断江,以玄妙的灵力运转之法施展,通脉可学。 招式变化多样,并不固定。 重点乃是灵力的运作,心神与手中刀兵的共鸣,以及对刀法基础的熟练度。 据小师姐胡灵灵所言,修为大成之后,一刀便可将大江截断。 第二式名为跳珠,须得至少开窍境界的灵力才能勉强支撑。 若说第一式难在灵力运转以及心神共鸣,那这第二式最难之处便是个‘快’字。 需要眼到、手到、心到。运转方式在第一式的基础上更为繁复诡谲。 修至大成,可瞬息百斩千斩。 如万千玉珠坠地,变化多端,毫无定数。 修习起来便极为复杂,需要在特定场地,耗费许多岁月打磨方能入门。 第三式,其名心斩,必须要有通玄修为方能施展。 此刀不以杀力出众,乃是配合通玄境界的灵力神异之处,以刀斩对方心弦。 敌人若是一着不慎,便要被斩断心念,影响心神。 而与人对敌之时,时机瞬息万变,有时候仅是心神些微摇曳便已足够致命。 更何谈这第三式修至大成时甚至可将人心神断绝,使其变成白痴。 这一式与前两式完全不同,必须要以心念养刀,与手中之刀心意相通,方能发挥威力。 除去更为复杂的灵力运转,最难的地方便在于需要极多时间去悟、去体会,甚至有可能付出了无数光阴,到头来仍旧一无所获。 据胡灵灵所言,他与三师兄便停留在这一式,两人皆是通玄修为。 至于剩下六式。 尤其最后三式,姜北光是将内容记下便已是头脑昏沉,稍稍回想便会头痛欲裂、心神颤栗。 第四至第六式分别名为流风、飞花、停雪。 姜北只是初略看了几遍,流风与飞花皆需法身才能施展,而停雪更是需要天象境界作为支撑。 最后三式,姜北只记得名字,其余的内容刻印在脑海内,平时便是想也不敢多想,起步便需要天象境界。 分别名为孤掷、截天、了因。 这日中午。 姜北正于院中反复挥动长刀。 脸上满是汗水,双眼轻闭,手上动作稍显缓慢。 璃华趴在亭子内桌子上,双手枕着头,口水已将桌上话本浸染一片。 院子角落有一桃树,此时硕大桃实已成熟,香气随着微风四溢。 树上蝉鸣之声不断,给姜北一种又吵闹、又静谧的怪异感受。 胡灵灵从厨房出来。 手中端着饭菜。 又是阵阵饭菜香气飘荡。 并未出声打扰姜北,而是去到亭子,将饭菜放在一旁。 又取出丝巾,轻轻将璃华嘴角的口水拭去,连带话本上的一同擦拭干净。 伸手将对方凌乱的发丝轻柔拨正。 顺带看了一眼话本,顿时红了小脸。 躲避似的侧过头去,静静看着姜北。 姜北挥刀颇为生涩,动作多有不协调之处。 胡灵灵并未出声指正,实在是那家伙每一次挥刀都在缓慢矫正动作,让胡灵灵佩服不已。 一身素雅道袍,相貌俊秀,身材高挑。 头发随意扎在身后,下巴挂着汗水,面庞坚毅。 胡灵灵看着看着便有些失神。 清风徐徐,天朗气清。 果香芬芳,菜肴馥郁。 正是十分闲适舒心的日子。 不巧。 院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年轻道士领着一和尚走了进来。 “姜兄弟何在?” 胡灵灵急忙伸手捂住璃华的耳朵,生怕扰了她的好梦。 胖和尚踹了道士一脚:“眼瞎啊?让你动静小一点!踹坏了大门,褚秀山找你拼命。” 道士看到了姜北,自顾拍了拍被踹脏的屁股。 不屑道:“本道会怕褚秀山?” 胖和尚不置可否,冷哼一声便朝亭子走去。 微微欠身道:“打扰小友了,此番前来乃是有事与姜施主商量,得罪之处,小僧万分抱歉。” 胡灵灵皱起小眉。 脸上颇为不满,伸出食指放在口边:“嘘~” 那名叫赵虚的道士大大咧咧跑去树上摘了一衣兜红艳艳的桃子,到水井旁舀水洗净便朝亭子走来。 “花和尚,给你的。” 赵虚递了一个最小的给不戒和尚。 不戒倒也不再开口骂他,淡淡一笑便接过手中啃了起来。 赵虚又满脸笑容递给胡灵灵一个最大最红的。 胡灵灵翘嘴翻着白眼,并没有伸手去接。 赵虚也不恼,仍旧满脸笑容地将桃子放在桌上。 随后便转头看向姜北,自顾啃着桃子。 姜北已于两人踹门之时便察觉,仍旧又重复练了十数下同一个动作。 这才心有不甘地摇摇头收了刀。 先朝胡灵灵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让小师姐久等了。” 璃华已于此时醒来,一脸迷茫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 胡灵灵灿烂笑道:“并未久等,况且本就是小师姐自己要去厨房做饭。” 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张毛巾,不顾姜北微红的脸颊与不自在的动作,轻轻替姜北擦去汗水。 “先吃饭吧,天气热,现在凉了一些倒是正好。” 姜北并未搭话,而是从赵虚衣兜内抓了几个桃子。 看了一眼桌上精致浓香的饭菜。 啃着桃子含糊不清道:“要不你二人先出去等我们吃完饭再来?” “并非姜某小气,实在是不知你二人要来,饭菜不够。” 赵虚连连翻着白眼。 不戒则是面带歉意,微微躬身便退出亭子,不忘扯着赵虚的衣襟,往桃树阴凉处走去。 姜北也不客气,便招呼二人吃饭。 郑重感谢道:“多谢师姐这几日悉心照顾我二人。” 胡灵灵则是一边给二人夹菜,一边连连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第45章 待我耍耍他们 吃完饭。 姜北也不管那等得抓耳挠腮的二人。 自顾打了水,回屋擦拭了一番汗渍,又换了另一套道袍。 这才慢悠悠去到二人跟前。 “两位大供奉找我这小后辈何事?” 不戒满脸笑意,正待开口。 赵虚却率先满脸堆笑道:“姜兄弟也知道了,我二人乃是书院新增供奉。” “而褚秀山此前对你那般刻薄,不如来我门下,我以亲传弟子身份待你。” “不!我二人结为兄弟,大哥倾囊相授!” 胡灵灵脸上有些着急。 姜北凑过去极小声安慰道:“小师姐不要担心,待我耍耍他们。” 而后便又朝两人开口道:“姜自认是有些修行天赋傍身,不过二位身份高贵,何等样的天才见不到,为何偏偏如此高看于姜某?” 赵虚一脸诚恳,回应道:“我二人与你一见如故,身份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正如那日所说,我二人与你有缘,不若就此结为兄弟如何?” 姜北冷着脸,沉声说道:“既然二位满口胡话,那便请回吧。” “姜北是有几分修为,不过除此之外一无所长,文字功底薄弱,修行眼界浅薄,便是身上也并无多少钱财。” “二位如此胡言,莫不是当姜某是无知小儿?” 说着,便转身欲走。 赵虚有些心急,急忙攀住姜北的肩头。 神色有些纠结,随后又是释然,神色郑重就要开口。 一直未能开口的不戒急忙上前,伸手捂住赵虚的嘴巴。 歉然道:“这家伙嘴巴不干净,恐怕要说些不堪入耳的言语。” 在姜北更加冰冷的目光下,不戒硬着头皮继续道。 “并非故意隐瞒,实在是不可说,不可说也!” “不如这样,只要姜施主能投入我二人门内,想要什么好处,尽管开口!” “此后更无需你做什么,只要过些年跟我二人走一趟中州极北便可。” 姜北神色阴翳,心道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定是看出了一些自己的不寻常。 不戒补充道:“不管姜施主提什么要求都行。” 姜北冷笑道:“那我要当皇帝也行?” 不戒竟然煞有介事地低头沉思。 片刻后郑重道:“三大王朝那般的皇帝小僧当前做不到,不过若是姜施主愿意等,小僧可助你于百年内成为第四座大王朝的皇帝,并且国力不下于当下三大王朝!” 姜北眼中阴霾更胜,心湖深处已是生出了些许杀机。 不管这和尚所言是否真实,是否真能做到,仅凭此番态度,只怕是在自己身上图谋极大! 念及此,面无表情继续开口道:“算了,姜某没那个能力做皇帝。” “不过,姜某倒是对天上的星辰十分感兴趣,若能替姜某摘来一颗,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戒自信满满地回道:“依旧是百年,百年内,小僧替你摘来!” 姜北咬咬牙。 “再有就是,姜某缺一贴身侍女,之前听闻那问天宗的圣女姿色甚佳,若是能一并带来…” 那问天宗并非民间呼声最高的几座正道领袖之一。 只是据说那宗门由来极为悠久,传承有序,宗门内高人极多。 甚至有传言其内不乏得了道的高人坐镇,只是问天宗向来低调极少参与俗事,因而名气极少外显。 但是其真实实力,只怕是还在诸如万剑门之流的正道领袖之上。 其内确实有一圣子与一圣女,年纪皆不过三十,在外的名气甚至大过问天宗本身。 尤其那位圣女,不但修为极为不凡,样貌更是出众。 便是坊间流传的画像,也往往高价。 姜北此语,便是存了试探这二人身后靠山是否高大的心思。 奈何。 不戒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便笑着开口道:“这有何难?既然姜施主想要,过几日我二人便去将其寻来。” “不过,小僧不会做那逼迫之事,至多将她带来书院,同时撮合你二人,却不会强迫。” 姜北眉头跳动不停。 至此,也算是没了台阶可下。 强颜笑道:“姜某只是说可以考虑,即便你真将那人寻来,姜某也不一定便投入你门下。” “况且,姜某虽然算不上是个好人,却也懂得尊师重道,既然认定了当下的师父,便断然不会转投!” 赵虚见姜北话语中有松动之意,急忙挣开不戒。 笑道:“那是自然,那问天宗圣女不过是小小诚意其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节。” “至于转投?谈不上,我三人结为兄弟便是,从此生死同心,富贵共享!” “况且又不是一定要你拜我二人为师,算不上叛出师门。” 姜北心绪有些乱,思来想去,仍旧心烦意乱找不到头绪。 暗自叹息一声,只得冷声道:“罢了,此事休要再提,你二人满口胡话,姜北不会相信。” “快些离开吧,再不走姜某便要赶人了!” 赵虚仍旧是有些心急,脸上颇有破罐子破摔之意。 又要开口。 不戒再度捂住他的嘴巴。 拖着他告辞一声便朝门口走去。 临了。 出了院门。 赵虚挣脱不戒,高声道:“姜兄弟既然心中不信我二人。” “那便等本道十日。” “不!” “五日!” “五日便可,姜兄弟安心等着,待本道带问天宗圣女来见你!”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佛法无边,苦海自渡!” “藏书万卷,路行万里!” “遁!” 赵虚极为怪异的口诀之后,竟是就此消失在原地。 不戒顿时大急:“你这性子,人家老祖怕不是照面便要锤死你!” 说着,竟是同样施展遁法而去。 姜北伸着手,嘴巴微张,话语涌上喉头还来不及说出。 “坏了!” “看着两人笃定的模样,怕不是真能将人带来!” “即便不是那问天宗圣女,想必多半会找个样貌不凡的女子冒充,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即便他们找来正主,我不认便是了。” “腿跟嘴长在我自己身上,难不成他还能将我绑了不成?” 胡灵灵脸上有太多疑惑。 从姜北提出第一个无理要求开始,她便一直捂着嘴瞪大了眼睛。 “要是…若是那两人真将小师弟绑了怎么办?” 姜北头皮发麻,对方口气那般大,弄个假圣女来还好说。 若是将那圣女本尊带来,只怕是连自己也敢绑的。 “那怎么办?师父也不在,并且还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到底什么修为。” 胡灵灵不答反问道:“若不然,我们逃?” 姜北咬咬牙,开口道:“去找周瑾前辈试试。” 第46章 周瑾 若是逃走,未免过于惊弓之鸟了。 姜北有种莫名的感觉。 那两位只怕是真有能耐将问天宗圣女带来。 能成为书院大供奉的存在,恐怕没一个简单的。 事不宜迟。 姜北让胡灵灵带路,沿着小路弯弯绕绕走了一个时辰。 到了一处规模极大的院落处。 而书院内对弟子管控严格,若非有急事,并不能御空而行。 所以两人一路赶来便耗时甚久。 此时院内书声朗朗,其内学子实在不少。 而此处便是周瑾教学之处。 周瑾门徒本就极多,又时不时会有不少非供奉堂弟子前来听学。 十分不巧,今日显然是正在授课。 姜北站在门口。 门匾上题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书读百遍” 胡灵灵随口介绍,那乃是当今院长亲自书写。 不过据说上任院长也为他写了一块,并且周瑾更为喜欢,只是上任院长风评不佳,周瑾牵连之下便摘下收藏起来。 两人停在门外,院内整齐的读书声更加清晰。 胡灵灵走上前,在院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声音极小,而院子极大,姜北有些疑惑。 胡灵灵微笑解释道:“周先生神通广大,只要他愿意,便是轻敲山下书院的大门他也能听见。” 姜北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他想到了将方圆数千里尽数炼化的花霖。 当初在云舟之上,花霖便能听得到有人编排她,这份修为,着实神奇。 两人站在门口等了约莫一刻钟。 并不见周瑾前来。 胡灵灵再度敲了敲门。 又等得一会儿,见没人来,便朝姜北摇了摇头。 “不急,反正那两人至少近几日是回不来的。” 姜北安慰道。 随即便往侧边走开两步,就要坐在台阶上。 胡灵灵急忙拉住他,给姜北吓了一跳,还以为触犯了什么禁忌。 胡灵灵赧然笑道:“只是想替小师弟擦擦台阶再坐。” 说着,便不知从何处取出抹布将台阶一角擦拭干净。 两人便坐在上面,撑着头一起望云。 而璃华吃过午饭后更犯困,便继续瞌睡去了,并未跟来。 姜北有些庆幸,内心深处有些担心她的来历被周瑾看出。 虽然周瑾声名在外,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时正值午后日头最为灼热之时,两人坐得没一会儿,便感觉有些燥热。 小师姐仍旧贴心,取出两顶遮阳的帽子,一顶自己戴了,又亲自给姜北戴上一顶。 姜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想让小师姐好意落空,只得微红着脸任由她帮自己戴上。 那是一顶粉艳艳的丝质帽子。 又等得片刻,小师姐取出一小碟糕点。 自己不吃,却非要递给姜北。 姜北拿了一小块,尝了一口,欣然点头称赞,随后又连续吃了几块。 小师姐则一脸满足的看着姜北。 让姜北更不好意思了。 两人等了许久。 姜北被照顾了许久之后,日头已然西斜。 院内此起彼伏的读书声、问答声,也终于变作嘈杂之音。 不多时,便有书院学子从门内出来。 三五成群。 见了胡灵灵,便少不得惊呼一声。 “好漂亮的小姑娘!” “原来是胡小师姐啊。” “这位姑娘好是面生,生得坚毅,倒是不乏另类美感。” 姜北红着脸,只得将脑袋埋下去。 一手捂着脸,一手取了帽子递给小师姐。 院子内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百多人。 到得最后,有人敬声道:“周先生好。” 便听得一中年声音平和回道:“嗯,私下里也要多思多虑。” 声音正是周瑾。 姜北急忙站起身来。 周瑾微笑道:“两位久等,周某对待教学向来如此,下回若有急事,直接进去便好。” 姜北两人拱手:“见过周先生。” “此番叨扰,并非急事,只是想向先生问两个人。” 胡灵灵一脸期待地看着周瑾。 周瑾笑了笑,引着两人进了院子坐下。 桌上有茶壶,为两人分别倒了一杯。 清香扑面,却是好茶。 “先容周某猜猜看。” “两位想问的,是书院那两位新来的供奉吧?” 姜北面带疑惑,点点头道:“周先生猜得不错。” “来此之前,那二人去寻了我一趟,只是晚辈觉得那两人言行古怪,行为异常,便心生好奇。” “想问问周先生是否知晓那两人跟脚?” 周瑾点头笑了笑,脸上有几分玩味之色。 “不戒和尚,赵虚道士,其来历周某略微知道,算得上清明光正。” “不如说反而十分正统。” “这两人行为是古怪了些,言行无忌。” “不过这两人能进书院当上大供奉,乃是当下院长亲肯。” “周某猜得不差的话,那二人乃是邀请你拜入其门下?” 姜北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 神色复杂道:“恐怕不止如此,那二人的意图,恐怕是要晚辈加入他们,将来一同完成某件很重要的事。” 胡灵灵皱着眉头,担忧道:“近日发生之事,周先生定然知晓,晚辈见那二人太过怪异,唯恐那两个家伙与这事有关系,这才来问周先生。” 周瑾先是饱含深意地看了姜北一眼。 随后便伸手揉着眉心。 沉思片刻,才开口道:“那二人看似轻浮跳脱,周某却敢保证他二人并无恶意。” 沉吟数息,补充道:“千万不要小看院长,那二人既然能得到院长肯定,其余不说,人品来历绝无问题。” “他二人邀请小友之事,周某心中有所猜测。” “姜小友可否伸手容周某探查一二?” 说完便期待地看向姜北。 姜北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紧张。 当初梁垣便有意让姜北寻找周瑾,以解决天妖之患,只怕这位周先生的本事不小。 若是当时的姜北,且不说不信任,反而十分期待。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容不得姜北不更加小心。 暗暗咬紧牙关,犹豫着要不要让对方探查。 周瑾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轻饮了一口茶。 “周某倒是更加确定了几分那二人为何邀请你。” 姜北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胡灵灵一脸呆愣,丝毫听不懂也看不懂这二人是在干嘛。 周瑾呵呵笑道:“小友勿虑,周某对你的经历虽然好奇,不过并非一定要从你身上得到答案。” “另外,小友大可不必小看修道之人的本事与算计,至少仅凭小友方才的态度,周某便能大致印证几分心中猜想。” 第47章 不能说 姜北脸上有些不自然。 周瑾继续开口:“姜小友也勿要小看了周某。” “周某这一生,几乎全部投入了书院,别的本事没有,读书倒是算不上少。” “也算有几分读书人的古板顽固。” “快圣梁垣。” 姜北抬头看着周瑾。 周瑾自顾说着:“算起来,梁垣与算是周某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挚友。” “至少在对待某些事物的看法上,不谋而合。” “他能将佩剑给你,想必也是将你当成自己人了。” “前几日第一次见到你,周某还以为是梁垣那家伙让你来找我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姜北哑然。 满怀歉意道:“话已至此,姜北也不愿相瞒。” “梁大哥曾交代过晚辈,来书院之后寻找周先生相助一事,只是事发突然,某些事不如以往所想,晚辈便心中忐忑,不敢来寻。” “看来倒确实是晚辈小瞧了前辈,不管是修为还是风骨。” 说着,便伸手放到周瑾面前。 “姜北自知此事重大,若是周先生能看出一二,还望帮忙保密。” “若是周先生能帮忙彻底解决,那对姜北来说将是再造之恩!必奋命相报!” 胡灵灵一脸迷茫。 一会儿看看姜北,一会儿看看周瑾,一句话也插不上。 心道怎么就扯上大恩大德了?怎么就跟那位快圣有关了? 周瑾郑重点了点头。 “多年来,周某确实是很受某些事困扰,今日若是能够解惑,倒是帮了大忙。” “若真能印证周某所想一二,周某却也不会对外人泄露些许。” 说着,便伸出手指点在姜北手心。 姜北感觉不出任何异样,除了手心的触感,并无丝毫别的感受。 却见周瑾神色凝重了几分。 稍待,又是几分释然。 姜北眼见着对方的脸色,心境轻松了不少。 却不料又过得几息,周瑾的眉头竟然紧紧凝聚在了一起。 一直持续了很久,约莫有半个时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周瑾脸色阴晴不定,反复变化了不知多少次。 又是许久之后,这缓缓收回手。 反复摇着头,放声苦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如何也想不通,搞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这样的吗?” 周瑾怪异大笑着。 随后便是死一般寂静。 周瑾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到底想到了什么,沉寂无语。 姜北皱着眉头,心中怦怦直跳。 仿佛自己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良久,周瑾惨然一笑。 “不用担心,我没事。” 随即凄声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姜北一时迷茫。 自己这些年来固然辛苦,但是不觉得自己这些经历会让一位看尽山河流转的大儒产生共鸣。 “难道周先生能看得到自己的过往经历?”姜北暗暗心惊。 周瑾站起身来,望着天边辰星,轻轻摇着头。 “不用再对周某抱有期待,周某没什么可以对你说的。” “并非不愿,实是不能,或许将来有一天你能自己明白。” “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实在是…让人无助。” “你身上的问题,也只能由你自己一步步解决,周某帮不了你。” “只能送你几句话。” “永远不要对这尘世失望!永远!” “你可以试着彻底相信周某,相信当今院长,还有那两位新晋供奉。” “至于其他,你往后的人生之中,一定不要对旁人报以过高期望, “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同旁人提起,还有你的特殊之处,同样如此。” “方才我已于你体内留下一些道痕,可以帮你遮蔽体内天机,一般而言,除非你敞开心扉让别人查探,否则便不会被察觉了。” “往后,你可每月逢五与五倍数之日来院内听学,褚秀山固然学问不小,毕竟大体是个粗人,不喜讲经说义,此时又已不在书院。” “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姜北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朝着周瑾郑重拱手致谢。 姜北并不抱怨周瑾,至少今日一趟收获已然不小。 周瑾留下的道痕,虽然自己毫无觉察,但是只要对方没有说谎,那对自己本就是极大益处。 而姜北察言观色多年,经过天妖一事,心神被侵染过,使得对人心人性极为敏感,虽不敢保证对这种修道大能十分准确,却也在大致方向上有所感应。 除非对方心思极度深沉,有着极尽严密的伪装。 或是如同那两位新晋供奉,嘴巴里没有一句话能让人信服,一言一行皆违背常理。 因此姜北对这位首席大供奉心中并无多少忧虑,更多的,反而是感激之情。 对方能替自己确认那两位无良供奉的可信度,又替自己遮盖天机,已是大恩。 至于为何对方不跟自己言明自己体内的奥秘,姜北想不通。 正如数月前与花霖分别之时,花霖那番让自己不能陷入险境的叮嘱。 对方分明知道许多,却并未多说半句。 姜北一直在等待一个或许会出现,或许一生都不会出现的契机,届时,一切水落石出。 姜北神色有些低迷。 最让姜北想不通的一点便是,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别人能知晓,自己却不能知晓的? 念及此,曾经想要去正一道门寻找那位瞿渊口中祖师的心思便淡了大半。 胡灵灵在前面默默带路。 既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盲目安慰。 一路披星戴月走了许久,胡灵灵才后知后觉地惊呼道:“要是那两个家伙真的将那位问天宗圣女带来了可怎么办?” 姜北捂着脸。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现在姜北倒是不太担心那二人会将自己卖了。 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还是少与那两人纠缠。 “大不了到时候脸皮厚一些,就说自己乃是玩笑,不认账就是了。” 胡灵灵举起大拇指,俏皮道:“不愧是小师弟,明智。” 紧接着,两人便是长久的沉默。 夜晚的风,十分清凉。 夹杂着四周带来的花草芳香,使人心情静谧。 “小师姐,天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啊?” 胡灵灵正在路旁抓了一只夜鸣的青蛙。 轻轻摇头,随口道:“不知道,那种天地孕育而生的灵物,与其说是妖,其实更接近人。” “天生与大道相合,对万事万物清晰透彻,与万物灵长的人类相似。” 第48章 小贼 胡灵灵随口聊着妖与人的远古秘辛。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慢悠悠回到了小院。 远远地,姜北便见到院中桃树摇晃不已。 料定此时的微风并不能使得树木摇晃至此,便取下长刀,示意小师姐静声。 姜北小心摸到院子门口。 院门果然没关。 所幸院门使用木料并非凡俗,缓缓推开并不会有吱呀声。 胡灵灵鬼鬼祟祟地跟进去。 姜北这才将院门缓缓合拢插上。 “小师姐!上!” 姜北大喝一声,顺手将手中长刀递过去。 胡灵灵:“啊?” 姜北没好气道:“小师姐修为更高,稳妥些。” 胡灵灵茫然接过长刀,无奈地按下心中几分恐慌。 长刀对准桃树,高声道:“哪里来的小贼,速来领死。” 而桃树的晃动已于姜北呼喊之时静止。 此时一道黑影从树上掉下来。 先是一声痛呼,便又急忙侧身躲到树后。 颤声恐惧道:“小师妹,是我啊~” “啊!是三师兄。” 胡灵灵将长刀递还姜北,便更加小心翼翼地朝桃树走去。 “三师兄饿了吗?师妹给你做饭好不好?” “师兄不要害怕,这位是咱们小师弟,师父新收的徒弟。” “正好今日遇见了,不如出来见上一面可好?” 那黑影闻言便探出头来,快速看了一眼,又急忙缩回去。 “知道了,小师弟你好。” “你们可以走了吗?” 姜北黑着脸,十分无语。 看来传言非虚。 只是此处乃是自己的院子,为啥是自己走? 胡灵灵也是有些无奈,朝姜北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远离三四十丈。 那三师兄陆长良似是确认了两人已经远离。 随后桃树又是好一番摇晃。 紧接着桃树旁的院墙外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 又待得片刻,胡灵灵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姜北往回走。 “不对啊,璃华呢?” 姜北有些疑惑。 却见屋子里亮起油灯。 璃华推门出来。 没好气道:“正睡觉呢,院子里来了个偷桃的小贼。” “璃华三两下就将他绑了。” “本来是要等你们回来再发落,奈何那家伙说是褚秀山的弟子,又是痛哭流涕,又是鬼哭狼嚎的。” “璃华不堪其扰,这才松了绑,顺便回屋里灭了灯。” 姜北莞尔。 朝胡灵灵笑道:“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那小师姐你…” 胡灵灵红着脸跑了。 …… 第二日清晨。 依旧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 书院地界,灵气浓郁,既无酷暑,也无苦寒。 纵然有秋实冬雪,但是对书院修行者来说,并不算如何难熬。 姜北去到桃树下,伸手摘了几个较为鲜红的。 心中直叹可惜,那三师兄陆长良趁着夜色偷桃,也不知道是装在了哪里,竟被他青红不顾地摘了快一半。 璃华跟着出来,伸手帮姜北捧着桃实。 脸上有些愧疚。 “璃华看管不力,任由公子责罚!” 姜北没好气道:“自家人摘的,不怪你,就是有点可惜那些还未彻底成熟的果子。” 胡灵灵在厨房忙着煮面,听着两人的言语,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两人便坐在亭子里啃着桃子。 胡灵灵端着三碗红彤彤的面条走来。 从盘子里分别端出放在桌上。 提醒道:“有些烫,需不需要师姐吹凉再吃?” 小师姐仍旧是那副无微不至的体贴模样。 姜北挠挠头,递过去一颗最大的桃子,笑道:“不用了,师姐先尝尝这个,稍等一会儿再吃面就好了。” 小师姐那一双小手也只能捧这么一个。 咬了一小口,脸上灿烂如花。 “好吃,谢谢小师弟。” 这些天来,璃华十分难得地对一个刚接触不久的人如此喜欢。 绕到小师姐身后,双手轻轻揉着她的脸。 笑道:“这么勤奋体贴的小师姐,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谁。” “我家公子一表人才,要不小师姐考虑一下公子?” 姜北翻着白眼:“不要胡言。” 胡灵灵脸色微红,僵在原处,任由璃华揉着小脸。 姜北伸手将璃华的手轻轻掰开。 无奈道:“不要对小师姐这么无礼。” 璃华笑道:“知道了。” 随即嘀咕道:“下回趁你不在的时候再揉。” “小师姐这么可爱,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木头。” 胡灵灵脸颊微红,轻声问道:“小师弟是如何与璃华结识的?” “小璃华虽然称呼小师弟为公子,但是小师弟的言行其实并不像世家公子…” 姜北语塞。 “啊?这个…说来话长。” 璃华神色有些调皮地开口道:“其实也不长,璃华是被迫的。” “这家伙强占了我的身子,逼迫璃华,若是璃华不从,便要璃华从这世上消失。” 说着,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胡灵灵:“啊?” 姜北握着拳头,一拳砸在她脑袋上。 璃华捂着头跑开:“小师姐你看!” 姜北站起身,握紧拳头又要再砸。 璃华急忙求饶。 “错了错了,公子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姜北朝胡灵灵笑道:“小师姐别听这家伙乱说,我二人乃是受一些不可抗力影响,她只得时时跟着我。” 胡灵灵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也不追问。 反而说道:“小师弟平时沉默寡言,有璃华跟着也是不错的。” 姜北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这样的吗?不过可以的话我倒是想璃华话少些,至少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少一些。” 璃华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恶狠狠盯着姜北。 没吃几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便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 姜北仍旧继续练刀。 有意将一缕心神浸入刀内。 那横刀乃是不知名的材质制成,狭长,略带弧度,重约四十余斤。 刀柄缠着青布,手感极好。 刀与灵力相性极佳,若是寻常精铁打造的刀,灵力注入会有极大滞涩之感。 同时,对灵力的磨损也极多,便是自身灵力如何精纯,通过寻常刀兵施展刀法,仍旧会无形中将威能大打折扣。 此刀则完全不同,非但不会损耗灵力,竟然能精炼、增强灵力,从而强化威能。 姜北用手指敲击刀身,声音很是清脆,其声铮铮,确实是极难一见的宝刀。 第49章 至圣 此后几日。 姜北多在练刀。 实在有理解不了的地方,倒也十分干脆地询问小师姐以解惑。 期间姜北去了两回演武堂。 只是每回都是私语议论之声不少,有些恼人。 姜北知道,多半是那日与那秦凡打了一场,算是出名了。 去了也无非是多个木桩。 而姜北向来习惯自己模拟、假想对手。 想象身前有一大敌,对方一刀斩来,自己是针锋相对还是退避锋芒。 或是对方对武道有极深造诣,自己的一招一式,又该如何变化以应对。 似乎效果并不差,便不再去演武堂了。 只是这几日来,小师姐越来越少露面。 饭菜也做,屋子她也没少收拾,就是除此之外,她与璃华两人皆是缩在屋内。 整日如同做贼一般,来去鬼祟,偶尔见了自己,不是脸红就是惊慌失措。 这日,姜北练了好一会儿刀法第一式的断江。 心中似是抓住了一缕灵光,只是反复回想,多次练习又实在捉摸不透。 便来到小师姐门口。 门虚掩着并没有合上。 姜北轻轻推开门。 便见近日来鬼鬼祟祟的小师姐正坐在梳妆台前。 璃华正郑重其事地给对方不停涂抹着什么。 “咳咳~” 姜北咳嗽两声。 那两人便跟见鬼了一样,璃华着急忙慌地胡乱将各种胭脂水粉收起来。 小师姐则是急忙掏出手帕在脸上快速擦着。 随即姜北就跟见了鬼一样。 那两人浓妆艳抹的模样,脸上跟被人捶了一个时辰似的,紫红相间,青蓝点缀。 姜北连连翻着白眼。 “多大点事,以后光明正大地弄不就好了。“ 随后下巴点了点璃华,叮嘱道:“只要你别拿那些破书祸害小师姐就成。” 璃华双手缩在身后,一脸的无辜。 小师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什么书?师姐不知道哦!” “对吧,璃华?” 姜北脸色一黑。 沉声道:“璃华你过来!” 璃华一边走一边低声埋怨道:“被你害惨了,我的小师姐,我家这位公子生性多疑,你这一解释就完蛋了。” 璃华缩着头,一脸生无可恋。 “又要砸脑袋吗?先说好,最多砸三下,五下也行,就是不能将我收回去。” 姜北握紧拳头捏了捏又松手。 “哎~” 叹了口气便径直走了。 璃华神色庆幸,丝毫不见悔改之意。 小师姐走上前问道:“以后…还能看吗?” 璃华想也不想便回道:“当然要看。” “你不怕小师弟揍你?砸一下,应该挺疼的吧?” 小师姐反问。 璃华笑道:“当然是疼的,不过疼一会儿也就好了,若是没有话本可看,一会儿便要抓心挠肝的,更加难受。” 小师姐伸出大拇指:“说得好!” “下午咱们再去外边买一些去。” 璃华接过话头补充道:“买一堆!到时候璃华先带你赚一笔钱去。” …… 小师姐仍旧靠谱。 虽说姜北并没有问什么问题,仍是认真洗了把脸去到院子中。 姜北也不二话,将心中疑问一一问了去。 小师姐心惊肉跳着一一给出解答。 心中直叹姜北的悟性恐怖如斯。 “这第一式,小师弟基本上掌握了,接下来只需要反复精炼便可。” “明日师姐带你去练习第二式的地方,这第二式,在这小院里是练不成的。” “不过要我说啊,不管是刀法还是剑法,一切武修最能提升自己实力的办法,都是与他人交战。” “不管是临阵斩敌也好,还是与他人切磋,都是累积经验、精进修为的最佳方式。” “当然,小师姐不是对你说教,你的悟性很好,便是埋头苦练也能有很大的精进,小师姐只是建议你,多与他人相斗,或许也能得到不少其他收获。” 姜北十分感激地点点头。 心中却有些纠结,实在是并非自己不愿与人相斗,乃是是自己的修为毕竟高了些。 若是对方实力不够强,那战斗便无多大益处,而若是实力相当之人,恐怕近年来的新生还不够,若是敞开了寻人对练,只怕是锋芒太盛。 自己的情况,姜北自己清楚,有些担心会不会暴露根脚,不想引得某些高人过分关注。 只可惜小师姐看起来实在太柔弱了,即便对方修为更高,刀法极强,姜北也有些不愿找她。 与之对战,恐怕会舍不得下手。 倒是有些期待大师姐与二师兄。 那两位向来喜欢与人争斗,实乃是练刀的最佳人选。 至于三师兄?姜北想想还是算了。 平日里便极难一见,即便见了,对方那情况,属实令人糟心。 “多谢小师姐提醒,师弟会留意的。” “只是不知大师姐与二师兄何时能归来?” 姜北问道。 院子外,璃华从门边探出头来,朝小师姐招手。 小师姐便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应该在路上了,少则一旬,至多半月应当就能回来了。” “对了,小师姐想起来有些事要外出一趟,就先走了。” “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哦~” 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姜北挥挥手,对璃华已是无奈至极。 不过姜北也有些庆幸,她好歹是找到了些感兴趣的事,不至于总是一副独善其身的模样。 有了些无伤大雅的喜好,也能让姜北省心一些,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对方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来。 姜北歇了片刻。 便继续精进刀法。 心中疑问尽去,所使刀法畅快了无数。 仅是微微牵引灵力,便有能轻易开颅裂石之感。 …… 书院最高处的百丈塑像,乃是人族至圣的塑像。 端庄儒雅,面庞坚定。 乃是由满含灵气的灵石雕刻而成,日晒雨淋了无数岁月,也不过是添了些许风霜之色。 周瑾站在塑像脚下,用力抬头才能看清塑像面容。 塑像后方约莫三百丈外有一座小屋子。 平日里便是有人前来瞻仰至圣,也没人敢轻易前往小屋。 小屋乃是历代院长居住的地方。 据传当年至圣便于那屋子处扎根布道,平日里若是安静无声之时,隐隐间会有圣人布道之声传出。 周瑾出身书院,虽最终没有选择成为书院圣贤。 身为首席大供奉,却也有着极高声望,隐隐间尽然仅次于院长在内的寥寥数人。 周瑾连续多日,每天都会去屋子处找寻一番院长。 只可惜院长似乎是在闭关悟道,这几日来,都未能得见。 周瑾伫立片刻,便朝小屋走去。 第50章 我知道了 周瑾站在门外。 伸手轻轻敲了敲。 这一日,屋内总算有回应。 一道听起来年轻而又颇具沧桑之感的声音响起。 “大供奉有何事?” 周瑾作揖微拜,开口道:“不久前,书院来了一位新弟子。” “名为姜北。” “他便是那人了。” 屋内声音响起,似乎并无开门之意。 “我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便不亲自迎你了。” “你所说之事,我知道了。” 周瑾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就这样?” 屋内声音带着笑意,回应道:“那不然?” “事已至此,你当知道了前路何其艰难,可又如之奈何?” “该吃吃该睡睡,静待大概不存在的机会罢了。” 周瑾拱手:“我知道了。” 屋内传来无奈笑声,随后便再无动静。 周瑾摇着头走远,低声道:“老东西,看你装得还挺像样,怕不是心里已经急得恨不能立马将那小子抓过来亲自探查一番。” 小屋内,再度传来轻笑声。 “那也不至于,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我等且先静观其变。” 周瑾喃喃自语,快步走了。 “每一次寻你,都说正是关键的一步,合着你院长大人每一步都关键呗。” 言语中有不小怨气。 …… 傍晚。 姜北收了刀。 随手泡了一盏茶坐在亭子里休息。 隐隐约约间听到院子外边似是有人争吵。 凝神仔细去听,便觉得有些熟悉。 姜北蹑手蹑脚凑到门缝上往外看去。 “璃华小姐,那是我今年全部的饭钱了,能不能高抬贵手,先还我,我想办法之后再凑给你?” “实在不行…一半也行,一半,可以不?” “全部拿去了我会饿死的。” 璃华歪着头,不满道:“不行!一半不行,便是一两也不行!真要缺钱,自己回家找你爹去。” “愿赌服输,你到底还是不是书院弟子啊?” 那人哭丧着脸,颤声道:“我爹会打死我的。” “胡师姐,你个忙好不好?就当是救我一命?” 院门后。 姜北算是明白过来了。 便推门走去。 璃华急忙将手上的小袋子藏到身后,脸上有些不自然。 姜北问道:“小师姐,怎么回事?” 胡灵灵义愤填膺,指着那位生无可恋的书院弟子。 “这家伙,输了钱不认账,先前迫于赌坊压力,倒是给了银子。” “不知怎地,知道我二人乃是书院弟子之后,便一路死皮赖脸地卖惨要钱。” 姜北面无表情地继续发问:“是正经手段赢来的吗?” 胡灵灵汗颜道:“去赌坊本身不正经,但是赢钱的手段绝无问题。” 姜北侧头看向璃华。 璃华便赶忙摆手解释:“没有胡来,都是运气,运气。” “公子应该是知道的,是公子身上那来宛若天成的运气。” 姜北神色复杂。 不知道这死姑娘是如何知道自己受到诅咒的,也不明白为何对方能借用自己的鸿运。 姜北沉默一会儿,便懒得再想。 对姜北抱有期待的年轻弟子试探着开口道:“这位师兄,可否能行个方便?事后顾某定会补上,绝不食言。” 姜北伸手让璃华把装有银子的袋子拿来。 打开袋子看了看,银子不多,灵玉倒是不少,近百枚。 确实算得上是一笔不菲的财物。 “愿赌服输,滚蛋,一两都不给。” “赶紧找你老爹去,兴许挨顿打对你也是好事。” 说着,便将袋子递回去:“自己收着吧,下次少赢些,免得惹来麻烦。” 随后领着璃华两人走向院子。 “小师姐,我饿了,要吃饭!” 胡灵灵便满脸笑容,笑道:“好,小师弟稍等,今日买了不少好东西,咱们吃顿好的!” 那年轻弟子沉声道:“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姜北头也不回道:“我管你是谁?要找麻烦?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 姜北可不怕威胁,反正书院地界,极少有人胆敢生事。 而自己甚至不是中州人,即便是要外出,也多半只会在浮萍湖地界。 将来真要远走,一溜烟便乘着云舟跑了,神不知鬼不觉。 怕他个屁,便是当初的秦凡,也没能让姜北担忧半点。 那年轻人神色阴翳,站得片刻,便转身走了。 姜北向来不喜赌,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对亲友的极度不负责。 第一次乘坐云舟那时,云舟上便有不少伙计极为好赌。 其中一位尤甚,通常是今日发了月钱,当晚便输得一干二净。 偶尔赢了钱,便呼朋唤友,胡吃海喝,没几天也得衣兜见底。 姜北听一位老伙计说,那人家室齐全,父母妻子皆有。 就是染上了此等恶习,已多年不曾过问家事。 后来有一日,那人向管事提了辞呈。 那日,姜北正巧撞见。 对方一只手掌缠了几层白布,隐隐有鲜红浸出。 神色羞愧,看见姜北之后,便急忙伸手遮住脸。 再后来,听说原来是那人家乡闹了灾荒,家中妻儿老小已尽皆离世许久。 那人这才幡然醒悟,自己切去了半张手掌。 只是,已经失去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过来。 …… “一会儿还有别人要来,有一对兄妹,自称姓柴,说是与师弟是旧识。” “另外便是那王家的独子,说是多日不见师弟十分想念,也要来。” 胡灵灵一边掌勺,一边说着。 姜北蹲在一旁剥着一种新鲜小笋,有点诧异。 王才全便算了,那皇家两兄妹怎么回事? “知道了,那便多做些饭菜。” “只是辛苦小师姐了。” 胡灵灵脸上绽放花朵,连连摇头。 “对了,明日便是周先生讲学的日子,你要不要去?” “还是说要去练习刀法?” 姜北沉吟后说道:“去周先生那边听学吧,刀法急不来的。” 胡灵灵笑道:“同去,小师姐也好久没去那边了,最近学业荒废了不少。” “前些日子着急修行,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会担心往后能否顺利结业。” 姜北好奇道:“有什么说法吗?结业很难?” 胡灵灵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 “也难,也不难,多花心思、认真些总是能顺利结业的,书院对供奉堂的学子宽容一些,不要求如何以所学利民利国。” 第51章 她是个天才 书院结业。 多是选择人、家、国其中某一方面作为考题。 书院修习三年,随后三年考核期,若是通过,便能结业。 三年不过,要么只能除去书院弟子身份,要么便只能选择更为困难的考题。 往后的人生之中,不论时间,若是能完成,依旧能以书院弟子身份结业。 只是多是些十分耗费时间与心神的考题。 因此更多的人若是不能在前三年顺利结业,接下来大多选择彻底放弃。 虽说在书院算是一场空,但是对书院外的尘世来说,仍有一席之地。 供奉堂略微不一样,多是修习武道、琴棋书画之道,对治学利民方面不够彻底。 因此书院会着重于其中弟子的心性、德操。 便是结业大考,也往往不会限制时间,并且考题相对来说便会简单许多。 胡灵灵解释道:“比如小师姐的课题,便是‘论修行者对俗世的偏见’。” “只可惜,小师姐交了两回答卷,都没能通过。” “师父教训我,说我的看法太片面。” “负责考核的贤人也是差不多的评价,只说深度不够。” “不过也还好了,我听说书院内有几个弟子考题与我类似。” “不过在这基础上,还要提出至少三条改善的方法,并且经过实践,真实有用。” “书院弟子真惨啊。” 姜北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也有些苦恼,心中只希望自己的考题能更简单些。 “小师姐为何不干脆向那几位书院弟子借鉴…请教?” 胡灵灵神色戚戚。 “那就完蛋了,在书院,只要那些大人物愿意,一言一行都可以无所遁形,都可以追本溯源,行不通的。” 姜北默然。 两人便接着忙碌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王才全到了。 倒是并未带着他那浮夸的随从队伍。 来到厨房,也不在意四下凌乱的景象。 搂住姜北的肩膀,连连长叹。 “兄弟,我的人生完蛋了。” 姜北无语道:“王少的人生前途通天,何来完蛋?” 王才全哭丧着脸:“周老东西真是拉得下脸,附近的风月场所都派人去打了招呼。” “要是胆敢放我进去,便驱逐出书院地界。” “这就算了,本少的那么多钱,竟然都被他收了去,只是每五日定时给一些。” “可伶我那春夏秋冬四位小姐姐,都被周老东西遣回白云洲了。” “现在就剩个李丙,我让他回白云洲替我骂一顿我那好老爹。” “也被周老狗截住。” “周老狗的修为确实有点东西,那日我见李丙在他眼前如同个小鸡仔,隔空伸手一抓,他就完全动弹不得。” 姜北心中乐开了花,早就看这家伙某些方面很不顺眼了。 如今吃了瘪,或许对他也是好事。 或许这也便是王家让他来书院拜入周瑾门下的目的了。 “兄弟?你这什么表情?” “看到兄弟过得这么凄惨,你还能笑得出来。” 胡灵灵递给王才全一根萝卜。 “你那里凄惨了?即便周先生五日才给你一次钱财,那也绝对不少了,你每日无所事事的到处吃喝玩乐,周先生没让你干脆吃住都在书院都算是对你的仁慈。” 王才全啃了一口萝卜,不满道:“小师姐变得不可爱了。” “嗯?这玩意儿这么好吃?” 而后院子里又传来动静。 是那柴姓兄妹到了。 胡灵灵站在门口招呼道:“两位先在亭内休息片刻,饭菜马上好了。” 柴清淡淡点头,便朝着正在翻看话本,一脸痴相的璃华处走去。 璃华看到来人,冷哼一声便背过身去。 柴清也不在意,自己倒了杯茶,便四处打量着院子。 院子建造之初,便考虑过居住之人携带家眷、侍从的情况,院子并不小。 建造得十分精致,院内地面青石铺就,花花草草十分惹人喜。 院子本不便宜,每年千两白银。 若是家境普通的弟子,只能住免费的多人学舍,想要独居,便要花钱。 而这小院,便是乘了姜北亲传弟子的便利,不但大于寻常小院,并且不用花费一文钱。 书院直属弟子并无身份差别。 供奉堂弟子略微不同。 因为供奉们要为书院各种大事奔波劳碌,并无多少空闲能亲自教导每一位弟子。 因而寻常弟子的待遇基本与书院直属等同,平日里同样可以随各位贤人做学问、修行。 亲传弟子,顾名思义,拥有更多的自由,同时也尽享供奉的亲自教导。 若是供奉不在,亲传弟子便要履行其在书院的职责。 或是同样外出执勤,或是坚守所属范围。 不过褚秀山自己压根不会管鸡零狗碎的小事,门下亲传弟子也各有行事风格。 因此直到今天,姜北也没能摸清楚所在供奉堂的基本职责。 …… 柴玲与柴清在性格上差异极大。 来到小院,便朝厨房走去。 见着了姜北,便微微脸红。 姜北只是随意点头致意,并未言语什么。 柴玲看了一会儿两人手上的动作,便主动上前帮忙。 姜北切菜,她便从菜篮子里取来菜递给姜北。 姜北无语,那菜还没洗干净。 王才全在啃萝卜,她便又寻了一根递给王才全,对方一脸茫然地接过手中。 小师姐正在十分细心地将炒好的菜摆盘,柴玲便同样取了工具,满脸热心地帮忙。 将胡灵灵好不容易摆放好的形状又一一打乱。 胡灵灵忍不住想要开口阻止,奈何迎上了对方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 眼中尽是:“快夸我、快夸我。” 胡灵灵便有些于心不忍,只能由着她。 王才全大咧咧举起大拇指,称赞道:“这位姑娘,审美不错!” “很有想法,莫非你还是个庖厨方面的天才?” 柴玲有些得意一笑,声音清凉道:“是…是吗?或许我真是个天才?” 姜北无语到:“别或许了,你就是。” 柴玲更开心了,眉宇间尽是满足之色,笑道:“玲儿还是第一次进厨房呢,没想到做菜这么简单。” 姜北腹诽不已,这傻姑娘,真不愧是笼中的名雀。 即便自己上山下水,做过各种各样的吃食,尝试过无数种做法,仍旧不敢在小师姐面前掌勺,更别提自夸了。 第52章 建议 亭子内的小石桌,放不下那许多饭菜。 几人便去屋里了。 有王才全插科打诨,一顿饭倒也吃得自在。 姜北开了一坛好酒,几人都赞叹不已。 柴清极少动筷。 不同于这位皇子,其他几人便随意许多,该吃吃该喝喝,也没啥拘束。 柴清饮了一小口酒,眉头微挑。 “果然,与那女人关系匪浅。”心中暗叹道。 “那日果然没有看错,那女人确实是对这小子笑了。” “难怪褚秀山能捏着鼻子喊他一声小祖,这就不奇怪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酒,这小子还有多少,若是能要来一些,献给父皇,父皇定会喜欢。” 随即,柴清赞叹道:“好酒!” “不知这样的佳酿,姜兄弟可还有?” 姜北不语,猛然想到了对方的身份,心中有些后悔,就不该拿这酒出来。 对方既然是皇子,必然是知道皇帝与花霖前辈的纠葛的。 王才全掺和道:“没了,我兄弟就这一坛。” 柴清神色微微不悦。 “与你王大少爷有何关系?莫非这酒是你送给姜兄弟的?” 王才全挑衅似的看着他,说道:“本少可送不起这等美酒,一万枚灵玉尚且不卖,能有多少坛?” 柴清沉默了。 万枚灵玉,倒是并不如何肉疼,主要是与预期收益相比有些不值。 况且,这酒虽然醇香可口、对修行疗伤功效不俗,但是至多百枚便已是天价。 毕竟那王才全的银钱可以当流水,哗啦啦往地上扔都不心疼。 但是细算下来,便是一枚普通灵玉也足够一个平民之家一生衣食无忧了。 自己即便有钱,也不能是这么个花法。 姜北心知对方多半已对自己有所猜测。 便也不再过多隐瞒,回应道:“此酒乃是一位前辈相赠,不敢售卖,唯恐寒了前辈的心意,况且此酒姜某也不多,断然不能予人。” 柴清并未就此放弃。 而是换了口风,问道:“姜兄弟可知道那日演武堂与你相斗之人是谁?” 姜北下筷如飞,随口道:“那时候不知道,后来听说了。” 王才全接着补充:“不过是个小小世家子,我兄弟有我护着,他敢如何?” 柴清微微一笑。 “在书院,那家伙倒是不敢如何,若是再来挑事,别说姜兄弟,便是本公子也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本公子近日听闻,附近各处出口、乃至云舟港口,都来了些生面孔。” “无一例外,腰悬秦字虎牌。” “看那架势,恐怕多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姜北心中冷笑,脸上却并无变化。 淡淡道:“柴兄不必担心,姜某不惧。” “便是要对姜某不利,若能弄死姜某便罢了,若不能,姜某却也向来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胡灵灵夹了一块肉送到姜北碗中。 嗔怪道:“哪儿有这么说自己的,小师弟既不会有危险,也从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姜北会心一笑,心情好了无数。 “果然小师姐从来都是这么温柔体贴。” 想着,嘴角便生出不少笑意。 璃华凶狠道:“他若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柴清脸上并无变化,开口道:“我知姜兄弟修为不俗,不过,人生在世,就怕万一。”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才全针锋相对:“我有个建议,建议大家都好好吃饭,不要随便给别人建议。” 柴清也不恼,看向姜北,等待他的回复。 姜北打定主意,不管是什么建议,一概不答应。 “柴兄请说,姜某自会考虑。” 柴清这才笑道:“柴某不愿相瞒,我乃是当今照夜国皇子,将来势必要继承我父皇那个位置。” “在当今朝堂上,倒也能说得上不少话。” “我观姜兄弟修为不俗,心性坚定,只需姜兄弟同意,往后便是我照夜国至少五品小将军,领三千精骑。” “若是往后修为提升,或是能积累军功,则可优先晋升。” “如此一来,你便有了照夜国作为靠山,将来那秦凡胆敢来犯,便形同宣战!” 姜北心道:“来了来了,看来这位皇子殿下的目的是招揽自己。” 随即便是一副沉默思虑的模样。 柴清继续补充道:“若是姜兄弟不愿就此从军,我可先许你虚职,俸禄待遇一样不少,只待你愿意之时,便可从军领兵。” 说完,便不再言语,小口饮酒。 这五品小将军,已是万分了不得,姜北既无显赫家室,也未建寸功。 如此高位,寻常军士便是一生奔波也难以企及。 更别提能领三千精骑。 照夜国能称得上精骑的,不过两万,个个都至少是纳气级别的修行者。 对上寻常军马,称之为摧枯拉朽也不为过。 以三千精骑,甚至能对抗数万寻常军士。 姜北暗叹离谱。 自己平日里没啥感觉,为啥偏偏在长辈缘、仕途这两个方向的鸿运这么好? 当初初入书院,便蒙受一位老先生错爱,周瑾也向自己抛来橄榄枝。 如今这个更离谱了,此前的都只是存在前途大好的可能,这次就如此直接了。 柴玲一脸期待地看着姜北。 看得姜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璃华、小师姐你们怎么看?” 璃华回应道:“璃华坐着看。” 见姜北脸色有点黑,便补充道:“公子想怎么做都行,璃华无条件支持。” 小师姐笑道:“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我觉得小师弟不会同意,毕竟小师弟向来是个很散漫的人。” 王才全不满道:“怎么不问问本少怎么看?” 璃华怒道:“你闭嘴,狗嘴吐不出象牙。” 王才全翻了翻白眼,无语道:“好好好,那本少也坐着看。” 柴清欲言又止,听到胡灵灵的言语,心中便隐隐有种期望落空的感觉。 想要再提高筹码,又担心来自朝堂的各方压力。 姜北朝小师姐点点头。 回应道:“确实如我小师姐所说,并且,除开姜某本身自由散漫惯了的缘故。” “姜某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从军,姜某涉世不深,学问浅薄,更别提操练军马、行军打仗。” “承蒙皇子殿下看得起,不过姜北还是拒绝。” 柴清沉默片刻。 郑重开口道:“这个建议始终有效,只要姜兄弟愿意,随时可来寻我。” 第53章 弟子们 第二日清晨。 天色尚未大亮,姜北便已穿戴齐整。 小师姐也早就起床,甚至准备好了午饭。 多是些先前买的糕点水果。 十分精致地装了三小盒。 璃华非要跟着去,姜北也没奈何。 不愿意违背璃华的意愿。 姜北甚至完全没有将她收回心湖的打算,在姜北看来,对方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曾经多有不愉快,可长时间的相处,姜北仍是觉得璃华算不上坏人。 只是双方立场和看法不相同罢了。 不过姜北始终贯彻最初与她提过的要求,姜北算得上是主人,便需要璃华事事以姜北的立场去看、去做。 而三人准备妥当之后,便由胡灵灵领着,一起去了供奉堂门口。 门口停了不少兽车,有极为高大雄壮的白鹿,也有高昂着脑袋的妖鸟,有看起来圆滚滚的妖鳄,也有通体净黑,毛发光亮的虎妖。 妖兽灵智微开,由擅长驯化妖兽的一位大供奉驯化,再分发到其余各处。 专供驱使兽车,性情十分温顺。 早发晚归,往来于书院各地。 今日三人要乘坐的,便是去往周先生处,由那妖鸟牵引的兽车。 妖鸟身高体肥,翅膀已经退化,看样子是飞不起来了。 不过据小师姐所言,这些驯化的妖兽虽然并无多少凶性,但胜在速度奇快,耐力极佳。 若是水粮充足,便是一路跑上几天几夜也不在话下。 兽车稀少,一般而言除非有急事,或是如同这妖鸟,每日固定行程的,否则并不是能轻易乘坐的。 负责饲养妖兽的中年男子对三人十分客气。 十分热情地称呼姜北为五师兄。 三人上了兽车,此时上面已有不少男女老少,纷纷恭敬地朝两人拱手。 兽车极为宽敞,行走皆是宽阔大道,既不颠簸,速度还极快。 姜北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这些大多眼生的面孔,无一例外,都是褚秀山门下弟子。 眼见姜北疑惑,胡灵灵便耐心解释。 “他们都是师父门下的记名弟子,先前饲养妖兽的刘叔,已经跟了师父三十余年了。” “只可惜修行天赋不佳,师父看重他踏实的性情,便刻意留着他在供奉堂修行。” “饲养妖兽,便是他在咱们供奉堂的职责。” “小师弟是在惋惜吗?” “其实这样的弟子,师父还有不少,师父看起来不着边际,实际上内心还是很柔软的。” “就像当初在那场劫难之中将我救下……” “而且,师父说过,修行一途,虽然资质不可或缺,但是性情同样很重要。” “就好比那位首席记名弟子,便是以两百岁高龄一朝得道,此时修为已然深不可测。” 姜北有些惊讶。 “这么厉害,还只是记名弟子?” 两人声音极小,其余弟子也不曾刻意去听,各自修行,或是翻阅书本。 小师姐微笑道:“师父门下记名弟子有三十六位,并且已多年不曾再收。” “实际上,师父平时若有时间,便都会亲自传授学问、武道,还有大师姐,二师兄,若是在书院,便大多时候都在供奉堂内。” “师父说,并非资质如何了不得、或是学问有多了不起才收作弟子,用他的话来说,都是眼缘,会尽量对他们负责,将他们安排到最适合的位置上。” “不过,小师弟是个例外,那日你不在,师父对小师姐倒是吐了好一番苦水。” “外界说师父行事乖张、不负责任,其实是咱们的供奉堂有这些师弟师妹们支撑便已运转通畅。” “师傅说过,大家能聚在一起,乃是天大缘分,所以小师弟千万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位师弟师妹。” “师父最忌窝里斗,若是有犯,吊起来打个三天三夜都是轻的。” 姜北点点头,有些哑然。 自己从来不会无端看不起任何人,因为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自己便是被旁人唾弃的野狗。 从泥泞里走出来的人,怎么还能嫌弃身在泥泞之中的人呢? 姜北不愿再回想那些阴暗的过往。 玩笑道:“师父那是自己想偷懒吧?” 胡灵灵便捂嘴笑了起来。 姜北继续开口道:“那咱们的职责又是什么?” 胡灵灵笑道:“大概就是供奉堂有麻烦,第一时间站出来。” “书院有难,便要冲在最前面!” 想了想,接着又补充道:“不过小师弟就算了,你刚来不久,刀法也是初学,若真有劫难,小师姐会保护你!” 姜北心中感动不已。 看着眼前灵动可人的小师姐,心中如同被温柔填满。 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小师姐的脑袋。 小师姐微红着脸,指责道:“大不敬,小师弟要对师兄师姐要有敬畏之心啊。” 嘴上说着,脸上却并无半分责难之色。 璃华像是吃了什么极美味的糕点,一脸痴相地笑着。 “快住手啊小师弟,其他师弟师妹们都还看着呢。” “不行,小师姐也要揉回来。” 说着,胡灵灵便同样伸手在姜北脑袋上摩挲着。 只是姜北高挑,胡灵灵瘦小。 努力伸手的模样,便显得十分娇憨可爱。 惹得兽车上的众人笑语不断。 …… 兽车上。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姜北便与他们熟络起来。 由不得姜北不感慨,这些记名的师弟妹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 便是最为不起眼之人,或是在学问上有独到见解,或是在修行上极有前途。 从心性来看,无一人会是奸恶之辈。 姜北隐隐佩服那位只见过两次面的师父,果然能成为书院大供奉的人,无一例外都各有本事。 除了某两位不靠谱的新晋供奉。 想想时间,那两位也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 兽车行驶极快。 车内众人刚刚安静下来,兽车便已抵达周先生之处。 陆续下了车,便有周先生之处负责饲养妖兽的弟子将兽车引走。 姜北几人一路穿过院子,去到屋后一处极为宽敞的广场上,便是周先生的讲学堂了。 其上有法阵覆盖,风雨烈日皆无法穿透,同时又丝毫不影响其内明亮之感。 其内桌椅无数,粗略一看,恐怕能同时供三四百人使用。 胡灵灵先去取了自己的书本,便又带姜北两人领了两份。 回到讲学堂,远远便见到王才全朝自己三人招手。 柴清兄妹也在,见了三人,便一同往王才全处走去。 第54章 庄稼 几人邻座一起。 小声讨论着今日可能讲学之处。 姜北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感应,似乎有心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侧头看去。 便见到周瑾正朝自己微笑。 其身旁站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儒杉青年。 青年同样朝姜北之处笑了笑。 “便是他了。” 周瑾示意道。 那青年点点头:“倒是生的美丽,就是一双眼中透着不少愚蠢。” “还有那衣服,粉红一片,好看是好看,会不会太惹眼了些?会不会令别的弟子分神?” 周瑾气急。 “你他娘看的是谁啊?” “老子让你看那道袍少年!你他娘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正经点?” 青年呵呵一笑,尴尬道:“文景啊,说话要注意分寸,要时刻清楚自己的身份,要为人师表啊。” 周瑾黑着脸沉声道:“你自己看吧,我要开课了。” 青年不以为意,目光又在姜北与璃华之间切换了数次。 “其实也不怪我看错,实在是那小姑娘更不一般。” 周瑾正要走,闻言便好奇问道:“怎么说?那小姑娘有什么不一般的?” 青年笑道:“不告诉你。” 周瑾大怒:“啥时候了还开玩笑?” 青年微微摇头:“其实只是我也不能彻底看透,不过就凭这份看不透,倒是能猜到个七八分。” 周瑾冷哼道:“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嘴上说着,眼睛却往璃华看去。 凝神观望片刻,冷笑道:“就凭你这番话,我也猜了个七八分。” 青年诧异道:“文景有长进啊,不愧是咱们书院的首席大供奉。” 青年说完,便面带微笑,快步走到姜北身旁,寻了个空位坐下。 “这读书一事啊,十分的枯燥无趣不说,便是苦读数十载,也不见得会让自己的人生有多大变化。” “你说,读书有什么用?” 青年看着姜北的双眼,轻声问道。 姜北能猜到此人恐怕身份极高。 同时对方那双眼睛,让姜北看上一眼便十分不自在。 可分明对方眼里并无丝毫情绪。 “不知道。” 青年微笑,满意地点点头:“不知道好啊。” “读书的过程,便是知道,知了道,便更无趣了。” 姜北拱手道:“晚辈姜北,不知前辈是?” 青年同样拱手。 笑道:“一位知了道的读书人,你可以叫我庄稼,便是春种秋收的那个庄稼。” 姜北点头道:“庄前辈好。” “不知前辈寻在下有何事?” 庄稼起身,摇头道:“有事也无事了,说是无事,却也有事,罢了,走了。” 说着,便在姜北一脸发蒙的目光中走了。 璃华不屑编排道:“谜语人,真想一板子拍在他脑门上。” 姜北疑惑道:“谜语人是什么意思?” 璃华得意道:“不跟你说。” 姜北点了点头:“懂了。” 胡灵灵举起大拇指,笑道:“不愧是小师弟,厉害的。” 璃华将话本夹在书院领来的书中间,低头看了起来。 庄稼一路走向大门处。 临了,朝一旁的周瑾交代道:“你多费心,尽快让他成长起来。” “近日褚秀山那边的事情也都停一停,让褚秀山那两位弟子回来之后尽力教导这小家伙。” 周瑾郑重点头应允。 干脆咬了咬牙。 将手上的书本放在桌上。 走到讲学堂中央站定。 四周杂音自觉消失不见。 “从今日开始,往后每逢单数之日便开课。” “每日教习的内容,也不会局限于书本,每日上午教授术法,下午教导学问。” “各位可按需前来,同样不强求。” 言毕,四周多有不解之声。 “如今不同以往了,五洲之间将有大事发生,诸位不得再像以往那般散漫。” “天阙或将倾覆,诸位既入书院,当挽此天阙。” 四下里顿时寂静无声。 姜北有些疑惑,心想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此前五洲之地已多有邪祟作乱,而自己不过是小小初入弟子。 周瑾补充道:“我知晓在座人中有不少并非修行中人,今日既来,便先自读,下午听学,之后各位再自行安排。” “如此,便事不宜迟了。” “今日所学,乃是除秽术。” “乃是院内贤人自创,以心中浩然气驱散污秽。” “不仅可用于应对妖邪、驱除瘴煞之气,往小了说,也极为实用。” “比如除尘净水,可净衣、净除身上脏污,还可清洁房屋、净化污水。” 姜北神色激动,完全没想到仅是第一日的术法便如此不得了。 这术法,若是学会,便能为自己带来无穷便利。 在座两百余位弟子,与姜北一般激动者数不胜数。 便是王才全,也双眼泛光。 低头小声道:“不愧是书院,比我家那些搜罗来的术法高明了不是一点半点。” 柴清打击道:“你王大少还需要这种术法?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便是,何须亲自动手?” 两人只是各自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 皆是一脸期待地等待周瑾传授。 周瑾便趁热打铁。 将术法运行时灵力的运行方式、分量轻重,以及各种变化一一言明。 又强调了许多细节。 “这门术法,乃至往后周某将要教授的术法,大多皆以儒家浩然气催动。” “何谓浩然气?” “柴清你来说。” 柴清站起身来,朝周瑾微微作揖。 朗声道:“所谓浩然气,乃是心存正义,与天地大道共鸣,行正道、精读圣贤书,心存浩气,从而引发的灵力转变。” 周瑾点点头,示意柴清坐下。 随后,又开口道:“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想必各位之中,有不少早已清楚,并且已有不少人修出了这浩然气。” “不过,今日周某还是要从这些基础讲起,再传授一遍。” “方才柴清说得过于笼统了。” “苏夏仁,你来书院也有一段日子了,你来详细说说。” 角落里,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酣的少年茫然抬头。 姜北先是大惊,随后大喜。 转头望去,不是卢家镇相识的那位苏夏仁还能是谁。 书院占地极广,姜北来到此处之后,便是有心寻找,也只是有心无力。 只是不曾想竟然以此种方式重逢。 心中顿时惊喜不已。 第55章 吾善养浩然气 “苏夏仁!” 周瑾厉声喝道。 便见苏夏仁揉着眼睛站起身来。 “在的在的,先生恕罪,昨日被我师父捶到大半夜,实在是太困了。” 四周传来笑声。 有人低声笑道:“这家伙,似乎每日都要被他师父揍一顿,摊上那位师父,也是可怜。” 周瑾没好气地重复道:“浩然气如何修行,具体说说。” 苏夏仁拍了拍脸颊,有气无力道:“一般而言,分为两种。” “其一,便是读圣贤书,悟天地正理;听大儒讲经,心神往之;行正义之事,问心无愧……再通过灵力精炼的法门,便可将灵力转换为浩然气。” “其二,便是配合外道蒙心诀,欺瞒本心,使自己认定自身所言、所为皆为…“ 周瑾急忙抬手示意。 “停,这其二便不用说了,书院不允许这其二存在,若是书院弟子利用外道手段修习书院术法,一律逐出书院。” 苏夏仁无精打采道:“先生,我可以坐了吗?” 周瑾淡然道:“先站着,等你不打瞌睡了再坐。” 说着,便快步朝讲坛走去。 姜北趁机朝苏夏仁挥了挥手,脸上满是笑意。 苏夏仁倒是看到了姜北,不过脸上只有有气无力的茫然。 姜北下意识摸了摸脸,随即释然。 那时候的自己,又黑又瘦,与现在的模样对比,称之为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便不再纠结,目光回到周瑾身上。 周瑾将浩然气的养气方式,外加精炼法门事无巨细地讲了两遍。 确认众人皆无异议之后,这才让众人尝试。 每人桌上皆有书籍,周瑾让弟子们翻到一篇名言摘录让弟子们默诵。 该篇名为:“为人。” 紧接着,是下一篇:“处事。” 姜北粗略一看,并非世俗之间俗称的为人处世,有着不小区别。 字字精凿,句句皆是至理。 原本姜北以为书院所学与别处学堂类似,不是空泛大道理,便是空中楼阁。 却不料只是一眼看去,姜北便就此改观。 一字一句皆直指人与事最为精深之痛处,三言两语的精准言语,便让人心神随之流转。 姜北受过几年蒙学,父亲又是学堂夫子。 所以从小熟读各类蒙学。 心中虽无点墨,眼下的经典却也能很快吃透理解。 姜北身旁不远,柴清兄妹身上已是散发阵阵玄妙正气,使身在一旁的姜北心神不经意间共鸣而起。 自然而然地运转起周瑾教授的精炼法门。 不多时,身上竟然同样散发着相同的气息。 周瑾一脸不可置信,生怕被旁人看到,又匆忙背过身去。 握着戒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了不得了不得,不愧是你!” 姜北不知,身上的气息也并未引起旁人惊讶。 即便注意到姜北的变化,也大多以为姜北与柴清等人一般,修习此种法门久矣。 璃华埋头看着话本,对姜北的变化不屑一顾。 在她看来,便是练那通天彻地的九式刀法都无意义,更看不上儒家的浩然气。 正看到精彩处,嘴角不由得露出古怪笑容。 下一瞬,夹在书中的话本被人猛然抽走。 周瑾沉声道:“既来听学,为何还要分心看杂书?” “再有下回,你便跟那苏夏仁一般站着听学。” 璃华神色颇为不满,翘嘴道:“我又不是书院弟子,大不了明日我便不来了。” 周瑾用戒尺在她脑袋上敲击数下,继续说道:“我会叮嘱你家公子,往后务必带着你,并且要对你严加看管,至少讲学堂内不能看杂书。” 璃华有些气急败坏,皱眉道:“你!” 周瑾笑了笑,以心声道:“怎么?不服?小小武器而已。” 璃华大惊失色,顿时有一种底细跟脚被完全看穿的感觉,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周瑾暗笑一声,直叹这小姑娘还是太年轻。 如此一来,对方的身份倒是能确定了。 不过心中仍是十分震撼与不解。 心声不停,继续说着。 “且不说在你全盛之时老夫尚且不惧你,如今你这副模样,在老夫眼里便如同学步的稚子。” “当然,老夫不会也不屑于对你如何,至多与你家主人提一嘴罢了,想必这小家伙对周某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璃华心虚地低下头去,倒不是怕了这可恶家伙,只是害怕给姜北惹来麻烦。 到时候若是姜北心一横,那才是真的万事皆休了。 周瑾这回不再以心声法门传声,开口道:“不求你跟着修习各类术法,但是书你得读,每月我会考较你一次,若是不能通过,以后你便不用来了。” 璃华心中刚生气窃喜,立马又变得病仄仄的。 哪儿是不用来,多半是不能来了。 至于怎么个不能来法?璃华心里倒是清楚明白。 一想到姜北心湖之中那个恶心恐怖的东西,璃华便心烦意乱。 此后,璃华便心不在焉一整个上午。 最角落的苏夏仁则站着瞌睡了一整个上午。 直至中午放课。 姜北取了不少吃食,朝身旁熟人打了个招呼,便朝着仍旧闭眼站定的苏夏仁走去。 伸手在对方肩膀一拍。 却见下一瞬对方的另一只手便绷直手指朝姜北心口插来。 姜北一把抓住,心惊不已。 这等速度和宛若天成的反应,若不是自己眼力了得,修为更胜,只怕是要吃大亏。 苏夏仁双目睁圆,死死盯着姜北。 姜北骂道:“死样,脑袋被你师父捶傻了?” “咋地?认不出了?” 随即笑道:“这些日子,没少去勾栏观摩人体大道吧?” 苏夏仁顿时惊喜。 “姜兄是你!” “娘的,你怎么变这么俊俏了?兄弟差点认不出来。” 姜北翻白眼道:“不是差点,你就没认出来。” 苏夏仁讪讪一笑道:“抱歉抱歉,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你若不说那话,我还真认不出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 “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来寻我?” “梁大哥呢?他应该也来了吧?我听说卢家镇那边在我走后出了大事,你们没事吧?” “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后悔死了来书院,常老头,死老头,坑死我了。” “对了,你现在什么修为了?告诉你,我现在浩然气已经精炼完毕。” “并且窍穴已经开了大半,厉害吧?” “不过肯定比不上你,你几个月前已经半入通玄,现在应该初入了吧?真了不起啊,这个年纪,这等修为。” “你知道吗?就我这水平,放在我们东海剑派,竟然被他们称作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第56章 循因遁果 一连串的话语。 听得姜北脑壳疼。 想要搭话,却不知该回哪一句。 “先坐先坐,站一上午了,我看着都替你累。” “这是我小师姐带的吃食,你先吃着,不够还有。” 随后说道:“我也是刚来书院没多久,我问过我家小师姐,没想到那望月崖便在书院地境。” “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一代剑圣陆龄竟然是书院大供奉之一。” “我倒是有意去寻,奈何书院实在太大,实在是有心无力。” 苏夏仁咧着嘴,显然十分高兴。 也并未责怪姜北半点的意思。 反而愧疚道:“当时我其实是不想走的,想跟你与梁大哥行走江湖,只可惜师父说那地方不安全,必须走。” “对不起啊,没有亲自跟你道别。” 姜北笑着摇摇头:“你师父没有错,还好那日你跟你师父走了。” 苏夏仁皱眉道:“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跟你们两个有关?” “不对,梁大哥的佩剑!梁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说着便抓着姜北的肩膀来回摇晃,显然是真着急了。 姜北安慰道:“没事,梁大哥是受了伤,不过没事。” “你也不想想,我什么修为?梁大哥何等修为?他若有事,我还能活着来书院?” 并非姜北有意隐瞒,实在是那件事牵扯极深,即便要说,也得是将来梁垣亲口说。 所幸自己所说又皆是实话。 苏夏仁在姜北脸上看不到谎话的迹象,便松了一口气。 不过姜北还是很感动,说难听点,三人皆是萍水之交。 即便姜北发自真心将苏夏仁当做朋友,有时还是会担心对方是否同样把自己当朋友。 所幸,姜北心中庆幸,自己认定的朋友,果然没有看错的。 “先前你说你师父捶你,是怎么回事?” 苏夏仁哭丧着脸,语气沧桑道:“二师父咯,大师父是那常老头,就你见过的那个。” 姜北苦笑道:“常前辈也不老啊。” 苏夏仁叹息道:“但是年纪大啊,那么大年纪了,还到处跑,也不找个老婆。” “你说我替他在书院找个年轻貌美的弟子给他当老婆,他会不会很高兴?” 不待姜北搭话。 苏夏仁又自我否定道:“不成不成,那家伙外貌都三四十岁了,年轻弟子也看不上他,找个年纪稍大的老姑娘?” 姜北听见老姑娘三个字,脑海中闪过某道倩影,胸口没由来地揪心一痛。 “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好差?” “对了,方才说到那二师父。” “二师父便是那陆龄了,我叫他二师父,可讨了他不少打。” “跟大师父一个样,就喜欢打人,尤其喜欢打脑袋。” “不过,这边的师兄师姐们好无趣,整日不是闭关就是整日整夜地练剑,平时便是话也找不到人说。” “这书院的弟子都好生古板,随便开个玩笑也不行,非要说什么有伤风化、愧对圣贤书。” “你是拜入了谁的名下?还是入了书院只当个读书人?” 姜北笑道:“我现在的师父是褚大供奉,不比你师父差哦。” 苏夏仁小声道:“嘘~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若是传到我师父耳朵里,我挨一顿打事小,怕是你也逃不过,我二师父跟褚供奉最不对付了。” …… 两人在角落里聊了许久。 王才全几人早就无聊得昏昏欲睡。 胡灵灵提议道:“我们也过去呗。” 顿时得到王才全双手支持。 柴清兄妹也早就十分好奇那位苏夏仁,便一同往角落走去。 姜北聊得投入,这才想起来被晾了许久的几人。 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柴清,这是柴玲,照夜国皇室的两兄妹。” “这位是白云洲王家大少,王才全。” “这位是我小师姐,名字你应该听说过,胡灵灵。” “这是璃华,我的…嗯,同伴。” 苏夏仁一一拱手,神色不卑不亢,并未因为对方身份高贵便如何恭敬。 毕竟苏夏仁本身的背景也十分不弱。 “东海剑派第十二代亲传弟子,望月崖亲传,苏夏仁。” 柴清疑惑道:“东海剑派第十二代?苏兄弟确定?” 苏夏仁挠头道:“确实如此,师门内确实有不少老家伙喊我师叔祖。” 柴清啧啧称奇。 苏夏仁紧接着质问道:“这么美丽的姑娘,是你同伴?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姜北扶额,早就知道会有此问,相处不久,但是姜北了解苏夏仁。 “这,没法解释。” “喂?你这什么眼神,我是真的说不清楚啊,就是跟梁大哥一起认识的,后来梁大哥养伤去了,她便跟着我了。” 随后朝璃华投去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璃华会意,点头道:“苏公子,你看我家公子俊俏吧?” 苏夏仁认真打量一番,虽不想承认,也只得点头。 “那我家公子修行天赋高吧?” 苏夏仁无奈地继续点头。 璃华这才不卖关子,解释道:“如此年轻有为,又俊俏的公子哥,璃华必然是想要追随的,若是苏公子也是女子,只怕也会作此想吧?” 苏夏仁本想点头,猛然惊觉。 随后重重点头道:“那是肯定的,若苏某是女子,肯定是要先给兄弟……” 姜北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眼神很是恶劣。 “闭嘴,刚吃了东西,别恶心我。” 苏夏仁点了头,姜北这才松手。 王才全不满道:“璃华姑娘,这不公平!” “为何你头一次见到小苏便叫他公子?我们相识这么久了,你还叫我小王八蛋?” 璃华白眼道:“能一样吗?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苏公子又是怎样的人。” 璃华自不会跟他说,她同样能看穿一个人的心性。 若不是这王才全除了是个纨绔,整日花天酒地之外并无坏意,璃华甚至话也不会跟他说。 至少那心中始终带着目的的柴清,璃华就要更加不喜一些,不过仍是谈不上讨厌。 姜北问道:“你说你师父捶你到半夜,到底怎么回事?” 苏夏仁神秘一笑,并未解释,笑道:“以后你肯定会知道,这叫一鸣惊人。” 璃华不屑道:“不就是循因遁果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苏夏仁顿时将璃华视作天人。 第57章 截天 苏夏仁极善谈。 不多时便与几人熟络起来。 尤其跟王才全,简直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了。 小师姐胡灵灵笑意盈盈,眼中满是姜北。 见对方如此开心,便跟着开心极了。 几人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又来到下午开课之时。 这回苏夏仁总算有了精神,坐到了姜北几人身旁,认真听着周瑾对儒学经典的讲解。 璃华藏有杂书无数,却也不敢再看了。 只是没听得多久便眼皮子打架,下巴不时便会重重一点。 待到傍晚,已是不知挨了多少戒尺。 一到周瑾开口说放课,便快速起身找到周瑾,要回了自己的宝贝话本。 迫不及待地翻阅着,脑袋都快贴到书上了。 几人出了院子,站在门口各自道别。 “兄弟,明日我去寻你。”苏夏仁挥手道。 “兄弟,明日我也去寻你。”王才全有样学样地朝姜北挥手。 柴清兄妹微微拱手,正色道:“再会。” 姜北拱手:“两位,再会。” 周瑾站在门内,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姜北躬身作揖道:“周先生再见。” 周瑾微微欠身:“回去之后也要多看多思才是,对了,记得往后一定要带着你那女伴同来。” 姜北不解其意,不过仍是点头答应。 一行人上了兽车,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便回了供奉堂外。 天色微暗,胡灵灵便领着姜北去了其中的刀堂。 指着一处宽大的场地,开口道:“此处便是练习跳珠的地方了,往后小师弟若是得空,便皆可以来此处练习。” “此处有一道阵法,可幻化敌人,第二式在此练习乃是不二之选。” 姜北点点头。 大致情况,已然了解。 场内此时有两名弟子正在练刀,一人动作极快,眨眼便能将幻化而成的幻影斩碎四五道。 至于另一人,姜北便看不懂了,只觉得眼睛一花,那人身周至少数十道身影破碎不堪。 小师姐解释道:“是记名弟子的第十一位师弟,在一干记名弟子当中,他的刀道天赋算得上最佳。” “别看他所使的只是第二式刀法跳珠,实际上我也做不到他那个程度,你仔细看,便能发现他在同一道幻影上至少分别斩了不同的三刀。” 姜北悚然,咋舌不已。 实难想象,这等修为,若是面对一群敌人之时,该是何等的杀伤力。 “这位师弟,什么修为了?” 胡灵灵沉吟道:“嗯,他入门四十余年,我七年前被师父带来的时候,他便是法身圆满,现在不知道什么修为了。” 姜北心中顿时佩服不已。 “四十年法身圆满,这么厉害的吗,他的刀法练到第几式了?” 胡灵灵回道:“那也不至于,入门之前,这位师弟便已在修为之上小有成就。” “不过他并不修习第三式的心斩,一来极难学成,二来这第三式极为扰乱本性,你也知道了,在你来之前的四位亲传,外界都说我们是疯子。” “实际上记名弟子也大多并不修习第三式,包括这位师弟,现在应该是第五式飞花大成。” “也正是精于飞花,所以由他施展这跳珠才会如此强横。” 姜北了然,追问道:“这第三式竟然如此古怪,师父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胡灵灵笑道:“师父曾说过,这第三式其实应该与第八式的截天调换。” “这心斩虽说通玄境界也能略微触摸到门槛,实际上想要发挥真正威势,则是天象最佳,并且正好可以凭借修为强行拨正些许自身心性。” “而第八式的截天,师父说若是悟性足够,或是心神足够契合,便可无视修为境界使出。” “小师姐也细究过,只可惜没能学会。” 姜北心中并无波澜,没想过现在的自己便能学会这第八式。 毕竟光是记忆下来便吃了不小苦头,若是修炼起来,只怕是十分艰难。 “公子若是想学,璃华可以帮忙。” 璃华说道。 胡灵灵好奇地看向璃华。 姜北问道:“怎么个帮法?” 璃华继续道:“公子只消说想不想学,若是公子同意,明天开始,璃华便可帮你。” 姜北知道璃华绝不是无的放矢,心中便有些惊喜。 “那便试试?” 璃华笑道:“那便试试!” “不过,公子往后千万不要再提让璃华‘离开’的事。” 姜北摇头道:“不会答应你,不过我会待你更宽松一些。” 璃华脸上已然欣喜不已。 甚至在腹诽自家这位公子:“这么傻的公子哪里找,直接威胁璃华不就好了?” “反正璃华本就只是把武器而已。” …… 第二日。 天色方才微明,姜北便有些迫不及待起了床。 随便对自己使了个不甚熟练的除秽术,便叫醒璃华两人往供奉堂走去。 出了门口,才想起与苏夏仁几人的约定。 便掏出纸张写了去向贴在门上。 供奉堂不远,三人走了片刻,便来到了其内刀堂。 此时天色尚早,其内并无其余修行的弟子。 “璃华,如你所说,是怎么个帮法?” 璃华伸手抵在姜北身后。 开口道:“运转那第八式的运行法门。” 姜北点点头,便咬咬牙尽力回想关于第八式的记忆。 脑袋顿时昏昏沉沉,神魂颤栗起来。 与此同时,从身后传来一阵暖洋洋的气息,瞬息涌向姜北的脑海、心神。 昏沉的脑袋便逐渐清明起来,战栗的神魂一时纹丝不动。 姜北心湖内响起声音。 “接下来,我会引导你体内的灵力运转第八式刀法的运转法门,你得牢牢记住各种运行路径、各种变化。” “我会趁机扩宽你相应的经脉、窍穴,可能会有点痛,公子忍着点。” 姜北双手握紧手中横刀,摆出第八式那起手的经典架势。 趁机闭上眼,心神内视。 果然,自己灵海内的磅礴灵力被极致压缩成无数股。 前赴后继地涌向一条条经脉,一处处窍穴。 或快或慢,或多或少。 一时间姜北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冷汗。 何止是有点痛,简直就好比体内多出无数锋利的刀片,正横冲直撞地窜来窜去。 姜北紧咬牙关,愣是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啧啧,难怪当初师父一眼便相中璃华。” “不过她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帮助小师弟?真奇怪。” 胡灵灵好奇地自言自语着。 第58章 挖矿抵债 “公子记清楚了吗?” 姜北艰难回应:“太复杂了,运行路线倒是没问题,主要是其余细节,实在记不住。” 璃华笑语回应:“那便多来几次,公子多忍忍,反正对你只有好处。” “公子可别误会璃华,以你现在的体魄修为,想要强行施展这式刀法,唯有如此强行改善根骨。” 姜北自然不会有任何怨言,神色坚定地点点头,继续咬紧牙关。 转眼便过去大半个时辰。 一旁等候的胡灵灵神色都变得有些焦急起来。 不得不说,这两人也确实没一个善茬。 璃华只道是反正疼不死人,并且疼的也不是自己,并且心中自认都是为了姜北着想。 便有意一次次地强行扩宽、强化姜北的经脉跟窍穴。 到后来,干脆调动姜北体内的灵力冲刷向每一处经脉窍穴。 每一次运转的重复,姜北便要经受一次刀剐之刑。 一次次运转,使得姜北衣衫湿透,脚下甚至都积了不小一片汗水水渍。 到后来,姜北甚至在心中莫名升起了不小的斗志。 嘴角咧开,沉声道:“继续!加快速度!” 璃华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公子,璃华佩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姜北早已将运行方式吃透记熟,而体内的经脉窍穴也已隐隐达到了某种极限,似乎再要更进一步便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阻挠。 姜北这才点头表示可以。 姜北两人身后,此时约定的几人已然来齐,纷纷好奇地看着姜北。 璃华不管不顾道:“接下来只管放松心神,不要产生任何抗拒之意。” 也不等姜北回应,当即便以某种不知名的方法,强行吊起姜北的心气,使之逐渐贴合截天一式的极致傲意。 姜北的双眼睁圆,闪动着奕奕神采。 微微抬头看向蓝白交织的天空,心中生起一种似乎能将其一分为二的错觉。 想法愈发强烈,由错觉快速升高至无限信心。 心中升起某种明悟之感,似乎有什么莫名的东西涌入脑海。 却又捉摸不定。 紧接着,双手持刀,高高扬起。 四周寂静无声,再度进入了那玄妙的心观视界。 仿佛下一刀便能将天空斩碎、将大地撕裂。 姜北回想起了中州边境的那三刀。 刀气绵延百里,断江、开山、裂地。 又回想起梁垣曾经的话语。 咧嘴笑道:“万物无不可一刀!” 广阔无边的灵海内,转化大半的浩荡浩然之气疯狂涌入经脉,极速汇聚至刀身。 大地绽放第二枚烈日,将方圆数里照耀宛如烈阳坠地。 璃华神色满意地往后退开。 供奉堂的弟子们纷纷惊觉,朝着刀堂蜂拥而来。 浩荡的灵力、浩然气如云雾蒸腾、升华,使姜北周身泛起耀眼白光。 不过数息之后,姜北便抵达了某种临界点。 此刀若再不出,只怕是将要引发天地异象。 朝着天空全力一挥。 一道细若发丝的金线朝天空升起,瞬息消失不见。 姜北直觉灵海一空,浑身乏力地跌坐在地。 怔怔看着天空。 一息。 两息。 三息之后,天边的云彩如惊涛翻涌,又极速裂开一道极狭长的缺口。 紧随其后,天空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成细密碎片,如琉璃破碎般纷纷下坠,不多时又快速消融着。 一时之间,书院各处有许多人抬头。 书院至高之处,至圣塑像脚下。 周瑾调教怒骂:“是哪个王八蛋?竟然将书院聚灵大阵干碎了。” 说着,便闭上双眼,心神朝四周蔓延而去,瞬息笼罩书院偌大地界。 随后睁眼,脸色铁青道:“是姜北那个小王八蛋,怎么说?” 庄稼微微一笑:“我看他并不像很有钱的样子,要不将他送去矿场挖灵玉还债?” 周瑾冷笑道:“让他挖一百年也不够抵数的,先记在褚秀山身上,褚秀山有钱。” 庄稼赞许地点头道:“还是你有办法。” 周瑾瞥了他一眼,便双手掐诀指向天空。 一枚枚形态各异的晶石朝书院各处飞去。 …… 刀堂内,王才全神色惊讶地伸出大拇指:“了不起。” 苏夏仁神色复杂地看着姜北:“你小子到底怎么修炼的?” 柴清抬头看着天边云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胡灵灵小嘴微张,显然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小师弟,咱们好像闯祸了。“ 姜北:“啊?” 胡灵灵苦着脸道:“书院的聚灵阵,好像被你砍碎了。” 姜北神色尴尬地挠着头:“那咋整?一千枚灵玉够不够啊?” 胡灵灵两眼尽是担忧道:“恐怕不…太够。” “算了,我让师弟们支些灵玉先抵上,大不了到时候挨师父骂几顿好了。” 王才全看向柴清,只是对方仍旧望天发愣。 开口道:“只可惜我的钱财都在周瑾身上,不然倒是绰绰有余。” 一位白衣飘飘的青年走上前来。 正是昨日姜北见过的那位刀法天才。 此时面带笑意。 “四师姐、五师兄好。” “师弟唐影见过五师兄,此前不曾亲自拜会,师兄恕罪。” 姜北郑重拱手道:“不敢不敢,众位师弟师妹各有要事,该怪师兄不来面见才是。” 唐影神色满意地点点头。 “这笔钱,刀堂帮忙出了,随后我会亲自寻一趟周先生。” “师兄不必再管,我们武德堂能有小师兄这样的天才,是大幸之事,小师兄斩得漂亮。” 姜北神色尴尬,歉意道:“此番实在愧对各位师弟妹,以后我会想办法归还。” 唐影笑道:“不必!若是小师兄往后仍能有如此表现,便是再斩一次,我等也愿意再替你补一回窟窿。” 姜北连忙摇头,此前挥刀只顾心中快意,往后却是不敢再如此大意了。 随后,姜北朝几位熟识打了声招呼,便盘坐而下,恢复体内灵力。 胡灵灵后怕地替姜北擦去汗水。 走向已坐在阴凉处看话本的璃华。 “没想到璃华还有这等本事。” 随后面带期待之色,开口道:“这样的方式,也能在别人身上使用吗?” “若是可以,咱们武德堂的整体实力恐怕还要大涨一节,往后若是面对妖邪,便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了。” 说着,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 璃华看着对方满含期待的眼睛,十分难得地略带歉意道:“不行的,虽不能跟小师姐明言其中缘故,不过只有对我家公子才有用,对旁人来说是不能行的。” “好吧。” 胡灵灵稍微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 “便是只有小师弟一人,也是十分足够了。” 第59章 价格 姜北恢复了不少气力。 坐到阴凉处。 取出两坛酒,自顾先饮了满满两碗。 这才分给其他人。 便是唐影也分到一大碗,饮了一口,便朝姜北竖起大拇指。 苏夏仁无语道:“你这家伙,方才那一刀,恐怕不该是你这修为能斩出来的吧?” 其他人也同样好奇地望向姜北。 姜北挠挠头,解释道:“也不是看起来的那么轻松的,至少以我现在的灵力,也只能勉勉强强斩出一刀。” “往后想要彻底精炼掌控,还有不少路要走。” 不忘朝璃华笑道:“谢了,璃华。” 璃华回以浅浅一笑:“应该的,公子不该向我道谢。” 柴清问道:“据说你乃是经脉窍穴全开的通玄境界?” 经过多次接触,姜北知道柴清此人对自己不坏,即便心思有些深沉,为人也过于骄傲,好在对自己也算真诚。 便点头直言道:“确实如此。” 王才全叹息道:“还真是如此,喂,你这家伙,今年到底几岁了啊?” 姜北无语道:“我记得你好像问过好几次了吧?还是不信啊?” 柴玲提着一个大食盒姗姗来迟,笑道:“我信啊。” 王才全率先问道:“你做的?” 柴玲面带遗憾道:“可惜飘香楼不让外人掌勺,不然我是打算亲手做的。” 王才全连同姜北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柴清罕见地神色尴尬道:“以后不要再去学做饭了,不成体统,让母妃知道,非要教训你一顿。” 姜北主动忽略了话语中没道理之处。 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嗯,你大哥说得对。” 柴玲神色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姜北硬着头皮安慰道:“你生得这般好看,便是手指头都纤细白净,做那些粗活,往后若是变得粗糙了、不好看了可如何是好?” 柴玲伸手看了看手掌,这才展颜一笑。 胡灵灵噘嘴嘀咕道:“那小师姐呢?” 姜北汗颜。 “逗小师弟呢,做饭是小师姐的爱好哦。” “况且,咱们修行中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些许家务便…” “咳咳…” 姜北急忙咳嗽一声,打断胡灵灵的话语。 胡灵灵顿时心领神会道:“小师弟说得有道理,有一次,我切菜的时候就把手指头伤了,现在伤疤都还在呢。” “你看。” 姜北看了一眼,虽然并未找到所谓的伤口,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 王才全不满道:“说完了没有?本少可是饿了很久了,早上便没来得及吃饭。” 说着,便自顾打开食盒,将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肴一一端上桌。 几人饮酒吃饭,好不快意。 “也不知道周瑾是发什么疯,每隔一日便要去那边一次,想想都累死人了。” 王才全十分不满道。 苏夏仁满口附和。 “只可惜,我的衣食还在他手上,不然本少定要日日旷课。” “对了苏兄,昨日你说的神仙打架的小人书,今日可带来了?” 苏夏仁神秘笑道:“那是当然,稍后给你。” 而正在几人吃饭的时候,供奉堂的门口来了三人。 两男一女。 两位男子一人身着道袍,面庞消瘦。 一位身披袈裟,身体肥胖。 却正是赵虚、不戒二人。 身后跟着一个一脸迷茫的绝美女子。 那女子不过二十来岁模样,身材极尽凹凸有致,脸庞清冷,明眸皓齿,属实美绝。 门口屋檐下,供奉堂的弟子坐在门槛上。 口中叼着草须,一脸无所事事。 见到来人,便利落起身。 问道:“三位何人?来此何事?” “算了,我师父不在,请回吧,近日武德堂不待客。” 不戒走上前去。 叹了一声佛号,微笑道:“我二人乃是书院第九第十两位大供奉,今日前来并非寻褚先生,乃是寻找姜北。” “有事。” “有很重要的事。” 那弟子并未就此放人进去。 也不惧两人,审视一番来人,便嘱咐道:“你三人先在门外等候,容我进去问问。” 赵虚一脸疲惫,自顾坐在台阶上。 朝那绝美女子开口道:“你过来。” 绝美女子茫然上前。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具体什么情况呢,还要看情况。” 女子:“……” “两位前辈带我过来到底有何事?既然老祖开口,怜月自是不敢不从。” “不过两位前辈一路将我带到此处,始终一言不发,到底所为何事?总不能将怜月卖了都还将我蒙在鼓里吧?” 赵虚赞叹道:“聪明,你就是被卖了。” “将来,你便是我一位兄弟的贴身侍女了。” “做好你该做的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曲怜月神色极为精彩。 皱着眉头,甚至在考虑自家老祖到底收了什么好处,居然真将自己卖了。 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位神秘而又混蛋的家伙。 认真考虑着要不要逃,甚至是叛出师门。 赵虚冷哼道:“劝你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能追随我那兄弟,绝对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机缘。” “我两人也不要求你真当那暖床的丫鬟,而我那兄弟也着实是个正人君子,你不必担心他会对你如何,做好你应该做的事就行。” 不戒踹了赵虚一脚。 朝曲怜月笑道:“这家伙说话是直接了些,不过大体便是这个意思。” “曲施主放心便是,我那兄弟只是向来好奇于你的美貌,只是想要你长久相伴。” “曲施主可以试着去接受,若是长年累月下来仍旧不喜,小僧也不会继续为难。” 曲怜月很是心累。 皱眉叹息道:“想我堂堂问天宗圣女,自诩修行天赋超然、悟性上佳,不料只是三言两语便被师父师祖卖了。” “怜月可否知道,售卖怜月的价钱是多少?” 不戒微微一笑。 也不卖关子。 笑道:“一个你还不能知道的名额,一本悟道经,一张免于清算的护身符。” 曲怜月大惊失色。 “疯了,你们一定是疯了!” “小女子命贱,如何当得上如此价码。” 随即脸上又是浓浓的忌惮之色。 再看向两人的神色,已是敬畏不已。 不戒继续笑道:“现在的你肯定不值得,但是我那兄弟值得。” “对了,忘了告诉你,即便如此,我那兄弟也未必会留下你,你得好好表现。” “毕竟,那个名额,你家老祖作为补偿,是许诺给了你的。” 曲怜月神色惊慌,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但是能与其余两种相提并论的东西,如何能不让她惊慌失措。 第60章 怜月 进去报信的弟子过了许久才出来。 懒洋洋坐在门槛上。 “回吧,姜师兄不在堂内,许是出书院游玩去了。” 那弟子脸上微微涨红,身上甚至还散发着酒味。 不多时,苏夏仁几人走了出来。 果然不见姜北几人。 赵虚黑着脸便要走入。 那轮值看门的弟子并无半分惧怕,伸手拦在门口。 王才全惊呼道:“这是谁?看我发现了谁?” “问天宗圣女哎,曲怜月哎。” 王才全语气浮夸,脸上却无多少惊讶,显然早已知道其候在门外。 苏夏仁催促道:“走了走了,管他什么圣女,哪里有手中的剑令人心安。” 几人说说笑笑,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虚沉声道:“我乃是书院大供奉,难不成还不能进你武德堂一观?” 那弟子脸上恍然。 急忙拱手道:“原来是赵大供奉,早说便好了,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冲撞了前辈,前辈勿怪。” 赵虚冷哼一声便往里走去。 只是寻了许久皆未能见到姜北。 皱眉道:“这死小子,看来是故意躲着了。” “看他能躲多久。” “曲家那小娘皮,你且去姜北院外候着,往后你便是他贴身侍女了,至于他要不要,你自己想办法。” “滚吧。” 曲怜月悲愤不已。 却无可奈何,只得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此前本是一路从姜北的院子门口走来,自是知道路。 不过仍是一路走便一路犯嘀咕。 来到此处陌生地界,心中本就不安。 又被宗门卖了,现在竟然要给一个陌生男人当侍女。 前途未卜,想想便心生绝望。 两行清泪不自觉地划过脸颊。 她曲怜月是何人? 问天宗世家出身,家中老祖身份极高。 自记事之时起,便踏上修行路。 一路顺风顺水,修行之路如同坦途,修行四十来年,便已是初入法身。 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绝世大才。 寿命悠长,前途不可限量。 即便宗门内同样有与之身份相对的圣子,不过那圣子在曲怜月面前也只能卑躬屈膝。 即便外界如何传言二人乃是金童玉女,那圣子却从未不曾入过曲怜月的眼。 不知多少人光是为了亲自目睹自己一眼,便要在问天宗外扎堆等候。 曲怜月心中唯有大道,不曾考虑过俗事,更不曾考虑过有一日会嫁于他人。 更何况如今只是当别人的侍女。 心中何等委屈,唯有自知。 曲怜月来到姜北的小院门口。 大门紧闭,门上贴了张纸条。 曲怜月抱着手,埋着头坐在门口。 心中一片茫然。 不戒两人远远站在远处。 “对她来说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赵虚抱着头,懒洋洋道:“书院内弟子有多少?” 不戒不解其意,不过仍是略微思虑道:“尚未结业的,应当有三万?” 赵虚不置可否,追问道:“那你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人心底里其实并不愿意来书院进学?” 不戒恍然。 “虽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也略微不同,往后多盯着点吧,尽量让她少受些委屈。” 赵虚淡淡道:“若是能得到那家伙的认可,不见得便会受什么委屈了。” 不戒继续开口道:“看得出来,姜北只是随口一说,并非真的想要这位圣女前来,我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赵虚一脸期待,笑道:“即便如此,也是值得的。” “不是吗?” 不戒点点头,叹息道:“即便到头来一场空,与预想的答案不相符,能够排除一个最大的不可能,也算勉强能接受了。” “走吧,难不成你还真要在这里守着啊?” 赵虚收手朝着远处走去。 只留下一句话。 “来日方长。” …… 姜北二人,加上小师姐,早已从供奉堂后门跑了。 此时又重新在书院内的集市上碰头。 王才全感慨道:“我哥们儿,我是真服了,竟然是问天宗圣女本人。” “我哥们儿,你到底是啥来头啊?” 柴清同样是一脸好奇。 不过姜北并不打算解释,也不敢、不会解释。 只是心中有些凌乱,那两人,真他娘的离谱。 甚至隐隐有些担心起将来,若是有一天,那两人真摘了一颗天上的星辰送来可怎么办? 小师姐见他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担忧道:“小师弟,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姜北回以一笑,这几个家伙难得聚在一起,又都是来寻自己的,怎可轻易辞别。 笑道:“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走,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王才全笑道:“机会难得,那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姜北神秘一笑,带着一众人寻了个路边的饭桌坐下。 便领着小师姐,将附近的各式小吃、特产都要了一遍。 柴清微微皱眉,很快又恢复。 柴玲满脸期待,并未因是路旁小贩便有不满。 苏夏仁本来兴致缺缺,见原来是吃这些东西,顿时有些惊喜。 急忙跟上两人,又挑挑拣拣了一堆吃食。 问酒贩要了不少土酿,心满意足地回到桌旁。 姜北带头,便也都不再拘束,很快便吃吃喝喝热闹起来。 便是柴清也在浅尝之后露出了笑容。 苏夏仁神色满足,饮了一大口酒,脸色微红。 “小时候,在东海剑派,师父对我很严苛,偶尔出了宗门,我都会寻一个差不多的集市,美美吃上一顿,接下来的日子便又熬得过去了。” “后来稍稍年长了,师父倒是不怎么管我了,不过可惜,那些集市也都渐渐消失了,毕竟在那仙人门派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小生意,养家糊口也是很难的,很可惜,自那以后便极少吃到这番滋味了。” 姜北尝了一口一条不知名的小河鲜,满足地点点头:“许久之前,我吃过一种金色小鱼,往炭堆上一架,等上半个时辰,只消撒些粗盐。” “好家伙,那味道可让我惦记了好几年,只可惜,从那以后便再也不曾见过那等小鱼。” 柴清问道:“金色小鱼、味道鲜美,特征如何?或许我知道。” 姜北伸出手掌比划道:“约莫手掌长,不过不如手掌宽,若是在夜里,甚至能看到鳞片微微泛光,肚子里有一金色珠子,不知是何物,把玩几日便不知道丢到何处去了。” 第61章 龙鲤 柴清与王才全异口同声道:“龙鲤!” 王才全惊讶道:“好家伙,这年头竟然还有野生的龙鲤。” “若是被龙鲤山的道士知道了,怕不是一个个能蹦起三丈高。” 姜北恍然,难怪之前在云舟之上,那几位龙鲤山道士的道袍身后纹的鱼儿那般眼熟。 姜北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王才全抬起酒碗嘬了一口:“啧啧,这辈子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好像也不错。” “龙鲤山的起源,跟这龙鲤有极大渊源。” “龙鲤山的开山祖师,原本只是个落魄的小道士。” “龙鲤山那地方嘛,原先同样是个鸟不拉屎的无主之地,并无人烟,风光寻常,便是隐居也不会有人选择那地方。” “山中有条河,那位祖师好巧不巧便挑了那河边筑庐隐世。” “更巧的是那河里便有那龙鲤,那龙鲤滋味鲜美且不提,其中内丹更是个好东西,有价无市,对修行之人的体魄、悟性皆有极大裨益。” “那龙鲤乃是由寻常金鲤演变而来,其中艰辛,所耗费时日,皆是难以想象的,寻常人便是将五洲之地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见到一次。” “那龙鲤山祖师却吃了不少,便是个野彘,也得开智成精了。” “只可惜时至今日,那河里已仅剩三尾,被龙鲤山当做祖师爷一般供起来了,旁人便是想要一观也难。” “话说兄弟你到底吃了多少?莫非你这修为便是那龙鲤的功劳?” 姜北下意识挠挠头,神色尴尬道:“前前后后差不多…约莫是吃了十来斤。” 王才全一干人不停翻着白眼。 “那龙鲤体内的金丹你是完全不管的吗?” 姜北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是带在身上来着,莫名其妙地一颗颗遗失了。” 王才全松了一口气:“那就没问题了,想是与你体内灵力亲近,自动汇入你灵海了。” “你体内的灵海怕不是有那湖泊大小?如果是,那也算是你的天大机缘?” 姜北手指微颤,想着自己灵海那宛若汪洋一望无际的模样,敷衍着说道。 “差…差不多吧。” 苏夏仁反而不信了,白眼道:“恐怕是差很多吧。” 不过也并不追问,只是提起酒坛又灌了他一大碗。 “对了,你是在何处寻到的龙鲤?该不会被你给吃完了吧?” 姜北连连摇头:“怎么可能,那溪涧里少说百十来条,我可吃不了那么多。” “不过那地方很是遥远,具体方位我也记不太清了,你们若是想要,往后若有机会,我亲自带你们去寻。” 几人顿时目露精光。 王才全笑道:“十枚赤玉一条,算我跟你买的。” 姜北神色惊讶,这赤玉乃是由灵玉极致压缩而得,可抵百枚紫玉,一枚紫玉又能当千枚寻常灵玉。 算上其中人力成本,实际价值其实略微高于相应灵玉数量。 姜北此时身上半枚都凑不出来。 柴清郑重开口道:“我也出这个价,有多少要多少。” 胡灵灵几人兴致缺缺,她可没那么多钱。 姜北摇头道:“大家都是朋友,至少姜北将你们当朋友,姜北不管钱财多少,只说这龙鲤,若是寻得之后姜北分文不取,平分便是。” 王才全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出发啊!” 姜北捂脸无语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份,那地方在东洲中部的无尽密林之中,光是全力赶路只怕便要一整年以上,更别提到了地方还得寻上一些日子。” “而书院便是冬假也仅有两月,如何去?” 几人这才如冷水淋头,清醒过来。 天上飘落下来两道身影。 却未有书院的护卫阻止。 人未至,声音便传来。 “我带你们去。” 是一小姑娘软糯的声音。 随后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落在桌子不远处。 胡灵灵惊喜道:“大师姐!二师兄!” “你们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胡灵灵一把抱住一位外貌极为稚嫩的年幼女孩,那女孩不过十来岁模样,样貌粉雕玉琢,只是脸上带着几分风霜之色,眼神略显疲惫。 便是褚秀山那第一位亲传弟子牧端。 牧端轻拍胡灵灵后背,更显娇小的身体,动作却十分熟悉。 安慰道:“这段时间留你一个人,无聊透了吧?往后师姐天天寻你玩去。” 胡灵灵摇摇头,又朝高大的男子挥手道:“二师兄,好久不见。” 那高大青年便是那二弟子褚君临了,身后背着一个门板似的大刀,脸上满是狰狞伤口。 看起来人高马大,倒是颇有几分肃杀的意思。 笑着朝胡灵灵点头。 随后看向姜北等人,目光多有不善之色。 姜北头皮略微发麻,这褚君临乃是褚秀山的侄子,只怕是收到了消息,此番怕不是要寻自己麻烦了。 姜北硬着头皮拱手作揖道:“姜北见过大师姐、二师兄。” 褚君临走上前去,用力搂住姜北肩膀,使劲勒了勒。 开怀笑道:“看给你吓得,二师兄可不是来找麻烦的,褚秀山是褚秀山,我是我,你是他的小祖,也是我的师弟,他褚秀山也还得管我叫一声小祖才对。” 姜北绷着脸不敢应承。 “小二哥,拿酒来,越多越好!” 那小二满脸堆笑:“二爷,这便取来。” 说着,便朝一旁酒摊走去,不多时便干脆推了一车过来。 褚君临也不废话,解开盖子朝几人略微示意便猛灌而下。 小部分下了肚,大部分皆喂了衣衫。 一连三坛,喝得着实也不少了。 “痛快痛快,这几日憋死了,大师姐也真是的,这次出门就带那么些。” 大师姐跳起来重重拍向姜北后脑勺。 “小子不错啊,咱们武德堂的门面就靠你这张脸了。” “若是大师姐年轻的时候见了你,少不得也要喜欢上你呢。” 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说这话,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姜北想笑却又不敢,他是听说过这位大师姐的暴脾气的。 紧接着大师姐一脚踹在二师兄褚君临腿上。 显然是用了不少力气,褚君临一个踉跄。 “你还怪我?被揍得还不够?” “要不是你那么喜欢显摆,那些酒能不够喝?” “现在倒好了,你回去将你那衣服脱下来用清水泡上几天,说不得又是几水缸佳酿。” 褚君临竟然神色认真地扯着衣襟细看起来,不时闻一闻,脸上便浮出笑意。 第62章 牧端 牧端跳起来又是一脚。 “能不能有点出息?武德堂至少有一半的名声都是被你败坏的,不行就学学你三师弟,好歹不会在外丢人现眼。” “小师弟见笑了,往后若是这家伙惹你不开心了,跟大师姐说,大师姐揍他。” 褚君临神色不满地提着酒坛又灌了一坛下去。 姜北给大师姐一一介绍道。 “璃华,是我的同伴。” 大师姐上下打量一番,啧声道:“好家伙,这长得,跟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 璃华微微一笑道:“璃华见过大师姐,二师兄。” 姜北继续道:“苏夏仁,我的一位朋友,来自东海剑派,现在身在剑圣陆龄门下。” 大师姐毫不避讳地评价道:“不错不错,咱们武德堂与望月崖的友好关系,便从小师弟开始了。” “这位是王才全,也是小师弟的朋友,白云洲王家大少,现在周先生门下。” 大师姐继续点头:“既然是朋友,往后别忘了多多支持咱们武德堂的建设。” 王才全拱手笑道:“一定一定。” 姜北继续:“这位是柴清,照夜国皇子,这位名为柴玲,与柴清乃是兄妹,两人也在周瑾门下。” 大师姐又跳起来拍姜北后脑勺,笑道:“小子可以啊,这才刚来几天,便结识了这么多人。” 柴清两兄妹起身微微拱手,牧端点头示意。 随即手一翻,娇小细嫩的手心出现一具极小飞舟。 “这次出门,大师姐最满意的收获便是它了,得至一位云游的高人。” “此舟唤作云梭,只要提供足够灵力,速度奇快,便是高门大派之中专攻速度的飞舟也远远不及。” “若不是你们二师兄期间有事耽搁,早该回来了。” 苏夏仁惊讶道:“莫不是那位浮苇道人?” 牧端抬头看向他:“你知道这人?” 苏夏仁点点头:“多年前在东海剑派小住过一些时日,有幸见过两面。” “不过那浮苇道人向来将飞舟视作性命,牧师姐竟然能得到一艘。” 牧端笑道:“运气罢了,跟那道人打了个赌,他输给我的。” “就当见面礼送小师弟了,不过,往后你们去寻那龙鲤,得带我一个。” 姜北摆手拒绝道:“太过贵重了,师弟拿之无用,冬假之时师姐一路同去便好。” 牧端硬塞到姜北手上,开口道:“别跟师姐我客气,师姐宝贝不少,这东西对我也并无多大作用。” 姜北悻悻收下,十分郑重地点头致谢。 褚君临就当没看到,背过身继续喝酒。 牧端也懒得管他,笑道:“这家伙穷,酒都快喝不起了,他那一份,师姐帮你记下了。” 褚君临已是初现醉相,脸色涨红,双眼却神采奕奕。 牧端冷声道:“好不容易来个小师弟,最近你给老子消停些,若是再发酒疯,师姐不介意送你一程。” 褚君临打了个寒颤,却是不敢再喝了。 “小二,待会儿再补上一些,带去我住所,不少你银子。” 小二恭敬点头。 姜北心情很是不错。 当即取出自己的好酒分与众人。 一人一坛,大师姐两人则分别三坛。 众人并无异议,毕竟近日已是喝了姜北不少好酒。 褚君临隔着酒坛嗅了嗅,当即开怀不已。 “小师弟,往后二师兄罩着你,若是谁得罪你了,只管开口,二师兄去弄死他。” 牧端抬起酒碗满饮。 开口道:“那此事就此说定,冬假之时,同去寻宝!” “我二人便不陪了,此番回来,有许多事还要交代,往后有时间各位尽可来武德堂,牧端陪你们喝尽兴!” 说完,揪着褚君临的衣领便走了。 不忘嘱咐道:“四师妹,晚些时候记得带姜小子回来一趟。” 众人起身拱手。 两人远去,王才全庆幸道:“这大师姐好生…豪迈,传言确实言过其实了。” 胡灵灵得意到:“那是自然,她可是最好的大师姐。” 姜北附和道:“小师姐也是最好的小师姐。” …… 众人又喝了个天昏地暗。 尽皆大兴而回。 便是向来矜持稳重的柴清也是脚步不稳的景象。 柴玲扶着他远去,问道:“清哥以往不是这样的人啊。” 柴清难得的对这蠢妹妹敞开心扉。 “毕竟哥哥也还是个年轻人啊,他将本皇子当朋友,本皇子便也认他这个朋友。” 柴玲低声道:“那家伙,或许并不简单啊,那两位供奉竟然如此优待于他。” 柴清看着妹妹,赞叹道:“哟,我这傻妹妹还能看得出来这个啊?” “不过呢,不简单又如何,管他呢,如他所言,已是朋友。” 另一边。 苏夏仁摇摇晃晃地走到路旁。 冷风一吹,便吐了起来。 姜北替他不停拍打后背。 “没事吧?” 苏夏仁摆摆手。 “不打紧,好久没喝这么尽兴了。” “不过今日你那一刀,算是将我心气斩断大半咯,往后我可能便很少出来了。” “要喝酒,你得去望月崖找我了。” 姜北点点头:“好!” 苏夏仁站定,朝姜北挥着手便走了。 “我苏夏仁的兄弟,就是了不得,放心好了,我不会落后太多的,我三人还要一起闯荡江湖呢。” 姜北再次重重点头,突然想起来对方看不见,便高声道:“好,我等着那一天。” 另一边,王才全同样醉得不轻。 李丙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递给他一枚醒酒丹丸。 见了姜北,微微点头道:“姜公子勿忧,自去赴约去。” 姜北拱手告辞。 带着小师姐两人往武德堂赶去。 所幸她与璃华两人并不甚喜饮酒,浅尝辄止,除了脸上浮现的两朵红霞,并无醉意。 小师姐开口道:“小师弟,那两人果真将那圣女带来了,往后如何安排?” 姜北无奈叹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后若是实在避不开,便说明白让她回去便好了。” “也不知道那两位无良供奉到底是什么来头,还真有这么大本事。” 胡灵灵摇摇头道:“不清楚,不过那日周先生说的不错,若是大奸大恶之辈,断然进不得书院,更不能身居如此高位。” 第63章 你敢 姜北两人回到武德堂门口的时候。 门大开着,守门的弟子不知去了哪里。 两人一路来到刀堂。 便见地上七零八落地躺着人。 大师姐娇小的身子站定场中。 与他对峙的,便是那唐影,此时握刀的手都在颤抖着。 牧端不满道:“这么久了,也就唐影还成,其他人进步太少了。” “若是平时,大师姐也不会管这些,但是现在大难当头,诸位还是要多花心思才是。” “知道你们平时并非懒散之辈,师姐不说教你们什么,只希望你们还要更上心才行。” 一干弟子如蒙大赦,纷纷拱手:“知道了,谢大师姐赐教。” 牧端望向姜北,招手道:“姜小子过来。” 姜北硬着头皮走过去,总感觉自己的下场会不太好。 “你来书院还不到一旬吧?” 姜北点头称是。 牧端跳起来又是一巴掌。 大笑道:“那你小子真可以啊,今早上这事干得漂亮。” “不愧是我们武德堂的人,下回只管砍,砍烂了师姐都给你兜着。” 姜北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牧端严厉凝视姜北:“不!你敢!你得敢啊。” 姜北只好点头同意。 实则下定决心一定不要再做傻事。 紧接着,牧端跳到胡灵灵身上,用力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小师妹还是这么可爱啊,想死我了。” 胡灵灵温暖笑道:“大师姐也很可爱啊。” 褚君临躺在角落的长椅上,嘲讽道:“咱们小师妹是可爱,不过大师姐这是可恶。” 牧端跳下来,指着褚君临:“练练?” 褚君临翻身坐起:“不了不了,我还得找三师弟一趟,这次特地为他寻来的宝贝,正好要交给他。” 牧端无语道:“也真亏你想得出来,送那样的东西。” “在歪脑筋这一块,还是你褚君临更成功。” “小师弟也别管他了,伸手,让师姐看看。” 姜北干脆利落地伸出手去。 并不认为大师姐有周瑾那份本事,并非低看大师姐,实则是道法万千,人家周瑾就擅长那些。 武德堂这边大多一心钻研武道,想必便是师父褚秀山出面,也未必能如同周瑾那样看清自己底细。 牧端宛如受到莫大惊吓。 眉头一挑:“好家伙好家伙,经脉窍穴全开!也就罢了,你这灵海…还真他娘当得上灵海这个称呼啊。” “通玄,小成!师父这是捡到宝了啊。” “这第八式竟然真给你练成了,也难怪,就你这根骨,说是天象境都有人信。” “了不得啊,第八式我也才入门不久,你小子竟然给练成了!” 姜北咋舌道:“大师姐是天象境界了?” 牧端笑道:“这次出门,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破这天象境。” “只可惜我第七式还没能学会,第九式更是完全摸不到头脑。” “小师弟除了这第八式,还会那些?” 姜北点头:“除此之外,便只有第一式小成。” 牧端连连称叹:“人比人气死人,当初我第一式便苦练了半年才小成,第二式就更久了。” “不过,往后便由我亲自指点小师弟了,没意见吧?” 姜北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仍是开口道:“求之不得!” 胡灵灵神色认真地走上前:“大师姐,灵灵也要跟你练。” 牧端摇头道:“小师妹负责可爱就好了,不必吃这苦头,师姐可下不去手。” 胡灵灵摇摇头,郑重道:“要学的,要更加努力才好,我答应了要保护小师弟的。” 牧端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看得出来,她是真不想让这小狐狸吃苦。 “既如此,那便也不消浪费时间了,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姜北点点头,从窍穴之中唤出长刀拿在手上。 默默运转第二式的灵力流转。 胡灵灵同样唤出一柄秀气的白色短刀。 且不说刀本身材质、品相如何,外观确实是好看。 牧端单手提着与姜北差不多的横刀:“你二人只管攻来,我会趁机加以引导。” 姜北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废话,飞身朝牧端攻去。 而也正是此次出手,姜北才知道这位小师姐实在并非看起来那么柔弱。 至少在刀道的基础,身体的各方面素质,远胜于姜北自己。 牧端的修为也实在是恐怖。 对刀法的理解,令姜北无法理解。 一招一式,都在推倒姜北的认知。 即便对方不知放慢了多少速度,收敛了多少修为,一停一顿、一开一合之间,仍是让姜北直呼不可能。 牧端下手果然不轻,片刻时间,姜北便满身脏污。 甚至来不及施展一个除秽术。 又是一刻时间,姜北已是鼻青脸肿。 反观小师姐则好上不少,至少脸上并未受伤。 “这第二式,讲究变化万千,讲究快!” “再来再来。” 姜北一刀斩去,不中,当即接力换位再斩。 牧端每一次格挡,都有意发力牵引姜北的行刀轨迹、力度大小。 半个时辰下来,牧端已是心惊不已。 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快,恐怕不单单是领悟了‘快’之真意这么浅显,而是在不知不觉间运用到了极限。 胡灵灵身影灵动,力度看似不如姜北,但是变化繁杂,角度极为刁钻。 显然这第二式是吃透了的。 “小灵儿,用第四式吧,以你现在的身体根骨,第四第五式可以学了。” 胡灵灵抬起头,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便转换了个古怪的架势。 牧端满意地点点头,心道:“看来小师妹平时也不像看起来那么散漫,这第四式是认真钻研过的。” 第四第五式皆需法身境界方可施展。 不过褚秀山这几位亲传,实在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胡灵灵出身妖族,本身体魄便极强,如今又已化形,虽不至法身,体内的气象却也不下于法身境界。 妖物精怪之属,向来化形极难,一般而言只有三种途径。 一是服用那至珍至稀的神药仙丹。 二便是有得道高人以大手段强行出手相助。 三便是修行到法身境界,凭借本身的境界修为强行化形。 若是走这第三条路,那便更困难许多,需要经年累月的打磨、演化。 而据胡灵灵所言,本身便服用过世所罕见的神药,又有高人出手相助过。 早在通脉之境便已化形,是的如今的体魄根骨半点不简单。 第64章 他就是他 傍晚的凉风吹过。 汗湿衣襟的姜北打了个冷颤。 中州的天气,比想象中凉得更快。 牧端意犹未尽地收了刀。 “今天到此为止吧,往后的日子,除了去周先生那边,便都来刀堂吧。” 姜北脚步沉重,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点点头。 第二式的跳珠勉强算是摸到了些门道。 得益于牧端极为高明的指点,半日时间便受益不浅。 两人各自使了个除秽术,璃华便搀扶着两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刀堂内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辛苦了,褚秀山不在,往后的日子便由你多担待些。” 牧端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不劳周先生费心,我们武德堂的弟子,我牧端自是会不余遗力培养。” 周瑾神色微凝,看向牧端。 “多的我不能跟你言明,唯有一句,你这小师弟并非常人,干系重大,切不可以常理待之。” “不顾一切也要让他快速成长起来,往后刀堂所需,只管来找我要。” 牧端看了一眼已不见三人的门口。 神色复杂道:“莫非是某位书院圣贤以莫大手段转世而来?” 周瑾微微摇摇头,身体微动,消失在刀堂。 留下一句话。 “他就是他,也只是他。” …… 姜北三人回到小院门口的时候。 天色已然昏黄。 远山之巅散来余晖。 余晖里,一位体材丰满的女子正单手拄头,俨然是睡着了。 似是觉察到动静,睫毛微颤,一双略微泛红的美目睁开来。 姜北心中微叹,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曲怜月先是一愣,随后满脸赔笑地站起身来。 快步来到姜北跟前,十分热情地挽起姜北一只手,用力贴到姜北身上。 “奴婢曲怜月,往后便是姜公子的贴身侍女了。” 姜北神色多有不自然,却不敢抽手远离,实在是贴得太紧了,若有动作则难免磨蹭。 “曲姑娘,姜北手脚健全,平日里有小师姐作伴已是足够。” “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姜北道歉,只望姑娘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他日姜北有空再去请罪。” 曲怜月眉目含情,笑意盈盈道:“没有误会,公子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奴婢自愿。” “望公子千万收留,莫要再说些令人心寒的话语。” 胡灵灵一脸古怪地开了门。 姜北思虑着往院子里走去。 刚坐下,曲怜月便自觉为姜北轻轻捶背捏肩。 姜北微微侧过身子躲开,对方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只是动作既不熟练,力道也并不合适。 “曲姑娘,实在抱歉,姜某没想到那日一句笑言便害得姑娘流落至此。” “得罪的地方,姜北往后一定亲自去问天宗请罪。” “并且曲姑娘既不是谁的奴婢,也不是任何人的专属,你是自由的,万万不可糟践自己。” 曲怜月手上动作微顿,却并未停下。 姜北心中微叹,继续道:“若是那两位无良供奉用什么要挟你,姜北这便去说清楚,不论如何姜北也不能坏了姑娘的名声。” 说着,起身就要走。 “别去,姜公子留步。” 声音之中似有无尽委屈。 紧接着便蹲在地上捂脸抽泣着。 姜北有些揪心,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灵灵提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 一手轻轻抱着曲怜月的脑袋,一手轻轻揉着一头青丝。 “要乖哦,不哭不哭,不开心的东西快快飞走。” 璃华顺势蹲在地上,捂着头泫然欲泣。 “小师姐,璃华也要抱抱。” 胡灵灵满脸温柔,伸手搂住璃华。 曲怜月破涕为笑道:“你哭什么?” 璃华抹了抹眼睛:“看到曲姑娘这么伤心,璃华也很伤心呢。” 不久之后,胡灵灵为曲怜月擦干泪水。 又为几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几人便围坐在小桌旁。 曲怜月神色幽怨道:“姜公子万万不可再去寻那二人,万不可再提让奴婢离开之事。” “那二人来历神秘,手段通天,宗门内已是将我卖给了公子。” “若是就此离去,奴婢余生只怕不死也如同死了。” 姜北神色凝重。 心中早将那二人骂了十八遍。 “既如此。” “曲姑娘,既来之,则安之,既是姜北害你如此,往后便住在此处,只是切不可再以奴婢自居,更不可做些违心之事。” “何时姑娘觉得时机成熟了,便自行离开便是。” 曲怜月神色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姜北。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这家伙生得唇红齿白,着实好看。 那双眼睛,似是写满了故事。 神色认真,一言一行并无丝毫不妥。 幻想过无数次对方是怎样一个登徒浪子,如何样的纨绔无耻。 甚至想到了往后自己沦为玩物的场景。 直到真真切切地见到了人。 彷徨不安的思绪一时安定不少。 “奴婢不敢隐瞒,那二人许下重诺,那些价码,不论任何宗门都无法拒绝,怜月往后余生都只会属于姜公子,姜公子倒是不用如何自责。” “真说起来,恐怕姜公子还能算是我宗门的恩人。” 姜北摆手,皱眉道:“不管你们之间存在何种交易,姜某不知,也不认,不过曲姑娘既然来了,那便安心住下。” “往后我等各自安好,你不必为我做任何事,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 “你是自由的。” “还有,千万不要在自称奴婢,实际上,这并不会让姜某开心半点,反而心中惭愧更甚。” 曲怜月似是彻底放下心来。 伸手轻拍胸口,令姜北脸红不已,急忙低头饮茶。 曲怜月强颜笑道:“公子如此说,怜月自是十分欢喜。” “至少往后公子的衣食住行,便由怜月负责了。” 姜北一口喝完剩余的茶水,匆忙起身道:“大可不必,姜某自有除秽术。” “况且,你想做饭,还得问问我家小师姐愿不愿意。” “走了,我修习去了。” 说着便快步离去。 光是待在那女人身旁,仅仅是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都让人心猿意马。 实在是不敢多待。 曲怜月嘴角微微扬起。 看向胡灵灵道:“小师姐,往后…” 胡灵灵站起身,伸手交叉于胸前,义正言辞道:“不可!” 曲怜月神色可怜道:“我是说跟着你学做饭。” 第65章 冬来 风儿一日凉过一日。 仿佛只是眨眼间,院里的桃树便已是枯黄一片。 晚熟的桃实尚有几颗挂在树梢,树叶已是翩翩垂落。 自从第一次三师兄前来偷桃之日起,到现在已是有四五回了。 周瑾仍旧每隔一日便要上午教授术法,下午传授学问。 好久不见苏夏仁,姜北去寻了几趟,只可惜都未能得见。 柴清与王才全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若是平日里姜北没时间喝酒,那二人也会结伴而去。 这日天气不错。 姜北难得偷个懒出去逛逛。 才发现书院附近的连绵禾稻,也早已不知何时收割一空。 姜北站在路旁往下望去。 留下的稻桩又已抽出新芽,有不少孩童于稻田里追逐打闹。 王才全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中提着个密闭竹篮。 “姜兄闲情雅致,倒叫本少一顿好找。” 柴清遥遥跟上,依旧矜持端正。 姜北好奇道:“啥东西?” 王才全稍稍揭开蒙盖的上好绸缎,便见竹篮内满是青黄蚂蚱。 “听书院一位老夫子说,现在这个季节的蚂蚱好吃,本少倒是没吃过,所以有些好奇。” “昨夜特地与柴兄下田里抓的。” 柴清手腕一抖,展开折扇挡住脸。 “本皇子岂会做如此丢人现眼之事。” 王才全撇嘴不屑。 柴清继续道:“我不过是负责施放照明术跟着他胡闹罢了。” 王才全好奇地四处观望,略有些失望道:“问天宗那小娘子呢?” 姜北摇摇头,无语笑道:“人家也是要修行的,哪儿有你这么无聊。” 王才全追问:“那小师姐呢?璃华呢?都不在,那这酒喝着也无甚意思。” “要不,咱们去寻夏仁兄弟去?” 姜北点头:“走。” 三人便择了方向快步走去。 先寻了个兽车,好说歹说才借到手,随后快速朝望月崖赶去。 王才全牢骚道:“不过小小兽车,书院也太过小气。” “将来两位好兄弟若是去了白云洲,本少直接为你们找些貌美女修士,亲自为你们抬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姜北笑笑摇头。 柴清一脸嫌弃:“免了,本皇子爱民如子,见不得人间疾苦。” 王才全不满道:“又不少她们好处,本少随意开口叫上一声,不知多少小娇娘愿意呢。” 姜北打趣道:“也不见得便愿意了,毕竟王少钱多,不赚白不赚。” 柴清笑着补充道:“少了个人傻。” 王才全翻了翻白眼:“你们懂什么,即便是虚情假意,若是长长久久的虚情假意,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心。” …… 望月崖位于书院西边,路途是有些远。 即便王才全如何催促兽车,也足足行了一个时辰还多。 那望月崖极为险峻高挑。 如同平地里伸出的牛角,斜斜指向天空。 三人安顿好兽车,便朝望月崖深处走去。 守门的弟子双手拢于袖中,见来人是姜北,便继续耷拉着眼皮瞌睡。 姜北熟门熟路地往一处小院走去。 小院坐落在绝壁之上,屋后便是万丈高崖,往下看去,雾蒙蒙一片,见不到底。 到了院子门口,姜北便有些惊喜。 来了好几趟,总算是见到了苏夏仁。 此时正神色萎靡地低着头。 身前一位白衫白发的俊秀男子一脸生无可恋之色。 “夏仁啊,要不咱用头在石头上撞一撞试试?搞不好就此开窍了。” 苏夏仁低声道:“那是开颅,不是开窍。” 白衫男子揪着苏夏仁的耳朵,无语道:“哟呵,你还挺聪明啊。” 苏夏仁龇牙咧嘴,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老家伙,放手!再扯,小爷今晚上把你的酒坛子全砸了。” 陆龄手上加大力度:“小王八蛋,你试试,你砸老子一坛酒,老子就给你开颅一次。” “算了,今日有人寻你,为师也不想让你丢了望月崖的脸,赶紧收拾干净,滚吧。” 苏夏仁抬头,这才望见了姜北三人。 也顾不得满身脏污,又笑又跳地奔上前去。 “你来找了好几次,我听师弟们说了,不好意思哈,前些日子一直在闭关。” 苏夏仁一脸歉意道。 陆龄坐在院子里,自顾喝了一口茶,低声骂道:“跟个猴子似的,丢人。” 苏夏仁大大咧咧揭开竹篮的盖子。 惊呼一声,便提着篮子往小院厨房跑去。 “师父,先借你几坛酒,过几日我亲自酿了还你。” 陆龄看也不看他,补充道:“我那都是些老酒,你若要还,需得三坛抵一坛。” 随后朝几人招呼道:“三位小友进来坐,我这不成器的弟子,实在让人不省心,来了这么久,待客之道是半点没能学会。” 三人拱手致意。 姜北笑道:“朋友之间,这些没意义的规矩放一放也无伤大雅。” 陆龄正色道:“还是有意义的,当年我与你师父…” “罢了,诸位随意便可。” 随后朝厨房喊道:“逆徒,弄好了叫师父一声,师父先去补补觉。”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应,陆龄摇着头便走了。 姜北眼中羡慕之色浓郁。 很是羡慕苏夏仁为人处世的心态,这家伙似乎跟谁都能聊得来,跟谁关系都好。 苏夏仁站在厨房门口。 黑着脸叫道:“过来搭把手啊,就坐那儿喝茶,真当自己是少爷啊。” 王才全有样学样地摸出一把精致玉扇,一脸得意地轻摇扇子:“不好意思,本少还真是少爷,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 柴清以折扇遮住半张脸:“巧了,本皇子也是。” 姜北黑着脸,分别踹了两人一脚。 “好好好,就姜某啥也不是,待会儿两位少爷可别凑上来吃喝。” “赶紧的,再这般天可要黑了,若是晚了,那兽车若是还不上,挨骂可别拉上我。” …… 几人胡乱折腾一番。 倒也将那蚂蚱弄得像模像样。 苏夏仁取了几坛好酒,姜北则是就地取材随便弄了几个小菜。 柴清咬咬牙摸出一些红彤彤的灵果。 王才全只能干看着,身上实在不剩好东西了,否则不至于去摸蚂蚱。 酒水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苏夏仁果然依旧没心没肺。 压根不记得师父的叮嘱。 姜北便朝房间里呼唤了几声陆龄。 睡眼惺忪地推门走来,竟真睡觉去了。 随后陆龄也不客气,跟着几人不停下筷。 笑道:“这蚂蚱是被你们糟蹋了些,不过也还行,今年第一顿,也算凑合。” 苏夏仁腮帮子鼓胀,含糊不清道:“二师父,再过些日子便是冬假了,到时候徒儿肯定不留在望月崖的,提前跟你说一声。” 陆龄点点头,并没有阻挠。 只是叮嘱道:“出门之后小心些,如今外头凶险依旧,出了事为师可不会给你收尸的。” 苏夏仁笑道:“知道了,放心吧师父,出不了事。” 第66章 初雪 一夜。 书院一改往日雾蒙蒙的寂静景象。 晚间吹起寒风。 不多时便有雪瓣落下。 姜北几人缩在屋内,各自裹了棉袍,伸着手放在炭火旁。 屋内四人,寂静无声。 偶尔柴炭微微爆响。 姜北懒声道:“明日便是冬试了,之后便是冬假,时间过得真快啊。” 胡灵灵起身将窗口微微撑开。 应和道:“是啊,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冬试小师弟应该没问题吧?” 姜北点点头,虽说入学晚了些,不过颇得周先生照顾,外加小师姐的私下教导,倒是不太担心能否顺利考过。 璃华近日来颇有些忧心忡忡。 平日里便是月试也不曾通过,每每都被敲脑袋。 “也不知道这周瑾怎么回事,我又不是书院弟子,就这么针对我。” 姜北往后靠去,无语道:“但凡你用点心,周先生给你的试题又不难。” 璃华有些心虚,每次月试,她只会借用话本里的话术胡乱写一通,每次都要被说教好一顿。 “可是读书就是这样,又无聊又没什么用,学武就好了啊,道理都在刀上,对不对都由自己判断。” 姜北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道理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道理,是众生立命的根基,你总这么想,也不怪周先生针对你。” 璃华委屈地揉着脑袋。 心中一如以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只是不断在心中编排姜北与周瑾。 曲怜月有些想笑。 来到此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不但看不透自家这位公子,更看不透那一身粉红的秀丽小姑娘。 曲怜月向来亲近胡灵灵,便是取暖,也紧贴着她。 这次干脆将胡灵灵抱到怀里,以身上的宽大棉袍将那娇小身子裹在一起。 胡灵灵都有些习惯了,只是每回都有些失落,不时低头打量自己的胸口。 璃华张开手,朝姜北笑道:“公子,璃华也要。” 姜北看也不看她:“滚蛋。” 璃华也不生气,自顾端着椅子缓缓凑过去。 “不抱就不抱,璃华分你看话本。” 说着,便将话本摆在姜北腿上。 轻轻翻开,姜北略微瞅了一眼,便咬牙切齿不愿再看。 “妖族圣女叶凰开口宣布似地说道:‘萧凡是我的男人,谁敢动他,本圣女屠他十族!’” 姜北连连摇头。 叹气道:“尽是些没营养的话本,好看吗?” 璃华看得入迷,嘴角带着会心微笑,下意识回道:“好看,比饭好吃。” 姜北无奈。 这家伙没得救了。 幸好至少曲怜月不看这些。 姜北看向曲怜月,对方也正认真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又快速避开。 胡灵灵同样取出话本看起来。 与璃华手上的相同。 据胡灵灵所言,她与璃华已是书友,并且姜北已是只能无奈接受。 曲怜月低头看去,嘴角挂着几丝好笑。 “小师姐天资聪慧,又生得可人,倒是与这圣女叶凰有几分相似之处。” 胡灵灵回头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道:“你是问天宗圣女哎,其实小师姐一直都是把你代入这位妖族圣女来看的,我觉得更像你些。” “那般天生丽质,身体又那般完美。” 曲怜月又看了几页,便有些无语。 “那这位名叫‘萧凡’的又是谁呢?” 胡灵灵神色认真地说道:“自然是咱们小师弟了,神秘,有故事,本身又是个天才。” 一时间屋子里变得有些尴尬。 曲怜月偷偷看了一眼姜北,脸色微红。 姜北咳嗽一声,开口道:“你们继续,我回屋了。” 姜北一走,璃华身旁便冷了起来,便只好不情不愿地又挪到曲怜月身旁。 “咱们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曲怜月好奇问道。 长久的相处,各自早已熟络,相互间几近于无话不谈。 胡灵灵笑道:“小师弟就是小师弟,不管他是什么来历,都是我的小师弟。” 璃华翻阅到一段极为紧张的环节,眉头紧锁,十分投入。 “他的修为,通玄大成了吧?没想到他甚至未满十七。”曲怜月自语似的说着。 胡灵灵随口回道:“小师弟是个天才,不过周先生也教得好,大师姐打磨得也恰到好处。” “前些日子他灵海内的灵力已尽数转化为浩然气,经此洗刷,修为确实已是通玄大成。” “要不是小师姐也再往前了一步,说不得便被赶上了。” 曲怜月愣神。 “这样的人物,也勉强能当得上那二人如此对待。” …… 姜北回到房间之前,隔着门便已察觉到里边有人。 气息有些熟悉,姜北便推门进去。 油灯下,却是赵虚二人。 赵虚熟练地勾住姜北肩膀。 “姜兄弟,过几日有没有兴趣跟我二人一起出去玩耍一趟?“ 姜北侧身挣脱。 “不好意思,姜某已有安排,后日便要出发。” 赵虚疑惑道:“去哪里?” 姜北想了想,说道:“去东洲探望故人。” 赵虚动作随意地坐在椅子上。 大咧咧开口道:“去探望梁垣?寻花露真君?还是去东海剑派?亦或是回某处小山村?” 姜北皱眉。 若不是看不透这二人,真想拔刀将其砍了。 赵虚摆手道:“姜兄弟你这什么表情?” “你这些经历又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多花些精力都能一清二楚。”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二人才对,此番探查,倒是替你掐断了一些联系。” 姜北目露杀机。 不戒急忙开口道:“这家伙实在不会说话,姜施主不要放在心上,我二人并未动手伤人。” “不过你确实得罪了人,有人在刻意查你,我二人便顺手替你抹去了痕迹。” 姜北冷声道:“那我还得感谢你二人?” 赵虚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必,应该的。” “小道做事向来还算谨慎,便是身边的人,也要一一查清楚来历,查你并非恶意。” “关系重大,由不得一丁点闪失。” “不如这样,姜兄弟若真想感谢,不如便让我二人随你一道前往如何?” 姜北神色不悦,问道:“为何?给个合适的理由,别拿胡话来蒙我。” 赵虚下巴轻点不戒。 不戒开口道:“冬假太过无聊,我二人也想出去走走,正好一路,同时我二人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如何?” 姜北推开门,指着屋外。 “不如何,请吧,若你二人非要去,那姜北便留在书院练两个月的刀也无妨。” 第67章 笑容转移 清晨。 姜北推开门,入目已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 屋檐上挂着晶莹,天空尚还在飘着细雪。 姜北搓搓手,便往前推开院门。 漫天皆白。 姜北心情大好,顺势躺在积雪之上,任由雪花落在身上、脸上。 胡灵灵三人十分欢快地走出门来,同样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里。 这些日子以来,曲怜月非要跟着一同去周先生之处听学。 书院不禁书童侍卫之类的跟着旁听,也不禁旁人门下的弟子听学,毕竟书院崇尚有教无类。 只要严格遵守书院规矩,一般而言便都不会去管。 因此有不少家境贫寒、或者没能真正考入书院的好学之人,有不少便愿意当个书童伴读,只为能入书院听学。 不过伴读一般并不需要类似冬试之类的考核。 璃华是个例外,姜北略微能猜到原因。 类似姜北之类的不同供奉堂弟子,也都可自行选择各处考试。 武德堂内有负责教学的夫子,姜北见过,那人倒是大方,并不怪罪姜北不在其门下听学,反而对姜北的选择十分赞同。 因教学内容略有不同,姜北几人的选择也只好是周瑾处。 四人走在雪地里。 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十分有趣。 一路打闹着,不多时便来到武德堂外。 牧端牵着三只硕大白鹅,那白鹅脚掌极为宽大,走在雪上便十分稳当。 姜北几人拱手:“大师姐早上好。” 牧端笑笑,伸出手来。 姜北弯腰,她便拍了拍姜北肩膀。 “好好考,明日能不能顺利出发,就看你们了。” 璃华顿时有些病仄仄的。 四人上了兽车,往周瑾之处快速赶去。 许久后到了地方,门口的积雪都被踩化了不少。 几人快速走入,忐忑地等待周瑾出题。 今日大雪,有些兽车并不适合行走雪地,难免便有来晚的。 纷纷致歉认错。 周瑾并不刻板,非但并不怪罪,反而耐心等了许久,直到学子来齐。 这才吩咐几位资历极老的门下弟子分发试卷。 周瑾沉思片刻。 开口道:“今日试题,便以善恶为题。” “开始吧。” 周瑾一声令下。 在场两百余人一时呆愣。 这试题实在太过空泛,一时之间难以下笔。 姜北想起自己初入书院时所书写的答卷。 直白而又缺少客观性,更别提所谓文笔、引经据典,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好奇到底是怎么通过的。 而现在,经过还算长久的学习,所写总算是勉强能够入眼。 就是笔墨之间显得一板一眼,除了规整无数之外,堪称毫无灵性。 姜北念及今日所学,再结合这段时间以来所看经典。 联系上世俗、修行者,乃至于平民、王公贵族,从不同角度,快速书写着。 时间是两个时辰,并不短。 仍旧是上午考试,下午便能看到结果。 以书院大儒的能力,一目十行不算夸张。 便是分心同时批阅数十份,也有不少人能做到。 反而是各种统计、或是写评语更耗费时间。 书院自是有控笔之法,可同时御百笔书写。 不过书院极看重各类考试,一般而言并不会如此敷衍。 姜北书写流畅,偶有思虑,也很快释然。 胡灵灵同样如此,她已入学多年,各种经典学问尽数精读,区区冬试并不难。 况且她有结业考核在身,便是不来也无太大关系。 曲怜月则干脆并不进来,在她看来,当下周瑾教授实在过于浅显,她已早就经过了这个阶段。 每日跟随,多半也是因为一个人待在小院实在无聊。 倒是苦了璃华。 咬着笔杆,一脸生无可恋。 心知若是按自己所想,那绝无通过的可能。 歪着头想要偷看姜北几人的试卷,却见那讲坛上飞来一根戒尺,在她脑袋上敲了三下。 璃华又是气愤,又是苦恼。 只得以姜北的为人之道、以他的身份观点来书写。 字倒是写得娟秀可爱,颇为灵动好看。 只是通篇有些前后不搭,忽而直白若小儿互答,忽而又艰涩难懂。 苦思冥想足足两个时辰,已是心乱如麻、头晕眼花。 一干熟悉的人去到兽车上躲避寒气。 兽车中间燃着一笼炭火,倒是十分暖和。 柴清兄妹神色自若,显然十分有把握。 姜北闭目养神,默默修行。 胡灵灵取出吃食放在炭火上铐暖。 曲怜月有样学样地帮忙。 苏夏仁许久以来都醉于练剑,便是冬试也留在了望月崖。 不过他出身高门大派,自小开始便对三教学问皆有涉猎,自然不必忧心。 王才全挖苦道:“璃华姑娘这是怎么了?那话本也不看了?” 璃华生无可恋地躺在胡灵灵身旁。 心中忐忑不已,若是自己通不过冬试,多半要被周老东西强行留下。 这书院无趣至极,若是再不去外边透透气,只怕闷也闷死了。 “才全无,若是本姑娘过了倒好,若是不过,本姑娘非得告你的状,把你借钱去风花楼的事捅出来,让你这个冬假也不好过。” 王才全顿时大惊失色。 “你怎么知道的?” 璃华坐起身来,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不少人都看到了。” “旁人自是不敢说,本姑娘又不怕你。” 王才全着急道:“璃华姑娘,不!姑奶奶,求求你别。” “况且,本少只是去听听曲谈谈心,并未行那…” 璃华打断道:“管你干了什么,反正话就放在这儿了,你最好去里边烧烧香,求那至圣老先生保佑我能考过。” 生无可恋转移到了王才全脸上。 猛地站起身来,竟然真要去上香。 姜北睁开眼,哭笑不得道:“别了,不至于不至于,实在不行咱们往后挑个时间再去东洲便好了。” 胡灵灵笑着将吃食分予几人。 王才全一脸苦恼地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时间瞬息而过。 转眼便又是两个时辰。 雪下得更大了。 几人收到通报,便下了兽车,快步往讲学堂赶去。 快速寻了个位置坐下,静待评语发来。 周瑾坐在讲坛上,每每念及一个名字,便有人走上前去。 言简意赅地提出问题,又或是赞扬。 大多捧着评语认真地拱手作揖,随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第68章 评语 不多时便一一轮过。 不出所料地,柴清兄妹评价不俗,周瑾并未挑出多少问题,仅是指点了一些文法、观点,便放二人离去。 紧接着是小师姐,果然顺利通过。 周瑾看着胡灵灵,一脸满意之色,半句不是都不曾提。 姜北总感觉是周瑾不舍得言说小师姐的不对,否则不会对一位跟了他多年的亲传弟子大发雷霆。 紧接着便是王才全。 姜北早有预料,这家伙所写极为舞文弄墨,言语之间尽数借用各种经典,被他缝合在一起,尽然也颇有些意思,虽无创新,却无大错。 周瑾送了他一句:“书不是你这么个读法,下次再这么投机取巧,老夫便缩减你的日常用度。” 王才全连连点头。 临了却不走,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璃华。 周瑾便往下翻了翻,找到璃华的评语。 将她叫上前去。 先是笑道:“进步挺大。” “不过,狗屁不通,也不知道你看那么多话本到底学到了什么。” 紧接着便是长篇大论的指教和批评。 站在门口的王才全已是双目失了颜色,瘫坐在地上。 末了,周瑾道:“这次不为难你,下回再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模样,以后你的各种假期就不用想了。” 璃华满心欢喜,捧着评语恨不得跳起来大叫一声。 不过仍是没忘记跟周瑾拱手作揖,认真问了句好。 紧接着便是姜北。 姜北走上前去。 周瑾微微点头:“看得出来你是用了心的,便是与寻常书院弟子相比,也算得上佳作。” “不过,写得略微死板了,反而不如入学之时所写的富有灵气,你回去之后多思多虑,其余的老夫便不多说了。” 姜北郑重躬身:“多谢周先生教导,预祝周先生新年吉祥。” 周瑾笑着点点头:“你也一样,外出之时多小心些,快去吧。” 姜北认真思虑着两篇试卷之间的不同之处,有些失神。 直到上了兽车,一路又回到小院。 坐在亭子里,伸手接过胡灵灵递过来的热茶,才得出一个不太令人满意的结论。 昔日的自己,所学极少,学问浅薄,凭借一番赤子言论,自是充满灵性。 如今再看,受到了许多新颖观点、先贤的影响,想法瞻前顾后,反而失了灵性。 一些地方或是过于深沉,难免偏颇。或是又太过浅显,浮于表面。 一字一句之间,细想下来,确实是不少虚浮之感。 曲怜月与小师姐两人站在屋檐下。 曲怜月啧声道:“咱们公子很有些读书人的气象,所学称得上快、精、深。” “尤其这份心思,与他人有极大不同,大多数人只是学过便罢,需要之时方才想起。” “咱们这位公子,时时刻刻都在以学问精炼自身,反复求证,无错之处便直接拿来用了。” “很了不起。” 胡灵灵点点头:“小师弟将来或许会成为周先生那样的人呢,学问通天,修为亦然。” 曲怜月笑了笑:“怜月觉得不然,怜月有些担心公子有一天会不会自扰、自误。” “算了,不吉利,不说了,咱们公子并非常人,将来自然是学究天人、修为通玄的。” 胡灵灵重重点头,十分认同。 姜北站起身来。 挠挠头道:“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去准备些东西吧。” “之后的行程很长,估摸着没什么机会再去补给了,尤其多准备些吃食饮水。” 那之后,几人便关了院门,往集市走去。 到了地方,又各自散开。 或是采买酒、水,或是柴炭,或是各式鲜蔬肉果。 璃华去买了各式杂学、话本,杂学自然是姜北的安排。 随后又买了一份价格不低的皮质舆图,但凡五洲不涉及核心之地,皆有精细绘制。 各自准备妥当之时,便又在一处极为豪奢的酒楼碰头。 几人十分难得地点了满满一桌,足足三十余枚灵玉,可叫姜北暗自心疼不已。 若是寻常菜式,自然不会如此昂贵。 实则是各种富含灵性的食材炒制,要么极为鲜美,要么对修行极有裨益。 酒水同样不俗,所取用的酿酒之水,与曲怜月买来的灵泉水一般,本就富含灵性,清冽甘甜是其次,这水里边的灵气十分精纯,易于被修行者炼化吸收。 长久饮用,多有好处。 而书院的富家子弟着实不少,放眼望去,酒楼里大多都是身着儒杉的书院弟子。 有人推杯换盏间诗赋惊奇,也有人吹弹雅乐,确实是让人赏心悦目。 姜北啧啧称奇道:“不愧是中州十大名楼之一,确实不俗。” 曲怜月笑道:“这楼里的掌柜也就那样,光顾着挣钱,多年不曾修缮改进酒楼,便是菜品也多年毫无新意。” “若不是处于书院地界,有这么多书院的读书人撑着,只怕早就称不上十大名楼了。” 姜北哑然,一时有些无奈于自己的见识浅薄,又惊于这位常年不问世事的圣女见识之广。 曲怜月看着对方神色的变化,心中略有歉意。 笑着解释道:“说来也是颇为不好意思,怜月如今已是四十有六,年纪既长,自然见识便多些,虽不曾如何外出游历,平日里杂学游记倒是没少看。” 姜北挠挠头,不自觉想起某位样貌二十余岁的银发老姑娘。 “对修行之人来说,年龄不算什么,姜北便认识一位四百余岁得道的剑道圣贤,心态极好,与寻常年轻人无太大区别。” 曲怜月好奇道:“是那位快圣吧,不过他这样的人物世间罕有,上几千年不曾听闻,下几千年估计也没几个。” “传闻那位快圣生得万分俊俏,为人风流倜傥,便是问天宗内,也有不少女弟子遥遥倾心,倒是令怜月好奇了许久。” 姜北尴尬笑道:“那是谣传,本人相貌算不得如何出众,尤其性格不讨姑娘喜欢,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那种,搞不好你还想提剑砍他。” 曲怜月笑了笑,并不认同。 与此同时,某处竹林内。 四下里依旧春日模样。 寒气不扰,花草芬芳。 一位满身伤疤的汉子正不断喷嚏着。 “他大爷的,花霖这小娘皮又在暗地里骂老子,老子给她的酒里掺点蚂蚁。” 这时,一位满头飘逸银丝的绝美女子握着木枝出现在他身后。 …… 酒楼外,雪越下越大。 几人出了酒楼,也不取伞遮雪。 漫步打闹于雪中。 第69章 买命 又是一日清晨。 一行衣着各异的书院弟子去到了书院门口。 王才全满脸的不耐烦。 与跟在一旁的李丙不断拉扯着。 “李叔,听我的,出不了事,有武德堂的大师姐跟着,不会有意外。” “你回家去,跟我爹多要些灵玉法宝过来,记得千万不要给周瑾那老东西发现了。” “你就跟我爹说,若是给的东西不能让本少满意,那本少往后便四海为家不回去了。” “还有我娘,我写了一封信,你得亲自交到我娘手上。” 李丙神色挣扎,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王才全一脚踢去,被李丙熟练地避开来。 “赶紧滚,胆敢跟来,小心我让大师姐揍你。” 牧端朝他点点头:“放心吧,稳得很。” 李丙神色复杂地开口:“少爷的安全劳烦牧姑娘了。” 说完,也不再纠缠,身影闪动,转瞬消失不见。 一行人便只剩下姜北院子里的四人,加上大师姐、柴清、王才全、苏夏仁。 一共八人。 姜北将云梭放置于空地上,激发后众人便跳了上去。 云梭展开之后,体型并不小,不说姜北八人,便是再来一二十人也绰绰有余。 天色依旧阴沉,雪花纷纷而下。 入得云梭之后,灵力屏障自启。 牧端朝几处阵眼扔去几枚紫色灵玉,便取了条棉被裹在身上,只留一个小小的脑袋露在外面。 云梭速度极快,不过转瞬之间,书院所在的连绵湖泊、溪流变得愈发模糊。 不消片刻,云梭下方的景象便彻底陌生起来。 姜北拿着舆图,看了路线之后,又微微矫正云梭前进的方向。 按照预想,要抵达那地方,便是以云梭的速度,不眠不休地进发,恐怕至少也需要近两旬时间。 其实姜北心中很是没底,即便到了地方,也担心找不到那条河。 毕竟东洲大多地方皆被苍天密林覆盖,当下又是冬季,东洲的雪只怕比中州还要大。 到时候天地一色,便极为难寻了。 胡灵灵烧了很大一笼炭火。 放在甲板中央。 并不担心灼伤甲板。 云梭材质特别,既不是木材,也并非各类精金之属。 通体淡黄,隐隐有荧光泛出,倒像是某种奇异矿石炼制而成。 众人或坐或站,皆守在炭火四周。 姜北郑重道:“这天气,你们也看到了,姜北实在不敢保证能找到那地方。” “提前说清楚了好一些,若是不愿再去,现在返回还来得及。” 王才全与苏夏仁两人倒是无所谓,早就挤在一起看起了小人书。 柴清端正盘坐着,微微睁眼,笑道:“修行中人,岁月悠悠,就当是一场出游,也是极不错的。” 姜北一个小院的四人自然皆无不可。 牧端取出一副玉质棋牌,唤来胡灵灵三人便自顾打牌去了。 任凭云梭外寒风呼啸,云梭上仍旧是一副温暖惬意的光景。 姜北一时之间便成了最无所事事的那人。 便只好唤出长刀,身负佩剑,就地练起刀来。 长刀早已炼化,可随时纳入窍穴之中。 佩剑仍是梁垣那一把,姜北几乎时刻带在身旁。 偶尔便拔出来擦一擦,或是胡乱演练一通。 姜北从没想过要将这佩剑炼化,也不曾将其置于住所。 在姜北眼中,这把剑意义非凡,既是自己人生转折的标志,也承载着一些很重要的诺言。 姜北有想过拐道去竹林寻找,不过稍微一想便又放弃了。 梁垣当下专心养伤,花霖隐居惯了,不见得会愿意见到姜北一行。 只待自己顺利从书院结业,或是功成名就之日,这才衣锦还乡? 至于家乡的小山村,早已没了牵挂。 有的,只剩下睹物思人的痛苦罢了。 而众人好不容易离开书院那古板规矩的环境,便都十分懒散起来。 整日嬉戏打闹着,日子倒也快活。 …… 书院外的小镇上。 一名眼神凶戾的少年正一脸狞笑着。 “确定看清楚了?” 一位腰挂虎牌的中年低垂着眉眼,谄媚道:“放心吧公子,就是那人。” 少年正是秦凡,在姜北手中吃了大亏,又被书院除名而去。 在出云国算的丢人现眼到了极点。 不等彻底养好伤,便又早早来到了书院之外隐藏起来。 秦凡一脸杀气道:“放心?你们这样的狗东西,如何能让本公子放心?” “让你们查他的底细,你们怎么查的?到现在为止,连那野狗的来历都还一无所知。” 秦凡身旁,另一位汉子劝解道:“他有武德堂的牧端跟着,白云洲的王家少爷,照夜国的皇子也一同陪着,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秦凡冷笑道:“本公子又不亲自出手,怕什么?那些家伙不过是收了钱办事的亡命徒,会在意将死之人的身份?” 那汉子神色为难道:“可是,价钱未免太高了,并且,万一追查到公子头上…” 秦凡伸手打住,往一栋老旧小院走去。 “有本公子替你们兜着,老子尚且不怕,你怕个什么?别忘了你们的身份!” 不多时,秦凡插上门闩,站在院子中央。 “几位,出来吧,是我秦凡。” 一道身影于风雪中缓缓现出身形。 五短身材,面庞覆了一道黑布,看不清面容,约莫四十来岁模样,只是那双眼睛极让人印象深刻,带着对万事万物的残忍、痛恨之色。 双手抱胸,身后背着两把弯刀。 刚一出现,四周的风雪骤停数息,随后再落,却未有一片能沾其身。 秦凡咬咬牙,如实开口道:“一共八人,皆在那飞舟之上,三位武德堂弟子,一人天象,两人通玄,有一人乃是照夜国皇子,通玄境界,还有那王家的小王八蛋,修为不值一提,仍在开窍。” “另有一望月崖亲传,同样是开窍,外加一名女子,听我那手下说,乃是法身境界。” 中年汉子淡淡开口道:“全死,四十枚赤玉。” 秦凡眉头微皱,显然这个价格远超出他的预期。 “其余人可以不死,唯独其中这位道袍少年,名为姜北,他必须死!” 秦凡递过去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对方却不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二十枚赤玉。” 秦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中年人的身影周围,有水波荡漾而起,身体渐渐虚幻。 “无需定金,一月之内,自会有人提着他的头颅找到你。” 院子的阴暗角落里,有三道黑影窜起,瞬息消失不见。 第70章 三教 雪花纷飞的高空里。 云梭如飞星划过。 云梭之上,平稳得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晃动。 若不是云梭之外的景象反复交替,其上八人甚至感受不到地势更替。 几人在甲板上七仰八叉躺着。 胡灵灵带着曲怜月取了被子为众人分别盖上。 十余日以来,众人不是饮酒作乐便是埋头酣睡。 便是大师姐牧端也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着。 姜北不敢尽兴畅饮,时刻留意着云梭的位置。 时不时便控制着云梭下降,看清所到之处后才又重新加速。 自那日初雪以来,天空便没再放晴过。 即便大雪稍停,天色也是暗沉沉的。 姜北手指划过舆图,已是远离书院不知多少万里。 只得按照下方的景象及特点参考当下所在。 中州乃是五州之中最大一州,书院处于中州正中央,往四方而去,皆是不远,又极为不近。 连续一旬还多的时间,也才堪堪接近边境地带。 按照最近的路线,并不经过当初与花霖相遇的密林,甚至相去甚远。 一路上绕开禁空的城池,远离那些大型宗门势力,虽言路线最近,却并非最直接。 远远路过过正一道门,姜北倒是有心想去拜访一番,只是时间紧迫,只能推后。 若是一切顺利,归途之时姜北便打算前去见识一番。 不只是因为那是瞿渊的宗门,更多的是好奇其作为正道领袖,其宗门内究竟是何种气象。 书院内倒是也有正一道门前去求学的弟子,不过姜北与之并不相熟,除了在周瑾之处见过,私下里并无接触。 有一次,姜北十分好奇地问周瑾,为何那些佛门、道门的弟子会有那么多人前来书院求学。 对此,周瑾只说了几个字。 “佐证、互补。” 随后又直言,书院内同样有不少弟子前去佛门、道门大宗求学。 三教互相竞争,有时候甚至于不死不休,大多时候却也相安无事,至少在相互间的学问上,无数年的辩论,并没有确切的高下之别。 甚至于除去势大的三教,其余诸子百家也各有风采。 据周瑾所言,在十分久远的曾经,甚至不乏以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三教百家分庭抗礼的事发生。 只是光阴更替,人世浮沉,终究是被三教脱颖而出。 而三教相互间明争暗斗已不知多少年,所幸到头来倒也互相成就,相辅相成,各自的学问、根脚都有不少交融。 如此一来,三方倒是不再如曾经那般泾渭分明。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得道仙圣的出现,三教也越来越强调个体的强大,明面上相互间的较量一年较一年松弛起来。 骊山书院,便是儒家最大的门面。 其下自是也有不少儒家宗派、世家,只是书院实在过于庞大,相较之下难免显得光辉黯淡。 如正一道门,便几乎算是道门魁首,除此之外便只有青烟道门能与之相提并论。 只不过青烟道门地处北州坠鸟海域内的岛屿之中,不提其与外界的联系稀薄,便是有心人前往访仙,也大多只能沉溺于风暴之中。 佛家魁首乃是在西州,其名法圣窟。 西州与无尽荒原相接,常年抵御来自荒原的狂沙与妖兽,向来与俗事交接较少。 其余两教虽也多有派人驰援,不过并非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 姜北在书院安顿下来之后,经过长时间的平静日子,对五大州的各种杂闻趣事便了解不少。 闲来无事之时,便会收集各种杂学杂书翻阅。 诸如之前让璃华买的杂学书,其内除了一些实用的小术法,便多是些五州各地的介绍。 上至大王朝,大宗门。 下至地方风气、习俗。 只不过大多皆是笼统介绍,许多东西似乎没人愿意写明、写清楚。 姜北怀疑应是写书人也有写书的规矩,某些东西并不能十分直白地书写出来。 有意了解过正一道门相关,只可惜大多是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便是其中声名偌大的祖师,也未能找到较为详细的记载。 不过好歹是收获不少,对五州之地多了许多常识性的了解。 姜北搬了个椅子坐在云梭边缘。 手中捧书,望着白茫茫一片,困意不知不觉地升起。 朦朦胧胧中,身上覆了一条毯子。 手边的舆图也被小师姐的小手摸走。 姜北便干脆靠在椅子上瞌睡起来。 双眼微合,沉沉睡去。 …… 再醒之时,已是半夜。 姜北觉得脑袋十分昏沉,揉了揉脑袋,却不见好转。 月光洒下,四周静悄悄的模样。 姜北起身往下看去。 一片万里无云的景象,下方山川河流被月光笼罩得熠熠生辉,映回阵阵荧光。 姜北仍旧是脑袋昏昏沉沉,跌坐在椅子上。 心中既对自己身体的异常感到疑惑,也对周围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感到迷茫。 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姜北略微转头,便见几人都已入睡。 姜北往炭火边凑过去,扯着毯子便打算继续补觉。 刚闭上眼,便觉困意来袭。 迷迷糊糊之间,似有呼喊之声传来。 姜北强撑着张开沉重的眼皮,四周并无异样。 正要彻底睡去,心湖之内猛然响起声音。 “公子快快醒来!” 姜北周身一颤,冷汗不自觉地遍布全身。 猛睁开眼,脑袋里的昏沉之感尽数退去。 四周景象一如先前,唯独牧端持刀立在云梭边上。 璃华眉头皱在一起:“公子你没事吧?” 姜北同样取出刀握在手中。 “发生什么了?” 牧端神色焦急道:“快将他们叫醒,敌袭!” “恐怕为首之人修为不弱于我。” 姜北与璃华对视一眼,便一边急忙呼唤,一边抱着仍在熟睡的几人摇晃不停。 所幸不多时便一一醒来。 只不过皆是一脸痛苦之色。 牧端抛来几粒丹丸,姜北伸手接过,不疑有他,分别喂几人服下。 “对方至少有一位天象,这是将我们拉入他的天象幻生境界之内了。” “你们照顾好自己,全力催动云梭。” “幻生境界有特定范围,试试看能不能脱身!” 姜北听着便急忙去到阵眼之处,疯狂往其内灌注灵力。 其余几人皆是如此,纷纷顾不上脑袋里的疼痛,各自前往一处阵眼。 曲怜月双手并指抵在眉心处,默念口诀便睁眼朝四周看去。 双目之中发出精光,四处扫视一圈。 凝重道:“对方的修为只怕极高,云梭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避开。” 第71章 生机 牧端沉默不语。 定神望向一处,举起长刀猛斩而去。 刀芒如流光闪过,一瞬而去,使得虚空交缠又塌陷。 星空之下,刀芒所至之处,一道黑影浮现而出。 双手皆持弯刀,随意交斩身前,那流光便溃散作漫天星芒。 黑影身后,又有三道包裹严实的身形浮现。 牧端头也不回,沉声道:“来不及了,收起云梭,降下去!” 姜北心念一动,云梭瞬间调转方向,笔直朝着下方俯冲而去。 临近地面,便又快速唤回云梭纳入窍穴。 曲怜月分别提着苏夏仁与王才全,往地面落下。 其余四人各自缓缓降下。 牧端双手持刀直指四道黑影,一瞬之间便冲杀而去。 漫天刀光浮现,将那四人笼罩得密不透风。 为首黑影身形闪动,数息之间便将袭来的刀光一一击散。 牧端身形浮现,力斩对方脑袋。 黑影见那来势凶猛,便急速暴退数十丈。 牧端身在空中,原本去势已成的招式猛然转换。 化作数道流光分别斩向另外三道身影。 三人之一袖中接连飞出符箓,迎着流光径直飞去。 惊天炸响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流光却仅是滞涩分毫便再度杀去。 蓦然间牧端受到极大阻力。 竟是分别迎上了相似的化身。 黑衣人神色残忍,声音沙哑道:“你的对手是我。” 其余三人目光一凝,朝姜北几人一闪而去。 “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交出那位道袍少年,他死,你们活。” “第二,你们皆死!” 牧端冷笑一声,手上加重力道,猛斩对方真身。 黑衣人狰狞笑道:“那便陪你玩玩。” “星陨!” 黑衣人将牧端格退,双手弯刀交织在头顶,将天顶飞星划落。 一颗颗飞星便肉眼可见地变得火红,转瞬化作一轮轮烈日下坠。 牧端单手摄出,朝向天空。 “飞雪!” 天地骤然变色,无数阴云聚集于天穹。 狂风骤起,将阴云吹作漫天飞雪。 那天顶一轮轮烈日如惹烈霜,光辉顿时黯淡。 飞雪之中,那飞速袭去的三道身影速度顿降,如同顶着暴风前行,身形缓慢,摇摇欲坠。 黑衣人狞笑道:“不愧是褚秀山得意弟子,不过,某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天空中飞星不断,黑衣人持着双刀朝牧端攻去。 其速度之快,宛若横跨虚空。 转瞬而至,牧端甚至只能凭借直觉提刀应对。 牧端神色凝重,心知此人至少也是天象大成。 其余三人最少也是初入法身。 担忧间往下方看去。 便见到几人已经坠地,正各自严阵以待。 黑衣人残忍道:“与某对敌还敢分神?傲慢,可是修行者之大忌。” 牧端并不回应,轻轻闭上双眼。 双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握持长刀。 雪地里,一颗颗硕大的流星坠落。 大地颤动,不时激起满地积雪。 王才全摸出一枚玉简,极为果断地捏碎而去。 其内流光朝四面八方飞出,转瞬消失眼底。 袭来的三道身影互视一眼,于高空中结起一道道手印。 手印指向四周,便见天地黯淡无数。 王才全脸色铁青,那飞去的流光竟是如同撞上铁壁,纷纷消散而去。 柴清咬咬牙同样摸出类似玉简捏碎。 少顷便同样神色凝重。 “对方有备而来,求救的信号传递不出去!” 几人围成一个圈子,一同抵御袭来的飞星。 曲怜月冷声道:“是绝影门的杀手,竟然能请动如此高手,看来是有人出了大价钱了。” 王才全朝那已经继续袭来的身影高声开口。 “不论是谁请你们来的,本少皆愿出双倍价钱,只为你等收手!” 曲怜月开口道:“没用的,绝影门收钱办事,从来未有反噬雇主的情况。” 姜北皱着眉头:“对方恐怕是冲着我来的。” “怜月可能看透那四人修为?” 曲怜月凝重开口:“为首之人至少天象大成,这三人,分别是一位初入法身,一位法身小成,一位大成,此次恐怕麻烦了。” 姜北神色凝重。 沉吟片刻,郑重开口道:“你们走吧!” “对方定是秦凡请来的杀手。” “碍于你们的身份,与你们也并无仇怨,你们离开,他们多半不会阻拦!” 胡灵灵靠近姜北身旁。 两道眉头聚拢在一起,开口道:“说什么傻话,小师姐怎么可能会抛下你逃命。” 柴清并拢双指竖起于身前,目光坚定地望着袭来的三人。 苏夏仁双手用力握紧剑柄,剑尖指向来人。 王才全双手抹过双眼,眼中精芒闪动。 姜北焦急道:“你们赶紧走,稍后来不及了,我自有手段脱身。” 姜北所谓的脱身手段,实则不过是赌自己体内的天妖再度复苏,同时,也不愿几人见到自己到时候的变化。 璃华望着姜北那双坚决的眼睛,心中隐隐担忧。 “公子…可是考虑好了?” 姜北微微转头望去。 声音略带颤抖道:“我会死吗?” 璃华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璃华很担心,公子不要忘了花花前辈的叮嘱啊。” “不到最后一刻,公子绝对不要那么做!后果恐怕是无法想象的。” 姜北神色微微失落。 想起了当初的百里枯黄,又想起了那三刀足以摧城灭国的百里沟壑。 曲怜月飞身而起,主动迎上其中修为最高的法身大成。 “莫要纠结,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叠符箓,符箓迎着狂风飞速翻飞。 王才全同样取出一大把符箓,又唤出无数柄飞剑,朝其中一人杀去。 柴清取出数枚丹丸,分别抛予众人。 “有不小副作用,不过事出紧急,各位莫要犹豫。” 众人自然丝毫不敢犹豫,当即吞服而下。 腹腔内顿时有狂暴灵力轰然炸开。 众人眼中浮现血丝,额头经脉凸起。 苏夏仁一脸跃跃欲试,朝敌人一跃而起。 姜北指着其中那位法身小成的黑影:“这人交给我跟璃华,你们几人合力对付另一个。” 众人来不及多想,只得按照姜北所言,纷纷杀去。 曲怜月独自迎上那位法身大成的黑衣人。 姜北与璃华应对那位法身中期。 其余人等皆迎上那位初入法身。 第72章 背水 高天之上。 忽而月芒暴涨,忽而风雪纷飞。 两道身影反复交错,不时绽放出耀眼光芒。 曲怜月飞身独自迎战一位强敌。 那人双手不停掐诀,身影辗转腾挪,一道道术法朝曲怜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去。 曲怜月手中浮现细剑,身形灵动,却又险象环生。 以一手持剑不停袭杀,一手掐诀,不时发出道道印法。 各式印法无一重复,杀力巨大。 以初入法身的修为竟然与对方法身大成的修为强行战在一起。 一时之间竟是十分焦灼。 曲怜月所使,乃是问天宗极为高明的一门剑法。 其名若水,而曲怜月踏入修行路之后,先天灵光便是亲和各类道法,又与水之大道极为亲近。 天地间尽是飞雪,雾气蒸腾。 黑衣人如陷泥泞。 曲怜月此番全力施为,竟是让对方一时奈何不得。 高天之上,黑衣人暴喝一声:“此地距离正一道门不远,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声音传来,曲怜月交战之人的身形骤然变得高大无比,双掌合十,竟是就此显露法身。 曲怜月果断催动法身,万千水汽从四周涌来,顷刻便让她身子近乎透明,宛如流水。 胡灵灵等人之处。 那初入法身的黑衣人通体涌现金光,化作一轮极小的烈日。 横冲直撞地来回冲杀。 一拳一掌之间,令几人摇摇欲坠,苦不堪言。 那人身上不时飞出符箓,更是让几人心力交瘁。 胡灵灵紧盯对方身形,锁定之后,便不敢丝毫留手。 身影化作一道流光便裹挟着无尽狂风,转瞬斩至那人身前。 那轮烈日周身竟然传来阵阵碎裂之声。 随即众人便纷纷全力攻去。 瞬息之间,那法身竟然就此告破。 一张张符箓飞去,胡灵灵的刀芒一道道斩去。 顿时那道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另一处。 那名法身小成的黑衣人手中长剑暴涨,顷刻化作百丈高巨大剑影,朝胡灵灵等人杀去。 “废物!此番若是失手,你可以不用回去了!” 剑影杀去,众人只得手段齐出,尤为惊险地使其快速黯淡下来。 轰隆一声便在半空爆开。 那倒飞而去的黑衣身影怒喝一声,倒飞的身形骤然停滞。 转瞬之间又周身绽放出无尽金光,法身顿时更高大无数。 双手结印猛然杀向王才全。 “小子,管你是谁,小小年纪便如此恶心,今日我要你死!” 姜北神色惊慌,却被眼前之人死死压制着,根本没有丝毫可能驰援。 胡灵灵身在半空。 “王少小心!” 大声提醒着,便急忙出刀杀向那人。 转瞬便是数十道刀芒闪过。 那人不管不顾,只是又有数十张符箓纷飞而出。 惊天爆炸声卷起无数雪花。 胡灵灵重重砸在雪地里。 对方杀来的惊天法印却丝毫未曾变化。 柴清疯狂调动体内灵气,阵阵龙吟之声响起,双指猛地指向掌印。 “给本皇子破!” 一道金黄龙影飞出,转瞬便迎上掌印。 两两相交,顿时又是一声炸响。 柴清倒飞出去,却见那法印布满裂痕,却依旧威势不减。 苏夏仁持剑站在王才全身旁。 笑道:“我有一剑,会很快!” 竟是双目轻合,不闪不避地跃向铺天盖地的法印。 王才全双目通红,两缕鲜红从眼角凝出。 凝神沉声道! “给老子定!” 那法印与袭来的身形竟是骤然减速,宛如被施加了定神之术,仅剩袭来的惯性带着无数雪花飞来。 苏夏仁身体撞向法印。 身体巨震,口鼻溢血。 嘴角咧起极大幅度。 身体化作残影,手中长剑精光大盛。 一闪消失,瞬息之间便又如同折翼飞鸟落地。 天空之中一只断手降落。 黑衣人重新凝成的法身再破,仅剩单手凌空而立,眼中满是无尽怒火。 苏夏仁砸入深雪之中,生死不知。 剩下几人艰难地站直身体,聚拢在一起,满脸杀气地望着那单臂身影。 另一边,与曲怜月焦灼对战之人目光大恶。 正欲抽身杀去,却被曲怜月快速粘上。 “既然找死,那便先宰了你!” 那法身更加凝实,一招一式之间杀机更胜。 曲怜月紧扣牙关,一招弱水三千更加灵动飘逸。 姜北两人之处。 那持剑身影拉开数十丈距离。 “不曾想这小女娃体质如此强横,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便见身形暴涨,转瞬化作数十丈法身。 手持通天利刃杀向姜北。 姜北拼命闪躲,仍是避无可避。 只得暗喝一声,长刀走断江之势,全力斩去。 璃华神色凝重,双手手指并拢,直接朝杀来的剑光挥手斩去。 “铛~” 一声金铁交击之声传来。 璃华暴退,双手颤动不已。 姜北同时斩上,那剑光停滞,却将姜北震得倒飞而出。 双掌之上满是鲜血,手臂同样颤抖不已。 好歹是避开了一击。 那法相一击不成,便再度蓄力斩来。 姜北回想起牧端昔日的言语。 跳珠一式,杀敌自是极强,若是闪躲之用,同样不俗。 姜北便催发跳珠,身形闪动,或斩或避,险象环生。 法相冷哼一声,瞬间内敛化作寻常大小。 周身散发着金光,手持长剑消失在原处。 姜北身后,璃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此处,双臂猛挡。 下一瞬便撞在姜北身上,两人再度飞出。 法相微微张嘴,骂道:“这小娘皮为何速度如此之快?此前分明与这小子修为差不多,真他娘古怪!” “这些人就没一个简单的,早知道当初多要些报酬。” 嘴上说着,身形却无丝毫停顿,转瞬便又斩去数十次。 姜北连连格挡,璃华同样如此。 但是不过片刻时间,姜北一身道袍仍是裂口遍布。 身上鲜红一片。 姜北疲于应对,心中着急万分。 若不是璃华可如同心念一般收发于姜北心湖,恐怕姜北早就身首异处。 璃华凝重道:“公子,寻常招式只怕应付不了他,用那招吧。” 姜北飞速闪躲着,沉声道:“恐怕没有机会能施展出来。” 与此同时,璃华身上如同流光溢彩一般,各色光芒从身体各处逸散。 “公子只管动手,若是此番得活,那龙鲤多给我几条便好。” 姜北见对方如此坚定,便十分干脆地停下身形。 闭上双眼,撇去杂念。 灵海内的灵力开始翻江倒海。 第73章 来啦 姜北气息内敛。 与之对敌的黑衣人双目阴沉。 姜北给他的感觉,很不好,极度危险。 黑衣人顿时紧握剑柄,朝姜北怒斩而去。 璃华身形一闪,双手紧紧抱住剑光,往后飞退数息,竟是以极为诡异的手段将那剑芒尽数消融而去。 黑衣人心中大惊。 顾不得多想,身影闪动着不断朝姜北斩去。 一招一式皆带着惊天剑芒,将天空映照得雪白一片。 璃华身形神出鬼没,不断阻拦。 黑衣人汇聚灵力于剑身之上,口中默念剑诀,一剑斩向璃华。 璃华双手在前,再度迎上。 岂料那剑芒声势浩大,却并无多少威势。 与此同时,又一剑猛斩姜北。 剑光带着无尽杀机,将虚空隐隐划开,顷刻杀至姜北身前。 璃华咬着嘴唇,皱眉收手,任由剑光斩在身上。 下一瞬便消失原地,出现在姜北身旁。 以身体迎上那道真正隐藏杀机的剑光。 剑光斩在璃华身上,激起无数星火。 璃华死死顶住剑光,任由口中金色血液流淌,不退半步。 此时。 姜北双手持刀举于身前。 天地间一切变化蓦然停滞分毫。 下一瞬璃华消失,姜北轻飘飘一刀斩下。 天地间出现一道金线,金线使得阴云溃散,飞雪倒流。 随后,方圆十余里内,一片寂静无声。 地面上,不管是书院众人,亦或是那两位黑衣人,一同抬头看向不远处。 那位法身小成的黑衣人法相整齐裂开,身体中央出现一道血线。 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口潺潺而流的鲜红。 高天之上,牧端暗赞一声:“干得漂亮!” 那位天象黑衣人双眼血红,目眦欲裂。 “废物!废物!都该死!” 随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双目狰狞道:“绝影门决不许失败,除非我等皆死!” “玉石俱灭!” 一声怒喝,天地间的星月光芒骤然大盛,天穹之上的无尽星空聚拢而来。 牧端小脸上神色大变。 “自毁?” “糟了!” 紧接着便是无数道百丈刀芒朝四面八方斩去。 顷刻之间便将无数陨星斩为齑粉。 却又丝毫不能延迟对方幻生境地的收拢。 牧端心中焦急,不顾一切地拼命撑开自己的飞雪境地。 只是对方修为极高,自己凭借高明刀法强行对敌已是极限,若是幻生境地对拼,牧端唯有节节败退。 一番苦苦支撑下来,已是心力交瘁,体内就要干涸。 牧端焦急之下,心中升起一道明悟。 那位黑衣天象已然位于幻生境地的中心,万般神异皆往其所在之处涌去。 牧端拼尽全力一刀停雪斩向对方。 霎时间,次方天地果然凝滞不动。 容不得牧端迟疑半分,当即飞身冲向对方,持刀斩开无数陨星。 到得对方身前之时,体内已是几近油尽灯枯。 停雪带来的效果眼看着便要破除。 牧端双手抱刀于身前,闭上双眼面朝对手,猛然推刀。 “心斩!” 对方那狰狞的神色骤然变化,双眼逐渐变得迷茫。 天地之间的变化也顿时停滞。 牧端丝毫不敢大意,紧接着便同样一式截天斩去。 霎时间,天地翻覆,星云幻灭,暴风卷席着漫天风雪,极速汇于长刀,又瞬息斩出。 牧端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往地面上缓缓降来。 天空重新恢复寂静模样。 黑衣人所在之处,万物湮灭。 牧端硬撑着落在众人之间。 单手持刀指向仍在交战的剩下两人。 “死,还是供出雇主?” 牧端强撑着以进为退,沉声说着。 那断臂之人,与跟曲怜月战斗正酣的黑衣人皆是停下身形,神色慌张地注视着牧端。 姜北搀扶着璃华来到众人身旁,冷冷看向那二人。 那二人神色犹豫。 对峙片刻,竟是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暴退而去。 突然之间。 天空之上传来笑声:“果然,都是毫无用处的废物,一个油尽灯枯的小小天象便能将你二人吓退,你二人即便不死在他们手上,本君也不会放过你二人。” 声音响起的同时。 天空出现一只铺天盖地的巨手,将那二人紧紧攥住。 顷刻间捏碎爆开,化作一片血雾。 一道身影出现在天穹之上。 一如最初,黑衣覆面,身上并无半点伤势。 “褚秀山的刀法,果然厉害,老子凝练百年的脱壳之法,今日倒是第一次用出来。” “此前本可放过你等一命,此番老子损失重大,却饶不得你们了。” “你们!都得死!” 牧端神色无奈,握刀的手已是松弛而下,垂在身旁。 其余人等皆是一副万事皆休的模样,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人。 黑衣人双手握着弯刀,朝几人惊天一斩,丝毫不曾留手。 姜北脸上带着几分绝望。 随即又是几分释然。 轻声道:“花霖前辈?花花前辈?花露真君!”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来啦~” …… 与此同时,无尽远方,一胖一瘦两道身影静静矗立。 不戒开口道:“看来我们不用出手了。” 赵虚点点头:“此番不亏,也算是证实了那小子身份的真实性,哎,这位花露仙子也是个可怜人呐。” …… 一道身影带着无尽香风浮现,手中竹笛轻轻一挥。 袭来的刀光便如同霜雪遇上暖阳,消散一空。 黑衣人身体一颤,便闪身消失。 花霖又是略微挥动竹笛,天空中那道黑影如遭雷击。 身体快速湮灭,转瞬便血肉尽去,只剩一袭破败黑衣,缓缓飘落,渐渐化作飞灰。 姜北笑意盈盈地看着来人。 下一瞬,天旋地转,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姜北才悠悠醒转。 入目极为熟悉,四周竹林绿意流淌。 桃树之上花果共生。 静悄悄一片。 姜北只觉脑袋下一片柔软,清香之气阵阵传来。 睁眼便见到胡灵灵。 对方正跪坐在自己身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姜北。 见他睁开双眼,便又满脸安心。 姜北微微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花霖腿上,柔软的触感便是由此而来。 姜北满脸通红,起身坐好。 花霖微笑道:“小狐狸,你师弟没事了,你且不必担心,我与你家小师弟说说话。” 胡灵灵朝姜北微微一笑,挥挥手便走向远处。 “看样子,咱们小姜北这些日子以来过得不错。” 姜北脑海之中尽是方才的柔软触感,以及对方身上的清香。 伸手在脸上拍了拍。 这才开口道:“花花前辈,又救了我一次。” 花霖伸出手指放在姜北嘴边。 “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你能记得花霖的话,遇到危险能开口呼唤,花霖便十分满意了。” “看到你过得好,结识了这么多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花霖也替你高兴。” 花霖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笑容。 让姜北不敢直视,只是低头低声道:“姜北真是没用,三番两次地打扰花花前辈清修。” 花霖微微摇头,伸手捋顺姜北的头发。 轻声道:“清修只在人心,只要心念通达,何处何时不能清修呢?” 随后,变了个极为正经的脸色。 “花花问你哈,那位身材姣好的女人是谁啊?” 姜北头皮发麻。 “前辈你听我解释!” 第74章 被下药了 “花花前辈你听我解释!” 花霖灿烂笑道:“解释?为什么要用解释二字呢?” “我只是随口一问,答与不答,随你心而已。” 姜北更是有苦难言,苦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花霖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逗你玩的,我岂会这么不信任你?” “不过好像也谈不上信任,毕竟你我…” 花霖面带羞涩之意。 让姜北看得入神不已。 猛地想起苏夏仁。 匆忙起身焦急道:“他们怎么样了?” 花霖翻翻白眼,眼中略带失落。 “放心好了,且不说他们只是消耗过大,受了伤,便是死了,我也能让他活过来。” 远处,梁垣正挤眉弄眼地朝姜北招手。 身旁乃是曲怜月,正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姜北白了他一眼,便又重新坐下。 心神内视,便发现自己除了灵海干涸之外,并无多大伤势。 身上的伤口,也不知何时结痂愈合了。 便是身上的衣物,也换上了一套更加白净好看的道袍。 顿时红了脸。 “我的…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花霖捂嘴偷笑道:“当然是我,他们要么受伤严重,要么体力耗尽,除了我,谁还能帮你?” 姜北捂着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花霖继续出声:“许久不见,身体比以前结实了许多哦。” 姜北颤声道:“比以前?” 花霖笑道:“忘了告诉你,当初你刚来竹林的时候,衣服也是我帮你脱的。” 姜北哭丧着脸:“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岂非有伤风化…实在有辱斯文…” 花霖捂脸欲泣:“抱歉,是我自作多情了,是我有辱斯文,是我…” 姜北立即打住。 张着慌乱的手,不知道如何安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脑子坏掉了。” 这时,牧端的心神传音响起。 “抱她啊,愣着干嘛?真是个榆木脑袋。” 姜北手忙脚乱之下,竟是鬼使神差地轻轻抱住了花霖。 …… 不知过了多久。 姜北脸上依旧精彩不已,一会儿痴痴发笑,一会儿又攥紧拳头。 梁垣一干人走来。 神情各异。 梁垣一副痛心疾首:“你小子这辈子算是有了。” 随后又是一番无声地磨嘴皮。 姜北懂他的意思,顿时心底里生出几分不满。 “梁大哥可不能老是说花花前辈了,她既不老,也不是如狼似虎的老虎。” 梁垣连连摇头。 众人哄笑不已。 曲怜月啧声道:“不曾想公子竟然当真认识快圣前辈,那日怜月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 姜北挑了挑眉头,有些得意:“是不是如我所说?本就不甚俊俏,嘴巴还特别碎。” 曲怜月还来不及回应,梁垣便十分不满了。 起身追着姜北:“你小子找打,你就是在外边这么编排本圣的?” 曲怜月神色复杂,随即笑道:“公子与快圣前辈的关系真好,若不是当真见到了花霖前辈的神通,确实难以想象快圣竟真是他。” 璃华冷笑道:“半点不靠谱,花霖前辈打得还是太轻了。” 牧端抱着一个既红又大的桃子啃着,嘟哝道:“这两位大佬究竟是为何聚在一处的?” 苏夏仁坐在地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先前受伤实在不小。 即便有花霖亲自出手为他疗伤,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 无力笑道:“大概是因为回音观一事吧…” 说着,便又打住,隐隐猜到其中恐怕有不少隐情,便不再继续。 柴清依旧在四处打量,对这片竹林与竹林的主人极为好奇。 看着不远处爬在竹子高处对梁垣出言嘲讽的姜北,神色极为复杂。 王才全则蹲在地上,用竹叶粘上蚂蚁,翻来覆去地看。 十分惊喜地笑道:“这边的蚂蚁,好大!” 璃华白了他一眼,嘲讽道:“幼稚。” 这时,胡灵灵与花霖端着菜盘放到桌上,同时招呼几人过去。 所幸桌子不小,足够一行人围坐而下。 两人来回数次,不多时便摆满了酒菜。 姜北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旁乃是王才全与璃华。 花霖面无表情地站在王才全身旁,毫无情绪的眼神盯着王才全。 王才全顿感头皮发麻,急忙起身让座。 花霖心满意足地坐在姜北身旁,挪动椅子紧贴姜北。 柴清心中各种想法跟情绪交替转换,目光呆滞。 花霖脸上多有不满,十分直白地开口:“看什么看?你家老子孩子成群了,莫不是还在惦记本姑娘?” 柴清只得苦笑摇头,低头扒饭。 姜北刚坐下便发现有些奇怪。 桌上的菜,多有重复。 花霖特地将其中几样放到姜北身前。 “尝尝,对比一下,哪边的好吃些?” 姜北神色古怪,打定主意半句话也不评价。 各个菜尝了尝,笑道:“都好吃都好吃。” 胡灵灵顿时一脸满足地笑着。 花霖放下筷子,微微皱眉:“那一定要分出哪一道菜好吃呢?” 姜北放下碗筷,恨不得抓耳挠腮,其实真是各有特点,实在吃不出区别来。 姜北本就不是个挑剔的人,只要调味合适,就都好吃。 硬要说,他也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绞尽脑汁地每盘菜胡乱吹嘘一通,这才得以安心吃饭。 梁垣就不同了,几乎尽是挑着胡灵灵端来的菜吃。 一边吃还一边夸个不停。 让花霖好一番咬牙切齿。 心念一动,便传去一道心声。 梁垣持筷子的手顿时一僵,脸上顿时没了半分笑意。 毕竟多了不少人,一顿饭总体还是吃得十分愉快。 各自讲述着见闻趣事,愣是喝了十几坛酒。 姜北虽不说如何海量,但是向来习惯饮酒之时以灵力压制酒气。 不知为何,此次竟是喝得酩酊大醉。 似乎还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做了许多不该做的小动作。 到最后,姜北几人坐在崖上吹风散去酒气的时候,花霖脸上便一直带着些绯红。 看向姜北的目光之中与以往大有不同,满眼、满心皆是温柔。 众人似乎都喝多了,此时也都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北放空心神,躺在地上,看向极远方一点枯黄发呆。 牧端神色有些奇怪,嘀咕道:“怎么感觉这么奇怪?难道是被下药了?” “不应该啊。” 与此同时,姜北身后不远处,梁垣正十分难得地不再嬉皮笑脸。 神色复杂地看着姜北的背影:“竟有这等事!难怪、难怪。” 第75章 他还是他 那之后的好几日里。 一行人皆住在竹林内。 直到各自伤势几乎尽数恢复,便是修为也都或多或少有了不少精进。 几日来,姜北能清晰察觉到花霖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一些古怪的变化。 之前,看待自己之时,或多或少有种前辈看待晚辈的感受。 那之后,花霖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多了某种东西。 不同以往,仿佛是发自内心地亲近他、认可他。 每日都在绞尽脑汁地捉弄自己。 甚至偶尔半夜醒来,也能在身旁看到那眉目含情的俏脸。 姜北半点也没有讨厌,只是心中多出来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化不开,说不明,给他的感受十分奇怪。 姜北越是使劲想要看清那团情绪,便越是使其壮大起来。 一直得到现在,已是颇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这日,一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竹林。 花霖一路护送几人赶出不知几万里。 直到姜北开口提起。 花霖这才笑意盈盈地点头:“好吧,就到这里,往后的路,你们自己走了。” “回来的时候,就不必再来竹林找我了,我会闭关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好几年。” 姜北神色有些失落,心中早就决定要给花霖二人分别送一条龙鲤。 不过,姜北心里清楚,她闭关多半是为了能让梁垣快速疗养完伤势。 花霖挽着姜北来到云梭角落里。 “给你的那道玉牌,其实原名为同心牌,我自己也有一块,不管身处何方,不管相隔多远,只要心念对方,所说的话语便都能传达。” “那日你们本应该被法阵隔绝,之所以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便是如此。” “之所以能第一时间赶到,也是借助了这同心牌之间的道则联系。” “往后的日子,你若是再遇危险,一定也要第一时间呼唤我。” 姜北哑然,想过那玉牌万分珍贵,只是不曾想竟会如此珍稀神异。 花霖加重语气,双眸之中隐隐有着悲伤之色。 “你的路,一定会很难走,一定、一定不要暴露你体内天妖的事实。” “姜北!你给本姑娘记好了!” 姜北抬起头认真看向那双眼睛,心中升起莫名感触。 重重点头。 花霖伸手抱了抱他,随即便朝众人告辞一声消失而去。 牧端第一时间走过来。 跳起身在姜北后脑勺拍了一下。 “深藏不露啊。” “小~师~弟~” 姜北苦笑不已。 牧端继续道:“不知道这位花露真君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 姜北红着脸:“啊~” “花霖前辈怎么会喜欢我呢,大师姐你别开玩笑了,若是被她听到,往后可就要不理我了。” 牧端淡淡一笑。 神秘道:“你当时昏迷了,自是看不到这位花露真君的本性,那模样可真吓人,那醋坛子,比她藏起来的仙酿还让人沉醉。” 姜北挠挠头,一脸不信。 就打算找小师妹问问情况。 牧端笑道:“别问了,没用的。” “那之后,花霖以大手段抹去了我们一段记忆,真不知道这位大前辈怎么想的,这种通天手段,竟然只用于这种小事。” 姜北更不信了,翘嘴道:“既如此,那大师姐又如何记得?” 牧端指了指心口道:“自然是在那之前便以心斩暂时斩开心弦,她自然抹除不了原本的记忆。” 姜北黑着脸:“如此看来,大师姐对比花花前辈也好不到哪里去。” 牧端讪讪一笑,倒是没有辩解什么。 “说说吧,你们怎么认识的?” 除了璃华之外,众人纷纷看来。 姜北无奈,只得歉疚道:“这其中说来话长,往后若有机会再说吧。” 众人嘘声一片。 姜北顾左右而言他。 “耽搁了几日,接下来要抓紧了,我们一同全力催动云梭,五日之内定能抵达。” 众人也不继续纠结,纷纷走向各处阵眼。 所幸经过一番调养,除了些许内伤不曾彻底恢复之外,各自的修为皆是上涨一截。 只是这其中少不了花霖那些仙酿的功劳。 不多时。 云梭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天际而去。 …… 竹林内,梁垣盘坐树下。 “先前不好问你,你是真的确定这小子便是那人了?” 花霖满脸温柔笑意:“确定了,就是他。” 梁垣不解道:“可是,仅凭一番话语,你如何得知?” 花霖神秘一笑:“本真君自有手段,只消乘他心弦松弛之时,直指神魂,究其本源…” 梁垣一脸震惊:“你破境了?” 花霖轻轻点点头,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托陈之阳的福,原本还要不少年月,他推了本君一把。” 随即花霖正色道:“你也不差,这个年纪便已跨过去了半步,此番道心碎碎圆圆,说不得过上三五年也就破镜了。” “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这师门为何如此…逆天。” “你们那师父,究竟抵达了何种境界。” 梁垣茫然摇头,脸上带着几分迷茫之色:“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花霖接着开口:“往后的日子,我会加快进度,对于破镜的感悟,本君可以一并给你道来。” “你若真将我家姜北当兄弟,便也要认真些,本君不指望你如何为他护道,但好歹能在将来不可避免的危难关头为他出上几剑吧?” 梁垣大怒道:“小娘皮你少看不起人,老子既然认了他当兄弟,自是两肋插刀不说二话,更别提本大爷这条命都还是你们两口子救下的。” 花霖竟然面带微笑,没有半分气恼。 若是以往,这样的污言秽语足够他挨好几顿打了。 梁垣说完,便略带心虚地看向她,见她不恼,这才松了口气。 “咳咳…梁某有些话实在是在心里憋不住,不吐不快。” “这小子毕竟说到底已经与那人有了分别,若是到头来结果仍旧不尽人意,你又该如何?” 花霖笑容不曾消减分毫。 神色满足道:“其实,没有分别的,他还是他。” 之后,便是极为细微的自语。 “姜北,等我,最多五年!” “这一次,花花会坚定站在你身旁。” …… 天气更冷了些。 风雪也越来越大。 姜北几人已是反复全力施为数次。 云梭离着舆图之上的目的地也只差一步之隔。 一行人围着炭火简单吃了一顿,各自喝了不少花霖新赠的桃花酿,体内灵气快速恢复着。 姜北将云梭尽量降下。 站在云梭边上,对照着舆图来回查看。 “差不多到地方了。” “只是此处乃是无人荒野,舆图刻画十分模糊,接下来便是最难的一步了。” 第76章 布局 曲怜月去到姜北身旁。 “我有一门天眼通的神通,龙鲤毕竟并非凡物,总有其特别之处,你只管驱动云梭穿行,让我来找,或许能轻松些。” 姜北点点头,便朝着各处河流全力催动云梭。 下方乃是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的原始密林。 找寻起来确实十分吃力。 山河一色,能看到不少苍天巨树。 密密麻麻,百余丈高,实在不少。 姜北咋舌,当初麻木地赶路于密林之中,倒是不曾用心观看过其中巍峨景色。 那时候,吃了上顿便要忧心下顿,每日不是在忍痛挨饿便是在对抗孤独。 实在是一番不堪回首的过往。 密林之中毒虫猛兽极多,现在想来,若不是自己早早就踏入修行路,外加上身上带着瞿渊的法刀,气息非凡,而猛兽慑于自己身上的气势,恐怕自己即便不饿死也早已葬身兽腹。 现在想来,姜北心中尽是唏嘘。 曲怜月不满道:“喂~别发呆啊。” 姜北回望对方那双略显通红的眼睛,心生歉意道:“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失神了。” 王才全走上前来。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要不换我来吧,本少专修一双眼睛,估摸着要比怜月姑娘看得真切些。” 曲怜月也不废话,当即收了神通。 那日对敌之时,他那双眼睛的神效众人有目共睹。 甚至于有时候曲怜月都会心生羡慕之意,对方的眼睛,不单单是修行路上第一缕灵光那么简单。 应是王家以大手段放了些东西在里面,否则以他开窍修为,如何能制住一位法身高手? 王才全继续道:“大师姐,你灵力更精纯浓郁些,劳烦你助我一臂之力。” 牧端点点头。 上前几步,便单手撑在王才全后背。 道道精纯灵力往王才全的灵海灌注而去。 王才全便并指抹过双眼,凝神往下方望去。 双目一如那日,射出阵阵精光。 姜北收拢思绪,尽力寻找着一条条相似的河流。 一直持续了大半日。 王才全这才十分疲惫地收回目光。 众人回到炭火边上,一边取暖一边吃着午饭。 王才全皱着眉头,已是沉默良久。 姜北问道:“王少,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王才全歪着头,一副沉思模样。 又是许久之后才开口:“这地方很奇怪,山川地势极为凌乱。” “各种脉络走向也是断断续续。” 曲怜月淡淡道:“既是无人荒野,自然有其道理,若不是如此凌乱间断,只怕早就被人占据了。” 王才全微微摇头:“其实不然。” “这地方的脉络和走向,隐藏极深,若不是本少这双眼睛还算了得,便是大派之中得了道的祖师,想必也看不出来。” “即便看得出来,也多半不会如本少一般心有疑惑。” “此处地势,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其各种变化,倒像是被人刻意牵引,以变生化,激发此地某种潜能…”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才全惊喜起身:“我知道了,这地方被人布下了一个大阵!” “大师姐,我们继续!” 牧端惊讶起身。 姜北跟上。 随后,王才全时不时指引姜北改换方向。 王才全脸上的惊喜之色愈发浓郁起来。 时间快速流淌,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王才全指着一处,惊呼道:“找到了,姜兄你看看是否便是那条河!” 姜北定神望去,心中顿生熟悉之感。 “下去看看再说,天色也有些晚了,即便不是,也先休整一晚再说。” 随即云舟快速降下。 不多时便停在了河岸上。 王才全顺着河流上游看去,惊喜之声不断:“上游,必定是那阵法中枢,此等通天彻地的阵法,真不知道是何种样的高人布下!” “即便此番寻不到龙鲤,若能将这阵法临摹出来,同样是了不得的收获。” 姜北心中莫名有些疑惑。 问道:“能不能看出来这阵法是作何用的?” 王才全并未收回目光,开口道:“看这架势,乃是借助此片天地山川河流之生气,似乎是在阵法中枢之处孕养某种东西。” “恐怕我们此行真的要发财了。” 众人兴奋不已,能当得上王才全说是发财的东西,恐怕真是不敢想象的奇珍异宝。 牧端冷静道:“别高兴太早,应该便是温养那龙鲤的缘故。” “如此看来,那龙鲤乃是有主之物,上次小师弟能得乃是侥幸,此番若是运气不好,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都先冷静下来,各自修整一晚,明日再出发往前。” 那之后,牧端单独找上姜北。 “你还能唤来花露真君前辈吧?” 姜北点了点头:“花花前辈说是要闭关,不过若是真有危险,想必她也能来。” 牧端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如果王才全所言非虚,那这阵法实在了不得,多半是某位高人耗时多年的布局。” “明日我们沿着河流往上慢慢走去,若有异常,你便第一时间唤来花霖前辈。” 姜北重重点头。 只是牧端神色间仍旧凝重。 身旁,一条不甚宽大的河流两侧已是结了厚厚一层冰。 仅是中央位置能见到些许流水。 此间不知多少年不曾有外人到来,河水极为清澈干净。 透过流水便能见到一条条大小不一的游鱼,纷纷顶着流水前游。 苏夏仁几人寻了个还算厚实的位置,不敢太过临近中央。 小心翼翼地凿开冰面,各自取了鱼钩鱼线,挂上饵料放入水中。 近日来,姜北发现自家小师姐有些失落。 平日里笑容依旧,不过话语倒是少了许多。 姜北有意靠了过去,帮着她烹煮饭菜。 “小师姐这几日似乎不开心?” 胡灵灵微笑摇头:“没有不开心哦。” 姜北心中暗叹,怀疑多半是那花花前辈跟这位可爱小师姐说了什么。 这是花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是不是花花前辈跟你说了什么?小师姐不要放在心上哦,不管如何,小师姐都是姜北的小师姐。” “不管如何,都不要变得不开心啊。” 胡灵灵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不开心。” 只是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不少。 姜北心道果然。 胡灵灵便继续道:“花霖前辈真的十分在意小师弟呢,她并没有对小师姐说什么哦,只是小师姐觉得,小师弟也是个小大人了,是该保持些距离才好,毕竟小师弟也有喜欢的人,将来也会娶了她…” 姜北黑着脸,一脸无奈。 这哪里是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第77章 鸣道宗 那之后。 姜北有意与小师姐走得近了些。 实在不忍心这可爱的小师姐受到别人影响,变得不再如以往自由自在。 果然,单纯的小师姐没过多久便重新恢复了以往那无微不至的状态。 姜北心中莫名有些罪恶感,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变相“利用”小师姐。 不过看着小师姐脸上明显更加满足的神色,终究是打消了疑虑。 而旁边的小河里,各种河鱼着实不少。 即便苏夏仁几人挑挑拣拣只要个头大的、味道好的,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仍是收获满满。 再之后,姜北几人便忙碌着做了好几样美味。 煮了一锅鲜美鱼汤,又烤了不少。 小师姐挑了最大的几条清蒸了,撒上一些一路带来的葱花。 其味道直令人口中生津。 又一番推杯换盏,时间已至深夜。 围着火堆各自盘坐而下,默默修行。 唯有璃华不见修行,便是以往不离手的话本,自那日以来也极少取出翻阅。 每日大半时间都在酣睡。 便是此时,也是轻轻倚在姜北身上,呼吸均匀。 显然那日她那通体流光溢彩的状态让她消耗不少,硬扛了一记法身小成的全力一击,同样是受伤不轻。 之前在竹林内,花霖便未能有办法相助疗伤。 姜北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愧疚。 若说之前对于是否能寻到龙鲤不甚在意,如今再看,倒是颇有势在必得的意思。 璃华乃是天地孕育的非凡之物,那龙鲤同样称得上是天生地养的仙物。 想来,也唯有那龙鲤能让璃华恢复过来。 姜北取出毯子盖在璃华身上。 默默叹气,心中觉得十分对不住这家伙。 同时,经历过那番生死之战,对强大的渴望便极为热烈。 想着,姜北皱起眉头。 心中杀意缓缓升起。 先前的截杀,不是秦凡还能是谁。 姜北下定决心,往后若是寻到机会,必杀此人! 璃华似是心有所感,缓缓睁眼。 低声嘟哝道:“公子别担心,即便寻不到龙鲤,多耗费些时日璃华也能恢复过来。” “至于请动杀手截杀公子的那人,等璃华恢复过来,公子务必带上璃华,所有的损失,璃华要一一讨回来!” 姜北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便继续调动灵力运转周天。 此时体内灵力极为凝实,身体强度也达到了某种极限。 仿佛再往前几步,便能凝聚法身。 只是下一步便如何也跨不出去。 即便在别人眼中姜北已是修行奇才,姜北仍是有苦难言。 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 经脉窍穴的便利得益于天妖,又得瞿渊等人合力开拓。 早早便尽数全开。 那之后又是多年不间断地打磨。 虽说乃是梁垣一番指点才彻底踏入通玄。 不过,有这极为逆天的身体底子在,如今的通玄大成,仍旧是显得十分缓慢。 只是姜北欲要再度往前,仿佛临近天堑,不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给姜北一种感觉,若是不借助外力,恐怕此生最多只能通玄圆满。 想要迈入法身,只怕是天方夜谭。 姜北心中了然,这多半便是受那天妖诅咒的影响,通玄以下都还好说,法身及其艰难。 至于之上需要感悟天地法则、身与天地相合的天象境界,姜北只得心中黯然。 天象作为人道至高顶点,姜北尚且看不到任何希望。 其上近乎仙道的传说境界,姜北更是想都不敢想。 …… 清晨。 姜北一行人早早便整理完毕,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去。 牧端单独走在最前面。 姜北快步跟上去。 “大师姐,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快速破入法身境界?” 牧端疑惑地打量一番姜北。 “小师弟进境已是快绝,为何还如此着急?” “即便要杀你的那人如何厉害,不还有大师姐在吗?更别提你背后可是有花霖真君那样的大人物。” 姜北默然。 牧端见他似乎并非开玩笑,便继续开口道:“一般而言,倒是有几条相对正经的路子。” “其一,找一位大前辈,比如花霖前辈那样的,为你洗体伐髓,强行拔高修为。” “只是如此一来,便算是坏了根基,脚步虚浮,更进一步的可能便算是没了。” “小师弟万万不能走此路。” “其二,寻来天地神物,加以炼化,反哺之下多半能提升修为,副作用相对第一条较小,只不过此等神物…只怕是翻遍五洲也寻不到几样。” “其三,也是大多数人在走的路子,那就是认真修行,逐步积累,稳妥精进。” “你若是想再快些,便去类似咱们武德堂灵湖之类的修行圣地,这些地方一般蕴含先人遗留的法则、体悟,若能窥视一二,加上其内本就更为浓郁的灵气,或可加快破境所需的时日。” 众人缓步往前。 姜北低头沉思。 这第一条,是万万不能走的,但凡强行拔高一次,这辈子恐怕就再也没有登高的机会了,至少对姜北如此。 第二条,天地神物可遇不可求,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至于第三条,本就是现在姜北在走的路,自己的根骨,只要不是灵气淡薄之地,修行圣地还是山川荒野,都并无太大区别。 至于先人遗留的法则,那更是想都别想,经受天妖的影响,那虚无缥缈的法则压根接触不到分毫。 姜北心思一动,暗自苦笑道:“莫非可以问那两位无良供奉讨要天地神物?” 只不过很快又自我否定掉,即便那两人真愿意给,自己也实在不敢接受。 此乃下下策。 璃华始终跟在姜北身旁。 现在的她十分虚弱,又不愿返回姜北的心湖,便只得紧跟着姜北,借助姜北体内的灵气温养自身。 见姜北沉思了一路,略一感应,便能猜到一些。 虚弱地开口道:“公子成就法身的机会,恐怕在那南州。” 姜北疑惑地侧过头去:“哦?璃华有什么建议?” 璃华继续道:“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外道吗?” “比如那外道之一的最大的圣地,鸣道宗。” “此宗便是那宝身修士的集大成者,甚至就是宝身一道的源头。” 第78章 法阵 “鸣道宗的祖师,原是个无甚修行天赋的小散修。” “年少时经逢大难,立志定要复仇。” “只可惜本身修行艰难,多年默默无闻。” “后强行寻往仇家,一手一腿尽皆被斩。” “那之后,不知道是经历了何种机缘巧合,竟是炼化了极为稀有的法宝替换手脚。” “往后便愈发不可收拾,数十年过去,周身上下尽数被各种天材地宝替换。” “更了不得的是此人竟然开创宝身外道修行法,以宝身合道,一朝惊鸣天地。” “一夜之间屠灭仇敌满门,但凡牵连之人,无不殒命,又择地创立了鸣道宗。” “据说此人因沾染杀孽过重,道心受损,如今已是闭关多年,不再过问世事。” “这宝身修行法,类似方才大师姐口中的第一条。” “不同的是此法并不会使得公子境界虚浮,反而十分踏实。” “公子若是有机会去往铭道宗学到此法,璃华倒是可以帮忙修改一二。” “无需替换本身,只消寻来天材地宝融入自身,修为自然高涨。” 姜北自是兴奋至极。 满怀感激之色开口:“璃华确定这条路走得通?不会如同其余宝身修士一般,需要将身体尽数以法宝替换吧?” 姜北虽然佩服宝身修士,不过本身实在不想让自己的手脚身体变换成别的东西。 璃华微微摇头:“公子放心便是,璃华也不愿公子彻底走上宝身修行之路,此路虽然直指大道,不过若是想要在登临大道之后更进一步,便极难极难了。” “目前来看,称之为断头路也不为过。” “而跟了那老家伙那么多年,各种道法还是知道不少的。” “鸣道宗的祖师自然是个奇才无疑,只不过那老家伙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不但早就将那宝身修行法钻研透彻,甚至在其上开创极多。” “这也是当初我与公子所说外道也有可取之处的意思。” 姜北疑惑地打断璃华:“既然璃华对那修行法十分了解,为何还要我亲自去鸣道宗呢?” 璃华淡淡一笑:“鸣道宗向独尊此道,宗内自然有更多隐秘的辅助法门。” “况且除了鸣道宗之外,公子便是得了法门,也多半寻不到合适的天材地宝。” “昔年鸣道宗的祖师选择那地方开创宗门,乃是有大讲究的。” “南州炎热,与火道天然亲和,而鸣道宗之处更是个天造地化的大熔炉。” “其内孕育天材地宝无数,并且在那地方施行炼化之法,更能事半功倍。” “不过呢,公子也先不必着急,贸然前往只怕会适得其反。” “耐心寻个机会,以书院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前往。” 姜北低头思虑。 片刻之后便又恍然:“懂了,通过与鸣道宗的往来关系,我前往进学。” “如此看来,确实需要耐心等候机会。” “不过不急,正好可以多花些时间精进刀法。” …… 一行人沿着河岸走了半日。 姜北也总算是对所在之处隐隐熟悉起来。 只是心中升起莫名烦躁,愈发浓烈。 姜北领头,众人小心翼翼地加快了速度。 王才全神色变得更加古怪。 走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这阵法少说也有几百近千年了。”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废弃?” “也不对,似乎是布置阵法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些山势地脉内气势淡薄,恐怕已经废弃得有几年了。” 王才全伸手将地上积雪拂开,探出手掌抵在地上。 片刻之后摇摇头:“我阵法造诣不成,几位可有精通阵法的?我可借余光一观。” 众人面面相觑。 曲怜月走上前来,无奈道:“闲暇时候,怜月倒是对阵法颇有研究,只是亲自尝试的次数不多,不如便让怜月观上一观。” 王才全点点头,合上双眼,手指凌空指向曲怜月的后脑之上。 “伸手探在脉络之上,闭目、放松心神,以心眼观之。” 曲怜月点点头,当即闭目照做。 王才全神色凝重,静心施展余光之法。 另一只手并指顶在自己的眉心中央,嘴唇微动,默念引导之法。 顷刻便有丝丝缕缕的灵光涌入曲怜月后脑。 曲怜月神色平静,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奇异景象。 不疑有他,曲怜月便顺藤摸瓜般逐一看去。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许久。 众人耐心等候,并无半分躁动。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曲怜月才睁眼醒来。 轻声提醒一声王才全,对方便收起秘法。 一行人纷纷望向曲怜月。 “确实如王少推测一般,阵法当前已是自毁,看这破损程度,时间约莫有个三四年了。” “阵法中心确实便在前面不远,按照阵法与山脉地势之间的联系推断,确实已经布置接近千年之久。” “如此大手笔,真不知道那布阵之人在这荒野有何谋求?” 柴清开口道:“既然阵法已经自毁,想必布阵之人早已远去,此番来得倒是正好。” 苏夏仁摇摇头:“未必,搞不好这阵法的目的便是为了孕育龙鲤,如今阵法既毁,只怕…” 苏夏仁话未说尽。 众人已是神色各异。 而站在最前方的姜北,此时已是眉头紧锁。 姜北总感觉这阵法似乎与自己关系深远。 若是时间推断准确,阵法激发之时,正好是自己经过此处之时。 心中隐隐生出极为不好的感受。 加上故地重游,思绪极为复杂, 姜北循着记忆沿着河流往上。 不过片刻时间,果然在一株苍天大树下寻到了一些刀砍痕迹。 即便几年过去,早已不如当初光滑。 姜北仍是认了出来。 那时候的姜北便是以法刀将大树割裂出缺口,搭上木段当做临时住所。 姜北快步朝前奔去,果不其然,一处山间河涧出现在眼前。 河水从高处垂落,在低处冲刷出一处不算多大的深潭。 姜北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甚至于神色都有些扭曲起来。 眉心控制不住地突突直跳。 伸手指着溪涧:“王少,你看看那阵法的中心是否便是此处?” 一行人快步跟上。 唯有曲怜月,早早注意到了姜北的异常。 伸手触摸着法刀砍出的缺口,眼中略带沉思之色。 就在王才全聚精会神看去的时候。 曲怜月从积雪堆里捡起一只残破老旧的草鞋。 举起手就要让众人观看。 姜北急速闪身过去,一把抢到手中,死死捂在怀里,往远处的大树后走去。 那草鞋啊,满是磨损的痕迹,草鞋之上还能看出来一些残破的青色布条。 姜北看着草鞋,已是泪流满面。 那个脸上全无生气,老是伸出衣袖擦抹眼泪的瘦小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人是否真的好了伤疤便忘了疼呢? 姜北望着自己华丽且泛着阵阵神异的道袍,已是双眼模糊一片。 “我曾如此卑微且艰难地活着啊。” 第79章 堕入深渊的推手 如今的自己,已是无需忧愁衣食。 有了许多朋友,有了会关心自己的人。 甚至在别人眼中成为了千年不遇的天才。 只是啊,怀里的草鞋为何偏偏要不合时宜地出现? 原本早已逐渐粘黏的琉璃重新又碎作一地。 …… 众人皆是发现了姜北的异样,但是也都识趣地并未跟上来,留在了溪涧边上。 唯有曲怜月。 蹲在姜北身旁,默默看着这位伤心极了的少年。 似乎从来不曾有人真正见到过他这般模样,从不曾有人能彻底走入他心中最深处。 看着对方双手死死捂住,紧贴在胸口的草鞋。 曲怜月伸手将对方揽进怀里。 “风雨已经停了,你已经走到了现在,有了璃华,有了花霖,有了小师姐…” 姜北颤抖着声音,极小声道:“恐怕,停不下来了。” 曲怜月无法再说出任何言语,只是更加用力抱紧了姜北。 一直过了许久。 久到一行人着急地出声询问。 曲怜月收回手重新蹲下。 “你们先找找龙鲤,我跟公子有些事。” 王才全神色兴奋,略带不满地就要过来。 牧端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王才全揉了揉屁股,又要再叫唤。 牧端又是一脚:“闭嘴!” “小师妹,天色也不早了,先生火做饭吧,既然到了这里,也就不用着急了。” …… “若是信得过怜月,怜月愿意成为你的第一位听众。” 姜北沉默了许久。 默默将草鞋纳入玉牌之中。 坐在地上,思绪恍惚。 “我这一生,似乎注定了必然充满痛苦。” “原本我以为已经见到了光明,但是蓦然回过神来,眼前的诱人光明也只不过要将我引入更加深沉的黑暗罢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不能再以偶然这两个字来欺骗自己。” “脚下的每一步,都是经过了无数精心算计,我真的累了。” “如果,那时候的我知道了到目前为止的人生,是否会选择不曾走出这片森林呢?” 说完,又是无尽的沉默。 曲怜月神色复杂:“你在这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姜北惨然一笑:“抱歉,也谢谢你。” “我不能跟你说,这或许会害了你,以后怜月姑娘切记要尽量远离我,我永远不可能是你的机缘。” “只会是让你堕入深渊的推手!” 姜北站起身来,收拾好情绪,返回到一行人之处。 牧端神色复杂,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条烤鱼。 姜北淡淡笑道:“多谢大师姐。” 随后微微加重声音:“数年前,我便是在这深涧及其周边河流之中寻到龙鲤。” “那龙鲤在夜深之时会散发光芒,吃完饭后,各位便可自行动手了。” 说完,便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烤鱼。 牧端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姜北的肩膀。 “不管将来如何,大师姐认定了你,便会一直站在你身旁。” 姜北微微笑着点点头,并未开口言语。 …… 数年前…不如说无数年前。 瘦小黝黑的小姜北走到此处。 不慎从高处跌至潭中。 潭水冰凉深沉,四周的石头长满了青苔,是那么的光滑。 河水是那么湍急,不过随便冲刷几下,便让那瘦小黑影彻底沉入潭水。 小姜北那时候应该是死了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又没死。 迷糊之间看到的以为是梦境的景象,原来是真实发生的事。 为何将近千年前便布下的阵法,能在三年前他落入水潭之时激发。 为何花霖会如此对待自己,为何自己与花霖的故人如此相似。 偏偏那位故人出现的时间又与阵法布下的时间那么相近。 为何赶往书院的云舟上,那些人对瞿渊的评价会各不相同,与花霖口中那位故人如此类似,真实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掩。 昔日包裹里明明切切的五封信,为何偏偏沾染厚重因果,不能相送。 遇到的那些大前辈,无不对自己异眼相看。 如果真有转世轮回,那自己十多年的人生算什么? 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要去往何处? 姜北坐在地上,不知时间流逝。 “璃华?” 姜北声音略带嘶哑,无力地呼唤璃华。 璃华一直安静坐在不远处,听到呼唤,便凑近前来。 不待姜北发问,璃华便轻轻摇头。 “我知道公子想问什么,璃华确实了解你的记忆,不过知道得并不比公子多。” “或许,有一天公子足够强大的时候,璃华能够帮你了断所有的前因后果。” 姜北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并不意外。 姜北早就猜到璃华融入自己心湖之时便已知晓自己的一切,也能猜到对方所知不会超出自己的记忆。 只是心中仍旧不甘。 “璃华,你说,我可以信任谁呢?到底什么是值得信任的?” 璃华轻轻拍了拍胸口:“璃华!公子可以永远相信璃华。” “璃华早与公子性命相连,唯独璃华不会欺骗公子。” 姜北笑了笑:“你怎知你与我的联系不是别人的高明手段?” 璃华没心没肺地笑道:“管他呢,反正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至少璃华与公子的联系,已成定局。” 姜北神色有些晦暗。 “我是在害怕,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要是有一天再度失去一切,姜北如何还能接受得了?” 璃华接过姜北手中微冷的烤鱼啃了一大口。 “那以后咱们小心再小心就是了,大不了一辈子缩在书院里好了。” “反正书院里别的都不好,就是大家都对公子很好。” 姜北好奇道:“哦?璃华何以见得?” 璃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公子莫要小看璃华,璃华的这双眼睛,十分了得,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就像公子内心其实喜欢花花前辈,璃华也能看得出来。” 姜北伸出手正打算敲她的脑袋。 看她那一副极为认真的神色,便又讪讪收手。 “别胡说,花花前辈是高出天顶的仙人,我如何胆敢奢望。” 璃华言之凿凿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身份地位同类此理。” “再说了,公子如此不凡,怎么会配不上花花前辈?” “小小天妖诅咒而已,往后璃华罩着你,带公子吃香喝辣的。” 第80章 收获 天色微明时分。 姜北正躺在一条毯子上。 裹着被子,璃华缩在姜北身旁,同样睡眠正酣。 一行人忙碌了一整晚,却也没人前来打扰姜北。 此时见到两人这副不雅的模样,也早已见怪不怪。 心中早已知晓姜北与璃华关系非常。 既非主仆,也非道侣。 倒像是一对兄妹。 尤其牧端,感受最深。 那位花霖前辈便是对待自己这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都有不少敌意,唯独对这位样貌最美、最为亲近姜北的少女最是放心。 …… 牧端将一夜辛苦寻来的龙鲤尽数收拢一处。 一共三十余条。 与姜北所说的数量相差极大。 牧端几人却丝毫不曾怀疑姜北是否言过其实。 实际上其内至少有二十来条已然暗淡无光,眼看着要不了多久便会褪去个中神异。 苏夏仁几人仍旧不死心,将疑似的寻常金鲤一并抓了百十来条。 一大早便让胡灵灵忙碌着制成各式菜肴。 牧端蹲在地上,抓起一团积雪捏成团状,放在姜北脸上。 姜北皱眉醒来。 见天色已明,便轻轻抽身,任由璃华继续睡着。 为她紧了紧被子,便去到巨大的木桶前。 王才全下巴点了点姜北:“姜兄,你来分,不管如何分配,我等绝无半分怨言。” 姜北皱眉:“怎么就这些?” 柴清翻了翻白眼:“不少了,若是此间消息传出去,要不了多久,此处定会被掀个底朝天。” 姜北细数一番。 神色认真道:“真让我分?” 几人点头。 牧端想当然地开口道:“那是自然,本就是小师弟带我们来的,即便寻不到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更何谈这数量实在不少。” 姜北点点头。 让众人分别提了一个木桶。 姜北便分别在每个桶内放入一条完全体的龙鲤,又搭配上两条逐渐褪色的。 反复查看,倒也分得均匀。 姜北开口道:“我会为花霖以及梁垣前辈分别保留一条成色最好的龙鲤。” “其余的,都留给璃华,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无不心满意足地点头。 柴清开口道:“璃华姑娘近日来的状态我等看在眼里,柴某愿意再让出一条单独送给璃华。” 众人纷纷点头,神色之中满是真诚,未有一人心有不愿。 姜北十分感动,不过仍是坚持己见,并未收回。 “你们的十八条,加上花花前辈与梁垣的两条,还剩下十多条,都给璃华,十分足够了。” 胡灵灵面带关切:“那小师弟呢?这样一来小师弟岂不是一条也没有?” 说着,便要将手中木桶递给姜北。 姜北伸手挡回,笑道:“小师姐不需如此,姜北吃过的、吸收过的实在太多了,再多已没有太大效用。” “别忘了,小师弟可是一个人吃了十来斤的。” 牧端看向剩下的十多条龙鲤,大多都是光芒黯淡,较大的不过半斤,小的便只有三四两。 “看来这龙鲤的孕育果然与阵法有关,那阵法失效之后,此地灵气与地脉之气消散,再难维持龙鲤之身。” “你们收回去之后,记得第一时间找个灵气浓郁的地方温养,那些褪色的未必不能再成长回来。” 姜北点点头。 接过话头道:“先前花花前辈各自赠了不少酒水给你们,那酒水用以温养此鱼,想来绝佳。” 众人顿时欣喜不已。 当即各自取出酒坛,分别腾出半数酒水,又将龙鲤放进去。 龙鲤接触酒水,果然活泼无数,身上隐隐散发金光。 苏夏仁皱眉道:“不会醉死了吧?” 王才全发笑:“哈哈,夏仁兄弟真有想法,这等灵物,岂是些许酒气能醉到的?” “更何况,花霖前辈这酒水可不是寻常酒水,那可是价值万枚灵玉一坛的。” 姜北挠头笑了起来。 那之后不久。 璃华受到饭菜香气吸引,缓缓醒来。 姜北第一时间递去龙鲤。 “喏,都是给你的。” “够不够?不够的话只好将花霖她们那两条一同交给你了。” 璃华满心欢喜,也不管龙鲤的品相。 一条接一条地提起塞入口中,就那么生生吃下。 一连吃到仅剩四条,这才十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满足了满足了,已经是超出璃华的预估了,剩下的公子替我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姜北点点头,同样有些开心,除去花霖两人的两条,还能有四条剩余,已是意外之喜。 心中并无惦记,如璃华所说,好生喂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姜北便分别取了酒坛,两两放入一坛,收入了玉牌之内。 一般而言,储物法宝不能直接收纳活物。 不过龙鲤本就特殊,又是放于充满灵气的酒水之中,因此并无排斥。 不过即便不能收入玉牌,姜北也不太担心。 修行者的窍穴同样能将炼化之物纳入,甚至极富温养之用。 只不过炼化龙鲤这等具有生命的东西,便算不得炼化。 只能说是驯养为本命灵物,建立神魂联系,然后再纳入窍穴。 璃华重新躺回被子,脸上尽是满足之色,不多时便又沉沉睡去。 姜北摇摇头,便走近众人,加入了那场全鱼盛宴。 四下里天寒地冻,胡灵灵干脆使了个加热的术法,维持酒菜的热度。 不过接下来的情况,更令众人惊喜。 有些寻常金鲤的鱼头内居然也有细小内丹。 众人便赌气般胡吃海塞。 到后来竟然也或多或少分别吃了两三颗内丹。 苏夏仁开心道:“吃了这顿,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开窍完毕踏入通玄了。” 王才全重重点头。 在王家之时,他那老爹交代王才全,万万不可服用精进修为的丹丸、药材,只是不断寻来各种神异灵物。 只是即便王家再如何有钱,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却终究太过珍稀。 王才全得意道:“本少如今也不到二十岁,有望在二十岁之前踏入通玄。” “到时候,便是五洲之内千年难有的天才了,哈哈哈…” 牧端啧舌:“啧啧啧~这才喝了多少,醉成这样?你要不看着我家小师弟的眼睛再说一遍?” 王才全得意之色不减。 撇嘴道:“姜兄自然是独一份,不能以常理度之。” 柴清笑道:“其实,柴某十九岁那年便已迈入通玄了。” 王才全白眼道:“闭嘴吧你,打从娘胎里便开始修行的可怜人,又有皇家龙气傍身,还给你得意上了。” “便是头猪,也得成精了。” 众人顿时哄笑不已。 柴清摸了摸鼻子,并无气恼,同样开怀不已。 第81章 容器 那之后。 众人便都放松下来。 并寻了一处宽敞之地重新安营扎寨。 在冰天雪地里尽享不可多得的闲散日子。 过得两日,璃华身体尽数恢复,重新恢复了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甚至于身体肌肤都变得更加光泽如玉。 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无忧无愁,度过了极为欢快的一段日子。 王才全抽空将那通天彻地的阵法详细临摹了一份。 连同其中残留的神韵,一并以极为特殊的法宝剥落出丝丝缕缕,依附于阵图之上。 修修改改,确认并无错漏之后,却被姜北找上。 “王少可否将这临摹的阵法再拓印一份予我?姜某日后必有重谢!” 王才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曲怜月。 曲怜月同样看向他,点了点头。 王才全笑道:“姜兄与我什么交情,可千万别提什么谢与不谢的。” “直接送你便是。” “本少虽然有些好奇此阵,不过并不是修习阵法那块料,干脆送给姜兄。” 姜北脸上满是感激,郑重接到手中,口中不停致谢。 王才全锁着眉头,摩拳擦掌道:“再敢说一个谢字,信不信本少揍你?” 姜北讪讪一笑,挠挠头捧着阵图走了。 一行人中,对阵法最为了解的便是曲怜月了。 姜北率先找到她,只可惜对方只是摇头。 直言便是问天宗的万千藏书之中也不曾有这种阵法,阵法本身的功用是孕养不假,却看不出来实际的作用。 略感失落的姜北只好找到璃华。 璃华认真看了好一会儿之后。 同样并未给出确切的答案。 “这阵法手笔的确很大,并非寻常阵修能够布置的。” “不过最难的地方不在于更改山川地势,也不在于如何引导灵脉生气。” “这些手段,书院里多半就有人能做到。” “最猜不透的地方,也是最难的地方,在于那阵法之上的古怪神韵,乃是某种大手段刻制的道纹。” “此地山川地势不过是起到牵引的作用,真正使得阵法‘活’过来的,便是这如今已经残缺的道纹。” “若是不能将那道纹研究透彻,这阵法给百人便有百种效用。” “而至于那些龙鲤,璃华仅是有些猜测。” 姜北面带期待之色,示意璃华直言。 璃华点头继续道:“如此手段,若是用于孕养龙鲤,倒也说得通,只不过如今阵法自毁,龙鲤却无人前来采收,这不对劲。” “如此的大手笔,耗费千年时间孕养百余条龙鲤,且不说是否太过大材小用,只说当下的情况,除非那布阵之人脑子有问题,否则为何任由龙鲤留在此处,并且逐渐失去神异。” “因此,按照常理,便只有一个最大的可能,那些龙鲤也不过是阵法其中一环。” “阵法温养龙鲤,龙鲤反哺阵法枢纽内真正孕养之物。” “接近千年的阵法,如此通天手段,便是在那阵法中心之处孕育出一尊先天仙物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着,璃华压低声音。 极小声道:“比如类似璃华这样的存在。” 姜北隐隐中似乎抓住了什么。 灵光一闪,神色万分宁静地问道:“比如说孕养…或者说只是用以温养一尊天妖呢?” 璃华一时语塞,也似是想到了什么。 按照心中猜测,无数疑惑竟然在一时间尽数恍然。 璃华用手指了指姜北的心口,震惊道:“公子是说…那个东西?” 姜北惨然一笑。 低头沉默着。 一直过了许久许久。 胡灵灵一行人收拾完毕,聚拢一起等待姜北的云梭。 姜北心既痛苦,又藏着无尽愤恨。 凄惨笑道:“恐怕,你家公子只不过是某些存在谋划千年的一尊容器。” “璃华,咱们走吧,姜北既然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便绝对不会认命的。” “至少,公子不愿璃华将来朝夕相处的会是那个东西。” 璃华用力握拳,郑重道:“璃华也不会让那恶心的东西占据公子的。” “不过公子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一切还都只是猜测,或许还有转机…” 姜北朝众人走去,收拢思绪随口道:“或许吧。” “一定要快速强大起来!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拥有与命运对抗的可能。” 片刻后。 一行人重新登上云梭。 朝着书院的方向极速飞去。 近日来,姜北心事重重又强颜欢笑的模样,众人看在眼里。 只是私下里牧端多有提醒,并无一人提起。 皆是有意无意地绕开关于姜北的话题。 云梭划破长空,数日时间便越过了东洲边境。 云梭欢声笑语不断,一如初来时的轻松懒散。 姜北遥遥望向那竹林所在的方向,那日以来,不停地将一些藏在心底的事捋清、捋顺。 又将其深深埋入心湖最深处。 只是每次内视心湖,便能见到那污秽恶心的一团血肉。 姜北又极尽厌恶痛恨。 云梭一路十分顺遂通畅。 便是天色也渐渐放晴。 重新路过正一道门远处的时候,已是晴空万里。 姜北终究不曾前去正一道门。 原本的目的,自然是前去打探有关瞿渊的情况,很想知道,瞿渊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还有瞿渊口中那位祖师。 曾试图从两人身上得来些许解答疑惑的可能。 只不过事到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再去便都没了意义,反而更加清楚其中蕴含的凶险,去则后果难料。 云梭下方。 山水潺潺,积雪快速消融着。 特地放缓了云梭的速度,开始享受难得的暖阳。 采买来的各种吃食材料剩余不少。 姜北便放松心神,十分认真地跟随小师姐学习起了厨艺。 只可惜越是接近书院,其中几人反而愈发不开心起来。 以王才全为首,连带着苏夏仁、璃华,每日都在对书院的某几位大佬口诛笔伐。 牧端捂着耳朵缩在被子里,整日都在呼呼大睡。 柴清碍于身份,不可多言,同时也懒得掺和,便去到云梭边缘,望着下方的起伏群山。 曲怜月轻步走去。 柴清笑道:“怜月姑娘不跟着你家小师姐学做菜了?” 曲怜月神色平静,并不接茬,开口道。 “关于命运,柴公子如何看待?” 柴清淡淡一笑,神色显得有些轻蔑。 “命运?柴某不认为有这种东西。” “将目光放远,最好横跨整个人族的历史,那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没有命运,有的只是点滴积累的必然。” “命运二字,实在不该存在。” “就比如你,比如我,比如姜北,不过都是在被某些我们觉察不到的东西推着走。” “大多数时候,即便知道了结果,却根本无能为力。” “况且就算知道了结果,并且为之努力的行为,未尝不是一种必然?” “因此,柴某只相信自己,唯有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跳出这名为众生的棋局,方能推演未来,甚至于逆改过往。” 曲怜月笑了笑。 “看来柴公子倒是十分推崇术家。” 柴清笑道:“若是能将一切算尽,倒是极好。” 第82章 后果自负 “没必要隐瞒曲姑娘,我师父确实是术家一位大能。” “曲姑娘有此一问,想必乃是姜北之故。” “柴某坦言,当初接近姜北,确实是生了惜才之心。” “不过,后来嘛,发现姜兄弟确实不是俗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既然招揽不成,朋友也是要做的。” “他待我心诚,柴某虽然有些城府,却也向来最不喜也最不屑玩弄人心,柴某便同样回报真诚。” “曲姑娘暂时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你的事,我不会、也没本事去推算。” “至于姜北,之前是不愿,现在反而反而是不敢了。” “超越认知的神秘最为吸引人,对柴某这样生来便无所不有之人更是如此。” “唯独姜北,我的护道人叮嘱过我许多次,让柴某离他远些。” “但越是如此,柴某便更不愿抽身远离。” “曲姑娘是否以为我等皆是蠢人,看不出来姜北的异样?” 曲怜月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曾如此认为,更不曾认为柴清乃是个蠢人。 至少,作为中州三大顶级王朝的照夜国,不会早早便选定一位蠢人作为储君。 柴清继续风轻云淡地说着。 “正相反,一行而来的八人,无一例外,都是十足的聪明人。” “只是不知何故,都愿意亲近姜北,在他身边,也都极为古怪地放下戒备。” “柴某虽然有自己的骄傲,但是谈不上自负。” “至少对当下八人,柴清各有敬佩。” “在各自的领域,都是极为聪明的人。” “且看才全无,看似纨绔蠢笨,但是柴某不觉得寻常大家族弟子能做到他那个程度。” “至少在书院数月,便不曾见过他欺压别人。” “坐拥无数财宝,身为五洲第一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修为偏偏还只是开窍。” “看似天才无比,实则真是修道奇才,一身修为并无半分虚浮,乃是脚踏实地修来。” “不管用了何种手段,亦或是他家里如何指导,能经得起境界的诱惑,便绝不是蠢人。” “不说别的,书院内二三十岁的通玄圆满的大家族子弟便有几位。” “当下自然是风光无限,可是若将时间拉长,眼光放长远些来看,未来的王家仍旧会是现在的王家,或许还会更加强盛,至于现在风光无限的那些大家族继承人,往后的日子可就要小心打好算盘了。” “罢了,说这么多废话,着实没什么意义。” “曲姑娘也别想着从我这里套话,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柴某酌情给你回复。” 曲怜月笑了笑。 柴清向来话语便少,今天有的没的说了一堆,看来确实是姜北身边待的久了,以往的矜持也有些绷不住了。 曲怜月摸出一只草鞋。 柴清见到后,便不自觉皱了皱眉。 “有句话柴公子说得很对,越是超越认知的神秘,便越是对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从问天宗出来之前,我家祖师找到我,说了一番我先前理解不了的话语。” “他说怜月此生注定孤苦无依,一生余恨。” “此番出山,由静生动,或有转机。” “怜月自是相信的,问天宗本便是以‘问天算众生’的一本算经而闻名,我家那位祖师更是其中集大成者。” “见到姜北之前,怜月一直想不通,如今看来,转机只在姜公子身上。” “曲家的算经,算不出姜公子的前世今生。” “怜月知晓照业皇宫内有一位术家大能,可否劳烦柴公子请那位老先生帮怜月算上一算?” 柴清皱紧眉头,对曲怜月偷藏东西的行为十分不满。 声音略带冷意:“即便算出来了又如何?他是他,你是你,你的转机只在于你自己,与他何干?” “你既然不诚心待他,何故又要跟着他一并四处走动?即便有那两位供奉看着,也不是非要你如何步步跟随吧?” 曲怜月淡淡一笑,没有丝毫不耐之意。 继续道:“女子自是心思更复杂一些,至少怜月做不到君子之交,事关自身的人生,怜月自是要追根溯源。” 曲怜月侧头看了一眼忙碌着做饭的姜北。 神色复杂道:“不管前面是深渊,或是坦途,怜月都想亲自去看看。” 但见柴清眉头依旧皱起,神色依旧不善。 曲怜月继续道:“怜月虽被卖予姜公子,却着实不该如何责怪公子,实际上事到如今,怜月也再未有半分不满。” “如那两位前辈所言,此行对问天宗来说乃是极大的好事,对怜月自己来说,至少目前看来也不是坏事。” “只不过还是很好奇,到底怜月的转机是什么,他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若是不能解开些许,着实让人食睡不安。” “难道柴公子当真半点不好奇?” 柴清冷笑一声。 “好奇是一回事,忍得住又是另一回事。” “柴某不屑违心而为。” “不过既然怜月姑娘非要追根溯源,柴某不是不可相帮。” “先问你,你能付出何种代价?” 曲怜月微笑着点点头:“怜月知道规矩,便以怜月作为代价,后果自负!” “怜月的三条龙鲤,作为报酬一并交给柴公子,任凭处置。” 柴清收起冷意,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沉声道:“你多半会死。” 曲怜月一脸无所谓地笑道:“得知被卖的那一刻,怜月本就想过去死。” “既然说了后果自负,便死则死矣。” “朝闻道,夕死可矣。” 柴清摇摇头,看向下方广阔大地。 “你是自由的,至少你是被卖予姜北,他不是俗人,不但不会就此占有你。” “柴某甚至大胆猜测,他对你甚至只有愧疚。” “如此一来,你也不过是暂时委身于书院,实则拥有绝对的自由。” 曲怜月不再说话。 从第一次见到姜北,她便知道自己并不会被姜北如何。 长时间的相处,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有个无形的牢笼,始终打不开,撞不破。 曲怜月认真想了想。 实际上确实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但是这些天来,不论如何安慰自己,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去求证,想要了解。 曲怜月苦笑不已。 “或许,是因为那躲在树后无助哭泣的少年。” 曲怜月如此想着。 第83章 术家 约莫两千年前。 在经历过又一次百家争鸣的混乱之后。 那时候的术家已然式微。 万事万物皆可算。 却似乎是没能算到术家的几乎灭亡。 术家当时的实际掌控人于闭关之处暴死。 术算之法艰涩难懂,门内青黄不接,对比其余百家,再无一人能挑起大梁。 就此破落。 当时门内徒子徒孙四散而去。 唯有两位亲传弟子选择留下,苦苦坚守着无数年遗存下来的的一亩三分地。 也终于在百余年后彻底被外在势力瓜分殆尽。 大师兄陈衡与师弟陈量,冒死带着术家多年积累的经典隐姓埋名而去。 此一去便又是百年时间。 无人知晓他们期间到底去了何处,有了何种奇遇。 只是在百年之后,一个名为照夜的小国迅速崛起。 搅动乱世,却又左右逢源,在夹缝之中快速壮大。 从一个国土不过方圆千里的小国,一路吞并无数小国。 奇招频出,一支神秘军队宛如天降,四处横扫。 前后不过四五十年,便将原有三大王朝的其中之一彻底吃下,取而代之。 在那之前,无人看好照夜国,甚至于照夜国的名号声名不显。 直到原本三大王朝的其中之一宣布灭国,整个中州这才惊起惊涛骇浪。 照夜国国师之名,彻底响彻五洲之地。 国师陈量,又是照夜国开国大公、国子监祭酒,同时手中尽握兵权。 一时风头无两。 世间此时方才明白术家之隐忍与崛起。 只是,在那之后,陈量自卸功名,只愿承认一个祭酒身份,领了百名精通术算的奇才,延续术家经典。 照夜国的开国皇帝从不曾有丝兔死狗烹的意思。 始终为他保留着国师与国公之职,只待陈量开口,便又能重新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而世间之人又好奇起陈量的那位师兄现在何处。 绞尽脑汁,却未能寻到一位名叫陈衡的人。 与此同时,骊山书院当时的院长闭关卸任。 一位声名不显的年轻人上位。 其名为陈之阳,精于算计,饱读儒学,修为通天。 儒家在他的带领下,便如同大日高悬,继续扩张,多年过去,竟使得儒家门生遍布天下。 其余两教竟然一时之间被压制得黯淡无光。 直到又是百年之后,陈之阳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迫卸任。 此后,书院这才一改咄咄逼人的架势,逐渐走向柔和,这一走,便是一千多年,直到当下。 那之后世间仿佛便没了陈之阳这人。 只不过,约莫是在千年前。 有人误入陈之阳昔年在书院求学时的住所,这才知晓这位陈之阳,便是当年的陈衡。 如此丑闻,书院自是极力压制,到头来倒也颇有成效,知晓此等秘辛之人寥寥。 有种说法称,陈之阳掌握书院乃是为了使得天下尽尊儒学。 之后便又暗度陈仓、偷天换日,令术家独大。 只是如此传闻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并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除此之外,便是另一种同样让人闻之色变的传闻。 说是那陈之阳连同陈量,两人的目标乃是统一五洲之地,使得五洲同为一国,使得天下独尊术道。 说那沉寂一千多年的陈之阳,精通化身之道,已经将化身分别安排融入了五洲之间各个势力之内。 只待一朝翻身,卷起漫天泥泞。 …… 柴清如今年方二十有五。 在当今皇帝子嗣之中,既不是最年长,也非修为最高。 甚至不是修行天赋最佳。 也不以聪敏闻名。 当今皇帝却在柴清十二岁之时便指定柴清作为皇室储君。 柴清自幼跟随陈量修行,却在各方面皆不算如何突出。 却偏偏得到陈量看重,尽力培养。 只是柴清此人天生骄傲自大。 学无所成,修为在一众皇子皇女之中也不如何惊人。 陈量对他仅有四字评价,乃是在柴清十二岁那年。 “天生帝皇。” 号称柴狂人的照夜皇帝大喜,当即不顾不管,宣布了对方储君的身份。 那之后,柴狂人问过陈量为何如此评价。 陈量回以一番话语:“他跟你最像,却比你少了许多缺点。” “比如他像你一样心中有苍生,却没你那般优柔寡断,他如你一般骄傲自大,却未有你的狂妄自负。” “中正平庸,却又能辨是非,如此不是天生的帝皇又能是什么?”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柴清却愈发不满于自己既定的人生。 直到数年前,他被柴狂人丢出皇宫,由陈量安排了一位护道人跟随,便就此胡乱游荡好几年。 直到后来收到妹妹柴玲的来信,这才决定前往书院进学,与姜北就此结识。 此刻的云梭上。 柴清连同曲怜月找到姜北。 “姜兄!” 柴清年纪较姜北大上不少,只是向来称呼习惯了,相互间大多以‘兄’相称,倒是好笑。 姜北将菜盘摆好,笑道:“柴兄有话直说,何须如此见外。” 柴清点头道:“我带着怜月姑娘回一趟皇宫,不知姜兄可否割爱?” 姜北哑然失笑。 柴清却继续道:“姜兄放心,只是些私事,怜月姑娘有事要去请教国师大人。” 姜北点头淡淡笑道:“谈不上割爱,既是怜月要去,去便好了。” “吃过饭之后,我会择一处去往皇宫方向的云舟港口,你二人自去,临近冬假结束,恕姜某不能亲自送你二人前去。” 柴清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此番前去皇宫,耗时甚久,届时还要劳烦姜兄与周先生言说一番。” “至于愚妹柴玲,同样劳烦姜兄多留心些,若有麻烦,自去寻那柳供奉,他定会全力相助。” 姜北自是满口答应,本就是些小事,更何况自己本身便与柴玲相识。 即便柴清未有托付,柴玲若是遇上了难事,自己也绝不会旁观。 此后,吃过饭食,大半日之后。 姜北就近寻了一处云舟港口,将二人放下。 曲怜月始终沉默着。 临别之际才说了一句让姜北摸不着头脑的话。 “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以后可以试着信任怜月。” 姜北只是疑惑地满口应允。 实在搞不懂她的意思。 随后便是众人各自出声告别。 临了,王才全贱兮兮笑道:“皇宫内的养眼侍女,柴兄回来之时带上几个,偶尔看看也是极好的。” 柴清沉着脸,一本正经道:“不带!” “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 “走了姜兄,各位,再会。” 众人挥手。 “再会。” 第84章 万妖域 “大师姐。” “书院与那鸣道宗可有往来?” 云梭重新上路。 距离书院越来越近。 连日晴空,天气温和了许多。 牧端总算是舍得从被子里出来。 与姜北一同站在云梭边上。 双眼迷离,懒洋洋的模样。 “小师弟问这个干嘛?” 胡灵灵弯着腰替牧端不断将凌乱的发丝梳理柔顺,随后又替她扎起高高的马尾。 牧端随口道:“也是有的。” “约莫每隔两三年,鸣道宗便会送几位弟子前来进学。” “与此同时,书院也会派去几位弟子作为交换。” “鸣道宗的修行路数在一干外道之中是十分了不起的,对书院来说有极大参悟价值。” “而书院的修行法门,包罗万象,极具包容性,也是鸣道宗想要更进一步所必须的。” “怎么?小师弟想去鸣道宗?” “那可就有些可惜了,算下来,在你来书院之前不久,鸣道宗正好来过。” “下回再来,恐怕你得耐心等着了。” “尤其近年来天下便不太平,各方往来也都或多或少都有缩减。” 姜北了然,不过既然确定了确实有往来,些许时间倒是等得起。 姜北拱手:“多谢大师姐解惑。” 牧端挥挥手:“去鸣道宗干嘛?你还没说呢。” “不会是为了快速破境从而选择走鸣道宗的路子吧?” 不待姜北回应,牧端便连忙继续开口。 “你这修道底子,若是去走宝身修行的路子,且不提大师姐不会答应,若是被师父知晓,师父也得被你气死。” “小师弟啊,不论你有什么必须快速变强的理由,都千万不要着急啊。” “人生一世,很多事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千万不可耽误了自己。” “不管是何种原因,你都要清楚,你是我们武德堂的小师弟!” “你师父是褚秀山!你是书院弟子,背靠整个书院!” 姜北挠了挠头,一时哑然。 心中感动之余,对武德堂的风气又了解了几分。 “大师姐误会了,姜北并不是舍弃现在的修行路子转修宝身法。” “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顺便见识一下更多的事物。” 牧端气呼呼道:“你最好是,不然大师姐会亲自去将你抓回来。” 姜北重重点头:“放心吧大师姐,姜北虽然破境心切,却绝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 牧端脸上略带怒气。 “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底子到底有多好,也根本意识不到你的前途。”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 口吻中略带歉意,继续道。 “算了,小师弟一直以来都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只是往后也要始终注意分寸才是。” “若不然,大师姐陪你一起去吧?” “或者让你二师兄…算了,那家伙不靠谱。” “让灵儿跟你一起去吧,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灵儿你愿意吗?” “不愿意也无所谓的,反正时间还早,到时候说不定小师弟就改变主意了。” 胡灵灵却是连连点头。 “愿意的师姐,师妹愿意去。” “正好,好多年不曾回去了,将来若是返回南州,正好回去看看。” 姜北诧异地看向胡灵灵。 胡灵灵微微笑道:“小师姐来自南州哦,南州最南边的万妖域,那是小师姐的家乡。” 牧端有些心累。 心中直骂自己是个笨蛋。 “灵儿听话哈,法身之前咱们就不要去了。” 胡灵灵十分乖巧地点头:“师姐,我知道的,不过师妹估计这几年便有冲击法身的把握了。” “若是一切顺利,到时候去到南州便已是法身了。” 牧端微微抬起头看向这个高出自己不少的小姑娘。 “是啊,小师妹也跟了师父不少年了,此番又得了龙鲤的好处,破境却是自然。” “不过大师姐还是要劝你一句,能拖就拖,能不去便不要去了。” “等师父回来,你让师父带你一同前去看看便好了。” 胡灵灵神色认真道:“好的,师妹会考虑的。” “那便如此说定了,下回鸣道宗再来,我便与小师弟一同前往。” 姜北心中最理想的想法自然是独自前往,实在不愿意将心中牵挂之人牵扯进自己的事里面来。 不过看牧端的架势,绝不会允许自己一个人去的。 那日自己向她提问过快速破镜的方法,会有如今的情况也是正常。 云梭另一边。 此时已是热闹得不可开交。 璃华又喜得两位书友。 先是王才全与苏夏仁挤在一起,一同看着璃华的话本。 不时发问,让璃华恼火不已。 干脆甩了几本早就看过的话本过去。 即便如此,那两人也不让人清净,老是捧着书问东问西。 王才全满脸喜色。 “那叶炎于药谷内遇到的扶摇圣地的圣女,后来可收入后宫了?” 璃华皱着眉头。 不耐烦地回应:“收了收了,但凡是书里貌美的女子都收了。” “别再问了!自己不会看啊,再问捶你!” 苏夏仁捧着另一本不同的话本。 问道:“那这位陪同萧凡阅尽千帆的青梅竹马,最后是否复活了?” 璃华敷衍道:“收了收了。” “呃…这个没有,死了便是死了,哪可能再复活过来?” 苏夏仁神色戚戚,满是悲痛之色:“可是那些说书人口中,不是坠崖必有后福、身陨必有隐情吗?” 璃华怒道:“让你看你就看!那么多废话,没有刻骨铭心的得失,哪里还能吸引人去买他的书?” “说了让你们不要再来烦我,讨打!” 说着便握紧拳头砸去。 苏夏仁急忙抽身躲开。 一脸委屈。 “方才是对王少说的,又没对苏某说,这不公平。” 璃华背过身去,脸上气鼓鼓的。 一时半会儿话本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姜北坐在地上默默精进修为。 璃华便凑上前去。 “公子要不要看?璃华以前看过的话本都还留着的哦。” 姜北一边转运周天,一边浅笑道:“都是些夸大其词的虚假故事,有什么可看的。” 璃华满脸不忿。 “倒也不见得,世界之大,太阳底下无新事。” “只要是人们想得到的,都有可能发生。” “毕竟我们可是修行中人欸,又不是不信仙神的俗世百姓。” 姜北无奈一笑。 “那你先继续留着吧,往后有机会我再看。” 璃华顿时笑逐颜开,欣喜不已。 第85章 突变 轻松惬意的日子总是无法挽留。 仿佛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一行人便又返回书院之外。 书院地境不允许飞舟穿行,即便云梭之上有牧端这样的供奉堂首席弟子也不行。 几人下得云梭,之后还需要由书院飞舟经转一番,再坐兽车,才算返回。 望着天空上笔直飞往书院地境之中的云舟,王才全十分不满。 “满是牛鬼蛇神的飞舟倒是往来便利,自家弟子的私舟却不能直往。” 胡灵灵小声提醒道:“王少慎言。” “书院如此管制,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如今五洲之地不太平,便是书院如此规制的优势所在。” “登上云舟之人皆有身份记录在册,私舟则不同,若是出事,便无从查起。” “快些走吧,前面围了那么多人,想必是情况更加严峻了,若是再晚,只怕回去的兽车便要没了。” 几人快步朝前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书院大门的接待处。 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男男女女,其中既有年老平民,也有襁褓之中的稚嫩小儿。 有那一瘸一拐的瘸子,也有那依附在别人背上,满身鲜血不知死活的伤者。 几人神色无比凝重地从人群中挤进去,惹得现场怨声载道。 牧端高举供奉堂的身份牌,一路倒也算得上畅通。 临近大门,才发现此处同样聚集了不少等待入内的书院弟子。 或多或少都带着家眷。 牧端朝一位身着书院儒衫的年轻人问道:“小子过来,说说怎么回事?” 那人一脸莫名其妙。 直到看到牧端手中的身份牌,这才脸色一变。 脸上强行堆笑地走近前来。 “这位小姑娘…原来是武德堂的牧师姐,不知师姐找小生何事?” 牧端不耐烦道:“问你呢,最近发生了什么,怎么书院变成这副模样了?” 小书生有些无语,不过鉴于对方传闻里脾气暴躁,便只好继续赔笑。 “约莫半月前,也就是旧年的最后一夜。” “妖邪再现,大举攻向各大势力,一夜之间又有不少宗门、家族被戮灭。” “虽说中州最先施行管控之举,仍旧是深受妖邪所害。” “这不,自那之后书院便接纳四处的难民,书院弟子也都纷纷携家眷前来避难。” 众人忧心不已。 牧端糟心道:“每日都有这么多人前来?” 那小书生点头:“每日皆如此,并且往后只怕更多。” 牧端问道:“书院内如何容得下这么多人?若是被妖邪混入,岂不是更加凶险?” 小书生显然对书院的近况颇为了解。 闻言便自豪道:“院长已经出山了,有院长大人亲自看着,自然出不了岔子。” “至于容纳难民的问题,各处供奉堂已在全力修建临时住所。” “院长大人亲自请了几位工匠家的高人前来,有那些大能帮忙,短时间内倒是不用担忧住所问题。” “当下最严重的便是粮食问题,所幸周先生也已在请农家高人的路上了。” 牧端点了点头。 不曾想仅是离开不到两月的时间,五洲之地又是如此翻天地覆的变化。 “冬假你没有离开书院?” 小书生点点头,面带羞涩之意道:“不曾离开,整个冬假小生都往来奔波于书院附近,赚取食宿所需,直到最近,出了这事之后,才特地来书院附近帮着指引难民。” 牧端点点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如此奋发之举,坦坦荡荡便是。” 说完,牧端抛过去一枚灵玉。 “师姐不白问你问题,这是给你的报酬,胆敢啰嗦拒绝,揍你!” 小书生已是双目微红,紧闭嘴巴连连作揖。 众人继续排队等待。 直到又过了许久,才轮到几人。 分别记录了姓名与返回的时间,便轻松通过。 几人一路快步前行。 却是各自神色复杂,一路上再没了欢声笑语。 路边上,或站或坐满是伤残与老幼。 神色不一。 或是迷茫,或是悲伤,或是满眼愤恨。 不少书院的弟子来来回回,或是劝慰,或是疗伤,或是引路。 一处油布搭建的帐篷之下,一名缺了双手的中年咬着木枝,疼痛使得他满眼皆是泪水。 中年身后,一名神色无尽漠然的妇人摸出柴刀。 往中年脖子上比划几下,终究是同样流下了泪水。 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胡灵灵快步走上前去。 摸出一粒丹药喂他服下,毫不在意地取出青布撕成条为其捆扎伤口。 姜北默默跟上前去。 一边将那女子的柴刀接到手中,放在角落里,又取出许多食材放在帐篷内。 安慰的话语,找不到半句说出口。 随后,姜北两人忙碌着将帐篷内收拾干净,又取出被褥相赠。 妇人呜咽着,眼中满是仇恨的怒火。 “那些魔鬼的刀剑好快,那么多人啊,吃也吃不完。” “可是为什么分明吃不完还要再用刀剑来砍?” “仙师知道吗,我家有三个孩子啊,他们都还那么小…” “我实在想不到继续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我真的不知道…” 妇人捂着脸,跪倒在地上。 姜北只能默默听着,想说的话语都尽数堵在了喉头。 牧端示意两人出去。 神色复杂道:“如此多的难民,若是每每遇到一个都如此共情,要不了多久自己便先垮了。” “我先去供奉堂看看情况,若有闲散的弟子在,一道安排前来帮忙。” “你们要做什么便去做吧。” 王才全看向道路旁的伤残之人,一时之间竟也如鲠在喉。 苏夏仁快步走近姜北两人跟前,神色异常难看。 “早知如此,夏仁之前便不该懒散耽搁。” 王才全紧握拳头,强颜笑道:“若是事事早知道,世上又哪儿来的苦难?” “我先走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 苏夏仁怒道:“王才全!你他娘的别让老子看不起你!” 王才全回头同样怒极。 “苏夏仁你他娘的看不起谁呢?老子是去王家据点叫人!” “那些老杂毛,眼里只有生意,哪里会顾旁人的死活?” “老子此去叫人,若是叫得动便是最好,若是叫不动,老子便要提刀砍人!” 第86章 圆更甜 阳光照在身上,却冰冷一片没有温度。 没日没夜奔波的日子里,早已忘了时间。 姜北双眼已是有些无神。 与胡灵灵一起,站在路旁胡乱啃着干巴巴的大饼。 道路中央。 一位老人抬起手四处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走着,几欲倒地。 姜北快步走上前扶住老人。 老人一双眼睛通红肿胀不堪。 死死抓住姜北的手。 “求你帮我找找我孙女,我分明记得是背着她来的,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你是书院的仙师吧?你一定有办法帮老汉找到小丫。” “老汉求你了。” 姜北只是默默扶稳老人,不敢抬头看向老人那双眼睛。 “老人家,我先带你安顿下来,你说说你孙女的衣着样貌,随后我帮你去寻。” 老人不停地点着头,眉头扭曲着,却再挤不出一滴眼泪。 “我孙女啊,长得可好看了,头发又黑又长,爱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酒窝。” “都说有酒窝的人十分有福啊,我孙女一定还能寻回来的。” “她只是断了两条腿,不爱说话了,肯定是死不了的。” “我之前还背着她的,仙师一定要帮老汉寻来。” 姜北咬着牙,脑袋扭到一边。 如鲠在喉,再难发出一言一语。 默默搀扶着老人寻了一处住所。 胡灵灵快速拎来一包饼子放在老人手上。 轻声道:“老人家安心养好身体,等你眼睛恢复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能看到小丫了。” 之后,胡灵灵拉着姜北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胡灵灵担忧道:“小师弟不要什么都往心里塞啊,你这样的状况,小师姐很担心你。” 姜北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 “小师姐,我没事的,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放心吧,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 胡灵灵仍是不放心。 想起前一日看到的景象,心乱如麻。 书院弟子已是几乎全数归来,只是有院长口信,冬假无限期地延长。 弟子们便都自发地四处忙碌着帮助难民。 昨日,便又发生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一名书院的老弟子在为人疗伤之时,难免触碰到伤口。 那人疼痛难忍,说了许多令人心底发寒的话语。 言语之中全是怪罪那弟子手脚不麻利,怒骂对方不过是个不耐烦的伪君子。 引得无数人侧目。 那之后又将怒火迁到书院,痛骂一番。 诸如书院无能,空为天下第一的书院,却对众生疾苦无能为力,不如人人皆为妖邪,至少自己不会再痛苦。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算如何大事,偏偏那人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语之下,煽动无数人心,一同攻讦于书院。 那书院老弟子本是个寒门出身的纯粹读书人,身无修为,一心只为读书济世。 经此一事,却是心境幻灭。 当晚便自缢于住所。 胡灵灵除了同情与不忿之外,更多的却是怒其不争。 书院那么多藏书,却偏偏总是能读出一些个死脑筋。 她不担心姜北会如同那位读书人一般,只是一直知晓自己的师弟向来便极为悲观。 若是同样经历如此一事,只怕即便不会道心破碎,也会就此一蹶不振。 姜北的眼睛却失神地望向远处一位身体残缺的伤者。 那伤者腰上缠满了布条,左手少了一大截。 却咬紧牙关,低下满是冷汗的脑袋,强撑着笑道:“小仙师们辛苦了。” 姜北嘴角微微咧开。 是啊。 冰冷的黑夜自是让人绝望,可是一缕斜阳同样能暖透人心。 思绪不由得于那小山村与书院来回切换。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熟悉的天灾人祸,熟悉的生死难料。 姜北想起了在家乡小山村时那位同样缺了一手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的妻儿尽数殒命,世间仅留汉子一人。 山村本就极小,姜北照顾了汉子整个伤痛期间。 那之后,年幼的姜北便又被汉子照顾了大半个童年。 汉子姓林,真实姓名姜北从未听他说过,旁人也都叫他老林。 老林若是在地里刨得一个红薯,分作两半之后,大的一半一定是给了自己。 姜北还清晰记得那人的面容。 除了得知妻儿丧命的那一日,往后的日子都始终面带温暖笑容。 还记得自己决定离开小山村之时,对方的话语。 “人终归都是会死的,不过早晚的分别,一想到将来还会再度跟她们在地下相逢,这日子也就过得去了。” “小姜北老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这样不好,就像莲儿她们会看林叔一样,姜先生他们也都在冥冥中看着你呢,要是你能活的好,过得开心,他们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林叔不会说话,送别的话实在说不来,听学塾的先生老是说什么一路顺风。” “叔也愿你一路顺风。” “但是这里终归是你的家啊,不论以往的日子多么不堪,都要记得回来看看。” “别看你林叔只剩一只手了,还是种了很多红薯,等你回来,最大的红薯都留给你。” 那时候的小姜北连连点着头。 却早已打定主意,从此不再回这满是伤心与痛苦的地方。 那时的小姜北挤出一个极为不真诚的笑容:“我会记住的,到时候我不要最大的,我要圆的,越是圆溜溜的就越甜。” 中年挠头笑道:“让林叔来选的话,就不会要圆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姜北思索之后,恍然大悟般笑道:“圆的烤不透,外边糊透了,中间还是生的。” 两人对视一笑,一并伸出手不断挥动着。 挥着挥着,在看不清林叔的远处,小姜北已是满脸泪水。 …… 姜北伸手抹过眼角。 喃喃自语道:“其实,还是圆溜溜的红薯更甜,要是还有机会吃到,姜北还要挑最圆的…” “只是…恐怕再也无法吃到了啊。” 姜北再次扯着衣袖抹过双眼。 胡灵灵轻轻抱住姜北。 “小师弟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往心里装。” “人心就那么大一点,装满了艰难苦痛之后,又如何再能装下草长莺飞呢?” 姜北擦干净模糊的眼睛。 脸上已满是阳光。 “小师姐,此间事了,我要在院子的角落种一些红薯。” “小师姐知道什么样的红薯最甜吗?” 胡灵灵同样笑道:“那当然是越圆的便越甜了,小师姐掌勺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北揉了揉小师姐的脑袋:“那以后最圆的,就都留给小师姐。” 胡灵灵连连摇头:“不行,咱们一人一半!” 第87章 结束 原本只是两个月的冬假。 不曾想会如此漫长。 一直持续到山清水秀的季节。 在农家大能的手段之下,书院漫山遍野的田地已是收割了一茬又一茬。 在一个烈日高悬的清晨。 书院门口,原本难民络绎不绝地前来避难的景象,在悄然无息之间突然又变得门可罗雀。 也正是这一日,书院正式宣布开始招收学子,并极大降低门槛。 不止是降低了文法门槛,连带着各种食宿费用也尽数大幅削减。 得益于书院如今漫山遍野的大小房屋,即便如何广招弟子,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忙碌许久不见踪影的牧端,寻到了已有好几个月不曾回小院的姜北几人。 “开学了,你们回去吧。” “三大王朝也渐渐恢复正轨,各自派了不少人前来相助。” “往后你们又可以安心修行进学了。” 姜北回头瞥了一眼住了好几个月的临时茅屋。 生出一些莫名的感触来。 “来书院的时日也不短了,平日里的住所居住的时间竟然还没有此处多。” 王才全如释重负。 一脚踹在门上,皱眉道:“一群老东西,还没死的便回去了,记得叫上你们那些光敛财不办事的好儿孙们。” “至于先前承诺的好处,本少便直言了,半枚铜子都没有!往后若是不服,该滚就滚,想动本少,也尽管来,本少耐心等着!” 房门被推开,一群满脸精明之色的老头子却不敢有丝毫不满。 满脸堆笑地弯着腰赔笑。 “王少说笑了,能为王少办事,乃是我等之大幸,即便是再要我等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敢不从,岂敢奢望好处。” 王才全冷笑道:“几条老狗,不做人事,也不说人话,这是为本少办事吗?” “是在为苍生办事,是在为你们几条老狗求一张保命符。” “这些日子,饭没少吃,事是半件干不好,赶紧滚,本少看着就来气。” 那几人眉眼间已满是惊喜之色,十分郑重地弯腰行礼告辞。 “累死本少了,本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辛苦过,端的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苏夏仁伸出大拇指:“王少大义,夏仁为数月前的那句话道歉。” 王才全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这有啥的,本少可不比柴清那死人差半点,本少同样有那忧国忧民的心思。” 苏夏仁笑道:“那是自然,王少便是书院的模范,天下人的榜样。” 王才全一脚踢去,苏夏仁灵动闪开。 “哟呵,修为没耽搁啊夏仁兄,快破镜了吧?” 苏夏仁兴奋点头:“就等此间事了之后闭关破镜了。” 王才全点点头:“巧了,本少也是如此。” 李丙不知何时来到一旁,提醒道:“少爷别忘了老爷的嘱咐,若是破境,必须得回去再说。” 王才全双手抱头,满脸惬意。 “那是自然,本少干了如此好事,自然要让那老东西好好知道知道。” 李丙笑道:“老爷若是知晓,定然将少爷夸上天去。” 王才全不屑道:“夸有何用,这次必须让那老东西出点血。” “姜兄,本少走了哈,回见,本少可舍不得小师姐的厨艺,等破了境,立马赶回来。” “小师姐可不要太过想念本少哦,璃华姑娘也是。” 胡灵灵满脸堆笑地点着头。 璃华握紧拳头便追打而去。 王才全边跑边大声道:“天下不太平,你们可都得好好地等着本少回来。” “璃华别追了,本少回头给你带一百本,不!一千一万本话本。” “夏仁兄也一样,别等我回来你还没破镜,到时候本少定然使劲羞死你。” 苏夏仁满脸笑容,不断朝那越来越远的身影挥手。 “好兄弟,我也走了,回去闭关去喽,等兄弟出关,便跟你一样也是通玄境了。” 姜北重重点头:“祝一切顺利。” 苏夏仁道:“那是自然。”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北朝向牧端,问道:“柴清那边怎么样了?这么久不回来,也没个消息。” 牧端抱着胡灵灵的手,不断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如今形势愈发严峻,那家伙也是最近才传回音信,暂时不会返回书院了。” “知道你担心怜月姑娘,大师姐替你一并问了。” “怜月与那术家大能一见如故,已经是拜了那位大能为师,暂时也不会返回了。” “特地给你带了口信,只说是一切安好,让你勿念,不能贴身服侍之过,往后余生慢慢偿还。” 姜北不在意这些,只是有些担心那两位供奉会不会因此闹出什么幺蛾子。 牧端似是看出了姜北所想,开口道:“你自己去问问不就好了。” “有些东西不是不面对便能揭过的,你与那两位的情况,大师姐知道一些,放心相处,若有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来找师姐,咱们武德堂都替你撑腰。” 姜北坚定道。 “好!” “那正好先去会一会他们。” “璃华,小师姐,我们走吧。” 胡灵灵回望一眼这临时的住所,并无什么遗留,几人便一同大步离去。 路上,姜北问道:“大师姐,可否跟姜北详细说说术家?” 牧端干脆跳到姜北身上,由姜北背负着。 缓缓将术家一一道来。 “这术家,并非传统说法中的算术、卜术之法的集大成者。” “其中多有不同,术家最是擅长演算不假,却并不局限于术算之法。” “术家的精要极难、极难、极难入门。” 牧端一连说了三个极难,令姜北侧目看去。 牧端继续说着:“彻底入门之前,便都只是半吊子,真正的大能,比如照夜皇宫的那位陈量。” “是已经与术算一道相和,一眼便可见人前世今生,仅凭一物便能窥见相应的天机。” “说起来自是容易,想要做到如他一般,世上亿万生灵,再有千百年也难有第四人。” 姜北疑惑道:“为何是第四人?” 牧端解释道:“第一人自然是他们沉寂百年时间内,对他们精心传授的那人。” “对了,你可能不太清楚,这是事实,真有那样一个人,传言是真的。” “至于为何?因为这第二人乃是书院上任院长,陈之阳。” “原名陈衡!” 第88章 简直是个禽兽 “这些都是师父亲口跟我说的,并非空谈。” 牧端补充道。 姜北心中已是惊讶异常,陈之阳竟是术家大能,这事倒是头一次听闻。 心中略一思索,便又得知了那所谓第一人乃是何人。 不是梁垣的师父还能是谁? 如此看来,陈之阳作为梁垣的大师兄,那陈量同样也是其师兄之一了。 加上那位身在南州璃华山的杜梨,师兄弟五人的身份便明了四人。 姜北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师门若是聚拢一起开宗立派,恐怕会是这世间最顶尖的宗派。 姜北试图想象过梁垣的师父何等高深强大,只是不曾想却仍旧一直在小看。 “那这第一人,岂不是睁开眼便能尽窥天下之事?” 牧端哑然失笑。 “那也不至于,五洲之地何其广袤,怎是能够一眼便能见得全貌的。” “不过那第一人若是愿意亲力亲为,倒确实有可能真正做到算无遗策。” 璃华神色古怪。 听到这里,便语气颇为不屑地打断道:“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旁人太过神化术家了。” “只不过是站得高便看得稍远些罢了,尤其大师姐口中那人,若真能算无遗策,又何至于销声匿迹隐藏起来?” “若当真算尽一切,那天材地宝岂不尽归他手?世间一切好处岂不是在不知不觉间便要被他占尽了?” 牧端有些茫然。 “璃华此语有些道理欸。” “不过那人的强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或许是出于某种缘故,见过了世间太多浮浮沉沉,隐居了吧?” 璃华并不吭声,不敢过多言语,是真的担心说得多了便被那人察觉。 当下的日子已是如此悠闲,若是那老家伙脑子一抽,将自己带回去重新放置起来,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 牧端继续道:“反正呢,术家目前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虽说陈量在照夜的国子监传道受业,却仍旧是一片青黄不接,也难怪当初术家差点灭门。” “术家的修行法门太难了。” “并且,即便如同陈量那样的存在,若是所推演的东西天机过于厚重,仍旧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并不是想算什么便能知道什么。” “大师姐所知道的术家的情况就这么多了。” “陈之阳偷摸掌控书院那么多年,其身份泄露之后,术家在书院倒显得有些讳莫如深了。” “小师弟若是想要更进一步了解,恐怕只有去问周先生,一众供奉之中,他资历最老,同时也最为博学。” 姜北愣神。 周瑾此人。 最开始是从梁垣处得知。 那时候的姜北一度以为对方会是个充满神秘与高深气息的严谨老人。 后来在王才全口中进一步了解之后,更觉得对方修为通玄,本事了得。 定是个充满正气,极为刻板的儒雅学者。 直到亲自接触之后。 给姜北的感觉算不上十分的好。 总感觉对方多智近妖,城府极深,并非传统理解中的教书先生。 周瑾太过聪明的同时,修为也实在高深难测。 让姜北看不准,猜不透此人。 总感觉周瑾的一言一行皆不够真实,无不透露着一种刻意之感。 并不是说周瑾传授的学问不够好,非但如此,姜北同样十分敬佩周瑾。 只是心底里始终对其有种难言的看法,姜北难以思虑明白,那是一种古怪的感受。 使得姜北在平日里听学之余,不愿太过接近周瑾。 在姜北的感受中,若说周瑾是个懂得大是大非、善于做出果断取舍的人。 那仅仅见过两面的师父褚秀山,给姜北的感受便真诚许多,十足的性情中人,让姜北越是了解便愈发心生亲近之情。 姜北将与周瑾坦诚相待的想法压下。 心里默默期待与师父褚秀山的下一次重逢。 与褚秀山仅有的两面之缘,相互间似乎都谈不上如何好感。 但是其作为姜北的师父,又蒙受褚秀山门下诸多便利,心底里自是感激不尽。 姜北不相信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在彻底交心之前,姜北从来不吝以最大恶意揣摩他人。 但是姜北相信自己,即便只是自己单方面认可的东西,也愿意给予最大的宽容和信任。 姜北开口问道:“在大师姐眼中,师父是怎样的一个人?” 牧端微微讶异。 姜北与褚秀山初见的不愉快,她是从胡灵灵口中听说过的。 褚秀山走后的日子以来,牧端便在有意无意地回避关于褚秀山的话题。 在她看来,两人既有成见,那便等两人往后自行解开便是。 此时听姜北谈起,确实意外。 略一思索之后,给出了个让姜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回复。 “那家伙啊,是个可恶至极的好人。” 姜北心中有些好笑,反问道:“怎么说?” 牧端继续:“他就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大师姐还年轻的时候,长得自是十分好看的,那家伙却对大师姐极为冷淡,时常是各种冷嘲热讽,每每练刀不顺他心意之时,便总是喊打喊骂。” “后来嘛,大师姐变成了这副模样,那家伙就变了,活像个乞尾摇怜的老狗,还开各种少儿不宜的玩笑。” “具体都有哪些,大师姐实在是不愿再提。” 牧端黑着脸,将声音压得极低:“接下来的话可不能让小师妹听到。” “我猜测,那老东西十分喜好身材娇小的女子。” “简直是个禽兽!” “当初将小师妹带回来,大师姐就十分担心。” “不过好在这家伙好歹是个好人,倒是不曾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姜北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才好。 “啊这…或许只是师父他强烈的保护欲而已。” “实不相瞒,师弟看到大师姐与小师妹,心中也是十分欢喜的。” 牧端不屑地说道:“不一样的,小师弟里里外外都是个正人君子,师父不是,他看向我与小师妹的眼神不正常,他是个十足的混蛋。” “算了,不说这个,跟你说说其他的。” “师父的名声,想必小师弟也听过,在外那是极度惹人厌恶的。” “喜功好大,热爱人前显圣,并非谣传,他就是那样的人。” “跟你说个题外话,若是小师弟将来有求于师父,只消捏着鼻子恭维一番,那家伙便会十分卖力地替你达成所求了。” 第89章 大错特错 “十七年前。” “书院内两位供奉闹了矛盾。” “其实原因只不过是些许学问上的分歧。” “最初本不过是言辞激烈了些,在书院内是十分正常的事。” “师父这老东西非得卖弄学问。” “先是各种拉偏架,来回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惹得那二人纷纷怒极而斗。” “随后又自以为是地横插一脚,使得那二人被迫止战。” “将那两人一通怒骂,又一番不留情面的各种贬低。” “那二人气不过,联起手来跟师父打了一架。” “若是分别对上一人,胜负自然不可估算,一对二,便是必败无疑。” “师父也是脸皮厚,输了之后又不服气,又约架一场。” “由两人其中那位陆龄上场。” “两人摆擂书院最大的广场,师父发动一切人脉,将消息传遍中州。” “使得那日观战之人如遍地黑潮。” “那之后,两人便理所应当地打起来了。” “在师父的刻意卖弄刀法之下,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直打得天昏地暗。” “看起来倒是仍旧旗鼓相当。” “师父不知应允了何种好处,或是终于服软说了好话。” “陆龄便卖了个十分显眼的破绽,师父真不愧是个禽兽啊,抓着破绽便不放了,硬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咬牙认输。” “那日师父风头出尽,意气风发。” “之后却不见他如何补偿陆供奉,便是软话也不曾言说半句。” “因此,自那之后,陆龄便宣称与武德堂老死不相往来,以后但凡遇见褚秀山,定要将其扔到茅坑泡上三天三夜。” 牧端说完这些,已是捂着脸苦笑不已。 姜北听完已是哭笑不得。 早先便从从苏夏仁之处听过那二人有些旧怨。 只是不曾想会如此…富有戏剧性。 “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死要面子,就是个长不大的老小孩。” “跟别的供奉对比起来,简直丢人现眼。” “不过师父真是个很好的人。” 说到这里,牧端便有些脸红。 “其实外界传闻大师姐也知道,旁人也都说大师姐最像师父,同他一般性情古怪。” “以前也确实做了不少丢脸的蠢事。” “不过如今好很多了,毕竟踏入天象了,可以更好压制被放大的心气。” 胡灵灵笑道:“不会啊,即便是以前的大师姐,也很可爱呢。” 牧端从姜北背上跳下来,又重新挽着胡灵灵的手。 “小师妹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师妹啊。” “这样的小师妹,真想永远将你禁锢在身边啊。” “答应大师姐,往后不要长大,不要嫁人可好?要不,嫁给大师姐吧。” 胡灵灵红着脸,连连摇头:“大师姐不要说胡话啊,这都是不可以的。” 牧端伸手反复揉捏着对方的小脸。 惹得璃华痴痴发笑。 “璃华笑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嫁给大师姐?” 璃华赶紧摇头。 “那是不可能的,你们都是公子的…” 姜北沉着脸:“咳咳!” 牧端一脸莫名其妙。 …… 四人一路拐过模样多有改变的大街小巷。 好一番折腾。 终于是回到了相对冷清的书院深处。 胡灵灵跟璃华留在了住所的小院。 很久不曾回来,少了胡灵灵的时常清扫,四下里难免尘污不少。 牧端领着姜北赶去了祖师堂。 没错,那两位无良供奉皆在一处,所在供奉堂便唤作祖师堂。 姜北初次知晓之时,便极为惊讶,不明白这样的名字书院是如何允许的。 此时那祖师堂内极为热闹。 数十位统一装束的弟子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有人架着梯子爬在高处清除蛛网,有人持了抹布,在地板上来回擦拭。 衣着极为古怪,形似袈裟,却头戴道冠,身后绣着极为浮夸潦草的“浩然”二字。 真是于三教各取一瓢,不伦不类。 姜北两人站在门外。 忙碌的弟子们不闻不问。 姜北开口朝门口的弟子道:“这位…同窗,请问下不戒两位供奉何在?” 那人闻言便十分不满,眉头很快皱在一处。 冷冷道:“祖师的法号岂是你小小后生能够直呼的?” 牧端丝毫不惯着,走上前去,照着对方肚子便是一拳。 那人倒飞出去,很快又爬起身来,捂着肚子躬着腰,不住干呕。 随后一群弟子神色不善地围了过来,摩拳擦掌便要动手。 姜北急忙上前调停。 “诸位冷静,我二人乃是武德堂真传,此番前来只为找寻两位祖师,有事相商。” “唉唉唉,别再往前了,挨打可是很痛的。” 为首一位弟子脸上布满刀疤,狞笑道:“忍一忍,疼痛是正常的,不会真将你们打死,养上个把月也就好了。” 那之后,现场便乱作一团。 痛呼之声与碰撞之声连连响起。 不过半盏茶不到,便又彻底清净。 牧端挑眉道:“放轻松,头晕是正常的,养上个把月就好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便是院墙上也挂着闷哼不已的弟子。 姜北急忙拽了拽牧端的衣袖。 牧端抬头看去,便看到那两位无良供奉满脸堆笑,站在门内无声看着两人。 姜北开口:“咳咳…抱歉,并非有意,是自卫,对,自卫。” 赵虚随意将脚边的弟子踹开。 “滚蛋,老子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 “小刀疤,你来跟老子解释解释。” 满脸刀疤的男子走近前去,深深弯腰,只差把脑袋抵在地上了。 “太虚祖师,我等错了。” 赵虚冷声道:“错在哪儿了?” 小刀疤彷徨着不敢抬头:“错在惹是生非,错在丢了祖师堂的颜面。” 赵虚连连摇头,失望至极。 “更错!大错特错!” “记住了,打架你得先套麻袋,再敲闷棍,两棍下去,便是那些个老秀才,也得人事不省。” “不过,这位是例外,以后你们对他恭敬些,遇到他便如同遇到我二人,再敢得罪,老子捶死你,还要挖了你家祖坟,拐了你家老娘。” “滚吧。” 不戒:“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僧会帮忙重新超度的。” 姜北有些反悔了。 后悔就不该来找这二人。 尤其这位太虚道人,不像个道士,倒像个土匪头子。 不待姜北考虑清楚要不要就此离去。 赵虚便走上前勾住姜北的肩膀。 “想通了?要与我二人结为兄弟?” 第90章 加减 “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祖师堂,先容小道招待一番。” 说着,便朝一位尚未走远的弟子吩咐道:“弄些好酒好菜送来,怎么贵怎么来,反正花的是书院的钱。” 姜北没由来地想起了牧端曾说过的一些事。 是关于花霖出手将一行人的某些记忆剔除之事。 还有便是那周瑾等人是如何套自己话的。 于是打定主意半口不吃不喝,时刻小心提防。 便是一言一行,也得出其不意。 想着,便干脆给牧端传音:“大师姐,劳烦待会儿你多费心,我怀疑这两人会使坏。” 牧端不着痕迹地略微点头。 姜北便稍稍放心下来。 四人一路去到一间颇为奢华的厅房。 果然有弟子快速送来瓜果酒水。 赵虚开口:“姜小兄弟稍待,饭菜马上便好。” 姜北回道:“赵大兄弟无需费心,姜某不饿。” 不戒各自斟酒,接着道:“姜施主是想通了?” 姜北回应:“想不通啊,怎么都想不通,瓜果为何香甜,酒水为何香醇,不戒大师为何饮酒吃肉?” 不戒一脸茫然:“姜施主是不是近日来受到什么刺激了?” 姜北皱着眉头:“这酒味好生刺激,多半不是好酒,姜某向来口味挑剔,便不喝了。” 姜北胡言乱语着,心底里暗自决定一定要掌握主动权,不能再让这二人趁机打探自己。 “不知不戒大师师承何处?如今是何修为了?婚配与否?” 不戒疑惑着回复道:“法圣窟,至于修为,小僧自己也不知到底如何。” 至于婚配一问,对方直接不予理会。 姜北腹诽,直叹对方敷衍至极。 不戒笑道:“并非有意隐瞒,实是真不知,师父从小教诲,修为只分强弱,不以境界高低而分,小僧从不曾细思过境界一事。” 赵虚点头:“一样,我师父也是这么个意思,他们那一辈的人,并没有具体境界的划分,小道只是每日修行,时时精进,同样不管境界。” “对了,小道来自青烟道门。” “不过已有几百年不曾回去过了,那样没有丝毫烟火气的清冷地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 “姜兄弟既然感兴趣,小道便直言了。” “花和尚的师尊乃是法圣窟三圣之一的尘叶大圣,小道的师父是那青烟道门的祖师苦铭道君。” “我二结识了许多许多年了,在中州组建了个势力,总体实力还成。” “说与姜兄弟有缘,并非玩笑,我二人是认真的。” “我们那势力名为三教祖师堂,现在就差一位儒家出身之人参与压胜。” “来此便是寻找这样一位合适之人,而你,我的兄弟,你便是那样的合适之人。” 姜北沉默着。 听到这二人的来历,心中如何能不犯嘀咕。 心中一直奇怪为何那么多高人都说可以信任这二人,现在看来,此二人确实是来历极正极深。 只是向来觉得这二人不靠谱,实在没想过对方竟然会一股脑透露根脚底细。 这让姜北很难再绷得住。 “为何是我,我为何最为合适?” 想想又凝重地补充道:“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否则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你二人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 十分难得地不再动小心思。 转向牧端,颇为郑重地开口。 “牧施主,并非我等不信任你,实在是某些东西不能为旁人道来,牧施主若是知晓,只怕有害无益。” “还望回避,若是不放心,且在隔壁等候便可,我会让人好酒好菜招待,得罪之处,小僧无奈。” 牧端不语,只是默默望向姜北。 姜北纠结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也只得点头同意。 牧端叹息一声,当即起身离去。 赵虚随手施了个隔绝声音的术法。 开口道:“实际上,这次冬假我二人跟了你一路。” “姜兄弟恕罪,勿要生气。”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一趟相随,证实了姜兄弟确实是那最合适之人。” “拉拢你,自然是为了我们三教祖师堂之事。” “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上承天道,下应众生,彻底坐实三教祖师堂之名,引领世间茫茫众生踏天飞升。” “姜兄弟莫要不信,其中详细光景此时自然是不能与你说明,即便要说,也是十分复杂,牵扯极深,并非一时半刻便能言明。” “至于为何非得是你。” “小道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世间最顶尖的大能都是如何修行的?” 姜北咬咬牙,认真考虑一番。 实在想象不出,便猜测道:“应当是潜心求道,褪去凡俗,寻求超脱。” 不戒有些意外地点点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不过,三两个字便可概括。” “做减法。” “消减因果,抛却凡心凡念,甚至是散道归真。” 姜北无奈于对方的下作跟踪。 闻言却也只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心道难怪无数年来得了道的高人们大多销声匿迹,尘世难寻。 所谓高山远水有仙人,想必便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跟姜北有何干系?姜北不过一小小通玄…反正修为低微。” “在下不知道你们对姜某了解多少,或许不也知道其实姜某修为提升极难,或许此生不得再度登高。” 赵虚笑道:“修为与天赋倒是其次,若不是你与天妖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及身上如同阴云笼罩的因果缠绕,我二人也不会就此认定你。” “我二人修行方式与他人不同。” “别人做减法,我二人皆是在做加法。” “万千因果缠绕于身,我等自修个不动如山。” “将来有一日,携万千因果,以凡俗之身叩响天门,超脱于天道,又立身于众生。” “你之因果,便是如我二人一般,也看不透彻。” “世间面临翻覆之危,只争朝夕,我等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只得认定了你,再也等不起了。” 姜北不知攥紧又放松了多少次拳头。 终于还是开口道:“两位对我知道多少?” 赵虚笑道:“当下你所知,既为我所知,不过凭空多些猜测。” “世间之事,不会有多少奇诡怪谲。” “本来无一物,便无处惹尘埃,至少对于你之时,是正确的。” “姜兄弟此番应是知道了不少自己的特殊之处。” “你我之间实在无需再多无谓的猜忌。” “小道直言便是,据我二人的猜测,你应是作为昔年天妖之子的诞生容器。” 第91章 无涯圣君 “天妖相关,其中不少经过皆被不知名大手段抹除。” “我二人所知实在不多。” “昔年天妖作乱,确实是有人被利用了,那些前往围攻的正道高人皆是棋子。” “只不过实在难以查证背后执棋者,太过朦胧,无法窥见全貌。” “又比如天妖具体作乱的日期,现在大多数人的看法,不过是不到十年前。” “只不过根据我二人多方求证,事实绝非如此,被人篡改,甚至那篡改的手段与篡改者是谁皆未可知。” “此次我二人跟了你一路,在你等寻到阵法之处,便是根据那阵法的年代进一步证实。” “而出于某种原因,天妖只能提前将子嗣隐秘诞下,另以容器继续温养。” “其中经过,实在不得而知,或许是本身果真受了重伤,亦或是那执棋之人亲自出手。” “天妖之举,或许只是为了保全其子嗣的不得已之举。” “姜兄弟勿要多虑,我二人并无偏向天妖的意思。” “天妖毕竟是那天生近道的生灵,难以揣摩本性,难以掌控,更非我族类,我等需要的,只会是姜兄弟本身。” “你若同意加入我等,我二人保证,必能替你彻底压制天妖复苏。” “虽说天妖子嗣与你性命相连,但若是将来你能自掌大道,自然会有手段主动剥离天妖。” “如先前所言,天阙即将倾覆。” “你若点头,以你天资,我二人当全力培养你,不出百年,必能使你至少接触到大道法则。” 姜北张着嘴,惊讶得无以复加。 对方所知,属实极多,甚至于在某些地方的推测,不但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甚至犹有过之。 赵虚不再言语,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姜北。 姜北思虑良久。 那二人也陪着无声沉思。 姜北开口道:“我想,你们还是将天妖想得太简单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什么?” 姜北难免失落地开口:“姜某受到天妖临死反扑,你们可知晓。” 二人点头。 不戒道:“自然是能猜到的,否则不可能让你与天妖子嗣之间相性如此合适,宛若天成。” 姜北继续道:“那你知道是何种反扑吗?” 两人又一同摇头。 姜北苦笑道:“是那无上的诅咒,不出意外的话,姜某此生无望大道,道心蒙蔽,说来轻松,实则根本无计可施。” “姜某道高一尺,天妖便魔高一丈。” “它与我性命相连,若是姜某修为更高,那天妖所受反哺便更多,苏醒程度更快。” “在姜某触摸到大道之前,或许姜某便不再是姜某了。” “天妖令我长生,却让我注定痛苦,令我心境通明,却让我道心蒙蔽,无望大道。” “令天地鸿运加之我身,却让我无法从中获利分毫,即便看似气运通天,都不过是为天妖子嗣提前备好的嫁衣。” “如此一来,姜某实在当不起二位看重。” “姜北虽多次听闻,却实在不知为何天地将要翻覆,既然时间紧迫,二位便不要再于姜某身上浪费心思,尽快寻求其他出路才是。” 不戒二人面面相觑。 老天妖的具体手段,两人确实不曾知晓。 因为那同样涉及大道,并非可以随意推演的存在。 闻言也都或多或少地于脸上生出愁眉苦脸。 赵虚喃喃自语道:“不若先以大手段将小天妖、或是诅咒拔除?” 随即却又自顾否定掉。 “不妥不妥,风险太大,万一提前激化小天妖,得不偿失。” 一脚踹在不戒身上。 使得他仰翻于地上。 “光看戏,想想办法啊,你们法圣窟有没有这样的手段?” 不戒翻了翻白眼,却只是双手合十叹一声佛号。 重新坐回椅子,开口道:“法圣窟不成,况且那些老家伙自身难保,怎可能再染因果。” “青烟道门那边恐怕也是如此。” “如此看来,小僧倒是想到一个人。” 赵虚急切道:“谁?快说啊,死和尚卖什么关子?” 不戒神秘道:“自然是咱们那位记名供奉,无涯圣君。”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走这条路最重要的引路人?” 赵虚面带沉思之时,瘫在椅子上。 姜北眉头微皱,怎么又是无涯圣君。 这无涯圣君,可不就是梁垣以及陈之阳他们的师父吗? 那人到底厉害到了何种程度?为何总感觉到处都有他的影子。 姜北如此想着。 赵虚回过神来,叹息道:“那位前辈来去无踪,居无定所,如何能够再寻得?” “当初骗他当了个供奉已是万幸,如今已是许多年不曾听闻他的踪迹了,如何寻得到。” “况且,他真的有那个手段吗?” 不戒郑重道:“假如这位前辈都没这个本事,那谁还能有?即便有,谁愿意出手?” 姜北默默看着两人,要再看看如今这二人还如何打算。 不戒冷不丁看到姜北那略带期待的眼神。 一时脸色颇为复杂。 “姜施主不必自弃,即便如此,也不是没有转机。” “山不来,我等自去便是。” “我等共勉,总有一天会等得拨云见日。” 赵虚摇头,略有些失落之色。 “就怕等不及了。” 不戒极为难得地有些怒气。 “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别人顶着,那些老家伙若不想在这大势之下丢了性命,保不齐何时便会主动找上门来,主动襄助我等。” “即便无人愿意出手相帮,难道日子便不过了?还不是要熬着,一日日往下走着。” “反正除了姜施主之外,小僧在这书院着实找不出第二个合适之人。” “除非当今院长,或是周瑾愿意,不过这两人是想也不用想的,一个个精明到了极点。” “对于天下大势,恐怕早就开始谋划了。” “尤其那位院长,此番说是出山,谁又曾见过他的真容?连面目都要遮遮掩掩,这样的人,心思之深沉,小僧反倒担心咱们的三教祖师堂被他颠覆。” 说到这里,赵虚倒是来劲了。 竟是正襟危坐,认真思虑着这种可能。 只不过想来想去同样是得不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罢了,先吃饭。” 说着便挥手撤除隔音阵法。 门外等候多时的弟子这才得以端菜入内。 赵虚大咧咧道:“就先这样吧,花和尚说得有几分道理,大不了等死而已。” “对了,姜兄弟那阵图,暂时没头绪的话,先交给我二人吧。” “研究一段时间,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话已至此,姜北再无心气怀疑这二人的意图。 不疑有他,当即取出阵图交给他。 “好好保存,不可损坏。” 赵虚满口答应:“那是自然,过段时间小道给你送去。” 第92章 等等看 那之后。 姜北推翻了自己对两人的一切猜测。 结结实实吃了个肚子浑圆。 反正不吃白不吃,这两人只怕现在脑子里都在后悔将曲怜月送给自己一事。 姜北略带歉意地与牧端汇合。 牧端率先开口道:“不要婆婆妈妈,大师姐不会怪你半分,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有自己的秘密。” “无关信任,无关相互之间的关系是否亲密。” “说不好奇、不担忧,那是假的。” “不过,大师姐等着你在某个合适的时机自己开口就是了。” 姜北一脸感激。 回过头去,脸上略带着得意,笑道:“多谢两位供奉的酒菜,其实这酒还挺好喝的。” “对了,曲姑娘我可收下了,你们不得反悔,尤其不得讨回已经给出去了的东西。” 赵虚无奈苦笑。 不戒温和笑道:“自是不会反悔,实际上,我二人并不会就此放弃你。” “先前的言语,始终作数,只不过,不必再如何着急了。” “且前行。” “脚下并非全是险峻小道。” 姜北一时语塞。 牧端笑道:“那还废什么话?” 说着便返回屋内,将尚未开封的酒坛子一一收了去。 不戒:“阿弥陀佛。” “牧施主倒也不必如此不见外。” 牧端开怀笑着。 “有必要的,咱们什么关系啊,有机会来武德堂,本姑娘请你们喝酒。” 挽着姜北便大步走了。 姜北此刻的心情颇为奇特地十分不错。 既是因为清楚了那两位总是让自己困扰不堪的供奉的来历与目的。 又因为一番交谈下来,反而佐证了不少心中的猜想。 这二人自是十分不靠谱,但是他们的不少言语确实是很有道理。 姜北身上的问题虽未得到丝毫解决的可能,但是在将一切捋顺摸清之后,眼前却豁然开朗许多。 既然前路注定艰难,那便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去。 心中同时也有了目标。 其一,仍是去南州的鸣道宗,即便修为提高的同时也要承担更严重的风险。 可同时也伴随着更多的可能性,站在高处,往往看得更远。 其二,从那阵法入手,若是赵虚二人能看出些门道自是最好,若不能,或许可以找个机会去见一见那位照夜国的国师陈量。 至于其三,便暂时无从下手。 姜北打算寻到那位传闻中的无涯圣君,不管付出何种代价,只要对方愿意出手相帮,那一切或许真有转机。 而眼下,唯一能做的或许就只有默默等待鸣道宗来访。 陈量那边,自己暂时无人引荐,只能等柴清归来。 此外,姜北一直不曾忘记一事。 是那出云国上将军之子秦凡一事,姜北打算最近便开始调查此人,若有机会,一击杀之! …… 不戒二人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两人走远。 直到彻底消失在眼底,这才对视一眼。 赵虚道:“咋整?” 不戒道:“还能咋整,该如何便继续如何。” “还是那句话,天一时半会儿塌不下来的。” 赵虚点点头:“如此特殊之人,定然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特殊之处,小道还是要赌,并且是舍了命不要都得奉陪到底!” 不戒笑道:“倒也谈不上舍命不舍命的,没那么严重。” “等等看吧,再等等。” …… 与此同时,至圣塑像脚下。 周瑾正仰着头对着至圣的塑像静默着。 年轻而又俊俏至极的庄稼随意坐在地上,身旁放了酒壶跟一小包花生米。 提起酒壶,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按理来说,到了我们这个修为,吃饭喝水反而只有坏处,那为何就是管不住嘴呢?” 周瑾头也不回,淡淡道:“因为酒香,菜香。” 庄稼摇摇头:“错!” “不对不对。” “非也非也。” “是因为我们是人啊。” 周瑾回头看向对方,竟是十分平静地没有反驳。 “估计某些存在早就不把自己当人了吧。” 庄稼笑了笑。 “放心吧,世道会教会他们重新做人。” “外边情况怎么样了?” 周瑾同样坐在地上,自顾取了酒壶同样饮酒。 顺势抓了几颗花生丢进嘴里。 “自己看,我如何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而且,你这老东西嘴里没句正经话,谁能猜到你说的外边是那个外边。” 庄稼有些无语。 一边伸手护住花生,一边开口道:“自然是难民的情况了,算了,按照推测,不出意外的胡应是都平静下来了。” 紧接着又转变口风。 “那小和尚说得不错,等等看吧,再等等。” “明日你便又要开始授课了,这回还是放缓一些吧,那小家伙此次似是知道了什么。” “欲速则不达,那就慢慢来,往后如何,随你心意了。” 周瑾皱眉。 “骤然改变风格,岂不是会引起他的怀疑?只怕更加适得其反。” “况且,如今妖邪当道,缓不得啊。” 庄稼轻笑道:“你以为那小家伙真是个蠢蛋啊?人家早就不信任咱们了。” “不聪明也不好,太聪明了也不够好,罢了,顺其自然吧。”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只是希望那一天尽量晚一些才好。” “至于那些所谓的妖邪?你以为咱们书院的贤能跟供奉是吃干饭的啊?” “他们若是躲躲藏藏,倒是个大麻烦,继续高调行事固然会导致生灵涂炭,可同样是我们的机会。” “这一次,必能使得他们吃个大亏,因此也不全是坏事。” 周瑾冷笑道:“你这话要是让那些难民听到,说不得都愿生啖你肉。” 庄稼一脸无所谓:“真话总是伤人心,不过确实是太过无情了些,我会注意的。” 周瑾问道:“那曲怜月拜入陈量门下了,会不会太过凑巧了?” 庄稼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凑巧正好是最为不凑巧,天道轮回,着实有趣。” “若没有这些有趣的东西可以看,那老子早就如同那些老不死的坏东西一般,人不人鬼不鬼了。” 紧接着便提起酒壶一饮而尽。 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奇怪言语。 “圣君当真了不起啊。” 第93章 又一年 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时间便不自觉过得飞快。 夏去又冬来。 又一年冬假。 这些日子里,姜北日子过得极为充实。 除了往返于周瑾之处之外。 便几乎都在练刀学武。 刀法进展极多,如今已是几近于全部掌握了第八式的截天。 第一式与第二式修至了目前修为所能达到的顶峰。 甚至于得到了牧端极为不俗的评价。 第三式的心斩同样正在苦修,只可惜极难学成,目前仅是堪堪入了门,威势极弱。 即便如此,仍是一记不小的杀招。 其余招式,姜北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仅是对第四、第五式有一些了解。 毕竟涉猎刀法一道时日尚浅,远不如小师姐胡灵灵一般通透。 这些日子以来,小院冷清极多。 曲怜月与柴清始终未归,便少了人气。 平日里虽然偶有书信传回,只不过归来的日子仍是遥遥无期。 让姜北想不到的是王才全亦是如此。 信件倒是写得频繁些,除了最开始的一封信说明了自身突破的情况。 其余的无不是在骂他那死鬼老爹。 出于安全考虑,王才全的父亲将王才全留在了白云洲。 说是待得五州之地平和一些再回书院,实则回来的可能性同样渺茫。 苏夏仁同样顺利突破。 只是望月崖离得远了,加之他师父陆龄对他的要求更加严格,也只是偶尔偷跑出来与姜北喝上一顿酒。 昨日,本是冬假最初的一日。 书院外出剿灭妖邪的大能们传回讯息,已是找到了几处躲藏妖邪的窝点。 书院又再次浩浩荡荡派出一股极为不俗的高手前往。 武德堂同样去了不少。 牧端本来也要去,只是被二师兄褚君临拦下。 褚君临的原话是:“师弟本不喜动脑子经营供奉堂,留在书院惹祸,不如外出杀敌,还能精进修为。” 牧端不愿,对方更加死缠烂打,实在不想留在古板无趣的书院。 牧端拗不过,只得气鼓鼓地放对方离去。 连带着供奉堂内许多高手,一并被带了去。 至于姜北与小师姐,境界不到法身,根本不能参与进去。 其实世间哪儿有那么多法身及其之上的修行者。 只不过是书院一向稳妥,不愿境界稍低的弟子陷入险境罢了。 譬如三大王朝,派出的军队里边,便极不乏凡俗精兵。 其余各宗派派去的弟子,也不乏下三境修士。 姜北只能是震撼于书院底蕴的同时,又对书院此举十分感动。 并且,书院自从妖邪作乱以来。 多有传授如同除秽术一般针对妖邪的术法。 这段时间以来,姜北又学了一些可以更好应对妖邪的术法。 有印法,也有言灵术法,甚至于书院还教授了可以暂时强化肉身、提升修为的秘法。 只是书院在教授之初,便直言不可轻用。 此法将会大大透支生命,使得寿命大减。 同时,这些术法无一皆是经过了书院无数贤能的精简强化。 入门极易,但是想要臻至化境,极难极难。 尤其那门可以强行提升修为的秘法,其名为背水,修行起来,便是入门也极难。 所幸姜北肉身强横,生命力极为茂盛,到得如今已是初步入了门。 而这些所有的术法、秘法,周瑾强调过无数次,不可外泄分毫,否则书院必定追责。 用牧端的话来说,这些都是书院的基石。 是支持书院万古不倒的根本之法,是无数先贤穷其一生的心血。 若是平常年代,便是其中随意一门术法,也得是对书院有重大贡献,或者身居要职之人方能学习。 如今的世道不同以往,这才更改了这许多年的祖宗之法。 只不过,其中姜北最喜欢的,莫过于除秽术,以及后来所学的背水秘法。 加上一门从武德堂学到的赶路之法,名为惊鸿。 发动之后,可使得身体轻若鸿毛,快若惊雷。 实是赶路与追、逃的上上之法。 此法并无修为境界限制,无论修为高低,皆可驱使,只是其中威能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姜北有意测试过,若是全力施展,短时间内速度竟然远超寻常云舟的速度。 …… 冬假之后的第二日。 今年雪来得晚,至今也没有要下雪的迹象,每每皆是晴天。 姜北去了赵虚二人所在的祖师堂。 自那日之后,姜北倒是未曾来过此处。 反倒是那二位供奉,实在不少前往姜北的院子蹭吃蹭喝。 此番前来,乃是讨要那份阵图。 这二人研究了这么久,姜北平时问他们,无不是在打哈哈,敷衍而过。 姜北倒是不担心他们隐瞒什么,如今已不至于在如何隐瞒。 姜北担心的是,这二人会不会将那阵图玩坏了。 姜北站在祖师堂门口。 半年不来,此处景象竟然彻底改换了一番。 不但占地更为宽大,便是其中院落也更加精致奢华。 姜北无语,这二人是压根没把书院的钱当钱的。 不过武德堂也不差,褚秀山乃是书院有名的败家子供奉。 只不过,不同的是武德堂本身赚钱能力十分不俗,于中州多处皆有产业。 囊括了譬如矿脉、木材、房屋之类的生意。 虽说具体经营情况不用武德堂亲自动手,只不过大小事宜的决策权皆在武德堂。 这也是武德堂内始终皆要留有一位主事弟子的原因。 除非遇到妖邪作乱之处的特殊情况,否则皆是如此。 而既然打的是书院的名头,每每分账之时,便少不得将大头留给书院。 毕竟真出了大事,丢的是书院的脸面,最后还是由书院兜底。 姜北站在门外微微失神之后。 便踏步往内。 门外两侧站立的门房只是略一思索,便一同深深弯腰。 “恭迎姜公子。” “两位祖师皆在讲经场内,姜公子是否需要我等引路?” 姜北失笑,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位门房。 能认出自己,看来这二人平日里是看过自己画像了。 至于画像,自然是赵虚那家伙某次于姜北之处绘画而去。 画得倒是神似,只不过太过浮夸了些。 怎么说呢,画得更加伟岸郑重了些,一眼看去便极具威严。 据那二人所说,乃是为了将来挂进三教祖师堂内的祖师堂的。 第94章 移花接木 有那门房引路。 姜北很快便在一处宽敞的广场上见到了二人。 两人各领了百余名弟子,随意盘坐在地面上。 分别十分正经地讲经说道。 姜北轻轻伸手示意门房可以返回。 随后倒也并不出声打扰,寻了一处干净之处同样盘坐而下。 那两位自然是见了姜北,姜北急忙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自己。 那二人倒也不纠结,当即继续讲述着。 此处两百多位弟子,看来祖师堂自开创以来,每次收徒实在不少。 姜北凝神,侧耳听去,一时极为震惊。 两人声音极为正经平和,丝毫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更没有平日里对待弟子的架子。 口中所述,无不是儒道两家的经典,甚至于十分正统。 姜北往日只是看过不少涉及儒道两家的杂学,却听得出其中含金量来。 仅仅是略微听闻,便觉韵味绵长,竟是颇有感触。 姜北苦笑不已,这二人不愧是正统出身,除去外在吊儿郎当之外,各自所学实在是不俗。 便正襟危坐,认真听着。 虽然自己是正统儒家弟子,它山之石却可以攻玉,多听多学,总能获益,佐证自己所学。 那二人于此授课的次数绝不在少数了。 只可惜姜北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其中许多言语经典,单个拆开字,自然是都认得。 可是合在一起,便有许多如同听天书一般,听不懂,理解不了。 不过姜北仍是有意记在心里,打算有机会便大大方方请教二人。 姜北一心二用,认真听去。 只可惜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如坠云雾,眼皮子直打架。 一副昏昏欲睡的景象。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繁杂的吵闹声将姜北惊醒。 姜北茫然起身,四周已是四散而去的弟子。 赵虚走上前来,一脸好笑之情。 “怎么?想通了?要拜入我二人门下?” 姜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不戒笑道:“小僧观姜施主倒是佛性凛然,与小僧一般,每每听师父讲经,便要瞌睡。” “师父说我天生一副玲珑佛心,才会如此沉溺佛法。” 姜北无语道:“别了,我们不一样,我是单纯听不懂犯困。” “姜某没有改换门庭的想法,两位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赵虚点点头,毫不在意道:“不改自是最好,小道不过是开个玩笑,姜兄弟若真改换了门庭,小道只会比你还着急。” “走,先去吃肉喝酒去,姜兄弟不来,倒是不曾尝过本堂新请来的庖厨的手艺。” 姜北摇摇头:“不必了,姜某不饿,此番前来只是来看看阵图,顺带问问二位对阵图的研究可有进展。” 赵虚面不改色,搂着姜北便往厅房而去。 “不急不急,阵图就在那儿,还能被老鼠啃了不成?” “最近确实有些进展,最多半月,便能有一些结论了,姜兄弟耐心等候便是。” 不戒跟着点头:“此次冬假,正好我二人有更多时间研究阵图,平日里繁杂事务确实多了些。” 姜北疑惑道:“既是冬假,为何方才还有那么多弟子留在此处听学?” 赵虚笑道:“他们不舍得走,小道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将他们打出门去吧?” “既然愿意继续来求学,小道也很是欣慰的。” “截了书院的胡,将来壮大咱们三教祖师堂,快哉快哉,属实是此番前来书院最大的意外之喜了。” 姜北十分无奈,问道:“书院不管?能容得下你二人这移花接木的行径? 赵虚语气颇为不屑,开口道:“我二人尽挑的是有眼缘之人,大多又都是没能正经考入书院的,书院如何怪罪?” “况且,我二人可是给了书院不少好处的,他们偷着乐还差不多,哪还能怪罪我等?” 姜北有些啼笑皆非,若论好处,这二人的宝贝可不少。 毕竟光是为了曲怜月一个人便舍得给出那等好处。 “你们三教祖师堂很有钱啊?” 赵虚更正道:“不是你们!是我们,咱们三教祖师堂!” “忘了告诉你,你的画像以及信息,已经录入咱们三教祖师堂的谱牒之中了。” “目前你是三掌教。” 姜北黑着脸,这两人,真他娘的不要脸。 若是有想法,只怕是三大王朝的皇帝也敢纳入教内。 姜北也懒得纠结,反正自己只管大口吃饭不办事就是。 “都有啥好处?若是没有,姜某可不认。” 赵虚笑道:“暂时没有,现在姜掌教还在考察期内,等到某日你亲自去三教祖师堂的祖师堂进香才行。” “不过若是姜掌教来到此处,那便管酒管饭。” 姜北嗤之以鼻,打定主意必不可能前去进香。 不过眼下酒菜还是要吃的,毕竟这二人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吃也浪费。 “阵图呢?拿来我瞅瞅。” 赵虚十分不满地开口:“姜掌教咱恁个心急,吃饭便吃饭,喝酒便喝酒,怎个如此三心二意?” 说着,赵虚便提起酒坛塞到姜北怀中。 姜北试了试沉甸甸的酒坛,心中腹诽不已。 赵虚继续道:“这可是百年的好酒,对修行有大益处。” “水取自极北冰山,乃是无尽灵气凝聚而成的灵水,酿酒所用,也是取自各处灵植盛地的百年灵果。” “不乏强化肉身与襄助悟道之用,放在外边,一坛少说千枚灵玉。” “平时我二人都不舍得多喝。” 姜北听着,也无太大感触。 毕竟酒水再好,也不一定能好过自己的桃花酿。 效果再强,对自己作用亦是不大。 赵虚可不管这些,只是想尽办法一味地灌酒。 一顿饭直吃了半个时辰还未结束,任凭姜北如何压制酒气,仍是头脑昏沉。 到得后来,看着两人偶尔不自觉露出的奸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那阵图,你二人是不是给老子玩坏了?” 赵虚一脸笃定地摇头。 姜北一拍桌,站起身来。 “娘的,说实话,否则姜某非拆了你祖师堂不可。” 不戒只得赔笑道:“那倒没有,只不过,前几日连带着姜施主的画像一并送去了教中。” “我二人对阵法学问研究不深,只能出此下策,送到我教一位供奉手中。” “姜施主放心,阵图一事绝对保密,不会让第二人知晓。” 姜北神色凝重,他是真的不愿意阵图外露,被更多的人知晓天妖之事,若真能从阵图之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对自己便是极大的威胁。 第95章 精炼 赵虚显得十分心虚。 “姜兄弟放心,半月之内必有答复。” “事关重大,有关于姜兄弟的信息,我等丝毫未曾泄露。” “若是还不放心,便容小道传信一封,再去叮嘱一遍。” 姜北黑着脸摆摆手:“那人可靠吗?” “不是姜某不信你二人不保密,而是那阵图关系重大,若真让那位供奉看出什么,就怕如同术家一般,牵丝引线,最终还是给姜某带来无尽麻烦!” 赵虚神色郑重,正色道:“放心,我教对人心最为看重,但凡是能入教之人,绝无奸恶之辈,无不是心性坚定之人,绝不会外露分毫。” “若如此说还是不能让姜兄弟安心,小道亲自前去将那人叫来,且容姜兄弟认可之后再作钻研之事。” “事实上,姜兄弟还是太过小瞧我三教祖师堂了。” “这也不能怪姜兄弟,毕竟我三教祖师堂开教以来,向来低调,不为外人所熟知。” “不过,小道可以性命担保,绝无差池,甚至于胆敢发下宏愿,若是让姜兄弟身陷囹圄,小道修为此生再无存进!” 姜北哪会真让对方至于如此境地。 当即摇摇头,坐下身来默默饮酒。 许久之后,才再度开口。 “什么时候能去你们三教祖师堂看看?或者说这个考察,如何才能通过?” 赵虚两人松了一口气。 神色重新恢复寻常。 “恕小道直言,带你去三教祖师堂随时都可以,但是带你去教内祖师堂进香,得看姜兄弟接触到大道之后,你体内是何种变化。” “并非我等绝情,也绝不是心存利用,我等必须要为我教绝对的稳定考虑。” “一切不稳定的因素,绝不能彻底纳入教内,姜兄弟见谅。” “话已至此,我等也不敢让姜兄弟不多想,只求姜兄弟心里还能留下几分信任,来日方长。” 姜北神色挣扎。 若说不多想,那是不可能的,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让人不满。 无用之物便弃之如敝履,有用便欣喜以待,如何能让人心中轻松得起来。 “这个冬假之内,你二人挑个时间吧,劳烦你二人带我去一趟你们三教祖师堂,姜某还是想要亲自见见那位钻研阵图之人,顺便看看你教到底是何情况。” “你二人无需愧疚,你们的所作所为,并无错处。” “细想起来,只怪姜某一厢情愿,又太过贪心。” 赵虚听到姜北愿意前往三教祖师堂,自是有些兴奋,至少又拉近一些双方的关系,为往后彻底将其纳入其中乃是大好处。 只是听着听着便觉不对劲。 心中顿时生出无数歉疚之情,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自己二人而起,如今这事做得确实十分的不厚道了。 正待开口。 姜北却抢先道:“不必多说,姜北心中有数。” 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实在太过容易轻信他人,心思与城府还是太过浅显了。 并非不好,实则只是对自己来说并不好。 大害。 如今想来,最正确的做法,当是在最初之时便完全不搭理这二人。 曲怜月被送来之事本不该发生。 即便发生,也该第一时间明确拒绝,撇清关系。 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姜北只能尽自己所能,尽可能了解这所谓的三教祖师堂,知己知彼,方能进退自如。 不戒脸上同样满是愧疚。 “那便就此说定,最近几日我二人会尽快将弟子们打发了,亲自送你去往我教。” 姜北拱手:“有劳,不便之处,二位多多谅解。” 赵虚笑道:“未有不便,既是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 姜北便不再言语,沉着脸离开了。 …… 回到住所的时候。 天色还早。 璃华与小师姐围在炭火旁。 璃华仍旧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话本。 小师姐娇小的身体盘坐在椅子上,正闭目打坐。 她的修为已经触摸到瓶颈,临近突破的时日,最近大多时间皆在静心修行。 姜北朝璃华打了个招呼,便干脆去到武德堂内练刀。 牧端不在。 武德堂内好些弟子也跟着二师兄去了远方征战,此时冷冷清清的模样。 姜北便自顾反复锤炼刀法。 牧端曾说过,姜北目前什么都好,不论是修为还是悟性。 就是基础仍旧不够,对各式武道所知尚浅。 “师父的刀法,自是从无数刀法之中体悟、精炼而来的集大成者,只不过,我等后来修习之人,往往忽视了这一点。” “极道九式,从万千刀法而来,还得回到万千刀法中去,然后再度经过自己的精炼和体悟,方算是得了师父的真传。” 后来,姜北便有意收集了许多基础武学,无论高低,无论深浅,皆是一一观摩体悟。 许多时日过去,自身刀道又精进无数。 姜北有信心,若是再遇到昔日离艮两位道人,即便正面迎战,也能于三招之内胜之。 并非修为提升带来的自信,而是对刀兵之流武道的理解。 姜北练了好一会儿。 趁着休息的间隙,便看向另一位同样在挥汗如雨的弟子。 那人名为阮繁,年纪轻轻,修为已是通玄圆满,实打实的修道天才。 姜北取出水壶灌了一口,便走上前去。 “阮师弟,咱们练练?” 阮繁拱手:“正有此意,只是看师兄脸色不太好,倒是不敢冒昧开口。” 小师姐胡灵灵曾说过,若想提升武道修为,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法子,便是与人对敌。 阮繁正好满足姜北的目标需求。 也不废话,当即凝神静气。 收拢思绪,提刀快攻而去。 转瞬之间,双方长刀便来回碰撞数十次。 阮繁有意消减了力道,毕竟对方修为不如自己,修行的时日也远没有自己长久。 只是一番交战之下,阮繁已是心惊不已。 “平日里只是看着师兄与别人对练,还以为师兄的对手也都留了力,看来是师弟小瞧了。” “师兄小心了,接下来师弟不会再留手。” 姜北重重点头,巴不得如此,总感觉对方一招一式软绵绵的,若不是速度够快,变招奇诡,姜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强了。 随后,两人便放手施为,刀光凌厉闪动。 第96章 惊鸿 阮繁提升速度。 岂料姜北速度更快。 是那秘法惊鸿。 阮繁不敢大意,当即催动惊鸿,却只是堪堪跟上对方的速度。 阮繁心中惊骇万分,对方不过是通玄大成,倒显得自己的圆满如同纸糊一般。 惊鸿这一秘法,与体内灵力储量与凝练程度有极大关系。 阮繁全力施为,却只能勉强跟上姜北的速度。 对方一刀以极为刁钻的姿势和方向袭来,阮繁只得使劲握紧刀柄猛挡而去。 重重一击,两人各退一步。 阮繁虎口巨震,此时手腕酸麻不已。 心中惊骇更甚。 “这家伙,怎地力道如此之大?即便是寻常初入法身之人,也做不到如此势大力沉吧?” 阮繁心惊之下,只得以更加丰富的战斗经验,不停地反复变招。 刀走诡势,快且狠,准且快。 可这位师兄的眼神好生凌厉,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似乎能看透自己的一切招式变换。 阮繁与之又过得数十招,自己已是手段齐出,就差使出那压箱底强行提升修为的秘法了。 对方却一一化解而去,同时穿插无数奇诡招式,让阮繁心惊肉跳个不停。 当即理解了为何平日里陪姜北练刀的都是那些法身境界的师兄们。 没有法身境界做支撑,实在招架不住这家伙啊。 灵力仿佛无穷无尽,招式倒是略显生涩,可架不住势大力沉啊。 再加上不知道凭什么就能有的战斗直觉,跟姜北对战,让阮繁心力交瘁。 阮繁一刀格开姜北袭来的长刀。 后跃而出,摆手道:“不打了,打不过师兄。” 姜北随意使了个除秽术将汗水除净。 心满意足地点头道:“多谢师弟赐教。” 阮繁哭笑不得:“师兄赐教还差不多,看来师弟是道阻且长啊,这身修为,着实有些白费了。” 姜北哑然。 安慰道:“阮师弟不必妄自菲薄,并非你杀力不够,只不过招式之间还是少了杀气。” “你我共勉吧。” 阮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样的言语,其余师兄不是没有说过。 只是在他看来,对战同门师兄弟,没有杀气也是正常。 只不过此番交战之后,心中倒是有些明悟了。 杀气并非杀意,一招一式,需得有必杀对方之心。 如此,方能更快、更重地出刀。 想着,便拱手郑重道:“多谢师兄教诲。” 随后也不停歇,当即对着一根木桩假人不停练习起来。 片刻之后再看,倒是有了不少特别的气象。 果然悟性不俗。 姜北自是不曾真小看阮繁,实际上对方的一招一式仍是让自己受益良多。 也正因为每次与人交战从无小觑之心,不论对方修为如何,皆能有所收获,才能成就如今这番模样。 “咦?” 姜北身后传来疑问声。 姜北回头,却是牧端。 顿时惊喜道:“大师姐何时来的?” 牧端摆了摆手:“刚来,这小子怎么脑子开窍了?出刀总算是有些意思了。” 姜北将方才之事简单讲述一遍。 牧端挑眉道:“看来是我们修为过高,反而让他们没有真实之感。” “如此,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小师弟意下如何?” 姜北随口道:“大师姐请说。” “我将留在堂内的通玄弟子尽数召来,与你对练,你教他们。” “小师弟年纪轻,他们必定或多或少皆有不服之意,若败于你手,少不得便如同阮繁一般彻悟一番。” 姜北点点头:“小师弟自是皆无不可,只是他们修为参差,一一对战,难免费时费力,不如一同攻来,小师弟受得住。” 牧端并无惊讶之色。 实际上与姜北对练最多的,便是牧端自己,她对姜北的成长感受最为真切。 寻常初入法身之人,还真未必是现在姜北的对手。 说干就干。 牧端当即唤来阮繁,让对方去将一干通玄弟子叫来。 姜北盘坐地上,取出一坛桃花酿自饮自酌。 既是为了恢复灵力以待接下来的对战,也是为了尽快提升实力。 在赶去南州鸣道宗之前,能破入通玄圆满是最好。 姜北的储物玉牌之内,此时桃花酿已是少了许多。 其中半数让自己喝了,半数则尽数给了龙鲤。 那龙鲤所需温养之物很是不俗,桃花酿已是姜北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姜北有些舍不得再使用桃花酿,时刻都在考虑着要给几条龙鲤弄一个长远的温养之处。 若是在桃花酿实在不多之时,仍未寻到这样的地方、或是宝物,姜北便只得强行将其驯化,纳入窍穴温养。 只是如此一来,其恢复速度便要慢上许多。 几条龙鲤此时体型远超以往,身上的金黄之色也更加熠熠生辉。 姜北又实在狠心不下让其成长的速度减缓。 甚至于隐隐期待着几条龙鲤可能存在的变化。 会不会有一日真能跃过龙门,化鲤为蛟? 化蛟一事,也并非姜北猜测,实际上世间早有流传。 只不过姜北并未见识过实际例证。 姜北盘坐好一会儿。 直到体内灵力尽复。 演武场内也才聚集了五人。 姜北站起身来的时候,心中已满是战意。 “师兄便不废话了,我们开始吧。” 说着便率先一冲而去。 几位原本心有小看之意的弟子见到对方快若奔雷的身形,当即不敢留手。 纷纷紧握各式刀兵,一同攻向姜北。 五人之中,加上通玄圆满的阮繁。 一共是两位通玄圆满,一位大成,一位小成,一位初入。 阮繁开口道:“几位,莫要留手,师兄很强,非常强。” 牧端补充道:“若是因为来不及施为便败下阵来,大师姐请你们吃拳头。” 几人头皮发麻,这下子是真不敢有丝毫留手。 姜北压力极大,只得全力催动着惊鸿秘法。 闪转腾挪,适应了好一阵,这才堪堪出刀迎战。 那之后。 几人一共交战五场。 一直从日头高悬,持续到星河漫天。 第一场,姜北惨败。 第二场、第三场,姜北惜败。 第四场,姜北灵力耗尽,五人差不多同样如此。 第五场,姜北险胜。 姜北不得不感慨,书院招收的弟子着实是不凡。 能得褚秀山看得上的弟子,更是不俗。 眼下五人,随便挑一个放在外界大宗门内,哪一个不是亲传? 不说本事高低,光是越战越勇的心性,以及对刀法的悟性,便是万里挑一,世间难寻。 若不是姜北本身实在太过特殊,属实不能有此胜。 第97章 长生 时间转眼过去五日。 武德堂内热闹非凡。 最初的五人,加上又闻声赶来的弟子,不下十余人。 与姜北对练了数十场。 不知不觉间,各自皆有不少精进。 尤其姜北,不但将第二式的跳珠彻底领悟通透,甚至更进一步。 从他人招式彻底化为了自己的刀法,仿佛刀与人而相合。 一招一式精深且自然,出神入化。 直到第六日上午。 姜北一大早便来到武德堂。 已是打了一场,战役高昂正要继续。 却被赵虚赶来叫停。 “姜兄弟,祖师堂那边已经收尾完毕,一切事宜皆已安排妥当。” “随时可以出发了。” 牧端疑惑道:“小师弟是要去哪儿?” 姜北将去向如实相告,只是隐去了前往的缘由。 牧端倒是并未阻拦,问道:“你与璃华一同去吗?要不要带上灵儿?” 姜北摇头。 便是璃华,姜北也不带,自己的特殊之处已经十分令人烦恼,担心璃华的特殊之处被那二人深挖出来。 此番前去三教祖师堂,其内只怕是不乏各种高人,到时候这二人会为自己遮掩一二。 却未必能继续遮掩得了璃华。 “不必了,小师姐突破在即,不可轻动,外边又十分寒冷,璃华也不去了。” “接下来师弟不在的日子,劳烦大师姐盯着点璃华她们了。” 牧端点点头:“那是肯定的,自家小师妹,自己疼爱。” “对了,你三师兄出关了,要不要去看看?” 姜北神色纠结,思考一番便摇摇头。 “算了,回来吧,此番远游,归来之期只怕极久,耽搁不得,此事只得劳烦大师姐替我道一声歉了。” 牧端笑了笑:“用不着道歉,等你回来自己去看吧,那家伙的情况,有些特殊。” 姜北点点头。 看向赵虚两人:“事不宜迟,现在便出发吧。” 姜北朝一干练刀的弟子告别。 随后便一同大步离去。 一番劳顿,好歹是去到了书院之外。 “你二人既然能跟得上云梭,那便由你二人带路吧。” 赵虚笑了笑:“没苦硬吃可要不得,姜兄弟且取出云梭,交由我来催动。” …… 书院最高处。 庄稼仍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随意坐在地上,身旁摆着下酒小菜。 周瑾同样坐在一旁。 庄稼笑道:“有趣有趣,有好戏可看了。” 周瑾冷笑道:“那地方特殊,你看得见?” 庄稼不屑一顾,自顾道:“腿长在自己身上,我不会亲自去看啊。” 周瑾顿时大急,站起身来:“那地方你也敢去?若是被人认出,后果你可知晓?” 庄稼淡淡道:“既然决定要去,自然是有不被发现的信心。” “怎么样?你要不要去?我可以带上你,保你不被发现。” 周瑾微微皱眉,确实是有些心动。 “万一这场戏不如你所想,岂不是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庄稼笑道:“事已至此,我想,此事不会不如我所想。” “即便真有意外,也好早作打算不是,总好过此前的大半准备尽数作废。” …… 云梭如同流星划破长空。 一路穿越山川大地,越过江湖。 速度之快,姜北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下方的景色。 四周模糊一片,却又稳稳当当。 姜北站在云舟边上,似有所思,实际上却脑海混沌,只有茫然。 赵虚正全力操控着云梭,不戒便不动声色地站在姜北身旁。 姜北声音平淡,毫无波动。 “不戒大师,你觉得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为什么?” “我听我一位朋友说过,修行者寿命悠悠,可是,活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呢?” “凡人一生看似简短,却从不缺少活着的动力。” “小时候,忙着长大;长大了,忙着成家立业;老了,又会将无尽希望落在后辈身上。” “一生忙碌着,却十分充实,时时刻刻都充满故事。” “那我们呢?” “挖空心思,钻研琢磨,皆想登高长生。” “可长生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姜某想来,只剩虚无。” 不戒双手合十,叹一声佛号。 开口道:“实际上,小僧想说小僧也不知道。” “正如佛家一句名言,不沾因果、不入轮回。” “小僧愚钝,只能看得到其浅藏于表面的道理,因此,小僧觉得,人生本就没有意义。” “所谓意义,不过是人们为了苟活着强加的自我慰藉。” “不过,小僧并不认同姜施主的话语。” “凡人自是忙碌充实,可命运实在难测。” “事实上,绝大多数凡俗中人心中并不开心快乐,相反,他们大多都是在战乱、天灾人祸之中挣扎求活,生不如死。” “只是心中始终还是有对未来的希望,都在期待明日会过得更好。” “或许明日便能寻到下一餐饭食,或许再过一日,病痛便能消融。” “修行者,同样是人,只是生存的方式稍有不同。” “修行登高,也不过是如同凡俗中人一般辛苦劳作而已。” “都在期盼着下一次丰收,下一次粮食的盈余,一次次累加,规避可能存在的灾祸。” “当然了,这些只是小僧自己的认知,绝非事实。” “每个人对待人生的态度,其实都没有对错可言,毕竟说到底,每个人对人生的选择和表现,也都来自于以往人生所受到的同样的态度和选择。” “也许只是年少时见到了莺飞草长的景色,此后余生即便经历再多磨难,回过头来,仍旧还是会会心一笑。” “或许是那童年里的一番劈头盖脸的指责,从此以后,便不能再宽容他人。” “如先前所说,小僧十分愚钝,其实人是很复杂的存在。” “并不是见识了草长莺飞便能时时面带暖阳,也绝不是历经了苦难便会时时痛苦失措。” “人性情感之复杂,小僧实在深究不来。” “姜施主未来长远,万万不可自误。” “凡人一生简短尚且怀抱希望,姜施主寿命绵长,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小僧知道姜施主实际想说什么。” “若毁灭的那一日终将到来,不如便将其当做寿终正寝罢。” “事实上,人间万万载,又有谁真能做到不朽不灭的大自由大自在呢?” “在小僧看来,自由自在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景,因为人心贪欲无度,从来不自由。” “不如乐观一些,过好可能都是最后一天的每一个明天。” 第98章 春境 云梭飞驰的第三天。 赵虚放缓了速度。 摸出一块篆刻得满是密密麻麻符号的古朴石片。 赵虚并指于石片之上刻画一道符文,随即石片便颤抖嗡鸣起来。 天地间蓦然出现一道接天壤地的光幕。 光幕荡漾着阵阵波纹,其上各类道纹流转不停。 姜北神色惊讶,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 赵虚继续催动云梭,云梭转瞬间便没入光幕之中。 光幕之后,豁然开朗。 不再如同先前所见的高山密林。 放眼望去,一片天朗气清,视线投去极远。 入目望去,下方乃是连绵无尽的花海。 平坦一片。 极远方又有一片清秀的湖泊。 湖泊中央,是一座开满各色鲜花的岛屿。 其上高低错落着无数亭台楼阁。 眼见着姜北一脸惊讶之色,赵虚便有些得意,当即又放缓了云梭的速度。 “此处乃是一方上古的天地碎片,你可当做一处秘境。” “其名春境,其内生灵二气远胜外界,无有四季之别,亦无昼夜之分,更无风霜雨雪,年复一年皆是春日景气。” 姜北瞪大眼睛看向下方花海。 四处花花绿绿,各式鲜花草木纷纷争奇斗艳。 蜂蝶成群,姜北挥手撤去云梭屏蔽阵法。 果然绵柔的清风裹挟着无尽花香扑面而来。 不消片刻便让姜北迷醉其中。 赵虚闪身消失不见,唯有不戒陪着姜北,慢悠悠飘荡在花海之上。 不戒笑道:“如姜施主一般悲观之人,只怕即便是如此美好景象,用不了多久也就习惯了。” 姜北满脸沉醉,头也不回地开心道:“未必。” 姜北想到了喜爱花草的花霖。 “若是心中在意之人能常伴身旁,如此景色当是长久绝配。” “只是此种美景,只怕世间再难寻得。” 不戒回应道:“除去此处春境之外,还有夏、秋、冬之境。” “其中夏境被白云洲王家掌握,冬境在那正一道门,其中秋境倒是无人能寻得。” “如姜施主一般鸿运之人,若是有心找寻,机会倒是不小。” 姜北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催动云梭。 “沧海一粟,如何寻得?千载万载以来不曾面世,姜北再如何鸿运通天也不敢奢求。” “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此气候,其内居住之人吃什么?” “莫非其内也有精通农家妙术的高人?” 不戒点点头:“确实有,不过其内主要吃食乃是蜂蜜瓜果,其味极美,对修行有大裨益。” “小僧实在吃得腻了,倒是不曾带一些去书院,否则你早该吃过,不过稍后姜施主便能知晓。” “咱们三教祖师堂其实是很有钱的,非常有钱。” “在外界运营得有各种产业,比如云舟、灵玉矿脉、丹药符箓。” “除此之外,春境内的蜂蜜瓜果价值也极为不菲,天地间独此一份,其余不论如何称之为仙蜂神酿,皆为下品。” “小僧先去安排些事宜,姜施主随意闲逛便是,除了岛内最高处的石屋,皆可去得。” “逛够了便去岛内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我二人在何处。” 姜北有些惊讶,这二人就这么放心自己? 点点头道:“大师只管去,不必管我。” 不戒闪身同样消失不见。 姜北干脆收了云梭,缓缓降在花海之间。 四处皆有观花小道,倒是不必担心踩踏了花草。 姜北漫步花丛之间,不多时便看花了眼。 四下里除了似锦繁花,也有遍地瓜果。 不多时。 姜北遇到了一株挂满鲜红果子的小树。 闻着味道芬芳扑鼻,忍不住摘了一颗放在口鼻间嗅了嗅。 犹豫着还是咬了一口。 顿时蜜汁迸发,满口馥郁。 片刻之后姜北便将小树薅得光秃秃的模样。 大多放入了同心牌内,手上抓着几个,神情满足地一口接一口吃着。 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去,便见一位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捧着一个不知名果子站在姜北身后不远处。 手中果子啃了大半,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姜北。 姜北伸手递去一枚鲜红果子。 小姑娘丝毫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并无反应。 不多时便有一位风韵妇人赶来,背负青竹箩筐,将女孩儿轻轻抱起。 略一打量姜北,便有些惊讶。 “准…准三掌教?” 妇人随即微微弯腰:“拜见准三掌教。” 姜北急忙虚抬双手示意对方起身。 心中哭笑不得,什么鬼玩意儿的准三掌教? “这些果子…可以吃吧?” 妇人点点头,灿烂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准三掌教随意便好,春境之内,并无贵贱之别,只要喜欢,谁都可以随意食用。” 姜北无奈:“呃呃,我是问吃了会不会对身体有坏处。” “对了,别叫我什么准三掌教了,我叫姜北,大姐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便可。” “姜某见识浅薄,实在没见过这样鲜艳的果子,又忍不住口舌之欲,因此有此问。” 那妇人笑得更厉害了。 “果然与两位大掌教所说一般,咱们的小掌教,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那姐姐也不跟你见外了,之后便称呼你姜公子吧。” “姜公子不介意吧?” 姜北点点头,只要不叫那个奇怪的称呼,怎么都无所谓了。 妇人继续道:“恕我冒犯,我姓伍,姜公子叫我伍姐便好。” “伍姐本是个散修,不热衷于修行得道,唯独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夫君是一农家之人,多年前偶遇两位大掌教,从而一同来到此处。” 姜北顿时颇为郑重地拱手。 农家乃是实打实为天下苍生做了巨大贡献的。 不只是书院粮食短缺之时得到巨大帮助,整个中州,姜北所知之处,于上次灾祸之时,皆有农家高人四处游走。 因此姜北尤为敬重这些人。 伍姐走上前,在前面引路。 “既然姜公子也喜好此中瓜果,那便由伍姐带你四处走动一番,品尝一下咱们春境特有的果子。” 姜北点头,心中自是十分高兴。 “有劳伍姐了。” 伍姐十分爱笑,闻言便又笑道:“姜公子倒是十分礼貌,不愧是读书人。” “跟两位大掌教确实是有不小区别。” 姜北之前就很好奇,再次听闻,便开口问道:“两位大掌教?为何这么称呼呢?” 伍姐回道:“两位谁也不愿退一步,自然两位都是大掌教。” “只是委屈了姜公子,将来也只能是三掌教了。” 姜北挠挠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不过,即便真成了,不是二掌教也是极好的。” 第99章 小山 一行三人行走在花海之中。 很快便熟络起来。 只是那位名为杨小莹的小姑娘不喜言语,任凭姜北逗弄都不曾开口半句。 伍姐歉意一笑:“实在抱歉,小莹的爹爹也是这个脾气,跟个木头似的,也不爱说话。” “一辈子之中大半的话语,恐怕都在两百年前那日的下午说完了吧。” 姜北脸上满是笑意。 因为伍姐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分明挂满了欢喜的神色。 如此温馨的关系,由不得人不羡慕。 “方才姜公子吃的那鲜红果子,名为红蜜,名字是我丈夫起的,确实粗俗了些,不过却也直截了当。” 姜北点点头表示认同。 春境之中瓜果种类繁多,如此一来,倒是便于铭记。 伍姐递过来一枚黄澄橙的果子:“这是黄檬,味道偏酸,但是风味极佳,乃是于春境外最受追捧的瓜果之一。” 姜北致谢接过,一口咬下去,顿时酸得龇牙咧嘴。 伍姐有些哭笑不得道:“这是作调味之用的,通常不会有人直接啃食,不过也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 姜北拿着半个黄檬,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伍姐笑道:“扔了吧,四下里蚁虫不少,不会浪费的。” 姜北果然讪讪丢掉。 伍姐便又摘了些递给姜北,姜北老老实实收入同心牌之中。 一路前行,又收获了许许多多的各式果子。 直到后来,姜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够了够了,伍姐实在太热心了,这些果子已足够姜北吃上好一阵了。” 其实在书院地境内,便有不少商贩售卖仙灵瓜果。 只是姜北一路走来,大多都十分陌生,几乎从未在外边见到过。 心生好奇,便问了出来。 伍姐耐心讲了其中缘由。 听得姜北好生沉默。 原来是这些瓜果放在外界极其稀有珍贵,在书院卖过,只是情况并不理想,毕竟书院弟子能有多少阔豪出身呢?因此大多供向各大顶尖家族势力,或是王公贵族。 姜北内视一眼同心牌内堆成小山的瓜果,由不得他不尴尬沉默。 伍姐像是看透姜北所想。 笑言道:“这些瓜果在外边自是价值不菲,但是在春境实属泛滥。” “用大掌教的话来说,是叫什么饥饿经营。” “姜公子只管看上了便摘,要不了多久,便又能长出一茬。” “到时候熟过头了的瓜果还不是便宜了花海内的小家伙们。” 伍姐所指的小家伙,自然便是那些随处可见的蹦跳兔子,以及悠闲啃食果子的灵鹿仙鸟。 此中鸟兽皆不怕人,生得膘肥体壮。 便是飞鸟,也圆滚滚的模样,大多时候皆是走在地上四处啄食。 不像飞鸟,倒像走地的肥鹅。 想着,姜北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两位大掌教倒是喜欢吃这些鸟兽,姜公子若是也有同好,自顾去抓便是。” 姜北赶紧摇摇头,初来乍到的,便偷鸡摸狗,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此中如此自由烂漫,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伍姐有些自豪:“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各家高人愿意投入我教门下,多年隐世此中。” “不过大掌教他们忧虑世间生灵,迟早有一天,这样的静谧日子也会有变化的。” 说完,伍姐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带着姜北继续扫荡瓜果。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常年隐居此处的世外高人。 见了姜北,却都纷纷拱手问好。 惹得姜北十分不自在。 每逢一人,便要将初遇伍姐之时的话语重复一遍。 姜北三人走了许久,这才抵达那偌大的清湖旁边。 “姜公子,就到此处了,接下来便由姜公子自己去看吧,若需路引,找个灵鹿引路便可。” 伍姐笑着挥手告别而去。 姜北十分感动,同样不停挥着手。 坐在湖岸的草地上。 心情十分惬意。 只觉这春境十分了不起,同时这三教祖师堂也很了不得。 至于那两位大掌教,此次与伍姐一番接触,倒是改观不少。 看来,这二人虽然看似不靠谱,但是确实都是不错的人。 不然不可能拉拢来那么多各家高人死心塌地地投入门下。 春境之中的风气,确实令人十分畅怀。 称之为桃源仙境都不为过。 摸出一颗果子,轻咬一口,顿时一脸满足。 这样的美味,果然不论是吃多少次都还是觉得香甜。 其中蕴含的生灵之气极其浓郁,甚至于在吃了这许多瓜果之后,姜北周身的窍穴都在喷涌着灵气。 通体舒畅,肉身时时刻刻都在被改善着。 内视着同心牌内堆成山的果子,姜北干脆躺在地上吃了个果饱。 湖面上有一小舟缓缓驶过。 其上坐了一位发须微霜的中年人,中年垂钓湖内,鱼篓之中已是有不少鱼获。 似是看到了姜北,便刻意往这边靠了靠。 那人脸庞柔和,却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尤其一双眼睛,即便不动声色,也时时刻刻都在透露出一股沧桑之感。 姜北站起身拱手道:“姜北见过前辈。” 那人只是微微点头,既未如同此前遇到的人一般朝自己问好,也并无欣喜或是厌恶之色。 “上来吧,祁某载你一程。” 姜北点点头便跃上小舟。 本就打算休息片刻之后便前往岛内先寻那位阵法大师。 如此倒是省下了修习的时间。 “老朽名祁末,小友若是愿意,称呼一声祁叔便可。” 姜北再次朝着对方拱手:“祁叔!” 神色郑重,这个名字,令他想起了一位本该于数千年前便身陨的一位高人。 祁末语气之中满是缅怀之意。 开口道:“自从那两个小家伙成长之后,倒是不曾再叫老朽祁叔了。” “也只有你还愿意再如此唤我了。” “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姜北疑惑着正要开口。 对方却又莫名其妙地继续道:“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仇可是报了?你口中那位仙子可与你结为道侣了?” 忽然间,天空袭来一阵清香。 一道女生嗔怪道:“老不死的东西,那人是仙子,本姑娘便不是了?” “咱们走。” 声音快速说完,容不得姜北看清来人面容,便被其抓住手腕,当即飞天而去。 小舟上,祁末拍了拍脑袋。 “奇怪,奇怪,怎会认错了人呢?果然还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了。” 第100章 红实 姜北只觉一些红白的衣裙胡乱拍在脸上。 阵阵奇异的清香传入口鼻。 眼前一花,很快便又停下。 到了地方,姜北放眼望去,入目先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 院内一角种了一株高大繁茂的桃树,其上花果并存,极为惹眼。 姜北转身看向那女声的主人。 那人同样围着姜北转动。 反复三四圈,姜北始终未能看清来人。 便有些无语,干脆站在原地等对方先看完。 “你便是那位姜掌教?” 姜北无奈道:“掌教不敢当,也担当不起,在下姜北,前辈可否不要在继续绕圈,让姜某好生头晕。” 那人闻言,似是有些生气。 “怎么就成前辈了?” “看清楚,本姑娘年轻美丽,如何会是你的前辈?” 那姑娘将脑袋死死靠近姜北,吓了姜北一跳,当即跌坐在地上。 姑娘声音如同银铃响彻,倒是也好心地将姜北扶起来。 姜北这才得以看清对方。 入目便被两座高峰死死吸引,姜北脑子一震,只感觉鼻腔内涌出一道暖流。 那人取来手绢,要为姜北擦拭鲜血。 “摔的是屁股,怎地会流鼻血呢?莫非是那果子吃得太多,反而补过头了?” 姜北急忙接过手绢,连退数步。 “姑娘离我远些,稍候便好。” 姜北捂着鼻子,尽量抬头去看对方的脸。 那赤红灵动的一双大眼睛,小巧高挺的鼻头,鲜亮红润的小嘴,白皙至极的皮肤。 令姜北见之便心脏狂跳,鼻子里边又是一阵温热喷出。 若说姜北见过最美的女子,当属花霖无疑。 但是眼前的年轻女子,天然自带一种妖媚,加上不输花霖的样貌,又极为浮夸丰润的身材,实在令姜北不敢直视。 姜北自认对于女子美貌定力极强,但是偏偏此女一静一动之间便使得他心如擂鼓。 “姑娘是?” 那人一脸好奇地盯着姜北,姜北却是不敢直视。 “本姑娘名为红实,是一头大妖怪哦。” 姜北有些惊讶。 并非惊讶于这位名为红实的姑娘是一头妖怪,实际上姜北心中已有猜测。 不但是一头大妖,还是那最为妩媚动人的狐妖。 只是惊讶于对方就这么大大咧咧又略带自豪地承认。 一般而言,五洲之地的人族聚集地内,妖族向来被人族所排斥,或多或少都有些低人一等的意思。 即便是化形大妖,也大多都在尽力隐藏身份。 一旦暴露身份,轻则引来各方忌惮厌恶,重则可能会被隐秘抓住,带回去驯化,从而看护宗门。 那些能够抓得住化形大妖的势力,不见得便会如何缺少守护宗门的实力。 只是人皆如此,既喜爱标新立异,又喜欢践踏异族。 当然了,小师姐胡灵灵是例外,能进入书院修行的妖族,旁人既惹不起,也不敢如何小觑。 姜北收拢思绪,侧头避开对方,拱手道:“在下姜北,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那位精通阵法之道的大师,若红实姑娘无有要事,在下便告辞了。” 红实轻笑着走上前来。 再度使劲贴近姜北。 “什么在下?姜公子若是愿意,可以在上哦。” 姜北只得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浩然正气诀。 闻着香风,却又实在静心不下。 当即又念起从别的书上看来的道家清心诀。 果然并不管用。 正要尝试佛家的入定之法,红实却自行撤开了身子。 语气极为幽怨。 “红实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既是要走,那你便去吧,只是如姜公子这般看也不愿意多看红实一眼之人,实在是令红实伤心。” 红实一脸伤心欲绝,坐在凳子上,侧身啜泣着。 姜北有些头皮发麻。 也只得硬着头皮拱手告辞:“并非不愿看向红实姑娘,实在是…姜某实有要事,望请海涵。” 说着便缓缓退出了院子。 红实站起身,一脸怒气。 “这家伙,还真走啊?待会儿要你好看!” “要事?先前在外边闲逛了大半天,怎不见你心急?倒是叫本姑娘一番好等。” 随即又有些脸红:“怎么会,面对这家伙,不自觉就展露了狐媚之气。” “在这地方隐居这么多年,分明早就没有凡心了才对。” “莫非这家伙真的跟记忆中那模糊之人有些瓜葛?” “当是如此才对!否则以祁末的修为,如何会认错了人?” “难怪那阵图让我感觉如此特殊!” “就好像…就好像以前曾经见识过一般。” “不行,我得使些手段,非要将你看个透彻才行。” 说着,便咬咬牙,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神色不善地坐在凳子上,自顾倒了一杯茶,默默等候。 片刻之后。 姜北果然又走了回来。 站在小院门口的拐角处。 挠着头,一脸尴尬。 叹了口气,取出一大叠用于静心提神的符箓,捞起袖子和裤腿,一股脑将其尽数贴上。 符箓乃是从武德堂内的一位师弟手中得来的,那位师弟极擅长符箓一道,武德堂内逢人便送。 姜北有幸得了不少实用符箓,价值不算如何高,但是胜在实用。 比如眼下的清心符箓。 姜北将一叠符箓尽数贴在腿上手上,这才放下衣袖裤腿掩盖而去。 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符箓的效果太好,这次竟然不再头脑混沌。 姜北使劲弯着腰,拱着手。 “红实姑娘,实在抱歉。” “先前确实是姜北无礼,姜北道歉。” “对不起!” 红实脸上并无丝毫变化,自顾抿了一小口茶水。 姜北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摸出一些摘来的果子递过去。 “红实姑娘消消气,如你这般人美心善的姑娘,肯定是不会跟姜某一般见识的吧?” 红实放下茶杯。 “会的,会一般见识的。” “还有,你送这些黄檬是什么意思?” 姜北急忙收起黄檬,认真挑了一些鲜甜的果子放在桌上。 “红实姑娘,在下实在是…” “欸???” 红实衣裙纷飞,瞬间将姜北包裹。 无尽香风尽数涌入姜北的口鼻。 “在下是吧?那便如你所愿。” 姜北迷迷瞪瞪间,心脏突突直跳。 脑海一片昏沉,很快便布满无尽的红雾。 心湖之内亦是如此,平静而又清澈的湖水泛起赤潮。 第101章 事后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姜北双手抱紧身子,蹲在院子角落里。 一脸生无可恋。 红实仍旧坐在凳子上。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 只不过,这一次红实脸上再也挂不住那份优雅端庄。 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红实思虑良久,仍是无法伸展眉头。 惨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姜北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红实站起身来。 走上前去:“蠢样子,还真是一成不变。” 言语间,心中、脑海内、脸上已满是温柔之色。 十分温柔地伸手将姜北拉起。 轻轻替他拍去身上的污尘。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经历风霜。” 红实在呆呆愣愣的姜北额头上轻轻一吻。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涌入姜北灵魂深处。 两人之间似是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一次,我会连同那女人的那一半一同尽数予你。” 姜北强撑着酸软的身体,口舌不清道:“你干了甚么?” 红实笑道:“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姜北皱着眉头,一脸气急败坏。 “姑娘自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红实怒极,当即伸手便要打姜北。 只是一看到对方那一脸严肃又丝毫不退避的模样,终究是收回了手。 背过身去,缓缓走到桌旁坐下。 蓦然笑道:“真是长能耐了,都敢轻易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了。” “喜欢她,我不恨你,也不会阻拦你,她确实值得你喜欢。” “但是,红实认定的人,从来不会放弃,不论如何,终有一天也会让你说出那两个字。” “别再发呆了,过来坐吧。” “本姑娘并未对你如何,不过是探究了一番你的神魂。” “方才一吻,对你只有好处,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人可以如此探查你的秘密。” “儒家不知道是谁留下的那道印记,我替你一并消除了。” “从今往后,不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也最好只相信我,我会为你做到一切。” “你只管放心成长,红实能够为你负重前行。” 姜北心中十分沉重。 却又觉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理由呢?我能感觉得到红实姑娘并非坏人,言语之中亦是没有假话。” “但是,为什么?” “根据姜某猜测,或许红实姑娘认识曾经的我,但是如今的我,已不同以往,说是另一个人也不为过,你们越是如此待我,便让姜北越是愧疚,心生惶恐。” 红实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为什么,花霖能为你做的,红实能做,她无能为力的事,红实还愿意倾尽一切。” 姜北又是惶恐,又是恍然。 这家伙果然是认识花霖的。 就是感觉很不好,非常不爽。 几乎是个人都能将自己的底细翻个底朝天,这样的感觉,很不妙,没有半点安全感。 红实默默取出阵图,正是姜北从王才全处讨要来的那一块。 “与你见面之前,红实已提前见过了赵大掌教。” “其实你还是太过小看了咱们两位大掌教,同时,两位大掌教又小瞧了红实。” “应红实要求,两位大掌教已是在全速去往阵法拓印之地,他们会将一切蛛丝马迹彻底抹除。” “这阵图,还好是先到了红实手中。” “阿鸣,不,还是暂时叫你姜公子吧。” “姜公子虽然已经足够谨慎,但是终究是没有亲自触摸到大道,不知道得道之人的手段有多么恐怖。” “若是送到了别人手中,看不出来什么便是最好,若是能从其中牵丝引线地找到姜公子,那姜公子此生只会再度成为一枚棋子,永远无法跳出棋盘,只能任人摆布,生生世世,永无出头之日。” 说着,红实单手虚握,竟然当场将那阵图捏得粉碎。 化作一缕缕青烟随风而散。 姜北心中涌现无数乱麻。 脸色诚恳地问道:“阿鸣是谁?还有,再度成为一枚棋子,是什么意思?” 红实摇了摇头。 “阿鸣是你曾经的名字,而你曾经姓钟,钟鸣。” “不过这不重要,名字从来不重要,更别提这个名字早已被世人遗忘。” “至于棋子,我不能告诉你,有些东西,光是说出来便会招致祸端。” “并非有意隐瞒…” 姜北点点头:“我信,那便不说这个。” “但是能不能请红实姑娘与我说一说关于钟鸣的事呢?” 红实仍旧摇头。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曾经深深喜欢着钟鸣,与他一起,经历过许多精彩的时光。” “更多的,早就被大道抹除,细节上我不会比花霖知道更多。” “不过既然找到了你,那便可以从你入手,缓缓推敲论证,迟早有一天会知晓所有。” “我不会如花霖一般心思复杂,所知所想,只要你愿意听,红实都愿意说。” “毕竟,曾经的我也只是一个小妖怪,深陷泥潭,没有主见,又蠢又笨。” 说到这里,红实却又不知为何,不再继续说下去。 随后话锋一转。 “他那样的人,最终走向灭亡,实是必然,不过既然能够重来,自然不会让你重蹈覆辙。” 姜北沉默无言,只是看向红实的眼神,渐渐有了些许变化。 姜北自认从不是个滥情之人,只是心中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姑娘有些可怜。 红实似是想起了什么。 神色变得有些郑重。 “你体内的那缕儒家气息,是谁留下的?” “若有机会,一定要将对方除去,最好相关之人一并灭杀!” “……” 与此同时,春境的虚空之中。 一身包裹无数套黑袍的周瑾淡淡一笑。 庄稼同样如此,摇头道:“啧啧啧,不愧是世间少有的得道大妖,凶性不小啊。” “你就不怕?万一真被惦记上了,恐怕有你好受的。” 周瑾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到时候若是找上我,我第一时间便会将你供出来。” 庄稼继续摇头道:“啧啧,不愧是咱们书院的首席供奉,果然有风骨、有担当。” “走了。” “再看下去,下边那个钓鱼的就得发难了。” 周瑾猛然看向下方清湖。 神色凝重道:“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庄稼莞尔一笑:“你猜?” 周瑾:“我猜你…” 第102章 辨一辩雌雄 姜北摇了摇头。 “不用了,那人且不提咱们对付不了,即便能对付,也没太大必要。” “那人城府虽深,但是终究并非奸恶之辈,罢了。” “那些个聪明人,想必只会比姜某更能保守秘密。” 正在这时。 红实侧耳倾听,似是有人传音。 随即红实大怒,身形一闪,瞬间杀向某处虚空。 天空惊现通天利爪,似要将天地破开大口。 在春境的天空上留下五道通天痕迹,久久不能消散。 天空上。 两道裹着厚重黑袍的身影被截断作数块。 红实冷哼一声,满是不甘地返回。 “化身,这二人真是恶心,若不是祁末提醒,我甚至完全不能察觉。” 红实牵引着两颗快速虚化湮灭的脑袋递在姜北身前。 同样让姜北眉头紧蹙,十分愤怒。 “是那书院的首席供奉,以及一位身份不明的高人,其名庄稼。” 红实咬牙切齿道:“这二人留了一句话。” “让你不用怀疑他们,时间会证明一切。”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将这二人除去?” 姜北皱眉沉思。 想起与周瑾和庄稼的一幕幕接触,一番番话语。 又想起那针对自己的三番两次的变更讲学方式。 片刻之后才摇摇头开口道:“暂时不用管,即便他们要对我不利,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彻底翻脸。” 红实郑重道:“要不你就留在此处吧,不要再返回书院了。” 姜北仍是摇摇头,鸣道宗,势在必行。 书院仍旧是前往鸣道宗的最佳跳板。 “还是要回去,我自有打算,放心好了,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 红实冷笑道:“那是当然,同心牌这样的天地神物都有了,还怕什么危险?” 姜北沉默着没有搭话。 有些无语,这女人怎么跟花霖那么像,老是莫名其妙就要生气。 旋即,红实又是十分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本姑娘的手段也不差,那同心牌还得你亲自触发,红实就不一样了,但凡你有危险,红实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姜北问道:“你在我额头吻那一下的缘故?” 红实得意道:“正确~至少这一次领先了那女人一步。” 姜北默然,这软饭看来是要吃到底了。 “两位大掌教,他们是怎样的人?可信吗?” 红实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对你来说,若是这二人尚且不能让你信任,那这世间除了我与那女人,也就无人可信了。” 姜北疑惑道:“这是为何?我看这二人也太不正经了,嘴巴里边更是没有半句真话。” 红实大笑道:“因为钟鸣有时候也很不正经,而钟鸣,与这二人是拜把子的兄弟。” “同穿一条裤子的事情,他们是做过的。” 姜北正待要问。 红实脸色却有些难看,不愿多说。 “只可惜,经受天道干扰,谁都记不得了,除了我这般本就与你因果纠缠之人强行探入你的神魂深处,恐怕再无人知晓。” 随即自顾去了屋内。 姜北有些无语,恐怕花霖也知晓了,否则那时候的前后态度不可能变化如此之大。 姜北抬起茶杯饮了一口,觉得茶香有些奇怪,多了些奇异的香味。 猛然惊觉,趁着对方还没回来,赶紧伸出衣袖在杯口擦了擦,顺便又将茶水斟满。 心中直叹自己太笨。 书院里自己的小院待得久了,而小院又只有自己喜爱饮茶,便习惯了桌上的凉茶。 不多时红实便端出来许多色香味俱全的果子。 姜北还是放心不下一事。 问道:“方才,我们真没发生什么吧?” 红实随口道:“没有。” 见姜北神色逐渐放松,便狡黠道:“其实有的,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 姜北反而更加放心了一些。 红实立即转变口风:“其实根本没有哦,红实开玩笑的,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就是姜公子身上贴的符箓,着实太弱了些。” 姜北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这下是真的面如死灰了。 心事重重地又吃了一顿灵果。 甚至还吃了不少不戒口中的珍贵蜂蜜,味道自然是极其鲜美,只是姜北无心实在无心品尝。 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大起大落,实在是折磨人心。 姜北躺在亭子里的长椅上:“红实姑娘,我睡一会儿,此地虽没有昼夜之别,但是姜某估摸着此时应是外界的黑夜了。” 红实连连点头,静静坐在桌旁饮茶。 姜北便侧着身朦朦胧胧睡去。 只是这一觉十分不安稳。 模糊朦胧的梦里,尽是鲜红一片。 无数绵软的红云包裹全身,令姜北身体十分燥热。 …… 春境入口的千里之外。 一处小镇中。 周瑾两人坐在路边摊贩的小桌旁。 庄稼剥了几粒蒜扔到面碗里边。 周瑾实在无心吃饭,开口道:“看来真要被那狐狸惦记上了。” “不值得,这便是你说的一场好戏?男女情爱,你觉得有趣?” 庄稼淡淡一笑:“难得你觉得没趣吗?也是,你这样的老古板,自然是没人喜欢,体会不到情爱的快乐。” “更何况,这不,已是证实了我们对那小家伙的猜测,如此一来,先机便在我们手中。” 周瑾有些不屑:“先不提那小家伙的来历,关于情爱,你不也一样?” 庄稼神秘一笑道:“你猜书院为何会有烟柳之地?” 周瑾:“你他娘…” 庄稼话锋一转:“话又说回来了,那妖狐毕竟手段不弱,要不你往后干脆不要出书院得了。” “在书院里边,法阵一开,谁也打不死你。” “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多花心思为书院做贡献。” “别这样看我,我们不一样,只要我愿意,她找不到我。” 周瑾骂骂咧咧,一碗面愣是一口没碰。 …… 春境之内,某处亭子下。 姜北口干舌燥,被热醒过来。 怀里不知何时躺了一只鲜红狐狸,那狐狸生有九条尾巴。 浑身毛茸茸的,手感倒是极好,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就是贴得太近,实在是让人燥热不堪。 姜北双手提起狐狸。 “哟,哪儿来的小狐狸?让姜某辨一辨雌雄。” 顿时一声尖利叫声响起。 第103章 疑问 红实羞红着脸。 同时脸上又满是幽怨。 姜北笑道:“原来是只母狐狸。” 红实怒道:“找打!” 说着便追姜北而去。 …… “我有两个疑问。” 两人闹腾一番,重新落座回亭子里。 “我便直言了,按照花霖所说,钟鸣曾活跃于约莫千年以内,实际消失的日期暂时未知。” “第一个疑问,花霖说过,钟鸣最开始出现的时候,乃是个少年,年纪不大,身上也并无多少修为的样子。” “那么,这阵法同样存在了千年左右的时间,那这阵法到底是谁布置的?” 姜北看向红实。 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困扰姜北许久。 本来若是能通过阵法探查到那布阵之人的身份,一切或将水落石出。 只可惜现在阵法的踪迹将被抹除,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拓印的法阵同样被毁,初时姜北不觉,后来想想,却是有些后悔没有阻止红实。 红实面带思索之色。 看起来却并没有后悔毁坏阵图。 “布置阵法之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阵法其内的大道神韵,已被我纳入窍穴内。” “现在只需要时间,我便能捕捉到布阵之人的来历。” “实际上,红实已有猜测。” “恐怕便是昔年天妖布置而下,毕竟本意就是为了让你成为其子嗣的容器。” “以我看来,那阵法中枢之中定是提前放入了小天妖的神魂精魄,即便钟鸣不能顺利孕育出天妖,只要钟鸣身死,随着天妖身负的大道的牵引,又能再度从阵法之中孕育而出。” 姜北握着茶杯,手指不停转动茶杯。 “也能说得通,但是这里边有两个问题。” 红实面色疑惑,看向姜北。 姜北继续说着:“其一,老天妖怀孕的时间并不确定。” “千年以前,若是她便已孕有小天妖,那这么长的时间,如何不能顺利诞生?” “除非她能提前预知到孕有小天妖。” “但是,这可能吗?” 红实点点头:“还真有可能,那等天地初生便诞生的生灵,其存在的本身便是无法捉摸透彻的。” 姜北沉默。 片刻后继续道:“其二,假设她真能预知到了未来会孕育子嗣,那她又为何不选择提前低调隐藏起来?何至于被人逼迫直至受伤,甚至殒命?” “偏偏选择了提前布置阵法,为小天妖的不顺利诞生铺路。” 红实捂着额头,很是烦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姜北无奈一笑:“不是聪明,这些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能如此想象得到。” 红实摆摆手道:“这个问题,我想不到答案,说说你第二个疑问。” 姜北点点头,继续开口:“第二,是关于那几位将天妖逼至死境的瞿渊五人。” “据我所知,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就活跃于天妖被击杀之前。” “数十年前直至不到十年前,他们还随着无数正道高人一同围追堵截天妖。” “牵扯之广,所涉修行大能之多,难以想象。” “就眼下而看,天妖是亡于不到十年前的我的家乡。” “即便不知何人,用了不知何种手段篡改了天下人的记忆,那这手笔也太大了。” “却只是为了小天妖的顺利诞生,实在由不得姜北不多想。” “其中肯定还隐藏了许多秘密。” “并且,若真是老天妖的手段,只怕那老天妖压根没有死亡,那时候毙于我手中的老天妖,要么只是一具化身,要么,干脆便是假死。” “这才能将一切说通,也才能解释到底是谁拥有此等大手段,才能解释那瞿渊一行为何便能将老天妖逼死。” “据我调查,瞿渊一行人中,属瞿渊修为最高,按照外界境界划分,是那悟道之境。” “而老天妖是何境界?天生与道相合!” 红实被说得一脸迷茫。 显然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真没细思过。 或者说,被那大手段抹除记忆的同时,心性偏移,本就不易往各个方向深思。 姜北不待红实捋清思绪,便继续讲述。 “其实,还有第三个疑问。” “我先问你,当年的钟鸣,最后抵达了何种境界?” 红实蹙眉道:“最低也是世间划分的悟道之境,最低。” “否则不可能手刃得了仇人,不可能迎战那么多正道联军而不死。” 姜北笑道:“这便是第三个疑问了。” “按照姜北自己的感受,作为容器,我的修为越高,那小天妖复苏的程度便越深。” “若是抵达天象,恐怕便已是极限,若是触摸到大道,作为姜北的这个存在,必定会被抹除。” “钟鸣最低乃是抵达了悟道之境,要么寻到了某种天地神物进行压制,要么干脆有大能出手压胜,但是这样的神物,以及这样的高人,只怕不容易寻到吧?” “这其中也是有不小问题,有可能,临死之前的钟鸣,已经不是钟鸣了。” “对了,你口中的迎战正道联军,是怎么回事?” 红实神色有些阴沉。 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钟鸣最后的那些年,好像真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四处袭杀高门大派之中的大能,最终惹得正道联军一同围剿。” “最终即便将他擒住,折磨了将近百年,也不能奈何他,最终将他流放入无尽黑渊。” “那黑渊能够抹除流放之人的存在本身,按照红实的猜测,原本以为被抹除的记忆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现在看来,恐怕并不是。” “你说的这些,红实听懂了。” “实际上,红实有一个猜测。” 姜北正襟危坐,侧目倾听。 红实开口道:“或许,钟鸣并不是除你之外唯一的一次对孕育天妖的尝试。” 姜北死死皱着眉头。 “如此,倒是能解释天妖为何能提前布局。” “但是,如正一道门之流,其内不乏得道了的大能,如何能在无数岁月内都不曾察觉?” 红实摇摇头,郑重道:“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你对抹除、篡改记忆一事的误区。” “重点并非抹除,而是篡改!” “转嫁身份是篡改,移花接木、混淆事件也是篡改!” 姜北猛然抬起头,心中顿时升起明悟。 第104章 被鱼钓住 姜北心中生出不少猜测。 只是没有经过证实,便干脆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实在是太过被动了。” 姜北感叹着。 红实同样叹气:“是啊,那么多谜团,又无从查证。” “只能被迫静观其变,坐等执棋之人自己浮出水面。” “对了,你自从触发阵法之后,或许便已在棋局内,不如去你入局之前的所在之地探查一番?” “或许可以印证那天妖开始布局的具体时间!” 姜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按我猜测,那地方应该也早就被篡改。” “具体年代能不能查证尚且不说,我怀疑那地方甚至已经不存在,即便还在,也早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切蛛丝马迹早就不再。” “不对,若是没有蛛丝马迹,便至少能印证天妖并非于不到十年前的陨落!” “只是此番路途遥远,红实姑娘可否同行?” “再加上姜北目光尚浅,某些东西,或许还得红实姑娘才能看得到。” 红实面带喜色,又可以更进一步了解姜北的过往,自是十分愿意。 “哼~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既然你都诚心开口了,本姑娘也只能选择接受了呢~” 姜北翻着白眼:“红实姑娘能不能正常点?” 红实淡淡一笑,正色道:“现在便走?” 还不等姜北回应。 红实又说道:“要不先待两天吧,春境之内,有许多供奉都对你很是好奇,都想见一见你呢。” 姜北哑然。 “可是我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啊,会不会太冒昧了?” 红实哂然一笑:“要什么礼物?是他们想见你,又不是你去拜会他们。” “红实带着你,高低敲诈他们一番。” 姜北挠挠头:“这不好吧?” 红实大方自然地牵着姜北:“这很好。” “咱们走,那些老家伙好东西可是不少。” 姜北只得被迫带着往院门外走去。 “先是大供奉祁末。” “这老家伙活得久,宝贝肯定不少。” 红实拉着姜北飘在空中,略一扫视,便朝某处缓缓飘去。 姜北凝重道:“这位祁大供奉,不会是潜龙王朝数千年前那位护国真人吧?” 红实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祁末了。” “祁末之后,世间避讳这个名字,除去姓祁之人不谈,即便是旁姓之人,也要避讳这个末字。” 姜北心中虽然早有猜测,此时仍是惊讶不已。 对于祁末,姜北仅是从一些杂书之上有所了解。 平日里倒是不曾听闻别人提起,据说只是念及这个名字,都要被其察觉。 因此坊间对此也多有避讳,便是称呼,也仅仅是以真人相称,不敢直呼其名。 也有传言说,说是此人于两千年前闭关,已然身死道消。 不曾想竟然没死,不但没死,甚至还待在赵虚二人的春之境。 两人随口问答几句,很快便去到祁末之处。 祁末果然依旧泛舟游于湖面。 鱼篓之内鱼获比之姜北此前所见,已是又多了许多。 祁末淡淡笑着,看着两人飘落舟上。 “小狐狸,想吃鱼了?” 红实点点头,不知从何处取了个空荡鱼篓,与几乎快满了的鱼篓对调。 祁末一脸无奈之色。 “姜小子这次可有什么问题要问?” 姜北心中有些发紧,不知道这位老前辈仅凭两眼,能看透自己多少。 轻易发问,反而容易引得对方知晓更多。 不是怀疑这位老前辈的人品如何,实在是自己的特殊之处容不得过多透露。 “倒确实有个问题。” “祁叔修为通天,又身份高贵,为何甘愿屈居此地?” 祁末笑道:“万载空悠悠,何处安心即为家。” “实在是被此处鱼儿给钓住了。” 红实黑着脸解释道:“这老家伙的意思,是太无聊了,强行找些事做。” 祁末微微一笑:“这么说也没错,就是想看着你们几个小家伙,能捣鼓出什么风浪来。” “毕竟活得也挺久了,见识过的东西也不少了,还能感兴趣的,实在不多。” “先前鬼祟跟来的那两人,也挺有意思,在他们身上,倒是看到了某位老友的影子。” 姜北想起一事,乃是赵虚二人所说之事。 开口问道:“祁叔那位老友,莫不是那位无涯圣君?” 祁末微微侧头,颇有兴致道:“哦?你还认识他?” 姜北摇摇头:“并未见过,只是听闻。” 祁末淡淡一笑:“那可惜了,这位老友,倒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姜小子若是能见上一面,想必会更有意思。” 姜北颇感无奈,这位祁老前辈,只怕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历。 第一面之时便能说出那番言语,可见其修为高深莫测。 只是不知相比于那位无涯圣君,孰强孰弱。 祁末自言自语道:“我不如他,他善于在细微之处查见有趣之事,祁末却是个俗人,看不见细微之处。” “你们可是要吃鱼?那便再等等,老朽这就钓来。” 红实无语道:“老家伙,还装糊涂。” “人家都叫你祁叔了,还不得把你家底掏出来尽数送给人家?” 祁末神色十分无奈。 不知为何,倒是忍得住红实这家伙。 祁末说道:“其实呢,老朽倒是没什么身家可送。” “唯有一块琉璃陨金,是多年前无涯道友送的。” “东西是极好的,世间仅此一块,若是温养得当,或许能养出来一尊先天灵物。” “老朽没什么兴趣,搁置了许久,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老朽便顺势送了吧。” 姜北犹豫着不想收下,能当得起祁末说极好的东西,只怕真是天地神物。 但是竟然是那无涯圣君相送,姜北总有种太过巧合的感觉。 不太愿意接受。 而红实此时已是满脸惊喜之色。 从祁末手中接过一道石质小牌。 那石牌之上,刻满了神异铭文,与进入春境之时赵虚催发的石片多有相似之处。 一看便极不简单。 “哟,祁大供奉竟然还附赠一枚储物牌,红实替他谢过了。” 说着,便直接塞到姜北手中。 姜北只得郑重拱手道谢。 祁末一脸无可奈何,只是微微点头。 红实重新牵着姜北:“鱼便不吃了,之后有时间再来叨扰祁大供奉,我们便先走了。” 言毕,也不等祁末有反应,当即拉着姜北闪身消失。 第105章 和合宗 “会不会太没有礼貌了?” 姜北问道。 红实挑眉:“已经很有礼貌了,平时我都是抢了鱼便走的。” 姜北哭笑不得。 “他不揍你?” 红实摇头:“他不会,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脾气好得很。” 姜北扶额道:“那也不至于抢啊,下回即便拿了鱼,也得好好道谢才是。” 红实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知道啦。” “下一个,三供奉。” 姜北问道:“那二供奉呢?” 红实笑道:“没有二供奉,都不愿意当呢。” 姜北只觉好笑:“这三教祖师堂也太不正经了,果然还是上梁不正啊。” “红实又是第几位供奉?” 红实自豪道:“我是老大供奉,地位还在祁供奉之上。” 姜北更是无奈,更不正经了。 “春境之中,一共有多少位供奉啊?怎么一路行来,也不见多少弟子?” 红实解释道:“供奉一共十二位,弟子就三百来人,分别在各位供奉门下。” “只不过祁供奉未曾收徒,未有弟子。” “我收了两个小丫头,本意是要收来给我做饭洗衣的,结果整日里除了闭关就是修行,反而是我在照顾她们了。” “其余供奉的弟子大多也都在各处修行,平日里自然是不见人影。” “别看春境很大,其实人不多,加上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名供奉,及其家眷弟子,统共不过五百余人。” “但是都很可靠,各有本事,弟子们也都很有天赋,尤其心性很好。” “毕竟心性是可以打磨的,有这些供奉看着,由不得他们心性不好…” “据说两位大掌教在书院又收了不少弟子,倒是不知道具体怎么样。” 姜北一脸震惊:“就那两人那些弟子,能称之为心性很好?” “那两人就差没教他们杀人放火了!” 红实讪讪一笑:“这些都是次要的,本性不差就行,杀人放火得会,只是不一定要真正去做。” 想了想,又补充道:“即便要做,也得视情况而定。” 可是不论姜北怎么想,书院祖师堂那边的弟子也都不像是本性不差的样子。 尤其那位为首的小刀疤,看起来就是个活脱脱的土匪流氓。 红实不好意思道:“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咱们继续抢宝贝去。” 姜北:“抢…” …… 那之后,红实果然带着姜北一路见识了各位供奉。 也拿了一路的好处。 同心牌内,灵玉、各式天材地宝、法宝堆了一堆。 收获之多,可比偷盗抢劫来得多多了。 姜北不语,只是一路埋头道谢。 到后来,整个人都麻木了。 所幸各位供奉并未有不满之色,反而都对自己十分友好。 不得不说,三教祖师堂确实很有分量。 十二位供奉之中,修为最低的也都是天象。 并且各自所学涉猎极广,从刀枪剑戟,到三教百家,皆有精通。 尤其这三供奉,竟然是那隐世宗门天罗宗千年前的太上长老左言。 精通各家学问就不说了,自身修为同样深不可测。 相应地,宝贝更不少。 除了祁末之外,就属左言给的宝贝最为珍贵。 知晓姜北练刀,便增了一条可称为天地神物的刀胚。 任由姜北如何说自己不缺好刀,对方仍是强硬给了自己。 姜北略一对比,比之褚秀山送给自己的长刀,竟是要好上不少。 若说褚秀山所送长刀已是举世难寻,可以后天孕育出刀灵,成就后天仙宝。 那这刀胚便是先天仙宝,自身早有灵性,只等炼化温养,锻打铸造。 只是他们皆不知,姜北已是有了璃华,世间不论何种武器,再难入姜北之眼。 万古唯一,天地独存,天生仙灵,身负锋锐杀力一道。 姜北打定主意,回去之后,那琉璃陨金,连同这刀胚,一并交给璃华,让她自己炼化吃下,保不准又能产生什么变化,甚至是使其恢复记忆,重新夺回已被剥离的因果。 在此之后,姜北出于某个原因,又在春境之内停留了三日。 几乎尝尽了此中瓜果,便是花海内的肥鸟肥兽,也是吃了不少。 祁末的鱼,也是美美吃了一顿。 那鱼本身的鲜美滋味,姜北敢说此生所食最佳。 除此之外,鱼儿本身并非凡物,对修为有极大裨益。 几日来,连同吃下的瓜果蜜饯,姜北甚至感觉境界松动许多,或许要不了多久,还真能破入通玄圆满。 红实很喜欢吃这些,她的厨艺也是十分不弱,恐怕是与花霖不相上下了。 只是两人擅长皆不相同,花霖善于烹制各类鲜蔬,红实偏向肉类。 姜北痴痴笑着。 “这样一来,岂不是想吃什么便能吃什么?” 姜北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旁边的红实吓了一跳:“你抽什么风?” 嘴上这么说着,却是贴近身来,轻轻为姜北揉捏。 姜北尴尬道:“没什么,就是抽风了。” “等了这么久,两位大掌教都还没来,便不等了吧,我们直接去便好了。” 红实只能点点头认同。 此前她提出要等候那两人归来,然后一同前往。 按照那二人的本事,又事出紧急,全力赶路,再加上春境所在之处本就靠近东洲一方,此时也该回来了才对。 不回,多半又是跑到那个宗门,或是某处风月之地寻欢去了。 红实沉着脸,恶寒道:“我猜得到他们去了何处。” 姜北问道:“何处?” 红实深恶痛绝道:“阴阳合和宗!” 姜北顿时十分无语。 这个宗门,向来被正道所不齿。 却又实在不是什么奸恶魔宗,愣是于五洲之地延续了万年之久。 分宗遍布五洲各地,上宗倒是正好便离着春境不远。 如此一来,倒好像专门为赵虚这二人开设的一般。 姜北无语道:“不戒吃肉喝酒我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想还喜爱风月之事。” 红实皱着眉头,冷哼道:“这臭和尚,说得好听,是去度化失足女子脱离苦海,鬼知道他到底怎么度化的。” “死道士就更别提了,去那和合宗,就跟回家一样。” “甚至于现在半个和合宗的灵玉材宝流通,都是他经手的。” “二十年前,上任和合宗的宗主退位,这死道士便去了。” “若不是左供奉亲自去‘请’他,保不齐他就是当下和合宗的宗主了。” 姜北捂着脸:“别太离谱。” 第106章 坏狐狸 临走之前。 姜北又去寻了伍姐一趟。 正巧对方一家人都在。 姜北致谢过后,分别赠了夫妇二人一坛桃花酿。 又赠了不少外界带来的我小吃糕点送给小莹姑娘。 只是在姜北掏出桃花酿的时候,红实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犀利。 让姜北的后背好一阵发凉。 随后,红实摸出一块石牌,激发之后便是开了出口。 姜北唤出云梭,两人便破空而去。 此时外界正逢正午,日头高悬,天朗气清。 虽是寒冬季节,今年至今以来却不见飞雪。 这其实有些奇怪。 尤其最近这些日子,非但不觉寒冷,反而有些燥热。 按照姜北所闻,中州冬日里并不会如此暖和,每年都会有酷寒之时。 红实站在云梭上,显得很是兴奋。 趴在边缘低头看去。 “好些年不曾出来过了,外边的景象还是这么熟悉。” “你这飞舟可以啊,哪儿来的?” 姜北解释道:“我在书院的大师姐送的,得至一位云游四方的道人手中。” 红实点了点头,对那云游的道人没什么兴趣。 反而是对姜北口中这位大师姐十分警觉。 “你大师姐对你这么好?” “她可否有了道侣?相貌如何?” 姜北倚靠在云梭边缘,舒舒服服晒着太阳。 随口道:“大师姐自然是世间最好的大师姐,相貌自然也是世间第一可爱。” 红实蹙眉。 “道侣呢?” 姜北侧头看去,便见对方一脸郑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师姐自然是醉心修行,暂时没有道侣。” 随即猜到了红实的心思。 “你想什么呢?” “我那大师姐因为某些原因,年龄看起来只比小莹姑娘大一点点。” 红实眉头皱得更厉害。 “难怪方才便觉得你对那小姑娘太过热情!” “姜北啊姜北,没想到如今的你还喜好这样的女子。” “你真是太让狐失望了。” 姜北没好气道:“你可拉倒吧,脑子里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奇怪废料。” 不知道为什么,姜北待在红实身边,竟然不同以往地心情始终不错。 便是笑容都远比平时多一些,也渐渐变得喜欢开玩笑起来。 红实的性格十分跳脱,时常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倒是十分有趣。 只是有时候又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甚至是有些苦恼。 红实饶有兴致地贴近姜北。 “说说你在书院的事呗,反正离着和合宗还有些距离。” 姜北一脸无谓道:“那有什么好说的,每日除了念书便是练刀。” “不过我之前夏天的时候在院子里种了些红薯。” “算算时间,现在倒是成熟的时候。” “不过谅你也没吃过,也看不上。” 红实显得有些不屑:“谁说没吃过,以前没钱的时候,修为也低,可是没少吃,就是吃多了不好,很不好。” 姜北似笑非笑道:“说说看,怎么个不好?” 红实脸上有些难为情:“吃多了,肚子就会胀胀的,你懂的。” 姜北摇头,义正言辞道:“我不懂,说出来。” 红实一脸纠结,随即又看到姜北一脸坏笑。 当即大怒,张牙舞爪在姜北脸上留了五道红印。 “可恶!” 姜北捂着脸,不断唉声叹气着。 “这不好。” “我听一位朋友说,他家里面的小猫也爱挠人,便需要丫鬟时常修剪爪子。” “要不,咱们也剪一剪指甲?” 红实露出其实并不算长的粉白指甲在姜北眼前晃了晃。 “小猫是吧?修剪爪子是吧?” “要不,在你另一边脸上也来一下?这样一来,或许会好看不少。” 姜北捂着脸躲开:“猫好,狐狸坏!” “不对,是红狐狸坏。” “我家小师姐那样的小狐狸,那可是很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若是世间狐狸都那样,那该多好。” 红实目露凶光:“怎么又来一个小师姐?还是个狐狸精!” “不行,我要去书院看看去。” 姜北偷笑道:“你得罪了人家,还想去别人家里,做梦吧你。” 红实不满道:“那打个赌!我若进了书院,并且那两位不对我出手,便算我赢,赌不赌?” 姜北反问:“赌什么?” 红实狡黠道:“我赢了,以后跟你一起睡觉的时候,你不许使坏。” 姜北扶额。 “你这算哪门子赌注?用我一位同伴的话来说,你这是在奖励我。” “你确定要赌这个?” 红实重重点头。 姜北只得无奈同意:“好吧,那若是我赢了,也不要你如何,只是你以后不能用爪子挠我。” 红实窃笑着连连点头。 随即又满脸得意地张开嘴指着自己的牙齿。 不同于寻常人,牙齿显得尖利许多。 让姜北十分无语。 “也不能咬我,那是狗子才会干的事。” 红实很是得意,甚至于身后浮现出好几条毛茸茸的尾巴来。 尾巴不断抖动,光是看着便让姜北心痒痒。 红实笑道:“这次就赌这个了,若是还有下回,那我会再考虑。” 姜北咽了咽口水,指着尾巴:“我可以摸摸吗?” 红实一脸傲娇地侧过头去:“不行!” 姜北只觉十分可惜。 不过心里倒是暗暗决定,若下次再次醒来还能看到那小狐狸,高低要从头到尾摸个遍。 红实侧着头等了好一会儿。 回过头来,却见那家伙依然继续靠在云梭边上晒太阳。 心里竟然升起几分失落。 姜北随口问道:“你们狐妖一族似乎区别挺大啊。” “就好比我那小师姐,似乎是那白色狐狸,有一次跟大师姐练刀的时候,小师姐不小心露出的尾巴,也只是一条而已。” “这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红实点点头,开口道:“每种狐妖之间,区别确实很大,比如我,我是火狐,天生亲火,你口中那位小师姐,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万妖域的银狐一族,亲近寒冰一道。” “至于尾巴,每条尾巴代表着一种天赋神通。” “妖族毕竟与人族不同,除了可以修习世间万法之外,随着修为增长,尾巴数量也会增长,据说狐族最初的师祖便生有九尾,修为通天彻地,盖压一世,万族不得抬头。” 姜北有些诧异:“原来如此,那红实姑娘修为看起来确实很高啊。” 姜北方才数了数,一共七条尾巴,实在是不少了。 随即又问道:“不同狐妖之间,不会有什么大道之争的说法吧?” 红实点点头,随即又是摇头。 “很多年前有,不过后来狐妖一族因为皮毛珍贵的缘故,各自都快灭族了。” 闻言,姜北有些沉默。 红实倒是一脸无所谓:“万族之间,无不是弱肉强食的。” “毕竟便是如今的万妖域,人类若是误入其中,也只会沦为吃食。” 第107章 狐妖小姐的垂青 “物竞天择。” “万物有灵之属之所以要不顾一切地修行变强,便是为了超脱既定的命运。” “其实在我们妖族眼中,万族之间并无特殊,所谓万物灵长的人类,也只是妖族的一种。” “只是天生的天赋便远强于其余妖族,是暂时的、引领当世的大妖一族。” “世间万族,在滚滚光阴长河之中,皆有其波澜壮阔的时代。” “有灵众生,无不平等地藐视着自以为是的低等生灵,又恐惧和憎恨着所谓的强者。” “归根结底,还是不够强,还是见识不够广。” 姜北认真思考一番,重重点头:“有道理。” 红实笑道:“所以,你可别纠结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事,也不要有无谓的怜悯之心。” 这次,姜北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认同,但是暂时不能给你准确的原因,或许以后会想得到。” “那时候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再跟你说。” 红实笑道:“你愿意说,红实就愿意听。” “相对其他妖族,人族果然心思要复杂很多,这些问题,放在别的妖族心中,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事,理所当然。” “比如红实,除了心里边一些理所当然必须要做的事之外,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坚守的。” 姜北并未因此对红实便有任何看法。 事实上,姜北向来知晓妖族之属心思单一。 既定的认知便极难更改,时常可以通过短暂接触便可了解对方的为妖处事。 在姜北看来,这或许也是妖族没落至今的原因。 没有人心的复杂,便缺少如人族一般的创新。 同时大部分妖族又极难整合起来,只崇尚个体的强大。 如红实一般,身负层层人性,已是少见。 当是长期与人类共处的原因,红实自己都没有发现,即便她如何界定各族的区别,其实她自己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早与寻常人一般无二。 就好比小师姐胡灵灵,大概是从小便跟随褚秀山的缘故,不论是她自己,还是与她相处之人,并未觉得与寻常人有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那超乎常人的体贴和温柔。 …… 云梭即便只是经由红实随意催发,速度便已是极快。 约莫黄昏之时,红实指着一处满是红粉之色的湖心小岛。 “到了,便是那地方了。” 姜北望去,果然与杂书记载之中并无差别。 在碧绿湖水四周都是枯黄一片的景象下,湖心之处开满各式红粉艳丽的花朵。 一片生机盎然的同时,其上红雾缭绕,十分动人心魄,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便会心跳加速。 姜北没由来地觉得有些俗气,相比于面对红实之时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这和合宗就显得十分浮浅了。 就好像将某种使人兴奋的丹丸研磨成粉,然后四处挥洒一般。 看起来旖旎庸俗,却十分直接有效。 两人朝着地面降下。 和合宗湖面之上便有阵法,云舟之流并不能直接驶入。 一般是在四处码头由专门的铭刻了通行法阵的舟船接引。 此时黄昏光景,正是寻花问柳的上佳时候。 各处码头人流密集。 姜北望之兴叹。 “红实有无什么特殊的传音法门?直接将那二人唤出来得了。” 红实摇摇头。 “和合宗虽然下流,但是总体实力当属上流,尤其其内与各宗各派牵扯极深,这道笼罩湖面的阵法,便极为不凡。” “几乎是掏尽了各大阵法大宗的学识底蕴,若有敌人来犯,别说打进去,便是高明的秘术也穿透不了。” “要不,小姜北你自己进去寻吧,我便不去了,我与和合宗的某几位祖师有些旧怨,又实在不想见到她们。” 红实脸色微红,显然那所谓旧怨,其中大有故事。 姜北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实在提不起干劲。 “若是规规矩矩等候,只怕要等到后半夜去,再说了,我也不想进去啊,看那弥漫不散的红雾,就怕进去之后一个不小心,便要失足。” 红实偷笑道:“那也不至于,你的神魂经过我的侵染,寻常迷魂阵难以影响你分毫。” “不过,不去也是好的,迷魂阵毕竟小道尔,其内放荡风气才是大害。” 姜北蹲在湖岸上,有些不想动:“如果没有其他办法,那就只好在这里等到人少再说了。” 红实蹲到一旁,干脆脱了鞋袜,双腿置于湖水之中。 “如果这阵法还没有改善的话,倒是有个办法。” “在湖水四周放火,将那和合宗当做瓮中之鳖生生蒸干。” 姜北瞠目结舌,总感觉这坏狐狸真这么干过。 “做不得,且不提里边有太多各方势力之人,仅是得罪死了和合宗,便足够我们喝一壶了。” 红实笑道:“我不怕。” 姜北无语:“我怕还不行吗,和合宗家大业大的,真得罪死了,往后的日子只怕不得安生。” 红实不屑道:“小姜北便跟在我身边,来一个我便打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 姜北脸色微黑。 “你这是跟和合宗有多大仇怨啊。” 红实神色古怪地看了姜北一眼:“反正是挺大的。” 天色越来越暗,岛上万千灯火将湖面映照得波光粼粼。 冬夜的风,竟然有些燥热,吹得红实一头赤红长发微微飘扬,香风阵阵。 发丝刷过姜北的脸上。 让姜北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姜北强装镇定,摸出一本璃华早就看过了又硬塞给他的话本。 这书有些年代了,当是花霖送给她的,最后两卷早已失传。 璃华寻了许久却寻不到,有好一阵子让璃华抓心挠肝的十分难受。 书名“狐妖小姐的垂青”。 姜北随便翻看着,写得废话连篇,多有描写那狐妖自我感动的言语,实在无趣。 红实侧头轻轻靠在姜北肩头。 就着湖面映照来的波光看了几眼。 声音顿时有些兴奋。 “你觉得这话本写得咋样?” 姜北微微歪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总感觉这坏狐狸如同那璃华一般,也是喜爱看些话本。 便敷衍道:“还可以,这书里描绘的狐妖十分漂亮柔情。” 红实顿时十分惊喜,坐正身体定定看向姜北:“真的吗?” 第108章 弱书生 姜北神色有些奇怪。 “你看过这话本?” 红实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 姜北又翻看了数页,看到那狐妖夜晚变回真身与男主人共眠的描写。 顿时神色复杂。 “这他娘的不会是你写的吧?” “造孽啊造孽,难怪我说看起来会这么自恋又文笔粗俗。” 红实脸色微红,一脸嗔怪。 “那怎么了嘛,春境里边的日子那么无聊,索性随手写写画画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我怎么记得,这话本因为是我的初作,根本没有再印刷过,似乎是送了别人,怎会便到了你手中?” 姜北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至少这本是看不下去了。 “我哪儿知道,这也是别人送给我的,话说当初你送给了谁?” “不会便是花花…花霖吧。” 红实有些难为情:“好像是,不过我忘了为什么送给她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过了那么久,还能再看到。” “这么说来,是得自花霖那小娘皮之处了。” 姜北点点头:“确实是,不过原先是花霖送给我一位同伴的,她可是为了最后两卷伤心了好久。” “你不会没写最后两卷吧?” 红实目露思索之色,随即开心道:“难得有人惦记,最后两卷其实是写了的,但好像给花霖那小娘皮当场便撕了。” 姜北哭笑不得,总感觉这家伙送话本给花霖,就是为了气她的。 蓦地像是想到了什么。 “那本女主人是那妖族圣女叶凰的,不会也是你写的吧?” 红实满脸兴奋之色。 开心道:“对,也是我写的,那本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我找了一处我们教的印刷坊印刷了一些,没想到极受欢迎。” 姜北捂着脸,打定主意这本也不用看了。 姜北想着,便换了一本相对正常点的消磨时间。 红实重新靠回姜北的肩头。 看着看着便连连打起了哈欠,没多久便睡着了。 姜北被她近距离传染了呵欠,不多时也感觉有些困顿。 却听得身后不远好一番窸窸窣窣。 轻轻歪头看去。 便见一位书生打扮的瘦弱男子,架着简易木桌,不时看向姜北两人,随后下笔如飞。 看到姜北回望,便又投来十分歉意的表情。 低声致歉道:“冒犯了,在下弱书生柳欢,平时游历四方绘画天地,方才见两位温馨一幕,难免心生感触,因此作画。” 姜北不动声色地轻轻以手掌代替脑袋点了点。 同时又放在嘴前示意对方不要继续言语。 随后便又回过头继续看起了话本。 这位弱书生柳欢,在坊间名气极大,至于大到什么地步? 号称古往今来画作第一人。 平时游历天地,寻常人便是刻意去寻,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亲见一面。 同时,便是其随手丢弃的废作,被人拾起之后也往往可以卖出天价。 为何?因为那书生以画入道,据传若是全力绘画一方山水,施法催发之后,能与原本山水一般无二,便是常年居住之人入内也找不出分别来。 只可惜,每每令他满意的画卷,通常画完之后便直接揉成团当场吃下。 画纸自然并非凡物,乃是蕴含灵气的灵木铸就,甚至曾一度带动世间修士“画饼充饥”。 姜北对此倒是无感,自认是个俗人,看不懂山河绘卷,也识不得琴棋书画。 只是见到了主观上确实好看的,便叹一声“神来之笔”。 若是听到了动听音律,也只是惊呼一声“宛如天籁”。 至于趁此机会求一幅墨宝,姜北也没啥兴趣。 一来自己不缺吃喝,向来不太在意黄白之物。 二来,自己不识好歹,即便天惊神泣的仙作放在自己手中,也只是白白糟蹋了。 而经此一番打扰,姜北倒是精神许多。 红实既睡,自己便该警醒些才是。 看着话本,时间倒是并不难熬。 远处拥挤的人群依旧,已是深夜,却不乏想要一亲芳泽的男女老少。 至于为何有那么多女子也要赶着去和合宗,姜北想不通。 按照常理,和合宗之内未有男弟子才对。 姜北看着手中迟迟不见男主人,只是两位女子腻歪的话本,心中猛然惊觉。 心中惊呼:“这对吗?” 姜北又是好奇,又是如同窥见禁忌般忐忑看下去。 到得四周燥热暖流变得清凉之时,姜北已是目光痴呆,嘴角不自觉扬起。 “甜!好甜!” 姜北心中高呼着。 却听到身后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指甲使劲挠过头皮的声音。 随即又是纸张被揉作一团放入口中咀嚼的声音。 按道理,那柳欢动静,显然是对画作并不满意,却不知为何,废作并未直接丢弃,而是一并吃下。 姜北不去管他,就当他不存在,继续看向话本。 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总算是有了几分清凉之感。 过了不多时,便见红实皱着眉头,似是嗅到了什么,皱了皱鼻头,醒了过来。 “怎么会有股子血腥味?” “嘶~有点冷。” 红实抽出脚,很是不在意地扯着姜北的衣摆将一双白皙脚丫擦干。 惹得姜北嫌弃不已,急忙使了七八遍除秽术。 红实翻了个白眼,随即回头看向那柔弱书生。 柳欢正埋着头,以手指在画卷上不断涂抹着。 脑袋上一道道鲜红流下,染红了脸庞,衣物,以及画卷。 红实走过去:“死书生,你在搞什么鬼?” 那书生抬起头,下意识挠头,却又将手指尽数染红。 和善而又满是歉意地笑着。 只可惜对方脸上满是鲜红,这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古怪。 “原来真是红姑娘你啊,难怪感觉那么熟悉。” 红实饶有兴致地低头看向画卷。 其上鲜红一片,唯有鲜红程度的不同,展现出一幅极为奇怪的图像。 “早知道是红姑娘,那便不该开卷,如此也是活该。” 红实倒是并未怪罪对方不经自己同意便胡乱作画,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姜北面带疑惑,同样走上前去。 红实不嫌事大地笑道:“这家伙但凡开卷,若是不能令自己满意,便不会停笔,竟然胆敢画本姑娘,这次有你好受的。” 姜北低头同样看向画卷。 粗略一看,实在不过是稚子涂鸦。 其上血腥味浓重,道道鲜红之色似成实质。 姜北看那画卷的气象,仿佛活过来一般,其上某种气息随着颜色深度游走,杂乱却又蕴藏某种神韵,满是诡异之感。 姜北凝神看去,不多时便就此沉迷。 第109章 圆满 层层叠叠的鲜红涌入眼中。 姜北五感顿时尽数自闭,一幅浮夸狰狞的绘卷浮现脑海。 其上浮现一位身有九尾的赤红狐妖,尾巴上燃烧着万古不灭的烈阳。 狐妖双眼赤红,背负众生,面朝绘卷一端。 狐妖注视之处,也是那绘卷另一端。 一道诡异难言的一团黑雾如渊如狱,其上浮现一双漆黑如无尽虚空的巨大眼睛,藐视一切,蔑视万物。 姜北凝望那双深渊般的漆黑巨眼,心神震动,胸中传来阵阵剧痛。 耳畔似乎传来极为遥远的呼喊之声。 却愈发变得细微,越来越远,直至就快彻底消失,而姜北就快彻底沉溺之时。 一道温润触感出现在嘴唇上,无尽赤红烈焰使得身体炽烈燃烧。 只听得“砰”一声。 姜北双眼由一片漆黑逐渐转明。 眼前逐渐恢复光亮。 红实满脸怒气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书生。 书生的简易画桌已被红实一掌震碎,便是鲜红绘卷也碎作一地。 柳欢四处捡拾,不停塞入口中。 红实双眼泛出红光:“你找死!” 柳欢将所有碎屑尽数吃下,一脸痴呆的笑容,头发披散着看向姜北。 “小生我悟了,哈哈哈…” 随即发疯似的起身狂奔着。 慌不择路间猛地奔入湖水之中。 此处动静很快引来远处等候之人的侧目。 看清了是个疯子落水之后,又纷纷失了兴致。 红实目露杀机:“装疯卖傻,也得死!” 红实伸手虚握,落水的柳欢顿时被她抓到跟前。 挣扎着忽而大笑不止,忽而痛哭流涕。 “安魂!” 红实轻喝一声,双眼之中发出一道精光,直直没入柳欢的眉心灵台之中。 “倒要先看看你是不是真在装疯卖傻!” 柳欢双眼果然顿时变得清明。 神色惊恐,手指颤抖着指向姜北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 随即转向红实,哀求道:“可不可以放开我,让我再画一次!” “求求你了红姑娘,小兄弟,求你了,不论你有何要求,只要再让我画一次!” 红实双眼之中杀机不减:“说说吧,你想如何死?念在曾经见过几面的份上,给你自己选择的自由。” 柳欢脸上满是疯狂:“只要再给我画一次,一次就好,到时候随意两位处置,生杀皆可!” “我师父是无涯圣君,我甚至可以做主让他欠下二位一个人情!” 红实冷笑道:“无涯圣君又如何,本姑娘可曾怕过谁,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要死!” 说着,手掌猛然用力。 柳欢顿时发出痛苦的声音。 声音凄惨至极,又引得远处人群纷纷看来。 姜北皱眉道:“红实先留他一命吧,或许还有用。” 红实闻言,薇薇松手。 姜北沉声道:“我二人并非嗜杀之人,杀你,实在是没有办法,有些东西,着实是不能让外人知晓。” 柳欢大口喘气,丝毫不顾身上断裂的骨头。 兴奋道:“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关于二位,从此不得暴露半句,否则便当场灰飞烟灭。” 姜北只是默默看着他。 柳欢神色有些疑惑,随即恍然。 却有些无奈认栽之色,当即伸手从灵台之中牵引出一丝魂魄,口中郑重念起誓言。 言毕,那缕魂魄消散于天地间。 红实尚不满足,取出一枚玉牌,又伸出手指从对方灵台之中牵引出一魂一魄,放入玉牌之内。 “我知道你师父有那瞒天过海的本事,因此,这一魂一魄暂由我来保管。” 随后,也不管柳欢如何神色颓丧,轻轻放开他。 姜北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在听到对方的师父是那无涯圣君之时,姜北便打算不论如何都要保下他的性命。 无他,因为对方是梁垣的师兄。 远处的人群纷纷靠近。 不多时便有人惊呼一声:“是那画仙柳书生!” 随即有两位身着统一制式道袍的男子目露寒光看向姜北两人。 “这二人只怕是想要强迫画仙前辈为他们画作,简直可恶至极,诸位,我等如何能冷眼旁观!” 红实目光扫视而去,冷声道:“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不冷眼旁观。” 那二人竟是被一个眼神便吓得定在原地。 其中一人目光阴寒,开口道:“我二人乃是云上宗的长老,本长老劝你就此收手,否则别怪本长老真动手了。” 柳欢强撑着站起身来。 语气不善道:“都散去吧,此番是柳某自作自受,怨不得两位。” “尤其你两位云上宗的所谓长老,劝你别太愚蠢,以你修为,给柳某提鞋都不配,如何又能对付得了这两位前辈?想要活命便赶紧滚!” 那二人神色阴晴不定,竟是果然闭上了嘴站在原地不敢往前。 红实冷笑道:“若有一天云上宗覆灭,那一定是因为愚蠢!” 先前开口的长老脸色阴翳,开口道:“阁下可敢留下名号?我等绝不会就此罢手。” 红实抬起手,显然是动了杀心。 姜北亦然,这二人大义凛然,闪动人心,不过是为了博取柳欢好感,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求利而已。 实在是又蠢又坏。 姜北取出长刀站在红实身前:“练刀许久,倒是想要看看如今再次面对法身修为之人,刀有多快。” “你二人,谁愿意率先赴死?” 那神色阴翳的长老满脸阴霾,姜北的修为,一眼便能看得通透,不过小小通玄。 “小子,既然你要寻死,那本长老便赐你一死!” “不过,看在柳书生先前话语的份上,可以留你半条命,后半辈子长个记性。” 姜北咧着嘴:“废话太多。” 刀光一闪,一道残影闪动,一条手臂横飞,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 不待看清对手的身影,脑袋便又快速冲天而起。 带着淋漓鲜红,飞出几丈之外,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姜北摸出手绢在刀身之上擦抹着。 “这便是外边的法身吗?真是宛如纸糊。” 随即朝向另一位战战兢兢的云上宗长老:“怎么?你不想报仇?给你个机会,过时不候。” 那人两股战战,却是不敢朝前一步,更不敢开口放下半句狠话。 只是觉得姜北是那隐藏修为的不世高人。 其余人等同样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再面露不满。 柳欢苦笑道:“我没看错的话,小兄弟应该是通玄大成吧?即便同一境界也有强弱之分,可你这也太离谱了。” 姜北收回长刀,笑道:“托你的福,方才已经踏入通玄圆满了。” 第110章 坏我名声 红实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刀法不错,看来是得了大家真传了。” “修为底子果然也不错,不过你可别因为今日出其不意杀了个法身,往后便小瞧对手。” “修行一道,最忌万一。” 姜北点点头,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方才本就是趁对方小觑自己,然后激发惊鸿秘术杀了个出其不意。 毕竟对方的法身都还没来得及展开。 若真摆开阵仗相对而战,赢肯定也是要赢的,就是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松。 “不过,果然境界不能代表具体实力,难怪会有那一朝悟道,以凡俗之身一步登天的存在。” 红实笑道:“在很久以前,世间对境界的划分有一个调侃。” “境界被分为蝼蚁境、小友境、道友境,前辈境、大能境。” “其实这种说法确实很有意思。” 姜北点头,失笑出声。 柳欢哭丧着脸,一脸失魂落魄。 姜北引着他走到远处,才开口道:“方才多有得罪,虽然柳前辈不认识晚辈,晚辈却与你有些渊源,你那小师弟梁垣,你应该认识吧?” 姜北能有此问,自然是因为当初的梁垣便不认识作为大师兄的陈之阳。 向来游历四方的柳欢,姜北也不能肯定梁垣是否见过。 柳欢脸上浮现惊讶之色:“自然认识,我小师弟,如何能不认识。” “只是已有多年不见,这些年游荡世间,倒是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本事比我这个当师兄的强多了。” 姜北摇头,并不认同:“本事可不是单纯修为高低和杀力大小便能决定的,在我看来,你们师门一共六人,皆是世间一等一的大本事之人。” “晚辈为先前的行为道歉,某些东西实在是关乎在下性命,故而不敢大意。” “实则上我与那梁垣乃是关系极好的兄弟,生死之交!” “因此,在得知你与梁大哥是同门之后,晚辈便决计不会对你如何。” “只是你先前所言,现在的姜北不敢让你再画一次,往后若有机会,姜某不但会将你魂魄归还,甚至就站在原地,随便你如何下笔。” 姜北说完,当即取出梁垣曾经的佩剑。 柳欢定定看着姜北。 他向来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方才之事又确实是自己自作主张,即便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只是没想到这小兄弟如此坦诚,并且还真与小师弟梁垣有那过命的交情。 姜北取出几粒疗养伤势的丹丸,又掏出一坛酒递到他手上。 “安心养伤吧,你伤势不算如何重,凭你修为,想必不出半个时辰也能好得差不多了。” 柳欢郑重致谢,也不磨叽,当即口含丹丸,以酒水送服。 “还是方才那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你的特殊之处,柳欢生平仅见。” “此番绘画不成,又遭逢反噬,已成心魔天堑,若不能度过,只怕修为再难存进。”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柳某唯愿再次开卷,成与不成,此生足矣。” 对此姜北只得报以歉意。 现在的自己,修为太弱,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万万不可能由他再折腾。 他的一魂一魄虽然在红实手中,但是重点不在此处,姜北生怕这位画仙的技法太过玄奇,将那天妖激活过来,那将是无法逆转的大灾难。 “以后一定,现在出于某些原因,绝无可能。” 柳欢已是十分满足。 “既如此,那柳某便先走了,我知晓春境所在,每隔些年月,会亲自前往拜访一番。” “只是心结已成,再如何游历也都没了意义,再也不可能画出令我满意的画卷。” “若是师父在,倒是有可能帮我一把,只是如今的师父到底身在何方啊?” 姜北神色有些低沉。 随即灵光一闪,开口道:“不若柳前辈也去春境吧,其内有一位老前辈,手段只怕不弱于你师父多少,或许他有办法。” “即便不能解决,春境之内疗养身心也是极好的。” 柳欢抬起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姜北,心中重又生起些许心气。 “好!” …… 那之后,红实与姜北便陪在柳欢一旁。 红实将对方体内沾染的灼热烈焰尽数抹除,使得柳欢恢复的速度又快上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 柳欢果然恢复如初,站起身来,苦笑不已。 “真不知道红姑娘是如何修行的,每隔一段时间不见,修为便又拔高一大截。” 红实神色多有得意:“这便是修行的努力与汗水的回报。” “先前之事,别指望本姑娘会道歉,也就是我家小姜北心善,不然哪管你是谁的弟子,又是世间如何高明的画仙。” “不过嘛,既然答应了前往春境,那你努努力,若是真心归附,讨个供奉当当,以后便是也是同门了。” 柳欢点了点头,并不太在意对方的锐利言语。 随后。 三人也不管依旧拥堵的人群,大摇大摆朝着渡船走去。 人群果然主动避让,一行人顺利登上渡船。 红实笑道:“待会儿可能还有架要打,小柳啊,你帮忙护好我家小姜北。” 柳欢忐忑地望着那处红粉之所在,点头答应。 渡船慢悠悠行着。 红实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凑到柳欢身旁,笑道:“不然以后我写话本,你帮忙画些图像,如此一来,本姑娘岂不是很快便能名满天下?” “到时候某位小娘皮还如何能说我是野蛮妖怪。” 柳欢苦笑道:“红姑娘若是想要出名,我直接给你绘画便是,署名留你的姓名便好了。” “如何敢如此坏我名声?” 红实伸出利爪,大怒道:“如何便是坏你名声?这是合则两利的大好事!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柳欢愁眉苦脸,一世英名,此时也不得不强行放下。 “至少,柳某不署名,可以吧?” 红实蹙眉考虑一番,也是欣然答应。 姜北醉心话本,却是没啥心情管这二人如何掰扯。 话本之中,乃是一对师徒,巧合的是那师父同样是个狐妖。 只不过是以弟子的视角描写,文笔细腻,认真看去,便如同一幅幅画卷展现在眼前。 如此文笔,再加上完全不同于红实的风格,又是禁忌之恋,便绝不可能是出自红实之手,姜北放心观看。 渡船渐渐没入红粉之中,眼前岛屿的全貌得以显现。 着实占地不小,其内靡靡之音遍布,四下里各式香风飘散。 姜北果然不受其扰,心定且静。 第111章 承天水镜 登上和合宗的小岛。 道路两侧便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 大多样貌不凡。 丰腴或是娇小、风韵妇人或是年轻少女,比比皆是。 穿着极为多样奢华,却又十分统一地露着大片白嫩肌肤。 姜北光是看上几眼便要面红耳赤。 女弟子们风情万种,既有那搔首弄姿的妖娆女子,也有那面带冰霜的风华神女。 红实伸手将姜北的眼睛捂住大半,就这么怪异地朝着和合宗深处走去。 一路穿过红灯绿柳的热闹小道,越过一座座欢声笑语的高楼。 “简直!简直就是个大型青楼…” 姜北感叹着。 红实板着脸,始终在耐心保持着姜北的脑袋不会歪斜半分。 柳欢笑了笑,显得很是无所谓:“大道三千,各取一瓢而已。” “和合宗传承无数年,自然是有其立身的根本。” 红实不满道:“谁让你解释了?我家小姜北不知道吗?” 柳欢语塞。 三人继续走着。 过了没多久,红实便实在忍受不住个中氛围。 提着姜北的肩膀往岛屿最高处的大殿飞去。 柳欢面色大变,飞身跟上的同时,不断央求道:“姑奶奶,你这般招摇,不是嫌命长是什么?” 红实自信道:“是不是嫌命长,打过再说。” “老太婆苏云芳、丑八怪柳黛眉、冰清玉洁林魅儿,还不速速出来拜见你们姑奶奶!” 小岛三处分别发出三声怒喝,三道身影冲天而起。 转瞬来到山巅大殿外。 一位看起来四十余岁的妇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红实生吞活剥。 “姓红的,你还敢来!” 红实笑道:“本姑娘可不是姓红,果然老太婆头发长没见识。” 随即朝姜北介绍道:“这老太婆便是苏云芳了,和合宗的太上长老。” 随即指向一位三十来岁模样,脸上浓妆艳抹的风韵女子。 “这位脸上胭脂涂了七八十层的丑八怪,便是大长老柳黛眉。” “至于这位看起来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臭狐媚,便是当今宗主林魅儿。” 姜北望去,顿时颇为惊艳。 这林魅儿样貌出尘灵动,衣着也不同别人,全身款款白裙,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只是看向红实的眼神,同样满是冷意。 林魅儿率先抽出长剑:“死狐狸,受死!” “看好我家小姜北,不然弄死你!” 朝柳欢交代一声,红实不退不避地迎了上去。 柳欢提着姜北往后飞退百丈。 唉声叹气道:“此番怕是好来不好走了。” “红姑娘的脾气,从未更改分毫,还是这般火爆。” 姜北神色紧张地看向交战的四人。 只可惜那四人所在之处红雾弥漫,实在是看不清晰,唯听见阵阵破空之声。 “红实与这和合宗有何恩怨?为何这般仇视?” 柳欢随意坐在地上,叹气道:“鬼晓得,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 “红姑娘为何仇视这三人,柳某倒是不知,但是知道和合宗为何对红姑娘喊打喊杀。” “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那时候红姑娘不知何故,在和合宗外边放了一把火。” “须知红姑娘的赤焰一道世间罕见,那把火差点把整个和合宗之人尽数烤成人干。” “若不是最后搬出了那承天水镜,恐怕和合宗的结局不会太好。” 姜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如此说,红实的实力应该远在这三人之上才对,柳前辈为何如此担忧?” 柳欢指着天空中淡淡一层薄幕。 “在别人家里,关上门岂不是随便打我们?” “尤其历代和合宗宗主才能执掌的承天水镜,来头极大,威势极强,若是展露出来,多半便要危矣。” 姜北好奇道:“那承天水镜,究竟是何物?” 柳欢有些诧异:“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敢陪着红姑娘胡闹?” “那承天水镜,乃是先天仙宝,天地孕育而出。” “外观只是一面寻常镶玉镜子,不同的是那镜面并不能用来映照梳妆。” “其内蕴含至阴至纯之沉水,便是修为高深之人被其水冲刷,不消片刻,也将形销骨立,顷刻炼化。” “可谓凶险恐怖至极。” “镜子若是催动,所映照的景象,便会有阴沉之水倒灌而来,你说如何能不担忧?” 姜北闻言,说不担忧是假的。 只能寄希望于红实并非鲁莽之人,能应对得了那阴沉之水。 “红实应该能应对吧?” 柳欢摇头:“不清楚,若是红姑娘修为没能较之当年更进一大步,多半是应对不了的。” “不过好在和合宗内鱼龙混杂,那宗主林魅儿不见得便敢如何放开手脚施为。”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放心,那三人修为本就不弱,又有和合宗护宗大阵参与压制,很难讨得到好处。” 天空上那层薄幕果然又更近了许多。 一种无形的压力从高空垂落。 大殿周围围满了旁观的人。 让姜北无语的是,其中还有不少小手不干净的人存在。 即便观战,也不消停,着实没眼看。 又过得片刻,大殿外的战斗更加激烈。 红雾之中时不时便传出一阵阵怒骂声与惊呼声。 所幸声音之中未有红实,倒是让姜北安心些许。 这时,一道道衣着暴露的女子身影冲入红雾之中。 显然是那和合宗之人前去助阵去了。 这令姜北又是一番提心吊胆。 好在那些女子大多怎么冲进去的便又如何被砸飞出来,极难掺和进去。 围观的人群中,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阿弥陀佛,如此良辰美景,能见到和合宗高手与人相斗助兴,倒是十分有趣。” 一个肥胖和尚挤过人群,站在人群最前端。 “这红雾,为何如此熟悉?” 姜北气急,不是那不戒和尚还能是谁? 姜北快步走过去。 远远便见到对方脸上纵横交错的一道道红色唇印。 直到姜北走到他旁边了,他还未能察觉。 姜北照着这死和尚的屁股用力一踹。 “还看戏!若不是为了寻你二人,红实如何能跟她们打起来?” 不戒单手撑地,一跃而起。 看清踹他的人是姜北之后,倒是没有生气。 姜北怒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家老大供奉被人围攻了!” 第112章 看戏 人群之中传来一道惊呼之声。 “此人我之前见过,两刀,便斩了云上宗一位长老。” “没想到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胆敢上门挑战和合宗。” “莫不是以为这和合宗也如同云上宗一般好拿捏不成?。” “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 姜北冷眼瞥了说话之人一眼,倒是也不去理会。 不戒惊讶道:“姜兄弟如何会在此处?” “难怪前边的气息如此熟悉,看来你是见过红实了。” 姜北心急如焚:“见过了,若不是来寻你二人,也不会有此番误会,不戒大师快想个办法阻拦一下,若是那宗主林魅儿当真使出那承天水镜来,红实便危险了!” 赵虚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笑道:“见笑了见笑了,和合宗的小娘子太过热情,小道盛情难却啊。” 见姜北恶狠狠看着自己,赵虚赶忙安慰道:“不必担心,承天水镜在我身上,她施展不了。” “况且,你也太过小看咱们老大供奉了,一人挑这一座宗门,不成问题的。” “安心看戏哈。” 姜北咬牙切齿,看着两人这鬼样子便来气。 柳欢已是跟了过来。 朝二人微微拱手。 赵虚好奇道:“哟~柳兄也好这口?” “倒是不曾听闻过。” 柳欢一脸无可奈何:“被红姑娘带进来的。” “对了,柳某对你们三教祖师堂有些兴趣,能不能讨个供奉当当?” 赵虚满脸笑容,顺势勾搭上柳欢的肩头。 “可以,太可以了,不过,只能先让你当个记名供奉,能不能更进一步,还得看你自己。” 柳欢闻着对方身上复杂浓郁的脂粉气,皱着眉头,强颜笑道:“足够了足够了。” 赵虚追问道:“以前也邀请过柳兄,为何偏偏这回想开了?” 柳欢顾左右而言他:“春境好啊,三教祖师堂也很好,世间修行者那个不是挤破头了想要加入?赵兄弟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 姜北默默听着,倒是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里里外外,甚至山下还有不少人使劲往上挤来。 姜北摸出一块青布系在头上,将脸挡住。 此处人多眼杂,若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就毁了。 柳欢有样学样,也跟着取了一块黑布就要裹住脑袋。 赵虚笑道:“柳兄就不必了,天下谁人不识君?” “真遮了脸庞,反而有那掩耳盗铃的嫌疑,更不好。” 柳欢点头:“有道理!” 却也不消停,当即摸出一张画纸,有模有样地胡乱作画起来。 赵虚拉着姜北去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咱们老大供奉别的不说,眼光跟为人是没话说的。” 姜北冷声道:“你做得好啊!” “红实就差没能将我身上每一根毛发都摸遍数清了。” “若不是红实,只怕姜某便要危矣。” “你们倒好,甩手掌柜,一溜烟跑不见便不说了,既然做完了事,为何还在此处耽搁?” “也是,姜某何种身份?水边浮萍罢了,你二人高高在上,亲力亲为奔波一番已是仁至义尽。” 赵虚有些头皮发麻,总感觉几日不见,这家伙跟个怨妇似的。 “别这么说,你可是将来咱们三掌教,如何会是无根的浮萍?” “毕竟书院那边太无聊了,实在无趣,这不是忍耐不住了吗?姜老弟多多体谅。” “绝不会有下回了,一定不会!” “对了。” 赵虚话锋一转,显然是要岔开话题。 “你们一路寻到这里来,可是有事?” 姜北并非拎不清轻重之人,点点头便传音解释了一番。 赵虚很是满意,尤其对姜北的信任很是满意。 “到了地方,倒要让姜老弟好好看看大掌教的本事!” 姜北撇撇嘴:“那承天水镜怎么回事?人家镇宗之宝,就这么轻易到了你手上?” 赵虚神色有些得意:“也不想想小道是何人?和合宗最大的资助者。” “来这里就跟回家一样。” “讨要过来把玩一些时日不是随随便便?” 就在两人掰扯的时候。 场中红雾却渐渐消散着。 红实一脸不屑,一手将那柳黛眉按在地上,一手扇了上去。 手上顿时染了一层脂粉。 红实十分嫌弃地在对方仅有寸缕一般的衣服上擦了擦。 “丑八怪,整个和合宗就属看你最烦。” 苏云芳瘫坐在地上,脸颊上好几道抓痕,此时正在不停往外冒血。 不知从何处取来一面镜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脸颊,一边破口大骂。 林魅儿站在一旁,正弯着腰气喘吁吁。 脸上虽无伤势,却也是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 “死狐狸,和合宗与你不死不休!” 红实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又出现在对方身后。 照着屁股便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 清脆声响伴随着尖利叫声响起。 “啊!!!我要杀了你!” 红实单手抡起对方,不停往其屁股上抽去。 一边抽打,一边骂着。 “冰清玉洁是吧?” “喜欢装清高是吧?” “勾引别家男人是吧?” 这香艳一幕,看得人群掌声与吆喝声不断。 林魅儿脸色红得仿佛能凝出水来。 羞愤欲绝。 “死狐狸,你给本宗主说清楚!本宗主何时勾引过你男人了?” “本宗主甚至不知道你还有男人!” “不过也是,毕竟是个狐狸精,闺阁之中有一些座上宾也是正常的。” 却只能换来红实更多的巴掌。 不过打着打着,红实倒是反应了过来。 似乎在眼下林魅儿的记忆中,确实是没勾引过某人。 想着,便将林魅儿丢在地上。 朝姜北几人走来。 “怎么样?随手挑个宗门不是轻轻松松?” 姜北只得伸出大拇指。 红实顺手将姜北脸上的青布往上提了提,遮住眼睛。 “别看那狐媚子了,咱们走吧,此行倒是大大出了口气。不亏。” 说着,又分别踢了两位大掌教一脚,这才提着姜北飞身前往渡口。 大摇大摆而来,羞辱对方一番,却又大摇大摆而去,这一幕看得围观人群一度面面相觑。 几人自顾寻了条船,那撑船的小姑娘碍于红实身上的气势,只得将小船撑得飞快。 第113章 来历 和合宗大殿内。 林魅儿坐在最深处主位上。 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屁股被椅子硌痛。 脸上依稀可见细密伤口的苏云芳站在一旁,满脸杀气。 “宗主!便这般放任他们离去?” 林魅儿蹙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没有搭话。 柳黛眉语气之中满是不甘:“宗主方才为何不取用水镜?” “如此不明不白便被侮辱一番,黛眉实在接受不了!” “苏长老!咱们走,非得留下他们讨个说法不可!” “若是真放任他们离去,我三人受气事小,若是让宗门颜面折损,往后我和合宗还如何立足?” 说着,二人竟是同气连枝一起往外大踏步而去。 林魅儿冷声道:“站住!” “在家里尚且打不过,现在人家都出去了,你二人去了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想在身上添几道伤口?” “况且还有那两位掌教跟着,你以为那两位掌教给你几次笑脸便将你当自己人了?” “别搞不明白情况,那些人可都是春境之人。” “四季秘境仅现世不过三处,那两位掌教能牢牢掌控这么多年,你以为春境会简单了?” “小门小派的不识好歹,你二人还不知天高地厚?” “放聪明点,春境咱们惹不起,否则本宗主二十年前岂会邀请那赵掌教执掌和合宗?” “至于那水镜,暂借给那两位掌教了,作为报酬,对方答应了一些要求。” “不过你二人暂时不必知晓具体是什么,只需知道事关和合宗生死存亡便是!” 一通劈头盖脸的说教,令那二人一时垂头丧气立在了原地。 随后,苏云芳才开口道:“如宗主所说,那便如此算了?” “白白被打一顿,宗门颜面也大大折损…” 林魅儿冷笑道:“和合宗被你们打理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和合宗立宗的初心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和合宗乃是天下大宗,在你二人手上打理这么些年,倒像一处大型勾栏!” “连同你二人在内,那么多长老弟子,尽数沉迷于寻欢作乐。” “本宗主问你二人,你二人有多少年修为不曾有实质上的精进了?” “即刻起,你二人便安排下去,收敛一些。” “从今往后,不论衣着,还是行事,都不许再如此浪荡不堪。” “除去修行必要所需,一切长老及弟子不得无故发浪。” “否则,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林魅儿言语之中满是果决。 苏云芳二人听得面面相觑。 实在搞不懂这宗主为何突然一改以往不问事务的状态。 林魅儿皱眉看去,冷哼一声。 那二人果断拱手领命离去。 林魅儿这才侧躺于椅子上,伸手不断揉着屁股。 脸色涨红,咬牙切齿。 “我林魅儿此生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红实!总有一天本宗主都要还回去。” 林魅儿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些狠话。 到头来却也难免丧气。 红实与她差不多的年纪,此时修为已远胜于自己,将来若要追上,难如登天。 不多时,便又神色幽怨。 “本宗主守身一生,何时勾引了别家男人?” “哼!难怪那小少年看起来如此熟悉,这倒是让我猜到了一些东西。” …… 云梭之上。 此时只有四人。 柳欢已被红实安排到了一处三教祖师堂的外界堂口等候。 此行事关重大,柳欢又精于发现天地间那些不易察觉的精妙之处,红实不敢继续留他在身边。 云梭由赵虚全力催动。 不戒盘坐而下,身前放了一只木鱼,也不去敲,就那么静静看着发愣。 姜北两人站在云梭边上。 姜北随口问道:“你与和合宗有何恩怨?” 红实一脸神秘,却是不愿意说。 反而指着一处开口道:“这里离着那小娘皮所在之地不远,你不去看看?” 姜北翻了翻白眼,且不提花霖正忙于梁垣之事。 即便无事,姜北也不敢与红实一起去见她。 这两人性格迥异,却有一点十分相似。 斤斤计较,尤其在事关男女一事上。 到时候免不了又是大战一场。 想到这里,姜北都有些头疼。 “先不去了,赶路要紧。” “对了,既然你这么无聊,不如说说那些作乱妖邪之事?” 红实闻言便微微皱眉。 言语中有些痛恨之情。 说道:“从古至今,那些妖人如同野草一般,除之不尽,反反复复,反扑一次比一次厉害。” “每每以为已被剿灭干净,隔个许多年,便又会重来。” “其中当属这一次最为厉害。” “到目前为止,天下有名的高门大派,甚至是大家族大宗门,都有不少被灭门的。” “那些妖人来去无踪,仿佛能凭空出现一般。” “踪迹极难探查,据说那妖人背后站着一位远古大能,手中掌握着早已失传的传送阵法。” “否则不可能每次都如同天降,随后又消失无踪。” “不过,根据最近的消息,你们书院派去的那些强人,之前已是寻到了一处盘踞之所。” “是在那南州极南之地的沙海之中。” “各方势力派出无数高手,结成正道联盟,一同发往清剿,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冬天之后,世间会和平许多。” “但是据祁末推演,此次妖人现世,其据点绝不止一处。” “因此即便此番围剿大捷,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姜北点头,这些信息,已是大多从武德堂内知晓。 随即又问道:“那些妖邪仿佛能够大批量产生一般,不但实力极强,其手段也十分诡异,却又十分难以查验其妖邪身份,这是为何?” 红实一一回答,未有丝毫保留。 “据目前各方势力的查验结果来看,那些妖人就是大批量产生的,要么本身是寻常妖族,要么是修为境界不高的修行者。” “不知被使了什么手段,心智皆被操控,被强行灌注了一身邪异修为,肉身近乎不死不灭,除非将其彻底粉碎。” “妖人体内,灵海被一诡异法阵替换,可吸取他人生灵二气,除了增强自身之外,据说更多生灵之气皆通过那阵法反哺到了别处。” “平时若是不刻意运转法阵,那便与常人一般无二,这便是最难探查的地方了。” “一众大能钻研多年,听说最近已是有了一些探查的手段。” “或许等你们书院开课之时,便会传授。” 第114章 天地清明 云梭穿行的第五天。 应姜北要求,速度放缓了很多。 记忆之中,多年前姜北背井离乡之时,年纪还小,一路又已深山老林居多。 实际上早就记不得来路了。 赵虚说他们曾打听过姜北的来历,也去寻找过姜北的家乡,只可惜最终未能如愿寻到。 现在想来,以这二人的本事都寻不到,只有一种可能。 那地方已是被某种隐秘手段掩盖。 可有总不能白跑一趟。 姜北干脆控制着云梭降下去。 一点点回忆,寻找着一处处蛛丝马迹。 根据记忆一路追寻,竟然当真找到了些痕迹。 可是这又让姜北很是疑惑。 据他所知,姜北从那阵法之处苏醒已是不知隔了多少年之后。 可是为何年少时在密林之中留下的痕迹还能找得到? 除非那抹除姜北前身痕迹之人在可以贴合姜北的记忆而为。 谈不上欣喜或是不安,姜北一路弯弯绕绕。 云梭又行了两日。 姜北整日整夜不曾合眼,心情复杂,已是精疲力尽。 脑海里混沌一片,也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回想到了昔日不堪的记忆。 正午之时。 天地清明,万里无云。 眼前豁然开朗。 山河艳丽,仿佛不染尘埃。 那是一处地势较低的山谷之中。 入目还有不少木墙瓦顶的房屋。 也有不少与记忆相冲的新建房屋。 昔年天地翻覆的痕迹清晰可见。 山川崩坏,河流变道。 毁坏的房屋还有些倒塌在原地。 姜北催动云梭停在了那改变命运的山顶。 “两位掌教,这便是天妖陨落之处,你二人且在此处观摩,我回去一趟。” 红实犹不放心,紧紧跟在姜北身旁。 姜北四处扫视一圈,山顶还是当年模样,仿佛时间真就只过去了记忆中的这些年。 只是越是如此,姜北就越是沉默。 走到边缘,依旧是藤蔓横生的景象。 姜北甚至还能依稀看到当年手提法刀砍断的枯枝。 姜北紧挨山壁缓缓降下,仿佛在缅怀当初无力绝望的自己。 孩童模样,两天两夜,又累又饿。 满身伤痕,嘴唇干裂。 或许,心中绝望与孤独的种子便是那时生根发芽。 曾经的山,很高,需要小小的姜北攀爬两天两夜。 如今,却只需要几个呼吸之间,便能由上而下。 姜北刻意放缓了速度,看着一处处自己曾经落脚歇息的地方,一言不发。 山壁之上,一如当年,未有丝毫不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经过了岁月冲刷,自然而然的变化。 红实默默跟着,却是脸色凝重。 这一路下降得十分的慢。 慢到山顶的两人摸遍了山顶每一寸,看遍了山村每一丈。 两人来到姜北身旁,也只是默默跟随。 直到落到山脚的时候,天色已是临近黄昏。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姜北真的有些茫然了。 “我与钟鸣,可能真是两个人。” 红实大声且果断地反驳:“不可能!唯独灵魂,骗不了我。” 不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姜施主切莫先下定论,再看看吧。” 赵虚点头道:“带我们去看看你家老宅?” 姜北麻木地点点头,引着三人去到了一处破败得不成样子的房屋。 院子内尚还有一株早已干枯的树桩。 倒塌的房屋内,还有用的家具早已被那时的姜北搬走。 只可惜四人无论如何手段频出,皆是没有收获。 任由红实发动红雾笼罩房屋,也只是摇头。 “确实有你数年前遗留的魂魄气息,很不应该。”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人气息的停留绝不会超过三年,更何况如你这般丝毫不曾衰减的魂魄气息。” “这或许算得上是一个证据,证明此处遭受过某种手段更改的证据。” “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了,臭道士,接下来由你试试。” 赵虚点点头。 随后便出到院墙外,围着房屋废墟开始绕圈。 不时伸出手掌抵在地面,口中念念有词。 红实带着姜北默默退出房屋范围,独留不戒站在原处。 红实解释道:“他这门秘术,名为天地清明。” “通过牵引因果,可以将一方山水强行圈定。” “秘术结成之时,其中一切外力所致的因果将会浮现。” “与此同时,需要不戒以身入局,将其中因果尽数揽在自己身上,经过探查,结果自然水落石出。” 姜北有些担忧。 “即便此处未有关于幕后人的因果,只是寻常,其中蕴含的因果也绝不在少数,不戒如何能承受得住反噬?” 修行者之间,有一个说法。 欲受其因,必承其果。 先不说那么多复杂纠缠的因果会不会在第一时间便让不戒当场殒命,若其中真有关于幕后人的手段,只怕是凶险万分。 红实摇摇头。 虽然表示让姜北不必担忧,自己脸上却浮现出几分凝重之色。 “这秘术十分厉害,堪称因果一道秘术的顶级。” “此秘术由无涯圣君创出,后来传与赵虚两人。” “若是施术之人因果一道走得够高,甚至能圈定方圆千里的山水。” “应对某些场景,自然是极为有效,只是代价也同样极大,除非施术之人是无涯圣君本人,否则都不可能完全化解反噬的后果。” “眼下的情况,除了由他们两人施展这秘术之外,别无他法。” 姜北神色复杂。 内心深处自然是想要摸清一切真相,只是若因此害了旁人,实在接受不了。 “赵掌教,停手吧,再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就当没有这一趟好了。” 赵虚已是围绕房屋转了两圈,闻言只是对姜北笑了笑,动作却并未停下。 “有时候,付出点代价换取心中郁结,也是很值得的。” “不必太过担心,我知晓其中凶险,特地放缓了速度。” “术成之时,我也会入局,与不戒一同承担因果。” 姜北凝重的神色依旧不减。 “可否让我入内一同承受?” 赵虚郑重道:“你若进去,我二人便必死无疑。” “红实也不行,她对因果一道了解不深,对因果的承载能力也不足以支撑。” “你们先找个地方歇着,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个两三天。” “你们养精蓄锐,随时准备捞我二人。” “事到临头我会传音给你们,这期间你们随意便可。” 第115章 仙人 姜北实在放心不下。 立在原地候了一夜。 随着山村之中鸡鸣之声响起,远方山头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姜北已是记不清赵虚到底围着小院绕了多少圈。 心中有些疑问。 圈定一处房屋大小的范围尚且如此复杂。 若是圈定方圆千里,这份手段将会如何逆天? 只怕是需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谋划。 那无涯圣君究竟站在了何等高处?能够创造出这等秘术。 远处的房屋,这时升起了袅袅炊烟。 姜北心思微动。 “赵掌教,若有异常,第一时间传音,我去前面看看。” 赵虚头也不回,随口应了一声。 姜北便朝着记忆中一处茅屋走去。 红实默默跟上。 姜北沿着长满杂草的小路走了片刻,便来到了较为宽敞干净的石板路上。 又走得片刻,便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尚显崭新的黑瓦木屋。 木屋四周插满篱笆,篱笆里边,种了不少蔬菜,在这寒冬季节,依旧青绿一片。 记忆中的茅屋早已不见。 木屋上方飘出缕缕青烟。 姜北神色复杂,用手轻轻在拦不住人的矮门上敲了敲。 屋子里传来一声随和的声音。 “谁啊?” 姜北有些哽咽:“林叔,是我。” 屋内传来一阵洗手的水花声。 “吴家小子?来了来了。” 屋子的门被推开。 隔着矮门,林叔见到了来人,先是疑惑,上下打量了好几遍,随后又目光呆滞愣在原地。 紧接着是爽朗激动的笑声。 匆忙将仅剩的一只手手放在衣服上擦干。 快速跑来,将那矮门拉开。 “林叔,我回来了。” 林叔笑着,眼珠子却变得有些浑浊起来。 伸手想要拍拍这早已长得十分精壮高挑的小伙的肩膀。 却见到了对方一身洁白贵重到得道袍,又讪讪收回手。 “回来了就好啊,回来了就好。” “这位姑娘?生得好生秀气。” “姜小子,这些年过得不错啊。” “连老婆都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出息了,用先生们的话来说,这就是衣锦还乡了吧?” 红实一脸高兴,略带羞涩地跟着喊了一声林叔。 姜北伸出衣袖在脸上擦了擦,顺势跟着林叔进了屋子。 林叔安顿下两人之后,又快速起身忙碌去了。 不多时便端着三碗面条走了过来。 尴尬笑道:“事出匆忙,就先吃这些了,中午林叔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姜北大口吃面,满口答应。 红实神色有些埋怨,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红光,之后才低头吃面。 姜北有些诧异,难为她天天大鱼大肉、仙家瓜果吃了那么多,竟然还吃得下这粗糙面条。 其实红实并不在意吃食的好坏,一碗粗糙面条,同样能吃出别样的滋味来。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林叔没有动筷子,只是满脸笑容地看向姜北。 姜北抬起头,放下筷子,将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 除了涉及天妖的事物之外,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林叔只是一味地笑,十分开心。 姜北厚着脸皮将林叔那一碗也吃了个干净。 “林叔,好多年不回来,房子也新修了啊。” 林叔点点头。 “大家都好着呢,你走后的第二年,村里来了一位仙人。” “那仙人不但教我们种田耕地,还传下来一些收成十分要好的种子。” “我与那些受伤的家伙身上的暗伤,也都被那位仙人尽数医治痊愈。” 姜北与红实对视一眼。 顿时心生惊喜。 “哦?还有仙人来到此处?林叔不妨从头到尾详细说说?” 林叔点头道:“我也听出来了,姜小子现在也是仙人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姜小子不同寻常的,哪儿有年纪那么小的孩子能跟着大人整日上山下水还不喊累的,每次受了伤,要不了多久就又能恢复过来。” “后来那仙人来了之后,我特地对比了一下,你们给林叔的感受,都差不多。” “这才确定了你小子不是寻常人。” “我就知道你小子迟早是要回来的,那仙人来了之后,林叔特地接近他,想通过他了解一下仙人的手段,将来对你有好处,只可惜那位仙人不爱说话,始终没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姜北感动之余,又对那位神秘人疑惑几分。 定定看着林叔,期待着对方的下文。 林叔继续讲述着。 “最初的时候,也就是你离开的第二年。” “那年害了水涝,粮食收成不好。” “本来就十分拮据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有一天早上,山村里来了个身上穿着白衣,脑袋上缠满了白布的仙人。” “那仙人只露出一双眼睛,除此之外,实在看不真切。” “仙人给林叔的感觉,就好像隔着浓雾一样,很奇怪。” “他先是在村口发放粮食。” “等到大家的粮仓都堆满了之后,就又帮忙四处救灾。” “一直忙碌了几个月,帮忙在村里修了这石板路,又调整了河道。” “那之后,又四处帮忙,帮大家盖了房屋,传下了种子与耕种方法。” “仙人平时只是闷头做事,上山下水四处帮忙。” “又不在意下雨时候地上的泥水,也不在意上山的时候长满尖刺的木藤。” “动作十分熟练,如果不是有那门凭空拿出粮食的仙法,甚至就是个地道的老农。” “那位仙人帮了我们整整两年,期间又医治好了我们的暗伤,还留了一些很是有用的药草方子。” “那之后,但凡有个小病小伤的,都不再让人担惊受怕了。” “平时话很少的仙人,在一次粮食丰收之后,就打算要走了。” “我请他到家里住了一晚,跟他说了你的情况,只可惜没能问出什么仙人长生的法子。” “不过,那仙人让我将来遇上你之后转交一句话。” 姜北皱着眉头。 心道:“来了!” 林叔疑惑道:“他说,让你只管往前走,不要有顾虑,结局已经注定,是个不错的结局。” “听不懂,想不明白,姜小子听得懂吗?” 姜北皱着眉头,似懂非懂。 所谓的结局,具体是指什么结局? 红实同样皱眉。 “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位苦难行者!” 第116章 未来 “难道一切的幕后执棋之人便是这位苦难行者?” “可是,这位行者的存在横贯万万年历史,如何会独独针对一只天妖?” “况且,这行者据说从未有亲手搅动因果的先例,怎么会…” 林叔已是挎着背篓出了门,欲要给两人弄些新鲜食材来。 两人便留在屋里盘算起来。 苦难行者。 在人族有记录的历史之中,便有他的存在。 即便是在没有文字记载的原始最初,也有类似壁画的记录。 真实年龄无人知晓。 具体姓名、修为,更是无从得知。 用红实的话来说。 这位大能类似于佛家一门宏愿的存在。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可是地狱既不会空,人间也不会就此没有苦难。 行者行踪不定,世间没有踪迹可循。 每每有天灾人祸产生,之后都大概率会发现他的身影。 据说,修为越高之人,看他越是如同雾里看花,更加看不真切。 姜北上次与他有些牵扯,还是那回音观一事。 后来在去往书院的云舟上,听到龙鲤山几位道士提起过。 按照那道士所说,回音观一事结束之后,行者出面,拯救被泥沙碎石掩埋之人。 几乎从来如此。 行者并不会出现在灾祸发生之初。 只会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会出现,现身救人。 同时,若是不牵扯凡人,比如两方势力相斗,或者涉事凡人皆已尽数死绝,那这位行者同样不会现身。 当初姜北家乡这处的天妖之患,涉及临近村镇极广,伤亡人数极多。 只是这其中有个疑问。 为何苦难行者出现的时间间隔了那么多年。 按照常理,天妖死亡之后,便可出面救人。 现实如此,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天妖祸乱的期间,五洲之地还有其它大灾变已经发生,因此牵绊住了这位苦难行者。 第二,这位行者确确实实便是那幕后之人,要确定作为当局者的姜北已经跳出此处棋盘之后,才会露面。 “两年?” 姜北蓦然想到这个时间。 顿时大惊失色。 按照推算,这个时间正好差不多是自己跌入那布置多年的阵法之中的时间。 “果然如此!” 姜北笃定自语。 红实正待要问。 姜北便提前开口道:“天妖陨落的未来四五年内,五洲之地可有什么大灾祸发生?“ “或者说那苦难行者是否在这个时间里现身过?” 红实有些疑惑,认真想了想。 却是摇了摇头:“按我所知,没有。” “但是五洲之地如此广袤,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仙,如何能全数知晓?” “不过你倒是可以问问赵虚二人,他二人有意寻找这位行者多年,但凡是最近数百年行者现身之事,大多都知晓。” 姜北苦笑道:“他二人也不是真正的神仙,如何又能知晓全面?” 红实挑眉看着姜北。 无语道:“别看这两人死不正经,想做的事,还真没有多少做不成的。” “除了全力支持和合宗创建下宗之外,他二人经营的势力可不少。” “毕竟春境有钱,又不如王家那样得了钱便找地方堆起来,大半花销出去,目的便是为了使得眼睛遍布五洲之地。” “如此,你说他二人能不能知晓?” 姜北诧异点头。 “那走啊,现在便去问问看。” 红实幽怨跟上:“到底发现了什么?” 姜北也不隐瞒。 开口道:“苦难行者现身山村的时间,接近于我陷入那处惊天阵法的时间,因此,我怀疑,这行者,恐怕便是背后布局之人。” 红实快步跟着姜北。 皱眉道:“可是也说不通啊,还是牵强了些,毕竟按照苦难行者以往面世的情况来看,这也是正常的。” “你涉及的因果太大,苦难行者肯定是要确保你远离之后才会出现。” 诚然,红实说得在理。 姜北当局者迷,倒显得杯弓蛇影了。 姜北皱起眉头:“可是,若说这位行者真与我无关,为何又会留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 红实应道:“有种说法,或许你可以参考参考。” “有几位曾一度追寻过行者步伐的大能,曾说过,那行者恐怕并不是远古时期的人。” “很可能是来自未来。” “从无尽久远的未来而来,目的便是拯救世间苦难,补足天道亏损。” “这样一来,才能说得通为何这位行者的存在能够横贯历史。” “也才能说得通为何会对你说这番话。” “若说世间众生无一不是背负无尽罪恶的存在,那么,这位苦难行者绝对是例外。” “或许这位便是现在的你,也可能是现在的我,也可能是芸芸众生其中任何一人。” “在未来,得了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或许是如同那位佛门大能一般大彻大悟,从此不渡众生誓不成仙佛。” “修行者总是在走向高处的路上,同时,既有人心向背,也有心思更加澄澈之人涌现。”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真能成就这样一位如神如仙的人,回溯世间,为世间缝缝补补。” “如果功德一说当真存在,那时间一切苦难都得到缓解之后,或许这位行者真能获得超脱。” 姜北苦笑道:“若真如猜测一般,此人来自未来。” “那么,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当前,都是他的过往,我们的未来,也都是他的曾经。” “或许在未来,这位存在已经成就了你口中的超脱。” “能够回溯时间,这等手段实在是神鬼难测。” “听说某些修行大能能够做到在一定程度上延缓时间的流逝,倒是不曾听过还能稍稍回溯时间的。” 红实笑道:“当下修行者,可能无人能做到,但是某些应天承道的先天至宝或许能行。” “比如,正一道门的禁器,时晷。” “不是死鬼哈,你那无知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不过呢,既然叫禁器,自然不是随意便能使用的。” “事实上,正一道门得到这门禁器多年,只发动过一次。” “是正一道门一位祖师,为了心中遗憾强行催动,仅是使得晷针稍稍偏移,旁人再看那位祖师之时,此人已成一堆白骨,神魂俱灭。” “从此,时晷成了禁器,再无一人胆敢催动。” 第117章 画卷 回到姜北老宅的时候。 赵虚二人已是不知为何停止了施术。 随意躺在地上,脸上充满疲惫,却又满是兴奋之情。 见到姜北两人返回。 赵虚如鲤鱼打挺般站起身来。 神色十分兴奋。 姜北大喜,问道:“找到蛛丝马迹了?” 赵虚摇头:“没有蛛丝马迹。” 红实怒道:“既然没找到痕迹,那你高兴个什么劲?找打?” 不戒走上前来,微笑道:“你二人离开之后,小僧二人全力施展秘术,只可惜丝毫外力所致的因果皆不曾有。” “两位不必着急,容小僧慢慢道来。” “实际上,此前我二人在探查天妖陨落的山顶之时,便有一个疑惑。” “此处干干净净,除了眼睛能看得见的痕迹之外,没有留下丝毫其余气息。” “按理说,姜施主老宅之内尚且还能保留他的魂魄气息,可是那山顶之处却空无一物,瞿渊一行五人,加上天妖,没有丝毫气息留存。” “彼时的姜施主,尚且还是凡俗之身,魂魄不够凝实,却能保留气息。” “而如同瞿渊无人,修为高深,神魂宛如实质,却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如此看来,老宅内的气息不是背后之人刻意保留还能是什么?” “而且,最不合常理的地方,在于此处没有因为外力所致的因果。” “两位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红实急切道:“意味着什么?说啊,卖什么关子?” 姜北淡淡开口:“意味着,要么此处确实经过了许多年时光的冲刷,一切因果早已淡去。” “要么,此处干脆是一处空壳,没有灵魂,是出自于某位神秘强者的手笔。” 不戒点点头,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 姜北将此前对红实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得到了一个姜北意想不到的答案。 “苦难行者并非唯一。” “不是说苦难行者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说这位存在,可以无视空间、世间,同时存在。” “天下何其广阔,几乎每一刻都有天灾人祸在发生着,若是苦难行者仅是孤身出面救助,即便他本事再大,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因此,姜施主的问题便不算是个问题。” 姜北很是意外。 红实亦是如此,同样并不知晓这则秘辛。 不戒继续道:“这位存在必然来自于未来,因为,其存在一般十分模糊,容易被人淡忘,即便强行记下,强行追根溯源,也会受到莫大阻力。” “若不是我二人还算擅长因果一道,便不可能对这位有如此了解。” “姜施主有此问,想必是因为那位行者来过此处吧?” 姜北点头,顺便毫无保留地将林叔遭遇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不戒点头:“看得出来,未来的你,或许与这位行者有许多交集。” “也或许这位行者只是横跨时间长河,早就全知全能了。” “这位行者极难得开口言语,不会牵扯非必要的因果。” “因此,他此番说的话,绝不会有差错。” ”至于他口中的结果,姜施主不妨想想,你这一生最想知道之事是何事?最想达成的结果是如何?” “或许便是那位口中的结果。” 姜北默然。 最想知道的,自然是背后布局之人到底是谁,到底有何目的。 最想要的结果,自然是撇除体内天妖,跳出棋盘。 念及此,姜北不由得心情大好。 如此看来,自己只管往前,结果总是好的。 或许,能解决一切疑问的机缘,就在前面不远处。 之后。 四人蹲在一处,从头到尾复盘了一番。 末了。 姜北开口道:“对于此处为何会如此,两位有何猜测,不妨大胆开口直言。” 赵虚神色有些古怪。 沉思道:“说来也巧,若不是此前正巧遇到了柳欢,小道也不会有此猜测。” “若是小道猜测不错,此处当是一幅画卷,替换了原本的所在。” “因此才会这般显得没有‘灵魂’,分明历经千年岁月,却又一如数年前。” 红实摇头道:“即便柳欢的本事再怎么大,现在他可画不出来这番画卷。” 姜北心中灵光一闪。 “你说现在?那未来呢?未来的柳欢能做到吗?” “或者说,教授柳欢绘画之人,能否有这般本事?那位无涯圣君,是否是此道大能?” 赵虚摇头:“圣君只是负责传授修行法门,以及一些尚在猜测之中的秘法,绘画的本事,不一定比柳欢强多少。” “倒是很有可能是未来的柳欢画下,或许是经由如同苦难行者这样的存在,将画卷挂回曾经。” 姜北神色复杂。 显得很是愧疚。 “如此说来,山村内现在的居民,都是画卷上的些许笔墨。” “唉!何其可悲。” 红实笑道:“小姜北以悲观之心度之,自然可悲。” “我不这么认为,先前我便查探过,他们身体与神魂十分契合,即便是落笔之人手下的笔墨,又与真实有何区别呢?” “他们还是他们,你能回来再见一面,双方了却遗憾,岂不快哉?” 不戒笑着点头。 “红实说得有道理,或许作为凡人的一众居民早已湮灭于时间长河,但是魂魄又被聚拢,重新来过。” “生死之别,真假之别,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以真心待之,自然是真。” 姜北苦笑道:“其实更多的是有些害怕,万一我们所处的世界,就只是一幅更大的画卷呢?画卷大到无法跳脱出去,真实到永远无法找到蛛丝马迹。” 赵虚伸手在姜北肩头拍了拍。 无奈笑道:“老弟啊,着相了。” “对于你这个问题,其实早就苦恼世人久矣。” “说是杞人忧天也不为过。” “下策,自然是无法跳脱、无法分辨便认命。” “中策,便是时刻保有一颗超脱之心,自我督促,誓要亲自站到高处去看。” “上策,咱们春境有一门秘法,在我二人得到春境之初,便存放于那石屋之内。” “这秘法可以分辨世间一切真伪,追本溯源、循因遁果,只可惜这门秘术内蕴无上玄机,我二人尚且参悟不透,暂时也不能传给你。” “其实,春境最大的价值并非春境本身,在小道看来,最大的价值便是那秘术。” “若能参透,何事不能知晓?未来、过去,哪里去不得?” 第118章 再初雪 那之后。 几人在山村停留了数日。 期间,几乎算是将整个山村翻了个遍。 一如最初的猜测。 并未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甚至于临近的村镇也泡了一遍,只可惜同样没有破绽。 之后的一个清晨。 姜北与林叔道别。 便如同最初离开之时,两人面上带着笑容,心底却各自神伤。 姜北心知,这一次离去,多半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姜北虽然知晓眼前之人多半并非真实,却实在无法做到不诚心相待。 临别之际,留下了许多富含灵性的瓜果。 “林叔,你还年轻,再找一个续弦吧,婶子她们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你的。” “正如你当年说的,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往前。” 林叔当下不过四十来岁,虽断一臂,却已暗伤尽去。 赠予的瓜果,足够他平安精壮地活到寿终正寝。 而且这个寿终正寝可能会来得很晚。 林叔只是笑着,并没有答应,或是拒绝。 …… 万般不舍,也终有一别。 姜北一行人很快又走在了返回的途中。 直到此时,姜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 “既然这个地方并不是背后执棋之人的手段,那意义何在?” “在我看来,自然是滴水不漏,可若是如眼前这般,有你们这样的高人同行,这其中的特殊之处就算不得十分高明了。” “若真是柳欢的手笔,将来的他,或许是应了我的要求,也或许是又经过了什么曲折,总之,这很不应该。” 几人面面相觑,闻言同样十分不解。 红实开口道:“别想了,既然想也想不通,那就干脆交给时间吧。” 姜北点了点头,既然其中牵扯到时间的因果,那就只能等下去了。 天空上层层黑雾聚集。 狂风呼啸,眼看着像是要下雪了。 这个冬天以来,一直是暖阳高照的景象,总算是等到了下雪。 姜北心情并未因天色暗沉而跟着下沉,反而有些不错。 这一路来,结识了红实,与两位掌教之间也总算是可以相互信任。 有了红实的帮助,自己也不用在每日提心吊胆地担心会被他人发现秘密。 一切确实是在朝着好的一方面发展。 没过多久。 天空上果然纷纷扬扬飘下来细密雪花。 看着这场景,姜北思绪回到了一年前。 “赵掌教,之前你曾说过去年此时的冬日跟了我一路。” “你可知晓那前来截杀我们之人的幕后指使是谁?” 赵虚弄了一笼炭火,放了些从林叔之处得来的红薯。 随意翻了翻,反问道:“以你的心思,难道猜不到?” 姜北笑道:“自然是猜得到,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以免将来杀他的时候刀不够快。” 赵虚跟着笑了笑:“你小子现在可别打那人的主意,那人唆使绝影门的高手截杀你们,事后倒是在书院地界等了不少时日。” “你们归来的时候,小道还看到那家伙脸上的震惊了。” “不是那秦凡还能是谁?” “秦凡嘛,出云国上将秦藩的独子。” “这秦藩自身本事不大,用你们的境界划分来说,目前也不过就是个天象。” “就是与出云国皇室有些亲戚关系,仗着这层关系,得到重用乃是必然。” “父子都一样,一辈子蛮横纨绔惯了,都是不肯吃半点亏的主。” “你若杀了秦凡,惹得秦藩报复事小,就怕出云国皇室也跟着出手。” 姜北很是气愤。 “此人必死,当日若不是有旁人相助,我几人必死无疑,此等生死大仇,非报不可!” “赵掌教可知秦凡此人当下的踪迹?” 赵虚无语道:“要杀也不是非得现在就动手啊。” “你看看那柴清,贵为储君,不一样暂时没有动作?再看看那王家的小崽子,不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姜北反驳道:“柴清作为储君,自然更不能轻易出手,不然更容易招致祸端。” “至于王才全,那家伙只怕是喝了几顿酒之后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赵虚有些气急道:“好小子,还真是斤斤计较啊,多等个几年,等你实力提升起来,在书院的地位提高了之后,杀个小小上将之子不是随随便便?” 姜北白眼道:“我担心时间久了会忘记,所以一般有仇都是当场就报了。” 不曾想这惹得红实十分共鸣。 一边拍手一边笑道:“就得这样,臭道士,你只管说,出了问题,还有我呢。” “即便是出云国皇室那些老东西出手,一样能随随便便打杀了。” 赵虚十分无奈。 叹气道:“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三大王朝之中,除了安分守己数千年的潜龙王朝,就属这出云王朝国祚最长,底蕴最深。” “皇宫之中养着几尊老妖怪,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至于秦凡的动向,你自己看吧。” 赵虚随手丢过来一本十分厚重的书籍。 书上并无任何文字,书页也十分崭新。 姜北翻开,其上尽是些密密麻麻的细若蚊蝇的小字,不过还算写得清秀。 其上所载,尽是五洲之地各种大小事宜,小的可到两名修行者互啄,大的,则有关于宗门之间互相攻伐的详细记载。 每一页,其上所载信息便足够让姜北头昏脑涨。 看了几页就有点不耐烦了。 “喂!” 赵虚不满道:“我不叫喂,我叫赵虚。” 姜北咬牙切齿。 “死道士,你就不能帮忙翻出来记载秦凡踪迹的那一页?” 赵虚一脸不情不愿。 直到红实挽起衣袖就要揍人,这才不满地随手翻开一页。 姜北好奇道:“这么多字,而且估摸着这样的书,没多久便又要重新编写,你这么看,不累吗?” 赵虚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大哥,你修行到底修了个啥?只知道舞刀弄枪吗?” 红实一脚踹去,赵虚顿时人仰马翻。 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地上。 红实解释道:“这两人有一门秘法,只消将书籍当做枕头,靠上沉眠片刻,其上所载内容便会尽数纳入脑海之中。” 姜北心中一惊:“我真的很需要这个秘法!” 第119章 狗打架 赵虚无语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可知为了这门秘术,小道花了多少心思?” 若是对待常人,姜北自然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但是面对之人乃是赵虚,那自己大可毫无下限、丝毫不要脸面。 “给不给吧?说个痛快话。” 赵虚面无表情,丝毫不给反应。 “你给,那我问不戒大师要,都不给,我叫红实揍你们,如果红实打不过,我叫我祁叔揍你们。” 红实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放心了,论道法我比不过这两人,论打架,他们一起上也讨不到好处。” 赵虚急忙起身躲得远远地。 “别动手啊我跟你讲,本道可是春境大掌教,你这是以下犯上!” 不戒笑道:“姜施主先莫急,那秘法本身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只是欲要修成这个秘法,以你目前的神魂凝练程度,还不足够。” “小僧先给你一门精炼神魂的神通,若是时时打磨神魂,只消两三百载,也就足够了。” 说着,不戒以灵力拖着一本秘籍送到姜北跟前。 姜北很是无语于这个“只消两三百载”,不过也十分郑重道谢之后收下了秘籍。 秘籍之上写了四个大字。 “万世不竭” 口气不可谓不大。 姜北安静坐下,默默翻看。 秘籍之中内容并不多。 通篇看下来,也很容易就理解了。 相对最难的地方,在于触摸到神魂的存在。 一般而言,修行者在法身之前,神魂极为缥缈,通常并不能被自身所察觉。 不过,这秘术之中也记载了提前触摸到的法门。 姜北认真记下,并不复杂。 需要用到诸如引魂一类的符箓或是法宝。 牵引出神魂之后,借机感受,完全了解了神魂的存在,以及其凝实程度之后,再进行锻打。 如何锻打,秘术之中也有详细记载,比如需要将灵力如何凝实、如何发力、发力大小。 循序渐进,皆有所载。 最后,留下了一则注解。 “锻打神魂之时,痛极,千万忍耐。” 姜北就当没看到。 实在是习惯了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疼痛,只是稍微捶锻,完全不在话下。 自己的神魂可能不如何凝实,但是绝对坚韧。 “那引魂的符箓,或是法宝,你们有没有?” 赵虚埋头啃着红薯,像是没有听见。 不戒依旧任劳任怨地驱使云梭,未有反应。 红实提醒道:“祁大供奉给你的那枚石牌,可可包容万物,你修炼这秘术之时,只需将石牌贴在眉心,心神放松,彻底沉入其中,神魂便也能受到牵引依附其中。” “如此一来,倒是远比符箓与寻常法宝的效果要好很多。” “不过,你修炼之时一定要保证所处地境绝对安全。” “若是被人趁机毁了肉身,那你几乎就算是死了,神魂也会化作孤魂野鬼。” “切记切记,在你能内视神魂的存在之前,务必小心。” “我的建议,是干脆等你迈入法身之后再修行此术,反正又不急。” 姜北点头称是。 不过,若是待在书院,倒是几乎能称得上绝对安全。 没有外人会对自己出手,毕竟若是要出手,不等自己神魂脱离身体,对方一样能随手抹杀自己。 经过这么一打岔,姜北差点忘了正事。 确定已将秘术尽数记下之后,便干脆将秘籍送还不戒。 随后翻看起了秦凡的信息。 果不其然,其中虽未对秦凡有详细记载,但是确实能察觉到秦凡的存在。 “小寒,满香楼外黑白两野狗相斗。” “狗斗而围观者巨,腰悬秦家虎牌之青年掷千金以压黑狗胜。” “稍后,白狗胜,青年悔,怒杀白狗,又怒杀黑狗。” “引众人攻之,翌日众人皆亡。” “亡者身体干瘪,似妖邪作乱,此一疑。” 至于为什么两条狗打架,这书里都有记载,并且写得这么详尽,姜北不理解。 不过,如果那人就是秦凡,以此人睚眦必报的性格。 这些死的人多半是他的手笔。 至于为什么身体干瘪,多半是嫁祸妖邪。 倒是有些脑子,但是又显得没脑子。 姜北接着往下看。 就多是些出云国出兵调查几人死因的经过,没啥看头,因为压根没查出结果。 按照姜北猜测,即便是真查到了秦凡头上,跟没查到也没什么两样,以对方的身份,随便弄死几个人属实正常,没人敢说出真相来。 不过,按照精炼简短的些许笔墨,倒是能看得出来,这秦凡倒是时常出没于满香楼。 满香楼,中州十楼之一。 位于出云国境内的飘香城,靠近书院方向。 三大王朝皆与书院相接,若要前往,倒是不远。 想着,姜北掏出来一件纯白外袍。 那袍子带着白色兜帽,出自于春境之中一位供奉之手。 那供奉是那裁衣人,别的本事不如何,但是裁缝的手艺着实不凡。 就比如这白袍,若是罩在身上,在于脸上贴上对方赠送的假面皮,即便是天象高人也看不真切。 白袍还有个好处,不论是颜色、制式,都可随着穿衣人的心意产生各种变化。 红实开口道:“需要我跟着一起吗?” 姜北摇头:“不顺路,接了柳欢之后,我送你们回春境,之后的路我就自己走了。” 红实也不如何担忧。 初遇之时,给姜北的一吻,大有讲究。 相当于将自己的一部分神魂与姜北相连,对方若是遭逢变故,红实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甚至于可以提前通过与姜北的神魂联系,隔着万水千山展露些许本命神通来。 如此,暗杀一个还不到通玄境界的小小修士,十分稳当。 需要担心的,不过是对方事后顺藤摸瓜,找到姜北头上。 不过姜北也不如何担忧,对方性格如此,得罪之人绝不在少数。 想杀他的,也十分不少。 就算最后还是查到了自己身上,自己作为书院弟子,一位大供奉亲传,若是咬定不认,对方又能如何? 不过,现在姜北考虑的是要不要带上璃华。 璃华自身的变化和隐藏手段绝对是世间顶级,本身本事又不小,带上她倒是稳妥很多。 第120章 贫瘠 姜北与璃华之间的联系,十分古怪。 任凭姜北翻阅过那么多杂书典籍,也不曾见识过。 若说是类似于本命法宝,却又不同。 自己与璃华并没有那种性命相通,俱荣俱损的关联。 虽说姜北可以完全掌控璃华的一切,但若是其中一方受到伤害,并不会因此折损另一方。 并非来自于姜北的猜测,而是去年冬天遇袭之时,姜北的实际感受。 不过,虽说并不性命相通,却又心意相通。 似乎只要念头一起,璃华就会回到心湖之内。 对于璃华来说同样如此。 这样的状态,不可谓不奇怪。 不过,姜北倒是很想尝试一下,相隔无数个千万里之外,是否也能做到心意相通。 想着,姜北便遵着与璃华之间的怪异联系,发出召唤之意。 而此时。 远在书院内某处的璃华,正舒舒服服躺在炭炉旁瞌睡着。 胡灵灵在一旁椅子上盘坐着,双目紧闭,显然仍旧没能破入法身境界。 璃华茫然间睁开眼。 果然感受到了来自姜北的联系。 以为姜北深陷危机,当即不再犹豫,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眼前豁然开朗,又出现在姜北身旁。 神色紧张地扫视四周一番,随后死死盯着红实。 “公子,这女人我看不透!呼唤花花前辈吧!” 红实看得分明。 眼前绝美的少女分明是从姜北胸口内闪出。 顿时眉头紧锁,两眼带着无尽敌意看向璃华。 周身不怒自威,散发着阵阵凶光。 姜北急忙拦在两人中央。 万分惊喜于与璃华相隔万水千山也能瞬息赶来,同时又有些后悔。 按照这大狐狸的性格,自己多半要费好些口舌才能说得清了。 赵虚定定看向璃华。 “倒是看走眼了,竟如此了不得。” “只可惜,始终还是看不透彻。” 璃华也不管赵虚,依旧盯着红实,惊讶道:“认识?” 姜北点头。 璃华这才急忙躲到姜北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偷偷打量红实。 这份亲昵又毫无隔阂的关系,更是让红实怒气大盛。 冷笑道:“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美丽的姑娘陪伴?” “姜公子真会享受啊。” 姜北很是无语,开口道:“你听我解释。” 红实怒不可遏:“解释?你姜公子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 “不过,我红实可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小姑娘,我两人打一架,谁输了,谁走!” 璃华吐了吐舌头,一脸不屑。 情况算是看明白了,只可惜璃华心里只认可花霖,在她看来,便是大师姐小师姐也不无不可,唯独这见面就凶巴巴的女人,实在看不惯。 “现在的我,可打不过你,不过,即便打得过,本姑娘也不跟你一般见识。” “就算世间之人都背叛、远离我家公子,璃华也不会离开他分毫。”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听在红实耳中,就是极致的挑衅。 “好好好!” “那我收了修为,单纯以肉身与你一战。” “看得出来,你的肉身并非凡俗,不算我占你便宜。” 璃华双眼灵动地转了转,竟是有些跃跃欲试。 姜北无奈道:“唉,行了行了。” “璃华确实并非凡俗,乃是先天孕育诞生的仙灵,现在与我绑定一起,你就是要她离开,我两人也办不到。” 随即又向璃华解释道:“这姑娘…怎么说呢…是我一位故人,以后不至于抱以那么大敌意。” 璃华委屈道:“明明是她先的。” 姜北贴到她耳旁低声道:“你之前没看到结局的那本话本,是红实姑娘,也就是她写的。” 璃华:“啊?” 竟是上下认真打量一番之后,双眼之中浮现出许多崇拜之色来。 红实无动于衷。 赵虚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只是,这也太过离奇。” “从未听过先天仙灵还能与旁人绑定的。” “并且,璃华姑娘看起来,怎么不像那仙灵?给小道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一把利器?” “锋芒内敛,杀机暗藏。” 璃华得意道:“诸天仅存,过去、未来唯一。” 如此,便是不戒也跟着惊骇地望向璃华。 赵虚双眼满是火热:“能称得上唯一的,这世间可不多!” “并且还是作为武器的存在,离谱,实在难以想象。” “统领诸天兵刃,身具无上杀力!” “姜老弟是如何得到的?并且还能与她心意相通、因果捆绑纠缠。” 姜北只说了一句话。 “应是无涯圣君的安排。” 赵虚皱着眉头:“又是圣君,为何这么多世间大事都跟他有关?即便圣君如何高深博识,可是否太过于奇怪了?” “况且如此的存在,若是牢牢攥在手中,以他的修为,只要愿意,怕是颠覆此方天地也不是不能做到,为何会放到你体内,又与你牵扯上了?” 姜北双手一摊,自己也是猜不透想不出。 璃华有样学样,也是将双手一摊,一脸无辜。 眼见着红实依旧凶光不减,姜北只好拉着她去到一旁。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实际上我与她会绑定在一起,并非我所愿,我也是不明不白。” “还有啊,你怎么回事?遇到个好看的姑娘就这么大敌意。” “在你看来,我姜北就这么不堪?” 红实收起凶狠的气息,只是脸色依旧幽怨。 “世间的狐狸精可多,你不这么想,又怎么保证别人不会对你图谋不轨?” 姜北叹气道:“唉~什么叫图谋不轨?” “别人对我有没有看法,是她们的事,姜某可没心思纠结这些,我喜欢的,就自己默默喜欢,不喜欢的,也不会多看一眼。” 红实脸色娇羞:“你看我怎么样?” 姜北翻白眼道:“我看你浑身酸味,某些方面,跟花花前辈一个德行。” “反正我话就撂这儿了,璃华对于我来说,是同伴,是朋友,也是妹妹。” “我不知道她怎么看我,但是我敢肯定绝没有男女之情。” 红实脸色更红了一些。 低声问道:“你说,人与天地仙灵之间,应该不可能有后代吧?” 姜北额头青筋暴起。 红实继续道:“你看她,身体贫瘠,确实不是良配。” 姜北握紧拳头用力砸在红实脑袋上。 一下尤不解气,趁着对方捂住脑袋蹲下的间隙,又是猛一拳砸去。 第121章 千面 那之后,不知道璃华与红实嘀嘀咕咕具体说了些什么。 两人的关系竟然已经是上升到了可以相拥而眠的地步。 姜北乐得清静,也不去管她。 随便想想也知道,多半又是因为那些没营养的话本。 就是想到这里就很烦,自己在看的话本已是看完,又找不到新的一卷。 本想问璃华要,但是又拉不下脸来。 一行人又行了大半日,本就赶了不少路的情况下,很快就接到了柳欢。 柳欢一如之前,就是很想要再为姜北作画一次。 姜北自然是不同意的,同时,经过了家乡一行,对柳欢又多了些别样的看法。 …… 一路陪伴,终有一别。 红实依依不舍地道别。 “要不,再去春境里边住上几日吧。” 姜北摇头。 璃华:“去嘛去嘛,我也想吃春境的瓜果蜜饯,还有红姐姐口中的鲜嫩小鱼,还有还有…” 红实继续道:“要不,我同你一起去?” 璃华拉着姜北的衣袖,一脸恳请:“一同去呗,有红姐姐在,杀个小小秦凡不是更加万无一失?” 姜北依旧摇头,无语道:“我记得当初你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要亲自手刃秦凡吗?” 随后又朝向红实:“这是我的事,同时也是小事。” “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走了。” “最近一两年我应该都会在书院,如果不在,那就是去了南州鸣道宗,你若实在闲得无聊,就去这两处找我吧。” 红实默默记下,给了璃华一大包东西之后,挥挥手跨入了春境的门户。 柳欢笑道:“我的未来,都在姜兄弟身上了,请务必不要忘了柳某。” 赵虚二人并未言语,只是随意挥挥手。 要不了多久,书院开课,就又能再见,属实没什么可说的。 姜北挥着手,驱使着云梭一溜烟消失不见。 璃华有些泄气。 既遗憾于不能进入传说中的春境一观,又遗憾于与知音不能彻夜长谈。 姜北有些想笑。 璃华这家伙,总是这般率性而为。 好恶全在一念之间,不过在姜北看来,这样也很不错。 姜北亲自挑了不少风味上佳的灵果递给璃华,连同她心心念念的万花灵蜜,也拿了不少给她。 “那春境有啥好去的,也不过就是天气好一点,灵气充盈一些,风景好一些。” “好吃的全部都替你留着呢,这些就是了。” 璃华依旧扭着头,一脸不满。 挑刺道:“红姐姐说的鱼也没有,那烤鸟儿也没有,还说全部呢。” 姜北咬牙,只得握紧拳头在她跟前晃了晃。 “小师姐那边怎么样了?突破还顺利吗?” 璃华后知后觉地叹道:“完了!” “小师姐倒是还没破镜,不过也快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就是我这么突然消失不见,到时候小师姐不得着急得要死。” 姜北哑然。 “回去之后我跟小师姐好好道个歉吧。” 说着,姜北拿出之前高价买来的舆图,确定了方位,随后极速催动云梭。 “璃华你换一身不惹眼的衣服吧,再弄个面巾什么的遮住脑袋。” “此行是要去杀人的,千万不能被认出身份来。” 璃华没有纠结,依言变换了一身行头。 果然与之前的气质大不相同。 “如果那家伙身边有那法身,甚至天象境界的随从,那我们怎么办?” 姜北点头道:“我考虑过,那家伙的爹老子不过初入天象,即便如何宠溺秦凡,也不可能随时盯着,以对方的身份及实力来看,能有个纸糊的法身跟着都足够他胡作非为横着走了。” “到时候再看吧,酌情而定。” 璃华补充道:“到时候,我会挪用一些我身上的天机为公子遮掩一些,就算真有天象跟着,谅他发现不了我们。” “以璃华的手段,除非秦凡本身是法身,否则即便有天象强者庇护,也能取他性命!” “就担心杀了他之后的围追堵截。” 姜北拿出一堆从春境供奉之处得来的珍贵材料。 包括祁末给的琉璃精金,还有另一位名叫左言的供奉给的堪称仙胚的刀胚。 “你试试炼化,或者吃下?应该对你有好处。” 璃华一一收下,就是除了那琉璃精金之外,都显得有些嫌弃。 不过仍是很满足地点头:“都还不错,尤其这块精金,实难想象世间竟有这等宝贝,于璃华确实有大好处。” “若是全部吸收下,怕不是能迎来生命层次的再次升华。” “这刀胚也还成,勉勉强强糊口吧。” “若不是公子使刀,这刀胚就没啥用处了。” “若是彻底消化,应该会对公子将来刀道登顶有大好处。” 璃华说到这里,倒是令姜北更加思绪凝重。 璃华与自己的交集,绝对是那无涯圣君的安排。 不然不可能这么巧,在几年后又从祁末手中得到一块极有益于璃华的宝贝。 并且这宝贝同样出自无涯圣君之手。 此前姜北曾问过柳欢那无涯圣君的去向,目的就是为了亲自见一见这位高人,亲自问一些问题。 只可惜柳欢这家伙也是个不靠谱的,自己师父的行踪都不知晓。 姜北自言自语般说道:“无涯圣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璃华侧头思考了一番。 回应道:“璃华也不知道,在外界,那老家伙还有个称号,叫千面圣君。” “好像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可以是稚嫩幼童,也可以是耄耋老人。” “有时候是春风得意的少年,有时候是暮气沉沉的中年,有时候甚至比那风韵徐娘还要妖娆动人。” “就跟他的心思、情绪一样,谁都摸不清看不透。” “具体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姜北有些惊讶,问道:“你的记忆恢复了?” 璃华微微点头:“本来就谈不上失忆,只是被遮蔽、被剥除,随着公子修为增长,璃华所能调动的因果也就更多。” “顺藤摸瓜,自然回想起不少往事。” 姜北好奇道:“那比如梁大哥他们师兄弟,难道都没见到过圣君的真容吗?” “还有圣君的真名?” 璃华摇头:“真名原本我是知道的,就是不知为何,不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至于梁垣他们,或许见过那老家伙的真容吧。” “不过,面目多了,谁又还能分得清真假呢?” “恐怕就连老家伙本人,都早就记不得自己原本的样子了吧?” 第122章 飘香城 云梭穿行又是好些时日。 没了诸如不戒等人的加持,速度慢上许多。 但是经过姜北没日没夜地催动,好歹是赶到了飘香城。 这倒是姜北头一次来到如此繁华的大城。 这飘香城乃是中州闻名的风月之城。 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高门阔院。 城内并无宵禁,便是深夜,也能见到四处灯火通明。 尤属城内中央的高耸红楼最为耀眼。 姜北甚至不需要找路人询问,只是随便挑了个酒楼吃了顿饭,就已是将城内情况了解清楚了个大概。 城内最高、同时在夜深之时散发红光最盛的高楼,果然便是那中州十楼之一的满香楼。 此楼不单单是闻名于世的风月之所,同样还是酒水最为香醇的所在。 有一句评价是这么说的。 “天下酒香共十成,满香楼独占两成。” 即便是姜北不曾来过此处,也早就听闻过不少次。 姜北两人草草吃了顿饭,便重新来到大街上。 时值深夜,街道两侧仍有不少商贩叫卖着,着实是一处极尽繁华的人间城池。 姜北两人拉上兜帽遮住脸庞。 随着璃华调动天机将两人笼罩,便是仅仅露在外边的眼睛也变了颜色。 可以说是十分保险了。 两人朝着中央高楼赶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姜北感触就越发的深。 “这满香楼果然不一般,光是样式、占地大小、风光,便比书院地界同为十大名楼之一的那处要强很多。” “当初怜月姑娘说得果然没错,书院那处名楼,只怕若不是有书院弟子撑着,还真有些配不上十大名楼之一的名声。” 璃华无感,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出名不出名什么的,都是那些有钱人为了自抬身价鼓吹出来的。” “酒楼嘛,顾名思义就是吃饭饮酒的地方。” “所谓吟诗作对、雅俗共赏,不过是强行附加的东西,璃华可理解不了这些。” “也对吃饭喝酒之外没什么兴趣。” “按照秦凡那种人的性格推断,这满香楼不见得会是什么正经地方。” 姜北点头,确实称不上什么好地方。 虽然满香楼自称楼内貌美艺伎只作表演之用,却不见得这样便能使得秦凡这种纨绔子弟流连忘返。 “做好准备吧,稍后若是有机会,一击杀之便立即远遁。” 璃华提议道:“不若璃华自己去吧,杀了他之后,璃华便立即返回公子心湖之内。” 姜北顿时将璃华惊为天人。 猛一拍脑门:“对啊,如此岂不是万无一失。” “不过,你自己去不打紧吗?” 璃华无语道:“有什么打紧的,不出手便不用担心,若是出手之后,当即远遁,如此一来,便是得了道的老家伙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吧?” “公子也不要小看璃华,当初遇袭便是璃华保护的你,现在即便你修为更高,璃华受到反哺,不一样更强?” “难道你还担心我两人之间的古怪联系会失效不成?” 姜北挠挠头,倒不是担心璃华,而是如此一来就显得自己很多余、很没用啊。 “那你去吧,记得小心些,样貌再换一换最好,要让对方连蛛丝马迹都无从查起!” “那我先往城外慢慢走去,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璃华满口答应,当即孤身往前。 路过无人的拐角之处,果然又变换了一身行头。 姜北回头看去,若不是两人之间的隐秘联系,便是自己也再也找不到熟悉之感。 临了,姜北仍是有些不放心。 趁着她还没有彻底走远,传音道:“若事不可为,万万不可逞强。” 璃华无奈回应:“知道啦~你是有多不信任璃华?婆婆妈妈的。” 姜北:“……” 路过无人之处,姜北同样使法袍变换了颜色,更加贴近于寻常人的青布衣衫模样。 两人来到城内不久,本就距离城门很近。 即便那秦凡死讯传来,所需的时间也很足够自己出城去了。 远远看着城墙上便站着不少夜不卸甲的军士,略一感应,果然都是踏上了修行路的精兵。 只是大多都是初入下三境。 寻常人得不到踏入仙路的指引,因而在许许多多并不繁华的地方,凡俗之人甚至于并不相信仙神的存在。 即便机缘巧合之下踏上了修行路,又会苦于没有资源,没有名师指导。 加上所谓的天赋又是一道天堑。 世间大多数的修行者便都堆积在了下三境。 只不过即便只是下三境,便已是凡俗口中的神仙,身具无法想象的伟力。 可笑的是,下三境有种说法,叫做:“不入通玄,不算修行。” 姜北处于通玄久矣,同样听过类似的说法。 诸如:“不入法身,不得天眷,不破天象,皆为蝼蚁。” 每每听闻这些话语,姜北就有些想笑。 见识过了梁垣那等毁天灭地的手段,姜北始终不曾有过半分作为修行者的倨傲。 即便自己的修行天赋如何经天纬地,别人如何夸赞,自己依旧能够保持一颗谦逊之心。 姜北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很快就来到了城门下。 城门两侧有守军存在,不过任凭来往络绎不绝,并没有干涉。 想来是作为天下有名大城之故,既没有宵禁,也没有门禁。 若是放在寻常城池,且不提严格到无法想象的宵禁,深夜进出城门,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姜北默默出了城。 盘算着时间,璃华也差不多该到地方了。 只是隔着太远,两人之间便没了传信的手段。 姜北只得暗自为璃华加油打气。 出了城门,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 而是飘香城的外城。 除了没有那么多军士日夜巡逻,以及没了城墙保护之外,其实并不比内城差多少。 四周依旧是灯火通明。 酒楼客栈四处林立。 甚至于路边的摊贩也更加多上不少,即便是深夜,也有不少往来商客正在讨价还价。 姜北有意表现得正常些,便寻了一处摊贩,随便挑挑拣拣着各式珠宝首饰。 虽然一直说要给花霖留心些礼物,往后赠予她,一直以来确实是没有好好下过功夫。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摊贩。 便打算为花霖挑上一些礼物。 而就在姜北挑花了眼的时候,心湖之中泛起波澜。 璃华焦急的声音响彻脑海。 “快走!能有多快走多快!” “这回麻烦大了!” 姜北甚至来不及询问璃华具体情况。 强装镇定扔下几枚灵玉之后,镇定往一旁走了一段。 确定四周无人之后,尽挑僻静之处飞奔起来。 第123章 逃离 姜北将五感尽数发散出去。 挑拣着一处处远离喧嚣的地方极速远去。 只是这外城较之内城占地更加广袤。 以当下速度推算,一时半刻根本无法脱离。 身在繁华之地,又不敢使出云梭,那样一来,只会更加引人注目。 不等姜北询问。 璃华咬牙切齿的声音自顾解释着。 “我去到楼里的时候,那家伙果然也在。” “我随便问了个小娘子秦凡的去向,那人见我是女子,以为我是要前去巴结秦凡的,于是很干脆说了秦凡的所在。” “那家伙正巧怀抱一个小娘子在做着一些污秽之事。” “我见四下并无护卫,当即推门进入,那废物果然没发现我。” “很轻易就取了他的性命。” “但是!” 璃华加重声音。 使得姜北都神色凝重不少,这种震惊的语气,从没有在璃华身上听到过。 “那家伙根本就是妖邪!” “我甚至怀疑,整个秦家,都是你们口中的妖邪!” “我杀了他之后,正要走,没料到那家伙在生机已经断绝的情况下,脑袋竟然扭转一圈,朝我发笑。” “那眼睛,漆黑一片,满是嗜血与污秽的气息,压根不是寻常人该有的。” “若只是如此,璃华还不至于如何惊讶。” “偏偏此人随后竟然很快坍缩成一团肉球。” “那可怜的小娘子被吓傻了还没来得及回过神,马上就被那秦凡化成的肉球吸干了生机灵气。” “也怪璃华,如果不是好奇了那么一瞬间,也不会惹来麻烦。” “那肉球浑身黑气,突然又炸裂开来,一缕黑气攀附在璃华身上,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抹不掉!” “如果只是秦凡是妖邪所化倒还好,如果秦家、或者说飘香城都已被妖邪侵占,那才是真的麻烦。” “公子只管先走,璃华会先竭力压制那缕黑气,最多半日时间,便能将其彻底抹除!” 姜北神色愈发凝重。 脚下的速度更是不慢,已是使出了十二分的赶路本事。 秘术惊鸿全力催动着,在这繁华城池之间快速穿梭。 如璃华所言,若只是秦凡一人还好。 若是背后牵扯不止如此,那既然妖邪之身暴露,对方第一时间定会循着妖邪的气息赶来灭口。 姜北咬咬牙已是随时打算呼唤花霖。 只是隐隐有些担心。 相隔万水千山,不知能否将心意传达到花霖身上的同心牌内。 对方此时多半正在闭关尽力为梁垣疗养,会不会一时半会儿不能脱身。 即便能脱身,会不会赶来之时已为时已晚。 同时又很是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对赵虚给的书上的那个疑问进一步深究。 后悔当时没有选择带上红实。 也不知道红实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后手是否足够管用。 璃华安慰道:“公子也不必太过焦急,如此繁华的城池,那妖邪未必敢如何乖张行事,甚至也有可能只是秦凡自己一人受到妖邪蛊惑,才成为了妖邪傀儡。” 姜北不时回头望去。 天空中阴云笼罩,虽有下雪的迹象,除此之外却并无异常情况。 这让姜北稍稍安心不少。 按照来到飘香城之后的调查,此城明面上修为最高之人,只是飘香城的城主一位天象境强者。 自己赶路极快不说,对方即便真是妖邪,从到满香楼探查,再到追踪妖邪气息,之中需要的时间,已经足够自己远离城池,坐上云梭。 而此处距离书院并不算如何遥远,全力催发,笔直赶路,只消一日一夜便能抵达。 到了书院地境,任凭对方修为如何通天,也万万不敢再追。 到时候只消将这消息如实告知书院高层,自然有大儒前往追究。 姜北不时回头,只要确定有高人追来,第一时间便呼唤花霖。 按照当初花霖的意思,同心牌的神奇之处,便在于不论持牌双方身处何地,只要呼唤,声音都能传达。 只是如果被他人的天象幻生境地遮掩,那花霖便不能第一时间寻到确切位置。 当初若不是距离足够近,而且那位绝影门的天象以秘法脱身暂时没能来得及开启幻生境地,一行人甚至等不到花霖前来相助。 因此,姜北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既不能提前打扰花霖闭关,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对方可能的幻生境地之中。 姜北时刻紧绷着神经。 同时脚下的速度不曾减缓分毫。 直奔得一个时辰,眼见着便要来到了相对僻静的外城外围。 心底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身后同样并无异样。 不敢松懈分毫,姜北继续狂奔。 直到又奔得大半个时辰,这才终于来到了荒野之地。 第一时间取出云梭,便极速催动着。 不敢如何抬高位置,只能是贴着荒山密林的顶端飞行。 速度自然是比自己双腿奔走来的快很多。 不消片刻,再回头去,已是只能远远看到身后的零星灯火。 姜北取出一粒补充灵力的丹丸随手扔进口中。 先前全力催动秘术飞奔,其实姜北未有太多消耗。 一来自己已是彻底掌握了惊鸿这一秘术,二来,自己的灵海实在太过庞大,容量惊人。 同时,在修得通玄圆满之后,灵气又是一番质变。 只是姜北对于实际上落到头上的事都十分心细,便是只消耗了半数的灵力也要快速补充填满。 天空中,依旧是那副黑沉沉的模样,往前看去,若是寻常人,便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景象。 四周静悄悄的,冬夜独有的静谧。 既没有虫鸣之声,便是鸟儿也早早缩进了鸟窝之内。 姜北问道:“璃华,你感觉怎么样了?” 璃华的声音响起在脑海:“消磨了大半,再有三个时辰,必能尽数消除。” “可是,璃华感觉还是不对劲,公子最好不要松懈。” “若是没有后手,那秦凡所化的妖邪怎可能不顾自爆而亡都要让璃华沾染上些许气息?” “很不对劲!” 姜北眉头紧锁。 当下已是远离了飘香城,当即催动云梭,打算抬高高度,少了山林拦路,速度只会更快。 而不论姜北如何灌输灵力。 那云梭竟然就是不往高处而去。 姜北望向天空,阴云密布的模样,依旧是那副就要下雪的光景。 阴云层叠,却又似曾相识。 姜北顿时头皮发麻。 “花霖、花霖、花霖……” 当即不再犹豫,连番呼喊花霖。 神魂深处,不知出于何故,一道道鲜红雾气竟然主动散发而出,快速包裹姜北全身。 “璃华,不必麻烦了,我们从最开始就没能逃过对方的探查!” “如果我所料不错,此片天空时刻都被某位天象境界的高人以幻生境地顶替!” 这时,阴云之上传来一道冷笑。 “呵!没想到还有些见识,不过,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唯有…” “死!” 第124章 诈唬 一道刀光,裹挟着令人恶心的污秽气息席卷而来。 姜北催动云梭,却感觉到云梭正在快速下沉。 甚至往前的速度也在快速消减。 不出片刻,必定停滞不前! 姜北只得收了云梭,唤出长刀猛斩迎上那邪异刀光。 高空之中,顿时绽放无尽花火。 仿佛冬雷炸响,将天地映照得通明。 璃华已是现出身来,单手握着那还未来得及“吃下”的刀胚,同样巨刀斩去。 若说姜北所使刀法乃是世间顶级,是无尽灵力与技法的极致。 那璃华的刀光,便只有一种气息,就是锐利,将一切斩断的锐利。 天地两方的刀光极速碰撞,又快速消融磨灭着。 姜北略一感受,对方至少也是法身大成,极有可能已是圆满。 只是不知为何,那位天象城主并未现身。 这算是个不算多好的好消息,说明要么那城主没有被妖邪同化,要么出于某种缘故并未亲自前来。 而一道刀光之后,姜北又带着璃华于地面上狂奔起来。 天空上,浮现出三道身影。 除了为首持刀的中年人,还有一位身披金甲、手持长枪的年轻将军模样的将士。 第三人,是一位身着道袍的老人。 姜北没能通过道袍看出对方根脚,世间道家流派实在太多,姜北并不能一一认识。 那人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姿势,口中传来晦涩难言的喝声。 顿时一道遮天蔽日的印法朝两人压来。 印法之上缠绕着无尽黑气。 隔着无数距离,便使得地上飞沙走石,树木疯狂摇曳。 璃华急切道:“公子小心,万不可让那黑气入体!” 姜北了然,全力催动儒家浩气诀,体内灵气尽数转变为金黄之色的浩然之气。 好在姜北早已将一身灵力尽数转化,随时可激发出来迎敌。 不但威力更强,在应对妖邪鬼怪之流,也会有天然的压制力。 两人眼看着印法铺天盖地而来,急忙举刀斩去一道道刀光。 三人的修为,初看皆是法身大成,实则看其游刃有余的模样,这道人与那持刀中年必定是法身圆满。 若是单独碰上,姜北带着璃华,应对不算如何麻烦,逃命更不成问题。 世间同境修行者尚有强弱之分。 比如褚秀山门下,姜北所熟识的大师姐与二师兄,绝对是同境强者。 而普通门派,或者散修之流,多半远不如正统修炼势力。 不单单是术法神通上的不如,便是体内灵力的精炼程度,也要远远不如。 而此时,对方三人尚未展开法身,显然是小瞧了姜北二人。 一道印法席卷而来,不消片刻便被两人联手斩得破碎。 身披金甲的年轻将士周身化作金黄之色,手中长枪也散发着耀眼金芒。 持枪于空中,遥遥指向姜北二人。 那枪尖之上的金芒顿时透过遥远距离直射两人。 顿时让姜北有种被什么极大危机盯上的感觉。 对方的法身已是展开。 金甲之人身上黑气如同黑雷一般,四处环绕,又纷纷炸开。 “死吧!” 姜北心中一股死亡的气息猛然升起。 不愧是法身大成,对方如此威势,必定是经过了无数生死大战,才能磨砺得出来。 姜北摸出从春境供奉手中得到的符箓,也不管具体效果,只要是具有攻伐、或是防守的,都一股脑激发之后朝天空扔去。 璃华一瞬消失不见。 姜北手中的眨眼便被替换。 一如最初手持璃华之时的模样,外表古朴细长,横刀制式,却又通体雪白晶莹。 雪白长刀入手,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姜北心中竟莫名升起一种万物皆可斩断的感受。 璃华心念传入脑海:“我配合你,先用那心斩断他心弦,在斩截天,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姜北表面不言不语,却是默默摆出了一个诡异的姿势。 横刀在胸前,面朝那金甲将士。 周身鲜红雾气流淌,与那将士的恐怖杀意僵持不下。 将士一往无前,枪尖直直朝着姜北而来。 姜北先是满脸惊讶地惊呼一声:“院长你来了?” 金甲将士心神稍稍松动一刹,随即又继续杀来。 无尽杀意,加上毕生临阵斩敌习得的枪法汇于一枪,不顾一切冲杀向姜北。 下一瞬,长枪贯穿眼前之人的胸膛。 胸口血花绽放,一片腥甜热气扑面而来。 却不知为何,金甲将士眼中那本该存在于对方身上的疼痛,却会出现在自己胸口之中。 金甲将士低头,只见胸腔内一把横刀已将心胸搅烂。 从肩头直至胸腔,整个人裂开一道令人绝望的大口。 将士的长枪插在那本该身亡的家伙身旁的地面上。 对方毫发无损,双眼冰冷异常。 金甲将士来不及感受疼痛,口鼻之中便有无数鲜红止不住溢出来。 姜北丝毫不曾停留,拔刀,再斩。 一颗包裹着金黄头盔的脑袋横飞而出。 双目之中尚且还弥留着不可置信。 喉头竟然还能传来声音。 “怎会…如此!” 姜北一脸恶寒。 “你为军士,本该守护天下生灵,却与妖邪同流,死不足惜!” 言语间,无数黑气迸发。 姜北不敢怠慢,当即又发动跳珠,一瞬之间斩去数十刀,直至将那将士的身体彻底斩得破碎不堪。 道道黑气如青烟蒸腾消失。 天空上,猛然传来一道狰狞扭曲的声音。 “竟是褚狗门下!我要你肉身灰飞烟灭!灵魂永堕人间地狱,尝遍万千酷刑!” 天空之上,持刀之人化作一尊通天彻地的黑色巨人。 那道人同样如此,身高百丈,举起巨大而又宛如来自深渊的漆黑手掌拍来。 天空之上传来阵阵音爆之声,震得姜北耳膜嘶鸣。 不说修为,光说这法身威势,便远不是当初绝影门的法身可以相比的。 先前逆斩金甲将士,已是出其不意,又钻了对方心神失守一刹那的空子。 眼下这二人不再留手,不再有小视之心,姜北顿时亡魂直冒。 提着刀快速奔逃。 甚至不惜施展出那背水秘法,强行提升修为。 体内果然传来生机极速流逝之感。 可体内的灵力也在蒸腾喷薄,仿佛蕴含了无尽毁灭的气息。 姜北唤回璃华。 一手朝天不断施展净除污秽的术法,一边不断甩出符箓轰杀而去。 万分勉强地躲开一掌,对方却又转压为扫,横扫而来。 第125章 无路可逃 姜北一道道秘术出手。 又一张张符箓如落叶纷飞。 竟是一时之间与那二人的攻势僵持不下。 只是姜北依旧着急不已。 秘术还好,凭借自己灵海的优势,便是一直使用也不会有太大负担。 但是那些极为不凡的符箓数量有限,不过开战片刻,便已是消耗了大半。 姜北只得拎出酒坛猛灌而下,重新让璃华化作雪白长刀。 天空上的二人眼见着一时半会儿杀不掉姜北,似乎都十分心急。 不管不顾地冲杀下来。 姜北一边飞速奔逃,一边不停出刀应对。 甚至以刀法第二式的跳珠施展第一式的断江,杀力极为显着。 竟是逼得那二人无法近身。 姜北暗自心急:“堪堪对抗已是不易,再要杀这二人便是天方夜谭。” “就怕那不知为何还不出现的天象突然出手。” 也正因为如此,姜北不敢彻底放手跟这两人搏杀。 默默祈祷着花霖前辈赶来救场。 与此同时,姜北十分庆幸。 红实在自己体内留下的气息十分强大。 相当于另类法身的存在,时刻抵抗着黑气的侵袭。 原本以姜北的肉身强度,是能与弱法身相提并论的,只是少了真实法身那般万法不侵的神通。 如此一弥补,又有璃华加持,战力竟相当于一位不弱的法身了。 天空上那两人万分暴怒。 那道人模样的老人沉声狰狞道:“小子!你已是避无可避,还不束手赴死!” 说着,又是一道道惊天印法轰杀而来。 姜北脚下不停,手上出刀亦是不停,同时又要小心提防那不知处于何处的天象妖邪,可谓心力交瘁。 心思一转,竟是横刀在前猛冲而起,迎上了对方的印法。 一道道符箓从手中划落,化作一道道屏障护住周身。 “轰隆”一声。 姜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那势道之大,令姜北五脏震动不停。 借势飞退而走。 由不得姜北不这般铤而走险。 此地不知为何对姜北有那禁空的作用,云梭尚且飞不动,自己想要升空飞逃亦是不能。 只得勉强跃起,借助对方的势道逃命而去。 不要命似的催动背水秘法,惊鸿秘术也是催动到了极致。 眨眼间便远去十数里的距离。 高空之上那二人目光大恶,又飞速接近着。 姜北一刀截天挥去,甚至没心思看那截天是否杀伤对方,借着截天的后推之势,又是一路暴走。 姜北口鼻之中已是溢出道道鲜红。 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堵在心头。 到后来,姜北干脆取出符箓炸于身前不远处,借助威波逃命。 此处的幻生境地实在是诡异,已是将姜北逼到了前所未有的险境。 姜北不顾五脏移位带来的痛苦,咬紧牙关又是跃起撞向袭来的惊天刀光。 再度借势而逃。 忽地,前方出现星星点点的光亮,似是人间灯火。 姜北心中一喜,当即不顾一切奔往。 心想只要远离了那飘香城,对方多半会碍于身份暴露,不再出手。 而姜北也不相信对方能同时掌控多座城池。 若是如此,那五洲之地只怕已经是千疮百孔。 姜北猛往前加速。 就在那灯火触手可及之时。 浑身剧烈疼痛,身上的肋骨不知断裂了多少根。 姜北像是砸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之上,口中胸腹之中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出鲜血。 姜北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伸手在看不见的虚空中摸索着,果然是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姜北一刀斩去,却只是传来了一道极为清脆的声响。 尤不甘心,又是凝聚灵力一刀截天斩去。 却只是徒然使得自己手臂颤动,肌肤绽裂。 身后,那二人一脸狞笑就快追到眼前。 “小子,怎么不跑了?是不想跑吗?” 姜北心中升起绝望之意。 问道:“璃华,你可能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璃华凝重的声音响起:“只怕,此处已不是五洲之地!” 姜北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是什么时候?可恶!” 璃华疑惑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按我猜测,有可能那飘香城已被某种阵法笼罩,处于类似秘境的存在之中。” “我们入城之时是正常的,但是惊扰了对方掌控阵法之人后,对方当即激发了阵法。” 姜北沉声道:“那岂不是说,即便花霖前辈寻来,也找不到我二人了?” 璃华声音同样凝重:“恐怕是的,并且,我怀疑此阵法有拦截气息的效用,就怕公子呼唤花霖的声音一直在阵法内打转,压根没能传出去!” 姜北手臂微颤。 “璃华,恐怕这回我们要栽在这里了!” “怪我!怪我太过自大,太自负了。” “璃华,是我对不住你。” 璃华破天荒怒骂起来:“对,就是怪你,若不是你这么自负,不带上红实姐姐,我们怎么会陷入险境?” 姜北低头看向手中雪白长刀,心中满是愧疚。 …… 春境之中。 依旧是那副春暖花开的平和光景。 红实身影从住所一闪而逝。 快速降临在湖面的小舟上。 红实凝重道:“为何我体内气息翻涌,却感应不到小姜北的反馈?” “也感受不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祁末微微转头,淡淡道:“圈地幻生阵法。” “圈定一地,强行剥离神意,化为幻阵,远离人间。” “你如何能感应得到。” 红实猛抬起头,心中焦急万分。 “祁前辈!可有办法营救姜北?” 祁末笑道:“有求于人的时候倒是想到叫我前辈了?” 红实耐着性子,没有反驳。 祁末继续道:“别看我,我也没有办法。” “那阵法虚幻独立于世间,寻常手段是寻不到的,就算你寻得到,也进不去。” “阵法关闭之后,对旁人来说便如同隔了无尽虚空,除非你既能寻得到确切位置,又能撕裂虚空。” “很可惜,你的爪子还不够利,现在的你,是无法撕裂虚空的。” 红实蹙着眉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眼圈泛红,当即便深深弯下腰,郑重拱着手。 “求老前辈出手相救!” 祁末背过身去,继续持握着鱼竿。 无奈道:“各有各福,各有各命,他命中该有此一劫,外人如何相助?” 红实声音颤抖道:“左一个命中注定,右一个祸福自召,我不信命运真能左右人生。” “如果真有命运存在,那红实也要亲自找出来,将其一一化解捏碎!” 第126章 绝境 红实闪身消失不见。 祁末对着一处虚空似是自言自语般开口。 “飘香城,是你故意遗漏的吧?” 虚空之中竟然响起一道沧桑的声音。 “不算是,牵扯很大,不方便由我揭开。” 祁末继续道:“搞不好,那小家伙就要殒命了。” 虚空中声音继续响起:“死不了,左右不过提前导致最坏的结果。” 祁末摇头道:“你太心急了些。” 那声音继续回应:“谈不上,在我看来,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那小家伙还太过稚嫩,过于依赖外物,心境也还是稍显漂浮。” “如此,既不会让我满意,也不会让他自己满意的。” 祁末无奈道:“真是挑剔啊,在祁某看来,已经很足够了。” “况且,你们还能经得住多少次失败?” “时间,可是不多了。” 沧桑之声继续道:“我早说过,那是对于你们来说时间不多,本君从不在意这些。” “如果他始终不能达到令我们都满意的状态,那本君会选择放弃他,大不了走另一条看起来更加渺茫的路子。” 祁末叹道:“唉!你也是一样,太自负了。” …… 红实去到小岛最高处。 一座通体由十分古朴的石头搭建的石屋出现在眼前。 赵虚两人此时皆盘坐在石屋外。 红实开口道:“姜北遭遇危险,你二人如何打算?” 赵虚睁开眼,看了一眼红实。 “有人嘱咐过了,我二人不能出手。” “并且即便出手,也不见得能救得了他。” 红实怒道:“你二人一开始就知晓姜北会身陷险境?” 赵虚无奈道:“本不知晓,也是那位说的。” 红实问道:“无涯圣君?” 赵虚两人闭目打坐,不言不语。 红实大怒:“老东西,三番两次恶心人,红实打不过你,往后见你弟子一回便打你弟子一回!” 小舟之上,柳欢已是来到此处。 柳欢苦恼道:“师父,若不然帮一帮姜小兄弟吧。” 沧桑之声笑道:“怎么?怕这小狐狸揍你?还是担心那小家伙死了使得你无望大道?” 柳欢苦笑道:“都有吧。” “对了,好些年没见小师弟了,也没听到关于他出现的消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沧桑声音回复道:“你倒是有心,怎么就不问问你几位师兄师姐的情况呢?” 柳欢笑道:“他们本事大,弟子没有操心的必要吧?”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怒骂。 “驴日的无涯圣君,我知道你在此处,你若出手相助,本姑娘放你一马,否则等那天本姑娘修为超过你了,本姑娘绝对会将你按在茅坑之中浸泡一千年!” 柳欢顿时哭笑不得。 祁末笑道:“太凶了,我记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沧桑的声音也带着笑意:“随便她骂吧,身上也不会少一块肉。” …… “飘香城”数千里之外。 姜北闪转腾挪,躲开了一道道攻击。 可是身受重伤之下,速度大打折扣,一刀刀斩去,显得那么虚浮无力。 节节败退之下,已是身陷绝境。 璃华怒道:“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有恃无恐。” “本姑娘这回要被你害死了!” “你也真是废物,这种根骨,那么好的资源,修为还这么低,还想着前往南州突破法身呢?” “就你这不上进的模样,就算突破了法身又能怎么样?然后又混吃等死,一辈子停留在法身?” “……” 姜北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璃华。 对方的言语,如同一道道利刃,划在心口之上。 一切不好的记忆浮上心头。 绝望、痛苦。 心已是一片死寂。 “我会帮你逃离这里,以后,你走吧,不要再靠近我了。” 声音之中,满是决绝之意,心神落在心湖之中的扭曲肉团之上。 璃华冷笑道:“真是废物啊。” “就你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天妖,恐怕也只能一辈子待在小山村等死了吧?” “自私,又自利。” “你彻底激发天妖又能怎样?等你人性丧尽,天妖面世,世间又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也正常,你这样的人,大不了心一横,反正死则死矣,对吧?” “只顾着自己快意就好了,是吧?” 姜北双目之中噙满泪水。 万分绝望道:“可是,我能怎么办?” “我的一生都在被安排,都在当别人的棋子。” “我从来不是我自己!” “我既不想当仙人,也不想快意恩仇的啊!” “我只想要我娘亲父亲都在,我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啊!” “老天爷,你何其不公?凭什么唯独我姜北活不得快意!死也不能安稳?” “到底要我如何做?” 姜北怒吼着,竟是惹得天空上那二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道人开口道:“这小子怎么回事?莫非藏着什么秘密?” 持刀中年冷声道:“难道秘密还不够多?通玄斩法身、诞生灵智的宝刀。” “先说好,宝刀归我,其余所有你尽管拿去!” 道人摇头笑道:“拿了何用?我们这样的存在,命都不是自己的,身外之物又有什么重要的?” 持刀中年冷笑不语。 法相手持百丈长刀,裹挟着无尽杀机斩向姜北。 姜北浑身颤抖。 无穷无尽的绝望与不甘顷刻转变为怒气、戾气。 “就算死!老子也得拉你们垫背!” “妖邪是吧?法身是吧?老子一刀斩之!” 手中雪白长刀骤然绽放出无尽白芒。 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通明。 姜北不闪不避,双手握紧长刀,无尽杀意化作锋芒尽皆笼罩长刀之上。 体内的灵海翻腾奔涌,疯狂涌向四肢百骸。 只是顷刻间,姜北便感觉到身体在快速变得干枯。 灵力、生气、精神尽皆涌向长刀。 璃华的声音再度响起。 带着哭腔,以及无尽歉意。 “公子不要怪我,璃华早说过,与公子同为一体,永不分离的。” “若是此番得活,璃华还是希望着与公子一同向妖邪复仇!” 姜北脑海之中浮现出一道明悟之感。 “孤注一掷!” 是那极道九斩第七式,孤掷! 霎时间,天地被耀眼锋芒覆盖。 一条接天壤地的刀芒自上而下。 似要将天地一分为二。 姜北紧握长刀,双眼却被那耀眼白芒刺得无法睁开分毫。 手起刀落。 下一瞬,天地清明。 层层黑云蒸腾湮灭。 再度睁眼,日头从东方冒出些许。 姜北只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甚至就快撑不开眼皮。 大地之上,徒留一道百里长的沟壑。 趁着意识就快消散之际,姜北唤出云梭。 调转方向,往阵眼处扔出一把把灵玉。 眼前一黑,就此昏死过去。 第127章 归来 意识模模糊糊。 姜北依旧在担心着那位神秘天象。 甚至在担心那屏障究竟有没有破开,那两位妖邪是否身亡。 想要挣扎着起身看上一眼,身体却如同压上了万斤巨石,便是眼睛也睁不开分毫。 手中,璃华化作的长刀传来冰凉的触感。 心中已不再有半分气愤,只剩愧疚与担忧。 “璃华,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 姜北想着,心湖之中的肉团却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仿佛囚禁它的牢笼枯朽老化,就要压制不住。 连带着姜北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狂跳。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不要再如此被动!” “一定要牢牢护住每一个在乎的人,若是注定了遗憾,那就由我姜北亲自了结这些遗憾!” “我姜北!一定要站在最高处,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 不知过了多久,周身窍穴自主吸纳而来的灵气总算是填补了灵海一角。 道道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体内原本枯竭的生机不知为何突然恢复了许多。 姜北总算是感受到了身体各处的状态。 强撑着站起身来。 云梭依旧在急速穿梭。 姜北回过头去,天上不知何时又是阴云密布,却再也没了那股压迫、厌恶之感。 下方的景色,也已十分陌生。 姜北摸出舆图。 猛然间看到了自己的手臂。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是身体干枯的模样。 毫无血色,肌肤皱巴巴地紧贴在骨头上。 姜北眼窝深沉,冷冷道:“飘香城!妖邪!姜北会亲自见证你们的灭亡!” 身体之中灵力流淌之际,道道鲜红雾气又重新浮现出来。 快速修补着这具残破的身体。 好在周身各处都在痛,姜北倒是痛得有些麻木了。 尤其胸腹之间,微微塌陷,也不知道骨头断裂了多少根。 姜北也暂时不想管伤势如何,对照着舆图,好歹是知道了当前的位置。 离着书院已是不远了。 再次确定了身后无人跟随,同时并无异样。 这才微微调转云梭,然后取出一堆灵性瓜果大口吃下。 盘坐着反复运转灵力缝补身体。 “方才明明发现那天妖在异动,为何现在又突然安静了?” 姜北不解,却也想象不到原因。 雪白长刀放置在膝盖上。 “璃华?听得到吗?你现在的状态还好吗?” 只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将她收回心湖。 璃华讨厌天妖。 又一次因璃华得救。 若不是她牵引自己的心神,促使自己挥出那孤注一掷的一刀,只怕这回真的无路可走了。 只是这一次,姜北除了愧疚与感动之外,心意又坚定万分。 绝不让自己在甘于弱小,容易被往事左右。 下次再度挥刀,姜北决心要以自己的本事斩出那一刀。 姜北取出盛放龙鲤的酒坛,将雪白长刀插了进去。 随后闭上眼睛缓缓疗伤。 至此,紧绷的心弦终于是彻底松懈下来。 周身灵气蒸腾,陷入了某种古怪境地。 云梭无人操持,却也笔直前行。 远空之中浮现一粒红点。 那红点急速放大,不消片刻,便是来到了云梭之上。 红实双目满是血丝,走上前一把将姜北揽入怀中。 神色之中满是无助。 红实看着这不成人形的家伙,双目之中又是庆幸,又是愤怒。 伸手一招,云梭急速前行。 不多时便抵达了一处薄幕之上。 红实手指绽放红芒,随手一挥,那薄幕裂开一道口子。 顷刻便有七八道身影围了上来。 一位发须皆白的儒杉老者怒喝道:“何方宵小!竟敢来书院造次!” 红实只是自顾控制着云梭降落而下。 那老者被无视之后更是暴怒,挽起衣袖就要杀将上去。 周瑾忽然出现,急忙扯着对方的衣袖。 “罢了罢了,老爷子冷静点,先饶她一条小命。” 老者冷哼一声,瞥了周瑾一眼便闪身消失不见。 周瑾翻了翻白眼,真打起来,当下书院仅剩的武道好手还真未必能讨得到好。 周瑾尴尬道:“散了散了,都是熟人,修补阵法所需,我会亲自讨来。” 地面上,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大群各处供奉堂的弟子。 将云梭围得水泄不通。 牧端与胡灵灵俨然在列,见到云梭先是一愣。 等到云梭降下,看清了云梭上的身影之后,当即大惊失色,急忙冲上前去。 可是进了前又不敢再度靠近。 无他,那一身红的貌美姑娘满脸杀气,正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着两人。 胡灵灵焦急道:“前辈是何人?为何与我小师弟一同前来?” “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红实看向牧端:“你是武德堂大师姐牧端?” 牧端乖巧点头,原本脾气暴躁的她仿佛见到了暴躁祖师爷。 “正是不才晚辈。” 红实紧接着一脸杀机看向胡灵灵:“你是他小师姐?” 胡灵灵点头,见到这女人就好像见到了长辈一般,虽说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太正常,却让胡灵灵不自觉地心生亲切。 红实冷哼道:“怎不听这家伙说过?” 胡灵灵摇头,她哪里知道。 而姜北故意不提小师姐,自然是不想跟这笨狐狸多费不必要的口舌。 红实叹息道:“罢了,你二人好好安顿好他。” 说着,便将云梭收回姜北窍穴之内。 紧接着对远处呼喊道:“周瑾是吧?还不死来,磨叽什么?” 牧端暗自翘起大拇指:“吾辈楷模。” 胡灵灵背着姜北,满脸担忧地往武德堂走去。 牧端不忘端着那装有龙鲤的酒坛。 虽然不清楚这古怪的长刀是怎么回事,但是也不曾怠慢分毫。 周瑾从远处飘来。 就是站得挺远,神色有些不自然。 四周弟子见状,纷纷好奇起了红实的身份,都站在原地打算看戏。 周瑾怒骂道:“赶紧滚蛋,大人的事,小孩子能看吗?” 四周嘘声一片,倒是很快四散而去。 红实冷笑一声,随后开口道:“书院你能做主?” 周瑾摇摇头,随即又无奈地点点头。 “能吧?” 红实皱眉:“能就是能!不能就赶紧叫人,本姑娘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周瑾点头道:“大妖姑娘请说。” 红实丢过去一枚玉简。 周瑾跟见鬼了一样:“这是供奉身份牌?姑娘哪儿来的?” 红实冷笑道:“别人送的,说是有一天来了书院,可以凭借这玉简领不少薪酬。” 第128章 送你一场造化 姜北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躺在熟悉的床上,一旁的桌子上,小师姐趴在桌上睡得正酣。 盛放龙鲤的酒坛同样放在桌上。 透过窗口往外看去,黑沉沉一片,时间俨然已是夜晚。 姜北强撑着坐起身来。 只觉浑身的剧痛更加强烈了几分。 断裂的骨头大多已经复归原位,只是时间太短,还来不及修复完善。 也不知道小师姐给自己喂了多少丹药,灵海之中倒是盈满一片。 身上因生机消耗而导致的皱纹也消退了许多。 蹒跚着走到桌前的时候,小师姐已经醒了过来。 急忙起身要扶姜北。 姜北有些着急,便只好摆手拒绝。 看了一眼龙鲤,颜色微微变淡,酒坛之中的酒气也消耗得一干二净。 姜北取了一坛新酒换上。 这才郑重问道:“周先生现在何处?我有要事寻他。” 皱眉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我回来的时候,是否有一个红头发红衣服的姑娘来过?” 胡灵灵点头:“现在就在院子里。” 姜北暗叹果然,半醒半睡之间的感受并非幻觉。 胡灵灵还是搀扶着姜北来到楼下。 出了门,红实便又第一时间走上前亲自接过姜北。 胡灵灵开口道:“我去请周先生。” 姜北感激点头:“劳烦小师姐了。” 红实在那春境之内,已对姜北的遭遇了解了个大概。 此时正十分焦急地询问具体经过。 姜北喝了一口冷茶。 “稍后吧,等他们来了再说。” 红实问道:“那把刀…就是璃华吧?” 姜北点头,没有隐瞒红实。 “她消耗实在太大了,若不是她,我这次就死定了。” 自嘲一笑。 紧接着开口道:“等养好伤之后,我就会第一时间赶去鸣道宗了。” “我希望我的命运,能由我自己亲自掌控!” 红实重重点头,脸上浮现出欣慰之色。 随即又沉思道:“无涯圣君确实在算计你,包括这次的事,不过我并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说,这世间无人可知。” 姜北点头:“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明白飘香城一行为何会跟他有关。” “我倒是一直想着找他亲自问清楚,但是猜得出来,他并不想见我。” “至少现在不想。” 两人随口聊着。 不多时,周瑾,连同那位神秘的庄稼,以及大师姐牧端,一同来到院子内。 姜北也不含糊,当即将飘香城的遭遇详细讲述了一遍。 只是隐去了璃华的特殊之处。 “按照晚辈猜测,飘香城已是尽数沦陷。” “甚至于出云国秦家,包括整个出云国,很可能都已经被妖邪尽数渗透。” “事出紧急,烦请两位前辈尽快出面探查清楚。” 周瑾神色凝重。 微微点头道:“知道了,稍后我会让人处理。” “此次你立了大功!安心养伤吧,往后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 姜北自是不无不可,以当下自己的伤势状态,去了也没什么作用。 况且以书院的实力,姜北完全可以放心。 庄稼淡淡道:“过了这么久,只怕是即便有蛛丝马迹也都快处理干净了。” 随即看向周瑾。 “我亲自跑一趟,你去联系那些远征的联军,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都回来。” “去飘香城!” “记得不要透露飘香城之事,尽量避开出云国的联盟!” 周瑾开口道:“我自有分寸,你且去吧。” 随后,周瑾朝向姜北,掏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 递给姜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养伤,这件事彻底水落石出之前,你就不要出书院了。” 庄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璃华所在的屋子。 摸出来一块散发着金光的不知名金属丢到桌上。 随后也不解释什么,当即一闪消失不见。 周瑾紧随其后,也化作青烟消失在原地。 牧端跳起来想拍姜北后脑勺,临了又讪讪收手。 “以你的修为,是用不了第七式孤掷的吧?” “但是呢,除了孤掷,你哪儿来那么大杀力的刀法,能劈开那等阵法?” “不过,大师姐可不是在质问你,大师姐只想说。” 顿了一顿,竖起大拇指。 “厉害的!” “走了,你三师兄已经等你好久了,养好伤,记得来堂内一趟。” 姜北挥手送别。 这次也不知道为何,红实一脸微笑坐在一旁,没有发那无名火也就罢了,甚至都没有开口打岔。 院子里,就只剩下姜北三人。 有外人在,胡灵灵也远不如平时自在。 只是始终十分好奇地打量着红实。 姜北返回屋内,将庄稼给予的金属放在盛放龙鲤的酒坛之中。 亭子下,红实面带笑意望向胡灵灵。 “不勾引人的狐狸,就是好狐狸。” 胡灵灵有些脸红,不明所以。 “不但是好狐狸,已经是天底下除我之外最好的狐狸了。” “姐姐送你一场造化。” 随即起身一把将对方揽入怀中。 无数红光弥漫,纷纷涌向胡灵灵体内。 胡灵灵一时只觉浑身燥热。 下意识就要挣扎,只可惜被对方抱得很紧,压根不能挣脱分毫。 屋内,姜北心有所感地侧头看了一眼,还是选择不出声询问。 那一团散发金光的金属沉入酒坛之后,就在快速朝着刀身之上聚集而去。 片刻时间,便是消耗了小半。 或是受到牵引,连那龙鲤的颜色都在快速消退着。 姜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趁着龙鲤身上的神异就快消耗殆尽之时,又急忙换了一条龙鲤放入酒坛。 换下来的褪色龙鲤,重新取了个酒坛装着。 由不得姜北不如此剥削龙鲤,实在是这东西太过珍贵难寻。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璃华一口气吃了那么多,也属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好在经过长期温养,剩下的几条龙鲤成长都很快,金灿灿的模样十分讨喜。 最大的一条,鱼头之上已是长出了极为奇特的金色长须。 院子里,那两妖的状态眼见着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 姜北就将心神沉入心湖之内。 按照姜北推测,自己体内的生机之所以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多半是那天妖在进行反哺。 “难道是担心我死了就不能继续温养它?” 姜北这样想着。 第129章 神意 天色大亮的时候,姜北推开了院子大门。 门外一大早便传来阵阵嘈杂之声。 推门看去,果然见到许多兽车正在快速奔走。 兽车上坐满了严阵以待的书院弟子。 其中更不乏各处供奉堂直系,以及各位大儒。 姜北了然。 只怕是庄稼已经返回,并且确认了飘香城的沦陷。 姜北望着人流,神色有些复杂。 此一去,又是一番苦战,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因此殒命。 经过一夜的疗养,姜北体内的伤势已是不再那般严峻。 周瑾给的丹药十分了不得,不但极快地修复着伤势,同时还有很强的止痛之用。 而红实已不知何时离开了院子。 胡灵灵留在亭子内,双目紧闭盘坐在椅子上,看样子一整晚都在此处接受所谓的造化。 姜北凝神望去,便能见到胡灵灵身上有某种神异气息在流转。 身后不知为何浮现出三条虚幻透明的毛绒尾巴来。 就在姜北打算回屋子继续守着璃华的时候,胡灵灵睁眼醒了过来。 满脸尽是惊喜之色。 四处张望着,似乎是没看到红实的缘故,又显得有些失落。 姜北笑道:“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胡灵灵站起身来:“红实前辈吗?她给了我天大的好处!” “不同狐族之间,其实神通皆有不同。” “小师弟不知道吧?” “我们这一族群的神通大多跟冰雪有关,并且潜力不算多大。” “红实前辈引导我走上了另一条路,你看。” 胡灵灵惊喜地晃动着尾巴。 “本来我这一族是不会如同红实前辈一样长出更多尾巴的。” “如此一来,小师姐往后可以走的更高,更远!” “就是这么大的恩情,小师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姜北笑道:“尾巴给我摸摸,我替你报答。” 胡灵灵急忙收起尾巴,一脸羞红。 “摸了尾巴,会怀上狐狸宝宝的。” “现在的小师姐,还没有做好准备。” 姜北翻了翻白眼,也不知道这个知识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红实的尾巴早就被自己暗中差点薅秃了,怎不见她有什么变化? 姜北笑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不过小师姐可以永远不要做这样的准备。” 胡灵灵一脸不信,说道:“是红实前辈说的,她说我的尾巴不能给别人摸的,尤其是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 姜北黑着脸,肯定是在指自己,只不过胡灵灵肯定是无辜的,她并不知道内情。 “红实呢?” 胡灵灵回应道:“她临走之前跟我说,她去替你报仇去了,让你不要担心。” 心中确实不担心红实,对方的实力,是足够一人挑战整个顶级宗门的。 姜北取出师父褚秀山送的长刀。 姜北此时虽然状态十分不好,却不愿偷懒分毫。 趁着那一刀的神意还能抓得住,姜北当即闭上眼缓缓感受起来。 褚秀山亲自创下的极道九斩,确实是按照修为高低,以及杀力大小来排序的。 只不过,凡事都有意外。 就像第三式的心斩,修为境界低微的时候,反而极难修成,也没什么威能。 修为足够高之后,便是质变,可谓逆天杀招。 截天作为第八式,当下的姜北已是能控制好力道重复出刀。 只要掌握了其中神意,便是修为达不到原本的要求,也能提前使出来。 只是这第七式,先前便是门路都摸不到。 因为不曾经历绝境,无法真正做到孤注一掷。 现在,姜北便是要抓住那一丝神意,将这一刀尽快划归己用。 姜北也不曾疑惑过为何作为第七式的孤掷,威能比那截天还大。 只能说自己的修为还不能触摸到截天一式的上限,而全部生机以及灵力已是使得孤掷的杀力下限极高极高。 昨夜,姜北曾与周瑾探讨过自己为何能破开那阵法。 周瑾的解释是那阵法从外部极难探查,已是脱了世界,没有大手段,即便寻到了所在之处也难以破开。 唯有从内部突围,才是相对最为简单的。 即便如此,周瑾几人还是十分疑惑为何作为通玄的姜北能破开阵法。 姜北没有过多解释。 不过似乎那身份神秘的庄稼已经猜到了原因。 否则也不会默不作声给了一团贵重至宝。 关于褚秀山。 原本的姜北确实是觉得对方有些不够靠谱。 即便能猜测对方究竟有多强,也实在想象不到对方竟会如此了不起。 创下的极道九斩,确实是万分了不起。 在亲自体会了一招杀力极强的孤掷之后。 姜北这才后知后觉地重新回想起了梁垣对待褚秀山的态度。 难怪作为剑道天才中的天才的梁垣会如此推崇褚秀山。 也难怪褚秀山作为世间三位刀圣之一,除去人品性情之外,会有如此名气。 姜北听说过褚秀山与望月崖陆龄一战的细节。 在姜北看来,若不是围观人数众多,而褚秀山又过于炫技,绝不会僵持那么久。 若是生死之战,褚秀山的刀法威能尽数激发出来,估摸着会很快取胜。 而且极快,大胜。 反观陆龄,同样是世间最顶尖的剑道圣贤。 名声早就享誉四海,早早就得了个剑圣的名头。 在书院之中,也是剑道最高之人。 可对上褚秀山之后尚且不能取胜。 足可见这位便宜师父是如何了不起,创下的极道九斩又是如何不凡。 想到这里,姜北更期待与褚秀山的再次会面。 若能得到对方亲自指点,自己的刀道造诣只怕会更强无数。 姜北练刀好一阵之后。 隐隐感觉再度继续下去就要牵扯到伤势,这才停手。 所幸已是抓住了那一缕神意,倒是不用再过于着急。 胡灵灵已是备好了饭菜,一如既往十分贴心。 胡灵灵问道:“璃华,其实就是那把刀吧?” 姜北诧异地看向小师姐。 事到如今,确实也不必隐瞒她,也隐瞒不住了。 “是的,不过还是要劳烦小师姐千万不要外传。” “之前璃华突然消失不见,小师姐一定很担心,小师弟道歉。” “对不起。” 胡灵灵笑着摇头道:“不用不用,实际上,小师姐不能亲自帮上你们的忙,该是小师姐道歉才对。 姜北苦笑。 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不过依旧很感动就是了。 第130章 陆长良 “小师姐突破法身还顺利吗?” 胡灵灵点头笑道:“很顺利,璃华消失之后的第二天,原本小师姐很着急正在找她,急着急着,一下子就突破了。” 说着,又有些黯然:“按理来说,这次出征,该是小师姐去的。” “可是小师姐只顾着自己的机缘,害得大师姐替我去了。” 这样贴心而又极度富有责任心的小师姐。 姜北真想每天都揉揉她的脑袋。 “小师姐不要难过,只要有修为傍身,迟早都会有用武之地的。” “这次不行,那就下次,直到世间妖邪被抹除干净为止。” “只是,我还是希望小师姐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被外界事物影响、拖累。” “书院从来没有读了书就必须为生民立命的道理,只要知恶而又不为恶,已经算是读进了书。” 胡灵灵展颜笑道:“若是生在和平年代,小师弟一定会是个很了不起的教书先生。” 姜北下意识挠挠头:“算了,我可没那个本事。” “没有自己的学问,都是听来的,看来的。” 胡灵灵连连摇头:“同样没有这样的道理。” “世间的道理、学问都快被人研究透了,如果没有创新就算不上了得的话,对大多数人来说,岂不是读书都没有必要了?” 姜北汗颜。 换了个话题,问道:“吃过饭之后,我打算去拜会三师兄。” “小师姐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胡灵灵认真想了想,笑道:“喜欢阴暗的山洞,喜欢不被打扰。” “开玩笑的,三师兄就是这个性子,都是师兄弟,什么都不用送,见一见就好了。” “或者,小师姐做些饭菜送去吧。” 闻言,姜北下意识看向院子里的桃树。 临近春日,已是冒出了不少淡红花苞。 姜北想到了该送什么。 想着,又忽然惊觉,急忙掏出一大堆瓜果,将桌子剩下的空处尽数填满。 “这是从春夏秋冬四处秘境之一的春境摘来的瓜果。” “除了滋味极佳之外,对修行也有很大好处哦。” 胡灵灵连番推却。 姜北无奈道:“我还有很多,若是全部取出来,这亭子都堆不下,小师姐务必放心收下!” 姜北盯着小师姐,直到她全部收起来之后才满意点头。 随后,姜北为龙鲤换了酒水。 跟着胡灵灵一同往武德堂内赶去。 一路上,胡灵灵都是在询问姜北身体是否有不适。 甚至于提出要背着姜北前往。 姜北拒绝,不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丢脸。 当然,即便私底下姜北也不会如此。 只是姜北不知道,自己已是在不知不觉间背上了吃软饭的名头。 不过并非贬义,更多的,恐怕是那羡慕之意。 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走了许久之后,才抵达了武德堂内。 堂内弟子寥寥。 大多都随着牧端一同赶去了飘香城。 顺着小师姐的目光指引,姜北见到了一道诡异支棱着的黑袍。 通体黝黑,姜北并未在其上感受到任何生气。 也就是说,黑袍之内压根没有人。 但是那黑袍就这么站了起来。 转向姜北,头顶露出一双满是忐忑之意的眼睛。 姜北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黑袍也下意识后退一步,黑袍微微颤动。 “让小师弟见笑了。” 黑袍之中传来声响。 姜北这才反应过来,那黑袍之下不是三师兄陆长良还能是谁? 只是这黑袍十分奇怪,竟然能屏蔽气息。 姜北急忙拱手行礼:“姜北见过三师兄。” 陆长良摆了摆手,眼神有些晦暗。 姜北顺势递过去一大包灵果,如今的陆长良自然是不善言语,推辞不过便只好收下。 “见笑,三师兄实在没什么可送你的了。” “就连这身黑袍,也是二师兄特地为我寻来的。” “唉,不知不觉,我陆长良竟会变成这番模样,简直丢人现眼。” 一番言语之后,陆长良好歹是不再那般畏畏缩缩。 姜北两人隔着些许距离坐在长椅之上。 姜北回应道:“都说大道独行,各走各道,一时的挫折,怎么能说是丢人现眼呢?” 陆长良笑了笑。 “小师弟倒是与小师妹有些相似,很会照顾别人。” 姜北笑道:“用大师姐的话来说,大家能聚在一起,那便是一家人了。” “况且小师弟说的都是实话,再多安慰的话语,也是说不出来的。” 紧接着就是长足的沉默。 眼见着就要无话可说了,姜北开口说道。 “反正闲来无事,三师兄不介意的话,可否说说师兄的过往?” 陆长良点点头,只是些许往事,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目露自嘲之色,缓缓开口。 “小师弟不嫌唠叨的话,那三师兄便大致给你讲一讲吧。” “我嘛,出生世俗大家族的陆家。” “只可惜,我出生之后没几年,家里遭逢大难,那时候娘亲带我去了正一道门烧香,恰好躲过一劫。” “消息传到仍然留在正一道门内的娘亲耳中,为了我的安全,娘亲留下我独自回家去了。” “这一走,就是永别。” “其实那时候的我也不过才三岁,就连娘亲的样貌也记不住,对那灾难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报仇是肯定要报的,就是一直没有太大干劲。” “是不是很冷血,很不像话?” 姜北与胡灵灵皆是摇头。 是真心不觉得如何冷血,换做是谁,莫名其妙背上了血海深仇,也会这般惶惶无措吧。 陆长良继续讲述着。 “那之后,是正一道门的师父收留了我。” “而我的人生,总是充满了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被灭了门,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修道奇才,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刀法。” 随即又苦笑道:“其实最后一条算不上莫名其妙吧,用现在的眼光来看,那就是叛逆、不懂事。” “如果一切按部就班,那至少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很可能修为更高,本事也更大。” “不过,并不是说我后悔了。” “实际上,经过了这么一遭,才能看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将来要成为怎样一个人。” “若是人生再来一次,我可能还会选择再来书院,只不过,不会再让将我养大的师父失望了。” “很感激书院的大家,师父很好,大师姐很好,你们都是最好的人。” 第131章 戮仙秘境 胡灵灵一脸担忧。 陆长良的一番言语,听着听着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陆长良继续说着。 “正一道门里边的风气是不如书院的。” “有很多蝇营狗苟,也有很多恃强凌弱。” “不过,老于将我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受过委屈。” “对了,老于是我第一位师父,也是将我养大成人的师父,小师弟可能还不知道。” 姜北点头,确实是不知道。 陆长良笑道:“老于是个很好的人,就是性子怪了点,刀子嘴豆腐心。” “他是正一道门里边一位地位很高的长老,只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有多了不起。” “正因为如此,加上老于本来就是个很好的师父,我才不会变成跟其他人一样的势利之辈吧?” “那时候,我恰逢意气风发的年纪,见不惯门内的风气,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又很是向往那些豪迈大义的刀客,因此决定练刀。” “老于拗不过我,亲自送我来了书院,拜在了褚师父门下。” “只可惜,或许我道法天赋确实不弱,但是练刀又确实没什么天赋。” “修行缓慢,练刀也练得不够好。” “既不如大师姐二师兄那般生性洒脱慷慨,也不如小师妹那般精致玲珑。” “关于小师弟,我也听说了,早早就学会了第八式的截天,这回又将那第七式的孤掷使了出来。” “并且小师弟似乎并未受到刀法带来的分毫影响。” “很了不起!” “这些年,三师兄耽于修行,修为也是上次二师兄送来道袍之后才突破的,属实是有些丢了武德堂的脸面了。” 说到这里,陆长良背过身去,伸手抹过着脸庞。 姜北沉默无言,不知道如何安慰。 胡灵灵十分难得地有些气愤。 开口道:“师父他们尚且不觉得师兄丢人,师兄又怎能自误?” “修行不是一蹴而就,一时的脚步缓慢,并不能说明什么。” “师父的刀法,也从来不是可以一步登天的,慢慢来,我们修行者寿命长远,师兄千万不要心急。” 陆长良转过头来,已是满眼坚定。 重重点头:“我知道的。” “只不过,我也很清楚自己的短板。” “多年消沉,好歹是重新拾起了心气,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自误。” “也不会走上极端。” “只不过,有些事必须要去做了。” 姜北与小师姐对视一眼,皆是有种不妙的感觉。 陆长良笑道:“不用这么看我,三师兄绝不是那种会做傻事的人。” “只是年少时不以为意的某些东西,到现在已经堆积在心中,成了难以了却的心结。” “师兄只是想明白了,要报仇!还要回去找老于,亲自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还要再度脱下这黑袍。” 姜北神色复杂道:“师兄不必着急,先了解清楚仇家的具体情况之后再动手吧。” 姜北联想到自己此番杀敌所牵扯出来的绝境,不得不提醒一声三师兄。 世间总不至于到处都是妖邪,但是各处都充满了危险与意外。 陆长良感激笑道:“小师弟说得没错。” “只不过,师兄早有打算,在彻底摸清对方的详细根脚之前,不会盲目动手。” “其实。” 陆长良话锋一转,顿了顿继续说着。 “这次就是故意等在这里,见小师弟一面的。” “只不过实在没什么见面礼送给小师弟,先欠着吧,以后补上。” “见过了小师弟之后,师兄就要暂时离开了。” “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也可能会更久。” “等师兄重新回来的时候,保证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三师兄!” 胡灵灵站起身,急切道:“大师姐知道吗?” 陆长良无奈点头:“已经知道了。” “小师妹真不用担心,我此行是去正一道门掌控的那一方上古秘境。” “危险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会寻求老于庇护,至少肯定是不会死的。” 眼见着两人一脸好奇。 陆长良解释道:“戮仙秘境。” “是上古天地的一块碎片,有说法是那是一处古战场,到处都是大妖、古仙人的遗骸。” “其中确实是阴灵遍布,却也是一番极大的机缘,若是能感悟到上古大能的道韵,或许一步登天也不是一句空话。” 姜北了然。 对这秘境确实有一些了解,只不过这秘境实在太过凶险,正一道门一般并不开放。 即便开放,想要进入,至少也得法身境界才行。 “会不会太过凶险了?即便有于前辈护着,可他也不能时时亲自盯着你。” 陆长良摇头道:“道门之内,有一秘法,只要神魂不灭,便能再塑体魄。” “而我早些年已是将一魂一魄制成魂灯燃放在道门之中,因此并没有性命之忧。” 姜北咋舌不已。 一般而言,修士死亡之后,即便有神魂完整留存,也只能化作孤魂野鬼。 即便施展夺舍之法找到身体,也不过是暂住,不得天地认可,承受大道排挤,此生无望大道。 于是好奇道:“那重塑体魄的秘法,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陆长良摇头:“后遗症肯定是有的,不过没你们想的那么大,至少仍旧还能修行登顶。” 至此,姜北两人也不再劝阻。 胡灵灵开口道:“何时出发?我为师兄做顿饭吧,吃了再走。” 陆长良继续摇头:“不必了,小师妹需要多花时间稳固下境界,同时还要照顾小师弟,不能再劳烦小师妹了。” 随即脸上浮现难为情之色:“等到天色稍晚些,今夜师兄便要走了。” “小师弟如果有什么修行上的疑问,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尽管问来。” 随即又笑道:“别看师兄刀法不咋地,修为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有些别样的见解的。” 姜北并非是看不起三师兄,而是相处太短,双方都不了解。 想要发问,也无从问起。 于是挠挠头如实解释了一番。 之后才问道:“师弟倒是想了解一下正一道门的时晷,不知道师兄知道多少?“ 陆长良诧异道:“只怕不会比你知道得更多,正一道门虽然持有时晷,但是关于时晷的一切都是禁忌,唯有门内高层才能知晓。” “可能外人不知道而我又刚好知道的,就是那时晷曾莫名消失百年一事。” “具体时间不知,只知那时晷莫名奇妙消失了百余年,百余年后又莫名出现在原处,丝毫没有变化。” 第132章 承剑 姜北不想浪费时间来回赶路。 干脆留在武德堂内练起刀来。 而陆长良对于刀法确实与别人有一些独到的见解。 一番指点之下,姜北的刀道又精进不少。 胡灵灵还是就地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便是留在堂内的其余弟子也都能得大饱口福。 直到傍晚之时。 陆长良牵来一辆兽车,将姜北两人送回了小院。 相互道别之后,陆长良一路往书院外赶去。 回到小院。 姜北第一时间回屋查看璃华的状态。 刚一进屋,便见那原本插在酒坛里的雪白长刀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姜北先是焦急,随即又惊喜万分。 “璃华?你恢复了?” 姜北朝着屋子里呼喊一声。 璃华便掀开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身来。 “还想躲起来给公子一个惊喜呢。” “公子,之前的话,对不起哈。” 姜北眼眶微红,轻轻伸手揉了揉璃华的脑袋:“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 “又害得你沦落到这个境地。” 璃华不好意思道:“事出紧急,璃华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公子放心,璃华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姜北笑道:“如果难免再经历险境,璃华只管随意鞭策。” “活下来总归是最好的。” “对了,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 璃华神色有些惊喜地开口道:“还以为这次会沉睡个三年五载的,真不知道公子如何寻来的这个宝贝。” 璃华指着酒坛里已经黯淡无光的一团漆黑金属。 龙鲤的身影也已消失不见。 多半又是被璃华一口吃了。 姜北丝毫没有责怪璃华,能看到她快速恢复过来已是大喜过望。 随即姜北将那金属块的来历说了出来。 璃华继续道:“前有那块琉璃精金,后有这团宝物,璃华不但恢复原样,甚至体魄都更强了不少。” “不过,这东西虽然对我大有好处,却经不起消耗,有机会的话,公子能多寻一些来就更好了。” “至于那块琉璃精金,实在是难啃,好比磨刀石,一时半会儿啃不下。” “不过,如果不是有那琉璃精金支撑,璃华此番也不敢如此作为,多半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二人殒命当场了。” 姜北无奈摇头:“庄稼主动给了一块已经是承了天大人情,再去讨要,只怕会适得其反。” 随后,姜北将后来的相关事宜都大致说了一遍。 对于书院前往灭杀,璃华并没有太大感触。 却又冷着脸,沉声道:“不管这次剿灭的收获如何,妖邪璃华是杀定了,只要璃华再度遇上了,必杀!” 姜北重重点头。 “正好此番你提前醒来,我打算养好伤之后就去鸣道宗了,你觉得怎么样?” 璃华惊喜道:“很好啊,公子越强,璃华能使用的力量就越强,这是好事!” “就这么说定了。” “我先去找小师姐,好久不见,想她了。” 姜北笑道:“你这是又得了不少好书,急着分享吧?” 璃华神秘一笑,推门走了。 姜北老老实实盘坐在床上,以最快的速度修复着伤势。 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 胡灵灵找上姜北,递过来一封信。 “之前太过心急,忘了给你了,是苏夏仁写的。” 姜北接过信封,当即拆开看了起来。 一封信写得言简意赅,又别具一格。 “姜兄!当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夏仁已经走了。” 姜北有些无语,这第一句写得好似他要死了似的。 “夏仁已经踏入通玄了,姜兄最好更加努力些,不然下次再见可就要打不过了。” “也是因为踏入通玄,夏仁得回东海剑派承剑了。” “知道你不懂,给你解释一下。” “东海剑派每每有弟子踏入通玄,就有一个前往承剑山感悟剑意的机会,运气好,还能得到先贤大能佩剑的青睐。”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 “溜了,姜兄勿念。” 信写得简短,显然是着急之下随手写的。 姜北会心一笑,很是替这家伙感到高兴。 “小师姐,那家伙走了多久了?” 胡灵灵回道:“差不多一旬时间了。” “本来我替他转告就行的,他非得写信,说是担心他的心意不能全部传达。” 姜北笑着点头,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院子外,传来几声清脆敲门声。 胡灵灵走上前打开门。 却是柴玲走了进来。 一脸担忧,面向姜北:“姜公子没什么大碍吧?” 姜北点头:“已是无碍了。” 柴玲显得很是苦恼:“都怪我非要闭关,昨晚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柴玲提着一个食盒,自顾去了亭子里将饭菜端出来。 “玲儿已经是尽最快的速度赶来了,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饭吧?” 姜北摇头,同时又有些担心吃下她做的饭菜,会不会导致自己伤势更严重。 有些无奈,又实在不好拒绝她的好意。 心一横,打算高低尝尝咸淡。 柴玲脸红道:“其实,玲儿已经知道了,玲儿并不是掌勺的天才,而是个笨蛋。” “放心好了,都是从外边酒楼买来的,对疗伤有一些帮助。” 姜北闻言,有些愧疚。 同时又很是感激,这天刚亮,对方就能去了外边买来饭菜,只怕是早早就出门了。 几人相互都熟识,一同吃饭也并无拘束。 就是姜北有些揪心,自己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得出来这傻姑娘对自己的心意与旁人不同。 可是姜北完全没有心思落在情情爱爱的事情上,只能始终装瞎,就当自己看不出来。 但是又不想误了这傻姑娘,打算离开书院的时候,留封信给她,将自己的心意道明。 不是不能当面说清,实在是姜北不擅于与女子打交道,又实在不忍心见到对方失望的眼神。 只能默默感叹:“最难消受美人恩。” 想着,姜北问道:“柴清兄弟那边怎么样了?” 柴玲摇头:“冬假之前传过一次信,说他们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也交代我不要回去,玲儿也不明白为何。” 姜北默然。 柴清与曲怜月不回,王才全那家伙也暂时没有音信,现在苏夏仁也走了。 清净得太过无聊了。 姜北暗叹一声:“会不会太巧了?” 第133章 那就是你的道 柴玲不知何时也染上了话本。 吃过饭后,三人便聚在一处交流起了心得。 姜北只得默默哀叹。 又一个好姑娘堕入深渊。 姜北不敢耽搁时间,只要是得空,便反复锤炼着刀法。 遭逢此番劫难,身体破碎重圆,修为与体魄竟是隐隐间又更进一步。 只是十分奇怪,姜北已是通玄圆满,按理来说再往前就是法身了。 可是前方的壁障如同天堑,丝毫没有破入法身的可能。 但是修为确实在涨。 姜北不由得想起了赵虚几人的言语。 境界果然不是划分实力的绝对标准。 而世间登高的大道也确实并不是只有眼前这条。 就好比即将要去的鸣道宗。 全新的修行道路,常规的境界划分其实半点都不适用。 据姜北了解,鸣道宗内虽然取用常规的九个境界,却只是以寻常修士的同境界平均战力来进行圈定。 更不完善的同时,多了许多藏拙的可能,因此并不能一概而论。 按照姜北了解,南州并不太平。 即便不谈妖邪乱世,那地方本就世道极乱。 号称散修的桃源、外道的天下,遍地都是宝贝。 因此散修、外道修士、妖魔横行,匪盗肆虐。 多的是杀人越货、朝不保夕的事情发生。 便是南州最顶尖的势力,也不敢说如何安稳,更不敢自诩手脚如何干净。 姜北之所以着急前往,也就是因为南州风气如此。 唯有在那样的地方,才最能磨砺一个人。 也唯有那样的世道,才能让姜北毫无顾忌地出刀。 念及此处,姜北舞刀的气势都更加犀利起来。 …… 充实的日子里,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就是一旬时间。 期间,姜北不曾再去听学。 一来周瑾不在,二来,身负伤势,外加上自从那日以来心绪就颇不平静,便干脆暂缓听学一事。 这日下午,姜北闭着眼,横刀在前,正默默回味方才一刀。 却听得一道脚步声从门外走来。 姜北并未睁眼。 因为随着脚步声响起,一道熟悉的清香已是涌入肺腑之中。 红实站在亭子内,脸上带着几分倦意,却又目不转睛盯着姜北。 “你觉得修行登高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姜北睁开眼,沉思道:“大概是天赋,以及努力?” 红实却是笑道:“不够全面。” “若说天赋,世间那么多得道高人,也不单单都是天赋惊艳之辈。” “若说是努力,可是时间修士又有多少人不努力?” “虽说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因素能决定修为最终的高低,但是倒是有一些个人的想法。” “我觉得,是运气、是学识,也是一颗坚定不移的道心。” “就好比当今书院的院长,以读书入道,一朝登天。” “没有足够的运气,没有相应的学识,世间旁人只怕是闷头苦读三千载,也无法重现。” “诚然,他们这样的存在是那极少数,代表不了什么,但是对于除此之外的普通人而言,拥有一颗具有足够的认知而又万分坚定的道心便是必须!” “世间大多修士都是心存侥幸之人,无不在进行一场场豪赌,希冀着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因此,你今日挥出的每一刀,都可能会是将来大道登顶的筹码之一。” “今日树枝上冒头的花朵,也会是将来你深陷险境的小小希望。” “相对于外界给于你的回应来说,其实你对除自身之外事物的认知更为重要。” “跟你说这个,是要告诉你,不论处于何种境地,都不要心生厌倦、绝望。” “大到眼前之人的生死,小到清风席卷的落叶,都有相应的因果、意义。” “需要你自己看见,彻悟。” “等到有一天你总结出自认无错的道理,那就是你的道。” “坚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才会拥有接近、甚至超脱天道的可能。” 姜北觉得有些茫然,总觉得这番话语太过莫名。 不过仍是牢牢记在心底。 红实调转话头,微微蹙眉道:“你去鸣道宗,是好事,是必须要经历的一遭。” “目前为止,其实你的人生还能算得上顺遂,一路走来,最低谷的时候也走在半山腰上。” “当下,更是直接走到了山顶。” “不要怪红实说话不好听,事实就是如此。” “年少时的山村,虽有变故,却也安稳,不见人心鬼蜮,也不曾历经世间阴暗。” “后来,到了书院,更是身居空中,不闻地上俗事。” “纸上得来终是他人之道,难免飘忽。” “要想成长,势必要历经尘世苦楚,也要抬头看得到星河。” 说到这里,红实目露担忧之色。 “此次出行,你的安危我倒是不如何担心,但是很担心你在经历过一些东西之后,心境破碎。” “我倒是很希望你永远都站在半空而不入泥泞,可你的未来必然会有陷入泥沼的时候,到时候一切更是为时晚矣。” “我问你,如果你一刀下去,斩了十人百人,你会否纠结其中有那不该死之人?” 姜北凝重开口:“我会在出刀之前就确定他们都是该死的人。” 红实有些生气:“事到临头,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姜北回应道:“即便错杀,我也不会愧疚纠结,姜某杀人,绝对是建立在对方已然有错在先的情况下,只会分对错大小,不会有不该死之人。” 红实气笑道:“倒是我小看你了。” “不过,若是错不至死,即便杀之亦无大错,可你不怕你也成为那因小错而死之人?” 姜北点头:“肯定也是会怕的,只是真到了必死的局面,姜某即便不想死,但是也无话可说了。” 红实有些无语。 隐匿气息躲在屋外倾听的某两位书院大能,闻言脸上倒是生出几分放心之色来。 红实继续问道:“那我换个问题问你,若是你真错杀了一个并未犯错丝毫之人,你又该如何?” “不是我非要咄咄逼人,而是事实如此,修行者一招一式间就是会带来毁天灭地的后果。” 姜北继续道:“首先,当然是尽量保证不殃及他人,如果实在无法避免,那也没有办法,只能事后为他们多念几遍超脱法咒了。” “姜北向来都是小肚鸡肠之人,又十分利己,从来没有自诩过道德圣贤。” “搞不明白红实为何会问这些问题。” 红实一时没了言语,一脸无奈。 屋外,周瑾连同庄稼已是默默远去。 周瑾叹气道:“倒是我想多了,看来这小子前些年经历的苦难确实不算少。” “不过,会不会又显得太过冷漠无情了些?” 庄稼摇摇头,难得正经道:“更像是率直坦诚,咱们站在书院的角度来看,自然是踢出书院也不为过,可对他来说却是好事。” “于我等之砒霜毒药,于他便是一时的利口蜜饯。” 第134章 牵扯 姜北伸出手掌探在红实额头上。 “你今天怎么回事?脑子被妖邪打坏了?” “怎么感觉这么不正常?” 红实气恼地撇开姜北的手掌。 “偶尔关心下你不行?” “你伤势怎么样了?” 姜北此时的外貌已是几乎恢复到了当初抽调生机之前。 体内伤势也已几近复原。 便开口道:“基本上没问题了。” “飘香城那边情况怎么样?秦家,甚至是出云国,是否跟此事有关联?” 红实闻言,脸色有些凝重。 “若只是飘香城,倒是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顺藤摸瓜一番追查之后,发现附近几个城池都是差不多的光景。” “城内修士大多皆被妖邪同化,至少有半数平民,也早已只剩空壳。” “但是这次的遮掩手段很是奇怪,若不是书院特殊的探查法门,即便是我,也不能轻易看出异样之处。” “此次牵扯太深,出云国已是宣布锁国自查,各大势力也被迫紧闭山门。” “只可惜,根据庄稼的手段,并未查到秦家、甚至是出云国皇室的头上去,看起来倒是十分正常。” “但是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事如此隐秘,手笔这么大,绝非控制几处城池这么简单。” 姜北神色很是凝重。 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被自己撞破,只怕要不了多久,出云国这偌大的王朝都得被缓缓侵蚀殆尽。 “我还有个疑惑,当时我被追杀的时候,确实是感应到了对方至少有一位天象境强者展开了幻生境地。” “可是既然有这等高人,为何没有对我出手?” 红实解释道:“我们去到飘香城之后,确实发现了一位天象境的妖邪。” “是那飘香城的城主,只不过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早已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根据推测,那城主应该是心性极为坚定之人,至死都在抵抗妖邪,妖邪没了办法,只得强行抽取了他大半生机。” “留下些许,便于控制。” “飘香城所在之处的幻生境地确实是此人施展,名为凝滞境地,那圈定抽离的阵法同样是借由他的修为维持。” “按理说,此人既然最终变成这副模样,那飘香城绝对有至少一位实力超过他的妖邪。” “但是我们不曾发现,便是连同周边城镇一同清洗之后,也不曾发现那位妖邪的踪迹。” “因此,据我猜测,要么那位妖邪早已功成身退,之后便前往别处继续谋划,要么就是以高明手段逃过了清洗。” 姜北点点头,如此倒是说得通。 随即问道:“这次伤亡怎么样?” 红实笑道:“有本姑娘打头阵,书院那些刀剑绵软的家伙也只得在后边收拾残局。” “只是此次牵扯的修士以及平民实在太多了。” 说到这里,红实脸上都生出了几分不忍。 “杀到后来,便是我都有些不忍心起来。” 姜北叹息道:“不忍又有什么办法,此次不杀,事后便会牵连更多的人。” 红实跟着叹气道:“唉!你说,如果有一天世间之人都被妖邪同化,世间是否又如同当初没有妖邪的时候一样,照样歌舞升平呢?” 姜北连连摇头:“不会。” “现在的你我,都是拥有自己魂灵的你我,被妖邪掌控之后,不就跟羊圈里的羊群一样任人宰割?” “而且,不是有猜测那妖邪身后那人的目的是收拢世间生灵之气,从而成就无上杀孽大道吗?” “你会这么想,实在是错得离谱。” 眼见姜北一脸认真的样子。 红实不满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吗?你还说教上了?” 姜北咬牙切齿。 “小心我把你尾巴上的毛都薅秃!” 红实怒道:“装都不装了是吧?” 随后两人就掐在一起。 只是两人太过投入。 似乎都没发现门口站着的呆若木鸡的柴玲。 胡灵灵与璃华原本站在远处默默看戏,直到看见了柴玲。 这才迎上去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盒。 姜北两人这才各自松手。 柴玲一脸可怜,低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红实大大咧咧挽着姜北的手。 “吾名红实,跟姜公子一起睡过觉哦~而且是好几次哦。” 柴玲先是心中悲苦不已。 紧接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灿烂一片。 “红实姑娘长得真好看。” “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 璃华一脸坏笑,继续看戏。 红实目光一凛,转头看向姜北:“正常吗?” 姜北伸出另一只手挠挠头:“我哪里知道?我既不是什么大丈夫,又不是女子,如何知道别人怎么想。” 红实不依不饶道:“不知道别人怎么想,那我问你,你怎么想?” 姜北抽出手将食盒打开,将精美菜肴一一端出来。 “我吃饭想,睡觉想,站着想,坐着想。” 红实坐在姜北身旁,冷眼道:“这么能想啊,那你想到了什么? 姜北故意反问道:“你那想要我想到什么?” 红实很是无语,只觉这家伙真欠揍。 柴玲倒是十分羡慕。 姜北这么亲昵自在的模样,倒是从来不曾见他在别人面前展露过。 姜北低头吃饭。 实则心里也是烦恼不已。 若说喜欢,姜北实在不敢确定自己心里对红实与花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 花霖的强大神秘、有趣跳脱、貌美又贴心,确实是让姜北印象深刻,心中牵挂不断。 而与红实相处又是那么自由自在,仿佛天生便是天底下最亲近之人。 姜北自认见识过的貌美女子确实不算少了。 但是心中独独对这两人有那别样的情感,姜北心中实在不愿让其中一方伤心难过,但是又十分苦恼,对自己的不坦诚、不果断十分痛恨。 有时候,午夜梦回,又会心生恐惧。 担心这两人心中之人并不是现在的自己。 害怕有一天若是梦醒,一切都远远离去。 因此姜北始终不敢坦然接受她二人的心意。 只能是一等再等,期望着可能存在的好结局。 柴玲红着脸,低声道:“我父皇就给我找了几位娘亲。” 姜北有些无语,按照姜北所知,这柴皇当初可是喜欢惨了花霖,不知道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真想开了,一口气扩充了好几位后宫。 “帝皇怎能与寻常人一般同理相待?若是不喜欢,至少姜北绝不愿彼此耽误。” 柴玲抬头诧异道:“怎么会不喜欢呢?我父皇很喜欢她们啊,她们也都喜欢着我父皇。” “只是有多与少的分别,但是是称不上彼此耽误的。” 姜北:“……” “你父皇是有大爱的王者,与他人不一样。” 第135章 告别 晚饭之后。 在确定了姜北近期就会想办法赶去鸣道宗,红实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第二日。 姜北怀着疑惑,去了一趟武德堂内。 果不其然,牧端没有第一时间来小院寻姜北,果然并未归来。 所幸二师兄褚君临已然随着凯旋队伍返回。 褚君临兴奋迎上姜北。 重重拍了拍姜北的肩膀。 惹得胡灵灵好一番说教。 褚君临十分高兴道:“此番小师弟真是立了大功了,书院特地给了你一个随时可以结业的机会,只要小师弟同意,便算是从书院顺利结业了。” “另外,各方联军连同书院一并要给你举办庆功宴呢。” “不过被那红头发的暴力姑娘拒绝了。” “给你的奖赏倒是一分不少,大多都是十分珍贵的天材地宝。” “二师兄还说今天亲自去寻你一趟,顺便都交给你,没想到小师弟提前便来了。” 姜北对那所谓的庆功宴确实没啥太大兴趣,对于能结业,倒是挺高兴,至少此番前往鸣道宗便不用有后顾之忧了。 所谓奖赏,是由一个大麻袋装着,鼓鼓囊囊的模样。 麻袋自然不是寻常麻袋,乃是一件储物法宝,其中东西看起来绝对不少。 姜北随手扔给璃华:“帮忙看看有没有对我有用的,除此之外你自己想要什么便自己挑吧。” 璃华会意,一脸兴奋地打开袋口,脑袋钻入其中便目不暇接地研究起来。 姜北朝着二师兄微微拱手:“有劳二师兄了。” “只是不知大师姐去了何处?按理来说此时外界已经暂时太平了才对。” 褚君临收起笑容,有些凝重道:“小师弟也说了,是暂时的。” “大师姐已是去寻师父去了,毕竟大师姐的修为已是世间顶尖,自然也想多为世间出一份力。” “对了,大师姐已经是知道了你要去鸣道宗一事。” “当然是那红头发的暴力姑娘说的。” “大师姐让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小师妹,小师妹有一门神通,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你安全。” “南州很乱,即便如此小师弟也一定要小心。” 说着,褚君临掏出来一大把令牌模样的事物。 “这些都是书院弟子的信物,遇险之后只管捏碎激发。” “附近若是有书院出身之人自会相帮,即便并非书院所属,若是出手帮忙,书院同样会承一份情。” “你都收着吧,现在的世道不比以往了,对小师弟有不小用处。” 姜北万分感激。 一一收下的同时,又拿出不少春境的灵果赠予二师兄。 连同大师姐的一份也交给了二师兄,由她转交。 又拿出不少让二师兄分给其余弟子之后,璃华那边已是差不多挑拣完毕。 璃华先是取出几块颇不起眼的古怪材料递给姜北。 “喏,这是对公子破入法身必须的辅料,公子自己收好。” 随即又自顾捡了不少流光溢彩的宝贝装入自己包里。 “这些对璃华有用,璃华便不客气了。” 姜北连连点头。 即便如此,一麻袋宝贝还是剩下不少。 姜北便牵着袋子,任由二师兄与小师姐挑拣一些。 盛情难却,两人便随手挑了几件颇有眼缘的宝贝。 其中除了天材地宝,多是些不俗的法器宝物。 姜北打算找机会尽数卖掉,换成灵玉,然后再找机会买一个可以长远温养龙鲤的物件。 “二师兄可知有何利于温养天地灵物的宝贝?” 褚君临疑惑道:“小师弟问这个干嘛?这样的宝贝可不少,更多的则取决于你需要温养的灵物品质高低。” “既然你要去鸣道宗,建议你去了那边再考虑。” “那边天材地宝更加丰富,各类先天至宝也是时有出现,我给你一本仙灵物图,有空的时候你仔细研究吧,光凭一张嘴一时半会儿实在是说不清楚。” 姜北道了声谢便大大方方收下。 随后姜北一行便告辞离去。 原本这一趟便是来寻师兄师姐告别的,只是不曾想牧端不在,不过所幸她已知晓。 姜北三人离开武德堂,却并未返回小院,而是牵了兽车往周瑾之处赶去。 路上,姜北问道:“小师姐,此去南州,若是小师姐不想去,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师弟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的,不用在意大师姐的安排。” 胡灵灵连番摇头,笑道:“书院待得久了,小师姐也会无聊的啊。” “换一个环境,或许对修行有益也说不定。” “况且本来小师姐也是想要去南州的。” “不单单是南州地境天然炎热,可以打磨小师姐的肉身,那地方更是小师姐的家乡啊。” 姜北有些糟心,如牧端所说,小师姐家乡所在的万妖域实在是太过危险。 不单牧端担心,姜北也不愿小师姐现在便前往涉险。 “小师姐,答应我,在我突破法身之后,师弟亲自陪你同去,你可千万别自己去啊。” “你若是不答应,那小师弟便偷偷自己去,不带小师姐了。” 胡灵灵捂嘴轻笑。 “小师弟可以偷偷去,小师姐也可以偷偷前往啊。” “不过小师姐答应你就是了,那就等你突破法身再去吧,以小师弟的天资,应该也要不了多久。” 姜北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随即又担心道:“也不知道周先生会不会给我开这个先例。” 胡灵灵问道:“是指提前送弟子前往鸣道宗吗?” “这个小师姐也不知道,按理说,小师弟立下了这等不世之功,周先生会同意的。” “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小师姐就说不准了。” 姜北点头:“确实如此,若是他不同意,那姜北只好提出结业,然后自行前往了。” 怀着忐忑,三人很快便来到周瑾讲学之处。 敲了敲门,便有一位周瑾门下的弟子开门相迎。 “今日无课,三位自去厅内,我去寻先生。” 三人紧接着便熟门熟路地去到会客厅内。 屋子空间虽大,装饰却很是古朴简陋。 而周瑾也确实是个并不在意身外之物的人。 三人自顾等了片刻,周瑾便是到来。 于是三人又纷纷拱手问好。 周瑾随意摆摆手便自顾寻了个椅子坐下。 “是为了去鸣道宗一事?” 姜北三人面面相觑。 第136章 顺利 周瑾坦言道:“那就去吧,姜小子你领头,明日便出发!” 如此顺利,姜北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 属实是让姜北有些手足无措。 周瑾笑道:“怎么?不愿意?” 姜北苦笑道:“怎会不愿意,就是由晚辈领头,会不会太过高看晚辈了?” “晚辈修为低微,能不能服众尚且两说,若是遇到危险,晚辈可保证不了同行之人的安危。” 周瑾淡淡一笑。 “有些道理,那就由陆文秀老头子领头。” 姜北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在脑子里搜索一番之后,已是了然。 陆文秀,乃是书院一众大贤之一,修为高深,学问更是极深。 在书院大儒之中也是呼声最高的几位之一。 初入书院之时,姜北有幸得到他的青睐,只可惜最终拜入褚秀山门下。 姜北疑惑道:“陆先生看样子年事已高,此番远游,是否太过舟车劳顿了?” “况且以陆先生的学问,留在书院授课岂不是更加有益于书院?” 周瑾似笑非笑道:“你一个小小通玄,倒是担心起别人得道高人起来了。” 姜北有些脸红。 “是晚辈唐突了,不过不是说得了道的高人寿元绵长吗?陆先生怎么看起来如此苍老?” 周瑾无奈道:“你也说了,是看起来。” “相由心生,对于我等触摸到大道之人,极为适用。” “陆老头子前去南州,自然不单单是为了护住你等一行人,除此之外同样有要务在身,只是现在的你还不能知晓。” 姜北对此倒是并无意见。 就是有些腹诽,看来这周先生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人,最开始说让自己领头,多半便是故意吓自己的。 不过能够顺利前往鸣道宗已是万幸,又有高人相伴,自然是更是稳妥。 “那晚辈便告辞了,回去收拾行囊,明日在书院门口等候。” 周瑾挥挥手:“去吧。” 待得姜北跨出门去,周瑾又补充道:“对了,我会替你处理结业一事,以后你的身份便是书院嫡系了。” “出门在外,别丢了书院的脸面。” 姜北一脸感激地再次拱手。 同时挠头好奇道:“斗胆问一下,如何才能算是不丢书院的脸?” 周瑾笑道:“你所属武德堂,那自然是遇敌之时下手果决些,别婆婆妈妈藕断又丝连。” 姜北以为对方会讲一番为人处世的大道理,不曾想会这么简单又粗暴。 总归也是好事,姜北脸上带着笑意,挥着手一路走远。 待得三人走出去很远。 屋子内波纹荡漾,庄稼的身影无端浮现。 似笑非笑道:“还以为你会递给他一堆圣贤书籍呢,即便不给,以你的性子,也该是苦口婆心说教个大半天才对。” 周瑾冷哼一声道:“周某虽然刻板,但是并不迂腐,对待特殊之人,当以同样的特殊对待。” 随后自顾甩着袖子走了。 随即又一道红色身影浮现。 红实死死盯着庄稼的眼睛:“不要忘记你们的誓言,否则本姑娘用尽一切手段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庄稼捂着心口:“红实姑娘没必要这么无情吧?很吓人的。” “我们现在可是指山立誓的盟友啊,红实姑娘就这么不愿相信庄某吗?” 红实冷笑道:“如果你肯将面皮揭下一观,倒是不会不信任你。” 庄稼连番摇头:“面皮之下,依旧还是面皮,虽不及某位圣君,却也有些自己的骄傲,红实姑娘又怎能确定下一张面皮就是你所熟知的?” 红实握紧拳头,当即一拳砸向对方面门。 庄稼身形一闪,果断逃离。 …… 姜北三人一路又回到小院。 没想到此行会如此顺利,纷纷都是喜上眉梢。 只是三人远远便看着自家小院门口站了三人。 两女一男。 那男的脸上一道横贯大半张脸的刀疤,身材高大,满脸凶相。 此时却是一脸委屈地弯着腰。 不是那祖师堂的小刀疤还能是谁。 远远看到姜北,就好像见到了救星,当即快步跑上前来。 “小祖救命,这两位师姐要杀人了。” 两位貌美少女同样走来。 为首是一位三千青丝长至于腰的清冷少女,看向姜北的眼神,十分怪异,似是蕴含着不小怨气。 其身后是一位年龄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只不过一头白发,脑袋上还露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俨然是那妖族之属。 只顾着看向长发同伴,似乎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不断试图挽起对方的手,却都被那黑发少女躲开。 到得姜北面前的时候,黑发少女伸手重重砸在白发少女脑袋上。 “白狗!欠揍!” 被称作白狗的白发少女似是不觉疼痛一样,伸出脑袋顶在黑发少女身上。 “小雅,不痛,再打。” 被称呼为小雅的少女很是无奈,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无奈道:“再打下去,就怕给你打得更傻了。” 姜北微微拱手道:“两位是?” 为首少女躬身拱手道:“凌雅见过师公。” 白发少女同样躬身拱手,只是相较于凌雅,便显得诚恳许多。 “白一旬见过师公。” 姜北有些无语:“怎么就师公了?” “小刀疤,你解释解释?” 小刀疤正要开口,却被凌雅一脚踢倒在地。 “师公说得有理,林雅同样觉得师公年纪轻轻,如此称呼实在是不符合公子的气质。” “若是师公愿意,以后我等就称呼你姜公子好了。” 姜北点头:“如此最好,不过这到底是为何?” 凌雅目光流转,像是在什么地方得胜了一般。 略显得意道:“我二人是红实师父的弟子,师公这个称呼也是师父的要求。” 姜北愕然。 “你三人来此是为何?” 凌雅拉过白一旬,拱手道:“既然见过了姜公子,我二人便先告辞了,明日再见。” 在姜北摸不着头脑的疑惑之中,二人又快速走远。 只留下一脸委屈的小刀疤。 “回小祖,受两位大祖师与红师叔的安排,我三人与小祖一同赶往鸣道宗。” 姜北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反问道:“你跟着去干嘛?” 小刀疤神秘一笑,只是那张脸本来就显得凶狠,如此一笑,就又更加狰狞起来。 “自然是为了护小祖安全。” 第137章 小刀疤 姜北上下打量一番小刀疤。 上次去祖师堂遇到这家伙的时候,他还是下三境的气象,现在却俨然已是通玄境界。 虽不知对方为何修为突然变得这么高。 但哪怕如此,姜北也不觉得对方能保护得了自己。 小刀疤解释道:“不戒祖师说过,我的大道在于外道,承蒙两位祖师出手相助,小刀疤如今身体已是与鸣道宗之道十分契合,只等到了地方,有机会便能十分迅速地拔高修为。” 姜北叹气道:“他二人没跟你说鸣道宗的修行路数?” 小刀疤淡淡笑道:“自然是说过的,小刀疤心里很清楚。” 随即指了指脸上的刀疤:“脸上的刀疤,自然很容易就能清除,但是心里的刀疤,唯有站得更高起来,十分强大之后才能撇除。” 姜北默默哀叹,看来这家伙也是个有故事的。 问道:“别老是自称小刀疤了,你的名字是什么?” 小刀疤笑道:“不需要名字,往后余生,小刀疤便是我的名字,即便心里的刀疤被撇除,我也不会抛弃这个名字。” 璃华伸出手指抵在小刀疤的后脑上。 对方虽然好奇,却也并未反抗,任由璃华探查。 不多时,璃华便惊呼道:“好家伙,那二人确实有些手段。” “若是顺利,只怕你这家伙不出五年便能破入至少天象境界!” 姜北瞪大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古往今来,哪里有人敢说能在五年之间从通玄破入天象的? “详细说说?” 璃华也不隐瞒,解释道:“这家伙的身体被提前布局过了,不是鸣道宗的寻常路子。” “倒像个盛放修为的容器,只等修行鸣道宗的法门,将身体强度提上去,修为便能融会贯通!” “了不起,如果这手段能批量复刻,只怕三教祖师堂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整座天下最强的宗门。” 姜北知道肯定有有一个类似“但是”的转折在等着,便继续听着。 果然,璃华继续道:“不过可惜了,这等方法,也就只能适用于经历过身体破灭而又侥幸得活之人。” “即便有心复刻,成功的概率与相应的成本也早就不值得了。” 小刀疤满脸感激道:“是的,正因如此,两位祖师乃是小子的再造恩人,一条命早已经属于我教。” 姜北好奇问道:“如何样的身体破灭才算是符合条件?” 璃华说道:“经脉尽乱而不断,灵海破碎而又不毁。” 一时之间,姜北并无羡慕之意,反而觉得这小刀疤有些可怜起来。 小刀疤却是继续笑道:“能苟活已是大幸,又得两位祖师赏识,更是此生鸿运。” “师侄从来不曾怨天尤人过,小祖也不必这么看我,如此反而会让师侄愧疚的。” 姜北点点头,初见这家伙之时,只是觉得讨厌。 现在想来,也不过是被赵虚二人稍微教坏了。 如今水落石出,姜北反而心生佩服。 姜北点头微笑道:“你一同前往,我倒是能理解,但是那两位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小刀疤显得有些惶恐。 “我…师侄不敢说。” 姜北哭笑不得。 安慰道:“你放心说,我绝不外传,即便有人找你麻烦,我替你担着。” 小刀疤这才安心道来。 “是红师叔,她让两位弟子跟着小祖,是为了盯着小祖,不与别的女子有不必要的交集。” 姜北有些无语,不过这看似荒诞的理由,也确实是红实做得出来的。 “那两人分别什么修为了?为何我看不透?” “还有为何我总感觉凌雅看我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小刀疤诚恳回复道:“凌雅师姐已是法身境界,具体处在那个阶段师侄并不清楚。” “至于一旬师姐,就快突破法身了,对了,一旬师姐的真身乃是一头狼妖。” “至于为何凌雅师姐会对小祖不怀好意,师侄也不清楚。” 姜北挠挠头,想不明白便干脆不想了。 反正到了地方,各自修行,不见得会有多少交集。 随后,小刀疤同样告辞离去。 姜北几人出门采买了许多物资。 尤其是各种酒水食材。 南州饮食与中州差异极大,据说是个美食的荒漠,只要是能饱腹就行,压根不追求味道的。 想想也是,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光景,光是活着就很奢侈了,想要活得好倒是其次中的其次。 出于自身口腹之欲的考虑,便一口气买了足够使用好些年的各式调味料。 甚至连同锅碗瓢盆也各自准备了一套。 最后寻了一处奢华酒楼美美吃喝一顿。 同时顺带着带上了柴玲,要走了,自然是要吃上一顿告别宴。 回到小院,姜北自顾回到屋里提起笔墨写起信来。 自然是给柴玲的,要将自己的心思言明,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不愿再让对方于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打算写完之后便找个熟识之人过几天再转交。 姜北反复蘸墨,却是仅仅写了几句便提着笔杆难以落下。 反复数次,笔尖的墨水干了又干。 姜北心有所感地抬起头,这才发现窗口上坐着个人。 不是红实还能是谁。 也不知道在窗口上看了多久。 姜北翻了翻白眼就打算收起信纸笔墨。 红实却是大大咧咧地上前阻止。 “你这家伙文笔属实是不行,由本姑娘代笔,让你瞧瞧我多年磨砺之下那令人肝肠寸断的文笔。” 姜北无语道:“你就不怕因为你文笔太好,反而让对方更加纠缠不清?” 红实恍然抬起头:“也是哦。” “那我便写得绝情些。” 姜北叹息道:“太绝情了又实在伤人心,稍微直白些说明最好。” 红实道:“呵!你还评价上了?这么懂,那你还纠结这么久? 姜北只得哀嚎沉默。 随后,便是红实一边写,姜北一边各种要求。 实在是看不下去那华而不实、十分炫技的写法。 过了大半个时辰,好歹是写完了。 姜北看了看,心中虽然不忍,却也只能坚定果决。 认真抄录了一份,姜北这才长出一口气将信纸装好。 转头望向红实:“明日一早,我便要走了。” “正好你在,这封信便劳烦你转交给赵虚他二人中任意一人,之后再由他们转交柴玲。” 红实接过信封,一脸无所谓道:“走就走呗,我辈修行者,寿命悠久,不过是些许时日的分离而已,眨眼便过去了。” “莫非你舍不得我?”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你若是开口,红实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随即便是一脸娇羞的模样。 姜北打击道:“你可拉倒吧,你若是真想去,又怎会让你两个徒弟跟着?” 第138章 出发 “话说,你那大徒弟是怎么回事?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啊。” 红实猛然惊觉:“怎么个不对劲?这小妮子,不会是想抢师父的男人吧?” 姜北翻了翻白眼:“少想些不正经的东西,是我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带着凶光,好吓人的。” “我跟她应该没什么交集,也不认识才对吧?” 红实恍然道:“你说这个啊,那小妮子就是这样的,看到男子,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子,都会如此目露凶光。” “习惯了就好,说到底也还是十分友善贴心的。” “至于小白狗,你多多担待,那家伙脑子不太好使。” 说起这个名字,姜北就很想吐槽。 “她不是叫白一旬吗,你们叫她白狗,不怕她咬你啊?” 红实笑了笑:“当初捡到她的时候,眼见着就快不行了,我只好喂了她一些丹药,没想到这小家伙命挺硬,硬是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旬时间。” “见这小家伙一身雪白,就叫她白一旬了。” 姜北有些无语,直感叹这家伙取名实在是太过随意了。 “难怪你们要叫她白狗了,将来她若是长大了,怕不是肠子都得悔青。” “摊上这么个随随便便的师父,真为白一旬感到不值。” 红实回复道:“不会的,那小家伙傻乎乎的,你叫她白狗,保不齐她还觉得很亲昵呢。” 姜北继续问道:“那凌雅呢?她不会也是妖族吧?” 红实轻轻摇摇头:“不是,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族小崽子而已。” “中州凌家的大小姐,凌家与春境相交甚深,特地送了这小妮子拜入我门下。” 姜北点点头:“凌家大小姐啊。” 那凌家在中州也算是除了王家之外的大家族了,历史悠久的修行世家,底蕴相当不弱。 王家独掌夏境,因而发家,致使家大业大。 凌家与春境走得近也是在情理之中。 红实继续道:“对了,小雅也练刀,并且刀法学得很不错哦,有机会你可以找她练练手。” 姜北好奇道:“就你?还会教刀法?” 红实冷哼一声:“切~本姑娘一法通而万法通,怎么就教不了刀法?” “你还别看不起人,真要打起来,你还未必是小雅的对手。” 姜北自然是不信的,即便对方已经是法身。 但是自己的体魄、灵海,都不是寻常法身可以比拟的。 即便任由对方催动法身,未必就不是对手。 若说刀法,姜北虽然练刀时日没有多长,但也是有不少自信的。 同辈之中,姜北还真不惧谁。 “周瑾那么爽快就同意,是你的手笔吧?” 红实点点头:“是。” 得到肯定,姜北也不再疑惑。 两人随口闲聊了许久。 待得夜深之时,红实才打算离去。 “走了,到那边了千万小心,一定不要轻易…就死了。” “能不回来的话,尽量就不要回书院了。” 姜北先是重重点头,听到后边那句话,却有些疑惑。 “为何?” 红实凝重传音道:“你体内的天妖,书院的某些存在已经知晓,明面上的周瑾等人倒是可信,但是某些存在只怕容不得你,此去之后,能离着书院有多远便离着多远。” “尤其记住了,小心提防正一道门,以及你当初要送信的其他几方势力。” “除此之外还有万剑宗,你的特殊之处千万不要暴露在这些宗门面前。”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当初我在你体内留下的印记,只要你不主动激发天妖,不可能会暴露,你只需小心远离这几个宗门便好。” “至于为什么,因为他们跟你有仇。” 姜北默默点头。 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仇怨,心中已是有了猜测,自己与这些势力称得上是没有交集,那仇怨只能是来自于当初的钟鸣。 红实挥挥手便飘飘然离去。 姜北冲着背影同样挥手:“回见。” 目送着对方一路远去,姜北才回到屋里躺下。 躺得片刻,实在是辗转难眠。 盘坐而起,取出二师兄给的仙灵物图细细观看起来。 原本修行者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便无需睡眠了,可以用静心修炼代替。 但是姜北始终改不了这个习惯,到了晚上,难免还是想要规规矩矩睡上一觉。 尤其到了法身之后,身体无垢,不染尘埃,已是可以不食人间烟火。 只需要灵气温养便可。 不过世间大多修行者都难改口腹之欲。 或许,真的是因为吃饭睡觉是作为“人”的仅存念想吧。 而仙灵物图记载实在是太过庞杂细致。 姜北心神沉入其中不知看了多久,难免便有些犯困。 正好收起图录躺下睡觉。 只可惜还没睡得多久,窗外便隐隐传来光亮。 姜北心有所感,于是揉揉眼睛又爬起身来。 认真整理好被子。 想着红实的交代,干脆将被褥尽数收入同心牌内。 随手使了个除秽术,便关上窗子走出门去。 顺便将房门一同锁死。 站在屋外,看着住了极久的房间,心情十分复杂。 这一走,只怕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至少在自己拥有足够的实力对抗命运之前,大概都不会回来了。 姜北抬头看向桃树。 春已至,正是万物复苏之时。 近日天气不错,桃花已是挂满树梢。 墙角之下,姜北亲手种下的红薯终究是没能亲手挖出来尝一尝。 璃华二人不多时便也都聚到小院之中。 姜北声音略带感慨道:“我们走后,书院不会回收这处小院吧?” 胡灵灵摇摇头:“不会,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小师弟就算是结业了,作为书院结业弟子,同时又是武德堂嫡系子弟,此处自然便是你长久的住所了。” 璃华也感慨道:“这些日子,过得还算开心,希望回来的时候,小院还是现在的样子。” 璃华伸手折了两枝桃花,先是为胡灵灵插上,随后自己脑袋上也插了一枝。 随后跃跃欲试地看向姜北:“公子要不要?” 姜北连忙摇头:“我就不必了。” “那我们走?” 璃华二人异口同声道:“出发!” 三人一同走出院门,矗立片刻,郑重将院门关上。 第139章 图谱 风和日丽的日子。 微风轻拂,夹杂着几分清冷。 漫山遍野的花草纷纷迎着日头绽放开来。 便是枯寂数月的枯黄树枝上,也纷纷冒出绿意。 一艘并不如何庞大的云舟从书院门口缓缓升空。 云舟之上,不过寥寥十几人。 云舟不大,但是速度奇快,不消片刻,便形同一个黑点,远远消失在空中。 书院大门外,庄稼与周瑾静静看着。 红实站在一旁,赵虚二人也跟在其身旁。 庄稼咧嘴笑着。 “天气是越来越好了,又是到了下网捞鱼的好时节。” “鱼饵已下,会有什么大鱼咬钩呢?” 红实淡淡开口道:“记住你们的承诺,他的安全是第一位。” 周瑾的脸上十分兴奋:“放心,那小子也算我半个弟子了,虽然道不同,但是周某还算满意…” “那么,开始下网吧,诸位?” 其余几人各自点头,转眼便消失在原地。 …… 云舟一路远行,大地一路生花。 越是靠近南州,天地间花花绿绿的景象便越是浓烈起来。 姜北趴在云舟边缘。 这样的景色,不论如何也看不厌。 小师姐懒洋洋的模样,同样趴在一旁。 璃华竟然随身带着一张躺椅,话本还盖在脑袋上,已是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小刀疤离着不远,正小声不断叮嘱着同行的两人。 凌雅与白一旬离着挺远。 此时凌雅正奋笔疾书不知道正写着什么,只是不断抬头看向姜北,随便看上两眼,便又快速书写。 白一旬脑袋枕在凌雅的大腿上,一双灵动的眼睛目不转睛地与天空上的太阳较劲着。 张开嘴巴,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似要一口将太阳吞下。 凌雅叹气道:“这么快又饿了?” 白一旬笑意盈盈地揉了揉肚子:“小雅不饿我就不饿。” 凌雅手腕一翻,一只盘子出现,其内盛放着一只烤好的不知名飞鸟。 “凉了,将就吃吧。” 白一旬当即坐起身,用力抱了抱凌雅,感激道:“小雅最好了!” 而除了姜北三人,春境所属的五人之外,另外还有八人。 只不过那八人姜北都不认识。 有几个面孔倒是熟悉,但是叫不上名字来,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于是,姜北三人在一处,小刀疤三人在一处,凌雅两人在一处,其余八人在一处,外加上除了只在出发之时见到了一面的陆文秀之外,云舟一行便只有十七人。 姜北不识得其余八人,那八人却识得姜北。 隔着挺远,不时看向姜北。 偶尔目光交接,便相互点头致意。 不多时,那八人之中为首的一人走上前来。 郑重拱手道:“在下吴道,幸会姜兄弟。” 姜北拱手回以一礼。 心中泛起不小的波澜。 姜北不认识面前之人,对吴道这个名字倒是如雷贯耳。 周瑾门下,三十岁入通玄,三十五岁入法身,竟然在四十岁便又再入天象。 乃是书院鼎鼎大名的存在。 甚至于在整座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天骄。 据说一身道法几乎尽得周瑾真传,年纪轻轻便登上了地仙图录。 属实是很了不得。 当下看起来却十分谦卑正气,毫无作为天才的倨傲。 姜北郑重开口:“原来是吴道兄弟,久仰,先前不识得吴兄,倒是不曾亲自拜会,见谅。” “只是不曾想此番吴兄竟也亲自前往,实在令姜某惊讶。” 吴道微笑着轻摇头道:“吴某倒是不想外出,实在是师命难违,先生非要我外出闯荡,因此才有此番缘分。” “不过,能与姜兄弟同行,此行倒是十分值得。” “世间于吴某多有过分吹捧,相较姜兄弟的不世之功,实在是萤火之于皓月了。” 姜北有些无奈,这家伙话说得好听,仔细听去,倒也说得真诚。 一番交集,姜北对他倒是生出不少好感。 “此番背井离乡,往后的日子还望大家互相多多关照了。” 吴道点头:“理当如此,只是吴某向来涉世不深,到了地方,恐怕还得姜兄弟多多照顾。” 姜北有些无语起来,这家伙还真是天生的马屁精,话语真诚不假,却实在是太过于自谦了。 之后两人随口聊着。 没多久便也都相互熟悉起来。 见这家伙确实没什么城府,便干脆问道:“听闻吴兄乃是地仙图录之上榜上有名的高人,以往多有听闻,倒是不曾对这地仙图录有过多了解。” “眼下一时无事,吴兄不妨说说看?” 闻言,胡灵灵也是一脸好奇地看了过来。 吴道微笑道:“要说这地仙图录,便绕不开那百仙谱,其上所载皆是世间得道高人。” “据我所知,先生便是其上第十九位,院长顾颜更是靠前,乃是第八位。” “对了,褚先生也在,乃是第二十七位,只不过世间之人对褚先生多有误解,多有不服之意。” 姜北眼前一亮,压根没想到自己的便宜师父这么厉害。 随即十分惊奇:“这百仙谱是何人所撰写?如此大胆排序,岂不是会引得其上高人不满?” 吴道大笑道:“哈哈哈,不会。” “这百仙谱乃是十楼之首的望天楼楼主所撰写,楼主本人修为通天,既然大胆将自己排在第九位,自然是不怕引火烧身的。” 姜北暗暗心惊,以前倒是也听说过望天楼如何了不得,只是不曾想会这么了不得。 “吴兄可有详细谱录?若有,可否借来一观?” 吴道点点头,摸出两本精致书本。 俨然是那百仙谱,以及地仙图录。 “这图谱的真品外界流传不多,而世间又多不敢拓印售卖,唯有望天楼每隔一段时日自行整理发行,确实是较为难得。” 姜北了然,算是知道为何自己看了那么多杂学书籍,却不曾见识过这等图谱了。 翻开百仙谱,排在第一位的,竟然被墨迹所涂抹。 姜北疑惑地看向吴道。 吴道解释道:“历来如此,并非吴某作为。” “这第一位据说乃是妖邪背后之诡秘存在,不可知,不可名状,更不可言传笔记,因而约定俗成地涂抹而去。” 第140章 地仙 姜北重新看向百仙谱。 第二位,是那苦难行者。 姜北只得感叹一句果然不出所料。 第三位,只有名号,兵祖。 第四位,竟然便是无涯圣君。 姜北心中泛起滔天巨浪,有想过无涯圣君如何厉害,但是压根没想过对方会是这方天下第四人。 第五位,乃是青烟道门的祖师苦铭道君。 第六位,乃是法圣窟三圣之首的尘叶大圣。 姜北又是一番惊骇,这二人,可不就是赵虚他二人的师父? 第七位,同样令姜北十分动容,是祁叔,祁末,道号墨龙真人。 至于第八位,果然便是书院院长顾颜,并无其余称号,干脆便是名字。 第九位,望天楼楼主,揽月散人。 随后几个排位,姜北要么干脆完全没听过,要么从杂学传闻之中了解得实在太少。 接下来,姜北倒是看到了几个熟悉之人。 其中第十三位,乃是璃华山梨花仙子。 姜北暗道:“若是没有猜错,这便是梁垣的师姐杜梨了,没想到比陈之阳还靠前,至于这璃华山,璃华的名字便来源于此。” 随后是第十四位,是梁垣的大师兄陈之阳,同样并无道号,唯有并称姓名,陈衡。 红实竟然排在第十六位。 这倒是姜北没有预料到的,暗叹这大大咧咧的大妖精,实力竟然这么强吗? 随后便是第十九位的周瑾。 二十位的陈量,同样是梁垣的师兄。 而梁垣竟然排在第二十一位,只是后边标注了两个加粗的大字。 “可能”。 紧接着又是姜北万分熟悉之人,是花霖,排在梁垣之后的第二十二位。 再往下,姜北熟悉的便是二十九位的褚秀山。 同为刀圣的顾攸之则排在第三十七位。 至于另一名刀圣,姜北因为不识得名字与道号,并不清楚具体排名。 以及四十三位的陆龄。 五十四位的林魅儿,特地标注了一句“持承天水镜”。 之后再往下,姜北心中便没了太大波澜。 不过仍是默默将各自排名记在心里。 到最后,便是通篇的解释。 以及附了一个副谱。 有文字记载直言,副谱所载难以查证,可能性存疑。 “百仙谱乃是实际战力考察估量,因某些高人不曾有其最高战力的战斗表现作为支撑,因而只作为推测,与百仙谱分而列之。” 不过姜北仍是暗暗记下。 其上统共二十六位,并非延续百仙谱其后。 而是与谱内百人并列。 比如姜北便见到了赵虚二人,排位相同,与第二十五位的正一道门某位祖师并列。 排名后边都有标注,表示存疑。 只不过,通篇看下来,姜北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疑惑。 干脆开口问道:“吴兄可认识书院的庄稼前辈?” 吴道点头:“自然是认识的,周先生与其相交不浅,时而见过。” 姜北继续问道:“以姜某愚见,庄稼前辈并不弱于周先生才对,为何谱内无名?” 吴道笑道:“也许庄稼并非原名,其真名已经记录其上。” 姜北拍了一下额头,暗骂一声真蠢。 只可惜反复看了一遍,并未看到与庄稼的特征对应的排名之人。 姜北只得无奈归还百仙谱。 吴道继续道:“也可能庄稼前辈身份太过隐秘,望天楼不得尽知。” “另外就是,此谱毕竟也是人力为之,由望天楼主编撰,自是可以参考,但是不可尽信。” “须知世间修道者无时无刻不在努力精进,变数极多,而类似庄稼前辈之人同样不少。” 姜北点点头,看之只是为了粗略了解天下大势,自然不会尽信。 归还百仙谱之后,姜北从头看起了地仙图录。 百仙谱所载,皆为得了道的高人。 也唯有得了道的高人,才能称之为仙人。 其下的天象高手,乃是世俗所称的地仙。 手段施展出来,足可搅动天象,而寿命悠长,因此称之为地仙。 这地仙图录所载,便是天象及以下战力的战力排行。 与百仙谱类似,都是经过了细致估量,只不过并无与之相对的副谱之类的存在。 姜北随便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吴道的姓名。 相较于百仙谱,地仙图录并无姓名的避讳,都是记载的真实姓名。 吴道排在第六十三位。 同样的百位排名,不算靠前。 但是吴道却是其上最年轻的几人之一,只说天赋与前途,实在是天下顶尖,不可估量。 姜北通篇看下来,不得不感叹。 自己的长辈缘实在太好,百仙谱之上那么多高人与自己都有很深的交集。 可这地仙图录却是实在抓瞎。 除了个别实在如雷贯耳的名字之外,姜北认识实在不多。 不过姜北还是很高兴。 因为牧端也在其上,牧端突破天象不算多久,排名却很靠前,目前已是二十余位。 可见极道九斩有多么了不起,同时牧端本身又是何等惊才绝艳,年纪稍长于吴道,武道修为却十分了不得。 而地仙图录对比起百仙谱来,其上用词遣句就大胆了许多。 有不少十分一针见血的注解。 比如对于吴道,其上注解便是:“大器晚成,后发有力,道法不足稳重,他日得道,或受其累。” 对于牧端,则是:“得褚圣真传,极擅杀力,若他日得道,或能青出于蓝。” 对比之下,牧端着实是要厉害许多。 在图录的末尾排名之中,第九十来位,姜北还看到了褚君临。 以法身境界闯入地仙图录,更加证明这图录也是按照杀力大小来进行排名的。 只是对褚君临没有丝毫注解,看来不到天象,还真不能够引起望天楼的重视。 姜北总结一番。 前十之中,其中八人已是迈入天象久矣,评价各有参差。 第三位的杨笠,年纪不过甲子,长篇大论的注解,着实是引人注目。 是个外道高人,纯肉身修士,以肉身的精悍强行勾动异象,肉身几近于不毁不灭,多有随手打杀同境修士的战绩。 第五位的赵卿,则是凌雪宗的首席弟子。 凌雪宗远在北州最高的雪山上,最擅快剑,尤擅速杀,若遇不平,当场便要出剑杀人,往往只是一眨眼间,对手还来不及反应便要身首异处,最是显得无情而又最是有情有义。 若不是凌雪宗向来不与外界有过多交集,不知多少人要夜不能寐。 这赵卿的排名虽说只是第五,前面几位不见得便敢小觑了。 姜北意犹未尽地将地仙图录也还给吴道。 追问道:“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图谱?” 吴道笑道:“原本望天楼还有百器谱,详尽记载了天地至宝,甚至囊括了譬如天妖在内的先天生灵。” “只可惜好像遭到了某些存在的报复,已是好多年不曾重新刻板了。” 第141章 超脱彼岸 “至于其他谱录。” “便都是些名士、风物谱了,吴某没什么兴趣,因此并未刻意寻得。” “姜兄弟若是感兴趣,到了南州之后,可寻那绝影门其下门生的踪迹,进而购买。” 姜北忽然抬起头:“绝影门?” 吴道解释道:“是的,绝影门与望天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想要获得各种图录,除了亲自前往望天楼,便只有绝影门这一途径了。” 姜北微微皱眉。 对这绝影门谈不上好感,毕竟当初可是被其门内高手袭杀过的。 虽然都是收钱办事,但是想想还是很不痛快。 吴道继续说道:“地仙图录之下的修士,望天楼并无图录刻板。” “不过世间也有不少自以为是的模仿者,其中掺杂私念极重,不够客观,因此并没有多少人买账。” 紧接着,吴道神秘兮兮地问道:“姜兄弟可知当下主流的修行境界是由谁归纳总结而来的?” 姜北失笑道:“吴兄当下如此问,姜某如何猜不到?定是那望天楼主无疑。” 吴道大笑起来。 “姜兄弟真是耿直,我现在如此问,自然便最不可能是望天楼楼主。” 姜北翻了翻白眼,总感觉这家伙在骂自己。 也不追问,静静等着对方下文。 吴道果然解释道:“是天妖。” 姜北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是疑惑至极。 “这世上莫非还有第二位天妖?” 吴道扶着下巴,思索道:“应该…没有。” “那样的先天生灵,基本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何会有第二位?” “也不对,传闻那位天妖是有子嗣存在的,就是不知道是否还存活于人世。” 姜北强行镇定下来。 面色平静地问道:“天妖不是常年隐世吗?为何还会为众生划分修行境界?” 吴道接过话头,说道:“万载悠悠,时光漫长,在久远的过去,天妖也不尽都是凶悍狠戾的状态。” “相传许多年前,有修士误入深山,偶遇天妖,一番论道之后,得授修行境界。” “此后流传于世,经过多年争论,这才统一采用了天妖所传。” “不过较之最初略有区别。” “原本是上中下各五个境界,稍显冗长,而后精简至此。” “此外,其实还有一个无人抵达的可能存在的境界。” 吴道刻意卖了个关子。 姜北有所猜测,当即说道:“超脱?” 吴道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不过那些寿命悠久的老家伙更愿意称之为‘彼岸’。” “独立于九境之外,超脱天道,抵达彼岸,已然是得了大自由、大自在。” “无所不能、无处不在,跨越时间、横贯万界,与天地同存,不死亦不灭。” “只不过,都是传说,世间不曾有这样的天人出现过。” 姜北猛然想到一人。 “苦难行者?” 吴道显得有些疑惑:“苦难行者是很了不起,但是也远没有超出想象的厉害。” “若这位存在真抵达了彼岸,又怎会继续行此苦难之举?” “应该是念头方起,因果便已扭转、结局便已颠倒,如何会如此亲力亲为?” 姜北默默点头。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但是姜北还是觉得,那苦难行者即便未曾抵达彼岸,恐怕也相隔不远了。 只是那作为排名第一的妖邪首领,又该是如何逆天的存在? 若是这位发难,五洲之地当真抵挡得住吗? 想着,姜北又哂然失笑。 “天塌了还有那些高人顶着,自己真是杞人忧天而又庸人自扰。” 想着,姜北重新趴回云舟边缘。 胡灵灵在一旁默默听了许久,直待得两人结束话题。 这才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小师姐做饭去了。” 姜北点头跟随:“多做些吧,既然大家都是同窗,那便一同吃吧,我与小师姐一起。” 胡灵灵笑容灿烂,不用姜北提醒,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人忙碌了快一个时辰,这才做好了足够十多人同吃的饭菜。 姜北招呼了一声小刀疤,又唤来凌雅二人。 让吴道领来他们一行。 一众书院弟子便围坐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便是如吴道这样辟谷多年的地仙也吃得不亦乐乎。 至于酒水,姜北可舍不得拿出桃花酿来,只拿出一些寻常酒水。 不过仍旧是喝得很痛快。 一行人很快便熟络起来,相谈甚欢。 书院弟子本就极少有心性恶劣之辈,此行之人又都是书院严格筛选,本事都十分不低的同时,为人处世也都绝不算差。 唯有凌雅二人,离得稍远些。 两人挤在一起默默吃着,丝毫不掺和一行人的话题。 显得很是不合群,即便和善如小师姐胡灵灵,也实在谈不上亲近。 姜北与凌雅偶尔目光交接,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若有若无的敌意。 璃华一手持着话本,一手持筷,目不转睛,也难为她竟然没有将饭菜糊到脸上。 一顿饭愣是吃到了深夜。 姜北两人收拾好残局,便都各自取出被褥打算休息。 云舟前端,陆文秀老先生身影忽然浮现,扫视了一眼云舟众人,确定并无异样之后,又闪身消失不见。 此行前往南州腹地,路途可谓十分遥远。 即便眼下云舟极擅长赶路,估摸着也至少得飞上大半个月。 而云舟有陆老先生庇护,一路既平稳又安全。 下方的景色是变了又变。 似乎只是转眼间,便是半月时间过去。 到得现在,云舟之下入目皆是荒凉一片。 大地之上生机难见,四处都是荒山与戈壁。 地势越来越低,宛如一处巨大的火炉,向着远方延伸而去。 天地间满是灼热气浪。 屏蔽外界的屏障早就被陆老先生撤除,一行人身在云舟之上都能很直观感受到此间灼热。 所幸一行人都是修行者,只消略微催动灵力,便会使得身体清凉下来。 姜北站在云舟边缘,目不转睛看着下方。 想要尽快习惯这完全不同的风貌。 云舟又往前行进了不知多久。 一路降低的地势总算是到了头。 果然神似一座巨大炉鼎。 中心之处十分宽阔平坦,中央凸起一座通天高峰,远远看去,山峰火红一片,宛如有赤焰燃烧。 方圆千里之地,密密麻麻皆是房屋,俨然一座极为繁华的大城。 城池之间长满了某种不知名的火红大树。 枝叶极为繁茂,开满同样火红的小花,迎风摇曳着,带来阵阵奇异花香。 第142章 红叶城 陆老先生身形浮现舟头。 抚须笑道:“到了,下方便是红叶城,也是鸣道宗所在。” 说着,陆老先生催动云舟缓缓降下。 鸣道宗毕竟也是天下大宗,所在地境上方不能有云舟随意穿行。 即便强如书院,也愿意给几分薄面,遵守其订立的规矩。 云舟降落在城外。 古旧残破的城楼并没有城门的存在,不知是原本就没有,还是在岁月长河之中损毁而去。 入目尽是疮痍,仿佛经受过无数次战斗的波及。 一行人衣着光鲜亮眼,对比起道路两旁叫卖的商贩,确实有不小区别。 此处原住民的皮肤更加贴近红色,不知是何种原因导致。 衣着十分大胆暴露,男子大多裸露着上身,女子则仅仅只以几块布条遮羞。 如此状况,却又怡然自得,仿佛世道就是如此。 城口之处,远远站着一行衣着统一的仙家弟子,纷纷好奇地看向姜北一行。 姜北一行人缓缓走着,远远地,便有当地商人迎了上来。 一位看起来十分实在诚恳的男子率先走上前来。 陆先生并不管他,任由他走到为首的姜北跟前。 “仙师是第一次来红叶城吧?” 姜北略微思索,仍是点点头。 男子面色浮现关切之色,接着道:“既然是第一次来,恐怕仙师并不知晓此处特殊之处。” “每逢夜晚,地底下便有火煞涌现,若不涂抹相应防护药粉,便是仙师道行再高,也难免会被侵染。” “在下斗胆,上前售卖那防护药粉。” 姜北淡淡笑道:“可否先看看药粉?” 那人果然掏出一袋子暗红色粉末。 姜北单手于身后掐诀,暗自运转除秽之术将一行人笼罩。 淡淡瞥了一眼,心中已是冷笑不已。 “不知价格几何?” 男子笑道:“五枚灵玉一钱,仙师便是跑遍整个红叶城,只怕也找不到比这更公道的价格了。” 姜北微微一笑。 随即收敛神色,冷声道:“你可以滚了。” 那人眼底深处浮现一抹凶戾,很快又被掩盖住。 “仙师何意?即便买卖不成,尚还有仁义在,何至于如此冷言冷语。” 男子抓起一捧粉末抵上前来:“仙师若是不信,可先拿这些回去试试,事后若有效果,再来购买不迟。” 姜北不言不语,隔空便是一掌打去。 直打得对方倒飞出去,那暗红粉末撒了一地。 男子趴在地上,嘴角溢血,哀嚎道:“我观仙师不似奸恶之人,这才上前叫卖,仙师何至于此痛下杀手!” “求几位仙师为小民做主啊!” 岂料吴道一行皆是站在姜北一旁,虽不知姜北为何突然暴起伤人,却并无任何怀疑,反而随时准备出手。 眼见如此,陆文秀微微点了点头。 那男子眼见姜北一行油盐不进,当即便凶戾起来。 “兄弟们,抄家伙!” 商贩之中,不论男女老幼,竟是一时间便有数十人抽出兵刃走上前来。 姜北冷笑道:“聒噪!” 随即随手使了个印法,将那男子打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树下,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那一拥而上的数十人见此模样,竟是神色犹豫,站在了原地。 姜北一行继续往前。 陆文秀笑问道:“你是如何看出这人有问题的?” 姜北目光望向城口那一干人。 “我观那药粉,不过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红色树上的花粉,或许真能抵御可能存在的火煞。” “但是绝不可能如此昂贵,显然对方是要欺瞒我等外人不懂。” “那药粉暗红,味道与树上花粉香味不同,想必是掺杂了某些东西,虽一时看不清楚,但是绝非什么好东西。” “那男子自是伪装得很好,只可惜姜某擅见人心,他那些心思伎俩,在姜北面前实在太过拙劣了。” 陆文秀淡淡道:“确实如此,不过,对你来说都是猜测而已,你就不怕杀错了人?” “即便如此,教化向善未尝不是更好的出路?” 姜北有些无奈,果然是书院得了道的大儒,考虑事物总归是要往最理想的一方面出发。 姜北沉默片刻,开口道:“姜某没有教化他人的本事,也没有那个心气,唯有提前送他入轮回,下一世或许会变成一个好人。” 陆文秀连连摇头:“若是当初你果真拜入陆某门下,倒也好了,偏偏投入了褚秀山门下,那周瑾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你这般,仿佛天生的持刀破戒僧。” “不过,道不同,陆某也不会如何说教于你,大道三千,各行其道而已。” “唯有希望你即便将来如何杀人,也要如此分清善恶,仅此而已。” 姜北腹诽不已,这老先生,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但是自己出手之初他原本就可以阻止的。 既然没有阻止,多半也是想着借这个机会试探自己。 反倒是在事后敲打起自己来了。 不过,倒也是好心好意,道理也是很好的道理。 姜北仍是郑重点头:“多谢陆先生指点,晚辈谨记。” 一行人很快来到豁口大开的城门下。 先前看到的衣着统一的修行者,果然便是专门等候姜北一行人的鸣道宗弟子。 为首的是一位精瘦却又精神极为饱满的年老长老。 见到陆文秀,便十分高兴地迎了上来。 “收到书院来信,宗主十分高兴,命郭某提前在此等候。” “诸位远路而来,舟车劳顿,宗内已是设有宴席,我等不妨入席之后再行相商?” 陆文秀显然认识眼前之人,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那郭长老身后的一干弟子纷纷好奇地打量着姜北一行人。 只是眼中多有挑衅之色,似是很看不起书院之人。 鸣道宗一行人肤色正常,并无商贩身上那般微红之色。 这也是姜北最开始断定对方药粉多半是为了骗人的原因。 或许真有火煞,但绝对影响不到稍有修为的修行者。 陆文秀冷言冷语道:“郭老东西,家门口如此脏污不堪,你就不管一管?” 郭长老显得很是平淡,也并未因为这个称呼生气。 开口道:“任由他们如此,也算是能活命,真尽数打杀了,或是驱赶走了,就凭他们这样的人,还如何生存?” “即便还能活下去,也不过是又多了一些拦路截杀商客的匪盗罢了。” 陆文秀冷笑道:“郭长老说得好有道理。” 第143章 火炉 鸣道宗。 坐落在红叶城中央高耸入云的高山上。 一道蜿蜒的石阶小路从山顶一路蔓延至城口不远处。 一行人沿着石阶飞身而上。 偌大的孤山长满了火红大树,树叶随风摇曳,花瓣与红粉飘摇纷飞。 显然便是这高峰远远看着便形同火焰的原因。 姜北暗自打量,心底里生出一个略显荒诞的猜测。 方圆千里像是一个巨大火炉,中央大山倒像是架起来燃烧正旺的柴炭。 红彤彤的模样,可谓十分神似了。 思绪间,忽听得陆文秀的传音。 “鸣道宗尚武…不如说整个南州都十分崇尚武力,尤其向来看不起其余四州之人,你们可别丢了书院的脸面。” “入乡随俗,书院那一套可以暂时放一放。” “不可轻易惹事,但是也万不可怕事。” “鸣道宗的修行路数不一定适合你们所有人,但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或许便是你们来南州的最大收获了。” “相应地,你们之中大多并未结业,切不可彻底放逐本心,返回书院之后自有严格考核。” 显然是对书院一行人皆有传音。 姜北心中略微轻松,反正自己已是结业了,至少不用再应对考核。 紧接着,姜北便收到了单独的传音。 “此行之前,周瑾交代老朽,若老朽一时抽不开身,便由你主管大局。” “此前不是很相信你,现在看来,姜小子你确实是年轻人之中难得的心思玲珑之人,手段果敢,确实十分适合引领众人。” 姜北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不待姜北拒绝,一行人便大多纷纷看向自己。 显然是收到了陆文秀的交代。 也是在这时,原本在前面引路的郭长老故意停下等待众人。 等到一行人赶上前去。 这才笑意盈盈道:“我名郭巨,往后各位在鸣道宗的起居修行便是由郭某负责。” “郭某与陆先生乃是故交,自是不会亏待你们,若有事,不论大小皆可前来寻我。” 一行人纷纷抱拳行礼。 只是这番一丝不苟的模样,又惹得随行的鸣道宗弟子一番不屑。 郭巨笑着摆手道:“鸣道宗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日后见面不必如此,叫上一声郭长老便已足够。” 众人只得点头称是。 一行人飘荡于石阶小路之上,身形很快便如渺小如微尘,渐渐消失在火红大山上。 任凭一行人速度不慢,依旧是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登顶。 一行人站在一座巨石刻就的石碑旁。 石碑之上刻了三个大字,俨然便是鸣道宗三字。 山顶相对平整,四下里屋舍俨然、密集错落,倒是没了下方城池的破败之感。 相较来说,甚至多出了许多古朴沉重之感。 房屋大多由巨石打磨搭建,辅以火红树干,别具一番风光。 远远地,姜北便见到鸣道宗内来来往往的不少弟子。 衣着十分统一,虽不比下方城池内居民那般暴露,却也是布料不多。 男子大多袒露胸腹,女子则大多酥胸半露,玉腿莹白。 凌雅拉着白一旬默默走到姜北身前。 只可惜姜北身材本就高挑,实在是挡不住什么景象。 不过姜北本就没什么兴趣,毕竟鸣道宗的修行路数决定了其内弟子的身体早就不是凡俗,实难让人心动半分,至少对姜北如此。 郭巨引着众人一路来到一座宽敞待客厅内。 不多时便有白花花的小娇娘们头顶巨大盘子走进来。 盘子之中无不都是各种野兽所制肉食,闻起来除了肉香之外,确实也没什么更多风味了。 不知道是不是鸣道宗所属弟子的小娇娘们为众人各自斟满酒杯。 郭巨招呼众人举杯连饮三杯,这才开宴。 随后郭巨猛啃几口肉食,收敛笑意,淡淡道:“南州毕竟不比中州,更比不上书院的优良风气,难免会有许多争端,若是遇到纠葛无法解决,诸位也大可前来寻某。” 一干鸣道宗纷纷更加挑衅地望来。 姜北目光微凛,看架势,郭巨这是打算先礼后兵了。 姜北咧开嘴,皮笑肉不笑道:“多谢郭长老提醒,我等会尽量不去打扰郭长老清修。” 郭巨此前的目光多有在吴道身上停留,倒是不曾多看一眼姜北。 听到此番言语,略显诧异地看向姜北。 随意看了一眼,便又生出些许失望之色。 转头看向陆文秀:“陆先生之下,不是吴道做主?” 吴道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地盯着郭巨,却并未开口。 陆文秀笑道:“不是。” 书院一行弟子之中,大半都是法身,外加三位天象,放在任何宗门皆是不简单了。 郭巨下巴点了点姜北:“莫非是这小子?” 陆文秀淡淡点头,并未多作解释。 郭巨眼中不屑之色更盛。 在他看来,任凭身份如何、天赋如何,不入天象,皆是蝼蚁,更何况只是小小通玄。 陆文秀疑惑道:“那所谓的武道交流会,如今这情况不会还要继续吧?” 郭巨神色坚定道:“那是自然,修行一道便是与天地人相斗。” “又不是小孩子嬉戏打闹,终归是为了磨砺登高。” 陆文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还是老规矩?” 郭巨点头:“这次由郭某主导,通玄三场,法身三场。” 随后郭巨瞥了一眼吴道,笑道:“这次外加天象之下无限制三场。” 陆文秀面色平静,脸上丝毫看不出变化。 “以往不是天象也有三场吗?不过也无大碍,我们这边就出一人,一共九场,若是输上一场,便算全输。” 郭巨心中冷笑不断。 一干鸣道宗弟子同样是面带怒意。 郭巨在一众书院弟子身上来回打量。 目光先是落在胡灵灵身上。 一身刀意紧缩内敛,肉身晶莹无垢,周身有着某种古怪神韵流转。 虽初入法身,但绝对是一干书院法身之中最为惹眼的一个。 只不过,若只是如此,郭巨还是不放在心上,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初入法身而已。 鸣道宗的路数,虽然不擅各类道法,但是身体的强悍便绝不是寻常同境之人可以随手拿捏的。 胡灵灵回以浅浅一笑,低头小口尝试着这十分粗犷的肉食。 郭巨再次打量,最终目光落在了凌雅身上。 郭巨有些疑惑,这些书院的贵公子、大小姐之中,唯独凌雅他最看不透。 往那里随意一坐,便如同一把极锋利的长刀般四散着锋锐之气。 凌雅只是默默为白一旬切肉投喂,看也不看郭巨一眼。 陆文秀笑道:“别猜了,我们这边只出一位通玄。” 郭巨顿时脸色阴沉,仿佛能凝出水来。 一干鸣道宗弟子同样如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郭巨冷声道:“那我鸣道宗也只出通玄。” 陆文秀自饮自酌,微笑道:“不用,尽量出战强一些的弟子,否则输了你便又不认。” 第144章 九战 姜北苦笑连连。 至此,如何还猜不到陆文秀的心思。 只是这陆老先生也太过高看自己,真就不怕自己输了之后丢书院的脸啊。 陆文秀及时传音安慰道:“鸣道宗的修行路数不同寻常,虽然同境极强,对你来说却正好。” “鸣道宗的修行路数决定了他们不能施展法身,虽然因此使得身体强度更高,但是于你却是好事,寻常路数之人法身若是展开,攻击手段势必铺天盖地,打不过便更跑不了。” “我知姜小子肉身极强,身法也已是十分了不得,对上鸣道宗之人,硬碰不过便大可拉扯一番寻找机会。” “也是这家伙担心吴道太强,强行更改了规则,而天象毕竟不同法身,不是身体的某种质变,而是对天地法则的感悟,鸣道宗的路子,还是能勾动天象的。” “这次对战,打漂亮一点,我估摸着你至少能胜四五场,足够了,最终输掉也在老朽预料之中,反正很足够了,即便最后会输,也比寻常战胜来得痛快。” 姜北微微点头:“如此也好,由我一人出战,正好打压一下对方气势,免了将来诸多麻烦。” 说完,姜北便低头大口吃着。 郭巨此时哪里还不明白? 陆文秀选定之人必是姜北无疑。 随即认真打量着姜北。 只可惜,先前随眼一瞥,不过寻常通玄圆满的修为。 此时认真看去,竟也只是寻常通玄圆满。 对方身上宛如被无穷天机遮蔽,云遮雾绕的景象,根本无法看到更多的东西。 姜北猛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 微笑道:“郭长老稍后尽量挑选强一些的法身前来交战才是,同时郭长老最好亲自守着,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家弟子可就不好了。” 郭巨目光微冷,太阳穴突突直跳。 姜北重新低头吃肉。 此番言语,自然是故意激他,通过观察,可以发现这郭长老乃是个好胜心极重之人,心直口快,有此刺激言语,前面几场势必不会派出太过强力的弟子出战。 自己只消略微藏拙,往后几场也应该好打,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便是输了也无所谓了。 即便对方不按常理出手,暗中让璃华出点力,即便独自迎战寻常法身大成,甚至是圆满,也不是不能一战。 书院的一行人中,大多都是一脸茫然。 猜到了会让姜北出战,但是没想到姜北这么锋芒毕露。 唯有吴道心思微动,嘴角噙上了微笑。 暗道:“难怪师父让我多与姜北亲近,见微知着,这家伙确实并非常人。” 郭巨淡淡道:“小友如何称呼?” 姜北有些腹诽,若不是有陆文秀跟随,自己如何当得起他的小友,蝼蚁罢了。 姜北点头回道:“晚辈姜北。” 郭巨目露思索之色,却许久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姜北心中了然,看来关于自己的事迹,周瑾几人在书院之外多有遮掩。 不然按照飘香城那等惊天大事,早该传遍五州之地了。 之后约莫又是一个时辰。 书院一行人大多既来之则安之,不紧不慢地吃肉饮酒。 而鸣道宗所属早就等不及了,早已不再动筷,纷纷神色不善地打量着姜北。 姜北神色自若,吃了个五饱六足,又喝得脸上涨红,这才接过小师姐递来的手绢擦擦嘴。 也不起身,目光转向白一旬。 这家伙是真能吃啊。 一己之力愣是吃了全部肉食的十之三四。 此时仍在继续,只不过终究是放缓了速度,认真地小口咀嚼着。 每每吃完面前的,凌雅又很快为她添上。 到最后,已是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似是终于有所察觉,脸色一红,白色耳朵不自觉地反复摇晃。 转头看向姜北,咧开嘴,露出两颗小尖牙:“师公久等了。” 姜北笑着摇摇头,真跟个小白狗似的,十分可爱了。 紧接着看向胡灵灵,心中微叹可惜。 原本胡灵灵这么可爱的小师姐,非要走那优雅端庄的路子。 不是说不好,而是更希望小师姐天真无邪一些,活泼一些。 胡灵灵一脸疑惑地看向姜北。 凌雅却是后知后觉地扯了扯白一旬的耳朵。 “都说了让你叫他姜公子,不要叫师公。” 白一旬一脸笑意,连连点头,像是半点不觉耳朵疼痛一般。 经过这一打岔,白一旬像是终于察觉到自己吃得够多了。 略显不好意思地仰起头。 凌雅叹着气,摸出手绢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油渍。 姜北拎起酒坛,打算再饮一圈。 郭巨却是再也耐不住性子。 “一众长老早已等待多时了,若是几位已经吃饱,那便事不宜迟,即刻前往比斗吧。” 姜北只得放弃。 随着郭巨一起走出去。 不多时又来到一处极为宽阔的广场上。 地面是以不知名的神异石头铺就,其上纵横交错着各种打斗痕迹。 显然见证过了无数场战斗。 四周建起台阶一般的高台。 其上密密麻麻坐满了早就很不耐烦的围观者。 见到书院一行人终于到来,这才纷纷安静下来。 陆文秀交代一声便带着一干弟子退到边缘,独留姜北于场内。 随即陆文秀便飞身飘落到最高之处的高台上。 加上先前见过的郭巨,再加上陆文秀,统共六人。 姜北远远看着陆文秀似是与他们说了什么。 鸣道宗的其余几人纷纷站起身来,神色不善地打量着姜北。 郭巨开口道:“此次比斗,由郭某主导,我已答应,自然不可能更改。” 其余四人坐回原处,静默着没有开口。 姜北站在场中,只觉四周气浪更加炎热起来。 非是日光炙烤之故,乃是此地特殊,本身气候太过炙热。 郭巨起身,快步走到高台边缘。 “郭路,你去!” 当即便有一道精壮年轻的身影飞身落入场内。 看台之上响起阵阵嘈杂的呼喝之声。 “干死他!” “锤烂他那颗脑袋!竟敢生得这般好看,该死!” “……” 诸如此类的不堪入耳的言语比比皆是。 郭巨皮笑肉不笑高声道:“我南州之人向来如此,嘴上没个把门,不过也并不会真将你如何的,小友放心。” 姜北淡淡一笑,只是默默站在场中,甚至武器都不曾取出来。 第145章 谁告诉你我是肉身修士了? 郭路刚入场中。 手上便浮现一双流星锤。 姜北原以为鸣道宗的修士与人交战应该都是完全凭借肉身,现在想想,确实是误会鸣道宗了。 姜北并未取刀,无他,因为对方的气象也就只是通玄圆满。 郭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压低声音,冷笑道:“你若认输,那便放你一马,若是顽抗,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 “骊山书院的翩翩公子是吧?今日郭某给你上上一课,让你知道知道我南州之人为何…” 姜北懒得听他那些废话,当即飞身一跃,一拳砸向对方胸口。 速度之快,郭路只得双手护于胸前。 “砰!” 一声闷响,郭路倒退数丈。 姜北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方手持流星锤,若是被其拉开距离,要想赢,便需要出更多的力了。 姜北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紧贴着郭路。 期间又是眼花缭乱的十数拳砸去。 郭路算是被彻底打懵了,连番败退,眼见着便要退到场外。 只得强提一口气,硬生生拧转身形,往另一边退开。 姜北看着粘上了不少血肉的拳头,惊叹连连。 若是寻常通玄圆满,受了这许多拳,只怕不死也得变成个废人了。 而对方的肉身好似寒铁,一拳砸上去,倒是震得自己手腕微微发麻。 看台之上,鸦雀无声。 唯有郭巨,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场内,郭路总算是拉开了不少距离,换来了一时片刻的喘息时间。 先前十数拳,已是使得他受了不轻内伤。 表面只是肌肤绽裂,内里却已是肺腑震动。 郭路强行咽下一口冒出来的鲜血,深深吸了口气。 “原来是个肉身修士,难怪胆敢如此狂妄!” “接下来,郭某可不会大意了!” 说话间,姜北又是闪身杀往。 郭路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那么大意?” 说着,便抡起锤头猛猛砸来。 锁链划破空气的声音嘶鸣不已。 重锤眼见着便要砸在姜北身上。 郭路满脸冷笑,似乎下一瞬就能看到对方骨断筋裂。 只是那直直杀来的身形却诡异消失,下一瞬便是闪躲开来。 杀向郭路的速度丝毫不减。 转瞬便又一拳砸在郭路的脑袋上。 郭路顿时双眼发黑,脑子里乱作一团浆糊。 胸腹之间不过数次呼吸间便挨了无数拳。 郭路口鼻溢血,嘴里发出最后一句颤抖的惊呼声:“你的速度为何如此快!” 看台上,郭巨握紧拳头,眉头紧皱:“够了,他输了。” 姜北停下拳头,顺便在对方身上擦了擦血污。 有弟子快速进入场中将郭路抬走。 看向姜北的目光,好似看到了什么怪胎一般。 陆文秀满脸笑意道:“此人姓郭,应是你家晚辈吧?” “也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一声,此番伤筋动骨,怕是要躺不少日子了。” 郭巨扯出一个很是牵强的微笑。 随即问道:“是要调息一番,还是继续?” 陆文秀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姜北,淡淡道:“继续吧。” 郭巨当即朝向一处,沉声道:“武植,你去!” 一名身材火爆的女子一跃进入场中。 姜北望去,只见对方手臂十分不同寻常,小臂并非血肉,乃是一双利刃。 利刃不停散发着锋锐之气,隐隐有种要将虚空划破的气象。 姜北远远看着,便猜到那双刃绝非凡物,多半是由某种天地瑰宝所锻造。 而那名为武植的女子方入场中,便二话不说朝着姜北冲杀而来。 观其路数,显然是专修速度与杀力的修士。 那郭巨倒是有心,特地派了这么一个擅长速度的弟子应对自己。 只不过,气象仍是在通玄境界,姜北只得报以微笑了。 武植的身形十分灵动,远远不是先前的郭路可比。 转眼间双刀便插向姜北胸口。 姜北微微偏移身子。 那双刀又诡异地调转角度,继续斩向姜北。 姜北只得弯腰,在地面上重重一撑,往后退去。 险象环生,引得看台上叫好声一片。 姜北也是心中微惊,不谈速度,这姑娘的双刀之法确实很是厉害诡谲。 于是乎,两人一追一逃,片刻之间就绕着场地来回好几次。 武植目光凛冽:“你不是肉身修士!否则何至于不敢硬碰!” 姜北飘身远离,笑道:“谁告诉你我是肉身修士了?” 紧接着,姜北双手凝结印诀,一道印法劈头盖脑袭杀而去。 武植双眼之中满是不屑。 不闪亦是不避,飞身迎上,双刀力斩,那印法当即告破。 武植心神微微放松之际,一道道印法又纷纷袭来。 武植心中惊骇,是真没见过片刻间便能凝聚数道法印的通玄修士。 威力大小尚且不提,对方的灵海经得住如此消耗? 带着惊疑,武植一一斩开。 姜北心中默默感激周瑾,对方教授的各种法术神通确实不少,并且威能也十分不弱。 放在寻常大宗门内,都算得上是压箱底的术法了。 只可惜姜北只是学会,入了门,谈不上如何深刻精通。 看台上,吴道惊讶道:“姜兄弟的道法造诣不低啊,虽然粗浅,但是所学极多。” 璃华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学什么就能会什么。” 就连向来淡漠的凌雅,看向姜北的眼神也认真了几分。 另一边,郭巨心中很是忐忑。 一方面,担心姜北术法太过繁杂,迟早击溃武植,另一方面,这家伙隐藏得真是够深,身体强度高,速度快,这也就罢了,偏偏术法还不弱。 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体内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其击败武植。 场内,姜北微微一笑。 自己所学术法可远远不止于此。 除了攻伐之术,诸如幻术,迷惑之法,不胜枚举。 即便姜北精通不多,可对付武植还是绰绰有余。 心念一动,一道道术法继续轰杀而去。 武植出刀不停,心中虽是惊讶,却也并不如何焦急。 一刀刀斩碎袭来的阵法,虽然消耗也很大,但是想来足够撑到对方灵力枯竭。 又一道寻常法印袭来,武植随手一刀。 以最小的消耗,挥出最为精妙的一刀。 只是,向来无往不利的一刀,不知为何偏偏没能奏效。 那阵法非但并未消融,反而迎风暴涨,顷刻就将武植笼罩。 “轰隆”一声巨响。 武植浑身浴血,已是无力落地。 法印却不消停,趁其不备,纷纷轰杀而去。 郭巨隔空摄手将武植摘来。 “此战姜北胜。” 第146章 骨魔神通 郭巨一脸挣扎。 姜北的表现越是厉害,郭巨就越是不服气。 说到底,对方不过小小通玄而已! 肉身强横又如何?术法惊人又如何?终归只是通玄。 郭巨紧皱眉头,指着一位身体精壮的年轻人。 “祝锦,你去!” 那身材精壮的年轻人伸了个懒腰,面带微笑,一跃跳至场中。 姜北却就地盘坐下来。 “容晚辈调息片刻。” 郭巨只得点头应允。 实际上姜北消耗并不多,相比于一望无际的灵海,此前消耗不过是九牛一毛。 此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看看对方的来路。 观其气象,不过初入法身,虽不比寻常法身那般无垢出尘,却也是周身流转着阵阵金光,身体强度远非此前两人可比。 鸣道宗的法身修士,虽不能施展法身神通,身体强度对比其余同境修士却只强不弱。 相应的,速度也会更快,一招一式威能也会更大。 虽不可能如同此前遇到的百丈法身那般有遮天蔽日之能,但是本身的攻击手段威能是半点不弱的。 姜北并非是担心对方太强,毕竟连法身后期的妖邪都亲自斩杀过,虽然是借助璃华的手段施展了心斩,但是姜北可不会因此自谦。 说起来,璃华可是与自己一体共存,乃是类似本命法宝的存在,自然也是自己实力的一部分,调用起来,是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只需要考虑璃华乐不乐意就行了。 并且,经过璃华相助施展了一番心斩与孤掷之后,凭借姜北那无比通透的悟性,外加自身又足够勤勉,已是初步掌握了这两刀。 姜北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尽量遮掩实际战力取胜,使得对方依旧派遣这些不痛不痒的法身迎战。 不巧。 姜北对面那名为祝锦的修士只以为姜北是怕了他。 抱着双手,笔直立在原地,看向姜北的眼神之中满是讥讽之色。 他可不不认为对方凭借那些小打小闹的把戏能赢自己。 姜北思来想去,有些头大。 术法对这人多半是没什么太大作用了。 硬抗也能抗过去,即便施展迷惑手段,对方法身级别的修为,眼力可不会弱的,多半亦是无用。 看其气象,走的是纯粹增幅肉身的路子。 姜北咬咬牙,站起身来,打算干脆硬碰硬一番,正好检验一下自己的肉身是否真能与寻常法身等同。 “我调息好了。” 祝锦勾了勾手指:“术法还是拳头?由着你先动手。” 姜北自是不会客气。 运转惊鸿秘术。 顺带着也催动背水秘术。 姜北本身生机旺盛,又蒙受天妖无上诅咒,生命力接近于无限,即便消耗,也能很快恢复过来。 祝锦淡定站立。 双臂自然下垂,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姜北双脚猛然发力,地面皲裂一片。 身影一闪而逝。 拳头猛砸在对方额头之上。 看台之上,鸣道宗所属纷纷嘲笑姜北不知死活。 却不料场内异变横生。 祝锦倒飞出去,宛如天降陨石重重砸在远处。 地面上当即浮现一处大坑。 即便地面石板如何不凡,仍旧没能抗住这剧烈的撞击。 祝锦爬起身来。 嘴角已是挂着一条鲜红。 满脸不可置信。 完全无法想象对方竟真能伤到自己,而且是仅凭肉身之力。 祝锦刚想爬起身,拳脚便如狂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祝锦咬紧牙关,身体尽量蜷缩成一团,双臂护于头上。 大地寸寸皲裂,烟尘漫天。 轰鸣之声不断传出。 郭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里不断咒骂着祝锦真是蠢货。 场内。 祝锦越陷越深,七窍之中因为受到莫大冲击而纷纷流出鲜血。 怒喝一声:“骨魔神通!启!” 一道蛮横的气息由深坑之中传出。 姜北心有所感,果断飞身退走。 看台上,吴道微微惊讶道:“这祝锦看来是炼化了远古骨魔的骨头,替换了原本自身的骨头,因此窥见了远古骨魔的一丝天赋神通。” “传闻骨魔的神通若是施展,骨头便坚硬如精金,不朽不灭。” “就是不知道祝锦能做到何种程度了。” “或许姜兄弟会因此落败也不一定。” 胡灵灵笑言道:“我们武德堂擅长什么?” 吴道下意识道:“自然是刀…” “是吴某唐突了。” 璃华自信笑道:“就这小小骨魔神通,还不配我家公子出刀。” 果不其然。 场内,姜北只是默默将背水秘法催动到了极致。 先前的祝锦实在太不争气,完全没能让自己打个尽兴。 姜北聚精凝神,胸中满是战意。 转瞬之间便又冲杀上去。 祝锦怒极而笑道:“真是不知死活!” 两人的拳头下一瞬在空中交击。 一道厚重的闷响传来,余波使得下方烟尘如遇狂风,四散吹拂着。 两人各退数丈而去。 祝锦沉声道:“我认可你了!” “不过,也只是仅此而已!祝某的肉身几近不灭,你胜不了我!” 姜北揉了揉发麻的手腕。 笑道:“那可未必!” 对方的骨头是真硬,力气与威能更是强了无数,只是,对方并非真正的骨魔,骨头确实很硬,但是他的肺腑可经受不起多少冲击。 想着,姜北继续冲杀而去。 两道身影不断交错闪动着,片刻之间便是交手了数十次。 上方看台上,几位鸣道宗的长老纷纷站起身来。 看向姜北的眼神之中,或是神色凝重,或是疑惑,或是惊艳。 郭巨低垂着眉眼,算是明白了为何姜北作为通玄却受到陆文秀看重。 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陆文秀要让姜北独战九场。 郭巨的眼神越来越凝重。 场内,姜北的肉身强横得没有道理,生机盎然,即便受到冲击,也很快就能恢复。 确确实实的怪胎一个。 不似凡人,倒像是传说中的先天生灵之体,肉身不朽,生机不灭。 反观祝锦,虽然攻势不减,看起来胜负难料,实则已然注定要败。 祝锦的骨头虽硬,肺腑、脑子却经受不起更多冲撞,要不了多久就会因内伤而惨然落败。 场内,姜北口鼻溢血,战意却是愈发高昂,速度越来越快,拳头越来越重。 祝锦同样浑身浴血,只是脸上疲态尽显,双眼之中虽然不甘,却不得不考虑起自己的后果。 终于,又是一番惊天碰撞之后,祝锦单膝跪地,不得再起。 “我输了!” 言语之中,满是不甘。 姜北缓缓收起已经就快砸在对方脑袋上的拳头。 随后默默走开,取出几枚果子胡乱啃下。 “下一位!快!” 姜北战意高昂,已是血气上涌,此刻的心气已是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状态。 第147章 在下也是个刀客 郭巨握紧拳头,正要继续指派弟子前往迎战。 一位面色阴沉的长老走上前来。 “丢了鸣道宗的颜面,宗主若是动怒,后果你得考虑清楚!” 郭巨怒道:“郭某全权主持,与你何干?休要多言!” “路易!你去!” 一名手持阔刀的壮汉摩拳擦掌地缓缓走入场中。 姜北失笑。 “这郭巨真是昏了头,竟然还是不长记性!” 竟也只是法身小成。 路易走到姜北不远处,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笑道:“不知道你的肉身,是否能承受得住路某这三千六百斤的阔刀!” 姜北手腕一抖,一柄长刀入手,正是师父褚秀山赠送的长刀。 “也是使刀的?那可巧了,不才,在下也是个刀客。” 郭巨手一抖,心中升起一道莫名的不妙之感。 姜北继续笑道:“你的刀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力道,但是姜某的刀…” “很快!” 长刀猛然绽放出耀眼光华。 “再来两个!单独一位法身,可不配见到姜某的刀法!” 郭巨眼皮跳个不停。 陆文秀爽朗笑道:“既然我家小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那便劳烦郭长老再派两名弟子前往吧。” 郭巨阴沉着脸,不管输赢,此战之后,算是脸面尽失了。 “万疆、黎园,你二人再去!” 名为万疆的持剑青年自是不无不可。 默默走入场中。 那名为黎园的绝美女子却是手指指着自己:“我?就为了应付一个小小通玄?” 郭巨不言不语。 黎园只得叹气入场。 路易,法身小成,万疆,法身小成。 那黎园,却是个法身大成。 三人纷纷站在姜北不远处。 一人持刀,一人持剑,黎园手中不断抛动着一枚闪动阵阵寒光的匕刀。 黎园微笑道:“小子,如果你的本事仅此而已的话,我劝你认输。” “我手中这把剔骨刀下,从来没有活口。” 姜北望向黎园,眼中射出精光,莫名其妙地问道:“当真没有活口?那你一定杀了不少人了吧?” 黎园诧异至极,完全搞不明白姜北为何会如此发问。 也搞不明白对方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看得自己十分不自在。 不过仍是显得很无所谓地说道:“那是自然,本姑娘之剔骨刀,专杀大奸大恶之辈,但凡出刀,势必要见血。” 姜北的眼神平和些许。 黎园心神微微颤动,不知为何,身上少了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小子,我们三对一,于你不算公平,那便由你先手。” 看台上,陆文秀摇头失笑。 “你们鸣道宗,还真是人人身负傲骨啊。” 郭巨嘴唇微动,像是在骂那三人都是蠢货。 场内,姜北可不会留手。 既然对方仍旧托大,那就一刀过后再说。 想着,默默举起刀。 双手紧握刀柄,目光凛冽,顷刻间身上便迸发出一阵阵令人胆颤的刀意来。 陆文秀笑道:“你看,我们书院弟子就沉不住气,丝毫没有风骨,上来就拼尽全力。” 郭巨紧皱眉头,很想开口怒骂那三人,但是碍于身份,终究只是沉默不语。 场内三人,虽然自大,却算不得如何蠢笨。 见到了姜北身上因为那一刀带来的气势,如何还反应不过来。 只是现在往前攻去,已是失了先机,贸然向前,只怕会更加凶险。 于是三人快速散开,又纷纷举着武器,准备好随时迎击。 场地中央,姜北已是蓄势待发。 随着手起刀落。 刀刃之上浮现一道细长金线。 金线转瞬席卷而去。 迎风暴涨,顷刻间便分化出无数细密金线铺天盖地而去。 场地边缘,书院一行急忙后退。 胡灵灵惊喜道:“小师弟的这一式截天,好生厉害。” 场内,迎战姜北的三人皆是惊呼一声。 或闪或避,上蹿下跳,可谓手段尽出。 那金线初时并不起眼。 等到那三人正式面临之时,已是为时已晚。 金线将大地切割成无数碎块,夹杂着无数沙尘,席卷着毁天灭地之势。 三人已是避无可避。 只得不顾一切地各施手段对抗着。 先是路易。 手中阔刀挥舞不停,一刀刀斩向袭来的金线,却又都是徒劳。 任凭刀光如何挥舞得惊天动地,沙尘如何漫天而起,那金线的速度眼见着却并无丝毫减缓,其存在本身更是并无半分损耗。 路易怒喝一声,浑身散发着阵阵金光,阔刀猛插在身前。 一手紧握刀柄,一手顶在刀身之上,试图以此抵挡金线。 霎时间,“铮铮”之声不断。 是细若游丝的金线斩击在阔刀之上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不远处,万疆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对抗不成,只得横剑于胸前,顿时于周身之间构筑起一道凝实壁障。 黎园的身形从金线开始绽放杀力的最初便虚隐而去,空间荡漾,不时移形换位着。 看台之上。 鸣道宗的五位长老尽皆站在高台前端,看向场内的景象,纷纷神色凝重而不语。 四周观战之人无不是张大了嘴巴,惊骇得无以复加。 郭巨手臂一抬,场地边缘升腾而起万道冲天霞光,竟是个无上阵法,将场内四散的刀光阻挡得严严实实。 郭巨失神开口:“这,真的只是通玄吗?” “即便是我宗内法身圆满的弟子,也无法做到如此攻势吧?” “是褚刀圣门下吧,也唯有刀圣的手段,才会如此惊天动地,可是,这小子不是通玄圆满吗?” 陆文秀淡淡一笑:“别傻站着了,捞一下你家弟子吧。” 郭巨恍然,急忙虚探出手,转瞬便摘来两名弟子。 正是万疆与路易,两人皆是刀剑断裂,身上道道深及肺腑的伤口。 伤口之中刀芒依旧在流转着,使得那两人的身体始终颤抖个不停。 路易满脸后怕,深深低头道:“有辱师门颜面,路易认罪。” 郭巨像是释然了一般,苦笑一声,挥挥手:“先下去疗伤吧,如此万世不遇的怪胎,也怪不得你等,即便一开始就全力应对,结局也改变不了的。” “这一次,是鸣道宗又输了。” 路易、万疆二人深深看了一眼场内持刀静立的身影,神色复杂,相互搀扶着缓缓走向远处。 第148章 剔骨刀 场内沙尘漫天的景象,灵气狂暴翻腾。 等闲修为之人竟是无法看透其内具体情况。 只能心怀不安地默默等候沙尘消散。 细密的刀光纷纷撞向四周的屏障之上,然后又不断磨损消耗。 到头来,四周升腾的大阵在巨大的磨损之下,终于是彻底挡住了那道道金线。 约莫过得片刻,弥漫的尘土果然慢慢归于地面。 场内重新归于平静。 姜北持刀独立。 黎园单膝跪地,手中匕首插在地上,口中正不停喘着粗气。 周身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密伤痕,刀气纠缠,散发着阵阵金光。 也不知是黎园自己身体神异的金光更多,还是那一刀使得她伤口流转的刀光更多。 黎园缓缓站起身,随口吐了一口鲜血。 冷声道:“能重伤我,足够让你自傲了。” “我承认,你确实很强,不过,若是手段仅止于此,那你仍旧赢不了。” 姜北神色有些复杂。 看来在双方皆有准备的前提下,当下的自己,没有璃华加持,最多也就只能应对得了法身大成。 或许绝境之下不顾一切施为,能勉强对抗法身圆满,但是想要取胜,几乎不可能了。 一式近期内有所感悟才臻至大成的截天尚且不能直接败敌,即便只靠自己施展孤掷,也不见得能败得了法身圆满。 尤其到了法身大成之后,对所在境界的打磨几乎到了绝巅,往后的一个阶段,都是巨大的提升。 路易二人便罢了,手段齐出也应对不了这一刀。 可这黎园,先前闪躲的身法,显然并非等闲,几近于隐匿虚空之间,十分诡异。 也难怪黎园敢说自己但凡出刀便要见血。 单凭这门诡谲神通,放在法身大成之间也是极强的一批。 姜北缓缓抬起刀。 也不知道少了璃华的加持,自己的心斩能做到什么程度。 先前一刀,已是耗费了自己大半灵力,再想施展,威力势必大打折扣,不划算。 姜北便只好凭借剩余的灵力与她硬碰硬了。 所幸先前一刀并非无功,对方已是重伤之躯。 姜北心气不减,再度催动惊鸿与背水,身形如同鬼魅。 手中长刀裹挟着无尽刀光斩向黎园。 只是一刀未至,姜北心中便升起惊觉。 当即转换招式,由断江强行转变为跳珠。 身影闪动,当即避开了原位。 果不其然,原先黎园所在的身影渐渐虚幻。 第二个更加凝实的黎园出现在先前姜北所在的半空。 姜北跳珠连斩,转瞬杀向黎园。 身在半空,阵阵金铁交击的声音不断响起。 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刀光横飞,银芒骤闪。 交手不知多少回合之后,姜北心中叹息一声,一刀力斩便果断暴退拉开距离。 低头看向双臂,衣袖尽数化作褴褛。 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小伤口,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胸前、肩头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四处可见平滑伤口,一身净白道袍半数变成了鲜红模样。 “不愧是剔骨刀,真他娘的疼啊!” 不是练刀以来受伤最重的一次,但绝对是看起来最凄惨的一次。 一道声音于心湖响起。 却是璃华焦急又愤恨的声音。 “公子,需不需要我帮忙?” 姜北双目凝重,却是回复了一句。 “不用。” 四周寂静无声,无一人再有质疑与小觑之色,更没人再度开口叫骂。 因为他们知道那黎园的身法神通与剔骨刀有多强,所以十分清楚地感知得到姜北有多强。 姜北打量着血肉模糊的双手,咧嘴一笑。 看来硬碰硬是解决不了对方了。 姜北抬起头,望着就要杀到眼前的黎园。 高举长刀,似要再度挥出那毁天灭地的一刀。 黎园心中一惊,虽不知为何他还能再度发动那一刀,第一时间仍是心存退意。 心思犹豫不定的呼吸间,带来了刹那的心神摇曳。 姜北轻飘飘一刀划落。 黎园反应过来之时,已是大脑空白一片。 虽也只是一刹那间的心神失守,却已足够致命。 再次清醒的时候,身上无处不在传来剧痛。 姜北持刀架在黎园脖子上。 黎园浑身遍布着可见白骨的伤口,整个人变成了一尊血人。 右臂齐腕而断,半截手臂依旧紧握着匕首,却已是掉在了下方地上。 黎园喉咙涌动,却不能发出丝毫声响。 通过嘴唇的蠕动,姜北还是猜到了对方想说的。 是在怪姜北太过小心眼,以牙还牙呢。 姜北笑道:“看来,是你输了。” 黎园知晓自己已然败得彻底,不管是杀力大小,还是战斗直觉,亦或是对于对手的心理把控,都输得彻彻底底。 想着,黎园已是缓缓合上双眼,身形颓然落下。 郭巨飞身前来一把提起对方,顺手摄起半截断臂,很快又飞身离开。 姜北强撑着走到书院一行人之间。 身上的伤口让众人纷纷倒吸凉气。 璃华满脸杀气,双眼死死盯着鸣道宗一众长老。 胡灵灵眼中写满了心疼,为姜北上药包扎的一双小手不停颤抖着。 凌雅走上前来,难得眼里没有敌意,伸手递来一枚晶莹剔透的丹丸。 姜北双手缠满布条,只得仰起头张开嘴。 凌雅气呼呼地将丹丸放入姜北口中。 吴道不断摇头叹着冷气。 “啧啧啧,你们练刀的果然凶悍,打个架都这么血腥,还好我只修道法。” 姜北苦笑不已。 凌雅却是翻着白眼反驳起来,一群人中,除姜北与小师姐胡灵灵之外,也就只有凌雅练刀。 姜北两人不言不语,凌雅自然是忍不了。 “说得好像你们修炼道法就不用打生打死一样。” “我们练刀之人对战,往往都是看起来血腥,却大多都是皮外伤,你们道法却是动不动就要将人轰杀成肉泥,更是血腥又痛苦。” “半点不痛快。” 其余书院弟子无不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 凌雅双手作握刀状,不满道:“怎么?不服?要不打一架?” “或者,白狗,咬他们!” 白一旬耳朵反复摇晃,一脸犹豫道:“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我们可是同门了哎。” 凌雅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叹气道:“真没出息,你又不是真的狗,为何连个人都不敢咬?” 这时,陆文秀飞身飘来。 姜北站起身,想要拱手,却是做不到。 陆文秀笑着摆摆手:“打得不错,远超老朽预料,了不起啊!” 第149章 老宗主 “接下来的三场我是打不成了,若要继续,我这样子也上不了场。” 凌雅凑近前来:“我去打!” 陆文秀笑了笑道:“不必了,就这样吧,正巧郭巨也不打算继续打下去了。” “稍后郭巨会令人带你们下去修习,明日,他会亲自带你们前往鸣道宗大殿聆听大道。” 随后,陆文秀面带好奇之色看向凌雅。 “是叫凌雅对吧?” “鸣道宗的老宗主点名要见红实的弟子。” “不知那老家伙是何意,你自己考虑好要不要去见一见。” “若去,老朽保你无虞,不去也无妨。” 凌雅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知晓那老宗主为何要见自己。 “晚辈去便是了,那老家伙与我师父有旧,晚辈之所以来鸣道宗,也是得了师父嘱托,与鸣道宗那老东西讨要一物。” 随后,凌雅转头看向姜北。 没好气道:“劳烦姜公子与我同去。” 姜北茫然抬头。 凌雅更生气了,横眉道:“让你去你就去,这也是师父的交代。” 至此,姜北便没了拒绝的理由。 只是心中还是隐隐担心。 那鸣道宗的老宗主,可不就是当初创立鸣道宗的初代宗主吗? 据姜北了解,此人早年便道心受损,导致性情大变。 卸任之后便常年隐居起来,至今已有数百年不曾过问世间俗事。 贸然前往会面,危险性是不小的。 只不过,有陆文秀兜底,又是红实的意思,倒是不用如何担心。 想着,郭巨便独自走了过来。 神色复杂地看了姜北一眼。 “诸位跟我来吧,我带你们下去安顿。” 陆文秀微笑道:“如果没打赢,是不是就不为我们安排住处了?” 郭巨叹气摇头:“还不至于如此,书院的弟子既来,我宗自然也有弟子要去书院,我宗虽然好强,却也不会拿自家弟子的处境开玩笑。” “最迟明日,我宗弟子便也要出发前往书院了。” “以往郭某向来是有些不屑此举的,骊山书院虽然传承久远,但是我宗的修行路数却不同以往,一般而言,相互交流于我宗实在是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直至次回,见识到了书院的道法、刀法,说是彻底颠覆认知也不为过。” “以往书院前来的学子虽强,却也强得合情合理,这小家伙却…” “罢了,就这样吧,如此打击一番,或许也是好事。” “鸣道宗在南州一隅作威作福惯了,风气确实早已不如当初,此番之后,想必也能起到些许激励的作用。” 陆文秀点了点头。 暗赞这家伙还是有几分大度的。 郭巨与陆文秀并肩走在前面。 始终难掩好奇,开口问道:“这弟子如今年岁几何了?” 陆文秀一脸古怪道:“你确定要听?” 郭巨更是好奇,十分干脆道:“那是自然,有此前逆天之举,即便这小子再如何了不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陆文秀一口气道:“姜小子如今未至及冠,练刀也不过两载,术法也皆是近两年学成,经脉窍穴全通全开。” 郭巨翻了翻白眼:“开玩笑都不会开。” 只是在嘴硬的同时,心里已经是波澜骤起。 心中默默思量,只觉姜北定是那大贤转世,否则绝不可能如此。 随后便是长足的沉默。 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这才来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院落之处。 郭巨亲自安排妥当。 略带歉意道:“鸣道宗内房屋紧缺,近年来收徒过多,也只能如此两两安排一间住宿了。” 陆文秀没有说什么。 其余一干人自然更不会说什么。 没多久便各自挑好了房间。 姜北与小刀疤一间,璃华与小师姐一间。 凌雅二人一间,其余众人各自也有安排。 进了房间,好歹还算干净宽敞。 角落各有一张床,也不至于让其中一人打地铺。 姜北随便挑了一张床便盘坐而下,运转灵力化解凌雅投喂的丹丸。 连番对战消耗虽大,却也远远达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自己有灵果支撑,又有凌雅的丹丸,生机与灵力全都在很快地恢复着。 之前不是不想斩那孤掷一刀,实在是没了璃华的支撑外,自己独自施展实在划不来。 若是生机又一次抽调一空,接下来的日子又要十分难熬了。 而仅仅只是背水秘法的消耗,很快就能填补回来。 想着,姜北缓缓闭上眼。 灵力快速游走周身,身体的疼痛很快得到缓解。 此番对战,收获不小。 一来确定了自己的实际战力水平,二来,连番苦战,也使得身体被打磨得更加通透。 同时,难得的全力施为,也使得术法、刀法都有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精进。 姜北隔壁。 正是璃华与小师姐所在的房间。 此时凌雅却推门进了房间。 璃华面带敌意,一如凌雅望向姜北的眼神,同样带着敌意。 凌雅随意坐在凳子上。 不顾璃华那神色不善的目光,朝着胡灵灵开口说着。 “我师父说了,让你一同跟着去,对你有大好处。” 胡灵灵一脸纠结,已经是蒙受了红实的天大造化,现在又要如此,心里难免不安。 “这…小师弟与你同去便好了。” 凌雅摇摇头:“胡姑娘不用推辞,用我师父的话来说,你们能快速强大起来,不论是对你们自己,还是应对将来的妖邪大祸,都有好处。” 有句话凌雅没说。 红实最大的心愿,自然是胡灵灵更强之后,能更好地站在姜北身旁。 只不过出于凌雅自己的想法,没能说出口。 在她看来,不管红实如何在意姜北,而胡灵灵自身又如何照顾姜北。 都不该在非自身意愿的情况下为他人如何作为。 修行者就是要大道独行,登高的阶梯上,就该每一步都要是为了自己而落脚。 凌雅交代完之后,站起身就打算要走。 蓦然余光一扫,看到了桌上摆放话本的书名。 脸色顿时有些古怪。 胡灵灵还以为对方是感兴趣。 便干脆拾起话本递过去。 “凌姑娘也看话本吗?送你了。” 凌雅摇摇头:“不必了,这话本原本就是我写的。” 璃华一脸惊讶:“这下真不愧是师徒了。” 这话却让凌雅十分受用,十分乐意地掏出了一堆珍藏。 第150章 洪夏 第二日清晨。 郭巨如约来到姜北等人住处。 走在前面自顾引路,也不说话。 朝着鸣道宗的深处走去。 一路无言,几人都是默默跟随。 只是越是往前,几人便越是有些不安起来。 无他。 原以为鸣道宗最为核心的区域会是房屋密集的繁华所在,不曾想越是往山顶中央走去,房屋便越稀疏。 四周碎石凌乱,其上长满了不知名的青苔。 四下里红叶大树更加繁茂高大,便是热风也被阻挡得严实,很是闷热。 待得又穿过了不少密林,灼热炽烈的热气骤然袭来。 郭巨停在了一处巨大的石碑之下。 那石碑虽有碑形,却无任何铭文。 “到了,接下来,只得由你们自己进去,郭某不得跟随。” 郭巨伸手在石碑之上敲了敲,那石碑表面就好像凝滞的水潭顿生波澜。 姜北指了指石碑:“从此处进去?” 凌雅很是嫌弃地瞥了姜北一眼,率先朝着石碑走去。 却是结结实实撞在了石碑上。 凌雅转过头,一脸气愤地看向郭巨。 郭巨尴尬一笑:“忘了说了,几位还得唤出灵力包裹全身,方能顺利进入。” 凌雅冷哼一声,运转灵力包裹周身之后,试探着伸出手朝石碑摸去。 果然顺利穿过。 这才一脸冰冷地走了进去。 姜北急忙跟上,顺利穿过了石碑。 骤然一个趔趄,不待看清眼前的景象,身体便急速垂落。 心惊之下急忙调动灵力漂浮半空。 眼下却是一个巨大空洞。 下方火红光芒十分耀眼。 往上看去,却是凌雅站在洞口边缘,伸手拦住了将要坠落的胡灵灵与璃华。 一脸报复性的笑容。 姜北有些无语,这姑娘还真是有个性。 看来是早就知道这地方会是一个空洞,进了石碑便有意防备。 “凌姑娘,我们是要下去吗?” 凌雅不屑一笑道:“不然呢?眼下就这么个光景,不去洞底,难不成去天上啊?” 姜北一言不发,挑眉等待凌雅在前边带路。 就是有些好奇为何璃华这次没有替自己出头。 往常便是受到凌雅富含敌意的目光,她都会同样恶狠狠地看回去的。 姜北飘荡在后方,笑问道:“你们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璃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北。 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公子你得小心了,有时候,情感这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深沉得多。” 顺手递过来几本话本,却是姜北曾经看过,并未看完的话本的后续。 大致说的是一对师徒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确立了情爱关系的话本。 就是有些不同寻常,那师徒皆是女子。 姜北默默收下,打算有时间了再看。 空洞十分深沉,几人一路往下,受到的灼浪炙烤更加严重。 初入洞口之时还不觉如何,如今身在洞内半空,由不得姜北不感叹。 这空洞实在太大,几近于鸣道宗所在的整座大山皆被掏空一般。 远远看着下方,只有火红一片。 便是喷发而上的气浪,都带上了些许鲜红之色。 姜北有意嗅了嗅,却是那外边常见的花粉的味道。 凝神看向下方,实在太过深远,难以看清详细景象。 望向贴近的一方洞壁,便看到了令人更加惊叹的一幕。 只见洞壁之上爬满了盘根错节的根须,似是从下方蔓延而来,深深扎入洞壁,密密麻麻,没有任何一处留白。 越是往下,看得见的树根更加粗壮。 当下所在的位置,已是超过了鸣道宗所在高峰的高度。 已然来到了真正的地下。 再度往前不知多少距离。 姜北心神猛然一震。 下方鲜红的景象已是隐约可见。 下方方圆百里,竟是皆被那火红大树覆盖。 通过其边缘的惊天根须,姜北怀疑,那整个鲜红之海,怕不是皆由一株大树所形成。 怀着惊讶与期待的心情,几人很快穿过枝叶来到了空洞最底下。 果不其然,竟然真的只是一株大树而已。 根须四周隐隐可见熔岩流淌,树根深扎其中,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望着那粗壮得无法形容的树干,姜北哑口无言。 几人无不如此。 便是早有猜测的凌雅,此时也是目光呆滞。 姜北自言自语似的感叹道:“鸣道宗所在附近的红色大树不会都是出自于这株大树吧?” 几人纷纷没有言语。 外界方圆千里,可是都长满了红色大树,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仅仅这一棵树便占据如此地界? 那这棵树该有多么了不得,长成此番模样,所需的岁月又该如何长远? 几人感慨之间,却有一道身影从树干之后缓缓飘出。 浑身赤红,周身时刻燃烧着似乎永不熄灭的烈焰。 若不是大致能看出是个人形,姜北甚至以为对方只是一团炽烈燃烧的烈火。 那人站在不远处,平和的声音传来。 “此树名为红炎,如你们所想,方圆千里之地,所有红色大树皆出自这株母树,皆由其根须蔓延生长而成。” 姜北几人默默聚在一处,纷纷防备着这突然出现的火人。 那人继续说道:“我名洪夏,是鸣道宗初代宗主,也是你们此行要见之人。” 说着,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语气十分感慨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真是既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终究还是走不出那一步啊。” 凌雅似有些害怕此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提升心气。 “我师父说了,你若能帮她两个忙,师父便可以给你一个再迈出一步的机会,你若同意,便是合则两利,若你不同意,那我师父会亲自前来收回你本就不该得的一切。” 洪夏答非所问:“她的弟子不是这小狐狸?远远便感受到了这小姑娘体内的熟悉气息,还以为她的徒弟会是此狐。” 凌雅摇了摇头。 洪夏的声音,骤然多出来许多凌厉之意:“你师父昔年也不过是一头类似的小小狐妖而已。” 凌雅猛然皱眉,显然是生出了怒意。 “你这些话,我会如实告知师父。” 洪夏骤然大笑不止,周身烈焰炽烈绽放。 凌雅小声提醒道:“这人又发狂了,我们快走!” 说着,便护着几人急速后退。 这时,洪夏却又突然恢复了原样。 缓缓降落而下,盘坐在巨大的树根上。 第151章 与虎谋皮 笑声停滞,声音重归平和。 “我若想要对你们不利,在你们踏入鸣道宗方圆千里内之时便可动手,不至于耐心等到此时。” “许多年不见,收的徒弟也这么了不起了,只能说不愧是她那一族,实在令人艳羡。” “小姑娘,我问你,你师父是什么修为了?” 凌雅几人站在远处,犹豫着,还是停下了身形。 “我师父的境界,自然不是你能想象。” “我师父说过,若你问起,便送你一句话。” “就你这样心志不坚、道心愚钝之辈,再苦修一万年也看不到她的背影。” 姜北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说。 真不愧是师徒,半点也不怕惹得对方发狂啊。 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才是,偶尔的暂避锋芒不丢人的。 反观洪夏,却是再次大笑起来。 只是没了先前的放纵之意。 “说吧,两个忙分别是什么?” 凌雅松了一口气。 “第一件,师父先祖遗留的仙骨,你得交出来。” 洪夏猛然站起身来,身上的赤焰不断闪烁升腾。 凌雅继续道:“别急着生气,还有呢。” “你还得帮忙将这仙骨送出去。” “其中,脊骨你得抽出来,亲自放到这位姜公子体内,并且帮忙他炼化,助他破入法身。” 洪夏那双散发精芒的金黄双眸望向姜北。 很是神色不善。 紧接着十分凶悍地望向凌雅:“天地神物,有能者得之,你师父的口气怎敢如此托大?” 凌雅继续道:“你别急,还没完呢。” “剩下的仙骨,还需你悉数以相同手段融入我这小师姐体内。” “并且,那个赤炎灵眼的位置,你得让给小师姐!” 洪夏怒极而笑:“连吃带拿,真当洪某不会杀人?” “洪某枯守此处数百年,大道机缘所在,便是大道之争。” “谅你无知小辈,洪某不与你计较。” “此后谁若再提,洪某必杀之!” 凌雅不退不避,高傲地抬头望向洪夏。 “我师父说了,大道不在外物,终归结底,都是在一个悟字上,你大道无望,就是因为你太过依赖外物。” “你着相了!” 洪夏冷笑道:“我本一方外道祖师,你之大道不在外物,于洪某并无半分适用。” 凌雅还以同样冷笑:“哼!难怪师父说你愚蠢,外道不过是手段而已,最终登临大道的始终还是自己。” 洪夏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 狂笑道:“我懂了,如此一来,洪某干脆炼化这仙骨,岂不是能立地合道?” 凌雅闻言,像是十分嫌弃一般。 “且不提你体内炼化的外物已经到了极限,与自身大道藕断丝连而不可逆转。” “更何况,就算你能炼化,难不成你想在多年后成就一具肉身不朽、神魂却腐败不堪的尸体?” 洪夏反驳道:“难道洪某不能赠予宗内后辈?总好过白送于你等。” “竟然还敢要求洪某出手相助,你师父的口气是真大啊,如此逆天之举,便是洪某用于自身都得小心翼翼,何况是作用于外人身上?” 凌雅已是无奈至极。 收敛心神,干脆道:“别为自己找那么多借口了,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罢了。” “我师父说了可以拉你一把,那便不是开玩笑,不过都是交易而已。” “你直说吧,愿不愿意,给个最后的定论,若不愿,我等就此离开。” “只不过,下一次再来,便是我师父亲临,届时,她也将回收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若不是师父大人没有时间,哪里还会给你平和相商的机会?” 洪夏再次变得神色不善,这一回似乎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当场诛杀几人。 凌雅神色强硬,补充道:“对了,提醒你一声,我师父在那百仙谱之上,并且名次十分靠前,你最好考虑清楚。” 洪夏神色挣扎。 凌雅也沉默了下去。 姜北小声问道:“那仙骨是怎么回事?还有那赤炎灵眼?” 凌雅没好气地低声道:“仙骨,自然是师父同族先人的遗留骸骨,我此番跟着姜公子前往鸣道宗,主要目的便是这东西。” “原本应该由师父自己取来炼化,修为或能更进一步,却不料师父却给了你们。” “至于那赤炎灵眼,乃是此处灵力汇聚之源泉,蕴含世间最为精纯的赤炎之气,对于修行火道之人乃是可遇不可求的仙灵之地。” 姜北神色凝重。 胡灵灵同样如此,照凌雅所说,那灵眼乃是为了自己准备的,心里如何能不挣扎。 凌雅展颜一笑,当然,是给胡灵灵的。 “小师姐务必不要拒绝,师父说了,与你十分有缘呢,送你一场造化之后,不是师徒,也胜似师徒了,师父让我告诉你,若你愿意,以后咱们就是师姐妹了。” 胡灵灵轻叹一口:“抱歉,褚师父于我有大恩,而且褚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了,我是不可能转投的。” “那灵眼,连同那些仙骨,一并都给小师弟吧。” 凌雅笑道:“世间又没有不许一人从师多人的道理,不过,小师姐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至于灵眼与仙骨,该给你的你还是不能推辞。” “姜公子毕竟并非狐族,也不是纯粹的外道路子,若是尽数给了他,倒是一件大大的坏事。” “灵眼亦然,他不修火道,即便强行使用,也不过白白浪费了,于他没有太大益处。” 姜北哑然。 “要不,那脊骨还是让红实自己拿去吧,如此仙物,对红实的益处只会更大,至于我,可代替的物件想必不在少数。” 凌雅翻了翻白眼:“你知道就好,总是吃软饭的家伙!” 姜北失笑道:“吃软饭也是一门本事,常人可吃不到这等软饭。” “这洪前辈守了这么多年,不也吃不下拿不走?” 凌雅望向洪夏。 对方仍旧是一脸的挣扎之色。 凌雅开口道:“这人就是贪心太重,注定得不到的东西,若是早早放手,保不齐早就能更进一步了,现在倒好,不上不下,脑子都被他自己搞坏了。” “喂!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洪夏站直身子,默默闭上双眼:“某不叫喂,某姓洪名夏!” 第152章 无伤大雅 “第二个忙是什么?” 凌雅神色有些意外,还以为对方是要忍不住动手了。 就连对抗的后手都暗中准备好了,没想到对方这是想通了。 凌雅摸出一个信封,隔着老远便投送而去。 不忘提醒道:“你那些火苗收着点,别不小心烧坏了,本姑娘可不知晓信里边的内容。” 即便没有凌雅的提醒,洪夏自然也不会任由那等蠢事发生。 微微收敛灵力,探出一只通体金黄的手掌,轻轻将信封摄来。 打开一看,顿时又是一番脸色巨变。 火焰重新恢复燃烧,信件华为一道青烟燃烧殆尽。 背着双手,在巨大的树根上来回踱步着。 凌雅高兴道:“在认真考虑了,看来有戏。” 紧接着便是长足的沉默。 洪夏来来回回,看得姜北几人眼睛都花了。 也不好再开口催促,只得耐心等着。 到后来,姜北干脆摸出一捧果子分与众人。 纷纷坐在树根上啃食起来。 就是那树根实在太过灼热,光是随便坐上一会儿,便烫得不行。 火灼之感任凭如何运转灵力都压制不下,仿佛直接作用于神魂的灼烧感。 姜北忽然想起红实。 朝凌雅问道:“这地方,不会便是红实的老家吧?” 凌雅点了点头:“对,师父说过,她的故乡是在南州,她那一支族群便是倚靠一株通天古树生存。” “据师父说,在她还很小,甚至还没化形的时候,整个族群便只剩下她了,后来,有人闯入了这里,带走了她,此后许多年,直到鸣道宗的宗址从山外的城池搬到山上,又过了许多年,师父已经很强很强了,不知何故回来过一次。” “师父那时候也只是回来随便看了一眼,师父的意思似乎是对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也没怎么管洪夏,就那么又离开了。” “当然,这些都是师父说的,具体是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离开,她没有言明。” “来鸣道宗之前我问过师父,为什么就不亲自回故乡看看,为什么就不惦念故乡呢?师父告诉我,只有心安的地方才是故乡,昔年的红炎巨树,已经不再是如今最让她心安的地方。” “其实即便师父没有直说,现在的凌雅也能猜得到,让师父心安的,是你。” “可是现在的你,好弱,也不聪明,总是让师父牵挂。” “最近这些日子,时常都能看到师父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知道,那是因为你。” “其实师父是个性子很淡的人,最喜欢的也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 “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师父就变得忙忙碌碌的,也不喜欢去问祁老先生要鱼吃了,也不再去花田里抓野鸡了,闲下来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发呆,半点都不开心。” 姜北缠满布条的双手捧着啃了一半的鲜艳果子,只觉味道有些苦涩,难以再下嘴。 “暂时的忧愁,只是实在太过期待美好的未来。” 凌雅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想这么指桑骂槐地指责姜北。 所有的相遇,都不过是冥冥中注定的必然,谁也更改不了,更怪不得谁。 “即便当前局势不妙,凌雅也不会认输的。” 姜北觉得有些莫名,什么局势?什么认输?搞不懂。 璃华挤眉弄眼道:“公子有时间的时候记得看那话本。” 姜北掏出话本,书名是那“高冷师尊与痴情的我”,可不就是那以前没看到后续的话本。 凌雅自是见到了,脸一红,怒道:“璃华!你怎可将这孤本给他?” 说着,伸手就要抢。 姜北心念一动,急忙收了起来。 凌雅双手作持刀状,手中无刀,却让姜北心中莫名悸动。 “拿出来!不然,凌雅也只好当一回逆徒了。” 胡灵灵急忙站起身拦在两人中间。 “不可不可,凌雅姑娘快收了刀。” 璃华也急忙安慰道:“公子迟早都会知道的,早一些晚一些也无伤大雅,凌雅姑娘不必如此,我家公子提前知晓也不一定是坏事,或许我家公子就此知难而退了也不一定。” 姜北虽然听不太懂,却能感觉得出来,很不妙。 凌雅收了看不见的刀,双手抱胸,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虽然无伤大雅,但是小雅很伤心,枉我这么信任你们。” 璃华上前不断安慰着。 可谓是妙语连珠,金句频出。 姜北便是听着都能感受到璃华那不俗的口才。 一番话语,竟是说得凌雅一愣一愣的,很快又绽放笑颜。 只是看向姜北的眼神更加幽怨,更是满满的敌意。 姜北暗自决定,等到有空了,第一时间把那话本看完。 并且之后要离着这姑娘更远些,实在是太危险了,动不动就拔刀相向。 姜北一想到对方手中分明无刀,却结结实实感受到的锋锐刀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顿时想起了当初红实说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凌雅的话语。 只是不知凌雅的刀道到底为何,手中看不见的刀,到底是真有那等诡秘的刀兵存在,还是某种秘法的显化。 “小雅姑娘,你那刀,有些不凡啊,说说看呗。” 凌雅侧着头:“别叫我小雅,我可比你大多了,至于我的刀,等你有一天亲自面对的时候自然知晓。” 姜北笑了笑,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就没想过对方会如实相告。 璃华的声音却响起在心湖:“凌雅的刀,类似于公子‘快’字真意的存在,只不过是‘锐利’之真意,可以显化虚形,锋芒极重,尤其十分诡异难测。” 姜北没好气回复道:“原来璃华姑娘心里还有我这个公子啊?” 璃华笃定回道:“那是自然,在无伤大雅的地方,璃华自然是选择有伤小雅。” 姜北看向洪夏,对方还在树干底下盘桓。 叹了口气,姜北也在附近随便走了走,无他,就是想看看这名为红炎的巨树究竟有多粗壮。 毕竟是红实的故乡,姜北还是很好奇的。 同时,也理解了红实这个名字的由来,说的是由这红炎巨树庇护诞生的果实。 只是一想到这地方竟会被鸣道宗占了去,心底里就为红实感到不满。 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将鸣道宗赶到山下去,将这地方重新归还红实。 第153章 替换 姜北四处逛了逛。 再次返回的时候,洪夏已经是重新盘坐回了树根之上。 见了远远归来的姜北。 难免好奇道:“你小子是那狐狸的什么人?为何作为人族,却独得那狐狸青睐?” 姜北笑道:“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洪夏冷哼一声:“哼!只是朋友的话,不见得那狐狸会这么大度。” “同族血亲的遗骨,她会愿意送人?” “算了,你们什么关系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跟我来吧,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便即刻开始。” 姜北有些诧异。 回头看了一眼凌雅,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这才走上前去。 洪夏冷声道:“洪某只提醒一次,这过程极其痛苦艰难,你万不可迷失。” “若是你自己不争气,老子可不会下血本救你,死便死了,那红狐狸也怪不得老子。” “至于那姓胡的小狐狸,你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你身上的气息,以及你本就是狐族,相性极佳,不会有太大危险,接下来只管好好看着,有个准备便好。” 姜北收敛心神,强打精神。 若只是肉体的痛苦,还是能扛得住的,姜北自信想来心智坚定,不会因为疼痛而如何如何。 至于所谓的迷失,自己体内有天妖在抵抗一切外在入侵,又有红实的后手,也不是很担心。 甚至于心里的担忧大多来源于对方会不会因此察觉到天妖的存在。 不过也只是略微想想,此事本就由红实提起,本身又有她的掩盖,这洪夏还真不一定看得出什么异常。 洪夏领着几人跃至树干之上。 花叶遮掩的最中间,出现一道漆黑的洞口。 洪夏没有解释什么,当即一步跨入。 姜北随同而入。 眼前一黑,紧接着又是骤然一亮。 入目尽是干枯焦土。 放眼望去,地处广袤无垠。 四周干裂着,透过巨大的裂缝,下方是滚烫翻涌的岩浆。 往前看去,却不见洪夏的身影。 姜北回过头去,却被猛然惊吓。 只见身后便是一具高达千丈的森森白骨尸骸。 头颅正朝着自己,眼窝之中有那两轮烈日正在炽烈绽放。 姜北凝神望去,却见那巨大的头颅猛然抬起。 张开巨口,露出满口锐利的尖牙咬向姜北。 姜北下意识伸手挡在身前。 体内骤然迸发红雾,姜北透过双手缝隙再度看去,那尸骸却又恢复了最初静默的状态。 姜北伸手抹去额头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幻觉。 洪夏已是站到了尸骸的背上,眼见姜北就此摆脱了幻想,神色显得很是复杂。 “上来吧。” 姜北闻言便当即一跃而起,很快便去到了洪夏身旁。 看向下方,璃华默默站在原地,神色凝重地望向姜北。 凌雅两人纷纷持刀,显然同样是陷入了幻象之中。 姜北凝重道:“她二人不会有事吧?” 洪夏冷笑一声:“呵!有闲心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当即单手一挥。 姜北后背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痛。 身体近乎被划作两段。 姜北死死咬紧牙关,若只是肌肤之苦,尚能勉强忍受。 而洪夏尤不停手,单手再次袭来。 一股远胜于抽筋扒皮的剧烈苦楚再次袭来。 姜北再也压制不住痛苦导致的嘶鸣之声,顷刻之间,身上便挂满了冷汗。 眼前变得昏黑,似乎自己的性命已是完全由对方一手掌控。 洪夏单手没入姜北的后背。 声音冷冷道:“如果这就支撑不住,那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 姜北身体颤抖,强行松开就快咬碎的满口牙齿,艰难道:“继续!” 洪夏补充道:“忍住了,可别就这么死了。” 姜北无法再回应分毫。 体内一条脊骨就快离体而去。 心脏剧烈跳动,灵海之中,灵力狂暴翻涌,转瞬便乱作一团。 姜北不自觉地躬起身体,对身体的掌控感越来越弱。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知多久,姜北仿佛是坠入了地狱油锅被烹炸了万年一般。 随后整个人形同一滩烂泥瘫倒在森白尸骸之上。 身体的每一处都再也不能自主掌控。 可是疼痛依然从周身各处传来。 仿佛遭受凌迟,每一处筋脉,每一处肌肤都在剧烈疼痛着。 姜北双眼的视线逐渐模糊,精气神再也不能支撑下去。 洪夏手中持着一条不断滴落鲜红的脊骨。 神色有些惋惜:“果然,这种痛苦世间难有人承受,可惜了。” 姜北的心湖之内,天妖化作的肉团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每一次跳动,便迸发出无穷生机。 顷刻间便填满了心湖,朝着姜北四肢百骸流淌而去。 姜北黯淡的双眼当即幽而复明,重新恢复光彩。 与此同时,体内涌现出丝丝缕缕的红色雾气,将姜北笼罩包裹。 洪夏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意外之色。 “原来是有后手等着的,难怪那红狐狸胆敢如此。” 说着,洪夏伸手将姜北翻了过来。 缺失了脊骨的后背与通天尸骸的脊背紧紧贴合。 洪夏淡淡道:“即便撑过了最艰难的一步,也不代表接下来便会如何好过,做好心理准备。” “接下来,会很痛苦,而且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很久!” 千丈尸骸之下,凌雅与胡灵灵已不知何时醒来。 与璃华一起目光焦急又凝重地望着姜北。 洪夏单手抵在尸骸的脊背之上,口中暴喝一声,手掌迸发出道道赤焰。 赤焰很快将整条脊骨尽数侵染,更加炽烈的红焰顿时暴燃而起。 洪夏盘膝坐下,一手并指放在姜北额头,一手抵在脊骨之上,就这般僵持起来。 尸骸下方。 璃华心急如焚,却又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得聚精会神地看着,生怕下一瞬就会出现意外。 凌雅也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看了胡灵灵一眼,神色顿时更加复杂。 “这条路,确实不好走,好在小师姐与他不同,不需替换,仅需炼化加持。” “现在想想,师父对我与白狗,可谓是极尽温柔呵护了,对这家伙便显得太过心狠了。” “还好我不走这条路子,不然,这等痛苦若是换了我,我可承受不了。” 胡灵灵十分揪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声音都有些颤抖,说道:“以小师弟的天资,其实真不该来鸣道宗的。” 璃华默默无言,姜北的情况她十分清楚。 唯有如此,才能安稳地踏出下一步。 第154章 不速之客 在春风和煦的日子里。 中州与东洲接壤的一处繁茂竹林内。 原本宁静祥和的竹林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像是忽然出现,未曾煽动起丝毫波澜。 站在桃树下,面向满树桃花,双眼之中却好似又不曾看见桃花。 却是一个少年。 一身白衣,面容俊秀,唯独一双眼睛,十分深沉沧桑。 嘴角分明时时噙着微笑,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只有悲伤与无可奈何。 桃树不远处,有一副石质桌椅。 花霖一曲终了,收起竹笛,脸上露出几分倦怠之色。 梁垣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 欣喜而又感激的表情浮现于脸上。 “要不了多久,或许就能彻底痊愈了,也已彻底踏出了那一步。” “这些日子以来,很是辛苦花霖姑娘了。” 花霖无奈一笑:“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却又忽然神色大变。 “谁!” 花霖站起身来,竹笛指向那白衣不速客。 心中惊讶万分,在自己完全炼化的竹林内,不知不觉中竟然凭空出现一人。 若是来者不善,只怕无法抵挡丝毫。 梁垣转头望去。 一看之下,心中顿时狂喜。 “师父!” 梁垣走上前去,扯着白衣少年的衣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出声。 “师父,徒儿想死你了,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 “千盼万盼,可算是又见到你老人家了。” “之前的回音观一役,徒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衣少年目光平静地看向梁垣。 不言不语,默默等着对方冷静下来。 也不在乎梁垣将自己的衣摆弄得脏兮兮的。 看向花霖,略带歉意道:“贸然来访,真君恕罪。” 花霖虽然不满于对方突然前来,却也只得默默收了竹笛。 无他,因为对方是那无涯圣君。 想要去的地方,别说是自己的竹林,只要他愿意,就算是各大宗门,乃至三教门面的各处祖师堂,皆可来去自如。 片刻之后。 花霖泡了一壶茶,分别为两师徒递去一杯。 花霖面色不善道:“圣君不请自来,花霖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只是希望你这次能把你徒弟带走,竹林太小,可容不下你这弟子。” 梁垣尴尬一笑,站起身为无涯圣君揉捏起了肩膀。 无涯圣君略带歉意地微微低头。 “这段时间,有劳真君了,如今这孽徒大劫已去,此番前来,确实是要带他离开。” “在此之前,某有些许报酬,算是弥补真君这段时间的辛劳了。” 说着,无涯圣君唤出一只碧玉通透的笛子放在花霖面前。 花霖看上一眼,心神微微颤动。 却又实在不想与这人扯上关系。 干脆道:“不用,相应的报酬,陈之阳早已给过。” “想必也是圣君的手笔。” “之前的报酬已足够珍贵,至少对我乃是不可求的仙物,圣君不必再次给予。” 无涯圣君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崖畔。 花霖只得拾起玉笛跟上。 无涯圣君缓缓开口道:“真君仅凭一人便是世间笛箫双绝。” “我又一弟子,得世人称赞为琴绝。” “若你二人琴笛和鸣,该是何等婉转景象?” 花霖懒得跟他打机锋,无涯圣君向来以心机与谋略闻名天下。 跟他多说一句过脑子的话都是在卖弄小聪明。 干脆回道:“圣君有话直说。” 无涯圣君淡淡道:“世间从来没有关起门来便能悟出的大道,真君前途不可限量,何必枯守于此?” 花霖有些腹诽,心道:“谁告诉你本姑娘枯守了?如果不是有这拖油瓶,自己早就出去潇洒去了。” 想着,隐隐担心起了姜北,不久之前,心中莫名悸动不已,如果不是梁垣正处于关键之时,说不得当时便离开了。 确实是枯守千年不假,可现在等候之人已然归来,花霖可不愿再继续被动苦等。 无涯圣君似是能猜到花霖心中所想一般。 似笑非笑地看向花霖:“说起来,倒也是我之过,如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也不会累得真君多等两年。” 花霖心中莫名烦躁。 默默将梁垣来此的前因后果捋清楚。 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原来姜北来到此处并非偶然。 只是花霖又很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如此暗中布局,使得自己早早认出了姜北。 想着,就十分烦躁。 只恨这该死的无涯圣君说话也不说明白。 好在有这个疑问的不止花霖。 花霖不方便问,梁垣却是十分好奇地问了起来。 “师父,我那姜兄弟,可否是你安排的命定贵人?” 无涯圣君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其实并不愿过分安排别人的命运,你遇到他,是注定的结果,我唯一安排的地方,不过是让你大师兄与他提了一嘴此处竹林。” “真君有什么想问的,干脆都问了吧,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故作深沉,只不过是世人顾虑太多,自误自陷而已。” 花霖目瞪口呆,难得传言确实不实? “第一个问题,姜北是否真是当初那人?” 圣君失笑道:“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花霖神色复杂:“我只是不敢相信他真的还能回来,从那个地方…” “第二个问题,我想问圣君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无涯圣君轻轻点了点头:“好问题。” “不过,答案可能会让你失望。” “我一直以来都是,将来也只会是自己这一方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我。” 花霖皱眉追问道:“那圣君又是谁呢?” 无涯圣君沉默片刻,抬起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我到底是谁呢?这个问题,我也在想。” 花霖不觉得对方是在蒙自己。 对方这个回答,像是走到了大道尽头,挣扎于自我认知的迷途之人。 “第三个问题,圣君亲自来此,必然不仅仅是为了带走梁垣,也绝不仅是为了亲自送我一只笛子。” “目的为何,劳烦圣君言明。” 无涯圣君重新恢复了那副淡然的神态。 “来此,是为了请真君入瓮。” 花霖心神震动,最担心的来了,就怕自己与此人牵扯过深,果不其然。 微微皱起眉头:“瓮中之鳖是谁?总不能就是我吧?” 第155章 请君入瓮 无涯圣君淡淡道:“真君说笑了。” “这是最近百年的百仙谱汇总,你可先看看,多想想再说。” 花霖虽然接过谱录,却只是随意看了几眼。 懒得多想,直截了当地问道:“圣君直示便是。” 无涯圣君叹了口气,随手一挥,一道凝实的屏障将三人笼罩。 耐心解释起来。 “你且看百年前的副谱第一,再看如今那位副谱第一名次几何。” 因为百仙谱是按照天下顶尖之人体现的实力排序。 因此,副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常年不曾露面,则会在考量之后依次降低名次。 花霖默默翻看。 无涯圣君顺带着解释道:“百年前,第一之人乃是道尊高止,与百仙谱正谱第五并列。” “如今,此人却多年不动声色,名次到了副谱第六,与正谱十四并列。” “当初,此人便出现得蹊跷,因为与钟鸣乃是拜把子的兄弟,我不曾多想过。” “正道联盟围剿钟鸣之时,此人舍命相救,虽最终没能成功,却又在钟鸣放逐之后的第一时间消失踪迹,完全寻不到丝毫动向。” “我与望天楼主算得上好友,他之百仙谱,多有我之支持。” “前些年,某次我在排序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 “世人皆称本君善于谋划,本君向来也并不自谦。” “独独如此异常,相隔多年之后才被发觉。” “后来的不少年里,我费尽心力,想要找寻高止此人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此人像是凭空出现,之后又凭空消失不见。” “直到数年前,此生姜北诞生之处的大阵发动,才让本君发现了些许异常。” 本君耗时甚久,提前将那处阵法所在之处圈定而下,事后发现那阵法被人动了手脚。” “有人以莫大手段提前干扰了天妖的某一缕心神。” “最终的结果,或许会导致天妖提前复苏,并且最终的性情严重偏移。” “据我想象,世间能施展此等手段之人绝不超过十人,又有本君提前圈定隐藏,能瞒过本君下手之人,便只剩三人。” “其一便是正谱第一,其二乃是苦铭道君,其三,便是高止此人。” “世间目光大多紧盯第一人,况且以对方的修为,还不至于如此,至于苦铭,此人近千年来一直枯坐道门内以求超脱之道,不可能抽得出手,即便那人是他,也定不会如此作为,相反,定会一掌将天妖彻底灭杀。” “如此一来,真相呼之欲出。” “高止此人,当初接近天妖便是起了某种利用之心,如今再度出手,也只会是他的手段。” “循着高止出手之后的些许残留气息,总算是让本君抓到了蛛丝马迹。” 花霖默默听着。 至此,无涯圣君却不再开口了。 花霖问道:“什么蛛丝马迹?此人便是那瓮中之鳖?” 无涯圣君淡淡道:“能说的仅止于此,你若愿意入瓮,即刻便可择春境或是书院其中一方面世,他们做什么,你便也做什么,需要的时候,你尽量出手便是。” “至于我,我会在暗中牵引,不会亲自露面,否则痕迹太重。” “之后,你切不可将我这番话暴露分毫,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花霖叹了口气,脸色很是复杂。 “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按理说,这两方的实力本就极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无涯圣君微微一笑,十分认真地说道:“看你可怜罢了,可怜的女人,总是到了最后才后悔。” “如果不提前告诉你,你不过又只能在事后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花霖脸上堆满怒气,却又很快泄气。 一脸的失魂落魄。 “我确实很没用,既比不上某位狐妖的大胆主动,也不敢亲自与命运相抗。” 紧接着便是长足的沉默。 梁垣默默听着,甚至都有些可怜起了花霖。 转头看向圣君:“师父,那我呢?” 圣君侧头看向梁垣,没好气道:“先带你寻一把好剑,之后随意便是了。” “当初真不该收了你这徒弟,丝毫不让人省心,本事也太过稀松平常。” 梁垣笑道:“那百仙谱既然是师父排的,那说明师父还是很认可弟子的,毕竟都快赶上陈师兄了。” 圣君失笑不已:“就你?我那是按照两两捉对相斗的战力排名,若是你真对上你陈师兄,不说大师兄,便是你二师兄,都能让你败得不明不白。” “算下来,你还真就是最没用的一个。” 梁垣撇撇嘴,丝毫不在意自己师父的打击。 “那三师姐与四师兄,不也很没用?一个只会弹弹琴,啥事不干,一个只会闷头到处跑,也不知道卖些画接济师门。” 圣君无语道:“你是真敢说啊,让你三师姐知道了,她不得打死你。” “至于你四师兄,大器晚成罢了,等着看便是。” 说着,无涯圣君挥挥手便打算撤除屏障。 花霖却已是收敛了失落之色,满脸笑意道:“其实,姜北是你暗中收的弟子,对吧?” 圣君连番摆手。 “别,他是我爹,我可收不下这样的弟子。” 梁垣认真考虑之后回应道:“那这么算下来,师父你还得叫我一声叔。” 花霖顿时捂嘴笑得前仰后合。 圣君黑着脸,抬起手就打算送这逆徒往生。 梁垣急忙道歉补救,又是捏肩,又是捶背。 圣君终归是没有清理师门。 带着梁垣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 四下里又变得空空荡荡。 花霖叹了一口气,四处看了看这待了千年之久的竹林。 许久之后,才收敛思绪,认真打量起了手中玉笛。 质地自不必说,乃是天下仅见的仙材铸成。 清风微动,玉笛悠悠自鸣。 传出阵阵婉转天籁。 微微注入灵力,其上道纹浮现,如天雷交织,经久不散。 “真是好东西啊,也唯有圣君这样的存在,才能寻得到,并且赠予别人了吧?” 花霖感慨之后,闪身消失不见。 身影出现在竹屋之中。 与相伴多年的老物件一一告别,之后又取了贮藏的美酒,带上了需要的物件。 随手启动了笼罩竹林的阵法,就此飞身远去。 第156章 盛夏 南州鸣道宗内。 灼浪一天热过一天,眼见着已是到了立夏之时。 书院一行早已安定了下来。 除了定期前往聆听鸣道宗布道之外,一行人大多无所事事地待在住处。 要么自顾修行,要么聚在一处互相交流心得。 唯独少了四人。 一去数月,没有丝毫消息传回。 吴道来到姜北住处,不见姜北,只见小刀疤独自盘坐于地上。 周身气息翻涌,像是陷入了某种奇妙境地,观其气象,怕是要突破了。 吴道便有些无聊。 到了他这个境界,寻常按部就班的修行作用已是不大。 需要的乃是四处走动,多看多听,体悟天地大道。 出了屋子,吴道只得四处闲逛起来。 周遭热气蒸腾,如果不时时有意抵抗,已是到了寻常人忍受的极限。 吴道来到一棵红炎树下,随意坐在地上,取了酒自顾饮着。 虽然树叶不能遮挡丝毫灼热之感,吴道还是下意识如此。 一连消失许久的陆文秀来到树下。 静静站在一旁。 吴道自顾说道:“陆先生,你说我这样的人,最终能为这天地做些什么呢?” 陆文秀微微转头:“这天地自古如此,又需要你做什么?” 吴道抛过去一壶酒,笑道:“师父总说我将来多半也只能跟他一般当个教书先生,现在看来,师父是对的。” “我的性子太平淡,又没什么志向。” “果然还是书院适合我。” 陆文秀微微笑道:“那也是很不错的。” 随后仰头满饮一口。 继续说道:“你若实在无聊,便跟老夫出去走一走吧,再多看看,认真想清楚你到底想走什么样的路。” 吴道站起身来,有些惊讶:“不会误了陆先生大事?” 陆文秀淡淡一笑:“能有什么大事?除了性命相关,皆是小事。” “更何况,老夫已是活得足够久了,实在也没有什么事物能算得上是大事。” “你的性子,倒是跟周瑾年轻之时大差不差,也不怪周瑾会独独最为看重你。” “这次出门,周瑾的意思你可明白?” 吴道想了想:“无非就是让弟子多走走多看看,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陆文秀轻轻摇摇头:“不尽然。” “如今天下大势混乱,书院已是卷入了某些风波之中,你师父不愿让你随波逐流,自然只能支开你。” 吴道一脸茫然:“随波逐流有什么不好?我又不是什么不可雕琢的玉瓶。” 陆文秀继续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确实是一件精美的玉器,不可再过多雕琢,保持现状,将来书院的担子你才能稳稳当当挑得住。” 吴道茫然沉默,挠挠头傻笑起来。 陆文秀笑道:“此番你跟着我,一切随意,唯独需要你学那佛家,修一修闭口禅,多思慎言。” “去吧,你去与孔灵风交代一番,我在鸣道宗门口等你。” 吴道急忙拦下就要离开的陆文秀。 “陆先生,那姜北他们怎么办?如果没人盯着的话,会不会出意外?” 陆文秀笑了笑:“鸣道宗已是上了贼船,不会有意外了,你只管自去便是。” 吴道虽不解其意,还是一丝不苟行礼送走了陆文秀。 紧接着快速回到住处寻到此行另一位天象弟子,正是孔灵风。 简短交代一番之后,快速赶去了鸣道宗山门。 至于孔灵风。 是个样貌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弟子,相貌稍显木讷,平时也是话语极少。 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吴道之下,一行书院弟子之中修为最高者。 师从书院一位符箓一道的大供奉,于此道极有天赋。 吴道离去之时,孔灵风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待得吴道远去,这才自言自语感叹道:“我是不是也应该出去见见世面?” 紧接着孔灵风又找到了另一位天象弟子,交代一番之后又自顾走了。 …… 鸣道宗所在高山之上,随着盛夏的到来,气候越来越炎热。 便是此时的山下城池,远离热气喷薄的大山,依旧热得行人皆是一副病仄仄的模样。 每一日都是如此寻常,寻常的难熬,寻常的看不到生活的热情。 城池底下不知多深的地方,乃是一处巨大空洞。 红炎巨树本体之内的空荡之中。 三道身影已是不知枯等了多久。 偌大尸骸的脊背之上燃烧的烈火却于当下骤然熄灭。 尸骸之上作为核心的脊骨突然消失不见。 四下里通天白骨却依旧诡异矗立,不曾掉落分毫。 璃华下意识站起身来,脸上浮现几分欣喜之色。 其余两人后知后觉地跟着站起身来。 却见那尸骸高处降下两人。 姜北一脸麻木,似乎还没能从无尽痛苦之中回过神来。 洪夏一脸赞许之色:“了不得了不得,竟然真给你小子做成了。” 姜北闻言,神色略显恍然。 下意识握了握拳,顿时有赤红之色于肌肤之中四处游走。 心神内视,庞大的灵海之中,灵力化作无尽赤色波涛不断翻涌,时而激起无穷烈焰。 心念一动,整个人化作一尊百丈巨人。 通体赤红,四散着滔天烈火。 “原来,这就是法身!” “果然与寻常鸣道宗路数完全不一样。” 璃华扯开嘴角,满脸兴奋:“恭喜公子,彻底踏入法身境界!” 洪夏叹息道:“真不知道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怪胎,这就法身小成了?” 姜北收起外显的法身,郑重躬身拱手道:“多谢洪前辈出手相助。” 洪夏摇摇头:“不必如此,本就是一门交易。” 脸上却带着笑容,想来十分满意姜北的行为。 “接下来,便是这小狐狸了。” “路数不同,虽然没什么风险,但是耗时只会更久更久,你们若是无事,即刻便离开吧,继续留在此处于你们没有太大作用了。” 凌雅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以来,借助此处火势捶锻身体,倒是收获不少。 不知为何此处灵气竟会充盈至此,便是修为都已到达了某种极限。 “你们走吧,我会继续留在此处,狐妖的一双幻惑之眼,乃是师父嘱咐留给我的东西。” “在小师姐彻底炼化骸骨之前,我还得留在此处尽快适应这仙狐气息。” “此外,劳烦姜公子出去之后多多照顾一下白狗。” “那家伙除了吃便是睡,姜公子也务必督促一下她的修行。” 第157章 辞别 姜北告别凌雅两人。 很快便来到了入口的石碑之处。 穿过石碑之后,总算是呼吸到了不一样的空气。 持续数月的痛苦折磨,使得姜北到现在都还无法回过神来。 身体还在隐隐传来剧痛之感。 璃华有些担忧道:“公子感觉如何?是否是因为不契合的缘故?” 说着,璃华凝神感受。 只见姜北体内一道脊骨与四肢百骸紧密相连,脊骨坚实如千万年不朽的精金,与肉身交互往来,并无丝毫滞涩,同时还在不断滋养反哺着肉身。 使得姜北的肉身极尽升华,远远超过了寻常法身境界修士能达到的极限。 姜北苦笑道:“我没事,璃华不必担心。” “只是纯粹太过疼痛,到现在也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此番功成,收获倒是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料,修为也总算是破入了法身,并且往后的很长一段修行路也会因此十分顺遂。” “就是不知道破入天象又该如何了。” “据说破入天象需要对天地法则有一定感悟才行,真是想想就让人烦躁。” 璃华先是松了一口气。 随即笑道:“公子不必忧心,天象也不是问题。” “到时候璃华也有办法帮助公子突破,公子需要考虑的,反而是将来踏入上三境的困难。” “况且,以公子的年龄和当下的修为,已经是世间绝无仅有,不用太过心急,一步一步慢慢走就是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将来能找到其余更好的办法也不一定。” “毕竟有那么多人在意公子,未来的路一定不会太难走的。” 姜北神色多有缓和。 虽然璃华所言太过理想化,但是道理总归也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不再纠结,循着记忆,往来时的路大步走去。 很快来到了住所之处。 璃华提心吊胆地枯等许久,也早已是精神紧绷到了极限。 道别之后返回房间很快就呼呼大睡起来。 姜北推开房门。 便见到了依旧在埋头苦修的小刀疤。 姜北没有打扰,自顾爬上床躺了下来。 数月时间,不敢丝毫放松心神,时时刻刻都要聚精会神对抗疼痛。 再加上时刻侵袭向神魂深处的幻惑,这一遭经历称之为非人折磨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有洪夏时刻盯着,时不时强行刺激姜北的心神,只怕是撑不过来的。 因此,姜北感激于红实给予的无上机缘的同时,也很感激洪夏能全力相助。 迷迷糊糊中,几乎是不出几个呼吸便深睡过去。 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时间几何,却似乎只是躺下便又醒了过来。 唯有一身更加凝实的修为,以及饱满的精神提醒姜北,确实是睡足了。 起身之后,便见小刀疤坐在桌旁,并未修行。 眼见着姜北醒来。 好似松了一口气,惊喜道:“小祖终于醒了。” 姜北甩了甩头:“终于?我睡了多久?” 小刀疤笑道:“足足五天五夜!” “璃华小姐此前来看过好几回了,说是让你醒来之后便去寻她,她饿了。” 姜北翻了翻白眼。 最初与璃华相遇的时候,这家伙其实并不喜欢各种吃食。 与胡灵灵长久相伴之后,反而一改最初,不但喜欢吃,而且还特别挑,非可口菜肴不吃。 姜北开口道:“小刀疤,等会儿你把其他书院弟子都叫来,咱们今天吃顿好的!” 跟在胡灵灵身边那么久,耳濡目染,姜北的庖厨之法还是很不俗的。 一路从中州带来的食材几乎没有太大消耗。 尤其是饱受折磨这么久,别说璃华,姜北也想肆意吃上一顿。 于是,在忙碌整整两个时辰之后,总算是做好了足够的饭菜。 小刀疤也已经早就返回。 但是姜北很疑惑。 小刀疤三人,自己与璃华,再加上白一旬,也才六人。 “其他人呢?” 小刀疤一脸无辜:“就我们几个,其他人早就下山游历去了,也就是我们三人需要借助鸣道宗的修行法门,这才留下。” 姜北看着这满满三桌的菜肴,顿时很是无语。 白一旬摩拳擦掌:“师公,是不是可以开动了?” 姜北暗叹一声,只得无奈点头。 “陆先生呢?” 小刀疤回应道:“陆先生也是好久不曾见到,说是带着吴道师兄下山游历去了。” 姜北点点头,默默低头吃饭。 心中微微有些愧疚,想着此番前来鸣道宗,多半都是自己的缘故,其余书院弟子其实大可不必一同前来的。 “你的修为怎么样了?鸣道宗这边会不会有意排外,因此不给你相应的修行法门?” 小刀疤笑着摇摇头:“有陆先生打过招呼,没有区别对待。” “要不了多久,或许师侄也能突破法身了。” 姜北看向另外一男一女。 那两人亦是点头,虽不如小刀疤一般身体经受大手段塑造,走鸣道宗的路子却也很是不俗。 姜北交代道:“今晚之后,我也打算下山游历一番去,之后你三人相互间要多多关照,若是有事,便去寻找郭巨长老,最多就是受点气,鸣道宗不会对你们如何的。” 小刀疤连连点头。 姜北再看向白一旬。 却见对方真就是狼吞虎咽一般,姜北甚至怀疑这么多饭菜真不会白做。 “白狗啊,之后我便要下山去了,你是要跟我一起还是留在此处?” 白一旬头也不抬:“我要去找小雅!” 姜北无奈道:“那地方十分炎热,又枯燥乏味,你师姐故意不带你就是担心你吃不了那个苦,不如跟着我吧,我带你去山下吃好吃的。” 白一旬郑重道:“不,我要去找小雅。” 姜北只得感叹一声姐妹情深,无可奈何。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到了那地方,还有凌雅陪着她。 璃华也抬起头:“既然公子要下山游历,那璃华便不跟去了,公子自己一人去便好了,我与白狗皆寻凌雅去。” 姜北回道:“如此也好,反正跟着我你也无聊,你们之间倒是聊得来。” “既然如此,接下来你们各自小心些吧,若有意外,璃华便及时知会我。” 第158章 螳螂捕蝉 清早时分。 姜北寻去了郭巨之处。 言明去意之后,又将书院几人的安危交付一番,当即扬长而去。 下到山下,姜北取出舆图细细看了又看。 若说这南州有一个地方非去不可,那便是秋风城。 坐落在南州东部,号称天下第一大城。 其内便包括了三位刀圣之一赵衍所在的大罗山庄、南州巨富的严家、南州最强金鳞宗。 赵衍闭关多年,也不知出关了没有,姜北有意见识一番。 另外便是金鳞宗,据说此宗擅长鲤鱼化龙的秘法,也不知真假,姜北也想见识见识,若是能趁机观摩一二,或许能使得仅剩的几条龙鲤褪鲤化龙。 此外,那地方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城,尤以困斗囚笼最为出名,即便无事,前去观看一番也是好的。 虽然路途遥远,姜北也并不心急。 唤出云梭,慢慢赶去便是了。 路途之上,也可尽量看看这南州风情。 鸣道宗所属南州最终间,因为地势低矮,外加其内红炎巨树的原因,是要远比其余地方更加炎热的,也更加荒凉。 若是远离一些,风光自是不同的。 姜北盘坐在云梭上,默默运转灵力。 毕竟新入法身,又是猛跨一步,对体内各种变化还不甚熟悉。 再加上踏入法身境界,神魂已然凝实。 此前没有时间与心思打磨神魂,到了现在,时机倒是已然成熟。 即便不借助外物,已是能自行小心打磨。 结果也果然不出姜北所料,打磨神魂的些许痛苦,放到现在,姜北便是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姜北一边打磨着,一边细细感受。 心中十分惊喜,得狐妖脊骨的磨砺,自己的神魂已然远超寻常的凝实。 心里有感,只怕不戒口中需要打磨两三百载的时间要大大提前了。 不过那时毕竟也只是一时兴起,到了现在,姜北打磨神魂的目的自然不全是为了习得另一门秘法,只是单纯强化己身,以应对自己将来可能遇到的大变故。 云梭穿行十余日。 毕竟姜北修为不如那些修行多年的老前辈之流,速度并不会太快。 再加上自己不曾刻意追求速度,反而行得缓慢,到得此时,才勉强出了荒凉戈壁的范围。 四下里忽然出现一条翻涌的宽广河流,河对岸已是郁郁葱葱的模样。 姜北有些欣喜,当即站起身来,暂时搁置对神魂的打熬。 河面波涛翻涌,姜北凝实望去,顿时有些无语。 河面稍稍上游,水流便十分平静。 只因其上一艘极大舟船遇上了截杀匪盗,两方交战,打得河内波涛翻涌。 加上十余日以来见到的拦路山匪、劫掠恶徒,这已经是姜北看到的不知道多少次冲杀场面了。 南州之混乱可想而知。 先前便是遇上了,姜北也只是大摇大摆飞越而过。 自己不曾出手阻拦,一来类似的事情实在太多,二来自己本身就各种因果缠身,不想再牵扯上更多因果,索性干脆不管不顾。 那些匪盗倒是也识趣,见到了云梭穿行,倒是未曾上前招惹。 毕竟能独自驾驭私舟的,非富即贵,更何况如姜北的云梭那般一眼便不简单的上等云舟。 此次亦同,姜北看了两眼,便收回心神,打算自己走自己的阳光道,高高穿过河流上空就好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世间多有不如意之事。 姜北不想沾染因果,因果自来。 远远地,有人见了天上云梭,便有一衣着华服的年轻女子带着三两仆从飞身追来。 姜北心念一动,快速催动云梭。 那女子见到云梭骤然加速,顿时目瞪口呆。 微微愣神,便再次加快速度。 姜北只得再次提升速度。 那女子贝齿轻咬嘴唇,又羞又怒。 “飞舟之上的前辈,可否搭救一番?我乃严家之人,此番若是前辈出手,严凉必有厚报!” 竟然是严家之人,姜北更是只得装作没听到,全力催动云梭,很快就越过了波浪翻滚的河面。 那女子不依不饶,身旁跟着三位仆从,身后有七名,衣着黑袍遮蔽全身的身影紧跟而来。 十具凝实的法身前后排列。 就好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空上,云梭在前,两方人马在其后死死跟随。 姜北也是无语至极,那名为严凉的女子不知使了个什么秘法,拼着七窍流血不顾,也要死死追着云梭,任凭姜北催动云梭,距离竟是让她越拉越近。 姜北无奈,云梭果然只是代步的工具,相较于法身之后的修行者,速度上限毕竟也就那样。 天象是比不过的,法身修行者若是不要命追赶,也不是追不上。 眼见着后方七人被落下老远,名为严凉的女子大大松了一口气。 看向姜北的目光,隐藏着十二分的愤恨,但是并不耽误她依旧急速追去。 至于为何?无他,南州之地能够自行驾驭私舟之人,非富即贵,多半是某处大宗门的高位长老,再不济也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弟子。 严凉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舍了飞舟不用,非得自大自行。 正在这时,眼见着最后发七人就要失去云梭的踪迹。 心中急躁,纷纷以手心相交,于身前缓缓凝聚出一枚惊天箭矢的虚影。 那箭矢仅仅只是冒出箭头,便极具毁灭的气息,隐隐将虚空刺破。 隔着极远,都让姜北头皮微微发麻。 严凉大声呼喊道:“求前辈出手相救!那是枯木门的射仙大阵!” “若是前辈不出手相助,严凉只好紧紧跟随,拉着前辈下水了!” 姜北回过头去,站在靠近严凉的那一方云梭边缘。 面带微笑之色:“你是在威胁我?” 严凉不知何故,身上骤然冒出了细密冷汗。 眼前这俊俏到了极点的青年,那双眼睛光是看上一眼便心神悸动。 有种看向喜怒无常的活阎王的感受。 严凉不敢再发一言,只是默默跟随。 姜北叹了一口气,求活罢了,也怪不得她,既然终究避不开,那就只好出手了。 姜北缓缓唤出长刀,伸手轻轻抚过刀身。 “也不知道如今再使截天,究竟能不能将天空截断!” 第159章 聒噪 姜北持刀凌空而立。 默默等着对方那所谓的射仙箭凝聚完成。 严凉心中焦急万分。 还以为能得救,不曾想也是个爱出风头的傻缺年轻人。 “前辈!若是那射仙大阵完全施展出来,只怕是天象强者也难以对抗,请前辈务必即刻出手阻止,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在她看来,既然对方以飞舟代步,绝不会超过法身境界,既然是法身,那就不可能挡得住在南州恶名昭彰的射仙大阵。 姜北冷哼一声:“聒噪!” 说着,身形一闪,一拳砸在对方肚子上。 随后一脚将其踢飞到云梭之上。 三位家仆模样的仆从顿时肝胆俱裂,纷纷怒目看向姜北。 姜北举目淡淡看去,竟是惹得那三人纷纷胆寒。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这年轻人看起来极为儒雅端正,那眼神却好像见过了无数尸山血海与那无边地狱。 严凉抱着小腹,躬着身子跪倒在云梭之上。 喉咙之中不断有苦水冒出。 连带着心中也苦涩不已,这年轻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一拳竟能破掉自己的法身。 若说他怜香惜玉,又狠得下心捶打如她这般的貌美女子,若说不怜香惜玉,偏偏又只是给了自己一个教训,倒是不曾使自己蒙受重伤。 就是很痛。 三位家仆同样落在云梭之上,眼见自家小姐无碍,眼中担忧之色却不减丝毫。 就怕即便出了狼窝,还会再入虎穴。 云梭速度骤降。 远方七人得以快速近前。 远远见到了持刀而立的姜北,为首一位黑衣人厉声道:“好小子!胆子不小!阻拦我枯木门行事便罢,竟敢如此不将我门仙阵放在眼里!” 又一人冷冷道:“小子,下辈子投胎,记得绕着点我枯木门!” 姜北有些不耐烦了。 “喂,你们几个,有那说废话的功夫,不如多出点力,赶紧将那阵法完成。” “也真是奇怪,世间之人废话总这么多,尤其你等匪盗恶徒,不说几句狠话就好像不会打架一样。” “难怪梁大哥原先会说如你这般之人皆是脑子有病。” 那七人闻言,顿时怒不可遏。 凝聚而出的惊天箭身之上骤然浮现出无数雷霆不断交缠。 箭头之上,虚空塌陷,散发的银芒使得天空如同千百雷霆同时绽放,使得严凉几人肌肤刺痛不已。 姜北远远看着,神色总算是认真了几分。 缓缓举起刀。 转运灵力,在那箭矢离开阵法转瞬消失之际,长刀一挥而下。 一道金线划破长空,使得天空雷芒纷纷湮灭,天顶之上连绵白云瞬间消散一空。 在不远处炸响一道惊天之声。 漫天金光与银芒交缠不清,天空之上,忽而银光如雪,忽而如烈日骤生。 反复数次之后,严凉四人耳朵纷纷涌现鲜血,不得不死死捂住耳朵,满脸痛苦之色。 姜北单手放在额头,如同烈日之下遮蔽阳光一般,像是要尽量看清那交击中心的景象。 远空七人不知是看到了何等骇人景象。 纷纷怪叫着四散逃离。 却又如何快得过那能将虚空划破的金线?转瞬便在道道金光之中消磨湮灭。 姜北看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满意。 这些家伙凝聚的这道射仙大阵,威力属实不太行。 最多也不过达到了法身圆满的一击。 随手一刀便可破之,没啥意思。 可见对方七人的修为也不过皆是初入法身,至多不过小成。 姜北返回云梭,淡淡看向严凉。 严凉正持着手绢擦拭着七窍之中溢出的血痕。 对上了姜北的目光,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郑重弯腰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此后严家必有重酬。” 姜北淡淡道:“免了,我又不缺钱花。” 想了想,又无奈道:“好吧,算下来我确实是个穷鬼。” “报酬就免了,你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吧,现在给就行,至于你严家的报酬,我可不敢要,揍了你一拳,如何还敢去你家地盘?” 严凉虽然身上剧痛不已,闻言却是有些想笑。 看来对方确实也只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并且很可能是个极为难得的正直好人。 心中的紧张感也放松了下来。 随手丢过去一个随身小囊,又让三位家仆纷纷奉上类似的小囊。 “前辈说笑了。” “不过此番仓促外出身上财物实在不多,并且还要自留一些作为盘缠,能作为报酬的,暂时就这些了。” “不知前辈出自何方?之后严凉取来财物,定会亲自前往相赠拜谢。” 姜北忙着打开那储物小囊,小囊本身不算多贵重,其内灵玉却是不少。 算下来也有三万来枚了。 姜北默默收下,心情不由得有些不错。 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仅凭自己便赚到这么多钱。 虽说向来并不注重财物,但是真到了可要可不要的时候,干脆收下便是。 以免留下个人情,自己倒是不在意,对方天天放在心里惦记,想想就烦。 并且此番前去秋风城,多半还是有不少花钱的地方的。 虽然自己从春境供奉手中得来的宝贝转手一卖随随便便都是天价,再加上在书院的时候二师兄送来的所谓报酬,自己明面上的财物绝不在少数,但是实打实的灵玉确实也不多。 一股脑放在同心牌内,姜北也懒得去管理。 原本是想尽快卖了筹钱购买对自己有用的宝贝,结果被红实全面解决了,并且效果远超想象,节省了一大笔开支。 姜北收起长刀。 随意倚靠在云梭边缘。 下方已是青山绿水一片,便是原本灼热的气浪也十分舒畅起来。 夹杂着阵阵花草香味,十分惬意。 姜北微眯着眼,懒洋洋道:“我此去也是去秋风城,你们愿意的话就跟着吧,之前的灵玉就当是承载你们的费用了,所谓报酬,不要再来啰嗦,再提,我便再揍你。” 严凉微微点点头。 下意识揉了揉肚子,脸色微红。 盘坐在远处,悄悄打量着姜北。 静下心来,才发现对方与那翩翩美少年一句极为贴切。 看了许久,忍耐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不知道公子如何称…” 姜北背过身去,不耐烦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严凉气急,轻咬嘴唇,好想冲上去给他肚子也来上一拳。 但是又打不过,想想更生气了。 第160章 幻惑秘境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 姜北都在自顾修行,完全当做其余几人不存在。 初时那几人虽还有防备之心,到得三四日时间过去,也都十分确信了这位神秘的前辈就是个四处游历的别州之人。 每日除了不知道在修行什么秘法之外,大多时间便是趴在云梭边缘看风景。 就是偶尔亲自下厨做饭,味道也远远不是南州寻常饭食可比。 这日。 自称严凉的女子实在是无聊透了,只好凑到正在烧菜的姜北身旁。 “好香啊,前辈的厨艺真厉害,可否多做些,让我几人也饱腹一番?” 姜北头也不抬:“要吃自己做,食材也是要钱的,你还有钱吗?” 严凉明显是被噎到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姜北却根本不搭理她,自顾捣鼓起来。 严凉四人只好默默背过身去,取出早就吃腻了的干粮胡乱啃了几口。 虽然法身修行者已经不需要进食,但是架不住姜北的饭菜香味实在太过浓郁。 身上还有不少盘缠,但是一想到对方那吝啬样就不愿意真给他钱。 姜北心思微动,还是有意多做了些饭菜。 末了,开口道:“过来一起吃吧。” 严凉转头看去,有些诧异。 姜北继续道:“想问你们一些问题。” “放心,不会涉及什么见不得光的秘辛,如你们所见,我确实是外州之人,初来南州,对此地不甚了解。” 严凉正愁找不到机会了解这位神秘前辈,闻言便十分干脆地走上前去。 先是尝了尝饭菜。 一脸惊喜道:“果然别有一番滋味,与我南州吃食大不相同,即便秋风城内的大酒楼,调味也偏向南州,同样的一道菜,味道却完全不同。” “前辈想问什么?” “严凉一定知无不言。” 姜北点点头。 问道:“外人可有机会学到金鳞宗的化龙秘法?” 严凉一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一般而言,是没有的,金鳞宗秘法根本不会外传,即便是其内弟子,也得表现足够惊人才能得授秘法。” “不过,我观前辈修为高深,那秘法自然不会是用于自身修行。” “如果仅仅只是借助秘法打磨自身,或是捶锻法宝,其实也用不到金鳞宗的秘法。” “前辈应该知道秋风词的困斗囚笼吧?” 姜北点点头,自然是知晓一二的。 就是不知道这闻名南州的赌斗场合能与金鳞宗的秘法有什么关系。 严凉微笑道:“很多年前,其实秋风城也只是一处鱼龙混杂的无主之地,多有各类修士聚齐于此。” “各种各样的人多了,势必就会有争端,当时还不算如何强大的严家、金鳞宗、大罗山庄联手创立了一处死斗擂台。” “本意乃是为了解决秋风城中各种争端,甚至是其内地盘划分,不曾想到后来却是演变成了一处赌博的场所。” “并且很快就扬名整个南州,一直持续到现在。” “困斗囚笼,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但是进去之后生死自负。” “诸如世间大寇、各势力强者,甚至是万妖域过来的大妖,都可入内参与。” “如果表现足够亮眼,不论是财物,还是各种天材地宝,都有机会拿到,甚至借此机会洗去妖魔之身加入正道势力也是可以的。” “其中,金鳞宗每年都会放出几个名额,是进入金鳞宗内伐髓大阵的名额,那伐髓大阵虽不如秘法那般给人一份长远的前途,效果却很直接。” “比如后天再度开脉、启窍,增幅肉身或是促进法宝升华,皆有效果。” “因此,前辈除了加入金鳞宗一途之外,便只剩下参与困斗一途。” 姜北沉默片刻,不是很心动,毕竟龙鲤一事也只是猜想,成与不成还在两可之间。 尤其自身并不需要所谓对肉身的增幅,也没有法宝需要进一步升华,便不是很在意。 严凉却是回错了意,还以为姜北是觉得这个方法太过困难。 于是开口解释道:“名额一共九个,通玄、法身、天象各三个,只要取得相应境界前三,就有机会。” “以前辈的实力,取得法身前三也是有不小机会的。” 姜北还以为对方会说自己一定能取得名额,结果也只是“有不小机会”而已。 看来先前自己的一刀,在严凉眼里还算不上法身顶尖? 这倒是激起了姜北的几分好胜心,自己在通玄之时便能迎战法身大成,难不成如今法身小成了,反而实力还退步了? 姜北换了个话头,问道:“秋风城内,除了这困斗囚笼之外,还有什么好去处?或者说还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严凉很是自豪地点点头:“那自然是有的,秋风城如今虽然最出名的便是困斗囚笼,但是在多年前最为闻名于世的,却是那仙人遗梦。” “名唤幻惑秘境。” “虽说是秘境,却无人能寻到确切入口,唯有机缘巧合之下,方能从梦中一观。” “这秘境有个大好处,便是会将入内之人的神魂牵引进入其中,于其内打磨神魂,其效果堪称世间最强。” 闻言,倒是让姜北十分好奇起来。 “有这般神异,为何声名却不甚显露?” 严凉继续道:“因为想要入内实在太过困难,细算下来,每年也不过就那么几人能机缘巧合进入一次。” “据说除了运气之外,也是有相应信物的,怀揣相应信物,往往便能随意进入。” “不过,其中机缘虽大,危险同样极大,进入其中十人,往往便有七八人要神魂湮灭而亡。” “至于能功成身退的,神魂一道往往极为突出,在将来寻求大道之时起到极大的帮助。” “如果是专修神魂一道的修士,那更是如有神助,以神魂对攻,往往能使对手不知不觉便身陨当场。” “因此,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进入其中,寻常人便是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死,避之如蛇蝎。” 听到这里,姜北反而有些犹豫了。 如果说跟运气有关,姜北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只要闭眼睡觉,必定进入其中。 毕竟有天妖的大道诅咒在前,但凡跟运气沾边的,自己只要愿意,都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如此一来,如果轻易陷入其中,其内存在的危险就真的很危险了。 第161章 你怎么敢的啊 一顿饭吃完的时候,几人与姜北的关系算是稍稍拉近了几分。 严凉也不知是第几次问起了姜北的来历。 “前辈烹制的饭食与南州大有不同,所使刀法乃是世间顶尖,却又不是大罗山庄的路数,如果晚辈猜得没错的话,前辈是哪位顾攸之顾刀圣的弟子?” 姜北有些无奈。 苦笑道:“为什么就不能是褚刀圣?” 严凉一脸不屑:“褚刀圣自然是天下闻名,严凉虽不曾亲自见过褚刀圣的刀法,但是也听说过褚刀圣的名声。” “本人的性格极其恶劣也就罢了,他的几位弟子同样十分恶劣。” “前些年,褚刀圣门下首徒便来过秋风城,不过短短数月时间,便将秋风城搅了个天翻地覆,城内人人喊打。” “先是一口气将困斗囚笼的法身修行者尽数败了个遍,尤不满意,还四处寻人打架。” “如果不是碍于她师父的护短威名,不知道多少人想亲自宰了她。” “活脱脱一个闯祸精。” 姜北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严姑娘若是当面这么说我大师姐,我家大师姐一定会很开心的。” 严凉猛然站起身来。 像是初次见到姜北一般,上下打量了无数遍。 “你是说,那牧魔女…牧仙子是你大师姐?” “这么说来,你竟然真是褚刀圣门下?” “为什么,你似乎没有受到褚老前辈的刀法影响?” 姜北目光一凛:“你怎知我没有受到影响?竟敢当着我的面编排我最敬重的师父,还敢称呼我最亲近的大师姐为魔女,你怎么敢的啊?” 严凉连番后退,三位家仆亦然,像是见鬼了一般。 姜北叹了口气,有些无语。 看来自己这个师门,在外确实是惹了不少祸。 甚至隐隐有些担心起来,若是自己去了秋风城,会不会也人人喊打? 严凉惊慌失措道:“你不是女子,也不如传闻中的褚君临那般一脸凶悍,那你是正一道门转投过去的那位?” “难怪身上穿着道袍,这就能说得通了。” “就是听说你投入褚刀圣门下没多久就性情大变,干脆销声匿迹了许多年,没想到竟然是假的,修为也这么高了。” 姜北翻了个白眼:“大姐,你这都是多少年前的陈旧消息了?” “我之上,还有一个四师姐呢,并且也在南州。” “我这四师姐最是见不得别人胡乱言说我师门,严姑娘若是还要胡乱言语,等她来了秋风城,肯定要给你些好果子吃。” 严凉显得更加无措。 不过姜北也就是吓吓她而已,就怕她去了秋风城之后第一时间便泄露了自己的根脚,多少会带来些麻烦。 严凉离着老远,各自防备着姜北,就怕姜北突然暴起伤人。 却更让姜北心烦。 “喂,过来,我再问你们几个问题。” 严凉神色挣扎,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 姜北直截了当道:“那枯木门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不是严家之人吗?怎么他们还敢对你围追堵截?莫非这枯木门比你严家还要家大业大?” 严凉脸上浮现出几分痛恨之色。 声音也略显冰冷。 “枯木门若是明面上碰上我严家,自然不足为虑,但是枯木门原本就是由一众大寇组建而成,居无定所,什么事他们不敢做?” “至于为什么对我出手,我只能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除了那老不死的臭女人之外,我想不出还会有谁会亲自请来大寇杀我。” 一位家仆急忙上前,小声道:“小姐慎言。” 严凉果然住口不言。 姜北倒是也没什么兴趣知晓,稍微想想,肯定又是些人心鬼蜮见不得光的勾当。 且不提未知全貌,即便真有什么让人心寒的隐情,姜北也不想跟这些大势力扯上关系。 姜北换了个话题问道:“不知道大罗山庄的刀圣前辈出关了没有,外人可否入大罗山庄观摩一番对方的门路?” 严凉看了一眼姜北随意放在地上的长刀,开口道:“出关与否,外人并不知晓。” “山庄也几乎从不接待外人,除非声名显赫之人。” “如果前辈想要一观对方刀法路数,困斗囚笼也会是不二之选。” 姜北点点头,好奇道:“三大势力之人也会参与困斗?” 严凉收敛起了脸上的痛恨之色。 平淡开口道:“那是自然,除去各种世间难寻的奖励,困斗囚笼也是打磨自身实力的极佳之处。” “三大势力之所以能坐稳那个位置,便避不开困斗囚笼,唯有经历过无数打磨,才能拥有远超他人的实力,进而站稳脚跟。” “先前也说过,对于秋风城存在纠纷的地方,皆可一战而决,因此,由不得三方势力不时时刻刻壮大自身。” “如先前所言,既然前辈是褚刀圣门下,那便是书院弟子了。” “前辈到了秋风城之后,尽量不要透露自身来历。” “秋风城,甚至是整个南州,最看不惯骊山书院的学子,觉得书院所属都是些弱不禁风又满腹酸文的家伙,很是不讨南州欢喜。” “如果暴露来历,前辈少不得便要凭空生出许多麻烦。” 说到这里,严凉却没由来有些脸红。 看向姜北的眼神都有些羞涩起来。 “这些说法只局限于男子,南州女子大多偏偏喜欢书院那些风度翩翩的书生。” “这也是书院弟子不受待见的一大原因。” 姜北猛抬起头:“这么恐怖?还好我不是风度翩翩的书生。” 严凉的眼神顿时有些幽怨。 姜北把长刀拿到手中,在考虑要不要在脸上随便划几个伤口,反正只要自己愿意,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原样。 想了想,又觉得很可笑。 心念一动,当即催动灵力,刺激着胡须快速生长起来。 不过片刻,就变成了一副满脸胡茬的邋遢模样。 实在是并非姜北自大自恋。 而是在书院之时,除了心意外显的柴玲之外,其实多有收到匿去了姓名的信件。 至于内容具体如何?姜北往往只是随便看上一眼便脸红心跳难以继续看下去。 对此,姜北很是苦恼。 第162章 排外 好几日之后。 姜北来到了秋风城。 入了城。 严凉显然还不死心。 “姜公子,不如跟我一同去严家吧,严凉定会好好招待你,此后若是公子要去别处赏玩,严凉也可作陪。” 姜北严词拒绝了。 大步离开之后,随便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朝小二随便要了几样菜便慢慢吃着。 客栈内客人很少,但是谈话的声音却十分嘈杂。 姜北便是无意去听,也是被迫听到了不少最近城里的趣事。 大多便都跟那困斗囚笼有关。 一位干瘦精明的汉子豪迈饮下一大碗酒:“也就是老子没去囚笼,若是我去,岂能让那三位外乡人如此逞威?” 一位样貌猥琐的男子附和道:“那是,大哥若是出手,哪还有那三条得意的余地?” “要我说啊,他骊山书院就是不行,看他们出手总是软绵绵的,哪里有半分修士风范?” “别说大哥了,就算是小弟我去,三两下也能将他们捶杀了。” 两人豪迈大笑。 姜北却侧头看向客栈外。 只见许多持了刀剑的修士神色匆匆地朝着一边追去。 姜北刚到客栈不久,这已是他见到的第三波修士了。 多是些下三境修士,偶尔有那么一两位通玄、法身。 喊打喊杀,好不热闹。 干瘦汉子三两口喝完酒,提起阔刀站起身来。 “既然酒足饭饱了,我们也别闲着,追过去看看,如果能抓到那三人,交与三家势力,犒赏该是不少。” 说完,也不走寻常路,往桌上扔了几块碎银,就近寻了窗口一跃而出。 姜北微微皱眉。 无他,就是客栈的饭菜味道太过一般。 平淡无味,味同嚼蜡。 默默看着小二收拾完客人留下的残局。 姜北便开口道:“小二,你且过来,我问你个事。” 姜北将头发放开,此时乃是一副头发披散,满脸胡茬的模样。 面容多被遮盖,若是不仔细看去,便是熟悉之人第一时间也认不出来了。 身上的行头也是随便换了一身,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凶悍模样。 但是那小二显然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脸上堆笑,快步来到姜北身旁。 “大爷有何吩咐?” 姜北用下巴指了指客栈外奔走的修士。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二的脸色显得很诧异:“自然是前去围剿骊山书院的三位弟子,大爷是刚来秋风城吧?此事已持续得有好几天了。” 姜北点了点头,继续道:“为何围剿书院弟子?是何方势力在围剿?另外,你可知那三人具体身份、修为?” 说着,姜北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详细说说,若是大爷满意,这银子归你。” 小二心中欣喜,平时若是有人打听个大小事宜,哪里会有好处?若是说得不合他心,还要挨揍。 于是满脸笑容讲述起来。 “大概一月之前,秋风城里来了三位骊山书院的弟子,为首之人似乎是叫什么纪月,修为最高,听说是天象境界的强者,其下二位,也都是法身境界。” “这三人来了秋风城,别处不去,直奔困斗囚笼,前后打了两旬还多的时间,直到五日前,算是将各方高手败了大半。” “据说那三人放下大话,直言秋风城无一人是能打的,于是犯了众怒。” “咱们秋风城的修士哪能咽的下这口气?这不,如今已是连续追剿好几日了。” 姜北暗自点头,纪月,可不就是一同来到南州的三位天象之一? 就是不知道另外二人是谁。 早早便外出游历,不曾想倒是来了秋风城。 不过姜北倒是不太担心他们的安危,三人修为都不低,只要三大势力不插手,至少保命无虞。 就是总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以姜北的了解,书院一行人虽然脾气不见得多好,但是绝不是这么张扬放肆的性格。 多半还有隐情。 姜北反问道:“那三人果真如此猖狂?” 小二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一块碎银。 闻言却也耐心解释道:“这也是别人说的,像我这样的低微之人,哪里能有机会亲自去看?” “不过,依照小人猜测,多半又是乱刀门之流的势力输了困斗,于是趁机拱火寻仇。” “乱刀门、九玄宗、疾风派之流惯会如此,每每丢了面子,便会想方设法找回来。” “三家同气连枝,多有联手欺负外来人的行为。” 姜北点了点头。 只要没有三大势力参与,那就不算如何危险。 “这三家的实力怎么样?门内可有得道高人坐镇?” “另外就是,那三位书院的弟子应该不弱吧?为何方才见外边追赶之人多是些下三境的修士?如此行为,与送死何异?” 小二不着痕迹地重新打量了一遍姜北。 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难以察觉的轻蔑之色。 笑道:“大爷一看就是外地人。” “那三家实力自然是不算顶尖,若是有得道高人坐镇,又怎么会做这些下作勾当?” “至于参与围剿的修士境界为什么普遍不高,那是因为我们秋风城的风气就是这样,一方有难,但凡是裤裆里有鸟的,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受委屈。” “何况大罗山庄有人放出消息,如果能抓到这三人,便可送去领赏,如果不是小人的修为实在不堪,此时也肯定追着那三人出去了。” “小人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大爷可还有问题要问?” 姜北抛过碎银,随口支走了小二。 对方眼神的变化自然是逃不过姜北的眼睛。 秋风城也太过排外了,即便是这么混乱的地方,也能很快就拧作一团一致对外。 也就是暂时不知道纪月三人的去向,否则倒是想立刻寻往出手相助。 而那小二在知道姜北并非本地人之后,眼神之中有意无意便带上了几分轻蔑的神色。 姜北懒得搭理,给了饭钱便回屋修行去了。 睡觉是不敢睡的,只能盘坐在床上默默打磨神魂。 “既然所谓幻惑秘境能打磨神魂,那其内危险极有可能便是作用于神魂。” “若是再细细打磨一番,要不了多久,就算是不小心陷入其内,保命的可能性也能增加许多。” 想着,姜北便继续加大打磨的力度。 第163章 入场 神魂依附于肉体。 随着修士境界踏入法身,神魂完全凝实显形,只要不是肉身生机断绝,便还有机会恢复过来。 若是凝实到一定地步,甚至就算是肉身彻底损毁,神魂依旧能苟存一段时间。 因此便有了世间所谓夺舍还魂的灵异诡事。 一般而言,世间极少有专注于神魂的修行秘法,也极少有专门攻杀神魂的秘法。 毕竟神魂脆弱,若是淬炼不当,便极有可能导致神魂悄然陨灭。 而若是使用某些秘法催动神魂攻击,且不提对神魂的强度要求极高,就算是神魂远超对方,轻易发动攻击也极有可能反噬自身。 因而世间极其少见专修神魂攻击秘法之人,而修至大成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戒给予的秘法其实极为温和,只可用于打磨神魂,使之不断凝实壮大。 应对神魂修士之流天然便有极大优势。 只要能死守心神,姜北相信只要是入道之下,无人能以神魂秘法轻取自己性命。 这也并不是姜北杞人忧天。 在中州之时,少有人修行神魂攻击的秘法。 而南州之地,外道遍布,修士的类型更加丰富,容不得姜北不加快打磨神魂的速度。 秘法运转,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神魂。 由外而内,反复刺激、淬炼神魂。 源于神魂的痛楚,姜北习以为常。 当初初遇天妖之时,尚且年幼,便遭受天妖无尽的摧残,就算是后来稳定了下来,心湖内的小天妖也无不在时时刻刻与自己的神魂对抗着。 因此,相较于之前在红炎巨树内受到的肉体折磨,如此淬炼神魂,简直是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 姜北不断加大淬炼力度,虽然因此提升了带来的疼痛,但是淬炼的速度也在快速提升。 如此,便又是一整夜的不眠不休。 直到窗外投进来第一缕阳光,姜北这才起身下楼。 给出了住宿所需,便来到街上大步奔走。 困斗囚笼的位置此前已由严凉指明。 并且那地方十分高耸惹眼,姜北便是不曾问路,也很快就顺利赶往囚笼之下。 那是一处千丈高的圆形高墙。 墙体乃是由富含灵性的巨石堆砌,眼见着便极为厚重坚固。 高墙一眼望不到边际。 姜北寻了一处入口。 由粗大精铁挡住,门外站了两人,一脸无所事事的模样。 眼见姜北走来,便懒洋洋伸出手。 姜北会意,递过去十块灵玉。 其中一人便拍了拍手。 高墙之上很快降下一个巨大铁笼。 姜北站进去,那铁笼便又快速拔地而起。 原本姜北还想若是有人直接飞跃而上,那墙下收取灵玉之人岂不是只能无功而返? 直到上了墙头,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多虑了。 墙头之上,百步一人,站着许多齐备刀枪的修士。 虽然修为大多只是下三境,但若是有外人闯入,仅需高呼一声,囚笼之内自有高人出手对抗。 姜北放眼看去,高墙之内空间极为宽阔,自上而下,满是高低错落的房屋建筑。 下至茅草小屋,上至高大奢靡的酒楼,应有尽有。 最低处地势远低于外边地面,隔成了上百处单独的平台。 此时天色尚早,不见其上有人争斗。 据说这是个无人管理的地界,除了三大势力会收取入场灵玉之外,到了里边便算是生死有命了。 只有一个规矩,除了下方困斗台,不得争斗。 因此若是在这囚笼之中相互看不顺眼,便可干脆下到平台上相斗一场。 姜北粗略一看,直径只怕不下百里。 此时那困斗台上虽然无人,四下里行人却已不少。 姜北顺着蜿蜒台阶一路往下。 不多时便碰到了一行勾肩搭背的汉子。 身上满是脂粉之气,与姜北对面走来,不闪不避,就这么直直对上。 既然来到此处,姜北也不怕惹事,目光微凛,低头看去。 那三人竟然识趣让开了。 只是走远了之后口中又嘟囔着许多污言秽语。 姜北停下身形,回过头:“要不,今日你三人与我先为这囚笼开张?” 姜北站在原地,微风拂过,发丝飞扬,不怒自威。 三人没由来地皆是一个激灵。 急忙拱手致歉。 姜北略感遗憾,心道:“这地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嘛。” 又往下走了片刻,便看到了一处极为高耸夸张的酒楼。 门上牌匾刻有“和合”二字,却是阴阳和合宗的产业。 姜北有些无语,这和合宗也真是厉害,旗下产业都开到南州来了。 姜北抬头,一大早便见到了楼上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朝自己抛媚眼。 只能当做没看见,继续往下走。 很快就来到了最下方的平整之处。 四下里乃是琳琅满目的商贩,各式各样的生意都有人做。 姜北寻了一处书摊,买了一本介绍困斗囚笼的小册子。 随后便盘坐在不远处默默看了起来。 其上内容不多,不过片刻便能通读。 困斗台上依旧十分平静,姜北便有些无聊。 一般而言,其上相斗分为三种。 第一种便是寻常的约架,相互看不顺眼便可入内相斗,相对地,这种相斗内幕极多,一般并不是押注博彩的重头戏。 第二种乃是为了解决纠纷,比如两方势力对于地盘,或是珍稀资源的归属争夺,相比约架便要好上不少。 第三种,便算是真正的困兽之斗,任何人皆可入内,同境界之人皆可入内迎战,直到一方落败为止。 根据胜负表现,三大势力会有专人记录战绩,达到一定程度,便可参与最终的排名争夺,博取三大势力预设的奖励。 看似是三大势力自掏腰包给出好处。 实则凭借困斗囚笼的各项收益,三大势力永远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闲来无事,姜北干脆登上了第三种困斗台上。 盘坐在台上默默等候。 一人手持册子,一脸不耐烦地走上前去。 “姓名,修为。” 姜北如实相告。 乃是为了打出些名声,让三位书院同窗自行来寻找自己。 在此之前,只要自己不暴露自身根脚,便可安心等待三位同窗前来。 若是能趁机打出些名堂,得到金鳞宗的那个入阵机会,那也是极好的。 第164章 下辈子别这么张扬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囚笼之内人气涌动,愈发热闹起来。 姜北如愿等来了第一位对手。 是位袒露着上半身极为健壮的男子。 与手持册子的记录官问清姜北的信息之后,摩拳擦掌,满脸浓郁的不满之色。 一步跃上了困斗台上。 “哪里来的小子,也敢抢了你家爷爷的风头?” “这第一场也是你配打的?” “……” 不待男子继续开口。 姜北便缓缓站起身来,一脸微笑地接过话头:“愣头青一个,若是能跪下磕头认错,或许你爷爷心情一好还能饶你一命!” 男子呆愣当场。 一脸疑惑,这他娘不是老子正要说的吗? 反应过来之后,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提着拳头,一拳便冲杀过来。 姜北佯装大怒,怒喝道:“找死!不知好歹!一拳轰杀尔等蝼蚁!” 四处围观之人并不在少数。 闻言无不纷纷大笑不止。 健壮男子更是怒极,手上力度更重了几分,显然是起了杀心。 周身蒙上了一层淡淡血光,竟是不断四散着血腥杀意。 姜北微微一笑,轻飘飘一拳迎了上去。 随着四周看客纷纷目露惋惜之意,双拳已是碰撞到了一起。 轰鸣之声震耳欲聋,两人皆是暴退而去。 男子又惊又怒,一发全力重拳,使得自己肺腑之间血气翻涌,对方看起来却是风轻云淡,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姜北自是丝毫不受影响。 不曾催动秘法,也未曾动用法身,仅凭肉身,随意一拳便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心下惊喜,当下肉身的强度,便是纯粹以肉身搏杀,应对法身大成完全不成问题。 而对方看样子不过是法身小成,只要认真些,三两拳也就打杀了。 如此肉身强度,姜北感慨不已。 四下里先是寂静一片。 紧接着有人低声谈论起来,声音不甚洪亮,姜北却听得清晰。 “这薛镰也真是活该,以他的实力,本不该止步于此,就是太过托大,有新人来此也不知道等等看,真是没脑子。” 有人接过话头嘲讽道:“废物就是废物,就他这平平无奇的修行路数,即便赢下了这一场,往后也难逃惨败。” 紧接着便是各种下注博彩的嘈杂声。 姜北心里边稍微有了个底。 听起来,这家伙也只是法身这一境界的寻常修士,走的是拳脚攻杀的路子。 只可惜,即便是他所擅长的领域,也完全不能激发出姜北的认真之意,属实无趣。 而姜北能听得到,薛镰自然也是听得清明。 当下又羞又恼。 双目瞪圆,身体化作一轮血金刚的模样,周身杀气宛如实质,困斗台上满是猩红血气。 姜北摇了摇头,看样子,此人虽然修为不高,手下的亡魂却绝不在少数。 当即并拢五指,以手代刀笔直杀去。 薛镰怒喝一声,不闪不避便重重一拳递出。 速度之快,杀力之大,拳头所至之处传来一声音爆震响。 其间异象顿时引得更多目光看来。 只见场内白光一闪,姜北身形一闪而逝。 两声痛苦的嚎叫连续响起。 一条手臂冲天飞起,姜北的手掌贯穿薛镰胸膛。 薛镰低下头,一脸痛苦而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胸膛的手掌。 姜北淡淡道:“下辈子别这么张扬。” 第165章 没有礼貌 姜北一脚将对方踹下困斗台。 也不去看对方的死活。 没有彻底痛下杀手,只是贯穿了对方的胸膛,如果疗养得当,或许有命可活。 紧接着随手使了个除秽术将身上血迹抹去。 重新盘坐回地面继续闭目养神。 记录官手一抖,先是在姜北的名字后方添了几个字,随后一脸后怕地看了姜北一眼。 为之前的怠慢后怕不已。 此人法身都不曾展露,根脚也让人完全看不清晰,在他看来,对方若非三大势力隐藏的杀手锏,便是某位隐世宗门不出世的圣子。 姜北于场中等了片刻,却无人上台。 其余困斗台上倒是前后打了几场,就是大多是些通玄以及下三境的小打小闹,没什么看头。 此时日头渐渐升到正中,外边人影浮动,很显然,困斗囚笼平常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姜北的困斗台上又跃上一人。 放眼望去,对方手持双剑,一脸凝重之色。 围观的看客大多神色平静,就连下注之人也没什么大动作。 姜北心中了然,看来对方也就是跟薛镰差不多的水平。 那人面色忐忑,先是微微拱手:“在下李星河,斗胆请前辈指教。” 姜北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个有几分礼貌的,就是不知道实力如何了。 正想着,猛然间剑光一闪。 纵横交错的凌厉剑光猛然袭来。 姜北有些意外,看样子却是避无可避了。 有人嗤笑道:“上了困斗台,竟然还敢分神,也是个不怕死的二愣子,即便后手再多,面对这凶险境地,倒要看你如何应对。” 姜北叹了口气:“我果然还是太过高看了南州之人。” 心里想着,手上却是不慢。 一道印法转瞬凝结而成,乃是从周瑾之处习来的攻杀印法。 此前在鸣道宗时虽有使用,但是那时候的修为不高,对印法的掌控也不够。 此番修为高涨,倒是有意想要试试威能。 却也不担心因此暴露身份。 正如周瑾所言:“道法因人而异,并不绝对,同一门术法,经过不同路数、修为之人施展,天差地别。” 姜北练刀,施展术法天然便有一种凌厉之感,此前得了狐仙遗骨的好处,如今再度施展同样的印法,已是附带上了赤红浪焰。 印法繁复却不失精简,声势不大,威能却极度压缩。 顷刻便迎上了袭来的剑光。 两两相交,传来一道沉闷巨响。 剑光碎作漫天银光,印法继续轰杀而去。 李星河神色大变,双腿猛然一蹬,飞速朝着天空躲避而去。 堪堪躲过印法,心里正松了一口气,突然间又是亡魂直冒。 一道更加凝实的印法竟然出现在头顶。 此前分明并无半分波动,若非如此,李星河如何敢轻易闪躲至此? 姜北笑了笑,如今再使隐匿气息的术法,自然不是对方能看透的。 印法自上而下,颇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意思。 猛然盖下,印法之上交错的狂暴灵气迅速瓦解对方的法身,紧接着又纷纷侵入对方身体。 随着轰隆一声,李星河重重砸入地面。 生死不知。 唯见周身燃起赤色烈焰。 第166章 尸神道 困斗囚笼有个规矩。 但凡上台争斗者,输则输矣,若是获胜,赌注金额不论多寡,皆可由胜者分去一成。 姜北于台上守了将近一整日,打了八场,全胜。 竟是分了不下两万枚灵玉。 可见在此赌斗是何等暴利。 姜北依照比例一一换成了紫玉收下,时间已是傍晚,来到了困斗囚笼最为热闹的时间段。 四下里已是燃起了无数火炬,热浪翻滚,囚笼之内嘈杂的欢呼、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姜北依旧留在困斗台上,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上台。 或许是因为此前八场赢得太过轻松,一时间无人再敢轻易上台。 毕竟姜北出手极重,轻则骨头断裂五脏受损,重则当场毙命,到得现在,若无些许把握,倒是无人再敢轻易上台。 负责此处的记录官凑到姜北跟前。 “姜老哥,你已连胜八场,表现已是足够惊艳,严家有人愿意让你破例提前晋升银牌斗士,老哥意下如何?” 姜北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初入困斗囚笼,若无战绩,皆为铜牌,三大势力会根据相应战绩进行评估,之后是银牌,直至金牌,最终获取三大势力奖励的名额便是要在金牌之中决出。 如姜北这般头一天便可升至银牌的,困斗囚笼历来极为少见。 姜北答应晋升银牌之后,便察觉到一缕让人不太舒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姜北往身后扫视而去。 却只见严凉站在不远处正朝自己挥手。 嘴唇微动,说的是:“姜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一定要加油啊,我可是把全部家当都压在你身上了。” 姜北了然,自己突然升至银牌,多半便是严凉的功劳了。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的身份虽未言明,但是绝对不低。 或许便是严家某位嫡女。 姜北看向记录官,指了指严凉问道:“这位在严家是何身份?” 记录官扭扭捏捏不愿开口,姜北只得作罢。 却忽然听到严凉传音。 “我爷爷是严家当代家主,我是直系唯一的嫡女,名字其实是叫严清,之前有所隐瞒,对不起啊。” 姜北轻轻点了点头,突然遇上陌生人,隐瞒也是正常的,对此姜北倒是没什么意见。 记录官将一枚银牌递给姜北,随后默默退下了困斗台。 姜北依旧疑惑。 先前审视自己的目光绝非严清,甚至不是她那个方向。 给姜北的感觉十分难言,像是高高在上的不屑、像是熟悉、又像是刻意亲近。 姜北凝神四处看了看,却一时之间难以寻到那目光的主人。 正打算扩大搜寻范围,台下便飞身而上一人。 是个法身大成的修士,手持一柄巨剑,显然是个剑道修士。 姜北无心交战,此前审视自己的目光让姜北十分不舒服。 因此干脆唤出长刀,持刀指向来人。 那人刚登上困斗台,便见对方抽出长刀,顿时眼皮直跳。 姜北此前的手段虽然繁复,说到底也不过是术法精妙、肉身强横。 当下却见对方手中持刀,心中自是十分不妙。 只怕是对方一直隐藏手段至此,始终不曾全力出手。 可惜已是上了台,再无退路。 看了一眼台下多有押注自己获胜的赌徒,持剑壮汉嘴角浮现一缕自信。 “就算你隐藏手段又如何?杨某…” 姜北不等他说完,身影便一闪而逝。 长刀只取对方脑袋。 壮汉心中一惊,一边抬剑抵抗,一边不断怒骂。 “小子不讲武德,你杨爷爷也不是你随手便可拿捏的。” 壮汉荡开袭来的一刀,顺势倒退数步,法身尽数撑展开来。 化作一道百丈高的持剑金影。 天色昏暗,法身熠熠生辉,十分凝实厚重,引得无数目光纷纷投来。 姜北身影闪动,第二式跳珠发动。 一刀刀断江带来的刀光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壮汉的法身极为凝实庞大,却丝毫不显笨重,极速迎击,顷刻便挡下了数十道刀芒。 惹得台外赌徒纷纷叫好。 姜北笑了笑,依旧还是跳珠,只不过这一次稍微催动了些许法身之能。 一道道更加难以捕捉的锐利刀芒骤然浮现。 壮汉将法身催动到了极致,手段齐出,打算故技重施。 却如何能想象得到再次袭来的刀光会那般快且利? 数十道刀光几乎是同时杀来。 不等他抵挡小半,法身便已碎作漫天金色琉璃。 壮汉心中惊骇万分,急忙持剑护于身前。 刀芒闪动间,去势不减,使得那壮汉顷刻间便落得了个剑断骨裂的凄惨状况。 周身血肉翻飞,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很快就有人上台将其拖走。 毕竟是银牌,自带不少拥护者,每少一个,都是三大势力的损失。 下注之处,姜北的呼声终于是高了起来。 严清畅怀不已,将赢下的灵玉尽数揽到面前。 姜北闭目感受,却不曾再察觉到那缕审视自己的心神。 不等姜北回神,人群某处突然跳上来一人。 方入困斗台,便将法身催动到了极致。 浑身布满黑气,姜北看上一眼便心生厌恶之感。 对方的法身只是与原身一般大小,皮肤惨白发绿,脸上遍布针线缝制的痕迹。 双眼死寂,毫无灵动之感,倒像是死了许久的尸体,瞳孔溃散无神。 身体干枯瘦小,光是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略一感受,对方却是个法身圆满。 记录官走上前去,小心翼翼赔笑道:“虞大人,此人仅是银牌,若是强行交战,还需对方同意才行。” 名为虞的诡异男子张开嘴巴,不见喉咙涌动,却有嘶哑之声传来。 “阁下可敢迎战?” “放心,只要你答应,我不会取你性命,你这具身体归我,神魂只管离去。” 姜北恍然。 原来是那外道尸神道的修士。 其下所属的修士若是放在别州,便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手段凶残,提升修为便需炼化别人尸身。 历来让人厌恶,便是打不过别人,也要想尽办法撕扯下对方肉体缝制于自己身上,如果肉身不如自己,便干脆吃下,不可谓不残忍恶心。 不似人间修士,倒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也唯有南州这般混乱的地方尸神道才能立足了。 第167章 云升 此等暴戾无道的邪修,放在中州人人得而诛之。 便是书院的周瑾,也多有厌恶之言。 姜北毕竟文从周瑾,耳濡目染之下,心中同样痛恨不已。 修行一途本是大道独行,若是修行的前提是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之上,姜北接受不了。 正要点点头答应。 忽见一人跃上困斗台。 却是个面如冠玉,一身白袍的翩翩公子。 手持一柄折扇,面色温和儒雅。 十分随和地微微欠身拱手。 “姜公子不妨将此人让与在下,在下与尸神道有些旧怨,向来十分不喜,若是姜公子愿意让与在下,随后押注得利尽数赠予姜公子,你看可好?” 姜北淡淡回了一礼,此人一身儒雅气息,倒是比自己这个读书人还像读书人了。 看起来又十分有礼貌,倒像是南州的一股清流。 姜北心神微动,便见四周围观之人中许多人面带绯红,纷纷振臂高呼,却多是女子。 姜北收敛心神,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是何修为?我看阁下白衣胜雪,风度翩翩,若是沾上了此人的恶臭可就不好了。” 来人微笑道:“在下云升,修为算不得如何高妙,却已是法身圆满,姜公子可否割爱?” 姜北失笑道:“就尸神道这副鬼样子,割爱可谈不上。” “姜某虽然修为低微,倒是也想试试尸神道的手段,恐怕不能让与云升公子,请回吧。” 云升一脸可惜,不过仍是温和一笑:“如此便罢,尸神道于秋风城多有高人浅藏,而云某又觉与姜公子十分投缘,此后若是无事,便可来见雨楼寻在下,在下虽不才,却也敢直言能庇护姜公子一二。” 姜北点了点头,微微拱手:“谢过云升公子好意,若有机会,一定前往拜访。” 云升走后,姜北默默持刀而立。 那位名为虞的尸神道修士嘶哑的声音嘲讽道:“好一副相见恨晚的小人姿态,小子不会是那中州前来的贵公子吧?” “常闻南州女子多喜翩翩公子,阁下虽然看似邋遢,面皮倒是好生白净。” “若是先夺你肉身,此后再谋求金鳞宗圣女之身倒是方便许多。” 姜北皱眉,此人是真的恶心。 看似男子,实则不男不女,肉身可能早就更换过十八回了。 尸神道一般肉身坚若金刚,尤其擅长各种近身肉搏,此外,各类邪术也极尽难缠,寻常法身若是碰上了,便是战而胜之,事后少不得也要大病一场,躺在床上疗养数月。 姜北心神微动,却见原本暗黑色的石地板变得更加阴沉沉的。 心中一惊,急忙飞跃而起。 双脚却缠上了令人恶心的丝丝缕缕黑气。 虞阴仄仄的声音再度响起:“此时才反应过来,晚了。” 姜北有些想笑,却又故意默不作声,露出一副凝重的模样。 若是别的手段倒是难缠,若是想要侵入自己的身体?那对方可就想多了。 即便自己的仙道脊骨答应,红实留下的赤红雾气也不答应。 即便能突破这两道防线,心湖之中的天妖只怕比对方还高兴。 此等阴沉死寂的气息之属,体内天妖最为喜欢。 姜北担心的反而是那天妖吸收过多而可能导致别的麻烦。 想着,姜北还是打算速战速决。 极道九斩的中三式姜北接触已久,却是少了法身之能,始终不能让自己满意。 如今踏入法身,流风、飞花、停雪三式已是暗自融会贯通,虽谈不上如何熟练,倒是谈得上精通入门了。 其中,流风讲究个灵动飘逸,来去如风,杀力无穷。 尤其可以借助风势,不断叠加威能,表看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若是一刀斩去,便如疾风骤雨,顷刻便能对手性命。 至于飞花,乃是一式类似气场的存在,释放自身刀意,使得花飞叶落。 刀意所及之处,一切细微动静皆是无处可藏,亦可以此造势,明面上威势不显,实则杀机暗藏。 尤其配合第四式的流风,便是褚秀山的刀法最为诡谲难测的所在。 至于停雪,据说当初褚秀山在开创这一刀的时候。 修为并不如何高妙,却早早领悟了“快”之一字的真意,以快制动,身影瞬息超越极限。 任凭雪花纷飞,亦是宛如骤停,片雪不得沾身,一刀既出,往往便伴随有敌人的头颅翻飞。 一般而言,真意之流皆是贴近大道本源的存在,唯有天象之上已然接近天道之人方能领悟。 虽不及大道,却已极尽贴近。 而姜北十分有幸,早在初入通玄之时便已领悟“快”之真意。 只是历来不曾适当利用,一直以来都只当是一个杀招,偶尔使出,便都是山穷水尽之时。 停雪一式虽并不是必须掌握“快”之真意,最大的威能却只在于此真意。 二师兄褚君临,虽然浸淫法刀法多年,修为也早早便是法身,却始终不得“快”之一字的真意,于是面对姜北之时便多有羡慕之意。 牧端则不同,早在法身便挤入地仙百人之列不谈,初入天象便直往二十来位而去。 其中关键便是这“快”字真意。 姜北思绪回到困斗台内。 心念一动,手中长刀轻轻挥舞,阵阵细微刀意自周身往四处逸散而去。 不动却自有清风拂面。 衣袂飘荡,发丝飞扬。 姜北淡淡一笑,刀随风动,轻飘飘的一刀宛如突然消失却又突然出现。 刀刃已是斩到了虞的脖颈上。 虞双目瞪圆,周身黑气迸发,使劲扯开嘴角,很快便咧到耳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嘴巴微张,一道难以言喻的喝声传出。 姜北长刀滞涩,竟是不得寸进。 徒留一道细长白痕。 姜北心中惊讶,却无丝毫慌张。 刀刃游走,转瞬又是数刀。 纷纷在对方身上留下细密白痕。 虞抬起干枯的手掌,姜北自认看清了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可是对方那只手却像是无法躲避,无法阻拦一般,眼见着便一掌拍向姜北心口。 姜北心惊不已,只得借助风势后退,与此同时全力催动法身。 双手紧握长刀,先是斩去一道道流光,紧接着横刀身前,挡在袭来的手掌与身体之间。 第168章 流风停雪 那手掌终究是印在了姜北胸口处。 虽有刀身抵挡,那难以想象的巨大力度也使得姜北暴退不止。 无数黑气试图侵入肺腑。 却见阵阵红雾微微逸散,黑气缓缓消融。 姜北重重咳嗽几声,对方那一掌的力度是真的大,寻常法身圆满若是挨了这么一掌,就算能抵抗住黑气,多半也要伤至肺腑。 姜北倒飞数十丈而去,身形飘逸停下,卷起阵阵狂乱之风。 姜北丝毫没有停顿,全力激发飞花气场,不断造势。 刀走流风之势,宛若龙游,眨眼间便是数十刀斩去。 两人相隔数十丈,虞不闪不躲,双手交错护于身前直愣愣地冲杀过来。 却见那袭去的刀光一道快过一道,到得后来,已是在对方手臂、肩头留下来道道深可见骨的痕迹。 却依旧头铁,硬顶着刀光上前。 右手手指并拢,宛如锋芒毕露的利刃,口中再次传来诡异吼声,身体变得极为古怪,像是完全锁定了姜北的胸口。 左手也并未闲着,浮现出无数黑气,先是隔空一掌掌击打而去。 凌厉非常的掌印夹杂着漫天黑气,好似一阵骤然暴起的狂风,席卷向姜北。 姜北咧嘴一笑,停雪一刀却走流风之势。 刀刃于场内两道狂风之间交缠游走,快时候可如奔雷一闪而逝,慢时便如纷扬落花,不定摇曳。 一道卷起漫天银光的狂风裹挟着声势浩大的黑气,形成一道百丈波涛转瞬翻涌而去。 其间惊骇场面让囚笼之内围观的无数道目光聚集而来。 却见场内姜北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见。 无数人转头看向角落,却见姜北已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此处。 淡定站立缓缓收起长刀,背后是那那翻涌波涛。 波涛骤然灌注而下。 却又如暴雨骤停,在接触到地面的间隙内便化作满场清风。 诺大困斗台的中央之处,一道干枯瘦小的身影呆愣矗立。 眼中还是那副无神模样,嘴巴微微张开,却不能传出丝毫嘶哑之声。 随着清风吹拂,脑袋缓缓掉落在地。 连同身体一起,尽数化作了极为平整的十数截。 不见点滴鲜血,只见道道黑气没了依凭一般缓缓消散。 姜北暗叹可惜,不曾将自己所有灵玉押注自身。 场外寂静无声,直到姜北下了困斗台,这才后知后觉地传来阵阵嘈杂异常的交谈之声。 姜北寻到记录官,从一脸震惊的对方手中接过了方才两场的应得分红。 加在一起,竟是远超最初八场,一共是价值四万多灵玉的紫玉。 姜北默默收下,很快来到严清身旁。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严清这才回过神来:“我的天呐!你竟然这么厉害的吗?还好我没有犹豫,所有灵玉都押注在了你身上。” 严清得意地打开小袋子的一角。 姜北略一感应,最低不下十万枚灵玉。 顿时懊恼之色更重。 严清笑道:“想啥呢,至少有一半都是本钱,不过,之后如果你还要打,可以把灵玉给我,我帮你下注。” “喏~这些灵玉都给你了,就当是之前没给足的报酬,还有伙食费。” 姜北摆了摆手,没收。 这时,那位记录官一路小跑着送来一枚金牌,以及一块黑乎乎的铁牌。 “姜公子,这金牌是你的新等阶,至于这铁牌,是尸神道那位的储物法宝。” 姜北疑惑地接到手中,茫然四顾,却见云升站在不远处,面带笑意朝着自己挥了挥折扇。 姜北朝他微微点头。 看向严清:“金牌与银牌的获取方式不同?” 严清点了点头:“自然是不同的,金牌一共百枚,囊括通玄、法身、天象三个境界之人,获取方式便是战而胜之,进而取代。” “至于这铁牌,若是败者身亡,尸身无人认领,所属一切法宝归于胜者。” “尸神道就算是在南州也不是那么自由自在的,仇家可不少,若是死了,尸体自然无人认领。” “走吧,我带你去找个酒楼休息,打了这么久,应该早就累了吧?” 姜北点点头,累倒是算不上如何累,就是消耗有点大。 并且当下风头太盛,不适合继续打下去,若是某些手段诡异的家伙看不惯自己强行登台,自己不太方便应对。 相信只需略微发酵发酵,自己当下的表现已是足够传遍秋风城了。 严清在前面引路。 一边走,一边介绍道:“金牌之后,只要累计连胜超过十场,并且是应对不同的人,那就可以得到三大势力的奖励。” “听起来容易,其实很难的,我建议你不要再如今天这般主动登台,而是先等别的金牌入场,这才登台迎战,不然势必会很被动。” 姜北点了点头,之后肯定不能再这么打。 来到此处最大的谋求也已经不是金鳞宗的奖励,而是吸引三位同窗闻风找来。 当下风头是足够了的,接下来随便打打就行了。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热闹繁华的酒楼。 就算是困斗囚笼内,其内奢华程度也十分夸张。 进了酒楼,到处金灿灿的,各种装饰不是金玉便是灵宝,连同酒楼的柱子上都镶嵌了一层金色雕花。 四下里的酒客大声交谈着今日的战况,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口中提到最多的那位外乡人正缓缓上了楼。 酒楼所属乃是严家。 严清亲自为姜北挑了一间宽敞干净的屋子,又吩咐下人送来满桌饭菜。 脸上有几分歉然:“南州吃食确实比不得别州,就算是如此昂贵的饭食,只论味道,也远比不上姜公子随手烹得。” 姜北笑了笑,开口道:“严清姑娘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地域不同,各自风俗习惯自然也不同。” “如南州这般气候暖和而又湿热的地方,调味平淡些自是正常的。” 严清低头吃饭,脸上却有几分开心。 姜北忽然想起一事,好奇道:“那位云升公子,在秋风城很出名吗?” 严清点了点头:“这位公子也是外乡人,只是来历十分神秘,就算是严家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唯一知道的,就是此人很强、很有钱,除了偶尔登台与人相斗之外,大多数时候都留在他一掷千金买下的酒楼内。” 第169章 再来一遍又何妨? 对于云升,姜北确实很看不透此人。 但是姜北对这人的印象不坏,比自己这个读书人还有读书人的风范。 “这位云升公子具体是何修为?那日敢于上台与尸神道那家伙对战,应该也是金牌吧?” 严清放下筷子,提起酒壶先为两人各自倒满一杯香醇好酒。 开口道:“是金牌没错。” “这位来到此处不过半年时间,很少出手,但是出手必胜,前不久刚刚拿到金牌。” “一直以来似乎都未尽全力,就算是夺取金牌的一战,也多有轻松之感,依照我们严家的推断,应该是法身圆满。” “甚至有可能已经往天象跨出了半步。” 姜北轻轻点头。 “对了,之前我与尸神道的虞交战之时,为何感觉对方的一拳一掌好生奇怪。” “似乎是涉及到了因果,一招一式必定命中,可是对方也不过只是法身而已?难道真能以法身修为掌控因果?” 严清伸出个大拇指:“也亏得你看得出来,并且还挡得住,尸神道毕竟是外道,有些许异于常人的地方不足为奇,或许他们身体的某一部分就是从某个大势力的祖坟内刨出来的。” “据我二叔说,这个名字奇怪的家伙确实是掌握了某种因果,在众多金牌之中也算十分难缠的一个。” 姜北诧异地点了点头。 就着饭菜,与严清随口聊了起来。 猛然想起了一事,笑道:“我看那位云公子似乎极受女子喜欢,严清姑娘难道没有想法吗?” 严清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姜北的眼睛。 “你这家伙,真不会说话。” “之前你还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这么看来,你喜欢的女子多半并不喜欢你吧?” 姜北神色有些落寞。 “应该是喜欢的吧。” “唉~算了,不说这个,吃饭吃饭。” “哦,对了。” “之后严清姑娘尽量不要再来找我,我的身份你是知晓的,之后若是惹来麻烦,少不得还要害得严清姑娘跟着一起受罪。” 严清翻了个白眼,随口应承了一声。 “知道啦,我又不笨,自己晓得分寸。” …… 困斗囚笼。 金牌一共百枚,其中以通玄最多,共五十枚,法身三十枚,天象二十枚。 法身及其之上,金牌向来变动不算多。 正常来说,便是有变动,大多也是金牌之间相互搏杀,有人身亡之后再顺延给其下呼声最高的银牌。 如姜北这般直接越级夺得金牌的,并不常见。 尤其对方乃是新人,加之又是外乡人。 并且是同一天,从默默无闻到直接斩获金牌,对手还是恶贯满盈的尸神道修士。 姜北相关的消息比姜北本人预中的传播速度快了无数。 从姜北夺得金牌之后两个时辰的时间,困斗囚笼内便已是人尽皆知。 甚至是一夜过后,秋风城四处都流传起了姜北的名号。 清晨。 日头尚未完全冒头,秋风城内一处客栈便挤满了人。 无不是袒露胸膛的凶悍汉子,手提大刀,将客栈小二堵在了角落里。 “认不认识此人?” 为首汉子提着一张潦草画像,发丝披散,满脸胡茬,五官却十分端正秀气。 小二一脸惊恐,认真看了一眼便连连点头。 “几位大爷,小人确实见过此人。” “这人昨日清早刚从本处客栈离开,几位大爷是与这人有仇吗?” “不过,小人只负责接待来客,与此人绝非亲故,几位大爷万万不可迁怒小人。” “我家掌柜与严家一位供奉有些交情,你们可不能拿小人泄愤啊。” 为首汉子朝地面吐了一口浓痰。 “呸,瞧你这怂样。” “爷几个就问你一些事情,好好回答,不为难你。” “你可知此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来这客栈之后可有任何异常?你尽管细细说来。” 小二将脑袋点得像个啄米鸡头。 “小人并不知晓此人姓名,但是能看得出来此人乃是外乡人。” “很可能压根就不是南州之人,昨日来此,问了小人一些问题,似乎他对那三位书院弟子十分感兴趣。”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了。” 为首壮汉狂笑不止,似是十分兴奋。 “老子就说嘛,哪儿有这么巧,先是三位书院弟子几乎闹翻困斗囚笼,又是外乡人一日时间夺得金牌。” “兄弟们,随我回去领赏去了。” …… 秋风城某处早茶摊内。 简陋的棚子下,一大早便坐了三人。 衣着简陋,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面容十分寻常,甚至是有几分丑陋。 为首乃是一个脸带刀疤中年女子。 低头喝了一口热汤。 低声道:“是姜师弟无疑,姓名相同,又是外乡人,又是精妙至极的术法、刀法。” “如此高调行事,定是知道了我三人在此,欲吸引我三人前往寻他。” “罗师弟,你怎么看?” 女子却正是与姜北一同来到南州的三位天象弟子之一。 姓林名染,年纪不过百岁,便已是天象修为,乃是世间少见的天才修士。 其下一名身材修长的弟子乃是法身圆满,正是林染口中的罗师弟,罗织。 至于另一人,身体精壮矮小,乃是法身大成,姓崔名西山,乃是书院一位大供奉的亲孙子,年纪轻轻,修为便极高,同时,他爷爷乃是符箓修士,但是崔西山却不走符箓一道,而是走的纯粹肉身修士的路子。 平日里言语不多,看起来是个十分木讷的人。 罗织这张脸十分猥琐,满口黄牙。 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露出满口黄牙反问道:“林师姐?你觉得姜师弟现在的实力具体达到什么程度了?” 林染微微皱眉,眼珠转动:“能力斩尸神道修士,并且对方还是法身圆满,以姜师弟游刃有余的描述来看,就算是对上那几位老金牌,问题应该也不大。” 一向话语很少的崔西山淡淡一笑:“恐怕不止于此,姜师弟通玄便能大败法身,如今法身的修为,或许能应对寻常天象也不一定。” 罗织重重点头:“师弟正是此意!先前吃了那三个老东西不少大亏,如今既然姜师弟赶来,自然是要找回场子。” “须知我骊山书院并非纸糊的空中阁楼,当年牧端做过的事,我四人便要再来一遍又何妨?” 三人一拍即合,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豪迈之意。 一粒碎银用力拍在桌上,差点给本就简陋的桌子拍散架。 第170章 不像演的 日头高悬。 姜北缓缓出了房间。 随手使了个除秽术,虽然身上并无污尘,还是下意识如此。 出了酒楼,先寻了一处点心铺买了些卖相还不错的糕点。 自从离开书院之后,没了柴玲赠送,已是许久不曾吃到糕点了。 随后去到了距离困斗台最近的观战区域,四处看了看,便看到严清站在远处,身旁站着一位神色肃穆的神秘修士。 严清朝姜北眨了眨眼,显然昨夜的话语她是听进去了,并未上前与姜北混在一处。 姜北咬了一口糕点,甜到发腻,吃了一口就不愿意吃了。 堆放在身旁,默默观战。 不多时,便有一位蓬头垢面又衣衫褴褛的男子坐到姜北不远处。 并且还趁着姜北不注意,一步步挪近距离。 姜北歪头看了一眼,满脸嫌弃之色,只好往旁边又挪了挪。 那人跟着继续挪动,很快就靠近了遗留的糕点。 捡起一块完整的尝了一口,顿时大怒,一把将糕点掀到地上。 邋遢汉子继续靠近姜北。 姜北继续远离。 直到眼见着便要碰到别人。 姜北这才怒目看去:“这么宽的位置不够你坐?” “交得起入场灵玉,就不能花点钱寻个客栈梳洗一番?” “不是我说你,就算是修士,也是要找老婆的,邋里邋遢,那个姑娘能看上你?” “客栈住上一晚能花几个钱?” “前人有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如你这般不讲究之人,这辈子成就又能高到哪里去?” “……” 一通劈头盖脑的说教。 那邋遢汉子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姜北以为对方要发怒约战自己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传音。 是一道极其无奈的声音:“姜师弟,是我。” 姜北捂着脸,哭笑不得。 开口大声道:“但是呢!” “话又说回来了!” “大丈夫行事,就是要不拘小节。” “如阁下这般随心所欲之人,脚下的大道势必更加宽广。” 惹得附近的看客想笑又不敢笑,无不是一脸憋笑的模样。 姜北凑近前去,满是歉意道:“抱歉啊罗师兄。” “实在是师兄的伪装太过高明,一时间难以分辨。” 罗织同样是哭笑不得。 好的坏的都被这家伙说尽了。 “事情的经过,想必姜师弟已经有所了解了,多的便不多说了。” “先恭喜师弟能顺利突破法身!这个年纪,这份修为,了不得啊。” 姜北回应道:“谢过师兄。” “对了罗师兄,他们两人呢?” 罗织继续传音回复道:“他们在后边不远,三人一起难免引人注目,因此唯有我一人前来与师弟相认。” 姜北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你们都没受伤吧?是打算即刻离开,还是再游玩几日?” 罗织不动声色回复道:“先不离开,乱刀门等三方势力此前不服我三人,连续多日追杀我我等,奈何对方有三位天象,难以应对,虽未受伤,却着实是受了不少气。” “我三人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就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才又折返回来。” “正巧今日一大早便听到了师弟的消息,这不,就是打算前来请师弟助战,干脆一股脑打回去!” “怎么样?师弟可愿掺和?” 姜北笑道:“有何不敢,来这地方的本意就是为了打架的,更何况咱们都是师兄弟,书院的面子也不能就这么随便丢了!必须要打回去!” “最近几日我都在此处,罗师兄若是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来叫我!” 罗织点了点头:“近几日确实不适合动手,我们三人的风头还没过去,那三家还是很警惕,干脆再等几日罢了。” 姜北趁着四下无人注意,随手递过去一个小袋子。 “这是师弟昨日得来的收益,接下来劳烦师兄尽数押注在我身上,师弟先去打两场熟悉熟悉修为!” 随后也不看罗织,一跃跳上困斗台。 困斗台上,是一位头顶独角,壮若蛮牛的妖族修士。 别说,还真是一位牛妖。 并且同样也是一位金牌。 姜北从未应对过妖族之属,正好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时技痒难耐。 那牛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方正平整的黄牙。 “我知道你,你的刀,很绵软,破不开你牛爷爷的铜皮铁骨!” 姜北笑了笑,手指轻弹刀身:“是吗?那便试试看好了。” 台下惊呼一片。 “是那外乡人,昨日刚得金牌,没想到今日又与大妖对战。” 不少人挤着上前押注,竟是有不少人都压在姜北身上。 罗织也走进人群,就是那邋遢模样,惹得人群沸反盈天。 纷纷捂住口鼻让开,倒是让罗织省了不少事。 先是将姜北的六万灵玉尽数压上,自己又取出几万灵玉一并压上。 “诸位,那牛妖一看就很难缠,此人刀法确实绵软无力,不见得就能应对得了,好心劝你们一句,快去押注牛妖!” 一位样貌丑陋的女子气笑道:“你这臭乞丐,先把你押注的灵玉放到另一边再说吧。” 罗织叹了口气:“不识好人心,本神丐乃是出了名的赌狗,赌大得大,不然会沦落为乞丐?” “看到本神丐身上的泥灰没有?若不是这赌瘾实在太大,又何至于连件新衣服都穿不起?” 女子回复道:“原来如此!那本姑娘不与你这臭乞丐押注一处,我看那牛妖确实不简单,定能赢了那外乡人。” 随后便将百余枚灵玉压到了牛妖身上。 连带着许多原本要押注姜北的赌徒们纷纷跟风押注了牛妖。 罗织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很快又返回台阶上坐着抠起了脚丫。 丑陋女子坐在不远处。 皱眉传音道:“我说,师弟啊,你这乞丐当真不像演的。” 原来遮掩了原本样貌的林染。 罗织笑着回应道:“以前没发觉,抠脚丫的确舒服。” 林染干呕一声,急忙挪远了一些。 却忽然听到罗织的传音:“师姐自然一些,有人在审视咱们。” 林染皱着眉头,猛然站起身来:“这臭乞丐属实恶心,老娘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说着,便自顾走开了好远。 罗织继续道:“或许是有心人从姜师弟的行为联想到了咱们,接下来若非必要,你尽量不要靠近姜师弟了。” 第171章 你有什么头绪吗? 困斗台上。 两人已是交手数十回合。 有来有回,不可开交。 罗织目不转睛地盯着,越看越心惊。 非是牛妖之故,而是姜北的原因。 眼见着对方刀法近乎于随心所欲,自然灵动、杀力无穷,罗织心中又惊又羡。 “这才隔了多久,姜师弟的刀法已经如此了不得了。” “恐怕当初的牧端师姐也没能做到这个程度吧?” 罗织想着,啧啧称奇。 场内。 牛妖每走一步,困斗台便要剧烈颤抖一番。 每一次落脚便会激起无数沙尘。 姜北一刀刀连斩而去,竟是只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些不痛不痒的浅浅伤口。 双方都还未尽全力。 可是牛妖已是勃然大怒。 牛妖的防御自是远非寻常的厚重,周身法身笼罩,却抵挡不住对方的刀光。 自身动作难免笨重,打不到,躲不开,一时暴怒不已。 想着,牛妖猛一跺脚,身体骤然壮大,化作一头百丈犀牛。 头顶尖角,朝着姜北冲杀而去。 尖角数十丈长,既尖且锐,一顶一扫,姜北不敢硬碰,却也躲得不算狼狈。 牛妖仰起头,怒吼道:“陷地!” 数千丈长宽的困斗台瞬间被一股莫名出现的重力覆盖。 虚空激荡,地面颤动不止。 姜北身在半空,竟是颓然重坠而下。 暗叹一声,突然想起了当初在飘香城外遇到的幻生境地,竟是有差不多的妙用,可使得一定范围禁空。 只是又略有不同,一个是出自于天地法则的禁空,一个是利用重力强行使人如坠泥泞。 姜北双脚重重落到地面,脚下黑石地板寸寸皲裂。 全力催动法身,竟是也只能勉强跃起而不能维持御空。 牛妖瓮声瓮气的沉闷之声响起:“此乃我族天赋神通!小子,认输吧,重压之下,你如何还能使得动那轻飘飘的刀法?” 姜北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吃一刀不那么轻飘飘的刀法!” 截天一式不同于停雪,停雪的意义乃是速杀,比较适用于应对体型不大,身法灵动之敌。 至于截天,发动较慢,并且若是对手速度太快,或许还有闪避的余地。 但是用来对付这牛妖,那便在合适不过了。 姜北催动惊鸿,绕着困斗台拉开距离。 等到时机成熟,便将长刀高高扬起。 “小牛犊子,此番你若落败,不如就当你姜爷爷的坐骑吧!” 牛妖怒极。 低伏着庞大的身子,尖角在前,双腿不断往后刨动蓄力。 “小子,你牛爷爷不喜杀生,你若答应当你牛爷爷的人宠,老子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姜北不闪不避。 牛妖蛮横冲撞。 牛妖通体散发着金光,独角之上发散出一道似要将天地撕裂的金光。 姜北长刀之上同样满是金光聚集。 就在那牛妖的牛角就快来到身前的一刹那,刀光劈下。 天空骤现第二轮烈日。 剧烈的轰鸣之声爆响。 围观之人无不紧闭双目。 一条金线自上而下,划破虚空,炽烈绽放。 数个呼吸之后。 金光散尽,场内异象消失不见。 众人纷纷看去,但见一头硕大蛮牛的牛角断了一半,牛腿也少了一条。 姜北淡定站立,刀尖轻轻拍在对方的断角之上。 “小牛犊子,服不服气?要不要跟着你姜大爷一起游历天下?” 牛妖重新化作人形,脑袋上的尖角短了大半,少了一条手臂,正满脸颓废地站在原地。 “我输了!我竟然输了!我的角,竟然断了!” 对姜北的话语置若罔闻,唯有不敢相信。 姜北提起那巨大无比的牛腿,笑道:“修炼多年,牛肉必定紧致鲜美。” 说着,便拖着牛腿往台下走去。 顺势接过了记录官递过来的分红。 牛妖回过神来之后,顿时气得浑身颤抖。 台下,有人欢喜有人愁。 罗织满脸堆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将一大堆灵玉尽数收进袋子,这才满意返回。 姜北寻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取出各式调味料,生了一大笼火原地烧烤起来。 只是那牛腿毕竟非同寻常,火焰炙烤竟是一时半刻不能伤其分毫。 牛妖一脸怒意走上前去,手中还握着齐整断下的半截牛角。 “把老牛的手还给我!” “如此行径,你与那尸神道的邪修有什么两样?” 姜北笑道:“输了就要认。” “话说你是牛妖,吃不吃肉啊?要不待会儿一起吃点?” 四周顿时传来阵阵哄笑之声。 牛妖怒目而视,那哄笑之声顿时收敛许多。 “你简直不可理喻!没有半分对对手的尊重!” 姜北叹了口气:“哎呀,小犊子啊,放松些,不要生气。” “你可是妖啊,更何况还是法身圆满的大妖,只是少了一条腿,过几日就能重新温养长出来了。” “话说,这牛肉你真不尝尝?牛肉很好吃的。” 姜北顺势加了好几根木炭。 只可惜,任凭木炭加得再多,火焰烧得再旺,那牛腿也只是微微变色冒烟,不见半分成熟的迹象。 “牛兄弟,对于这么个情况,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牛妖额头上青筋凸起,若不是实在打不过,真想把这人烤了,尝尝人肉的滋味。 如果眼神也能杀人,姜北感觉自己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看着牛腿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虽然没什么香味传来,姜北却看饿了。 “唉,算了,谁让我心善呢。” 姜北随手抓起牛腿丢给他。 “赶紧收起来吧,就是想吃顿牛肉而已,抠抠搜搜真烦人。” 牛妖不断翻着白眼:“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比老牛我还不像个人。” 姜北叹了口气:“养你的伤吧,别耽误我做好吃的。” 说完,姜北老老实实取出一条一路从中州带来的牛腿放在炭火之上炙烤起来。 不比牛妖的腿,刚放上去不久,就有阵阵香味传出来。 姜北各种调味料一应俱全,自顾忙碌着。 完全没心思去管牛妖脸上的精彩神色。 直到姜北坐在地上缓缓翻转牛腿。 牛妖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先前出刀之后又收了手,此前你下手极重,对手非死即伤,为何对老牛我如此?” 姜北淡淡看了对方一眼,面露回忆之色。 良久,才轻声开口道:“在我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头牛。” “那老牛十分和善乖巧,每次放牛的时候,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父亲走在前面,都不用刻意牵引绳子,老牛就会默默跟着。” “我呢,就骑在牛背上晒太阳。” “娘亲就跟在老牛身旁,为老牛驱赶蚊子。” 说着,姜北像是回到了曾经的小山村,嘴角噙着会心微笑,目光柔和。 第172章 牛破军 牛妖虽然十分触动,但是还是在不断翻着白眼。 手腕一翻,牛腿变成了一条健壮手臂,随意接在肩膀上,当即便有血肉疯狂滋长。 “既然如此,你还能忍心吃得下牛肉?” 姜北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唉!” “是啊,世间似乎总是在弱肉强食,喜欢的东西,那就谁也碰不得,不喜欢的,却又不管又会是谁的珍宝,轻易便要毁掉。”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想过无数次,但是想不到任何道理。” “只能像个小人,假装听不到、看不见。” 牛妖目瞪口呆地看着姜北。 “难怪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个外乡人,只怕是不止如此,你压根就不是南州人。” “南州浸满鲜血的土壤,生不出你这样的君子。” 姜北摇头苦笑道:“什么君子,我可不配,至多至多是个真小人。” “唉,话说你还不回去疗伤,杵在这里看我烤牛腿?” 牛妖笑道:“我是犀牛,这是黄牛,又不是同族,为何不能看?” “就像人类也有吃猴子之属的,老牛倒是也想尝尝黄牛肉的滋味。” 姜北一脸无语:“是我高看你这小牛犊子了。” 牛妖怒道:“什么小牛犊子?老子是老牛了,老子有名字!” “老子名叫牛破军,你给老子好好记住了,迟早有一天,我还会找你干架的。” 姜北挑眉笑道:“犀牛的脾气是要大些,不像水牛,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水牛。” “话说,这边离着万妖域不算远了,牛兄应该是万妖域那边过来的吧?” 牛破军点了点头,差点把牛角上的鲜血甩到炭火上的牛腿上。 “虽然说南州妖族大多归属万妖域,但是那地方也不是每个妖族都想待的。” “万妖域说是妖族盛地,却不见得会比人族的地盘好相与几分,成天都是厮杀,张开眼就是血肉横飞,没有道理、没有规矩,唯有适者生存。” “至少老牛我就很不喜欢那样地方,宁愿来到人族的地盘承受歧视和不公,也不想成天提心吊胆。” 姜北定定看着眼前的壮汉。 很是意外,难怪是能说出“不喜杀生”的家伙。 “要不,你还是考虑下当我的坐骑吧,你我强强联合,世间哪里还有苦头给咱们吃?” “也不怕告诉你,我确实是别州来的,不比南州,别处的野草更加繁茂水嫩。” 牛破军翻了个白眼,并不搭理这一茬。 传音道:“你是书院的弟子吧?与之前三位书院弟子的心性大差不差,偏巧你如此高调作为,只要是不傻的,大多都能猜到了。” 姜北将牛腿翻了个面,顺手抹去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会出人命的。” 牛破军笑着站起身来。 “我去疗伤去了。” 大步离去的同时,传音道:“听说骊山书院有个说法叫‘有教无类’,等你那天离开的时候,带上老牛吧,老牛也想看看那边的风景。” 声音之中多有伤悲与无奈之意。 姜北暗叹一声:“还是个有故事的老牛,那就带你去看看吧,正巧书院田地太多耕种起来极为麻烦。” 牛破军脚下生风,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咦?这小子是不是在骂我?” 姜北自是不清楚,自顾取了牛腿啃起来。 有各种调味料加持,味道便不是酒楼里那中看不中吃的饭菜可比的。 香味逸散,顿时香走了不少看客。 纷纷赶往附近酒楼去了。 罗织来到姜北身旁,也不避讳,朗声道:“我与小友有缘啊。” “借你的光,接下来倒是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就是你这牛腿,味道闻着有些发臭了,不如让本神丐替你尝尝咸淡?” 姜北有些无语,他还演上瘾了。 也不废话,便撕扯下一大块肉递给他。 罗织传音道:“那牛妖是怎么回事?” 姜北解释道:“这老牛倒是个心思澄澈的,说是要与我们一同前去书院。” “对了,我的身份只怕是已经暴露了,这几日恐怕都得待在困斗囚笼内,若是出去,保不齐又是跟你们一样的下场。” 罗织轻轻点点头:“可以预见,毕竟术法刀法再如何千变万化,终究是不离其宗,有人看出来也不奇怪,放心好了,至少在这困斗囚笼之中,无人胆敢动手,这是三大势力千百年不曾被打破的规矩。” 姜北也点了点头,问道:“要不,叫师兄师姐也来尝尝牛腿?” 罗织失笑道:“免了,我来找你已是冒着大风险,她二人再来,那就真的无从解释了,况且他二人还得出去听听风声,闲不住的。” “嗯,还是咱们中州的调味更合适我,这边的饭食就是吃不惯。” 姜北满脸笑意。 当即又从同心牌内取出各种食材来。 不远处的看台上,严清再也忍受不住,当即就要离开。 一名中年男子摇头道:“清儿干什么去?” 严清笑道:“肚子饿了,清儿去寻些吃的。” 中年男子无语道:“你是想去寻你那口中的俏公子吧?” “罢了,去便去吧,不过,你还是得戴上那帷帽,毕竟明面上严家还是不亲近骊山书院的。” 严清点点头,取出帷帽戴上之后,快步朝着姜北之处赶去。 姜北之处。 姜北传音道:“书院一同来的十多位弟子,除了吴师兄跟着陆先生离开之外,三人留在鸣道宗修行,又有三人去了红炎巨树之处,其余弟子或许也有来到秋风城的。” “毕竟秋风城乃是南州第一城,就凭这个名头,或许要不了几天,还能赶来援手。” 罗织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毕竟时间不能肯定,最好还是不要抱希望。” “有人来了,是那严家大小姐。” 姜北点点头,很是无语。 “我说大小姐啊,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就不怕惹得一身腥?” 严凉扯了扯帷帽,娇哼道:“哼~才不会一身腥,最多是满身肉香!” 姜北摇头无语。 又来一个蹭吃蹭喝的。 严清笑道:“其实,你使用的调味料,南州大多都有,但是南州极少有人会用。” “这段时间看着你烹制饭菜,本姑娘倒是学到不少。” “要不之后就由本姑娘亲自给你下厨吧?” 姜北连忙摇头:“免了免了,千万别,你贵为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细皮嫩肉的,何苦使得手指粗糙,既不好看,也不舒服。” 说着,姜北总感觉这一幕十分熟悉。 第173章 凉拌?我还爆炒呢! 娴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午后,姜北又登台打了一场。 看起来赢得并不轻松。 对手是大罗山庄的弟子,法身圆满,闻声赶来困斗囚笼,目的十分明显。 指名道姓要与姜北斗上一场。 姜北正有讨教之意,一番缠斗,受益匪浅。 看在对方也是个练刀的痴人,姜北倒是并未下死手,最后乃是那大罗山庄的弟子服气认输离去,甚至还将随身储物法宝主动抛给姜北。 只可惜,除了七八万灵玉之外,别无他物。 傍晚,姜北继续升起炭火烤制吃食。 四下里围观者有样学样,纷纷模仿。 就是不论如何也烤制不出姜北那般的香气,于是又有人虚心上前讨教。 姜北看其可怜,勉为其难传授了一番调味之道,对方欣喜道谢之后离去。 看台上严家某位大能看得额头青筋暴起。 心里不断盘算着要不要下个禁令,禁止随地烹制吃食。 想了想又只能默默生气,自家女儿带头拿了一根签子串好食材正在烘烤不说,除此之外,困斗囚笼的规矩也是许多年不曾变更过,实在不想轻易破坏其中自由散漫的风气。 想着书院某位得道大能的交代,目光淡淡瞥向人群某处。 …… “现在已经是顺利赢下了三场,要不加把劲干脆赢下十场?” 姜北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罗织摇头道:“金牌很少下场,若是有意等待,只怕一月时间也不够,恐怕是不行了,你这情况是特例,并不常见,并且如今你声名在外,即便你主动登台,未必有金牌愿意主动上场。” 姜北挠挠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就是可惜了我那宝贝,错过金鳞宗的阵法,之后若是再要找类似的事物便难了。” 严清好奇道:“姜公子口中的宝贝是何物?或许严清有办法也说不定。” 姜北点了点头,没有隐瞒,龙鲤虽然是世间难寻的奇珍,却也不是什么非有不可的极道至宝。 况且对方毕竟也是大家族的大小姐,并且人还不错。 “是几条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龙鲤,想看看能不能让其更进一步,比如化龙?” 严清一脸诧异,确实没想到姜北所谓的宝贝会这么珍稀。 “难怪公子之前会那么问,化龙的话,金鳞宗那边或许可行吧,但是除此之外,恐怕唯有万妖域的升龙潭有这种可能了。” 姜北眼前一亮。 反正以后大概率是要去万妖域一趟的,或许这个升龙潭还能更靠谱一些。 随即便也不再纠结金鳞宗的奖励。 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 “还得是严清姑娘见多识广,这根肉串,算是感谢严清姑娘了。” 严清伸手接过,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也算不上见多识广吧,这个消息,南州挺多人都是知道的。” “至于劝诫公子的话,严清就不多说了,以公子的修为,去了万妖域,只要低调一些,自保应是无虞。” “更何况,听说升龙潭内的蛟龙向来亲近人族,应该问题不大。” “期间只要避开那些凶猛食人的妖族,隐藏好气息,不会轻易出问题的。” “许多年前,褚刀圣一人一刀几乎杀遍整个万妖域,此后其内妖族大多畏惧人族。” “人族入内,还没有妖族入内的危险大,毕竟人族多不过寻些天材地宝便离去,而妖族之属乱闯便有地盘争夺之嫌。” 姜北心神一震,惊于自己师父的威猛的同时,又很感慨于这姑娘的玲珑心思。 话说得婉转,倒是连入内需要注意的地方都一并说明了。 罗织已是知晓这位大小姐与姜北相熟,并且可信。 喝了几口酒,难免把不住嘴门。 “姜公子若是能把头发束起,刮去胡须,便是世间一等一的俊俏美男子了。” “我有一位同门好友,与姜公子生得一般俊俏,便时有收到吐露心声的女子书信,身旁也常有美女相伴。” “我记得,有那王朝公主,也有那上宗圣女,身旁有世间难寻的少女时时陪伴,又有貌美狐妖每日投喂美酒佳肴。” “啧啧啧,羡煞我也。” 姜北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有些感激。 心中知晓,对方应是能看出自己并不想太过亲近严清,故意借着酒劲胡言乱语。 附和笑道:“那可太美妙了,姜某想想也是向往不已。” 严清翻了翻白眼。 歪着头,抱着胸。 “我看那位俊俏公子哥可能是想多了,恐怕并无一人是真心喜欢他。” “并且,就算是真心喜欢他,那么多绝美佳人相伴眷恋不去,恐怕那位公子也并不喜欢其中一人,否则,心思若定,岂会让人看不出来?早早便抽身远离了。” “若是真心喜欢,那便是藏也藏不住,躲也躲不开的。” “若是认定了其中一人,便如以上所言,其她人如何还会继续纠缠?” 姜北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 罗织皱眉道:“哦哟,严清姑娘说得有几分道理唉。”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那位好友喜欢之人并非其中一人?” “我突然想起来,曾见过一位貌美得难以形容的得道仙狐便倾心于他,并且两人十分亲近亲昵,恐怕那便是我那好友的良伴了。” 严清猛然站起身来,拳头握的咯咯作响。 “凉拌?我还爆炒呢!” “哪儿有那么多凭空猜测?更何况,世间才子也不是非得配佳人才行,貌美又如何?修为高又如何?若不能长久相伴,那便是有缘无分。” “即便相互喜欢,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说不定啥时候就又不喜欢了。” “不喜欢的,长久相伴,也或许就能发现对方身上的耀眼之处,突然就又喜欢了。” “男才未必配女貌,唯有合适二字,才是情感一途的至理。” “况且,我爹就给我找了三个后娘!就算再找十个,又有什么不行的?” “自古虽然没有一女配多夫,却早有一夫多妻子的美谈。” 姜北苦笑连连,总感觉这一幕又是那么熟悉。 只是熟悉之人,一位是那清丽温婉,一位是活泼元气。 就连罗织也是没了言语,只能埋头吃肉。 姜北低声嘀咕道:“或许,我那位朋友心中已经装满了别人,再也容不下更多人了。” 严清怒道:“那就剖开他的心,强行塞进去!反正修为高,死不了!” 远处,某位严家支柱嘴巴大大张开,一脸震惊。 第174章 好巧啊 “强扭的瓜不甜。” “剖开心脏的人或许不会死,但是心却死了。” 严清冷哼一声:“哼!”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 “至于心死了也可以救活,鸣道宗不就能炼化法宝替换身体吗?” “到时候弄一颗足够容得下更多人的心脏换上就好了。” 姜北目瞪口呆。 罗织亦然。 严家某支柱呆若木鸡,恍若第一次认识自家闺女。 眼见两人一脸呆愣地看着自己。 严清突然回过神来。 帷帽之下的小脸涨得通红。 红到喉头传来几声呜咽之声。 “呜呜…你们欺负我!” 姜北一脸茫然,却也急忙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吃菜吃菜,咱们不说了啊。” 严清扭扭捏捏,拿着肉签子却没有动口。 “那你那位朋友到底是怎么想的嘛?” 姜北扶额道:“我也不知道啊,毕竟只是我的朋友,不是我。” 眼见着对方又是一副哽咽欲哭的模样,姜北急忙开口:“不过呢。” “我猜哈,我那位朋友是因为肩上还挑着许多重担,因此不敢轻易吐露心迹。” 严清好奇道:“什么重担?连修为那么高的人都扛不住?” 姜北神色黯然。 “很重,也许一百年,一千年都卸不掉,也可能前生、今世加在一起都不足够。” 严清抬起头看向姜北。 姜北能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但是自己却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严清缓缓坐下:“那就慢慢等好了,他需要一百年,实在喜欢他的人就等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亦然。” “今生等不到,那就下一世好了。” 姜北眉头紧锁,心中十分不平静。 “任何人都不值得如此等待。” 严清笑道:“你觉得不值得,万一别人偏偏就觉得值得呢?” “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一个问题。” 姜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严清姑娘请问,姜某自当知无不言。” 严清指了指姜北,又指了指罗织:“到底是你的好友,还是他的好友?难道你们的好友是同一个人?” “那还真是十分巧了。” “如此缘分,你二人不得当场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兄弟?” 姜北并不惊喜地惊喜道:“哇,要不是严清姑娘提醒,我都没反应过来,那可真是太巧了。” 罗织牵强附会:“是啊,好巧啊。” 严清冷哼一声:“哼!” “我走了,像你们这么无聊无趣之人,谁要是喜欢上,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严清提着几根烤串,来到自家亲爹严矩面前。 伸手递过去几根,神色十分不好意思,方才太激动了,一下子忘了亲爹还在一旁。 严矩接到手中,神色茫然地咬了一口:“你不是为了逃婚才胡乱说的?” 严清低头看着鞋子,一脸羞涩。 轻轻“嗯”了一声。 严矩继续道:“也不是生你老爹给你找了三个后娘的气?” 严清轻轻摇摇头:“不是,但是爹你应该清楚,我此番外出遇袭,乃是二娘之故。” 严矩点点头:“我知道的,过段时间,我会有所取舍。” 严清继续道:“其实也不怪她,若不是我的缘故,她也不会如此,当初娘亲去世的时候,你非得立下终生不育的誓言,但是这对她们三人绝无公平,也对家族十分不利,这也是分明爹爹的修为早已超过爷爷,爷爷迟迟不传位的原因吧。” “你若是真当我是娘亲的女儿,就答应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苦守遗憾。” 严矩目光始终看着女儿。 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仿佛真的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我原以为,这样才算对得上你们母女。” 严清连连摇头:“娘亲是喜欢你的,到死都喜欢,但是,娘亲肯定不愿意喜欢的男子因此绝后。” 严矩轻轻抱了抱自家女儿。 这才叹息道:“你先前的话语,是认真的?” 严清脸红道:“当然是一时的气话而已,我都这么劝爹爹了,自己又怎么还会那么傻。” 严矩苦笑道:“可是在爹看来,你就是那么傻,只见过几面而已,就要扯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喜欢那小子是个俊俏书生?还是喜欢那小子刚见面就揍你一拳?” 严清冷哼道:“我自己的事,跟爹你没关系!” “男女情爱的事,爹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严矩倒吸一口凉气:“啧啧啧!不得了。” “对了,往后就别到处惹事了,秋风城的天,要变了…” …… 姜北师兄弟一番酒足饭饱之后就各自离开了。 姜北问了路,没多久便寻到了见雨楼下。 见雨楼所在之处,位置相对偏僻安静。 姜北到了门口,见其便如一处精致酒楼。 楼上传来阵阵悠扬琴声。 伴随着一道随和的男声:“姜公子无需见外自入上楼即可。” 姜北踏入其中,沿着楼梯缓缓上了楼。 四处皆是各式各样的精美画作,名花异植袅袅盛放,姜北刚上楼,便有香风飘来。 放眼望去,便见云升坐在窗前,轻摇画扇。 不远处一位华服貌美的女子正在轻拨琴弦,姜北虽不识五音六律,却也听得出大致的好坏。 唯有一词可以形容。 淡雅。 云升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笑意。 “琴音与那奢靡风月并无两样,云某不才,独独贪恋此道。” “不曾亲自下楼迎接姜公子,怠慢之处,姜公子勿怪。” 姜北下意识想要挠头,当下场合却又不太适合,脸上颇有几分尴尬之色。 “姜某实乃粗人,自是品不了细糠,云公子若是太过热情,倒让姜某更生几分不自在。” 云升轻轻一笑:“难怪见到姜公子的第一眼便觉得你与我十分投缘,云某亦是如此。” 随即便引着姜北坐到窗前,亲自为姜北递过来一杯热茶。 “说是贪恋琴声,其实云某对此也是一窍不通,别看楼上古色古香,却也只是心血来潮之乱作,若是行家到此,多半便要大骂云某不识好歹了。” “就是这茶水,确实是香,闲来无事之时,云某便极喜饮茶观景。” 姜北点了点头,笑道:“自己喜欢便好,何须照顾他人的标准。” “茶确实是好茶,从此处看去,困斗台的风光也都能尽收眼底,好地方!” 第175章 死鬼~ 此后约莫半个时辰,两人随意闲聊了一番。 云升一副和善健谈的模样,两人倒是聊得十分尽兴。 一番畅谈下来,姜北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学识渊博。 但凡各种外道,各家所长,皆十分熟悉,让姜北颇长了不少见识。 难免聊到了云升的来历。 据他所言,云升来自一个隐世多年的避世宗门,只是宗门日渐式微,加上他师父前些年去世了,便独自出门游历起来。 时间来到深夜,姜北打算告辞离去。 站起身拱手道:“今日与云兄畅谈一番,受益匪浅,夜已深,他日姜某再来叨扰。” 云升站起身笑道:“云某亦然,姜兄弟对于某些事物的见解,非是云某所能及也。” “云某游历多年,学识渊博的儒家贤能也见识过,富有人生智慧的长者也接触过不少,独独没有遇到过与姜兄弟一般赤子之心的妙人。” “若不是云某接下来还有心向往的去处,都想与姜兄弟结为兄弟一同游历五洲了。” “不过呢,既然相逢便是有缘,姜兄弟不必着急走,云某有些许疑问,倒是想问问姜兄弟的看法。” 说着,又让姜北重新坐下,再次为姜北倒上茶水。 姜北疑惑道:“不知是何疑问?云兄只管直言,姜某尽量回答。” 云升收敛神色,露出一个极为疑惑的表情。 “云某来到此处半年,每每到了夜里,便会去到一处奇异梦境,那地方对神魂打磨极有好处,一夜时间,便顶得上寻常一年苦修。” “但是近日以来,云某只觉神魂打磨过快,多有破碎之险。” “云某初来乍到,对这梦境实不熟悉,又与旁人不相熟,不敢轻易吐露秘密以防被人惦记。” “信得过的人,至今也唯有姜兄弟一人也,不知姜兄弟对此可有了解?” 姜北深深看了云升一眼,神色复杂。 此人机缘之高妙,真是举世无双了。 世人便是挖空心思想要入内都不得其门,听云升的意思,他却夜夜如此,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姜北解释道:“来秋风城之前,我听一位朋友说过,秋风城之处的虚空之中,有着一处玄妙去处,唯有梦中方能进入,名为幻惑秘境。” “乃是打磨神魂的不二去处,旁人便是每日睡上十二个时辰也难以入内一次,如云兄这般缘法高妙之人,世间罕见。” “只不过,姜某听闻其中蕴含大危险,来到秋风城后便不敢入睡,唯恐坠入此秘境。” “云兄虽然气运通玄,但是弊端既显,此后若是尽量不入睡,大概便可避免了。” 云升站起身来,深深弯下腰,拱手郑重道:“多谢姜兄弟解惑!” “如没有姜兄弟此言,只怕不出三五日,云某的神魂便要枯竭而亡了!” “此前云某只以为是自身特殊,故而不曾怀疑过梦境,也不曾怀疑过是此地的特殊,如不能遇上姜兄弟,云某危矣!” “如此大恩,云某无以为报,半年困斗,挣下不少灵玉,不如赠予姜兄弟,就当报答一二了。” 说着,云升递过来一个雪白小包,一看就是价值不俗的储物法宝。 姜北连连摇头,自己仅是一番言语而已,实在不觉得能当得起什么大恩。 连番推诿,云升只得无奈收回。 “其实云某不缺灵玉,恩师去世之前,将所有家当尽数给了云某,虽然比不过大家族子弟,却也绝不在少数。” “不过,看得出来姜兄弟也不是喜好身外之物的人,既然不收便罢了。” 云升说着,又从另一处储物法宝内摸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石头。 说是石头,却十分光滑平整,几近于完全透明,除了边角残缺之外,倒像是一个精美异常的上等琉璃。 “这是云某于那幻惑秘境之中偶然所得,不知效用,见其精美便有心收下,没料到竟然果真出现在外界。” “不过呢,云某毕竟刚刚遭逢其中危机,此物实不敢继续留下,姜兄弟若是不怕,那便赠予姜兄弟吧,不论价值几何,都由姜公子自行处理。” 云升一副你若不收我也只好当场摔碎的样子。 姜北心中却震惊不已。 “从幻惑秘境带出来的东西?只怕就是严清口中的信物了。” 而此物若是赠予神魂一道的修士,那便是价值连城,甚至犹有过之,除了对方的命,只怕自己想要什么对方都舍得给。 姜北正色道:“恕我直言,如果姜某所料不差的话,此物的价值极为…” 云升笑了笑,将透明琉璃随手扔了过来。 “不管价值几何,于我而言只有坏处,姜兄只管收下,不论是拿去售卖、还是摔着玩儿,都与我无关了。” 姜北下意识接住。 入手十分冰凉,低头看去,隐隐倒映着自己的面庞。 姜北神色复杂,也只好悻悻收下。 随手放进了同心牌内。 一番郑重告别之后,下楼离开了。 回到昨夜入住的房间,姜北便打算继续打磨神魂。 突然瞥见了房间里的挂画以及花草点缀,心念一动,却又爬起身来。 敲了敲隔壁房门。 还好严清在内。 严清拉开门,脸色微红道:“死鬼,夜都深了才来。” 姜北歪着头,一脸迷茫。 “想什么呢?找你有事,来我房间。” 严清脸色更红,轻声关上门,跟着姜北返回房间。 严清靠在门上,胸口突突直跳,显得很是紧张。 姜北指着四处装束,问道:“傻愣着干嘛?我是想问问你懂不懂房间装束?” 严清翻了个白眼,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没好气道:“就为这事?你就不能等明天啊?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坏事呢…” “对于房屋装束,以前学过一些,但是不算精通。” “不过呢,你这间房间可是我们家特地用来招待贵客的,自然是有大师专门研究过,各式家具的摆放、墙上的挂画、各种鲜花绿植,都是大有学问的,就是为了客人能住得舒心。” “就好比这瓶心定,便有静心凝神的功效,光这一瓶花,便价值不菲了。” “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莫非是突然想学这门手艺?” “那你可就找对人了,虽然我算不上精通,但是教你还是很绰绰有余的。” “……” 严清还要继续说。 姜北却开门将对方推了出去。 “夜深了,你先回去睡吧。” 随即也不管对方像是要杀人的目光,果断关上了门。 第176章 动手 姜北坐在床上,却眉头微皱,无心修炼。 有些疑惑那云升为何分明极擅长装点房屋一事,却有意藏拙。 细细想来,姜北又回想起一个细节。 是与那抚琴女子有关。 姜北虽不通音律,却也识得宫商角徵羽。 那女子弹奏的本事无疑是十分高明的,其声悠扬婉转,算得上是在琴道小有成就。 连番弹奏,姜北却偶然发现有一处走调了分毫。 姜北虽不知为何自己能听得出来,但是云升似乎也听出来了。 眉头微微皱了一刹那,很快舒展,当时姜北不觉,事后想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奇怪的地方。 他至少也是个通识音律之人,与其所言的一窍不通完全不搭边。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说呢? 姜北想不明白。 因为天妖的缘故,姜北向来看人极准。 时常是稍微接触,便能知晓对方心迹。 但是如云升这般畅谈良久,却始终让姜北觉得易于相处,并且心性上佳之人,极少见,姜北实在不想怀疑他。 姜北相信自己对于一个人的判断,却不得不承认,对方在某些地方确实是刻意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北只得暗暗提醒自己稍微提防对方一些,然后盘坐而下继续打磨神魂。 …… 接下来数日时间,都过得极为平淡。 不出罗织所料,数日以来,极少有金牌主动入场,便是有,也是两两提前约定好一并登台。 姜北若是主动登台,便无一位金牌再上。 于是乎,姜北便又吃了几日的烤肉。 罗织越来越少露面。 一整日不曾见到之后,姜北都隐隐担心起来。 一大早便来到了困斗台边上蹲守。 等了大半日,眼见着日头已经偏西了。 总算是等到了罗织。 姜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罗织主动传音讲述起来。 “许是一时半会儿寻不到我三人的踪迹,也许是没能从你身上得到蛛丝马迹,那三家势力已然各自收了阵仗。” “我担心有诈,特地又多等了两天,还是没有异常,并且那九玄宗的天象宗主已是去了南州别处。” “机会难得,今夜我们便动手!” “师弟这边没问题吧?” 姜北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没问题!随时可以动手!” 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天黑还剩下一个时辰。 天黑之后,正好是游人散场之时,到时候正是离开困斗囚笼的好时机。 眼下还有时间。 姜北辞别罗织之后,回到了居住多日的酒楼。 打听一番之后,顺利于一处摊贩边上寻到了严清。 对方正与一年轻女子并行,挑挑拣拣,似乎是要买些随身挂饰。 姜北远远挥了挥手,吸引到对方的注意之后,也不上前,默默等着。 严清果然小声交代一声之后走上前去。 姜北小声道:“今晚上我就要离开了。” 严清手一抖,抬头定定看着姜北。 良久之后,才轻叹一声开口道:“走吧,一路顺利。” “以后有机会,一定一定要再来秋风城寻我,答应了要给你的报酬还没想好要给你什么呢。” 说着,严清笑了起来。 “你若不来,那我就等你几年,再不来,我就去寻你去了。” “你别多想哈,我这人念旧,朋友不多,不想失去其中任何一个而已。” 姜北重重点了点头。 “那么,我走了。” 严清笑意渐渐消失,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我叫严清,别忘了啊,清风明月、入水微凉的严清。” 姜北一边倒退着,一边挥手。 “放心吧,不会忘的,我们是朋友。” 姜北一路退至转角,这才掉头大步离去。 又打听了一番,寻到了牛破军养伤的地方。 是一处不算起眼的酒楼。 其内大多都是妖族,甚至还有不少未化形的妖族正在其内推杯换盏。 眼见着进来一位人类,纷纷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外乡杀神!” 一众妖族纷纷低头饮酒,不敢再发一言,更不敢继续盯着看。 姜北走到柜台前,朝柜台内的妖娆女子问道:“打扰,问一下破军兄弟在何处啊?” 那人脸带笑意,指了指楼上一处。 姜北便致谢而去。 很快来到一处房间门口。 敲了敲门,果然有牛破军的声音传来。 瓮声瓮气道:“谁啊?不是说了这几日不要来打扰我吗?” 姜北也学着翁生翁气道:“是我,你姜大爷!” 房门很快就打开了。 老牛看到姜北,显得很高兴。 肩头的伤痕已是消失不见了,牛角也与最初一般无二。 让姜北进了房内,顺势关紧门窗,低声问道:“要走了?” 姜北仍不放心,毕竟周遭都是身负修为的修士,干脆传音回复。 “嗯,今晚就走,并且会有一场恶战,不过牛兄弟不用管,之后你若还是要去书院,大可去鸣道宗寻找书院弟子,只要报上我名,鸣道宗不会为难你的。” “此行太过凶险,牛兄弟不可与我同行,之后牛兄弟再自行挑一个日子前去鸣道宗便好了。” 老牛重重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姜北一眼。 姜北拉开门,挥挥手便走了。 …… 下了楼,姜北嘴角微微咧开。 双眼浮现凛冽之色。 “连续多日的小打小闹实在无趣至极,接下来总算可以无所顾忌地出手了!” 姜北回到了困斗台旁。 盘坐在台阶上,却无心观看困斗。 只是一味地运转灵力,势必要将身体提升到最佳状态。 一直等到天色黑尽。 四周离场之人络绎不绝。 姜北也站起身来,默默随着人群离去。 路上,遇到了同样离去的罗织。 还是那副邋遢模样。 两人没有任何交集,一前一后各自赶路。 很快就来到了高墙之上,跨入巨大铁笼,挤在近百人中间缓缓下降。 下到墙角,略微看了一眼方向,朝着一处昏暗的角落走去。 很快,四人便在此碰头。 罗织三人纷纷以黑巾蒙面。 姜北换了一身更不引人注目的行头,束起头发,同样以黑巾蒙住脸。 林染在前,四人选定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尽挑拣了些偏僻之地行走。 约莫奔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停下身来。 姜北取出长刀握在手中,长发无风自动。 林染持剑,唯一露在外边的眼神,目光凛冽。 罗织手持一杆长枪,不怒自威。 崔西山缓缓挽起袖子,露出了一双筋肉纵横的手臂。 第177章 一击得手 “半月前,我于法身困斗台夺得金牌。” “乱刀门一位门生不服,私下寻仇偷袭于我,反而被我击杀。” “此后便是连绵不断的围剿,乱刀门、九玄宗、疾风派,三家沆瀣一气,乃是三大势力之下算得上比较厉害的宗派了。” “分别有一位天象修士领头,离开的九玄宗宗主修为最高,最是难缠,好在对方已是离去。” “接下来,咱们先对付乱刀门的门主,此人修为第二,若是先宰了他,接下来就会好打许多!” “此人的幻生境地乃是刀狱,万千刀意穿梭,防不胜防,十分难缠。” “说来,倒是与姜师弟的飞花一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到时候万一被他施展开来,还得姜师弟以飞花对抗最佳。” 说话的,乃是罗织。 一边奔走,一边不断介绍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敌人的手段。 姜北重重点头,很是期待与天象一战。 林染在前,很快就“嘘”了一声。 传音道:“谢凌就在前边院子里,接下来咱们先收敛气息,尽可能摸进去,趁其不备给予致命一击!” 四人绕着院墙来到一处房屋之后。 林染闭上双眼,嘴唇微动,一道玄妙的气息从她身上传出来,很快覆盖了整个院子。 罗织传音解释道:“是林染师姐的静水境地,看来谢凌并未察觉。” “既然让林染师姐率先展开了幻生境地,那此人就不足为虑了。” 林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惊喜:“看来此人也是作威作福惯了,住所周边都不曾布下阵法。” “我这静水境地尤其擅长屏蔽气机,接下来,咱们四人一起出手!把杀力最大的招式都使出来,务必一击毙命!” 四周静默异常,天色都变得阴沉了无数。 林染横剑于胸前,一道锋锐无匹的气息疯狂滋长。 姜北三人亦然,各施手段,默默蓄力,只待威势最大之时便暴起出手。 屋内传来说话声。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奇怪,怎么感觉今夜这么凉快?” 林染眼前一亮,长剑自上而下猛然斩去。 动作势大力沉,却并无半分波动,唯见空间微微荡漾。 一条细若游丝的金线从姜北长刀之上绽放,紧随其后。 罗织亦然,手中长枪早已蓄势已久,长枪忽然划破虚空刺向一处。 默不作声的崔西山双手之上青筋暴起,两手手指弯如鹰勾,猛然交叉重握。 虚空之中一双无形的大手隐隐浮现,顷刻间便将高楼揉捏作一团废料。 一道暴怒的闷哼声响起。 “呃呃!谁!!” 却有剑光忽隐忽现,瞬息将一团废料分作无数碎块。 金线紧随其后,又将无数碎块尽数搅烂、破灭。 长枪一闪而逝,重重定在地面。 偌大的院子尽数化作尘埃。 林染飞身而起:“走!尽快赶往下一处。” 四人纷纷急速退走。 院子四周很快聚集而来上百人。 看着眼前惨烈不堪的模样,纷纷面面相觑。 一位年轻弟子提着刀不顾一切冲进去,却只寻到了一块块焦黑的烂肉。 “敌袭!!!” “门主遇害!通知三大势力!快!” “不论是谁胆敢击杀门主,都必须得死!” 一众弟子纷纷暴怒退走,很快便四散而去。 天空上,林染笑道:“晚了,等这些猪猡追来的时候,咱们早就功成身退了。” “走,接下来是疾风派的掌门金绣。” 三人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全力催动着各自的身法赶路。 金绣,据传乃是金鳞宗某位大人物在外的姘头,修为仅仅只是初入天象,还是强行堆砌而上的,不算什么大敌。 放在平时,林染一人便可打她两三个。 但是如今乃是在秋风城,就怕其他人拧作一团一并追杀而来,因此只得以相同的手段尽快抹杀,随后又得尽快抽身远走。 天空上,阴云密集。 不同于白日里的万里晴空景象,今夜的空气十分沉寂闷热,眼见着似乎是要有暴雨降下。 蓦地,忽然有狂风骤起。 风暴之威,竟在片刻间便将房屋掀翻,树木纷纷吱呀折断。 林染猛然停下身形。 眉头紧锁,拦下了暴冲而来的三人。 “是金绣的幻生境地!但是为什么她能提前察觉!” 林染面色凝重。 却忽听得四周同时响起一阵阴冷笑声。 “骊山书院的虫子,你们该死!” “告诉你们也无妨。” 忽然,有一道黑光猛然射来。 林染并指夹住,却是一只形态丑陋的黑色虫子。 “同心蛊?” 林染眉头皱得更深。 “麻烦了,他们三家只怕是有这蛊虫作为联系。” “既然被其先行察觉,有了防备,一时半刻便难以击杀了,咱们走吧,此行怕是不能顺利了。” 说着,散发出一阵凉风裹挟着几人远走而去。 金绣的声音继续响起。 “想走?等你们多日了,就等你们暴露行踪,哪可能随随便便放你们离去?” “孩儿们,启动阵法!” 一道道光柱从四面八方猛然升起,顷刻便将方圆数十里的天地圈定而下。 天边暴风骤起,无尽狂风夹杂着万千雷暴席卷而来。 林染率先一剑斩去。 那风暴当场消散一空,却又在转眼间猛然聚集而起。 姜北一刀斩向光柱,那光柱之处却宛如有天堑屏障,刀光如同泥牛入海,丝毫没有效果。 崔西山身上金光暴涨,言简意赅道:“先寻阵眼,杀人!破阵!” 说完,便朝着一处金光飞身而去。 姜北与罗织对视一眼,各自冲杀而去。 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阵法笼罩之内风暴越来越多,相互纠缠融合,一道直径近乎十余里的惊天风暴就此形成。 “金某自知手段羸弱,专门寻来了这样的阵法,与老娘的幻生境地配合之下,绞杀你等书院臭虫不在话下。” “想要破阵?那也得看看我这暴风答不答应了!” 暴风剧烈旋转,不断扭曲着,夹杂着摧城灭国的威势急速游走。 万千雷霆骤然亮起,将方圆数十里照得雪亮。 一条条粗若缸口的刺眼雷暴挤满了整个阵法。 四人各施手段,一张张符箓纷飞,一道道屏障浮现。 雷暴顷刻而至,姜北的头发根根倒立,连带着头皮也在不断传来酥麻之感。 第178章 中计 姜北身周有数十张符箓环绕。 加上保命的术法,又是一道道屏障包裹周身。 姜北尤不放心,主动一刀刀斩向雷霆。 雷光映照之下,总算是寻到了一位立于阵眼之中的阵师。 姜北不敢怠慢,当即发动心斩遥遥斩去。 那人心神瞬间失守。 光柱摇摇欲坠。 姜北再也顾不得雷暴,当即身形一闪,冲杀而去。 刀至,人头翻飞,卷起一道飞扬血花。 相应的,姜北身上被那雷暴劈得焦黑一片。 手脚不自觉颤抖着。 姜北龇牙咧嘴,被雷击的感受并不好,且不提受了多少伤害,光是那雷暴击中之后附带的麻痹之感便已十分危险。 若是一个不小心,雷霆一击得中,紧随其后便是十道、百道、乃至千道雷霆紧随其后。 姜北发动飞花,对周遭的感知更加清晰,四周的景象恍若突然变慢。 不敢稍作停留,当即飞身赶往下一处阵眼。 四下里已然见不到师姐师兄,姜北心中焦急不已。 却见天空上无数道银芒闪动,无数雷暴被硬生生截断于高空之上。 一道阴沉静谧的感受再度传来。 紧接着是林染的声音。 “我会尽可能阻拦雷霆与风暴,你们只管安心破阵!” 金绣的声音冷冷响起:“呵!要破此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老娘尤其看你最不顺眼,就算被另外几位臭虫破去阵法,老娘也得亲手宰了你!” 一道狂风猛然出现,像是海里的游鱼,身形如剑,朝着林染杀去。 林染一剑斩去,那狂风当场破碎。 不见其内人影出现,与此同时,又一道狂风骤然袭来。 转瞬间,林染便已是反复斩碎了数十道狂风。 金绣的声音时远时近,时而响亮,时而微弱。 “有此法阵加持,老娘便是鱼入大海,先天立于不败之地,谅你这没见识的小娘皮也猜不到。” 林染皱眉冷笑:“如你这般蠢的人,世所罕见,你这身修为,只怕是全靠蠢出来的。” “应对敌人,竟然还要暴露自身根脚,只能说你南州之人相比于其他几州就是要蠢上许多。” 林染也不管这话会伤及多少无辜之人。 长剑于虚空横扫,一道惊天银芒乍现,甚至要隐隐盖过雷暴的微光。 剑光铺天盖地,似是要将每一处角落照亮、斩碎。 “投桃报李,也不怕告诉你,我这招叫做银芒照雪。” 虚空之中,一道痛苦的叫喊声出现。 某个角落里,金绣的身体拦腰断裂。 鲜血喷涌间,金绣急忙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白布缠在腰上,强行将身体合在一起。 林染整个人化作流光,刺破虚空杀向金绣。 金绣面色惊恐:“还不动手!还要看戏到何时?” 林染心中一惊,却见虚空之中浮现两道身影。 一位面庞青紫如锈铜,竟然是尸神道的修士,另一人一身黑袍黑帽,气息遮掩之下,完全看不出样貌。 尸神道的修士单手虚抓向林染。 林染只得无奈放弃冲杀,遥遥一剑刺向金绣,当即抽身远走。 金绣面色一喜,却有一道看不见的剑光猛然洞穿了她的胸膛。 金绣捂着胸口,蹲在虚空之上,满脸痛苦。 咬牙切齿着:“该死的臭女人!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四面八方的光柱已然黯淡了大半。 林染不敢稍作停留,当即又冲杀而去。 剑光闪动,很快就又湮灭了数道光柱。 就在下一剑快要斩杀一名阵师之时,长剑忽然像是斩上了什么精铁之上,丝毫不得寸进。 林染虎口发麻,果断退走。 一道身影浮现,是那尸神道的修士。 一脸阴郁之色,手心里一条白痕还在不断冒起青烟,锐利剑气依旧纠缠不清。 “不愧是书院弟子,剑法就是了不得。” “若我不是外道修士,只怕还真不敢轻易阻拦这一剑。” 说话间,那身影突然消失,一只手掌率先浮现,眼见着便要穿透林染的胸口。 林染皱着眉头,一剑剑斩去,身形全力暴退着。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掌杀来。 步步暴退,又有手掌步步紧逼。 斩不断,躲不开! 林染咬咬牙,手中长剑翻飞,顷刻化作一道数十丈长的凝实剑光。 剑光猛然刺向手掌,刺耳的滋滋声不断响起。 剑光寸寸崩裂,手掌也在不断产生裂痕。 一声巨响之后,剑光彻底崩散,林染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残破手掌似乎势头已尽,速度减缓了下来。 阴翳的声音传来。 “老夫遇到的天象之中,你是唯一一个挡下了这一击的,足够你自傲了,不过呢,接下来还是要死。” 尸神道的修士怒目说着着,天空上黑袍身影手中浮现长弓。 弓弦拉成满月,不见箭矢,林染却是头皮发麻。 “静水!” 林染怒喝一声,静水境地更加凝实。 一道看不见的凌厉杀机如疾电袭来,林染紧握剑柄,又是无数剑芒斩去。 那杀机却丝毫不见减缓和消弭,竟是与那尸神道的手段差不多,一经锁定,便非中不可。 只是那速度与杀力要更强盛无数。 林染心中凝重万分。 不远处,姜北一刀再次收走一颗头颅。 看向天空,蓦然紧握长刀刀柄。 眼睛微微闭上,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地。 “往这边走!” 姜北暴喝一声。 天空浮现一道通天金光。 又是一刀截天。 不同以往,姜北是不顾一切全力斩出,没有丝毫留手,惊鸿秘法催动到了极致,背水秘法同样如此。 飞花一式加持之下,快字真意运用到了极致。 金光绽放,书院几人纷纷朝着金光所向的方向赶去。 天空之上,那团浓烈的杀机在滞涩了数息之后,终于尽数消融。 天地像是被一分为二,光芒黯淡的阵法破开了一道通天裂口。 姜北借着去势率先冲出。 林染单脚重重踩在虚空之上,空间荡漾不已,宛如死水泛起波澜。 前来截杀的二人身形骤降,罗织二人却像是不受丝毫影响,很快便贯入裂隙消失不见。 林染最后斩去了一剑惊天剑光,身影一闪而逝。 四道身影出现在外界。 附近不知多少里的范围内,尽是一片狼藉。 四人不顾一切朝着城外方向奔去。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一身翩翩白衣的俊俏公子哥凭空出现。 手中一柄折扇轻轻扇动,嘴角带着习惯性的微笑。 “真是让人羡慕啊,学什么便能精于什么。” “而且还这么聪明,不免让人心生后怕。” “同样的一副神魂,不同的人生经历,竟然会有完全不同的性格,实在是有意思。” 第179章 战场 姜北身在半空,忽而心有所感。 神魂深处某种东西似乎受到了某种奇异的牵引,脑海中突然多出来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回头看向某处角落,却不见任何异常之处。 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方才的莫名感受,与初入困斗囚笼那日察觉到的气息多有相似之处。 姜北眉头紧锁。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我刚入困斗台不久便被人盯上了?可是,这是为何?” 心里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这其中只怕是存在许多秘密。 姜北如此特殊,那秘密就只能是与自己有关。 高声呼道:“这件事只怕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竭尽所能,快走!” 无需多言。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几人的目的已经被提前知晓之后,到此时,林染三人已是心急如焚。 身在半空,林染一边小心翼翼防备着身后远远追来的敌人,一边传音说着。 “尸神道的那家伙,最低也是天象小成,并且修行路数与那日姜师弟斩杀的尸神道修士一般无二,应是那人的长辈。” “至于另一人,身上黑袍乃是一具极为不俗的宝物,连我也不能看透分毫。” 姜北沉吟片刻,补充道:“是枯木门的修士!” “我曾遇到过枯木门的几位修士,他们联手施展的阵法,与那黑袍人所使弓矢一般无二。” 罗织眉头皱得很深,面露凝重之色。 “枯木门?可是我们与枯木门并无任何交集才对?” “很不对劲,那尸神道的天象也不对劲,那日姜师弟斩杀尸神道修士之时,此人并未露面,就连尸身都无人认领,以尸神道的尿性,这很不对劲。” 姜北同样是十分疑惑。 按理说,那日遇上枯木门杀手乃是偶然,并且前后手脚十分干净,绝无暴露的可能。 除非自己从鸣道宗出来后不久就已经入了局,可是那也说不通,从鸣道宗一路赶来的途中,自己的行程随心所欲,绝无布局的可能。 思虑间,身后远方又遥遥追来一人,却是暂时抑制住了伤势的金绣。 尸神道的修士与那黑袍人似乎不擅长速度,反而被金绣接近并且超过。 也不敢追得太靠前,偶尔招来一缕风刃斩来,就这么远远吊着。 天空上终于是下起了暴雨。 夜色变得更深了无数。 姜北四人在前,不顾一切地直直飞去,尽管秋风城再大,也终于是接近了城门。 城门之上有三大势力一同布下的阻拦阵法。 姜北远远看着,阵法却并未开启,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此次围杀没有三大势力的参与,至少其中之一对我们是没有敌意的。” 姜北说着,惊鸿秘法却不曾松懈分毫,始终是催动到了极致。 林染三人同样如此,虽然身法不尽相同,但是全力发动之下,速度同样并不慢。 以书院的底蕴,能称得上秘法的,自然不是寻常可比,无不已是世间同类秘法顶尖。 但是,身后三位天象即便一时追赶不上,距离却在无时无刻拉近着。 修为的差距,即便是最顶尖的秘法也不能跨越。 林染低垂着眉眼,始终不言不语。 不时回头拦截金绣的风刃,速度竟是与姜北三人不相上下。 只是越是往前,林染心中一股无名之火便是更盛。 如同丧家犬一般,被围剿多次,此番刚刚收了点利息,不料又是一番无休止的追杀。 良久不曾言语的林染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稍稍往右,三百里外,有一处上古战场,其内毒气弥漫,便是天象入内也抵挡不住!” 姜北面露疑惑之色。 却听得崔西山亢奋的声音响起:“这段时间憋屈死了,那就干他!” 林染开怀笑道:“怎么样?干不干?” 姜北微微咧开嘴角,周身战意猛然高昂:“干死他!” 罗织亦然,狂笑道:“早有此意!” 林染分别扔出三枚丹丸,自己又自顾服下一枚。 姜北接到手中,丝毫没有犹豫,当即吞服而下。 林染开口道:“此丹出自书院最善丹道的大供奉之手,药效近乎于道,配合你们各自的除秽术、避瘴术,可以做到丝毫不受影响!” 三人齐齐点头,周身四处热血沸腾,杀意高涨。 速度竟是猛然间暴增一截。 罗织不忘回头怒骂道:“尸神道的鬼东西,枯木门的蛆虫,还有那疾风派的丑婆娘,最好祈祷你几位爷爷奶奶今日丧命于此,否则,此战过后,书院与尔等不死不休!” 身后三人无不大怒,尤其那尸神道的天象修士,竟是当即展开了幻生境地,身化无数鬼魅纷纷冲杀而来。 林染冷笑一声,静水境地猛然展开。 鬼魅如陷泥沼,速度甚至还不如先前的完整身体。 “外道之人几乎都是如此,除了所在外道极为蛮横之外,不论是法身还是天象,皆不如其余同境之人。” “之后我独自迎战这尸神道的修士,至于那枯木门的黑袍人,罗织、崔西山,你二人尽量拖住,等我斩杀敌人之后再抽身帮你们。” “至于金绣,可能便要交给姜师弟一人了,姜师弟有没有问题?” 姜北用力握了握刀柄,朗声笑道:“此前,我曾一刀毁去数位枯木门联手布下的杀阵,有一位姑娘很是小看师弟,这让师弟一直记忆至今。” “虽然那位姑娘不在,但是师弟还是想亲自会一会枯木山完整的射仙大阵!” 林染很是意外,却也没有阻拦,只是嘱咐道:“到时候师弟千万要小心,那所谓的射仙大阵并不弱,此人实力不会比尸神道那人差。” “那金绣毕竟身负重伤,罗织你二人若有闲暇,尽可能帮一帮姜师弟。” 两人点头。 拼死赶路间,三百里的距离很快就飞跃而过。 漆黑阴沉的雨幕下,一处满是黄沙与枯骨的荒凉地界骤然出现。 不同于一路行来的绿茵模样,那地方突兀至极,遍地黄沙,其中黑气缭绕,光是黄沙最外围,便有不知多少尸体存在。 有那腐朽的白骨,也有那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第180章 令人惊叹 姜北一行四人毫无犹豫,当即冲杀而入,直奔中心区域而去。 片刻后,金绣三人的身形浮现战场外围。 金绣皱着眉头,满脸怒气。 “该死该死!他们是如何知晓这地方的?” “可恶!接下来如何行动?” “若不然我三人便在外围候着?迟早他们便会承受不住毒瘴,或许我们还能坐收渔利。” 枯木门的黑袍人淡淡开口道:“他们既然敢进去,一定是有所依仗。” “此处战场虽不算多大,只凭我三人可守不住,况且,那位大人交代了,除了那使刀的,尽数灭杀!” 尸神道的天象声音十分阴翳,说道:“那便不要再废话,放跑了他们,我等必死,不如干脆点,尽快击杀,博一线生机!” 金绣的表情似乎很是不愿意。 声音略带不满,说道:“那位大人本事那么大,何不自己出手绞杀?” “若是一开始时这四人的目标是我,那金某岂不是便要替乱刀门那死鬼去死?” 枯木门的天象冷哼一声,率先冲了进去。 “别以为离得远了那位大人便听不见,你若怕死,便在外边慢慢等着坐收你的渔翁之利吧!” 金绣咬咬牙,满脸痛恨之色,心里虽然恨极,却不敢违逆丝毫,当即化作一道狂风飞入战场。 狂风入内,搅动得漫天都是泥水与砂石。 毒瘴一时之间更为均匀强盛。 枯木门修士怒骂道:“臭婆娘,此后再与你算账!” 金绣缩了缩头,却是不敢再随意搅动地面砂石。 身形如疾风,快速朝着战场中心赶去。 四周毒瘴弥漫,漫天暴雨,又有泥沙纷飞,便是强如天象,也极难透过此等浑浊景象远望。 金绣不断提升高度,那弥漫不散的毒瘴让她呼吸沉重,浑身都不太舒服。 不停运转灵力抵抗毒瘴的同时,四处游走的心神难免松懈了不少。 忽然间,密云深处急速飞来一柄长枪。 那长枪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转瞬而至。 等到金绣反应过来之时,胸膛已是再度被洞穿而去。 金绣怒喝道:“该死的野狗!竟敢再伤老娘,我要你们死!” 说罢,周身忽然浮现狂乱暴风。 身影化作一道疾风猛然穿破阴云袭向罗织。 迎接她的,却是宛如怒目金刚的崔西山,通体金光,竟是与传闻中的佛门金刚法相一般无二。 一拳拳轰杀而去,金绣身为天象,重伤之下竟是抵挡不住。 前方,尸神道的天象伸手拂去脸上的雨水。 怒喝道:“真是个废物,只会拖后腿!” 说完,便身影一闪,瞬息杀向崔西山。 五指弯如鹰钩,只取那金刚法相的心口。 但是,眼看着并不远的距离,却不知为何似乎越来越远。 四下里暴雨的水滴悬停于半空之上,仿佛于水滴之中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尸神道的天象心中猛然惊恐。 “是静水境地!为何突然如此厉害!” 一道银芒自云层之上隐隐出现,像是云层之中有雷霆骤起。 顷刻之间便化作一道百丈银光袭来。 尸神道修士心中惊骇,慌乱之下,只得将自身化作一道道鬼魅,以此分散伤害。 枯木门的修士自然是没有闲着,耀眼长弓在手,弓弦形同满月,看不见的箭矢正在蓄力。 然而,就在枯木门修士以为要得手的下一瞬,一道毫不起眼的刀光突然出现,转瞬便将他自上而下分作两片。 长弓的弓弦崩裂,将他的胸膛炸开一个大口。 姜北一刀得手,身形如同随风飘荡的落叶,很快便消失在半空。 是那飞花一式,只不过被姜北借来漫天雨水化为了独属于他的飞花。 一时之间,刀意无处不在,每一滴雨水砸在枯木门修士的身上,便有刀芒炸开。 枯木门的修士双手死死将自己的身体强撑着合拢,胸前的巨大伤口却在时时刻刻往外冒出鲜红。 毒瘴之气趁虚而入,纷纷攀附于他的血肉之上,顺着周身血管、经脉,往五脏六腑快速渗透进去。 枯木门修士再也顾不得尸神道那边的战况,双手结印,长弓再次浮现于手上。 弓弦缓缓拉满,双眼如鹰,任凭雨水冲杀,却始终目露精光。 四周的雨水于他眼中,似乎骤然缓慢,世间万千声响渐渐消失。 远空之上姜北小心翼翼躲藏起来的身形在他眼中宛如烈阳盛放。 在他将箭矢遥遥指向空中某处的同时,姜北心中猛然升起一道危机感。 一股死亡的阴影顷刻将心脏笼罩。 姜北心中惊骇不已。 “看来,此人的幻生境地便是类似老猎手一般,对五感极大增幅。” “如此,倒也是好事!” 姜北冷笑一声,当即闭目,横刀胸前,在那箭矢射来的前一瞬间,刀刃猛往前推出。 天地间似乎并无半分变化。 雨水并未因此滞涩分毫,远空上的枯木门修士也像是不受任何影响。 姜北却是不管,一刀心斩推出,当即又是扬刀怒斩而去。 快之一字的真意,配合着飞花一式的漫天刀意,背水秘法不断抽调着灵气、生气,一刀前所未有的截天斩杀而去。 姜北丝毫不敢留手,先前一刀停雪虽然斩烂了对方的身体,但是却似乎压根不算什么致命伤。 似乎唯有如同对付那乱刀门门主之时一般,要将其身体尽数斩得破碎,才能取他性命。 “严姑娘,那日一刀似乎确实不怎么样,今日这一刀,可惜你又不在。” 金光骤然划破长空,将漫天密云斩得破碎不堪,雨水骤然停滞,雷霆之声忽而消失不见。 枯木门修士使劲甩了甩头,这才堪堪将断续的心神连接而上。 却已是完全来不及阻挡已经杀到了眼前的刀光。 “唉~” 枯木门修士叹息一声,竟是不再抵抗,当即收了长弓,并且默默闭上了双眼。 刀光切割肌肤的感受隐隐传来。 枯木门修士心中满是不甘,闭目等待良久,身体却并无半分破败之感。 那刺破肌肤的刀光竟然没有再度寸进分毫。 枯木门修士睁开眼。 却是见到了让他一生仅见的一幕。 仿佛天道之威,仿佛灭世大祸。 一道散发着金光的手掌,遮盖整个天空,将天空上的一切轻轻拂散。 雨水消散一空,密云尽数不见,各个幻生境地退回各自体内。 连带着毒瘴一并急速下沉于尘土之中,独留天空七人凌空而立。 四下里静得可怕。 静得让人心惊,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宛如仙人的手掌,似乎只需略微翻转,天地便要翻覆。 天空上,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宛如大道天音一般的威严之声。 “令人惊叹。” 第181章 窃贼、蛀虫 姜北捂着脑袋,那声音却如同于灵魂深处直接响起。 脑袋几近炸裂。 心湖之中,小天妖不知为何突然躁动不止,剧烈抖动着。 阵阵凶戾残暴的气息很快溢满心湖之中,隐隐透过心湖侵入姜北的四肢百骸。 姜北的双眼突然间变成了无尽幽深的漆黑色。 脑袋低垂着,身体时而突然剧烈颤动。 口中下意识不断呼唤着璃华,似乎已是对自己的一切尽数失去了掌控,唯有祈祷璃华能赶来帮忙。 重复呼唤着,却是始终等不来璃华。 遮蔽整个天空的巨手缓缓压下,一种难言的威压使得天空七人纷纷神魂颤栗,身体不听使唤,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远处,尸神道的修士颤声哀求道:“大人!还请饶过我等,我等尽心尽力为大人做事多年,即便没有功劳,难道就没有半分苦劳吗?” 天空再度响起大道天音。 “区区爬虫,能为本君做事,是你等幸运,毙于本君之手亦然。” 眼见着大手就快压到头顶,不论是前来袭杀姜北一行的三位天象,亦或是书院四人,无不心生绝望。 林染颤声道:“这便是大道之上的存在吗?可惜了,我再无可能亲自攀登上去见上一见那高处的风光。” “三位师弟,黄泉路上,我等同行,不算十分寂寞。” “就是可惜了没能坐下来好好喝上几顿酒。” “若有来生,我四人当再入书院,一同举杯,一并攀登大道!” 威严的声音多有讥笑之意:“放心,你们不会有来生。” 煌煌天威盖压而下,天地翻覆就在顷刻之间。 忽然,更加高远的天空上突然响起另一道讥讽之声。 “那也未必!” “你这样看似高高在上的人,却形同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实在是丢人至极。” 紧接着,话锋一转,暴喝道:“此地!大道禁绝!” 那遮天蔽月的大手竟是急速消融着。 一幅画卷突然撑开,化作漫天星河,将原本的星空取而代之。 姜北突然回过神来,体内躁动不安的天妖竟然就此沉寂。 当即再度呼唤璃华。 “璃华!” 不知多少万里之外,鸣道宗的红炎巨树空间内。 璃华已不知何时将话本掉到了地面上。 双目微微失神,心中悸动不已。 “我怎么感应到了公子似乎是在呼唤我?” 凌雅抬头看向璃华,一脸疑惑。 璃华眉头微微骤起:“不行,我必须要去看看公子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心念一动,身影遁入虚空。 凌雅看着,还来不及惊叹,却突然见到了璃华又出现在原地。 并且,璃华的面色已是焦急不已。 再度遁入,却又再度出现原地。 反复数次,璃华身体微微颤抖着。 “公子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寻公子!” 说完,也不管凌雅几人是否有反应,当即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凌雅站起身来,急忙出声道:“我跟你同去!” …… 天空巨手消失的刹那,一道虚幻的星海将其替换而去。 威严的声音似有怒意:“该死的爬虫,若不是这秘宝,杀你便如捏死虫子!” 一道略带沧桑之意的声音大声笑了起来:“当真好笑。” “如你这般既幼稚又愚蠢之人,属实少见,若不是你这窃贼生来便有这无上修为,如此心性,便是去我书院当个扫地杂役也不能够。” 林染猛抬起头:“是陆先生!” “太好了,陆先生来救我们了。” 姜北抬头看向星河,神色复杂,在听到陆文秀声音的一刹那,心里便生出了无数猜测。 天空上,威严声音再次响起,冷意斐然。 “先杀你,再宰几条臭虫也是一样的。” 一道爽朗大笑之声紧随其后响起:“哈哈哈…竟能有机会与此种高人斗上一斗,此后倒是要好好感谢一番陆先生。” 陆文秀笑道:“不谢,应该的。” “如此,这位窃贼大人又该如何打算?” “要不要再夹紧尾巴躲藏个千百年?” 威严声音冷笑道:“以为如此便能阻止本君?可笑。” “该死的人,还是要死,一个也逃不掉。” “下边的三位废物,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计代价击杀书院四人,尤其那位使刀的,此后或可饶尔等一命,其间损失,本君百倍偿还。” 枯木门的修士当即反应过来,神色纠结,却不见任何动作。 此前对方将自己三人弃若敝履,此时却又再度利用,反复无常,实难让人信服。 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由不得你们,若不动手,尔等家人、师门,顷刻可灭。” 枯木门修士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亦是没有动作。 金绣恨声道:“我等身负重伤,毒瘴入体,如何能斗得过他四人?” 威严的声音没有立即响起,却见虚空之中忽然碎裂开口,三道身影于其中浮现。 “六位天象,如果应对不了那四条爬虫,你们也着实不必再活下去了。” 陆文秀的声音突然响起,其中满是厌恶与唾弃之意。 “你竟与妖邪有勾结!窃贼!蛀虫!万死不惜!” 威严之声冷笑道:“可笑,世间万物于我眼中,唯有可用与不可用而已,何来善恶之分。” “尔等虚伪之人,岂不更是可笑可怜的蛀虫?” 天空上,姜北不敢犹豫,那三道浑身黑气的天象刚刚出现,双手便猛然紧握长刀开始蓄力。 虽不知为何璃华没有响应,但是心知此时绝不能寄希望于外人,此等危局,顷刻便会丢掉性命。 目标仍是枯木门的修士,趁着对方尚在犹豫的瞬间,心斩再度斩出。 身形暴冲,截天一式再度使了出来。 金光一闪即逝,枯木门修士化作了数道残破肉块。 只是那脑袋上的双目仍旧十分清明,满面怒气,即便临死,也发自本能地要将肉身再度聚拢。 姜北眉头紧锁,此前一式截天消耗的灵力与生机过于庞大,当下一刀,竟不能将其尽数斩碎。 另一边,书院三人几乎是与姜北同时暴起发难,一行的书院四人,竟是全部都是心性果决之辈。 金绣被当场格杀,化作漫天清风。 唯有尸神道的修士,自身心思深沉,早有防备,此时仅是失了一只手臂,外加上满身不知何时受到的深刻剑创。 身后,三位妖邪已是奔袭到了眼前。 姜北犹豫着,仍是选择了第一时间下手彻底灭杀枯木山的修士。 却在此时,远方传来一道清亮声音。 “姜公子,严清前来助你!” 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怒吼:“谁敢伤我牛破军的好友!” 随之而来的,是十数位法身,其中有人族,也有妖族。 有那持刀的大罗山庄修士,也有严家的子弟,更有那日姜北于低调酒楼之中见到的妖娆掌柜。 第182章 一定会找到你 林染随手抛去十数枚丹药。 匆匆赶来的一行人纷纷吞服而下,飞身与袭来的三位妖邪遥遥对立。 姜北不再犹豫,顺手收下了枯木山修士的储物法宝,紧接着又取出灵果快速啃食而下,各种恢复灵气的丹丸纷纷入喉。 赶来相助的帮手虽说有十余位,但是全部都是法身,并且大半都是初入与小成。 姜北不敢大意,也不愿舍命相救的一行人在此丢了性命,如此一来便唯有拼命而已。 一位严家之人开怀笑道:“确实是我南州之人有失偏颇,以三位法身、一位天象,逆斩两名天象,如此凶悍,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想象。” 大罗山庄的提刀修士朝着姜北微微点头,却正是那日与姜北交战的大罗山庄金牌修士。 严清目光冷冽,说道:“这次多亏了陆先生的布局,那金鳞宗竟然与妖邪勾连,此时城内已是乱作一团,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们,因此便找到了帮手前来相助。” 几人说话间,那尸神道的修士已然与三位妖邪汇合。 四位天象,姜北一行又消耗极大,其实极难对付。 林染持刀直指尸神道的修士:“我对付此人,罗织你二人继续找一人纠缠,姜师弟,是否还有余力单独应对一人?” 姜北点点头:“我尽量试试。” 林染跟着重重点头:“那就还剩下一位妖邪,便交给诸位了,此番大恩,无以为报,多谢了。” “诸位千万千万谨记,牵制游斗,不可硬碰。” 严凉一行纷纷点头,面对天象,可不敢有丝毫留手,更不敢有分毫大意。 安排完毕,众人各司其职。 有符箓修士将符箓纷纷洒落,也有道法修士凌空打去一道道术法。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惊天震响时而传来。 刀光如瀑布冲刷,剑光如飞星游走,影影绰绰,不断闪动。 一直从那漫天星海打到了烈日初升。 在那远方天际第一缕阳光透来的时候,众人之中还能凌空而立者不过三人。 是身体干瘦近于枯竭的姜北。 持刀而立,满身鲜血的林染。 牛角崩裂,周身血肉横飞的牛破军。 最后一位妖邪也化作了一道断线的风筝,直直坠落而下。 高天之上,星海漫天的景象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再也没了半分动静。 姜北取出桃花酿,为众人纷纷灌下,又将灵果捏出汁液纷纷喂服而下。 万分幸运,众人一心,竟是并无一人身陨当场。 牛破军皮肉极度厚实,反而是在场人中受伤最轻的一个。 化作一头数十丈蛮牛,背负着一行十几人朝着秋风城缓缓赶去。 小半日的时间,才缓缓赶到城内。 到处破败不堪,入目尽是残垣断壁。 无数人于废墟之中不断哀嚎,哭喊之声连绵不绝。 严清缓缓醒来。 神色复杂道:“平静下来了,看来金鳞宗已经被解决了。” “修士之间的争夺往往如此,凡人在他们眼中就是蝼蚁爬虫,死则死矣。” 姜北沉默不语。 任由牛破军驮着往严家赶去。 姜北受伤极重,每每有人陷入险境,便不顾一切赶往相救,反复不知多少次下来,生机严重透支。 灵力几近枯竭,身上布满了狰狞可怖的伤口,其中更有黑气隐隐浮现。 姜北默默闭上了眼睛,随意躺倒在牛背之上。 牛破军大摇大摆走着,无人阻拦。 很快便直直来到了严家大门口。 严家所在之处,琼楼玉宇,竟是大多毫无破损。 严清叹息道:“可惜,严家的守护阵法范围不大,不能一并护住周遭凡人。” 门口之处,严矩正来回踱步着。 远远见到了牛破军一行,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脸上又是生气,又是担忧。 快步走上前去。 四处看了看。 万分疑惑道:“那姓姜的小白脸呢?” 严清下意识回头。 却见那牛背末端之处徒留下一滩血迹,完全没有姜北人影。 严清急忙跳下牛背。 心中焦急不已:“牛大哥,姜公子呢?” 牛破军回头看向牛背,顿时眼睛睁得极圆。 “他不是一直在我背上吗?什么时候…” 严清再也顾不得伤势,当即朝着来路跑去。 严矩唤来下人将受伤严重的十来个好手抬进了院落之中。 随后急忙来到严清面前:“清儿,你先回去疗伤,爹帮你把他寻来。” 严清不同意,皱着眉头自顾小跑着。 严矩只得默默跟着。 一路休息,林染也恢复了几分力气,当即追着二人而去。 牛破军重新化作人形,同样追随而去。 时间一晃而过。 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日头西斜的时辰。 严矩已不知道自己于不算太长的路程里来回跑了多少躺。 每每看到自家女儿那黯然神伤的模样,便只好咬咬牙再重复跑一趟。 可是,那么大个活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直到天色黑尽,虫蛙齐鸣之时,仍旧没能寻到丝毫踪迹。 严矩咬咬牙,说道:“或许他是突然有急事提前离开了。” “也或许…他是不愿意再看到清儿如此独自倾心。” 严清双眼微红,连连摇头:“他不会的。”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还会乱跑?” “而且,他说过的,我们是朋友啊,那天他要走之前都会亲自跟我道别,现在这情况,又怎么可能会独自离开呢?” “我分明记得他就躺在牛背上。” “都怪我!怪我没有看好他!” 说着,严清的眼角不断冒出晶莹的露珠。 严矩于心不忍,只得背过身去。 “清儿先回去疗伤,听话。” “爹爹帮你找,就算是把方圆万里翻个底朝天,也会帮你找到他的。” “清儿先回去休息,或许一觉醒来就能看到他了呢?” 林染搀扶着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的严清往回走去。 满脸满心都是担忧之色,她敢肯定姜北绝对不会是不辞而别的人。 唯有一种可能,在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凭空消失了。 “师弟!一定不要有事啊,此事因为三人而起,你若出事,我三人往后该如何自处啊?” “不管是何种缘故,师姐一定会找到你…” “一定会!找到你!” 第183章 不见了 崇山峻岭之中。 璃华突然停下了身形。 凌雅气喘吁吁远远跟来。 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并无半分修为的小姑娘为什么速度会这么快。 任凭她将法身及身法催动到了极致,也只是勉勉强强跟上而已。 等到璃华终于停下,总算是得以缓了一口气,顺手取了各种补充灵力的丹药、灵果服下。 “怎么了?” 却见璃华转过身来,满脸泪水。 “公子,他不见了。” 凌雅心急如焚,皱眉道:“什么叫不见了?” 璃华哽咽着,话语都难以说清了。 “公子他…消失了。” “璃华又一次…被抛弃了…” 凌雅一脸疑惑:“怎么会呢?那么大个活人,修为那么高,怎么会出事呢?” 璃华不断摇着头。 “我不知道,公子确确实实就是消失了。” “这世间再也感知不到他的气息了。” …… 光阴如梭,时间无情。 转眼便是五日时间过去。 秋风城内四处忙忙碌碌的景象,灾后重建的进程正进行得热火朝天。 逝者已矣,生者的生活还要继续。 秋风城的悲伤气息没有持续多久,或许要不了多久,又能重现往日的繁华。 三大势力少了一家,唯有严家与大罗山庄最是繁忙。 不但要尽快接纳金鳞宗所属的旗下产业,也要尽快修复秋风城的城池大阵,以及尽快将困斗囚笼重建。 严矩站在破败的高墙之上,眉宇间满是疲惫之色。 “得有上千年了吧,秋风城头一次遭受这么大的灾祸。” 一道头发稀疏的老人缓缓浮现身形。 正是陆文秀。 一脸凝重道:“如今的苦难,只是为了避免往后更大的灾祸而已。”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严矩反问道:“陆先生是怎么察觉到金鳞宗的异常的?” 陆文秀淡淡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还不能说与你听,以后要是有机会,陆某会带着美酒,主动找你痛饮一番。” “就是这机会,可能会来得很迟很迟,也许是二十年,也许是一百年,也或许,干脆是一千年。” “至于当下,谨记陆某的交代便是,陆某还有些许事务要与大罗刀圣交代,便不做陪了。” 严矩急忙追问道:“姜北呢?那可是你家弟子,你不着急?” 陆文秀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微微顿足之后就当场消失不见。 严矩这才皱眉怒骂道:“老东西,你家弟子你不急,倒是让老子一番好找。” 虚空之中传来回应:“怎么不着急?只是陆某也并无半点头绪,急也没用,接下来,陆某可能还要面对某些人的怒火,已是焦头烂额矣!” 严矩叹了口气,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深了几分。 跃下墙头,朝着自家快速赶去。 快步来到一道房门外。 犹豫着想敲门又不敢敲。 只能在心里不断叹息。 不曾敲门,那门却主动开了。 严清神色平静,说道:“爹爹不用再找了,生死有命,或许是天妒英才,没得办法的事情。” 严矩笑了笑,总算是舒心了不少。 揉了揉严清的脑袋:“清儿能想通就是最好的,那小白脸吉人自有天相,未必真会如何,或许要不了几日便突然又自己出现了。” 严清乖巧地点点头:“爹快去休息吧,我先去看看那几位的伤势如何了。” 说完,便低着头快步走了。 干涸的地面上突然降下三三两两的雨滴。 严清很快来到了书院一行人休息的院子。 一行十几人,除了林染三人,便只剩下牛破军与另一位妖族了。 牛破军一心要跟林染等人一并离去,因此不曾离开过。 此时正与那妖娆女子交谈得热火朝天。 “苗苗姑娘,我知道你心中喜欢的也只是平静的日子,何不干脆与老牛一并离去?” 名为苗苗的女子神色纠结:“可是,我有一个酒楼欸,那么多食客,没了我,他们不得饿着了?” 牛破军无语道:“饿不着的,毕竟如果不是你那酒楼实在廉价,那些牛鬼蛇神哪还会去你那边?” “每天睁眼闭眼就是打打杀杀,你不腻吗?” “我可是听我那姜兄弟说过,别州的牧草更加茂盛鲜美,何不出去看看?” 苗苗笑道:“可是,我是吃肉的唉。” 牛破军翻了翻白眼:“那边的肉食不也更加美味?姜兄弟那炭烤牛腿,可是让老牛我馋了好久了。” 苗苗笑得更开怀了:“你一个牛妖,倒是嘴馋起牛腿来了。” “那就说好了,到了那边,你每天都得给我烤牛腿。” 牛破军重重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林染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闻言也十分高兴,如他二人这般心思良善的妖族,实在不该待在秋风城这种纷乱之地,这地方不能容下任何心思纯良之人。 当然了,远远走来的严清除外,她家乃是秋风城最大的家族,靠山足够大,最好一辈子都是心性纯良的大好女子。 “那便说定了,从这里离开之后,我会先送你们返回书院。” “严清姑娘,你来了正好,我们正打算与你告别,近日就会离开了。” 罗织与崔西山身上缠满了白布,走路一瘸一拐,显然是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见了严清,纷纷点头致意。 若不是这好姑娘带人相助,书院一行四人,只怕是都得死在那地方。 想到这里,两人又是一阵黯然,只不过隐藏得很好。 因为这大小姐明显是动了情的,只会比自己几人更加伤心。 严清笑着朝众人打了个招呼。 牛破军便大咧咧道:“严清姑娘,恕老牛直言,我那姜兄弟并非常人,绝对不会有事。” “你看老牛我,除了头一日很担心之外,之后何曾在意过?” 苗苗笑道:“那是你没心没肺。” 牛破军微微摇了摇头:“老牛这一生,大半时间都给了秋风城,见惯了这边的肮脏龌龊,本以为世间无不如此。” “直到遇上了姜公子,才知道世间不仅如此,也有那么一群人始终心怀底线,从不同流合污。” 严清点了点头,别看牛破军大大咧咧的,但是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而且他本人也十分真诚,相处下来,令人深感安心。 闻言,严清心中残留的黯然都又再次消散了几分。 “大家不用担心,我已经不在意了。” “既然大家要走了,那就趁着剩下的时间,咱们好好吃喝一番吧,就当是提前预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第184章 等待 次日,林染一行再次告别。 与前往相助的一行人纷纷致谢道别之后,时间已经不算早了。 林染三人,加上牛破军两妖,从严家大门缓缓走出。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无视了秋风城正在重建的大阵,无视了比之以往更加严密的守卫,朝着城内急速飞去。 守卫们见了,纷纷高声呼唤,片刻的功夫,便有不下百人跟了上去。 璃华越过城门,越过严家,直奔困斗囚笼的高墙而去。 无他,只因为那地方姜北残存的气息相对最为浓郁。 很快就来到了高墙上。 璃华释放气息四处查探,却终究只是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 “公子真的不见了,哪里都寻不到他。” “璃华真的又一次被抛弃了。” 越聚越多的各方修士终于是赶到了高墙之上。 纷纷持着兵刃,神色不善地看着来人。 林染五人原本就要离开,突然见了如此变故,便干脆跟着人群来到了高墙上。 双方剑拔弩张,眼见着就要开打。 璃华神色凌冽,在她眼中,面前一两百人皆已是死人了。 公子消失此处,必定与此城之人有着难以撇清的关系。 “既然公子已经不在了,那么,灭城也是可以的吧?” 无穷无尽的杀戮气息从璃华身上迸发出来。 狂乱、暴戾、凶残。 仿佛璃华就是杀戮的本身。 凌雅吓了一大跳,长久相处以来,本以为她是除了外貌之外最不起眼的小姑娘,没想到却会是最深藏不露的一个。 就这气息,怕不是天象来了都得死。 凌雅双手作虚握状,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帮忙。 正巧此时人群之中挤出来五道身影。 林染在前,惊喜道:“璃华师妹、凌雅师妹?” “你们怎么来了?” 璃华周身的气息纷纷内敛。 一步冲上前去,万分焦急道:“公子呢?” 林染默然,没了言语。 璃华抓着她的手使劲摇晃:“林染师姐,我问你,我家公子呢?” 林染三人纷纷沉默,而牛破军两妖则面面相觑,略带几分后怕之色。 严清默默走上前去。 “姜公子他消失了。” 璃华皱眉道:“你是谁?” 严清解释道:“我是姜公子的朋友。” 璃华脸上这才好看了几分。 “既然是朋友,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严清带着一行人再度返回了严家,连同要走的林染一行也是跟了过去。 严清将姜北来后的所有事宜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直到最后,璃华已是沉默不语。 从紧扣的牙关之中挤出来两个字。 “高止!” 两字出口的瞬间,连璃华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 反复回味了好几次,心中蓦然多出来许多莫名的信息。 其中最为清晰的,便是那高止乃是个窃贼,并且该死! 璃华目光失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严清小声问林染:“这两位是?” 林染回复道:“这位是凌雅,书院最近新收的弟子,她师父很了不得,刚进入书院就当上了大供奉。” 罗织补充道:“她师父就是之前跟你说的修为极高的那个貌美狐妖。” 严清失笑,又急忙捂住嘴。 “那凌雅姑娘不会是…” 罗织笑道:“凌雅姑娘向来与姜公子不对付,严清姑娘不必担心。” “至于这位的身份,我也不知道。” 严清指了指璃华:“什么叫不知道?” 罗织无奈道:“原本我以为我知道,今天才发现我其实对她一无所知。” “她叫璃华,自称是姜公子的贴身婢女,其实两人是极好的朋友,几乎形影不离,关系极为亲近。” 严清翻了翻白眼:“不会就是之前你口中那位常年陪伴的貌美佳人吧?” 罗织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轻轻点了点头。 严清认真看去,顿时有些泄气。 璃华看起来极为年轻,但是样貌实在是美得难以形容,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 并且从先前对方的表现来看,这小姑娘多半也是用情至深了。 严清如此自顾自想着。 璃华却突然抬起头:“严清姑娘,劳烦给我准备一处房间。” “我要在此等待公子归来,我不信公子会丢下璃华,他绝不是这样的人,我们说过了的,万水千山,一并同游。” “我也不信公子真的会凭空消失不见,绝对绝对不会!” 璃华说得斩钉截铁,因为她知道,以姜北的特殊之处,即便是殒命,都不会如此平淡又诡异。 之后几日,璃华果然安心住了下来。 只是却不在看话本了,也不再贪嘴。 每日只要是有时间,便会来到困斗囚笼的高墙上发呆。 似乎只有这样,才离着姜北更近一些。 心里、脑海里,始终在反复琢磨着之前突然说出来的那个名字。 每每认真思索一遍,原本丢失的记忆、剥离的因果便要重新恢复些许。 严清亦然,每日除了必须要做的事之外,便都会陪着璃华一并坐在高墙之上。 凌雅跟着林染一行人离开了。 林染一行要回书院,既是要送牛妖与苗苗,又要将此中变故的情况带回书院去。 陆文秀期间见过几人一面,除了交代一行人一路顺风之外,多余的话语半句都没有。 并且似乎他近期内不会返回书院,便由着林染一行自顾远走。 半月后,凌雅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鸣道宗。 返回红炎巨树的空间之后,不再分心丝毫,全力接触并炼化着仙狐遗骸的一双眼睛。 凌雅能感觉到,有些事情正在发生,必须快速强大起来。 至于之前与林染一行分别之时,凌雅给了林染一封极长的告罪信。 是要交给红实的,通篇下来,多是在为自己看丢了姜北而懊恼。 姜北突然消失,凌雅没有半分开心,有的,只是一想到红实那伤心或者暴怒的表情,就很难过。 不远处,胡灵灵正在全力接收仙狐的遗骨,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也不知道小师姐醒来之后,得知消息会伤心到何种境地。 凌雅如此想着。 另一边,林染一行三人两妖的伤势已经是接近于全部恢复。 除此之外,修为都或多或少有了长足的精进。 尤其是除了林染之外的两人两妖,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幻生境地之后,纷纷心有所感,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踏出那艰难的一步。 第185章 十二位大供奉 又是将近一月时间过去。 林染一行人终于是赶回了书院。 虽说是从那灼热的南州返回中州,四下里温和清凉的微风却并没有让一行人舒心些许。 相反,越是接近书院,林染几人越是心情烦闷。 几人最先去到了武德堂。 破天荒见到了已是外出了许久的褚秀山。 而对方正在十分严厉地考较着一众弟子。 牧端捧着茶杯,坐在角落长椅上看戏。 见到了一行五人,牧端率先站起身来。 而褚秀山并没有停下当前的传授,毕竟已是离开了书院极久,返回之后便一直在言传身教。 嘴上虽然不饶人,但是心底里却是十分高兴,离开了这么久,一众弟子的修为并没有落下,便是练刀的弟子也都各自有所精进。 林染一行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等着。 牧端也没有发问,反正有师父在,一切事务都交给他就好了。 许久之后,褚秀山才颇为满意地抽身走来。 一眼就看到了身体壮实的牛破军。 眼神上下打量,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牛破军莫名打了个寒颤。 褚秀山笑道:“小牛妖,跟你打个商量,送我一条腿,我教你一门高深秘法。” 牛破军扯了扯嘴角,心道:“不愧是一个师门的,上行下效了属于是。” 只是牛破军不知道,姜北前后也就只见过褚秀山两次。 牛破军老老实实躬身拱手:“晚辈牛破军,见过褚刀圣。” 苗苗亦然:“晚辈苗苗,见过褚刀圣。” 褚秀山摆了摆手,开口道:“要不,你二人随我练刀?小灵儿正巧没有妖族同伴,收下你们,也正好有个伴,免得外人总是欺负我家小灵儿。” 牧端翻了翻白眼:“哪里有人敢欺负咱们小师妹?” “师父也真是的,别人来了这么久了,肯定是有急事,你还这么不着调。” 褚秀山讪讪一笑:“我就说嘛,就应该让你来当这大供奉,我来当弟子享清福。” 牧端知道,这不着调的师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于是果断撇过头冷哼了一声。 牛破军两妖对视一眼,先是疑惑,紧接着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即跪地叩首。 褚秀山急忙上前将两人拉起来:“以后小牛犊子便是五徒弟,小喵喵便是六徒弟了。” 牛破军倒是没感觉什么,苗苗却总感觉对方在有意偷摸自己的手。 牧端跳起来猛踹褚秀山的屁股。 看得牛破军二人是大气都不敢喘。 牧端皱眉道:“牛犊子,你以后就是六师弟了,喵喵姑娘就是七师妹了。” 褚秀山一拍脑门:“忘了小姜北这茬,不应该不应该,我这五徒弟这么了不得,看我这记性。” “对了,小林啊,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快快道来,真不像话,来了这么久也不知会一声。” 林染叹了口气,心中没有半点不满。 把姜北相关的事宜快速说了一遍。 褚秀山猛然提着刀,跳了起来:“他妈的,陆文秀这个狗东西,连我这宝贝弟子都看不住,老子先砍死他,再去把秋风城砍一遍。” 牧夭手中浮现长刀:“他妈的,敢动老子师弟,老子砍死他!” 屋子里突然跳出一人,却是褚君临。 “他妈的,师父说砍谁,老子就砍谁!” 林染一行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一师门的暴脾气,要说真去砍翻秋风城,他们是相信的。 也知道这三人中唯有牧端相对靠谱,急忙拦着牧端。 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 褚秀山满脸杀气:“这么说,我那宝贝弟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无影无踪了?” 林染默默点头。 “这事怪我三人,若不是我三人惹了事…” 牧端高高抬起手,这才拍到了林染的肩膀。 “不怪你,这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走,咱们一起去问问那两位的意思。” 书院近些年来,破天荒多了四位供奉。 除了排名不清的九、十两位供奉之外,又多了排名争斗更激烈的十一、十二供奉。 分别是春境的两位掌教不戒与赵虚,然后是红实与花霖。 其中,尤属花霖名气最大,很多年前便凭借一手笛箫双绝闻名于世,多年之后,突然出现,修为已是深不可测,刚入书院,便得了个大供奉的名头。 但是与那先一步成为大供奉的红实极为不对付,每日不是在打架便是在吵架。 到现在,徒弟是半个也没有多收的,书院维修的费用是一分不少的。 牧端带着一行人来到姜北的住处,果不其然,其中正吵得不可开交。 从水吵到山,从天吵到地。 但凡其中一人开口,紧接着便有另一人无穷无尽的言语攻击。 本来书院给她们划分了地界,但是只要待在书院,两人就是乐意待在姜北的院子。 便是墙角的红薯,也尽数翻找出来,并且为此掐过无数次架。 牧端轻轻敲门。 里边传来异口同声的声音:“谁啊?这么不长眼?没听到我二人在吵架?” 大门被一左一右拉开,看到了来人之后,两人纷纷换了一副嘴脸。 “原来是小牧端啊。” 花霖:“你自己不会说话?非得学我?” 红实:“放你娘的屁,难道不是你学的我?” 牧端急忙站到两人中间:“两位前辈,先别吵了,此行前来乃是有要事禀告。” 褚秀山走进院子,歪着头硬着头皮给花霖执了个晚辈礼。 容不得他不如此,褚秀山的老娘与花霖乃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但凡怠慢了花霖,告上一状之后,褚秀山便少不得要挨打挨骂。 花霖和颜悦色道:“小山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我对你多好啊,但是呢,现在姨姨被欺负了,你说,要不要帮姨姨出气啊?” 褚秀山头皮发麻,抬头看了一眼红实,对上了对方那同样和颜悦色的眼神,不敢说话。 这两位的实力,别说开罪不起,就是开罪得起,其中不管是谁他都打不过,只能装瞎扮聋。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两人似乎对自家五弟子有别样的情绪存在,这算是在无形中扳回一城。 褚秀山踢了踢牧端:“两位姨姨等着呢,还不快说?” 牧端白了褚秀山一眼,拍了拍裤腿,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林染顺势递过去了凌雅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