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从锤爆高衙内开始》 第一章 赏善罚恶,开局锤爆高衙内 三月将尽,东京城到处热浪滚滚。 行人耐不得烈日炙烤,道上人迹罕至,唯独大相国寺菜园之中热闹非凡,但见绿槐树下铺了芦席,许多泼皮团团坐定,居中一个彪悍和尚,手舞水磨禅杖,杖影翻飞,水泼不进。 众泼皮看到好处,大声喝彩。 此时墙缺外立着一个武官,神色复杂,叹息连连。 我是林冲?! 就那个连辱妻之恨也咽得下,空有一身武艺,却被几个衙役烫伤脚,软软绵绵,窝窝囊囊,被鲁智深救来救去,又被宋江吆来喝去,最终抑郁而死的所谓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 此人,正是穿越客一枚。 呆立良久,终于回过神来,长叹一声。 既来之,则安之。 原型记忆,一身武艺已经毫无保留的继承下来,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一跃变成梁山泊武力排名前五的好汉! 还嫌不够怎得? 原型只是性子窝囊,咱脾气可不好! 内外一合,岂不是互补了? 这时,一阵热风袭来,头脸上似有一物飘过,林冲伸手捉住,却是头上扎的青纱抓角儿头巾松了,见那颜色,心中一阵厌烦,再一低头,却穿着件单绿罗团花战袍,顿时就恼了。 穿这么翠活儿,难怪…… 遂将那头巾团成一团,丢了出去。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菜园中那和尚,见他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须,似千条断头铁线,身长八尺,皂色直裰背穿双袖,胸脯上露一带盖胆寒毛。 林冲心中一动,东京城,携妻进香,大相国寺菜园…… 这不是鲁智深么? 略一思忖,学着记忆中的口吻,朝园中喊道: “这个师父,端的非凡,使的好器械!” 话音传来,园中众泼皮愈发得意了,朝鲁智深挤眉弄眼,哄笑道: “这位教师喝采,必然好极了!” 鲁智深却不认得,问道: “那军官是谁?” 众人道: “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 鲁智深看了一眼林冲,笑道: “何不就请来厮教?” 不等众泼皮来请,林冲便跳入墙来,脚下生风,三两步赶上前来,鲁智深收杖相迎,两个就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地。 林冲故作不识,问道: “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唤做甚么?” 鲁智深道: “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 林冲大喜,笑道: “原来是兄长,恰逢此处,便是缘分,何不结拜?” 只初见面,就要结拜? 林冲也知道唐突,不过试探而已,只因书中如此描述,整部《水浒》,一众好汉都是爽利性子,看不上眼,举拳就打,看得上眼,纳头便拜。 却不知换了魂,还能好使不了? 不料,鲁智深生性洒脱,果然是爽利好汉。 见林冲英武非凡,又曾与他父亲相识,只微微一怔,便道: “教头不嫌俺落魄鲁莽,却就高攀了!” 林冲大喜,拱手道: “师兄说什么高攀,但有如此拳脚,又当如此爽利性子,真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豪杰英雄,林冲有此善缘,求之不得,想必是佛陀指引,怪不得来这岳庙烧香了!” 鲁智深大笑,抚掌道: “教头如此言语,倒比俺更像和尚!” 当即命众泼皮去寺里抬了香案来,俩人拜倒在地,望空立誓,就此结为兄弟,生死与共,众泼皮齐声欢叫,斟酒以贺。 酒过三巡,忽见侍女锦儿匆匆赶来,扶在墙缺边上唤道: “官人休要坐地!娘子……” “直贼娘!” 没等她说完,林冲就腾的一下跳起来,怒道: “今日非出了这口窝囊气不可!” 锦儿吓了一跳,她话都没说完,也不知道林冲生得哪门子气,后半截儿自然噎在嗓子眼儿,怯怯的看过来。 却见林冲朝鲁智深抱拳一礼,道: “兄弟去收拾几个泼皮无赖,却再来望师兄,休怪,休怪!” 鲁智深禅杖一横,道: “教头莫急,待洒家同去!” “不必!” 林冲展颜一笑: “不过些土鸡瓦狗,当不得师兄一拳!” 说罢,便三两步越过矮墙,和锦儿径奔岳庙里来。 抢到五岳楼看时,只见数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栏干边上起哄,胡梯上一个年小的后生,形状甚是浮浪,此时独自背立着,把那林冲娘子拦着道: “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 林冲娘子红着脸,叱道: “你是何人,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那后生听她说话,愈发的色授魂与,便觉骨头都酥了半边,伸出手来,正要去揽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忽觉脑后一阵冷风袭来,随即肩胛骨剧痛,竟被人生生扳了过来。 这厮竟认得林冲,忍痛叱道: “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 玛德,你还有理了? 算上看电视,林冲这口腌臜气着实攒了两辈子了,原型懦弱,不敢得罪这厮,林冲却不惧,当下也不言语,把那砂钵大的拳头一攥,“嘭”的一声,正锤在高衙内鼻子上! 他才魂穿,尚未磨合,却不知道林冲一身武艺能使出几分,这一拳便全力而为,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将出来了,可苦了高衙内,一时间天旋地转,但觉鼻子都碎了,长声惨嚎道: “啊,你死了!” 林冲手上隐隐作痛,见这厮还能说话,显然攻击力尚显不足,顿时有些失望,提着他脖颈子,骂道: “直娘贼!还敢应口?” 话音未落,朝他左眼又是一拳! 这一下含怒而击,却是不凡,但听“嘭”的一声,那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当即爆成一蓬红红白白的浆水,溅了一身,楼下一群泼皮吓得魂飞魄散,惊呼道: “杀人了,杀人了……” 林冲斜睨一眼,冷笑道: “杀什么人,你家爷爷打的是狗!” 当下又是一拳,直取太阳穴,“咔嚓”一声闷响,拳落之处顿时深陷进去,扯得这厮面目一片狰狞,却没叫出声,只浑身一挺,立时软瘫下来,屎尿齐飞,气绝身亡! 林冲出手之前,早就打算携妻远走高飞,见他这模样,倒也不惊慌,冷笑一声,跃下胡梯,正落在一众战战兢兢的泼皮当中,也不留手,一拳一个,纷纷打晕在地。 就在这时,忽然脑海里“叮”的一声: 【恭喜宿主三拳打死了恶贯满盈的花花太岁,赏善罚恶系统已被激活,自此左手赏善,右手罚恶,打他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第二章 清河县巧遇武二郎 赏善罚恶系统? 林冲愣了一愣,下意识的摊开手掌。 但见右掌心一个黑黢黢的“恶”字,左掌心一个金灿灿的“善”字,一闪而没。 此时也不及细想,忙翻身上楼,一手揽着娘子,一手拉锦儿,飞奔而出。 方转过回廊,到了庙门,正撞见鲁智深气势汹汹,手里提着铁禅杖,引着那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迎面赶来,林冲心中一暖,叫道: “师兄那里去?” 鲁智深道: “我来帮你厮打!” 林冲叹道: “兄弟打死了高衙内,这东京城怕是留不得了,方才与师兄结义,众人皆知,恐怕高俅迁怒,特来告知……” 鲁智深虎目一瞪,不屑道: “教头说的甚话,你却怕他本官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事已至此,闲话休提,俺兄弟即刻打将出去便是,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先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林冲正要接话,忽觉右掌心一阵瘙痒。 忙翻手来看,却是那黑黢黢的“恶”字,继而脑海里提示音又响: 【叮,恭喜宿主打死花花太岁,除暴安良,罚恶济世,特奖励戴宗神行马甲一套!】 神行马甲? 有这玩意儿,能日行八百里,那还急个屁? 掌心“恶”字一闪而没,但觉怀里多了一物,想必是那“神行马甲”了,有此物傍身,顿时心中大定,也不取来看,就上前握住鲁智深大手,道: “此事因兄弟而起,却不能连累师兄,这便去梁山泊落草了……唯恐坏了泰山张教头一世清名,害他牵累受苦,劳烦师兄上府一趟,护我岳丈先去投奔沧州府柴大官人,待兄弟落了脚,便来接回。” 让过身后两女,便让娘子拜了兄长。 鲁智深回了一礼,沉声道: “教头所托,自当尽心,但你带了嫂夫人,这一路怕是难走,不如与洒家同去张教头府上,买了马车,一道出城为要!” 林冲摇头道: “事发猝然,高俅那厮一时也追不到泰山头上,师兄且去。兄弟脚力甚快,正可引走追兵,分两路走,可安妥些。” 说着,从怀里取出四个甲马,俯下身子,两腿上各拴两个,顿觉浑身轻飘飘的一片,就似随风而去,朝鲁智深抱拳一礼,道: “师兄保重,兄弟去也!” 长臂一展,将娘子、锦儿揽入怀中,双足一顿,便似一道闪电瞬息激射而出,眨眼就没了踪影。 鲁智深呆了一呆,揉了揉眼睛,举目远眺,喃喃道: “好快的脚力……” 这一路风驰电掣,林冲也不认路,只记得梁山泊在山东,而此时身在东京,便只一个劲儿朝东北方向跑。 及至傍晚,见一座县城遥遥在望。 当时车马慢,自忖半日间,已跑了四五百里,就是高俅得知,也追之不及,这才停下脚步,放两女下地。 不料两女一路飞驰,如在云端,此时骤然下地,却觉脚软,身子一晃就要跌倒,林冲急忙搀住,道: “贞娘,怎么了?” 林冲娘子是张教头之女,唤作贞娘,一贯的大家闺秀,礼仪周全,光天化日之下,却是不堪与他搂抱,红着脸挣脱出来,与锦儿靠在一起,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蹙眉道: “官人,我又不曾被他讨了便宜,怎得如此鲁莽?如今杀了那厮,却惹下偌大官司,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等又到何处容身?” 林冲笑道: “为今之计,只得落草为寇了,娘子怕么?” 张贞娘嗔了他一眼,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官人为我强出头,才有今日之祸,你不嫌我红颜祸水,我岂能有二心?自此吃糠咽菜,伴君左右罢了,只是你林家夙世清名,怎好轻易落草,辱没祖上?” 林冲洒然一笑: “大丈夫行走天地间,但求无愧于心,为官也好,落草也罢,但有娘子相伴,虽江湖路远,又有何惧?” 张贞娘俏脸一红,忙背过身去,低声嗔道: “说什么昏话……” 一旁的锦儿却在掩口偷笑,眉眼儿弯弯,像两只月牙儿,一眼瞥见林冲正朝她看来,想起路上情形,顿时也红了脸。 说了阵子话,林冲解了神行马甲,放入怀中,张贞娘看得仔细,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问道: “官人一路腾云驾雾,就是这符化的神通么?” 林冲笑道: “倒也不是腾云驾雾,不过日行八百里而已,现在跑了半日,即便高俅老贼得知,一时也追不到此处,可以歇歇脚了。” 张贞娘嫣然一笑,三人便朝那县城走去。 及至近前,见城门上刻着“清河”二字,林冲一愣,失口道: “怎么跑到武松家了?” 张贞娘偏过头,疑惑道: “武松是谁?” “好汉一枚!” 林冲也不细说,便拉着两女进了县城。 行至一处酒楼,堂而皇之入了大堂,要了些酒食,两间上房。 正待上楼,忽听“哗啦”一声,堂角一张桌子被掀了起来,桌上酒肉落了一地,座上几个人忽然撕打起来,其中一个壮汉拳脚如风,但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甚是威猛! 林冲本不愿惹事,看了一眼,便打算上楼,忽觉右掌心一阵瘙痒,翻手看时,却见那“善”字又浮现出来,一闪一闪。 心中一动,这是劝我行善么? 想到还有奖励,便回头嘱咐贞娘、锦儿先上楼,自己三两步跃到近前。 见那壮汉已捉住一人衣领,举起砂钵大的拳头,直落头脸,忙飞扑过去,单掌间不容发劈将出去,只取那壮汉手腕! 但听“嘭”得一声,那壮汉手腕受袭,却打得偏了,正砸在一旁桌上,那圆桌“哗啦啦”一声碎裂开来,一时木屑纷飞,遮人眼目。 林冲就势将他打那人丢出去,心中不忿,遂皱眉道: “多大仇怨,你这一拳下去,他就死了!” 那壮汉见打的人没了,愣了一下,才摇摇摆摆奔过来,醉眼斜睨,怒道: “你是甚么鸟人?敢挡爷爷拳头?” 正在此时,左掌心一阵热腾腾的痒,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拳下救人,避免清河县衙机密重伤,免去武松两年逃亡之苦,善莫大焉,特奖励武松成名绝技“鸳鸯腿”一套!】 巧了,这就是武松? 第三章 武二郎,你不去打老虎么 知道是武松,林冲也乐了。 书中说武松酒后与人争执斗殴,不知轻重,自以为打死了人,这才逃去柴进府上躲了两年,不料来得凑巧,居然遇上了? 这人既然没捱成打,武松也不用跑路了…… 林冲认出了武松,武松却不认得他,酒醉之中,见他迟迟不答话,顿时气往上涌,爆喝一声,举起拳来,直落中宫! 林冲虽得了原型记忆、武艺,但自穿越来,只打了高衙内三拳,算上方才那一掌,也只四招而已,临阵之间,却甚是生疏,见他拳来,也不知躲闪,忙举单掌相抵。 不料武松虽醉,拳法却愈发刁钻了,这一拳却未走实,只把两个拳头往林冲胸前虚影一影,忽地转身便走,林冲正待赶上,武松忽然顿住,回身一飞脚踢起,直奔他小腹! 林冲大惊,慌忙后撤,“噔噔噔”几步,堪堪躲开这一脚,不期武松不等前脚落地,后脚早已飞起,直踹林冲额角! 林教头枪棒无敌,拳脚功夫却不及此人,今日又换了魂,急切之间,毫无章法,哪是对手? 正自慌乱不已,左掌心一阵热腾腾的痒,那金灿灿的“善”字一闪而没,林冲只觉一股暖流从丹田直奔双腿,脑海中已多了一套精妙腿法,正是提示音所述“鸳鸯腿”,顿时大喜。 来的正好啊! 再来得迟些,哥们儿就要丢丑了! 恰在此时,武松又是劈头盖脸一脚踹来,林冲正要躲闪,脚却自不而然飞踹而起,取武松膝弯,后者腾空跃起,连环而击。 林冲又是一脚…… 不知不觉,打了六七十合,腿来脚去,风声呼啸,宛若穿花蝴蝶,直打得店中一片狼藉,众人都看呆了,这俩人招数一模一样,谁都占不得便宜去,打到啥时候了? 又过百余合,武松大汗淋漓,酒意渐消,眼中精光四射。 林冲,看得分明,当即大喝一声: “武二郎,你喝醉了!” 武松一惊,忙撤步退去,疑惑道: “你又是谁,怎认得我,竟也会鸳鸯腿?” 此处人多嘴杂,林冲本不愿暴露身份,但转念一想,怀里有“神行马甲”,又新得了“鸳鸯腿”绝技,何须藏头露尾? 大丈夫行走天地间,不就图个念头通达,大不了…… 再抱二女跑一场! 微微一笑,抱拳道: “在下林冲,东京人氏,二郎怕不认得吧?” 武松果然不认得,定睛看了看,见他相貌堂堂,颇有威仪,且一身武艺着实不凡,当下也不敢怠慢,忙回礼道: “原来是东京城的好汉,小弟孤陋寡闻,不知兄长大名,有眼不识泰山,方才着实无礼,万望海涵!” 林冲笑道: “不打不相识,不提这个……走,我二人吃酒去!” 武松才起身,疑惑道: “多谢哥哥宽宥,不知哥哥又如何认得武二?” 林冲走上前来,一把搂住他肩头,笑道: “江湖上多闻武二郎之名,某今日初到清河县,见贤弟拳脚如飞,有万夫难敌之威,想方圆百里,无人能出武二郎之右者,才贸然叫出,不期正是贤弟,多幸,多幸!” 武松脸一红,讪讪道: “武二酒后无状,多亏哥哥出手,否则已惹下大祸了!” “不妨事,不妨事……” 林冲摆摆手,忽然转过头,把脸一板,喝道: “我兄弟手下留情,饶尔等一命,却还在这里碍眼?怎么,是嫌方才打得不够,只待我兄弟二人并肩子上么?” 一声爆喝,宛若晴空霹雳,众泼皮心胆俱裂,头也不敢抬,慌慌张张爬将起来,纷纷作鸟兽散去…… 武松醉得快,醒得也快。 方才惊出一身汗,此时却已无碍,见店小二仍所在柜后瑟瑟发抖,顿觉脸热,忙拿银子出来,赔了店家桌椅、酒菜,又命另设一席,请林冲上首坐了,自己在一旁斟茶,甚是恭敬。 林冲邀他同坐,武松哪里肯,反复推让,才在下首坐了,略略饮了几杯,神色却反而精神许多,好似饮了醒酒汤一般。 二人闲聊多时,只说些风土趣事,见他放松下来,林冲才问道: “二郎一表人才,在何处高就?” 武松面皮一红,惭然道: “却教哥哥笑话了,武二不过有把子力气,哪里称得上‘一表人才’?终日里高不成低不就,游手好闲,只混吃等死罢了!” 林冲叹道: “英雄不得扬名,似明珠蒙尘,锥在囊中……为兄但有一计,可使二郎名扬天下,却不知二郎敢不敢?” 武松笑道: “哥哥说哪里话,武二虽蠢,却有些胆子!” “这是甚话?” 林冲抿了口茶,道: “为兄游历此处,经阳谷县时,听说城外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额大虫,晚了出来伤人,坏了三二十条大汉性命,若二郎有心,可随为兄去打了那大虫,一则安民,二则扬名,岂不甚好?” 武松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大喜道: “既如此,便与哥哥去了!” 待吃了些酒菜,林冲便上楼与贞娘安顿几句,说她国色天香,切不可外出让旁人觑了去,惹得贞娘面色通红,把他推了出来。 林冲笑着下楼,与武松直奔阳谷县。 及至傍晚,到了阳谷县地面,去离县治还远,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 “三碗不过冈”。 见是地标,林冲心中略松,只是武松才在清河县闹事,尚未逃去柴进府上遭罪,显然来得早了,却不知那大虫登场没有? 一时也无法验证,遂与武松入内宽坐,叫道: “主人家,快把酒来吃。” 只见店主人把六只碗、两双箸、两碟热菜,放在桌上,满满筛了两碗酒来,武松让了林冲一碗,轻磕一下。 林冲不知原型酒量深浅,只抿了一口,武松却一饮而尽,叫道: “这酒好生有气力!主人家,有饱肚的买些吃酒!” 店家道: “只有熟牛肉。” 武松道: “好的切五六斤来!” 店家去里面切出六斤熟牛肉,做一大盘子将来,放在桌上,随即再筛一碗酒,武松见林冲不喝,举碗道: “哥哥怎得不吃了?” 林冲笑道: “为兄不胜酒力,二郎自饮便是!” 第四章 名场面,武松打虎 武松也不在意,举起碗来,又是一饮而尽,赞道: “好酒!” 店家又筛下一碗,待武松恰好吃了三碗酒,却再也不来筛了。 武松敲着桌子叫道: “主人家,怎的不来筛酒?” 店家道: “肉便切来,添与客官吃,酒却不添了。” “却又作怪!” 武松看了一眼林冲,便问主人家道: “你如何不肯卖酒与我吃?” 店家道: “客官,你须见我门前招旗,上面明明写道‘三碗不过冈’,俺家的酒,虽是村酒,却比老酒的滋味。但凡客人来我店中吃了三碗的,便醉了,过不得前面的山冈去,因此唤做‘三碗不过冈’。若是过往客人到此,只吃三碗,更不再问。” 一听这话,林冲顿时暗喜,来得正好! 武松见他嘴角带笑,也大笑道: “原来恁地,我却吃了三碗,如何不醉?” 店家道: “我这酒叫做‘透瓶香’,又唤做‘出门倒’。初入口时,醇醲好吃,少刻时便倒了!” 武松不悦道: “休要胡说,没的不还你钱,再筛三碗来我吃!” 店家见武松全然不动,又筛三碗,武松也不吃肉,“吨吨吨”又喝了三碗,把嘴一抹,只管要酒喝。 店家甚是无奈,林冲看得好笑,便说: “店家莫怪,我这兄弟擅使醉拳,越是豪饮,越是力大无穷,你只管上酒,不少你钱。且我又不曾多饮,待上山时,自可照料我兄弟周全,不落你的善意,如何?” 店家应了,便不再劝,只在一旁筛酒。 待喝了十碗,武松才慢下来,陪林冲吃了些牛肉,前前后后,共饮了十八碗,这才心满意足,抹了嘴道: “哥哥再吃些,便上山去!” 林冲笑道: “吃饱了,走吧!” 俩人方一出门,那店家赶出来叫道: “客官哪里去?” 武松立住了,问道: “我又不少你酒钱,唤我怎地?” 酒家叫道: “我是好意,前面景阳冈上有大虫出没,眼下天晚,只怕你二人不知,枉送了性命,若是不信,且回来我家看官司榜文……” 林冲自然知道有榜文,却也不揭破,他二人赤手空拳,若是明言要去打虎,反倒惹得店家大惊小怪。 做好事,写日记便是,事先怎好宣扬? 武松也略略猜到,随口问道: “甚么榜文?” 酒家道: “正因那大虫造孽,官府才下了榜文,可教往来客人,务要结伙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冈,其余寅、卯、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眼下过了时辰,二位不如就我此间歇了?” 武松听了,笑道: “我二人正要……” 话没说完,林冲便截住他道: “既如此,我二人打道回府便了,多谢了!” 拉着武松,掉头就走,待让过那酒店,却又兜了个圈子折返回来,另寻一路,直奔景阳冈而去,武松奇道: “哥哥,你骗他作甚?” 林冲道: “他是一片好心,何必多嘴横生枝节?” 武松讪讪一笑,便不多话,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冈子下,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一片白,上写两行字: “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请勿自误。” 武松看了,笑道: “哥哥说的是,果然有大虫!” 天色渐黑,二人谈笑风生,直往上走,不到半里,见一座破落的山神庙,庙门上也贴着一张印信榜文,具言虎患。 二人浑不在意,谈笑风生,只作寻常,武松走了一路,酒力发作,焦热起来,把胸膛前袒开,踉踉跄跄,林冲也不管他,左右四顾,引着他直往乱树林来,终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这才停下脚步,道: “二郎,不如先在此歇息一阵?” 武松醉眼迷蒙,也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坐上青石,放翻身体,不一时便沉沉睡去,鼾声如雷。 林冲四下里探了探,折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捋去枝丫,有丈许长短,甚是趁手,舞了个棒花,翻身跃上枝头。 这一等,却到了半夜。 武松睡得香,林冲也犯了困,大虫却杳无踪迹。 怕武松躺在石上酒后受阴,落下病来,正要下树唤将起来,待过几日来,不期林中忽的发起一阵狂风来,继而左掌心一阵瘙痒。 林冲心中一凛,莫不是那老虎要来了? 常言道,云从龙,风从虎。 那一阵风过处,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果然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睡得沉,兀自未醒,林冲却看得分明,忙将那木棍提在手里,背靠树干,缓缓起身,只待纵跃而下。 那大虫又饥又渴,却没发现头顶的林冲,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和身往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直扑武松! 说时迟,那时快。 林冲急纵而下,双手握棒,一招“泰山压顶”朝那大虫当头砸下,但听“咔嚓”一声,木棒断成两截,大虫“呜嗷”一声,半空里急坠而下,就地一滚,落在青石边上。 把头一甩,獠牙眦出,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振得那山岗也动,武松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抬头一看,迎面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一时酒都做冷汗出了,当即一个鹞子翻身,跃在林冲身边。 那大虫却记仇,舍了武松,又朝林冲扑来! 林冲手中只剩半截断棒,反手一握,只当是剑,就势一收,待那大虫临空落下,手中断棒电闪而出,直戳它血盆大口…… 然那大虫毕竟凶蛮,电光火石之间,却也闻到厉害,一张巨口瞬间咬合,“咔嚓”一声,林冲那断棒就被钳住,难以寸进,一双虎爪却已抓到面前,腥风扑鼻,恶臭难闻。 林冲吃了一惊,慌忙丢开断棒,就地一个驴打滚。 武松见机极快,伸手抓住他腰带,俩人反从虎口之下贴地滚出,跟着合身一跃,正落在大虫背后,林冲大声喝道: “二郎,我来引他,你上虎背!” 说着,便纵身去抓另一截断棒,那大虫背后看人最难,吐出断棒,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跨一掀,掀将起来。 到底记仇,也不管武松,只把铁棒也似虎尾倒竖起来,朝林冲剪去! 第五章 龙虎金丹,鸟枪换炮 林冲大喝一声: “来得好!” 往上一跃,闪开虎尾,却将手中那棒往虎臀上一劈,但听“嘭”的一声,大虫吃痛,后腿一矮,又是霹雳一声虎啸。 一兜兜将回来,龇牙咧嘴,甚是猛恶! 林冲手中断棒猛地抡将下来,大虫不及躲闪,脑门正着,把头一甩,张口就咬,不料武松往前一跃,早跨上虎颈,两只手就势把大虫顶花皮揪住,奋力一按按将下来! 那只大虫急要挣扎,却被武松尽气力纳定,哪里肯放半点儿松宽,手不得空,只脚往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把身底下扒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炕。 林冲也不来帮手,捡了两截断棒,朝武松道: “二郎,切不可与外人提起为兄!” 武松十二分力气都在虎头上,哪有心思分辩,只满口答应,即把那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 打得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早已瘫成一堆,却似躺着一个锦布袋。 武松长吁一口气,欲从血泊里提双手来时,哪里提得动? 原来使尽了气力,手脚都酥软了,动掸不得,左右四顾,却不见了林冲身影,忽然想起他吩咐,顿时一阵疑惑,哥哥名扬天下,此事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何提不得?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一声长笑传来: “一众鼠辈,大虫已被我武二郎打死了,还躲着作甚?” 武松听得分明,正是林冲声音,前后一想,顿时明了,一时间红了眼圈儿,兀自喃喃道: “原来哥哥是要我独占打虎之名?” 话分两头,却说林冲如何得知那大虫已死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见武松制住大虫,占尽上风,便不停留,撂下一句话,就此隐入丛林,飞身下山回清河县去了。 谁知行至半途,左掌心一阵瘙痒,忽然脑海中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协助武松打死猛虎,造福一方,善莫大焉,特奖励“龙虎金丹”一颗,请注意查收!】 呦呵,这都算呢? 林冲心中一乐,但觉掌中多了一物,翻手来看,却是一颗金灿灿的丹药,拈在指尖,却不敢吃了。 这系统,也没个说明书,万一吃坏了找谁去? 犹豫再三,还是捏在手里,闷头赶路,不料越走越是心痒,想那名儿有“龙虎”二字,想必不凡,系统说是奖励,自然不会害人,把眼一闭,往嘴里一丢,咽下肚去。 那金丹方一落肚,顿时化作一股炽热暖流,顷刻间散入四肢百骸,初时尚觉暖意融融,甚是舒坦,不料就愈发热了起来,瞬息之间,林冲已觉嗓子冒烟,浑身大汗淋漓,仍然炽烈难耐。 左顾右盼,终于寻了一处溪流,就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顾不得脱衣,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却不知那热自丹田而起,经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散入周身窍穴,入水之后,虽肌肤稍解,脏腑却仍旧炽热,宛若火焚,继而筋络、窍穴也遭了罪,林冲大悔,莫非真是毒药? 足足一个时辰,炽热才消,林冲被折磨得骨软筋酥,浑似面条一般,挣扎着爬上案,忽觉丹田一股清流涌出,涤荡周身,所到之处无不畅意舒坦,飘飘欲仙。 过了半刻,困倦顿消,气息悠长,自觉有使不完的力气! 林冲暗暗称奇,自忖这“龙虎金丹”怕是生效了,扭头见溪边一颗腕口粗的垂柳,当即一拳轰出,但听“咔嚓”一声,那垂柳从中折为两截,树冠落入水中…… 这一下,林冲也懵了。 鲁提辖还需倒拔垂杨柳,到我这,轻轻一拳干断了? 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到底挂念贞娘二女,忙取出“神行马甲”绑在腿上,一奔起来,更显不同,真个健步如飞! 待红日高照,已赶至清河县城。 身上衣衫早已风干,遂解了“神行马甲”,一道风奔回酒店,见店家才在堂中洒扫,也不答话,径上了楼,推门而入。 贞娘坐在床边,任锦儿梳妆,见人闯入,顿时大惊,抬眼见是林冲,才略略松了口气,忽然神色一变,疑道: “官人,你怎得这般模样了?” “什么模样?” 话说林冲来了一天一夜,却连本尊长相如何也没顾上看,见贞娘问及,才接过锦儿手中铜镜一照,自然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威猛有余,唯独少了些凶煞气,展颜笑道: “怎么,过了一夜,就不认得夫君了?” 贞娘满脸狐疑,只是摇头,一旁锦儿“噗嗤”笑了出来: “官人似乎年轻了十来岁,莫不是返老还童了?” “哪里年轻了?” 林冲捋着胡须,心中打鼓。 这也是丹药效果? 贞娘看了几眼,站起身来,上前挽住他手臂,顿时又是一惊,慌忙撒手,退了一步,骇然道: “你这臂膀,怎得这般粗大了?” 锦儿眨眨眼,也补了一句: “也高了许多……” 她一提,林冲才反应过来,他这一路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此时一想,正是视野拔高了几寸,低头一看,原本合身的单绿罗团花战袍,居然短了一截,皂靴沿儿都露出来了! 贞娘是枕边人,更是敏感,拉着锦儿往后一缩,厉声道: “你到底是谁,我家官人呢?” 怕是死了…… 林冲暗暗叹息,隔了一日,还是被发现了? 这“龙虎金丹”真是害人不浅,忙从记忆中搜刮起来,这当口可不能露馅儿,否则真圆不回来了! 圆不回来,这倾城美人岂不是要跑?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顿时笑道: “我还能是谁,昨晚与武松去阳谷县,回来时遇见一道人,一时嘴馋,便与他饮了几杯药酒,说说能打熬力气,不料竟有这般变化……你们不说,还没觉着,我不是林冲,难道是妖怪变的不成?” 见贞娘不信,遂压低嗓子,坏笑道: “你臀间有一颗红痣!” “哎呦……” 贞娘俏脸一红,慌忙背过身去,仍觉如芒在背,糯糯的娇嗔一句: “你,说这个作甚?” 第六章 来者可是西门大官人 提起那颗红痣,贞娘却是信了,她一向守身如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夫君,连锦儿都没见过那红痣! 不是他,还能是谁? 林冲无奈道: “你非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贞娘仍觉羞耻,隔了好半晌,才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在他身上摸摸掐掐,不时惊叹: “这药酒,竟有如此神效?” 林冲笑道: “不止如此,力气也长了,今日若打那高衙内,却不需三拳,只一拳,就让他脑浆迸裂,魂飞魄散!” 贞娘白了他一眼,嗔道: “还说呢,真真也愈发鲁莽了!” 说了阵子话,用了早饭。 本打算带二女出去走走,俩人却犯起困来。 原来二女初遭剧变,昨晚林冲又不在,只敢和衣而卧,越是忧心,竟然一夜未眠,此时见了林冲,心里一宽,就捱不住了。 林冲见状,便让二人睡个回笼,自己出了门。 正想去看“打虎英雄”的热闹,遂绑了“神行马甲”,一路飞奔至阳谷县,正值大宋盛时,街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各自奔忙。 林冲一路走走停停,却未见武松归来。 莫非,还没被猎人们发现? 行至一家生药铺前,右掌心忽一阵瘙痒,抬起看时,却见那黑黢黢的“恶”字一闪一闪,若隐若现。 顿时留了心,暗道: 系统说“左手赏善,右手罚恶”,昨日已用了左手,救得武松,打了老虎,今日这“恶”字乍现,又该怎得? 正疑惑间,那生药铺中走出一人,体魄魁伟,略显痴肥,头圆项短,却生了一张俊脸,只是举手投足十分浮浪,眼光流转,带几分淫邪,人未出门,目光却已扫向街头妇人。 林冲掌心愈发瘙痒起来,见他形貌,忽然心中一动。 这是不是西门庆? 这时,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遇大奸大恶之徒,可以右手触及,种下恶蛊,使其痛苦不堪,劝而向善,若能日行一善,则痛楚稍解,积善而赎罪,可拔除恶蛊,七日内不行善,肠穿肚烂而死!】 这个厉害! 林冲掌心痒得厉害,急朝那人道: “来者可是西门大官人?” 他一身武官打扮,那人也不敢托大,慌忙抱拳一礼,道: “不敢,小人西门庆,尊驾可有事?” 那就怨不得我了! 林冲摆摆手,笑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 忽然上前在他肩头拍了一把,掌心瘙痒顿消,三两步挤进人群,西门庆扭头看时,早不见了人影,疑惑道: “这人,好生奇……嗷……” 听身后惨嚎声响起,林冲也不停留,只暗暗冷笑,匆匆穿过人群,就进了一家酒店,直上二楼,靠窗边坐了。 要了二角酒,见食客们纷纷朝窗外望去,这才端着酒杯,踱着八字步,没事儿人一样挤了过去。 从窗口往下一瞥,却见生药铺前已经围了一圈人,西门庆哀嚎不已,正满地打滚,好似身上着了火一般,那一身锦袍早已撤得稀碎,露出一身白肉,以及背后—— 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 早有生药铺的活计抢出门来,要去搬他,却哪里摁得住? 林冲听他嚎得凄惨,也不由心惊,但要让他去告知这厮,“日行一善,积善赎罪,可拔除恶蛊”,却是万万不能! 有些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早就烂透了,救什么? 略饮了几杯,仍不见“打虎英雄”游街,便结了酒钱,径往城外走,不期方至城门,便见一伙人吹吹打打,欢天喜地入城而来,中间一人乘着凉轿,身披花红缎匹,却不是武松来了? 那阳谷县百姓,听得说一个壮士打死了景阳冈上大虫,尽皆出来看,一时间亚肩迭背,闹闹穰穰,屯街塞巷,都来看迎大虫。 林冲虽长得高大,却也耐不得人多,一路裹挟着,竟到了县前衙门口,早有知县专等在前,待武松下了轿,便请入衙,连那大虫,都扛进厅前,放在甬道上,余威尚在,好大一坨。 人群里叫好声声,都说: “不是这般好汉,怎地打的这个猛虎!” 林冲见大功告成,便不再停留,挤出人群,匆匆出了阳谷县城,绑上“神行马甲”,一路疾行。 待回客房,贞娘二女已经醒了。 梳洗一新,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见他进门,却又笑起来。 林冲疑惑道: “娘子,笑什么?” 贞娘掩口一笑: “官人这长袍短了偌大一截,也好出门么?奴家正要同锦儿去成衣铺买些来,不期官人却先回来了!” 林冲低头一看,也笑起来: “倒也是……同去,同去!” 到底是艺高人大胆,身上还背着命案官司,只未见海捕公告,竟就这么堂而皇之带着美貌绝伦的娇妻,逛起街来。 一趟逛下来,倒是给贞娘、锦儿买了许多首饰、衣衫,林冲自己却只添了一身白色锦袍,一套黑色劲装,贞娘二人甜在脸上,愁在心底,待回了客房,便犯了女人购物之后共有的毛病—— 后悔! “官人如今没了进项,奴家却不知节俭……” “节俭什么?” 林冲一脸好笑: “我这就要去梁山伯落草,往后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愁这些作甚?” 贞娘叹了口气,却没接茬儿。 只在心底暗暗腹诽,也不是走投无路,非得落草么? 林冲见她心情不好,便怂恿娘子换了新衣,又亲手给她戴了许多首饰,映得那娇艳容颜愈发光彩夺目,不免又口花花起来,惹得贞娘含羞带臊,终于似嗔似喜,抛却了忧愁。 又拉着她,说了昨晚与武松打虎之事,两女听得心惊胆战,不时惊呼出声,及至天晚,林冲才出了房门,打算要桌酒菜。 且到胡梯前,却见一个汉子迎面走来,顿时有些意外,愕然道: “二郎,怎么回来了?” 来人正是武松,也不答话,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林冲忙上前去扶,埋怨道: “好端端,又是作甚?” 武松却不肯起,俩人就较起劲儿来,反复几次,林冲闷哼一声,臂上用力,却将武松生生拉了起来。 后者猛一抬头,顿时吃了一惊,道: “哥哥,怎得变了?” 第七章 我武松岂是那种卑鄙小人 这丹药真不赖,连武松也看出来了? 那么,还跑路不跑? 林冲心中盘算,嘴上却说: “昨夜遇一道人,得了壶打熬力气的药酒,想来是饮得猛了,竟长高了几寸,形貌也有些变化……不说这些,且来见你嫂嫂!” 武松暗暗心惊,什么药酒如此神奇? 见林冲掉头就走,只好跟上,待他先进了门,略正衣冠,才举步入房,但见房里两个美人,一个国色天香,端庄典雅,另一个娇俏可人,见而忘俗,一样的锦绣衣裳,却不知哪个是嫂嫂? 林冲回头一看,顿时失笑,朝贞娘道: “娘子,这就是打虎英雄武二郎!” 贞娘敛衽一礼,道: “叔叔万福。” 武松认准了人,当下又拜下去,贞娘侧身避过,赧然道: “叔叔怎能行此大礼?” “嫂嫂且受礼。” 武松全了礼,这才起身,说道: “嫂嫂有所不知,哥哥于武二有再造之恩,若非哥哥提携,武二早打死了人,落得一身官司,怎像如今……” “坐下说话!” 林冲截住话头,自己先坐了,问道: “往事休提,我且问你,那阳谷县令可曾与你一官半职?” 武松让过贞娘,在下首坐了,才回道: “不瞒哥哥,那县令已参武二做了阳谷县的步兵都头,又赐了一千贯赏钱……因哥哥吩咐,武二述说景阳冈打虎之事,便未曾提及哥哥名讳,心中有愧,甚是不安……” 林冲笑道: “大可不必,这虚名于我,有害无利……倒是你,既得了赏钱,怕是早分了那些猎户吧?怎得,他也不请你喝酒耍子去?” 武松老脸一红,讪讪道: “哥哥怕是会读心,那些猎户因这个大虫,颇受了不少罪,武二确实散了赏钱……只因不放心哥哥,便未曾去饮……” 林冲又笑: “也是缘分,你今日不来,我便走了!” 武松大惊,豁然起身,道: “哥哥恁的急迫?” 林冲摆摆手,朝锦儿吩咐道: “锦儿,先关了门。” 待她去关了门,才压低嗓子道: “二郎,不瞒你说,我却不是游历此处,而是惹了官司!” 武松又是一惊,失口道: “哥哥……” “切莫声张!” 林冲抬手往他肩上一按,低声道: “实不相瞒,我日前打死了太尉高俅的螟蛉子,怕吃官司,才携妻逃到此处,那日见二郎与人争执,怕你路走窄了,才出手阻拦,报了姓名,眼下身份暴露,却不得不走,二郎莫怪!” 武松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怪不得哥哥不肯认了那打虎之功?” 林冲笑道: “我又不做官,要那虚名作甚?” 武松停在耳里,却似下定了决心一样,即拜倒在地,恳切道: “哥哥不要这虚名,武二也不要了,若哥哥不嫌,不若就此结为异姓兄弟,同生共死,保得哥哥出城,一起逍遥去也!” “不可,不可……” 林冲大摇其头,解释道: “高球老贼丧子,必不肯善罢甘休,再过几日,便有海捕文书传下,二郎如今有了官身,前途不可限量,绝不可与林冲有半分干系。我在此等你,也不是为别个,只不愿欺心骗你罢了!” “哥哥说的甚剜心话?” 武松气呼呼的说: “武二这都头,全赖哥哥提携,且若非哥哥出手,武二尚不知在何处受苦……哥哥信我,告以实言,武二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猪狗牲畜,那鸟官不做也罢,今日便护哥哥出城,往后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了,但皱一下眉头,便不是真汉子!” 林冲将他扶起,喟然一叹: “二郎自然是拳上站人的真汉子,但你这前程来之不易,若就此弃了,岂不是枉费我一番苦心?” 见武松神色郁郁,又宽慰道: “其实我已有了落脚之处,实是路走岔了,才到了清河县,也是缘分使然,遇见贤弟。如今一别,便要去柴大官人府上暂避,待风头过了,再来与二郎欢聚如何?” 武松直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说: “哥哥是看不起我?” 话赶话,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还能怎样? 林冲大手一挥,道: “锦儿,去要两坛酒来!” 锦儿甚是机灵,不过一时,已带店家搬来两坛美酒,置了一桌席面,武松面色不虞,林冲也不说话,大眼瞪小眼。 待小二退去,锦儿又关了门,林冲也不设香坛,不烧黄纸,就拉着武松面对面跪倒在地,朗声道: “今日,我林冲、武松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武松顿时大喜,也依言念了一遍。 俩人拜了三拜,执手大笑,一同起身,贞娘亲手斟了两大碗酒,双手奉来,俩人一饮而尽,如是再三。 武松一抹嘴,见林冲又接了一碗,忙拦住他道: “哥哥不胜酒力,还是慢些……” 林冲笑道: “昨日须打虎,怕耽误了正事,为兄才有那话说,今日与贤弟结拜,乃生平第一号快事,怎能不饮?且敞开肚皮,一醉方休!” 这一饮,却到了半夜。 武松竟先醉了,坐也坐不得,“咣当”一声,歪倒在地,林冲也颇有些上头,眼里打转,头脑发蒙,才将他扶起,又一同跌倒。 俩人相视傻笑,林冲劝道: “今日也尽兴了,为兄酒量稍逊一筹,也吃不得了,贤弟且在这店中歇了,明日一早再去阳谷县赴任不迟……” 武松却不肯,大着舌头道: “住这鸟店作甚,哥哥莫嫌,就去我家里歇了!” 几番推让,武松就是不肯住,一番发起蛮来,扯着林冲,跌跌撞撞就往外走,林冲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忽想起那武大郎家里也不太平,不如趁这机会,劝他和离了,也免得日后惹下祸患。 遂让贞娘二人先歇了,扶着武松出门,一路东倒西歪,蹒跚而去。 武松虽醉,却还认路,想来是醉得多了,这回家的路,闭着眼也寻个一来二回,穿街过巷,终于来到一处破败小屋。 武松一头撞将过去,拍着门板,大叫一声: “大哥开门!” 第八章 贞洁烈女,潘金莲 不一时,屋里烛光亮起,“吱呀”一声,大门敞开。 一颗脑袋探将出来,林冲低头一看,来人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便知是武大郎了,遂拱手道: “大郎,叨扰了!” 武大郎性子怯懦,见林冲身高体健,相貌堂堂,衣冠华丽,也不敢慢待,搓了搓粗糙大手,忙让开门户,躬身道: “贵客请进!” 林冲却不进门,只把把武松往他身上一推,后者全仗一口气撑到此时,一进家门,顿时酒意上涌,整个人都软了。 武大郎忙伸手托住,闷哼一声,险些摔倒,武松却已打起鼾来。 林冲暗暗好笑,拱手道: “夜深不便,免得惊了你浑家,二郎是醉了,你好生照料……须记一事,明日及早将他唤醒,莫误了前程!” 正要看武大郎怎么说,却见他面色愁苦,在那嘀咕: “我这模样,又哪里来的浑家?二哥也是,终日里游手好闲,十日里,倒有八九日醉倒,哪里来的前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冲半醉半醒,却也听得分明,一时疑惑起来,这武大郎竟还没浑家,那潘金莲又在哪里? 当然,没有最好,也免得我做恶人了。 别了武大郎,一路跌跌撞撞往回走,这次没了向导,却走迷了。 此时新月半弯高挂指头,他也乏了,行至一处大户院落,便依墙坐下,歇了许久,酒意渐渐散了。 忽然想起一事,书中武松打虎归来,却才第一次见潘金莲,显然武大郎也是在他逃去柴进府上之后,才娶了潘金莲。 如今武松没走,这事儿…… 还没发生? 就在这时,右掌心忽然一阵瘙痒,翻手来看,却是那黑黢黢的“恶”字又浮现出来,一闪一闪,顿时疑惑。 这大晚上的,又有什么恶事? 就势站起身来,凝神静气,忽听背后院中隐隐有人争执,当即取出帕子往面上一扎,一个纵跃,翻墙而过。 落入院中,却见一侧厢房烛光影动。 几个起落,隐在窗前,屋里传来一道猥琐的笑声: “金莲,你就从了我……” 哪个金莲? 林冲神色一凛,忙从窗棂缝儿往里一探,荧荧烛光下,却是一个美人儿,眉似柳叶,面如桃花,纤腰袅娜,轻盈窈窕,此时满面寒霜,纤手持一把银光闪闪的剪刀,抵着胸口,叱道: “老爷再若逼我,有死而已!” 她身前站着个胖老头,满脸横肉,气喘吁吁,眼中银光四射,嘴角涎水直流,显然已经恼了,上前两步,低喝一声: “潘金莲,别脸不要脸!” 真是潘金莲啊? 林冲却越发疑惑起来,书上说“这婆娘倒诸般好,为头的爱偷汉子”,这老头儿胖归胖,也比那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强多了吧? 这一出贞洁烈女,又是闹哪样? 正值天热,潘金莲猝遭夜袭,只穿着贴身小衣,烛光下香肩尽显,一把酥胸若隐若现,修长美腿白皙如玉,那胖老头看得浑身冒烟,也不顾她威胁,一步步往前凑。 他进一步,潘金莲就退一步,显然死志不坚,狠话虽撂了出来,可那剪刀抵在胸口,始终不忍戳下,只几步就被逼到床脚,那老头趁势一扑,劈手夺过剪刀,却将她摁在床上。 潘金莲苦苦挣扎,终不抵他力大,急得大哭,央求道: “老爷……今日,饶了奴婢则个,金莲家道中落,在府上为奴,但从前也曾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老爷若有此心,明日禀明夫人,便纳了奴婢,若暗中苟且,却只一死全节罢了!” 那胖老头箭在弦上,哪里顾得上这些? 喘着粗气,就去扯她肚兜,但潘金莲手脚乱踢,一时不得趁手,急的他大汗淋漓,只得死死摁住,银笑道: “明日再说,再说……” 话音未落,便听“嘭”的一声,窗棂尽碎,一道白影闪了进来,那胖老头只一抬头,却是老大一只黑脚,头脸上早中,“哎呦”一声,就做了滚地葫芦,跌出老远。 潘金莲娇呼一声,慌忙缩到床脚,拉被子遮住胴体,再去看时,屋里已多了一个白袍汉子,身材魁伟,只脸上遮着帕子,看不起面目,也不看她,只看地上那葫芦,冷笑连连。 胖老头满脸是血,呻吟几声,挣扎起身,怒道: “你是何人?” “夜游神!” 林冲负手而立,冷冷的道: “你这厮不知廉耻,惊动本尊,今夜便降下恶罚。自今日起,需日行一善,则痛楚稍解,七日不行善,肠穿肚烂而死!” “哪里的蟊贼,还冒出甚夜游神?” 胖老头自然不信,不料林冲冷笑一声,就上前在他胸口按了一掌,随即转身,朝潘金莲道: “你很好,切勿自误!” 说罢,纵身一跃,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胖老头只瞥了一眼,就觉胸腹之间如遭火焚,痛彻入骨,“嗷”的一声惨叫,就跌倒在地,滚来滚去,还道真着了火,不住撕扯衣衫,却不解丝毫,只不迭声的惨嚎…… 这一阵鬼哭狼嚎,终于惊动了家人,他夫人带了几个家丁,匆匆闯将进来,却见老头兀自在地上打滚,潘金莲缩在床脚,脸色煞白,顿时会错了意,怒道: “潘金莲,你干的好事?” 忙命家丁去扶老爷,不料他痛的急了,只是乱踢乱打,好不容易才摁住了,只是衣衫尽碎,露出胸腹间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众人皆惊,不知如何是好。 潘金莲忙披了外衣下床,跪倒在地,颤声道: “夫人息怒,却不是金莲……” 细声细语,将“夜游神”原委说了一遍,她甚是机敏,隐去林冲相貌不表,只说他身高丈余,映有金光环绕,只一掌就降下“神罚”来了,命老爷日行一善,才得保命云云。 夫人将信将疑,伸手去摸胖老头胸腹间的“恶”字,不料手指方一触及,老爷便痛得跳将起来,涕泪横流,哀嚎道: “你这恶妇,将我肠子也戳断了……” 夫人慌忙撒手,指尖却已沾了不少黑色粘液,闻一闻恶臭扑鼻,往老爷身前一凑,发现不是笔墨写将出来,却似被火烧了一般,深入皮肉,脓液溢出,这才信了,骇然道: “这,这又如何是好?” 第九章 罚恶要彻底,夜入西门府 见夫人无计可施,潘金莲又说: “夫人莫慌,那夜游神说了,命老爷日行一善,则痛楚稍解,七日不行善,肠穿肚烂而死……不如先行善试试?” 夫人眉头大皱,踌躇道: “这半夜三更,又到何处行善去也?” 老爷已痛得急了,挣扎着喝道: “还去不……嗷,去取一百贯钱……哎呦,送,送去庙里……痛煞我也,给佛爷装金啊……保佑,保佑则个……”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夫人却听明白了,只是肉疼,看了看老爷,又说: “一百贯,是不是太多了些?” 老爷勃然大怒,嘶声道: “你这恶妇,是想我死么,啊……还不速去,速去……” 挣扎着要来打她,夫人也怕了,顾不得肉疼,急急取了一百贯钱,命管家速速送去庙里,又着一众家丁将老爷抬回正房,一手去请医生来看,却留在房里,将潘金莲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潘金莲跪在地上,也不辩解,只任她骂,远远传来老爷凄厉惨嚎,其实心里暗爽,只盼那庙里和尚睡得沉。 就不开门…… 林冲在屋脊藏了许久,见那夫人骂骂咧咧的去了,顿时一阵失望,他还以为潘金莲当面,那老爷痛极了,能以她为善,放她出府,不料这厮宁舍得一百贯,却还留着潘金莲呢? 纵身一跃,落在院外,心中甚是不爽,说好的“赏善罚恶”,做了好事,就有奖励,罚了恶人,却啥也没有。 西门庆如此,这好色老爷亦然。 那我上赶着罚什么恶? 此时酒也醒了,兜兜转转,寻到了酒店所在,店家早关了门,只得翻上二楼,穿窗而入,贞娘、锦儿却没睡,只收拾了酒菜,就坐在桌前等他,见林冲跳进来,先是一惊,又嗔道: “官人,怎得这般迟了?” 林冲随口瞎掰: “在他家里吃了些茶,略醒了酒,这才回来……” 伸手去揽贞娘,坏笑道: “夫人等得急了么?” 贞娘俏脸一红,却避开了,嗔道: “急什么,天都亮了!” 白了他一眼,便拉着锦儿去隔壁房睡了,林冲两夜未眠,又喝了酒,着实乏了,就和衣一躺,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黄昏。 与贞娘二人吃了些酒菜,便诓她约了武松,换了黑色劲装,就出了城,绑上神行马甲,直奔阳谷县。 系统没奖励,我不能自取么? 原型本来是出门和夫人进香,带的钱也不多。 林冲杀人之后,走得又匆忙,没回府上收拾,昨日一番采购,银子却快花完了,而西门庆是有钱的,再过几天就嗝屁了,留着作甚? 是夜,便翻入他生药铺,将柜上银钱席卷一空。 只是不见西门庆,又走街串巷,终于循着凄厉惨嚎,找到了西门庆的府邸,当即翻入院中,去看他惨状…… 他腿上绑着神行马甲,落地无声,正是神出鬼没。 不一时,来到正屋窗前,往里一探,却见西门庆趴在床上,手脚都被捆了,背上贴了膏药,也不见那“恶”字,倒是一副好身体,嚎了这两日,依然中气十足! 床前围着几个妇人,西门庆痛得难耐,嚎了一阵子,终究熬不过,苦苦哀求夫人,让她揭了膏药看看。 几个妇人无奈,只好揭了膏药,顿时惊呼一声。 原来那“恶”字,愈发扩散,膏药一揭,顿时黏起许多皮肉,创口黑血淋漓,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来了! 西门庆嘶声惨嚎,双眼一翻,竟昏了过去。 林冲看了一阵,见几个妇人冲出门外,又去请医生,忙跃上屋脊,趁乱一间房、一间房摸过来,果然又有所得,只西门庆那屋里始终有人,却难以得手,只好作罢。 颠了颠包袱,跃出墙外,逃之夭夭…… 此后几日,林冲每夜都去西门庆府上搜刮钱财,连他那正屋,也终于逮了机会,一扫而空。 这厮,却连开药的钱都没了! 清点财物,已有黄金二十两,白银数百,铜钱两大包,着实够挥霍一阵子了,于是买了辆马车,存在店里。 又带两女上街采买,行至一巷,但见行人涌在一处庄院,议论纷纷,锦儿好奇,便溜过去看热闹。 不一时,回转过来,月牙儿弯弯,笑道: “原来这处庄院,是一富户姓张,这几日门前立了个牌坊,写着‘日行一善’,说走往过客,但有困顿,可入府求助,那张大户甚是慷慨,所求之事,无不应允,但一日只行一善……” 这老头,原来姓张? 林冲暗暗好笑,也不说破,拉着两女去看首饰。 待晌午返回,却见武松满脸焦躁,正在店前张望,一眼瞥见,匆匆上前见了礼,不由分说,拉着林冲就走。 进了客房,武松急道: “哥哥,怎得还在街上招摇?” 林冲笑道: “怎么,海捕文书来了?” “哥哥还笑?” 武松无奈道: “今日一早,阳谷县一个叫西门庆的暴死,肠穿肚烂,甚是凄惨,家人告上公堂,又说家里遭了贼,县令带人去看,因留我在县衙,这才先看了文书,就匆匆赶来……说不得,此时清河县怕也得了文书,却留不得了,兄弟这就护哥哥出城!” 一听这话,贞娘也急了,林冲却施施然道: “贞娘,来把为夫这胡须剃了!” 贞娘急道: “这功夫,剃什么胡须?” 林冲笑道: “我这几日形貌已变,若剃了胡须,官差一时也认不出来,便不用二郎相送,乘马车出城便了!” 贞娘这才醒悟,忙取了剃刀来。 不过一时,将他一把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再一清洗,顿觉不同。 武松抚掌赞道: “看哥哥如今这样貌,倒是比武二还年轻了些,莫说那些官差,就是我贸然撞见,怕也认不出来……如此甚好,这便护哥哥走一遭!” 贞娘、锦儿自去收拾细软。 林冲拉过武松,温言道: “二郎,你与大哥相依为命,向来不易,如今得了官身,却不可轻易舍去,当悉心做事,他日加官进爵,也可光耀门楣,此乃正道。我形貌已变,自去柴大官人府上,也不甚远,不必你来送……” 第十章 送不出去的烫手潘金莲 武松不肯,执意道: “若哥哥一人,我便放心,可有嫂嫂在,路上不太平时,须不好走脱,我兄弟二人,立誓同生共死,武二岂是贪图富贵之人?” 林冲见他心志甚坚,也不好劝,忽然灵机一动,道: “对了,我还有一事。” 武松道: “哥哥吩咐便是!” 林冲回身取了十两黄金,递给武松,道: “我昔日有一好友姓潘,因犯了官司,举家贬入奴籍,这几日闲逛,却见他女儿金莲在张大户府上为奴。今日不得便,兄弟便拿这金子,去张大户府上赎了金莲,其实那女子容色甚佳,若兄弟不弃,便娶了她,好生照料,也了却为兄一桩心愿!” 自打见了潘金莲,两相对比,林冲才知道捡到宝了。 书中说潘金莲已经很美了,可与贞娘一比,却又逊色不少,否则那高衙内一生浪荡,向来百花丛中过,尽阅群芳。 怎会为一个有夫之妇念念不忘,寝食难安? 故而,那潘金莲是贞洁烈女也好,银娃荡妇也罢,林冲早没了念想,只盼他不去祸害武大郎,断了武松前程便好! 跟武松凑成一对,似乎也不错? 武松接了金子,道: “哥哥放心,待送哥哥出城,武二便去赎她!” 不一时,二女收拾妥当,林冲结了房钱,一行人乘了马车,武松自去赶车,海捕告示却还未张贴出来,有惊无险出了城门。 方一出城,林冲就催道: “二郎,既然告示未贴,便不必送了。你且去赎那金莲,莫被人欺负了去,那张大户家,门前立着‘日行一善’的便是了!” 武松见他着急,只得下车,拜了一拜,匆匆去了。 林冲自己赶着马车,却不熟练,只缓缓而行,忽觉右掌心一阵瘙痒,忙翻手来看,却是那黑黢黢的“恶”字。 继而,脑海里提示音又响: 【叮,恭喜宿主罚恶,致使西门庆肠穿肚烂而死,除暴安良,罚恶济世,特奖励箭法·百步穿杨!】 嘿,还真有奖励呢? 原来这罚恶的奖励,要等恶人死了才给! 掌心那“恶”字一闪而没,浑身一阵暖流冲刷而下,直落指端,便连视力都好了许多,百十步内,蚊虫蝼蚁,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时也没有弓箭比划,林冲乐了一阵,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告诉那张大户破解之法了,这厮“日行一善”,急切间,却不会肠穿肚烂而死,那我奖励咋办? 患得患失间,又走了半日。 初到清河县时,林冲还以为跑到河北了,结果这几日打听下来,才知道清河县、阳谷县却都是郓州治下,还在山东。 而且,他搞了个乌龙。 梁山泊,就在郓州啊! 可他跑路时,却拜托鲁智深护送岳父张教头去沧州柴大官人府上,而沧州却在河北,这不是现实中的南辕北辙么? 要去梁山泊,得往南走。 要接岳父,却得往北,然后兜个圈子再回来? 想起这事儿,林冲又是一阵烦躁,看来梁山泊一时半会儿是去不成了,得先北上接了张教头,再做打算。 拐了人女儿,还让人寄人篱下,可不是好汉所为…… 正自烦恼,忽听道上一阵马蹄声响起。 扭头一看,却是武松驾着一辆马车,从后方疾驰而来,他技术不熟练,走的不快,武松却是老司机,居然追上来了! 林冲忙勒马下车,扬声道: “二郎,怎么又来了?” 武松也不答话,驱车行至近前,才勒住缰绳,从车厢里扶下一个女子,林冲抬眼一看,这不是潘金莲么? 二人走上前来,潘金莲即拜倒在地,娇声道: “金莲见过恩公,恩公万福!” “快请起……” 林冲眉眼带笑,揶揄道: “二郎不回阳谷县,特携佳人来,与我辞行么?” 潘金莲盈盈起身,武松听他话里有话,顿时老脸一红,拉着林冲走出老远,这才低声说道: “哥哥说的甚话,此女既是故交,哥哥纳了便是,兄弟只去张大户家里赎了她,这一路断没有半分无礼之处!” 林冲笑道: “我之前说的分明,若你不嫌,便娶了她。怎么,看不上?” 武松神色清明,坦然道: “倒也不是,武二是个粗人,与那潘小姐却不是一路人,若依兄长之命娶了她,恐怕也不是好姻缘,还是哥哥收了!” 咦,武松开天眼了? 这才半日,你就知道不是一路人了? 武松不要,林冲也没辙。 总不能硬塞给他,将来夫妻不和,冷落了这女人,又生事端。 这书也邪门,真好汉,难道都不近女色么? 趁这功夫,贞娘、锦儿也下了马车,潘金莲甚是机敏,便又拜下去,说了林冲夜入张大户府上,救了她清白,今日又让武松赎她云云。 见她们相谈甚欢,林冲便拉着武松走回来,朝潘金莲道: “金莲,你看我这兄弟,魁伟健硕,一表人才,曾打虎除恶,闻名乡里,又任了阳谷县步兵都头……不若与你结成佳偶,如何?” 一听这话,武松又不乐意了。 “哥哥,方才不是……” 林冲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还想看潘金莲怎么说。 不料潘金莲俏脸一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捻着衣角,似乎甚是为难,过了半晌,才低声道: “恩公,金莲被你看了身子……怎能嫁旁人?” 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林冲大惊失色,他跳窗而入之后,注意力只在张大户身上,压根儿没看潘金莲一眼,后来跟她说话时,她早裹了被子,哪里看了? 当然,跳窗之前他看过了…… 但这事儿,潘金莲应该不知道才对,为什么要自污清白? 这女人,不是好人啊! 一时间,贞娘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幽怨的看着他,倒是武松面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林冲心中一动,顿时了然。 怪不得你不要潘金莲! 想起方才还劝武松,可在对方眼中,怕是滑稽可笑,你看也看了,自己不要,却硬塞给兄弟,存的什么心? 林冲深吸一口气,道: “我也是事急从权,却未留心此节……” 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很苍白,便住了口,叹道: “二郎,金莲奴契何在?” 第十一章 官人,莲儿错了! 武松从怀里取出一纸公文,双手递来。 林冲抬手接过,就取了火折子来,当众烧了,即回身进了马车,须臾间拿了一包银子,丢给潘金莲,道: “从今往后,你便是清白自由身了。既然我兄弟与你无缘,这些银两且拿去安家,若有看上眼的,也可添做嫁妆,过太平日子去!” 潘金莲见他烧了奴契,本来心中感激,眼眶儿都红了,不料他竟取出银子来,就要打发人,顿时娇躯一颤,眼泪噗簌簌滚落下来,却也不辩解,含泪将跪了下来,拜了三拜,道: “多谢恩公、叔叔搭救,金莲来世衔草结环,以报大恩!” 将银子放在地上,朝林冲道: “金莲重获新生,却不敢再要银子,恩公保重!” 拜了一拜,起身就走。 她本来长得可人,这一哭更是楚楚可怜,林冲硬着心肠不去看,贞娘却不忍心了,俯身拾起那包袱,莲步急追,赶上去拉住她道: “妹妹身无分文,又到何处去?” 潘金莲抹了把泪,强笑道: “劳嫂嫂挂念,清河县南有一处尼姑庵,金莲往日也曾随张夫人去庵里进香,需不甚远,便去庙里落发,一心修佛,为恩公祈福。” “这,如何使得?” 贞娘大吃一惊,道: “你长得如花似玉,正是好年纪,且取了银子去,好好找个人家,生儿育女,也能过得有来有去,怎得生了这般念头?” 潘金莲苦笑道: “嫂嫂莫怪,金莲虽与人为奴,却也知道礼义廉耻,若就此嫁了旁人,心中难安,倒不如庵里清净些!” 她倒是没提林冲,可话里话外,都是“你看了我的身子,教我如何再嫁旁人”的意思,贞娘自然听的出来,眉头微颦,转过身道: “官人,救人救到底,你管不管了?” 还赖上我了? 林冲心里有气,便走上前道: “潘小姐,也不是我林冲刻薄,实不相瞒,我是在东京城里打死了人,这才携妻逃到此处。如今海捕文书已降,无路可走,便要去梁山泊落草为寇,却不能连累与你……不信,你问二郎!” 武松见他说了实情,顿时一阵无语,这婆子信得过么,你就说? 上前把眼一横,道: “哥哥说的是,我与潘小姐出城时,告示已贴上城门,也有画像。潘小姐,武二是个粗人,丑话说在前面,你嫁人也好,做尼姑也罢,却不得透漏我哥哥只言片语,否则……” 不等他说完,潘金莲忽然“噗通”跪倒,道: “金莲此去,青灯古佛,只修闭口禅,若提起恩公名讳,不消叔叔动手,一丈白绫自挂枝头便是,一了百了!” 话赶话,却是越说越离谱了。 见潘金莲这可怜模样儿,贞娘愈发不忍,拉了拉林冲衣袖,幽怨的看过来,好像他已经是个拔管无情的渣男了。 林冲无奈,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若不怕,便随我落草去!” 潘金莲大喜,道: “多谢恩公,金莲不怕!” 那你还说什么落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上车!” 林冲拂袖就走,潘金莲顿时活了过来,站起身来,拍去尘土,就像个丫鬟一样,跟锦儿一左一右挽着贞娘跟了过来。 三女上了车厢,武松却坐上了车辕,林冲愕然道: “二郎,说好不送,你这又是作甚?” 武松笑道: “哥哥不知,我已托人去阳谷县告了假,只送哥哥去沧州,却不必丢了差使,回来后便依哥哥之命,好生做事!” “偏是你机灵!” 林冲无奈,拍了拍他肩头,叹道: “正好,我也不会赶车!” 就钻进车厢,见潘金莲和锦儿坐在一起,贞娘在另一边,遂贴着她坐下,一言不发,只把身子一歪,就枕在她膝头睡了。 贞娘俏脸一红,正要推他,不料林冲又坐了起来,神色颇为烦躁,看了一眼潘金莲,犹豫再三,却没说话。 叹了口气,倒头又睡。 见他这模样,贞娘也不敢推他了,红着脸垂下头来,只将手中团扇轻轻扇着,一手扶着他头颈,生怕车马颠簸了。 及至天晚,武松在厢外唤道: “哥哥,前面有家客栈,天色也黑了,可住店么?” 林冲翻身坐起,笑道: “自然住店,且看他们认不认得我?” 他胡子都没了,又吃了“龙虎金丹”年轻不少,画像中那人,倒像是他爹一样,这时候黑灯瞎火,谁认得出? 一行人,堂而皇之住了客栈。 酒足饭饱之后,武松便去隔壁客房歇了,锦儿一拉潘金莲,去了另一间客房,只留林冲夫妻二人,贞娘见他怏怏不乐,小声问道: “官人一路闷闷不语,可是生气了?” 林冲想了想,道: “也不是生气,只是……那潘金莲看似娇弱,实则颇有心计,我本不愿留她,夫人却不肯,今后一路相随,怕有后患!” 贞娘莞尔一笑: “官人打虎且不惧,还怕区区一个小女子么?” 嗨,她可不是区区小女子! 林冲摇摇头,道: “且唤锦儿过来,我去问她几件事,若有二心,须早些打发了!” “又有什么二心,偏是你小心!” 贞娘嗔了一句,还是去隔壁唤了锦儿来,无奈道: “好了,你去吧!” 锦儿眼中满是八卦,悄悄问道: “官人要纳莲儿姐姐了?” “胡说八道!” 林冲在她小脑瓜上轻轻弹了一下,佯怒道: “要纳,也先纳了你!” 锦儿娇呼一声,顿时红了脸,忙往后缩,钻进贞娘怀里去了。 林冲才出了房门,转进隔壁客房,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潘金莲就匆匆几步上来,“噗通”一声,跪在前面。 林冲也没搭理她,就关了房门,自顾自坐到小几前。 潘金莲又跟过来,跪在膝前,垂泪道: “官人,莲儿知错了!” 才过了半日,就把两人称呼都改了? 林冲越发不喜,淡淡的道: “什么错了?” 潘金莲垂下头,颤声道: “莲儿欺心,骗了夫人和武都头……那日官人神威天降救了莲儿,可自始至终未曾看过莲儿一眼,后来说话时,莲儿已钻入被中,更不曾失礼,是莲儿有私心,杜撰此事,还请官人责罚!” 第十二章 小旋风,柴大官人 林冲冷笑道: “你一介弱女子,责罚什么?” 潘金莲暗暗松了口气,正要拜谢,又听林冲冷冷的道: “拿了银两,自己去吧!” 一听这话,潘金莲顿觉眼前一黑,万料不到,她机关算尽,不惜自污清白,这汉子却丝毫不为所动,还是要撵人? 就这么看不上我么? 心中一阵酸楚,眼泪婆娑而下,一声不吭,磕了三个头。 就爬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向门口,待推开房门,“吱呀”一声,这才惊醒过来,抹了把泪,回过头来,哽咽道: “恩公保重!” 林冲一阵无语,我又不是让你现在就走,在这贼寇满地走的水浒世界,半夜三更,一个小美人,怕是要肉包子打狗了! 喟然一叹,道: “且慢,我还有一事不明!” 潘金莲关了门,怯怯的走过来。 林冲问道: “我就要落草,你非跟着,图个什么?” 等了半天,却不见回话,林冲抬头一看,却见潘金莲俏脸一片绯红,脸上泪痕未干,一双妙目却是迷蒙一片。 脸一黑,低喝一声: “要说便说,不说便去!” 潘金莲浑身一颤,“噗通”又跪了,赧然道: “莲儿不知廉耻,这便都说了……那日张老爷作恶,莲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期官人宛若神灵降世,惩治那厮,救了莲儿。自那时起,莲儿这一颗心就在官人身上了,官人要落草也好,逃亡也罢,但允莲儿服侍左右,当牛做马,也心中欢喜……” 只见了一面,你就这么演,不出戏么? 林冲捱了一记糖衣炮弹,但他早知道潘金莲人设,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暗暗警惕,遂转过话题问道: “你曾读过书,想必家中不凡,又如何至此?” 潘金莲神色一黯,凄然道: “家父也曾在京师为官,只是莲儿九岁时,遭了官司,一家人或杀或贬,这十三年来,莲儿被卖了十九次……” 忽然抬头,苦笑道: “若非官人让武都头来赎,莲儿便凑齐二十次了!” 卖了十九次,你咋不说八十一次呢? 林冲暗暗好笑,故意问道: “你有如此容貌,哪家瞎了眼的,竟不愿收留?” 这一问,却似戳到了痛处,潘金莲眼眶儿一红,顿时滴下泪来。 “官人不知,正因这容貌,才屡屡恶了家主……所谓心有天高,命比纸薄,大致如此了,莲儿虽沦为奴婢,却还想着终有一日,等到家人来救,从不敢毁了清白身,十三年来,心灰意冷……” 说到这里,忽然一咬牙,忿忿的道: “那日……官人未来时,莲儿万念俱灰,便想先从了,日后但有所乘,便害了那厮性命,好人不得善终,便做个恶妇!” 说了半天,就这一句实话。 潘金莲坦诚相告,林冲反而放下心来,他看《水浒》时,一直奇怪潘金莲的矛盾人设,既然能害武大郎,色诱武松,暗通西门庆,那当时在张大户府上,又为何抵死不从,落得下嫁三寸钉的下场?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也许症结就在这里? “你起来吧!” 林冲信了几分,口气也舒缓下来: “既然跟了我,且安心做事,却不能让你再受那委屈!” 我又不是武大郎,你倒是有这心机,却也得有动机不是? 他好言好语,潘金莲却绷不住了,十多年积攒在心里的委屈顿时喷薄而出,一把抱住他腿,樱口一张,嚎啕大哭。 林冲才不想哄她,便回到隔壁,贞娘、锦儿早听见哭声,忙问道: “官人,是打她了?” “还没有……” 林冲一头黑线,摆摆手道: “你们两个过去哄哄,谁知道她哭个什么……” 次日一早,继续赶路。 武松听了一夜哭声,暗暗好笑,却也不问,倒是潘金莲吃了定心丸,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手脚勤快,颇抢了不少锦儿的活。 走了七八日,进入沧州地界。 武松问了路,行至晌午,见一条平坦大路,绿柳阴中显出一座庄院,四下一周遭一条涧河,两岸边都是垂杨大树,树阴中一遭粉墙。 转弯来到庄前,见坐着四五个庄客,都在那里乘凉。 武松停了马车,唤一声: “哥哥,到了!” 林冲便携三女下车,来到庄前,朝那庄客拱手道: “相烦大哥报与大官人一声,有事相投!” 庄客也回了礼,齐道: “你没福,大官人今早出猎去了。” 林冲又问: “不知几时回来?” 庄客道: “说不定,敢怕投东庄去歇,也不见得……” 正说着,忽听马蹄声碎。 便有一簇人马穿林而过,飞奔庄上来,中间拥着一位官人,骑一匹雪白卷毛马,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 这般招摇,自然是正主了! 林冲只待他行至近前,便拱手道: “敢问,是柴大官人么?” 那官人纵马前来问道: “这位英雄却面生,不知高姓大名?” 林冲笑道: “在下林冲,因犯了官司,逃往他处。只因闻得柴大官人急公好义,先前托了义兄鲁达将岳丈张教头送来府上,不知大官人可见过?” 柴进一听,慌忙滚鞍下马,飞近前来,说道: “柴进有失迎迓。” 就草地上便拜,林冲连忙答礼,又指着武松说: “这位是我义弟武松,景阳冈上打虎的好汉,现任阳谷县步兵都头,因他一路护佑,这才到了大官人府上!” 柴进大喜,又与武松见礼,笑道: “这几日坊间皆传打虎英雄盛名,恨不得见,不期今日竟与林教头同来,足称平生渴仰之愿!” 待二人叙礼罢,庄客们已大开中门。 柴进与林冲、武松携手同行,穿过大门,直请到前厅,又与贞娘见礼,招呼庄客大摆筵席,吩咐道: “速速去请张教头、鲁提辖来!” 不一时,几个庄客拥着张教头、鲁智深匆匆赶来厅前,林冲看见,慌忙离席,拜倒在地,贞娘、锦儿与潘金莲跪在身后。 林冲拜了一拜,道: “泰山在上,林冲不肖,累泰山受罪!” 第十三章 棒打洪教头,一棒即可! 一旁鲁智深见林冲没了胡子,正自惊疑不定,张教头也是多看了几眼,这才认出林冲,忙三两步赶过,俯身去扶,笑道: “贤婿,甚么言语!来路上鲁提辖已说了原委,你肯舍了官身,为小女出头,老汉既感且佩,恨不能身代。近日劳烦柴大官人收留,终日里好酒好肉款待,又不曾受半分委屈,说甚么受罪?” 林冲这才起身,又朝鲁智深拱手道: “多谢师兄!” 鲁智深一瞪眼,不悦道: “教头却是生分了,你我兄弟同心,说这鸟话作甚?” 林冲笑道: “却是鸟话,兄弟倒是鸟人了?” 当下便引武松与鲁智深相见,二人果然英雄惜英雄,相见恨晚,便借着柴大官人东风,开怀畅饮,相谈甚欢。 宴毕,柴进命庄客腾出三间上房,供林冲、武松居住。 待收拾妥当,张教头才引着林冲、贞娘去后院,与岳母、妻舅相见,原来鲁智深做事谨慎,不留后患,待他走后,便雇了十来辆马车,去张教头府上,将他一家老小尽接出东京,直奔沧州。 一大家子,住了半月,柴进居然始终以礼相待,真真好客! 林冲倒是坐不住,次日一早,就来辞行。 结果柴进话太密了,始终找不到岔口,只叙说些闲话,江湖上的勾当,林冲也不好打断,倒也也有趣,不觉到了晌午。 这时,只见庄客来报: “大官人,教师来也。” 柴进道: “正是英雄相逢,就请来一处亦好!” 林冲起身看时,只见那个教师入来,歪戴着一顶头巾,挺着脯子,雄赳赳气昂昂,进了前厅,见了林冲,全不睬着,也不行礼。 柴进指着林冲道: “洪教头,这位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 洪教头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林冲见他不拜,便也没上赶着帖冷屁股,自顾自坐了。 柴进见洪教头倨傲,心中不快,只邀他在一旁坐,又命庄客另添酒食,喝了三巡,那洪教头便问道: “大官人今日何故厚礼管待逃犯?” 柴进面色不虞,反问道: “这位非比其他的,乃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师父如何轻慢?” 洪教头道: “大官人只因好习枪棒,往往流配军人都来倚草附木,皆道我是枪棒教师,来投庄上,诱些酒食钱米。大官人如何忒认真?” 林冲暗暗好笑,并不做声,柴进脸上挂不住了,不悦道: “凡人不可易相,休小觑他。” 洪教头怪这柴进说“休小觑他”,便跳起身来道: “我不信他,他若敢和我使一棒看,我便道他是真教头!” 柴进大笑道: “也好!也好!林武师,你心下如何?” 林冲起身,微微一笑: “一棒即可!” 洪教头听他没头没尾说什么“一棒即可”,还以为他心中怯了,气势愈发嚣张起来,柴进只得打圆场,道: “此位洪教头也到此不多时,此间又无对手。林教头休得要推辞,小可也正要看二位教头的本事!” “来来来,看你一棒如何?” 那洪教头斜睨一眼,便先起身朝堂后走去,柴进瞥了一眼,便站起身,举手相请,与林冲并肩来到堂后空地。 庄客拿一束棍棒来,放在地下。 洪教头先脱了衣裳,拽扎起袍摆,掣条棒,使个旗鼓,喝道: “来,来,来!” 柴进道: “林劳烦,请较量一棒。” 林冲点点头,也不收拾衣袍,就地也拿了一条棒起来道: “一棒即可!” 洪教头见他还是这句,顿时气往上涌,把那棒就地下鞭了一棒,脚下一顿,就冲过来抢林冲,倒也有些气势。 林冲看过书,知道这厮色厉内荏,但凡原型认真起来,只一个回合就能拿下,他得了“龙虎金丹”之助,力大无穷,正好没个沙袋练手,当即凝立不动,只等他来! 那洪教头不知高低,奔至近前,兜头就是一棒! 林冲也不闪避,待他举棒,这才将手中那棒子往上一撩,后发先至,磕在他棒上,但听“咔嚓”一声,那棒子从中断为两截,林冲那棒却完好无损,趋势未尽,仍劈头盖脸砸落下去! 洪教头大惊失色,却已闪避不及,好在林冲只是煞他气焰,并不想伤人,眼睛棒落,猛地一抖手腕,那棒就贴着洪教头臂膀劈落下来,“轰”的一声,却在地上砸了一个深坑! 那棒受不得力,“咔嚓”断成数截,林冲丢了断棒,笑道: “洪教头,如何?” 之前那棒,虽未打在身上,只从洪教头臂膀擦过,劲风所及,却已将他震得半身酥麻,顿时心胆俱裂,骇然道: “教头这般巨力,莫非寻常是用铁棒来着?” 林冲笑而不语,拱拱手,退到一旁。 柴进也曾见洪教头武艺,知道他绝非浪得虚名之徒,不料竟不是林冲一合之敌,但见他一击之下,神威如斯,顿时惊为天人,遂起了招揽之意,上前揽住他,叫快将酒来把盏,旁观庄客齐声叫好。 洪教头羞颜满面,自知踹了铁板,甚是懊恼,自投庄外去了。 于是,又回堂中。 林冲却未落座,只拱手道: “大官人仗义,容我泰山一行讨饶多日,林冲铭感于心,他日若有差遣,但有半个不字,便不是好汉!只是林冲本是逃犯,庄里人多口杂,招摇出去,须坏了大官人名声,就此拜别了!” 柴进大惊,忙离席起身,就势拜倒,道: “莫非是柴进礼仪不周,怠慢了教头,怎得如此说话?” 林冲只得拜倒还礼,苦笑道: “大官人如此,教林冲如何当得?” 反复推让,柴进执意不肯,林冲也没法,只得退了一步,道: “不瞒大官人,林冲归来途中,颇结识了几条好汉,约定同去梁山泊,若逾期不至,倒是坏了兄弟情谊……只此去做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家眷甚是不便,还劳烦大官人多多收留几日?” 我把人质留下,总能走了吧? 柴进一心结交,见林冲执意要走,却也留了家人,顿时笑道: “教头说的甚么话,竟将柴进当做那等鸟人?且放心赴约,家人便在我宅里安歇,却不得受了半分委屈了去!” 第十四章 小徒儿,操刀鬼 回到后院,林冲便与贞娘说了。 贞娘幽幽叹道: “去吧,自从打死了高衙内,官人便不是从前的官人了。我只一妇道人家,却不能裹了官人手足,只需记挂了,早些归来……” 说着说着,便滴下泪来。 林冲听得心惊肉跳,他怕贞娘生疑,这些日子也不曾与她亲热,却不知枕边人最是亲近,居然早就发现了? 忙替她拭去泪水,温言道: “瞎说什么昏话,我怎么不是我了?” 贞娘定定的看着他,忽然破涕为笑: “若依官人从前的性子,必不会替我拭泪,更不会去与武都头打什么大虫,还说什么落草?若得柴大官人收留,便就此安定了!” 林冲吃了一惊,忙翻开记忆的账本,才知道原型不单胆小怯懦,还是个老古板,夫妻二人,向来相敬如宾,从无半分逾越,就是那事,也得早早的灭了灯火,悄无声息,草草了事…… 那活着,有什么趣味? 当下也不愿遮掩了,便洒然一笑,道: “我这前半生谨小慎微,怕东怕西,活的极其窝囊,那日见高衙内调戏娘子,只一瞬间,心如刀绞,但想若我这一身武艺,换了一世功名,却不能保我娇妻一时之安,又有甚意思?当下,便打定主意,自今往后,这一双铁拳,便为我贞娘打他一个朗朗乾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贞娘嫁了林冲三年,何曾听过这般言语? 但见他威风凛凛,言辞激烈,顿时芳心大动,泪眼婆娑,满腹疑惑尽数化作百转柔肠,猛地扑到他怀里,糯糯的道: “官人……” 这一声,把林冲的魂儿叫没了一半,暴露不暴露的事儿,早被抛到九霄云外,长臂一揽便将贞娘横抱起来,走向床边。 走到一半,贞娘忽然醒悟,赧然道: “官人,不可……” 林冲烈焰四起,先低头在她耳畔一吻,才问道: “怎么不可了?” 贞娘轻轻锤了他一下,羞羞的道: “天葵来了……” 见林冲大手尚在四处游走,身子也酥了,喘了口气,急道: “不如……唤锦儿来?” 直到这时,林冲才反应过来,便把贞娘轻轻放在床边,回身“吨吨吨”猛灌了一壶茶,这才吁了口气,道: “不必了,明日要走,且和娘子多说些话儿!” 说罢,便脱了鞋袜,合衣将贞娘搂进怀里,往里一仰,就这么抱着他,一边复习原型记忆,一边絮絮叨叨,从她过门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都说与她听,还夹带了不少旁观者的吐槽…… 许多事,贞娘早不记得了。 却没想到,“官人”居然事事铭记,一件件听下来,又是感动,又是熨帖,一颗芳心,都化成水了。 次日一早,林冲便与柴进辞行。 柴进准备了不少银两,林冲却没收,只讨了三匹快马,与鲁智深、武松各乘一骑,就此拜别,策马而去…… 将将出了沧州,林冲忽然勒马停住,武松和鲁智深却跑得远了,不见他追来,忙兜转马头,又回过来,问道: “教头,怎么了?” 林冲笑道: “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个徒儿在青州,那梁山泊虽好,却离二京太近,是个四战之地,怕是不得逍遥。不若去寻我那徒儿,听说青州有一座二龙山,也是这般买卖……” 鲁智深道: “管他梁山泊、二龙山,一去便知,婆婆妈妈作甚?” 武松也无二话,三人便转向青州。 快马行了两日,一路也经了不少酒店,喂饱了酒虫,只是不曾遇见林冲徒儿,眼见那二龙山遥遥在望,鲁智深戏谑道: “教头,你那徒儿,莫不是躲起来了?” 林冲无奈道: “躲起来,便不寻他了,我兄弟三人去挑了二龙山便罢!” 说话间,又走了二十余里,到一酒店门前。 林冲勒住马头,笑道: “师兄,还吃酒不吃了?” 鲁智深大笑: “但有酒,便吃了,俺嘴里将将淡出鸟来了!” 三人大笑,便下马进了酒店。 早有小二上前,拉了马去饮水、喂料,兄弟三人在门边桑木桌凳座头上坐了,只见灶边一个妇人问道: “客官莫不要打火?” 林冲道: “先取几坛好酒来吃,若有肉,也多切十斤来!” 只见那妇人先叫一个后生来面前筛酒,三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不提林冲那徒儿了,只管填饱肚皮,就去二龙山。 喝了一阵,林冲唤道: “老板娘,过来说话!” 鲁智深看了一眼武松,顿时笑起来: “却说不找徒儿了,原来诓我二人吃酒,还是要寻他!” 武松也笑,却替林冲问了出来: “那老板娘,你家里做主的,可是姓曹么?” 那妇人忙擦了手,赶到面前,问道: “当家的确实姓曹,名正,几位客官是认得他么?” 林冲微微一笑,道: “你且唤他来,认不认得,他却知道!” 那妇人为难道: “却是不巧了,当家的去村里杀牛,往常也是夜里才回。几位好汉若是等得,我便再去做几个菜,先吃着酒,兴许就来了!” 鲁智深笑道: “这妇人倒是会说话,我兄弟找了一路,自然等得!” 那妇人谢了,欣欣然去炒菜。 鲁智深、武松见曹正终于现了踪迹,也替林冲高兴,多喝了几碗,那妇人虽长相普通,心眼儿却活络,炒了菜端上,就在一旁陪着,只说些青州江湖上的趣事,逗得三人开怀大笑。 及至红日西沉,只见一个大汉脱着膊进了店,那妇人眼尖,远远看见便跑去后厨取了件长衫来迎,待他进门,便往身上套。 那汉子焦热口渴,不耐道: “这大热天,穿什么长衫?” 那妇人低声道: “休要胡说,你师父来了,还不去见礼?” 那汉子吃了一惊,匆匆理好领口,便随妇人来到林冲三人桌前,望了一眼,却没认出来,只觉面善,细细一看,纳头便拜,叫道: “师父啊,您怎么才来?” 林冲起身,将他扶起来,笑道: “怎么,我来迟了?” 曹正道: “先前又海捕公告贴出,徒儿才知道师父杀了高衙内,逃出东京城去了,有心请师父来此,却苦寻不到。天可怜见,师父却来了!” 第十五章 三英雄,挑翻二龙山! 林冲忽然板起脸,喝道: “我知此处有座二龙山,你可曾落草,是否害过人?” 曹正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从不曾胡来,只是有辱师门,未曾上阵杀敌,却杀的好牲口,被人唤做操刀鬼。先前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教徒儿来此山东做客,不想折了本,回乡不得,故入赘在这家了!” 林冲右手“恶”字并未浮现,只不过诈他而已,便笑着说: “如此甚好,我来看看你武艺还剩几成?” 曹正苦笑道: “师父饶命,怕是没几成了!” 林冲怂恿武松,道: “二郎,你去试试他?” 曹正见师父一定要试,知道躲不过,只好去房里取了杆棒,见武松赤手空拳,早在门前空地等着了,忙收杆行礼,道: “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林冲也与鲁智深出门来看,便介绍道: “这位是武松武都头,景阳冈上打虎的英雄便是了!” 曹正忙拜倒在地,道: “原来是打虎的武二郎,小人早有耳闻,真真如雷贯耳,却不得见,亏得师父来了,才有幸结识这般英雄好汉!” 武松笑道: “出手吧,我可不曾留手!” 这马屁,白拍了…… 曹正一脸苦相,只得抡转手中杆棒,抢来相迎,武松辗转腾挪,拳脚如飞,他虽然赤手空拳,却稳稳占了上风,两个斗了四五十合,曹正苦不堪言,胸口、臀上全是脚印,只剩架隔遮拦,上下躲闪。 好在武松留了手,点到即止,否则曹正早趴下了。 看了一会儿,林冲笑道: “二郎,饶了他吧!” 一听这话,曹正顿时如蒙大赦,慌忙跳出圈子外来,叫道: “武都头果然英雄无敌,小人服了,服了!” 林冲飞起一脚,佯怒道: “整日价只知道杀猪宰羊,却不打熬身体,尽给师父丢脸!” 曹正也不敢躲,咬紧牙关,就生受了,不料林冲只是轻轻一触,顿时老脸一红,讪讪的说: “师父教训的是,今后便勤修苦练了!” 林冲横了他一眼,又让他拜过鲁智深,这才一同回到店中,曹正婆娘早已重新置办了酒菜,在一旁侍奉。 吃了一阵,林冲道: “我与二位兄弟来此,是要挑了那二龙山,你既然在此处开店,可知道那二龙山如何,打得打不得?” 曹正沉吟道: “师父问的是,那二龙山上有座寺,唤做宝珠寺,如今寺里住持还了俗,唤做金眼虎邓龙,余者和尚都随顺了,自此聚众作恶,打家劫舍,颇有些声势,说有四五百人,却不好打!” 鲁智深有些醉意,浑不在意,道: “原来是群野和尚,怕他甚鸟,洒家一个人便挑了他去!” 听了这话,曹正怯怯的看了一眼林冲,后者笑道: “有话就说,看我作甚?” 曹正便陪着笑说: “非是小人信口胡说,好教提辖知道,那二龙山生来却好,裹着这座寺,四下里全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路上的去,若是端的闭了关时,莫说提辖纵横无敌,便有一万军马,急切也上去不得!” 鲁智深神色不虞,正待说话,却听林冲道: “若只有一条路走,他那四五百人,却也摆布不开,我兄弟三人各有武力,一并打将上去,且先试他一试,如若不行,也早结仇怨。便让我徒儿绑了你我,再去投他,待赚了上山,自然容他不得!” 众人一听,齐道: “妙哉,妙哉,便依此计!” 次日一早,三人吃了些酒肉,即策马而去。 到得山下,看那关时,都摆着强弩硬弓,灰瓶炮石,一众小喽罗在关上,见这三人气势汹汹,威风凛凛,急飞也似报上山去。 不多时,只见两个小头目上关来问道: “你等何处人?来我这里做甚么?” 正在这时,林冲右掌忽然一阵瘙痒,也不去看,朗声道: “我三人乃路过的好汉,听说二龙山金眼虎邓龙之名,特来拜访,手上有黄金十两,纹银三百两,添为见面礼,不知大王可在否?” 两个小头目听了这话,眼睛都直了,拱手道: “好汉稍待一时!” 说罢,欢天喜地的去了。 武松扯了扯林冲,低声道: “哥哥,说是要打上山去,你怎得又许下金银了?” 林冲笑道: “银子开路,少费些力气。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那邓龙也不是甚好鸟,必然见钱眼开,杀了这厮,银子不是又回来了?” 两人皆笑,鲁智深道: “倒说这邓龙,原来教头也不是好鸟!” 不过一时,小喽罗果然得令,来把关隘门开了,便叫三人上山。 林冲三人便入了关门,看那三座关时,端的险峻: 两下里山环绕将来,包住这座寺,山峰生得雄壮,中间只一条路上关来,三重关上,摆着擂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鲁智深暗暗咋舌,心道: 得亏教头见机,否则那撮鸟闭了关,却不好了! 过得三处关闸,来到宝珠寺前看时,三座殿门,一段镜面也似平地,周遭都是木栅为城,寺前山门下立着七八个小喽罗相迎。 待近身时,却又收了三人兵器,才入了佛殿,却见他把佛像都抬去了,中间放着一把虎皮交椅,众多小喽罗,拿着枪棒,立在两边。 少刻,只见两个小喽罗拥着邓龙来,坐在交椅上,却不让坐,见林冲、鲁智深、武松三人英雄气魄,只在阶下盎然而立,便道: “三位好汉,说有见面礼,何在?” 林冲冷笑一声,道: “却在地府!” 话音未落,鲁智深睁圆怪眼,大喝一声: “撮鸟休走!” 斜刺里冲将过去,从一旁喽啰手中抢过禅杖,云飞抡动,武松也就手捉了把朴刀,林冲身形极快,三两步抢将上去,捉那邓龙。 这厮倒也机敏,不待林冲近身,就“呲溜”一声滑下交椅,就地一个赖驴打滚,要往喽啰堆里扎,不期正撞在鲁智深手里,只一禅杖,当头打着,把脑盖劈作两半个,红红白白喷了一地。 林冲扑上前时,掌心还热腾腾的痒得厉害,这邓龙一死,却又不那么痒了,提示音也没响…… 第十六章 鸠占鹊巢,一罚四百人 等了一阵,还是没有奖励。 掌心痒处却越发消解了,林冲顿时一惊,暗道: 莫非这罚恶,非得自己动手? 武松和鲁智深下手极快,就这么会儿功夫,殿上的小喽罗,早被搠翻了十四五个,林冲怕浪费了,急上前提起邓龙尸首,爆喝一声: “长眼的都来投降!若不从者,这便是榜样!” 见他三人神威难敌,举手间就杀了许多人,寺前寺后,三四百小喽罗并几个小头目,惊吓的呆了,只得都来归降投伏。 三人相视一笑,武松道: “倒还想了计策,不料这厮却不禁打,全不费工夫!” 林冲笑道: “到底是银子建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随即叫一众喽啰把邓龙等尸首扛抬去后山烧化了,武松自点了几人,去点仓廒,整顿房舍,再去看那寺后有多少物件,鲁智深却是心细,带了一众喽啰,将那些藏匿起来的也一并绑了来。 忙到晌午,一概清点完毕。 总计山上确有四百三十二个头目、喽啰,都列在殿前空地上,那数十个嘴硬不服的,却都捆了起来,林冲扭头一笑: “两位且为我压阵!” 二人不明所以,这时候压什么阵? 林冲也不解释,却命众喽啰都脱了上衣,赤着棒子,鲁智深、武松只好各持禅杖、朴刀立在一旁,虎视眈眈。 这时,林冲走下石阶,也不问话,就挨个在那些喽啰胸口拍下一掌,倒也不重,待拍了十余掌,当先那个喽啰忽然惨嚎出声,就在地上翻滚起来,众人凝神一看,却见他胸腹之间,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 不过几息,但凡林冲拍过之人,皆是如此。 他往前走,身后一众喽啰却都在地上翻滚惨嚎,剩下的心胆俱裂,见林冲上前,却不肯让他拍了,战战兢兢,不住往后缩。 林冲眉头一皱,喝道: “二郎,不敢让我拍的,一概砍了!” 武松应了一声,赶上前来,手起刀落,便将两个跑得快的剁成两截,鲜血喷了一地,剩下的喽啰唬的尿也出来了,走也不敢走,慌忙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苦苦哀求。 林冲充耳不闻,只一挨一个拍下去。 终究走了一圈,回过身来,见那空地上早就成了额鼻地狱,众喽啰宛若进了火海油锅,只是扯着嗓子哀嚎,满地打滚,惨不忍睹。 倒是尚有四五十人,还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林冲以为漏了,又上前补了一回,不料那四五十人胸口仍然不见“恶”字,也不曾疼痛、哀嚎。 疑惑的翻开手掌,那“恶”字早不见了! 林冲这才反应过来,怕是这四五十人尚未及作恶,故而这“右手罚恶”的神通,就不灵验了? 于是走上台阶,爆喝一声: “都闭上鸟嘴,谁敢再哼一声,一刀砍了!” 一听这话,众喽啰都不敢嚎了,只死死咬着牙关,浑身颤抖。 林冲顿了一顿,才说: “抬起鸟头,都听好了,爷爷这是神仙法术,一旦施展出来,但凡作恶之人,身上便有‘恶’字出现,疼痛难耐,无一时消解,待整整七日之后,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众喽啰听了顿时面如土色,心丧若死。 林冲笑了笑,又说: “不过,爷爷自会留尔等一条生路,自今往后,倘若能日行一善,则痛楚立消,可捱一日,次日反复。若尔等就此改邪归正,日日行善,则可积善赎罪,拔除恶根,得以解脱!” 听他有这般神通,鲁智深、武松也不由相顾愕然。 过了一阵,鲁智深忽然笑道: “怪不得教头非挑这二龙山不可,这宝珠寺供养了佛陀,教头如此手段,却暗合佛陀‘金刚怒目,菩萨心肠’之意!” 武松看了一眼林冲,叹道: “既然如此,那阳谷县肠穿肚烂的西门庆,清河县日行一善的张大户,都是哥哥用这手段所为?” “正是!” 林冲神秘一笑,才对众喽啰喝道: “爷爷也不害尔等,这便收拾细软,下山行善去吧!” 这还不算害呢? 众喽啰敢怒不敢言,只得爬起身来,苦苦支撑,也不敢去收拾,就互相搀扶着,蹒跚下山,走出老远,这才哀嚎出声。 剩下那四五十胸口没“恶”字的喽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又齐齐看向林冲。 林冲大手一挥,道: “你们几个身上却无恶根,想来上山日短,也不曾作恶了?” 他一问,几个机敏的忙不迭的叫道: “爷爷明鉴,我等确实未曾作恶,求爷爷饶命!” 林冲笑道: “既然如此,且先留尔等一命,今后也不可作恶,否则……” 顿了一顿,冷哼一声,道: “还不去置办酒肉?” 三人回到殿中,林冲看着那虎皮交椅,拱手道: “就请师兄坐了这把交椅!” 鲁智深笑道: “我是个和尚,此处正有座庙,可以吃酒肉、参禅便好,坐甚鸟交椅?教头赏罚分明,调度有方,何必推辞?” 就拽着林冲,一把摁进交椅,朝武松道: “你那鸟官,也没甚滋味,不如就我兄弟一起,再此逍遥?” 武松也颇为意动,但想起三寸钉的哥哥还在清河受苦,一时又犹豫起来,林冲知道他顾虑,便笑着说: “师兄,你我二人是逃犯,走投无路,这才啸聚山林。二郎不同,他还是青白身,家里又有个老哥哥供养,不可为难。” 说着,便站起身,道: “二郎,你先回阳谷县赴任,这二龙山草创,也不用你操心。但今后若有官兵来剿,哥哥自去请你,如何?” 武松为难极了,一时踌躇,鲁智深又劝: “教头说的甚是,你且回去,闲暇时我二人来找你吃酒便是!” 说话间,众喽啰抬来酒肉。 林冲拉起二人,道: “我与二位兄弟先后结拜,你二人却未曾拜过,今日有现成的酒肉、香坛,不若我三人就再拜一次,如何?” 二人大喜,便命喽啰设了香坛,再次结拜。 鲁智深年长,做了大哥,林冲为次,武松最小,称三弟。 遂命喽啰又抬来两把交椅,分设在那虎皮交椅左右,林冲自任山寨之主,鲁智深为二统领,武松虚领了三统领…… 第十七章 心理罪当罚,重返东京 吃了一阵酒,武松忽道: “二哥,俺们这山寨,却当叫什么名号?” 林冲笑道: “便是二龙山就好,声名太大,容易召官兵……” 说到这里,忽然心头一跳,便命众喽啰取笔墨来,原型文武双全,写的一手好字,他也得了,就挥毫泼墨,写下八个大字—— 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鲁智深看了一眼,顿时抚掌大笑: “甚好,甚好……这八个字,却写到俺心里去了!” 林冲又写了三个字: 聚义堂! 才命众喽啰取了,去山下找人,要将那“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做成一杆三丈长短的大旗,挂在寨上,“聚义堂”则做成牌匾,镶在正殿。 又吃一阵,忽有喽啰来报,说山下有个曹正求见。 林冲笑道: “这徒儿,怕是等急了!” 便命喽啰引他来见,不一时,曹正跟着喽啰来到殿中,见三人都在吃酒,这才放下心来,就拜倒见礼,说道: “师父好手段,这就取了山寨?” 林冲笑了笑,问道: “叫你在店里等候,怎么耐不住,早早来了?” 曹正讪讪道: “徒儿心小,待师父三人上山,便悄悄跟了来。久久不见山上动静,正自心焦,却有数百人凄凉下山,哀嚎连连,也不知师父得手,这才壮着胆子上前来问,不期师父早在这里吃酒了!” 鲁智深喝了碗酒,笑道: “你这徒儿不错,不如也来山上?” 曹正大喜,正要谢过,却见林冲把眼一瞪,便不敢说话了。 林冲递了碗酒过来,解释道: “你又未曾犯了官司,却不能牵涉进来,依然在山下开你的店,好生度日,不可害人……但有好汉路过,引他上山便是,若你做得好,将来我山寨鼎盛,自有你一把交椅坐!” 曹正眉花眼笑,便喝了酒,嬉笑道: “师父安排甚好,徒儿终有了主心骨儿,自去开店了!” 山上没了恶人,四人便无所顾忌,纵情畅饮,纷纷喝得酩酊大醉,才东倒西歪,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林冲先醒了。 往山寨上下走了一圈,才发现那四五十喽啰,日间见了他那般凶残手断,早吓得屁滚尿流,竟有十余日趁他几人酒醉,夜里逃下山去了! 叫来清点,算上下山置办大旗、牌匾的,只剩三十六人。 林冲也不在意,取出银子来,一人赏了一两。 众喽啰大喜,纷纷叩拜。 林冲勉励几句,立下规矩,又命那些喽啰比试武艺,选了六个身强力壮的做了头目,各自管五人,分头巡山、做饭。 再回殿中,三人都醒了,在一旁吃茶。 林冲催曹正、武松下山,小徒儿不敢怠慢,匆匆溜了。 武松却不肯走,兄弟三人又喝了三天,林冲又催,武松才悻悻拜别,骑了快马,直奔阳谷县赴任去了。 数日之后,林冲脑海里提示忽然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致使赵二虎肠穿肚烂而死,除暴安良,罚恶济世,特奖黄金十两!】 从这赵二虎起,先后十余次,都是黄金、白银…… 林冲还想着再得几枚“龙虎金丹”,不料却都是金银,想必这第一批头铁的,既然不愿“日行一善”,怕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喽啰,自然没什么好奖励,想那恶贯满盈的西门庆,也不过是箭法罢了! 至此,二龙山扬起大旗。 匆匆一月,那下山的数百喽啰,居然都先后死了。 倒也不意外,毕竟不是好人,身上又没什么银两,捱个几日还行,那么多人,急切间又到哪里“日行一善”? 林冲得了数十根金条,数百锭银子,一时无聊,静极思动,忽然想起原型那个“自幼相交”的好兄弟,陆虞侯来了。 整部《水浒》,但论坑害兄弟,毫无人性,无人能出其右。 这厮仗着林冲信任,先劝他把娘子献给高衙内,林冲不同意,便又设计将他娘子骗到家里,方便高衙内操作,其后更主谋了“误入白虎堂”之计,害的林冲捱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 流放途中,先买通董超、薛霸要杀林冲,被鲁智深救了,待到沧州牢中,再次买通差官陷害,最终火烧草料场时,不仅要烧死林冲,还想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邀功请赏…… 这种东西,岂能让他苟活? 当然,由于穿越客搅局,这些事儿都还没发生,林冲也不好跟鲁智深解释,还没发生,怎么给人判死刑,心理罪么? 一直犹豫,待山寨整顿一新,林冲才寻了个机会,跟鲁智深道: “师兄,如今山寨安定,不若我将家眷接来?” 鲁智深惯爱草莽泼皮,却不大喜欢爱装逼的柴进,之前在柴进府上,也是能避就避,听林冲要去接家眷,顿时浑身不自在。 林冲早看出来了,便笑着说: “若我兄弟都去,山寨却无人看管,不如师兄坐镇几日?” 见不用去,鲁智深顿时松了口气,坦然道: “如此甚好,若去柴府,俺也不自在,却不如在山上操练儿郎,也不曾少了酒吃,反倒逍遥……教头一路小心!” 当日,林冲就留下银子,只拿了金条,骑快马下山。 自然没去沧州,反而一路南下,星夜奔赴东京。 他形貌已变,高了数寸,年轻了十几岁,索性换了行头,头戴皂纱巾,身穿锦绣白袍,腰系宝玉环绦,足穿金线皂朝靴,带一张弓,插一壶箭,活脱脱一个英武洒脱的富家公子! 如此走了几日,到了东京。 按理,凡百姓入城,皆要勘验“凭由”。 类似于后世车站查身份证,不过大宋还没那么高级,这“凭由”就很杂了,但凡官府所发,田契、房契、公文皆可,能证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便是,主要防百姓流窜。 只不过,到了徽宗时,朝政已然腐朽,此事也就成了摆设。 反正林冲记忆中,东京城是很少勘验凭由了,不过为谨慎起见,还是没贸然入城,等一伙浪荡公子入城,这才混了进去。 结果,也没查。 这么一来,林冲胆子就大了。 堂而皇之跑去海捕告示前逗留了一阵,却也没人生疑,眼见天色将晚,这才走街串巷,打算找一处酒家先祭了五脏庙。 盛世帝都,自然不凡。 转过东华门外,见往来锦天花帽之人,纷纷济济,各有服色,都在茶坊酒肆中坐地,不知不觉转过街角,两行却都是烟月牌了。 林冲一愣,怎么到红灯区了? 第十八章 勾栏听曲,初见李师师 原型是个老实人,偶尔勾栏听曲,却不留宿。 林冲想了好一阵,冗繁的记忆中,却没有一个老相好,更没有当世第一名妓李师师的印象,顿时有些失望。 既然到了此处,自然想一睹绝色,都没印象,却去哪家找? 他心中烦闷,耳力却明,只听一路过客都在说什么“潮韵阁”、“清倌人”,走得近些,听了一阵,顿时乐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那李师师此时尚不很出名,只是“潮韵阁”的清倌人,色艺双绝,能善诗词,歌舞俱佳,但因老鸨子哄抬鲍价,尚未梳拢。 今日恰是她十八岁芳辰,“潮韵阁”大操大办,却要点大蜡烛了! 原厂原装,自然要去看看了…… 林冲远远跟着那几人,心中却在默默推算。 《水浒》中,燕青与李师师结拜时,俩人报过年龄,李师师说自己二十七了,而那时梁山泊已经三败高俅,打算招安,草草算下来,距今也尚有八九个年头,年龄果然对得上! 行了一停,那几人转入一家青楼。 林冲等了几息,这才跟过去,抬头看时,门头匾额果然写着“潮韵阁”三个鎏金大字,大门两侧,外挂两面牌,牌上各有五个字: 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林冲看了一阵,举步而入,早有门子迎上前来,打躬道: “这位客官,却是吃酒,还是听曲儿?” 林冲笑道: “特为师师姑娘而来!” 那门子顿时眉花眼笑,便引着他朝胡梯走去,陪着笑道: “客官雅量,今日师师姑娘梳拢,要上二楼,却须先纳纹银十两,若只在楼下一观芳踪,却不必如此,只需会了酒钱!” 潮韵阁果然哄抬鲍价了! 记忆中,原型去勾栏听曲儿,不过几文钱,若叫来包厢陪酒,也不过十来两银子,这潮韵阁倒好,只入门费就是十两? 难道李师师会挨个陪酒么? 林冲近日颇得了不少金银,自然潇洒,当即从怀里摸了一根金条出来,“啪”的一声,拍到那门子手里,道: “多了算你的,需引我去一处佳座!” “谢官人厚赐!” 那门子声音都颤了,一根金条,少说也有十两,却值一百两白银,只需上交十两,其余九十两,便都是自己的了! 忙凑上前来,低声道: “官人有所不知,今日但有银子,却未必能抱得佳人归。师师姑娘有言在先,歌舞之后,却要填词了,非得有看得上眼的名篇,才肯许他上了三楼,官人若有此心,当早做打算……” 啥意思,还要考试? 只是点大蜡烛,又不是当官儿,你不量管子,考什么诗词? 林冲默默吐槽,脸上却丝毫不变,应了一声,便随那门子上了二楼,却见楼上只有二十来桌,一多半还是空的,倒是楼下早已挤满了人,显然这十两银子的门槛儿,也不是谁都能跨得过!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门子甚是尽心,只将林冲引到二楼正中,一座花厅之前,这才落了座,斟上香茗,讨好的低语道: “师师姑娘便在这花厅中献舞了!” 林冲笑道: “有劳,取些酒肉来!” 门子一愣,这地方谁还吃饭啊? 林冲又丢过去一根金条,大喇喇的说: “快去,先叫两个姑娘过来伺候着,好酒好菜只管上!” “得嘞!” 门子笑得眼都没了,颠颠儿去了。 不一时,便有两个美人儿端着酒婷婷袅袅上前,敛衽一礼,道: “秋月、梧桐,见过官人,官人万福!” 林冲招招手,两女便一左一右挨着他坐下,先斟了酒,便拿盏儿来喂,林冲也不露怯,一手搂着一个,就势吃了,笑道: “酒是好酒,但有胭脂吃,便更好了!” 两女显然没听过这种段子,一时不解,那梧桐娇声道: “倒是怪了,胭脂却怎么吃得?” 林冲往前一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笑道: “这不是吃了么?” 梧桐“呀”的一声,掩住红唇,秋月却得了窍,在一旁笑道: “奴家胭脂却又不同,官人可也尝尝?” 一时风月,甚是逍遥。 渐渐的,二楼也坐满了,大多桌上且拼了好几人,却也只品茗吟诗,只林冲那桌,有酒肉,也有美人,倒是没人来凑,反而在一旁窃笑。 都说这汉子,怕是痴了。 二楼客人,都是想来点李师师,居然还抱了美人? 就不怕师师姑娘生气? 又过一时,弦乐声响起,有八个貌美侍女从三楼下来,侍立两侧,才有一个美人轻移莲步,款蹙湘裙,翩翩而进。 她一出现,楼上、楼下顿时静了下来。 只有林冲这桌,浑似没看见一样,依然同秋月、梧桐二女在那里猜拳,声音甚是突兀,楼上一众粉丝,顿时眉头大皱。 林冲自然看到了,果然够惊艳! 若单论姿容风致,却远胜贞娘等人,只是过于瘦弱了,不似贞娘那般丰腴,凹凸有致,想来大宋审美如此,也释然了。 李师师瞥了一眼林冲那桌,神色不变,倒是秋月、梧桐甚是识趣,就收了声,一左一右揽住林冲臂膀,低声道: “官人,不如先看师师姑娘歌舞如何?” 林冲也不是来砸场子,笑了笑,便丢下酒盏,看向李师师。 照例,李师师先弹了几曲,又唱了一阵,而后那八个侍女弹奏,李师师独自起舞,果然赏心悦目,宛若谪仙子。 演唱会期间,众粉丝色授魂与,不断打赏。 林冲离得最近,却神色清明,只管左拥右抱,偶尔赞一声,却不掏分文,桌上杯盘狼藉,活生生一个浪荡子! 李师师看得分明,虽笑靥如花,心中却甚是不快。 她下楼之前,老鸨子特意吩咐过,说花厅前那一桌的公子,出手最是豪横,没见人就先丢了两根金条,让她仔细端详。 初见之下,却有些失望。 李师师爱的是燕青那种吹拉弹唱俱佳,俊俏白皮的翩翩公子,可林冲魁伟健硕,豹头环眼,虽是富家公子打扮,却有一股草莽之气,倒像个武官,也许还见过血,望之不似良配。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一场歌舞下来,却不曾见他动容,难道我还不够美么? 第十九章 扮猪吃虎,独占鳌头 演唱会圆满结束,李师师谢了幕,翩然上楼去了。 满座海鲜食客望眼欲穿,却不见老鸨子来报价,几个人不耐,一发叫嚷起来,便有一名清秀侍女下楼,道了万福,娇声道: “众位客官莫恼,师师姑娘歌舞双绝,难得也擅诗词,适逢良辰,便请诸位抬爱,就以此情此景填词一首,也好分个高下先后!” 说罢,便有侍女摆上笔墨纸砚。 能上二楼者,若非腰缠万贯,便是骚客文人,见她有此一举,顿时跃跃欲试,一时间各显神通,把酒高歌者有,抓耳挠腮者有,更有甚者,自己胸无点墨,却差人去楼下求助了。 只有林冲一人,浑似没事人一样,依然与秋月、梧桐两女调笑、喝酒,喝得高兴,又拿出金条来,一人赏了一根。 两女感激涕零,眼见各桌皆有人上台,潇潇洒洒写了几句,落了姓名,那侍女待墨迹一干,便拿捧上楼去,不由也替他着急起来。 又喝一阵,秋月低声催道: “官人还不去么?” 林冲笑而不语,一旁梧桐又补了一句: “官人见谅,其实我二人虽不及师师,却也能写几句词,不若先让姐姐试吟几句,倘若合眼,倒不用官人劳心了!” “不急,不急……” 林冲笑道: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长夜漫漫,急什么?” 拿陆游的名句装逼,自然无往而不利。 两女果然识货,低声吟了几遍,便不再催促,愈发的殷勤,执盏擎杯,软语低吟,倒似忘了正事。 又过一时,许久不见客人上台,那侍女便道: “不知还有哪位客官未曾书就佳作,若无,奴家便收了?” 两女又催,林冲才站起身。 几步上前,提笔就写: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落笔处,自然没写林冲,却留了“唐寅”二字,丢下了笔,自去与秋月、梧桐饮酒,半分不上心的样子。 那侍女显然有些学问,草草看了一遍,就皱起了眉头,倒也没言语,瞥了一眼林冲,便捧着那一纸不伦不类的句子上了三楼。 不一时,却又回转,神色颇有些无奈,朝林冲敛衽一礼,道: “师师姑娘请唐寅,唐公子上楼一叙!” 秋月“呀”的一声,喜道: “官人,果然是你!” 林冲咧嘴一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捉住梧桐玉手,就势将她盏中美酒喝了,这才长身而起,朝那侍女走去。 后者见他浮浪,愈发的蹙眉,默默引他上楼。 待上了楼,揭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转入中门,见挂一碗鸳鸯灯,下面犀皮香桌儿上,放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两壁上挂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犀皮一字交椅。 那侍女躬身道: “唐公子请稍坐,师师姑娘就来了!” 正说着,只见屏风背后转出一个美人来,正是李师师,手里还捧着一张文稿,便朝林冲道个万福,请他上座。 林冲拱拱手,大喇喇在那椅子上坐了,李师师却未入座,捧着那文稿上前,神色颇有些疑惑,犹豫再三,才问道: “师师鲁钝,却不知公子这篇词牌……” “没有词牌!” 林冲笑了笑,坦然道: “我也不是东京人氏,今日初见师师姑娘,便写了这几句,不合格律,也未填词牌,只因姑娘貌若天仙,妙手偶得,却不舍得删改。倒是污了姑娘法眼,倘不喜欢,丢了便是!” 李师师微微一愣,却没想到他这会么说,眨眨眼,掩口笑道: “公子倒是坦诚,这句子精妙,奴舍不得丢……” 说着,便在一旁坐了,又问: “公子不在东京,又往何处高就?” 林冲满口瞎扯,笑道: “不瞒姑娘,在下一介武夫,只仗着几分拳脚四处游历,却不曾入仕,倒是见了些塞外风光,异族刀剑,但论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便露怯了,姑娘若觉无趣,可请他人来!” 李师师听了,神色愈发古怪起来,二楼上那些人,随便请一个来,莫不是使尽浑身解数,欲博一个欢颜,唯独这位,先前也不见他动容,此时进来,却又如此做派,恨不得就走? 难道,我今日妆容不好? 一时好胜心起,便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娇声道: “公子甚是皮赖,这般精妙句子,岂是粗鄙之人能得?师师不信,只这一篇却不算,非得重写一篇赔我!” “却没有了!” 林冲大摇其头,苦笑道: “姑娘却为难在下,旁人都写了,若我不写,甚是局促,方才绞尽脑汁才有了这几句,急切之间,又从哪里寻一篇来?” 李师师见他吃瘪,愈发来了兴致,嫣然道: “那便不写我,旧作也可,公子去过塞外,有边塞风光也算……反正,若是不写,师师可不放人了!” 嘿,还耍起蛮来了? 林冲暗暗好笑,假做踌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诗词却没有,小曲儿倒有两句。” 还真有呢? 老鸨子得知林冲多金,不肯放了这头肥羊,但李师师是真没看上他,着实不想把一血给他,这才刻意为难,听他有小曲儿,却也没在意,便取来笔墨纸砚,打算好好嘲讽一番。 “公子不吝,且写来一观!” 林冲也不推脱,提笔就写—— 其一: 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其二: 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李师师是行家,初看时尚一脸揶揄,越往下看,神色越是凝重,待他写完,仍觉回味无穷,迟迟不动。 默默吟了两遍,忽然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冲,却往后退了几步,盈盈拜倒,歉然道: “师师有眼不识泰山,先前甚是无礼,请公子恕罪!” “哎呦,这是作甚?” 林冲忙赶上前去,捉住她小手,往上一拉,李师师俏脸一红,就势站起身,慌忙缩回手,垂下头去…… 第二十章 连盘子端走,夜袭陆虞侯 这一回,李师师却看不懂了。 分明是个文人,却非要装作莽汉,已经上了二楼,更不缺金子,却又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难道真是看不上我这模样儿? 落座之后,几番言语试探。 林冲却左顾而言他,就是不肯接茬儿,眼见夜色愈深,老鸨子在屏风后面拼命暗示,肺叶子都要咳出来了。 李师师也无可奈何,她之前出去开演唱会时,已经看过一遍二楼上买鲍的郎君,却无一个入眼,不是垂垂老矣,就是大腹便便,但有几个白净俊秀的,写的那词,却又不堪入目。 唯独眼前这唐寅,虽然长相威猛,不合她胃口,却是个深藏不露的文豪,心中几番挣扎,终于含羞问道: “公子莫非,看不上师师蒲柳之姿么?” “这是什么话?” 林冲愕然道: “姑娘谪仙下凡,不是写过了么……” 顿了一顿,似乎才反应过来,便朝那屏风喝道: “那老婆子,咳嗽什么,还不滚过来?” “哎呦……” 屏风后一声娇呼,转过来一个妇人,四十许人,风韵犹存,却不是个“老婆子”,忙朝林冲敛衽一礼,道: “唐公子莫恼,老婆子来了,且……” 没等她说完,林冲便从怀里取出钱袋儿来,“咣当”一声丢在桌上,解了袋口,一字排开,却是清一色的金条,有十八根! “废话休提,可够了么?” 十八根金条,莫说只是点大蜡烛,给李师师赎身都…… 嗯,那是不够! “够了,够了,太够了……” 那鸨子忙不迭的应声,手上却不慢,捡了一根金条,轻咬一口,顿时眉花眼笑,便一根根拾起来,丢进林冲钱袋,朝他抛了个隔夜的媚眼儿,就势往怀里一塞,堆着笑说: “公子稍坐片刻,这就服侍姑娘梳洗!” 一把拉起李师师,匆匆去了。 不一时,便有几个侍女进来,引林冲绕过屏风,转入回廊,又是一间厢房,揭起斑竹帘子,入眼一座香楠木雕花玲珑秀榻,铺着大红鸳鸯锦褥,床角红烛摇曳,早闻得异香馥郁。 又等了个把时辰,才见两个侍女搀着李师师进来,却已换了大红霞帔,顶了盖头,身后又有两个侍女,捧着合卺酒,素白锦帕。 待行了礼,将李师师扶上秀榻,一个侍女问道: “唐公子,可要沐浴么?” 林冲把脸一板,叱道: “沐什么浴,出去,出去……” 侍女见他急色,顿时莞尔,四人齐齐行礼,便退了出去。 盖头之下,李师师听他不肯沐浴,眉头又是一蹙,事到临头,却还是嫌弃起来,双手绞在一起,颤声道: “唐公子……还请怜惜……” 话没说完,盖头便被掀了,顿时“呀”的一声娇呼。 不料林冲只看了一眼,便又走开了。 伸手推开窗棂,朝外探了一阵,回过身来,挥手就将那红烛灭了。 一时间,屋里黯淡下来。 只从门缝儿露出廊里微光来,李师师暗暗叹息,只把眼一闭,等林冲来解衣,不期等了许久,房里却没动静。 李师师心中疑惑,忙睁开眼,却见林冲坐在小几前,一动不动。 这又是为何? 使了十八根黄金,就是来坐坐么? 她也不敢问,低眉垂目,胡思乱想,暗自伤怀。 过了许久,林冲终于站起身,李师师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不料林冲没过来,只从怀里取出东西来,往腿上绑。 借着微光,看得模糊,似乎有四个,两腿上前后都有。 待他绑好了,这才走过来,将身子俯下,在李师师耳畔低声道: “切莫声张,我今日特来救你出苦海!” 说罢,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长臂一揽,就将她横抱起来。 走到窗沿儿,轻轻往外一跃,身子已在屋外,足下轻点,几起几落,只在屋脊、檐角上起起落落,却无半点儿声息,便似腾云驾雾一般! 李师师伸手掩着红唇,又惊又喜,暗道: 莫非是神仙降世? 不过瞬息之间,早已过了花街,此时夜色已深,街上冷冷清清,没有半个人影,林冲一路风驰电掣,赶往陆谦宅子。 虽抢了李师师,却不能耽误正事! 不一时,到了地头,但见大门紧锁,院里静悄悄的一片。 忽觉右掌心热腾腾的痒起来,顿时暗喜不已—— 虽是心理罪,系统也认可了? 当下又跳墙而入,跃上屋脊,才将李师师放下来,低声道: “不要做声,我去去就来!” 李师师妙目流光,只微微颔首。 林冲拍了拍她肩头,便跃了下去,挨个入房里一探,先卷了金银细软,才摸进陆谦内室。 这厮正搂着浑家睡的香,林冲看了一眼,也没惊他,只悄悄探出右掌,在他肩头按了一下,立即蹿了出去。 待上房时,屋里忽然传出杀猪一般的惨嚎…… 李师师吓了一跳,身子一晃,却被林冲揽入怀中,几个纵跃出了这院儿。 一路飞檐走壁,直奔城门。 不料,却走不得。 毕竟是京城,虽半夜三更,城门却灯火通明,一干守军强打精神,列队巡弋,刀枪如林,甚是森严,硬闯是闯不过了。 林冲远远看见,便又折返回来。 走街串巷,寻了一家成衣铺,就越窗而入。 手起拳落,将那惊醒的伙计打晕了,才将李师师放下地,自己又巡了一圈,却只见这个伙计在店里守夜,此外并无旁人。 两人回到正堂,李师师正自犹疑,林冲忽道: “你先不要问,且换一身行头,待明日出了城,我自有话说,届时你若不肯随我同去,自然放你去太平人家过活!” 说罢,便去偏房看那伙计了。 李师师呆立片刻,忽然“咯”的一声笑出声来,却又掩了红唇,神色甚是欢愉。 自去一旁,轻手轻脚挑选衣服…… 及至天色微明,林冲已打了个盹儿,忽听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顿时惊醒,扭头看时,却见李师师捧着一支蜡烛,换了一身鹅黄长裙,足下素色绣鞋,莲步轻盈,轻轻转了个圈儿,嫣然道: “公子,这样行么?” 第二十一章 欲擒故纵,极限拉扯 林冲点点头,把眼一闭,又睡。 李师师看在眼里,顿时有些丧气,她洗去铅华,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悉心挑选装扮,整个人清丽脱俗,早没了半分风尘气。 打扮了好半夜,他就看一眼? 小嘴儿一撅,便吹灭了蜡烛,在林冲对面坐了,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此时晨光熹微,林冲脸上的轮廓也很模糊,倒是柔和了不少,李师师心头不由又浮起那两首小曲儿,一时思潮起伏。 他,到底是个那样人儿? 林冲也没睡实,闭了眼,只为避免尴尬罢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街上渐渐有了人声,他就坐起身来,打开窗棂看了一阵,回过身来,取了两锭银子放在那伙计怀里,一言不发,将李师师横抱起来,从窗口一跃而出。 一路疾行,奔出老远,才把她放下地来。 此时红日初升,霞光漫天,李师师俏脸微红,愈发显得娇俏可人,林冲也不说话,俩人并肩走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师师,你猜那鸨子敢报官么?” 李师师低头看着足尖,糯糯的道: “往日清倌人梳拢,一贯要到等晌午,待李妈妈醒了,才去催恩客,此时她自己怕还在昏睡呢……再说,公子留了十八根金条,便是……嗯,给师师赎身,也够了,哪里敢贸然得罪公子?” 若真如此,倒不用着急了! 俩人又走了一阵,已迫近城门,却未出城,就近寻了个小摊,吃了些稀粥、小菜,这才施施然朝那城门走去。 城门早已洞开,往来穿行,皆是贩夫走卒,二人衣冠华丽,李师师又是绝色,混在其中甚是惹眼,一干守军看在眼里,不由生疑,就迎了上来,倒也不是无端生事,不过想跟那美人儿多说两句罢了。 林冲却不想搭理,一弯腰,将李师师抱起来,脚下一顿,便似一道风一样,瞬息掠了过去,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那守将狠狠揉了揉眼,疑惑道: “方才是有人过去了么?” 众守军齐声道: “确有两人,男的壮,女的美,好端端的,忽然就不见了……” 那守将四处环顾,忽然打了个哆嗦,骇然道: “大早上,莫非见了鬼?” 林冲一奔起来,便没再停,轻车熟路,却是往清河县而去,李师师在他怀里,初时还甚觉羞赧,不敢睁眼,后来但觉风驰电掣,如在云端,渐渐困意上浮,竟然睡了过去…… 及至傍晚,早过了清河县,已在大名府地界。 林冲跑得口干,便寻了一处茶馆,见李师师兀自未醒,也由她去睡,只在一旁坐了,将她放在膝上,默默饮茶。 不一时,店里愈发人多,吵嚷起来,李师师睫毛一颤,便睁开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忽然俏脸一红,挣扎着坐起来,林冲笑了笑,将她扶到一旁坐下,又斟了盏茶,递过去。 李师师羞意未去,只低头饮茶,忽听林冲问了一句: “师师在东京,可听说过林冲么?” 当此之时,林冲自然可以将李师师带回山寨,至于身份,待生米煮成熟饭,再如实相告,届时她还能再回去做花魁不成? 只不过,林冲还不够猥琐下流,而且李师师相貌虽美,却不太符合林冲二十一世纪的审美,前也不凸,后也不翘,只一张俏脸,即便是黛玉垂泪,西子捧心,又有什么用? 既然没那么迫切,心思就活络起来,且先试她一试! 李师师没敢抬头,低声道: “公子说的,可是那八十万禁军教头么?听说他三拳打死了高衙内,就此逃之夭夭,气得高太尉大发雷霆,命各处官府贴了告示、画像,悬赏捉拿……公子问他作甚?” 林冲看着她,咧嘴一笑: “不才,便是林冲!” 乍听这一句,李师师顿时吃了一惊,猛地抬头,却见林冲笑吟吟的望着自己,那一声惊呼便噎在嗓子眼儿了。 林冲笑了笑,又说: “不瞒姑娘,在下已在二龙山落草,手上沾了血,却不是好人。正因如此,这一路上才不敢逾越。姑娘是神仙般的人物,如今脱离苦海,却可找个好人家,过太平日子……” 我敢送你出去,你倒敢走么? 果然,一听这话,李师师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凄然道: “公子是嫌弃师师出身风尘么?” 林冲摇头道: “甚么话,姑娘倾城之貌,岂容林冲一介贼寇挑挑拣拣?我已有家室,且听秋月、梧桐说过,你向来爱那俊俏的多才公子,这才来了大名府。因此间有一故人,名燕青,为人甚是仗义,且吹弹歌舞、诸行百艺,无有不精,年岁也不大,正是良配……” 这次没等他说完,李师师就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见她径直出门去了,林冲才会了茶钱,紧赶上几步,跟了过去,李师师也不搭理他,寻了一个方向,闷头赶路。 林冲暗暗好笑,上前拉住她,问道: “你去哪儿?” “要你管?” 李师师一顿足,气道: “你既然不要我,便要送了那燕青、燕白的,往后我生生死死,你便不闻不问了,却在这里问些什么?” 说着,又迈开小碎步,撇下他只往前走。 走了一阵,忽一回头,却见林冲还在原地张望,顿时气苦,小嘴一撇,眼泪婆裟,咬咬牙,转过身又走。 如此行了许久,也不曾看路,天色却黑下来,四下里树影斑驳,杳无人迹,李师师抹了把眼泪,抬眼看时,竟然误打误撞闯进了一处乱坟岗,顿时害怕起来,才发觉脚也痛了,腿也酸了。 一时委屈,就哭出声来。 “姑奶奶,可气消了么?” 一方白帕递到眼前,轻轻拭去了泪痕,李师师抬眼一看,夜色中一个魁伟健硕的汉子笑吟吟站在面前,不正是林冲? “你又跟来作甚?” 林冲叹了口气,伸手按倒一丛长草,又取出一方手帕,仔细铺在上面,才扶着她坐下来,就蹲在面前,笑嘻嘻的说: “倒不是我嫌弃你,而是怕辱没了佳人。也跟你说了,我是一介贼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家里又有夫人,姑娘如此人才,若给一贼寇做小,真真是暴殄天物,天理难容啊!” 第二十二章 林冲打虎,金刚伏魔棍法 丑话说在前头,可别就跟了我,又觉得委屈! 李师师抬起头,幽幽叹道: “教头不知,你为夫人出头,竟不惜前程,三拳打死那花花太岁,东京城里早就传开了……师师不过是个妓女,哪里算得上佳人?寻常时,姐妹们无不艳羡,都说若天幸有从良之日,那夫君但有林教头半分回护之意,便就此死了,也心满意足……” 这三拳,还打出个好名声来了? 林冲心中暗爽不已,脸上却波澜不惊,只反问道: “那你不爱俊俏郎君了?” 听了这话,李师师却不乐意了,气道: “你又不是人家肚里的蛔虫,谁说我爱俊俏郎君了?” 林冲哈哈大笑,抚掌道: “姑娘不爱俊俏郎君,却爱我这般粗鲁汉子了?” 李师师虽出身青楼,却只是个清倌人,往日接待一帮文人骚客,无不谦逊有礼,装模作样,哪有他这般直白? 一时满面羞红,不免口是心非,嗔道: “我,我谁也不爱!” 林冲故意逗她,长叹一声: “这可难办了,本想掳你上山,做一房压寨夫人,不料你却不爱,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只好将你送去大名府了?” 李师师一听,顿时气得背过身去,凄然道: “何必劳烦教头,你自去山寨逍遥,管我作甚,便有那大虫来时,最好也将我吃了,也落个干净,省的被人送来送去……” 正在这时,林冲左掌心忽然一阵瘙痒,翻开看时,却是那金灿灿的“善”字,不由一阵疑惑。 收了李师师,也算做善事么? 他自得了那“百步穿杨”的箭术,目力远胜往昔,不经意往远处一瞥,却见长草堆里,正有一物蠢蠢而动,伺机迫近。 凝神一看,顿时惊道: “苦也,姑娘果然是神仙人物,竟然言出法随!” 李师师不明所以,回头愕然道: “什么言出法随……” 话音未落,便听霹雳也似一声咆哮,长草丛中,忽然暴起一只吊睛白额的斑斓大虫,大口一张,宛若血盆,径直扑将过来! 李师师后半截化作一声娇呼,林冲却早有准备,他腿上“神行马甲”未去,辗转腾挪,宛若飘萍,浑不着力,当即腾空而起,瞬息间跃在那大虫上方,左脚电闪般踹出去! “嘭”的一声,大虫左眼正着,又是霹雳也似一声咆哮,就在半空中一个翻滚,跌落在地,林冲也不等它翻身,急坠而下,正砸在虎颈,双腿一跨,紧紧夹住,就一手摁住虎头,提起沙钵也似的铁拳,轰然砸落。 那虎左目已瞎,不知躲闪,此一拳,又夺右目,顿时“噗”的一声,爆裂开来,红红白白,喷将出来。 大虫吃痛,扭动挣扎,虎口方一张开,顶瓜皮上又捱了一记重拳,下颌顿时被砸进土里,也出不得声,只将四爪拼命抓地,瞬息间刨出一个大坑,身后尘土飞扬,虎头却越陷越深了…… 林冲不管不顾,双拳雨点一般,直往那大虫头上砸落,入手渐觉松软,那大虫也渐渐没了声息,忽然一股子骚臭味腾起,却是那大虫屎尿齐飞,毛色酥软,再也没了动静! 一旁李师师都看得呆了,见他还打,才回过神,叫道: “教头,快别打了,它早死了!” 连叫了几声,林冲才收了拳,凝神看时,那虎头早被锤碎了,软踏踏的一滩,也分不清眼目,倒像是经年的破皮袄一般。 “这厮,恁的不经打?” 还嫌不够打呢? 李师师暗暗咋舌,就站起身,却觉脚底一痛,“哎呦”一声,又往后跌,林冲见状,忙跃下虎背,急去扶她。 只是,那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 没了救援,李师师自然跌坐回去,又是一声痛呼,眼睁睁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双大手,神色渐渐幽怨,小嘴儿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林冲晃了晃双手,笑道: “我这手上尽是血肉,没得污了姑娘衣服!” 夜色朦胧,李师师凝神看时,才见他双手、脸上,乃至前襟都是一团团黑黢黢的血渍,不由心惊,急掏出帕子来要给他擦,林冲见了,却直往后缩,见她神色愈发幽怨了,忙解释道: “却不好擦,气味也难闻,须得找一处水源,好生浆洗一番。你脚上怕是生了水泡,不要走动,此处有这虎尸在,寻常野兽也不敢来……” 李师师一听就急了,这乱坟岗,你就让我一个人坐着? “别……我,我能走……” 见她害怕,林冲也不好独自去了,便脱了外袍,擦了擦臂膀,丢在地上,上身赤条条,拎着一只钱袋,转过身蹲下来,道: “慢些起身,伏在我背上来!” 李师师怯怯的站起来,见他背上肌肉块垒,顿时脸热心跳,伸手一触,又匆匆缩了回来,林冲等了半晌,不见她动,顿时不耐烦了,朝后看了一眼,便往后挪了挪,肩膀一顶,抵在她臀上,便站起来。 李师师“啊”的一声惊呼,却已被他扛了起来,慌忙伸手抱住他脖子,才稳住身形,林冲已迈开大步。 他肩膀甚宽,李师师又甚瘦弱,正好合坐,一发行走起来,却颇为稳妥,只一阵阵香风扑面,倒掩去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走了几步,忽觉左掌一阵瘙痒,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打死猛虎,为民除害,造福一方,善莫大焉,特奖励“金刚伏魔棍法”一套,请注意查收!】 左掌心那“善”字一闪而没,顿时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顷刻间涤荡而下,散入四肢百骸,浑身暖意融融,脑海中已多了一套精妙绝伦的棍法,林冲略一思忖,顿时大喜。 原来他自吞了那“龙虎金丹”,便力大无穷,原型遗留的枪棒之术走的却是花巧路子,颇不趁手,而这“金刚伏魔棍法”却是至阳至刚,招招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石破天惊,却如量身定做一般! 这系统,果然通灵! 林冲心里欢喜,走得愈发快了。 李师师那双精致小脚在他胸前一晃一晃,不由多看了几眼,这妮子却害起羞来了,便将双足勾在一起,紧绷着小腿,却不敢晃动了…… 第二十三章 玉麒麟,绿麒麟,卢员外 行了许久,终见一道小溪,自山涧湍流而下,甚是清冽。 林冲停下脚步,将李师师放在溪边,先让她解去了腿上的“神行马甲”,这才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顿觉浑身舒泰。 正值酷暑,水中贪凉,直泡得浑身发白,才洗去了身上的血腥气,回头看时,李师师静静坐在溪边,捧着那“神行马甲”发呆,顿时一阵好笑,便游过去,攀着岸畔道: “你往前挪挪,把脚也洗洗。” 李师师满面酡红,却是不肯,反倒将脚儿藏进裙摆下去了。 林冲见状,便故意说道: “还不洗,方才我都闻到臭味了……” “才没有呢!” 李师师气坏了,羞恼道: “我日日用花瓣泡着,怎能……怎能……” 话没说完,林冲却掬了把水,朝她头脸上洒去。 李师师娇呼一声,慌忙躲闪,却露出了裙下秀足,便被林冲一把抓住,“呲溜”一声,拖到水边,三两下除了鞋袜。 李师师又羞又急,眼眶儿都红了,林冲看着,也一阵阵无语,据说古时候女人之秀足,堪比鲍豆,甚是要紧。 果然,诚不欺我! 只是他已经捉入手中,却赖也赖不掉了,只好温言宽慰道: “莫怕,我是看看哪处伤了?” 说着,便往前凑了凑,月色之中,却也看不太清,只是一阵阵暗香,这妮子倒也没骗人,确实是花瓣的味道,忽然想起李师师在成衣铺里也曾点过蜡烛,便抬头问道: “你有火折子么?” 李师师悄悄吁了口气,羞羞的道: “有的……” 但听“哗啦啦”一阵水声,林冲已跃上岸来,就去左近林中寻了不少枯枝败叶,堆在一起,取了李师师那火折子,一发点燃起来,渐渐燃成一堆篝火,映得四下里明晃晃的一片。 见火势已成,林冲又添了不少枯木,这才来看李师师,不料只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穿好了鞋袜,又藏到裙下去了。 林冲一阵无语,反问道: “你嫁我不嫁?” 等了半晌,李师师满面通红,却只垂着头,不敢言语。 林冲便不耐烦了,又吓唬她: “不嫁,那我走了?” 李师师果然经不得吓,身子一颤,急道: “我……我,我嫁……” 羞赧之下,声若纳纹,林冲却听见了,又凶巴巴的道: “那还不伸出脚来,我还看不得了?” 李师师无可奈何,只得伸出脚来,除去鞋袜,林冲才蹲下来,放在膝头就火光一看,果然是粉雕玉琢的一双美足,肌肤柔嫩至极,吹弹可破,唯足心有两个明晃晃的水泡,甚是碍眼。 看了看,便寻了一根草茎,捅破了水泡,挤出脓液,李师师倒是硬气起来,咬着贝齿,一声不吭,林冲轻轻吹了吹,见浆水已尽,便抱着她走到溪边,细细浣洗了一番。 软玉温香在怀,却不舍得放了,就抱着她,低声道: “地上凉,你先在我怀里睡一阵子!” 李师师羞得都酥了,不敢答话,忙闭了眼,轻轻偎在他胸口,但觉肌肤所触,脸上一阵阵发烧,心潮起伏,如何睡得着? 林冲也不管她,闻着暖香,默默思忖。 既然来了大名府,倒是得看看那梁山泊武力排行第一的玉麒麟卢俊义到底如何英雄,还有浪子燕青,又是何等英俊,说不得…… 也得顺道解决了那禽兽不如的李固! 杀牲口,有奖励啊! 不知过了多久,李师师已沉沉睡去,林冲也困意上浮,就坐着打了个盹儿,再惊醒时,天已大亮,篝火也熄了。 低头看时,李师师却在假寐,虽闭了眼,长长的睫毛却轻轻颤动,林冲暗暗好笑,便俯下身子,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李师师却未睁眼,倒是两团红晕偷偷爬上面庞,气息也乱了。 荒郊野外的,林冲也点到即止,就抱着她轻轻起身,拎起她绣鞋、罗袜,径往北京(大名府)城而来,不料李师师肉体凡胎,却不似他这般吃过“龙虎金丹”的壮汉,一向娇生惯养,却耐不得饿。 昨日一早喝了些稀粥,到此时早已饥肠辘辘,林冲只走了几步,便听怀里“咕噜噜”一声,不由笑道: “都饿醒了,还要装睡?” 李师师羞得团成一团,却不搭腔,林冲便蹲下来,给她穿了鞋袜,让取了神行马甲出来,绑在腿上,笑道: “走,咱吃肉去也!” 一把抱起李师师,飞驰而去。 须臾到了城下,守门的约有四五十军士,簇捧着一个把门的官人在那里坐定,林冲也不曾停步,就一阵风也似掠入城中。 众守军大惊失色,拔刀亮戟,赶将过去,却只见一团人影绝尘而去,如同鬼魅一般,又哪里赶得上? 林冲穿城而过,绕了几条街,一眼瞥见家成衣铺,便一道烟蹿了进去,店中伙计正开了门,方在洒扫,忽觉眼前有人,猛一抬头,便见一个魁梧汉子,精赤上身,扶着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 心中大奇,这人怎么进来的? 到底来者是客,也不敢怠慢他们,堆着笑道: “客官来的早了,且先稍坐,裁缝还没……” 林冲道: “却不用他,只买几件成衣!” 朝李师师努努嘴,后者便取了一锭银子出来,放在案上,那伙计眉花眼笑,便引着二人去里间挑选衣服。 林冲只穿了一件藏黑色劲装便罢,李师师却忘了饿,精挑细选,里里外外,连同罗袜、绣鞋,拿了好几套,才心满意足,一并包了包袱,只她足伤未愈,却走不得远路了。 一事不烦二人,林冲又甩出银子,让那伙计去雇了辆马车。 二人乘了马车直奔卢俊义府上,行进间却见一行守军匆匆奔来,只问街上百姓“有无可疑人等”,只是他们连林冲穿没穿衣服都没看清楚,这般模糊询问,又怎会问得出? 行至府前,打发了马车。 俩人却未入府,反在左近一家客栈要了间沿街面的上房,设了美酒菜肴,先祭了五脏庙,才隔窗观望起来。 李师师这时有了精神,疑惑道: “官人,不回山寨了?” 这么快换称呼了? 林冲笑道: “不急,先带你看了那浪子燕青风貌……” 第二十四章 都管,都管,给李固净身! “我才不看!” 李师师气呼呼的背过身去,小脚儿你也摸了看了,也偷亲了嘴儿,却还想着把我送给那什么燕青、燕白的,怎么这样? 不经意间,数日匆匆而过。 书里写的模糊,也不知李固从何时勾搭上了卢俊义的老婆,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林冲却没贸然出手,只暗中潜伏。 白天只是逗李师师,她讨要诗作时,林冲腹中自有宋词三百首,却一首都不舍得亮出来,只不肯写,夜里却留她一人独守空闺,自去卢俊义府上猫着,看那李固行径,到底如何? 这一晚,林冲刚从卢府归来,忽然右掌心猛地一痒。 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致使陆谦肠穿肚烂而死,罚恶济世,善莫大焉,特奖励金疮药(白骨生肌)一包!】 这倒是个好东西!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既然已经占山为王,日后刀头舔血,却不免受伤,这水浒世界可没有抗生素,一旦受了伤,轻则大伤元气,重则一命呜呼。 有了这般“白骨生肌”的金疮药,却不怕了! 右掌心那“恶”字一闪而没,手中凭空出现一大包膏药,林冲拿起来嗅了嗅,只是一股子苦涩,并不太难闻,就往怀里一塞。 正待跃窗而入,忽听房里“哗啦啦”一阵水声,心下疑惑,便猫下身子,朝窗缝儿里一探,却见房里有个浴桶,李师师坐在其中,香肩半露,正掬着花瓣儿玩水,时不时还朝窗棂瞥上一眼。 天都快亮了,你此时洗什么澡? 耐着性子又看了一阵,见李师师并不搓洗,只是玩那花瓣儿,只神色却焦急起来,手里掬着水,眼神却全在窗棂儿上。 林冲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妮子是在等我? 这几日,他入夜就去了卢俊义府上,快天亮才回来,也不叫醒李师师,就在边上那小榻上睡了,再醒来时,却已过午。 他始终以礼相待,李师师反倒没了安全感,生怕又被送给什么燕青、燕白的,恐怕今夜是算准了时间…… 施展起美人计来了? 林冲暗笑,却没进屋,悄悄跃上屋脊,几个起落,又回到卢府。 他对李师师,绝不同于潘金莲。 这可是水浒世界公认的天字第一号美人儿,连宋徽宗也拜倒在石榴裙下,魂牵梦绕,是以自夺了她来,林冲就反复试探,只想让她死心塌地,既然归心,却不能这般草草收了。 待见过贞娘,八抬大轿上山,那多风光? 此时,天色渐白。 林冲愈发小心,他已探明,原来卢俊义年初才娶了夫人贾氏,新鲜劲儿还没过,虽谈不上如胶似漆,却也没冷落了她。 之前探了几次,迫近那贾氏时,右掌竟然心毫无反应! 这就怪了…… 系统能认可陆谦的心理罪,却不认她? 书上说,这贾氏可不什么好女人,卢俊义被偏上梁山之前,她就曾与那李固暗通款曲,后来更有谋杀亲夫之举,怎么能不算恶人? 转念一想,潘金莲不也是? 从在张大户府上救了潘金莲开始,此后数度接近,右掌心却始终没什么动静,这也是林冲敢收留她的原因之一。 对比潘金莲,林冲顿时明白过来—— 这贾氏,也还没黑化? 倒是那李固,一见之下,右掌心就痒得厉害,若不是存了心,要看个是非清白,林冲早就动手了! 这厮本是东京汴梁人氏,早年来到大名府投亲,不料亲属却不知所踪,盘缠用尽,流落街头,冻倒在卢员外门前。 后来被卢俊义发现,不仅救了他,还委以重任,成了卢员外府上的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却不知感恩,先给卢俊义头上染了绿,又趁他去梁山泊,告了官,害他性命…… 不过这几日,李固倒是没什么异常。 林冲守了几夜,贾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固偶尔来房里说事,也都隔着屏风,言谈颇为生分,并不像有私情的样子,林冲愈发笃定贾氏无辜,也许后来吴用赚卢俊义上山,还有什么隐情? 今晚卢俊义没去夫人房里,只与几个江湖豪客宴饮,醉得一塌糊涂,见燕青服侍他睡了偏房,林冲便回去了。 此番二进宫,刚刚伏上屋脊,便见院里一道人影,鬼鬼祟祟朝贾氏房前摸去,林冲右掌心一阵瘙痒,顿时来了兴致,就轻轻跃下,无声无息跟在那人后面,一直来到贾氏窗前。 近处一看,不正是李固么? 见这厮佝偻着身子,一手扳着窗缝儿,腾出一只手来,却在袍子里挠动,只消片刻功夫,忽的浑身一抖,就匆匆夹着腿溜了。 林冲一阵无语,老子巴巴的跑来,这就完了? 心中不爽,便一路跟着,待这厮刚踏过门槛,便一拳打晕,拎起来丢到床上,正要将掌心那“恶”字印上去,忽然想起一事—— 若没了李固,卢俊义还会上山么? 恐怕,还会! 书中吴用确实把他骗上了梁山泊,好生款待着,一众好汉天天陪着喝酒,卢俊义却不肯辱没祖上,还是打道回府去了。 直到被李固陷害,又被梁山好汉所救,退路已断,这才上山。 若没了李固,还有张固,王固…… 卢俊义不上山,梁山泊却不肯善罢甘休,仍然会暗中怂恿旁人去陷害卢俊义,毁他名声,断他后路—— 逼上梁山! 卢俊义招谁惹谁了? 林冲一时唏嘘,这般好汉,将来即便走投无路,也绝不能跟了那脸黑心更黑的宋公明,非得给他埋个雷不可! 一眼瞥见床头有把剪刀,顿时心生一计,嘴角浮起一丝坏笑,便扯下李固裤子,又取了个枕头,死死摁在李固脸上—— 手起剪落! 但听“咔嚓”一声,顿时血流如注,李固痛醒过来,张口大叫,只是脸上捂死枕头,却叫不出声,只浑身抽搐,挣扎不已,林冲又是一拳! 这一下,李固消停了。 唯胯下血流不休,林冲怕他死了,就取出金疮药来,用剪刀挑了一团,抹在他伤处,只过了几息,竟已止血。 林冲心中冷笑连连,将来事发,叫你智多星机关算尽…… 这李固,却是个太监! 第二十五章 满江红,名扬天下 这时,忽觉右掌心热腾腾的一阵瘙痒,继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断了李固恶根,罚恶助善,彻底挽救了卢贾氏的悲惨命运,特奖励洛神·美人丹一粒!】 这也算了? 原来,不杀人也行? 林冲有些意外,但见掌心“恶”字一闪而没,手中却多了一颗黑黢黢的药丸,从名字上看似乎没什么用。 也许,是给女人吃的? 一时也想不到用处,便将那药丸藏进袖里。 回身用剪刀挑着那坨烂肉,几个起落,到了院角,“吧嗒”一声,丢给那几只看家护院的老狗,剪刀却丢进池塘。 这才施施然跃出墙外,没事儿一样,在街上游荡起来。 及至天明,寻了一处小摊,略略吃了些,又给李师师包了一份,晃晃悠悠,堂而皇之回到客栈,径自上楼敲门。 只听房里“哗啦啦”一阵水响,却没人应答,过了好一会儿,李师师才到门前,隔着门问了一句: “谁啊?” 林冲坏笑道: “小生唐寅,字伯虎!” 李师师早听出是他,便开了门,满眼的幽怨,衣服倒是穿得整齐,但头发还湿哒哒的一片,小手扶着门框,指头也泡皱了。 “官人,怎么才回来?” 这妮子,就等到这会儿了? 林冲讪讪道: “有事耽误了,见街上小吃可口,就给你买了一份。” 进了门,那浴桶果然还在,地上一滩水渍,也没问她,只将那小包递过去,便除了鞋袜,往小榻上一瘫。 不一时,就打起鼾了…… 待睡醒时,日已偏西。 李师师静静坐在床沿儿,阳光斜照在身上,愈发显得娇俏可人。 林冲翻身坐起,李师师听到响动,回眸一笑,长长的睫毛镀了一层金,一颤一颤,樱口微启,糯糯的说: “官人,醒啦?” 林冲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 “去叫些酒菜来!” 李师师应了一声,含羞去了,便叫了酒菜来。 俩人略略吃了些,左右无事,又坐在窗前喝茶观景,林冲一发的言语撩拨,直逗得李师师满腹幽怨,早化作眼中漾漾秋水。 忽然,林冲嘴角一弯,便伸手朝窗外一指,笑道: “师师,你看那人!” 李师师不明所以,顺着往下一看,却见卢府中走出一人,六尺以上身材,十五六岁年纪,却生得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若非他装扮英武,还道是一个俊俏女郎了! 林冲暗暗叹息,确实来得早了,这燕小乙还没长成…… 李师师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嗔道: “好端端的,官人让我看他作甚?” 林冲笑道: “这就是燕青了!” 李师师一听,顿时不高兴了,板着脸道: “原来官人终究看不起师师,只以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风尘女子罢了,既如此,也不消劳烦这燕青,官人仍送我回潮韵阁便了。” “好好好,娘子莫怪,是我不是了。” 林冲见她真生气了,忙打了个躬,李师师却被这一声“娘子”叫得魂儿都酥了,愣了一下,才红着脸,糯糯的道: “那燕青虽俊,却不如官人英武豪迈,只不信我怎得?” 说到这里,忽然“噗嗤”笑道: “官人此举,师师却想起那曹阿瞒来了,‘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官人亦然,哪里比不上他了?” 到底是花魁胚子,真会说话! 林冲笑道: “古人诚不欺我,吾妻之美我者,爱我也……倒是‘美我’,‘爱我’,皆是好事,林冲何其幸甚,有妻如此?” 李师师见他说的是“妻”而非“妾”,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虑,官人为了娘子,人都杀了! 若我做了“妻”,那她怎么办? 俏脸一阵红,一阵白,正在那里患得患失,却见林冲背着手踱起了方步,忽然大手一挥,大笑道: “我今日诗兴大发,且拿笔墨来!” 李师师大喜,娇声道: “哎呦,官人可算愿意写了!” 莲步匆匆,便去找店家要了笔墨纸砚来,林冲从中挑了一支粗笔,饱蘸浓墨,就往那粉壁上挥洒起来—— 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幽云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笔走龙蛇,须臾书就,好一会儿,李师师却还痴痴望着粉壁上那银钩铁划发愣,林冲也不打扰她,先独自下楼会了账。 再回来时,李师师才惊醒过来,神色颇为惋惜,叹道: “官人竟有如此胸襟气魄,只是……” “没什么只是!” 林冲笑了笑,挥手道: “做官也好,做贼也罢,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求无愧于心。这世界浑浊,但林冲一身武艺,绝不会浑浑噩噩,常怀鸿鹄之志,终有一日,必将得偿所望!” 李师师目光灼灼,只觉他那魁伟的身躯愈发高大伟岸,一颗芳心犹如鹿撞,正待说些什么,见林冲又提笔,在末尾写道: 罪徒林冲,游大名府而感! 李师师顿时大惊,急道: “官人,你……你怎么把姓名也写了?” 林冲笑而不语,却取出神行马甲来,绑在腿上,见李师师抢了笔墨,急去涂那落款,顿将长臂一揽,搂住纤腰,就势横抱起来,大笑道: “怕甚么,如此壮词,正该世人皆知!” 双足一顿,跃出窗外。 一路风驰电掣,须臾到了城门,却停住脚步。 此时红日西沉,众守军正要关闭城门,忽见一魁伟汉子抱着一貌美少女来了,顿时拥着城门官赶上前来,拦住去路,喝道: “你是何人,但要出城的,明日再来!” 林冲把眼一眯,道: “东京林冲!” 说罢,也不等他回话,只把双足一顿,瞬息间电射而出,便似一道青烟,眨眼功夫就蹿出城去,众人再看时,却已没了踪影。 那城门官骇然道: “这……是人是鬼?” 忽然想起一事,又皱起了眉头,喃喃道: “东京林冲,怎么有些耳熟?” 众军士齐声道: “那告示上的不是?” 那城门官脑子里“嗡”的一声,忙去告示前看了画像,前后印证,忽然一拍大腿,跌足道: “直贼娘,这厮竟剃了胡须,还不快追?” 众军士面面相觑,人都没影儿了…… 又去哪里追? 第二十六章 系统出品,也有假药 话分两头。 却说林冲一路狂奔,也不曾停歇。 待到天明,已落在沧州地面,便在城外寻了一处小店,祭了五脏庙,待行人多了起来,才抱起李师师,一道风蹿入城中。 先不去找柴进,倒是寻了个成衣铺,让李师师换了一身孝服,后者心中疑惑,却没敢多话,待出了门,才低声问道: “官人,这又是作甚?” 若要俏,一身孝。 李师师这一番打扮,却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我见犹怜,林冲心中感叹,便捉起她手,低声道: “你出身如何,在我心里皆是谪仙子一般,但外人粗鄙,没得小瞧了,颇多委屈……从今往后,那潮韵阁与你再无半分干系,你便是国子博士李善长之女,记住了么?” 嘴上说不嫌弃,可这般藏头露尾,还不是真嫌弃? 李师师低下头,黯然道: “知道了……” 林冲见她误会,忙紧了紧手掌,解释道: “不要多心,若非如此,我如何八抬大轿迎你做平妻?便是娶了,婆子、丫鬟落在嘴上,却少不得轻慢与你,又叫我如何心安?” 李师师知道林冲有夫人,且甚是在意,还不惜前程杀了高衙内,故而这一路从不敢多想,以为只是做妾而已。 不料…… 他竟这般看重回护? 心中一暖,不由滴下泪来,喃喃道: “多谢官人……” 晌午十分,到了柴进的庄园。 林冲一棒扬名,门前庄客们自然认得,待他走到近前,便一发拥上前来,报讯的报讯,请安的请安,热闹非常。 不一时,柴进匆匆来迎,见他身旁多了个绝色佳人一身孝,只微微一愣,也不多想,即赶上前来,纳头便拜,叫道: “教头可算来了,叫我等得好苦也!” 林冲还了礼,拱手道: “蒙大官人不弃,多有叨扰……” 话没说完,就被柴进拉起便走。 一发命庄客大摆筵席,又差人去请张教头、贞娘等人。 不一时,张教头与贞娘来到堂前。 林冲慌忙离席,先拜了丈人,才与夫人相见。 贞娘满心欢喜来见夫君,不料方一进门,就发现他身后站了个披麻戴孝的绝色,顿时有些不快,但她向来温婉有礼,等见礼之后,才问道: “官人,这位妹妹是谁?” 林冲扶张教头入了席,才回身笑道: “这位是我故交东京国子博士李善长的孤女,只因开罪高俅那厮,被贬黜沧州,早已病入膏肓,是我来路上遇见了,忍着一口气托我照料此女,便撒手去了,只得一并到了柴大官人府上……” 李师师甚是入戏,听他说到这里,便垂下泪来,盈盈拜下。 “小女子见过诸位尊长,万福千金!” 贞娘本来眼软,乍听这般惨事,眼圈儿都红了,也顾不得吃醋,忙上前扶起李师师,掏出锦帕来,替她拭泪,便带去后院安顿。 柴进等也不胜唏嘘,都骂高俅不当人子。 待喝了几巡,林冲便放下酒杯,起身离席,抱拳道: “林冲深受大官人照拂,不胜感激,如今已与师兄在青州二龙山安顿下来,本待就此接回家人,但大官人厚恩未报,心中难安,若大官人不弃,愿在府上做个教习,教授枪棒武艺,以尽绵薄之力!” 柴进大喜,忙起身道: “不瞒教头,柴进早有此意,教头但肯留下,阖府上下蓬荜生辉,真乃柴进三生之幸,又说什么报恩,恁得生分!” 又来拉林冲入席,推杯换盏,深夜才罢。 回到后院时,贞娘却还没睡,留着灯坐在床前等他,锦儿已趴在秀榻上睡着了,林冲不见李师师和潘金莲,便随口问道: “娘子,那李家小姐呢?” 贞娘斟了盏茶端过来,又服侍他脱了鞋袜坐上床,反问道: “人家是名门闺秀,你就接来了,又如何安置?” 你还真信了? 林冲笑了笑,叹道: “李博士昔日曾教我识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然遇上了,又只草草葬了他,如今留下这孤女,也不能置之不理,过几日你问问她,若有亲戚,便送去投奔罢了!” 贞娘一听,顿时不悦道: “我是这个意思么,李博士临终托孤,官人自要守诺,只我见她神色凄苦,少言寡语,怕她忌惮你的身份,才有此一问,哪里不容她了?” 林冲笑道: “明日你问她便是,若嫌我是草寇,自当另说……”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袖里那枚“洛神·美人丹”来,贞娘已经很美了,尤其丰腴窈窕,甚合林冲胃口,可与李师师一比,相貌上到底逊色不少,不如让她吃了看看? 遂取了那丹药出来,郑重其事的说: “娘子,我方才与柴大官人说了,先在他府上做个教习,也算报恩,过些时日,便接了你们去山寨。自此刀光剑影,日子却凶险了,这丹药是我从庙里求来的,据说能强身健体,你且吃了!” 贞娘不疑有他,一把接过,便吞了下去,说道: “其实我也不怕苦,官人放心……” 自她吞了丹药,林冲便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又有“龙虎金丹”那种副作用出现,贞娘被他看羞了,低头嗔道: “官人,看什么呢?” 林冲一皱眉,问道: “你吞了这药丸,可有什么不适么?” 贞娘摇摇头,道: “也无甚不适,便似吃了一盏酒,暖意融融,甚是熨帖。” 这倒是奇了…… 林冲还是不放心,就取了烛台过来,凑近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观察,贞娘面红耳赤,羞赧道: “官人,莫作怪了!” 林冲嘿嘿讪笑,便放下烛台。 谁知,只坐了一会儿,便又取来仔细端详,贞娘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几次三番,天都快亮了,林冲才死了心,放回烛台,叹道: “许久不见娘子,可想死我了!” 贞娘满脸无奈,轻轻在他胸口锤了一下,嗔道: “哪有许久,偏是你作怪!” 见天色已然不早,又怕他胡来,便唤醒锦儿,匆匆带去隔壁睡了,林冲心里有事,也没留她,只是满腹疑惑—— 系统出品,也有假药么? 第二十七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自此,林冲就在柴进府上安顿下来。 柴进向来喜欢收留资助流配沧州的好汉,不过那些都是明正典刑,发落此处的犯人,他又不曾藏匿,只留一阵子,给些银两,便打发了。 说起来,也算不得多大事。 但林冲不同…… 他是在逃的凶犯,官府正四处张贴告示悬赏捉拿,柴进就这么留下他,确实是担了“窝藏凶犯”的风险。 林冲自然拎得清,他与柴进素昧平生,当初柴进能收留鲁智深送来的张教头,一则是他向来仗义,另外却因高俅并未“祸及家人”,海捕公文里只提了林冲,自然无甚大碍。 再后来,不肯放他走,却有缘由。 柴进仗义疏财,声名远播,林冲先送家人到此,又亲自来拜,倘若柴进甫一照面,就让他走了…… 岂不是摆明了他柴进害怕惹火烧身? 身为大周柴世宗子孙,自陈桥让位,太祖武德皇帝便敕赐与他誓书铁券在家中,一贯高人一等,面子上怎过得去? 再一个,他确实是起了招揽之心。 林冲一棒打爆洪教头,宛若神兵天降,所以即便知道林冲是逃犯,也舍不得让他走,能多留几日,便多留几日…… 所以,林冲才主动提出要留下来,而且甚是尽责。 白日间以狩猎之名,将那“百步穿杨”的箭法倾囊相授,归来之后,又召集庄客操练枪棒,也不曾藏私,将原型那一身武艺悉数展示。 柴进看在眼里,愈发感激,入夜之后,不免畅饮达旦。 不知不觉,秋去冬来,已至年关。 忽一日天降大雪,宛若柳絮纷飞,整整一夜未停,到处银装素裹,积雪已达数寸,却不得出猎,也不好去操练。 林冲便没出门,与贞娘几女围炉而坐,品茗闲聊。 李师师“父丧”,依礼要披麻戴孝三年,林冲却以“在大官人府上,于礼不合”为由,七七之后便让她改穿白衣素服,鬓角佩一朵白花了事,大雪之中,愈发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说了一阵子话,李师师忽道: “自入柴府以来,久不见哥哥填词了,今日大雪,可有雅兴?” 既然冒出来个“父亲李善长”,李师师便改了口,再不敢叫“官人”了,开口闭口就是“哥哥、嫂嫂”,也不曾见她生分,倒像真是故交,一副小姑子般的亲热做派。 不料,一听这话,贞娘顿时狐疑的看过来。 我夫君,何时还会填词了? 李师师看她这模样,便知道说错了话,这几个月来,她与贞娘也亲熟起来,几番试探,已知林冲从前真正一介武夫,向来只是打熬身体,却不通诗词歌赋,一时不慎,竟说漏了? 林冲见机甚快,轻咳一声,便对贞娘笑道: “娘子不知,我年幼时也曾拜在李博士门下学过文墨,只是资质鲁钝,不得精髓,那时师师尚小,却已辞赋俱佳,常笑我写的那些骚曲儿七窍里通了六窍,匆匆十年不见,却又来取笑我了?” 贞娘暗叹,还真是青梅竹马么? 一旁李师师却不依道: “我哪里取笑了?” 林冲大手一挥: “取笔墨来,十年不见,你还当我是吴下阿蒙么?” 李师师美滋滋的去了,须臾捧来笔墨纸砚,便在一旁研磨,不同于贞娘,她是亲眼见过林冲的佳作,着实期待。 林冲略一沉吟,提笔写道—— 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辽土并起,契丹耶律,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见他真写了,贞娘、锦儿、潘金莲便也凑了过来。 这句子直白,不提贞娘,便是两个丫头也看得懂,直到“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几女顿时大惊失色,李师师更是惊呼出声: “哥哥,不可……” 林冲却浑不在意,笔走龙蛇,待写完了“还看今朝”,又在后面缀了姓名,赫然是“政和四年,罪徒林冲,感沧州大雪”! 这,这是一首反诗啊! 李师师顿觉眼前发黑,腿都软了,她还以为“满江红”已经足够雄壮,不料这一首更为霸气,不仅贬了当朝太祖,还连北边的辽国也一并骂了,倘若传扬出去,天下南北…… 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林冲见她摇摇欲坠,忙伸手扶住,一眼瞥见贞娘也是俏脸煞白,又腾出手来,将贞娘揽入怀中,笑着说: “一首词而已,怕什么?你们几个又不是外人,一发看了,便收起来,旁人又不知道。再说,分明是大好河山,只因上昏下奸,我林冲大好男儿,却逼得落了草,报国无门,不该骂皇帝么?” 说到这里,忽听雪地里“咯吱咯吱”有人走来,林冲便收了声,几个女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却见那人停在门口,躬身道: “林教头在么,大官人有请!” 林冲回首一笑,挤眉弄眼,也不叫那庄客进门,拉着他便走。 及至正堂,柴进已在门前等候,神色间甚是焦急,见他走近,挥手打发了那庄客,一言不发,便拉他进门。 林冲一头雾水,却见柴进从桌上取了一纸,递过来道: “教头,却写得好诗词!” 林冲一惊,这么快…… 隔墙有耳么? 接过来一看,却又松了口气,原来纸上抄的并不是“沁园春·雪”,而是他提在大名府客栈的那首“满江红”,便笑着说: “酒后涂鸦,上不得场面,大官人谬赞了!” 柴进神色复杂,叹了口气,道: “教头哪里话,这两阙词堪称传世佳作,‘罪徒林冲’业已名扬天下,沧州边远,我只今日才知,却是迟了……” 林冲疑惑道: “什么迟了?” 他这一问,柴进却又为难起来,神色颇为尴尬,似有什么要紧话说,却偏偏说不出口,犹豫再三,却转过了话题: “教头……可还记得那洪教头么?” 怎么不记得? 一棒下去,就把人饭碗砸了! 林冲笑道: “据说他已投了他处,过的可好么?” 第二十八章 柴大官人,一生不弱于人 “怎还问这厮好不好?” 借一声吐槽,柴进终于寻到了机会,从袖里取出一纸文书,道: “教头倒是手下留情,不料这厮不知好歹,竟去沧州府告发,说教头藏在我府上,幸那沧州大尹也与柴进好,昨日事发,即派人冒风雪,星夜赶来报讯,将这公文匆匆拿来我看,也好让教头早做准备……” 这一番话,说得为难至极,吞吞吐吐,最后那“早做准备”四个字,更似从鼻子里吟出来一样,脸都憋得紫了。 林冲见他这模样,也猜出了几分,便接过那文书,展开一看,却是一张悬赏拿他的那份海捕公文,与之前大体相仿,只加了一句—— 凡藏匿此犯者,与罪并论! 再一个,画像变了,没了胡须,倒是与眼下相貌有七分相似,林冲看了一眼,不由暗叹—— 那大名府的城门官,竟有这本事? 前后一想,顿时知道柴进为难之处,洒然一笑,道: “蒙大官人庇佑,叨扰至今,大恩不言谢,今后但有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二话。只是,那山寨只留师兄一人,却不好收拾,早派人来催了几次,择日不如撞日,便先行告辞了!” 他照顾柴进颜面,只字未提“海捕公文”之事,柴进自然明白,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但要冒险保他,且不说那丹书铁券是否压得过高俅,单这偌大的家业,却有倾覆之危…… 林冲来之前,柴进已经有了定夺,知道他已在二龙山落草,却不想再多此一举,不料林冲却甚是知机,只字不提,反倒愈发脸热。 脑子一热,就想挽留。 不料林冲却不给他机会,长身一礼,掉头就走。 柴进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来。 林冲大步流星,一进后院,便让锦儿去唤张教头,自己取了“神行马甲”绑在腿上,一行人匆匆收拾行装,就出了后院。 行至府门,却见柴进早备了十余辆马车来,仍然臊得满面通红,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林冲大笑,道: “大官人仁至义尽,如何做此女儿态?” 见张教头一家老小与贞娘几女上了马车,便抱拳一礼,道: “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跃上车辕,扬鞭就走。 方走了三四里,忽听身后马蹄声响,却见柴进率一众庄客顶着风雪,策马赶来,行至近前,便勒住缰绳,叫道: “那城门官与我相熟,柴进无能,只送教头出城了!” 林冲见那画像已换,知道不好过关,想来风雪之中,不过数十守军,本想硬闯,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便抱拳道: “有劳大官人,我先行一步!” 说罢,跳下马车,电射而出,竟然踏雪无痕,眨眼间就没影儿了! 柴进呆了一呆,摇头叹道: “教头真神人也!” 林冲一路飞驰,风雪之中如鬼似魅,城门守军冻得发蒙,只觉一阵狂风掠过,也没细看,便被他蹿了出去。 离城十里,这才停下来等。 过了大半时辰,便听马蹄声急,却见柴进一彪人马护着三辆马车,疾驰而来,林冲从树后跃出,站在道旁。 众人见了,慌忙勒马止步,林冲抱拳道: “多谢大官人,就此作别!” 遂跃上车辕,柴进在马上见了,不由长叹一声,道: “何妨再送几步。” 一路缓缓而行,并骑说些闲话,柴进本想说些什么,可到了林冲当面,却又说不出口,不觉又过了三二里,林冲又催: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官人请回!” 柴进涨红了脸,赧然道: “教头保重!” 到底尴尬,只说了这一句,即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见他跑了,林冲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本不想多待,奈何柴进这痴汉苦苦纠缠,念他庇佑亲眷在先,又不好拂他的意,幸亏那洪教头横插了一杠子,否则过了年,更不好开口了! 回二龙山,何等逍遥? 一路奔波,到二龙山时,恰好除夕。 巡山的喽啰远远看见,慌忙大开寨门,飞也似的去报鲁智深,那一众车夫见到了地头,就聚拢过来,拜倒告辞。 林冲拿出银子酬谢,众人却坚辞不受,只说柴大官人已有酬劳,且来时吩咐过了,不可再取一文。 遂帮忙取了行李,又卸下许多麻袋,匆匆去了。 这时,鲁智深率众喽啰来迎,拜了张教头、林冲,又见一众女流,却不与贞娘见礼,神色颇为疑惑,也没多话。 一众喽啰扛了那麻袋上山,竟然颇为沉重,隐有金铁之声,林冲顿时起疑,便让抬入聚义堂,解开来看。 共有十二个麻袋,一个装了金银玉器,另一个塞满绫罗绸缎,剩下那十个,居然都是上好的刀剑利器,林冲连连叹息,笑道: “这柴大官人,真是一生不弱于人!” 遂命一众喽啰收入仓廪,改日再分,鲁智深已备了酒席,便请张教头、林冲上座,却未入席,只疑惑道: “教头来时,何不带嫂嫂?” 这一问,众人都一头雾水,贞娘也懵了,欠身一礼,道: “提辖,数月不见,你不认得我了?” 鲁智深瞪大了眼睛,细细一看,摇摇头,又看,贞娘都害羞起来了,他才收回眼神,半信半疑的说: “声音却像,相貌却有几分不同……莫非,嫂嫂也饮了那酒?”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朝贞娘看过去。 林冲心头一跳,仔细打量一番,确实与记忆中不同了,才想起那枚“洛神·美人丹”来,难怪…… 这药丸是个慢性子? 原来,贞娘自从吃了那药丸,容貌就每日变化一些,循序渐进,大半年来,众人与她日日相见,只觉她越来越美了,却没意识到她相貌已然有了变化,经鲁智深一提,这才惊觉。 锦儿反应最大,先是一愣,那一双月牙儿忽然瞪得混圆,猛地一跳,上前捉住贞娘手臂,叫了一声: “夫人……原来真的不像了!” 张教头也一脸惊容,奇道: “眼睛大了,嘴却小了,我之前怎么没觉得?” 潘金莲幽幽叹道: “提辖不说,却还不觉得,仔细看来,果然有所不同,单这肤色也愈发白嫩、细腻了,身量也高了些,腰也细了,却似年轻了几岁,比师师还好看呢!” 第二十九章 坐吃山空,何处生财 听她一说,李师师也紧张起来。 但她来得迟,对贞娘从前的相貌印象不深,倒是也曾有种贞娘“越来越好看”的感觉,却一直以为他是见了夫君,得了滋润,心情大好,这才容光焕发,难道不是么? 贞娘被一群人围观,品头论足,着实窘迫,见林冲一双眼睛又落在自己胸口,正要说什么,顿时大羞,一顿足就溜了。 锦儿“咯咯”直笑,便去追她,鲁智深一摸脑门: “教头,真是嫂夫人?” “骗你作甚?” 林冲无奈道: “如你所说,我怕她吃不得山寨清苦,便也让饮了那鸟酒,不料她形貌日日变化,我等却未察觉,倒让师兄误会了!” 鲁智深这才放心,埋怨道: “教头却不早说,害鲁达无礼!” 林冲笑道: “哪里无礼了,且来吃酒,妇道人家,管她作甚?” “不忙……” 鲁智深大袖一挥,笑道: “教头且随我一观!” 说罢,便引众人出了聚义堂,贞娘正躲在柱子后面,锦儿也拉不动,鲁智深一眼瞥见,忙大步赶过去,纳头便拜,道: “嫂嫂恕罪,洒家无礼了!” 这一拜,贞娘却藏不住了,只得绕过来,拜倒回礼。 一行人便随鲁智深往山上走去,贞娘跟在林冲身边儿,俏脸绯红,及至半山腰,却见一排屋舍俨然,整整齐齐。 林冲笑道: “师兄辛苦,竟造了这许多住处?” 鲁智深摆摆手,道: “却不是这里!” 复往上行,直达山巅,却见一座小阁临峰而落,大雪之中,宛若天上琼楼,精致典雅,大观天成,林冲不由赞道: “好一座阁楼,胜似仙境!” 鲁智深回首道: “却是你好徒儿的手笔,洒家却不懂这鸟阁子有甚趣味,幕天席地也是一躺,庙宇破屋也是一躺,非得在这山巅,不嫌风大么?” 他一说,众女都笑起来,林冲又赞: “师兄通达,非凡人可比!” 鲁智深皱眉道: “你这下山一躺,怎得也这般酸了?” 林冲笑而不语,又朝张教头道: “累泰山在此处受苦,不若就住了此阁,也清净些?” 张教头连连摆手,道: “老汉觉轻,却耐不得此处山风聒噪,那半山腰就很好,鲁提辖匀老汉一间便了,也省得爬上爬下,年轻人爬去!” 说笑间,众人进了那阁楼。 却见那小阁又分三层,楼下是一间敞亮大厅,左边一道胡梯,通往楼上,二楼、三楼各有八间厢房,布置甚是精细,但各房中只有一张床,两个木凳,其余家具、摆设一件也没有。 众人看了一遍,又回到大厅,林冲问道: “师兄,怎得没了摆设?” 鲁智深笑道: “本来俺只让儿郎们起了半山腰那些房舍,你徒儿见了,非要为你修此高阁,洒家怎能让他出钱?打了一顿,便取银子给他使唤。不料,这鸟阁子又是请工匠,又是买木料,修了个大半,银子已不够了,还是你那徒儿盘了自家酒店,才将将落成,哪有钱买甚摆设?” 大半年,竟有这么多事? 林冲暗暗叹息,忽然笑起来,指着鲁智深道: “师兄终究是用了他的钱,那我徒儿这一顿打,岂不是白捱了?” 鲁智深把眼一瞪: “怎么,打便打了,还能让他打回去?” 林冲又笑: “那他也打不过你啊?” 鲁智深叹了口气,道: “打倒也打得,只是山寨空空,难以为继,若教头还不回来,洒家却需带着儿郎们下山,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了!” 他一说,张教头却奇怪起来。 既然在这二龙山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不是天经地义么? 怎么听这话,又不应该? 一问之下,鲁智深才说了林冲的各种规矩,众人听了,又是钦佩,又觉好笑,你这么当山大王,还算是贼寇么? 林冲无奈,解释道: “占山为王,只因世道不公,我等既然立了‘替天行道’的大旗,自然不得欺压良善,从此惩奸除恶,劫富济贫,也未必不能过活。今有柴大官人馈赠,也可解燃眉之急,容后再想法子!” 众女听了,神色愈发柔和起来,一旁张教头叹道: “贤婿既有此心,老汉死也瞑目了!” 见这阁楼一时也住不得,众人看了一遭,便又回到聚义堂,林冲听说山寨清苦,又召喽啰们聚在堂前空地上。 清点一番,却有二百八十人。 心知这大半年来,鲁智深又召了人,但走到近前,掌心却毫无动静,林冲心下疑惑,便朝鲁智深看去。 鲁智深洒然一笑,道: “怎么,那神仙法儿不灵了?” 见林冲不明所以,才解释道: “你那法儿,我跟你徒儿说过,是以后来他带上山这些人,要么田产被夺,要么家中遭了灾,都是些走投无路的苦汉子。否则,山寨这半月来吃食渐空,若有二心,早已散了!” 林冲躬身一礼,叹道: “兄弟在柴大官人府上逍遥,却累师兄受苦了!” 鲁智深道: “俺受甚鸟苦?教头那规矩,俺也认,只是这一群汉子,既来投奔,却须寻个出路,没得让他饿了肚子,却是不好。” 林冲点点头,命将柴进送的那一袋金银抬上聚义堂,取了二百八十两,就与各喽啰分发下去,一人一两。 一时间,众人齐声叫好,都喊: “多谢大王!” 林冲一头黑线,便打发了一众喽啰,又给张教头一家老小,连贞娘、锦儿、潘金莲和李师师都点了压岁钱。 众人欢欢喜喜,吃了年夜饭,张教头推说乏了,却不肯再引,鲁智深便命几个喽啰引着去半山腰的新舍安歇,贞娘几女又陪了一阵,林冲使了个眼色,便也纷纷告了乏。 堂中只剩下林冲,鲁智深二人,林冲忽道: “若此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我此去大名府,得知那梁中书每年都往东京岳丈蔡京府上送一道生辰纲,价值十万,这厮贪墨腐败,却不是甚么好鸟,过些时日,便去劫了那生辰纲!” 鲁智深问道: “那蔡京何时过寿?” 林冲道: “似在六七月,生辰纲须五月发往东京……” 鲁智深一听,顿时瞪眼,不悦道: “教头又消遣洒家?” 第三十章 新年第一仗,直挑桃花山 林冲抚掌大笑,乐了一阵,才说: “此乃长计,还有一短计,话说这青州府,有二龙山、桃花山、白虎山三处山头,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待明日,兄弟便与师兄一道,去挑了那两处,不是有银子了?” 鲁智深眉头大皱,反问道: “那桃花山俺也去过,便有周通、李忠二人,确曾打家劫舍,果然不是甚好鸟,但那白虎山尚无音讯,也未必不善,怎能一概打了?” 林冲打桃花山、白虎山,自然也不是为了黑吃黑,只为多种些恶蛊,系统奖励,才是赚钱最快的办法,之前若非二龙山那四百恶人相助,他也没钱勾栏听曲,更没钱抢李师师了! 听出鲁智深不悦,便解释道: “师兄所言甚是,我兄弟二人先去暗中一探,若他真是良善,不曾为祸一方,便好言语请上山来,坐一把交椅,如何?” 鲁智深性急,就说: “倒也像话,这便去桃花山!” “依你,依你……” 林冲一脸无奈,忙安排张教头与众女先去半山腰的新舍内住了,就与鲁智深骑了快马,直奔桃花山而去。 鲁智深从五台山去东京时,曾在桃花村救过刘太公一家,将周通打了一顿,认出李忠,随之上了桃花山,住过些时日,后来见他要劫山下过路人,心中不耻,便从后山走了。 熟门熟路,走了两日,赶到山下。 这桃花山也生得凶怪,四围险峻,单单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乱草,此时白雪皑皑,越发辨不得路了。 天色已晚,二人将马栓在林中,鲁智深忽道: “夜里黑,愈发寻不到路了,教头若是不怕,且随俺从后山攀爬而上……不消说,那日俺也曾从那崖上翻滚而下……” 一来二去,将此前桃花山一行说了。 这故事,林冲从书上看过,鲁智深自己说,却又是另一番趣味,俩人说说笑笑,又转到后山,夜已深了。 林冲抬头看时,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断崖,斜指上去,不由叹道: “师兄好胆量,若换我,却不敢滚下来!” 鲁智深揶揄道: “教头皮薄,也经不得摔打!” 林冲大笑,便取出神行马甲来,绑在腿上,把手往鲁智深腰带上一拽,借势一甩,便扛在肩上,鲁智深惊道: “怎得,却也说不得了?” 林冲已电射而出,脚下浑不着力,却似一只飞鸟,足尖在那突兀的岩石上一点,就腾起数丈,拍了一下鲁智深,笑道: “师兄莫慌,看我将你这厚皮大馅的肉丸儿扛上山去!” 不过多时,上了山顶。 林冲站稳脚跟,才放鲁智深下地,这大和尚禅杖一横,往那山下瞥了一眼,黑黢黢的也不见个远近,不由骇然道: “教头果然是鸟人一个!” 二人奔了几步,林冲又嫌他脚步沉重,把手一张,又扛上肩,鲁智深也乐得省力,只低声指引他道路。 须臾,进了山寨。 正值天寒地冻,又是新年,寨中喽啰都聚在房里吃酒,林冲一路畅通无阻,便摸到了那聚义厅的所在。 但觉掌心热腾腾的痒的厉害,遂放下鲁智深,并肩走了进去,却见厅上二三十人吆五喝六,正在那里吃酒,鲁智深把那禅杖一抡,重重磕在地上,顿时“轰”的一声巨响。 众人吃惊,急转看来,那周通居中而坐,看得仔细,也认出了鲁智深,当下就跳了起来,一把抄起长枪,爆喝一声: “兀那和尚,我自好心收留你在山上,你却恩将仇报,打我兄弟,卷我金银,端的不当人子,又来作甚?” 鲁智深傲然而立,冷笑道: “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爷爷动手了?” 周通是手下败将,寻常自然不敢,但见鲁智深只带了一个人来,赤手空拳,嘴上连毛都没长全,自家地头却不怕他,爆喝一声: “小的们,并肩子上,剁了这贼和尚!” 鲁智深大怒,禅杖一挥,待要打他,一旁林冲却早蹿了出去,他腿上神行马甲未除,奔走之间,形如鬼魅,哪里看得清楚? 但听“砰砰、噗噗”一阵乱响,夹杂着“啊哟、啊哟”的痛呼,不过几息,周通、李忠连带那厅上的二三十个喽啰,却都滚做一地,不是断了腿,就是折了胳膊,都在那里呻唤。 鲁智深目瞪口呆,骇然道: “自东京以来,今日才见教头出手,原来这般难敌?” 林冲笑道: “不忙夸我,整治些贼厮鸟要紧!” 鲁智深点点头,“咔嚓”一声,将那禅杖插在地上,三两步赶上前去,一把提起李忠,一把拎着周通,往林冲脚前一掼,道: “两个撮鸟,还有甚话说?” 二人各自伤了膀子,又断了条腿,痛得死去活来,万万没想到这嘴上没毛的却比恶和尚下手还狠,闻言只是磕头,道: “大哥饶命,饶命……我二人有眼无珠,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大哥手下留情,就饶了小的一命,情愿让了这山寨……” 话没说完,便听林冲森然道: “何须你让,但杀了你二人,这山寨自然归我了!” 二人一听,唬得心胆俱裂,顿时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 林冲冷冷的道: “周通留下,李忠去召集众喽啰来见,不得少了一人,但若少一个,便剁了周通一根手指,手指不够,拿脚来凑!” 周通一听就急了,不迭声的催道: “贤弟快去,快去啊……” 李忠断了条腿,哪里“快去”得,也起不来身,就挣着半个膀子,奋力朝门外挪动,只想逃命,哪里顾得上周通? 不料,他刚爬出门槛,便听林冲喝道: “若敢私逃,哪只脚出了寨门,就剁了哪只脚,你可敢试试?” 李忠浑身一颤,急道: “不敢,不敢,饶命,饶命……” 这么一惊,却不敢跑路了。 慌忙挣扎着爬到院里,就扯开嗓子吆喝,命众喽啰速来聚义厅相见,一炷香之内,倘有哪个贪杯不来的…… 剁了喂狗! 不过多时,便有喽啰赶来,三三两两,陆陆续续,本就是乌合之众,显然也没人把他那“一炷香”当回事儿。 大过年的,谁还就真剁了喂狗? 第三十一章 积善赎罪,求情也没用! 一众喽啰,晃晃悠悠赶来。 乍见周通凄凄惨惨趴在地上,忙涌上扶起,到了聚义厅,却见寨主周通,并那二三十个大小头目也是一般模样,而这厅上却多了两个生人,一个胖大和尚,另一个魁梧汉子,顿时大惊。 一时挤在门口,却不敢进了。 林冲右掌心越来越痒了,当下斜睨一眼,问道: “可是够了?” 周通不敢隐瞒,战战兢兢,颤声道: “不……不够……” 话音未落,林冲便抬起一只脚来,往周通左脚就是一跺,但听“轰”的一声,地面也似一声震颤,周通那半只脚掌就爆出血浆子来,眼见成了一滩肉泥,却扯着嗓子惨嚎起来! 那些喽啰见了,怪叫一声,拔腿就跑,但他们快,林冲更快,又是鬼魅一般的身法,闪将上去,抢了一把朴刀,“唰唰唰”几声,最先抢出去的那几个喽啰忽然栽倒在地,大声嚎叫,却已少了一条腿…… 林冲提刀而立,爆喝一声: “哪个敢跑的,这就是榜样!” 剩下几个,脚也软了,尿意磅礴,当即跪倒,苦苦求饶,李忠挤在人群中被溅了一头血,吓得骨头酥了半边,一动不敢动。 林冲嫌恶的看了一眼,朴刀一扬,道: “你们几个,抬了李忠去叫人,还是那话,且少了一个给我看!” 李忠“咚咚”只是磕头,求道: “不敢,不敢了……” 那几个喽啰磕了头,抬起李忠就走。 约莫半个时辰,厅前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便连伙夫、仆役,抢来的妇女、婆子,也一并挤在中间,李忠被人抬着回来,生怕恼了林冲,就挣扎下来,“咚咚”磕了头,道: “大王,小人已尽数集结了,还请高抬贵手……” 林冲一挥手,打断他道: “有多少人?” 李忠一愣,回道: “许有六百、七百……” 林冲把眼一瞪,手起刀落,但听“咔嚓”一声,周通另一只完好的脚掌便又少了一半,厉声喝道: “到底多少?” 周通已痛的满地打滚,口中“嗬嗬”作响,说不出话来,听到林冲怒喝,顿时委屈极了,你问他就问,砍我脚作甚? 忍了一口气,大哭起来: “李忠狗贼,恁得害我作甚,到底几人?” 李忠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的说: “大,大王饶……饶命,小的……的也不知……知道,向来……来折损,又又又……又召……招募,却……却却没个……个准准准……头!” 一句话,说了半天。 林冲也不耐烦问了,便当众将那日在二龙山说过“日行一善”的话,托神仙之术,又说了一遍,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就从周通、李忠开始,挨个拍了一掌。 初时,众喽啰还不信。 结果但他拍过的,却都痛的满地打滚,由不得不信。 其中有几个激灵的,想趁乱逃走,不料林冲一手种蛊,一手提刀,那几个还没跑出两步,便觉脖子上一凉,脑袋早飞了出去…… 许久,林冲才挨个拍完。 只留了那些被抢上山来的妇女、婆子,等了一阵子,众喽啰满地打滚,哀嚎震天,却没一个想起来林冲说过的话。 看来顺序一颠倒,效果却不同! 在二龙山时,林冲是先种了恶蛊,才说明缘由,众人自然深信不疑,引以为救命稻草,这次他先说了话,才种恶蛊,这群喽啰先前不信,此时却只顾呼痛,早把他那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嚎了半天,林冲爆喝一声: “还不滚去行善?” 那李忠做人虽不爽利,又跟着周通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恶事,心思却活络,听林冲这一声吼,顿时想起他之前那话。 忍痛磕了头,就往山下爬。 他一走,又有几个明白人跟着去了。 众喽啰终于醒悟,一边哀嚎,一边磕了头,就三三两两下山去了,期间路过苦苦爬行的李忠,却也没一个人搭理,更不消说那断了两只脚,像死鱼般一抽一抽的“小霸王”周通了…… 林冲方才一边种蛊,一边数人。 算上周通、李忠,共计七百三十九人,种下恶蛊之后,却只有二十七人不痛,等众喽啰嚎着走了,再一看时…… 居然只剩十九个了? 显然,有八个不痛的喽啰,也趁乱下山去了。 林冲哼了一声,道: “你们几个不痛,想必未曾作恶,且饶尔等不死。就此下山也可,随我上二龙山也可,但不许为非作歹,否则依然难逃一死!” 那十九人大喜,慌忙磕头拜谢。 犹犹豫豫,又有七人战战兢兢下山去了,剩下十二个却都是伙夫、仆役打扮,跪在那里,也不敢动。 林冲飞起一脚,将那昏死过去的周通踹醒,吩咐道: “将这厮抬出去,取了山寨金银来!” 那十二人看上去木讷,却也不敢怠慢了,匆匆赶上前来,也不顾周通伤处,俯身抬周通就走,疼得这厮惨嚎不已,涕泪横流。 不一时,远远传来周通嘶声哀嚎。 一时喝骂,一时求饶,显然是被逼问金银藏匿之处,这厮也是死要钱,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老实交代呢? 鲁智深一直冷眼旁观,也不插话,这时却说了一句: “那李忠虽不是个好汉,却曾是九纹龙史进的开手师父,往日又曾助过金翠莲,且他丢了买药的生计,来此处落草,也是因洒家打死那镇关西受了牵连,俺厚颜求个人情,教头可愿饶他一命?” 林冲无奈道: “哥哥开了金口,自然可饶,只是……” 他本想说这“恶蛊”一种,却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了! 转念一想,鲁智深向来仗义,若是拒绝,却又难免惹他不快,他方才杀了十几个头目、喽啰,系统已奖励了三根金条、十来锭银子,念及那至今未死的张大户,便又改口道: “这恶蛊种下,却覆水难收。只能日行一善,积德赎罪,我这里还有些金银,请师兄走一趟,教他扶弱济困,行善积德如何?”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那金条、银锭来。 鲁智深瞪眼道: “当真拔除不得么?” 林冲叹道: “当真,哥哥不信,便请他回来,一道想法子!” 第三十二章 打虎将李忠,专爱洗脚水 鲁智深也不接那金银,拂袖而去。 李忠伤了一腿,众喽啰又不管他死活,大雪之中,又是腿痛,又是胸腹间火烧火燎的痛,苦苦支撑,却才爬到寨门,忽见鲁智深大步而来,也不说话,提起就走,顿时骇绝,忍痛告饶道: “大哥饶命,饶命啊……” 鲁智深一阵烦躁,怒道: “闭上你的鸟嘴,但想活命的,便听我兄弟吩咐!” 须臾折返,就将李忠丢下地,这厮也不敢吱声,只痛的浑身发抖,林冲瞥了一眼,甚是不屑,冷冷的道: “似你这般脓包,本该一刀砍了,但看我大哥金面,且饶你不死。先前曾说分明,这神仙术一旦施展,则‘恶’字难消,日日折磨,但若日行一善,积善赎罪,却可拔除,你可有向善之心么?” 李忠一听,忙向鲁智深磕头,感激道: “大哥是直性的好人,李忠瞎了眼,却屡屡冒犯,当真猪……” 鲁智深一瞪眼,喝道: “废话休提,叫你行善赎罪,恁的啰嗦!” 李忠顿时住口,可急切间这庙也不见个庙,又到何处行善去也? 林冲见他抓瞎,便指了指缩在院角的那些个妇人,道: “这些妇人,可都是你掳上山来的?” 李忠浑身一颤,怯怯道: “也,也不全,全是……” 林冲怒道: “可曾玷污了?” 李忠一听,尿也出来了,裤裆里一片濡湿,哪敢搭腔? 林冲啐了口唾沫,转过身,道: “你们之中,可有人被这厮玷污,站出来指认,我自有话说!” 一众妇人、婆子见他举手间杀人如同切瓜,早就唬得半死,此时战战兢兢,却都缩成一团,哪里敢出头? 正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迫近,却是之前那十二个喽啰扛着不少金银宝物、绫罗绸缎,奔回厅中。 最后一个,肩上扛着一卷绸缎,只像死狗一样拖着那周通,这厮显然是不老实,被这些喽啰只在他伤处招呼,折腾得血肉模糊,兀自汩汩冒血,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只在那里抽搐…… 林冲瞥了一眼,又朝那些妇人道: “周通这厮啸聚于此,无恶不作,师兄听闻,才与我挑了这桃花山,眼下群贼伏法,明早便回二龙山去了。尔等若要回家,便取了银子盘缠,自行下山,若无去处,也可随我回二龙山,我那山寨也有女眷,却不能让人欺负了尔等!” 听了这话,那些妇人、婆子才松了口气,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如何选择,忽见一少女起身,行至厅前,拜倒在地。 “多谢恩公,我等本是良家,奈何被周通这恶贼杀了全家,掳上山来,污了身子,眼下却走投无路,还望恩公收留!” 她一带头,众妇人、婆子便都上前,跪了一地,都说“走投无路”,要随林冲上二龙山,林冲眉头大皱,疑惑道: “怎得没一人愿意回家么?” 众女讷讷不敢言,其中一妇人抬起头,苦笑道: “恩公不知,我族中遭屠,又来过山寨,已然失节,若是回乡去,不免被乡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人言可畏,哪里敢回去?” 林冲叹道: “原来如此,便都留下吧!” 忽然飞起一脚,将那李忠踹了个滚圆,低喝道: “现成的女菩萨在此,还不去赎罪?” 李忠滚出老远,一听这话,顿时醒悟,就忍着痛膝行上前,来到那群妇女身前,挨个磕头、忏悔,这厮记性倒好,一发说将起来,却甚是分明,某年某月,又在某处,杀了几人,自己是否插手云云…… 每经一人,就取出银子来,磕头奉上。 林冲看得一阵阵火大,这厮腿也断了,身上还种了恶蛊,痛得死去活来,临走时竟不忘顺些银子出去? 许久,李忠才拜了个圆。 身上银子也散完了,那三十多个妇人,倒有一半念他的好,敛衽回礼,剩下七八个收了银子,却一声不吭,显然与他有仇,唯独三个少女,却不接他银子,怒目而视,满面寒霜。 林冲也看出来了,一个窝心脚,将李忠伐倒,叱道: “这三个少女,都曾被你糟蹋过了?” 李忠却不敢隐瞒,又滚回来跪好,颤声道: “大王饶命……却,却不是我一人……” “你还有脸了?” 林冲又是一脚,这厮又滚远了,就提起那朴刀来,朝那少女道: “我本待将这厮一刀骟了……” 一听这个“骟”字,李忠顿时骇绝,裤裆里又湿了。 却听林冲顿了一顿,话锋一转,笑道: “转念一想,这一刀下去,却又与诸位无甚裨益,倒不如让这厮当牛做马,日日服侍三位,若服侍不好,兜头一顿鞭子,日复一日,那才解气,若服侍好了,赏他一口洗脚水便了!” 一番话下来,那三个少女神色转霁,观想那场景,也颇解恨,一旁那些妇人却都哄笑起来,鲁智深眉头大皱,便走上前道: “教头不肯饶他,杀了便是,何必辱他至此?” 林冲尚未搭腔,那李忠却已滚将过来,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大王此举甚好,甚好……小的罪孽深重,非当牛做马不能赎罪,若得几位姐姐宽宥,便爱喝了那洗脚水……” 三个少女一脸嫌恶,齐齐呸了一声,就背过身去,却也没说不肯,一旁鲁智深都没眼看他了,气道: “你这鸟厮,杀人不过头点地,恁的没骨气?” 李忠陪着讪笑,却不敢搭腔,你这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牛做马,总好过被一刀骟了吧?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胸腹之间居然不疼了? 急忙扯开衣襟,但见自胸口到小腹,依然是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但笔画所及,却不痛不痒,战战兢兢,拿手指一触,他之前试过,那笔画犹如烙印,一旦触及,疼得他肠子都要断,此时却光滑一片,就似画了个字而已,一点儿都不痛! 欣喜之下,不由脱口而出: “大王,真真不痛了!” 林冲笑道: “日行一善,自然不痛。倘心存善念,无事不可为善,你且随我回山寨,好生伺候这些婆婆、嫂嫂,帮忙洒扫、洗脚,积小善为大德,终有一日,可拔恶根,得大自在……” 第三十三章 脚下鸳鸯腿,手上霸王拳! 鲁智深本来不满林冲折辱李忠,听了这番话,却不由赞道: “教头这言语,却又深合佛理,让人不得不服气!” 林冲装模作样,合十一礼,道: “师兄却不知,我也是个带发的头陀!” 鲁智深抚掌大笑: “洒家吃肉喝酒,已然惊世骇俗,人称‘花和尚’,不料,教头妻妾成群,杀人如麻,却更是‘花头陀’了!” 林冲又合十一礼,道: “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妙极,妙极!” 鲁智深大声叫好,赞道: “此话甚合我心……” 话音未落,却见林冲忽然踹出一脚,将那周通掀翻在地,用脚踏住胸脯,反手提起朴刀,便去他脸上搁着,喝道: “余者能饶,你这奸淫掳掠的恶贼,却万万饶你不得!” 说着,便他上身衣服扯开,把刀尖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剖将出来,挑在刀上,朝那群妇人道: “恶首已除,诸位大仇也算报了,且安心过活!” 众女见了,又拜倒谢恩,哭泣不止。 这时,林冲右掌心忽的一痒,跟着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杀死“小霸王”周通,彻底剿灭青州桃花山匪患,除暴安良,善莫大焉,特奖励霸王拳一套!】 掌心“恶”字一闪而没,一股暖流瞬息间涤荡全身,脑海里顿时多了一套至阳至刚,霸道无匹的拳法! 林冲心中暗喜,自此以后,远攻有“百步穿杨箭法”,近战有“金刚伏魔棍法”,脚下鸳鸯腿,手上霸王拳…… 天下英雄,又怕谁来? 当下,便命一干喽啰尽起山寨金银细软、兵器粮草,都装在麻袋里,赶了十来辆大车,载着那些麻袋、女流,一众下山去了。 待到二龙山,已经是初五了。 方至寨门,却见曹正站在雪地里,冻得直哈气,听见车马声,慌忙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就瞥见了林冲和鲁智深。 当即欢叫一声,就扑倒在雪地,拜了师父、师伯。 林冲跃下马,将他扶起,道: “这冷的天,满地的雪,你不去山上烤火,站在风里作甚?” 曹正冻得脸也青了,说话不太利索,讪讪道: “徒儿初一日带了浑家,上山给师伯磕头,才知道师父回来了,不期夜里又出去做事,师娘也不知归期,心下担忧,又不知去何处寻,只得日日守着寨门,只盼师父平安归来……” 一番话,说得林冲心里热腾腾的一片,暗道原型真是好福气,虽然性子懦弱,竟收了如此忠心的一个好徒儿! 伸手轻轻擂了他一拳,佯怒道: “你这厮不好好做事,竟把酒店也盘了出去?” 曹正嘿嘿傻笑,道: “师父怎知道了?” 林冲见他衣衫褴褛,也不忍再说,一手搭在他肩上,便与鲁智深引着李忠及那些喽啰、妇人齐上山来,进了聚义堂。 曹正浑家正在堂中打扫,见众人进门,慌忙拜倒见礼。 林冲笑道: “曹正丢了家业,你不怨他?” 那妇人拜毕,躬身道: “师父说哪里话,当家这一身本事,皆因师父所授,人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区区一家酒店,又算甚么?” 林冲岿然一叹,赞道: “我徒儿有福,却娶了家好夫人!” 转身走到案前,就从怀里掏出十二根金条,六十锭银子来,一根根整整齐齐,排开在上面,金灿灿的一片。 原来,他雪夜尽逐桃花山喽啰下山,但其中有不少受伤,兼那“恶”字作祟,痛得死去活来,尚不及行善自救,却已死在半途。 喽啰一死,系统就赏了金银。 不过三日,竟已有这般多了! 众人见林冲拿了金银,正不明所以,却听他说: “你那酒店略略远了些,既然盘了出去,也任它去。师父却不能白得你的便宜,这些金银拿去,就此山下近处寻一处好地方,另起一家酒店,相互间也有个照应,只是……” 说着,忽然拾起一根金条,捏在手里一扭,却似拿了根金灿灿的棉团一样,将那金条随意拉长,又扭成数块,丢在桌上。 这才续着说道: “这完好的金条、银锭拿出去花,没得惹事,须得碎了才好……” 鲁智深看得手痒,也拾起一根,闷哼一声,手上暴起青筋来,果然也揉捏得开,跟着就碎成几块,却不似林冲那般挥洒自如。 扭头一瞥,见林冲早碎了三根,不由叹道: “教头神力,洒家却是不及!” 俩人暗中角力,盏茶功夫,便将那些金条、银锭捏成小块,满满的散了一桌子,林冲回头,见曹正目瞪口呆,顿时笑道: “愣着作甚,还不拿了去?” 曹正才回过神,讪讪道: “师父,这也太多了,徒儿取几块碎银子就……” 林冲一瞪眼,佯怒道: “婆婆妈妈作甚,且都拿了去,不开店便罢,但开新店,便要做成青州天字第一号闻名的酒家,也叫那江湖豪客听了,皆来此处宴饮,你师父这二龙山才得以日益兴盛,知道了么?” 曹正一听,原来师父有用,顿时大喜,道: “既如此,徒儿便都取了!” 着浑家取了个包袱来,将那些散碎金银一发收拾起来,林冲又说: “若是不够,随时来取,却不能再委屈你娘子!” 那妇人脸一红,忙道: “师父误会了,奴家也不曾委屈……” 说了阵子话,张教头得了讯,也来堂中坐。 林冲拜了,直言道: “丈人,我见那高俅也有些章法,海捕至今,并未提及丈人一家。林冲已然落草,丈人家却仍是清白身份,不能在此辱没了。林冲有心在这青州地面买一处宅子,请丈人一家就此安顿下来,儿孙也可入学,不耽误功名,不知丈人意下如何?” 张教头略一沉吟,道: “贤婿有心,但‘辱没’二字休提,老汉行将就木,在这山寨之中倒是逍遥,唯儿孙计长,便依贤婿此策!” 那李忠初来乍到,有心献功,一瘸一拐上前,拱手道: “教头,小的久居青州,却知道几处好宅子……” 林冲哼了一声,道: “绝不可强取,只拿了金银去说,好言好语,但若逞凶,一发痛将起来,连我也救不得你了!” 第三十四章 白虎山走空,清风山补刀 那李忠拖着一条伤腿,做事却丝毫不含糊。 白日里骑了快马,四处寻访,待入夜回来,就在山寨各处帮忙,真真也去给那些妇人、婆子洒扫洗衣,只没人敢让他洗脚罢了。 不料,只行此小善,那“恶”字居然也不发作了? 李忠见生了效,愈发殷勤起来。 及至元宵节,李忠匆匆来报,说已在二龙山左近一处村落盘下一家大宅子,那原主人见他给的多,并无二话,自与家人去搬去城里了。 林冲大喜,设宴为丈人一家庆贺。 宴毕,便与鲁智深、李忠,贞娘等人亲率一众喽啰,抬了行礼,送到那庄里一看,确实好风光—— 但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良善,怡然自乐。 张教头见此处也好,心中欢喜。 待家人入宅安稳,又留林冲、鲁智深等宴饮达旦。 次日一醒,仍再三挽留,饮了三日方休,待辞行时,林冲又留了许多金银,让贞娘、锦儿、潘金莲、李师师多陪些时日尽孝。 一发安排,与鲁智深、李忠等人返回山寨。 回到聚义堂,林冲又从怀里掏出许多金条、银锭。 这些日子,鲁智深与他日日相伴,不是切磋武艺,便是大碗吃酒,夜里醉倒,也就抵足而眠,并无一时相离。 见他又变出金银,顿时惊道: “教头这又是甚法术?” 林冲叹道: “那‘恶’字一旦种下,却有一处不妥,那人若不行善,七日后肠穿肚烂而死,神仙却梦里赐下金银来了……这几日屡屡有金银赏赐,想必桃花山那些喽啰大多不懂行善,竟死了不少!” 鲁智深洒然一笑,道: “哪里不妥了,他不行善,难道你要强按头去行?本就是杀人越货的恶人,命数使然,那神仙既然赐下金银,必然是嘉许,长此以往,惩恶扬善,俺们二龙山却不少银子使了!” 林冲见他并不惊疑,顿时放心。 使了个眼色,俩人嘻嘻哈哈,又将角力起来,须臾把那金条、银锭捏碎,撒了一桌子,金灿灿的一片。 乐了一阵,林冲将李忠唤来,着他拿了去,一半交与曹正使唤,另一半给山巅那小阁添置家具、装饰、器物…… 到了夜里,林冲又怂恿鲁智深下山: “师兄,那桃花山也挑了,不如再去白虎山看看?” 鲁智深失笑道: “去便去了,非得夜里么?” 他性子急,倒也不拖,二人便收拾齐整,骑快马下山。 林冲不认得路,鲁智深却颇熟悉,夜里也认得分明,待到晌午,便已来到白虎山下,这几日不曾下雪,艳阳高照,山脚已化了雪,湿气腾腾,山上寒冷,积雪却不见消融。 二人将马栓在道旁树林里,仍登山来看,林冲看了一阵,疑惑道: “这山上好生奇怪,怎得不见马踏人踩的迹象?” 鲁智深胡须抖了抖,忽然转过身去,也四下里看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却面色如常,只若无其事的说: “许是那山贼畏寒,不曾下山。” 林冲不疑有他,复往上走。 越是走,越是疑惑,待到了山巅,居高临下,往四周一环,却只见整个山头白雪皑皑,怪石嶙峋,哪里有半个山寨? 看他这模样,鲁智深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放声大笑,远远的传出去,惊飞了几只野鸡,林冲脸也黑了,埋怨道: “原来师兄知道,却来消遣我?” 鲁智深大笑不已,抚掌道: “你终日消遣洒家,终被俺捉了一回,算扯平了……” 林冲气得直瞪眼,挽起袖子,佯怒道: “兀那和尚,可是要练练?” 鲁智深却不接招,只在那里狂笑,上气不接下气,见他真个举起拳来,忙往后撤了几步,连连摆手,道: “不练,不练,你那拳重,打坏了洒家,非叫你扛不可!” 林冲无奈道: “师兄知道这山上无人?” 鲁智深忍着笑,道: “前半年来,俺也曾下山打探,只知道这青州地面凡三座恶山,有强人啸聚,第一便是清风山,第二便是二龙山,第三便是桃花山,却不曾听说这白虎山也有……教头又是从何处听来?” 他这么一说,林冲忽然反应过来了。 书中宋江杀阎婆惜之后,逃到柴进庄上住了半年,又在白虎山下的孔太公家住了半年,期间收了孔明、孔亮为徒…… 再后来,直到“三山聚义打青州”时,孔明、孔亮才又蹦了出来,说他们因和本乡一个财主争竞,把他一门良贱尽都杀了,聚集起五七百人,占住白虎山,打家劫舍。 这个时候,宋江怕是连阎婆惜都还没娶,这孔家兄弟自然还在孔家庄混日子,哪里会跑来白虎山落草? 听鲁智深问及,顿时无语道: “我也是在柴大官人府上听那些庄客胡说,不想竟漏了清风山,反倒将这白虎山记得清楚,莫非是这山,名儿与我二龙山犯冲?” 鲁智深又笑: “偏是你忌讳,青龙白虎犯冲,与俺们二龙山何干?” 谈笑间,二人并肩下山。 待从林中取了马,鲁智深忽道: “既然出来了,何不去顺道去打了那清风山?” 经二龙山、桃花山两役,鲁智深自然明白林冲手段,便那清风山有千军万马,一旦被林冲抢上山去,便都是哀嚎滚蛋的份儿。 林冲略一沉吟,道: “先回山寨,那处须得智取……” 一听这话,鲁智深又笑: “教头这般手段,何须智取,往往说智取,却只手覆了山寨!” 林冲双眼一翻,道: “如论智取,还是这白虎山,翻手间,空空如也!” 二人相视大笑,便不提回山寨,只穿林而过,走得三五里路,早见一个酒店,门前一道清溪,屋后都是颠石乱山,却是个村落小酒肆。 奔走许久,二人酒虫都闹将起来。 自然心有灵犀,一同奔入那村酒店里,放了马坐下,便叫道: “店主人家,先打两坛好酒来,肉也买些来吃!” 那店主人高高的应了一声,便使伙计去牵马,须臾捧出两樽青花瓮酒来,开了泥头,倾在一个大白盆里,又把盘子托出一对熟鸡,一大盘精肉来,回转摆了菜蔬,用杓子舀酒去烫。 第三十五章 打家劫舍,也算好汉 二人也不谦让,抢将起来,扯了那鸡就吃,那店主人见这和尚也吃肉,不由暗暗称奇,听两人催起酒来,才取了大碗来斟。 林冲摸出两根金条,丢过去道: “劳烦主人家差人跑一趟镇上,替这位师父买一件杏黄僧袍,一领红底锦绣袈裟,一顶毗卢帽,一串玛瑙佛珠,一根乌木禅杖来,务必贵重华丽,珠光宝气才好,若不够时,回来添你便是!” 金子到手,烫得那店主人一个趔趄,好险没掉下去,战战兢兢捧了那两根金条,慌忙打躬作揖,道: “够了,够了,怕是尚余许多……” 林冲笑道: “多了便算你的,速去!” 那店主人大喜,当下来了精神,吩咐小二仔细伺候着,却亲自取了马来,将马鞭抽得响亮,一道烟似的走了。 待那厮走了,鲁智深才瞟了一眼林冲,不悦道: “教头恁的诡计多端,又赚洒家当那添头,一发打将上去不好?” 林冲只是笑,却不解释,打将上去,又不知多少人死在你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之下,我却半点儿好处也无,图甚乐趣? 到黄昏时,两坛美酒美酒见底,鸡和肉也吃得七七八八,才听见马蹄声传来,却见那店主人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手里提着一根乌木禅杖,做工甚是精致,杖头也镶了宝石,便上前来,将那禅杖双手递过,才取了背上包袱,一发打开来看: 正是一件杏黄僧袍,一领红底锦绣袈裟,一顶毗卢帽,一串玛瑙佛珠,那袈裟尤其华美,镌了金丝,缀了宝珠,熠熠生光。 林冲接过那禅杖,赞道: “主人家好眼力,端的一身好行头!” 那主人家点头哈腰,却将两根金条取出,原样奉还,道: “不瞒客官,镇上也无甚好东西,这袈裟、禅杖上镶嵌的也都是些便宜石头,并非宝物,只惹眼罢了。小人在这村店做个小买卖,向来童叟无欺,却不敢贪了客官金子,且收了罢!” 林冲一听,顿时啧啧称奇: “不想这白虎山穷山恶水,却有如此忠良店家?” 遂接了那金条,挥手间掰碎了,丢在桌上,把眼一瞪,道: “说与了你,拿去便是,恁的啰嗦?” 那主人家哪里见过这般神力? 唬得腿也软了,不敢再说,便抖抖索索拾起那些碎金子,僵着一张脸,略略躬身,就逃也似的躲进后厨去了。 鲁智深丢下酒碗,起身道: “大天白日,非得吓唬人,偏你力大?” 林冲笑道: “他非不敢要,却是不敢花罢了,须得碎了,他才好用!” 鲁智深自然明白,却偏不拿那包袱,自取了水磨禅杖,就往外走,林冲之后卷起那包袱,提了禅杖,赶将出来。 二人扬鞭飞驰,飞驰而去。 奔了七八十里,但觉酒意上涌,眼见来到一市镇上,地名唤做瑞龙镇,却是个三岔路口,就近住了客栈。 将歇一夜,问明去路。 原来这三岔路口,一路是二人来时所过的白虎山,往西却是回二龙山的路,往西正是清风山的去处。 早起时,林冲软磨硬泡,非让鲁智深换了装,此时僧袍、袈裟、毗卢帽、禅杖一发装扮起来,果然没了杀气,真是一个得道高僧模样! 林冲自将那根水磨禅杖包了几卷红布,便似什么宝贝一样扛在肩头,一路上只把头偏过去,看了又看,在一旁揶揄道: “大师慈眉善目,不知往何处来去?” 鲁智深怒道: “你这鸟人,敢取笑洒家?” “笑你怎得?” 林冲拍马便走,鲁智深在后面大呼小叫,扬鞭直追,一路飞驰,但觉沿途风景呼啸而过,待黄昏时分,已看见清风山了。 二人见这山八面嵯峨,四围险峻,生得古怪,树木稠密,便放马儿缓缓而行,只贪看风致,不觉天已入暮,风霜正冽,到底艺高人胆大,也不曾停留,只往深处走。 约莫走了也是一更时分,忽听树林里铜铃响。 吵吵嚷嚷奔出十四五个伏路小喽罗来,拦住去路,林冲瞥了一眼鲁智深,就滚下马来,抱着禅杖,颤声道: “妈妈吔,竟有强盗?” 那些喽啰见他害怕,愈发嚣张起来,一道拥上前,摁住了林冲,齐齐发声喊,奔将过去,把鲁智深扯下马来,就地掀翻,一条麻索缚了两人,夺了那卷“红布”,吹起火把,一并解上山来。 二人默默不语,须臾被押到山寨里,在火光下看时,四下里都是木栅,当中一座草厅,厅上放着三把虎皮交椅,后面有百十间草房。 小喽罗把二人捆做粽子相似,将来绑在将军柱上,待要入内报时,却有几个在厅上的小喽罗赶上来说道: “大王方才睡,且不要去报。等大王酒醒时,却请起来,做醒酒汤,我们大家吃块新鲜肉!” 见两人也不挣扎,就去草厅烤火,只远远看着。 约莫三更身份,那几个喽啰靠着围炉,都打起了瞌睡,在那里不住点头,二人看得好笑,鲁智深低声道: “俺道是一般强人,熟料这般狗才,说不得……” 林冲接口道: “说不得,却叫他哀嚎滚蛋了!” 二人相视一眼,没忍住,却笑出声来。 那群喽啰远远听见,顿时跳将起来,提了鞭子来打,不期草厅背后走出三五个小喽罗来叫道: “大王起来了。” 那几个喽啰也不及来打,便去把厅上灯烛剔得明亮。 二人抬眼看时,只见那个出来的大王,赤发黄须,两颗铜铃般的圆眼,头上绾着鹅梨角儿,一条红绢帕裹着,身上披着一领枣红袄,大喇喇走出来,往当中虎皮交椅上坐了,问道: “孩儿们哪里拿得这两个牛子?” 小喽罗答道: “孩儿们正在后山伏路,见这和尚袈裟华贵,那后生抱了一卷红布,当有些身家,因此拿得来,献与大王做醒酒汤!” 那大王笑道: “正好,快去与我请得二位大王来同吃!” 去不多时,只见厅侧走上两人: 左边一个,五短身材,神情猥琐,一双浮浪贼眼。 右边这个,却生的白净面皮,清秀模样,三牙掩口髭须,瘦长膀阔,裹着顶绛红头巾。 第三十六章 王矮虎,又矮,又骟了 林冲看过书,从形貌判断,已猜出他身份: 那个大王一头黄毛,自然是锦毛虎燕顺了,左边这个又色又猥琐的矮子,更不用猜,必然是矮脚虎王英,右边那个长得比较顺眼,名号也有些很臭屁,叫白面郎君郑天寿。 三人各坐了一把交椅,那王矮虎便道: “孩儿们,快动手,我见这和尚皮糙,必不好吃,且先留几日,取下这后生心肝来,造三分醒酒酸辣汤来!” 众喽啰应了一声,只见一个小喽罗掇一大铜盆水来,放在林冲面前,又一个小喽罗卷起袖子,手中明晃晃拿着一把剜心尖刀,那个掇水的小喽罗,便把双手泼起水来,浇那林冲心窝里。 林冲也不怕他,笑着问道: “你取心便取心,又拿水浇我作甚?” 那喽啰手一抖,他也算杀人如麻,寻常摆出刀子,淋了冷水,那些人便都骇得浑身发抖,只是求饶,今日却破天荒,这刀子递在前头,却还在那里笑,反倒让他浑身发毛起来! 喽啰没敢搭腔,那王矮虎耳朵却灵,大笑道: “你这后生恁的无知,好叫你死得明白,原来但凡人心,都是热血裹着,把这冷水泼散了热血,取出心肝来时,便脆了好吃!” 林冲冷冷的道: “我心肝却热,不知你心肝还可有?” 只听“嘭”的一声响,身上麻索齐齐断绝,就劈手夺了那喽啰手里的剜心尖刀,刀光闪处,“呲呲”两声,眼前两个喽啰脖子上就多了一抹红,就都掐着咽喉,说不出话来。 “吭哧,吭哧”,嘴里冒出血来,软倒在地。 林冲回过身,一刀将鲁智深身上麻索割了,见众喽啰大呼小叫,举着刀剑,一发奔来,便闪电般赶上几步,拾起鲁智深那禅杖,回手一丢,却一头扎进喽啰群中,左一刀,右一刀。 原来他腿上早帮了神行马甲,此时奔走起来,当真如鬼似魅,只见刀光闪闪,鲜血喷涌,却摸不着他人影,只瞬息之间,三五十个喽啰便死了一地,人人咽喉一抹红! 再回头时,但见鲁智深将那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舞将起来,隐隐有风雷之声,正是水泼不进,那燕顺、王英、郑天寿各持一杆长枪,却只在外围游斗,须臾近不得身去。 林冲见状,又似一道清风赶上前去,人在半空,已踹出鸳鸯腿来,连环而击,他身法极快,燕顺肋间、王英下颌、郑天寿胸口,便似齐齐捱了一脚重击,同时惨呼喷血,飞出老远。 鲁智深收了禅杖,不悦道: “教头又抢了我招式,恁的不爽利!” 林冲笑道: “师兄便杀了他,又没银子赏赐,不若让我,换了吃酒不好?” “随你,随你……” 鲁智深叹了口气,倒提禅杖,去那虎皮交椅上坐了,只等看戏,一眼瞥见案上那酒,索性拎起来,旁若无人,吨吨下肚。 林冲提着那尖刀上前,厉声道: “三个撮鸟,想死想活?” 王矮虎下颌碎了,满口是血,说不出话来,只挣扎起来,在那里磕头,燕顺和郑天寿也不知断了多少肋骨,却爬不起来,倒也硬气,紧咬牙关,怒目而视,却不吭一声。 林冲冷笑一声,一把拎起王矮虎,“唰”的一声,割了他的裤腰带,只把手一抖,这厮就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来,就手一刀,却将他那寸许长的器皿齐根儿剜了下来,让你丫好色? 王矮虎身在半空,当即痛得团成一团,整个人不住抽搐,再也顾不得那碎了的下颌,扯着嗓子,杀猪一般惨嚎起来…… 林冲啐了口唾沫,将这厮掼在地上,忽然右掌心一痒,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阉割矮脚虎王英,彻底改变了一丈青扈三娘的悲惨人生,特奖励西子·美人丹一粒!】 又是美人丹? 有贞娘的例子在前,他再也不担心是假药了。 只是没想到一怒之下骟了王矮虎,居然还有奖励,跟李固那厮一样,还是是美人丹,是不是意味着—— 今后将那些个好色之徒一概骟了,都有这好东西? 一念之间,就想起西门庆来了。 那厮,死的太早…… 真真浪费! 按下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燕顺和郑天寿,手里的刀子晃了晃,二人见了,顿觉裆下一股寒气,不由打了个哆嗦,林冲却把那剜心尖刀一晃,喝道: “不说话的,这便是例子!” 燕顺怒道: “好汉手段高强,燕顺认栽便是,要杀要剐随你!” 林冲冷笑一声,道: “知道你不服气,爷爷就在此处候着,你二人且去,调了这清风山满寨的喽啰来,你二位爷爷但走了一步,便不是好汉!” 燕顺咬牙爬起身,仰头道: “此话当真?” 林冲斜睨一眼: “一般的土鸡瓦狗,还不快去?” 燕顺忍着一口气,到底没敢吱声,一手扶起郑天寿,见王英兀自在地上翻滚哀嚎,也扶不起来,两人相视一眼,蹒跚而去。 不一时,但听山上号角声声。 林冲也不在意,只提着那剜心尖刀,斜倚在门框上。 那燕顺果然当真,便连撒出去到各路口做伏的喽啰也召了回来,直过了个把时辰,才集齐了漫山的喽啰,乌央乌央涌上山来,燕顺与郑天寿也穿了披挂,各持一把长枪,当先抢入寨来。 林冲远远看见,朗声道: “何不隔着木栅,远远放箭,恁的不懂兵法?” 燕顺却激不得,闻言勃然怒道: “哪个用箭射你了,便不是汉子,你只一人,但若胜了我这百十头目,也算你了得,这山寨便让你,何须辱我?” 郑天寿见他中计,正自心焦,不料林冲却已动手,便似一道闪电,眨眼间已经蹿了过来,只在燕顺、郑天寿胸口轻轻一拍,脚底抹油,就又闪了过去,钻进人群。 “啪啪啪”连绵不绝,却看不清人影! 燕顺正自惊疑,忽觉胸腹之间一阵恶痛,便似火烧了一般,惊骇之下,大吼一声,扯开衣襟,却见皮肉之间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不碰倒好,手一触及,顿觉肠子要都断了! 一时间也忍不住了,就栽倒在地,哀嚎出声…… 第三十七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郑天寿,也是一般模样。 只他颇为硬气,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却一声不吭。 他二人一倒,身后头目、喽啰也割麦子一样,纷纷栽倒,哀嚎连连,林冲并不止步,行如鬼魅,穿行其间,不格挡的还好,就手一掌,但有执兵格挡的,左手那剜心尖刀就是一划,顿时喉间一抹红! 约么盏茶功夫,林冲掠回草厅。 山头早已成了阿鼻地狱,千余喽啰满地打滚,凄厉哀嚎,也有那头铁的,一时捱不过去,居然把刀子一撩,就抹了脖子! 见他回转,那郑天寿忍痛站起身,咬牙上前,喝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厮,又是何处妖法?” 林冲冷笑道: “爷爷这仙术,尔等也配知道?” 一样是占山为王的草寇。 但是,剪径截商与大吃活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你已经劫了人的财货,就不能放入一条生路么,即便不能,你手里劫了银子,寨里也有余粮,何必非吃人心肝? 这已经不是迫不得已,而是—— 根本就恶,恶透了! 林冲不是这个杀人如麻的水浒世界的原生鬼,对这种事,尤为反感,所以他出手时,已经不打算给这清风山留活路,“日行一善”是留给那些还能挽救的人类,比如张大户。 但这一地翻滚的恶贼,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之前仍然挨个种了恶蛊,不过是为了甄别好人,剩下的该哀嚎哀嚎,该打滚打滚,七天之后,肠穿肚烂…… 那就是最好的报应! 故而虽有郑天寿问及,林冲却不打算指一条活路,撂下一句“神仙术”,便回草厅之中,俯身给那兀自抽搐流血的王矮虎补了一掌。 这厮流血过多,早已昏死过去。 不料,眨眼功夫,竟又被痛醒,哀嚎起来,林冲看着厌烦,飞起一脚,踹出门去,就在鲁智深下首那交椅上坐了。 鲁智深丢过来一壶酒,笑道: “教头今夜怎得不提那‘日行一善’之事了?” 林冲饮了口酒,忿忿道: “这般禽兽,连人心肝也吃,留着作甚?便教他肠穿肚烂,死在这清风山,也算告慰了那些尸骨不全的无辜冤魂!” 鲁智深知道他嫉恶如仇,倒也不意外,吃了几杯,又问: “那些身上不疼的,也不收留了?” 林冲一脸嫌弃: “见惯了吃人,我那山寨清淡,怕养不得了!” 鲁智深摇摇头,喟然一叹: “俺见那门外打滚的,怕是有千人上下,那些不痛的,惶恐不安,也不过数十人而已,他已在此落草,你不留,自又去他处投了。此山险恶,他处便不险恶么,过些时日,不免手上沾血,待你再遇上,又杀是不杀,若是杀了,今日又何必留他?”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林冲听得一愣,忙拱手道: “到底是师兄明达,林冲险些耽误了好人!” 略一沉吟,便大步赶到门外,爆喝一声: “那些身上不疼的撮鸟,都给爷爷滚过来好生伺候着,来地慢了,莫怪爷爷恼将起来,抬手就是一刀子!” 此时那些痛的,早已死去活来,哪里听的真切? 倒是不痛的,正在那里惶恐,一发听见,就屁滚尿流奔将过来,“噗通、噗通”跪在草厅前的空地上,林冲略略数了数,却不是数十,竟有百余人,不由暗暗庆幸。 若非鲁智深提醒,怕又害了这许多人! 正待吩咐下去,却见燕顺、郑天寿二人也忍着痛,摇摇晃晃走上前来,心里暗暗讥讽,出口揶揄道: “二位大王,却也不痛了?” 哪里不痛了? 二人痛得大汗淋漓,闻言也只得紧咬牙关,就跪下去。 燕顺忍了口气,颤声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何处冲撞了两位英雄,就此让了这山寨,金银财宝,一应细软,甘愿奉上,但求给个痛快……” 林冲一摆手,冷笑道: “你是何人,爷爷为何饶你?” 燕顺咬牙道: “小人祖贯山东莱州人氏,姓燕,名顺,因这一头黄毛,江湖上有个诨号,叫锦毛虎,原是贩羊马客人出身,因为消折了本钱,流落在绿林丛内打劫,后来手下聚了些儿郎,便在这清风山上扎了寨子!” 林冲不置可否,又看向郑天寿,后者忙拱手道: “小人是西苏州人氏,姓郑,双名天寿,原是打银为生,因自小好习枪棒,流落在江湖上,因来清风山过,撞着王矮虎,和他斗了五六十合,不分胜败,二位当家赏识,便留在山上,坐了第三把交椅……” 说着,指了指门外的王矮虎,道: “那便是王矮虎了,两淮人氏,姓王,名英,为他五短身材,江湖上叫他做矮脚虎,原是车家出身,为因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劫了客人,事发到官,越狱走了,才上了清风山。” 倒是会春秋笔法,怎得不提吃人心肝了? 林冲本意,是一刀一个结果了,不料鲁智深又插了一句: “教头且慢,俺在五台山时,那智真长老常说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俺当时也不解其意,近日见了教头手段,却有些念头。这帮撮鸟,你一刀砍了,江湖上自少一恶贼,倘若留他,世间又多一人行善,以教头神通,他不肯回头,终究难逃一死,何必急于一时?” 林冲愕然回头,不解道: “哥哥向来快意恩仇,今日怎得大发慈悲起来?” 鲁智深洒然一笑: “你自气昏了头,却说我来?” 我哪里昏了头? 林冲一阵无语,但鲁智深的话也没毛病,这群禽兽固然该死,可就这么死了,却着实是浪费,倒不如放他下山做好事去,将来要死要活,但凭系统分辨,难道还真有人能彻底赎罪? 那得做多少好事? 一念至此,便回身吩咐道: “我这法术专惩恶人,但凡往日作恶,胸口那‘恶’字便发动起来,痛彻心扉,七日之内,肠穿肚烂而死。你二人速速下山去,各自做一件善事,若是不疼了,便可回来,我自有法儿救你!” 燕顺、郑天寿听了,不由面面相觑,真的假的? 世间还有这等奇异法术? 林冲低喝一声: “还不快滚?” 第三十八章 狗走千里,不改吃屎 待二人离去,林冲便命那些不痛的喽啰将那些满地打滚的蛆远远的搬运下去,丢在半山腰里,又浆洗了地面,这才问了姓名,编作十个小队,分头去山寨各处寻人,不得有一个喽啰藏匿了。 及至天明,众喽啰来报。 果然又捉了三五十人,林冲挨个补了一掌,依然丢在半山腰,见其中并无一个妇道人家,顿时奇怪起来。 王矮虎那色魔在此,怎么可能没女人? 脸一沉,问道: “这山寨中的妇人呢?” 剩下这些喽啰,要么是新来,尚不及作恶,要么不会武艺,只在山上做些杂役,也没沾血,还有的却是良知未泯,一贯装聋作哑。 一听这话,顿时面色各异,这位…… 竟与王矮虎是一路? 林冲一看,哪还不知说错话了? 顿时老脸一红,忙补充道: “爷爷听说那王矮虎好色至极,这才骟了这厮,正待救了那些妇人,敢说这山寨中却无妇人,莫非是尔等藏匿起来了?” 他这一夜,又是杀人,又是大发神通,众喽啰哪里敢藏人? 听了这话,越发惶恐起来,话都不敢说了。 只其中一个机敏的上前道: “大王不知,却不是我等藏匿了。只因燕顺、郑天寿不好女色,唯那王矮虎却专贪此道,往日路过的女眷,大多都杀了做汤,但有些姿色的,却被王矮虎藏在房里,折腾几日,早没命了,哪里还有妇人?” 林冲一听,顿时气往上涌,怒道: “这王矮虎,实实留不得了,给我拖将上来!” 一旁鲁智深笑道: “他那裤裆里碗大一个创口,怕也捱不得几日,何必脏了手?再一个,这厮如此凶残,却不如多受几天苦,一刀杀了,倒便宜了!” 说的也是! 林冲自然听劝,但觉腹中空空,可这山上吃过人,想想又埋汰,便命一众喽啰出去打些野味,也不用锅灶,只生火烤了来吃。 匆匆七日,二人也没挪窝。 半山腰里杀猪般的哀嚎已经渐渐微不可查,林冲也没去看,只与鲁智深喝酒吃肉,闲暇时便操练那一百三十二个幸存的喽啰。 这清风山与桃花山颇有不同,残忍暴虐,近乎脱离人类范畴,与那西游路上的妖魔鬼怪倒是一路,故而林冲并没有仿二龙山、桃花山之例,将那求生之路公之于众。 按他的想法,燕顺、郑天寿应该速速做了好事,早早返回山寨,便由他俩带着这群该死的喽啰下山去做好事,也省去不少口舌。 不料,左等右等,喽啰们都要死了,还不来? 晌午时分,林冲忽道: “师兄,那燕顺、郑天寿怕是跑了!” 鲁智深笑道: “俺正奇怪你为何不走,原来是要等那两个撮鸟,他不来最好,俺们也早些打道回府……对了,你日前也杀了不少人,银子呢?” 林冲往怀里一摸,丢出十来根金条,笑道: “这里的不是?” 正说着,忽然草厅外脚步声响起,鲁智深抬眼一看,道: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不是那两个撮鸟?” 话音未落,两人进了草厅,就拜倒在地,惶恐道: “仙长恕罪,小的来迟了!” 林冲回头瞥了一眼,淡淡的道: “怎么今日才来?” 那燕顺讪讪道: “不敢瞒过仙长,我二人初时不信,只去山下寻方士、医生救治,不料人人束手无策,拖将下来,愈发疼痛难耐,皮肉也都烂了,实实熬不过去,这才就做了善事,果然不疼,才信了……” 林冲冷哼一声,又问: “做了何事?” 燕顺老脸一红,看向郑天寿,后者汗颜道: “仙长恕罪,我二人为祸一方,急切间也不知去何处行善,就在镇上找了两个娼妓,各取了银子,给她赎了身,打发去了。” 这也能算? 林冲把眼一瞪,怒道: “扶弱济困,修桥铺路,哪里不能行善了?” 鲁智深笑了一声,扯了扯他,劝道: “劝妓从良,也是好事,他但有银子使,你倒管他作甚?” 林冲不悦道: “语焉不详,必然有诈!” 顿了一顿,冷笑道: “你二人赎了那妓女,身上不疼,想必是跑了吧?待第二日,又疼将起来,这才慌了神,又回来骗我?” 燕顺骇然道: “小的该死,仙长神机妙算,正是如此,不敢隐瞒,二发疼将起来,却又难忍,今日一早,又赎了两人……” 听到这里,鲁智深忽然大叫一声“不妙”,就手提起禅杖,“轰”的一声,砸在燕顺腿上,这厮正跪在地上,也不及躲闪,膝下却被砸成了肉泥,顿时凄厉惨嚎,杀猪一般。 林冲不解的看过来: “师兄,好端端的,这又是作甚?” 鲁智深气道: “这厮今日也赎娼妓,明日也赎娼妓,哪里那么多银子?必然又在道上为恶,杀了人家,夺了银子,洒家真真瞎了狗眼!” 到底是鲁大师缜密,我怎么没想到? 林冲正要喝问,那郑天寿却已爬起身来,急朝草厅外奔去,却不知他跑得快,林冲更快,后发先至,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回来。 但听“嘭”的一声,郑天寿倒飞而回,正砸在燕顺身上,一并做了滚地葫芦,林冲三两步赶过来,一脚踩在胸口,喝道: “那银子哪里来的?” 郑天寿见逃不得,只把眼一闭,一声不吭,林冲怒意上涌,拔出那剜心尖刀,“唰”的一刀下去,他那颗白白净净的脑袋便滚落下来,正跌在燕顺脸上,亲了个血糊糊的嘴儿…… 燕顺吓得魂飞魄散,尿也出来了,抖抖索索,求饶不已,林冲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把脚往他膝下伤处一跺,这厮便“嗷”的一声,整个人都翻了起来,涕泪横流。 这时,右掌心一阵瘙痒,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杀死“白面郎君”郑天寿,除暴安良,善莫大焉,特奖励隐身符一贴!】 林冲正在气头上,也没细听,但觉掌心多了一物,就攥了起来,一把扯住燕顺脖领子,爆喝一声: “再问一句,那银子到底哪里来的?” 燕顺哀嚎道: “大师说的是,确实是小人等半道上劫……” 话没说完,林冲手起刀落,一颗黄灿灿的脑袋滚落在地! 第三十九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燕顺那人头尚未落地,提示音又响: 【叮,恭喜宿主罚恶,杀死“锦毛虎”燕顺,除暴安良,善莫大焉,特奖励储物锦囊一个!】 这次却没出现在掌心,而是和金条、银锭一样,落在怀里,林冲也没拿出来看,那边鲁大师正气的直跳脚呢! 见他气不过,林冲忙拉住劝道: “师兄莫恼,这恶贼也杀了,何必跟他计较?” 鲁智深禅杖一顿,甚是懊恼: “也不是那老和尚诓我,着实是这狗眼瞎了,鸟嘴也淡,前日就不该劝你,这般狗才,哪有立地成佛的料子?” 林冲陪着笑,道: “也不能一概而论,那李忠不也学好了?” 提起李忠,鲁智深顿时又跳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消说,那桃花山的六七百喽啰,怕也是一般货色,你当日饶了他,一发下得山来,又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家?” 他一说,林冲也是一惊。 倘若真捱得痛,倒不用日行一善,七日内行善就够续命了! 急忙丢下那剜心尖刀,掰着指头盘算起来。 细细算下来,之前二龙山那些喽啰不知是还不够凶恶,或是运气不好,倒是死得干干净净,而桃花山到目前为止—— 居然还有二百多人活着呢? 一时间,心思电转。 见鲁智深气得满地兜圈子,忽然心生一计,笑道: “师兄莫急,那些人身上都有‘恶’字标记,却逃不掉。待回了山寨,便遣儿郎们下山,暗中寻访,倘若真似燕顺这般为恶,即便押上山来,一刀砍了,也绝不容他!” 听了这话,鲁智深才松了口气,问道: “一死人,你那神仙就会梦里赏赐,却有人数没有?” 林冲叹道: “还有两百多人没死!” 鲁智深又跳了起来,急道: “那还不走?” “走走走……” 林冲也知道耽误不得,这两百多喽啰散入青州,一天少说也得有一百多号良家遭难,真真是妇人之仁,遗祸无穷! 当即召来那一百三十二个喽啰,卷了寨子里的金银、细软,剩下的粮草、肉食也不要了,也不管那半山腰快要烂透的活死人,只取了马匹,挑了些兵器,匆匆奔下山来…… 刚上了大路,林冲忽然勒住缰绳,道: “师兄先回山寨,这桃花山、清风山一灭,青州地面便只剩我二龙山一处,倘官府闻讯来剿,却不好抵挡……兄弟须走一趟州府,那狗官但有此心,决不能饶他,若无,则讨一个太平日子!” 鲁智深道: “洒家随你一去!” 林冲摇头道: “桃花山祸患事大,耽误不得。兄弟脚程甚快,速去速回,兴许师兄尚未赶到,我也追上来了……” 说话间,就绑了神行马甲,跃下马来,一道烟走了。 鲁智深无奈,只得催促众喽啰赶路…… 林冲敢去州府,自然是那“隐身符”作祟,他趁下山前已经试过,只要贴肉粘在胸口,立即无影无踪,便在鲁智深一旁,他也没发现。 这般神符,怎能不去搞一票大事? 正是艺高人胆大,黄昏时分,已奔至青州城下,当即贴了“隐身符”,浑身上下就变得通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城。 一路来到知府衙门,正值那知府升厅公座。 林冲在一旁观看,也无人知晓,待众人散去,又随那知府回到府中,命仆妇备膳,这才揭了“隐身符”,现出身形。 那知府猛见眼前多了一人,顿时大惊,不料那魁梧汉子竟抽出一把剜心尖刀,就抵在喉间,冷哼一声: “狗官,要死要活?” 那知府唬得浑身颤抖,不迭声的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想活就好!” 林冲笑了笑,便收了刀子,大喇喇坐在上首,道: “嘴干了,且沏些茶来吃!” 那知府倒是个有见识的,见他凭空出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子抵在自己喉间,已知逃脱不得,却也不呼救,略正衣冠,便斟了杯茶过来,双手奉上,陪着笑说: “下官不知何处得罪了英雄,劳烦英雄入府来见?” 林冲抿了口茶,淡淡的道: “你复姓慕容,双名彦达,是今上徽宗天子慕容贵妃之兄,倚托妹子受宠,如今官居青州知府,是也不是?” 那知府心下一惊,忙躬身道: “英雄说的是,敢问英雄高姓大名?” 林冲哼了一声,道: “东京林冲!” 一听这四个字,慕容彦达又是一惊,强摄心神,却勉强堆笑道: “原来是填那‘满江红’,名扬天下的林教头当面?” 这厮倒是会说话! “大人谬赞了!” 林冲微微一笑,道: “不瞒大人,林冲来访,却有一桩买卖要谈!” 慕容彦达立即做出一副欣喜模样,道: “下官愿闻其详!” 林冲问道: “听说你这青州治下,凡有三座恶山,其一二龙山、其二清风山、其三桃花山,皆有草寇啸聚,无恶不作,为祸一方,属实么?” 你一个逃犯,关心地方治安作甚? 慕容彦达心下疑惑,嘴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忙躬身道: “教头说的是,下官无能……” 话没说完,但见林冲把手一挥,道: “故而,林冲为大人准备了一份大礼,已带人将那清风山、桃花山盘踞的草寇,一概剿灭,大人可速速派兵去探,若去得及时,当可抓获一两个活口,若是迟了,却被野兽叼走了!” 慕容彦达将信将疑,猛一抬头,却见林冲只把手往胸口一按,眨眼就不见了人影,便似他来时一样,端的神出鬼没。 这逃犯那刀子来,就为这事儿么? 慕容彦达喃喃道: “这……到底是真是假?” 不料,话音未落,梁上忽然传来林冲的声音: “一探便知!” 慕容彦达吓了一跳,忙抬头去看,那梁上却空无一人,心中越发害怕起来,忙叫来下人,吩咐道: “速速去唤青州兵马统制秦明、都监黄信二人来见!” 他被林冲一惊,也没心思吃饭了,就在房里兜圈子,推磨的驴子一样,好不容易等来二人,不及见礼,就吩咐道: “本府近日暗中请了禁军来助,据报,业已剿灭清风山、桃花山二处草寇,却不知属实与否,你二人速点一彪兵马,分头去探!” 第四十章 黑白通吃,先枣后棒 禁军都出来了? 林冲在梁上差点儿笑出来,倒也难为这狗官,居然想了这么个荒谬的由头,也不想想,你不过是个知府,还能调动禁军? 秦明、黄信则面面相觑,您老人家当我二人是摆设,还是信不过,在这青州地面,剿匪还得“暗中”去请禁军来助? 见二人迟疑,慕容彦达脸沉下来,不悦道: “还不快去?” 秦明、黄信不敢怠慢,当即领命而去。 听知府之意,不过是探查,俩人便各带了五十骑兵,匆匆出城,秦明去了清风山,黄信则直奔桃花山。 俩人一走,慕容彦达又是坐卧不宁,心中又是窃喜,又是忧虑。 喜的是,倘林冲所言非虚,这剿匪之功落实,再修书一封,让妹妹吹一道枕头风,这知府兴许能往上爬一级? 忧的是,这林冲来去无踪。 常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他挟此功来求个庇佑,却又为难,毕竟高太尉的儿子死在他手上,那厮可不好惹!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 忽听一阵脚步声,慕容彦达忙迎出门外,却是秦明,他本来性烈如火,脾气暴躁,此时却一脸惊容,神色不宁。 慕容彦达心急如焚,见他拜倒,急急道: “秦统制免礼,探得如何了?” 秦明起身,左右一看,低声道: “大人容禀……” 慕容彦达顿时会意,忙将他让入房中,关了门又问了一遍。 秦明神色复杂,才上前回道: “大人,那清风山近些,末将便先回来禀报,却见那清风山三名贼首并一千上下喽啰皆已丧命,半山尸骸,只是……” 慕容彦达先是一喜,听到“只是”二字,忙问道: “只是什么?” 秦明惊色未去,骇然道: “那一千多人,死状极惨,胸腹之间斗大一个‘恶’字,竟似是肠穿肚烂,活活痛死,只那三个贼首略有不同,除那“恶”字一般,两个被斩去头颅,一个……却是被活活骟了,直至流血而死……” 慕容彦达虽未亲见,乍闻之下,也不由暗暗心惊。 这林教头,真真好生毒辣! 一时想起他能神出鬼没,此时更不知隐在何处,顿觉一股子寒气从尾椎骨直透天灵盖,不由打了个哆嗦,忙转过话头,问道: “桃花山,也是一样么?” 秦明躬身道: “回大人的话,桃花山更远些,黄都监尚未回来!” 慕容彦达叹了口气,坐回椅上,无论那桃花山如何,单单清风山一千首级,也足够他加官进爵了,只是…… 林冲送上如此大礼,又想要什么? 俩人默然相对,慕容彦达自有心事,秦明也惊疑不定。 看那些喽啰死状,绝非禁军所为,倒像是什么邪术、诅咒,只是知府大人说是禁军,又不好辩驳,到底为何隐瞒? 不知不觉,东方渐白。 那黄信才欢欢喜喜奔来回禀,二人先不问话,却齐齐朝他脸上看去,见黄信眉飞色舞,并无惊骇之色,不由同时松了口气。 黄信见礼毕,欣然道: “大人庙算无数,那桃花山空空如也,已无半个草寇!” 秦明一听,顿觉奇怪,又问道: “山上可有尸骸么?” 黄信一愣,回道: “是有三十来具尸骸,像是死了有半月,只因天寒地冻,却尚未腐败,其中一人,正是那贼首周通,被人剜去了心肝……” 听到这里,慕容彦达忽插了一句: “那些尸骸……胸腹之间,可有一个‘恶’字?” 这一问,黄信都懵了。 你这是有千里眼,还是怎的? 慌忙俯身回道: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那些尸骸胸腹之间,果然有个斗大的黑黢黢的‘恶’字,深入肌肤,有几个甚至肠穿肚烂……” “果然是他!” 慕容彦达长叹一声,这人情可真落实了! 秦明、黄信一听,不由问道: “大人说的,可是那位禁军大将么?” 慕容彦达神秘一笑,道: “哪有什么禁军,十日之前,本府派你二人引兵围剿桃花山、清风山两处贼寇,果然尽得全功,斩杀贼首以降,共计两千余贼。不消说,如此大捷,本府即刻上奏朝廷,给二位将军请功!” 俩人目瞪口呆,你哪里派我们去剿了? 愣了半晌,秦明忽拱手一礼,正待说话,却被黄信拉了一把,话头一断,就被他抢了先,这厮却机敏,感激涕零,躬身道: “末将二人只是奉命行事,却不敢居功,此战全赖大人神机妙算,指挥有方,竟使青州兵马无一折损,而尽全功,真乃武侯在世!” 这马屁拍的,慕容彦达也吃不消了。 老脸一红,笑骂道: “什么武侯在世,功劳自少不了你二人,还不快滚?” 秦明一向光明磊落,听俩人这话,却已将这冒功之事坐实,顿时脸胀得通红一片,黄信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苦苦拽着袖子,拉着他谢了恩,就匆匆离去。 二人一走,林冲又现身了。 这次,慕容彦达倒不意外,忙躬身一礼,道: “林教头高义,虽受了这般委屈,却还心存苍生,为民除害,造福一方,只是下官厚颜冒了这军功,心中甚是不安,不知教头可有甚难处,但用得上下官,必效犬马之劳!” 林冲笑道: “不瞒大人,林冲已在二龙山落草。这清风山、桃花山两处草寇尽数丧命,便是二龙山兵马所为……” 慕容彦达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桃花山不提,那清风山可是有足足上千人,你说灭就没,那二龙山得多厉害? 到底是官场老油子,心思一转,却已会意,试探着说: “教头提授八十万禁军,忠心耿耿,义薄云天,只因奸贼陷害,才有今日之厄,如今教头在二龙山为尊,想必那处已服王化。下官受教头大恩,自当禀明天听,求一道敕令……” “不必了!” 林冲摆摆手,笑道: “那高俅丧子,必不肯善罢甘休,且林冲也不想招安。今夜来会,只是与大人说个分明,凡林冲在二龙山一日,麾下兵马虽不是禁军,却胜似禁军,与百姓秋毫无犯,大人也不必去剿了!” 就为这事儿? 慕容彦达长长的松了口气,你不说,我也不敢剿啊! 第四十一章 秦明、黄信,且记账上! 其实是林冲想多了…… 在水浒世界中,慕容彦达并不是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虽然执掌一州兵马,又有秦明、黄信、花荣三员猛将,但在花荣为了宋江大闹清风寨之前,他却从来没想过要剿灭青州境内的三座恶山。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去剿贼,却需耗费银钱、辎重! 再一个,打得赢倒好,若打不赢却又损兵折将,却又不好交代,反惹得一身骚,但有这钱,留着疏通官路不好么? 不提你已吞并了清风山、桃花山,便是之前,就青州这点儿兵马,我也没那胆子往山上送好不好? 当即躬身一礼,道: “教头说哪里话,下官已承了天大的恩情,又怎敢做这忘恩负义之徒,且放心在二龙山逍遥,但有一兵一卒上山,下官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你倒也舍得? 林冲笑了笑,不置可否,忽然问了一句: “你想知道那些喽啰怎么死的么?” 慕容彦达见他笑得诡异,心中大觉不妙,只得陪着笑说: “还请教头释疑!” 林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 “林冲得了一道仙术,可在欺压百姓、为祸人间的恶徒身上种下一个‘恶’字,七日之后,肠穿肚烂而死!” “欺压百姓,为祸一方”八个字说的甚重,显然是刻意点明,慕容彦达不由浑身一颤,虽亲耳听秦明汇报过,但林冲说是“仙术”,却有些不敢相信,若真如此,你不是神仙了? 正在这时,林冲忽然欺上前来,在慕容彦达胸口拍了一掌,后者吓了一跳,不料他只轻轻一拍,却不重,顿时疑惑。 你这是…… 这念头方兴未艾,顿觉胸腹之间突然火烧火燎的疼将起来…… 一痛起来,便似一锅热油泼在胸腹之间! 慕容彦达痛极大叫,不料那惨嚎才涌到嗓子眼儿,嘴便被林冲死死摁住,顿时化作一声长鸣,从鼻子里冒了出来。 林冲低喝一声: “闭嘴,且解开衣衫来看!” 慕容彦达痛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叫出声,听他吩咐,忙抖抖索索去解衣襟,正值凛冬,他也穿得厚,一时手抖,急切难解。 林冲看得不耐烦,抽出剜心尖刀,“刺啦”一声,慕容彦达的官袍顿时从领口到下摆裂开一道口子,唬得他心都跳了出来,也忘了痛,当即掀开一看,顿觉眼前一黑,原来—— 胸腹之间,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 想起秦明描述,脑子里都是“肠穿肚烂”的惨状,顿时心胆俱裂,浑身都酥软下来,林冲却嫌不够,提着他脖领子,森然道: “七日之后,肠穿肚烂而死!” 慕容彦达双眼一翻,顿时一蓬热尿倾泻而下,林冲也没想到居然把这厮吓晕了,但闻骚气上浮,不由一脸嫌恶,一巴掌将慕容彦达拍醒,仍捂着他口鼻,只在耳旁说道: “想活命的,我尚有一个法子!” 慕容彦达说不出话,眼泪都急出来了,只拼命点头。 林冲笑道: “说来也容易,扶老携幼也好,济贫救困也罢,只需日行一善,便可保这‘恶’字一日不痛……当然,你若捱得痛,也可七日行一善,便足够续命了,只是一日不行善,这‘恶’字就愈发深入,到了第六日,怕是连肠子都要出来了,不知你还有力气行善么?” 慕容彦达听着,又险些吓晕,浑身冷汗淋漓,拼命摇头。 林冲才松开他口鼻,慕容彦达强忍着,颤声道: “教头饶命,下官自当多多行善!” “这就对了嘛!” 林冲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你这厮疼成这样,想必从前也做了不少恶事……不要着急,一件一件慢慢来,好生积德行善,终有一日,若我看见这青州大治,百姓安乐,自然回来帮你除了这‘恶’字!” 说罢,一拍胸口,原地消失。 没了他扶持,慕容彦达顿时软倒在地,不料衣襟刮到了那字迹,一时间痛的肠子都要断了,大嘴一张,终于杀猪一般惨嚎起来…… 不一时,府中上下急急赶来,林冲趁乱蹿出门外。 几个起落,跃上屋脊,见天已大亮,便朝城外奔去,走了一时,忽见秦明和黄信正在街角争执,便轻飘飘的落在一旁。 原来黄信是秦明徒弟,一向毕恭毕敬,方才却在慕容彦达府上抢了他话头,坐实了那冒功领赏之事,秦明气得发昏,又不敢拂了知府面子,一路走到这里,才爆发出来。 显然已经骂了一阵子,秦明面色通红,气喘吁吁,黄信却嬉皮笑脸,只在一旁赔不是,见他骂累了,才劝道: “师父说的是,只你也见了,此事甚是诡异。知府大人固然没请禁军,必然也早有安排,他既不肯说,自然有甚么忌讳,我二人配合着冒领了这军功倒在其次,要紧处却在帮知府大人遮掩。若依了师父,我二人少了便宜事小,岂不是把慕容知府害了?” 秦明怒道: “那厮也不是甚好官,只倚托妹子的势,在青州欺压良民,欺罔僚友,搜刮民脂,无所不为,便是害了,又能如何?” 黄信叹了口气,苦笑道: “师父自然嫉恶如仇,但那慕容知府纵有千般不是,只此剿灭清风山、桃花山却属实善政,自此青州地面却有大半太平,周遭百姓、往来客商皆受恩惠……常言道,此山更比那山恶,朝廷如此,若害了他,下一任知府却连他都不如,你我二人岂不是青州罪人了?” 秦明嘴唇一阵翕动,终究却化为一声叹息。 朝政腐朽,好官难求啊! 黄信见他听劝,又宽慰道: “师父磊落,一向不得知府喜爱,若趁此投好,今后行军却少些掣肘,若有时机,正可将那二龙山一并剿了,还青州一个太平世界,也不枉师父今日受这些委屈了……” 秦明只是性子直,却不蠢,自然明白,听徒儿苦苦相劝,心也软了,脸上颜色也正了,闻言不由笑道: “我却哪里委屈了?平白无故得了这偌大的功劳,倒是你若真能剿了那二龙山,那‘镇三山’的诨号倒名副其实了!” 黄信老脸一红,见师父消了气,忙拽起他,笑道: “罢罢罢,不说这些,吃酒去……” 二人重归于好,大笑而去。 却把林冲气得直咬牙,这两个撮鸟,我是误打误撞送了你莫大的功勋,你二人倒好,还心心念念想着剿了我二龙山? 不消说…… 待那宋公明来时,却不救你! 着实生了一阵子闷气,这才脚底生风,直奔二龙山…… 他有神行马甲,可日行八百里,故而虽在青州城耽误了一夜,却还比骑马狂奔的鲁智深一行快,早半日到了山寨。 当即唤来李忠,劈头盖脸就问: “你近日做的甚善事?” 李忠见他面色不善,顿时吓了一跳,“噗通”跪倒,颤声道: “小人力薄德浅,也不曾做过甚么大事,平日里除了服侍山上的婆婆、姐姐们之外,只在周围村落里帮衬着些……” 第四十二章 一个npc,竟刷了两次 林冲一瞪眼,喝道: “细细说来!” 李忠也不敢隐瞒,红着脸道: “说来惭愧,譬如给那些孤寡老人送些吃食、浆洗衣服、修缮房屋,抑或帮趁着村里洒扫院落、挑水、锄地,就这些了。” 林冲这才放下心来,将他扶起,温言道: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你做的很好。长此以往,必有拔除恶根,得自由身的一天!” 遂将清风山一行诸事与他说了,李忠目瞪口呆,喃喃道: “还能这么行善,这也算?” 林冲一听,顿觉不妙,还把你给启发了? 当即把脸一沉,喝道: “你若学了他,不消说……非得在你背上也种一个‘恶’字,倒是不用日行一善,当日就腐透了脊梁骨,化为浓水!” 李忠唬得半死,又跪了,骇然道: “教头饶命,小的不敢,万万不敢啊……” 林冲哼了一声,见他真怕了,这才低声如此如此吩咐一番。 鲁智深来时,林冲正坐在聚义堂里。 一旁案上堆满了银锭子,少说也有八九百锭,另一侧小几上却是一沓金条,约莫百十来根,手里捧着个酒壶,正在那里发呆。 林冲没注意到鲁智深,还在复盘这次清风山之行,前前后后也算顺利,奖励也足够丰厚,其他倒没什么稀奇…… 问题,出在王矮虎身上! 林冲在清风山骟了这厮,已经到了奖励。 不料,在慕容彦达房梁上等候时,系统却忽然又给了一道奖励: 说他“罚恶务尽,致使王英肠穿肚烂而死”—— 却又是一颗“龙虎金丹”! 这反派npc,还能刷两次? 那么,李固那厮…… 想到此处,忽觉眼前一张蒲扇似的大手晃了晃,顿时一惊,抬头看时,却是鲁智深,满面风霜,嘴唇也皲裂了。 “教头想甚么呢,如此出神?” 林冲咧咧嘴,把手中酒壶递了过去,笑道: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怕你渴了,特意熨了壶美酒!” 鲁智深接过酒壶,却没喝,就放在案上,转身抱起一个酒坛,拍开泥封,一仰脖儿,“吨吨吨”下去半坛子,才抹了嘴笑道: “美酒且留着,待俺解了渴细品。” 林冲自己服过一颗“龙虎金丹”,自觉力大无穷,已经够用,新得这一颗便想让鲁智深吞了,之前已将药丸化入这壶酒。 见他不吃,便说: “这可是增长力气的仙酒,当真不吃?” 鲁智深一怔,又问了一句: “你和嫂嫂吃过那种?” 见林冲点头,顿时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连连摆手,道: “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吃了这鸟酒,却要变作另外模样,将来回了五台山,智真长老须认不得了,不吃,不吃……” 林冲顿时莞尔,你长得有多好看,这么怕变? “妇道人家才有大变,你看兄弟我,也不过高了几寸,壮了几分,其他哪有什么异常,偏是师兄胆小!” 鲁智深却受他的激,把眼一瞪,道: “哪个胆小了?” 拎起酒壶,往壶嘴一凑,却又是一顿,问道: “这酒,还有没了?” 一壶还不够你喝么? 林冲笑道: “只此一壶!” 鲁智深便放下那酒壶,道: “我兄弟三人结拜,你也吃了,气力犹在俺之上,洒家这力气也够使唤,倒不用这酒,唯独二郎有些瘦弱了,过几日带去给他吃了!” 堂堂打虎英雄,哪里瘦弱了? 林冲都乐了,还好武松不在,但凡他听了,包管给你一拳! 见他不吃,也不好再劝,大不了将来多杀恶人,再得了一枚“龙虎金丹”,匀给他俩一同吃了,却不伤兄弟义气。 拎起那酒壶,往怀里一凑,酒壶就没了。 鲁智深眼睁睁看着,顿时把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惊道: “那酒壶呢?” 说着,就伸手摸他胸口,却是平平坦坦,并没有藏进衣服里,林冲无奈,只好从怀里取出那储物锦囊,摸了一摸—— 酒壶凭空出现! 再往跟前一凑,酒壶又没了! 鲁智深啧啧称奇,取了那锦囊里外翻看,哪里有酒壶? 林冲失笑道: “这是神仙所赐,可以储物,却看不见。” 鲁智深把玩了一阵,便把锦囊还了他,忽然一拍大腿,叫道: “贪玩这鸟袋子,竟忘了正事!” 林冲笑道: “却不耽误,兄弟已派李忠带人下山去寻了,这几日就有消息。专在此处等师兄归来,一道捏金子耍……” “捏甚鸟金,同去,同去!” 鲁智深一扯他胳膊,就往外走,林冲也没奈何,只好又将那金条、银锭收回储物锦囊,俩人并道,下山去也。 一晃,冬去春来。 阳谷县地面,到处暖意融融。 鲁智深仍是那日去清风山时的打扮,一件杏黄僧袍,一领红底锦绣袈裟,一顶毗卢帽,乌木禅杖放在一旁,颇有些高僧意味。 林冲蓄了须,披发遮面,脸上抹了蛋清锅灰,扯得眉眼低垂,面色晦暗,甚有苦相,头戴一个铁戒箍,穿一领皂布直裰,项下一串一百单八颗菩提数珠,一副头陀扮相,手里提着鲁智深那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 鲁智深一边走,一边看他,一阵阵发笑。 “以教头本事,只需奔将起来,那些个城门官又哪里看得清楚,偏是你仔细,非要在这里作怪,装什么苦头陀?” 林冲笑道: “二郎是清白官身,我二人找他吃酒,却不能连累他吃了官司,一发丢了这饭碗,家里那老哥哥又无人供养……” 鲁智深横了他一眼,叹道: “教头在京中享乐,怎知地方上的龌龊,若依了洒家,二郎这腌臜都头却也寡淡,倒不如早接了他兄长,一道回山寨逍遥!” 林冲不以为然,道: “子非鱼,安之鱼之乐也?” “你这酸鸟……” 鲁智深张口就骂,可只说了一半,忽然拉了一把林冲,往一旁酒肆看去,林冲顺着他眼神看过去,顿时乐了。 那不是武松? 正待上去相见,又被鲁智深拉了一把,反倒扯着他往后一缩,躲在一辆马车后面,探出头去,远远的看着。 “教头莫急,你看二郎面色愁苦,似有什么心事,只他那性子,若问起来,又不肯说了,且看一阵不迟……” 第四十三章 官不如贼,留着过年 俩人看了许久,却见武松孤零零坐在酒肆一角,只在那里吃闷酒,既不要菜,也不说话,愣了一阵神,自把酒吃了。 这一来,林冲也看出不对劲儿了。 俩人相视一眼,齐齐朝那酒肆走去,到了桌前,林冲道: “武都头,别来无恙?” 武松已有三分醉了,正自烦闷,听了这声音却忽然喜上眉梢,猛一抬头,见是鲁智深,愈发笑逐颜开,瞥了一眼林冲,纳头便拜。 “两位哥哥,可算是来了!” 鲁智深上前将他扶起,揶揄道: “却是胡说,这里只有一个哥哥,这头陀我却不认得!” 武松笑道: “哥哥样子变了,声音我却记得!” 将二人让到上首坐了,又要了一坛酒,亲自在一旁筛了两碗,端在二人面前,这才落座下首,哪里还有半分愁闷之色? 林冲暗叹,鲁大师到底看人准! 他也不愿兜圈子,待三人各吃了一碗,便开门见山,道: “二郎,可有什么烦心事么?” 武松笑道: “见了哥哥,浑身爽利,哪有什么烦心事?” 鲁智深看了一眼林冲,后者努努嘴,意思果然如此,便不再问,只与武松说别后趣事,大碗吃酒,纵声大笑。 及至晌午,鲁智深忽道: “腹中空空,不若去二郎家里做些合口的吃了?” 武松听见,神色尴尬起来,苦笑道: “不怕哥哥笑话,武二尚在县衙里安身,独自一身,容易料理,早晚自有士兵服侍,只无锅灶……不若寻一处酒店吃些?” 鲁智深摇头,叹道: “山上肉吃多了,却油腻起来,不吃甚鸟酒店……听教头说,你兄长善做的好炊饼,且我二人来了一趟,也不曾见拜见,不若去他家?” 林冲便在一旁怂恿,笑道: “我曾送过二郎,倒也认路,二郎去不去?” 武松无奈道: “去也去得,只怕怠慢了哥哥。” 遂去柜上会了酒钱,再一回头,林冲和鲁智深却已走远了,默默叹了口气,才匆匆追了过去,待到近前,神色已然恢复。 一路无话,直往清河县而来。 待过了半程,林冲忽道: “二郎,你既然在阳谷县做官,何不把兄长接来?” 武松神色一黯,叹道: “也曾接了,他过不惯,又回去了……” 林冲却顿足不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武松,鲁智深见状,也停下脚步,一双慧眼似笑非笑看着武松,哼了一声,不悦道: “原来武都头做了官,却看不上这两个山贼了!” 武松大惊,急道: “哥哥哪里话,武松怎有此意?” 鲁智深道: “我兄弟三人结拜时,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料才半年不见,武都头却已生了嫌隙,一发的言不由衷。若是为难,拿了我二人去见官便是,又何必遮遮掩掩,恁的不爽利!” 一番挤兑,武松急的都要跪了,当即拔出刀来,倒持刀柄,“嗖”的一声,就往心窝里扎下去…… 好在林冲出手极快,见他神色有异,早有准备,眼见那刀堪堪扎破衣衫,斜刺里一拳击出,正中刀面,但听“嘭”的一声闷响,武松虎口一麻,那刀脱手而出,斜斜飞上半空。 林冲一头冷汗,板着脸叱道: “好端端的,这又作甚?” 武松长叹一声,“噗通”跪倒,抱拳道: “却是武二不好,让二位哥哥生疑,这便剖了胸腹,取了心肝,也让哥哥看看,武松这心可曾变过?” 林冲伸手去拉,他却不肯起,手上发力,硬生生把他提了起来,见武松身子凌空,却还是跪姿,顿时气笑了,无奈道: “这么大人了,还耍小儿脾气?大哥是故意挤兑你来着,其实我二人早些就来了,只见你在那酒肆里长吁短叹,问你时却又不说,一世人三兄弟,又有甚难为,说不出口?” 武松听说,才松了劲儿,落下地来,又问: “大哥,果真如此么?” 鲁智深把眼一瞪,道: “我哪里挤兑你了,自然是真生气,你且剜了心来看?” 见他这么说,武松却放心了,叹道: “哥哥容禀,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来!” 林冲插了一句,便拉着他二人到林中坐了,与鲁智深各在一旁,将武松夹在中间,皆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武松想了一阵,才说: “自我下山,便去清河县接了兄长,他也闲不住,便又开了个炊饼摊儿,也能贴补一些,因有武二照料着,倒不曾被人欺负了去……不想那衙门,却不爽利,便想带着兄长回山寨……” “且慢!” 林冲忽然打断他道: “衙门里,怎么就不爽利了?” 鲁智深倒是不奇怪,只是笑,武松又叹了口气,道: “那县令,其实不是甚好鸟,只一心欺压百姓,搜刮钱财……若在从前,武二尚不知是非,倒也浑浑噩噩,随他去了。但从跟了哥哥,却知道黑白是非,俺们那山寨,也曾定了规矩,扶弱济困,不欺压良善,那厮身为一县父母,竟如此寡廉鲜耻……” 林冲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提前乱入清河县,竟把他三观改了? 书中武松在阳谷县过得可滋润,既有“打虎英雄”的盛名,又得知县赏识,期间还帮那县令往东京送过一回压榨来的民脂民膏,也不曾见他反感,欣欣然别了兄长,就去了…… “那县衙龌龊,你独善其身,却被排挤了?” 武松点点头,转过话头: “于是禀明兄长,就此辞了官身,同去山寨……不料,兄长却甚迂腐,执意不肯,一发吵将起来,便回清河县去了。武二要去山寨,兄长却无人照料,不回山寨,却又厌烦,因此上气闷,哥哥笑话了……” 听到这里,林冲忽觉左掌心热腾腾的一阵瘙痒,翻手来看,却是那金灿灿的“善”字若隐若现,顿时来了兴致。 前两次行善,都落在武松身上,这不是又来了? 这一次,难道要我救武大郎? 略一沉吟,笑道: “来时路上师兄就说,恐怕你在阳谷县也不快活,果然……既如此,便舍了那鸟官,同归山寨逍遥便了。你那兄长不乐意,却也无碍,去劝他,但落在我身上!” 第四十四章 兜兜转转,还是武大郎 武松大喜过望,“腾”的跳起来,就催二人赶路,鲁智深本有此意,见林冲终究是允了,也替武松高兴,当下使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将林冲拉起来,欢欢喜喜往清河县奔去。 到了地头,那城门官见武松带了一个和尚,一个头陀进城,也不盘问,只上前拱手道: “武都头今日得空,要做法事么?” 武松笑道: “做法事也需回阳谷县,特来接大哥回去!” 一路说笑,待到了那间破屋,却空无一人,原来武大郎担了炊饼去买,还没回来,三人又往街上寻。 走不多时,忽听街角一声吆喝传来: “卖炊饼喽……” 三人齐齐止步,武松笑道: “原来大哥没走远……” 话没说完,林冲已一道风似的蹿了过去,两人慌忙跟上,堪堪追到街角,他已经回转,肩上扛着武大郎,一手提着禅杖,一手拎着那担炊饼,武大郎唬得脸都白了,望见武松,急叫道: “二郎,二郎快救我……” 武松一愣,说是要“劝”,原来是这么个劝法? 上前接了林冲手里那担子,却没碰武大郎,只拱手道: “大哥莫怕,这是……” 林冲接口道: “你兄弟近日心神不宁,噩梦迭起,才请了洒家与这位鲁大师做个法事,大呼小叫作甚,惊了小鬼,仔细附在你身上了!” 武大郎听了,却愈发害怕,不敢做声了。 三人大步流星,直奔城门,武大郎见他要出城,又怯怯的问了一句: “大师,怎得往这里走了?” 林冲低喝一声: “要做法事,自然去阳谷县,难道去你那破屋么?” 武大郎脖子一缩,怯怯道: “大师放我下来,我只能走……” “走个屁!” 林冲把眼一瞪: “你那两条短腿,走到猴年马月去了?” 武松暗暗好笑,路过熟肉铺子,便去切了二十斤牛肉,转道又挑了两坛子酒,这才追了过来,却已到了城门下。 那城门官远远望见,顿时笑道: “武都头好快,早晚做了法事,却回来吃酒!” 武松抱拳道: “有劳记挂了,自少不得!” 待出了城门,又是一路疾奔,武大郎看得分明,却不是去阳谷县的路,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林冲凶神恶煞,又不敢问。 眼见天色将晚,才低声唤了一句: “二郎,你说实话,却是要去哪里了?” 林冲听见,便转身进了一旁山林,将武大郎放下地,板着脸道: “你这人,好不晓事!你兄弟在阳谷县处处掣肘,受人排挤,生尽了腌臜鸟气,你却贪图富贵,执意不肯他辞官,哪有这般兄长?” 武大郎只是胆小,人却不蠢,上下一想,顿时骇然道: “你……你是那二龙山上的强人?” “放你的屁!” 林冲怒道: “我兄弟三人在二龙山结义,旗号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且得了慕容知府首肯,就编为青州团练,不日便有朝廷文书赐下。你兄弟但上了山,便是正七品的武功大夫,这有职无衔鸟都头怎能相比?” 武大郎也不懂什么武功大夫,但“正七品”三个字却听得分明,顿时一张眯缝眼都没了,当即磕下头去。 “小人愚蠢,险些断了兄弟前程,还望大人恕罪……” 武松在一旁也听得迷糊,愕然道: “哥哥竟招安了?” 林冲笑而不语,倒是鲁智深早知道他已给那慕容彦达种了“恶”字,这几个月来,终究不敢忤逆,倒是“日行一善”,且免了二龙山所在临朐县的三年赋税,以此示好,可不比招安了强? 拿胳膊肘杵了杵武松,笑道: “二郎去了,一看便知!” 武大郎见状,愈发信了,林冲上前扶他起来,道: “若如此,大郎可愿去我那二龙山么?” 武大郎汗颜道: “小人去是去得,只身矮人丑,虽是有心,却出不得力,倒是二郎有把子力气,人也胆大,还望大人多多提携则个!” “那是自然!” 林冲洒然一笑,便让武松取酒肉来吃。 四人就着炊饼略略吃了些,鲁智深见武大郎吃不得,便提议趁夜里凉爽赶路,林冲却取出那壶泡了“龙虎金丹”的酒来,笑道: “这是壶长气力的仙酒,师兄也舍不得吃,一路从二龙山带来,二郎若不怕形貌有变化,且吃了这酒,也好赶路!” 武松听了,却又推让起来,不料鲁智深把眼一瞪,道: “让你吃,吃了便是,恁的啰嗦?” 林冲见他为难,也劝道: “我也曾吃过一壶,师兄是怕相貌变了,将来智真长老须认不得,自不肯吃,你若不爱吃,倒了也罢!” 武松捧着那酒壶,左右为难,忽然想起来,急道: “哥哥,吃了这酒,真能长高些?” 林冲便站起身,笑道: “看我不是?” 武松便拜下去,道: “二位哥哥仗义,武松便收了。只一事,须二位哥哥首肯……武二小时顽劣,全赖大哥将养长大,但因这形貌,经年受人嘲笑欺辱,若此酒真有神效,便想让大哥吃了,或许……” 那武大郎听了,顿时大急,“噗通”跪倒,道: “二郎,此酒珍奇,我已是这般,没得糟蹋了,怎能……” 话没说完,却听林冲笑道: “常言长兄如父,二郎有此孝心,何不就成全了?我有神仙庇佑,兴许过些时日,又有仙酒赐下,届时再与师兄一道吃了,岂不甚好?” 只是那武大郎执意不肯,却不听劝,林冲自扛了他来,左手就一直痒个不休,此时也不见消解,一时烦躁起来,上前扯了他脖领子,劈手夺了武松手中酒壶,往他嘴里一塞,一发灌了进去。 须臾,一壶酒下肚。 武大郎满面通红,呛得连连咳嗽,林冲忙吩咐道: “吃了这酒,须浑身发烧,寻常人也难捱,二郎速去寻一处河水,将你兄长浸入其中,成与不成,却看造化了!” 武松一惊,一把扛起武大郎就走。 还没走几步,便听武大郎在他肩头里喊热,武松愈发跑得快了,好在这清河地面甚是熟悉,倒不似林冲那日到处乱撞…… 听那呻吟声渐渐远去,鲁智深笑道: “教头恁的奸猾,原来这仙酒却不好吃,怎不早说?” 第四十五章 走武松的路,收二郎的债! 林冲大笑道: “你这和尚,有仙酒吃,却还挑三拣四?” 鲁智深也不以为意,回身抱了那酒坛回来,自己先“吨吨吨”下去一截,才朝林冲抛过来,笑道: “仙酒又如何,当真不好吃,却说不得了?倒是教头吃了那仙酒,洒家这凡酒也不知吃得吃不的了?” 林冲抬手接住酒坛,佯怒道: “你这疯和尚,但我又得一壶,非在你梦里灌了不可……届时这胖大和尚却变成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那多喜人?” 鲁智深虽知道他是开玩笑,却不由打了个寒颤,骇然道: “教头可不能害俺……” 林冲抚掌大笑,便跟他对付那酒,约莫两个时辰,已是三更天气,两坛酒皆已见底,才听丛林间一阵脚步声传来。 二人齐齐扭头,却见武松引着一人穿林而出,但有七尺长短身材,却虎背熊腰,甚是剽悍,行走间虎虎生风,抢上前来,纳头便拜: “大人真真是再生父母,武大……死也瞑目了!” 鲁智深豁然起身,惊道: “你是武大郎?” 武松“嘿”的一声,在旁笑道: “若非兄弟一直守着,却也万万不敢认,这仙酒果然神奇,大哥眼下这副模样,但人见了,何敢再说一句‘三寸钉,谷树皮’?” 这时,林冲左掌心猛的一痒,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行善,彻底扭转了武大郎的悲惨人生,扶弱济困,善莫大焉,特奖励“龙虎金丹”一枚!】 这还成套娃了? 林冲一乐,倒没取那“龙虎金丹”,照鲁智深、武松的脾气,怕是得凑成一对,让他二人同吃才肯,眼下却不着急。 遂上前扶起武大郎,笑道: “兄长这副相貌,倒也没负了二郎一番赤诚之心,我那山寨里,也有女眷,过几日上山,许上一门婚事,真真双喜临门!” 武大郎臊的满面通红,这金丹果然神奇,连他那相貌也有改观,凑近处看时,倒与武松有七分相似…… 这才是一门两兄弟了! 奖励到手,林冲就不打算在这耽误了。 之前杀绝了清风山,系统奖励的金条、银锭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多两,而且林冲早定了规矩,以至于二龙山有土匪之名,却无土匪之实,如今山寨近五百人,吃喝用度,却用不了太久…… 距离下一个名场面“智取生辰纲”爆发,还有三个多月,必须提前做些准备,自然要黑吃黑! 那可是价值十万两的金珠宝贝! 当然,在这三个多月里,还得先赚点儿碎银子…… 毕竟扮了头陀,而武松又用不着了,他那一条黑化路线上,却满是禽兽恶魔,生生把一个为民除害伟光正英雄,逼成了杀人狂! 你们,都洗干净脖子,等好了! 一念至此,便取出“神行马甲”来,往腿上绑了,拱手道: “师兄,你与大郎、二郎先回山寨,我脚程快些,先去赚点儿闲散银子使唤,三五日就回……” 说着,一道烟溜了。 武大郎还以为花了眼,用力揉了揉,仍不见踪影,疑惑道: “大师,恩公去哪里了?” “莫管他……” 鲁智深笑道: “神仙自然高来高去,俺们走!” 将手里的乌木禅杖丢给武松,随手提起林冲留下的水磨禅杖,颠了颠,还是趁手,便带着武松和武松(0.8版)直奔青州。 话分两头。 却说林冲一路飞奔,到了阳谷县附近,却又将那“隐身符”贴了,待城门一开,便似一道风,蹿了过去。 讨第一笔债,直奔县衙。 无论在书中还是武松口中,这阳谷县令,显然是个贪官,但这厮对武松却不错,先有拔擢之恩,后来武松杀了西门庆、潘金莲,也是他出手将那招状改得轻了,正因如此,武松才不用偿命,只判了流放。 若是一刀杀了,今后武松知道,恐怕心里不舒服。 当然,也不能轻易饶了…… 那阳谷县令也算勤勉,此时已到县衙点卯,吩咐一番,便回到后衙翻看公文、诉状,方看了几页,忽听梁上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阳谷县令!” 那县令吓了一跳,循声抬头,梁上却空无一人,还以为昨晚操劳过度,耳朵也累出毛病来了,不料那声音又落下来: “日游神在此,阳谷县令,拜……” 阴恻恻的声音拖得老长,县令不由打了个哆嗦,壮胆叱道: “何处蟊贼,竟敢在衙门里装神弄鬼?” “放肆!” 那声音暴怒起来,便听“噌”的一声,但见梁上一道白光激射而下,就从县令裆下穿过,“咚”的一声,扎在椅子上,莫柄而入。 幸亏县令生而小巧,才没少去半截,即便如此,那刀柄也压了些许皮肉,连衣襟一起,深深钉进了椅子,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直抽冷气,当下也顾不得那梁上君子了,捉住刀柄,急往上拔。 林冲也没想到,居然扎空了? 他本想让这贪官走王矮虎那一路,连刷两遍,不料一刀走空,便没了这心思,器皿都不具备作案条件…… 骟不骟,又有什么区别? 见县令“吭哧、吭哧”拔出了刀子,便从梁上跃下,劈手夺了过去,俯身贴在他耳旁,阴恻恻的说: “‘恶’字现身,七日内肠穿肚烂,日行一善,方能保命!” 随手在他胸口拍了一掌,跃出门外。 几个纵跃,已经出了衙门,远远听见那县令杀猪一般惨嚎起来,知道那“恶”字已经发作,自不停留,飞奔而去。 至于他听不听,是否行善? 耗子尾汁! 正待事了拂衣去,那右掌心却又痒将起来,顿时疑惑,他方才在阳谷县令身上种下恶蛊之后,便已经不痒了。 此时又痒,却又叫我罚谁? 那西门庆…… 已经死了啊! 只得停下了脚步,左顾右盼,却见街边有座茶坊,倒有几个人在里面吃茶,便走近了细听,忽听一人唤道: “王婆,煮个梅子汤来!” 那茶坊后堂里应了一声,须臾一个老妇人端着梅汤出来,她看不见,却正从林冲身边走过,忽觉右掌心愈发痒起来,不由一惊。 这个王婆,莫非正是那个王婆? 给西门庆拉皮条那个? 第四十六章 恶罚王婆,惊坏郓哥 《水浒传》中,这王婆,着实不是好人! 当然,下场也惨…… 判了凌迟! 在这个时空里,由于林冲乱入,西门庆早死,便不会再有西门庆勾搭潘金莲的桥段出现,可这右手怎么还是痒了? 莫非,这恶婆子还有其他事? 想到此处,便伸出脚来,王婆自然看不见,脚下一拌,顿时“咕咚”一声扑倒在地,手里的梅子汤也洒了。 “哎呦,哎呦”,半天爬不起来,茶坊的客人一阵哄笑。 不料,笑声未绝,那桌上的杯儿、盏儿忽然凭空飞了起来,就往各人头脸上砸去,一时间鬼哭狼嚎,客人们四处躲闪,却哪里躲得掉? 王婆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各桌上的杯儿、盏儿都碎了一地,客人们头破血流,一个茶壶还在半空里飞舞,滚烫的开水从壶嘴里射出来,这儿浇一道,那儿滋一蓬…… 忽然,一个客人惊呼一声: “鬼啊……” 连滚带爬,就往外跑,经他一说,其他客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纷纷绕着那茶壶,贴着墙,爬将出去,鬼叫着跑了。 王婆也唬得腿软,但在自家茶坊,却又往哪里跑? 忽然,那茶壶顿了一顿,“砰”的一声砸在她脚前,四分五裂,继而房梁上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下来: “兀那王婆,日游神在此,还不磕头?” 王婆猛一抬头,却见房梁上空无一人,心里愈发骇怕,浑身都酥软了,筛糠似得抖作一团,哪里知道磕头? 林冲见状,暗暗好笑,便把手拢在嘴边,声音愈发阴森: “善恶有报,你往日作恶多端,死后堕入额鼻地狱,抽肠剜心,不得超生,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尊既然遇见,却来指你一条明路,自今已往,当日行一善,消弭恶报,否则七日后,肠穿肚烂而死!” 说罢,跃下房梁,在她背上印了一掌。 王婆正吓得魂不附体,忽觉背上一沉,顿时头发都炸了,可一声惊呼尚未出口,背上已经火烧火燎的痛将起来,这惊呼便化作杀猪也似的惨嚎,一条蛆一样,翻滚起来…… 林冲早已出门,手上也不痒了。 可眼睁睁见这老婆子在地上翻滚哀嚎,屁滚尿流,心中也不是滋味儿,不由暗骂这系统无情,又怨自己手欠。 不知不觉走了几步,忽然右掌心竟然又痒了起来! 林冲顿时无奈,这阳谷县,这么多恶人? 抬眼看时,身边却无旁人,只有一个卖鲜果的小孩儿,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生的倒是伶俐乖觉,正捧着个雪梨蹲在街旁啃。 看这模样,林冲已猜了三分。 武大郎惨案,除西门庆、潘金莲和王婆三个明面儿上的恶人,却还有一个穿针引线,以善之名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 卖鲜果的乔郓哥! 这小子本来也是西门庆的狗腿子一只,一日偶然撞破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丑事,还没讹到钱,却被王婆劈头盖脸打了一顿,这才跑去怂恿武大郎捉奸,导致奸夫淫妇狗急跳墙,害了武大郎。 说他坏,却也罪不至死,跟后世那些“热心肠”的键盘侠别无两样,说他好,却又存了借刀杀人的恶意。 林冲刚欺负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对这个半大小子,却怎么都下不去手了,犹豫再三,忽然凑到乔郓哥耳旁,唤道: “乔郓哥?” 那孩子一愣,四下看了看,却没见人。 林冲又说: “我是日游神,你看不见。” 乔郓哥顿时瞪大了眼睛,嘴里塞满了梨肉,也不知道嚼了,大张着嘴,那梨汁儿便从嘴角往下流,直淌进脖子里去了。 林冲改了口气,阴恻恻的说: “本尊执掌世间善恶,见你年幼,却已萌生恶习,本该就此收去魂魄,投入额鼻地狱受苦,刀山上戳,油锅里炸,剥皮抽筋……” 话没说完,乔郓哥已经唬得半死,“噗”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梨肉,就扑倒在地,连连磕头,大哭道: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啊……” 林冲冷冷一笑,道: “本尊念你家中尚有老父,暂且饶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只在你身上留一道法术。你且去王婆茶坊一看,那王婆不做好事,已遭恶惩,你可助她日行一善,消弭业障,自身也可无虞。倘若不去,十八岁时,便和她一样,肠穿肚烂而死!” 乔郓哥一听“肠穿肚烂”,一发唬得抖将起来,慌忙爬起身,就朝王婆那里赶,一头哭,一头走,果篮儿都丢了。 走了半程,才想起来。 急忙回头去找,却见那果篮儿正悬在背后,一上一下跟着,顿时魂飞魄散,大叫一声,也不敢抓,撒丫子就跑! 不一时,到了那茶坊,却见满地狼藉,那王婆正自满地打滚,哀嚎连连,衣衫也扯碎了,露出背上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乔郓哥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骇然道: “原来真有日游神?” 话音未落,便听背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不然呢?” 乔郓哥大惊,急忙回头,却见那果篮儿竟一路跟来了,正悬在门后,左摇右晃,一时骇绝,双眼一翻,往后便倒。 这就吓死了? 他一倒,可把林冲吓了一跳。 忙上前探了探,见他鼻息尚存,这才松了口气,但觉右掌心忽然不痒了,顿时没心思再看这一老、一小的丑态,将他那果篮儿丢在身上。 拔腿就走,爱咋咋…… 又在街上走了许久,见右掌心再无动静,遂去那知县府上翻了个底朝天,金银、细软一概收入储物锦囊中。 趁天色尚早,须臾出城而去,直奔孟州十字坡! 他是一副头陀打扮,也不怕人识破,索性取了“隐身符”,一路走,一路探查,也颇杀了几个剪径的恶贼,却都不是什么大鱼,不过得了些银锭子,连金条都没一根…… 匆匆半月,到了孟州地面。 过了一道岭,只见远远地山坡下约有十数间草屋,一道溪流从门前绕过,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帘儿,正巧道旁见个樵夫,挑一担柴过来。 林冲拱手问道: “这位大哥,借问此地叫做甚么去处?” 那樵夫道: “这岭是孟州道,岭前面大树林边,便是有名的十字坡……” 第四十七章 十字坡前,好大馒头 原来,到地头了? 林冲心里一动,见那樵夫又钻进林中去了。 知道他害怕,倒没挽留,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下了山,到十字坡边看时,那溪边一株大树,四五个人抱不交,上面都是枯藤缠着。 抹过大树边,早望见一个酒店。 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见了林冲,忙起身来迎,穿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钮,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鬓边插着些野花。 看这扮相,倒也惹眼。 那脸儿也媚,五官都好,唯独眉横杀气,眼露凶光,再看身量,却又不妙,辘轴般蠢坌腰肢,棒锤似粗莽手脚,竟是个金刚芭比! 林冲瞥了一眼,略觉滑稽,原来武松好这一口? 书中好汉,大多不近女色,武松亦然,看不上潘金莲,对张都监家的玉兰也不假颜色,唯独见了这孙二娘,先是言语调戏,后来动起手来,却颇有些猥琐,着实占了便宜,当时—— 势抱住那妇人,把两只手一拘拘将拢来,当胸前搂住,却把两只腿望那妇人下半截只一挟,压在妇人身上…… 否则,以武松神力,要打便打,何须如此? 那妇人倚门而立,说道: “客官,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林冲暗暗冷笑,那什么肉、馒头? 老子可不吃! 把脸一板,吩咐道: “且烫了酒来,着实渴了!” 那妇人笑容可掬道: “客官要打多少酒?” 林冲道: “不要问多少,只顾烫来,一发算钱还你!” 那妇人道: “也有好大馒头!” 林冲心里膈应,却不见那张青,只得虚与委蛇,便道: “也把三二十个来做点心。” 那妇人嘻嘻地笑着入里面,托出一大桶酒来,筛了一大碗,才去灶上取一笼馒头来,放在桌子上,林冲取一个拍开看了,叫道: “店家,这馒头是人肉的,还是狗肉的?” 那妇人嘻嘻笑道: “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荡荡乾坤,哪里有人肉的馒头,狗肉的滋味?我家馒头,积祖上便是黄牛的!” 林冲故意惊她,冷哼一声,道: “我从来走江湖上,多听得人说道:‘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却骗不了我!” 那妇人顿时叫起撞天屈来: “客官,哪得这话,我却不曾听,怕你自捏出来的!” 林冲笑了笑,随口道: “娘子,你家丈夫却怎地不见?” 那妇人瞥了一眼他一眼,心中已有几分警醒,便笑着说道: “自出外做客未回,客官休要取笑,再吃几碗了,去后面树下乘凉。要歇,便在我家安歇不妨!” 林冲却不耐烦跟她打马虎眼了,自到了这店,右掌心就痒得不行,当即跃起身来,劈手捉住那妇人一双臂膀,把两只手一拘拘将拢来,扭到背后,扯了她腰带,捆了手脚,那妇人大惊,尖叫道: “你这头陀,大天白日的就敢行凶么?” 林冲冷笑道: “若说行凶,有你孙二娘在,这十字坡方圆百里,哪个敢称第二?且闭了鸟嘴,等你丈夫张青来时,洒家一并收拾了!” 孙二娘倒在地上,才知道害怕了,樱口一张,便要讨饶,林冲却不给机会,劈手拿了个馒头,就给她塞了一嘴,再想出声时,却只剩鼻子里“嘤嘤嘤”的呻唤,谁知道是什么? 不过多时,只前一人挑一担柴,歇在门首。 猛一抬头,见孙二娘倒在地上,身前一个凶神恶煞的头陀,顿时大吃一惊,大踏步跑将进来,不迭声的叫道: “好汉息怒,且饶恕了,小人自有话说!” 林冲扭过头,见那人头带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冷冷的道: “你是菜园子张青?” 那人叉手不离方寸,恭敬道: “小人正是,愿闻好汉大名?” 林冲也不答话,抬手就是一拳,将那张青劈头盖脸打得倒飞出去,半天爬不起来,挣扎许久,才抬起头,早已满脸的血。 林冲低喝一声: “你二人何时开了这鸟店,又杀了多少无辜路人?从实招来,但有半句隐瞒,洒家答应,这拳头却不答应!” 张青却也圆滑,知道不敌,便挣扎着爬起来,跪在面前,道: “好汉饶命,小人原在光明寺种菜园子,因一时间争些小事,性起,把这光明寺僧行杀了,放把火烧做白地,便在此大树坡下剪径……” 林冲忽插了一句: “只此一事,杀了已多余,你这浑家呢?” 张青听他下了判决,顿时面如死灰,看了一眼孙二娘,颤声道: “小人那岳丈,年纪小时,也善使些拳脚,因见小人手脚活,便带小人归去到城里,教了许多本事,又把这个女儿招赘小人做个女婿,来此间盖些草屋,卖酒为生……” “卖酒为生?” 林冲冷哼一声,叱道: “死到临头,还遮遮掩掩,当真不怕死么?” 伸手将孙二娘嘴里那满头取了,吩咐道: “便你来说,洒家有言在先,谁说实话多些,倒可少受些罪!” 不料,他这么一说,孙二娘却不肯说了,只给那张青打眼色,想让他先说,张青却视而不见,急的她直瞪眼。 “倒还是仗义夫妻了?” 林冲冷笑道: “你们不说,洒家也知道,这鸟店开了,只等客商过往,有那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是也不是?” 也不等二人搭腔,抬起手来,“啪啪”两声,一掌拍在张青胸口,另一掌拍在孙二娘肩头,撂下二人,拔腿就走。 才走了几步,便听身后二人杀猪一般惨嚎起来,右掌心却仍热腾腾得痒个不休,顿时眉头一皱,又回转过来,见张青、孙二娘正自满地打滚,哀嚎连连,店里却有两三个人探头探脑,在那里张望。 当即舍下二人,冲将进去,见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四个蠢汉各持尖刀,缩在房角。 林冲闻见一阵阵腥臭,再看这场景,哪里还按捺得住? 第四十八章 血溅安平寨,救治金眼彪 “一般禽兽,还敢逞凶?” 林冲爆喝一声,闪电般赶上前去,劈手夺了一把尖刀,兜兜一转,一刀一个割破了咽喉,任他倒在血泊里挣扎抽搐…… 身上不沾点滴污血,早抢出门去,一脚踏住张青,厉声道: “你这恶店,可还有伙计在外?” 张青疼的厉害,喘了口气,才忍痛回道: “好汉饶命,尚有十来人,皆散在林子里寻些买卖……” 寻个屁的买卖? 必然又是害人! 见这厮死到临头,还不肯老实,林冲也懒得再问了,本来也没打算留这两个孽障性命,自然不用说那“日行一善”了。 冷笑一声,原地消失。 其实也不用问,他右掌心痒个不休,正好做了向导,借“隐身符”之便,悄悄接近,就把那刀子一闪,喉头一抹红! 寻遍整个山林,折腾了许久,右掌才消停下来,略略一算,倒是赚了三十七锭银子,显然那张青又扯—— 哪里是十来个人? 林冲心里不爽,越发不肯回酒店相告,只等七日之后,那母夜叉、菜园子肠穿肚烂而死,得个什么奖励! 脚下不停,直奔州衙而去。 他只是一团透明空气,自在街上乱逛,也无人察觉,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了牢城营前,看见一座牌额,上书三个大字—— 安平寨! 也不进去看,只守在门前。 直至天晚,见那营管相公带着六个军汉出了寨门,右掌心顿时痒将起来,他也不挑,刀光闪处,又是喉间一抹红。 书中说得分明,这安平寨向来龌蹉,一贯的压榨犯人财物,若是不与,待晚些时候,不是吊盆,就是土布袋,须臾取了性命,分明是朝廷大狱,却与那张青、孙二娘无异! 若是不杀,意气何平? 顷刻间,自那营管相公往下,但有六人毙命,唯独最后一个,却有些身手,见前六人喋血,却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林冲略有意外,凝神看时,见那人倒也不凡,有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柳髭须,额头上缚着白手帕,身上穿着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着手。 一击不成,便不再出手了。 留一人去报讯,倒也省的这安平寨大乱,若惊得一寨子囚犯反将出来,还是城里百姓受苦,却又得不偿失。 果然,那人虽唬得半死,却还是匆匆回去寨里安顿一番,命一众差役闭了寨门,各自警醒,这才奔去州衙报讯了! 说话间,林冲听得分明,这余下一人,正是施恩! 这个施恩,对武松也算仗义,林冲早想来会上一会,不料在此遇见,反倒险些取了他性命,莫非这厮…… 也不是好人? 林冲但觉右掌心仍痒,心下疑惑,遂一路跟随过去。 这施恩倒也有些小伎俩,路上就地打了个滚儿,拿青砖拍面,直打得鼻青脸肿,又自取了朴刀咬牙往右臂扎了个血窟窿,但不裹伤,这才凄凄惨惨,悲悲戚戚,奔入州衙。 待见了知府,一发哭诉起来。 却没说不见人影,只说来人身长九尺,青面獠牙,使一把剜心尖刀,举手投足就杀了营管以下六人,是他拼死杀出,匆匆来报。 那知府果然深信不疑,当即调了兵马,直奔安平寨,团团围住,又散人四下里追捕,待验了那六人尸首,愈发信了施恩。 当下勉励几句,又赏了银子,命他回府将养去了…… 林冲远远跟着,待认了门,却又奔出城外,揭了那“隐身符”,依然扮作头陀,堂而皇之进了城,但见满城兵马四下奔波,只问那“身长九尺、青面獠牙”的恶贼踪迹。 林冲暗暗好笑,就一处酒店,要了碗素面果腹。 及至入夜,才去施恩府上叫门,那施恩白日里受了伤,府中仆役都做了惊弓之鸟,见他面生,却不肯通禀,叱道: “哪里的野头陀,去去去……” 林冲笑道: “洒家不是化缘,却听说施家公子受了伤,特有一贴金疮药,今日之血,明日生肌……若不肯要,洒家便去了!” 门子一听,哪敢耽搁? 忙上前施礼,将林冲引进耳房,沏茶告罪,这才匆匆去报。 不一时,又折返回来,点头哈腰道: “少爷有请,相烦大师一去!” 林冲洒然一笑,便随他去了正堂,施恩臂上裹了白布,却仍渗出不少血来,见林冲进门,匆忙出迎,道: “有劳大师,施恩有失迎迓!” 林冲也不回礼,就伸出手来,摁住他臂膀,另一手扯那白布,“嗤啦”一生,白布裂成碎片,纷纷飘落。 施恩吃痛,闷哼一声。 不及发怒,却被他这一手惊到了,半天合不拢嘴,林冲伸出两指,掰开他伤口看,施恩又是一声闷哼,这才惊觉,却听林冲问道: “有酒没有?” 施恩还道他要吃酒,忙忍痛吩咐道: “快,快上好酒!” 众家仆不敢怠慢,须臾取来一瓶青花瓷美酒,方拆了弥封,却被林冲劈手夺过,就“咕咚咚”往施恩伤口里浇,疼得他浑身筛糠,却也不好漏了怯,只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倒了半瓶,见那伤处血流渐淡,林冲才停住,道: “成了,可用我金疮药!” 伸手往怀里一掏,取出来时,却只在指间挑了青枣大的一坨,就势摁进施恩伤口里,左掏右扣,均匀涂抹。 这一下,施恩却没忍住,痛得“嗷嗷”直叫,汗如雨下,只他臂膀被林冲一手捉住,宛若铁钳一般,却挣不得分毫,林冲不悦道: “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一疤,嚎个什么?” 施恩又羞又气,只得要紧牙关,林冲却早抽出手指,笑道: “你来看看,可还流血么?” 他一抽手,伤口里便不怎么疼了,反倒酥酥麻麻,清清凉凉,甚是舒坦,施恩忙低头一看,那创口果然不再冒血了! 这般疼痛,倒也值当! 当即俯身一礼,道: “多谢大师!” 林冲神秘一笑,淡淡的道: “心存善念,自有人助,多行不义,天罚必降!” 施恩也没听明白,只道是出家人贯口,也没往心里去,一个劲儿拉着他,非让到上首去坐,林冲也不谦,就大喇喇坐了。 忽然问了一句: “听说,你在快活林有家酒店?” 第四十九章 神仙做法,续命一甲子! 施恩明显愣了一下,忙俯身回道: “原来大师知晓,在下确实有一家酒肉铺,在那快活林里!” 林冲点点头,又问: “今日生意如何?” 施恩讪讪道: “却也上不得台面,大师问了,在下也如实相告,那酒肉店其实也无甚买卖,一应酒肉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落个人情,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她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 怪不得老子手痒,原来是个吃过水面的恶霸地痞? 林冲心里不喜,脸上却不露分毫,又说: “洒家见你眉宇间有些青气,却应血光之灾,有夺财之厄,故而有此一问,你经营间,可有强人寻衅,来夺你店?” 施恩笑道: “大师果然神算,今日不正有血光之灾么?倒是那铺子甚是安稳,一则有快活林各店相助,二则在下有家父照料,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拚命囚徒,寻常也有几分薄面,并无那等强人……” 怪了,那蒋门神呢? 被我这穿越而来的扑腾蛾子扇没了? 林冲一时也想不明白,便不再问,就起身告辞。 施恩哪里肯? 又是打躬作揖,求他住些日子,甚至请了老爹来劝,林冲也拗不过这老头,况且他右掌心也不发痒,知道这老头不错。 只得在府上住下,父子俩日日好酒好肉招待着,只不肯放他走,倒是宴饮时谈论孟州时事,林冲才知道打了个乌龙。 原来,林冲到这孟州,比书上武松早了一年半,那蒋门神是孟州张团练的门客,如今孟州并没有这个张团练,又哪里来的蒋门神? 估计这厮还在别处做官…… 过了半月,不见张团练来赴任,也不见张青、孙二娘死讯。 林冲心下焦灼,既然没教他俩“日行一善”,又如何捱过了半月还不得死,难道这俩人遇见神医了? 一念至此,愈发坐不住了,非去那十字坡看一眼不可! 次日一早,林冲又看施恩伤势,见创口结痂处都翘了皮,显然长势良好,过个几日便可痊愈,笑着说道: “不要沾水,最多半月,便大好了。” 施恩又谢,林冲受了一礼,朝施恩父子道: “洒家在府上叨扰半月,本该去了,相会即是有缘,但有一事,二位若肯听,洒家便说了,若不肯听,洒家便走……” “自然肯听,大师何出此言?” 这半月间,林冲趁酒醉时,偶尔露两手,譬如不慎“飞”上半空,辗转腾挪,翩翩如仙,又譬如失手将屋角那铜貔貅摁成了铜饼,或凭空取出一个酒壶,吃了两口,又凭空消失…… 父子俩早惊为天人,这才苦苦留他,哪里敢不信? 林冲点点头,神叨叨的说: “洒家下山前,也随师尊学过些相术,这几日看了小公子面相,不瞒二位,从相上看,却不太好,一言难尽……” 施恩吓了一大跳,腿都软了,老营管也骇然道: “大师不必忌讳,但请实言相告!” 林冲叹了口气,道: “老大人一生正直,攒下偌大的福泽,故而小公子面相本是大福之人,奈何少年不惜福,遇人不淑,在那安平寨、快活林行了许多欺男霸女之事,正所谓善恶有报,相由心生,早已生了变数……若洒家没看错,八年之后,小公子福尽,将死于刀剑之下,难得善终!” 这番话,宛如晴天霹雳,二人相视骇然,若不信他,偏偏这头陀手有灵药,且露了不少“神迹”,若信了…… 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到此处,老营管顿时老泪纵横,施恩“噗通”跪倒,叩首道: “小人无知,还请大师搭救则个,到底不敢忘恩!” 林冲叹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人不知善恶有报,却只管眼前快活,殊不知阴曹地府,生死簿上,皆有定数……” 父子俩听得心如死灰,不料他话锋一转,又说: “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也不易,且小公子须得受些苦,不知……” 施恩听了,简直如天籁之音,心中柳暗花明,枯木逢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不易”、“受苦”,当即叩首道: “小人不怕苦,求大师指点!” 林冲又是一声长叹,吩咐道: “既如此,且斋戒三日,洒家自当尽力!” 父子俩千恩万谢,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匆匆去准备了。 过了三日,林冲果然设了香坛。 等到夜里,才点了七星灯,神神叨叨念了一番,烧了不少鬼画符,这才命施恩跪在香坛下,脱了上衣,赤裸上身。 待他拜毕四方,林冲往虚空中躬身一礼,唤了一声: “夜游神在上,弟子斗胆,妄以积善之术,为施家公子,名施恩者强行续命一甲子,若神灵宽宥,请赐弟子神力!” 过了几息,林冲面色一喜,道: “成了!” 当即伸手在施恩背上拍了一掌,叱道: “恶的去,善的来,八载恶业除,甲子善缘至,急急如律令!” 话音未落,施恩背上顿时出现一个斗大的黑黢黢的“恶”字,一发痛将起来,火烧火燎,痛彻心扉! 施恩痛的急了,不由惨呼出声,就要跌倒。 林冲忙伸手摁住他,叱道: “跪着不动,这些痛楚算什么?” 施恩浑身颤抖,死死咬牙忍着,眼泪都出来了,算的了什么? 我……我要生生痛死了! 林冲见他不动,才放了手,又装模作样烧了许多鬼画符,往虚空里拜了九拜,才站起身,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叹道: “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老营管听他为儿子强行续命“一个甲子”,早已喜出望外,又见施恩受苦,又心疼起来,忙上前躬身道: “大师,却不知小儿背上这‘恶’字……又是什么缘故?” 林冲正色道: “善恶有报,终是定数,但若积德行善,则恶业可消。这一个‘恶’字,却是小公子往日所造。洒家已然求得神灵宽宥,允了他一甲子寿元,但恶孽不消,终是镜中花,水中月!” 老营管听得头大,又躬身道: “老汉鲁钝,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第五十章 先下手为强,截取阮氏三雄! 林冲看了一眼施恩,喟然叹道: “此‘恶’字现身,则日日痛彻心扉,难以消解,若愿止痛,只需日行一善即可,但若想消除恶孽,则又多多益善。但须谨记,若七日内不曾行善,不免恶孽反噬,肠穿肚烂而死!” 父子俩唬得魂飞魄散,慌忙叩首,道: “多谢大师,我等怎敢如此,势必日日行善,早脱恶孽!” 林冲笑道: “如此甚好,若肯勤于行善积德,或三五月,或一两载,这‘恶’字必然自行消失,即所谓善恶相抵,此后若能操守,则‘恶’字再无踪迹,小公子固然得以长寿,安享一甲子寿元!” 施恩才二十四,若真能再活一甲子,岂不是八十四了? 在这个年代,活到八十四才寿终正寝,可是真正的“人瑞”,父子俩听了,顿时大喜过望,又拜倒谢恩。 林冲将二人扶起,笑道: “洒家不过是个引子,小公子行善自救,善莫大焉。你那酒肉铺,既可作恶,亦可行善,关乎一念之间,好自为之!” 说罢,在胸口一拍,凭空消失。 父子俩瞪大了眼睛去看,却早没了踪迹,这才知道是神仙降临,慌忙朝着林冲消失的地方叩拜不已,暗暗庆幸。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声轻笑,却是那“神仙”的声音: “一两年之内,小公子还有一处小劫,却不要与强人争锋,可去青州二龙山,寻林教头相助,谨记,谨记!” 二人又拜,却再无声息。 又过了许久,不见“神仙”示下,施恩再也忍不住了,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就滚来滚去,哀嚎不绝。 老营管倒是记得“神仙训示”,忙扶起儿子来,低声吩咐几句,施恩痛极,也连连点头,当即忍痛穿了衣服,便跟着老爹匆匆出门,却是去了安平寨,探望囚徒去也…… 林冲暗中留了两日,见施恩肯听劝,并不限于“日行一善”,父子俩又是犒劳囚犯,又是去快活林做好事,身上早不疼了。 心中一宽,转道十字坡。 不料,到那处一看,酒店早已烧成平地,只余溪边那棵大树,孤零零杵在残垣断壁之中,张青、孙二娘却没了踪影。 这又是被谁救了去? 林冲心下愈发疑惑,四处打探,却也一无所获,眼见到了四月,杨志也该到了大名府,“生辰纲”也快了。 只得按下疑惑,直奔郓州。 晁盖“智取生辰纲”之前,先有“七星聚义”,那七个人,除了晁盖、吴用外,还有入云龙公孙胜、阮氏三雄和赤发鬼刘唐。 刘唐是个泼皮,林冲也看不上,但那阮氏三雄出身清白,又有一身武艺,难得生性仗义,赤胆忠心,却不能被骗上梁山,非得赶在吴用之前,将他三人请去二龙山才好。 还有一个公孙胜,那是真正的神仙啊! 林冲一路风驰电掣,几日间就到了郓州地面,才揭了“隐身符”,仍是一副头陀扮相,只记得阮氏三雄正在石碣村打鱼为生,却不知道路,只得走走停停,到处问询。 第二日晌午,才到了石碣村阮小二家门。 门前看时,只见枯桩上缆着数只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林冲唤了一声: “二哥在家么?” 只见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臂膊有千百斤气力,眼晴射几万道寒光。休言村里一渔人,便是人间真太岁。 看这模样,必然是立地太岁阮小二了! 那阮小二走将出来,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出来见是个体魄魁伟,相貌凶恶的头陀,也不认得,只拱手道: “师父从何处来,唤我作甚?” 林冲笑道: “洒家云游四方,听人说阮氏三雄真有义气,是个好男子,因此来他相见,这位小哥骨骼清奇,颇有英雄气,可是二哥么?” 阮小二臊得脸一红,慌忙声喏道: “大师说的怪,我这丑陋面目,哪里当得英雄气?” 当即引他进门,取了酒,说道: “小人且和大师吃几杯?” 林冲笑道: “洒家正有此意,不若也请五哥、七哥一聚?” 阮小二道: “大师恁的客气,俺兄弟几个尚且年幼,寻常只唤小二、小五、小七便好,隔湖有几处酒店,我们就在船里荡将过去。” 两个人来到泊岸边,枯桩上缆的小船解了一只,阮小二正要扶他上船,不料见这头陀身子一晃,早跃上船头,顿时抚掌赞道: “大师好俊功夫!” 树根头拿了一把桦揪,只顾荡,早荡将开去,往湖泊里来。正荡之间,只见阮小二把手一招,叫道: “七哥,曾见五郎么?” 林冲看时,只见芦苇丛中摇出一只船来。 穿上一人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疙疸脸横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腮边长短淡黄须,身上交加乌黑点。浑如生铁打成,疑是顽铜铸就,正是: 世上降生真五道,村中唤作活阎罗。 那阮小七头把那只船荡着,问道: “二哥,你寻五哥做甚么?” 林冲起身,遥遥一拱手,道: “七郎,洒家特来相央你们吃酒,不知可得空么?” 阮小七抬眼一望,笑道: “这位大师甚是面生,可是二哥要坐法事?” 阮小二骂道: “说的什么昏话,大师武艺高强,云游四方,听了我兄弟几个贱名,特来指点迷津,还不去寻五郎?” 阮小七脖子一缩,忙朝林冲拱手行礼,将那船儿靠上来,先后跟随,过不多时,划到个去处,团团都是水,高埠上有七八间草房。 两条船远远停了,阮小二叫道: “老娘,五哥在么?” 门前那婆婆道: “说不得,鱼又不得打,连日去赌钱,输得没了分文,却才讨了我头上钗儿,出镇上赌去了!” 阮小二笑了一声,便把船划开。 不料,林冲却双足一顿,便似一只大雕腾空而起,跃过五七丈水面,轻飘飘的落在岸边,便朝那阮大娘俯身一礼,道: “老夫人有礼了,小可来寻三兄弟吃酒,多有叨扰!” 第五十一章 二龙山鼎鼎大名,谁没听过 林冲来时,心里还有些打鼓。 到底人心隔肚皮,书上又善春秋笔法,不知阮氏三雄到底如何? 待先后见了阮小二、阮小七,右掌心却毫无动静,听阮大娘说,心里便愈发笃定,这次却真遇上好汉了! 这三人,着实有一番武艺。 在这水浒世界,想要银子,也不过三拳两脚的事儿,看这光景,赌博输了,连老娘的钗子都要当,三人却似从未有这念头。 若非那吴用怂恿,怎会去落草? 那阮大娘笑道: “你这头陀,吃酒便去,儿子大了,老婆子也管不得,偏生恁的多礼,却像个教书先生了!” 林冲也笑,就在她身前坐了,回首道: “二哥且去寻五郎,我自与老夫人言谈几句等你!” 二阮不知底细,见他相貌凶恶,身法又高强,却不敢把老娘撂在这儿,听林冲这么说,阮小二便将船靠了岸,吩咐道: “七郎且去,我陪大师!” 阮小七应了一声,便把船划开,荡去远处。 阮小二栓好了船只,自去屋里取了酒来,斟了两大碗,笑道: “老娘也吃一碗?” 阮大娘把眼一瞪,道: “恁的皮赖,去将一碗毒药来,老娘也吃了!” 阮小二嘻嘻一笑,也不以为意,便与林冲对饮,才问道: “不知大师法名唤作什么?” 林冲笑道: “等五郎、七郎来了一并说,省的费口!” 阮小二见他不肯说,心中暗暗惊醒,也不探问了,倒是林冲见他老娘甚是开明,一发攀谈起来,说些江湖趣事,阮大娘也健谈,偶尔评论几句,倒是妙趣横生,也有见地。 约莫一个时辰,见两条小船荡了过来。 前头是阮小七,身后那船上立着一个汉子,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 俩人靠了岸,阮小七一边栓船,一边气咻咻的说: “不知怎地,赌钱只是输,莫说哥哥不赢,我也输得赤条条地,连老娘的钗儿也挡不得,须臾没了,却不晦气!” 林冲笑道: “十赌九输,本来常事,七郎何必介怀?” 阮小五路上听兄弟说了,一并栓了船,便上前见礼,四个人坐定了,阮小五又去屋里取了坛酒来,各斟一碗,阮小二道: “有甚么下口?” 林冲忽道: “洒家道上听说那梁山泊盛产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汁多肉美,甚是爽口,却不如乘船去打,就船上吃了?” 阮小二叹了一口气道: “休说,却难!” 林冲心知肚明,却佯作不知,问道: “二哥如何叹气?” 阮小五接了说道: “大师不知,这梁山泊原是我弟兄们的饭碗,如今却不敢去了!” 林冲愕然道: “偌大去处,终不成官司禁打鱼鲜?” 阮小五气道: “甚么官司,敢来禁打鱼鲜,便是活阎王,也禁治不得!” 林冲一阵好笑,便说: “既没官司禁治,如何绝不敢去?” 阮小五无奈道: “原来大师不知来历,这个梁山泊去处,难说难言,如今泊子里新有一伙强人占了,不容打鱼!” 林冲眉头一皱,道: “又是哪里的强人?” 阮小二道: “那伙强人,为头的是个落第举子,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叫做云里金刚宋万,这几个贼男女聚集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抢掳来往客人,哪里敢去打渔?” 林冲一拍桌子,怒道: “竟有此事,如何官司不来捉他们?” 阮小五苦笑道: “大师却是仙人,不知人间烟火……” 听他话里带刺,阮小二怕恼了这头陀,只把脸一板,叱道: “说便说,恁的放屁?” 林冲摆摆手,道: “五郎快人快语,不碍事,洒家倒也不是神仙,略略猜着了些,你们不去报官,是怕大军一来,侵害百姓么?” 阮小五叹道: “大师说的是,如今那官司一处处动弹,便害百姓,但一声下乡村来,倒先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他,却比那伙贼男女更害得深了……” 阮小二也深以为然,接口道: “如今我虽然不打得大鱼,也省了若干科差,倒也过得去!” 听他认栽,林冲顿时不悦道: “恁的敢怒不敢言,那厮们倒快活!” 阮小五果然受激,站起身道: “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我们弟兄三个空有一身本事,却在这里吃糠咽菜,怎地学得他们?” 阮小二听他口无遮拦,顿时一拍桌子,喝道: “你这厮醉了,胡说些什么?” 阮小五知道失言,讪讪的吃了口闷酒,当着老娘的面,又有外人在,当下也不敢言语了。 却不料按下葫芦浮起瓢,那阮小七又说: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们只管打鱼营生,就此浑浑噩噩,不知死在哪里,若得时了,学得他们过一日也好!” 阮小二看了一眼林冲,怒道: “你这厮放的什么狗屁,你倒是学了一日逍遥,谁也不顾了,但若官府来捉,又叫老娘藏到哪里去?” 阮大娘一听,却不乐意了,瞪眼道: “要去便去,却拿老娘挡什么由口?老娘也脖子埋了土,没几日好活,见你们三个潦倒,早看得厌烦了……你自去时,莫管老娘,只需记得一事,你也是穷苦人,便是做了个强人,却不许学那王伦,那官兵来时,老娘也一根绳走了,不牵绊你!” 三兄弟一听,慌忙跪在膝下,痛哭流涕,阮小二哭道: “老娘说的甚话,却叫孩儿们禽兽不如了,五郎、七郎也只是嘴上过瘾,实则胆小,哪里敢做强人?” 林冲在一旁看着,忽然笑了起来。 阮小七怒道: “你这头陀,又笑什么?” 林冲不以为意,只是笑,等着三人都怒了,才问道: “三位兄弟,可听说过青州二龙山么?” 阮小七忿忿道: “二龙山鼎鼎大名,谁没听过?” 林冲又笑,反问道: “二龙山如何鼎鼎大名了,洒家却不曾听过,怎得还传到郓州了?” 第五十二章 老娘煮酒论英雄,三阮齐上二龙山 林冲说着,便将三人扶起,对阮大娘道: “老夫人息怒,五郎、七郎不过一时激愤,说些气话,却不要往心里去,先听听那二龙山趣事,却不是好?” 阮大娘道: “一样是强人,哪里好了?” 阮小七见老娘神色转霁,忙陪着笑说: “大师说的是,孩儿也就随口一说,不过那二龙山确实不同寻常!” 阮大娘瞪了他一眼,道: “又哪里不同了?” 阮小二接口道: “老娘不知,那二龙山挂了一面大旗,号称‘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山上也有四五百人马,人人一身黑袍,一道赤红围脖,胸口有四个金字,写着‘盖世太保’,威风凛凛……” 阮大娘道: “穿的好些,便不是强人了?” 阮小二笑道: “自然不是,那些‘盖世太保’却不同其他山寨强人,从不打家劫舍,反倒在青州点面处处扶弱济困,又是接济鳏寡孤独,又是帮助耕作、修缮房屋,遇上地痞恶霸,倒是都绑了去,再过几日,或者打个半死,或者剁了脑袋,挂在山下示众……” 阮大娘“咦”的一声,不解道: “这哪里是强人,说是善人,倒妥帖了!” “哪个说不是呢?” 阮小二神色向往,叹道: “不提那青州地面,就是俺们郓州,也早已传开了,说这二龙山这般好,那般好……尤其那三个头领,各个人杰,皆是一方英雄!” 听他这么说,阮大娘也来了兴致,欣然问道: “又是哪三个英雄,老娘可曾听过?” 阮小二道: “据说那山寨头领正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二当家唤作花和尚鲁智深,曾是老种经略相公麾下关西五路提辖,近来又多了个三当家,却是景阳冈打虎的英雄,阳谷县都头,武松武二郎!” 阮大娘拍手笑道: “那武二郎老娘听过,谁说来着?” 三人都笑起来,阮小七挤眉弄眼,扮了个鬼脸,道: “还有谁来,不是我们三个小虫儿说了?” “也不怕大师来笑话!” 阮大娘嗔了一句,神色转暖,忽然问道: “这三位英雄,可都是响当当的名头,正经的官身,又是为何抛了前程不顾,反在那二龙山做起强人了?” 阮小二道: “听说那林教头是因被太尉高俅的螟蛉子调戏了夫人,就将那厮三拳打死,夺路来这二龙山落草。那鲁提辖却是路见不平,三拳打死了镇关西,也有官司在身,只是那武二郎为何如此,却不见人说!” 阮大娘听了,半晌不语。 三兄弟也不知哪里恼了她,只小心陪着,都不敢说话。 许久,阮大娘抬头看了看林冲,道: “若是这三位英雄坐镇,那二龙山倒是个好去处,你三个小虫儿心思,却瞒不过老娘,这就投他去好了,省的在那梁山泊受气……” 听她这么一说,三兄弟又跪了,只是认错,哪里肯去? 正央求着,忽见那头陀站起身来,就去湖边“哗啦啦”的洗了脸,再回来时,却已边了一副面目,豹头环眼,威风凛凛。 三人都是一惊,林冲却在阮大娘身前拜下,道: “老夫人见谅,适才多有隐瞒,在下正是林冲。此行专为请三位兄弟上二龙山,共图大事。正如二哥所说,我那山寨不是禁军,胜似禁军,从不曾打家劫舍,为祸一方,只寻清白好汉。且山上另有别院,可安置家小,若老夫人不嫌,也可同去享福!” 阮大娘吃了一惊,失口道: “你真是林教头?” 一旁三兄弟却都跳了起来,细细一看,齐声道: “怎得不是,却与那城头画像一般无二!” 说了这一句,又齐齐拜下道: “不知是林教头当面,着实无礼!” 林冲忙将三人扶起,又走过去,朝阮大娘躬身一礼,道: “老夫人,话已至此,不知意下如何?若不肯时,林冲也不敢强求,只三兄弟日子凄苦,这里有些银子,也可填补一些……” 说着,便往怀里掏。 进进出出,往桌上摆了二十锭银子。 阮大娘扫了一眼,神色不变,却转过头道: “林教头收了银子,却愿去了……否则,无功不受禄!” 林冲汗颜道: “老夫人高义,是林冲下作了。” 挥手在桌上一拂,那银子便凭空消失了,阮氏三兄弟看得一愣一愣,只觉眼前这林冲,却比传闻中更加神异,英雄非凡,一时间心痒难搔,又不敢多说,只眼巴巴的望着老娘。 阮大娘佯怒道: “看老娘作甚,还不去收拾?便去当那‘盖世太保’了!” 三兄弟齐声欢呼,拍着脖项道: “老娘若肯,俺们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便要动身,林冲却拦住了,笑道: “林冲得三位英雄相助,足慰平生,今日天色已晚,却不走了,若老夫人不嫌,且住一晚,明早再走如何?” 阮大娘笑道: “甚好,甚好……老婆子也吃一碗!” 三兄弟笑逐颜开,急乘船去隔湖酒店里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欣欣然回来。 原来阮家弟兄三个,只有阮小二有家室,养着老娘,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当下请老娘与林冲在阮小二家后面水亭上坐定,又叫了浑家出来与林冲见礼,敬了酒。 一夜欢饮,连阮大娘也醉了。 次日一早,三兄弟打点了行装,林冲讨了些鸡蛋、锅灰,只在脸上涂涂抹抹,须臾又变成那个凶恶头陀,这才让阮小五背了老娘,阮小二扛了媳妇,一行人乘船出水泊而去…… 林冲怕阮大娘受罪,也不敢走得急了,待出了水泊,便花钱雇了两辆马车,阮小二浑家陪她婆婆坐了一亮,林冲自和阮氏三雄同乘。 路上无事,索性在车里吃酒,不知时日。 直到五月初五,林冲一行人才到了二龙山,便洗了脸,阮氏兄弟自扶着老娘、嫂嫂下车,打发了马车。 齐齐往那山上一看,果然有一杆大旗,上书—— 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十来个穿黑衣的“盖世太保”在门前值守,见了林冲,匆匆奔来见礼,就拥着一行人上了山。 方至聚义堂前,林冲忽然爆喝一声: “那贼婆子,哪里走?” 第五十三章 好个母夜叉,还敢送上门 林冲万万没想到,孙二娘居然跑到二龙山来了! 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拎着个水壶,在聚义堂中擦擦洗洗,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顿时勃然大怒,爆喝一声,就蹿进堂中,一把扯住孙二娘衣领,拔出剜心尖刀…… 刀未落下,堂中却惊起两人,同时疾呼: “哥哥……” “教头,不可!” 林冲手上一顿,却未放那孙二娘,扭头看时,武松和鲁智深已奔了过来,心下顿时一阵无奈,紧赶慢赶,还是让你们勾搭上了? 再看那孙二娘,早吓得花容失色,怒道: “你怎得到了此处,张青那厮呢?” 孙二娘才回过神,怯怯的道: “不是教头让来的么?” 我哪里说了? 林冲越发暴怒,但见武松、鲁智深神色复杂,颇有回护之意,而门口的阮大娘和阮小二的浑家却都惊到了,不敢进门。 只好先按下怒气,把手松了,低喝一声: “一边待着去,稍后再收拾你!” 孙二娘看了一眼武松,连滚带爬的溜到一旁,林冲才转了颜色,出门搀着阮大娘进来,指着对面二人道: “老夫人,这胖大和尚是我大哥鲁智深,另一位是我三弟武松,景阳冈上打虎的那位,看着可威猛么?” 说罢,又将阮氏三雄让到前面,笑着说: “大哥、三弟,这三位正是八百里水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人称阮氏三雄的,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这位老夫人正是他母亲,那位嫂嫂是二郎的浑家……” 鲁智深笑道: “教头甚是仔细,老夫人慈眉善目,望而可亲!” 拉着武松,先给阮大娘磕了头,又分别与阮氏三雄见礼,阮家兄弟不过是打渔人,哪里敢受他的礼? 当下也不多话,纳头便拜。 双方拜毕,林冲着人摆下席面,阮大娘是自来熟,一手拉着武松,一手拉着鲁智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赞不绝口。 只阮小二的浑家因少见人,却颇为局促,孙二娘是个眼色疙瘩,就怯怯走上前来,拉了她自去角落里叙话,林冲气的直咬牙,却也不好冷了场子,佯作不知,只催三阮吃酒。 酒过三巡,三阮也熟络起来,鲁智深忽起身,抱拳一礼,道: “教头,洒家但有一事相求……” 林冲慌忙闪身避过,道: “大哥说哪里话,但有吩咐,林冲怎敢有半个不字?” 鲁智深笑道: “那便揭过了?” 林冲无奈,只好应了: “自然揭过……只是,这张青、孙二娘一贯杀人害命,卖人肉满头的禽兽,你又何必屈尊为她说情?” 鲁智深道: “若因此节,倒也杀得,只是……” 说到此处,忽然把手一挥,朝孙二娘道: “却还偷听什么,还不过来给林教头磕头,吃了赔罪酒?” 还怕我反悔,先坐实了? 林冲一脸无奈,那孙二娘却是大喜,娇滴滴的应了一声,就欢欢喜喜上前,先给林冲磕了头。 这才满满的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道: “我夫妇二人,自知罪不可赦,没的说了,都在酒里!” 如是再三,连吃了六大碗,连张青的都代了。 一旁阮大娘见了,也不由赞道: “这女娃儿真好酒量!” 孙二娘抹了把嘴,脸上一片酡红,又斟一碗,双手端过来,道: “多谢教头宽宥……” “且慢……” 林冲皱眉道: “我只不明白,你夫妇二人,怎得到了二龙山?” 孙二娘眨眨眼,笑道: “教头先吃了酒,我才敢说了。” 林冲眉头一皱,但他既然答应了,自不好反悔,一把接过酒碗,一仰脖儿,也一饮而尽,正要问时,鲁智深忽道: “听你那酒店有三不杀,何不详细说来?” 孙二娘见他解围,感激的看了一眼,跪在林冲脚下,道: “教头容禀,我夫妻二人杀入如麻,罪在不赦,但夫君多曾吩咐,往来客人,却有三等人,不可坏他。其一是云游僧道,他又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恁的凄苦,也坏了因果……” 林冲冷笑连连,嗤笑道: “你还知道因果?” 孙二娘知道他心有芥蒂,也不敢解释,又续道: “第二等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她,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 听到此处,林冲又嘲讽一句: “她便不说,你二人又算什么好汉英雄?” 孙二娘生生忍了,黯然道: “第三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夫君说,那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教头若不解恨,还是杀了我,也无二话。” 林冲哼了一声,道: “我大哥说了,自当饶你。且不要拿这些鸟言语来糊弄我,方才我已问了,你二人缘何到了此处?” 孙二娘道: “教头不知,我夫妻二人在孟州开店,早先曾放了一个流配的汉子,助他来青州桃花山落草,数月前,见他踉踉跄跄回来,却说教头已挑了桃花山,又将众人赐下恶罚云云,故而知道……” 原来如此! 感情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原来,林冲那日派李忠带人下山,就是扮了盖世太保,一边到处行善,一边暗中寻访,数月之间,早查得明白。 似燕顺、郑天寿那般恶透了的,毕竟在少数,约莫三五十人,都拿去砍了脑袋,挂在寨门之外示众,剩下一百多号,却都跟李忠一样,老老实实行善,统统编入名册,发了衣服。 他与鲁智深去阳谷县之前,已经反复清缴,也核对过银两,算下来并无一人走脱,怎么还是跑了一个? 林冲心中疑惑,只把眼一瞪,道: “那厮到何处去了?” 想起那事,孙二娘也不由打了个寒颤,骇然道: “那人来时,胸腹间那‘恶’字已然腐穿了肚皮,臭不可闻,只以数层白布缠身,忍着一口气,才堪堪捱到十字坡,只说他数日不见活人,已无力行善,却怕曝尸荒野,但求我二人待他死后掩埋了……果然,在店里哀嚎了半日,就肠穿肚烂,生生痛死了……” 林冲松了口气,原来是个倒霉鬼? 第五十四章 截胡,入云龙公孙胜! 林冲不说话,孙二娘却不敢停,又说: “那人死得极惨,我二人或不敢忘。那日教头走后,我二人痛的满地打滚,扯破了衣衫,我背后、夫君胸腹间那‘恶’字显露出来,才知道原来是教头来了,就忍痛爬起来,先烧了酒店,又去助人行善,终究不知教头心意,慌忙赶来二龙山乞罪……” 林冲冷哼一声,道: “你倒是机敏!” 一旁鲁智深知道他心里膈应,端了碗酒过来,笑道: “俺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屁话,倒也不提了,只这二人甚是识趣,自上山来,也知道积善赎罪,却非‘日行一善’保命,便将那张青也编入‘盖世太保’,容他下山行善,这孙二娘半日行善,半日却在寨子里洒扫收拾,倒有些痛改前非的味道,教头且饶了她如何?” 林冲吃了那酒,笑道: “既应了哥哥,怎会反悔?” 在书中,孙二娘夫妇与鲁智深、武松,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分明差点儿做了人肉馒头,待他二人求饶,却又既往不咎,反倒颇为赏识,先后结为兄弟,居然还延续到这个时空了? 想到此处,便打算把鲁智深这面子,给得亮亮堂堂! 俯身扶起孙二娘,道: “日行一善,不过保命而已,若要拔除恶根,却须多多益善,你二人杀人如麻,却不知几辈子才还得清楚?这山寨,也不用你服侍,且去李忠那里,也领一套盖世太保的衣衫,与你夫君行善去吧!” 孙二娘听出了他的深意,当即拜倒,含泪感激道: “多谢教头,我二人必不负所望!” 又给鲁智深、武松磕了头,就提着裙角,匆匆跑去领衣服了。 一时间,聚义堂中又安静下来,阮氏一家听孙二娘说得云里雾里,只不明觉厉,却又不敢问,纷纷想道: 那肠穿肚烂,又是为何? 鲁智深心细如发,看在眼里,便将林冲定下的规矩说了一遍,又说他有仙法,能种下恶蛊云云,听的三阮一愣一愣。 说好的做强人,怎么成神仙了? 倒是阮大娘年纪大了,接受能力反而强,只是后悔道: “原来林教头真是神仙,都怪老婆子误事,否则教头当去那梁山泊,将那王伦一众贼男女都种了恶蛊,也解水泊百姓之苦!” 林冲笑道: “老夫人莫急,林冲早记下了,迟早收拾……” 说到这里,忽然一拍脑门,急道: “师兄、三弟,山寨有劳了,兄弟还有一事,却等不得!” 当即取出神行马甲,往两腿上一绑,也不管他二人答应不答应,“哗啦啦”丢下一大堆金条、银锭,朝阮大娘拱拱手。 双足一顿,就没影儿了…… 阮小二愣了半天,才回过神,骇然道: “林教头……果然是神仙?” 话说林冲一拍脑门,自然是想起入云龙公孙胜来,他自得了三阮,日日在马车里饮酒,倒把这位活神仙忘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想起来,不知还来得及么? 于是,也不去公孙胜故里寻了,其实也记不得他仙向何处? 反正公孙胜要去给晁盖报讯劫那生辰纲,只需守株待兔即可,遂贴了隐身符,转道直奔济州郓城县。 不过几日,到了郓城县东溪村。 那晁天王的大名,甚是响亮,他也未曾现身,只听乡人谈论,便寻到了晁盖府上,潜伏多日,才知道来得早了。 赤发鬼刘唐,确在府中,吴用却去寻阮氏三雄未归。 知道时间尚早,林冲也不急了,就借隐身符之便,隐在晁盖府上,看他日日习武,也是个好手,力大无穷。 想要收为己用,却没什么由头,况且晁盖已经从刘唐口中得知“生辰纲”之秘,还打算自己找人单干,此时加入进来,好生尴尬! 到底听谁的,将来又怎么分? 这一犹豫,就过了七八日,吴用都回来了! 阮氏三雄早去二龙山了,吴用自然扑了个空,四处询问,却也没探到什么消息,庄邻们只说曾见他一家人跟一个头陀去了他乡。 到底去了哪里,却又无人知晓。 晁盖自然是空欢喜一场,但他力大无穷,胆略过人,倒也没放在心上,当即叫庄客宰杀猪羊,安排烧纸,与吴用、刘唐结拜了。 林冲看了一阵,又去庄外等公孙胜,说好的“七星聚义”,现在阮家三星被他截胡了,只余另四星…… 何不再截一星? 次日一早,林冲正坐在庄门上远眺,忽见一人大步而来。 定睛看时,却见那人头绾两枚鬅松双丫髻,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脚踏麻鞋,手持鳖壳扇子,生的两撇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胡。 这般装束,自然是公孙胜了! 林冲定定神,便从门头一跃而下,截在他身边,往前一凑,贴在耳畔,就捏着嗓子,阴恻恻的说道: “公孙胜,明有王法,暗有神灵,缘何行此勾当?” 公孙胜吓了一跳,左右一看,却无人在,他会些法术,却没透视眼,自然看不见贴了“隐身符”的林冲,还道真是神灵,业已撞破心中所想,顿时面如土色,惶惶然望空施礼,道: “何方神灵,还请现身!” 林冲暗暗好笑,又捏着嗓子,吩咐道: “你自去东边那处丛林候着,若肯听劝,我自与你相见!” 你都是神灵了,谁还不听? 公孙胜修的是神道,所谓无知者无畏,他越是知道,对这种诡异神灵更比常人越要畏惧几分,当下也不敢怠慢,就掉头去了那丛林。 等了一阵,身前一个人影凭空出现。 公孙胜凝神一看,不由大惊: “你,你是……林教头?” 林冲一愣: “先生认得我?” 一听这话,公孙胜也愣住了,疑惑道: “声音却不像……” 林冲笑道: “方才吓唬先生,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先生莫怪……” 说着,一拍胸口,凭空消失。 继而,又凭空出现。 公孙胜再看,他又没了,如此反复,公孙胜眼都花了,见他还在那里一闪一闪,不亦乐乎,顿时无奈道: “教头,贫道信了,信了!” 林冲才站稳了,恭恭敬敬抱拳一礼,道: “林冲,见过先生!” 第五十五章 黑吃黑,黑吃白,老子不去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公孙胜见林冲使了能隐身的神通,此时细看,又见他腿上绑了神行马甲,顿时引以为“同道中人”,亲热之心大起,忙回礼笑道: “林教头不在青州替天行道,怎得到了此处?” 林冲神秘一笑: “专在此处,等公孙先生!” 公孙胜心下一惊,失口道: “教头怎知……” 不等他说完,林冲上前,拉着他便走,回头道: “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生就去我二龙山……” 公孙胜道: “且慢,贫道尚有一事!” 林冲笑道: “那生辰纲是不义之财,他晁保正可劫,我二龙山就劫不得了?” 公孙胜又是一惊,讶然道: “教头早知道了?” 林冲佯作不悦: “如此大事,先生倒先来告于晁保正,他手下又无兵马,只几个庄客,如何去劫?却不来我二龙山,先生是看不起林冲么?” 公孙胜苦笑道: “贫道岂敢,只是听闻教头那二龙山是天下罕有的义匪,从不肯打家劫舍,麾下四五百‘盖世太保’专爱扶弱济困,行侠仗义,窃以为教头必不肯来劫这‘生辰纲’……因此上,才来找晁保正了!” 原来,二龙山这名声,连你都知道了? 林冲心下暗喜,忙正色道: “先生说的是,我二龙山自不可打家劫舍,但那梁世杰乃大名府天字第一号的贪官污吏,这‘生辰纲’全是压榨而来的民脂民膏,却非得劫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配得上‘替天行道’四字!” 公孙胜一听,顿时肃然起敬,忙躬身道: “既如此,贫道愿听差遣!” 林冲大喜,当即一拍胸口,又凭空消失,只在一旁说道: “先生且去二龙山,我那大哥、三弟也是一世豪杰,必不能怠慢了先生,待林冲取了那生辰纲,回来与先生吃酒!” 公孙胜左顾右盼,奇道: “教头不去调兵么?” “林冲来无影去无踪,何必劳顿兵马?” 声音已经在始于丈开外了,公孙胜愣了半天,再呼唤时,已无人回答了,不由苦笑连连,这林教头,还真是爽快人,说劫就劫! 到底不放心,也不去二龙山,直往大名府而来。 林冲自然没去大名府,他看过书,知道那杨志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肯要梁中书的兵马护送,却只扮作行脚商人,统共十五个人,担了十一担金银财宝,走的是暗度陈仓的险棋。 晁盖已经得了刘唐报讯,可也少了人,却不知道他敢不敢去了? 于是,兜了个圈子,又回到晁盖府上。 此时晁盖、吴用、刘唐三人已经拜为生死兄弟,正在后堂散福饮酒,晁盖坐了第一位,吴用坐了第二位,刘唐坐了第三位,却才重整杯盘,再备酒肴,众人饮酌。 酒过三巡,晁盖叹道: “刘唐兄弟之意,正应我一梦,前些日子,我昨夜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我想星照本家,安得不利?正要求请教授商议,此一件事若何?” 吴用笑道: “此一事却好,只是一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如今只有保正、刘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正与刘兄十分了得,也担负不下,这段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 晁盖道: “莫非要应梦之星数?” 刘唐在一旁听着,却不耐烦了,出言道: “兄长这一梦非同小可,但急切间,又哪里寻人去?吴学究要请那阮家儿郎,也走空了,你我等得,那生辰纲却等不得。去岁梁中书也送过一回,却早被人劫了,再等一时,必然又落空!” 晁盖道: “兄弟所言甚是,我只选四名机敏庄客随行,应了那梦,今日天晚,来早便登程去探,若那梁中书派了大兵,自不是我等富贵,作罢吃酒,若是人少,却也劫了,怕他怎的?” 见他去意已决,吴用也着实想不到什么好汉,便不再劝了,三人推杯换盏,饮了半日,各自将歇。 第二日一早,晁盖果然点了四名庄客,各备利器,一行七人骑了快马,就朝大名府而去。 林冲看见他仍然去了,顿时暗骂不已。 这些日子,他见晁盖英雄了得,已经断了“黑吃黑”的念想,半道截胡公孙胜,还以为他凑不够人,就不去了。 不料,好好的良民不做,非得去劫生辰纲? 到底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左思右想,却不想再出手了,当时与鲁智深商议,他原以为晁盖一行人不善,黑了也就黑了,可这几日探下来,右掌心却毫无动静,便是那面目可憎的赤发鬼刘唐,竟然也不是坏人? 既然如此,哪里还能黑吃白? 当即回晁盖府上,取笔墨写了一贴书信,仗着“神行马甲”之助,却从后赶上了那一彪快马,跃将起来,一把拍在刘唐背上。 刘唐猛地一回头,勒马大叫: “谁打我,谁打我了?” 众人听他呼叫,纷纷勒住缰绳,却见刘唐在马上左顾右盼,身边并没有人,顿时哄笑起来,倒是吴用眼尖,瞥见了那书信。 忙策马过去,伸手接过,却见弥封上有五个字: 晁天王亲启。 也没敢拆,便拨马回来,递给晁盖,道: “原来是送了封信!” 晁盖伸手接过,拆开一看—— 晁天王安好: 小可业已打探明白,梁中书那生辰纲并未走大路,反倒差了杨志率十一二人扮作行商,暗中取小道往黄泥冈而来,小可本有此意,不料英雄所见略同,便不去了,预祝晁天王旗开得胜! 另,那杨志武艺不凡,须智取。 二龙山林冲拜上! 晁盖看了信,长长一声叹息,许久不语。 一旁吴用心下疑惑,便拿了信来看,顿时面色大变,惊道: “原来二龙山也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晁盖看了他一眼,略有不满: “林教头信上说得分明,他不去了,教授何出此言?” 吴用压低嗓子,道: “兄长磊落光明,自无防人之心,但人心隔肚皮,却不可不防。那二龙山势大,如今嘴上说不去,待我等取了生辰纲,怕又来截杀,届时我等身单力薄……” 第五十六章 林教头高义,晁天王智取 “这是什么话?” 晁盖把眼一瞪,怒道: “林教头自是好心来报讯,若非如此,我等怎知那杨志扮了行商?自然在大路上等,过个三五日,他早走了,哪里取得了?且那二龙山声名极佳,向来扶贫济困,从不打家劫舍,又怎能行此下作之事?” 吴用涨红了脸,一时没了言语,一旁刘唐见他二人争执,便赶上来劈手夺了书信来看,果然也站在晁盖那一边,说道: “哥哥说的是,那二龙山着实是一群罕有的好汉子,也曾有心去投了,只是半道上听说他那‘盖世太保’入门严苛,若非清白好汉,却要在胸腹间烧一个斗大的‘恶’字受苦,兄弟自忖也不是好人,也怕疼痛,更怕遭火烧,却不敢去了……” 一番话,听得众人都笑起来。 晁盖也顾不得生气,顿时抚掌大笑,道: “偌大个人,还怕疼痛?” 刘唐倒是坦然,嘿嘿笑道: “哪个不怕的,回来倒去投他,看那‘恶’字烧将起来如何?” 晁盖笑道: “我却不是恶人,烧不得……” 刘唐一打岔,尴尬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吴用拱手道: “哥哥莫怪,吴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林教头有此善意,我等取了便是,倒分一些送上山,还他报讯之恩!” 晁盖笑道: “教授果然周全,说起黄泥岗来,左近一个安乐村,我倒有一人可用,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曾来投奔我,助他盘缠!” 吴用一听,顿时附和道: “我等一行七人,若再得了白胜,恰好迎了兄长那梦,说北斗上白光,莫不是应在这人?” 他这一说,众人都深以为然,心气愈发强了。 刘唐到底念着正事,又问: “此处黄泥冈较远,何处可以容身?” 吴用笑了笑,说道: “只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 晁盖道: “林教头说那杨志厉害,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 吴用笑道: “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来的光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我有一条计策,不知中你们意否,如此,如此……” 晁盖听了大喜,抚掌道: “好妙计,不枉了称你做智多星,果然赛过诸葛亮,真好计策!” 却说林冲既然把这事儿撂给了晁盖,自然不做干涉,只任他们各显神通,欺负那杨志,遂打道回二龙山,沿途去寻公孙胜。 谁知,一路回到山寨,不见公孙胜。 问鲁智深、武松,都说没来过,林冲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决定再探一番,于是匆匆下山去寻。 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虽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热难行。 林冲先到了大名府,不见公孙胜,心想他必然要来跟这生辰纲,便先摸到了杨志头上,这厮计策虽好,却瞒不过林冲。 他一行人正好十五个,又有十一挑担子,十一个壮健的厢禁军,都做脚夫打扮,梁中书府上的老都管打扮做个客人模样,两个虞候假装做跟的伴当,扮相倒不出戏,只是神色可疑。 尤其是那杨志,戴着凉笠儿,也不知道把脸上刺青和老大一搭青记遮掩了,林冲都不用数人,只看他头脸,早猜出来了。 也不现身,就远远吊着。 跟了好几日,人家渐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 杨志生怕夜里遭劫,却不敢贪凉,要辰牌起身,申时便歇,那十一个厢禁军,担子又重,无有一个稍轻,天气热了行不得,见着林子,便要去歇息,杨志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逼赶要行。 林冲在旁看着,也不胜唏嘘。 杨志是清白身家,原来也可早些出手助他,但林冲不屑他是个官蠹,权欲熏心,便任由他倒霉,反复碰壁,磨了性子再说。 不消说,这生辰纲一丢,却要去落草了! 又跟了几日,公孙胜果然来了,只远远落在一棵大松树上张望,林冲一眼瞥见,便赶过去,翻跃而上,也不出声,就拍他肩头。 公孙胜冷不丁被拍了一下,险些惊下树去,左右一看,却无人在侧,顿时猜到是林冲作怪,无奈道: “教头又消遣贫道?” 林冲笑道: “特来请先生回二龙山,这生辰纲,却不取了!” 公孙胜吃了一惊,愕然道: “他人又不多,为何不取了?” 林冲道: “我走了一程,却发现晁保正也来了,原来他不知从何处得了讯,已经带了六个好汉赶来大名府了,他也是鼎鼎大名的好汉,若我先劫了,却伤了义气,终究是不义之财,谁劫不是劫?” 公孙胜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说: “教头高义,贫道佩服,佩服!” 转念一想,又说: “杨志这厮,甚是奸猾,却来扮了行商,不走大路,也不知晁保正知不知道,莫让他走空了?” 林冲又笑: “那倒不会……我见他专在大路上苦等,已经留书一封,告知杨志行踪,此时怕已在前面黄泥岗设伏了!” 公孙胜又是一愣,喟然叹道: “教头这一番,倒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林冲道: “那梁世杰乃巨贪一枚,生辰纲不过九牛一毛,丢了也不可惜,待晁保正取了,平安归去。我自去那大名府走一遭,非将他亿万家财搬空,也不枉我反反复复,走这冤枉路了!” 当下,又请公孙胜回二龙山。 公孙胜却不放心,非得亲眼看晁盖取那生辰纲,林冲也磨不过,只好提了他腰带,一路从树上腾跃而过,到了黄泥岗。 远远看见晁盖一行人扮作贩枣子的商人,横七竖八睡在树林中,便轻轻跃过去,选了一棵大树,将公孙胜放在树杈上,到底无人惊觉,二人也不言语,静静等那杨志入彀。 正午时分,杨志一行人也来了。 果然算计不过,千般小心,万般谨慎,却还是上了吴用的恶当,一行十五人,都吃了那混着蒙汗药的酒,一个个软了身体,栽倒在地。 起不来、挣不动、说不得,眼睁睁看着晁盖等人,从松树林里推出这七辆江州车儿,把车子上枣子丢在地上,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叫声“聒噪”! 一直往黄泥冈下推了去…… 第五十七章 夜袭梁中书,离间贤伉俪 林冲见晁盖得手,便提起公孙胜,轻飘飘的去了。 待过了黄泥岗,才将他放下,笑着说: “先生素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林冲却才班门弄斧了!” 公孙胜摇头道: “贫道确实会些道法,却不如教头这般随意,若要腾云驾雾,却大费周章,一发弄将起来,阵仗不小,早惊走了杨志那厮!” 三言两语,倒论起道法来了,林冲哪有这储备? 略略应付几句,连忙岔开话头,问道: “林冲要去大名府,先生去不去?” 公孙胜笑道: “正要看教头大显神通!” 二人脚程甚快,不一日,到了大名府,一明一暗,倒是堂而皇之过了城门,公孙胜自去寻了家客栈住下,林冲则潜入梁中书府上。 到了夜里,梁世杰自搂着蔡夫人殷勤耕耘。 须臾事毕,蔡夫人唤来丫鬟浆洗,梁世杰一动不动,当时困倦欲死,待丫鬟退走,正要吹灯去睡,不期一柄剜心尖刀凭空出现,凉飕飕的搁在那销声匿迹的器皿上…… 夫妻二人看得分明,大惊之下,就要唤人。 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但想活命,便都闭嘴!” 二人见了刀子,却不见人影,心里骇怕,顿时不敢做声,只见那刀子又往下压了压,器皿上出现一道红线。 梁世杰吃痛,又是惊恐,一动不敢动,只低声求饶: “饶命,饶命……” 林冲本来打算给他也种个恶蛊,临动手时,却忽然想到,水浒好汉有许多人都跟这梁中书有些关联,若他死了,故事线岂不是要乱? 一旦乱了,再往后,却没了先知先觉的优势! 一念至此,便阴恻恻的说: “若识相的话,爷爷便只求财,否则……只好杀人越货了!” 梁世杰急道: “识相,识相……尊驾但去取了!” 林冲冷哼一声,道: “这算什么识相,速速派人将你搜刮来的金银财宝,悉数堆放在外间房里,若是少了一文,却要短这么一截儿!” 说着,拿刀子在那器皿上划了一下,顿时血流出来。 梁世杰痛得“嘶嘶”抽气,也不敢动弹,只好扭头央求夫人: “还请夫人搭救,且吩咐下去,尽取了财产也好?” 蔡夫人见他流血,心里早乱了,生怕真少了一截儿,却不堪用,当下也顾不得羞耻,就匆匆穿了衣裳,跪地求道: “仙人恕罪,可容奴家去取么?” 林冲冷笑道: “你看着办!” 蔡夫人不敢怠慢,匆匆瞥了一眼丈夫,就提着裙角跑了。 不一时,院里掌灯。 果有许多家仆、丫鬟匆匆忙忙,奔前跑后,但听外间一阵阵响动,蔡夫人正要进门回禀,林冲却隔着门骂了一句: “原来是个不爱夫君的恶妇,今后抱着银子睡去!” 手起刀落,在梁世杰腿上扎了一刀,这厮一贯养尊处优,哪里吃得痛,当即杀猪一般惨嚎起来,涕泪横流,叫道: “夫人饶命,且再取来!” 惨嚎传出,一众家仆尽皆骇然,原来那房里还藏了人么? 蔡夫人更是后悔,心丧若死,真以为梁世杰少了一截儿,也不知够不够受用了,怕那“仙人”再斩,忙招呼家仆再去。 这一次,倒是许久。 蔡夫人点了一番,才在门口怯怯问道: “仙人,这次真没有了,还请高抬贵手,饶了老爷罢?” 不料,林冲又是一刀扎在梁世杰另一侧大腿上,后者不由又是一声惨嚎,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冲喝道: “你这恶妇,怎得还留了许多私房钱?” 这你也知道了? 蔡夫人听到惨嚎,顿时眼前一黑,知道那器皿绝捱不过两刀,这一回下去,岂不是齐根儿剜了? 一时犹豫,却权衡起来—— 若他真成了太监,还不如把银子留着! 谁知,林冲听她不动,又骂起来: “原来是个见死不救,爱财不要命的恶妇,不消说,洒家须先杀了你这恶妇,要好替你这夫君出一口恶气!” 话音未落,却听“嗖”的一声,那剜心尖刀激射而出,就势穿过门板,“噗”的一声,钉在蔡夫人肩窝里,没柄而入。 蔡夫人惨呼一声,跌倒在地。 众家仆骇绝,慌忙一哄而上,都来扶她,不料那门板无风自开,但听“砰砰噗噗”一阵乱响,家仆们倒了一地,口鼻出血。 只是不见人,却不知怎么倒了? 正在这时,又听蔡夫人一声惨嚎,但见那剜心尖刀凭空飞了起来,带出一蓬鲜血,又轻飘飘的搁在蔡夫人喉间,那阴恻恻的声音道: “怎么,还不去取?” 蔡夫人唬得半死,尿也出来了,哪里敢慢待? 当即吩咐下去,原来她不只隐了私房钱,便连府中财物,也还留了一半,真真不愧是奸相蔡京的女儿? 心够狠,也够爱财,却没把梁世杰放在心里! 若见了人,众家仆还有些胆气,但此间神鬼莫测,却连个鬼影都没有,一个个早吓破了胆子,听夫人吩咐,便也不敢反抗,忍痛爬将起来,匆匆奔去各处,一发抬了回来。 见又有十几箱金银财宝抬过来,林冲才收了刀子,众人也不敢动,更不看不见人影,只眼睁睁看着那一箱箱财宝凭空消失…… 终于,一扫而空。 林冲跃出门外,冷笑道: “好一对贤伉俪!” 说罢,几个腾跃,早翻出墙外去了。 众人等了许久,才战战兢兢上前,给蔡夫人裹了伤,这妇人到底不同,刚刚缓过劲儿,便让丫鬟搀扶着,进房里查看。 走到近前,却见梁世杰两条大腿鲜血淋漓,器皿倒是无损,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神色转暖,凄然道: “妾身的不是,让夫君受苦了……” 梁世杰是个凤凰男,虽心里有气,又哪里敢说? 忙忍痛拉着蔡夫人的手,强笑着说: “哪里,哪里……还是夫人有胆识,真真女中豪杰,若不留些钱物,今后这府上吃穿用度,又如何过活?” 蔡夫人脸一僵,绝望的说: “却不曾留,最后一次,真真都取来了……” 梁世杰一听,顿觉天旋地转,心中一阵阵凄凉,感情老子这两刀都白捱了,倒还不如一开始就让那恶贼要挟了你—— 那时候,我可不敢留一文! 第五十八章 喜获步人甲,震惊入云龙 此时,林冲早跑远了。 心中自然快美,这一番夜袭,可谓收获满满。 不仅离间了这对怨偶,还得了不少财物,那梁世杰不愧是蔡京的女婿,数十箱金银财宝,绝不下于百万两白银! 短期内,二龙山却无后顾之忧了! 正待返回客栈,忽觉右掌心热腾腾的一阵瘙痒,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重伤梁世杰及蔡夫人,且成功离间其夫妻感情,致使梁世杰短期内无暇继续压榨大名府百姓,庇佑万民,善莫大焉,特奖励大宋步人甲一千套!】 居然是步人甲?! 即便林冲久经系统捶打,乍一听“步人甲”三个字,也差一点叫出声来,这可是步人甲,大宋步人甲,冷兵器时代步兵重铠的巅峰! 步人甲由1825枚铁质甲叶用甲钉缀接而成,防护全身,重达58斤,不仅不怕箭矢,便连轻一些的刀剑也有一定的防护效果,一旦成建制装备起来,绝对是冷兵器时代的钢铁洪流,所向披靡! 盖世太保,却要鸟枪换炮了! 跟这一千套步人甲相比,梁世杰的家产,就显得寒酸多了,一套步人甲的官方造价是三万八千文,也就是三十八两银子,关键这东西是军方专属,二龙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至于自己造? 那造到猴年马月去了! 林冲乐坏了,以至于他回到客栈,见了公孙胜,揭去“隐身符”之后,那嘴角还直往耳朵边儿咧…… 公孙胜见他一个劲儿傻笑,顿时无奈道: “教头如此欢喜,可是探到了什么?” “探到了……” 林冲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又笑着说: “已经得手了,明日一早,就出城!” “这么快?” 公孙胜瞠目结舌,他还真以为林冲是去踩盘子了,等过几日,寻个机会,兴风布雨,制造些混乱,才跟他潜入府中…… 万万没想到,这就得手了? 公孙胜不甘心,见他身上并无包裹,窃以为他只是借隐身之便,小打小闹,偷了些金银罢了,也许…… 还有我出场的机会? 愣了半天,便问: “教头是取了些金银?” 林冲摇摇头: “不全是!” 公孙胜咬咬牙,又问了一句: “莫非,还有珠宝玉器?” 林冲又摇摇头: “不止……我有个能储物的法宝锦囊,装个数十箱金银珠宝,也不在话下,先生却想不到,我还得了什么?” 数十箱金银珠宝?! 公孙胜对那法宝锦囊倒是没太在意,这人连隐身都会,有法宝也没什么好意外,可那财宝,也着实多了吧?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终究是没忍住,问道: “还有什么?” 林冲就等这一句呢,笑嘻嘻的说: “步人甲,整整一千套!” 公孙胜倒吸一口冷气,一千套步人甲,数十箱金银珠宝,你这不是夜袭了中书府,你这分明是把大名府仓储给搬空了啊! 我这还傻乎乎的等着出手呢? 哪里还用得着?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睡,林冲是高兴的睡不着,活神仙公孙胜是深受打击,在那里长吁短叹。 天明时分,林冲贴了“隐身符”,拍了拍公孙胜,笑道: “公孙先生,该走了!” 公孙胜长叹一声,道: “教头盛情难却,只是贫道要回蓟州探望老母……” “去一趟再探不迟!” 林冲自然看出他兴致不高,倒也没往心里去,就抱住他臂膀,道: “先生不去,休怪林冲无礼,扛也扛去了!” 公孙胜一阵无语,哪有这种山大王? 但林冲这般神出鬼没,他还真没把握一定跑得掉,到时候反倒丢脸,面子、里子都没了,无奈叹道: “贫道去便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当然只有公孙胜一个人影。 街头却多了许多兵士,都在盘问往来车辆,原来梁世杰府上遭劫,又捱了刀,却连贼人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终究还是蔡夫人机敏,说他结了数十箱金银财宝,必然要运出城…… 梁世杰这才调了兵马入城巡检!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有储物锦囊这种法宝…… 公孙胜是正经道人,身上手续齐全,自然不怕查,便去马市上买了两匹好马,堂而皇之出城,林冲才揭“隐身符”。 两人快马加鞭,直奔二龙山! 当林冲引着公孙胜踏进聚义堂的时候,鲁智深和武松,正坐在银子堆里捏碎银子玩儿,“嘎嘣”一个,脆活儿。 公孙胜惊呆了,你们二龙山的娱乐活动,是不是太奢侈了? 见俩人进门,鲁智深、武松就丢下银子,迎了上来,林冲忙将那呆若木鸡的公孙胜让到前面,朝鲁智深一礼,道: “大哥、三弟,这位道长尊号入云龙,复姓公孙,善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是真正的活神仙,莫要怠慢!” 两位好汉自从见了林冲的“仙术”,对这个世界就有了新的定义,尤其对“神仙”二字尤为敏感,一听这话,慌忙拜倒,齐声道: “鲁智深、武松,见过公孙先生!” 公孙胜受了林冲打击,本来心情不好,听林冲这么隆重的介绍,顿时好了许多,又见俩人拜倒,慌忙闪身避过,又回礼道: “二位英雄,真是折煞贫道了!” 俩人这才起身,林冲便请公孙胜上座,后者自然不肯,反复推让,却被林冲一把摁进了椅子,又请鲁智深坐了第二位,自己坐第三,武松最小,坐了第四把交椅,才命人设下席面。 一众身穿黑衣的“盖世太保”进进出出,却没人朝一旁桌上堆成小山的银子看上一眼,公孙胜暗暗惊叹,不由赞道: “教头这二龙山果然不同凡响,寻常寻常杂役,竟也不爱财?” 鲁智深笑道: “先生有所不知,俺们这山寨规矩甚严,他若行善立功,自有银子赏赐,若无,却看了也没用,且我兄弟二人,日日在这聚义堂掰碎银两,他看得多了,便也没了兴致,自不会看。” 公孙胜疑惑道: “好好的银锭子,为何要掰碎了?” 林冲笑道: “碎银子好花,若是完整银锭,没得让人觊觎,又惹麻烦……” 酒过三巡,鲁智深忽道: “教头说要取那梁中书的生辰纲,何时去?” 第五十九章 此时不拜,更待何时 一听这话,公孙胜就笑起来,说道: “却去不得了,教头高义,已将那生辰纲让了晁保正,他自与几条好汉在黄泥岗劫了生辰纲,此时怕早分了!” 鲁智深向来大气,倒也不恼,吃了碗酒,笑道: “洒家也听过那‘托塔天王’晁盖之名,响当当一条好汉子,教头既然看得上眼,怎得不请他上山?” 林冲笑道: “他是村里保正,清白身份,岂能轻易落草?” 武松一听就乐了: “怪不得哥哥让他劫那生辰纲,原来不怀好意,那晁保正劫了生辰纲,也不是良民了,一旦事发,还不是要落草?” 林冲摇摇头,岿然叹道: “还是不事发好,否则,我岂不是又卑鄙,又下流?” 他说的滑稽,一时间,众好汉都笑起来。 又吃一阵,林冲站起身道: “我将那生辰纲让与晁保正,但这大名府一行,却未走空,得公孙先生之助,却把那梁中书府上金银财宝,一概半空,却有数十箱之多。眼下山寨银两也还堪用,便不拿出来了,倒有一物……” 说着,便取了一套步人甲出来。 鲁智深抬眼一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惊道: “居然是步人甲?” 他在老种经略相公麾下久经沙场,做到关西五路提辖,自然穿过这步人甲,一见之下,倍觉亲切,忙赶上来,细细摩挲着那一片片光滑而厚重的甲页,像摸了美人手,神色都柔和下来了。 林冲暗暗好笑,便把那甲丢给他,又取了一套,递给武松,二人兴味盎然,一发装扮起来,果然更添威猛之色,落地轰然,举止带风,若是拿了兵刃,活脱脱两个门神! 摆弄一阵,鲁智深问道: “教头可还有么?” 林冲笑而不语,只举起一根手指,鲁智深一看,不免大失所望,随即想起这东西却不易得,便笑着说: “一件也好,俺兄弟三人,一人一件!” 林冲笑道: “大哥,是一千套!” 鲁智深傻了,武松也傻了,只觉口干舌燥,愣了半天,俩人不约而同抱起酒坛,“吨吨吨”灌了半坛子,鲁智深才抹了把嘴,大笑道: “但有一千套,洒家必将二龙山练出个名堂来!” 武松也是豪气干云,坛子一顿,道: “不是禁军,胜似禁军!” 鲁智深大笑: “禁军算个屁……” 笑了一阵,二人齐齐上前,朝公孙胜打躬作揖,拼命灌酒,感谢他为二龙山劫来“一千套步人甲”,公孙胜连连分辩,说不关他的事儿,都是林教头自己取来云云。 只是,他俩不信。 便是信了,也要灌他,高兴有办法? 公孙胜百口莫辩,只能一大碗,一大碗往下灌…… 整整三日,公孙胜醉了又醒,醒了又醉,鲁智深和武松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样醉的颠倒。 林冲吃了“龙虎金丹”之后,体质异于常人,还稍好些。 但醉了三天,也有些吃不消了。 到第四日一早,便命人撤了酒宴,吩咐厨房做了些小米粥涮涮肠子,公孙胜总算缓了口气,略略吃了些,哀叹道: “贫道险些醉死了……” 鲁智深笑道: “神仙也醉么?” 公孙胜横了他一眼,气道: “你这和尚,说这风凉话,倒是没醉怎得?” 鲁智深只是笑,把手一挥,喝道: “儿郎们,拿酒来!” 不一时,几个盖世太保果然抱过来四坛子美酒,也不问话,就拍开泥封,给四人各自满满斟了一大碗。 一时酒香四溢,飘荡其中,公孙胜喉头一阵耸动,哀鸣道: “和尚恁的蛮横,贫道……实实吃不得了……” 鲁智深笑道: “吃不得,便坐了第二把交椅!”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公孙胜一阵为难,他只是奉师父罗真人之命下山历练,且家中尚有老母供养,若就此落草,回去怎么交待? 林冲看过书,早知道公孙胜并不是那么好拉拢,见他面露难色,倒也没让他尴尬下去,忙替他解围,道: “公孙先生乃世外高人,轻易不可沾染红尘因果,且家中尚有老夫人,更不可污了清白名声,连累她老人家受苦。且放心住下,将歇几日,便去冀州探望老夫人,闲暇时,来二龙山吃酒便好了!” 说着,朝鲁智深打了个眼色。 鲁智深心领神会,便自饮了一碗,笑道: “原来如此,却是洒家唐突了,公孙先生莫往心里去!” 常言道,好汉酒肉穿肠,佳人曲径通幽,这几日豪饮达旦,口无遮拦,公孙胜早认了这几个好汉,只是心有顾虑,又见林冲、鲁智深如此回护,顿时心头一热,脱口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贫道与几位英雄一见倾心,这二龙山的交椅,你林教头做得,鲁提辖做得,武都头做得,偏偏我公孙胜做不得了,不消说,贫道就是要落草,又有何妨?” 当即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 “若诸位不嫌弃,贫道甘愿结为生死兄弟……” 说到这里,忽然喉头一阵耸动,却说不下去了,林冲也没想到,话赶话,竟把老实人也逼急了? 忙上前拍他后背,宽慰道: “想吐就吐,别忍着……” “哕……” 一发,不可收拾。 聚义堂中,臭气熏天,自然待不得了。 林冲取了水来,让公孙胜漱了口,兄弟几个便引他看了整个山寨,期间也引荐了阮氏三雄、李忠、曹正等人。 公孙胜数次打算重提结拜,都被林冲用话截住,气得他直跳脚。 山上山下转了一遍,再次回到聚义堂,业已清洗干净,又点了香薰,公孙胜神色郁郁,待了半晌,长叹一声,道: “原来教头看不起贫道?” 林冲笑道: “先生说哪里话?之前是话赶话,说到此事,林冲不愿先生为难罢了,林冲何许人,先生岂能不知?但兹事体大,先生须先回紫虚观禀明罗真人,再去冀州听老夫人训示,否则……你我兄弟情义,有违孝道师恩,绝非长久,而我兄弟三人,翘首以盼!” 这话真真说到公孙胜心坎儿里去了,一时心中感激,越发觉得林冲三人通达可亲,略一沉吟,便道: “既如此,贫道即去禀明师父、母亲,星夜就回……” 第六十章 二龙山大比,山寨小聚义 林冲笑道: “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走不迟!” 即便吩咐下去,命散落各地的盖世太保速回山寨,明日一早: 大比武、分座次、赏甲兵…… 公孙胜一听,顿时心痒,哪里能走了? 次日一早,山寨钟声隆隆。 六百五十八名盖世太保身穿黑袍,整整齐齐列阵于聚义堂前。 林冲居中,鲁智深、武松左右而立,阮氏三雄、李忠、曹正、武大郎、孙二娘、张青等人也都穿了盖世太保的行头,列于前排。 待钟声一停,林冲朗声道: “诸位兄弟,我二龙山竖起义旗,‘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经年以来,劳烦众兄弟下山,扶贫济困,屡行善德,至我二龙山声名远播,日益兴旺,也使青州百姓得益,安居乐业,林冲拜谢了!” 说罢,躬身一礼。 略略一顿,取出一套步人甲,道: “常言道,名不顺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二龙山群雄来投,今日便先定了座次,编了部署,从此令行禁止,法度俨然。” 说到这里,忽然爆喝一声: “众军披甲!” 这一声,但如平地一声雷,众人振臂高呼: “披甲!披甲!披甲……” 林冲便转过身,珍而重之,双手将那步人甲交给鲁智深,后者躬身一礼,双手接过,退到后方。 林冲手一挥,又是一套步人甲。 同样程序,给了武松,二人就先披挂起来,果然威风凛凛,待林冲再取一套时,武松手捧名册,高声唤道: “曹正,出列披甲!” 曹正大喜,应了一声,上前取了步人甲。 再往后,却越过了阮氏三雄、李忠、孙二娘等人,而是按名册录入先后,依次上来领步人甲…… 林冲是最后一个,待他装备齐全,其他人也都披挂一新,各自列阵阶下,放眼望去,盔明甲亮,气势不凡。 林冲朗声道: “这步人甲,乃是我大宋最精锐的步兵重铠,重达五十八斤!若善能用之,便是众兄弟的第二条命,若扛不起来,却又是催命阎罗……故而,眼下先借与诸位穿戴了,大比之后,再做定夺!” 一听这话,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感情只让过过瘾啊? 林冲回身点起一炷香来,扎在一旁香炉中,这才转过身,厉声道: “所有人等,均需从此处奔至寨门之外,而后折返回来,反复十次,再劈好一担柴,但在一炷香之内,可任统领,三炷香之内,可任旗官,七炷香后尚未归来者,这步人甲,却穿不得了!” 一听这话,众人撒丫子就跑! 待众人散去,林冲才转过身,朝公孙胜道: “有劳先生,众兄弟回来一趟,便在他头脸上写个‘一’字,第二趟,却写个‘二’字,以此类推……” 公孙胜愕然道: “听这话,教头也要去?” “自然要去!” 林冲朝鲁智深、武松抖了抖眉毛,笑道: “大哥,三弟,可愿比一比?” 鲁智深一瞪眼: “怕你怎得?” 当即迈开大步,走了几步,却忽然回头道: “你却不可用那法术神通……” 话没说完,林冲已经冲了出去,果然没绑“神行马甲”,大笑道: “便是不用神通,你也跑不过……” 声音还在,人早没影儿了! 鲁智深气得跺脚,再一看,连武松也无声无息的溜了,顿时破口大骂,撂下禅杖,大步冲下山去…… 空荡荡的广场上,只剩下公孙胜一个汉子,却有三五十妇人,嘻嘻哈哈挑了不少大木桩来,整整齐齐码在堂前。 匆匆,两个时辰过去。 聚义堂前,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一个个气喘如牛,汗出如浆,林冲、鲁智深、武松三人,倒是没事人一样,盎然而立,宛若神灵。 公孙胜做事精细,却录了一份名单。 一炷香之内往返十次,又能完完整整劈完一担柴的,其实只有八人,按照先后顺序排列,分别是: 林冲、武松、鲁智深、武大郎、阮小七、阮小二、阮小五、曹正。 其实,孙二娘也在一炷香之内赶到了,只是她只顾上跑,第十趟上来,整个人都瘫了,哪有力气劈柴? 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劈完柴时,却已落了第二档。 在她之后,分别是李忠和张青,都在第一炷香方尽,第二炷香初燃,他们三人都是“戴罪之身”,都想给林冲留个好印象,其实也尽力了,到现在还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第二炷香,也是一个断层。 除他三人之外,直到第三炷香燃了一半,才先后有十二人完成。 再往后,倒也不多…… 实在是林冲这规则也忒损了,从聚义堂到寨门,少说也有三里远,折返十次,就是六十里,其中三十里还是上坡,寻常人披着五十八斤的重甲,莫说十次了,怕是一次都要了命! 还要,劈柴…… 故而跑进七炷香,又在三炷香开外的,只有七十二人! 林冲倒不意外,大宋军中,也不是人人身披步人甲,想要有全方位防护,也得有这体魄才行,否则走都走不得,怎么打仗? 略略休整,便开始点名了: “今日大比,武大郎、阮小七、阮小二、阮小五、曹正五人先后于一炷香内胜出,按照规则,各任为步兵统领,分……” 不料那武大郎人长大了,心却还小,哪里敢当统领? 当即“噗通”跪倒,惶恐道: “教头……小人只会做炊饼,连刀也使不得,还请收回成命,饶了小的这一回,只去帮厨便好了……” 这狗肉包子,真真浪费了一颗“龙虎金丹”! 林冲气得直咬牙,一旁武松见他生气,忙抱拳劝道: “哥哥莫怪,我大哥向来懦弱,又不曾习武,确实不宜做统领,倘若有事,反倒慌了手脚,误了兄弟性命……” 林冲想想也是,便改口道: “罢了,你已脱胎换骨,平日里也多跟二郎习武才是!” 武大郎道: “多谢教头,小人这就习武,习武……” 林冲只好重新宣布任命: “命阮小七、阮小二、阮小五、曹正四人分别为风、林、火、山四营步兵统领,各营分领三旗一百六十二人,每旗五十三人……” 四人出列,轰然拜倒,齐声道: “谢寨主,愿依尊命!” 第六十一章 恶霸出没,杨志闹益都 四位统领拜毕,分列两侧。 林冲又说: “孙二娘、李忠、张青在三炷香之内,也当授予小旗之职,但因‘恶’字未消,恐难服众。故而暂不领兵,领小旗官实俸,接手曹正酒店,负责打探消息,引导过路好汉上山,可有不满?” 三人听见,慌忙拜倒,孙二娘嘴快,大声说道: “我等本是该死之人,得教头宽宥,改过自新,岂有半分不满?依我看,这小旗官俸禄也当免了,我三人自去山下酒店尽力便好!” 林冲摆摆手,道: “规矩不可破,就这么定了……你三人虽昔日有恶,但能浪子回头,更须多多行善,早日脱孽,山寨自有三把交椅,等你来坐!” “多谢教头!” 三人磕了头,立于一侧。 一旁公孙胜又点了十二个人,都是三炷香以内的好汉。 不料,林冲尚未开口分封,其中九人就先齐齐踏上一步,拜倒在地,相互间看了看,一言不发,却先卸甲脱衣,赤了上身,露出胸腹间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其中一人道: “禀寨主,我等罪孽深重,‘恶’字未消,也不敢听封!” 林冲瞥了一眼,道: “规矩如此,不必推辞了。仍效仿孙二娘三人例,不掌兵,领小旗官实俸,且在‘山’字营曹统领帐下听命,多多行善!” 九人拜了一拜,起身站到曹正身后。 林冲又对另外三人道: “着你三人各任‘山’字营小旗官,各领二十四名铁鹰锐士,日着步人甲,负责山寨日常巡守、护卫,悉心操练,不得有误!” 三人大喜,当即拜倒领命。 只是有些疑惑,这铁鹰锐士又是什么? 正想着,便听林冲道: “七炷香以内的七十二位兄弟,自‘盖世太保’晋升为‘铁鹰锐士’,统一编入‘山’字营,日着步人甲,巡守山寨!” 那七十二人顿时大喜,齐齐拜倒,轰然应诺。 顿了一顿,林冲又说: “剩下的兄弟,都卸了甲……” 一听这话,剩下的五百多人顿时慌了。 这步人甲跟着他们反复奔波,又是上山下山、又是劈柴,虽然辛苦,心里却骄傲的很,此时眼睁睁看着旁人又是当统领,又是做小旗官,最差也是“铁鹰锐士”,自己却连甲胄都保不住了? 之前大家都是“盖世太保”,一袭黑袍,胸镌金字,威风凛凛,现在“铁鹰锐士”在前,这“盖世太保”却不香了…… 一时间,哀叹声声。 更有人痛哭流涕,后悔没跑得再快些,却没一个人卸甲,他们脸上都被公孙胜写了字,此时汗水、眼泪一冲,都是大花脸了。 林冲都乐了,顿了一顿,扬声道: “这是作甚?那步人甲也只是暂时收回封存。这山寨大比,从今日起,便成定例,每月一次。众兄弟今日披不得甲,仍可知耻后勇,打熬身体,下月大比,莫非还过不得那七炷香么?” 听了这番话,众人才稍稍心安,只得含泪卸甲,依次上前,整整齐齐码放在聚义堂前,三步一回头,不舍之色,溢于言表。 待众人列阵,林冲高声道: “自今往后,众兄弟当勠力同心,行我山寨之善,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但有不法之徒,林冲饶得,手上这‘恶’字饶不得!” 一双虎目,扫了一圈,众人鸦雀无声,不料他又说: “自本月起,各统领,每月俸银十两;小旗官,俸银七两;铁鹰锐士,俸银五两;盖世太保,俸银二两。山上姐妹、婆婆、嫂嫂,各自俸银一两。今日都辛苦了,先发本月俸禄……” 话音未落,顿时欢声一片。 当下,又设大宴,为各统领、旗官庆贺。 公孙胜见林冲赏罚分明,御下有度,山寨气势如虹,朝气蓬勃,愈发心急如焚,只想速速讨了师父、老娘的首肯,就来相投。 结果,又被灌醉了…… 再醒来时,早已过午,便又辞行。 林冲也没留,只是说: “林冲这山寨,先生也见了,另有别院供妇孺居住,阮家大娘也在,若得老夫人首肯,也可一并接来供养,免得牵肠挂肚!” 公孙胜笑道: “贫道正有此意……” 正说着,忽见一个盖世太保匆匆奔来,急道: “禀寨主,今早有兄弟来报,说近日益都县来了个恶霸,吃饭不给银子,还打伤了店家。当时阮统领听见,就带了二十个盖世太保去拿,不料那厮端得厉害,阮统领也受伤了……” 林冲霍然起身,怒道: “必然是杨志那厮,哪个阮统领,可伤得重么?” 那盖世太保回道: “那厮倒也留了手,只是皮外伤,是阮小二阮统领,他见奈何不得,便叫小的骑马来报三位寨主,只跟着那厮,不让走脱……” 一旁早恼了鲁智深,大喝一声: “哪里的杂毛,教头稍待,洒家即将他拿来!” 一手提了禅杖,就往外走,林冲急道: “大哥莫急,同去,同去……” 不料,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鲁智深反倒跑得更快了,大袖飘飘,一边往山下飞奔,一边朝后叫道: “若你去了,哪还有洒家喝汤的份儿?” 林冲无奈,只好同武松、公孙胜一道骑了快马,追将上去,那个报讯的盖世太保,自在前面引路。 当时青州下设益都、寿光、临朐、博兴、千乘、临淄等六县,二龙山在临朐县,与益都并不太远,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地头。 鲁智深走得快,早没影儿了。 那引路的盖世太保勒住缰绳,四下张望,疑惑道: “之前就在此处,怎又不见人了?” 正疑惑间,忽听树上一人叫道: “寨主,救命……” 林冲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盖世太保被人用腰带捆在树丫上,认得他是曹正救济来的孤儿,唤作马小乐,一向机敏,怎么被捆了? 遂一个鹞子翻身腾跃上去,把他提了下来。 马小乐哭丧着脸,说: “寨主,本来阮统领将我留在此处引路,不料二寨主来了,却把我捆上树去,不许出声,说他拿了那恶霸,就来放我下来……” 林冲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这个鲁大师! 还怕我抢了先? 第六十二章 鲁提辖大战青面兽! 有马小乐引路,一行人迅速追了过去。 远远便听到呼喝打斗之声,及至近前,却见阮小二引着二十个盖世太保围在一处,个个鼻青脸肿,神色却甚是精彩,不住叫好。 人群中间,鲁智深禅杖翻飞,杨志朴刀耀目,早已打做一团,禅杖起如虎尾龙筋,朴刀飞似行云流水,雷吼风呼,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来一往,一上一下,谁也不让了谁! 转瞬间斗了四五十合,仍不分胜负,武松见状,手中朴刀一撩,便要上前相助,林冲忙拉了他一把,道: “三弟莫急,且让大哥尽了兴,山寨里清闲,他那手里,怕是也淡出鸟来了,怕我二人跟了,不是连马小乐都绑了?” 武松苦笑道: “大哥淡出鸟了,我就不淡么?” 林冲笑道: “先让大哥打一阵,待这厮不行,你再与他比拼拳脚,也给阮统领并这一众兄弟,好好的出口恶气!” 武松一乐,便收了朴刀。 那一边,鲁智深也看到林冲来了,心里愈发焦躁,爆喝一声,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愈发势大力沉,石破天惊,杨志初时尚能抵挡,有攻有守,此时却被他夺了上风,只一味抵挡,腾不开手攻出…… 须臾间,又是二百余合,俩人都大汗淋漓,杨志虎口发麻,已不敢硬接了,只凭身法辗转腾挪。 鲁智深看得分明,爆喝一声: “青面兽,纳命来吧!” 一招泰山压顶,水磨禅杖劈头砸下,杨志方退了一步,下盘不稳,听他喝出诨号,心中一惊,章法也乱了,眼睁睁见这一招下来,却避无可避,只得奋力举刀相格。 但听“轰”的一声,杨志手中那朴刀脱手飞出,鲁智深那禅杖却只略略偏了些,去势未绝,依然砸向他右肩,杨志见机极快,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只把脚一横,就势滚将出去。 鲁智深并未追击,便收了禅杖,大笑道: “厉害,厉害……痛快,痛快……” 那边杨志刚站起身,见他不追,才松了口气,不料斜刺里又冲出一条大汉,更不开口,举起砂钵大的拳头,兜头就来! 杨志大惊,忙闪身避过,不料对方又是一脚踹来,他方才大战一场,早已骨软筋酥,哪里还抵得住? 当下连连后退,苦苦支撑,过得三五十合,身上灰扑扑的一片,全是脚印,武松越打越是无趣,又踹他一脚,便跳出圈外。 林冲笑道: “二郎,怎不打了?” 武松叹道: “大哥倒是尽兴,打得也狠了,这厮气力衰竭,也不知抵挡,倒不如那大虫凶蛮,再打下去,也甚是无趣!” 鲁智深大战一场,浑身舒坦,大笑道: “三弟莫怪,洒家实是手痒,但下次让你先打如何?” 三兄弟旁若无人,浑不把杨志当一回事儿,气的他脸红脖子粗,便去一旁捡了朴刀,只把刀锋一撩,怒道: “要打便打,恁的话多?” 林冲冷哼一声,跃上前来,杨志见他赤手空拳,却也不愿占了便宜,手腕一翻,扬起那朴刀,只以刀背取他头脸! 不料林冲自得了霸王拳,至今尚未施展,见他一刀劈来,理也不理,只把马步一错,当胸就是一拳,杨志果然力竭,那一刀已是强弩之末,见他这一拳后发先至,却已不及躲闪,忙提另一臂遮挡…… 眼见那拳堪堪击中,却忽然停住,倒是另一拳斜刺里撩上去,正中杨志那刀背,但听“咔嚓”一声,那朴刀断成两截,杨志虎口剧震,手中那半截断刀也飞上半空! 林冲收了拳,笑道: “杨提辖,你丢了生辰纲,不回去请罪,怎得来青州了?” 杨志大吃一惊,迟疑道: “你是何人,怎知那生辰纲?” 林冲微笑道: “不才林冲,这位是鲁提辖、武都头……” 杨志一听,不由苦笑道: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洒家正要上二龙山,投奔三位英雄,不料却在此处遇见,多有得罪,莫怪!” 说着,便朝阮小二等人团团一礼,道: “杨志出手不知轻重,伤了众兄弟,还请担待则个!” 阮小二笑道: “杨提辖武艺高强,却是手下留情了,些许皮外伤罢了,待上了山寨,便是一家人了,说这些作甚?” 林冲见杨志窘迫,便取了银子出来。 先给受伤的兄弟一人十两,算是代杨志赔罪,又取了一百两,命马小乐拿去,替杨志偿了酒菜和那店家的医药钱。 一行人,欢欢喜喜回二龙山去也。 是夜,又设大宴,为杨志接风洗尘,公孙胜又没走成。 次日一醒,众兄弟欢聚,林冲才问道: “杨提辖,你已得梁中书赏识,不过丢了生辰纲,也是随行那些军汉不肯听命,中计所至,何不回大名府禀明原委,却来落草了?” 杨志老脸一红,叹道: “杨志不过是个刺配罪人,若无一身武艺,哪里称得上赏识?那梁中书送生辰纲,上年遭劫,今年又遭劫,即便事出有因,怕也暴怒难容,不瞒教头,当日失了生辰纲,走投无路,只想一死了之……” 鲁智深听了,顿时一拍大腿,道: “杨提辖却是想得短了,你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又是武举出身,便念及祖上,也不该如此作践了!” 杨志喟然一叹,道: “兄长说的是,杨志也心忒小了。其实也舍不得死,只想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一路浑浑噩噩到了青州,又听旁人说二龙山如何如何,顿时有了心气,便要来投,只是腹中空空,才……” 林冲不愿让他再提丑事,忽然截住他,道: “杨提辖来投,二龙山扫榻相迎,但有一事,却须说分明了!” 杨志一愣,道: “何事,教头但讲无妨!” 林冲道: “杨提辖诚心来投,林冲也不隐瞒,你那生辰纲,却不是旁人,正是我差人在黄泥岗劫了,因此知道你行踪,若杨提辖介怀,正可拿了林冲回大名府洗清冤屈,山寨上下,绝不阻拦,如何?” 杨志一听,顿时大怒,“腾”的站起身,怒道: “无冤无仇,教头害我作甚?” 第六十三章 杨志归心,晁盖送礼 林冲摇摇头,道: “杨提辖误会了,林冲只是要劫那生辰纲,至于护送人是你杨提辖也好,他李提辖也罢,当时都是助纣为虐之徒,林冲必不手软。既然杨提辖说我害你,林冲倒也认了,只是杨提辖久居大名府,可知那梁世杰何许人也?那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又从何而来?” 这么一问,杨志反倒说不出话了。 梁世杰何许人也? 当今奸相蔡京之婿,北京城天字第一号的大贪官! 生辰纲从何而来? 不消说,自然是大名府经年的民脂民膏…… 林冲一句“助纣为虐”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护送生辰纲一行,若将那梁世杰比作纣王,他杨志却真就是费仲、尤浑之流! 见他不说话,林冲却不愿错过这个机会,杨志这厮,大抵是祖上太过于辉煌,以至于压力太大,功名心极重! 必须要下猛药,趁胜追击,当即爆喝一声: “我林冲身为草寇,仍知是非善恶,一贯扶贫济困,惩恶扬善,而你杨志血脉何等清白,却助梁世杰行此罪孽之事,枉顾杨令公一世清名?林冲是害你了,害你断了做奸臣赃官爪牙之途?还是害你失了在大名府敲骨吸髓之路?你那日没死,便似死了,又有何面见列祖列宗?” 问一句,往前走一步,杨志退一步。 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气势一句比一句盛,步子一句比一句大,杨志也一次比一次退得远,待他问出最后一步,杨志已被逼到了墙角,面色由红到紫,继而煞白一片,身子摇摇欲坠。 林冲只冷冷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坨稀烂的臭狗屎,他虽没说话,但之前爆喝而出的问句,却像重锤一样,反复在杨志心头捶打! 忽然,杨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滚滚而下。 “杨志,愧对祖宗,唯有一死……” “唯有一死?” 林冲冷笑一声,喝道: “来人……将这个奴颜婢膝,助纣为虐的腌臜撮鸟拖出去,剖出心肝喂狗,剥皮实草,挂在山寨之外,垂下一条告示,上书——五侯杨令公之孙,大名府梁世杰门下走狗,奸人杨志!” 一听这话,杨志猛地抬起头来,怒道: “杨志死便死了,为何辱我?” 林冲冷冷的道: “朗朗乾坤,只因奸臣当道,贪官横行,以至民不聊生,生灵受苦,你身为杨氏忠良,不思保境安民,救民水火,却在这里犬吠嘤嘤,一心求死,林冲即便辱你了,天下英雄任谁听见,却又不会辱你?” 杨志一时气苦,嘶声道: “我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你说怎得?” “谁叫你死了?” 林冲怒道: “你不做贪官走狗,便活不成了么?我这山寨里,六百余好汉,人人惩恶扬善,是非分明,唯独你上山来,就寻死觅活?罢罢罢,既然如此,到底是林冲害你,就取了我这大好头颅,去那梁世杰面前邀功请赏,摇尾乞怜,山寨上下,绝不为难!” 说着,就拔出那剜心尖刀,倒持刀柄,递到他面前。 杨志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儿,气的浑身发抖,忽然一巴掌拍走他手,“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怒道: “我何时说不做走狗就活不成了?杨志屈身大名府,也是猪油蒙了心,不过图个功名出路,如今上了山,早断了那念想,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如你所说,惩恶扬善,你做得,我便做不得了?” 林冲便收了刀子,咧嘴一笑: “怎么,不怨我害你了?” 杨志气道: “哪个怨你了?” “走走走,吃酒,吃酒……” 林冲嬉皮笑脸,便搂着他脖子往回走,杨志气还没消,一扭身,却怎么也挣扎不脱,无可奈何,只得由他搂着,又坐了回去。 一旁鲁智深早站起来相迎,便端了两碗酒来,笑着说: “杨提辖武艺非凡,洒家也佩服得紧……” 杨志叹了口气,道: “那狗贼爪牙,不提也罢,大师若看得起了,便称一声兄弟!” 鲁智深立马改口,笑道: “兄弟说的是,洒家自罚一碗,一家人怎说两家话?” 杨志忙接过酒碗,陪他一道饮了。 不料,鲁智深罢了,还有武松,还有公孙胜,还有曹正、阮氏三雄、李忠、孙二娘、张青…… 一个个巧舌如簧,彩虹马屁满天飞,直夸得他天上没有,地上罕见,杨志被林冲挤兑得一肚子气,都随酒浆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是: 林冲一人扮红脸,整个山寨扮白脸! 吃了半日,杨志已经七分醉了,满面通红,兴高采烈,话也多了,孙二娘等人,更是愈发奉承,惹得他不时大笑,甚是欢畅。 这时,一个巡山的铁鹰锐士“咚咚咚”奔进来,俯身道: “禀寨主,山下一个叫赤发鬼刘唐的求见!” 这厮怎么来了? 难道,晁盖这么快被抓了? 林冲心头一跳,忙道: “快请上山!” 那铁鹰锐士抱拳一礼,又“咚咚咚”的跑了。 杨志看得分明,不由赞道: “我在大名府时,也不常见一副好甲胄,不想教头这山寨中,竟然人人披甲,且是大名鼎鼎的步人甲……” 林冲佯作不悦,道: “却不是教头这山寨,而是俺们这山寨!” 杨志一愣,随即讪讪道: “兄弟错了,这就自罚一碗!” 说话间,那铁鹰锐士去而复返,却是带了七个人来,当先一人,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正是刘唐。 刘唐也是个憨憨,就抱拳道: “不知,哪一位是林冲,林教头当面?” 林冲站起身,笑道: “不才林冲,刘唐兄弟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且饮一杯!” 刘唐也不答话,纳头便拜。 林冲忙将他扶起来,这厮才开口道: “教头高义,允我兄弟几人夺了那生辰纲,我大哥晁保正说,这买卖倒有一多半功劳在林教头身上,若非教头传讯,我等却在那大路上苦等,倒中了杨志那厮……” 说到这里,才看见席中一人甚是眼熟,有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额上也有配发刺青。 细细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叫道: “怎得杨志这厮,也在这里?” 第六十四章 后院起火,清理门户 杨志醉眼惺忪,摇摇晃晃走上前来。 “我认得你,那日却是你也扮作买枣子的贩子,故意买那酒吃,后来还抢了半瓢,引得我吃了那蒙汗药,真真好手段!” 刘唐大吃一惊,退了一步,怒道: “却是我劫了你那生辰纲,也早分了,你待怎得?” “劫得好,劫得好……” 杨志哈哈大笑,忽然俯身一礼,道: “多谢,多谢!” 刘唐见他颠倒如此,脑子也不够用了,求助似的看向林冲,道: “教头,这厮是醉了么?” “谁说我醉了?” 杨志把眼一瞪,道: “洒家心里明白的很,若不是你们劫了那生辰纲,杨志此时却还在梁世杰门下做狗,奴颜婢膝,辱没祖上……好教你知道,洒家如今已上了二龙山,拜林教头、鲁提辖、武都头为兄,却可替天行道了!” “原来如此?” 刘唐松了口气,笑着抱拳道: “恭喜,恭喜,提辖自此弃暗投明了!” 弃官落草…… 算哪门子弃暗投明? 堂上众人齐齐一愣,随即都笑起来,杨志却不以为意,抱着刘唐脖子,就拉他来吃酒,吃了一碗,还吃一碗…… 眨眼吃了七八碗,刘唐也遭不住了,忙挣脱开叫道: “且不忙吃酒,先说了正事!” 朝林冲抱拳一礼,道: “禀教头,我哥哥晁保正说,教头高义,当得了大头。统共一十担金银珠宝,哥哥分了一担,吴学究、白胜、小人各得一担,那四个庄客合分一担,剩下六担,便都给教头送来了!” 林冲回了一礼,笑道: “晁天王太客气了,林冲也没出力,怎能分这么多?” 刘唐又说: “教头莫要推辞,哥哥本要亲来致谢,但吴学究说,此时风头正紧,哥哥声名在外,却不好走远了,让人生疑,才让小人并六个庄客依然扮作贩枣子的行商,走小路来了青州……哥哥吩咐了,若教头不收,便是看不起他晁盖,回去要打个半死!” “好好好……” 林冲失笑道: “林冲便收了,省的刘唐兄弟捱打!” 刘唐便命那六个庄客歇了担子,一发抬过来,果然是满满当当六担金珠宝贝,林冲忙叫人设座,重整席面。 酒过三巡,林冲说道: “刘唐兄弟,这生辰纲非同小可,那梁世杰也倒罢了,怕是那蔡京也恼羞成怒,必然追查到底。你们劫了这宝贝,却须预先想好退路,急切间也有个落脚之处,若看得起林冲,二龙山扫榻相迎。若不来时,也可早日打探了其他山寨,寻个好处!” 刘唐倒不在意,抹了嘴笑道: “多谢教头,其实我兄弟几人嘴紧,且吴学究也曾吩咐过,命先埋了宝贝,不可示人,待风声过了,再起出来用,倒不怕官司来查!” 唉…… 你们不怕,那白胜可嘴松! 知道疏不间亲,也不再劝了,只请他吃酒。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席间众人皆已醉眼迷蒙,都不做声了,山寨内外,静悄悄的一片,只听蝉鸣声声。 林冲也有些上头,正要唤人来,撤去席面,安排杨志、刘唐等人歇息,忽然半山里一声惊呼,继而叫声嘈杂起来。 听上去,似乎在妇人别院! 林冲豁然起身,一把拎起曹正,道: “速去看看,怕是出事了!” 曹正一个激灵,踉踉跄跄奔了出去,只把怀里鸣镝一吹,便听四下里“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几队铁鹰锐士奔拢过来,便扶着曹正,朝那半山腰里的妇人别院奔去…… 约莫一炷香功夫,曹正去而复返,带回两个少女。 一个犹在哭泣,脖子上一道红赤赤的勒痕,另一个惊容未定,怯怯的看了一眼林冲,就拜下去,林冲问道: “出什么事了?” 那少女定了定神,才回道: “禀寨主,我夜里去陪阮大娘打牌久了,方才回房,却见槐花姐姐悬在房梁上,吓得叫了一声,忙剪断了绳子,放她下来……天可怜见,真真来得及时,姐姐尚有气息,这会子缓过来了……” 林冲将她扶起,又摸出一根金条,递过去道: “你很好,惊恐间还知道救人,这金子拿去买了脂粉吧!” 那少女却没接,摇摇头道: “没再早些,槐花姐姐也不受了这般罪!” 林冲一瞪眼,道: “让你拿,拿着便是!” 少女缩了缩脖子,忙接过金条,林冲才转向那槐花,柔声道: “槐花,是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报仇!” 槐花摇摇头,低声道: “却没有,是我不想活了……” 林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再问,大步走出聚义堂,爆喝一声: “打起火把,所有人,一炷香之内,在此集结!” 宛若霹雳落地,远远的传了出去。 堂前一队铁鹰锐士立即点了香,又搬出大鼓,“咚咚咚”的敲了起来,一时间山寨上下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脚步声。 一炷香未尽,七十二名铁鹰锐士披甲,五百八十六名盖世太保着装整齐,皆已整整齐齐列阵在聚义堂前。 林冲把手一挥,鼓声立止,一眼扫过,冷冷的道: “哪一个欺负了槐花,自己站出来!” 半晌,所有人一动不动。 “敢做,不敢当?” 林冲冷笑道: “所有人,齐声宣读二龙山十大戒律!” 一挥手,众人齐声道: “不恃强凌弱,不损毁庄稼、不欺辱妇女,不偷蒙拐骗,不打家劫舍,不强买强卖,不造谣生事,不私藏公物,不……” 期间,林冲背着手,在队列里走来走去,也不看人。 似乎在听谁没有记全,众人见状,无不扯着嗓子大喊,果然声震四野,待宣读完毕,山涧中仍有隆隆回声。 其实,他右掌心痒了。 只是借故,在人群里寻找最痒的那一个。 此时已有所得,又背着手缓缓踱到聚义堂前,仰头望着“聚义堂”三个鎏金大字,冷笑道: “不欺辱妇女?我又不曾少了的你俸禄,憋不住了,自去山下青楼消遣便是,我这山寨,又不曾忌讳娶妻,光明正大娶一房娘子上山,也算你堂堂一条汉子,缘何欺辱到自家姐妹身上?”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明白了。 感情,有人犯戒了? 第六十五章 公开处刑,肠穿肚烂 林冲仍背着身子,不去看那人,只冷冷的道: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自己站出来,便依律处置,只需赔情道歉,剁了那恶根,种下‘恶’字,行善赎罪便是……否则,休怪我无情!” 可惜…… 等了半晌,依然无人出列。 林冲叹了口气,道: “来人,将‘山’字营第三旗小旗官张小闲拿下,剥去步人甲、盖世太保长袍,赤裸上身,绑到旗杆上去!” 那张小闲大惊失色,惶恐跪地,不迭声的喊道: “寨主饶命,小人冤枉,冤枉啊……” 这一回,曹正也怒了。 师父可是神仙,必然不会错,这人出在他“山”字营,犯的还是“欺辱妇女”的大罪,真真连他脸上都臊得慌! 当即亲自动手,兜头脸上一拳,将这厮打翻,身旁两个铁鹰锐士一发奔过来,将这厮摁倒,就剥去步人甲、盖世太保长袍,赤裸上身,拽着头发拖过去,往旗杆上绑了。 直到这时,林冲才转过身来,冷冷的道: “早说过了,我有神仙术,你说与不说,都瞒不过我。只是念你一把子好力气,前日才做了小旗官……谁知,你自寻死路?” 那张小闲却甚是嘴硬,只是否认: “寨主明鉴,我没有,真没有,哪里敢……” 林冲一步步走过去,道: “你是清白出身,此前也从未作恶,若我没这神仙术,倒也真信了,但你忘了,神仙眼里,揉不得沙子!” 说罢,伸手在他小腹上摁下一掌。 一瞬间,张小闲小腹上,隐现出半个黑黢黢的“恶”字,林冲“唰”的一声拔出剜心尖刀,在他裤腰带上一划,顿时露出两条毛腿,原来那“恶”字的下半部分,绵延到腿上了。 中心一点,正在那器皿上。 下一瞬,张小闲浑身一阵抽搐,嘴一张,杀猪一般惨嚎起来!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信了。 但凡在二龙山待过,便知道林教头种下的那个“恶”字,对好人无效,只有坏人才痛彻心扉,而且—— 七日后肠穿肚烂而死! 非得日行一善,才能止痛,若要拔除,却需更多…… 林冲冷冷的看着张小闲,也不说话,就看他在那里扭曲抽搐,哭爹喊娘,似乎在欣赏一件满意的工艺品。 其他人听这惨嚎,却感觉毫毛倒竖,心里一阵阵发紧,不由暗自庆幸,终究没敢犯了戒律,尤其是孙二娘等人,吃过这苦头,被他一引,只觉自己也痛将起来,一时间面色煞白,冷汗直流。 杨志、刘唐等人是第一次见,一开始还觉得神奇,但见那张小闲越嚎越是凄惨,而那黑黢黢的“恶”字,似乎在逐渐腐蚀他的肌肤,火光之下,渐渐渗出漆黑粘稠的脓液,不由胆寒,酒都吓醒了—— 真的会肠穿肚烂? 只一盏茶功夫,张小闲就捱不住了,哀求道: “寨主饶命,饶命……小的错了……” 林冲冷笑道: “你是冤枉的,哪里错了?” 张小闲捱不住,又嚎了一阵,才咬牙忍着,“吭哧、吭哧”道: “小的,小的……啊,欺负,欺负了槐花……” 林冲哼了一声,道: “槐花说了,是她自己想死!” 他不认,张小闲反倒越发害怕了,哀嚎道: “寨主明鉴,是小的威胁了她,说小的已经掌握了寨主的命门,她一旦说出去,小的走投无路,只好杀了寨主,反下山去了!” “这个傻丫头,这也信了?” 林冲叹了口气,走回聚义堂。 见槐花和救她那少女正蜷缩在门边,也不敢往外看,便一手一个,将她们拉起来,柔声道: “恁的委屈了自己,我自有神灵庇佑,怎会怕他?” 槐花红着脸,怯怯的说: “寨主于槐花有再造之恩,只他有这心思,槐花也不敢冒险了……” 林冲心里一暖,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温言道: “以后不许这样,但受了委屈,便来找我说了,知道么?” 槐花低低的应了一声,脸更红了。 这时,忽听那张小闲的惨嚎声又停住,嘶声道: “寨主饶命啊,小的……其实,小的……小的也未曾得手,算……算不得……不得犯了,犯了戒律吧?” 林冲眉头一皱,道: “怎么回事儿?” 槐花顿时把头埋了下去,过了半晌,才攥着衣角说: “他裤腰带打了个死结儿,我又拼命挣扎,一时脱不得……等他解开时,却……却已在裤子里了……” “噗嗤!” 林冲没忍住笑,忙敛去笑意,忿忿道: “那也不行,饶他不得!” 想起那场景,却又忍不住了,三两步跑到角落里,笑了好一阵子,这才收拾心情,板起脸来,走出聚义堂,厉声道: “张小闲,你是了不得了……” 张小闲羞愤欲绝,以为林冲嘲讽他秒了,不料林冲又说: “依律,尚可容你下山行善赎罪,但你如此了得,竟想杀了我,反下山去……林冲胆子小的很,却容不得你了……” 顿了一顿,道: “等死罢!” 张小闲一听,顿时心胆俱裂,哀嚎道: “寨主饶命,饶命……小的只是吓唬槐花,哪里敢……” 林冲充耳不闻,摆摆手道: “‘山’字营第三旗铁鹰锐士在此看守,其他人,都回去歇息!” 是夜,二龙山上鬼哭狼嚎,无人入眠。 刘唐也是一夜没合眼,第二日一早,就拜别林冲。 林冲却不肯,执意留他吃酒,可聚义堂前鬼哭狼嚎,众人哪有心思,只好又下山去,在张青、孙二娘的酒店设下席面。 只是…… 晚上还是得回来啊! 刘唐还是有些好奇心,一回来,就跑去看那张小闲。 果然是日复一日的往里烂,奇怪的是,除了那“恶”字的笔画不断腐烂下陷,其他皮肉却完好无损,而那张小闲也很难痛晕过去,双眼一翻,过一阵子,却又哀嚎苏醒…… 似乎,昏过去反而更加痛苦? 刘唐看了这惨状,哪里还睡得着,就是睡着了,也做噩梦。 七日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那张小闲终究是死了,那‘恶’字笔画,果然从前烂到后,断肠蚀骨,脓血、内脏、腐烂的肠子从那窟窿眼儿里流出来…… 堆了一地,臭不可闻! 第六十六章 肌肉太凶,吓跑晁天王 刘唐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那六个庄客更加不堪,若非铁鹰锐士搀扶,他们能滚下山来! 见过死人,可真没见过这种恐怖的死法,那张小闲惨嚎了整整七天七夜,肠穿肚烂,活活痛死…… 这二龙山,真真是阿鼻地狱! 不提刘唐一行,这段时间,二龙山上下,无论铁鹰锐士也好,盖世太保也罢,都忽然变得勤勉起来了,一个个善心大爆发。 青州地面,已经不够他们施展了。 临近的淄州、兖州、甚至郓州都出现了盖世太保的踪迹,尤其是孙二娘三人,若非要紧事,都不回山寨了,恨不能有分身术—— 一天做他一万件善事…… 歇了几日,公孙胜也走了。 他对自己的操守有信心,倒不害怕,反而对林冲这般嫉恶如仇,杀伐果决颇为欣赏,说禀明师父之后,一定把老母亲接来别院享福。 转眼六月将尽,林冲到底放心不下晁盖,且如今山寨已经步入正轨,又有鲁智深、武松、杨志等人坐镇,更无后顾之忧,便跟鲁智深说了一声,绑了神行马甲,自往郓城县而来…… 不日到了地头,便贴了“隐身符”,先去晁盖府上。 见晁盖、吴用、刘唐三人都在,言谈也颇谨慎,并未起出珠宝来花,这才放了心,又去郓城县衙一探。 方到了衙门口,却见一行二十多公差匆匆赶来,却未进县衙,反倒在对门一家茶坊坐了,似乎在等什么人,林冲心下生疑,便隐在一侧,默默观看,待吃了一个泡茶,为首那人问茶博士道: “今日如何县前恁地静?” 茶博士说道: “知县相公早衙方散,一应公人和告状的,都去吃饭了未来。” 那人又问道: “今日县里不知是哪个押司直日?” 茶博士指着道: “今日直日的押司来也。” 林冲听了也与一众官差随他看去,只见县里走出一个吏员来。 这人生得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唇方口正,额阔顶平,年及三旬,身躯六尺,肤色黢黑,但行走如风,颇有些气势。 那官差看了一眼,便出门来,当街迎住,叫道: “押司,此间请坐拜茶!” 那押司见他似个公人打扮,慌忙答礼道: “尊兄何处?” 那官差只说: “且请押司到茶坊里面吃茶说话。” 先引着他到茶坊里坐定,那押司又问: “不敢拜问尊兄高姓?” 那官差答道: “小人是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不敢动问押司高姓大名?” 那押司道: “贱眼不识观察,少罪。小吏姓宋名江。” 俩人各自拜见,谦让了一回,宋江坐了主位,何涛坐了客席,略吃了一泡茶,都熟络起来,才说起生辰纲劫案来…… 原来那何涛有个兄弟叫何清,也是个烂赌鬼,曾在晁盖府上躲过债,好巧不巧,晁盖八人劫了生辰纲之后,也不知道遮掩,仍扮作贩枣子的客人招摇过市,却被这何清认出来了! 认出来也罢了,可何清身边人,却又认得白胜。 当时何涛被府尹限期破案,听兄弟一说,便先捉了白胜,这厮打熬不过,就把晁盖卖了,这不是来捉人了? 听到此处,林冲暗暗骂一句“软蛋”,便脚底抹油,匆匆溜出茶坊,先去县衙拿笔墨写了一封信,一道烟奔回晁盖府上。 晁盖正和吴用、刘唐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刘唐尿急,摇摇晃晃起身去茅房,方转过园门,忽觉肩上一痛,忙回头道: “谁打我,谁又打我了?” 睁眼一看,肩头却有一封书信,拿起一看,见封上写着: 晁天王亲启! 看那字迹,倒是熟悉。 当下也顾不得尿了,慌忙拿着那信回转,大呼小叫: “哥哥,林教头又有书信来了……” 晁盖迎上来,瞪眼道: “鬼叫甚么?” 接了那书信,拆开一看,正是林冲亲笔—— 晁天王安好: 生辰纲一事业已败露,府上捉了白胜,打熬不过,供出兄弟几人,此时官差二十余人,已到郓城县衙,兄长当从速脱身,迟则有变! 另,兄弟在村口接应,二龙山扫榻相迎! 林冲拜上! 晁盖一看,顿时面色大变,吴用、刘唐忙凑过来,待看了信,也是大惊失色,刘唐一拍大腿,叫道: “林教头早让我带话来,你们却不信,这不是来了?” 吴用老脸一红,道: “也非不信,只不成想,这般快……” 晁盖摆摆手道: “事已至此,前事不论,眼下事在危急,却是怎地解救?” 吴用道: “兄长不须商议,‘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晁盖踌躇道: “走是要走,却是走哪里去好?林教头屡屡报讯,颇有恩情,且他那二龙山又兴旺,不若去投他如何?” “不去,不去……” 一听这话,刘唐顿时打了个哆嗦,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那二龙山虽好,奈何规矩森严,刑罚又惨,刘唐是个泼皮,旁的不说,他那边什么‘不恃强凌弱,不损毁庄稼’,我却已不知犯了多少回,但若去投,免不得要种下一个‘恶’字,生生痛死……要去,也是你们去了,我自寻一处破庙躲着便是……” “这是什么鸟言语?” 晁盖怒道: “我兄弟三人结拜,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能丢下你一人?” 见刘唐面色惶恐,又缓和下来,道: “不瞒你说,其实你那日一说,我也瘆得慌。林教头仗义无双,这恩情,却须以后再报了,俺们再寻他出投了便是……” 一旁吴用忽道: “我已寻思在肚里了,二龙山去不得,不若去郓州梁山泊,如今山寨里好生兴旺,官军捕盗,不敢正眼儿看他,正可容身!” 晁盖皱眉道: “只恐怕他们不肯收留我们……” 吴用笑道: “我等有的是金银,送献些与他,便入伙了!” 一旁林冲听得目瞪口呆,爷们儿都巴巴在这等了,你还要上梁山? 再看刘唐那脸色,顿时后悔,他那日刻意挽留,着实是看好晁盖英雄了得,本想露露肌肉,表明山寨赏罚分明,正是好去处。 却没想到…… 刘唐这厮都看到阴暗处了? 这下可好,显露肌肉变成了杀鸡儆猴! 堂堂晁天王,竟被吓跑了? 第六十七章 见面礼,三颗恶人心 不提林冲在一旁长吁短叹,那晁盖既然已经起出打劫生辰纲得的金珠宝贝,本是四担,只怕不好走,又分做八担装了。 一发唤来之前参与的那四个庄客,说明厉害,也带他四人去梁山泊,其余不肯去的庄客,赍发他些钱物,遣散去投别主,也有愿去的,都在庄上并叠财物,打拴行李。 前后一个时辰,这才收拾齐整,吴用袖了铜链,晁盖、刘唐各提了朴刀,一行十数人,吃了壮行酒,正要出发。 这时,门前一阵马蹄声响,那警戒的庄客疾奔回来,叫道: “保正不好,那宋押司来了!” 晁盖大吃一惊,道: “来了多少人马?” 那庄客道: “只独自一个飞马而来,说快要见保正。” 晁盖略一沉吟,道: “既是一人,当不是来拿我等……你们先不要动,我去迎他!” 大步流星,赶出来迎接,宋江道了一个喏,携了晁盖手,便投侧边小房里来,晁盖隐隐猜到,便问: “押司如何来的慌速?” 宋江道: “哥哥不知,兄弟是心腹弟兄,我舍着条性命来救你,如今黄泥冈事发了,白胜已自拿在济州大牢里,供出你等七人,济州府差一个何缉捕,带着若干人,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书,却来捉你了!” 晁盖早知道了,却佯作大惊,急道: “这,这又如何是好?” 宋江急道: “哥哥莫慌,天幸撞在我手里,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何观察在县对门茶坊里等我,特飞马来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须臾我回去引他当厅下了公文,知县不移时,便差人连夜下来,断不可耽搁!” 晁盖听罢,抱拳一礼,道: “贤弟大恩难报!” 宋江还了一礼,回身便走,嘱付道: “哥哥,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走路,不要缠障,我便回去也!” 晁盖应了,便送他出出到庄前,待他策马而去,这才返回,见不去的庄客们早走得干干净净,吴用等迎上来,问道: “哥哥,宋押司何事?” 晁盖笑道: “到底是及时雨,却也来报讯了,不消说,我等速去!” 当即四处纵火,把好端端一座大宅焚了,各骑一匹快马,驮了行李、珠宝,一路疾驰,直奔梁山泊而去…… 林冲见他走了,自觉无趣,遂打道回府。 行至半途,忽然想起来,那日曾答应阮大娘,今后得空,便去收拾了梁山泊的王伦等人! 如今晁盖去投,他又很义气,怕是不会火并王伦。 到头来,岂不是失信于阮大娘了? 不行,不行…… 一念至此,当即原路折返。 行至郓城县时,天色已黑,晁盖府上大火烧未灭,烧得半天通红,那县尉带着朱仝、雷横及一众兵马围在庄外,自然走空,只能望火兴叹。 林冲也不停留,一路疾奔,直取梁山泊。 话分两头。 却说晁盖一行十余人纵马赶至石碣村,一路有惊无险,到底不敢耽搁了,当下用马匹换了船只,一同来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 朱贵见这许多汉子,慌忙迎接。 吴用便将来历实说与他听了,朱贵大喜,逐一都相见了,请入厅上坐定,忙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管待众人,自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出一张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面射将去。 晁盖见状,忙起身问道: “此是何意?” 朱贵道: “保正莫慌,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顷便有船来!” 没多时,只见对过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只快船过来,径到水亭下栓了,朱贵急写了一封书呈,备细写众豪杰入伙姓名人数,先付与小喽罗去寨里报知,一面又杀羊管待众好汉。 次日早起,朱贵唤一只大船,请众多好汉下船,就同带了晁盖等来的船只,一齐望山寨里来,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 入眼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攒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层剑戟,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有无限断头港陌,是许多绝径林峦…… 林冲隐在一旁,只觉掌心一阵阵发痒,却一时发作不得,咬紧牙关,只待那船一靠岸,便电射而去! 行了多时,早来到一处水口,只听的岸上鼓响锣鸣。 晁盖看时,只见七八个小喽罗,划出四只哨船来,见了朱贵,都声了喏,自依旧先去了,朱贵才请一众好汉上岸,道旁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却有一座断金亭子。 再转将过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各式兵器,四边都是擂木炮石,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 那寨子也取得巧,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 众人直入大寨,来到聚义厅前。 远远看着,厅子居中一方高案,后有三人端端而坐。 朱贵见三位当家的如同县衙坐班,也不起身见客,忙在门口声喏,但三人也不动,也不说话,顿时尴尬,只得先引荐: “保正有礼了,那居中而坐的便是本家寨主,姓王,名伦,江湖人称白衣秀士,左首是云里金刚宋万,右首摸着天杜迁!” 晁盖见这三人如此倨傲,心中不快,便只抱拳道: “见过三位头领,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甚是粗卤,今日事在藏拙,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 不料,三人仍然一动不动。 这一下,却恼了赤发鬼刘唐,当即跳将起来,爆喝一声: “哪里的鸟人,我哥哥拜见,去给你脸了?” 三两步冲进厅中,就捉那王伦衣领,晁盖大叫“不可”,朱贵也慌了手脚,一发上前阻拦,不料刘唐到了跟前,却自己停住了,骇然道: “怎得摆了三个死人在此?” 众人慌忙凑近,先前被那高案遮掩,只觉他三人面目狰狞,此时一看,顿时骇然,见那三人胸口一个窟窿,鲜血淋漓,早已气绝,只双手仍叠在膝上,各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第六十八章 面粉、精盐、弓箭,还有谁 众人面面相觑,只那刘唐莽撞,伸手摸了一下,惊道: “这心尚还温热,竟然才新死不久?” 一时间,晁盖眉头大皱,吴用暗暗冷笑,刘唐神色疑惑,厅中一群喽啰却各个骇然,人人自危,不敢上前,唯独那朱贵,忽然间成了大头领,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过了几息,忽然扑倒在地,大哭道: “天杀的,也不知是哪个恶贼,杀了我三位哥哥?” 晁盖也不胜唏嘘,出言劝道: “我等造下这般大罪,前来贵寨,只寻一处安身。不料三位头领遭逢此厄,令人泪目……朱头领切莫过于伤怀,贵寨尚有兄弟千余,正该重整旗鼓,报仇雪恨,且我兄弟几人,也绝不坐视!” 朱贵又抹了一阵眼泪,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 这时,吴用忽朝刘唐打了个眼色,自己从一旁搬过来一把交椅,端端正正放在那高案之前,一把拉住朱贵,将他摁入椅中,高声道: “今日,便扶朱头领为山寨之主!” 众喽啰吓了一跳,正要拜下,却见刘唐忽然拔出朴刀,往上一撩,有意无意,却从朱贵面前掠过,斩去一缕发丝,爆喝一声: “哪个敢不从的,且上前来,洒家一刀斩做两截!” 朱贵在山下开那黑店,杀人如麻,将精肉片子为羓子,肥肉煎油点灯,向来见人扮人,见鬼拜鬼,心有七窍,方听吴用那话,已然心里一紧,再见刘唐这到,哪里还不明白? 慌忙挣扎下来,跪倒在地,大叫道: “先生差矣!我朱贵不过是个开店的喽啰,一向蠢笨,又无手段,如今三位统领身死,寨子里群龙无首,天幸晁天王驾临,若不坐了这交椅,反倒让与小人,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 晁盖哪里肯,只是推脱道: “朱头领说哪里话,自古‘强兵不压主’,晁盖不过外人,初来乍到,且无尺寸之功,但求一处容身而已,怎敢鸠占鹊巢?” 一旁吴用只是冷笑,而那刘唐倒是收了刀子,但他似乎手也不稳了,落下来时,又从朱贵颌下扫过,斩去一缕黄须。 朱贵尿意磅礴,大叫道: “晁天王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切莫推脱,如若不肯,小的宁死而已!” 慌忙站起身,就拉着他来坐,晁盖只是不肯,他却拉不动,一旁吴用、刘唐便也来劝,再三再四,才扶晁盖坐了。 朱贵汗流浃背,纳头便拜,道: “小人朱贵,拜见寨主!” 众喽啰见了,也纷纷拜倒,吴用、刘唐也拜,晁盖甚是无奈,但见两位兄弟执意如此,却也不好推让,只得受了这礼。 朱贵自会来事,当即命众喽啰抬了王伦等人尸体去后堂收敛,一面使小喽罗去大寨里摆下筵席,一面叫人清洗了地面,一面又着人去山前山后唤众多小头目,都来大寨里聚义。 待众人齐聚,扶晁盖去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中间焚起一炉香来,左右另设下三把交椅,晁盖心里惭愧,拱手道: “朱头领高义,就请坐了第二把交椅!” 朱贵心肝儿直颤,暗道: 你这厮,非得害死我了才安心么? 一再推脱,苦苦哀求,才请吴用坐了第二把,刘唐坐了第三把,自己捱末尾,小心翼翼坐了第四把交椅。 山前山后,共有七八百人,都来厅前参拜了,分立在两下。 晁盖朗声道: “众兄弟在此,今日扶我做山寨之主,吴学究做军师,刘唐同掌兵权,朱头领等共管山寨,汝等众人,各依旧职,管领山前山后事务,守备寨栅滩头,休教有失,各人务要竭力同心,共聚大义!” 遂吩咐几个庄客取出打劫生辰纲得的金珠宝贝,并自家庄上过活的金银财帛,就当厅赏赐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罗,椎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庆贺重新聚义,饮酒至半夜方散。 他们吃酒,林冲也没少了。 神不知鬼不觉,摸了两只烧鸡,一坛子好酒,坐在聚义厅屋脊上大口吃肉,大坛子喝酒,也得个清净逍遥。 一开始,他以为王伦三人只是打家劫舍,欺压渔民。 只打算将他三人掳去二龙山,种下恶蛊,日日行善赎罪,然而半途上见了那累累白骨、头颅、人皮,顿时改了主意,那清风山也恶,却还没到这般明目张胆的份儿,若不说时,还以为是西游的魔窟! 既然如此,却饶不得他了。 三刀,三颗恶人心,系统倒也慷慨。 杜迁和宋万虽然是梁山泊的元老,而且也活到征方腊时,但实力确实稀松平常,只能算是大头社员。 即便如此,却也是上了天罡地煞榜的,奖励却很丰厚,分别是: 一千担面粉! 一千担精盐! 面粉倒也罢了,山寨也不缺粮,现在二龙山在青州的形象比官府还好,而且从不强买强卖,一向都是溢价购买,所以百姓家中有余粮的,都乐意拿来卖给盖世太保,谁叫他们给得多呢? 可那精盐,真真是刚需! 大宋的食盐,可是官府专卖,别说二龙山了,就是良民也不好买,不仅不好买,质量还不好,所以即便二龙山声名再好,也很难从平民百姓手中买到足够的食盐,人家自己都不够,匀给你怎么过日子? 好在还有私盐贩子,更妙的是,他们一贯作风不好,又是掺假,又是哄抬盐价,还涉黑…… 于是,盖世太保们做了善事,顺道就把盐买了。 只不过,私盐的质量更差! 现在可好了,这一千担都是上好的精盐,足足十二万斤,二龙山的人口要是不增加,吃个三五十年都没问题,即便扩大十倍…… 囤了五六万兵马,也够吃三五年了! 至于王伦,虽然他武功稀松,为人又差,可毕竟是八百里梁山水泊的第一任寨主,奖励自然也水涨船高,居然是—— 一千套金线乌弰弓并三万枝寸金凿子箭! 大宋最好的弓,配上大宋最好的箭,这奖励直追梁中书啊? 林冲嘴都乐歪了,自然又瞄准了朱贵,这厮跟孙二娘、张青是一路鬼,相比之下,人品还要恶劣…… 不杀,留着过年么? 第六十九章 金刚伏魔棍,山寨排座次 三更时分,梁山泊大宴才散。 朱贵一直陪着小心,着实吃了不少酒,早已酩酊大醉,被几个喽啰搀进房里一趟,那口气一松,沉沉睡去。 他倒是睡得安,却不知房里多了个催眠的阎罗。 林冲白日里留了他,只是怕晁盖一干外人,压不住寨子里这许多喽啰,此时大事顺遂,时辰也到了。 当下取出那柄剜心尖刀,那枕头捂住朱贵头脸,往心窝里只一刀,又是一挑,那可“噗通、噗通”的恶人心,便弹了出来,朱贵一声惨嚎被枕头闷了,浑身抽搐不已。 不一时,双脚一蹬,气绝身亡。 林冲才取下枕头,将这厮拎起来,依然在一旁椅子上端端坐了,双手交叠在膝上,取了那心来,款款放在手心。 这时,右掌心一阵瘙痒,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罚恶,诛杀旱地忽律朱贵,为八百里水泊除一大害,无数冤魂得以瞑目,特奖励“金刚伏魔棍”一柄!】 呦呵,还有专属兵器呢? 林冲但觉右掌心一沉,掌中却已多了一柄长棍。 丈八长短,手腕粗细,中间一段武铁,居中螺纹盘绕,镌有周天星斗,闪闪发光,两端却似金铸,有龙纹凤篆,两头骨朵又开了锋刃,以七棱攒聚而收,银光闪闪,寒气逼人,正可棒打,又作枪挑! 林冲挽了个棒花,但见银光闪烁,金丝纵横,隐隐有风雷之声,当有百斤上下,却甚是趁手,欣喜不已。 当即收了这棒,下山去了。 左右一想,倒没急事,便又扮作头陀模样,一路走走停停,观赏大宋风致,回到二龙山时,已是八月天气。 酷暑已尽,秋风送爽。 林冲就去孙二娘、张青的客栈,这两个却不在,只有曹正的浑家招前抢后,忙得不可开交,一眼瞥见林冲,慌忙前来见礼。 “师父哪里去了,才回来?” 林冲疑惑道: “你怎得认出来了?” 那妇人忙请林冲坐下,斟了茶,才说道: “师父只糊了脸,身形却没变,且这一身英雄气,旁人也无。” 林冲抿了口茶,笑道: “曹正倒是有福气,偏你会说话!” 说了阵子话,问了山寨近况,得知公孙胜已经回来了,忙让她取了热水来洗了脸,又去里间换了身暗紫长袍,便上山来。 山门两侧,各有八个铁鹰锐士着步人甲值守。 正待拜倒,林冲已摆手道: “都免礼,不要声张!” 当下独上山来,又遇上两队巡山的铁鹰锐士,个个精神抖擞,气势威武,林冲心中愈发欢喜,脚步也轻快了。 及至半山,便听金铁之声,隐隐有人呼喝。 忙快奔几步,赶上去看,原来武松、杨志各持一把朴刀,光了膀子,你来我往,正在聚义堂前的空地上比斗,一旁站着鲁智深和公孙胜,远远看见林冲,便迎了过来: “教头去了这许久,那晁天王呢?” 林冲无奈道: “刘唐那厮看了张小闲之死,却心怯了,几个人都嫌我二龙山规矩严苛,一发去了梁山泊,倒也逍遥!” 鲁智深哈哈大笑,指着他说: “谁叫你反复留他,那般惨状,岂不惊了?” 林冲苦笑道: “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只怕他几人向来闲散惯了,上了山寨又不好管束,轻了不听,重了反伤义气,才敲个边鼓,谁知他恁的胆小?” “这边鼓敲得好,唬倒了一群好汉……” 鲁智深只是笑,一旁公孙胜忽道: “我看那晁保正也是英雄不凡,当不甘居于人下,且那梁山泊的白衣秀士王伦又是个心胸狭窄之徒,不能容人,他怎得去了那处?” “公孙先生果有慧眼!” 林冲赞了一句,才解释道: “我也怕他受了委屈,便先去梁山泊走了一遭,见那处果然凶恶,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一怒之下,便把王伦等四个腌臜头领都杀了,晁盖一行人来时,却正好占了那梁山泊,却无后顾之忧……” 话没说完,胳膊就被公孙胜抱住了,朝那圈中两人叫道: “快别打了,没得耽误正事!” 两人一听,便齐齐收了朴刀,跃出圈子见礼,林冲回了礼,疑惑道: “先生这是……” 公孙胜不悦道: “贫道已禀明家师,老母也接来了,教头怎么说?” 这么一说,林冲才想起来。 原来是要结拜? 当即命人在聚义堂面列了金钱、纸马、香花、灯烛,摆了牛猪羊、烧纸、香案、美酒,便请公孙胜、杨志入堂。 武松和杨志已去换了长衫,回来见这阵仗,又提议道: “哥哥不在时,那阮家兄弟三人,各个用命,颇有功劳,今日恰逢结拜盛事,却不如请他三人来,一同拜了?” 林冲笑道: “二郎心细,本该如此!” 忙差人去请阮氏三雄,一旁鲁智深笑道: “你那徒儿,也甚是机敏,同掌‘风林火山’四营,不如也拜了?” 林冲瞪眼道: “师兄又消遣我,哪有跟徒儿结拜的?” 鲁智深大笑,复命敲响大钟,召集山上、山下铁鹰锐士、盖世太保,并别院妇孺,皆来聚义堂观礼。 少时,吉时已到。 林冲、鲁智深、武松、公孙胜、杨志、阮氏三雄共八人,都换了青白长袍,便在堂下拈香行礼立誓,拜为异姓兄弟。 曹正甚有眼见,待八人礼成,便着铁鹰锐士抬上八座交椅,一字并列,陈在堂下,请林冲上座。 林冲看见,便携鲁智深居中坐了。 到第三把时,众人却推让起来,武松让公孙胜,公孙胜又让杨志,杨志复让武松,一旁阮氏三雄倒都是直性子,一发叫道: “武都头乃山寨元老,一身武艺,盖世无双,切莫推辞!” 说着,一拥而上,将他摁在林冲右手坐了。 待公孙胜又让,杨志却不由分说将他推过去,在鲁智深左手边坐了,转过身来,又去捉三阮。 三兄弟见状,却都奔将起来。 绕堂一周,阮小二、阮小七甚是机敏,先后挨着公孙胜坐了左侧两座,杨志再回头,那阮小五却已坐了右侧最后一把交椅,却将左手边挨着武松那一把交椅空了出来…… 第七十章 封官如儿戏,招安且不去! 杨志只顾捉人,却忘了这一节。 见三阮这般激灵,才想起来,与其推来让去,之前倒不如先占了那最后一把交椅,此时却被阮小七坐了,又不好让他起来。 一时尴尬,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林冲见他为难,便笑着说: “天意如此,我等既为生死兄弟,甘苦同受,只是座次而已,又不是朝廷那官位,先后也无伤大雅,杨兄何必推辞?” 杨志讪讪道: “俺上山迟了,确实不该居上……” 让了一句,倒也顺着台阶下了,就坐了那空位。 曹正却是个机灵鬼儿,当即引着众人在堂外拜下,齐声道: “拜见八位寨主……” 鲁智深一听,就“嘿”的一声笑了: “哪有八位寨主,你师父是寨主便好了,我兄弟七人,也不再称什么‘二寨主’、‘三寨主’,恁的啰嗦?” 一旁武松也说: “大哥说的甚是,所谓天无二日,怎能有八个寨主?” 这一说,几人纷纷附和,杨志提议道: “教头有心,将俺们这山寨打造得固若金汤,麾下好汉,各个精锐,正应了那句‘不是禁军,胜似禁军’,适逢吉日,不若就此定下军号,教头自认了指挥,我等皆以军职相称,如何?” 果然是个官迷! 林冲一听就乐了,笑着说: “依杨兄之见,我二龙山,当称做什么军?” 杨志道: “俺们既奉了‘替天行道’的大旗,自当以‘天’字打头,但这第二个字如何,杨志草包一没,却想不出了,教头自拟一个!” 林冲没说话,看向鲁智深。 后者笑了笑,说道: “看我作甚,洒家又不通文墨,你自取便是!” 林冲略一沉吟,笑道: “也罢,今日群雄聚义,但取一个‘雄’字,称‘天雄军’如何?” 众兄弟一听,齐声叫好,便命取了笔墨来,林冲大笔一挥,写了‘天雄军’三个大字,命曹正拿去做一杆大纛。 本就是草寇,也没什么忌讳。 这官儿,自然越吹越高,均按当今朝廷最高品衔往下—— 林冲为骠骑大将军,任天雄军元帅。 鲁智深为辅国大将军、武松为镇军大将军,皆为副帅。 公孙胜为冠军大将军,任军师。 杨志为怀化大将军,任步兵总管。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分别为云摩大将军,与归德大将军曹正,仍为步兵统领,分掌“风林水火”四营…… 一众草寇,嘻嘻哈哈封了官儿,林冲见他们高兴,也没阻拦,反正按他的计划,这事儿也迟早要做,倒不如早立明目,名正言顺。 当即设宴,豪饮三日。 第三日,众将帅尚在聚义堂宴饮,忽一个盖世太保来报: “启禀大帅,山下客栈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慕容知府着官家送来的,那人也未逗留,只奉上白银千两,就匆匆走了。” 这厮,又耍什么花招? 林冲接过那书信,却见封皮上写着: 林教头亲启。 遂拆了封,展开一看—— 教头万安: 近来,蒙教头统制有方,麾下盖世太保效命,保境安民,致使青州太平,百姓安乐,二龙山声名远播,天下人无不赞叹。 唯有一事,难以抉择,心中惶恐,适逢中秋佳节,特设薄酒,还请教头拨冗莅临,共赏婵娟,指点迷津。 下官慕容彦达再拜! 林冲看了一遍,就递给鲁智深,待众人依次看了,才开口道: “慕容彦达设了鸿门宴,去不去呢?” 鲁智深知道他早拿捏了这厮,倒也不怕,笑着说: “自然要去,怕他撮鸟怎得?” 杨志却不知道,忧心道: “大帅莫要中计,那慕容彦达麾下有秦明、黄信、花荣三处兵马,着实兵多将广,他又不明说,还是不去为好!” 一旁武松道: “若是不去,倒叫着狗官小觑了,我等陪大帅走一遭便了!” 林冲摆摆手,笑道: “不必,我自一人去,却好脱身……” 鲁智深不悦道: “你自去城里吃花酒,却叫一众兄弟在此坐蜡,心中忧虑,想那慕容彦达必有美酒待客,何不教众兄弟分一杯吃?” 这和尚,到底会说话。 林冲当然不能拒绝,便定下计策,着孙二娘夫妇和李忠带了十余盖世太保乔装入城,先行打点,杨志并阮氏三雄、曹正,尽起山寨兵马,化整为零,潜伏于青州城外,随时接应。 八月十五,林冲与鲁智深、武松来到青州城下。 那慕容彦达不见回信,也不知他来不来,当日一早就在城楼上等,不时扶墙来看,远远看见三人,顿时大喜。 当即带人出迎,拜倒在前,道: “教头拨冗莅临,下官不胜感激,还请入城!” 三人相视一眼,便回了礼,一行人乘了马车,入城而来。 须臾,到了慕容府邸。 果然张灯结彩,排下大宴,慕容彦达甚是恭敬,就请三人正堂坐定,添香茗、摆鲜果、点心,林冲开门见山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人有话早说,不必忌讳!” 慕容彦达忙屏退左右,这才躬身一礼,道: “蒙教头大恩,下官冒了那剿灭清风山、挑花山贼寇之功,朝廷已降行赏,擢升下官为左谏议大夫,仍知青州府事!” “可喜可贺!” 林冲笑了一声,道: “说正事!” 慕容彦达神色尴尬起来,俯身道: “教头声名卓着,天下尽知,不料那高太尉也听说了……屡屡构陷,蒙蔽圣上,之前命枢密院下令,着下官起兵清剿二龙山……” 林冲倒不意外,只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彦达,道: “既如此,你来剿匪便是,这又作甚?” “下官岂敢?” 慕容彦达听出他口气嘲讽,顿时觉得胸腹之间都疼了起来,双膝一软,“噗通”就跪了,惶恐道: “教头于下官仁至义尽,恩同再造,下官怎能做此禽兽不如之事?先前已派心腹上下打点,又央妹子说合,才使官家收回成命,降一道圣旨,将二龙山编为青州团练治下,表教头为二龙山知寨……” 原来,这厮是来邀功请赏了? 林冲暗暗好笑,板着脸道: “这么说,你是替我做了决定,将我山寨招安了?” 这…… 我还做错了么? 慕容彦达胸腹之间愈发疼了,战战兢兢道: “下官错了……” 第七十一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厮,认错态度倒还行? 慕容彦达跟狗似的,林冲也不好继续为难他。 况且,这件事儿,恐怕也不简单。 他说是有一道圣旨降下,给二龙山划了编制,跟花荣的清风寨一样,成了青州团练治下的一个地方性武装,应该没这么容易。 至少,还得先有一道圣旨,赦免了林冲。 否则以他逃犯的身份,怎么做那“二龙寨”的知寨? 慕容彦达嘴里的“上下打点”、“托妹子说合”应该不假,他虽是皇亲国戚,但那高俅正当宠,又是“丧子之恨”,绝对不容易善罢甘休,期间付出的代价,估计不小! 当然,即便如此,招安也绝不会招安! 这辈子,都不可能招安! 一旦招安,做事难免缚手缚脚,跟宋江那厮一样,免不了去当炮灰,有百害而无一利,如今自由自在,不逍遥么? 不过,有了这名头,倒是不必担心官兵来剿,二龙山的势力,也可以堂堂正正向邻近州府渗透,盖世太保,也可以招摇过市了! 似乎,也可以明面上认了? 想到此处,便说: “我之前也说过,不接受招安。但你既然求了这圣旨来,想必也着实费了一番苦心,却也不能让你为难。对外,可以宣称我二龙山已归你慕容知府治下,仅此而已,明白么?” 慕容彦达擦了把汗,忙不迭的说: “多谢教头,小的省得,省得……” 林冲笑道: “正事已了,起来吃酒!” 慕容彦达却没起身,讪讪的看了一眼林冲,欲言又止,林冲心中一动,顿时醒悟,便笑着说: “你这段时间,颇有善政,又为我奔走,颇得了不少善果,方才我已看过,那‘恶’字已浅了不少……只是,若此时拔除恶根,却须将笔画浸润的血肉肌肤全部削去,你可吃得了那痛?” 一听这话,慕容彦达顿觉手脚冰凉。 他请林冲过来,当然是邀功请赏,还想着他一高兴,便把这“恶”字收了,今后自然为所欲为,再不受他的管束。 谁知,还得受这酷刑? 将笔画浸润的血肉肌肤全部削去,我还能活么? 见林冲冷冷的看过来,慌忙转了颜色,道: “教头误会了,下官并无此意!” 林冲也没把话说死,又给了他个念想: “此时除去,确实辛苦,但你若继续行善,那‘恶’字必会日益上浮,经一两载,浮于皮肉之上,我倒可用符篆化水,轻易洗去……” 慕容彦达一听,果然又兴奋起来,当下就叩首道: “多谢教头,下官必然多多行善……” 不料,林冲又补了一句: “本来,我按时间推算以为这次便可为你拔除恶根,谁知却还不行,想必你平日里确实行善过了,却也没少作恶……有一事,你须记得,作恶一遭,强消善事百件,长此以往,你这辈子怕是都难拔除了!” 还有这条? 这一会儿工夫,慕容彦达的心情此起彼伏,犹如过山车一样,听了这话,顿时又从云端跌落,沮丧极了。 你上次,咋不说? 我这可不是一件两件,啥时候是个头? 见他面色煞白,林冲又说: “上次走得匆忙,却忘了此节,也怪你这厮不老实,既然行善,怎得又做了不少恶事?不过,亡羊补牢,犹未迟也。我已推算过了,若你从即日起,不做一件恶事,反而日行一善,则十年可解。倘多多行善,兴许三五载,又或一载、数月,都有可能……” 您能一次把话说完么? 慕容彦达血压都不对劲儿了,缓了口气,才说: “多谢教头指点,下官必当铭刻于心!” 这才起身,去备宴了。 不一时,各色酒食、菜肴络绎不绝,端上正堂,慕容彦达又请了青州兵马统制秦明、都监黄信、清风寨武知寨花荣作陪,隆重介绍了“圣上钦点”的“二龙寨”知寨林冲,副知寨鲁达、武松。 三人见林冲等小小知寨居然高坐上首,慕容彦达只敢在下首相陪,顿时一脸懵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尉亲至,需要这么恭敬么? 再听“圣上钦点”四字,顿时了然。 这位,怕不是钦差? 也不敢怠慢了,当即小心陪着,不断敬酒,言及二龙山、盖世太保,也是彩虹马屁满天飞,生怕被“钦差大人”记在小本本了。 眼见天色将晚,林冲起身告辞。 慕容彦达再三挽留,林冲却不肯待了,其实是怕杨志见他们久不出城,冒冒失失跑来打青州,那就不好收拾了…… 推脱几句,只说山寨有事,便与鲁智深、武松出府。 一出门,便见孙二娘、张青和李忠引着十来个盖世太保,扮作行商,在对门茶坊里探头探脑,神色颇为焦急。 看见他们仨人,这才缩了回去。 慕容彦达到底不敢怠慢,带着秦明、黄信、花荣一路送到城门,还要继续送,被林冲婉拒了。 三人缓缓而行,过了三五里,孙二娘等人从后面追了过来,又过了十余里,杨志才率一部铁鹰锐士前来汇合,问道: “大帅,此行可顺利么?” 林冲笑道: “先引各路兵马返回,不要惊扰百姓,回山寨再说!” 杨志抱拳一礼,当即打马而去。 孙二娘等人倒没走,只落后几步,在一旁拱卫,林冲扭头一看,见其他人都丢了担子,轻装上阵,唯独李忠还扛着一副重担,便问道: “李忠,你扛的什么,这般要紧?” 李忠讪讪一笑,道: “今日中秋,大帅不去泰山府上吃酒么?这大半年来,几位将军都常去张教头府上拜会,唯独大帅忙碌,却未去过……” 原来是替我准备的礼物? 林冲抱拳一礼,道: “多谢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李忠吓了一跳,慌忙丢下担子,拜倒回礼,说道: “大帅使不得,此小人应尽之力……” 听到这话,一旁鲁智深和武松却笑起来,见林冲不解,才说: “你再不去,怕是认不得嫂夫人了!” 林冲笑道: “怎么会……” 忽见孙二娘、张青等人也在一旁窃笑,顿时感觉不对,就没往下说,却又不好意思再问,索性一把抓起李忠那担子。 脚下生风,飞一般的走了…… 第七十二章 一首青玉案,并撩两佳人 到张教头府上时,天色已晚。 霞光未散,一轮圆月初升,金灿灿的一片。 林冲解了“神行马甲”放入储物锦囊,便扛着李忠置办的那一担子礼物晃晃悠悠,走到大门前。 几个仆役见了,匆匆上前磕头,一边引着林冲进门,取了那扁担,一边在那里大呼小叫: “姑爷回来了,姑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锦儿从厢房探出头来,只瞥了一眼,就缩了回去,府中上下,早已听见,一阵鸡飞狗跳,都来见礼。 不过多时,张教头已带着儿孙来迎。 “教头才来,可想煞老汉了!” 林冲磕了头,起身道: “山寨事多,总也脱不开身,倒让泰山记挂了!” 几个舅子、子侄也都拜倒行礼,林冲便取出金条来,一人一根,算是见面礼,小孩儿欢天喜地的跑了。 一行人在正堂坐定,张教头欢天喜地设下席面,屡屡劝酒,林冲也开不了口,着实吃了些,才得了空,问道: “泰山,怎么不见贞娘?” 张教头嘴角一弯,眼神颇为狡黠,只说: “不忙,许是去打扮了……” 又过几巡,门前才响起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林冲扭头看时,正是李师师、潘金莲和锦儿,拥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少女进了门。 一发都拜了下去,道: “见过官人(哥哥)!” 林冲愕然道: “贞娘呢?” 几女相视一眼,却没回话,便在下首小桌上坐了,四双妙目定在林冲脸上,颇有些幽怨的味道,尤其是不认识的那位。 那眼神,就像他是个始乱终弃,拔管就走的渣男一样! 林冲心下疑惑,不免多看了几眼,但觉她形貌气质,无一处不是美到了极处,一眼忘俗,心头不由涌上《洛神赋》的句子——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忽然,灵台一闪,脑海里浮现出孙二娘等人的窃笑,又想起鲁智深那句,“你再不去,怕是认不得嫂夫人了”! 洛神·美人丹? 一拍大腿,叫道: “贞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美人哼了一声,闷闷的道: “我才不是贞娘!” 声音却没变,林冲越发笃定,便走上前,一把搂住她纤腰,就揽着她往外走,那美人大羞,挣扎道: “你,你做什么?” 林冲坏笑道: “贞娘有一颗红痣,我须得查查,看你有没有?” “有有有……” 贞娘羞得浑身滚烫,忙说: “我就是,不必查了!” 林冲这才罢手,又捧着她小脸儿仔细端详,啧啧称奇: “之前还有几分相像,这才几天不见,竟似换了个人一样?” 贞娘白了他一眼,幽怨的说: “元宵开始,整整七个月了,哪里是几天?” 林冲一愣,这么久了么? 一旁李师师酸溜溜的插了一句: “嫂嫂算的好细……” 贞娘脸一红,嗔道: “你倒是算得不细,却每天将官人那词儿抄数十遍,这七个月来,怕是抄了有好几车了吧?” “嫂嫂……” 李师师也闹了个大红脸,我的身份是小姑子好么?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个团圆饭,张教头颇有眼力见儿,道了声乏,就带着儿孙回后院歇息去了。 林冲自与贞娘几女在凉亭里赏月。 几个女人都吃了酒,隔阂尽去,说话也随意起来,便让李师师弹了一曲,纷纷赞叹,贞娘叹道: “此曲精妙绝伦,若有人起舞就好了,只是我们都不会……” 谁说不会了,李师师可是花魁! 林冲奇怪的看过去,却见李师师微微摇头,便改口道: “娘子如今真真宛若谪仙,便是那月里的嫦娥,也颇有不如,只消在这亭子里走上一遭,也胜过旁人起舞了!” 贞娘俏脸一红,嗔道: “偏是会说,我哪有那么好看?” 林冲笑道: “其实你从前便美,现在不过锦上添花罢了……对了,那年元宵,我们在东京赏灯,险些走丢了,你记得么?” 贞娘摇摇头,道: “赏灯记得,我又哪里走丢过?” 林冲又笑: “所以说险些,当时我一转头,却不见了你,可吓坏了……心想,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若是走丢,又从哪里去找?” 贞娘大羞,不依道: “你吃醉了,莫要胡说……” 林冲一把捉住她玉手,柔声道: “今年元宵,我将你安顿在这宅子里,回去时却想起那年了,愈发思念,情难自已,倒填了一首词,你要不要听?” 贞娘尚未搭腔,一旁李师师早拍手叫好了: “自然要听,需写了最好!” 当即提着裙角溜了,不过多时,已捧着笔墨纸砚折返,就放在亭中小几上,自在一旁研墨,一边催道: “哎呦,你俩一会儿去房里缠绵,先写了这词!” 贞娘正自心旌荡漾,一听这话,顿时羞得抽了手,背过身去。 林冲瞥了一眼李师师,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这才提起笔来,蘸饱了墨汁,略一沉吟,挥手就写——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贞娘忍着羞,在一旁看着,忽然轻笑一声: “这……怕不是走丢了我来,却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 林冲一愣,这词好像,抄错了? 此时自然不能露馅儿,当即朝她扑去,张牙舞爪道: “正是这家小娘子,还不速速留下来?” 贞娘“咯咯”一笑,一扭身,奔出亭子,林冲却未追出,大笑道: “速去洗白白了等着,为夫倒要看那红痣还在……” 话没说完,贞娘掩面跑了。 她一跑,锦儿和潘金莲先后追了过去,官人有吩咐,要“洗白白”,自然得去服侍,哪能让夫人一个人? 亭子里,就剩下林冲和李师师了,他忽然提起笔来。 将那“元夕”抹去,在旁边写了两个字—— 初见! 朝李师师眨眨眼,低声道: “小娘子,久违了!” 第七十三章 半路杀出个宋押司 李师师先是一愣,渐渐的,美眸之中腾起一片水雾。 “原来……” 可惜,煞风景的来了! 话没说完,便听“噗通”一声,院子里跳进来一个大汉,三两步赶过来,却是武松,神色焦急,纳头便拜: “哥哥,出事了……” 见他神情,林冲也顾不得撩妹了,一把拉起,急道: “怎么了?” 武松沉声道: “有散入郓城县的盖世太保策马急报,说宋押司杀妻,县衙已收了苦主人证,差衙役去捕,危在旦夕,还请哥哥发兵,搭救则个!” 来了,来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粉丝要追星,如之奈何? 林冲当然知道宋江会杀阎婆惜,那日去给晁盖报讯之后,见宋江来走马后炮,就知道他免不了会收到晁盖馈赠,事情还是会回到水浒本来的时间线上,但这俩怨偶都不是啥好鸟,懒得理他,也不曾去探。 没想到,还是被做好事的盖世太保发现了! 重要的是,这“及时雨宋公明”眼下名声极好,若是见死不救,不仅是武松这个粉丝,怕是连鲁智深都看不下去,反倒伤了义气。 想到此处,忙做出一副焦急模样,便朝李师师吩咐道: “师师,跟贞娘说一声,晚些再接你们!” 李师师妙目传情,糯糯的应了一声,林冲早取出神行马甲绑了,一把抓起武松腰带,往肩头一甩,电射而出…… 不一时,到了山寨。 这才放下武松,一同奔上聚义堂。 却见堂前“风林火山”四营列阵以待,鲁智深、杨志、公孙胜、阮氏三雄、曹正、孙二娘、张青、李忠皆在檐下等候。 一见二人,杨志便道: “大帅,兵马业已整顿,何时出发?” 林冲摆摆手,道: “不急,那郓城县都头朱仝、雷横皆与宋公明交好,必不肯坐视,其中还有转圜余地,我与二郎先去,倘若有变,再来搬兵不迟!” 鲁智深笑道: “大帅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俺说什么来着?” 众人皆笑,便命诸军散去,林冲留了三担精盐,说道: “过几日,晁天王或派人来送礼,先留住人,待我等探了消息,再让他回去禀告梁山泊也好,免得晁天王心急,又来攻打郓城县!” 说罢,自与武松各骑快马,直奔郓州。 不一日,到了郓城县。 城门上贴着宋江的海捕公告,也有画像,武松见了,知道偶像黑三郎已然逃脱,脸色才好了些,便与林冲去了宋家庄。 暗中探访半日,只见宋太公并一群庄客,却无宋江。 林冲早知道,却一路演戏,消极救援,又等了三日,才做出一副“突然想起”的模样,一拍大腿,道: “那宋公明,必然去了柴大官人府上!” 武松将信将疑,道: “哥哥怎么知道?” 林冲笑道: “当日我犯下事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柴大官人,他一向仗义疏财,专一结识天下好汉,救助遭配的人,天下无人不知,都说是个现世的孟尝君,我知道去,宋押司不知道么?” 武松也想不到第二处,二人便改道直奔沧州横海郡。 他们有快马,不过七八日,早到了柴进府上,怕他尴尬,便也没去见,只躲在山林中,趁夜进府探看。 连续数日,却不见宋江。 武松又着急了: “哥哥,莫非那宋押司并未来奔柴大官人?” 林冲笑道: “他是在逃的犯人,又不敢堂而皇之行大路而来,必然走了小道,还得乔装,哪能跑得这么快,再等几日看看!” 武松只得耐下性子,二人便去客栈里歇了。 白日间武松也闲不住,自去沧州四处探查,林冲则贴了“隐身符”,在柴进庄子里看热闹,只等宋江。 匆匆一月,九月将尽,残秋天寒,霜重雨频。 这天,武松又去城外走空,悻悻而归,却见林冲坐在窗前,早烫了一壶酒,正在那里等他,一眼瞥见,便笑道: “宋押司来了!” 武松大喜,脱口道: “既如此,我兄弟二人,且去拜见如何?” 林冲摇摇头,道: “那日官司追捕甚迫,柴大官人没敢留我,此时去见,怕是有些尴尬,反让他脸上难堪,你带些金子去,不要提宋押司之事,只说我仍在二龙山,感激柴大官人仗义,特来送礼酬谢!” 武松笑道: “我看那柴大官人也非量小,哥哥何不就此见了,一笑作罢?” 你懂个鹅蛋! 那柴进尚未经历磨难,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此时各处已经撤下林冲的海捕公文,慕容彦达那厮又高调宣布二龙山业已招安,沧州又不远,往来不少好汉,柴进怕早听说了。 此时去见,不是打脸么? 摇头叹道: “宋押司在侧,还是莫要他为难好些,你自去拜见,我贴了隐身符,可在暗处跟来,倒也看看那孝义黑三郎如何?” 武松顿时想起两人初见时,便笑起来: “原来哥哥也没见过?” 林冲摇摇头,也不解释,当即从梁世杰家产中挑了两箱金元宝出来,略略一点,便笑着说: “我一家老小昔日蒙柴大官人庇佑,慷慨解囊,却不能让你空着手去,这些金子送去府上,算是见礼!” 武松自去店家处讨了一根扁担,就拿绳子捆在两头,一路挑了,晃晃悠悠去见柴进。 林冲贴了“隐身符”,跟在后面。 武松来时,柴进已请宋江、宋清沐浴更衣,安排下酒食,请宋江正面坐地,柴进对席,宋清有宋江在上,侧首坐了。 见庄客引着武松来见,顿时面皮赤红,慌忙下阶见礼,强笑道: “昨夜灯花报,今早喜鹊噪,不想却是武都头来了!” 武松卸了担子,拱手道: “柴大官人高义,容我大哥栖身府上,如今我兄弟几人聚于二龙山,甚是逍遥,大哥常念大官人恩德,只寨中事多,不得脱身,特命武二来府上拜谢,略表心意!” 说罢,揭开那两口箱子,顿时金灿灿的一片。 柴进送走林冲之后,终日觉得亏心,此时见他又送来这两箱金元宝,愈发惭愧起来,忙请武松入席,惭然道: “当日教头事迫,柴某胆小怕事,却也不曾出力,想起来甚是不安,哪里敢受教头如此重礼,还是请……” 第七十四章 再会柴进,粉丝面基 柴进话没说完,便被武松截住了,拱手道: “大官人何出此言,我大哥一家老小,皆因大官人庇佑才得保全,大哥常说,若非大官人,便没二龙山,那日暂别,也因大哥、二哥取了二龙山,早有归去之意,大官人不收,莫非嫌这金子来路不正?” 这么一挤兑,柴进却不得不收了,只得命庄客将那两箱金元宝抬走,正要道谢,却被武松转过话头,道: “不敢问,这两位好汉名讳?” 柴进笑道: “都头,你不认得这位奢遮的押司?” 武松佯作不知,只说: “奢遮,奢遮!他敢比不得郓城宋押司少些儿!” 柴进大笑道: “武都头,你认得宋押司不?” 武松摇摇头,道: “我虽不曾认得,江湖上久闻他是个及时雨宋公明,且又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是个天下闻名的好汉!” 柴进又笑: “都头,此位便是及时雨宋公明!” 武松迟疑道: “真个也不是?” 宋江忙起身一礼,道: “小可便是宋江!” 武松这才行下礼来,拱手道: “原来有眼不识泰山!” 宋江忙扶他起来,问道: “足下是谁?高姓大名?” 柴进在一旁道: “这位姓武,名松,排行第二,正是景阳冈上打虎的英雄好汉,现如今在青州二龙寨做副知寨!” 宋江惊道: “原来是打虎英雄,不期今日却在这里相会,多幸,多幸!” 柴进笑道: “偶然豪杰相聚,实是难得,就请同坐一席说话!” 当即添酒回灯重开宴,饮至三更。 酒罢,柴进就留武松及宋江、宋清在西轩下客房安歇。 次日起来,又安排席面,杀羊宰猪,管待贵客,也不曾出门了,日日宴饮,言谈甚恭,只怕冷落了武松。 匆匆十余日,林冲暗中吩咐,武松便要辞行。 实实是看得怕了,他见宋江双眼放光,担心这厮身上有主角光环,又把武松蛊惑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了? 其实,是想多了。 书中武松感念宋江恩情,是因为先受柴进冷落,又得了疟疾,贫苦无依,恰逢宋江赏识,又添新衣,又送金银,甚至拜为兄弟,着实是雪中送炭,烧了冷灶,武松便是颗石头,也被他焐热了! 现在却不同,武松在二龙山逍遥,此番来拜,柴进只当他是林教头一般尊重、款待,又不曾受了委屈,哪那么容易被宋江蛊惑? 林冲一提醒,起身就走,干净利落。 柴进见留不住他,便又拿来许多金银回赠,林冲只在暗中提醒,武松自然不要,倒也不落他面子,笑道: “金银却不要了,武二本就是来送金子,若带回去,大哥却要打,大官人可有趁手的兵器么,容我选几件傍身?” 柴进笑道: “自然有,都头且来选!” 一行人到了宅中兵器库里,果然十八般兵器皆有,琳琅满目,武松也不客气,从中选了两把金丝大环刀,往背后一别。 柴进见状,又命庄客收拾起来,却要将那兵器库腾空,武松忙道: “大官人且慢,旁的也用不到,取些朴刀便好!” 一发推脱,却驳了他的面子。 要一些,便好看了。 果然,柴进听着舒坦,便尽取了库存的朴刀,也有百十来把,当即用麻袋装了,正要抬出去,却见武松把手一摸,那麻袋就不见了。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武松笑道: “不瞒大官人,我大哥曾得神仙馈赠,有一个能储物的锦囊,却在我身上了,只消一摸,便装了进去,倒不用马车了!” 柴进半天合不拢嘴,终于长叹一声,道: “林教头,真神人也!” 又设一宴,为武松送行,吃了半日酒,才与宋江、宋清,并一群庄客送武松出城,直送了十余里,这才依依惜别。 待他们走远,林冲才揭了“隐身符”,武松终于见了偶像,却有些“不过如此”的感觉,到底是去了心中憾事,神色清爽。 兄弟二人一路游山玩水,渐渐到了青州地面。 已是十月末,骤降大雪,到处银装素裹,沿途便见不少盖世太保在道旁扫雪,给穷苦人家添送寒衣、柴火,林冲心中甚喜,当即与武松去了张教头府上,接了贞娘几女回山寨。 再回聚义堂,却见赤发鬼刘唐也在。 一见林冲,慌忙拜倒见礼,林冲还了礼,揶揄道: “刘唐兄弟做的好事!” 刘唐愕然道: “兄弟做了甚事?” 林冲道: “你可知道,宋押司为何要杀阎婆惜?” 刘唐怔怔的道: “我也曾听说了,原来那阎婆惜早与县衙的张文远勾搭了,莫不是宋押司得知,一怒之下,却杀了这银妇?” 林冲摇头叹道: “宋押司是个直性的好汉,不爱女色,若是知道,也便打发她去了,何必取他性命?实是刘唐兄弟那金子、书信催命……” 刘唐愈发懵懂,一旁武松便解释道: “宋押司说,刘唐兄弟走后,那阎婆惜从衣袋中翻出了晁天王的书信,并以此要挟,要告发宋押司通贼。宋押司苦求不得,无奈之下,这才杀了那恶妇灭口……” “哎呦……” 刘唐大叫一声,顿足道: “果然是我害了宋押司,这又如何是好?” 林冲笑道: “眼下也无碍了,宋押司已去柴大官人府上暂住,且那郓城县令与宋押司交好,也不愿拿了他,早安抚了阎婆、张文远,不必去州府上告,只等风头过了,便可回乡……” 刘唐听了,心里愈发愧疚,只说: “多谢教头传讯,俺自回了梁山泊,必请晁盖哥哥点齐兵马,杀上郓城县去,斩了那阎婆、张文远,给宋押司报仇……” “万万不可!” 林冲连连摆手,道: “我与二郎一路去救宋押司,已知他心意,宋押司尚有老父、兄长,皆是清白良民,却不肯连累家人,只等避过风头,待朝廷赦免了,便回乡与亲人团聚,你若杀人,岂不是又害他一遭?” 见刘唐仍是忿忿不平,又补充道: “我请大哥留你,便是为此,我二龙山、你梁山泊却是好汉去处,但宋押司不同,他不愿时,莫要强逼他上山。待你回了梁山泊,也当如此劝解晁天王,切莫坏了宋押司名声!” 第七十五章 好饭不怕晚,良缘莫嫌迟 一番劝解,刘唐才答应了。 到底心里愧疚,也不愿久留,略略吃了些酒,便告辞下山去了。 林冲才与众兄弟说了沧州之行,众人无不称赞“柴大官人高义”,吆五喝六,又吃酒作乐,直至半夜。 酒罢,林冲也醉了几分,便在火炉旁一躺。 谁知鲁智深忽然翻身坐起,笑道: “既然接了嫂嫂来,怎又跟俺们几个厮混,还不去阁子里睡?” 林冲这才想起贞娘来,便披了外衫出门,只见大雪纷纷,宛若飘絮,只得回身取了个毡笠儿,顶着风雪奔上山巅来。 一时狂风呼啸,那小阁灯火通明,却似白玉盘中玛瑙一颗,分外惹眼,林冲踏着那乱琼碎玉进来,却见锦儿正坐在门口小炉旁,回头见了林冲,忙奔过来将那毡笠儿除将下来,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 这才行了礼,欣然道: “风雪正紧,官人却还是来了?” 林冲伸出手来,在她小脑瓜上盘了盘,笑道: “我寻常也不来这阁子里睡,今日接了你们来住,也不知冷不冷,方才吃酒迟了,自然要来看看,莫冻坏了!” 锦儿缩了缩脖子,道: “那几个洒扫的姐姐说了,自中秋以来,曹统领便命人早晚间在阁楼里收拾,一遇天寒下雨,又命生了炉火,怕家具受了潮。今日有雪,楼上各房里早生了火,暖意融融,早不冷了!” 林冲点点头,不由赞道: “曹正这小子,就是贴心!” 说话间,锦儿已取了暖鞋来,帮他脱了靴子,换了一双袜子,又穿了暖鞋,吃了一盏暖茶,便催促道: “夫人在房里未睡,官人上去早些歇息吧?” 林冲莞尔一笑: “可洗白白了么?” 锦儿俏脸一红,娇嗔道: “每日都洗,自然洗白白了……” 遂引着林冲上楼,进了居中一间厢房,那门上挂着葱绿绣花软帘,里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镌丝凿花的,四下幔帐,又是最精致不过的,宛如仙宫一样的去处,林冲看着舒心,又赞了一句: “曹正果然上心了!” 贞娘听到他说话,忙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婷婷袅袅,嫣然道: “这大风雪,官人又吃了酒,怎上山来了?” 林冲笑道: “特来看看你,住的可称心?” 忽听背后“吱呀”一声,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却是锦儿关了门,“哒哒哒”的溜了。 贞娘看见,顿时俏脸绯红,忙转回去沏茶遮掩。 屋子里果然暖意融融,胜似阳春,林冲自在一旁小几前坐了,等贞娘沏了茶来,便拉着她说了阵子话。 从元宵暂别,清风山、阳谷县、十字坡、安平寨,事无巨细,也不曾隐瞒,都细细说与她听,贞娘默默听着,美眸含春。 不知不觉,到了三更天。 见林冲仍无困意,那一双美眸却透出几分幽怨来了。 “官人……可是厌倦我了?” 林冲一怔,愕然道: “这又怎么说?” 贞娘悠悠一叹,垂下头,低声道: “自从出了东京,与官人或聚或离,数月不见,官人也始终守之以礼,却似寻常亲眷一般,从未……从未……” 越说越羞,渐渐微不可闻,宛若纳纹,林冲倒是明白了。 仔细一琢磨,顿时闻出一丝不妙! 穿越之前,他也不是个修苦禅的和尚,寻常左手也不得空,不料自从魂穿林冲一年半来,居然波澜不惊,一点念想也无? 一贯脑子里不是好汉,便是酒肉,独自一人时,却只在复盘新得的各种武艺,分明有佳人,还得了李师师,今日若不是鲁智深提醒,居然也想不到来阁子里尝尝荤腥…… 忽然想到,水浒中但凡武艺高强者,似鲁智深、武松、卢俊义、晁盖,无不是“不好女色,一贯打熬身体”! 莫不是,这世界设定就是—— 好汉禁欲? 一念至此,顿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上天灵盖儿,好不容易保下了贞娘,又费尽心机夺来了李师师,若是被心理阉割了…… 那还有什么趣味! 当即俯身一抄,将贞娘横抱起来,就往床边赶,贞娘“啊”的一声惊呼,慌忙掩住小口,生怕被隔壁听了去,俏脸一片酡红。 不多时,已是光溜溜一只小羊。 贞娘捂着脸,从指缝间看到他只是双眼放光,细细打量着每一寸肌肤,却一动不动,羞得浑身发软,只得央求道: “官人,灭了灯么?” 林冲感觉兽血沸腾,器皿也朝气蓬勃,这才吁了口气,笑道: “不忙,我先寻那红痣在不在了?” 一番寻觅,上下其手,贞娘羞得看不得,只扯过衣衫盖住了头脸,只觉身子越来越热,气息却愈发紊乱起来…… 良久,忽听林冲“咦”的一声,就下了床。 贞娘心下疑惑,悄悄探出头来,却见林冲端了烛台过来,顿时心头一跳,又做了鸵鸟,却被林冲一把拉了起来,满脸的意外: “不忙害羞,你先看看!” 说着,将那烛台凑近,又取了一面铜镜来,凑到跟前。 贞娘以手遮面,羞赧道: “这……有什么好看?” 林冲正要说话,忽然朝门外瞥了一眼,低喝道: “要么,都滚进来。要么,扒光了,吊到外面冻着去!” 门外迟迟没有动静,林冲又说: “看来是想挨冻!” 说着,就抓起鞋子,在地上敲了两下,外面顿时响起一声惊呼,“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锦儿、潘金莲和李师师低着头,挪了进来。 贞娘“啊”的一声娇呼,钻进被子里去了。 林冲披了外衣,走下床道: “既然来了,便都让贞娘查查,看哪个不是完璧之身?” 说着,便往外走去。 贞娘听得疑惑,忍着羞钻出小脑袋问道: “官人,查这个作甚?” “你先看她们!” 林冲笑了笑,这才神神秘秘的说: “完了你再看看自己,我怀疑……你又恢复完璧了……” 丢下石化的贞娘,给了剩下三女一个警告的眼神,便踱着方步迈出门槛,顺手关了门,下楼去了。 嘴都笑歪了! 果然好饭不怕晚,良缘莫嫌迟,等了一年半,给我一个—— 全新的贞娘? 第七十六章 大宋第一副麻将问世 林冲乐了一阵,渐渐酒意上浮,便在小炉旁的矮榻一躺。 不过多时,便已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再醒来时,却见贞娘、锦儿、潘金莲和李师师都围坐在小炉旁,谁也不说话,也不知是怕吵醒了林冲,还是羞意未去? 林冲轻咳一声,道: “有茶水么,给一口吃?” 众女才惊醒过来,锦儿忙起身去斟茶,剩下仨人各自看了一眼林冲,又匆匆低下头,俏脸儿绯红一片,果然还在害羞。 林冲自然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问道: “贞娘,看得怎么样了?” 贞娘却在装傻,愕然道: “什么怎么样了?” 林冲自然不吃这一套,嘴角一抹坏笑,直接上难度: “昨晚不是让你看她们几个的颜色、形状、大小、光泽等,与你是否相同,看了一夜,总该有结果了吧?” 他说的这么细,众女愈发羞赧,头都不敢抬了,贞娘也大感吃不消,那又不是什么点心,赧然道: “哪有看什么颜色、形状,官人怕是醉了!” 林冲笑道: “噢,那让你看什么了?” 贞娘一时不慎,果然跳了坑,失口道: “只是看是否完璧,你……” 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就捂住樱桃小口,幽怨的看过来,林冲受用无比,大笑道: “那你说说,或者我亲自看看……” 话没说完,李师师先受不了了,红着脸站起来,顿足道: “登徒子,我是你妹妹啊!” 说着,就提着裙角,飞也似的溜了。 剩下一个潘金莲,面色通红,却忍着羞没跑,她早就察觉到林冲不喜欢她,现在能证明清白身,怎么都要等一个结果来。 看看他还嫌弃不了? 贞娘一阵无奈,只得低声说道: “自然都是,你看什么?” 林冲笑道: “你自己也看了?” 贞娘没说话,只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时,锦儿捧着茶来,林冲吃了半盏,便起身开了门,却见风雪依旧,黑云滚滚,也看不出什么时辰了。 也懒得下山,回头见一侧壁橱里放着几根象牙,顿时想起一物,随将那几根象牙搬过来,拔出剜心尖刀,“唰唰唰”几下,就斩成了碎块,贞娘在一旁看了,顿时心疼,道: “官人,这象牙也是稀罕物,你又糟践它作甚?” 林冲笑道: “我做个更稀罕的物件儿!” 嘴里说着,手上却不停,约莫一盏茶功夫,便将那几根象牙削成了四四方方一百四十四枚大小相同的方块儿。 停手饮了口茶,又刻起字来。 贞娘几女看他刻得专心,也不忍打扰,只在一旁观看,却见那小方块上刻了“东西南北中发”,又有“一万、两万、三万”等,其余则有许多小圈儿,或者小棍子,渐渐都有了字。 林冲收了尖刀,拍拍衣襟上的碎屑,笑道: “成了,这下可不无聊!” 扭头朝锦儿道: “去请师师过来,我这个好玩意儿,须得四个人才好玩!” 不一时,李师师红着脸随锦儿下了楼,见林冲已搬来一张方桌,与贞娘、潘金莲各坐一侧,指着那空位,笑道: “快来,三缺一,就等你了!” 李师师不明所以,只在那空位上坐了,锦儿正要去贞娘背后,却被林冲一把拽了过来,便放在膝上,笑道: “可别跑了,仔细看着,寻常我不在时,你们四个刚好能玩!” 锦儿羞得浑身发软,哪里敢说话? 怯怯的看了一眼贞娘,见她并无愠色,这才松了口气,默默换了个姿势,扭头去看桌上,便听林冲道: “这个物件唤作麻将,有一百四十四枚,其中……” 果然都是有慧根的奇女子,林冲只说了一遍,又陪她三人试打了几圈,便都上了手,连锦儿也看明白了,有时林冲故意打错,她都能看出来,忙捉回来,重新打一张! 林冲哈哈大笑,便把锦儿放下来,让她们去打,且拿出四十根金条,一人发了十根,算是赌资,自己在一旁观战。 这一来,却上了瘾。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一群新手也打了三天麻将。 谁都没料到,居然是锦儿上手最快,林冲先取了四十根金条,不到一天就被锦儿都赢了去,又一人发了十锭银子,还是被锦儿赢了,后来又补了三十锭银子,结局一样…… 锦儿不贪,银子都堆在身后桌上,她也不拿,不过图一乐,林冲问时,她便弯着两个月牙儿,笑嘻嘻的说: “都是官人给的,我拿了也没用,官人仍收了罢!” 当晚,林冲又在厢房独自睡了。 几女本已倦怠,各自去睡,等林冲睡了,却又嘻嘻哈哈把贞娘推了进来,关了门,又“哒哒哒”的溜了。 林冲坐起来,见贞娘只穿了睡衣,忙把她抱进被窝。 贞娘面色羞红,低声道: “官人怎么不来?” 林冲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道: “出东京时,我也不曾想过有今日这般逍遥日子,只觉亏待了你……不料,你竟换了一副样貌,又恢复了少女之身,所以琢磨着,让公孙胜选个黄道吉日,再娶你一回,大操大办,也给山寨添些喜气!” 贞娘一听,这几日的幽怨顿时化作满腹柔情,糯糯的道: “官人有这心思,已够了,哪能……” 没等她说完,林冲又说: “我娶你时,家里也不富裕,场面草草,宴席也不热闹,哪里配得上你这般国色天香的好女儿?” 一瞪眼,凶巴巴的道: “不许反对,就这么定了!” 贞娘嗔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双臂一环,凑上芳唇,林冲只是寻常想不起来,当真美人在侧,却已恢复正常。 一时风月,不必细表。 不一时,贞娘忽然身子一僵,忙跳下床去,这次却是她取来了烛台,战战兢兢往前一凑,顿时“啊”的一声惊呼。 手一抖,烛台掉落下来,幸亏林冲眼明手快,抄底一截,才免了一场大火,便把烛台放回去,一脸无语。 “娘子,这是作甚?” 贞娘半晌无语,忽然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 “原来,你那仙酒,也不止长了身体?” 林冲之前也没做过对比,以为林教头本就天赋异禀,此时一听,才知道不是,那金丹…… 还有这种功效? 第七十七章 二龙山三英战林冲 次日一早,天色晴好。 朝阳初升,山巅空气湿润,金灿灿的一片。 林冲取出金刚伏魔棍,在雪地里打了三遍金刚伏魔棍法,又打了一趟霸王拳,这才收了棍子,回到阁楼里。 自己打水洗了一遍,盖世太保已送了早餐过来。 但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几女下楼来,只好先吃了些,坐在一旁品茶,又等了一阵,李师师才梳妆了,款款走下阁楼。 顶着两个黑眼圈,神色倦怠,林冲瞥了一眼,失笑道: “怎么,睡得不好?” 李师师无语道: “贞娘声音那么大,谁睡得着?” 正说着,便见锦儿抱着被子,潘金莲捧着床单下来,李师师到底见多识广,看到那一团团水渍,小嘴儿顿时变成了一个“o”。 半晌,才掩住小口,疑惑道: “怎得没见落红?” 锦儿和潘金莲也是满腹疑窦,听李师师问及,便匆匆去阁楼外晒了被子、床单,都来坐到林冲对面,三双美眸充满了浓浓的求知欲。 林冲大感吃不消,便甩锅道: “怎么,贞娘没说?” 锦儿撇撇嘴,道: “莲儿姐姐倒是问了,可夫人什么都不肯说,只让打了水来沐浴,腿软得路也走不得,还是我俩扶进浴桶去了……” 林冲一听,顿时坏笑道: “贞娘不说,我便说不得,想知道……今晚来看便是了!” “真没脸了,谁要去看?” 李师师轻啐了一下,红着脸溜了。 倒是锦儿大方,颇有此意,看了一眼潘金莲,后者却也跑了,林冲见她月牙儿弯弯,甚是惹人,便一把搂过来,放在膝上。 如此如此,低声说了一遍。 锦儿面色通红,顿时跃跃欲试,月牙儿弯弯,低声道: “真的么,这样也行?” 林冲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却没继续撩拨,就把她抱到一旁小榻上,回头丢下一个坏笑,大步而去。 锦儿缓了口气,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喃喃道: “我去问娘子……” 林冲神清气爽,回到聚义堂。 众兄弟都开吃早酒了,鲁智深一眼瞥见,顿时大笑不已,揶揄道: “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教头还知道下山来呢?” 林冲老脸一红,讪讪道: “女人多了,不得雨露均沾么?” 众人一听,都哄笑起来,林冲也不以为意,吃了一碗酒,扭头道: “公孙老弟,且算一个黄道吉日来!” 公孙胜一愣,问道: “大帅是要纳妾么?” 林冲摇摇头,正色道: “不是纳妾,昔日我娶贞娘时,家里也不富裕,草草了事,想起来深以为憾事,如今得了这许多金银,又有众兄弟帮衬着,便想重新操办一回,照着那皇帝老儿娶皇后的议程来,也过过瘾,如何?” 公孙胜皱眉道: “同一位嫂嫂,还能娶两次么?” 一旁鲁智深也笑不出来了,把眼一瞪,道: “果然色令智昏,堂堂林教头,尝了三天迷魂汤,这一回来,旁的不说,却先想做个昏君来了?” 杨志也来劝,拱手道: “山寨初定,百废待兴,还请大帅三思……” “三思个屁!” 林冲都无语了,把眼一瞪,道: “我又不曾强抢民女,给自己浑家重新操办个婚礼,招谁惹谁了?这几日是风雪阻路,才没下山来吃酒,只是陪几女打麻将而已,一个都没沾,不信你们问贞娘去!” 鲁智深一听,神色反倒愈发凝重起来,又问了一句: “当真……一个都没沾?” “当然没有!” 林冲气呼呼的说: “全都是完璧之身,不信请公孙大娘去验!” 鲁智深长叹一声,口气怜悯: “原来教头有难言之隐,怎不早说,洒家倒认得一个神医……” 林冲当时就怒了,跳将起来,喝道: “花和尚,恁的欺人太甚,要打架么?” 鲁智深却不怕他,大笑道: “打便打,怕你怎得?” 林冲“嗖”的一声,取出金刚伏魔棍,跃出门外,大喝一声: “兀那和尚,且取兵刃来!” 鲁智深自取了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先吃了一碗酒,这才跃出门外,知道林冲厉害,也不让他,抬手就是一杖劈下! 林冲大叫一声: “来得好!” 使出金刚伏魔棍法,也是大开大合,一招横扫千军,但听“轰”的一声,将鲁智深那水墨禅杖荡了开去。 鲁智深虎口一震,当即双手一握,喝道: “好大力气,再来!” 一时间,你来我往,杖劈棍打,罡风席卷,风雷大作。 地上积雪被劲风荡起来,又纷纷扬扬落下来,炎炎烈日之下,浑似又下了一场大雪,武松等人都在檐下观看,大声喝彩。 两人都走的势大力沉的刚猛路子,每一次棍杖相击,都似一道平地惊雷,声震四野,惊的山涧鸟儿,“扑棱棱”往山外飞去…… 不过多时,已打了百余合,林冲不再收力,渐渐占了上风。 鲁智深爆喝一声: “痛快,痛快……” 手上也加了力气,光溜溜的脑门儿上热气腾腾,俩人这一番,才动了真格,看得檐下一众好汉也揪心起来。 又过百余回合,鲁智深渐渐气喘,头上亮晶晶的一片,满是汗珠子,林冲见他吃力,一棍格住,叫道: “二郎、杨老弟,并肩子上啊!” 武松、杨志早就心痒,闻言只相视一眼,便跃入圈中,一个拔出朴刀,直取林冲咽喉,另一个双手各一把金丝大环刀,分袭林冲胸口、下盘,鲁智深也没闲着,禅杖一横,扫向林冲腰间! 三人合力,林冲大感吃不消。 间不容发以格开杨志朴刀,又挡住鲁智深禅杖,就地一滚,才险险躲开武松双刀,不料他鸳鸯腿早已跟上,当即又是一滚,把棍子往地上一戳,借势腾空而起,“噌噌”两脚,也是鸳鸯腿! 待接了武松两脚,鲁智深又是一杖袭来,杨志的朴刀也抵到了胸口,林冲手忙脚乱,“噔噔噔”退出老远,怪叫道: “不打了,不打了……” 鲁智深笑道: “大帅武艺非凡,当以一敌三才好,怎不打了?” 林冲喘了口粗气,拄着棒子道: “这回倒试出来了,若单打独斗,你们三个没一个能打的,并肩子上,才略微有那么一丁点儿吃力……” 第七十八章 你那仙丹,可还有没有了 这话说得太贱,鲁智深都听不下去了,爆喝一声: “这厮放的什么鸟屁,你们两个且住,让洒家来……” 你来我往,又打了四五十合,一旁武松、杨志也不说话,便各自提刀上前相助,压下了林冲的嚣张气焰,再打十余合,武松却忽然反水,又格住杨志朴刀,反来助林冲…… 兄弟四人,一场混战。 从晌午打到傍晚,及至力竭,这才作罢。 一个个丢了兵器,都躺在雪地里喘气,公孙胜、阮氏三雄等才上前来,将四人抬进聚义堂,收了兵刃,端来酒肉。 曹正去捡林冲那棒子,只道是寻常铁棒,不料一提之下,竟脱手而出,顿时吃了一惊,待双手提起,但觉沉重,不由惊道: “师父这棒子,怕是不下百斤!” 林冲吃了一大碗酒,这才有了些力气,抹嘴笑道: “我也不知轻重,取一杆秤来,称了看看!” 不多时,曹正果然取了杆秤,阮小七也在一起帮忙,扛起那秤杆,一发放了秤砣,称一称,顿时齐声叫道: “原来有一百零八斤!” 鲁智深听见,顿时眼热,便起身取了那棍,舞一个棒花,只他打了半日,力也竭了,却不趁手,只爱那棒子做的精妙,扭头道: “俺那水磨禅杖是五台山下打的,本待要打一百斤重,那铁匠却说关王刀也才八十一斤,肥了不好看,又不中使,才打了六十二斤,后来使将起来,确实趁手。如今拿了你这百斤棒子,确实是重了,果然不好使,那铁匠,倒是有些眼力……” 林冲笑道: “仙酒你又不吃,这下可好,连棒子也拿不动!” 鲁智深一听,顿时乐了: “你倒是提得动棒,却也落了隐疾,可见那酒也不好吃……” “我没有!” 林冲气得两眼发黑,怒道: “那和尚,还要打么?” “不忙,不忙……” 鲁智深吃着酒,满脸的惬意,施施然道: “将歇一夜,明早再打!” 林冲浑身酸软,不过是色厉内荏,当即就坡下驴,也不提那结婚的事儿了,与众兄弟吃肉喝酒,夜深才回到阁楼。 贞娘四女果然还在打麻将,见他回来,纷纷起身见礼,就脱了靴子,换了暖鞋,又端来香茗,让他醒酒。 林冲吃了一盏,说道: “娘子,我有一事相求,不必勉强,若不答应,便作罢了。” 贞娘笑道: “官人但说无妨,我哪能不答应?” “未必……” 林冲展颜一笑: “李博士待我恩重如山,如今留下师师孤苦无依,她这姿容、人才,我又舍不得许了旁人去,此番大婚,便想以平妻之仪一并娶了她,也算有个名分,不知娘子可愿意么?” 一听这话,李师师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只想逃走,可双脚却似定在地上一样,却挪不动,其实心底里,着实是想听贞娘怎么说? 贞娘看了一眼李师师,笑着说: “原来官人是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既想娶了师师,又怕冷落了我,这才推脱说要为我再办一场?” 林冲讪讪道: “娘子果然神机妙算,这就猜出来了?” 贞娘白了他一眼,道: “你自娶师师便好了,平妻也好,我让贤也行,那婚礼……” “那可不行!” 林冲摇摇头,正色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是大元帅了,麾下将帅、兵马都看着,若不能大操大办,定了名分,哪能显得你元帅夫人的威仪来?” 贞娘“噗嗤”笑道: “你这大元帅,都是自己封的,还当真了?” 林冲傲然道: “过个三五年,莫说大元帅,就是王爷我也做了,这事便是如此。你若应了,就一起办了婚礼,若不应,师师我也不娶!” 贞娘无奈道: “应你便是,非要我做恶人?” 林冲大喜,当即长臂一揽,将她横抱起来,就往楼上走,大笑道: “娘子如此贤惠,不消说,今晚须好生犒赏了……” 第二日,又是一场混战。 连续七日,林冲再也不提大婚之事,却专与几个兄弟打斗,到后来连公孙胜、阮氏三雄、曹正也被拉入战团,打得昏天地暗。 到第八日一早,林冲照例将面条似的贞娘抱到隔壁房睡了一阵子,待红日初升,便提着那金刚伏魔棍回到聚义堂。 尚未开口,公孙胜便抢着说: “大帅,我已算过了,冬月十二日,便是好嫁娶的日子!” 林冲想了想,又问: “可与生辰八字有关么,我要一并娶了李师师为平妻,怕是要将我三人八字合一合,才好定下日子来!” 听他这么说,众人反应与贞娘一模一样。 公孙胜笑道: “大帅当真周全,若有八字,自然最好,贫道另算便是!” 林冲记得贞娘的生辰八字,李师师的却不知道,便又匆匆上山来问,也不敲门,就推门进来,顿时一呆。 却见李师师一双玉腿夹着被子,樱桃小口咬着被角,俏脸儿红彤彤的一片,忽听房门响动,就睁开眼睛,顿时“啊”的一声惊呼,急忙缩进被子里,做了个鸵鸟。 林冲暗暗好笑,坐到床沿上,一拍她翘臀,笑道: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 李师师社死了,一动不动,更不敢做声,林冲把手探进去,她也不敢动,只觉那怪手一路往下,浑身一颤,愈发不敢动了。 良久,娇吟散去。 李师师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俏脸,双目无神,歇了许久,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回过神来,似嗔似怨的看了一眼林冲,喃喃道: “官人昔日,必然是个花丛浪子……” 林冲笑道: “教头也好,浪子也罢,洒家终是你夫君,却已上了贼船,走不脱了……且说了你生辰八字,让公孙先生算个黄道吉日……” 李师师听到此处,顿时撅起了小嘴儿: “我不,你先允我一粒仙丹!” 林冲愕然道: “贞娘跟你说了?” 李师师道: “夫人心善,待我们几个如自家姊妹一般,当然说了……你那仙丹,可还有没有了,我出身不好,那‘李善长’的名儿,也不知能瞒过几时,却不能落了官人金面,须再美一些才好……” 第七十九章 林冲大婚,一箭双雕 说到这里,却被林冲一口噙住,深深一吻,才说: “你已经很美啦,哪里需要吃那仙丹?那仙丹确实还有一颗,但我想先尝了师师滋味儿,过段时间再给你,届时你形貌一变,却又是另一个美人儿了,得两帕落红,妙哉,妙哉!” 说着,又动手…… 待李师师断断续续说了生辰八字,林冲回到聚义堂时,已经过了晌午,不免又被一众兄弟嘲笑,说他着实瘾大。 林冲勃然大怒,当即又亮出棒子,一场恶战。 公孙胜自在一旁推算,待众人战罢,坐在堂中吃酒歇息,便说: “大帅,可定在冬月二十八日!” 林冲大手一挥: “既然如此,山上速速筹备,派人去请慕容彦达、秦明、黄信、花荣,二郎去一趟沧州,请柴大官人和宋押司。曹正去一趟梁山泊,邀晁天王众兄弟来吃酒,山寨大宴三日!” 大帅一下令,盖世太保跑断腿。 转眼到了冬月二十六日,二龙山上下,早已妆点一新,山巅那阁楼更是做得精妙绝伦,红灯高挂,林冲也亲题了匾额,上书—— 无忧阁! 三日前,晁盖、吴用、刘唐、白胜就带了四五十精锐来拜,送了许多礼物,金银珠宝、绢丝绸缎,装了十余辆马车。 那白胜出卖兄弟,居然还被原谅了。 智多星吴带了许多金银,上下打点,终究寻了个机会,将他救出。 这次,也一并来了。 这一干乌合之众上了山,林冲右掌心又痒个不停,偏偏又是喜庆日子,却施展不开,只得苦苦忍耐。 前一日,柴进和宋江也来了。 林冲带了一众兄弟出迎十余里,给足了大官人面子,柴进那点儿小尴尬,早就灰飞烟灭,便与梁山泊众好汉相见,豪饮达旦。 冬月二十八日,天朗气清,旭日东升。 二龙山鼓乐大作,林冲骑一匹白马,身后七位兄弟各穿锦衣,一色的栗色高头大马,带了七十二名披坚执锐的铁鹰锐士,浩浩荡荡下山。 张教头府上也妆点一新,早些时候,先认了李师师为义女,今日却是两个女儿同时出嫁,四方庄邻都来相贺,门前门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及至迎亲队伍抵达,一发放起爆竹来了。 林冲准备了两座八抬大轿,行礼之后,当先一座轿子迎了贞娘,后来那一座,才接了李师师,一路吹吹打打,直奔二龙山。 道旁百姓,皆来贺喜。 送些鸡蛋、熟肉、或者村酒之类。 二龙山声名越发好,而且不知何时,被传出山上连普通的盖世太保都每月有三两银子,乡里汉子听了,都想来投。 只是,被林冲拒绝了。 设了一道门槛,二龙山只收无家可归的好汉,倘家中尚有父母、妻儿供养,便只送了银子,好言好语,劝回家去了。 即便如此,山寨也急剧扩大,有一千百八多人。 及至山寨门前,却见一彪人马在旁等候,林冲忙下马相见,正是慕容彦达、秦明、黄信和花荣四人,都没穿官服,只是寻常打扮。 林冲知道忌讳,也没道破,便请四人上山赴宴。 礼成,果然大摆筵席。 酒肉从聚义堂,一直摆到寨门之外,山上弟兄,左近百姓,也都一发坐了席面,吆五喝六,吃了整整三天! 只是,除洞房一夜,林冲都在聚义堂陪酒,再没回去。 三日宴罢,慕容彦达四人先走,柴进、晁盖等人却又留了十余日,林冲也不在意,与众宾客天天说地,豪饮达旦。 眼见年关将近,柴进才回沧州去了,宋江却没一道回去,说与白虎山下的孔家兄弟有交情,却要一访。 俩人下了山,各奔东西。 柴进一走,晁盖一行人也告辞,回梁山泊去也。 当晚,林冲又睡在聚义堂。 刚眯了没一会儿,鲁智深却来了,鬼鬼祟祟拍醒他,就往外走,林冲以为是什么大事,也不敢声张,就跟了出来。 待到了半山腰,鲁智深才凑过来,满脸的忧虑: “兄弟,有病要早治,切莫讳疾忌医,俺知道那建康府有个神医,叫安道全的,说是手到病除……” “别瞎说!” 林冲脸都黑了,没好气的说: “我有什么病?” “自家兄弟,有什么?” 鲁智深把眼一瞪,道: “你必是被那仙酒害了,不能人道,须得……” “谁说我不能人道?” 林冲气的跳脚,寻常开玩笑也罢了,现在我娶了媳妇,还这么说? 鲁智深叹了口气,神色怜悯: “谁都知道了……就你还蒙在鼓里,你娶妻也有个把月了,却日日借酒消愁,在聚义堂睡,从不回那无忧阁,伺候洞府的婆子们早传开了,说你怕是有了隐疾,娶妻也只是遮掩……” 林冲都气笑了,无奈道: “若我真有病时,那落红又怎么说?” 他不提还好,一说这落红,鲁智深眼中的怜悯之色却愈发浓厚了,也不说话,只在一旁长吁短叹。 林冲气道: “要说就说,还编排我什么了?” 鲁智深又是一叹,才低声道: “洒家也是光棍一条,哪里知道这许多?实是今日公孙大娘来劝,一定要俺带你去治病,若一定治不好,也好言好语的送她二人回张教头家,莫要再虐待两个好姑娘了……” 林冲越听越是迷糊,愕然道: “我哪里虐待她们了?” 鲁智深道: “公孙大娘说了,你怕是生了病,心里憋屈,还叫没虐待呢?” 玛德,我说这几天怎么谁都看我战战兢兢? 感情都去听了墙角? 一时半会儿,跟鲁智深这个莽汉他也说不清楚,可不解释,以讹传讹,我这名声,可不得坏了去? 想了许久,才开口道: “大哥,你见多识广,可见过驴么?” 鲁智深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你提个驴干什么? 愣了一下,才说: “怎没见过,又怎么了?” 林冲无奈道: “我没病,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几日不回无忧阁,也是因为娘子新创,怜惜她们罢了……” 顿了一顿,反问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有那驴儿大的本事?” 第八十章 力破谣言,施恩来访 鲁智深想了许久,还是将信将疑。 林冲也没心解释了,撂下一句“反正我没病”,就回无忧阁去了。 从这天起,林冲就乖乖住在无忧阁,装得没事儿人一样,白天与一众兄弟操练兵马,夜里自去寻双凤…… 转眼,又是一年元宵。 正是大宋政和六年,公元1116年。 公孙大娘到底是热心肠,见林冲始终不去看病,两位娘子又夜夜呼救,天明方止,心里忧虑,便借元宵热闹,亲来无忧阁劝解。 一进门,林冲正斜倚在旁,看贞娘四女打麻将。 这玩意儿已经传到了山寨上下,公孙大娘也时常打几圈,也不看那牌局,只盯着贞娘和李师师,见她俩面色红润,眉目如画,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暗道大帅也还知道收敛,并未太过…… 林冲一眼瞥见,忙起身来迎,公孙大娘却说: “老婆子闲的无聊,来找几位夫人莫几圈,大帅怎不去吃酒?” 这是要撵我啊? 林冲笑了笑,见锦儿已让了座,便出了门。 当然没去吃酒,出门溜了一圈,却贴了“隐身符”,又从二楼翻了进来,蹑手蹑脚回到厅子里,在一旁偷听。 公孙大娘果然有备而来,打了几圈,便开起车来,贞娘、李师师哪里扛得住,臊的满面通红,只想逃走,却被公孙大娘拉住,只说“大帅若是有病,须得早些医治,切莫讳疾忌医”云云。 两女一听林冲居然背了这么黑一口锅,顿时心焦,也顾不得害臊了,含羞将个中缘由,如实道来。 公孙大娘听得一愣一愣,居然误会了? 当下又问了许多细节,二女生怕坏了林冲名声,也都忍着羞说了,三人疯狂飙车,旁听的潘金莲和锦儿都臊得不行,她二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说听了,看也偷看过几回…… 此时再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及至夜深,公孙大娘才心满意足,直说两女“真有福气”,装了满满当当一肚子八卦,哪里还耐得住? 就匆匆告辞,去别院散布了…… 转眼,又是大半年。 二龙山日益鼎盛,却已聚了三千盖世太保,山上已经住不下了。 林冲便下令在山下起了大营,又在半山腰重修了两处院落,其中一座供鲁智深等七位兄弟居住,称为蟠龙院,另一处则供公孙大娘、阮大娘等妇孺居住,称为彩凤别院。 其余统领、铁鹰锐士、盖世太保,则都在山下大营驻扎。 二龙山肉食管够,日日操练,士兵体质也明显增强,每月大比,必有好汉晋升铁鹰锐士,已有五百人众! 适逢中秋,林冲请了张教头一家来山寨团聚。 众好汉列坐,宴饮喧嚣。 这时,忽一个盖世太保来报: “启禀大帅,山下有个叫施恩的,自孟州而来,说要见大帅!” 林冲心头一跳,蒋门神来了? 微微一笑,吩咐道: “请他上山!” 不一时,盖世太保领着施恩来到聚义堂前。 一年半没见,施恩眉眼之间少了许多青涩、跳脱,整个人都变得沉稳了,见了堂中好汉,也面无惧色,只拜倒见礼,拱手道: “小子施恩,得高人指点,特来寻林教头!” 林冲起身将他扶起,笑道: “不才,便是林冲!” 听他说话,施恩先是一喜,以为是那位大师,抬头一看,却又愣住了,看身材倒也相仿,只是这五官,却不太像。 林冲微微一笑,道: “怎么,许久不见,不认得洒家了?” 说着,伸手把眉毛往上一拉,顿时又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他这么一扮,施恩顿时明白,大喜道: “原来大师就是林教头?” 林冲笑道: “倒也不是故意骗你,那日杀了安平寨几个恶贼,怕连累你吃了官司,这才扮作头陀……经年不见,老大人一向可好么?” “好好好……” 施恩见林冲就是那位神仙,顿觉亲近许多,笑着说: “家父命小人日日行善,心情大好,自然身宽体胖,饭也能多吃几碗,就是念及大师点化,恨不能多见……” 说的高兴,连忙脱了衣服,露出后背一身白肉。 急急转过身让林冲看,献宝似的说: “大师果然神通,我背后那‘恶’字日淡一日,如今已剩下淡淡一层,隐约不见,摸上去也与他处毫无分别,是不是快好了?” 林冲笑道: “那你今日不行善试试?” 施恩一听,顿时打了个哆嗦,讪讪道: “大师说笑了,小人可不敢……再者,小人这一年半来,屡屡行善,扶弱济困,却似上了瘾,半日不能行善,心里都不舒服!” 林冲大笑,便引着他与众兄弟相见。 施恩甚是机灵,便将林冲去他府上一行,如何救治创伤、如何显了神通、又如何做了法事,延他寿元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这“恶”字,还能延寿? 林冲也不解释,只命人去唤张青、孙二娘、李忠来聚义堂相见。 须臾,三人没来,倒是曹正的浑家来了。 却说那三人嫌青州地面都被盖世太保们包圆了,也没处行善,已经跑去济州、郓州做善事去了…… 林冲只得作罢,问施恩道: “你来时,可是那快活林出事了?” 施恩入乡随俗,也改了称呼,躬身道: “大帅明鉴,近来有个张团练新从东路州来,带一个人叫做蒋门神,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却多了小人的酒肉铺,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厮打,想起大帅吩咐,便由他去,自来山寨禀告……” 林冲笑道: “不忙,先容那厮猖狂几日,我兄弟几人,自帮你讨了来!” 施恩略一沉吟,便拜倒膝下,道: “小人在孟州也早有耳闻,这一路走来,才知道所行善事不过聊聊,却远不如大帅麾下的盖世太保,若大帅不弃,那酒肉铺让了他蒋门神倒也不可惜,只盼拜在大帅麾下,做一个盖世太保!” 林冲摆摆手,笑道: “不可……我山寨有个讲究,凡家中有父母、子女将养的,却不能收,反坏了他名声,连累家人……你家中老大人尚在,又有余财,正可娶一房贤妻,生儿育女,与世无争,怎能来此做贼?” 第八十一章 二龙山第一届赏善大会 一听这话,施恩顿时苦笑道: “大帅不知,这一年来为行善赎罪,小人已散尽家财,之前那酒肉铺也早萧条了,只与老父俩人苦苦支撑,又哪里去讨浑家?若大帅不嫌,小人可将老父接来,一并效力!” 够狠啊,居然裸捐了? 林冲喟然一叹,道: “既然如此,过几日我兄弟几人下山,先去打了那蒋门神报仇,一并接了老大人回来便是……你这行善,也忒认真了些!” 施恩讪讪道: “大帅说的是,小人知错了……” 想了想,又解释道: “也非小人不孝,只是那日大帅走后,父亲便心急如焚,生怕我行善不够,每日都看得紧,更不惜银两,才一发困顿了……” 林冲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道: “父母之爱子,但有一分,却恨不得花了十分,不可辜负了!” 当即命人取来一套盖世太保的长袍,让施恩换了,这厮欢欢喜喜,也不吃酒了,告了声罪,便去山下行善了。 如此十余日,张青、孙二娘和李忠才回来。 其实这一年来,倒有数十个曾在桃花山作恶的喽啰因为孽轻,功德圆满,林冲已经得了提示音报讯,说可以收回“恶蛊”,但他也没动。 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九月初九,林冲正在李师师房里逍遥,忽觉右掌心一阵瘙痒,便放缓了些,果然脑海中提示音响起: 【叮,金眼彪施恩功过相抵,可收回恶蛊!】 这不是来了? 林冲大喜,当即火力全开…… 次日一早,林冲神清气爽回到聚义堂,当即传令下去,命各处盖世太保速速返回山寨,半月之后,将会举行—— 二龙山第一届赏善大会! 这一日,战鼓隆隆,兵马齐聚山下,林冲与众兄弟、统领立于高台之上,先检阅了一番,这才扬声道: “身上有‘恶’字者,上台前听候!” 孙二娘、张青相视一眼,迈步上前,跪在高台下。 其后李忠、施恩也跪了,陆陆续续有一百三十二人上前,各个面色赤红,现在知道是非善恶,更加自惭形秽了。 林冲朗声道: “天道有常,是非善恶皆有定数,尔等从前作恶,折了寿元,幸而迷途知返,积善赎罪,近日已有三十六人功德圆满……” 说到这里,忽然爆喝一声: “都脱了上衣,露出那‘恶’字来!” 众人愈发羞惭,谁也不肯先脱,倒是孙二娘性子爽利,三下五除二,就卸了步人甲,又脱去外衫,只留了个肚兜,露出背后白嫩嫩的肌肤,以及斗大一个乌青的‘恶’字。 显然,她近来也淡了不少,从黑黢黢转为乌青了。 孙二娘都脱了,大老爷们还磨叽什么? 一时间,就都脱了。 互相一对照,差距就出来了,像施恩等三十六人,那“恶”字已经近乎肤色,隐隐泛着银光,剩下一半人也都淡了很多。 唯独孙二娘最黑,连张青都比她淡! 林冲扫了一眼,朗声道: “施恩,上台来!” 施恩大喜,裸着上身,就“咚咚咚”跑上台,跪倒台前。 林冲又说: “盖世太保施恩,此前在快活林欺男霸女,作恶多端,以至寿元折损,只剩八年,难得迷途知返,知道积善赎罪,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如今功德圆满,可拔除恶根,延寿一甲子!” 说罢,嘴上念念有词,伸手在施恩背上一拂。 施恩浑身一哆嗦,只觉神清气爽,扭头看时,却只是打转,看不见后背,众人看得好笑,都哄笑起来。 林冲喝道: “恶根已除,且让众兄弟看看!” 施恩顿时傲娇起来,转过身,挺胸凹肚,站在台前。 台下众人,忙凑近了看,尤其是那一百三十二人,看得尤为仔细,对比自身,不由纷纷出声,叫道: “果然没了,之前还隐隐有个银色的,现在却浑然一片……” 这时,林冲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给金眼彪施恩种下恶蛊,驱策其行善赎罪,终于功过相抵,善莫大焉,特奖励龙虎金丹一枚!】 终于来了! 林冲长长的松了口气,给鲁智深和武松许了这么久的仙酒,另一枚龙虎金丹却迟迟不来,他都想去打老虎了! 没想到,这金眼彪,也跟老虎有关? 顿了一顿,又喊了另一人。 算上施恩,先后有三十六人上台,林冲原模原样拔了恶蛊,照例说他们损了寿元,剩下长的有两三年,短的只有七八月,延寿时间却往长了说,年轻的都是五六十年,老些的都有三四十年…… 这三十六人,“凭空”多了这许多寿元,顿时痛哭流涕,下台之后,都在那里磕头如捣蒜,骂自己之前—— 不当人子! 不过,除施恩外,奖励就很普通了。 只有三根金条,其余都是银子,显然这些人,也都没什么本事。 林冲倒也不在意,当初杀了他们,想必也只是这些奖励,留了一年半,不仅多做了许多善事,奖励也没贬值,已经赚了! 还剩下九十六人,“恶”字犹然在身,愈发急迫起来,恨不得林冲这就散了会,好让他们一天做他一万件好人好事! 孙二娘看不见背后,着实心焦,忙拉着张青问道: “夫君,我这‘恶’字,可淡了么?” “淡个屁……” 张青哭丧着脸,说道: “统共九十六人,就属你我最黑,哪里淡了?” 孙二娘一听,腿也软了,大哭道: “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便不该在十字坡做那杀人的买卖,你我罪孽深重,这辈子,怕是难以功德圆满了……” 林冲在台上听了,顿觉不妙,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两个恶棍,可别就此绝了念头,又黑化了! 三两步赶下高台,到了近处,才发现孙二娘这个金刚芭比身材果然劲爆,尤其那巍峨山峰,都快跳出肚兜了! 这场面,也不敢多看,连忙脱下长袍,将孙二娘兜头罩下去。 带她孙二娘拢紧了衣衫,这才转头宽慰道: “你二人杀人如麻,寻常善事,怕是难以抵消……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倒是有个法子,可以速成!” 孙二娘大喜,忙捉住他胳膊,急切道: “大帅请说……” 第八十二章 快活林,爸爸去哪儿 林冲道: “菩萨心肠,也做金刚怒目,若有恶贯满盈之徒,杀一人可救百人,甚至千人、万人……你二人有心计,也有手段,却可去各处巡游,但凡那些杀人害命的恶棍,草菅人命的赃官,都可杀了,自有德报!” 孙二娘一听,顿时双眼放光,大喜道: “多谢大帅,我等这就去!” 林冲见她莽撞,又补了一句: “你二人罪孽深重,本来活不过今年,但我种下‘恶’字时,已经为你夫妇延寿一甲子,切不可莽撞,只许智取,不可强来……否则,刀剑之下,我也救援不及,那一甲子岁月,岂不是白费了?” 孙二娘自上山来,林冲从不拿正眼看她,寻常说话时,也带着一股子寒气,似乎随时要取她性命一般,她自知罪孽深重,且有这“恶”字枷锁在背上,倒也没往心里去。 此时,这一席话,却颇有回护之意。 身上裹着林冲的长袍,再听他言语温和,不似平常那般冰寒,饶是孙二娘杀人如麻,心如铁石,也不由红了眼眶,哽咽道: “我二人本该千刀万剐,且蒙大帅宽宥,指点迷津,又能延寿,莫说一甲子,便是一天、两天,我这条命也留着给大帅效力,死生无悔!” 说罢,一把拽起张青,大哭而去。 见她如此决绝,林冲也不胜唏嘘,一眼瞥见李忠,见他胸腹之间的“恶”字,也淡了不少,便拍拍他肩膀,笑着说: “你也差不多了,好好去跟那三位妹妹认错悔过,若得她三人宽宥,待下一届赏善大会,我给你们主婚!” 李忠大喜,又叩首谢恩。 林冲复上高台,朗声道: “这赏善大会,有第一届,便有第二、第三届,剩下九十四位兄弟,行善已有小成,切勿急躁。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之前怎么做,今后还怎么做,林冲有言在先,这‘恶’字可除,当然可以复种,若有下一次,却没机会行善赎罪了,那张小闲就是榜样!” 一提张小闲,无论有没有“恶”字,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绑在旗杆上活活痛死,那叫一个惨啊…… 林冲说罢,便请公孙胜、杨志坐镇二龙山,自己带着武松、鲁智深和施恩,骑了快马,直奔孟州而去。 施恩无“恶”一身轻,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也没耽误多久,便到了孟州地面,却没去快活林,因为—— 施恩的爹不见了! 他去梁山泊时,身上还有些银两,怕老爹受了委屈,便将他安置在城里一家客栈中,银子也都留下了,自己忍饥挨饿,饥餐露宿,若非有些拳脚本事,打了些野味果腹,怕早饿死半途了。 谁知一行人到了客栈,那小二却说老营管只住了一日,便走了。 至于去了哪里,又不知道! 四人只得分头去寻,武松、鲁智深分头去城里其他客栈打探,林冲贴了“隐身符”,溜进衙门大牢,施恩也跑遍了亲友门槛,却都一无所获,哪里还顾得上找蒋门神报仇,急得都要哭了…… 再次碰面,鲁智深忽然一拍大腿,道: “我知道了,老大人必然想把银子省下来,留给儿子行善,这才退了客房,他是个清白要脸的人,又不肯去投亲戚朋友……我等速速出城,只去那些破败庙宇,他远处也去不得,必在那里栖身!” 施恩一听,顿时大哭: “爹啊,何必如此自苦,让孩儿……” 还没哭完,便被鲁智深踹了一脚过去,怒道: “嚎个鸟,还不去找?” 四人又分头出城去寻,约定在快活林相见,及至半夜,林冲、武松和施恩先后碰面,依然空手而归,施恩又哭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忽觉鲁智深背着一个老者穿林而来,三人急忙上前,却见那老者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气色倒还好。 一眼望见施恩,顿时笑道: “这胖大和尚诓我,说要带我来寻儿子,原来是真的?” 施恩跪在前面,嚎啕大哭: “爹啊,孩儿不孝,来得迟了……” 老营管一听,破口大骂: “你这混账,说的什么话,这一发号丧,却像我已死了!” 鲁智深没忍住,放下老营管,在一旁大笑,林冲、武松也不由莞尔,便拉起施恩,让他背了老父,去快活林寻一家酒店歇脚。 走了不多远,就有一家。 鲁智深便去锤门,那小二点了灯,骂骂咧咧来开门,人还没看清楚,便觉手上一沉,定睛看时,却是一锭银子,顿时眉花眼笑,道: “几位客官,哪里……啊,原来是营管相公?” 忙闪开身子,让几人进门。 施恩父子这一年潦倒,却未曾丢了官职,又常在快活林行善,左近店面都得了他的恩惠,那小二甚是殷勤,叫醒厨子整治酒菜,又去打了热水,服侍老营管沐浴更衣。 林冲看在眼里,连连点头,赞道: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父子二人已然潦倒如此,那小二却仍奉之如家中长者,可见你这一年半来,着实是改了!” 施恩讪讪道: “大帅说的是,从前他也敬畏我,其实是九成怕了,却不如眼下这般热心贴己,还是与人为善好些,死了也有人惦记……” 一旁老营管听了,顿时又骂: “放你的屁,你要活到八十四,少一天都对不起那神仙爷爷!” 显然,他还没认出林冲来。 施恩忙上前去,低声说了一遍,老营管听了,仔细看了看林冲,果然是当初形貌,顿时拉着施恩过来,又要拜谢。 林冲却没受,就拉父子二人起来,笑着说: “与人为善,终有善报。之前令公子是受我胁迫,今后一甲子,却凭造化了,我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老大人如此心急,竟然散尽家财,却不足取,细水长流,日复一日,才是正道!” 施恩听了,忙俯身一礼,道: “大帅教诲,小子永世不忘,绝不敢再行的偏了!” 说了一阵子话,小二也烫了酒,布了一桌席面,林冲见老营管也乏了,便没多喝,略略吃了些酒菜,就让施恩扶老父回房。 兄弟三人又吃了一坛,各自回房歇息。 第八十三章 武二郎醉打蒋门神! 次日一早饭罢,林冲又问蒋门神,施恩才说: “那厮姓蒋名忠,有九尺来长身材,因此江湖上起他一个诨名,叫做蒋门神,其实那厮不特长大,原来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也有力气,相扑为最,时常自夸大言道:‘三年上泰岳争交,不曾有对。普天之下,没我一般的了!’” 林冲笑道: “倒是有些名头,也捱得几拳。上次打杨老弟,被大哥占了先,这次便由二郎打个头阵,试试他斤两如何?” 武松听说,也是跃跃欲试,又听林冲说: “大哥却没见过二郎的醉拳,且先吃饱了酒,再去不迟!” 丢出一根金条,命那小二买了好酒回来,却不在店里吃,只让施恩一担子挑了,又取了几只碗,吩咐道: “二郎此去,却要做个无三不过望的排场!” 武松疑惑道: “哥哥,如何是无三不过望?” 林冲笑道: “自出了这店门,但遇着一个卖酒的铺子,便要吃三碗酒,若无三碗时,便不过望子去,这个唤做无三不过望!” 武松一听,顿时大笑道: “还是哥哥知我,如此去了,才有些意思!” 一旁鲁智深却被勾起了酒虫子,巴巴的看着那担子,眼馋道: “不好,我也须吃这个仪程!” 林冲又笑: “我二人自然陪二郎吃了,否则嘴里涎水,却忍不住!” 一行人大笑出门,施恩挑了担子,骇然道: “大帅,此去我家的酒肉铺,少说也有十余家卖酒的铺子,若要每户吃三碗时,恰好有三十五六碗酒,才到得那里。恐武松哥哥早已醉了,如何使得拳脚,打那蒋门神?” 武松大笑道: “你怕我醉了没本事,我却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气力不知从何而来,须烂醉了,才好下手,又有力,又有势!” 施恩见状,也不敢多说,留老父在店里,就跟了去。 这一路行来,兄弟三人吃得爽快,及至施恩的酒肉铺时,不提武松,便是林冲和鲁智深也醉眼迷蒙,走路打晃。 施恩暗暗叫苦,武松酒却涌上来,把布衫摊开,确实是醉了,前颠后偃,东倒西歪,林冲也不扶他,见施恩不走,便问道: “可是到了么?” 施恩踌躇道: “那丁字路口的便是了,只武松哥哥醉了,不若明日……” 话没说完,武松已经抢了出去,摇摇晃晃,来到那酒店门口,却见门前一个大汉,形容丑恶,相貌粗疏,一身紫肉横铺,几道青筋暴起,黄髯斜卷,披着一领白布衫,撒开一把交椅。 此时手里拿着蝇拂子,坐在绿槐树下乘凉。 林冲等人并未跟来,只远远看着,早见丁字路口一个大酒店,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 河阳风月! 门前一带绿油栏杆,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林冲笑道: “你只说是个酒肉铺子,原来却不小!” 施恩尚未搭腔,便听武松那边,已是一声暴喝: “这腌臜铺子,主人姓什么?” 蒋门神见是个醉汉,也懒得搭理,只说: “姓蒋。” 武松把眼一瞪,道: “却如何不姓李?” 蒋门神一听,顿时怒将起来,踢翻了交椅,丢去蝇拂子,喝道: “你这鸟厮,哪里吃醉了,来这里讨打么?” 武松冷哼一声,先把两个拳头去蒋门神脸上虚影一影,忽地转身便走,蒋门神大怒,抢将来,被武松一飞脚踢起,踢中小腹上,“哎呦”一声惨呼,双手按了,便蹲下去。 武松却得势不饶人,翻身又是一脚,直飞在蒋门神额角上,踢着正中,这厮又是一声惨呼,往后便倒。 武松追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这醋钵儿大小拳头,往蒋门神脸上便打,蒋门神抵受不住,只拿胳膊遮掩,不住求饶。 武松喝道: “若要我饶你性命,只要依我三件事。” 蒋门神鼻青脸肿,忙不迭的叫道: “好汉饶我!休说三件,便是三百件,我也依得!” 林冲见武松得手,便与鲁智深、施恩走了过来,却听武松道: “第一件,将这店交还原主金眼彪施恩。谁教你强夺他的?” 蒋门神慌忙应道: “依得,依得。” 武松道: “第二件,我如今饶了你起来,你便去央请快活林为头为脑的英雄豪杰,都来与施恩陪话!” 蒋门神道: “小人也依得。” 武松道: “第三件,你从今日交割还了,便要你离了这快活林,连夜回乡去,不许你在孟州住!在这里不回去时,我见一遍,打你一遍,我见十遍,打十遍,轻则打你半死,重则结果了你命,你依得么?” 蒋门神听了,要挣扎性命,连声应道: “依得,依得,蒋忠都依。” 他也看见施恩,心里恨得冒烟,脸上却不敢丝毫不恭,连声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营管大人,这就收拾了,将来日经营所得一并奉上,还望大人饶命则个!” 施恩哼了一声,道: “你自去办事,爽利了,饶你不死!” 蒋门神打躬作揖,一道烟走了。 施恩便请林冲三人上座,自在下首相陪,武松咂咂嘴,道: “却是个不经打的草包,恁的无趣!” 林冲笑道: “不爽利,找个大虫打去!” 不过多时,蒋门神已去镇上请十数个为头的豪杰,都来店里,替与施恩陪话,众人其实早有不忿,不过敢怒不敢言。 此时相见,又怕施恩杀人,惹了官司,只在旁劝解。 施恩也都谢了,便起身道: “多谢诸位高邻赏脸,眼下这恶霸要走,施恩却要去青州投亲,实在分身乏术,这酒店也无力经营,便此贱卖了,可有看得上眼的么?”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肯先出头,自然是怕他走了,蒋门神又来。 林冲见状,不由怒起,厉声喝道: “那蒋忠,你还敢来么?我三弟方才说的轻了,倒教你心存侥幸,我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好叫你记着,这孟州地面,早有我儿郎看护,你敢再踏一步,只一刀,送你归西!” 第八十四章 血溅鸳鸯楼,喜得月牙铲 那蒋门神吃他一吓,哪里敢再做声。 施恩又问一遍,到底是有贪财不怕死的,便说了价。 听那价格,却比行情低了三成,施恩着急要去二龙山,也懒得跟他纠缠,便一发应了,着蒋门神点了家火什物,交割了店肆。 那人喜出望外,自去取了金银来,交与施恩。 蒋门神羞惭满面,只等林冲骂了一句“还不快滚”,就慌慌张张谢了众人,自唤了一辆车儿,就装了行李,起身去了。 兄弟几人回了客栈,将歇一夜。 次日启程,林冲却让施恩雇了马车带老父先去二龙山,说要多待两天,看那蒋门神还敢不敢回来? 施恩不疑有他,就先去了。 兄弟三人又吃了半日酒,林冲便贴了“隐身符”,独自入城打探,及至天晚,寻到了张都监的府邸,便跃墙而入,直奔鸳鸯楼。 连去了几天,却没见正主儿现身。 直过了半月时间,林冲又趁夜来探,行至鸳鸯楼前,隐隐听见楼上房里有几人说话,当即从胡梯摸上去。 在门口一听,却正是蒋门神的声音,只听他说: “相公与小人报了冤仇,必当重重报答!” 另一人笑道: “不是看我兄弟张团练面上,谁肯干这等的事?你虽费用了些钱财,却也安排得那厮好,明日差人去追,冠一个通匪的罪名,叫施恩父子有家难回,只得束手就擒,带回来炮制一番,便见分晓!” 这时,第三人忽插了一句: “出手打人那厮,也不知何许人,莫让他跑了!” 蒋门神谄笑道: “都监大人庙算无数,既然捉了那施恩,顺藤摸瓜,自然拿了那厮,小人不敢多求,但有些银子,酬谢了……” 林冲暗笑,原来这三个狗贼都在,倒是省事! 当即一脚踹开房门,那三人见房门无风自开,都吃了一惊,正待看时,却见凭空一把剜心尖刀闪了一闪,又是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那尖刀“嗖”的一声,直往蒋门神扎来,这厮魂飞魄散,急要挣扎时,那尖刀已从喉间抹过! 蒋门神捂着伤处,早说不出话来,指缝间“滋滋”冒血,嘴里“嗬嗬”作响,另外两人看不见人影,只有一把夺命尖刀,浑身冰凉,哪里还敢坐着,发一声喊,就往外冲…… 跑得快,哪里快得过刀子? 没跑两步,便觉喉间一凉,先后扑倒在地,“滋滋”冒血,连声“救命”也没来得及喊出来,只在地上抽搐…… 林冲也没走,将那刀子在蒋门神衣服上抹干净,收回锦囊,便坐在窗前,往外看风景,只等三人落气。 不过多时,右掌心忽的一痒,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斩杀恶霸蒋门神,除暴安良,善莫大焉,特奖励术“顺式门”长兵,一百二十八斤月牙铲一柄!】 但觉掌心一沉,已多了一把长兵,约莫丈二长短,碗口粗细,中间一根黑黢黢的陨铁棒,上面镌刻着八条蟠龙纹,两端各有一个金灿灿的骨朵儿,一端接了月牙,另一端斧刃,寒光闪闪。 林冲耍了两下,顿时乐了,这不是给鲁智深量身定做的么? 下一瞬,提示音又响: 【叮,恭喜宿主罚恶,斩杀孟州贪官张都监,救万民于水火,善莫大焉,特奖励大宋朱漆山文甲三十六套!】 【叮,恭喜宿主罚恶,斩杀孟州贪官张团练,救万民于水火,善莫大焉,特奖励大宋黑漆山文甲七十二套!】 山文甲是将军套装了,这一百零八套,准备给天罡地煞了? 林冲略有些失望,还以为这系统如此通灵,既然给鲁智深量身定做的月牙铲,也会给武松来一把,谁知…… 怎么没武松的份儿? 想了想,便把那月牙铲收了。 这俩人好的要穿一条裤子,还是等武松也有了,再拿出来…… 倒是那“龙虎金丹”,可以吃了! 几个腾跃,翻出院落,一道风似的直奔城门,他有“隐身符”倒也不用等天明,就寻了一处破落的城墙,剜心尖刀一戳,就是一个坑,就此攀上城墙,又贴墙溜下来,神不知鬼不觉。 回到客栈,鲁智深和武松还在拼酒,便揭了“隐身符”。 鲁智深抬眼一看,笑道: “今日可见到了?” 林冲道: “不出所料,那蒋门神果然找了张团练,勾结了张都监,正在那鸳鸯楼上商议,给施恩冠一个通匪的罪名,拿来炮制了,逼问我四人踪迹。见他嘴脸丑陋,已被我一刀一个杀了……” 鲁智深笑道: “他却不知,施恩果然通匪了!” 话锋一转,又说: “既然杀了那厮,也无牵无挂,这便回二龙山如何?” 林冲一摆手,道: “不忙,我已得了仙酒,你们吃了再……” “要吃,你自去吃!” 没等他说完,鲁智深怪叫一声,拉起武松就跑。 林冲一阵无语,这又不是毒药,能长力气,又能长器皿,你怕什么? 只得先去结了账,又买了两担美酒,三个大碗,二十斤牛肉,这才挑了担子,晃晃悠悠出门,过了林子,这才奔将起来。 他腿上“神行马甲”未解,自然后发先至,眨眼功夫就追了上来,鲁智深知道跑不过他,只得停下脚步,道: “先说好了,那酒我是不吃了,二郎要吃,也随他!” 武松一听,也急了,大叫道: “大哥害我,我也吃不得……” 林冲无奈道: “不吃便不吃了,我还能强灌不成?回去给阮小二吃!” 两人一听,这才放松下来。 林冲果然再没提,一路说说笑笑,走得不急,那一担酒肉,早不够了,于是遇店住店,逢酒吃酒,倒也逍遥。 徽宗时期,大宋残阳晚照,明面上还保有富庶的粉饰。 实际上,已经烂透了,官吏贪赃枉法,四境强盗出没,民不聊生,途经怀州、卫州、大名府、齐州、淄州,林冲右手就没消停过。 二龙山粮草丰足,倒也不用劫富济贫。 但林冲手痒时,也绝不耽搁,期间又杀了十余个贪官,斩了三五十剪径的恶贼,然而所得不是刀枪剑戟,就是金银粮草…… 终究没掉落适合武松的兵器! 难道系统认为最强的武松,应该赤手空拳? 第八十五章 同饮仙酒,三兄弟倒拔青松! 一路耽搁,到青州地面时,却已错过了除夕。 兄弟三人一路行侠仗义,打打杀杀,大口吃酒,大块吃肉,大脑袋来砍,倒也爽快,愈发亲近起来。 眼见是政和七年元宵将至,却又到了清风山下,索性故地重游,见那山寨早已破败不堪,昔日漫山尸骨已不见踪影,居中的草厅也塌了,四下里不是积雪,就是尘垢,没个落脚的地方。 走了一遭,下山而来。 行至一处溪水,不知是地热,还是水湍,却还淙淙而流。 几人也走得乏了,便在溪涧一块向阳的青石上歇了,林冲从储物锦囊中取了两坛美酒,二十斤熟牛肉来,武松自取了柴火来烤,须臾肉消酒热,林冲又拿出三个大碗,满满斟了。 三人吃酒肉,看雪山,听溪水,不觉天晚。 篝火映衬,碗中美酒红彤彤的一片,倒像葡萄汁一样,林冲看了一眼,忽然心头一跳,便借斟酒之机,神不知鬼不觉,将两颗“龙虎金丹”丢进鲁智深、武松的碗中…… 怕二人察觉,却先跃下那青石,笑道: “那日大相国寺中,大哥倒拔垂杨柳,引为一时佳话,却不知这两年闲散,一向痴肥了,还有那力气么?” 鲁智深笑道: “哪里痴肥了,想看洒家拔树,倒也不用激!” 说着,便跃下青石,走到一碗口粗的松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 但听“喀喇喇”一声响,却将那株松树带根拔起! 把手一抛,那松树跌倒一旁,拍怕手穿了直缀,把头一昂: “怎么,二弟不拔一棵?” 林冲正要耽搁,好让那丹药化开,便也脱了外袍,却选了一棵更粗些的松树,学着鲁智深模样,大喝一声,就往上拔…… 又是“喀喇喇”一声,那地面耸了一下,根却没出来,只是松树从他捉手出断裂开来,轰然倒下。 林冲瞪大了眼睛,讶然道: “这又是何故,莫非这树早被蚀空了?” 鲁智深大笑,抚掌道: “不是这树不行,倒是你发力不对,直把这树干撅折了……” 武松早看得手痒,看了一看,也跃将下来,选了棵稍细些的松树,双手一抱,也是“喀喇喇”一声,齐根断了。 他也不信邪,又拔了一棵,依然齐根而断,索性去寻了棵粗的,结果挣得脸红,半天没拔动,树也没断,看得鲁智深大笑不已。 “不是手上发力,是腰里……” 见俩人不明白,便又拔了一棵示范。 林冲、武松看了一遍,又各自去试,连拔了七八棵,才得了窍,一发连根而起,带着偌大一个泥疙瘩。 出了阵子力气,都觉气喘,便又坐回青石,林冲自然先取了那碗没丹药的,武松、鲁智深也没在意,各自端了一碗。 齐齐一磕,一饮而尽。 待吃了这酒,鲁智深却皱起了眉头,把嘴一抹,道: “也不见鸟儿飞来拉屎,怎有股子怪味?” 武松也说: “不是鸟屎,却是药味儿……” 林冲哈哈大笑: “什么鸟屎,速速脱了衣服,且要热将起来了!”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察觉丹田一股暖流,顷刻间散入四肢百骸,着实热得难受,连忙扯开衣襟,鲁智深怪叫一声: “你这厮,果然害我!?” 林冲只是笑,待二人手忙脚乱脱了衣服,跳入溪水中,才问道: “那可是仙酒,好不容易求来的,怎么害你了?” 二人热得不行,也顾不上搭理他,各自没入水中,但见那水面上热气腾腾,便似丢了两块烧红的火炭进去,倒成温泉了。 两个好汉甚是硬气,始终一声不吭,苦苦忍耐,直过了一个时辰,才觉一股清流涤荡全身,消了热气,甚是熨帖,四肢百骸却充满了爆炸似的力量,只想再拔他千百棵树来! 鲁智深抹了把脸,先跃上青石,林冲瞅了一眼,疑惑道: “怪了……你,怎么不驴?” 正疑惑间,武松也上来了,林冲又看,还是这句: “不对啊,你也不驴?” 见他目光灼灼,二人都嫌瘆得慌,匆匆忙忙穿好了衣裳,各取了一把武松的金丝大环刀,凑到篝火前左右端详。 林冲不由笑道: “别照了,面貌倒没怎么变,大哥高了三寸,二郎高了两寸,身上肉块儿也胖了许多,其余如旧……说了不害你,偏又不信!” 鲁智深也看清了面目,才丢下刀,心有余悸道: “其余倒不怕,就怕变成个小娘子……” 武松也是,后怕不已: “像嫂嫂那样……” 她吃的又不是“龙虎金丹”,是“美人丹”好么? 林冲一阵无语,忽然想起来,他之前说贞娘吃的也是仙酒,却从未解释过那仙酒与此仙酒不同,怪不得俩人不敢吃? 正要解释,俩人却齐齐跃下青石“劈里啪啦”斗起拳脚来。 既然没变成女人,又凭空多了许多力气,二人就放心了,倒是不知长了多少力气,左右无事,不得试一试? 这一回,直打到半夜。 二人才力竭了,跃回青石,一人拎起一坛酒,“吨吨吨”下去一截,齐齐长吁了一口气,武松忽道: “哥哥之前说什么……不驴,怎么说来?” 一听这话,鲁智深顿时笑得直打跌,林冲也不好解释,装作没听见,拿着那剜心尖刀,只是切肉。 武松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等鲁智深笑够了,便又问了一遍。 鲁智深又笑,才解释道: “二弟自己是个驴,夜里不免动静大了,声音传出去,让彩凤别院的婆婆们以为他虐待了嫂嫂,便请我去劝……后来,公孙大娘亲自去探了一遍,才知道原委,那别院早传开了,说二弟驴儿……” 说到这里,武松已明白了,跟着也笑。 林冲黑着一张脸,道: “笑什么,你们倒是想驴,却也驴不起来了!” 鲁智深大笑道: “果然仙酒有灵,我与二郎心无旁骛,一心只打熬身体,却不爱女色,倒是都长了力气出来,二弟怕是不同……” “又是胡说!” 林冲傲然道: “洒家天生如此,与仙酒何干?” 鲁智深却不给台阶,揶揄道: “若天生如此,哪里会问我二人驴不驴?” 第八十六章 拯救黑厮宋三郎! 兄弟三人在溪涧歇了一夜。 次日到了清风镇上,只见家家门前,搭起灯棚,悬挂花灯,灯上画着许多故事,也有剪彩飞白牡丹花灯,并芙蓉荷花异样灯火。 到了夜里,就着热闹,来到大王庙前,看那小鳌山。 此时行人愈发拥挤,三人本不是什么雅客,看着生厌,就要回去时,林冲忽然顿住,眼见对面四五个人,手厮挽着,分开众人,露出一个头脸周正的黑厮,却不是宋江? 这厮不是去孔太公府上了,还敢来看灯? 现在的逃犯,都这么大胆么? 见武松并未察觉,也不想搭理这厮,匆匆挤出人群,趁夜赶路,天明时分,已经到了二龙山下。 他们这一走半年,山寨却井井有条。 显然,杨志和公孙胜确实用心,当真是上天罡的好汉! 兄弟相聚,自然又大摆筵席。 方吃了几巡,忽有一个盖世太保来禀,说慕容知府有书信到了。 林冲倒也没在意,却见公孙胜欲言又止,接了那书信,却没急着拆封,只拿在手里,问道: “公孙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公孙胜笑道: “自大帅去了孟州,这慕容彦达每过三五日便送书信来,邀大帅去府上相聚,半年来,都送了三五十回了!” 林冲拆了信,果然又是请帖,略一沉吟,问道: “那送信的走了没有?” 公孙胜道: “怕是没有,一贯要等回话,知道大帅未归,这才肯走了。” 想了想,又问道: “莫非大帅给那慕容彦达也种了恶蛊?” 这你也知道了? 林冲下意识的看向鲁智深,后者连连摆手,道: “看我作甚,我却没说过,公孙先生神机妙算,自然算得了!” 公孙胜道: “大帅误会了,贫道也是猜测。见这慕容彦达如此急迫,这一两年又转了性子,一贯行善,颇有良政,便想他也种了恶蛊,当时‘第一届赏善大会’业已传出,必然想请大帅去拔了他的恶根!” 林冲点点头,笑道: “先生没猜错,那厮果然种了恶蛊,不过……却不能给他拔了!” 扭头朝那盖世太保吩咐道: “告诉那送信人,以后不必来请了,知府大人功德圆满之际,我自然知晓,不用请,便去相贺。期间切莫杀生,常保善心即可!” 盖世太保领命而去。 公孙胜笑道: “大帅好手段,贫道正疑惑这厮身为知府,怎能如此俯首帖耳?今日明了,才知我二龙山在青州,真真固若金汤!” 林冲摇摇头,道: “打铁还需自身硬,慕容彦达那厮,绝不是好人。他越是乖顺,便越是有所企图,且令各处盖世太保瞪大了眼睛,一旦青州兵马有变,立即来报,莫让这厮遮遮掩掩,做出什么事来!” 林冲这么说,倒不是怕了那慕容彦达。 而是,宋江…… 这厮的大头贴还在各级衙门,县城城门上张贴,居然就堂而皇之跑去看花灯,万一被人认出,我特么救是不救? 必然要救,二龙山声名在外,若坐视宋江被抓…… 江湖好汉,又怎么看? 林冲的担心,果然没跑偏。 正月二十日,便有盖世太保匆匆来报—— 说宋江被清风寨刘知寨捉了,而后花荣火拼清风寨,杀了那刘知寨夫妇,慕容彦达派黄信去拿,却被花荣射伤,纠集了一部分寨兵,趁势逃出清风寨,正往白虎山而去。 林冲听得疑惑,王矮虎已经死透了,怎么还扯上刘知寨夫妇了? 再一个,孔明、孔亮还没做山贼,他去白虎山干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不说话,却把一众宋江的粉丝急坏了,几人都凑过来,见林冲还是一动不动,武松先憋不住了,大声道: “哥哥,何不速速点兵去救宋押司?” 林冲抬起头来,见一众兄弟都围在身前,不由笑道: “怎么,我说了不救宋公明么?” 武松老脸一红,一旁公孙胜替他解围道: “大帅没说,是我等急切了,只是那黄信新败,传报上去,慕容知府必遣秦明率大兵去截,那秦明善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花荣不过百十来人,怕是不敌。故请大帅速速发兵,迟则有变!” 说着,朝鲁智深打了颜色。 鲁智深便说: “正是如此,我只见今日也有人说宋三郎好,明日也有人说宋三郎好,聒得洒家耳朵也聋了,此前大帅新婚,那宋押司来贺,望之可亲,也是个真男子,若不救了,甚是可惜……” 奶奶的,这主角光环真够无敌! 他不过来山寨吃了几杯,也不曾多话,就是真男子了? 林冲暗自腹诽,却丝毫不露,只笑着说: “我又不是不救他,只是考虑山寨缺马,人少了抵不住秦明,人多了又怕赶不上,倒让你们一个二个都以为我是个见死不救之徒?” 大手一挥,吩咐道: “立即调集五百铁鹰锐士,山上马匹有一个算一个,能骑马骑马,没马的撒丫子跑,不必披甲,不带兵刃,众兄弟带人先走,我脚程快,自取了甲胄、兵器,先去那白虎山探上一遭!” 众人领命而去,不过多时,山寨号角声声,兵马集结。 一时间,马嘶人叫,奔下山去…… 林冲绑了“神行马甲”,装好东西,这才发足狂奔而去,先去了白虎山,见那处仍然荒败,并无山寨。 遂下山来,只在大路上等。 次日一早,红日初升,果见花荣带着一家老小,引着二三百人马,居中护着宋江那黑厮,直奔白虎山而来。 林冲想不明白这厮为何舍近求远,怎不去我二龙山避难? 于是,贴了“隐身符”,凑在宋江身边,只是一群人忙着赶路,也无人说话,又走一程,忽见两个壮汉引着百十个庄客,疾奔上前,一眼望见宋江,慌忙停住脚步,纳头便拜。 花荣一行人也停了,宋江忙上前扶起,道: “宋江惹下祸事来了,连累兄弟……” 那二人起身,齐声道: “师父何出此言,我兄弟狗屁不通,全赖师父教诲,如今事发,自当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护着师父去二龙山……” 叫了师父,自然是孔明、孔亮,谁知宋江听了,却连连摆手,道: “万万去不得那二龙山……” 第八十七章 我这五百兵,你可挡得住 果然是这黑厮不愿来二龙山! 林冲听着来气,上一次我好酒好肉招待着,却把你还喂不熟了? 那孔明、孔亮听了,也大惑不解,又说: “师父不知,这几州地面,单就二龙山名声好,那林知寨一贯的嫉恶如仇,是非分明,麾下盖世太保,从不打家劫舍,向来乐善好施,扶弱济困,真真是满山好男子,天下罕有的好去处,怎得去不得了?” “谁不说二龙山好,林知寨好?” 宋江叹了口气,道: “只因我是个逃犯,前日贪看花灯,却被那刘知寨的夫人认出画像,当即差人拿了,是花荣兄弟舍了前程,拼死救我出来,又杀了那刘知寨夫妇,如今连累他一家无路可走……” 林冲暗想,原来还是被刘知寨的夫人认出来了? 倒是宿命如此,惯性使然? 孔明、孔亮则愈发疑惑,便问道: “正因如此,才去二龙山好,那处有三五千兵马,即便官兵来攻,怕也讨不得好,正可栖身避祸,那林知寨向来量宽,从不强留好汉,来去自由,师父若不喜了那里,待风头过时,也可投往他处!” 宋江又是一声长叹,解释道: “且那二龙山业已招安,又极得慕容知府赏识,此前林冲大婚宴请,我也曾看在眼里,因此不敢与花荣兄弟亲近。如今杀了那刘知寨夫妇,那慕容知府怎能饶恕,去了二龙山,岂不是自投罗网?” 原来如此! 这招安的名头,果然有反噬! 林冲倒是不后悔,这名头给了二龙山和平发展的良机,与之相比,损失区区一个宋黑炭,却也不伤大雅,而他又不敢投我…… 正好,我也不想要! 于是原路折返,去迎二龙山兵马,也不到十里,便见尘土飞扬,知道是他们来了,便揭了“隐身符”,站在道旁。 鲁智深当先而行,一见林冲,便喝止队伍,林冲看时,却只有三百多人骑马,剩下的都是徒步,跑得舌头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力气? 还好,他早有准备。 当即从储物锦囊中取出一百坛美酒,五百斤牛肉、五百张烧饼,分发下去,待众人吃饱喝足,又命曹正、李忠分头去探。 其余人就地休整,及至傍晚,二人先后返回,说宋江那边汇合了孔家庄一部分庄客,合有三百人,上了白虎山。 显然试图居高临下,以险御敌。 另一边,秦明带了五百骑兵,距桃花山已经不足三十里! 林冲一听,便开始往外搬东西了—— 五百套步人甲! 五百金线乌弰弓和五千寸金凿子箭! 五百把大宋制式朴刀! 十套朱漆山文甲! 众人都傻了…… 林冲一顿催促,这才开始列装,他与八位兄弟,以及曹正、李忠都穿了朱漆山文甲,骑了马,各仗兵器。 其余五百铁鹰锐士,则都是步人甲、朴刀、金线乌弰弓。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换行头,果然不同凡响,金灿灿的夕阳映照在这五百钢铁怪兽身上,整整齐齐,杀气腾腾! 话分两头。 却说宋江那边本想直接去郓州梁山泊,可花荣散出去的探子,却带回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坏消息—— 青州兵马指挥司统制秦明,亲率五百精锐骑兵来追了! 人头比不上,还没马…… 哪里跑得掉? 最终还是孔明、孔亮献计,说身后这白虎山易守难攻,只有一条小道往上,却不怕他兵多,众人这才打算上山。 正行进间,只听见山下锣声震天响,飞出一彪人马出来! 花荣大吃一惊,众人方要上山,积雪又深,山路又窄,容不得几个人同行,三百余人,只上去五六十个,其余都在山脚,又往哪里跑? 无奈只得飞奔下来,自取了铁枪,策马上前,待双方迫近,花荣见是秦明,便勒马停住,恭恭敬敬声个喏。 秦明大喝道: “花荣,你是将门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个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禄于国,有何亏你处?却去结连贼寇,反背朝廷。我今特来捉你,会事的下马受缚,免得腥手污脚!” 花荣陪着笑道: “总管容复听禀:量花荣如何肯反背朝廷?实被刘高这厮无中生有,官报私仇,逼迫得花荣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望总管详察救解!” 秦明哪里肯信,厉声道: “你兀自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喝叫左右两边擂鼓,抡动狼牙棒,直奔花荣…… 花荣大笑道: “秦明,你这厮原来不识好人,我念你是个上司官,真个怕你?” 一时纵马挺枪,来战秦明,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不期花荣连斗了许多合,卖个破绽,拨马便走,秦明大怒,赶将来。 谁知花荣把枪去了事环上带住,把马勒个定,左手拈起弓,右手拔箭,拽满弓,扭过身躯,望秦明盔顶上只一箭,正中盔上,射落上头那颗红缨,却似报个信与他。 秦明吃了一惊,不敢向前追赶,大喝一声: “花荣,你便射死我,这五百兵马,你又如何挡得住?” 这一声断喝,却让花荣失色,此处无险可守,他只有三百人,一半又是寻常庄客,都拿着棍子、叉子,连个趁手兵器都没有,秦明那五百精锐冲将过来,怕是连一合都挡不住! 正自惶恐,忽听身后林子里一声长笑: “秦明,我这五百兵马,你又如何挡得住?” 笑声未落,便听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甚是沉重,两拨人马齐齐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是林子里走出一色黑压压的重步兵,人人披挂了明光锃亮步人甲,腰跨大刀,一旦出了林子,立即变换阵型,呈一道弯月,将秦明带来的那五百骑兵兜在内侧。 就此保持着沉重的压迫感,整整齐齐,一步步逼近,腰上那朴刀并未出鞘,但手中金线乌弰弓,已搭了寸金凿子箭—— 一声号令,便是五百箭! 再看阵前一列高头大马,正有十人,身披朱漆山文甲,各个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居中那人豹头环眼,不正是林冲? 秦明看得清楚,忙驱马上前,拱手道: “原来是林知寨,不知今日率兵来此,有何贵干?” 第八十八章 武二郎大战霹雳火 秦明是上官,原本不必如此,但林冲大婚时,连那慕容知府也毕恭毕敬,好似他是个钦差一样,故而也不敢怠慢了。 林冲拱拱手,道: “此事我也知道了,那刘高是个赃官,一向残害良民,贪图贿赂,即便花荣不杀,过些日子,我也杀了,自与知府去说……且这位蒙冤的好汉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及时雨宋公明的孝义黑三郎,你可听说了?” 秦明一愣,忙抱拳道: “急报上只说花荣反了,杀了刘知寨夫妇,却不知有这些原委,不想今日得会这位义士……林知寨之意,可要放他去么?” 林冲笑道: “你打不过花荣,更打不过我,手下兵马更不及我,一旦厮杀起来,却添了许多无辜损伤,看我薄面,放他去如何?” 我怎么打不过你了? 秦明一听,暴脾气上来了,不悦道: “若放了他,叫我如何与慕容知府交代,且方才一战,也未尽全功,真打将起来,秦明岂会手软?” 林冲冷哼一声,道: “二郎,给秦总管一点颜色看看!” 武松自从饮了“仙酒”,气力大增,却还没好好打过架,一听这话,顿时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兴奋起来,抽出背后两把金丝大环刀,一提马缰,就朝秦明奔杀而去! 秦明号称“霹雳火”自然性烈如火,见武松气势汹汹,正中下怀,当即拨马上前,挺着狼牙棒,就来砸他。 一时间,雷鸣大作,呼啸声声。 秦明一把狼牙棒,势大力沉,武松那双刀,本来穿花蝴蝶,此时却兴头上来,招招大开大合,石破天惊,直砍得那狼牙棒火花飞溅,秦明虽然力大无穷,却也一阵阵虎口发麻。 俩人你来我往,斗了近两百合,仍不分胜负,武松拳脚无双,此时骑了马来,一双鸳鸯腿的绝技却施展不开,渐渐焦躁起来,忽然撇下一刀,将另一道双手握住,爆喝一声,全力下劈! 秦明也不怕他,只把狼牙棒往上一撩,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那金丝大环刀“咔嚓”一声碎成数截,秦明虎口剧震,那狼牙棒也脱手而出,斜斜飞了出去,胯下战马一声呜咽,前腿跪了下去…… 这一下,秦明却被掀了下来。 武松见他下马,正合心意,就手马脖子上一按,腾跃下来,双脚一错,就往秦明胸口踹来,秦明就地一滚,堪堪起身,武松连环腿又飞踹过来,避不可避,只得举拳相格。 秦明是战将,一身武艺倒都在马上,这般拳脚技法,却落了下乘,只拼着一股子蛮力,前后冲击,直来直去,反观武松,却正是龙游大海,虎入山林,当真拳脚如飞,打得秦明连连后退…… 只过了五十余合,秦明已败相毕露,但见武松又是一串连环腿直奔面门,秦明忙举拳相格,左右闪避,不料这几腿都是虚影,只引他出拳,半空里一个翻腾,一条腿横扫过去! 秦明腰眼一痛,顿时扑倒在地。 正要起身,却又被武松凌空坠下,双膝正砸在后背,顿时如遭雷击,“噗”的一口血喷将出来,双臂已被武松扭过锁死,伸脚一挑,却把他甩了起来,正好扛在肩头。 武松志得意满,大笑而归。 林冲也下了马,将秦明扶下来,笑着说: “怎么,还打不打了?” 秦明苦笑道: “武都头神力,在下远远不及……” 林冲又笑: “若在马上时,倒也不分伯仲,秦总管只是不善拳脚罢了。你且回去,容宋江、花荣走了,我自去与知府说个分明,不连累你!” 打又打不过,还能怎样? 只是,秦明是个直性子,服软的话却说不出口。 见他为难,林冲又说: “他这些人,招摇过市,怕也走不远。秦总管既然受了些小伤,倒可以留下些战袄、衣甲、头盔、军器,败退清风寨,与黄信汇合,我去知府衙门时,也可说总管是力战不敌,他们得了正经衣甲,也好远走……” 秦明踌躇半晌,喟然一叹,道: “只能如此,还请林知寨见了知府时,多多美言几句!” 林冲笑道: “蒙总管高义,林冲自然省得!” 又转向宋江道: “不知宋押司要去哪里,我那二龙山,可看得上么?” 宋江连忙拜倒,拱手道: “多谢林知寨搭救,大恩大德,宋江没齿难忘。只眼下惹了偌大的祸事,却不敢再连累恩人了。小人昔日曾与晁盖晁天王有些交情,便打算去他梁山泊投奔了,来日再报大恩!” 林冲叹道: “也罢,人各有志,勉强不来。我看你这队伍里,有不少孔家庄的汉子,须得说明白了,不愿去落草的,就此散去也好!” 调转马头,来到花荣阵前,朗声道: “你们都是清风寨的清白兵马,只因与花知寨交好,这才助他破了寨子,反将出来……此事,我可禀明慕容知府既往不咎,若不愿落草的,也可随秦总管回清风寨去!” 花荣一听,也顺着说: “林知寨说的是,一应罪责,花荣一人担了,与众兄弟无关,不必就此抛家弃子,都回去吧!” 这么一劝,孔家庄的庄客们都走了,只剩孔明、空亮二人,花荣那群部下,倒还有五六十人留下,都是心腹手下,也不曾娶妻成家,并无后顾之忧,都想着去梁山泊打秤分金银…… 秦明被林冲这五百铁鹰锐士压着,也不想多待,便命八十人下马,留下衣甲、头盔、军器和战马,略略拱手,闷头离去。 宋江一行人急忙穿戴了,又是千恩万谢,这才转道走了。 剩下二龙山一彪兵马,众兄弟相顾无言,这一场武装大游行,除了武松过了把瘾,其他人竟然都没机会出手? 半晌,鲁智深骂道: “原来这宋三郎也是个不爽利的,真真言过其实,俺们二龙山哪里不好了?却非要舍近求远,去甚鸟去梁山泊?” 林冲笑道: “不来二龙山,便不是好汉么,他有顾虑,由他去!” 遂命众军卸甲,交回弓箭、朴刀,依然收回储物锦囊,去林子里牵了马出来,原路返回,朝二龙山奔去…… 第八十九章 林冲月下追秦明 一路走来,林冲只觉心神不宁。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 行至半途,鲁智深忽然提了一句: “大帅不是要去见慕容彦达,给秦明开脱罪责么,怎不去了?” 一听这话,林冲忽然想到—— 书中那宋江一见到秦明,就特别喜欢,一心想逼他落草,不惜冒充秦明杀了许多无辜平民,断了他的后路…… 今天俩人也没机会说话,该不会再出这幺蛾子了吧? 未必…… 那黑三郎,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想到此处,顿时冷汗淋漓而下,忙调转马头,道: “有劳诸位兄弟,带兵马先回山寨,我与大哥、二郎走一遭州府,立即去见慕容彦达,绝不能让秦明蒙冤!” 众人抱拳称喏,兄弟三人当即打马飞奔而去…… 天明时分,距青州城不足十里路头,远远地望见烟尘乱起,并无一个人来往,林冲放眼一望,心中自有八分疑忌,愈发焦躁,却嫌那马儿慢了,就在马上绑了“神行马甲”,一纵身,飞射而出! 到得城外看时,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兀自黑烟滚滚,臭气熏天,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孺,不计其数,大部分面目焦黑,肢体不全,惨不忍睹…… 林冲“噗通”跪倒,只觉一阵阵天旋地转,虎目含泪,喃喃道: “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啊……” 不一时,鲁智深和武松也带着他那马赶来,一见这惨状,也是心惊肉跳,却见林冲仍跪在瓦砾之中,失魂落魄,便都下了马,凑近过来。 鲁智深面沉如水,就伸手去扶,说道: “事已至此,伤心也徒劳,不如点齐兵马,杀了那黑厮报仇!” 林冲扭过头,双目通红,反问道: “大哥也猜到了?” 鲁智深愤然道: “俺们二龙山盖世太保四处巡弋,这青州地面断无半个恶人,如今能做下这等天诛地灭的祸事来,除了那黑厮,还有谁来?” 武松本来不蠢,可惜被偶像光环砸了,反应就慢了一拍,听他俩这一问一答,这才猛然惊觉,骇然道: “这……都是宋押司所为?” 鲁智深不说话,只是冷笑,林冲看了他一眼,默默站起身,跃上马背,便朝城下奔去,二人连忙跟上。 待到城边,只见门边吊桥高拽起了,都摆列着军士旌旗,擂木炮石,城上早有人看见是林冲,便擂起鼓来,呐着喊。 林冲勒住缰绳,扬声道: “慕容知府何在?” 不一时,慕容彦达急急奔来,也披挂了,在女墙边叫道: “林知寨救我,秦明那厮反了!” 林冲气得发昏,怒道: “你怎知道他反了?” 慕容彦达道: “秦明那厮昨夜引人马来打城子,把许多好百姓杀了,又把许多房屋烧了,今早兀自又来赚哄城门,被将士们射了回去,才走不久!” 林冲一听,眼前又是一黑,大叫道: “你可曾拿了他家人,杀了他妻子?” 慕容彦达回道: “捉是捉了,但本官谨记不可杀戮,常保善心,故而未曾杀她,只取了一具女尸吓退了秦明那厮!” 林冲这才松了口气,拱拱手道: “知府大人明鉴,昨夜那些贼兵都是宋江、花荣那厮所扮,妄图离间我青州兵马,我闻讯来报,不料还是晚了。还请大人善待了秦明家眷,我自去追他,若拿了宋江那厮,一并回府衙对质!” 满城军民在侧,慕容彦达也不敢多说,便扬声道: “本官自有分辩,林知寨速去速回!” 林冲拨马就走,鲁智深、武松忙赶上来,并骑走了一程,忽听一阵马蹄声响,抬眼看时,却是公孙胜、杨志和阮氏三雄五人。 林冲勒马叫道: “诸位兄弟不回山寨,怎么赶来了?” 公孙胜驱马上前,拱手道: “贫道方才卜了一卦,甚是不好,怕大帅有失,便让曹正率铁鹰锐士先回,与杨兄弟、阮家兄弟前来相助……可真有事么?” “我来迟了……” 林冲只说了这句,便不想说了。 一旁鲁智深便说了城下惨案,以及慕容彦达转述之事,众人听了也是又惊又怒,杨志微一沉吟,道: “那秦总管虽脾气暴躁,却向来刚正清廉,绝不是弑杀歹毒之人,此事必然是嫁祸,但俺们青州承平已久,当无这般恶贼才是……” 话没说完,鲁智深就冷笑起来: “还有谁,自是那黑厮!” 林冲咬牙道: “你们先去清风寨,稳住黄信,那秦明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先捉了他,待我回来问话……我自去杀了那狗贼黑厮……” “大帅不可!” 公孙胜大惊,急道: “此事万万急不得,那宋公明声名在外,天下皆以为他义薄云天,仗义疏财,是好男儿……大帅志存高远,如今怒而杀之,却损了名声,且他与晁天王有恩,传扬出去,又引那梁山泊来攻……” “怕他甚鸟?” 林冲怒道: “我即便损了名声,也非杀他不可!” 见他这么莽莽撞撞,鲁智深反倒冷静下来,一把拉住他道: “大帅武功盖世,一向神出鬼没,要杀这厮,何时杀不得?为今之计,倒先追回那秦明与慕容彦达对质,自然真相大白,届时再为那许多无辜百姓报仇,则名正言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鲁大师一说,林冲也听进去了,叹了口气,道: “也罢,我先去追那秦明……” 一个腾跃,电射而出。 见他飞遁,鲁智深不由长叹一声,道: “却没早些提醒大帅,到底害了秦明,还有这许多无辜百姓……” 武松还没转过弯来,弱弱的问道: “我只是不明,那宋押司已经走了,又为何做这恶事?” 鲁智深道: “那厮也是个有脏腑的,之前大帅喜宴上,已见了晁盖麾下好汉,只带花荣一人去投,又怕身单力薄,受了冷落,自然把那歹心打到了秦明身上,用这毒计断了他的后路,强逼他入伙罢了!” 偶像耀眼,武松到底不敢信,无奈叹道: “我看那宋押司,倒也不像个歹毒之人,或许……” “或许个屁!” 鲁智深怒道: “等大帅带回秦明,自有分晓!” 第九十章 梁山泊第一神箭 鲁智深撂下这话,便把马一拍,便朝清风寨奔去,公孙胜等人也急忙跟去,武松默默策马相随,只是不断摇头叹气。 偶像人设崩塌,谁都不好受啊! 慕容彦达说秦明“才走不久”,林冲已有了计较,追了一阵,便贴了“隐身符”,只半个时辰,就见路上尘头大作。 追至近前,却有七八十个骑兵,宋江、花荣、孔明、孔亮赫然在列,秦明垂头丧气,跟在四人身后。 林冲默默赶过去,便听宋江说道: “孔家庄的好汉,都回去了么,可曾吩咐周到?” 孔明回道: “师父,都回去了,各自分了金银,欣喜万分,徒儿也说明了,近年来不许他花那银子,莫要二龙山的盖世太保知道了……” 林冲一旁听着,气得直咬牙。 老子,已经知道了! 只是此时尚不知秦明心意,也不好贸然带他走,只得先忍了滔天怒火,默默跟在队尾,右掌心已经痒得发烫了! 不过多时,一行人在树林中汇合了花荣家眷。 宋江、花荣、孔明、孔亮都下了马,齐齐跪在秦明马下,秦明一看,连忙滚鞍下马,也跪在地上,说道: “你们弟兄虽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叫我如何心安?” 宋江拜了一拜,答道: “不恁地时,兄长如何肯死心塌地?若是没了嫂嫂夫人,恰好花知寨有一妹,甚是贤慧,宋江情愿主婚,陪备财礼,与总管为室如何?” 听宋江一提,花荣果然引了妹子来,羞答答的跪在面前,秦明也没敢多看,只想着木已成舟,心丧若死,长叹一声,道: “不必如此,秦明归顺便是!” 我尼玛,这就归顺了? 林冲都看傻了,前场断绝,一家老小都被这厮害了,你即便怕了他,不敢当即发作拼死报仇,也不该直接投敌吧?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特么是吴三桂么? 抬眼看花荣那妹子时,却也算得上一流美人,只不如贞娘、李师师,连潘金莲、锦儿,也远远不及。 就这,你就满意了? 林冲一怒之下,公孙胜的劝谏也忘了,拔出剜心尖刀,就手一刀! 秦明身边那个汉子顿时咽喉一抹红,血如泉涌,不待他跌倒,林冲又是“唰唰唰”几刀,又有几人咽喉喷血跌倒在地…… 他有“隐身符”,众人只见一柄剜心尖刀上下飞舞,却没半个人影,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四散奔逃。 这一跑,林冲愈发得心应手,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只眨眼工夫,林子里就只剩下宋江、花荣、孔明、孔亮、秦明以及花荣的一众家眷,其他人无不咽喉一抹红,倒在血泊里抽搐…… 花荣护在宋江身后,孔明、孔亮各立一侧,都拿着刀子,死死盯着半空中那柄剜心尖刀,严防死守。 唯独秦明跪在血泊中,一阵阵心潮起伏,我是不是能报仇了? 忽然,那刀子凭空消失,众人又是一惊,那花荣到底厉害,耳朵一动,急急把手中铁枪一荡,但听“咔”的一声,那剜心尖刀距离宋江的心窝只有两寸,却正斩在铁枪上! 花荣一招得手,只把那铁枪一搅,往前一送,林冲大吃一惊,急急倒飞而出,险险避过枪头,这一翻腾,既然都听见了。 孔明、孔亮那朴刀便朝他落脚处斩了下去,林冲又往后退,这次落地无声,只是手中那尖刀指明了方向,花荣看得分明,当即弯弓搭箭,“嗖嗖嗖”就是三箭齐发! 一取头脸,一取手腕,一取胸腹! 饶是林冲绑了“神行马甲”,身轻如燕,见这三箭转瞬即至也是一阵手忙脚乱,急急丢了那刀子,就地一个驴打滚,这才避了开去。 不料,他这一翻滚,地上却有痕迹,花荣又是一箭! 梁山泊第一神箭,当真了得! 林冲辗转腾挪,险象迭生,知道这“隐身符”对于花荣这种绝顶高手而言,真真无甚用处,今日怕是杀不了宋江了! 当即取出金刚伏魔棍,舞成一团光,护住门户,一纵身跃到秦明身前,就手一把捏住他脖子,拎起来就跑! 花荣连发数箭,都被林冲用棒荡开,眼睁睁看着秦明临空飞出,忽然心头一动,再出箭时,却改了目标,直取秦明心窝! 林冲看得分明,急忙用棒荡开,不料花荣又是连珠而发,他荡开第一箭,随后箭矢又分取秦明胸腹、大腿…… 趁着功夫,孔明、孔亮也赶了过来,也是一般想法,两把朴刀,就往秦明身上乱剁,林冲只好左右应付,可这么一来,却跑不快了。 又要荡那箭,又要格挡朴刀,早晚被秦明拖累死! 心一横,便从储物锦囊中取了一柄狼牙棒,手中金刚伏魔棍舞成一团虚影,却把那狼牙棒塞到秦明手中,低喝一声: “你来格挡,我带你走!” 手腕一翻,把秦明扛在背上,秦明之前被他捏住脖子,憋得脸红脖子粗,此时一松,才喘了口气,听着是林冲的声音,顿时心中大定,就握紧了狼牙棒,守住门户,只觉两旁树木飞速倒退…… 孔明、孔亮追之不及,不一时,连花荣也射不到了,只眼睁睁看着秦明临空飞去,渐渐没了踪影…… 几个人相顾骇然,忽然皱着眉头,忽道: “听那声音,似乎是林知寨!” 宋江一拍大腿,急道: “不好,他必已知道原委,大兵将至,我等速去梁山泊……” 林冲跑了许久,终于来到清风山下,才把秦明扔下来,揭了“隐身符”,一脸不爽,冷冷的道: “那黑厮冒充你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又害你一家受罪,你既不知报仇,也没胆子抵御,给你一个女人,就打算入伙了?” 秦明臊得满面通红,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一开始知道是宋江所为,还气得浑身发抖,要跟宋江拼命厮打。 可他一磕头,不由心就软了。 方才在宋江面前,却也生不出恨意,此时不在,却又怒意勃发,深恨自己懦弱无耻,一巴掌拍在脸上,大叫一声: “我秦明,真真猪狗不如!” 第九十一章 真相大白,除恶务尽 见他后悔,林冲才好受了些,便温言宽慰道: “倒也不能全赖你,那宋江实有一个妖法,焚香出来,就可惑人心智,你见他时,可闻到什么了?” 秦明一脸懵逼,摇头道: “我当时五内如焚,心如死灰,哪里顾得上闻?” “这就是了!” 林冲又说: “其实也赖我,倒没想到那厮又杀了个回马枪,待去见慕容知府时,才知道你已经去了……不过,你一家老小都没受罪,慕容知府也是手上无兵,才出此下策,寻了个女尸吓唬你罢了!” “此话当真?” 秦明一听,顿时有了生气。 林冲笑道: “骗你作甚,早晚见了慕容知府,一看便知!” 话锋一转,又问道: “让你去清风寨,怎么又孤身回城了?” 秦明一脸懵逼: “不是林知寨让我去的么?” 林冲脸一黑,道: “此话怎讲?” 秦明道: “我引兵行至这清风山下,忽有个盖世太保匆匆赶来,说林知寨已经禀明慕容知府,让兵马先囤清风寨,急召我回州衙复命……” “这厮,连我也算计了?” 林冲气道: “原来他怕你引兵报复,故而差人扮作盖世太保,赚你孤身一人前去,届时你后路断绝,打又打不过,自然无计可施……” 俩人一边走,一边骂。 到清风寨时,一众兄弟及黄信已在寨门等候,秦明面红耳赤,便将前事细细说了一遍,众人顿时破口大骂,都说那黑厮歹毒。 人证、物证皆在,武松也不得不信了,长叹一声,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黑厮,倒赚的好名声!” 黄信手臂被花荣射了一箭,又听他们如此陷害师父,早气得冒烟儿,一听这话,顿时拔出朴刀,大叫道: “那黑厮如此歹毒,我即刻引兵去追,必叫他碎尸万段!” 林冲摇摇头,道: “我来时已杀了一阵,只剩宋江、花荣、孔明、孔亮四人,那花荣端得厉害,却不好得手,且容他先去……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孔家庄那一群恶魔,却不能放过了!” 秦明一路跟随,自然知道孔家庄也参与了那惨案,更不多话,当即调集兵马,众好汉气势汹汹,直奔孔家庄而来! 这孔家庄不过民风彪悍了些,尚不是山贼,孔明、孔亮两个挑头的又都不在,见数百兵马围村,也不敢抵挡。 林冲右手指引,自带了一部兵马,也不问他昨夜是否杀人,但凡手痒,就破门而入,绑了出去,前前后后绑了一百多人,都捆在村头大树下面,村里人不明所以,都围在一起,敢怒不敢言。 那孔太公略略知道些,到底心虚,但见两个儿子并宋江都不在,便也隐在人群中,不敢出头,只暗暗叫苦。 秦明见林冲捉了这许多人来,也不知道他有神通,生怕捉错了,正待上前盘问,却见林冲走上前来,在其中一人胸口一拍,厉声道: “昨夜去城下杀人放火的,可有你在?” 那人闭口不语,忽觉胸腹之间火烧火燎的疼将起来,顿时长声惨嚎,林冲冷哼一声,又走向另一人,喝道: “不说的,便如此人!” 说着,又拍了一掌,待他哭嚎起来,又走向第三人。 如此反复,到了第七人时,终于怕了,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说: “大人饶命,小人这就招了,招了……” 林冲抬起手掌,道: “有屁就放!” 那人听同伴嚎得凄惨,吓得腿都软了,颤声道: “小人等昨夜……” 话没说完,林冲又是一声暴喝: “大声说,让父老乡亲们,都听见了!” 那人腿一抖,一蓬热尿都洒在裤裆里了,到底不敢违逆,哭喊道: “昨夜,孔明、孔亮兄弟来召我等,前去相助宋押司,后来林寨主开恩,放我等回村,可走到半路上,孔亮又来了……便带了小人等扮作秦总管的兵士,都去城下村子里杀人放火,劫了不少财物……” 一听这话,村民们顿时大惊失色,其中一个老妇大哭道: “我的儿,你竟敢做下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那厮也嚎啕大哭,道: “娘啊,孩儿也是怕了……那孔亮说,林寨主虽放了我们回来,其实早去禀告慕容知府,终究回来捉了我等归案,倒不如劫了财货,待他去梁山泊落了脚,便来接我等去逍遥……” 果然,还是这伎俩! 林冲冷笑连连,又出数掌,逼他们互相指认。 系统神妙,果然无一人走脱,秦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林寨主先捉后审,居然没拿错一个,更没有漏掉一人,他怎么知道? 林冲问毕,即吩咐道: “都串起来绑了,随秦总管去见慕容知府!” 秦明传令下去,命士兵们一挨一个串了,五花大绑,便引兵马直奔州府,林冲等人自然先行,去城下叫门。 这边慕容彦达等得花儿都谢了,远远望见林冲返回,又带了不少兵马,秦明、黄信赫然在列,愈发不敢开城门,只在城上喊道: “林知寨,可捉了那宋江、花荣么?” 林冲喝道: “一干人犯俱在,还不开门?” 慕容彦达吓了一跳,慌忙奔下城来,洞开城门,自引着秦明一家老小出城而来,这才看见军中捆着一百多人,都跪倒在地,不少人哀嚎连连,显然受了刑罚,忙拱手道: “寨主辛苦了,且入城休憩一阵,吃些酒菜如何?” “不必了!” 林冲摆摆手,道: “宋江、花荣、孔明、孔亮四个贼首走脱,我正要去追,便不入城了,知府大人也可颁下海捕文书,悬赏捉拿。其余恶贼,皆已捉拿,此前秦明、黄信蒙冤受屈,还请大人明察!” 慕容彦达左右一看,忙凑过来,低声道: “下官省得,不知那……” 林冲一挥手,截住他道: “你再做一年清官,必然功德圆满,届时林冲为大人设宴相贺!” 慕容彦达大喜,连连道谢。 此时人多嘴杂,林冲也不愿多说,转过身来,对秦明道: “那瓦砾场的无辜百姓,皆因你而死,好生掩埋了,待此案判决,将这一众禽兽都押去那处斩了,告慰了亡灵……” 第九十二章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回到山寨时,林冲仍闷闷不乐。 一夜之间,屠了整个村子,上至白发老人,下至襁褓婴儿,没留下一个活口,比之后来的猪尾巴、膏药旗真真不遑多让。 这种恶魔,留他作甚? 可一众兄弟不同意,他也不能一意孤行,为这厮伤了兄弟义气,却不值当,众兄弟自然知道他嫉恶如仇,一心要杀宋江,可此时案情尚未公布,宋江声名卓着,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不是好时机。 见他烦闷,只陪他好饮酒开怀,半月不止。 只是林冲终究烦闷,连美娇娘也难以解忧,便打算下山,散散心。 众兄弟听了,以为他还要动手,只苦苦相劝,劝而不听,鲁智深、武松便说要陪他去,一路也有个照应。 林冲一听,这不是要看住我么? 想了想,便说: “我也不是非去杀那黑厮,只因孙二娘、张青许久不归,甚是担忧,这便去走走散心,也去寻他二人,大哥、二郎不必去了。” 鲁智深哪里信他,禅杖一横,道: “既如此,我二人去了也无甚妨碍,见不得人么?” 哪里见不得人了? 林冲无奈,只好与他二人同行,出了青州府,便一路行侠仗义,杀贼寇,斩贪官,得了不少金银、装备,心情渐渐好转。 一时也想,迟早一杀,何必烦恼? 这一路漫无目的,倒是去得远了,竟然过了西京,到了太原府地面,鲁智深见他终于释怀,有了笑脸,便提议去汾州。 为何去汾州? 鲁大师说,天下美酒,以汾州甘露堂为最! 兄弟三人都是酒中豪杰,一听这话,酒虫子都造反了,当即转道汾州,去寻那传说中的“甘露堂”…… 此一行,果然得偿所望,兄弟三人开怀畅饮,走走停停。 过了半月,到了汾州平遥县。 林冲储物锦囊中装了千余坛甘露堂美酒,自然不去酒肆,只游山玩水,想吃酒时,坐地便吃,甚是逍遥。 行至一处山岗,忽听一阵厮杀声传来,三兄弟忙循声赶去,翻过山岗,却见一伙强人正在山谷中杀人,地上已死了不少人,那为首的贼寇正追着一个美貌少妇,大笑不已。 他本可一把捉住,偏生不捉,只逼得那少妇东奔西跑,裙子也被撕破了,绣鞋也跑丢了,露出一双晶莹玉足,跌跌撞撞,又哭又骂。 那贼首垂涎欲滴,银笑阵阵…… 林冲心头火起,一把掣出金刚伏魔棍,即奔下山岗,鲁智深、林冲也各仗兵器,并肩奔来,行至近前,林冲爆喝一声: “兀那贼厮,纳命来!” 那贼首回头一看,便丢了妇人,冷笑道: “兄弟们,不忙收拾,且杀了这三个不长眼的撮鸟!” 一众强人倒也有进有退,听了这令,发一声喊,就列阵围了上来,林冲三人艺高人大胆,分毫不惧,当即各取一方,分头厮杀起来…… 战不多时,林冲暗叫不妙,原来这一伙强人手底下着实不弱,兄弟三人原本就是水浒世界第一流的好汉,又都吃了那“龙虎金丹”,自忖已经超越战力天花板的卢俊义,可这一番冲杀,居然无法破阵? 鲁智深和武松也暗暗心惊,渐渐收了轻视之色,凝神迎敌,不料对方也有高手,急切间,却也难分高下! 其中一人,生的身长九尺,腰大八围,使两口镔铁剑,正迎上林冲那金刚伏魔棍,双剑上下纷飞,毫无破绽,打了五十余合,仍然张弛有度,加上身边有人相助,林冲也拿他无可奈何。 另一人,也是九尺长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须,面方肩阔,眉竖眼圆,两条臂膊,有水牛般气力,提一把开山大斧,也是大开大合,石破天惊,与鲁智深打得正酣。 武松那边,也对上一个用浑铁棍的,倒不如前两人难缠,打了四五十合,不敌武松神力,招式渐渐凌乱起来,武松趁机使出鸳鸯腿来,正中这厮头脸,顿时一个倒仰…… 武松踏步上前,正要一刀结果了,忽觉眼前一道金光闪过,顿觉额角剧痛,头昏目眩,眼冒金星,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林冲一旁见了,顿时心急,大喝一声,荡开对手双剑,急来救援,不料眼前又是一道金光闪过,天灵盖儿正着,顿时眼前腾起团团黑云,有无数金星乱蹿,哪里顾得上武松? 鲁智深背对二人,尚未察觉,正要一杖横扫,忽觉脑后剧痛,顿时双眼一抹黑,脑子里都混沌了,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那贼首已捉了妇人,扛在肩上,肆意揉搓,只在一旁观看,见三人先后栽倒,顿时哈哈大笑,吩咐道: “莫伤了他性命,且捆了,带回山寨料理!” 众贼寇发一声喊,蜂拥而上,压头的压头,按手的按手,便夺了兵器,用绳索捆成三个大粽子,扔上马背。 那贼首吆喝一声,抱着那妇人,上马就走。 众贼寇将劫掠的财货搬上马,空出一匹马来,将林冲三人捆作一团,叠在马背上,只牵着走,三人头又疼,眼又花,身子也绵软无力,一时也难以挣脱,只做了那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听候发落。 走了半日路程,到了一处险地,却是偌大一座高山,怪石嶙峋,山路崎岖,一旁古松翠柏,遮天蔽日。 林冲渐渐恢复,扭头看时,鲁智深和武松目光灼灼,显然也恢复了气力,只被那绳索捆得死,当下也不好挣扎,遂递了个眼色过去,把头一歪,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俩人一看,也有样学样,先昏一阵再说。 那妇人长得极美,肤色雪白,贼首自得了她,一路不假人手,始终盘在怀里,越看越爱,忍不住上下其手,那妇人初时尚且挣扎喝骂不已,后来却似想通了一般,只咬着牙任他轻薄,一声不吭。 行至一处断崖,那妇人忽道: “大王是要杀我么?” 贼首听见,只在她臀上抓了一把,银笑道: “娘子国色天香,怎舍得杀了,却要娶上山寨,做个压寨夫人!” 那妇人幽幽叹道: “既如此,你且放我下来……” 第九十三章 英雄救美,跳崖逃生 那贼首一听,忙伸手捉了她那双晶莹如玉的秀足来,往鼻尖一凑,深深的嗅了一口,但觉欲心大炽,只捻着那脚儿,银笑道: “如此美妙金莲,怎能走路?” 那夫人羞恼道: “我既然要做你的压寨夫人,这一双金莲又怎能让旁人看了去?你拿了我包袱,里面尚有一双绣鞋,拿来我穿。或者,让你这般喽啰都遮了贼眼,否则待我做了压寨夫人,必刺瞎了他们!” 那贼首哈哈大笑,在她足背嘬了一口,赞道: “好歹毒的小娘子!” 当即命一个喽啰取了她包袱过来,翻开一看,果有一双绣鞋,便抱着那妇人双足,亲手给她穿了,但觉美妙绝伦,又把玩起来…… 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隐去,只轻笑道: “大王快放我下去,我……要小解……” 那贼首大笑,便把她扶下马来,林冲在一旁听着,暗暗心急。 这妇人之前挣扎喝骂,刚烈至极,这会子到了这处断崖,忽然转了性子,定然是逃生无望,存了死志,那贼首五迷三道,竟未察觉? 偷眼一看,见那妇人已落了地,却未寻死,只默默朝那贼首盈盈一礼,自去包袱里取了一套新衣。 并不避人,就穿在外面,嫣然一笑: “大王要看,奴也认了,只你这一般下属,却都要看奴小解么?” 那贼首见她一笑,身子都酥了,愣了半晌,才吩咐道: “好……都背过身去!” 众贼寇果然都转了过去,那贼首一时心痒难搔,又去搂她,那妇人却一扭腰肢,闪到一旁,掩着樱桃小口“咯咯”笑道: “大王莫急,奴实是憋不住了,莫脏了手!” 那贼首把眼一瞪,道: “哪里脏了?” 话虽如此,却不舍得逆了佳人,就任往草丛里走去。 这厮满脑子玉足金莲,没注意细节,林冲躺在车上,却看得分明,那妇人哪里是去小解,却正往往那断崖旁挪,分明是要跳崖! 驮林冲三人这匹马始终跟在那贼首马后,此时众喽啰都转了过去,那贼首又满脑子玉足,却无人看管他们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即尽起周身之气力,猛地一挣,但听“嘭”的一声,身上绳索齐齐断裂,当即提起两个兄弟,一拍马背,直飞出去! 那贼首猛地惊觉,扭头看时,林冲已扛着两兄弟跃向那妇人,顿时大惊,“唰”的一声拔出佩刀,身后几人听到响动,纷纷转身见了,也顾不得那看不看的命令,各取兵刃,就扑上来! 林冲出手快,那妇人更快,一听背后响动,生怕又被捉回去,立即莲步急奔,只把身子一纵,脚下早已落空,直坠下山崖…… 待林冲扑过去,人早没影儿了! 电光火石间,身后双剑、铁棍、开山大斧却都落将下来,林冲背了鲁智深和武松,之前托大,腿上也没绑“神行马甲”,知道跑不脱,打又打不过,一咬牙,索性随那妇人,一跃而下! 跌到半空,却看见那妇人了,只在三丈往下。 急从储物锦囊中拿出一根绳索,用力一甩,那绳索便往下疾射,正撞在那妇人腰间,却使了个巧劲,绕了三圈,又飞上来。 林捉了绳头,缠在鲁智深腰间,一手抓了铁链,另一手从储物锦囊中抓出一把朴刀,爆喝一声,就往山壁上插去! 但听“咔嚓”一声,那朴刀深入数寸,却又瞬间折断。 林冲身子一顿,又往下跌,并不气馁,又取出一把朴刀来,仍然奋力插入山壁,自然又断了…… 如此反复,先后断了九把朴刀。 待到第十次,林冲才想起留给鲁智深的那把月牙铲来,“噗”的一声,直接镶进去半截,却没折断,几人都挂在半崖上。 往下看时,雾气腾腾,不知有多深,再往上看,却只是一线天,竟然已下坠了百余丈,哪里上得去? 吊了半天,林冲才寻到右下方一处凹进的崖壁,进深约有两三米,左近他处,却都光滑如削,无处着力,不由骂了一句: “直贼娘,真真上天无门!” 往山壁上一踹,就势拔出月牙铲,众人又往下坠,但林冲算准了,只一瞬间,又将那月牙铲伸出,正好插在那凹坑上方,笑了声: “大哥、三弟,可看准了……” 手一扬,把鲁智深和武松甩了过去,二人不由大呼,倒也看见了那凹坑,也不及挣脱锁链,二人合抱,临空一滚,落在那凹坑里。 鲁智深腰上还吊着那夫人,被林冲一荡,那夫人就朝山壁上撞过去,林冲大叫一声,双腿一蹬,带着月牙铲激射而下,堪堪落在妇人身前,恰好撞在他怀里,便拉住那绳索,将月牙铲一戳! “噗”的一声,又挂在石壁上了。 上面鲁智深和武松已先后挣断了铁链,往下一看,见他拎着那妇人,正在风里晃荡,不由笑道: “二弟,俺们兄弟三人,为了只妇人,可算栽啦!” 林冲无奈道: “栽不栽,先拉我上去啊?” 说着,就拔了月牙铲,丢进储物锦囊,失去月牙铲支撑,二人直往下坠,那绳子另一端正缠在鲁智深腰间,险些给他也拽下来。 好在武松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鲁智深,二人合力,把林冲和那妇人都拉进凹坑,抬眼看时,那妇人早昏死过去了。 林冲吁了口气,笑道: “我听她一声不吭,还道是个女中豪杰,却不知早吓晕了!” 鲁智深摇摇头,道: “不然,她能以死守节,已称得上女中豪杰了!” 那凹坑也不很大,四人挤在一起,也只堪堪容身,却难以挪动,三兄弟倒是苦中作乐,先取了美酒,吃了几碗。 不一时,那妇人渐渐苏醒,睁开眼睛,忽见身子跟三个大汉挤在一处,殷桃小口一张,林冲忙捂住她嘴,低声道: “切莫做声,有人来了!” 那一声惊呼到底没送出来,那妇人已认出来,正是此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反被那群恶贼捆起来的义士,顿时松了口气,便不再挣扎,扭头一看,又是花容失色。 林冲倒不是诓他,这时崖下云雾中正有人声传来…… 第九十四章 功夫再高,一砖撂倒 几人屏住呼吸,崖下声音渐渐清晰。 听来正是那贼首,暴怒异常,似在叱责手下,骂了好一阵子,又听刀剑敲击之声传了上来,显然那伙贼寇死不见尸,正在崖底搜索…… 几次三番,及至入夜,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鲁智深道: “确实走了,这崖底似乎也不甚远了,怎么下去?” “不忙,我先去探一探……” 林冲丢下这句,便俯身绑了“神行马甲”,顿时身若飘萍,浑不着力,轻轻往下一跃,只在崖壁罅隙里借力,起起伏伏,不过多时,果然落在崖底,四下里怪石嶙峋,寸草不生。 看了一眼,顿时后怕不已,若非那月牙铲结实,岂不是都要摔死? 抬起头来看时,却见头顶迷雾重重,也看不见天空星月,只凭落下时的长短估计,那凹坑距崖底也有数十丈高,早隐没了。 怪不得,那群贼寇没找到! 四处走了走,却是一个深涧,水流湍急。 流水尽处,却只有一条羊场小道,蜿蜒屈曲,往崖顶上去了,显然那伙贼寇便走的这条小路,故而耽搁了不少时候。 待看分明了,这才攀着崖壁上的罅隙,原路返回…… 先说了崖底的状况,反复爬了三趟,才把坑里二男一女扛下来。 那妇人一落地,就叩拜下去,道: “多谢恩公救援,大恩大德,来世衔草结环,当牛做马也难报答,奴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三位恩公涉险,心下不安……” 林冲将她扶起来,道: “也算不上救了你,我兄弟三人武艺不成,却是栽了……反倒让那恶贼杀了你的家人,着实惭愧,不必再提了!” 见那妇人又要拜下,忙岔开话头,问道: “不知你府上可还有家人么?” 那妇人一听,果然没拜下去,神色凄然,低声道: “夫君本宗姓仇,名申,祖居汾阳府介休县,早年亡妻,奴是个继室,家父姓宋,常居平遥县。这几日,因家父身故,奴随夫君去奔父丧,不料半路上遇见这般贼寇,杀了夫君……” 姓宋的妇人,夫君姓仇,还被贼寇杀了? 这事儿,怎么有点印象呢? 一时又想不起来,见她面色甚是凄苦,便又多问了一句: “眼下你夫君也去了,家里可有儿女么?” 那妇人垂泪道: “夫君与原配并无子嗣,奴也不争气,十余年来,也只育有一女,唤作琼英,长得也可人,只是……夫家香火就此断绝了……” 琼英?! 林冲顿时一愣,误打误撞,竟救了琼英的亲娘? 说起琼英,看过《水浒》的无不喜爱,端的是书中少有的三贞九烈、相貌品行、武功智谋完美无缺的女将,作者也从不吝溢美之词,说她“总是玉天仙,陟降巫山岫”,绝对是亲闺女待遇。 要不要去看看? 见林冲在哪里发呆,那妇人又躬身问道: “敢问三位恩公高姓大名?” 林冲回过神来,说道: “我们不是本地人,是从青州二龙山而来,也无甚事,只来汾州吃酒,在下林冲,这位是我大哥鲁达,那一位是我三弟,武松!” 那妇人一听,顿时大喜,又复拜倒,道: “原来是二龙山三位寨主当面,奴是个妇道人家,却也听过三位鼎鼎大名,不想今日获救,正是英雄所为,真真死而无憾了……” 拜来拜去,林冲也头大,只得上前将她扶起,道: “嫂嫂勿需多礼,容我大哥、三弟送你去收敛了仇大哥,回乡安葬,我自去寻那伙恶贼,此仇不报,天理不容!” 鲁智深一听,顿时不满道: “二郎送嫂嫂去便是,我自与你一道去!” 林冲摆摆手,道: “点子太硬,却不好力敌,待我先隐身去探一会,得了他巢穴,自然回来,我兄弟三人非得找回这场子不可!” 说着,把胸口一按,原地消失。 鲁智深、武松见惯不怪,那妇人却愣了半天,失口道: “原来不是讹传,林寨主真是神仙?” 却说林冲沿着那羊肠小道直奔上山来,又到了那处断崖,借着夜色,隐约可见许多马蹄印记,便一路随过去。 过了一道悬桥,眼前豁然开朗,正是一座山寨! 这一回,栽得莫名其妙,林冲此时想起,仍不明白那一道金光是什么,但可以笃定,绝不是武功暗器,反倒像是什么法术。 这水浒世界,像公孙胜一样的半仙,有好几人,比如: 田虎的护国大法师幻魔君乔道清、麾下大将马灵、高俅的弟弟高唐知府高廉、辽国副帅贺重宝、混世魔王樊瑞、方腊的灵应天师包道乙、太尉郑魔君郑彪、王庆麾下毒焰鬼王寇烕…… 到底是谁呢? 山寨里有法师,林冲也没敢现形,只隐在暗处。 听了几天,终于知道是谁了…… 那贼首,正是田虎! 这厮本是威胜州沁源县一个猎户,有膂力,熟武艺,后因仇杀逃亡,却在这龙虎山霸了强人山寨,就此四处打家劫舍。 这时候,他还没反,主要是没那实力。 山寨上下,也不过四五百喽啰,连清风山都不如,倒是麾下那几个头领都是后来屡阻梁山的名将,着实不凡—— 拿双剑跟林冲打的叫孙安,持开山大斧挡住鲁智深的是卞祥,拿跟棍子险些被武松砍了的是山士奇,两个兄弟田豹、田彪。 此外,还有两个法师: 乔道清,马灵。 一看到马灵,林冲便知道那金光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厮简直是杨戬和哪吒的结合体,持一杆方天画戟,会法术,脚踏风火二轮,临战时额上现出第三只眼,能祭起金砖打人,百发百中。 想都不用想,必然是他拿金砖偷袭了林冲三人,正所谓—— 功夫再高,一砖撂倒! 摸清楚对方底细,林冲就不怕了,乔道清也好,马灵也罢,都只是偏科的法师,还不如公孙胜,有“隐身符”傍身,怕他个鸟? 当晚,就开始杀人了。 先从小喽啰开始,趁夜摸过去,但凡手痒,就是一刀。 今天杀五十,明天杀一百,匆匆几日,山寨里就剩下田虎几个头领,以及十余个尚未作恶的厨子、仆役,其他人一觉睡醒,都是—— 咽喉一抹红! 田虎怕了,忙请乔道清作法…… 第九十五章 逼恶人行善,还有谁来 乔道清原名乔冽,祖籍陕西泾原,据说出生时有异象—— 其母怀孕,梦豺入室,后化为鹿。 年少时曾到崆峒山游历,遇异人授其“幻术”,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曾欲拜罗真人为师,却被罗真人拒之门外,说他学的不是正道,必须等到“遇德魔降”后,才能成为拜入山门。 从此流落江湖,到安定州时,官府悬赏三千贯寻求能祈雨之人,乔冽行云布雨,赏钱却被库吏侵吞,乔冽愤怒,痛打了库吏一顿。 不料,那厮不经打,竟然伤重而死。 乔冽只得隐姓埋名,起了法号“道清”,携母逃到威胜,兜兜转转,又被田虎招到麾下,成了山贼。 这几日山寨不安,乔道清也暗暗心惊,见田虎吩咐,忙把手中那口宝剑往空一指,口中念念有词,低喝一声: “疾!” 霎时间,好好的白日青天,瞬间黑雾漫漫,狂风飒飒,飞土扬尘,更有一团黑气,弥漫开来,把整个山寨罩住。 若落入其中,却似摄入黑漆皮袋内一般,眼前并无一隙亮光,一毫也动挥不得,耳畔但听的风雨之声,却不知身在何处。 林冲知道厉害,岂能入彀? 当他作法时,早悄悄溜到后堂,坐在他老母身边。 你再厉害,把老母也收了? 乔道清当然不敢,整个山寨漆黑一片,只有这座正堂前后丝毫未变,田虎等人见了,也暗暗心惊,问道: “先生可捉了那妖人么?” 乔道清略一沉吟,皱眉道: “那人神出鬼没,至今不见踪迹,贫道也难以寻觅,只能施法护住山寨,待他来时,必然落入彀中,再捉了不迟!” 原来没捉住啊? 田虎略有些失望,却未表露,只笑道: “有先生在,那妖人必然自投罗网,不必焦躁……” 当即摆上酒肉,与众头领庆贺,乔道清却不吃酒,告了声罪,便转到后堂来看母亲,只一进门,忽然眉头一皱,朝林冲所处看来。 林冲一看他脸色不对,急忙凝神闭气,一动不动,上次就被花荣察觉了,这位可是半仙儿…… 万万不可大意! 乔道清看了半天,喃喃道: “奇怪,奇怪……” 乔母在一旁看得疑惑,便问道: “奇怪什么,这天色,怎的忽然黑暗了?” 这一打岔,乔道清就顾不得再看了,忙上前扶住母亲,道: “母亲莫慌,山寨里出了个神出鬼没的妖人,夜里杀了不少人,方才大王命孩儿作法拿他,才行了这黑雾,遮蔽天日,因此黑了……” 他一过来,便到了林冲身前,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有人窥视,待凝神看时,又一切如常。 林冲本待给他种个恶蛊,不料他走过来时,右掌心却不痒,顿时有些意外,这厮身处群魔之中,竟然还出淤泥而不染了? 想一想,当即一拳砸下! 乔道清是个法师,功夫稀松平常,只听见风声,未及躲闪,太阳穴上早捱了重重一拳,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乔母只听到“嘭”的一声,儿子就直挺挺的一头栽倒,顿时吓坏了,扑上前去,大呼起来。 趁这功夫,林冲忙从储物锦囊中取出一截绳索,也不管那老婆婆,就手把乔道清五花大绑,捆成一个粽子,又扯了他衣襟,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把嘴一道捆得结实,即便醒了,也作不得法。 乔母寻常也见过乔道清施法,眼睁睁看着一根绳子上下飞舞,自行捆了儿子,还塞了嘴,自然知道是法术。 愣了一下,急急奔出后堂,大叫道: “来人啊,那妖人来了……” 田虎等人在正堂吃酒,忽听乔母在后面大呼小叫,都丢了酒肉奔过来看,尚未走近,忽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跟着“啪啪啪”几声,众人胸口都被拍了一掌,虽不重,却着实吓了一跳! 乔母见人来,正要细说,却见那田虎忽然捂住胸口,“嗷”的一声惨叫,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滚来滚去,他这一嚎,其他人却似商量好一样,先后哀嚎出声,滚倒在地…… 乔母惊慌失措,又奔回后堂,去解乔道清绳索。 林冲本来不想动她,见她又来添乱,只好取了根绳子,把她摁回椅子里,也捆了手脚,低声喝道: “识相的,便莫添乱,我不杀你儿子!” 乔母一听,就不挣扎了,垂泪道: “上仙恕罪,我母子二人流落这山寨中,只是避祸,吾儿也有操守,大王打家劫舍,他也不去,从未伤害无辜……” 林冲叹道: “知道了,我不伤他!” 见他先说“不杀”,又说“不伤”,乔母才安静下来。 等她消停了,林冲才奔出去,将那些吓成鹌鹑的厨子、仆役一挨一个拎起来,扔到门外黑雾之中,也不管田虎等人在那满地打滚,哀嚎不已,一个纵跃,坐上房梁,一边吃酒,一边欣赏丑态。 过了五日,堂中恶臭扑鼻,众贼已经奄奄一息,胸腹之间那“斗”大的“恶”字已经腐穿了皮肉,隐隐可见蠕动的肠子、内脏。 林冲这才跃下房梁,揭了“隐身符”,一脚一个,将那些腐烂的肉虫子踢到一旁,进了后堂。 乔母正拿了水,往乔道清嘴上滴。 一见林冲,顿时手一抖,那茶盏就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怕老太太熬不住,只捆了个把时辰,就解了她的绳子,只是不允许她去解乔道清,发现解了,也不多话,便把乔道清打一顿,揍得鼻青脸肿,打了几次,老太太就不敢动了。 只偷空给儿子喂水,林冲也没阻拦,但他始终隐身,此时现出真身来,却把老太太吓得不轻,茶盏掉落,也一动不动。 林冲微微一笑,道: “老夫人莫怕,我说了不杀,便不杀他。” 说着,便解了乔道清嘴上的绳索,把那团破布拽了出来。 乔道清五天五夜水米未进,只靠嗦那布上渗下的水滴过活,早饿的浑身发软,头昏眼花,嘴上一松,忙告饶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林寨主,还请……” 林冲大感意外,反问道: “你认得我?” 乔道清叹道: “天下间,能种下恶蛊,逼迫恶人行善者,还有第二人么?” 第九十六章 要田虎的命,挖田虎的人 原来是从这猜出来了? 林冲笑了笑,问道: “我看你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怎么跟田虎这禽兽为伍,助他打家劫舍,为祸一方,不怕道法反噬么?” 乔道清长叹一声,道: “寨主恕罪,小人也曾杀了人,犯了官司,走投无路,后来遇见田虎,他对我母子二人以礼相待,这才入了山寨。只不忿他做事,寻常也不下山,只打坐悟道,不敢污了德行……” 林冲冷笑道: “自欺欺人,你坐视不理,与助纣为虐何异?” 乔道清无言以对,惨笑道: “小人上有老母供养,不得不贪生怕死,以至今日,还请寨主开恩,赐下恶蛊,容小人行善赎罪,大恩大德,宿世不忘!” 林冲摇头,笑道: “你有善心,倒不必如此了。” 俯身解了他身上绳索,又问了一句: “撤了这山寨法术,便可带老夫人去了,切记不可重蹈覆辙,助纣为虐,倘我知道了,虽千里万里,也必来取你性命!” 乔道清愣了一下,忽然纳头拜倒,恳切道: “寨主高义,惩恶扬善,名满天下,小人在山寨,也屡屡听说,恨不能见,今日蒙寨主宽宥,若不弃时,只愿随寨主去那二龙山,做一名扶弱济困的盖世太保,也不枉此生!” 林冲心中暗爽,好名声,果然有用。 这不…… 已经有人纳头便拜了? 板着脸,又问一句: “你是怕我反悔,还是真心要投?” 乔道清又拜下去,沉声道: “小人真心投奔寨主,绝无二心,否则天诛地灭!” 发毒誓,可还行。 林冲俯身将乔道清扶起来,笑道: “既如此,便是一家人了,不瞒你说,我山寨军师,正是紫虚观罗真人高足,唤作入云龙公孙胜。待你回了山寨,正可讨教道法!” 乔道清大喜,又要拜下,却被林冲拉住,笑着说: “不忙……你看门外这一群恶贼,都种了恶蛊,痛苦不堪,还有两日便会肠穿肚烂而死,我且问你,其中可有人还心存善念么?” 林冲问的直接,乔道清却不敢随便回答。 因为,这里面有个陷进! 田虎等人固然是十恶不赦的贼寇,但他毕竟对乔道清有庇佑之恩,一向客客气气,待为上宾,现在另攀了高枝,就要反噬旧主么? 真这么做,好像是弃暗投明,实际则是背信弃义! 乔道清为难起来,踌躇半晌,才说: “寨主明鉴,既种了恶蛊,不若都让他积善赎罪,如何?” 林冲倒也不是故意考验乔道清,只是之前跟孙安等人交手,知道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等他们肠穿肚烂,确实有些可惜。 那孙二娘、张青,不也改造好了吗? 见他打马虎眼,便摇摇头,叹道: “若是如此,却都死了干净!” 这么一说,乔道清也不敢再和稀泥了,俯身道: “小人曾得山寨庇佑,眼下不能共苦,坐视兄弟受苦,已是背信弃义之徒,哪里还能背后论人是非?且他几人纵有千般不是,小人也断无颜面指指点点,还望寨主海涵……” “噢……” 林冲轻笑一声,道: “那田虎,恶名昭彰,全无悔改之意,我必杀之。其余人等,我倒是有心留几个,却不知他们底细,你且说来,若当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我也容他行善赎罪,得一个善终,如何?” 同样一件事,他这么一说,性质又变了。 倒不是出卖兄弟,而是救人了? 乔道清想了想,试探着说: “其中一人,名叫孙安,是我同乡,武艺高强,只因为报父仇,杀死二人,官府追捕紧急,才弃家逃走。是我听见了,月初才引他入了山寨,他一向傲气,寻常也不出手,并无太多恶行……” 林冲正想留孙安,听他这么说,立即就坡下驴,道: “既无大恶,可饶他一命,还有么?” “多谢寨主!” 乔道清松了口气,又说: “还有一人,唤作卞祥,本是庄家出身,三月前与村里保正交恶,打了一通拳脚,不慎将那人打死了,却听说这龙虎山之名,便来投奔,手上倒也有几条人命,但不嗜杀,为人甚是仗义……” “也可暂留,以观后效!” 林冲应了一句,忽然想到那个杨戬不像杨戬,哪吒不像哪吒的三眼马灵,似乎天灵盖儿又隐隐作痛,便问道: “那个马灵,似乎也有些道术,为人如何?” 乔道清看着他脸色,试探着说: “原来寨主早知道了,这马灵确实不凡,自有神通傍身,临阵之时,额上现出一只眼来,其中若开,箭石不能中,亦有神行法,日行万里,再有金砖法,及风火二轮,若遇顺风,能烧寨栅……” 林冲不悦道: “我是问他为人如何?” 乔道清又不说了,过了半晌,才犹犹豫豫的说: “说起来,他倒也不曾杀生害命,只是性子跳脱,上山寨前,便爱拿金砖打人,当地人都怕,说他是祸害……入山寨以来,虽不曾沾血,但也有不少好汉因他而伤,被捉回山寨,终究断送了性命……” 这性子,倒像哪吒! 林冲笑道: “不瞒你说,我也曾被他一砖撂倒……若就此杀了,旁人还道我林冲是个公报私仇,心胸狭窄之人,他也留下好了!” 这乔道清挤牙膏,他也不耐烦了,便说: “剩下的,可有不曾杀人,也不曾建银妇女的么?” 乔道清想了想,道: “虽没有,只是……有多寡,轻重之分……” 那就是没有了? 林冲没说话,掉头往正堂走去,乔道清慌忙跟上,却见他一顿飞踹,将那些气息奄奄的烂虫子一个个踹飞,都跌出门去,堂中却只剩下孙安、卞祥和马灵三人,兀自在地上抽搐。 林冲扫了一眼,吩咐道: “你先撤了法术,引那些饿昏了的厨子、仆役上来!” 乔道清忙取了宝剑,走出门外,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喝一声: “疾!” 霎时间,黑雾尽散,又露出碧蓝天空,便匆匆奔出门去,将那些饿昏的厨子、仆役一个个扛回堂中。 林冲已将孙安、卞祥、马灵三人拖过来。 自在上首坐了,一言不发…… 第九十七章 助纣为虐,算不算义气 待乔道清忙乎完了,林冲才说: “你跟他们说清楚原委,若愿意积德行善,洗刷罪孽,我也可网开一面,留他命在,若不愿意,就此下山去吧!” 不料,那三人跟乔道清一样,却都听过林冲之名。 此前胸腹之间“恶”字乍现,便猜出那隐在暗处杀人的必是林冲,只是山寨里被乔道清施了法术,出又出不去,没法行善赎罪,只能苦捱等死,此时一听,哪里敢耽误? 虽然痛得死去活来,却还挣扎起来,纷纷跪倒在地,哀求道: “林寨主饶命,我等愿意行善赎罪……” 林冲点点头,吩咐道: “既如此,可先把这些人救醒,给了酒肉、盘缠,好言好语,劝他们下山,去投奔亲朋也罢,算是一桩善事!” 三人毕竟武艺高强,体魄异于常人,虽饿了五天,胸腹腐透,肠子都快流出来了,却还能苦苦支撑,奋力爬起来,自然先去救人。 过不多时,那些人吃饱喝足,都走了。 “日行一善”果然奏效,那些人一走,孙安三人顿觉胸腹间断肠腐骨般的剧痛立即消止,虽创口依然疼痛,却已经好很多了。 相视一眼,骇然道: “居然真不疼了?” 林冲面色如常,淡淡的道: “日行一善,自然不疼了。你们三人,也可以走了!” 一听这话,乔道清便在一旁猛打眼色,只是三人虽不怎么疼了,那“恶”字留下的创口却还没好,都在低头塞肠子。 哪里看得见? 半晌,孙安先盘好了肠子,“噗通”跪倒,道: “寨主高义,孙安有眼不识泰山,那日确实无礼,久闻寨主那二龙山乃天下闻名的义匪,若寨主不嫌,孙安愿投麾下!” 林冲不置可否,扭头道: “你们二人,又作何打算?” 卞祥一听,也顾不得肠子了,捂着肚子跪下来,拱手道: “卞祥也有把子力气,愿归寨主麾下,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不敢冲锋在前,便不是好汉子!” 一旁那马灵却说: “我拿金砖打了你,不杀我头么?” 林冲笑道: “你让我也打一下,便揭过了,两不相欠,如何?” 马灵想了想,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砖,手一扬,抛了过来。 林冲抬手接住,入手也重,居然真的是纯金打造,摸了几下,走到马灵身前,在他天灵盖儿上轻轻磕了一下,笑道: “好了,我打过了!” 便把金砖还给他,马灵都懵了,愕然道: “这也算么?” 林冲都乐了,这么爱捱打么?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打就是打了!” 马灵一听,纳头便拜: “寨主肚里能撑船,马灵服了,就此牵马坠蹬,凭教主驱策!” 林冲笑了笑,吩咐道: “既如此,便都躺好了!” 三人不明所以,犹豫一阵,还是并排躺在地上,林冲从储物锦囊中取出那“白骨生肌”的金疮药,给三人“恶”字笔画上抹了一遍,但见那创口腐肉一阵颤抖,痒得三人浑身颤抖,只咬牙忍住,不敢吭声。 及至入夜,那创口竟就结痂,已看不到肠子了! 三人翻身坐起,啧啧称奇,那马灵叫道: “原来寨主才是真神仙?” 林冲摇头道: “只是治标罢了,你们也都听说了,日行一善,可以止痛,若要积善赎罪,彻底拔除恶根,却须多多益善……” 马灵笑道: “这我知道,来年上你那赏善大会!” 说话间,乔道清已收拾了些酒肉、馒头,都端上来,林冲让他请老太太过来,一同吃了些,各自歇了。 田虎等人尚未气绝,兀自在那里抽搐呻吟。 孙安等听了一夜,辗转难眠,次日一早,便都跪在林冲房前,待他一出门,便齐齐磕下头去,乞求道: “还请寨主开恩,给田虎等人一条生路,我等愿……” “住口!” 林冲听都没听完,就怒了,厉声道: “这龙虎山一众妖魔,杀人越货,建银掳掠,十恶不赦,我本待一概杀了,是乔道清苦苦相求,说你三人良心未泯,尚可回头,这才容你三人行善赎罪,以观后效……” 顿了一顿,冷笑道: “你等愿什么,愿将那些枉死的冤魂复活么?” 众人讷讷不敢言,为马灵插了一嘴: “寨主明鉴,小人倒想复活那些枉死的冤魂,只是法术粗鄙,力有不逮,寨主是神仙般的人物,可能复活他们么?” 这个蠢货! 林冲都气笑了,瞪眼道: “我二龙山规矩森严,这恶蛊也只罚一次,若能改过自新,功德圆满,自可拔除恶根。但若故态复萌,我林冲眼里却揉不得沙子,丑话说在前头,你三人若想死,却比他们凄惨数倍!” 撂下这话,便去山寨四处搜罗了金银细软,以及他那把金刚伏魔棍、鲁智深的水磨禅杖、武松的金丝大环刀,一概丢进储物锦囊。 再回来时,孙安三人已将腐透了的田虎、田彪、田豹、山士奇、李天赐五人抬到堂中,虽恶臭扑鼻,却都裹了伤处,一旁放了酒肉,只是五人气息奄奄,只浑身抽搐,不住呻吟,哪里吃得了? 林冲看了一眼,也不阻拦,只冷冷的道: “下山,去介休县!” 乔道清等知道终究是劝不得了,此时也自身难保,且田虎等恶贯满盈,他几人早有不齿,只担着名分义气,心里难安。 当即朝田虎跪下,拜了三拜,下山去也。 待下了山,林冲才说: “义气使然,虽千万人吾往矣,我本不该以这手段逼迫四位兄弟,但那田虎恶贯满盈,不得不杀……而且,你四人该不该死,也只过了我林冲这一道坎儿,终究如何,且看天命罢!” 四人也没听明白,只隐隐觉得不妥,一路上,见人就撒银子。 走了两日,到了介休县,林冲也不知琼英家在何处,便与众人在一座茶坊歇了,让跑得快的马灵去寻一个叫仇申的人家。 这时,脑海里提示忽然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致使河北巨寇田虎肠穿肚烂而死,避免威胜、汾阳、昭德、晋宁、盖州,合五州五十六县生灵涂炭,善莫大焉,特奖励膘肥体壮·伊犁战马十万匹!】 十万匹,战马? 林冲吓了一跳,这地方能摆的开么? 第九十八章 仇琼英,这仇怎么报 林冲等了半晌,却不见一根马毛出现,手里倒是多了一沓纸条,翻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战马券! 下面一行小字: 每券有一千匹膘肥体壮·伊犁战马,需调用战马时,可寻一处开阔地方,将战马券焚烧,即可获得一千匹战马! 林冲松了口气,这系统还挺人性化,要是在这介休县直接放出来十万匹战马,可真真带不回二龙山! 别说是朝廷了,估计辽国、金国都得来抢…… 这时,提示音又响: 【叮,恭喜宿主罚恶,致使河北巨寇田虎之弟田豹肠穿肚烂而死,为民除害,善莫大焉,特奖励汗血宝马一百零八匹!】 果然,又是一张“汗血宝马券”。 这只是个开始,随着田彪、山士奇、李天锡三人先后“肠穿肚烂而死”,系统又分别奖励了—— 一千把錾金虎头枪。 雪花陨铁双刀,左手四十九斤,右手八十一斤。 凤翎飞刀三十六把。 錾金虎头枪显然是给二龙山未来的一千铁鹰锐士备下的,那雪花陨铁双刀,一看就是武松的标配,但雀翎飞刀是怎么回事儿? 梁山好汉中,有用飞刀的么? 林冲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谁,那边马灵已经回来了,低声道: “寨主,仇申的宅子寻到了,正在举丧……” 自然要举丧了,仇申都死了! 林冲抬眼道: “那日你金砖不拍,或许我们能把那仇申救了……事已至此,也不要提了,都去那庄子上给他烧香磕头,赔个罪!” 一听这话,马灵三人都尴尬起来。 这才知道那日劫的正是仇申一家子,感情陪林寨主走了这一趟,就是专门带我们前来赔罪来了? 忙去左近买了祭奠之物,默默随林冲往庄子上走。 不一时,到了庄院门前,果然都裹了素,鲁智深坐在门口,远远看见林冲,就迎上来,又见孙安几人,顿时一愣,道: “二弟,这是……来活祭么?” 一听“活祭”两个字,众人心都提起来了,林冲摇摇头,拉着鲁智深到一旁,低声将山寨前后事宜说了一遍。 鲁智深听了,半晌不语,忽然长叹一声,道: “俺与二郎护那宋氏去收敛了仇申等人尸首,买了棺椁,又来庄上安葬,却不知那宋氏早存了死志,当夜就在仇申棺前上了吊,俺我发现时,早已气绝……你带这几人来,又如何跟她孤女交代?” 果然还是死了…… 这是礼仪森严的大宋,那宋氏被田虎扯破了衣衫,上下其手,把一双小脚儿又摸又亲,哪里还活得下去? 林冲本来还想着,特意提出给她报仇,又有琼英在,那宋氏且死了一回,也许能忍下来,起码等报了仇,抚养琼英长大…… 谁知,她还是匆匆上吊了? 这该死的礼法! 叹了口气,道: “那宋氏可有什么遗言,她女儿怎么办?” 鲁智深道: “留了一封信,说将家产留给族人,让官家叶清带孤女琼英随俺们兄弟回二龙山,长大成人后,为父母报仇!” 这可不好办了! 林冲已经答应孙安三人,现在这宋氏却又留下遗言,让琼英“报仇”,就算眼下隐瞒了…… 又能瞒多久? 思来想去,还是将几人唤来,坦白说了: “那日你们杀了仇申,又助田虎掳了他夫人宋氏,一路上恣意凌辱,那宋氏虽被我救回,却终究不堪受辱,已在仇申棺椁前自尽。眼下只余一孤女琼英在世,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三位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我也直说了,且随我去祭奠,琼英若要报仇,我不会阻拦!” 直到这时,孙安三人才明白,下山时他说的“只过了我这一道坎儿”是什么意思,那琼英,怕是另一道坎儿? 到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三人也无可奈何。 真能不去么? 三人相视苦笑,那马灵倒是爽快,拱手道: “我三人作恶多端,本就该死,是寨主给了一条活路,多活了半日,眼下那苦主尚在,正该引颈受戮,也死的明白,不必为难!” 孙安、卞祥也齐齐拜倒,道: “请寨主成全!” 鲁智深跟卞祥交手,知道他武艺非凡,此时见他三人如此决绝,顿时英雄惜英雄,当即拜倒,拱手道: “原来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只相见太迟,来世做个兄弟如何?” 卞祥三人听见这话,也是心潮起伏,齐声道: “有好汉这话,死也瞑目了!” 林冲暗叹,到底是水浒世界,连恶人也有可取之处,让人恨不起来,反倒是宋江那种伪君子,让人望之作呕…… 即从储物锦囊中取了坛美酒,六个大碗。 先斟满一碗,递给鲁智深,剩下四碗,分别给了乔道清、孙安、卞祥、马灵,自己端了一碗。 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道: “皇天在上,后土为鉴,我林冲、鲁达愿与乔道清、孙安、卞祥、马灵共结为异姓兄弟,惩奸扶弱,匡扶正义。倘天命难违,因果不爽,以至此生无缘,甘愿以下一世,无论托生草芥、牲畜、恶鬼、蝼蚁,不计千万里苦难,仍能相逢,续为兄弟,永不相弃!” 众人听了,顿时眼眶一红,齐声道: “甘愿以下一世,无论托生草芥、牲畜、恶鬼、蝼蚁,不计千万里苦难,仍能相逢,续为兄弟,永不相弃!” 六人拜了三拜,共饮义酒,这才起身,朝仇府而去。 一众家仆在门前迎客,见是鲁智深,忙行了礼,引众人到了灵堂前,却见堂下并列两幅棺椁,棺前跪着一个少女,虽只有十岁上下,却已看得出是个绝世美人胚子,此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武松护在一旁,见了林冲,忙取了香来,众人都拈香拜下,烧了纸钱,献上祭品,琼英一一磕头还礼。 礼毕,武松扶起琼英,道: “琼英,这位就是林教头,莫要失礼了。” 琼英一双妙目哭得跟桃儿也似,但她似乎早熟,心智不凡,抬头上上下下看了一番林冲,这才拜倒在地,哽咽道: “多谢恩公救了我娘,大恩大德,当牛做马为报!” 林冲叹了口气,道: “琼英,你过来,我有话说……” 第九十九章 林冲伯伯说了,你必须活! 琼英拜了一拜,起身走过来。 林冲叹道: “我兄弟三人赶到时,龙虎山贼寇已杀了你父亲,一番交手,却又不敌,以至你母亲落入贼手,终究含恨而去,其实也算不上救了她……” 琼英摇摇头,樱口微启,林冲却抢先道: “你听我说完,这几日间,我已去龙虎山,整个山寨,五百余口全部杀了,为你父母报仇,那贼首田虎、田豹、田彪、山士奇、李天赐恶贯满盈,全部肠穿肚烂而死……” 杀了…… 五百余口! 肠穿肚烂而死?! 琼英虽然早慧,却也没听过这般骇人听闻的惨事,愣在那里,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噗通”跪倒,道: “多谢恩公,为琼英报了这血海深仇……” “不忙……” 林冲又是一声长叹,道: “那龙虎山的贼寇,我并未杀绝,还留了这四个人,分别叫做乔道清、孙安、卞祥、马灵。这位乔道清,那日身在山寨,并未参与劫掠你父母之事,而孙安、卞祥、马灵三人,虽阻了我兄弟三人,却只是助阵,手上也没沾血,故而带来此处,任你发落了!” 琼英抬眼扫了一遍,又低下头去,林冲便说: “倒也不用你动手,只吩咐一句,林冲自取了他四人项上人头,列在令尊、令堂棺椁之前,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琼英摇摇头,道: “恩公为我父母报仇,已杀了五百多人,且恶首已除,若我爹娘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不必多添杀戮,他四人既然未曾沾血,想必良知未泯,他也有父母妻儿,若是死了,又怎么过活?” 她软语央求,四人心里反倒越发不是滋味。 马灵最是性直,大叫道: “我马灵父母早亡,也不曾娶妻,无牵无挂,且那日虽未沾血,却也有助纣为虐,坐视旁观之罪,还请仇小姐杀了我头,给个痛快!” 另外三人听了,更是惭愧,齐声道: “还请仇小姐成全!” 琼英呆立片刻,忽朝林冲道: “恩公,可有刀么?” 真要杀啊? 林冲甚是意外,但她可是琼英,智勇双全,为报父母之仇,甘愿粉身碎骨的仇琼英,似乎又说的通。 想到此处,便取出一把匕首,倒持刀柄递了过去。 琼英拿了匕首,先走到马灵身前,后者挤出一丝笑容,道: “多谢仇小姐成全,你力气够么,可快些……” 话没说完,便见琼英撩起他头顶一缕头发,“嗤”的一刀割断,又走向孙安、卞祥、乔道清,依次割了一缕头发。 转身跪倒在火盆前,放下匕首,低声祝道: “爹爹,妈妈,林冲伯伯已为你们杀了龙虎山贼首以下五百多人,只余这四个恶人,还不曾杀。孩儿知道林冲伯伯一向嫉恶如仇,他不杀时,这四人必然良心未泯,有可取之处。孩儿也不杀他,只取了这头发,算是代死,爹爹妈妈在天有灵,也保佑他们一生行善,平平安安!” 孙安四人听她祷告,顿时臊得满面通红,马灵更是大哭道: “俺这一把岁数,真活到狗身上了,羞煞我也……” 琼英已烧了头发,磕了头。 听见马灵哭得厉害,便走过来,取出一方手帕儿,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马灵羞惭无地,便住了口,却听琼英道: “林冲伯伯既然饶了你,你便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他,以后可不能在做恶人,要积德行善,莫让他失望!” 马灵又哭了,“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哭道: “仇小姐,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我这心里反倒像锥子戳着一样,日日不得心安,算我求你,行行好,给个痛快……” 琼英摇摇头,道: “林冲伯伯没看错人,你可别寻死了!” 说罢,便去火盆前取了匕首,还给林冲,深深一礼。 自去棺椁前跪了,默默不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马灵四人更是身心煎熬,着实后悔没跟田虎一道死了,却在这里被一个十岁幼女教育做人。 现在寻死,还来得及么? “也罢!” 终究是林冲打破了僵局,长叹一声,道: “事已至此,便依了琼英,你四人都好好活着……但有一事,自今日起,你四人要时时护着琼英,莫让她被人欺负了去,平日里也教她一些拳脚功夫傍身,算是赎罪,做得到么?” 四人满面羞惭,只得应了。 过了三日,林冲请乔道清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孙安四人同琼英一起披麻戴孝,扶仇申夫妇棺椁下葬,又在坟前立誓,必保琼英周全。 当日宴请族人、庄邻,林冲便取了张氏遗书来,将仇申家业托付于族人,又取了好些金银,散与庄邻、家仆。 过了头七,正打算带琼英回二龙山,只那管家叶清一直不肯走,林冲给的银子也不要,执意要随琼英去,恳求道: “林寨主誉满天下,小人不是不信,但思想琼英年幼,家主主母,只有这点骨血,我若去了,心里难安……” 林冲叹道: “倒是忠心耿耿,若不嫌山寨清苦,同去便是!” 叶清大喜,当即拜谢了,与妻子安氏上了琼英的马车,琼英自小得他夫妇伺候,见能同行,自然喜出望外,一路上伯伯长、伯伯短,娇俏可人,百伶百俐,惹得林冲心热。 只想速回二龙山,也跟贞娘生一个女儿来! 至此,汾州一行可算功德圆满。 杀了不少恶贼,得了许多奖励,认了一个国色天香的俏侄女儿,还纳了四员梁山五虎级别的猛将,怎能不满足? 寻了个机会,把新兵器交给鲁智深和武松,二人自吃了“龙虎金丹”,气力大增,一掼用的水磨禅杖和金丝大环刀渐渐嫌轻,这月牙铲和雪花陨铁双刀一旦入手,便觉趁手至极—— 浑似量身打造一般? 一路上,愈发不得消停,不是跟林冲打,就是与孙安、卞祥切磋,眼下兵器趁手,孙安等人自然不是对手。 五十合以内,就漏了怯…… 只是奈何不得马灵,那厮的金砖一旦祭起,真真防不胜防,例不虚发,林冲三兄弟反复试探,次次结果都一样—— 金光闪处,一砖撂倒! 第一百章 晁天王巧取宋公明 汾州一行半载,回到二龙山时,已是六月酷暑。 此时,二龙山已聚了四五千人马,青州地面各处处可见身披黑袍,脖绕红巾的盖世太保,是以林冲一行人回来,山寨早得了讯。 公孙胜、杨志一众兄弟,早早带了铁鹰锐士在寨门前迎接了,各自见礼已毕,一发簇拥上来,同归聚义堂。 堂中已设了宴席,林冲也不落座,先说了汾州龙虎山一行诸事,引乔道清、孙安、卞祥、马灵四人与众兄弟见面,各自拜了。 公孙胜一见乔道清,顿时大喜,上前道: “道友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据说昔日曾上紫虚观来,家师却为接见,只令童子传命,说你后来‘遇德魔降’,可这句话有么?” 乔道清连忙答道: “有有有……” 公孙胜笑道: “大帅此行,以德服人,降魔除恶,岂不是正合‘遇德魔降’? 乔道清言下大悟,欣欣然道: “难怪大帅手下留情,当是天命如此?” 公孙胜道: “道友有所不知,本师罗真人曾对贫道说:乔冽也有道骨,但他魔心正重,因此拒他,后来魔心渐退,机缘到来,遇德而服。恰有机缘遇汝,汝可点化他,后来亦得了悟玄微,终得正果!” 乔道清忙躬身道: “真人神机妙算,贫道着实服了!” 林冲在旁笑道: “二位仙人且不忙论道,先入座吃酒,哪里不得闲时?” 两人讪讪一笑,这才把臂同坐了,众兄弟、孙安、卞祥、马灵也都坐了下首,琼英、叶清一家则在令一席安排了。 酒过三巡,林冲差人将贞娘请来,吩咐道: “娘子,这小姑娘姓仇,唤作琼英,因她母亲临终托孤,带来山寨收养了,你与师师劳些心,好生教她女红礼仪、琴棋书画,待如子侄,莫要委屈了,她父母泉下有知,也可安心……” 琼英乖巧,忙起身来,拜在身前,甜甜的唤了一声: “琼英见过神仙婶婶,婶婶万福金安!” 贞娘笑道: “真是乖巧可人,过些年长大,也是绝世佳人。只我却不是什么神仙,今后便当是家里了,不许这般多礼!” 说着,便往怀里一拉,从腕上取下一串明珠,就戴在琼英手腕上,捏着她小手儿,回头嫣然一笑: “官人,琼英也住在无忧阁么?” 林冲想了想,笑道: “先随叶清夫妇安顿在彩凤别院好了,若我不在山寨时,再带她住阁子里也好,山上风大,夜里莫惊了她……” 贞娘一听就明白了,哪里是“风大”,是声大罢了! 顿时俏脸一红,暗中白了他一眼,忙请了巧大娘、叶清夫妇,拉着琼英,匆匆去彩凤别院安顿了。 待她出了门,林冲才问道: “诸位兄弟,近来可有那黑厮消息么?” 众人相视一眼,暗道: 都半年了,还没忘呢? 公孙胜开口道: “禀大帅,那慕容彦达甚是知趣,大帅去了不久,便奏明朝廷,将那孔家庄一众悍匪都判了凌迟。当日请我兄弟几人前去看了,秦明监斩,一概押到瓦砾场刮了,祭奠了枉死的冤魂……因宋江、花荣、孔明、孔亮四人逃脱,已在各处下了海捕告示,都有画像,悬赏捉拿……” 林冲听着不爽,不悦道: “他又不敢打梁山泊,海捕不过隔靴搔痒罢了!” “不然……” 杨志在一旁笑道: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帅有所不知,那宋江到底命中注定,未上梁山泊,却先回郓城县自投罗网,丢了半条命去……” 林冲一愣,顿时想起来,抚掌笑道: “噢,被他爹诓回去了?” 杨志愕然道: “原来大帅知道了?” 林冲笑道: “我只是猜测,到底如何?” 杨志笑道: “公孙先生知道大帅心里憋闷,便派盖世太保暗中跟了宋江一路,这厮倒也了得,路上又纳了两个好汉子,一个叫小温侯吕方,一个叫赛仁贵郭盛。后来遇见一个叫石将军石勇的,却是送了一封家书与他,信上说宋老太公身故,着他回乡奔丧……” 说到这里,公孙胜忽插了一句,道: “那老太公也非害他,只因写信时青州之祸未发,而朝廷册立皇太子,已降下一道赦书,应有民间犯了大罪,尽减一等科断,俱已行开各处施行,料宋江只杀了那阎婆惜,若得以减免,终究也只该个徒流之罪,不到得害了性命,怕他不知,落了草,这才托死赚他回来自首!” 林冲叹道: “这老太公,倒是个明白人……怎么,那厮可免罪了?” 公孙胜笑道: “杀阎婆惜那罪固然可免,但青州这数百户人家一夜惨死,莫说是皇帝立了太子,便是新皇登基,也绝饶他不得!且慕容彦达早已禀明朝廷,下来海捕文书,故那郓城县令虽与宋江交好,却也不敢徇私,当日听说了,便遣兵马拿了这厮,当日就送往郓州府衙……” “拿得好,拿得好……” 林冲连声大赞,吃了碗酒,问道: “现如今,那厮可斩了么?” “倒还没有……” 公孙胜叹道: “那郓州知府得了宋江,却想顺藤摸瓜,再捉了花荣、孔明、孔亮三人,以进全攻,一番拷打,打得这厮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这宋江也算仗义,终不肯吐露……”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只是摇头,却不肯说了。 林冲见他这模样,不由莞尔道: “不消说,必是那晁天王得了讯息,立即率梁山泊兵马倾巢而出,去郓州天牢劫了那宋江,是也不是?” 公孙胜苦笑道: “倒也没有倾巢而出,那郓州官吏亦有认得宋江的,期间晁天王又命吴用等人使了许多钱帛,便有人谏言那知府,既然这宋江抵死不认,不若将他押来青州,交给慕容知府炮制,既得了官声,又落个清净。那知府果然派人来送,半道上自被晁天王劫了去……” 他本以为林冲会发飙,谁知他听了,却未动怒,只笑道: “这智多星果然诡计多端,居然还智取了?” 公孙胜道: “吴学究素有韬略,前有智取生辰纲,后有巧取宋公明,只不知何故,却不肯来投我二龙山……” 第一百零一章 狡兔三窟,独霸青州 一听这话,鲁智深顿时乐了。 “公孙先生如何不知,上次刘唐那厮看张小闲疼了七日七夜,肠穿肚烂而死,下山时早唬得屁滚尿流,经他一说,晁盖、吴用等人哪里还敢来,便是大帅新婚,他也是吃了酒就走,生怕走不脱了……” 他这一说,众人都笑起来,林冲也没再提杀宋江之事。 今时不同往日,宋江一上梁山泊,以晁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性子,怕是连寨主之位都想让他,若去暗杀了那黑厮,势必与梁山泊反目,江湖上也成了“朝廷鹰犬”,着实不美。 日子还长,且容他猖狂几日! 众兄弟见他不提,自然松了一口气,便避开这话题,推杯换盏,一发吃酒畅快,吆五喝六,闹将起来。 席间公孙胜对乔道清说: “足下这法,上等不比诸佛菩萨,累劫修来证入虚空三昧,自在神通;中等不比蓬莱三十六洞真仙,准几十年抽添水火,换髓移筋,方得超形度世,游戏造化,终究落了下乘……” 乔道清一听,知道他话里有话,忙俯身道: “贫道鲁钝,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公孙胜道: “你不过凭着符咒,袭取一时,盗窃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运用,在佛家谓之‘金刚禅邪法’在仙家谓之‘幻术’,若认此法便可超凡入圣,岂非毫千里之谬?” 乔道清听罢,似梦方觉,当下拜在膝前,恭敬道: “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愿先生不弃,纳入门墙,救弟子歧途之厄,自当事事恭顺,以报师恩,只盼能同归正道!” 众人听他二人说得玄妙,一发起哄起来,公孙胜与他年岁相仿,如今又同在二龙山,却不好贸为人师,忙去扶他,道: “道友何必如此,我二人只需同辈相交便了……” 乔道清却不肯起,只说: “师父开恩!” 林冲见他赤诚如此,便在旁劝道: “公孙先生不必太过谦虚了,如今乔先生已入我二龙山,同为一家,亲如兄弟,一再拒绝,岂不是伤了兄弟义气?再一个,我也曾听说道家有‘代师授艺’一说,不若你二人先以师兄弟相称,切磋道法,得空时同回紫虚观禀明罗真人便是,他既留了偈语,当不会拒绝!” 公孙胜一听,当即就坡下驴,也拜在乔道清前,笑道: “大帅所言甚是,道友可愿认我这师兄么?” 不料,乔道清尚未搭腔,一旁却杀出个马灵来,“噗通”跪在乔道清身旁,第三只眼都亮出来了,就磕了个头,笑道: “一个是收,两个也是收,若乔先生是左道旁门,我马灵更是狗屁不通,便搭了这东风,还请公孙先生搭救则个!” 公孙胜笑道: “二位师弟请起,这名分倒先定下了,至于师尊肯不肯,却须紫虚观一行,若不愿时,莫怪贫道无能了!” 二人拜了一拜,齐声道: “多谢师兄,若终究无缘,也是造化!” 三人携手起身,众兄弟又来相贺,饮酒达旦,不醉不归。 第二日酒醒,杨志、公孙胜才细说了山寨近况,见他甚是看重乔道清、孙安等人,便提议重排座次。 林冲略一沉吟,道: “且不忙重排座次,孙安、卞祥、马灵身上‘恶’字未除,贸然做了统领,恐不能服众,且李忠、孙二娘、张青三人上山更早,也未曾授予正职,不能乱了先后顺序……” 说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道: “我与大哥、二郎寻了半年,终不见孙二娘、张青踪迹,也不知他二人跑去哪里行善了,近来可有书信送抵么?” 杨志笑道: “大帅是往南,他二人却去了北方,经沧州、霸州、雁门、眼下已到了云中,初时只是杀贪官、恶匪,只因势单力薄,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经公孙先生指点,眼下却扮作走酒贩子,去辽地杀鞑子了……” 对啊…… 林冲一拍大腿,笑道: “这法儿却好,鞑子向来掳我边地百姓,无恶不作,论杀人行善,莫过于此,公孙先生真神仙在世,连这也想到了?” 孙安三人一听有捷径,顿时上前道: “既如此,我等也去北地杀鞑子,还请大帅成全!” 林冲想了想,说道: “三位兄弟武艺高强,自然也去得,只是……须应了我一事,此去辽国,只为杀鞑虏赎罪,须得乔装打扮,隐姓埋名,不可逞强,亦不可图名,倘挑起战祸,遭罪的反倒是边地百姓!” 三人躬身道: “大帅放心,我等记下了!” 都是急性子,说走就走,吃了一碗践行酒,便骑快马而去。 他们一走,公孙胜也要带乔道清走了,昨日话赶话,替师父罗真人收了两个徒儿,此时想起来,到底心虚,得先回紫虚观一趟。 临走时,才想起一事,说道: “大帅,那慕容彦达因侦破瓦砾场惨案,平叛清风寨有功,又得了朝廷嘉奖,遂表奏杨兄弟为清风寨知寨,文书、官袍业已送达,因大帅尚未返回,我等尚未回复,不知该不该接了这清风寨?” 林冲笑道: “我二龙山,官面上也招安了,这清风寨如何接不得?” 略一沉吟,便吩咐道: “二龙山到底太小,也容不下许多兵马,所谓狡兔三窟,正可以此为机,趁势扩大……这样,着杨志领了清风寨知寨,其中兵马全部遣散,另以我二龙山规矩,重新招募清白好汉。阮小二领‘风’字营去清风山,阮小五领‘林’字营去桃花山,阮小七领‘火’字营去白虎山,各取金银辎重,招募好汉,重建山寨,互为犄角!” 四人大喜,当即领命而去,只剩一个曹正,苦着脸道: “师父,我‘山’字营怎么没安排?” 林冲笑道: “怎么没有,你如今独占二龙山,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仍可广纳天下豪杰,却不比他们四人另起炉灶要强?丑话说在前头,待来年四营大比,若你‘山’字营不能拔了头筹,我可要换人了!” “别别别……徒儿哪能让人拔了头筹?” 曹正吓了一跳,也不敢多问,行了礼,一道烟走了…… 林冲笑了笑,看向鲁智深,后者顿时一瞪眼: “怎么,你又要去哪里?” 第一百零二章 催命判官,把自个儿命催了 呦呵,还会抢答了? 林冲失笑道: “大哥果然神机妙算,我正要去江州走一遭,不过眼下‘风林火山’四营正待重建,还请大哥、三弟居中调停,我去去就来……” 鲁智深无奈道: “知道你闲不住,但有一事,可不许偷偷去杀那黑厮!” 林冲道: “不杀,不杀……他有恩于晁天王,若要杀,也须晁天王首肯,否则坏了义气,反倒不美,我又不是马灵!” 伸手往胸口一按,原地消失。 倒是聚义堂前的空地上忽然冒起来一座小山,又是精盐、又是金银,对他这种出行方式,鲁智深都麻木了。 摇摇头,便和武松唤商议划拨钱粮、辎重之事。 俩人都不擅此道,公孙胜又不在,顿觉头大,算来算去,干脆掀了桌,自去吃酒消愁,连吃了几碗,武松忽然笑道: “二哥取这金银,便似花不完一样,我二人又何必在这里锱铢必争,他们要时,只管划了去。待不够时,自等二哥回来想办法……” “妙极,妙极……” 鲁智深抚掌大笑: “谁让他一个人跑出去逍遥了?” 林冲早下了山,哪里知道两个糙汉在算计他,此去江州,自然是因宋江那厮,倒不是要杀他,而是替他把故事线续下去。 按书上的时间线,宋江被老爹坑回家之后,却被判刺配江州,晁盖半道上也劫了,但这厮假仁假义,打死都不肯落草为寇,以死相逼,独自去了江州,之后才遇上戴宗、李逵、张顺、李俊等人。 然而林冲从中作梗,瓦砾场事发,宋江就不是刺配这么简单了,到哪里都是个“斩立决”的后果,被晁盖一救,麻溜从了。 这么一来,却断了浔阳楼反诗、戴宗夜奔、吴用换书、梁山好汉劫法场等一系列事件,那些好汉,又该如何? 旁的不说,戴宗可是个纯粹的义气好汉,非得一会! 至于李逵、张顺、李俊等人…… 一群恶魔,杀了便是! 再一个,储物锦囊中还躺着十万匹战马,嗷嗷待主,二龙山的发展远远跟不上,必须得多多招募英雄好汉,届时—— 十万铁骑在手,哪里去不得? 不一日,早到了江州。 林冲已经“招安”,得了官身,自然不用藏头露尾,便也没扮头陀,现出真身,手持一把折扇,一身绸缎,浑似个富家翁。 巴过岭头,见岭脚边一个酒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去那树荫之下,挑出一个酒旆儿来。 林冲晃晃悠悠下山,径入酒店寻了一桌坐了。 等了许久,仍不见一个人出来,林冲心下生疑,拍着桌子叫道: “怎地不见有主人家?” 只听得里面应道: “来也,来也……” 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来,却见他赤色虬须乱撒,红丝虎眼睁圆,头上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着两臂,下面围一条布手巾,看林冲只有一人,身着华服,忙唱个喏道: “客人,打多少酒?” 林冲道: “我走得肚饥,你这里有甚么肉卖?” 那人道: “只有熟牛肉和浑白酒。” 林冲道: “最好,你先切二斤熟牛肉,打一角酒来。” 那人道: “客人休怪说,我这里岭上卖酒,只是先交了钱,方才吃酒。” 林冲当即扔出一锭银子,笑道: “多了也不必找,只管取了好酒,又可赏你!” 那人立在侧边偷眼睃着,见他出手阔绰,心内自有八分欢喜,接了银子,去里面舀一桶酒,切一盘牛肉出来,放下碗筷,一面筛酒。 他一近身,林冲右掌心突然痒起来,见他眼睛发红,暗忖: 怕不是又遇上个黑店,惯吃了人肉? 也不吃他肉,便摸了一锭银子,撂在地上,道: “也不必伺候,拿银子去!” 待那人俯身去拾银子,忙把那碗里的酒倒进储物锦囊,重取了好酒换了,这才端起酒碗,那人起身时,林冲已喝了一口,赞一声: “着实好酒!” 一仰脖儿,一饮而尽。 那人只在一旁冷笑,林冲便晃晃脑袋,佯作头晕眼花,只木登登的瞪着眼,口角边流下涎水来,扯一把桌面,往后便倒。 那人笑道: “惭愧,好几日没买卖,今日天送这头行货来与我!” 随手把林冲倒拖了,入去山岩边人肉作房里,放在剥人凳上,只剥了他衣裳,解开看时,全无金银,更无盘缠,顿时疑惑起来,自语道: “晦气,出手如此阔绰,却无包袱,莫非被人劫了?” 啐了口唾沫,便丢下他,只望几个伙计归来开剥,立在门前看了一回,不见一个男女归来,只见岭下这边三个人奔上岭来。 那人却认得,慌忙迎接道: “大哥,哪里去来?” 那三个内一个大汉应道: “也无甚事,我今日同这两个兄弟信步踱上山岭,来你这里买碗酒吃,就望你一望,近日你店里买卖如何?” 那人苦笑道: “不瞒大哥说,这几个月里好生没买卖,今日谢天地,捉得一个行货,不料被人抢了先,只有肉了……” 那大汉道: “你这生意,但有一人,又能捱半月,恁的不知足?” 那人只是讪笑,便引三人进门,那边林冲右掌心早就痒得不行,一直忍耐,不过是想一网打尽,懒得东奔西跑。 见他四人进门,仍闭了双目,一动不动,四人也不管他,自去外间吃酒,过了许久,待几个伙计归来,之前那人才奔进来,骂了一顿,吩咐他们磨刀烧水,剥皮做馅儿。 然而,猛一回头,剥皮凳上那人却不见了! 紧跟着,咽喉一片冰凉,就喷出血来,那几个伙计大惊失色,一声惊叫尚未出口,但见眼前银光一闪,也是咽喉一抹红,一个个栽倒在地,血流如注,不住抽搐…… 外间三人听见异响,忙奔进来,不料也先后着了道儿,猝不及防之下,没人能挡得住林冲夺命一刀! 不一时,七个噬人魔鬼都没了动静。 这时,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杀死催命判官李立,揭阳岭下无数冤魂得以瞑目,自此地狱变通途,善莫大焉,特奖励飞刀技法·例不虚发!】 林冲一愣,居然还是个有名儿的恶贼? 第一百零三章 病大虫薛勇,拜见青天! 无意中杀了李立,林冲倒是一点儿都不可惜。 作为“水浒十二大食人魔”之一,这厮绝对和旱地忽律朱贵是一路鬼,孙二娘、张青还有个冠冕堂皇的“三不杀”,这厮却生冷不忌,见人就麻,麻了就剥,剥了就剁…… 至于奖励,就有些意外了。 李立跟飞刀有什么关系,就凭他姓李,还是手里有把剥皮尖刀? 再一个,之前给的武功,其中“金刚伏魔棍法”、“霸王拳”之类属于大开大合,至阳至刚,也颇合林冲心意,以至于他连“鸳鸯腿”都很少练,那“百步穿杨”的箭法,甚至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上次被花荣射得抬不起头,都没想起来跟他对射…… 打架么,拳拳到肉才过瘾,拉那么远作甚? 所以这一套“例不虚发”的飞刀技法,虽看上去跟李寻欢一样牛皮喧天,他也不太喜欢,能正面压倒,何必偷鸡摸狗? 而且,这飞刀技法,显然跟上次杀李天锡得的那三十六把凤翎飞刀是一套,但那飞刀林冲更加不喜欢,刀刃薄如蝉翼,不到三寸长,制作却尽善尽美,形状恰如其名,宛若凤凰翎毛,极为精致。 这玩意儿,不是给女人用的吧? 还没想明白,脑海里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斩杀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剪除“揭阳镇三霸”之首,还扬子江一片清平世界,并就此断送了一位番邦帝王——暹罗国之主,特奖励精盐十万担!】 又是精盐?! 前面缀了那一大堆颁奖词,林冲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又是这白花花的盐,这是打算,今后二龙山断了粮…… 就磕盐水么? 更何况,他这次来,本没打算杀李俊。 孙二娘、张青都改造过来了,李俊不过是个私盐贩子,水贼头目,确实作恶多端,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吧? 而且这厮虽然功夫不行,却有城府、有心计,梁山泊历次水战建功,都有他的功劳,最后还功成身退,到海外当了国王,谋略不差,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林冲还想给他种个恶蛊,好好调教一番…… 万万没想到,不明不白杀了! 还只换了袋盐! 想到此处,心情顿时不好了,一把火把那酒店烧了。 黑夜里也不辨方向,闷头只是走,天明时分,行到一个去处,只见人烟辏集,井市喧哗,正来到市镇上,只见那里一伙人围住着看。 林冲分开人丛,挨入去看时,却原来是一个使枪棒卖膏药的,但看他手中那枪,却甚有章法,颇有些军旅风致,不像是花拳绣腿,倒跟鲁智深是一路,大开大合,讲究实效杀上。 见那人教头放下了手中枪棒,又使了一回拳,林冲不由喝采道: “好枪棒拳脚!” 那人却拿起一个盘子来,脸上陪着笑道: “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事,全靠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卖弄,如要筋重膏药,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可烦赐些银两铜钱赍发,休教空过了。” 把盘子掠了一遭,看热闹的,却没一个出钱与他。 那汉脸色窘迫,强笑着又道: “看官高抬贵手。” 又掠了一遭,众人都白着眼看,又没一个出钱赏他,林冲见他惶恐,掠了两遭,没人出钱,顿时起了同情心,一连摸出十锭银子。 走上前来,放在他盘子里,笑道: “这位好汉,端得一身好武艺,权表薄意,休嫌轻微!” 那汉子托着那盘儿,神色甚是感激,便躬身道: “恁地一个有名的揭阳镇上,没一个晓事的好汉,抬举咱家!难得这位恩官,本身现自为事在官,又是过往此间,颠倒赍发五两白银。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不论家豪富,风流不在着衣多。自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 林冲笑道: “秦琼卖马,子胥吹箫,自古英雄,也曾困乏。好汉只是运途不顺罢了,仗这一身好武艺,哪里去不得?” 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条大汉,分开人众,抢近前来,大喝道: “这厮哪里学得这些鸟枪棒,来俺这揭阳镇上逞强,我已分付了众人休睬他,你这厮如何卖弄有钱,把银子赏他,灭俺揭阳镇上的威风?” 他一近身,林冲右掌顿时痒将起来,知道不是什么好鸟,便也不假辞色,板起脸来,冷冷的道: “爷爷有钱,自赏他银两,却干你甚鸟事?” “哪里鸟人,敢回我话?” 那大汉勃然大怒,提起双拳,劈脸打来! 林冲闪身避过,正要一掌拍下,不料早怒了那卖艺的汉子,一个跨步,从那人背后赶将来,一只手揪住他头巾,一只手提住腰胯,往那大汉肋骨上只一兜,踉跄一交,颠翻在地。 那大汉却待挣扎起来,又被这一脚踢翻了,这一脚甚重,那厮半天爬不起来,林冲怕他死了,自己却没了奖励,便上前劝道: “打一顿解气,再打却死了,莫管他,且去吃酒!” 不料那个泼皮挣扎着抬起头来,怒道: “使得使不得,叫你两个不要慌……” 林冲飞起一脚,踹歪了他嘴,这厮才消停了,便一把拉住那卖艺的大汉,径往左近一处酒楼走去,嘴上问道: “好汉高姓?何处人氏?” 那汉子答道: “小人祖贯河南洛阳人氏,姓薛,名永,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为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靠使枪棒卖药度日,江湖上但呼小人病大虫薛永,不敢拜问恩官高姓大名?” 原来是薛永? 这水浒世界当真是好汉满地走,昨晚随手杀人,就斩了一个天罡,三个地煞,这才走了半日,居然又遇见一个地煞? 而且,右手并不痒,却是个清白好汉! 这就更难得了! 心中一喜,便笑着说: “小可姓林,名冲,祖贯东京洛阳。” 那薛永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失口道: “莫非青州二龙山那位扶弱济困,嫉恶如仇的林青天么?” 哪里来的这诨号? 林冲笑道: “我是在二龙山,但不许胡说,青天那是包龙图!” 第一百零四章 没遮拦,小遮拦,遮不住 薛永一听,纳头便拜。 “兄长尊号如雷贯耳,小人日思夜想,要去那二龙山追随,只苦无门路,不料今日拜识尊颜,还请兄长收留!” 林冲忙扶起他道: “好好好,兄弟愿来,自当扫榻相迎,先少叙三杯如何?” 薛永连连说好,就要进那酒肆,只见酒家说道: “酒肉自有,只是不敢卖与你们吃。” 林冲道: “缘何不卖与我们吃?” 那酒家道: “却才和你们厮打的大汉,已使人分付了,若是卖与你们吃时,把我这店子都打得粉碎,小人还要过活,这里却是不敢恶他。这人姓穆,是此间揭阳镇上一霸,谁敢不听他说?” 一听这话,林冲杀心陡起。 昨晚刚杀了李俊,除了揭阳镇上一霸,居然又撞上一霸? 这厮既然姓穆,身手又这么差,不是那“没遮拦”穆弘,便是他弟弟“小遮拦”穆春了,在薛永手上连一招都接不住,自然是穆春。 点子撞手里,怎能走一空? 于是把眼一眯,道: “既然恁地,我们去休,到底不能害了这店家……兄弟自去二龙山,我那大哥鲁达也曾是老种经略相公麾下关西五路提辖,想必认得令尊,正好相认了,我在江州尚有一事,事毕即归!” 薛永也不多问,只拱手道: “多谢兄长,小人也去店里算了房钱还他,便启程去二龙山,拜会鲁提辖,兄长既然有事,先行便是!” 哎呦,还真是个病大虫! 林冲都懵了,水浒好汉他也算见多了,像薛永这号人物,还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见,唤作他人,莫说是武松、鲁智深了,即便是李忠、阮小二这些,一听他“尚有一事”,又哪里肯独自走了? 偏偏这薛永,一句话不问,跟算盘珠子一样! 怪不得后来梁山泊排座次,薛永只排到了第八十四位,那穆春连他一招都接不住,却还排了第八十位,而穆弘更是入了天罡! 梁山泊排座次,武力有参考,但更是人情世故。 而这个人情,集中体现在江州派,因为宋江刺配江州一行,一路上磨难重重,江州好汉反复横跳,不断救他,劫法场一役,李逵、李俊、张横、张顺、穆弘、穆春表现尤为突出,这救命之恩,就记下了。 所以,排座次时,这些人也占尽先机,且不管身手如何,却都把阮氏三雄这些元老都挤到后面去了…… 照理说,薛永也是江州收的。 但是李俊、李立,张顺、张横、穆弘、穆春上山前就是铁板一块,号称“揭阳三霸”,偏偏薛永又跟他们穆春有过节,若只如此,上山之后,同有救命之恩,宋江也不该太过于冷落了他。 那么,答案就在他自身了—— 这厮情商也太低了! 情商低是胎里病,林冲也没辙,便又取二十锭银子与了薛永,让他买马速去,自己也不去酒店,便走街串巷,看了会儿风光,问明那穆家所在,贴了“隐身符”就走。 过了市梢尽头,行不到二里多路,林子背后闪出一座大庄院来,林冲也没去叫门,只猫在树梢。 渐渐日落月升,约莫三更时分,正说之间,林子里闯出五七个人来,为头的手里拿着朴刀,背后的都拿着稻叉棍棒,就上前叫门。 不一时,穆太公开了门,问道: “小郎,你哪里去和甚人厮打?日晚了,拖枪拽棒?” 那大汉道: “阿爹不知,哥哥在家里么?” 太公道: “你哥哥吃得醉了,去睡在后面亭子上。” 那汉道: “我自去叫他起来,我和他赶人。” 太公道: “你又和谁合口,叫起哥哥来时,他却不肯干休?” 火把光下,林冲看得分明,正是白日捱打那厮,此时仍鼻青脸肿,既然他还有个哥哥,说明没猜错,正是“小遮拦”穆春了。 那穆春将日里委屈说了,又愤然道: “我叫了赌房里一伙人,赶将去客店里,拿得那卖药的来,尽气力打了一顿,如今把来吊在都头家里。明日送去江边,捆做一块,抛在江里,出那口鸟气。却只赶那使银子的鸟人不着,前面又没客店,竟不知投哪里去宿了。我如今叫起哥哥来,分投赶去,捉拿这厮!” 听了这一句,林冲心里又是一声冷笑。 他本以为这穆家兄弟也就比施恩更恶劣些,欺压良善,吃过水面,但听他把“杀人沉江”说得如此稀松平常,显然也是杀惯了人,却不比施恩,倒真是为祸一方的恶贼! 既然如此,那恶蛊倒可以省了,盲盒即时开不好么? 穆太公听了儿子这话,不由顿足道: “我儿休恁地短命相,他自有银子赏那卖药的,却干你甚事?你去打他做甚么?可知道着他打了,也不曾伤重。快依我口便罢,休教哥哥得知。你吃人打了,他肯干罢?又是去害人性命!你依我说,且去房里睡了。半夜三更,莫去敲门打户,激恼村坊。你也积些阴德。” 林冲暗想,这穆太公倒还有些良知,这庄子也不烧了,留他养老! 见穆春不顾太公说,拿着朴刀,径入庄内去了。 当即跃下树来,揭了“隐身符”,也扎了个火把点燃举着,就堂而皇之,孤身一人径往小路上走,引那恶霸来追。 走了一个更次,望见前面满目芦花,一派大江,滔滔浪滚,正来到浔阳江边,只听得背后喊叫,火把乱明,吹风胡哨赶将来,林冲暗暗冷笑,加快脚步,直往前奔。 不一时,看见大江拦截,侧边又是一条阔港,只见芦苇丛中悄悄地忽然摇出一只船来,林冲叫道: “梢公,且把船来,渡我过江!” 那梢公在船上问道: “你是甚么人,却走在这里来?” 那船儿一来,林冲顿觉右掌心一痒,不由暗笑,正所谓前有狼后有虎,这一晚上打下来,岂不是又多了许多奖励? 当下佯作惶恐,急道: “背后有强人打劫,一昧地撞在这里,快来,我多与你些银两!” 那梢公听得多与银两,把船便放拢来。 林冲战战兢兢上了船,只做文弱,一个不稳,顿时跌倒,那梢公也不管,把橹一摇,那只小船早荡在江心里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船火儿,你劫我,我劫你 岸上那伙赶来的人,早赶到滩头,有十数个火把,为头两个大汉,各挺着一条朴刀,自然是穆弘、穆春兄弟俩,随后有二十余人,各执枪棒,那穆弘站在岸边,口里叫道: “你那梢公,快摇船拢来!” 林冲缩成一团,颤声道: “梢公,却是不要拢船,我与你十两金子相谢。” 那梢公点头,只不应岸上的人,把船望上水咿咿哑哑的摇将去,那岸上这伙人见了,气的跳脚,大喝道: “你那梢公,不摇拢船来,叫你都死!” 那梢公冷笑几声,也不应。 穆弘显然霸道惯了,见他不答,顿时怒从心头起,又叫道: “你是哪个梢公?直恁大胆!不摇拢来!” 那梢公冷笑应道: “老爷叫做张梢公,你不要咬我鸟,死乞白赖跟来作甚?” 一听这话,穆弘气势顿时敛了,讪讪道: “原来是张大哥,你见我弟兄两个么?” 那梢公冷冷应道: “我又不瞎,做甚么不见你?” 穆弘抱拳一礼,道: “你既见我时,且摇拢来和你说话。” 那梢公道: “有话明朝来说,趁船的要去得紧。” 穆弘自然不肯,又说: “张大哥慢来,其实我弟兄两个正要捉这趁船的人……” 那梢公笑道道: “趁船是我家亲眷,衣食父母,请他归去吃碗板刀面子来。” 穆弘一心要害林冲,哪里肯罢休,又说: “你且摇拢来和你商量。” 那梢公不难烦了,怒喝一声: “我的衣饭,倒摇拢来把与你,倒乐意!” 穆弘无奈,只得央道: “张大哥,不是这般说,我弟兄只要捉这人,你且拢来。” 那梢公一头摇橹,一面说道: “我自好几日接得这个主顾,却是不摇拢来,倒吃你接了去,是何道理?你两个只得休怪,改日相见!” 那艄公话里藏阄,林冲自然也猜出几分,按书上说这厮该是“船火儿”张横,只在浔阳江上杀人越货,正巧劫了宋江,待要动手时,却被李俊救了,便认了“宋江哥哥”,纳头便拜。 如今遇上,正好一发收拾了! 不一时,那梢公摇开船去,离得江岸远了,口里唱起湖州歌来: “老爷生长在江边,不怕官司不怕天。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 唱了一阵,便放下橹,说道: “你这个撮鸟,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非闯,今日却撞在老爷手里,你是要吃板刀面,却是要吃馄饨?” 林冲佯作不知,懵懵懂懂的问道: “怎地唤做板刀面,怎地是馄饨?” 那艄公瞪眼道: “老爷和你耍甚鸟?若还要吃板刀面时,俺有一把泼风也似快刀在这船板底下,我不消三刀五刀,剁你人下水去,你若要吃馄饨时,你快脱了衣裳,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 林冲微微一笑,又问: “却不知你做了多少板刀面,又做了多少馄饨?” 那梢公喝道: “说甚么闲话,问东问西,老爷唤做有名的狗脸张爷爷,来也不认得爹,去也不认得娘。你便闭了鸟嘴,快下水里去!” 林冲笑道: “我也不爱吃面,也不爱吃馄饨,怎么说?” “倒是个傻子!” 那梢公便去船板底下摸出那把明晃晃板刀来,大喝道: “还不脱了衣裳,跳下江去。跳便跳,不跳时,老爷便剁……” 不料,话没说完,便觉眼前一花,船上人却不见了,顿时一呆,忽觉一道亮光闪过,顿时喉头一凉,鲜血喷涌而出! 这厮也硬挺,当即捂住创口,只把那板刀左右胡砍,林冲早遁往船头去了,这一刀刀却都砍在空处,倒是那血不要钱似的往外喷,全洒在船上了,星星点点,甚是凄惨。 不一时,那艄公嘶声一叫,仰天跌倒。 林冲也未现身,只冷冷的道: “给了你机会活命,恁的冥顽不灵,下辈子做个牲口也好……” 这时,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杀死船火儿张横,使浔阳江底无数冤魂得以瞑目,揭阳镇再除一霸,善莫大焉,特奖励越女剑法一套!】 我去…… 又是一套女人功夫! 林冲右掌心一阵热流涤荡全身,脑海里忽然多了一套精妙绝伦,身法优雅之极的剑法,顿时头大,这系统要闹哪样? 这个盲盒,开的真晦气…… 林冲一阵气急败坏,抬眼看时,见岸边那火把也仍在芦苇中明亮闪烁,当即捡起那船橹,荡着船儿往来路上走。 一个开不好,再开几个,洒家还就不信了! 那穆弘、穆春兄弟尚未就走,只在那芦苇荡里寻船,正待追上去,不料张横那船儿居然又折返过来,顿时都凑到滩头来看。 远远的,见那船儿缓缓荡来。 张横捂着脖子,兀自斜躺在船板上,夜色不明,也看不清楚。 穆弘心下生了些疑惑,扬声道: “张大哥,果然仗义,留下这厮,兄弟请你吃酒!” 张横却一动不动,也不应他,倒是那船儿渐渐荡到岸边,略略往下一沉,船头一阵晃动,众人都听到“嗖”的一声,凝神看时,却又没人。 再看船上,顿时大惊失色。 此时火把映照,却看得分明,原来那船上血迹斑驳,张横更是浑身浴血,一双眼瞪得黑白分明,却早已死去,尚不瞑目! 一看这惨状,穆春顿时害怕起来,惊道: “张大哥……莫不是被那人……” 那一个“杀”字尚未出口,忽觉咽喉一痛,便再也说不出来了,双手捂着喉咙,仍旧“滋滋”冒血,“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嘴里“喀喀”作响,却似一条鱼,不住抽搐、抖动…… 穆弘正在看张横,听到异响,猛一回头时,还没看清楚兄弟,却见一道白光闪过,顿时咽喉一片冰冷,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只一眼,却是最后一眼了。 随行那二十余人见他死的诡异,唬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就要逃命,谁知看不见处,顷刻间飞出许多拳脚,左一拳、右一拳,上一脚,下一脚,“劈里啪啦”一阵响动,一个都没走脱! 林冲出手时,已有分寸,但凡手痒得重,一概咽喉一抹红,痒得轻,却只是踹断了腿,再补上一拳,揍晕了账…… 第一百零六章 戴院长,清白好汉 说话间,众人躺了一地。 林冲脑子里响成一片,他烦躁的甩了甩头,有些厌恶的看着那些汉子,一趟霸王拳打下来,居然没有个手不痒的…… 真真是一群狗贼! 终于,提示音消停下来。 林冲顿时大失所望,其他喽啰给的都是金条、银锭,他也认了。 可这没遮拦穆弘、小遮拦穆春,好歹也是梁山泊鼎鼎有名的上榜者,一个天罡,一个地煞,居然也没什么好货? 杀了穆弘,给了一大包解毒散,据说万毒可解。 穆春,是金疮药,依然是白骨生肌。 这也好意思当天罡地煞? 郁闷了半天,林冲忽然心里一动,该不是系统认为他们几个还有挽救的余地,应该种下恶蛊,好好炮制? 有这个可能…… 上次杀了李俊、童威、童猛,本该是每人一项奖励,最后却并做一起,给了些精盐了事,这次更过分。 那金疮药的奖励,跟陆虞侯一个级别,那厮算个屁! 很明显,奖励贬值了! 照这么看来,以后还真不能随意杀人了,先种了恶蛊,给个劳教改造的机会,倘若冥顽不灵,再杀也不迟。 同样是个杀,奖励贬值,这多划不来? 琢磨了一阵子,这才想到,病大虫薛勇那个倒霉蛋,还被穆春捉了,不知道吊在哪里,准备明日沉江…… 想到这里,才去没死的那群汉子里寻了一个衣着齐整,头脸周正的倒提着双腿,往那江水里一沉。 过了几息,那厮一阵咳嗽,猛然惊醒,抬头望了一眼,见自己倒悬在水面上,四周空无一人,顿时双眼一翻,叫声: “妈耶,鬼啊……” 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林冲一阵无语,这么点儿胆子,做什么恶人? 又把他丢进水里,反复几次,这厮才有了些记性,倒没再晕,只不住口的求饶,又喊“神仙爷爷”,又喊“水鬼爷爷”,林冲听得厌烦,便拿刀子在他腿上剜了块肉下来,这厮才住了口。 林冲收了刀子,喝道: “那穆春将一个使枪棒卖药的汉子调在什么鸟都头家里,打算明日沉江害命,你可知道那鸟都头家在何处?” 那厮浑身一抖,颤声道: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就是那鸟都头……” 洒家眼光还不错? 林冲暗暗好笑,低喝一声: “要活命的,便好好指路,少耍花招!” 那厮魂飞魄散,骨头酥得厉害,倒悬者恶,尿都流到嘴里去了,也不敢吐,不迭声的求饶: “小的不敢,不敢……” 一路指引,果然到了一处庄院,离穆太公家不远。 林冲一路倒提着,嫌他埋汰,也没换手,当即越墙而入,推开外间一座柴房,果见薛永鼻青脸肿,吊在房梁下。 一甩手,将那鸟都头掼在底下,喝道: “今夜之事,敢跟旁人提及半个字,吾必夜里来取你鸟头!” 那厮半条命都没了,挣扎道: “爷爷放心,小的绝不敢提,不敢,不敢……” 正说着,便见梁上那人绳子一松,就临空飘了出去,而一把尖刀凭空出现,“嗖”的一声飞来,擦着脖子扎入地下。 这厮心胆俱裂,白眼一翻,又晕了。 也不知那薛永到底是情商低,还是反射弧太长,林冲救了他,期间也说了话,这厮一路上愣是屁都没放一个,直到林冲揭了那“隐身符”,现出真身,又解开他绳索,这厮才胀红着脸,憋出了一句: “小人一时不察,中了那厮陷阱,给哥哥丢人了……” 林冲只想踹他一脚,好半天,你就想了这个? 终究是没踹,叹了口气,道: “闲话休提,你腿脚也忒慢了些,速速买了快马,直奔二龙山,路上能不住店就不住,莫吃酒肉,到了山寨,自然管你吃饱喝足!” 薛永低低应了一声,拜了一拜,红着脸去了。 这个榆木疙瘩! 真真是三棍子捣不出个屁来,也为难他走街串巷,一路卖艺求活,就长了这么个嘴,还没饿死,真真也奇了! 待薛永走远,这才往江州而去。 他来江州,主要还是寻那戴宗。 按书上所说,戴宗此时还在江州牢城营做“节级”。 在大宋,“节级”乃无品的吏员,按照军制,将都一级马军副兵马使、步军副都头以下十将、将虞侯、承局、押官等统称“节级”。 戴宗这个“节级”,则专指押牢节级,当时金陵一路节级,都称呼“家长”,湖南一路节级,都称呼做“院长”。 所以,戴宗又被尊称为戴院长。 左右无事,林冲也不急着去寻戴宗,在江州城多待了几日,着实吃了些鲜鱼,果然肥美细腻,终不曾遇见那“浪里白条”张顺,索性不等了,打探到那江州牢城营的所在,却来寻戴宗。 及至那牢城营,暗处贴了“隐身符”,旁若无人般登堂入室而来,到点视厅上看时,见一人掇条凳子坐在厅前,生的面阔唇方,双目炯炯有神,身材瘦长,气质古朴,从人皆称一声“院长”。 显然,正是戴宗了。 林冲默默走进,忽然右掌心一阵瘙痒,却也不甚厉害,倒似当初见了施恩那般,顿时一阵疑惑,难道戴宗身上也有污点么? 这时,正有一个囚犯新到,戴宗高声喝道: “哪个是新配到囚徒?” 押送的军士指着阶下那浑身鲜血,皮开肉绽的囚犯道: “院长,这个便是了!” 戴宗瞥了一眼,便骂道: “你这厮倚仗谁的势要,敢不送常例钱来与我?” 那人挣扎抬头,道: “大人恕罪,非小人不送,实在是囊中细软早被他们搜刮了去,小的是外乡人,举目无亲,哪有银子相送?” 一听这声音,林冲顿时一惊,上前仔细一看。 这……不是薛永么? 让你速速买马出城,怎么又被捉了? 一时疑惑,两边看的人听了,倒捏两把汗,戴宗果然大怒骂道: “这贼厮无礼,先打一百讯棍!” 众人一拥而上,薛永大惊,急道: “节级,你且要打我,我得何罪?” 戴宗喝道: “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 薛永果然是个愣子,大怒道: “你便寻我过失,也不到得该死吧?” 第一百零七章 信不信,拿银子砸死你 戴宗见他不识趣,愈发怒了,把手一拍,喝道: “你说不该死,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 林冲在一旁听着,顿时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戴宗是个重义轻利的清白好汉,谁知也是个赃官,怪不得手痒? 手痒也好,待我种下恶蛊,命他积善赎罪,奖励却又不贬值!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当即取了一锭银子,劈手扔过去,正砸在戴宗头上,“咚”的一声,甚是沉重,眼见着天灵盖儿上生了一个大青包,戴宗一阵头昏眼花,跌倒在地,旁人却看得清楚,齐声道: “怪哉,天上掉银子下来,砸了院长头!” 戴宗才挣扎起来,也没看清楚,一听这话,顿时气道: “什么鸟话,哪里的银子?” 众人齐道: “那个不是!” 戴宗低头一看,脚边果然有一锭银子,正要去拾,却听众人又叫: “妈妈吔,又有银子了!” 戴宗猛一抬头,果然一锭银子悬在半空,晃了一晃,“嗖”的一声飞将过来,端端正正又砸在头上,之前那个血包顿时破口,血也流了出来,戴宗“啊呦”一声,栽倒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叫了。 好半晌,戴宗才挣扎起来,不料又是一锭银子砸下! 林冲得了那“例不虚发”的飞刀之术,此时拿银子当飞刀,果然也趁手,无一次落空,先后七次,每每砸在同一处,那血包早已血肉模糊,变成了一个血坑,深可见骨。 戴宗满脸是血,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会些道术,自然知道遇上高人了,忙挣扎起来,跪在当地,望空拜道: “不知哪一路神仙路过,小人多有怠慢,还请饶恕则个……” 这时,半空里一道声音,冷冷的道: “薛永这常例钱,可够了么?” “够了,够了……” 戴宗忙不迭的应声,心里一片雪亮,原来这高人是为这薛永出头,早知如此,要他那常例钱作甚,命不要了么? 一时惊恐,忙吩咐道: “没长眼么,还不带薛大爷沐浴、更衣,好酒好肉款待着,但薛大爷受了半分委屈,不必这位神仙说话,我自剥了你的皮子!” 你惹的事儿,还成我等不是了? 众人也无可奈何,当即一拥而上,抬了薛永就走,那薛永到底反应够慢,只是愣愣的看着半空,屁都没放一个。 厅子里只剩下戴宗一人,林冲便揭了“隐身符”,戴宗见他凭空出现,又是一惊,隐隐觉得面善,忙叩首问道: “不知仙人法驾降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了……” 林冲淡淡的道: “戴院长可听说过青州二龙山,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么?” 戴宗一听,顿时心头狂跳,总算是想起来,怪不得看得面善,他那画像之前还贴在城门上,悬赏海捕,近来才撤了。 想起他那“惩恶扬善”顿时暗暗叫苦,连忙作揖说道: “原来兄长正是青州林寨主?” 林冲哼了一声,道: “你倒是不瞎!” 戴宗见他面色不善,又觉喉头发紧,忙道: “兄长,此间不是说话处,但请饶恕则个,同往城里赔罪?” 林冲点点头,道: “也好,有劳戴院长。” 戴宗才松了口气,忙取了白布裹了头上伤处,匆匆洗了血渍,便引着林冲离了牢城营内,入江州城里来,去一个临街酒肆。 上了楼上雅间,戴宗请林冲上座,纳头便拜。 “小弟久闻哥哥大名,只因公务在身,难去相见,深以为憾,不料今日洪福,竟劳哥哥亲至,足慰平生!” 到底是赃官,却会说话。 林冲不置可否,反问道: “戴院长既然听说了,想必也知道林冲脾气?” 戴宗苦笑道: “久闻林寨主嫉恶如仇,麾下盖世太保,向来扶弱济困,善遍青州,只容不得奸恶之徒,轻则打个半死,重则罚以‘恶’字,数日间肠穿肚烂而死……小弟不长眼,撞在手里,也认栽了!” “知道就好!” 林冲哼了一声,道: “我业已查明,你倒也不算大奸大恶之徒,寻常不过压榨囚徒,取些钱财,不急……且我来这江州,本不是来寻你的不是。只因从梁山泊智多星吴用那里听了你的贤明,特来一会,不料却是一场好戏!” 戴宗大窘,面色胀紫,讪讪道: “小弟不检点,让兄长笑话,此后也不敢了……” 林冲笑了笑,抬手道: “坐下说话,莫叫吴学究知道,又说我欺负他兄弟了!” 戴宗才战战兢兢的坐了,又叫那卖酒的过来,安排酒果、肴馔、菜蔬来,就酒楼上两个饮酒,林冲说起生辰纲之事,又说与晁盖、吴用结交,戴宗也倾心吐胆,把和这吴学究相交来往的事,告诉了一遍。 有了吴用这个共同话题,渐渐就熟络了。 酒过三巡,只听楼下喧闹起来,小二忙走入阁子来,对戴宗说道: “这个人只除非是院长说得他下,没奈何,烦院长去解拆则个。” 戴宗皱眉道: “在楼下作闹的是谁?” 那小二回道: “也不是旁人,便是时常同院长走的那个唤做铁牛李大哥,在底下寻主人家借钱,一时嫌少,又闹起来……” 一听这话,戴宗顿时犯了愁,这位真真是个神仙,我不过索些银子,已经挂了号,李逵身上背了官司,更不是好人,却早不来闹,迟不来闹,偏偏等这个活阎王在此处断案,你又撞将上来? 那小二不走,也无可奈何,陪着笑道: “又是这厮在下面无礼,兄长少坐,我去叫了这厮上来。” 戴宗便起身下去,不多时,引着一个黑凛凛大汉上楼来,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当真是不是好货! 刚一进门,就大喇喇的道: “却不是谁,这大架子,非不让俺来看?” 他一近身,林冲顿觉手痒,但想到奖励贬值之事,又是一阵无奈,只得隐忍不发,看了一眼,便问道: “院长,这大哥是谁?” 戴宗一脸无奈,不让你上来,你偏要来,这回怎么办? 第一百零八章 杀人如麻黑旋风,走着瞧! 戴宗叹了口气,躬身道: “这个是小弟身边牢里一个小牢子,姓李,名逵,祖贯是沂州沂水县百丈村人氏。能使两把板斧,也会拳棍功夫,本身一个异名,唤做黑旋风李逵。他乡中都叫他做李铁牛。因为打死了人,逃走出来,虽遇赦宥,流落在此江州,不曾还乡。为他酒性不好,多人惧他,今在此牢里勾当。” 李逵看了一眼林冲,见戴宗如此恭敬,顿时奇道: “哥哥,这大汉是谁?” 戴宗横了他一眼,忙对林冲笑道: “兄长,你看这厮恁么粗鲁,全不识些体面。” 李逵不悦道: “我问大哥,怎地是粗鲁?” 戴宗道: “兄弟,你便请问这位官人是谁便好,你倒却说‘这大汉是谁’,这不是粗鲁,却是甚么?我且与你说知,这位仁兄,便是闲常与你说的青州那位嫉恶如仇,义薄云天的神仙!” 李逵一听,顿时浑身一哆嗦,骇然道: “莫不是那擅使人肠穿肚烂哀嚎而死的‘林青天’,林冲?” 戴宗喝道: “咄!你这厮敢如此犯上,直言叫唤,全不识些高低,还不下拜?” 李奎仰着脑袋,道: “若真个那位神仙,我便下拜,若是闲人,我却拜甚鸟?” 林冲便道: “我正是那喜人肠穿肚烂的林冲了!” 李逵一听,顿时脸色一变,道: “我那爷!真真是神仙来了,你何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欢喜!” 扑翻身躯便拜,林冲也不扶他,只笑着说: “铁牛请坐,也吃些酒肉!” 戴宗便道: “兄弟,你便来我身边坐了吃酒。” 李逵却不坐,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搪塞道: “铁牛有事,不陪了……” 话没说完,却见眼前人影一闪,正是林冲,只伸出一只手来,往他脖颈子上一抓,就把这熊罴一般的黑厮拎了起来,笑嘻嘻的问: “却才吵闹,所为何事?” 李逵见他身手如此,顿时唬得半身酥麻,怪眼一转,忙道: “我有一锭大银,解了十两小银使用了,却问这主人家挪借十两银子,去赎那大银出来,便还他,自要些使用。不耐这鸟主人不肯借与我,却待要和那厮放对,打得他家粉碎,却被大哥叫了我上来。” 说起来,自从得了这系统,林冲最想杀的便是李逵。 旁人杀人,总有个由头,或者寻仇,或者求财,只有这厮是个死神附体,不管男女老幼,性子上来,说杀就杀! 这种祸害,留着做菜么? 只是这阵子一直做赔本的买卖,这厮撞在手里,却又不愿继续赔本了,且这种恶棍,难道不该先受些折磨? 他那性子,能做善事就见鬼了! 到头来,还是个死! 一念至此,便不打算简简单单送他上路了,笑了笑,从怀里摸了两锭银子,拿出来时,早已捏成碎块,便抓着递过去,道: “你且拿去,当足够了!” 戴宗要阻当时,林冲已把出来了,李逵接得银子,笑道: “却是好也!两位哥哥只在这里等我一等,赎了银子便来送还,就和林哥哥往城外吃碗酒耍子去!” 林冲假意挽留,道: “且坐一坐,吃几碗了去。” 李逵早急不可耐了,待林冲一松手,就往外跑,丢下一句: “我去了便来。” 推开帘子,奔下楼去了。 戴宗道: “兄长休借这银与他便好,却才小弟却未及阻拦。” 林冲满不在乎,随口道: “却是为何?” 戴宗道: “这厮虽是耿直,只是贪酒好赌。他却几时有一锭大银解了,兄长吃他赚漏了这个银去。他慌忙出门,必是去赌。若还赢得时,便有的送来还哥哥,若是输了时,哪里讨这十两银来还兄长?” 林冲笑道: “院长何必见外,量这些银两,何足挂齿,由他去赌输了罢!” 戴宗真不在意,才略略放心,又说: “这厮本事自有,只是心粗胆大不好。在江州牢里,但吃醉了时,却不奈何罪人,只要打一般强的牢子,我也被他连累得苦,专一路见不平,好打强汉,以此江州满城人都怕他。” 林冲微微一笑,道: “左右无事,且去看他今日赌运如何?” 两人便下了楼,戴宗会了酒肉钱,引着林冲出城外小张乙赌房里来。 那李逵,果然是来赌了。 而且,又输了…… 俩人刚一进门,便听那边李逵叫道: “我这银子是别人的。” 又有一人笑道: “遮莫是谁的,也不济事了。你既输了,却说甚么?” 李逵道: “没奈何,且借我一借,明日便送来还你。” 那人自然不答应,喝道: “说甚么闲话?自古赌钱场上无父子,你明明输了,如何倒来革争?” 李逵把布衫拽起在前面,口里喝道: “你们还我也不还?” 那人是有些怕了,退了一步,道: “李大哥,你闲常最赌的直,今日如何恁么没出豁?” 李逵本打算赌赢了,赚些银子换林冲,请他吃酒,结果一把输了个底朝天,窘迫之下,哪里肯认账? 当下也不答话,便就地下掳了银子,又抢了别人赌的十来两银子,都搂在布衫兜里,睁起双眼,就道: “老爷闲常赌直,今日权且不直一遍。” 小张乙急待向前夺时,被李逵一指一交,十二三个赌博的一齐上,要夺那银子,李逵急了,举起砂钵大的拳头,正要动手,忽觉眼前人影一闪,那拳头却已被人捉住,纹丝不动。 抬眼看时,正是林冲! “男子汉大丈夫,输便是输了,不认作甚?” 也不等那些赌徒上前,只把手往怀里一摸,掏出了十余锭银子,“咚咚咚”都甩到案上,笑道: “铁牛拿的,全且给他也罢。这些银子算是补偿,你们分了!” 一群人顿时大喜,打躬作揖,便去抢那银锭。 李逵见状,顿时急道: “林家哥哥,我只拿了十余两罢了,哪里须得这么多?” 林冲笑道: “多了,便算给你积德!” 也不松他拳头,捉着便往外走,李逵也有野牛般的一把子蛮力,此时却丝毫奈何不得,只被林冲扯得踉踉跄跄。 一路叨扰,大呼小叫,当真狼狈…… 第一百零九章 病大虫,病的是倒霉癌吧 走了一阵,戴宗忽开口道: “哥哥,前面靠江有那琵琶亭酒馆,是唐朝白乐天古迹,不如我们去亭上酌三杯,就观江景则个?” 林冲笑道: “恁地时却好。” 一拽李逵,朝望琵琶亭上来。 到得亭子上看时,一边靠着浔阳江,一边是店主人家房屋。 琵琶亭上有十数座头,戴宗便拣一处干净座头,让林冲坐了头位,戴宗坐在对席,肩下便是李逵,三个坐定,便叫酒保铺下菜蔬、果品、海鲜、按酒之类,酒保取过两樽玉壶春酒。 此酒是江州有名的上色好酒,开了泥头,顿时芬芳四溢。 李逵顿时垂涎欲滴,叫道: “酒把大碗来筛,不耐烦小盏价吃。” 戴宗喝道: “你不要做声,只顾吃酒便了。” 林冲在一旁笑道: “不碍事,大碗美酒,大块吃肉,才是好汉所为!” 当即吩咐酒保换了大碗来,一面筛酒,一面铺下肴馔。 李逵笑道: “真个好个林哥哥,人说不差了,又好大力气,才一见面,便知做兄弟的性格。结拜得这位哥哥,也不枉了。” 哪个要跟你这厮结拜? 林冲一阵腹诽,却也没接茬,只顾吃酒。 吃了几巡,才问道: “那薛永犯了什么罪?” 原来你不知道啊,还真是“偶然”,撞见了? 戴宗心里发苦,只得赔笑道: “哥哥不知,这几日浔阳江畔发了一桩命案,有揭阳镇鱼贩张横、富户穆弘、穆春,并几个庄客被杀,另有十余人被打断了手脚,那穆太公一早去县衙鸣鼓喊冤,说是个卖艺贩药的害了他儿子。当时县令差人去捉时,薛永竟还没走,只在西市挑选快马,当场拿了……” 这薛永,怕不是被倒霉光环打了? 林冲直接听傻了,半夜救了薛永,让他买了快马速走,期间那群断手断脚的都爬出芦苇荡,去穆太公家里报了讯,那老头都跑去县衙告状了,这个愣子,竟还那里在挑马? 合着那句“买了快马速走”,他就记了前半截儿? 愣了半天,才问: “这案子怎么审的,这就判了?” 戴宗神色诡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 “说来也怪,那些未死的庄客都说没见着人,只一把剜心尖刀上下飞舞,就杀了许多人,断了他手足。但那穆太公一口咬定,说两个儿子向来奉公守法,只与那贩药的薛永结了仇,必然是他……” 说到这,又看了林冲一眼。 活不见人,只有一把剜心尖刀上下飞舞的,今日我可算见了,也不见人,只有一锭银子上下飞舞,差点砸死我…… 除了你林寨主,还有谁? 林冲微微颔首,笑道: “自然是我,且说那案子,县令又怎么说?” 果然是你! 戴宗暗暗心惊,但李逵在侧,也不好问,只得续道: “那薛永也是条硬汉,自被拿去,打得皮开肉绽,半条命都没了,却始终不发一言,也不说是他,也不说不是他。只是那穆家、张家本是揭阳镇两霸,反复催促,县令也就匆匆判了……” 林冲双眼一眯,暗道,这张顺果然留不得了! 见李逵在一旁抓耳挠腮,忽然想起书上的名场面来,也不知今日让李逵去捉鱼,会不会遇上那浪里白条? 遂转过话头,问戴宗道: “这里有好鲜鱼么?” 戴宗笑道: “兄长,你不见满江都是渔船,鱼米之乡,如何没有鲜鱼?” 林冲点点头,道: “得些辣鱼汤醒酒最好。” 戴宗便唤酒保,教造三分加辣点红白鱼汤来。 顷刻造了汤来,林冲看了一眼,笑道: “美食不如美器,虽是个酒肆之中,端的好整齐器皿。” 拿起箸来,相劝戴宗、李逵吃,自也吃了些鱼,呷了几口汤汁。李逵也不使箸,便把手去碗里捞起鱼来,和骨头都嚼吃了。 林冲也不笑他,只呷了两口汁,便放下箸不吃了。 戴宗道: “兄长,已定这鱼腌了,不中吃。” 林冲正等这话,遂点头道: “便是不才酒后,只爱口鲜鱼汤吃,这个鱼真是不甚好。” 戴宗应道: “便是小弟也吃不得,是腌的,不中吃。” 李逵嚼了自碗里鱼,见他俩不吃,便道: “两位哥哥都不吃,我替你们吃了。” 说着,便伸手去林冲碗里捞将过来吃了,又去戴宗碗里也捞过来吃了,滴滴点点淋一桌子汁水。 林冲朝那酒保笑道: “铁牛必是饿了,这些也不中吃,你店里可有牛羊肉么,捡了大块肥美的,做二三十斤端上来!” 那酒保道: “小人这里只卖羊肉,却没牛肉,要肥羊尽有。” 李逵听了,便把鱼汁劈脸泼将去,淋那酒保一身,戴宗喝道: “你又做甚么!” 李逵应道: “这厮无礼,欺负我只吃牛肉,不卖羊肉与我吃。” 酒保委屈道: “小人问一声,也不多话。” 林冲早知道李逵是这个性子,也不在意,笑着说: “你去只顾切来,我自还钱。” 那酒保忍气吞声去切了二十斤羊肉,慢慢盛了一盆,放在桌子上。 李逵见了,也不谦让,大把揸来只顾吃,拈指间也吃得七零八落,看得戴宗不住皱眉,林冲又笑: “江湖儿女,本该如此,畅意恣肆才好!” 李逵吃得满口流汁,含含糊糊道: “这林大哥便知我的鸟意,吃肉不强似吃鱼?” 戴宗见林冲也不多吃,生怕怠慢了,便叫酒保来问道: “却才鱼汤,家生甚是整齐,鱼却腌了,不中吃。别有甚好鲜鱼时,另造些辣汤来,与我这位官人醒酒。” 酒保答道: “不敢瞒院长说,这鱼端的是昨夜的。今日的活鱼还在船内,等鱼牙主人不来,未曾敢卖动,因此未有好鲜鱼……” 话没说完,李逵跳起来道: “我自去讨两尾活鱼来与哥哥吃。” 戴宗怕他惹事,忙道: “你休去,只央酒保去回几尾来便了。” 李逵把嘴一抹,笑道道: “船上打鱼的,不敢不与我,值得甚么!” 戴宗拦当不住,李逵却自去了,只得回来说道: “兄长休怪小弟引这等人来相会,全没些个体面,羞辱杀人!” 林冲笑了笑,说道: “天性如此,怕不好改,不作恶便是!” 第一百一十章 浪里白条送命,黑旋风背黑锅 略坐了一阵,林冲托解手独自出门来,却把那“隐身符”一贴,疾奔而出,他忽然仿宋江吃鱼故事,当然只是一个托词。 实际上,正要引那浪里白条来! 穆太公倒也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申冤报仇也由他,那张顺却非杀不可,他兄弟俩做的什么买卖,路人皆知。 自己却不清楚么? 反倒勾结那县令,屈打成招,当真张顺不死,薛难未已! 再一个,那张顺、张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林冲既杀了张横,那榆木疙瘩薛永又是个知情人,终究纸包不住火,将来若同上了山寨,反而遗患无穷,却不能以那恶蛊炮制张顺了。 贬值就贬值,也得杀了。 走到江边看时,见那渔船一字排着,约有八九十只,都缆系在绿杨树下,船上渔人,有斜枕着船梢睡的,有在船头上结网的,也有在水里洗浴的,一轮红日,将及沉西,不见主人来开舱卖鱼。 李逵已经来了一阵,众人不肯拿鱼,便跳上一只船去,渔人哪里拦当得住,只顾便把竹笆篾一拔,渔人在岸上叫苦不迭。 原来那大江里渔船,船尾开半截大孔,放江水出入,养着活鱼,却把竹笆篾拦住,以此船舱里活水往来,养放活鱼,因此江州有好鲜鱼,这李逵不省得,倒先把竹笆篾提起了,将那一舱活鱼都走了。 李逵不知道,伸手一摸,却空空如也,便又跳过那边船上,去拔那竹篾,自然也都放了,那七八十渔人气得跳脚。 一声喊,都奔上船,把竹篙来打李逵。 李逵大怒,焦躁起来,便脱下布衫,里面单系着一条棋子布手巾儿,见那乱竹篙打来,两只手一驾,早抢了五六条在手里,低喝一声,一似扭葱般“咔嚓嚓”都扭断了! 渔人看见,尽吃一惊,却都去解了缆,把船撑开去,李逵愈发忿怒,赤条条地拿两截折竹篙,上岸来赶打…… 正热闹里,只见一个人从小路里走出来。 众人看见都叫道: “主人来了,这黑大汉在此抢鱼,都赶散了渔船!” 那人怒道: “甚么黑大汉,敢如此无礼?” 众人把手指道: “那厮兀自在岸边寻人厮打。” 那人抢将过去,喝道: “你这厮吃了豹子心大虫胆,也不敢来搅乱老爷的道路!” 李逵看那人时,六尺五六身材,三十二三年纪,三柳掩口黑髯,头上裹顶青纱万字巾,掩映着穿心红一点髾儿,上穿一领白布衫,腰系一条绢搭膊,下面青白枭脚,多耳麻鞋,手里提条行秤。 当下也不回话,抡过竹篙,兜头便打。 那人抢入去,早夺了竹篙,李逵便一把揪住那人头发,那人吃痛,直奔他下三面,要跌李逵,怎敌得李逵水牛般气力? 直推将开去,不能够拢身,又肋下擢得几拳,李逵哪里在意? 那人又飞起脚来踢,被李逵直把头按将下去,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去那人脊梁上擂鼓也似打,那人怎生挣扎? 李逵正打得兴起,忽来一个人在背后劈腰抱住,喝道: “使不得,使不得!” 李逵回头看时,却是戴宗,一松手,那人略得脱身,一道烟走了。 戴宗埋怨道: “我教你休来讨鱼,不好好说,怎得又在这里和人厮打?你那力气,倘或一拳打死了人,你不去偿命坐牢?” 李逵应道: “你怕我连累你,我自打死了一个,我自去承当。” 正说着,只听的背后有人叫骂道: “黑杀才,今番来和你见个输赢!” 李逵回转头来看时,便是之前那人,脱得赤条条地,露出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头上除了巾帻,显出那个穿心一点红俏髾儿来,在江边独自一个把竹篙撑着一只渔船赶将来,口里不饶,兀自大骂道: “千刀万剐的黑杀才,老爷怕你的,不算好汉!” 李逵听了大怒,吼了一声,撇了布衫,抢转身来,那人便把船略拢来,凑在岸边,一手把竹篙点定了船,口里大骂着。 李逵虽然莽撞,却还知道怕水,只叉着腰骂道: “是好汉的,便上岸来厮打!” “有种来船上啊?” 那人冷笑一声,只把竹篙去李逵腿上便搠,撩拨得李逵火起,不管不顾,闪身跳在船上,果然落入彀中!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只要诱得李逵上船,便把竹篙往岸边一点,双脚一蹬,那只渔船,一似狂风飘败叶,箭也似投江心里去了。 林冲早隐在树上看,之前见那人形貌已有七八分笃定,此时见他露出一身白肉,手掌也痒,自是正主儿来了,当即脱了衣衫、鞋袜,赤条条一个腾跃,似一团轻飘飘的空气,也落在那船上。 那船轻轻一沉,二人并未察觉。 李逵虽然也识得水,却不甚高,当时慌了手脚。 那个人也不叫骂,撇了竹篙,叫声: “你来,今番先教你吃些水!” 说着便把李逵胳膊拿住,两只脚把船只一晃,船底朝天,两人“扑通”一声都翻筋斗撞下江里去了。 戴宗急赶至岸边,见那只船已翻在江里,只在岸上叫苦。 江岸边早拥上三五百人,在柳阴树下看,都道: “这黑大汉今番却着道儿,便挣扎得性命,也吃了一肚皮水。” 落水的自然还有林冲,只是众人看不见罢了,他也不曾纠缠,只浮起来在一旁看,只见江面开处,那人把李逵提将起来,又淹将下去,两个正在江心里面清波碧浪中间,一个显浑身黑肉,一个露遍体霜肤。 打做一团,绞做一块,江岸上喝彩连连。 李逵被那人在水里揪住,浸得眼白,又提起来,又纳下去,何止淹了数十遭,有力无处使唤,不住挣扎,手脚乱扯,林冲看得分明,他本要杀张顺,此时却另有了计较。 这黑厮且不能杀,不如叫他背一口黑锅,倒拿了由头收拾? 一念至此,待两人再沉下去时,却一个猛子扎了过去。 只一拳,砸在张顺裆里! 软处捱不得,顿时鸡飞蛋打,这厮“嗷”的一声惨叫,似一条虾子般佝偻下去,早淹了不少水,就松了手,那李逵淹得半死,一旦松脱,张手就抓,正扯住张顺头发,一同沉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到底卑鄙,却又救人 混乱之中,林冲又是一拳砸出,正中张顺咽喉,只听“咔嚓”一声,自然喉骨尽碎,脖颈折断,往后一仰,人已经软了。 李逵兀自不知,仍扯着张顺头发,冒出水缓了口气,当即摁住一顿拳打脚踢,但觉手上绵软,这才罢手,提起一看—— 那人口鼻汩汩冒血,脖子上软哒哒的一片,早就死了! 趁这功夫,林冲早游回岸边,跃上树头,取了衣服,一道风似的奔回琵琶亭,隐在暗处擦干了头发,穿好衣衫,这才揭去“隐身符”,摇摇晃晃回到桌前,拍着桌面唤道: “店家,我那两个兄弟何在?” 那酒保也在窗前看热闹,听见呼唤,这才回身道: “客官不知,你那黑兄弟与人争执了,还在江里厮打,戴院长也赶去看了,那边杨树下的不是?” 林冲看了一眼,道: “恁的莽撞,不消说,我也去劝了!” 当即会了酒肉钱,匆匆奔下来,赶到江边,却见戴宗只在那里跳脚,李逵还在江心,手里提着张顺,直愣愣的在那里浮浮沉沉。 这黑厮,莫不是吓傻了? 一扯戴宗,问道: “那白大汉是谁?” 戴宗回道: “方才问了,正是本处卖鱼主人,唤做张顺。” 林冲自然知道是张顺,他能认错,提示音又不会错,所料不差,给的奖励果然稀松平常,居然是一千坛玉壶春酒…… 简直太过于敷衍了吧? 当即佯作不知,看了一眼,笑道: “铁牛果然厉害,这张顺一动不动,怕是在求饶了?” 戴宗摇摇头,疑惑道: “也是怪了……人说那张顺水性极佳,诨号‘浪里白条’,能潜入水下七日七夜,铁牛也不过会扑腾两下,在水里时,远远不是对手。哥哥没见,之前还被那厮淹得半死,此时却怎么不动了?” 说话间,李逵提着张顺朝岸边游过来,他呛了不少水,手足发软,好半天才游过了江心,围观的渔人见主人落败,反叫着黑厮打了,一个个如丧考妣,却不肯搭手荡舟来救。 戴宗看得着急,忙道: “哪一位好汉去接他两个上来,那张顺怕是晕了,莫呛死了!” 几个渔人听到这话,才不情不愿的荡舟前去,不一时,到了近前,仔细一看,那张顺口鼻渗血,脑袋歪在一旁,哪里像个活人? 那几人一看,顿时都都慌了手脚,嘶声怪叫道: “祸事了,祸事了……这黑厮杀人了!” 江畔本来围着三五百人,一听这话,顿时大惊,纷纷作鸟兽散去,顷刻间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几十个打渔人,战战兢兢。 戴宗到底是衙门中人,虽吃了一惊,却不慌乱,只爆喝一声: “胡说八道,哪里死了?他分明只呛了水,还不速速救他上来?一时不及,若淹死了他,必治你个故意淹死主家之罪!” 不愧是你,这帽子真扣得厉害! 林冲心里冷哼,脸上却丝毫不现,只做焦急状,踮脚看着,却见那几个渔人果然害怕,当即伸出长篙拉李逵上来。 李逵淹得半死,又遭一吓,身子都酥了,手里仍扯着张顺头发,翻身上了小船,喘作一团,就趴在一旁吐水,哪里顾得上解释什么? 那渔人匆匆扶起张顺,往鼻端一探,顿时跳脚,急道: “戴院长明鉴,张大哥被这黑厮早打死了,却不是小人几个不救他,你看这脖颈子都断了……” 说话间,急急撑船靠岸。 戴宗忙跳上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张顺怕是救不活了,再看李逵,却还在那里吐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破口骂道: “你这黑厮,劝也不听,这回害了他命,又如何是好?” 李逵仍浑身无力,听他埋怨,只说: “我已打死了,不连累你,自去坐牢杀头!” 林冲一旁假意劝道: “院长,也不是骂他的时候,眼见着张顺是死了,若被捉去县衙,必然杀人偿命,还不让他走?” 不料,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众渔人都急了。 纷纷拿起竹篙涌上前来,将他三人团团围住,纷纷叫嚷道: “杀了人,却哪里走,当我等是死人了?” 戴宗只是脚快,功夫却稀松平常,此时被三五十人围住,顿时慌了手脚,虽知道林冲能打,却又不好开口。 传闻他嫉恶如仇,不杀铁牛都是开恩了,还能助他跑路? 吵吵嚷嚷间,李逵也吐得差不多了,当即扛起张顺尸体,“咚”的一声跳上岸来,众渔人害怕,齐齐往后退,这厮红眼一瞪,道: “我杀了人,自去衙门投案,拦我作甚?” 说着,大步往前,众渔人纷纷后退。 戴宗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得跟了过去,在旁低声吩咐道: “你去衙门里,万万不可胡说,只认他淹你半死,挣扎间误伤了。这厮也是江上一霸,向来作恶多端,我自去使了银子,上下打点,只盼不杀了头,只流配也好……” 林冲在一旁听了,便附耳过去道: “铁牛,若只流配,我自会半道上救了你,同去二龙山逍遥……倘若不能,迟早去那死牢劫了你来,莫要惶恐!” 李逵一听,顿时感激涕零,“噗通”跪倒在地,叫道: “得遇哥哥,当真三生有幸,若得……” 话没说完,却被林冲捂了嘴,厉声道: “什么鸟话,速去投案!” 李逵自知失言,嘿嘿一笑,便扛了张顺尸首,大步而去,众渔人终究不敢信他,吵吵嚷嚷,也一路跟了。 林冲一拉戴宗,闪到一旁僻静处,从储物锦囊中摸出三十根金条来,当面拿布包了,一并塞进戴宗怀里,说道: “以我武艺,倒可当众救了铁牛,只是容易伤及无辜,且连累于你,且拿金子去说,若不行时,再劫他不迟!” 戴宗感激道: “若何敢用哥哥金子,我尚有些……” “从犯人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冲一瞪眼,又说: “说起来,铁牛也是为我打那鲜鱼才遭了这祸事,我若不来,哪有这些糟心事情?不必再推让了,速去救他为好!” 戴宗深深一躬,抱着金条,匆匆去了。 待他走远,林冲才暗叹一声: 我可真卑鄙了! 一拍胸口,顿时原地消失,自然跟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银官判断金银案 江州属江南东路,辖德化、德安、瑞昌、湖口、彭泽五县,府治在德化县,府衙、县衙隔了一条街,都在江州城里。 寻常百姓百姓告状,自然到县衙。 李逵与张顺在江心缠斗,当时就有三五百人观看,一听出了人命,早四散奔逃,传扬开来,此时哄动了一个江州城,街上看的人,不计其数,都随众人一路吵嚷过来。 那德化知县听得人来报了,先自骇然,即点人升厅。 戴宗命李逵将张顺那具尸首放在阶下摆了,李逵在厅前左侧跪下,一众渔人都跪在右侧,戴宗有官身,只行了礼,却未跪倒。 那知县自然认得戴宗,顿时疑惑道: “院长告甚么?” 戴宗拱手道: “禀大人,这黑厮是小弟身边牢里一个小牢子,姓李,名逵。今日因在江里与那张顺争执戏耍,一时被他淹得半死,手足无措,因他向来力大,失手一拳,不期正中咽喉,却把人打死了,特来投案!” 众渔人一听,顿时炸了锅,纷纷嚷道: “哪里是戏耍,他本是来抢鱼,是张大哥拦住了。在岸上时,就把张大哥按住了往死里打,若不是院长劝住,当时就打死了。后来在江里时,这黑厮水性不行,本来不敌,好灌了一肚子水,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却把张大哥打死了,怎能是戏耍、失手?” 那知县前几日才因张横、穆弘、穆春等人之死收了张顺不少银子,此时见他横死在地,也不胜唏嘘,平日里虽与戴宗交好,但见群情激愤,到底也不好偏袒,只问道: “江中厮打时,尔等可看清楚了,确是李逵打死了?” 张家兄弟二人都死了,众渔人也没个主心骨,这一问,众人却不敢肯定了,只说离得远,看不清楚。 知县听了,便说: “虽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但这二人互相厮打,尔等又不曾亲见,如今只凭这两个言语,便问他杀人,莫非忒偏向么?且回去寻思,本县自当请仵作验尸,若可行时,便与你拿问!” 当即着衙役去唤仵作,又将李逵暂行收押,众渔人纷纷拜谢而去,只戴宗身上藏着金子,却不肯就走,只说要等仵作回话。 待那仵作来时,却又一扯知县,低声道: “大人借一步说话,另有隐情。” 同是官场中人,他这伎俩知县也见惯了,微微一笑,便引他到了偏房中,自关了门,笑道: “院长有何隐情要说?” 戴宗一躬身,取出那包金子,便在桌上一列,正是三十根! “人证俱在,小人也不敢胡言,只那李逵性子直爽,到底是个义气汉子,倘若因此杀了,着实可惜。还请大人明察秋毫,断他一个流放,终饶了性命在,无甚孝敬,这三十根金条,略表心意!” 那知县只瞥了一眼,便笑起来: “院长此言差矣,你也是有官身的人,不见正厅戒石上,刻着‘下民易虐,上苍难欺’么?那李逵当众杀人,已犯了众怒,我虽有心袒护,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名声?” 听到这里,戴宗早已会意,暗道: 这厮恁的贪婪,三十根金条,都还嫌少了? 只是,仓促间又从哪里…… 念头方起,顿觉后背一沉,反手摸时,却多了个包袱,知道是林冲来了,顿时松了口气,身板儿也挺得直了。 当即拿了包袱出来,朝那县令笑了笑,就解开包袱,依然摊开在桌子上,一字列开,足足一百根金条! 他也不提这金子,看也不看,似乎早不是自己的了,只躬身道: “大人说得在理,只是那张顺、张横兄弟本来是揭阳镇一霸,向来为非作歹、杀人越货,李逵此举,也是为民除害。那些渔人闹,其实也存了私心,只怕张顺一死,却少了许多油水,小人自去打点了,不让他们受苦便是,唯盼大人留他一命,打个半死也好……” 说到这里,忽听那仵作在外扣门,低声唤道: “大人,小人业已查过,特来禀告!” 那县令看了一眼戴宗,便匆匆包了金子,都丢在桌下,才说: “进来说话!” 那仵作推门进来,行了礼,躬身道: “启禀大人,从那张顺水性极佳,在水中无人能敌,小人也有所耳闻,从尸首看时,裆下烂得厉害,喉骨尽碎,颈骨断绝,似乎是先被踹了裆下,痛极失守,才被击中咽喉,因此送了性命!” 知县微微颔首,道: “本县已有定夺,明日升衙,着知情渔人对质!” 戴宗抱拳一礼,退了出去。 也不敢多话,匆匆出了衙门来,忽觉肩上一沉,知道是林冲,四下里看了看,也不见他现身,便低声道: “那厮恁的贪婪,竟要了一千三百两黄金,也没个定话!” 林冲在旁笑道: “我与了他的,迟早要拿回来,不过让他焐热而已。你且拿了银子,去安抚那些渔人,明日莫强出头,铁牛自然得救!” 说着,又往戴宗怀里塞了一包银子。 戴宗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次日一早,县衙升堂。 李逵、仵作、戴宗、一众渔人都在,那县令惊堂木一拍,道: “那李逵,本县向来明察秋毫,从不冤枉好人,昨日你与张顺在江心厮打,众渔人也看不分明,你且说来,到底如何?” 李逵正要说话,忽觉耳畔一热,有道声音传来,微若纳蚊,听着是林冲,倒也没犯蠢,便依他吩咐说道: “青天大老爷明鉴,我因水性不好,被那张顺按进水里,反复淹了数十次,呛了一肚子水,双眼发黑,天旋地转,哪里知道是谁?当真双腿、双脚拼命挣扎,只想逃命,却不知何时打了他,真真冤枉……” 县令见他识趣,暗暗点头,又问那些渔人: “尔等看得分明,这李逵可曾呛水?” 张顺、张横一死,众渔人自然树倒猢狲散,昨日被李逵搅和,将船里的鱼都放了,不过一时激愤,夜里都得了银子,心满意足,早已不似昨日那般义愤填膺,一个个心虚的很。 七嘴八舌,都说李逵确实呛水了,差点儿淹死云云。 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 “嚷嚷什么,一个个细细说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探黄文炳,蔡九怎么看 县令一声喝,众人都闭了嘴。 过了几息,其中撑船去救的那个渔人上前道: “禀大老爷,小人因撑了船去救,看得分明,这李逵确实不通水性,自被那张顺那厮按到水里,早没了地上威风,恰似一根面条,又提起来,又纳下去,何止淹了数十遭,待小人船到,早已浸得眼白,神志不清,救上来时只是呕水,半条命没了……” 昨天还是“张大哥”,今日就是张顺那厮了! 这银子,当真能让磨推鬼…… 知县扭过头,问那仵作: “你查的如何?” 那仵作夜里也收了戴宗的银子,自然也偏颇了,躬身道: “大人明察,那张顺裆下稀烂,脖颈折断,显然是李逵淹死不过,拼命挣扎,无意中踹在他裆下,因此得了几分生机,缓了些气力,只因张顺吃痛,拿捏不过,失手扭断了脖颈,意外丧命……” 县令故作沉吟,许久才说: “如此,案情明了。那张顺出言侮辱李逵在先,仗水性反复浸淹李逵在后,及至李逵濒死,尚不肯罢休,以至李逵冥死挣扎,误伤他裆下,才免于一死,不料这厮仍不知足,反复扭打,终被失手扭断了脖颈。念李逵于濒死之间挣扎自救,失手杀人,当予轻判,尔等可有异议?” 众渔人听了,齐声道: “青天大老爷明察,小人等并无异议!” 县令拍了惊堂木,当即写一道申解公文,叫取长枷,且把李逵枷了,着差役并公文一道,送往府衙申请发落。 这判词,几乎是脱罪了。 林冲、戴宗也颇为满意,送了李逵一程,叮嘱他不许胡说,便回城外牢城营吃酒,只等那州府的判决下来。 不料,只到了午后,一彪官差忽然冲进牢城营来! 不由分说,将戴宗驱翻在当面,拿铁链子锁了,林冲正待动手,戴宗连连摇头,那为首的差役也认得戴宗,无奈道: “戴院长,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只是你那兄弟李逵已经招认了,说杀张顺的另有其人,叫什么‘活阎王’木中,这几日一向与你亲近,此时又在何处?” 一听这话,戴宗顿觉不妙,哪里还敢看林冲,只低头道: “他自去城里吃酒了,我怎知道?” 那差役正待要走,忽觉林冲坐的突兀,看了一眼,觉得面生,又问: “这人是谁,我之前怎没见过,可是木中那厮?” 哎呦,你猜对了! 林冲忙站起身,拱手道: “在下林冲,添为青州二龙山知寨!” 那人一愣,忙打了个躬,道: “原来是‘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林教头当面,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 林冲回了一礼,问道: “这位大哥,李逵那案子知县已有判词,又有人证,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另有其人’,还请解惑!” 那人叹了口气,道: “若是旁人,却不能说,但林教头忠义无双,既然问及,小人自不敢隐瞒,其实这案子蔡九知府看了,并无异议,只他身边有个黄文炳,插了句嘴,说那李逵濒死,哪有力气杀人?这张顺、张横兄弟先后惨死,甚是蹊跷,必然是上一案那神出鬼没的凶手所致……” 林冲一惊,又问: “什么神出鬼没的凶手?” 那人解释道: “教头不知,揭阳镇此前有一桩命案,本已经判了薛永死罪。可这几日黄炳文暗中查访,却又推翻了,说那薛永夜里被吊在李都头家里,根本没去杀人,反倒是给他银子那人有嫌疑,且穆太公说了,穆弘、穆春正是夜里去寻那人,才遭横死,众人都说那人似能隐身,只一把剜心尖刀临空飞舞,就杀了许多人,绑了李都头,才去救了那薛永下来……” 雾草,这都能查出来? 林冲愕然道: “即便如此,又与李逵此案有何干系?” 那人看了一眼戴宗,叹道: “戴院长日前被人凭空用银子砸了头,这伤还没好吧?你手下人都看到了,今日押送李逵的正有当时一人,听那黄文炳说有人能凭空使刀杀人,便献宝似的说了那事,蔡九知府一听,即将李逵打得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捱不过拷打,只招那人叫‘活阎王’木中,在你府上……” 怪不得,原来是出了内鬼! 倒是没想到这个黑厮,还知道招一半,编一半? 林冲笑了笑,问道: “既然来拿那木中,怎么不画像?” 那人摇摇头,道: “黄文炳倒是拿了几个路人来问,但也只是匆匆一瞥,都记不清,那些断了腿的庄客又只在夜里见了背影,都说那人身长九尺,魁梧剽悍,面目却说不清,只李逵见过,却被打糊涂了,一会儿说他青面獠牙,一会儿说他毛脸雷公嘴,蔡九知府见问不出,便着两案并做一案,命我等来拿戴院长和那薛永,前去府衙对质!” 戴宗暗暗叫苦,这要是拿去了,免不了严刑拷打,他这点儿身子骨儿自己也拎得清,届时必然苦熬不过,招是不招? 一时惶然,求助似的看着林冲,却见他洒然一笑,道: “瞧这黄文炳断案,倒是像个好官儿?” “好个屁!” 那人忿忿的道: “教头不知,那厮诨名黄蜂刺,端的不是好人,这江州对岸,另有个城子,唤做无为军,那厮在城中做个在闲通判,一向歹毒,戕害同僚,为祸乡里,无恶不作,闻知这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儿子,每每来浸润他,阿谀谄佞,哪里是断案,只想冒头卖好罢了!” 林冲点点头,躬身一礼,道: “还请大哥拖延一阵,林冲在东京时,也曾与蔡太师有些交情,便先去府衙说情,莫让戴院长又捱了打最好,有劳了!” 说罢,也不管他答应与否,闪身出了门。 那人愣了一下,回头见戴宗一脸苦相,便宽慰道: “既然林教头有这关系,院长大可放心了,且待我等取了那薛永,一路缓缓而行,届时拿了那木中,自然无事!” 戴宗心中凄苦,那木中早走了! 他若与蔡太师有旧,当日也不会携妻逃往二龙山落草了,可怜我铁牛兄弟还替他苦苦遮掩,这边倒好,一听事发,这就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杀人者,活阎王,木中! 话分两头。 却说林冲一出门,立即贴了“隐身符”,绑了“神行马甲”,一路风驰电掣,就蹿进州府衙门,便见李逵浑身鲜血淋漓,气息奄奄。 案前坐着一官,相貌清秀,想必是那蔡九了。 林冲看过书,知道这厮本名蔡得章,是当朝蔡太师蔡京的第九个儿子,因此江州人叫他做蔡九知府,这厮为官贪滥,作事骄奢,为这江州是个钱粮浩大的去处,抑且人广物盈,因此太师特地教他来做个知府。 只是不知,那黄文炳又是哪个? 堂上人也不说话,林冲正等得焦躁,却见那蔡九忽然伸了个懒腰,就站起身,朝后堂走去,阶下一个黄面山羊须匆匆跟上。 林冲心头一动,跟了进去。 蔡九一贯的养尊处优,显然累了,一进后堂就往那小榻上一躺,那山羊须忙躬身过去,除了鞋袜,着实殷勤…… 蔡九叉着腿,笑道: “若非通判高明远见,本官险些儿被这厮瞒过了……” 这就是黄文炳? 在书中,这厮心细如发,嗅觉机敏,着实是个断案的料子,先是发觉了宋江题在浔阳楼上的反诗,后又勘破了吴用的假书,拿了戴宗,到林冲这儿,本来是没缝儿的鸡蛋,硬是被这厮咬出个窟窿来了! 除了这手段高明,心性却不好,旁白说他—— 这人虽读经书,却是阿谀谄佞之徒,心地褊窄,只要嫉贤妒能,胜如已者害之,不如已者弄之,专在乡里害人,心里只想害人,惯行歹事,无为军都叫他做‘黄蜂刺’! 此时一见,却是个黄面山羊须,两撇吊梢眉,一双三角眼,相貌差些倒也罢了,关键林冲右掌心痒得甚是厉害! 换言之,在系统看来,这厮却比那蔡九知府还要该死! 那还等什么? 也不等他搭腔,当即拔出剜心尖刀,“咔嚓”一声,那颗肮脏的头颅就滚落下来,“咕噜噜”滚到蔡九双腿中间,两只三角眼死不瞑目,直挺挺望着蔡九的裤裆,那身子才软软瘫倒下来,脖子上兀自冒血…… 蔡九直接吓懵了,嘴张着,也出不来声,浑身如同筛糠,一滩昏黄的液体从袍子里渗出,泡着黄文炳的头。 这时,林冲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斩杀“黄蜂刺”黄文炳,为无为军除一祸害,地方百姓幸免遭罪,善莫大焉,特奖励神臂弓一千套!】 神臂弓!!! 盲盒总算开出好东西了,这黄蜂刺真不错! 林冲大喜,这神臂弓可不是普通弓弩,堪称大宋第一大杀器,以檿为身,檀为弰,铁为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弓身三尺二寸,弦长二尺五寸,属于单兵重弩—— 二百四十步,贯穿重甲! 有了这般大杀器,再配以步人甲,那一千铁鹰锐士,才堪称移动炮塔,平原之上,绝对所向披靡! 乐了一阵,那蔡九却吓得半死,只是发抖,也不做声,林冲当即把那尖刀往前一挺,低喝一声: “爷爷杀得这黄文炳,可杀得蔡九么?” 蔡九浑身一抖,颤声道: “爷爷饶命,饶命……” 林冲哼了一声,只把那刀刃轻轻在他脖子反复里剐蹭,蔡九魂飞魄散,只觉脖子里冰寒一片,动也不敢动,浑身冷汗淋漓而下。 “爷爷神出鬼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既然杀得了张横、穆弘、穆春、张顺、黄文炳,自然也杀得了你蔡九……识相的,便依了爷爷,若不然,你这颗脑袋,也随黄文炳去了!” 蔡九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当即讨饶道: “爷爷饶命,我依了,全依了!” 林冲便如此这般的吩咐了,蔡九满口答应,就战战兢兢起身,绕过黄文炳的脑袋,急急穿了鞋,奔出门外,却听“吱呀”一声,背后那房门却自行关了,只觉后腰一痛,回头看时,却又空无一人。 一时间,浑身骨头都酥软了。 知道那人没走,只一步步捱到案前,一屁股坐下去,堂上众人见他面色煞白,神色惶恐,一发都涌过来,问道: “大人面色不好,是身子不爽利么?” 蔡九哪里敢说? 只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道: “没有,没有……想是暑气重了,先判了这案子要紧!” 众人听了,又是入水一般涌上马屁,蔡九如坐针毡,背后抵处,如芒在背,想要说话,却如鲠在喉,真真煎熬。 等了许久,终有人来报,说已拿了戴宗、薛永在外听候吩咐,蔡九如蒙大赦,急道: “速速传来!” 不一时,一干差役锁着戴宗、薛永上堂。 戴宗没见到林冲,顿时失望透顶,再看那李逵浑身浴血,早已昏死过去,心中一片黯然,默默跪在阶下,却听那蔡九说道: “本官业已查明,此前揭阳镇一案,杀人者乃‘活阎王’木中,此人武艺高强,神出鬼没,犯案之后,竟又趁李逵、张顺争执,杀死张顺,嫁祸李逵,致使李逵、薛永蒙冤受屈。此二人无罪,当庭释放,各予白银二十两权作补偿,速速带去救治!” 这套说辞,之前黄炳文已经分析过了,在座差官也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蔡九知府跟那“黄蜂刺”“密议”一阵,居然先打算放人? 想来也是,既然罪犯另有其人,这两个冤种也确实该放了。 于是纷纷称喏,齐声道: “大人明察秋毫,真乃江州之青天!” 蔡九不敢耽搁,当即写了判词,差人送往京师,众差官已将李逵救醒,便与薛永一道除了枷锁,赏了银子,抬去医馆救治伤处。 堂下只余戴宗一人,蔡九挺了挺腰杆,问道: “戴院长,此前有青州二龙山知寨林冲作保,说那木中曾拿银子砸你,又试图要挟于你,适逢林冲来访,惊走了那厮,这几日来,与你结交者却不是那木中,而是林冲,是也不是?” 戴宗一听,顿时大喜,暗道没信错人,林教头果然神通广大! 当即俯身一礼,道: “大人明鉴,不差分毫!” 众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就在这衙门里,也没见那人来过,知府大人又何时见了林冲? 难道,和那黄文炳都在那偏房里候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铁牛,你是个母牛么 正疑惑间,那蔡九又问: “林知寨说,那木中身长九尺有余,青面獠牙,两眼泛红,甚是凶恶,戴院长曾受他挟持,可记得么?” 戴宗自然知道是林冲编出来为他脱罪,当即俯身道: “小人记得,正是如此样貌!” 蔡九一挥手,道: “戴院长有功无过,速速除了枷锁,赏白银十两,且取笔墨来,容戴院长画了此妖人面目,立即撒下海捕文书,通令各县捉拿!” 差役上前,自除了枷锁,递上笔墨,戴宗使得一手好丹青,须臾间已画了一张鬼脸,着实凶恶,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蔡九不敢多看,便命人雕版,打发了戴宗,便命退堂。 待众官礼毕,却不回府,独自返回偏房,众官都闻到他一身尿骚,也不敢多说,只道他又去会那黄文炳和林冲。 窃语一阵,都散了。 不一时,蔡九又出门来,命传府管家来见。 那管家匆匆来,又匆匆去了,及至天晚才赶着数十辆大车来到县衙,车辙甚重,装满了楠木大箱,当即命众衙役卸车,将那数百口箱子都抬到前厅,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蔡九出了偏房,仔细清点一番,似乎松了口气,便命众人散去。 次日一早,众官差上衙。 到厅上一看,那数百口箱子却都不翼而飞,而那正堂案上,竟然端端正正放着两颗人头,走近看时,一个是黄文炳,另一个…… 不正是蔡九知府? 扭过头时,却见大堂粉壁上蘸血写着一行大字—— 杀人者,活阎王,木中也! 众官骇得半死,蔡太师之子横死,真真非同小可,当即鸣锣示警,一面差人满城搜捕那“木中”,一面快马申奏朝廷去了。 那数百箱财宝,自然是林冲收了,杀了两个赃官,顿觉念头通达,浑身舒坦,不仅得了实惠,还能为民除害,尤其是储物锦囊中多了—— 十万柄精铁斩马刀! 果然,杀贪官要逮大官杀,背景越硬越好! 江州城早已大乱,路上兵马乱跑,捕快纷扰,林冲也懒得跟他们纠缠,自贴了“隐身符”出得城来,直去城外牢城营。 一进戴宗那官房,却见戴宗、李逵、薛永都在。 薛永、李逵受伤颇重,昨日虽上了药,却还疼痛难耐,仍趴在榻上一动不动,戴宗坐在一旁,见林冲进门,忙起身迎上来。 抱拳一礼,笑道: “哥哥果然神通广大,竟让那蔡九知府也俯首帖耳,小弟是服了!” 那边薛永也挣扎起来,胀红着脸,道: “小人……又给哥哥丢人……” 林冲乐了,揶揄道: “你还能说点儿别的么?” 一眼瞥见李逵只把头扭到一旁,却不看他,便问道: “铁牛,怎得这般不待见我?” 李逵哼了一声,气道: “哥哥倒是杀人爽利了,却叫铁牛顶缸,遭那蔡九鸟知府打个半死,俺是爬不动了,恁的拿这板斧,砍你两下出气才好!” 一听这话,林冲顿时板下脸来,不悦道: “那张横、穆弘、穆春确实是我杀了,但这张顺,鬼知道他怎么死了?我当时就在那琵琶亭上,也不曾下去过,不信你去问那酒保。再一个,我林冲杀人,向来咽喉一抹红,从不出第二招,那张顺何德何能,竟要我打他裆下,才取咽喉?” 说到这里,却戏精附体,似乎气上头了,把袖一拂,怒道: “罢罢罢……我跟你这蛮牛说个什么,那张顺就是我杀了又如何?我也不曾要挟了那蔡九给你开罪,且取板斧来砍我便是!” 见他真生气,戴宗也急了,踹了一脚李逵,怒道: “你这黑厮,恁的糊涂?我早说了,哥哥托那蔡九知府说是木中杀了张顺,只是为你开罪,你偏不信……怎么,还不给哥哥磕头赔罪?” 李逵疼得一声闷哼,撅着屁股道: “哥哥,那张顺真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林冲截住了,冷冷的道: “便是我杀了,莫说是你,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我林冲杀了张顺!” 他越是如此,李逵越是不敢信,再者他当时昏头昏脑,也没察觉旁边有人,心底里早怀疑是自己失手打死了张顺。 见林冲这么生气,顿觉自己该死,一个翻滚跌下榻来,就扑在林冲脚下,“咚咚咚”只是磕头,大叫道: “铁牛该死,请哥哥砍了铁牛这颗鸟头!” 林冲哼了一声,忽然往下一蹲,就势一拳砸下,却从李逵脑袋边儿上擦了过去,但听“轰”的一声巨响,落拳之处,那块青砖早被砸成糜粉,一时间石屑纷飞,李逵都吓懵了。 另外两人,也目瞪口呆,一拳之力恐怖如斯,还是人吗? 待尘埃落定,林冲才冷冷的道: “你看清楚了,若我一拳出去,金铁也作糜粉,那张顺可是铜头铁臂,当我一拳,脖子还能囫囵连着那脑袋不成?” 李逵一张黑脸胀得发紫,“咣咣咣”又磕了三个头,转身抄起板斧,就往脖子上劈来,不料林冲又是一拳,“轰”的一声,击在斧面,那斗面大的斧头顿时四分五裂,飞出去都嵌在墙上了! 李逵虎口鲜血长流,半身酥麻,林冲把眼一瞪,骂道: “说错一句话,就要寻死觅活,跟哪家小娘子学来的臭毛病?莫非你这头铁牛却不是个犊子,原来是一头母牛不成?” 李逵愣了半天,忽然笑起来: “哥哥不让死,铁牛便不死了,今后给哥哥挡刀剑也好,实不相瞒,铁牛却不是母的,十成十的公牛,不信你看!” 说着,就扯裤腰带,林冲飞起一脚,笑骂道: “哪个要看你,真真无耻!” 唉…… 我可太无耻了! 这陷害兄弟这口锅,林冲是万万不肯背,这要是传扬出去,李逵不认他也就罢了,二龙山那一众兄弟,岂不是都冷了心? 你这黑厮,就背到死吧! 见李逵做了滚地葫芦,便把他扶起来,摁到榻上,吩咐道: “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能白骨生肌,比你们用的那可好的不是一成两成,都脱了衣裳趴好……院长去取两坛子酒来!” 二人乖乖趴好,露出创口,果然从肩膀到后臀没有一处好肉,到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着实骇人…… 那蔡九,真真该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二位兄弟,可敢上我二龙山 不一时,戴宗抱了酒来。 林冲抱起一坛,拍开泥封,一言不发,就往李逵背上倒,一边倒一边还拿他衣服上下搓洗创口,李逵疼得浑身抽搐,顿时大呼小叫。 林冲却在一旁幸灾乐祸,戏谑道: “果然是母牛,恁的吃不住痛,这就嚎起来了!” 李逵一听,立即闭了嘴,把那一口牙齿咬得“咯吱”直响,却不肯再哼一声了,待一坛酒尽,整个人都虚脱了。 那边薛永见了,早虚得不行,见林冲又拍开一坛,顿时吓得往后缩,林冲一把摁住,嘲笑道: “怎么,你也是个母大虫?” 说着,又倒酒,又搓洗。 薛永痛得直翻白眼,却到底不愿得那“母大虫”的头衔,也兀自咬着牙苦苦忍耐,戴宗在一旁,也看得龇牙咧嘴。 待将两人用酒炮制好了,林冲才从储物锦囊中取出金疮药来,细细给他们抹了一遍,果然药到病除,当时就止了痛,且有一丝瘙痒,戴宗在一旁打下手,拿白布给二人裹了。 李逵果然是个吃货,一旦不痛,顿时闻到了酒香,咂咂嘴道: “真真可惜了这两坛美酒……” 林冲横了他一眼,道: “那蔡九知府、黄文炳,昨晚都让我杀了,此时满城都在捉那青面獠牙的歹徒‘木中’,你二人好好养伤,莫给我惹事!” 三人相顾骇然,一州知府,你说杀就杀了? 愣了半天,戴宗才回过神来,问道: “哥哥,你不是与那蔡太师有些交情么,怎得把他儿子杀了?” “有什么交情?” 林冲洒然一笑,道: “有也是刀子上的交情,昨日我拿刀子顶着他,蔡九那厮才肯一五一十按我说的判了案子,自然留他不得。否则,待我一走,他跟那黄文炳必然又来捉你三人,却不是打一顿的事儿了!” 戴宗这才明白,忙抱拳一礼,道: “还是哥哥周全,大恩不言谢,今后但凭差遣,不在话下!” 林冲点点头,又说: “这江州府乌烟瘴气,你那鸟官不做也罢。我本想带你三人同归二龙山,但眼下看来,薛永可以去,你可李逵,却有些麻烦!” 李逵一听,顿时不高兴了,嚷嚷道: “哥哥也忒偏心,凭什么他‘母大虫’去得,我公铁牛去不得?” 林冲摇摇头,道: “我那专爱使人‘肠穿肚烂’的故事,你们也都听说了。其实以讹传讹,并非是我爱此道,是师尊曾在我手上赐了一道仙法,倘遇见作恶之人,右掌心便会隐现出一个‘恶’字,可种于那人身上,七日之后,肠穿肚烂而死,譬如铁牛……” 说着,便翻开右掌,探向李逵。 三人都凑过来看,果见一个黑黢黢的“恶”字,在他掌心一闪一闪,李逵顿时吓了一跳,急往后缩,骇然道: “哥哥,你不是这就要种吧?” 林冲摇摇头,说道: “再譬如,戴院长!” 又把手掌伸到戴宗面前,那“恶”字仍在,戴宗脸都白了,也往后缩了一截,林冲却把手掌转过来,探在薛永身前,笑道: “你看,薛永没做过恶,便没有了!” 三人又凑过来,果然没有。 林冲笑道: “所以,不是我不带你二人,实在是去了要受苦……” 说到这里,戴宗忽然插了一句,道: “哥哥,我听说二龙山有个‘赏善大会’,凡身上有‘恶’字的,可以行善赎罪,日日消解,待功过相抵,又能拔除?” 林冲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这‘恶’字一旦种下,则痛彻心扉,苦不堪言,只日行一善,则可以止痛,如戴院长所说,想要解脱,却须多多行善,终有一日功过相抵,才能拔除恶根,消了这‘恶’字。我看戴院长行善尚可,铁牛向来暴躁,怕是行不得善,也不必受这番折磨了……” 李逵一听,顿时跳了起来,大叫道: “哥哥也忒看得人小了,我李逵怎得就做不得善事了?” 林冲笑道: “若是做得,却又吃不得痛,方才便是……” 李逵气得哇哇乱叫,顿足道: “方才是猝不及防,哥哥不信,即可种下那‘恶’字来,我李逵但凡哼了一声,便不是好汉子,却是个母铁牛!” 林冲只是摇头,又说: “你想好了,若想随我去二龙山,便要受这苦楚,且须多多行善,不可再做一件恶事。若不去时,却又可在此逍遥……” 不等他说完,李逵早已拜倒在地,大叫道: “铁牛不敢隐瞒,之前早想去投奔哥哥,只是怕那‘肠穿肚烂’之事,今日一听,原来积善赎罪便好了,那有什么?自今以往,铁牛这二百来斤,就交代给哥哥了,刀山火海,绝不退后!” 林冲点点头,转向戴宗道: “戴院长如何计较,若不怕磨难,同去山寨也好?” 戴宗一时犹豫,他又没惹上官司,此时蔡九一死,今后也没人再过问此事了,正可在江州逍遥,不比那行善受苦强? 只是二龙山鼎鼎大名,他早就心向往之,就此错过,又甚是可惜。 李逵见他犹豫,急道: “哥哥一向精明,今日却恁的不晓事了?你那个鸟官,寻常人也尊一声‘院长’,但那府衙狗官一来,却又呼来喝去,全不当人。今日林冲哥哥开恩,邀你去山寨,何等逍遥,又舍不得甚?” 他这一说,倒省了林冲许多口舌,便顺着他话说道: “不瞒你说,我山寨中也有公孙胜、乔道清、马灵三位得道的仙人,听说你那‘神行马甲’能日行八百里,那马灵脚踏风火两个轮子,能够日行千里,院长若是去了,且能切磋一番,各有裨益!” 戴宗听了,顿时神往,躬身一礼,道: “既如此,便请哥哥收留了。实不相瞒,那衙门里的腌臜气,小弟也着实受够了,若无此事,迟早也上山,与哥哥相聚!” 林冲笑道: “这么说,戴院长也吃得痛么?” 戴宗心里发毛,但李逵都不怕,自不肯弱了,强笑道: “哥哥说了破解之法,只需多多行善,早日功过相抵,也赎了这前半世的孽业,些许痛楚,也是活该,怕个什么?” 那可不是“些许”痛楚…… 第一百一十七章 搂草打兔子,黄门山四将 见二人都同意,林冲又正色道: “我丑话说在前头,上我二龙山,则需遵我山寨规矩,以后不可随意打人,更不可兴起杀人,那‘恶’字一旦种下,一恶消百善,一时不慎之前种种皆付之流水,终究落个肠穿肚烂而死!” 李逵一听“肠穿肚烂”,不由又打了个寒颤,咬牙道: “哥哥不必多说,你嫉恶如仇,铁牛早听说了,今后做了错事,不消那‘恶’字发作,铁牛自拿斧头砍了脑袋,也落个痛快!” 谁不知道你是个牛皮大王? 林冲不信,坏笑道: “既如此,那先试试?” 说着,就把右掌伸了过去,那“恶”字一闪一闪。 李逵看得浑身发毛,咽了口唾沫,讪讪道: “我……身上伤还没好……” 这时,一直当闷葫芦的薛永忽然站起身,搓着大手。 好半天,才不好意思的说: “哥哥,小弟有个徒儿,姓侯,名健,祖居洪都人氏,做得第一手裁缝,端的是飞针走线,更兼惯习枪棒,曾拜薛永为师,人见他黑瘦轻捷,因此唤他做通臂猿,现在这无为军城里黄文炳家做生活……那黄文炳既然死了,想必他也无甚去处,不知哥哥收不收?” 林冲笑道: “你自去请他,若是清白好汉,自然收了!” 薛永老脸一红,讷讷道: “若他曾作恶……” 他这一吞吞吐吐,林冲就气不打一处来,把脸一板,道: “若曾作恶,他吃得痛,行得善,自然能去二龙山,若吃不得痛,又不愿行善赎罪,也由他来去,我不为难便是!” 薛永拜了一拜,抓起衣服就走。 林冲急道: “哎,你伤还没好……” 薛永回头一笑,道: “哥哥这药神识神奇,却不疼了,可以行走……” 说罢,大步而去。 林冲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戴宗,后者顿觉喉头发干,后背出汗,不由往后缩了一大截,强笑道: “我……我……我还是等铁牛一道……” 次日一早,林冲、戴宗、李逵三人就搬去客栈住了。 戴宗本来写了一封辞职报告,却被林冲拿去烧了,眼下整个江州都在捉拿万恶的“木中”,而戴宗又是唯一见过此人的目击证人,这时候跑去辞职,不是摆明了跟那“木中”有暧昧么? 信不信,你前脚辞职,后脚差役们就拿枷锁来了? 薛永去了两日,果然带了一个人回来。 先跑了一趟牢城营,自然走空,听说戴宗“病了”,在城外客栈“将养身体”,这才一路打听过来。 三人正在窗前饮酒,薛永师徒径上前来,纳头便拜。 林冲忙起身扶起,笑道: “这位兄弟面善,就是通臂猿了?” 侯健起身道: “小人自幼只爱习学枪棒,多得薛师父指教,因此不敢忘恩,早听说林寨主嫉恶如仇,义薄云天,说起师父要去二龙山,小人也心向往之,特来拜会寨主,还望收留则个!” 林冲掌心并无异常,显然这侯健只是个寻常裁缝,之前虽在那“黄蜂刺”黄文炳府上做事,却也没沾什么恶行,遂笑着说: “兄弟愿去二龙山,自然极好,但你师父伤势未愈,且在客栈住上几日,待他二人伤好,同去山寨不迟!” 侯健大喜,又拜倒称谢,就在客栈里歇了。 一晃到了九月天气,重阳一过,秋风送爽,正趁赶路。 李逵、薛永伤势已然大好,江州也来了新知府,派人请戴宗去盘问了几次,终究不得门道,哪里有那“木中”踪迹? 又过几日,林冲、戴宗、李逵、薛永、侯健五人各骑一匹快马,出了江州城,径直往北而来。 不一日,前面来到一个去处,地名唤做黄门山。 侯健是个巧匠,得林冲吩咐,这几日早做了四套盖世太保套装,四人都是一袭黑袍,胸口秀了“盖世太保”四个金字,项下一条红围脖,腰上跨了短刀,风致又是不同。 正行间,只听前面山嘴上锣鸣鼓响。 李逵怪叫一声: “哪里不长眼的贼厮,爷爷正好手痒,且和他厮杀一番!” 当即拔出腰刀,他的板斧被林冲打碎了一把,却连另一把也不要了,此时拿着把短刀,颇不趁手,戴宗、薛永、侯健也各自取了兵刃,仔细提防,一齐趱马向前。 但听一阵喧闹,只见山坡边闪出三五百个小喽罗,当先簇拥出四筹好汉,各挺军器在手,其中一人高声喝道: “哪里来的……咦,怎么是盖世太保?” 林冲策马上前,拱手道: “各位英雄请了,在下林冲,路过此地,不知何处冲撞了?” 那四筹好汉一听,齐齐一声欢叫,都慌忙滚鞍下马,撇了军器,飞奔前来,拜倒在地下,说道: “俺弟兄四个只闻‘林青天’大名,想煞也不能够见面,不期今日幸见,又冲撞哥哥,万勿见罪,小寨里略备薄酒粗食,权当接风,还请哥哥并众好汉同到敝寨盘桓片时!” 林冲下了马,扶起四位好汉,逐一请问大名。 原来,为头的那人姓欧,名鹏,祖贯是黄州人氏,守把大江军户,因恶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熬出这个名字,唤做摩云金翅。 第二个好汉姓蒋,名敬,祖贯是湖南潭州人氏,原是落科举子出身,科举不第,弃文就武,颇有谋略,精通书算,积万累千,纤毫不差,亦能刺枪使棒,布阵排兵,因此人都唤他做神算子。 第三个好汉姓马,名麟,祖贯是南京建康人氏,原是小番子闲汉出身,吹得双铁笛,使得好大滚刀,百十人近他不得,唤做铁笛仙。 第四个好汉姓陶,名宗旺,祖贯是光州人氏,庄家田户出身,惯使一把铁锹,有的是气力,亦能使枪抡刀,因此人都唤做九尾龟。 倒都是地煞榜上有名的好汉,听身世也算清白,但林冲右掌心一阵瘙痒,显然这几人既然占山为王,必然免不了打家劫舍、剪径杀人。 否则,这三五百喽啰如何养活? 但此时杀了,一概贬值,怕又是什么精盐、粮草! 既然连李逵都判了死缓…… 不如把这四人也收了,留着做善事不好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敢不敢叫一声试试 林冲招一招手,让戴宗四人与欧鹏等都相见了。 遂来到黄门山寨内,欧鹏等叫椎牛宰马管待,拥着林冲五人,尽在聚义厅上筵席相会,早捧过果盒、美酒。 酒过三巡,林冲开门见山道: “今次林冲适逢四位好汉,幸甚至哉,未知诸位肯弃了此处,同往二龙山大寨相聚,共议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否?” 四个好汉齐声答道: “若蒙寨主不弃贫贱,情愿执鞭坠镫!” 林冲点点头,朝戴宗打了个眼色,后者便站起身来,将二龙山规矩,并林冲那“仙术”都说了一遍,最后撂下一句: “四位肯从大义,便请收拾起程,随我等积善赎罪,若不肯时,却也不强求,我等下山自去,将来井水不犯河水!” 四人顿时坐蜡,只听说二龙山兴盛至极,盖世太保善名远播,林教头嫉恶如仇,没成想这山寨规矩如此森严,动不动就是—— 肠穿肚烂而死! 过了几息,那神算子蒋敬起身道: “诸位兄弟,所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我等在这黄门山聚义,终日打家劫舍,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江湖上提起,也不过一句‘草寇’,想林教头麾下盖世太保,百姓听闻,无不称赞。我蒋敬着实眼红,若得做了一日盖世太保,即便肠穿肚烂,死也瞑目了,诸位怎么说?” 一听这话,欧鹏、马麟、陶宗旺纷纷起身,拍着胸脯道: “先生说的是,但做一日盖世太保,肠穿肚烂也甘心,我等愿随寨主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便舍了这山寨,去二龙山!” 林冲站起身,抱拳一礼,道: “四位英雄高义,且受林冲一拜!” 四人慌忙还礼,林冲端起酒碗,扬声道: “四位兄弟入我二龙山,自今日起,便是一家兄弟,不分彼此,但富贵与共,患难同死,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众人齐声道: “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举起酒碗,各饮为尽,林冲又说: “山寨上下,仍有四五百兄弟,他既然跟了你,刀头舔血,生死不弃,也好言语去说了,要去二龙山的,须受我规矩,若不去的,也都给了金银、盘缠,好好送下山寨,去投他处!” 欧鹏四人领命而去,各自吩咐手下弟兄,夜深也不见返,林冲五人又吃了些酒,仍不见归来,只得各自歇息。 次日一早,林冲方醒,见戴宗四人都坐在一旁吃茶。 见他醒了,戴宗便端了盏茶过来,笑道: “哥哥,这黄门山却也不凡,你先吃了茶,可去门外看看……” 林冲一口吃了,忙出厅外来看,却见欧鹏四人正率山寨上下五百多喽啰整整齐齐列阵在前,人人纹丝不动,也不知站了多久。 “诸位兄弟,这是作甚?” 欧鹏抱拳一礼,道: “禀寨主,黄门山上下,共计五百六十三人,皆愿随寨主去二龙山做个盖世太保,自此守规矩、行善事,并无一人下山离去!” “好好好……” 林冲抚掌大笑,赞道: “果然是江州好儿郎,我林冲何等幸甚,有如此兄弟相随?” 大手一挥,道: “戴宗、李逵何在?” 二人一听,忙匆匆奔出,躬身道: “哥哥,何事?” 林冲道: “脱了上衣,且让黄门山众兄弟看看,何为赏善罚恶?” 戴宗暗暗叫苦,见那边李逵已三两下脱了上衣,露出黑黢黢一身精肉,只得也脱了,咬牙上前。 林冲走上前来,在他二人胸口各拍了一下,笑道: “不知……二位兄弟可吃的痛么?” 李逵笑道: “如何吃……” 只说了一半,胸腹之间便现出一个斗大的黑黢黢的“恶”字,顿觉痛彻心扉,肝肠寸断,剩下“不得”两个字,却说不出来了。 牙齿咬得“咯嘣”直响,浑身颤抖,一瞬间汗如雨下,一旁戴宗也是如此,他身子更弱些,已经开始打摆子了,但也死死咬紧牙关,林冲说了那句“让黄门山的兄弟看看”,但吭了一声,哪里丢的起人? 林冲却没放过李逵,故意问道: “铁牛说什么?” 李逵痛的脸都开始抽搐了,闻言只得深吸一口气,叫道: “俺铁牛,如何吃不得疼了?” 吼了这一声,却似松缓许多,似乎借此呻吟哀嚎过了一样,顿时来了兴致,忍了一口气,又大叫道: “俺铁牛跟了哥哥,自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些许小痛,又算的了什么,但凡吭了一声,便不是铁牛,却是母牛了!” 林冲赞道: “好汉子,必当如此!” 转过头来,看着黄门山众人,道: “众兄弟愿来二龙山,规矩也都知道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铁牛、戴院长开了头,不如一起重了‘恶’字,共同行善如何?” 众人见李逵、戴宗似乎真不怎么疼,顿时齐声道: “愿随哥哥麾下,共同行善!” 你们,太年轻了…… 林冲暗叹一声,先在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胸口各拍了一掌,也不停步,挨个往下走,依次拍将过去。 只过了几息,欧鹏四人先发作起来,顿时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却不肯堕了面子,兀自紧咬牙关,也一声不吭。 李逵在旁见了,顿时大笑道: “李逵皮糙肉厚,自然不痛,却不知诸位可痛么?” 自然痛了! 你这黑厮恁的阴险,老子都痛死了…… 欧鹏等人忍得辛苦至极,也腾不开牙口骂他,却听李逵又笑: “俺就不信,黄门山五百余口,竟无一个雌儿?” 此时已有三十余人发作了,各个疼得半死,本待嚎一嗓子松缓松缓,听了李逵这话,却又不肯了,哪个是雌儿? 不过盏茶功夫,林冲已捱个拍了一掌回来,黄门山上下五百六十三人大多东倒西歪,浑身抽搐,却各自苦熬,咬牙的有,咬头发的有,要衣服的有,要木棍的也有,竟无一人呼痛! 李逵自然不甘心,忍着痛,不住出言嘲讽。 一会儿说某人痛的眼泪都出来了,一会儿说某人跌倒了,气得黄门山众人咬牙切齿,却没法治他。 忽然,有一人走上前来,疑惑道: “怪了,我怎么不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杀星行善,强买强卖 那人气李逵嘲讽众人,便故作惊讶,问道: “铁牛大哥,你既然也不痛,这‘恶’字,怕不是假的吧?” 说着,就在李逵“恶”字上摸了一把,霎时间,李逵就跳了起来,感觉疼得肠子都断了,却没忍住,“嗷”的一声惨呼,忙捂住嘴。 可惜,声音已经出来了…… 那人顿时笑弯了腰,指着他道: “原来,真是个母牛!” 李逵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忍痛跳将起来就打,不料那砂钵大的拳头刚伸出去,就被林冲一把抓在掌中,不得寸进。 “铁牛,又要犯浑么?” 李逵挣扎不脱,气咻咻的道: “哥哥这厮害俺破功,还嘲笑俺,着实可恨……” 林冲笑道: “怎么,方才你嘲笑了五百六十三位兄弟,倘若这也该打,那也行……我且摁着你,让众兄弟一人打你一顿解解气,如何?” 李逵大惊,骇然道: “那俺……可不教打死了?” “不然呢?” 林冲哼了一声,又说: “你这蛮牛,须记得一句话‘己不欲,勿施于人’,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也不必行善赎罪了,早晚肠穿肚烂而死!” 李逵最怕“肠穿肚烂”,一听这话,忙不迭声的道: “记得了,记得了……” 林冲才松了他拳头,扬声道: “所有人,都脱去外衫,凡身上不疼的兄弟,到我左手边列阵!” 不一时,众人都赤膊相见,果然胸腹之间都有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唯独林冲左手边四十七人,清洁溜溜,并无笔墨。 林冲道: “此四十七位兄弟,一向不曾作恶,故而‘恶’字不侵,也不曾疼痛,今后须再接再厉,行善积德,扬我二龙山美名!” 那四十七人大喜,齐声道: “愿听寨主尊命,从此行善积德,再接再厉!” 林冲扭头吩咐: “薛永、侯健,你二人先率这四十七位兄弟下山,一路不可耽搁,昼夜兼行,速回二龙山,切勿节外生枝!” 薛永大窘,这“节外生枝”怕又是点我来着? 忙俯身领命,大声道: “寨主放心,薛永记得了!” 林冲挥挥手,二人即领着那四十七人收拾了盘缠、行礼,齐齐拜过,各点了马匹,匆匆下山去了。 剩下的,除戴宗、李逵,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外,尚有五百一十二人,遂以一百二十八人为一队,分为四队,由欧鹏四人统领,众人都疼得半死,捱了这半天,已经快熬不住了。 林冲便命欧鹏尽起山寨财帛金银,悉数分发下去,吩咐道: “众兄弟疼痛难耐,今日且不计较善大善小,各自下山去,只寻贫苦人家,送些银子助他度日,便算行善了,止痛之后,速回山寨集结!” 众人一听,如蒙大赦,匆匆一拜,就下山去了。 李逵和戴宗自然也疼得难捱,正也想走,却被林冲拉住,坏笑道: “且慢,不如你们比一比,看谁先捱不住了?” “不比,不比……” 戴宗大摇其头,立即认输: “哥哥莫消遣我等,实实太疼,熬不住了……” 李逵哈哈大笑: “院长哥哥到底细皮嫩肉,吃不得痛,我却还可支应一天半日!” 戴宗也不多话,拔腿就走。 林冲长长的“哦”了一声,揶揄道: “那么,戴院长先下山,铁牛再陪我一天……” 话没说完,李逵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怪叫道: “哥哥饶命,铁牛也吃不得疼!” 你个天杀星,还能行善? 林冲到底不放心,一拍胸口,贴了“隐身符”,暗暗缀在李逵身后,见这厮初时还苦苦忍耐着,不吭一声,待下山来,左右一看,也不见人,于是把嘴一捂,呻吟道: “妈妈吔,实实疼煞俺了……” 林冲暗暗好笑,悄悄捡了一根枯木,忽然横在他两脚中间,李逵正疼得七荤八素,脚步踉踉跄跄,哪里顾得上看? 脚下一个拌蒜,“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他走得急,衣服也没顾上穿,这一扑倒,胸腹率先触地,那“恶”字所及,顿时抽筋拔骨一般疼将起来,李逵再也忍受不住,一时哭爹喊娘,涕泪横流…… 滚了许久,才想起要“行善止痛”,咬牙坐起,也不敢拍土,一边呻吟着,一边拿衣服穿了,不免又蹭到了笔画,大声哀嚎。 好不容易穿好了,忙摸出银子来,一边哭,一边跑。 这时,一个樵夫从林中出来,眼见一个黑大汉哭喊着奔将过来,顿时吓了一跳,扛着柴火就跑。 李逵好容易见到个人,哪里肯让他跑了? 抹了把眼泪,咬牙直追,三两步赶过来,一把扯住那樵夫,不由分说就把银子往他怀里塞,那樵夫愕然道: “好汉,可是要买柴火?” 李逵痛的直抽抽,深吸一口气,道: “闲话休说,买的甚鸟柴,这银子速速拿去过活!” 那樵夫见他凶神恶煞,哪里敢要,自不肯接,直往后退,摆手道: “若不买柴火,小人却不敢要!” 李逵急了,大叫: “白送的银子还不要,拿去,拿去……” 一把扯住那樵夫脖领子,就把银子丢进他怀里,他越是如此,樵夫越觉得这银子来路不正,急忙摸出来,打躬作揖,就是不要。 李逵不耐烦了,把眼一瞪,喝道: “废话什么,惹得爷爷兴起,一拳捣烂你的鸟头!” 那樵夫吓得一跳,更不敢收银子,一缩脖子,柴火也不要了,“嗖”的一下把银子丢进李逵衣领,拔腿就跑。 这一下可好,那银子正落在“恶”字上,疼的李逵一个哆嗦,杀猪一般一声惨嚎,那人听见,跑得愈发快了,等李逵缓过劲儿,面前却只剩下一担柴火,樵夫早没影儿了! 一时间,感觉愈发疼痛难熬,“噗通”坐倒,大哭道: “哥哥啊,铁牛却是要痛死在这里了……” 哭了半天,终不见人来。 身上痛楚却毫无松缓的迹象,没奈何,只得爬起身来,又往前走,嘴里大声呻吟,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不知道的,还当他在哭丧! 此时黄门山下,早有五百多人拦路送温暖了,李逵耽误了大半天,哪里还有闲人,留着给他止痛? 第一百二十章 命里有时,李鬼遇李逵 眼见天色将晚,李逵越发疼痛,但觉胸腹之间不时有恶臭飘出,那“恶”字笔画已然深入肌肤,动一动,也疼得撕心裂肺。 当下不敢耽误,一路疾行。 及至入夜,才见了一个村落,李逵顿时大喜,又挨家挨户前去送银子,但他相貌凶恶,又在那里鬼哭狼嚎,庄邻们远远见了,纷纷逃回家里,关门闭户,哪里敢探头? 李逵忍气吞声,隔着门叫唤,说是来送银子。 庄户们却都说已经收了,再问时,却说是二龙山的盖世太保送的银两,足够过活,让他去寻旁人问问。 寻了半夜,没一个肯要。 江州到底是鱼米之乡,民风淳朴,连贫苦人家,也少贪得无厌之徒,倒是那些人见他穿着黑袍,衣襟上绣着“盖世太保”四个金字,后来却都开了门,千恩万谢,好酒好肉款待着,都说二龙山好。 可惜…… 银子却不肯要了! 此时林冲已经回到山寨,清点人数,戴宗、欧鹏等人早已返回,黄门山五百一十二人也先后回来集结,唯独少了李逵。 戴宗不放心,便要去寻。 林冲自然知道这蛮牛处处碰壁,笑着说: “铁牛性子莽撞,多受些磨难也不是坏事,兴许就改了!” 转过话头,道: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行善莫大于戍边杀敌,如今燕云之地久遭鞑虏蹂躏,百姓苦不堪言,此前山寨中已有张青、孙二娘、孙安、卞祥等人前去杀那契丹狗贼,诸位兄弟也可北上,从速行善,也可赎罪!” 欧鹏三人一听,齐声叫好,拱手道: “哥哥说的是,我等本来刀头舔血,杀人越货,如今改为行善,只送银两,却不知猴年马月去了,倒不如杀鞑子来的爽利!” 林冲点点头,吩咐道: “众兄弟此去,切勿逞强攻敌营盘,只化整为零,将那落单出来打草谷、掳百姓的鞑子杀了便是,来去无踪,不可恋战。近来朝廷腐朽,兵备废弛,一旦引发国战,边军无力抵挡,我等也是罪人了……” 众人都应了,当即趁着“恶”字不曾发作,星夜奔北方去了。 山寨中,只剩下戴宗、林冲二人。 坐了一阵,林冲道: “看来铁牛怕是难得行善了,我二人寻他去来?” 说着,忽然掀起袍角,露出腿上的神行马甲来,戴宗看得眼熟,凑近了一看,顿时一惊,道: “原来哥哥也会这神行之术?” “彼此,彼此!” 林冲笑了笑,便让戴宗也绑了神行马甲,分头下山去寻李逵。 这一走,却花了半日。 林冲本来知道地方,匆匆奔来一看,却早不见了李逵,夜里四处寻觅,也没见他踪影,直至第二晌午,才见戴宗扛着这厮回来。 戴宗显然又行过善了,行动无碍。 李逵却在他背上大声哀嚎,林冲上前一看,见他那“恶”字笔画又深了一些,渗出黑黢黢的脓液,顿时皱眉道: “戴院长既然寻到了,却没助他行善么?” 一听这话,戴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撂下李逵,忿忿道: “这厮也不知犯了什么病,虽疼得鬼哭狼嚎,却不肯行善了,说他跑了一夜,没人肯收银子……小弟寻到他时,却见他挖了个坑,正把自己埋了一半,只说活得艰难了,要在那处等死……” 说到这里,便听李逵呻吟道: “哥哥,给个痛快也好,速速斩了我鸟头!” 林冲笑道: “你自有佩刀,还劳我出手么?不想活时,自己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却又挖的什么坑,埋得什么,真真丢脸!” 再不搭理他,催戴宗扛了这厮,并肩往北奔去。 戴宗须得日行一善,才能止痛,一路走走停停,却也不甚快,过了五日,才到沂州,过了沂州,便是青州地面了。 李逵一路哀嚎,却始终不肯行善,即便戴宗寻了穷苦人来,引到他面前,这厮也不管不顾,只是闭目等死,此时胸腹已经烂透,露出肠子,戴宗只得拿白布给他裹了,仍不时滴沥出黑色的脓液来…… 林冲见他如此,愈发没心思搭理,由他去死! 在沂州走了半日,忽然心头一动,道: “戴院长,去沂水县!” 戴宗疑惑道: “哥哥,直往北走,就是青州了,为何绕路去沂水县?” 林冲瞥了一眼李逵,大声说道: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铁牛终究不肯行善,也就是这一二日的性命了,且送他回乡去见老娘。好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知道这恶魔般的二儿子,抵死不肯行善,何等穷凶极恶?” 李逵这五日疼得厉害,水米未进,早已奄奄一息,呻吟也微不可闻,但听了这话,却忽然放声大哭: “哥哥冤枉好人,俺哪里不肯行善了?只老娘生的不好,长了这一副凶神恶煞的面目,那些人见了,死也不肯收了俺银子……俺气急了,才发誓不肯行善,死了干净……” 还发誓了? 林冲一阵无语,又问: “你发了什么誓?” 李逵大哭一阵,气又接不上了,缓了半天,才说: “俺自寻到半夜,一路所见,都不肯收俺银子,一看俺胸口大字,莫说要银子了,却都纷纷取出酒肉款待起来,哥哥又不让俺打人,不得强塞给他,一怒之下,便发誓说,除非能杀人行善,否则就拉倒等死……” 一听这话,戴宗就笑起来,李逵气道: “哥哥也不是好人,笑我作甚?” 戴宗忍着笑,便把林冲派欧鹏一行人去幽云杀鞑子的事说了一遍,李逵不听还好,一听下来,顿时又放声大哭,埋怨道: “哥哥却不早说,害我肠穿肚烂,又如何是好?” 林冲笑道: “还有一日,怕什么?” 约行了大半日,到了沂水县,夜已深了。 也不停步,趁夜急走,天蒙蒙亮时,只见前面有五十来株大树丛杂,忽见大树背后转过一条大汉,喝道: “识会的留下买路钱,免得夺了包裹!” 夜色中,见那人戴一顶红绢儿头巾,穿一领粗布衲袄,手里拿着两把板斧,把黑墨搽在脸上,林冲眉头一皱,喝道: “甚么鸟人,敢在这里剪径?” 那汉子冷笑道: “若问我名字,吓碎你心胆,老爷叫黑旋风……” 第一百二十一章 地狱无门,自投罗网 李逵在戴宗背上听见,顿时呻吟道: “真是虎落平阳,哪里的鸟人也学俺名号,在这里胡行……” 话没说完,便见林冲劈头盖脸一掌下去,那人顶门上正中,浑身一软,顿时瘫倒在地,只觉天旋地转。 林冲一脚踏住胸脯,喝道: “我兄弟正是黑旋风李逵,没得让你这厮糟践了大名?” 那汉子战战兢兢道: “爷爷饶命,小人虽然姓李,不是真的黑旋风。为是黑旋风江湖上有名目,听得说了黑旋风三个字,便撇了行李,逃奔了去,以此得这些利息,实不敢害人,小人自己的贱名叫做李鬼……” 林冲暗暗冷笑,你不敢害人,老子手痒作甚? “这厮无礼,却在这里夺人的包裹行李,杀生害命,坏了铁牛的名声,铁牛且下来,拿他板斧,劈了这厮!” 戴宗一听,便放李逵下来,将李鬼那板斧拾起来递给他手里,只是李逵早痛的奄奄一息,连斧头也拿不住了,“咣当”掉落在地,林冲见状,又摸出一把剜心尖刀,道: “拿这刀杀了他也好,终算是杀人行善了!” 李逵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抓过尖刀,那李鬼慌忙叫道: “爷爷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两个。” 李逵听得,住了手问道: “怎的杀你一个,便是杀你两个?” 李鬼道: “小人本不敢剪径,家中因有个九十岁的老母,无人养赡,因此小人单题爷爷大名唬吓人,夺些单身的包裹,养赡老母。其实并不曾敢害了一个人。如今爷爷杀了小人,家中老母,必是饿杀了……” 李逵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听的说了这话,踌躇道: “哥哥,这厮也忒可怜,其实我老娘也许久不曾见了,眼下却倒杀了一个养娘的人,天地也不容,不如先饶了这厮性命?” 林冲暗暗冷笑,淡淡的道: “随你,随你!” 便收回脚来,那李鬼一旦得脱,纳头便拜。 李逵强吸一口气,道: “只我便是真黑旋风,你从今以后,休要坏了俺的名目!” 李鬼道: “小人今番得了性命,自回家改业,辛苦劳作度日,再不敢倚着爷爷名目,在这里剪径了!” 李逵想了想,忽然取出银子,道: “你有孝顺之心,我与你十两银子做本钱,便去改业。” 李鬼大喜,拿了银子,拜谢去了。 林冲笑道: “铁牛,你不是非杀人不肯行善么,这又作甚?” 李逵再撑不住,把那尖刀一丢,顿时歪倒在地,哀叹道: “倒也不是行善,只我数年不还家,未曾供养老母,见他如此孝顺,也匀些儿给他罢了……再一个,与人银子行善,果然不灵验,他既然收了我银子,我身上却还疼得厉害……” 林冲一阵无语,道: “他说有九十老母,还真有了?若不灵验,必然是被他诓了,这厮却是个穷凶极恶的劫匪,你却给错了人,自然不算行善!” 李逵兀自不信,只摇头道: “若他是个孝顺的人,必去改业,我若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他,也不合天理,倘若遭骗了,我也自去休!” 林冲叹了口气,也不多话,便让戴宗背了他走。 天明时分,过了这丛林,四下里都是山径小路,不见有一个酒店饭店,绕过山路时,才见远远在山凹里露出两间草屋。 李逵渐渐熬不住了,三人便奔到那人家里来,先让李逵歇一阵。 走到近前,见屋里走出一个妇人来,鬓边插一簇野花,搽一脸胭脂铅粉,戴宗背着李逵上前,打了个躬,道: “嫂子,我是过路客人,肚中饥饿,寻不着酒食店,我与你一贯足钱,央你回些酒饭吃可好?” 那妇人见了李逵这般模样,不敢说没,只得答道: “酒便没买处,饭便做些与客人吃了去。” 戴宗笑道: “也罢,劳烦多做些个!” 那妇人向厨中烧起火来,便去溪边淘了米,将来做饭。 戴宗将李逵放到榻上,拆了白布,见他肠子也黑了,顿时骇然变色,林冲只是摇头,取了金疮药给他洒了些,仍用白布裹了几围。 这药治标不治本,还得行善才好。 过不多时,门前一阵脚步声,林冲一把背起李逵,朝戴宗打个手势,两人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却转过屋后猫着。 抬眼看时,正是那剪径的李鬼,自寻了那妇人道: “大嫂,我险些儿和你不厮见了,你道我晦鸟气么?指望出去等个肥活,整整等了半个月,不曾发市,甫能今日抹着个,你道是谁?原来正是那真黑旋风。却恨撞着那驴鸟,我如何敌得他三个?” 那妇人吃了一惊,道: “可曾被他伤了?” 那李鬼笑道: “那驴鸟蠢极了,我只说家中有个九十岁的老娘,无人养赡,定是饿死,那驴鸟真个信我,饶了我性命,又与我一个银子做本钱,教我改了业养娘,我有哪里的九十老娘?恐怕他省悟了,赶将来,且离了那林子里僻静处睡了一回,从后山走回家来……” 那妇人听了,忙赶上去,低声道: “休要高声,有三人来家中,教我做饭,那背着的黑厮,莫不正是他?你且去看看,若真是他了,去寻些麻药来,放在菜内,教那厮吃了,麻翻在地,我和你却对付了他,谋得他些金银,搬往县里住,去做些买卖,却不强似在这里剪径!” 二人想的妙,却把李逵气得半死,挣扎着就要下地。 林冲就放了他,低声道: “你这模样怎打得过那厮,让戴院长去!” 戴宗一点头,“嗖”的一声冲过去,劈头盖脸一拳,将那李鬼打倒在地,那妇人大惊失色,提着裙角就跑,戴宗也不管她,倒提着李鬼绕回来,一把掼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李逵已接了刀子,厉声道: “你这鸟厮,我倒信你有个老娘,与了你一个银子,又饶了性命,恁的毒辣如此,竟要害我,若不杀你,真真天理难容!” 就手一刀,戳在心窝里,那李鬼惨叫一声,气绝身亡。 李逵扔了刀子,忽然一愣,道: “咦,果然不疼了?” 林冲笑道: “我说他骗你,还不信,这回怎么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杀星,不去杀鞑子作甚 李逵身上不疼,却知道饿了,只嚷道: “哥哥莫说,俺肚中饥出鸟来了,给些饭吃了也好?” 戴宗见他终于不痛,心里一宽,却去锅里看时,那妇人煮的米饭早熟了,只没菜蔬下饭,便只盛了饭端过来。 李逵甚是口壮,连吃了三大碗,才抹了把嘴,道: “却是口干,有些菜便好了。” 戴宗笑道: “那妇人早跑远了,哪里给你做菜?” 李逵一看门外那李鬼尸首,顿时笑起来,道: “好痴汉,放着好肉在面前,却不会吃……” 这话却恼了林冲,一拍桌子,喝道: “你这厮创疤还没好,就忘了痛么?我且不管你如何行善,今后但让我知道你吃了人肉,害了无辜百姓,或故态复萌,欺凌弱小,不消那‘恶’字发作,我自亲来取你鸟头!” 李逵吓了一跳,忙丢下饭碗,跪倒在地,话也不敢说了。 林冲看得也来气,怒道: “这厮一副鬼模样,也不必去惊他老娘了,戴院长速速带他去幽云杀鞑子赎罪,替我看好了,莫让他惹事!” 戴宗见他发飙,也不敢多话,当即从腿上拿下两个神行马甲,分别绑在李逵双腿上,口中念念有词,扛起李逵,一道烟走了。 林冲坐了一阵,径回二龙山来。 心里烦闷,也没用神行之术,只信步走来。 当晚到了沂岭,从储物锦囊中取了坛玉壶春,拎在手里,吃两口,走一阵,趁着星明月朗,一步步捱上岭来。 正吃得趁意,忽听一声惨叫传来,似是个女子。 顿时左掌心一阵瘙痒,抬起来看时,却见那金灿灿的“善”字一闪一闪,不由疑惑起来,这荒郊野外,哪里的女人,又让我行善? 正疑惑间,只见就树边卷起一阵狂风,吹得败叶树木如雨一般打将下来,风紧叶落之际,但听一声霹雳也似咆哮,星月光辉之中,忽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 林冲大笑: “正自气闷,却冒来个出气筒了?” 随手将酒坛子丢进储物锦囊,却拿出金刚伏魔棍来,此时那大虫已朝他头脸上猛扑过来,林冲不慌不忙,略一矮身,趁着那大虫腾空,却将手中棒子竖起,往上一撩,正中那大虫颔下! 但听“刺啦啦”一声,棒端那锋刃早戳穿了气管,借着它前扑的势头,从下颌直至小腹,一路豁开,脏腑、肠子都喷涌而出…… 零零散散掉了一地,那大虫落在地上,却爬不动了,往前挣了不够五七步,只听得响一声,如倒半壁山,登时间死在岩下。 林冲一招杀了这大虫,却想起来。 按书中时间,这时候李逵当已经接了他老母来,正背在这沂岭山中,却被一窝四头老虎吃了,眼下杀了一头,方才分明有个女人惨叫,这老虎嘴上却没血,必然不是。 当还有一大两小在,既然是善事,不如一锅端了,也不知来得及么? 也不管那虎尸,提着棒子,一路寻过来。 走不多时,远远地山顶上见个庵儿,急攀藤揽葛,上到庵前,推开门看时,却是个泗州大圣祠堂,地上却有一滩血渍,心里越发焦急起来,忙趁着那血迹寻将去。 绕过那祠堂,忽听一阵“喵呜”嘶鸣,却像猫儿一样,转过山头,寻到一处大洞口,只见两个小虎儿趴在石头缝里,在那里舐一条人腿。 林冲看了一眼,叹道: “这也不是千年以后,容你活下去,不知要吃多少人?” 手起棒落,打碎了两个毛团儿,转身走时,忽听耳畔一声霹雳也似的咆哮,一头大虫急扑下来,原来他打了小的,母的也来了! 只见那母大虫张牙舞爪扑将过来,林冲不闪不避,使出双手抓住棒子,低吼一声,一招力劈华山,直落那大虫头顶,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毛团儿顿时炸裂开来,红的、白的喷射而出…… 林冲急往后跃,躲过一蓬血雨。 再看时,那大虫已没了脑袋,脖颈上血肉模糊,不由暗暗心惊,许久不曾出手,这次全力一击,竟恐怖如斯? 左掌心一阵瘙痒,忽然脑海中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行善,打死沂岭四虎,造福一方,善莫大焉,特奖励“龙虎金丹”一颗,请注意查收!】 又是一颗“龙虎金丹”,这次又送给谁来吃呢? 一时间杀了子母四虎,却不见那惨叫的女子,只有一根血肉模糊的大腿,林冲也顾不得看那“龙虎金丹”,还又到虎窝边,点了火折子往那洞里一看,果然有个人形。 拖出了看时,胸腹里早已掏空了,正缺了条腿,面目依稀可辨,却有些眼熟,凑近一瞧,鬓边插一簇野花,搽一脸胭脂铅粉—— 居然是那李鬼的浑家! 原来这女人心思也够歹毒,还想着谋财害命,不料被林冲三人撞破,慌慌张张奔上山来,也不敢回家,只躲在这泗州大圣祠堂里。 只是戴宗是饶了她,可老天爷不肯饶,竟做了那一窝虎的血食? 林冲摇摇头,也是命数使然,若他早来一步,或许这妇人也不会死,但她一副歹毒心肠,留着却是个祸害…… 杀了,又不好下手。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遂寻了些枯枝败叶,堆成一堆,将那“为民除害”的大虫母子并这妇人一道烧了,容她去地府告状,也不知阎罗王怎么判? 遭了这一桩,却不急回二龙山了,想起这沂水县还有几个好汉,那旱地忽律朱贵尚有一个兄弟,唤作“笑面虎”朱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不知他笑脸之下,又害了多少人…… 且去一看? 天明时分,又回了沂水县。 一番打探,原来朱富在西门外开着个酒店,也不揭破,手中拿了把折扇,似一个富家公子,晃晃荡荡,去他酒店里住了。 要了一间上房,起居极尽奢靡,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有钱! 那朱富倒是一脸富态相,胖呼的体字,为人和善,笑口常开,林冲住了几天,也不见他跟人起过争执,万事小心,又不怕吃亏,倒是把这酒店经营得热热闹闹,街坊四邻,也甚是和睦。 关键问题—— 林冲走到近前,右手居然不痒?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先得青眼虎,又遇锦豹子 几日下来,林冲也暗暗好笑。 这沂水县倒是个怪处: 生了个杀人魔王李逵,偏偏他哥哥李达又清清白白,那“旱地忽律”朱贵,坏事做尽,可他哥哥朱富,倒像是个米勒下凡…… 既是好人,林冲也去了杀心。 到底杀了他弟弟,带回山寨也不好,随他去吧。 住了几日,便结了房钱,多赏了朱富一根金条,且算是他兄弟朱贵的抚恤金,朱富几番推辞,林冲骂了一句,撂下金子,就走了。 他此行还有一人要见,正是沂水县都头“青眼虎”李云。 这人面阔眉浓须鬓赤,双睛碧绿似番人,显然是个混血儿,虽收了朱富这个不成器的徒儿,实际手上功夫却着实不弱,能跟李逵拼几个回合,而且不分胜负,只是排名委屈了。 当时大聚义,李云排名第九十七位。 其实李云是一县都头,出身不在武松之下,自上了梁山泊,却只负责监造梁山泊一应房舍厅堂,不仅屈才,而且专业不对口。 究其原因,却跟薛永一样,是受了“不善交际”的拖累,那薛永是情商不在线,李云却不是,他主要是—— 不吃酒! 梁山好汉,无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李云却是个异类,滴酒不沾,大家都喝酒,唯你不喝,怎么合群? 这么特立独行的好汉,怎能不见? 林冲在县衙前等了半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混血儿,也不上去搭讪,就随他走了一路,他跟得这么近,李云自然察觉,只不做声,默默引着林冲到了一处幽僻小巷,忽的拔出拔出朴刀,转身喝道: “壮士跟我一路,意欲何为?” 林冲笑道: “李都头常在县衙行走,想必看过我画像,竟不认得么?” 李云一皱眉,也觉得面善,只一时想不起来,走上前两步,仔细端详,忽然一拍脑门,就收了朴刀,纳头便拜。 “原来是林教头当面,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 果然,出名要趁早。 这多爽快? 林冲暗笑,忙上前扶起李云,道: “都头可知我来意?” 李云茫然道: “小弟不知,但教头义薄云天,名满天下,今日得见,那三生有幸,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小弟必倾全力相助!” 林冲摇摇头,笑道: “别无他事,只听说青眼虎李云有一把好武艺,又仗义好爽,窃以为在这沂水县做个都头屈才了……我那二龙山近得朝廷封赏允以招兵,又并了清风寨,正缺好汉统兵,不知兄弟可愿同去,共举大义?” 直到此时,他右掌心也毫无动静,显然…… 这李云,着实是个清白好汉! 李云一听,顿时喜道: “蒙哥哥错爱,李云见那二龙山盖世太保扶贫济困,惩恶扬善,一身黑袍,一袭红巾,着实威风,早有此心,只苦无门路。天幸遇着哥哥,只喜得我又无妻小,亦无家当,即随哥哥去了!” 林冲笑道: “岂不是缘分使然,天意如此?” 当下就带了李云,欣欣然出了那沂水县。 路过东门时,李云忽道: “哥哥,此间有家酒店是我徒儿朱富开的,此人也一向良善,人称‘笑面虎’,颇有些武艺,不如唤他一并去了?” 林冲摇摇头,坦然道: “不瞒你说,这朱富有个兄弟,唤作旱地忽律朱贵,此前在梁山泊杀人越货,竟炊肉点灯,无恶不作,早些得盖世太保探知,已被我杀了。他虽良善,但我终究杀了他兄弟,日后相见时,恐怕尴尬起来,只留他在此间,过太平日子也好……” 李云听了,也不胜唏嘘,喟然叹道: “不想他一门两兄弟,居然一善一恶,真真造化神奇……” 再也不提这茬了,便随林冲,一路往青州而来。 不一日,到了青州地面,只见远远地转过一个人来,手里提着一根浑铁笔管枪,走到近前,见生得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细膀阔,见了林冲二人,猛地一愣,急抱拳道: “来者可是二龙山林教头当面?” 林冲一阵手痒,知道不是善茬,便板着脸道: “在下林冲,不知壮士如何认得了?” 那汉慌忙撇了枪,便拜倒在地,回道: “小弟姓杨,名林,祖贯彰德府人氏,多在绿林丛中安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锦豹子杨林。数日之前,路上酒肆里遇见戴院长、李逵大哥,同在店中吃酒相会,备说二龙山招贤纳士,如此义气,写下一封书,教小弟自来投大寨入伙,不想天幸,无心得遇!” 说着,便将戴宗那信双手递过。 林冲拆开一看,果然是戴宗字迹,原来他二人急去幽云边境,路上肚饥,却遇上这杨林豪饮,竟跟李逵拼酒,戴宗怕误了时辰,李逵又疼起来,这才劝杨林来投二龙山,扯着李逵先走了。 林冲看罢,问了一句: “我那规矩,戴院长都跟你说了么?” 杨林点头道: “说了,说了……小弟此行,特来请哥哥种下一个‘恶’字,便去辽境杀鞑子,只等赎清罪孽,才敢上山,来与哥哥相聚!” 还有上赶着来种恶蛊的呢? 林冲一听乐了,便把他扶起来,问道: “你须得知道,那‘恶’字种下,却疼痛不已,你吃的痛吗?” 杨林老脸一红,道: “小弟吃的痛……不瞒哥哥,小弟虽是彰德府人,临近几州却都走遍了,越往山东,越是见那盖世太保威仪,着实眼热。只打探下来,却都说哥哥只要清白好汉,似我这般剪径的绿林贼人,却无福上山,时常引以为憾,那日见戴院长穿了黑袍,这才亲近,还请哥哥成全!” 一听这话,林冲却想起另外几人来。 这杨林也不是孤家寡人,早年曾和邓飞合伙,而那邓飞正在蓟州饮马川聚众为寇,山寨里更有两个好汉—— 一个会造船,一个会断案。 好汉不可多得,会专业技能的好汉,更加不可多得! 想到此处,林冲便有了计较,笑着说: “要种‘恶’字,倒也不急于一时,左右无事,我与李云兄弟可送你一程,到了蓟州边境,再去边境杀鞑子赎罪不迟!” 杨林见他允了,顿时大喜,当即去买了三匹快马,直奔蓟州。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止步饮马川,聚义皆好汉 三人一路疾驰,闲说些江湖上的事。 不出半月,早到了蓟州地面,黄昏时分,前面来到一个去处,四围都是高山,中间一条驿路,杨林却自认得,便对林冲说道: “哥哥,此间地名,唤做饮马川,前面兀那高山里常常有大伙在内,近日不知如何。因为山势秀丽,水绕峰环,以此唤做饮马川。” 来的正是饮马川! 林冲微微一笑,纵马前行,正来到山边过,只听得忽地一声锣响,战鼓乱鸣,走出一二百小喽罗,拦住去路,当先拥着两筹好汉,各挺一条朴刀,大喝道: “甚么鸟人?哪里去的?会事的快把买路钱来,饶你性命!” 杨林笑道: “哥哥,你看我结果那呆鸟!” 拈着笔管枪抢将入去,那两个好汉见他来得凶,各仗兵刃上前,走近前来看了,上首的那个忽然叫道: “且不要动手,兀的不是杨林哥哥么?” 杨林见了,却才认得,就勒马停住。 上首那个大汉提着军器向前剪拂了,便唤下首这个长汉都来施礼罢,一并随杨林过来见礼,听杨林说道: “兄长莫怪,这个认得小弟的好汉,他原是盖天军襄阳府人氏,姓邓,名飞。为他双睛红赤,江湖上人都唤他做火眼狻猊,能使一条铁链,人皆近他不得。多曾合伙,一别五年,不曾见面,谁想今日相遇!” 邓飞便问道: “杨林哥哥,这位兄长是谁,必不是等闲人也。” 杨林笑道: “我这仁兄,正是青州林寨主!” 那两个头领慌忙滚鞍下马,拜倒在地,口称道: “平日只听得说大名,不想今日在此拜识尊颜,还望恕罪!” 林冲因他而来,自然不计较,下了马来,将二人扶起,又问道: “这位好汉高姓大名?” 邓飞回道: “我这兄弟,姓孟,名康,祖贯是真定州人氏,善造大小船只。原因押送花石纲,要造大船,嗔怪这提调官催并责罚他,把本官一时杀了,弃家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长大白净,人都见他一身好肉体,起他一个绰号,叫他做玉幡竿孟康。” 林冲心中甚喜,拉他二人攀谈,期间杨林问道: “二位兄弟在此聚义几时了?” 邓飞道: “不瞒兄长说,也有一年多了,倒也不止我二人,因半载前在这直西地面上遇着一个哥哥,姓裴,名宣,祖贯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极好刀笔,为人忠直聪明,分毫不肯苟且,本处人都称他铁面孔目,亦会拈枪使棒,舞剑抡刀,智勇足备……” 果然,裴宣也在,这就整齐了! 林冲笑道: “他既是个清官,又如何流落至此,犯了官司么?” 邓飞摇摇头,叹道: “倒不是裴大哥有罪,只为因朝廷除将一员贪滥知府到来,把他寻事刺配沙门岛,从我这里经过,被我们杀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聚集得三二百人,因他极使得好双剑,让他年长,现在山寨中为主。此处也不好说话,烦请哥哥同往小寨,相会片时。” 待林冲允了,便叫小喽罗过来见礼,一发拥着林冲、杨林、李云三人往山寨来,裴宣已有人报知,连忙出寨,降阶而接。 林冲抬眼看时,那裴宣生得面白肥胖,五官颇为周正,四平八稳,举止间颇有一副威仪,倒像个白脸的包龙图在世,顿时心中暗喜。 一群人到聚义厅上,俱各讲礼罢,谦让林冲正面坐了,次是裴宣、杨林、李云、邓飞、孟康,五筹好汉,宾主相待,坐定筵宴。 那杨林是个有眼色的,见林冲神色欣喜,饮酒中间,就在筵上说起青州二龙山如何如何,林冲麾下盖世太保又何等威仪,此时正并了清风寨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四方豪杰,一团和气,仗义疏财,许多好处。 只管把言语得天花乱坠,裴宣一听,便说: “小弟寨中也有三百来人马,财赋亦有十余辆车子,粮食草料不算,倘若林寨主不弃微贱时,愿舍了此处,听号令效力,未知尊意若何?” 林冲笑道: “诸位愿来,我林冲扫榻相迎。但我二龙山规矩森严,只怕众兄弟吃不得苦,日后心有怨言,反倒生了嫌隙,坏了义气……” 他不好明说,杨林却坦然将戴宗所告说了一遍。 见三人神色各异,又大声道: “小弟此前投身绿林,着实做过不少恶事,想来也甚滑稽,半世糊涂,眼下已得哥哥允诺,就种了‘恶’字,去杀鞑子赎罪,做一个‘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诸位兄弟一向义气,何不同去?” 那裴宣一听,“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拱手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此前乃生计所迫,不得已做了恶事,只林寨主胸怀天下,为这‘为国为民’四字,但能手刃一二鞑子,纵死在边境,马革裹尸,也何等爽快!” 邓飞、孟康也齐齐起身,拱手道: “愿随哥哥前去,还请寨主成全,速速种下‘恶’字!” 林冲大喜道: “蓟州多豪杰,古人诚不欺我,更得诸公相助,如锦上添花。若果有此心,可便收拾下行李,并山寨众兄弟共举大义!” 众人大喜,纷纷入座,酒至半酣,又移去后山断金亭上,看那饮马川景致吃酒,端的好风景,林冲喝采道: “好山好水,真乃秀丽,诸位如何来得到此?” 邓飞道: “原是几个不成材小厮在这里屯扎,后被我两个夺了这个去处!” 众皆大笑,吃得大醉。 酒酣耳热时,裴宣起身舞剑助酒,林冲也称赞不已。 次日,林冲便命裴宣点齐兵马,照黄门山例子,先说了规矩,而后依次拍将下去,都种了恶蛊,一时间哀嚎遍地。 也不知是他三人啸聚日浅,或是裴宣约束有度,山寨上下统共二百三十五人,倒是有一百八十七人不痛,其中就有裴宣! 出淤泥而不染,倒是难得! 林冲有些意外,略一思忖,便命杨林、邓飞、孟康三人带那四十八个疼痛难耐的喽啰骑快马下山,先撒银子止痛,直奔边境。 裴宣、李云则率那一百八十七不疼的,先回二龙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病关索、石三郎,到碗里来! 林冲没回二龙山,却朝蓟州城而来。 蓟州多豪杰,这城里还有两条好汉在,可都是天罡有名。 不来会会,如何甘心? 一路疾行而来,过了城门,正行到一个大街,只见远远地一派鼓乐,迎将一个人来,前面两个小牢子,一个驮着许多礼物花红,一个捧着若干缎子彩缯之物,后面青罗伞下,罩着一个押狱刽子。 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蓝靛般一身花绣,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细细有几根髭髯,着实一条好汉! 那好汉中间走着,背后一个小牢子擎着鬼头靶法刀。 林冲左右寻人一问,才知道这汉子正是杨雄,祖贯是河南,因跟一个叔伯哥哥来蓟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续后一个新任知府,识他武艺,参他做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 因为他一身好武艺,面貌微黄,以此人都称他做“病关索”杨雄,此时才去市心里决刑了回来,众相识与他挂红贺喜,攀扯吃酒。 正在这时,只见侧首小路里又撞出七八个军汉来,一个个醉眼惺忪,摇摇晃晃,为头的一个,拨开众人,钻过面前叫道: “节级拜揖。” 杨雄抬眼一看,认得是是蓟州守御城池的军士,唤作“踢杀羊”张保,随后几人却都是城里城外时常讨闲钱使的破落户汉子,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当下也不愿结仇,就拱手道: “大哥来吃酒。” 那人嘿嘿笑道: “我不要吃酒,我特来问你借百十贯钱使用。” 杨雄笑道: “虽是我认得大哥,不曾钱财相交,如何问我借钱?” 张保冷笑道: “你今日诈得百姓许多财物,如何不借我些?” 杨雄应道: “这都是别人与我做好看的,怎么是诈得百姓的?你莫来放刁,我与你军卫有司,各无统属,纠缠起来怕不好看!” 张保不应,便叫众人向前一哄,先把花红缎子都抢了去。 杨雄叫道: “这厮们无礼。” 却待向前打那抢物事的人,被张保劈胸带住,背后又是两个来拖住了手,那几个都动起手来,小牢子们害怕,竟各自回避了。 杨雄是外乡人,叔伯哥哥又调任了,本不愿惹事,此时被张保并两个军汉逼住,施展不得,只得忍气,解拆不开。 正闹中间,只见一条大汉挑着一担柴来,看见众人逼住杨雄,动弹不得,便放下柴担,分开众人,前来劝道: “你们因甚打这节级?” 那张保瞪起眼来喝道: “你这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乞丐,敢来多管?” 那大汉大怒,焦躁起来,将张保劈头只一提,一交颠翻在地,那几个帮闲的见了,却待要来动手,早被那大汉一拳一个,都打的东倒西歪。 杨雄方才脱得身,把出本事来施展动,一对拳头穿梭相似,那几个破落户都打翻在地,张保见不是头,爬将起来,一直走了。 杨雄忿怒,大踏步赶将去。 张保跟着抢包袱的走,杨雄在后面追着,赶转小巷去了,那大汉兀自不歇手,提着两只铁拳,只在路口寻人厮打。 林冲见状,忙追过去,向前邀住劝道: “好汉看我薄面,且罢休了。” 伸手一揽他肩,就往回走,那大汉身不由己,就随他回转,顿时心惊,只得任他一路搂着,邀入酒店里来,见他松了手,忙拱手道: “感蒙大哥出手,解救了小人之祸!” 林冲笑道: “我也是外乡人,因见壮士仗义之事,只恐一时拳手太重,误伤人命,特地做这个出场,请壮士酌三杯,到此相会结义则个。” 那大汉道: “小人着实莽撞了,又蒙大哥赐酒相待,实是不当。” 林冲摆摆手,请他落座,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恁的客气作甚?” 叫过酒保,取出一锭银子来,把与酒保道: “不必来问,好酒好肉,只顾上了,一发总算。” 酒保接了银子去,一面铺下酒菜,饮过数杯,林冲问道: “壮士高姓大名,贵乡何处?” 那汉答道: “小人姓石,名秀,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学得些枪棒在身,一生执意,路见不平,但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因随叔父来外乡贩羊马卖,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还乡不得,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既蒙拜识,当以实告!” 果然是石秀! 林冲本就是为他和杨雄而来,此时相近,手掌却毫无动静,知道他生活窘迫,却不肯为非作歹,愈发欣赏,便笑着说: “如此豪杰,流落在此卖柴,不若挺身江湖,快意恩仇不好?” 石秀道: “小人只会使些枪棒,别无甚本事,如何能够发达快乐?” 林冲喟然一叹,道: “这般时节认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闭塞。好汉可听过青州二龙山么,不若去了那处,行侠仗义,搏一个逍遥?” 石秀叹口气道: “小人便要去,也无门路可进。” 林冲笑道: “不才,便是林冲。” 石秀一听,顿时放下酒杯,纳头便拜。 “小人久闻二龙山盖世太保之名,苦不能投,天可怜见,今日恰逢兄长当面,若蒙不弃,情愿牵马坠蹬,效力于前!” 林冲忙扶起他,正待说话,只听得外面有人寻问入来。 两人扭头看时,却是杨雄带领着二十余人,都是做公的,气势汹汹,赶入酒店里来,石秀忙起身迎住道: “节级那里去来?” 杨雄便道: “大哥,何处不寻你,却在这里饮酒?我一时被那厮封住了手,施展不得,多蒙足下气力,救了我这场便宜,一时间只顾赶了那厮去,夺他包袱,却撇了足下,这伙兄弟听得我厮打,都来相助,依还夺得抢去的花红缎匹回来,只寻足下不见,特地寻将来。” 石秀见他义气,心里欢喜,便引过来,道: “这位是青州二龙山林寨主,方才见我出手鲁莽,特邀在这里酌三杯,说些闲话,却不知节级呼唤。” 杨雄一听,忙拜倒在地,拱手道: “原来是林教头当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 林冲上前扶起,笑道: “节级不必多礼,且来吃酒……”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拯救绿帽哥,何处下手 杨雄转身吩咐道: “众兄弟也辛苦了,恁地时,先唤酒保取两瓮酒来,大碗叫众人一家三碗,吃了去,明日却得来相会!” 众人都吃了酒,自去散了。 杨雄才回到林冲桌前,续了礼,在下首坐了。 正饮酒之间,只见杨雄的丈人潘公,带领了五七个人,直寻到酒店里来,杨雄一眼瞥见,忙起身道: “泰山来做甚么?” 潘公道: “我听得你和人厮打,特地寻将来。” 杨雄道: “多谢这个兄弟救护了我,打得张保那厮见影也害怕!” 潘公大喜,道: “好,好,且叫这几个弟兄吃碗酒了去。” 杨雄便叫酒保讨酒来,每人三碗吃了去,又引来与林冲相见,林冲起身见礼,便谦让潘公中间坐了,林冲对席上首,杨雄、石秀下首。 吃了几杯,林冲问道: “老大人原曾做甚买卖道路?” 潘公道: “老汉原是屠户出身,只因年老做不得了,止有这个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下这行衣饭。” 酒至半酣,潘公便邀林冲二人去杨雄宅里续酒。 林冲只推脱道: “今日天晚,吃酒也多了,甚是上头,不便叨扰了,我兄弟二人且在这酒店一歇,明日自去府上拜会!” 杨雄再三邀请,林冲却不肯,只得由他。 翁婿二人拜别了,取路回府。 林冲二人又吃了几杯,才要了两间上房,安顿石秀歇了,自己一回房间,便贴了“隐身符”,匆匆去追杨雄。 方才吃酒,右掌心毫无动静,左掌心却痒将起来。 显然杨雄也是个清白好汉,但他此时并无困顿,系统却提示要林冲行善,遂疑心是他那个水性杨花的浑家作祟,故而悄悄尾随而来。 杨雄自然不知,先送了丈人回府,这才到了家门。 布帘起处,走出那个妇人来。 却见她生的黑鬒鬒鬓儿,细弯弯眉儿,光溜溜眼儿,香喷喷口儿,直隆隆鼻儿,红乳乳腮儿,粉莹莹脸儿,轻袅袅身儿,玉纤纤手儿,一捻捻腰儿,软脓脓肚儿,翘尖尖脚儿,花簇簇鞋儿…… 林冲见了,也不由暗赞,着实是个销魂蚀骨的美娇娘! 他隐在暗处,只觉左掌愈发瘙痒起来,正想听他夫妇间有什么龌龊,也好推断,这杨雄如何能够触发行善之左手? 不料,那杨雄吃了酒,只管寻欢。 也不多话,抱起妇人就走,那潘巧云似乎并不乐意,却也没挣扎,任他剥了衣裳,睁着一双妙目,扮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林冲大感晦气,背过脸正要走时,却听杨雄一声闷哼,顿时吓了一跳,以为这妇人行凶,回头看时,却见杨雄已软倒一侧,兀自气喘吁吁。 林冲一头黑线,好歹你名字里有个“雄”字! 这才几个回合,就交代了? 那杨雄毕竟是天罡好汉,自然不肯认输,歇了一阵,又披挂上阵…… 他倒是好兴致,盏茶功夫,终于力竭,倒头便睡。 那妇人咬着下唇,始终不吭一声,见他睡去,才低低唤了一声: “官人,官人……” 杨雄早睡着了,打起鼾来。 妇人幽幽叹了口气,自取了锦被同杨雄盖了,窝在他背后,只露出颗头来,被里窸窸窣窣,不一时,俏脸一片酡红…… 林冲没眼看了,轻轻推开房门,挪了出去,又虚掩了。 那妇人正在好处,也没察觉。 次日晌午,杨雄便来酒店相邀,林冲再见他时不免心中怜悯,好汉是条好汉,奈何兵不利而战不善,难怪守不住娇妻? 也不推辞,就与石秀一道来到他府上。 堂中已设了酒宴,杨雄便请林冲上首坐了,石秀坐了次席,他自在下首相陪,饮了几杯,吩咐使女道: “迎儿,去唤夫人来,贵客盈门,怎得迟迟不来拜见?” 林冲知道他英雄气短,便笑着说: “节级翁婿义重,想必嫂嫂也贤惠,不必催促了。” 杨雄叹道: “说来惭愧,拙荆却也不贤,是七月七日生的,因此小字唤做巧云,先嫁了一个吏员,是蓟州人,唤做王押司,两年前身故了。小弟贪她姿容貌美,年前方娶了,不到一年夫妻,让哥哥笑话了……” 林冲佯作不悦,瞪眼道: “她是个清白寡妇,你是个重义汉子,既然琴瑟和谐,家中太平,便是夙世修来的好因缘,怎能轻易说她不贤?”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裴如海还没现身,怎能一棒子打死? 正说着,便那潘巧云从楼上下来,衣着甚是讲究细致,只是淡妆轻抹,愈发显得她姿容水灵,身段儿婀娜,朝席上瞥了一眼,便婷婷袅袅走上前来,敛衽一礼,道: “两位恩公万福金安,奴来迟了,着实失礼!” 林冲、石秀也起身还了一礼,道: “贤伉俪不必多礼!” 潘巧云嫣然一笑,便在席前服侍,添酒斟茶,举止甚是优雅,倒不像屠夫女儿,却有几分大家风范。 林冲越看,越是疑惑,这也不像是个银妇啊? 杨雄是个快马,她在被里丰衣足食,也不算什么,那裴如海到底如何人物,竟能诱得这女人黑化了? 酒过三巡,杨雄得知石秀祖上也是个操刀屠夫,便邀他去丈人府上重操旧业,开一个肉食铺子,石秀婉拒了,只说要随林冲去二龙山。 书上石秀确实在杨雄岳丈家里做了屠夫,只因他生活困顿,又不肯落草打家劫舍,着实缺这一口饭碗,杨雄如此仗义,兄弟视之,自然换来拼命三郎生死不弃,一世兄弟。 现在却不同了,石秀要去二龙山做盖世太保,那可是正经团练,名声又好,待遇又高,在杨雄丈人家杀猪宰羊,算个什么事儿? 这一番恩义,却被林冲截了。 不过,石秀觉得杨雄这鸟官做得也窝囊,更数次暗示,点他同去二龙山,杨雄只做不觉,次次都拿话岔开了。 林冲昨日早看出来了,这厮里里外外就是个软蛋,他武功不在石秀之下,石秀能一把撂翻那张保,不信他不能,却任那群泼皮捉住手脚,不敢反抗,真是打不过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纸不包火,日游神降 自然不是,只是怕惹事。 看杨雄这模样,典型的色厉内荏,只想托着衙门差事,谨小慎微,老婆、孩子、热炕头,混吃等死,小富即安罢了! 林冲见杨雄这般窝囊,邀他同去二龙山的心思就淡了,他能在沂水县丢下能上地煞榜的朱富,自然也舍得天罡杨雄,那边孙安、卞祥,哪个不是五虎将的级别,都还在辽国历练…… 少这一个怂包,也不亏! 略吃了一阵,眼见天色将晚,便与石秀辞行,出门而来。 走不多时,石秀便憋不住了,忿忿道: “哥哥,那杨节级恁的不爽利,家有娇妻,不肯上山寨,却也由他,不如就回二龙山,由他去了?” 林冲笑道: “不急,我还有一事,兄弟先回客栈。” 安顿好石秀,自转入一条小巷,贴了“隐身符”,又回到杨雄府上,他人可以不去二龙山,但这把羊毛说什么都得薅了,系统罚恶常见,赏善却只这几回,怎能坐视不理? 转眼两月,林冲也没查到什么。 那潘巧云倒是个居家的能手,杨雄府上,里里外外张罗得井井有条,寻常也不外出,只爱沐浴,将一身嫩白肌肤照料如同凝脂。 只有一点不好,每每沐浴,又反复自给自足了…… 见她瘾大,林冲却有了些计较,想来是她前夫棍法精湛,自然食髓知味,嫁了这杨雄之后,却忍饥挨饿起来,自通了指法。 也许,那个“善”字,就落在杨雄的病根儿上? 要是能治好他…… 难办! 千年之后,这也是个难题。 一晃两月过去,那“善”字仍然毫无头绪,林冲也不会用药,非亲非故的,那“龙虎金丹”又舍不得给他,都想去请安道全了。 这一天,正是潘巧云先夫二周年祭日。 那潘公请了报恩寺僧人来做功德,杨雄事忙,也顾不上,家里便是潘公父女二人主持,林冲自然隐在暗处探看,这裴如海到底如何? 府中自然铺设坛场,摆放佛像、供器、鼓钹、钟磬、香花、灯烛,厨下一面安排斋食,没多时,只见一个年纪小的和尚揭起帘子入来,生的也算清秀,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 听他与潘公攀谈,才知道这裴如海并不是个专业的和尚,是裴家绒线铺里小官人,只在报恩寺中出家消灾,因他师父曾是潘公门徒,便拜了潘公做干爷,跟潘巧云倒是自幼相识,莫非青梅竹马了? 法事已毕,潘巧云才现身,对那和尚道: “甚么道理,教师兄坏钞!” 和尚道: “贤妹,些少薄礼微物,不足挂齿。” 潘巧云又说: “师兄何故这般说?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受得?” 和尚道: “敝寺新造水陆堂,也要来请贤妹随喜,只恐节级见怪。” 潘巧云妙目一闪,笑道: “家下拙夫衙门忙碌,却不恁地计较,老母死时,也曾许下血盆愿心,早晚也要到上刹相烦还了。” 和尚道 “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说?但是分付如海的事,小僧便去办来。” 见丫鬟捧茶出来,潘巧云便拿起一盏茶来,把帕子去茶钟口边抹一抹,双手递与和尚,她这一抹,林冲顿时心里一跳。 寻常知客,哪里有这般暧昧动作? 果然有问题! 那和尚一头接茶,两只眼涎瞪瞪的只顾看潘巧云身上,这妇人也嘻嘻的笑着看这和尚,自然眉目传情…… 林冲右掌一阵瘙痒,暗暗警惕,只是不知他二人到了哪一步? 当下耐住性子,只在一旁看,有潘公在侧,二人倒也没敢逾越,只约定过几日去报恩寺还愿,就放那裴如海走了。 这厮前脚走,后脚潘巧云就去沐浴。 过了几日,潘巧云果然央求潘公带她去报恩寺还愿,待法事一毕,那裴如海便使手段灌醉了潘公,却将潘巧云远远引到一处楼上,却是裴如海的卧房,着实幽僻,正好行事。 林冲猫在房梁上,暗暗冷笑,果然看走了眼,真是个银妇! 眼见那和尚把楼门关上,潘巧云娇笑道: “师兄,你关我在这里怎的?” 这贼秃银心荡漾,向前捧住那妇人,说道: “我把娘子十分爱慕,我为你下了两年心路。苦苦煎熬至今日,难得娘子到此这个机会,作成小僧则个!” 潘巧云也不躲闪,只痴痴笑道: “我的老公不是好惹的,你却要骗我。倘若他得知,却不饶你……” 原来尚未得手? 林冲一听,哪管他二人如何,当即跃下房梁,只一拳,但听“嘭”的一声,裴如海太阳穴上早中,身子一晃,软软栽倒在地。 潘巧云大惊,正待呼救,却见一把剜心尖刀凭空出现,明晃晃的抵在咽喉,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贱夫银妇,在这佛堂之中,也敢苟且?吾乃日游神,今日得见,自然容不得你等这般狗男女,就此剖心剜腹,投入阿鼻地狱!” 潘巧云骇极,软瘫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冲见这裴如海尚未得手,却改了主意,便取了绳索,将那裴如海四肢捆在床上,呈“大”字型摆开,又撕了他前襟,塞住他嘴。 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裴如海浑身一抖,惊醒过来,一旁巧云见那绳索飞来飞去,愈发害怕,耳畔却又传来那阴恻恻的声音: “贱人,想死……还是想活?” 潘巧云神色惊惶,闻言连连叩首,哀求道: “神仙饶命……奴想活,想活……” 林冲冷笑一声,道: “你原来清白为失,倘就此绝了邪念,专一侍奉夫君,也可饶你不死,但这和尚不守戒律,理当阉了,侮辱佛陀,却留他不得。若你与他当真无私情,便拿了这刀子,割去他尘根!” 裴如海一听,顿时骇绝,不住挣扎,林冲也不搭理他,凭空把刀子扔出去,正落在他裤裆里,低喝一声: “还不动手?” 潘巧云吓得花容失色,但她自幼与裴如海相识,虽不曾做下苟且之事,只眼下却要拿刀伤他,又不忍心,战战兢兢,犹犹豫豫,一双手却似探往油锅里一般,怎么都伸不出去…… 裴如海吓坏了,急急朝她使眼色,嘴里咿咿呀呀。 也听不出到底说了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挑拨离间,一劳永逸 林冲也是试探,若她当真动手,反倒留不得。 杨雄、石秀都是实力上佳的好汉,家里藏这么一个歹毒妇人,待上了二龙山,岂不是后患无穷? 见她不愿动手,这才去了杀心,劈手打晕了裴如海,一把扯下这厮裤子,潘巧云一见,又是一声惊呼,忙捂了脸,但听“唰”的一声,跟着肩头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脚步一个趔趄,就扑倒在床上。 只觉手上黏糊糊、热腾腾,却是按在创处。 睁眼看时,只见裴如海一肠双蛋都齐根儿被剜去了,一坨肉掉在床上,顿时魂飞魄散,吓得叫都叫不得了…… 这时,林冲右掌心猛地一痒,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阉割裴如海,惩戒银僧,彻底挽救了潘巧云的悲惨人生,特奖励貂蝉·美人丹一粒!】 又是一粒美人丹? 林冲大喜,当即将那刀子塞进潘巧云手里,后者唬得半死,看也不看,只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 那裴如海已被痛醒,浑身抽搐,嘴里“嗬嗬”作响,睁眼看时,却见潘巧云手里握着刀子,另一手按在他汩汩冒血的创口,前襟上鲜血淋漓,顿时心寒,挣扎着骂道: “你这恶妇,真敢动手?” 只是他嘴里塞了东西,说出来却谁都听不明白。 林冲又是一拳,将这厮打晕过去,才取了金疮药,给他创口撒了些,眼见着就止了血,至于一个大疤。 回身夺了那刀子,在裴如海身上抹去血渍,丢进储物锦囊,见那潘巧云还是痴痴傻傻,面如死灰,又阴恻恻的说: “这裴如海与你自幼相知,今日之会,你二人数日前在府上就约好了,你这银妇,真当神灵可骗么?” 潘巧云一听,浑身都凉透了,再也不敢争辩,当即跪倒,只是磕头,到底心里骇怕,落地“咚咚”有声。 林冲又说: “那杨雄数代忠良,本尊也是奉命守护。若在此间杀了你,却让他杨府清誉蒙羞……也罢,本尊且饶你不死,今日之事,就烂在肚子里,日后须得好生伺候杨雄,你这因缘,乃夙世修来的福分,若能守节,下一世必然托生王侯将相,若不然,阿鼻地狱伺候!” 潘巧云一听,忙不迭的道: “多谢神仙宽宥,奴自此以后,必然一心一意服侍夫君……” 说到一半,忽觉腰带一紧,整个人临空而起,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又见那窗棂儿无风自开,就腾云驾雾般的穿窗而过,一路跃上屋脊,几个腾跃下去,到了后山,“噗通”一声,跌进溪水。 正是腊月,天寒地冻。 这溪中水流湍急,尚未冰封,那潘巧云一入水,顿时冻得面目发青,瑟瑟发抖,正要爬出来,却听那阴恻恻的声音吩咐道: “速速洗去血渍,莫让人看见了!” 潘巧云不敢违逆,只得捧着那溪水反复揉搓起来…… 林冲早走了,一路飞奔,却去杨雄府上另取衣服、鞋袜等物,这妇人有沐浴的怪癖,却怕杨雄知道,故而同一款衣裙,却有好几件,沐浴之后,仍换了一件,却似没换一般,倒是方便今日脱身。 再回溪边时,潘巧云还在那隔着衣服揉搓,冻得面色青紫,不住颤抖,林冲看了一眼,便从储物锦囊中取出衣服、鞋袜,依次列在岸上,潘巧云一眼瞥见,不由愣住,却听那阴恻恻的声音又吩咐道: “速速浣洗了,去寺里接你老父回府,本尊去也!” 潘巧云愣了半天,颤声道: “神仙爷爷?” 林冲默不作声,她仍不放心,又唤了一声: “神仙爷爷?” 如此再三,林冲始终不答,潘巧云才放心下来,就在溪水中脱了血衣,匆匆爬上岸来,抖抖索索穿好了衣衫,兀自冻得半死,也不管那溪水中的血衣,就匆匆向报恩寺奔去。 待她走了,林冲才将那些血衣收入储物锦囊,悄悄跟了过去。 那潘巧云着实冻了一场,神志渐复,左思右想,越发害怕起来,也不敢耽误,就去报恩寺唤醒了潘公,着丫鬟迎儿召来轿夫,抬着两个轿子,匆匆出了寺院,径自回府去了。 这一来一回,又惊又冻,着实生了一场大病。 杨雄请了不少大夫,看了都说是惊厥受凉所至,那潘巧云却矢口否认,说只是去报恩寺烧香还愿,哪里受了惊吓? 这汤药,自然不敢吃了。 若是吃了见好,岂不是坐实受了惊吓? 一来二去,这病反而越来越重,杨雄也没奈何,大夫来了一拨又一拨,那汤药却都被潘巧云暗中倒掉了…… 当然,又被林冲收进了储物锦囊。 这天夜里,杨雄刚刚睡去,潘巧云病得难受,辗转难眠,忽见枕边多了一个葫芦,顿时一惊,又听耳畔那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你能抵死保全杨府清誉,可见良知未泯,命不该绝,本尊可既往不咎,赐你一葫芦仙药,就此服了,不日便可痊愈了!” 潘巧云一听,忙挣扎起来,磕头道: “多谢,多谢神仙爷爷!” 林冲默不作声,只等她喝了药,便将葫芦收回储物锦囊。 潘巧云见那葫芦又凭空消失,只道“日游神”又来了,慌忙爬起来磕头谢恩,却始终不见回应。 如此,过了七日,潘巧云也喝了七葫芦药。 果然渐渐好转,只是瘦了许多…… 然而,林冲左掌心那个“善”字,却始终若隐若现,显然这个“行善”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裴如海都骟了,还要如何? 眼见年关将近,不提石秀,便是林冲也想回二龙山了。 这破任务,不做也罢! 腊月二十三日,林冲最后去杨雄府上探了一遭,那潘巧云已经大好,精神恢复,手脚愈发的勤快,正在张罗年货。 回到酒店,就打算带石秀回去了,只是…… 石秀又跑到哪里去了? 正要去寻,却见石秀慌慌张张奔进门来,急道: “哥哥,大事不好,杨节级被抓了……” 林冲一皱眉,道: “出什么事了?” 石秀道: “今日一早,有个叫裴如海的和尚在知府衙门击鼓鸣冤,说此前杨雄伙同他丈人、浑家,在报恩寺行凶,竟把他阉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裴如海怒告潘巧云 这裴如海,还有脸告状呢? 林冲愣是没想明白,都遭格叽格叽了,不把那话儿藏着,还要去告状,这事儿就这么光彩么? 见他不说话,石秀急了,催道: “哥哥,眼下那知府已派人去拿杨雄了,如何是好?” 林冲笑道: “莫急,我与那冀州知府也有些交情,你自去衙门外候着,万万不可惹事,专等消息便好,我自去会他!” 说罢,跃出窗外,一道烟走了。 石秀愣了一下,忙探出窗外去看,早没影儿了,不由喃喃道: “原来不是谣传,哥哥真神人也?” 呆了片刻,忙朝府衙奔去。 林冲自然是贴了“隐身符”,后发先至,早到了堂上,捉拿杨雄、潘公、潘巧云的衙役却还没到,堂下只有那银僧裴如海。 知府大人高坐案前,闭目不语。 一众判官、刀笔、衙役等都神色诡异,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那裴如海倒是光脚不怕穿鞋,佝偻着身子,面目狰狞,义愤填膺,不知道的人见了,还真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过不多时,众衙役拥着杨雄、潘公、潘巧云来到堂上,因杨雄有官身在,且这案子又太过离奇,倒也没受罪,只是请他来问话而已。 三人神色各异,潘公是一脸懵逼,杨雄若有所思,只潘巧云俏脸儿煞白,低着头,却不敢看人。 这时,惊堂木一声响,那知府喝道: “那裴如海,你状告何人?” 裴如海怨毒的看了一眼潘巧云,佝偻着身子缓缓跪倒。 他这段日子可算是遭了罪,当时林冲撒金疮药时,也没仔细,待裴如海惊醒过来,又惊又怒,又怕又怨,更不敢惊动寺里僧人,只胡乱拿布包扎了,瘫在房里挺尸…… 不料,那金疮药有奇效,当时就结了痂。 疮疤虽好,心伤难愈。 林冲当时把刀子塞在潘巧云手里,本来是想让裴如海误会,以为潘巧云歹毒无情,便绝了这不轨的念头,从此不相往来,但他小觑了裴如海的怨念。 根儿都没了,只“不相往来”,便能解心头只恨么? 夜深人静,每每空空荡荡,辗转难眠,便想起潘巧云来,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 只是他身残人贱,杨雄又是知府身边的红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下手报仇,心中积怨越来越胜,好巧不巧,一日小解时正被寺中僧人撞见…… 阉和尚之名,再也瞒不住了! 满寺僧人、香客,都对他指指点点,戏谑不已,裴如海羞愤欲绝,当时就不想活了,但临死之前,却非报仇雪恨,让那贱人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不可! 听知府喝问,裴如海浑身一颤,忙拜下去,道: “青天大老爷明鉴,小人状告杨雄、潘巧云、潘公三人,此三人歹毒阴险,之前设计陷害小人,戕害小人身体,还请大人做主!” 那知府冷哼一声,道: “他三人如何设计,又如何戕害与你,细细说来!” 裴如海强忍苦楚,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他与潘巧云说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似乎是一对有缘无分的苦命鸳鸯,现实中的梁山泊与祝英台…… 说到一半,潘公已经忍不住了,跳脚大骂: “好你个裴如海,恁的狼子野心,平日里干爷长、干爷短,从我贤婿家里不知骗了多少香火钱,到底不知感恩,反倒血口喷人,污我女儿清白?” 回身一礼,道: “大老爷容禀,这裴如海本是小老儿肉铺隔壁的裴家绒线铺,年幼时确实与小女认得,但小女虽出身贫贱,却能守礼,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与他有过私情?且小女先嫁了王押司,王押司身故之后,又守孝两年,身居闺中,更不曾与他见面……” 知府点点头,道: “本官自有判断,裴如海,你还有甚说辞?” 裴如海见被潘公戳穿,便不提旧事,只说他如何在潘巧云先夫祭日时与她暗通款曲,又如何约定借还愿之名,在报恩寺私会,之后僧房中吃酒,引她上楼看佛牙,乃至潘巧云反水,杨雄在暗处行凶云云,都细细说了一遍…… 一听这话,杨雄脸都绿了。 这厮说得有鼻子有眼,莫非是真的不成? 当下扭头看妻子,却见潘巧云满脸的嘲讽,似乎不以为然,一时又疑惑起来。 知府一拍惊堂木,叱道: “裴如海,你自认奸夫,本府便可判你徒二年之罪,你可知道?” 裴如海大哭道: “大老爷明鉴,小人死不足惜,但这三人实在歹毒。倘他发现私情时,当即送来官府,要杀要剐,小人都认了,死而无怨。但他私下设计,戕害小人,却属实让小人难以忍受。尤其这毒妇,嘴上说得好,却翻脸不认人,着实歹毒阴险,此仇不报,小人死不瞑目!” 污人妻女,居然还有胆反咬一口? 眼下公之于众,你倒是能瞑目了,杨雄怎么办? 知府也是一阵阵气往上涌,不搭理裴如海,转向杨雄,问道: “杨雄,你可有话说?” 杨雄俯身道: “启禀大人,拙荆随泰山去报恩寺还愿那天,小人正在衙门当值,众兄弟皆可为证,实在不知此事,且分身乏术,这厮着实血口喷人!” 知府点点头,又问: “潘公,你又有何辩词?” 潘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裴如海道: “大人明鉴,小老儿自与女儿在报恩寺还愿礼佛,而后这恶僧便诓小老儿去偏房饮酒,反复劝杯,小老儿不胜酒力,早醉死过去,后来还是小女巧云唤醒,一同回府。期间有何事,小老儿一无所知,寺里知客僧皆可作证!” 裴如海急道: “大人,莫听……” “啪”的一声,知府把那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怒道: “本府并未问你,急个什么?” 转过头,和颜悦色,又扭头问潘巧云道: “那杨潘氏,你与他可有私情?” 潘巧云凄然道: “这恶僧血口喷人,经此一闹,民妇名节已毁,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是否有私情,早非民妇可说,百口莫辩,待出了衙门,有死而已。” 你道她,怎能如此镇定? 第一百三十章 苍天有眼,神灵现世 其实,林冲一进衙门,见了裴如海,当时就想明白了,这厮绝不是来打官司,而是存心恶心杨雄,败坏潘巧云名声,无论知府怎么判,传扬出去,潘巧云的名节都保不住了…… 届时,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她还能活么? 所以,趁着他哭诉,林冲便在潘巧云耳畔如此吩咐了一遍。 女人知道有神灵庇佑,哪里还知道怕? 若在报恩寺中,她还对裴如海心存怜悯,毕竟自小相识,又实实动了私心,但此时听他说什么“器大活好,快美无比”,那一点儿怜悯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连身子都没沾,放的什么狗屁? 就你那话儿,呵呵…… 裴如海听这三人各有说辞,知府又明显不待见他,顿时就急了,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嘶声道: “大人明鉴,他们真真害了小人,不信你看……” 一扯裤腰带,也不怕丑,就袒露出来。 堂上众人一看那碗口大的巨疤,顿时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好半天,才消化了这种不适。 知府也打了个哆嗦,正待说话,那潘巧云忽道: “大人明鉴,我爹爹、夫君皆有人证,唯独民妇无知,遭那恶僧诓骗,上了阁楼,虽及时逃脱,却无旁人看见。如今遭此恶僧诽谤,传扬出去,必然三人成虎,民妇早已无颜苟活,但不敢辱没了夫君祖上清誉,还请大人容民妇自证清白!” 知府喟然一叹,道: “既无旁人在侧,你又如何自证清白?” 潘巧云道: “还请大人赐下白绫一道,容民妇在这府衙房梁之下,当着‘正大光明’四字自尽,若苍天有眼,见民妇清白,当赦民妇不死!” “胡闹,你这是寻死!” 知府霍然起身,道: “此案并不难断,本府已有判断,你能以死明志,足见清白,是个贞洁烈妇,绝不能被这恶僧污言所乘,不必如此!” 潘巧云凄然一笑,忽道拔下头上金钗。 “嗖”的一下,戳在脖子上,顿时入肉半寸,鲜血汩汩冒出,咬牙道: “还请大人成全,否则,民妇只得用这金钗了……” 那边潘公早慌了手脚,急道: “巧儿,不可……” 杨雄也虎目含泪,就往前去夺那钗子。 不料他一近身,潘巧云又往里一戳,却已有寸许深入,摇头苦笑道: “谣言传出,夫君可信我,爹爹可信我,知府大人也可信我,但天下人悠悠之口,又有谁信我?除非神明显灵,还我清白,否则奴家今日不死,早晚也要含冤而死,你们看得住我?” 她既存了死志,早晚要寻死,难道拿个绳子拴着么? 杨雄投鼠忌器,也不敢动了。 知府也无计可施,潘巧云又朝他说道: “求大人成全则个,若我死在公堂之上,泉下也有脸见列祖列宗,倘今后死在荒郊野外,却是孤魂野鬼,地府怕也不收了……” 潘公嚎啕大哭,杨雄也急得跳脚。 那知府沉吟半晌,见潘巧云死志极坚,也难以规劝,便走下来,望空拜倒,道: “苍天在上,本府牧守一方,今日却无计可施,这潘巧云实乃千古罕有的贞洁烈妇,若苍天有眼,还望庇佑此女,容她悬梁,而不得死!” 拜了三拜,起身吩咐差役去取白绫,又对潘巧云道: “无论神灵是否显灵,本府信你,只一炷香功夫,无论生死,本府答应赐你贞洁牌坊一座,供万民敬仰。另外,那裴如海恩将仇报,恬不知耻,本府必将那恶僧活剐于牌坊之下,祭你清白!” 裴如海一听,顿时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哀嚎道: “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这潘巧云属实未曾与小人有过私情,小人只是贪她美色,求而不得,这才……” 知府冷冷的道: “此时反悔,迟了!” 说话间,差役已取来白绫,双手递过。 知府看也不看裴如海一眼,便差人取来梯子,将那白绫挂在房梁之下,打了死结,放了个小凳,正对着“正大光明”的匾额。 潘巧云盈盈拜倒,道: “多谢大人成全,民妇来世,衔草结环为报!” 说罢,又朝潘公拜了三拜,道: “爹爹,孩儿不孝,但性命事小,失节事大,爹爹保重!” 转过身,朝杨雄拜倒,道: “贱妾一时不慎,被这恶僧诓骗,虽不曾沾身,却毁了名节,悔之晚矣,夫君一世英雄,祖上清誉不可污,来世再报!” 说罢,站起身来。 一手持金钗,一手去捉那白绫。 潘公早已哭倒在地,杨雄也忍不住了,跟在后面,哀求道: “娘子,我信你……若怕旁人非议,我即辞官,携你遁去深山老林,只求你莫要如此,叫我肝肠寸断,如何是好?” 潘巧云回眸一笑,道: “若苍天有眼,我也未必会死!” 说着,便登上那圆凳,将头颈探入白绫。 一把抽出那金钗,“叮”的一声,掉落在地,顿时血流如注,忽扬声道: “我潘巧云,今日以死证清白,并未曾被那裴如海污了身子,苍天厚土,日月星辰,往来神仙,皆可为证!” 说罢,把脚一蹬,那圆凳翻倒在地,梁上白绫顿时拉紧! 她一张俏脸胀得通红,眼前一阵阵发黑,忽觉腰上一轻,却似被人托了起来,顿时脖颈处一阵松动,跟着被金钗戳破那创口微微一凉,似乎抹了些什么,就此止了血。 那白绫兀自拉得紧实,潘巧云倒能呼吸,甚至脖颈里也不怎么痛了! 那知府见状,忙道: “速速点了香来,一炷香之后,救她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潘巧云纹丝不动,她自然知道是“日游神”来了,托着她腰,顿时心里一宽,紧闭的双目也睁开了,冷冰冰的目光,死死盯着裴如海。 这厮浑身发毛,尿意磅礴。 滴沥沥流淌下来,昏黄的浊液铺了一地,骚臭难闻。 杨雄站在下方,虎目含泪。 知府也走了过来,一众官差,皆涌上前,只见潘巧云面色如常,不由啧啧称奇。 一时间,都说苍天有眼,是神灵现世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百密一疏,原形毕露 终于,一炷香燃尽。 知府大手一挥,急急吩咐道: “来人,速速将……” 话没说完,便听“嘣”的一声,那白绫从中断开,潘巧云却未坠落,反倒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轻飘飘的飞起来,衣带翩翩,宛若谪仙,就在那“正大光明”牌匾下掠了一圈,这才款款落地。 众人目瞪口呆,原来这潘巧云,实际是个神仙? 潘巧云已盈盈拜倒,望空祝道: “原来苍天有眼,多谢神明庇佑,民妇既不能死,足证清白!”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回过神来。 杨雄、潘公忙跪在身边,磕头如捣蒜,不住声的感激神灵,众差官也纷纷拜倒,便连知府大人也不能免俗。 拈了香,望空而拜,高声祷告。 这一下,拥在衙门前的百姓们也都知道了。 原来蓟州人都知道紫虚观罗真人是个现世的活神仙,自然信奉神灵,一听潘巧云是个千古罕有的贞洁烈妇,竟然感动上苍,悬梁一炷香而不得死,一时间纷纷拜倒,磕头不已。 拜了一阵,知府才起身来看潘巧云,见她脖颈处并无勒痕,连之前被金钗戳破的创口,也早已结痂,心中愈发信了。 “来人,将这诬告良善的恶僧拿下,投入死牢!” 众差役发一声喊,拥上前来,便取了长枷,将裴如海枷了,也不管他哭天抢地,屁滚尿流,一路拳打脚踢,拖了下去。 知府速速写了判词,用了印,命人送往省院,顿觉神灵降世,与有荣焉,浑身一片舒坦,便笑着说: “本府治下出了这般贞洁烈妇,也面上光彩。来人,速速在杨雄宅前路口兴建一座贞节牌坊,俱述今日神异,供万民敬仰!” 杨雄一家慌忙拜倒谢恩,那知府笑道: “杨节级娶的好贤妻,潘公生得好女儿,还不回府庆贺去也?” 一家人,自然欢欢喜喜打道回府。 一路百姓相随,纷纷争先来看那能得神灵庇佑的潘巧云…… 石秀挤在人群中,都看得呆了,喃喃道: “哥哥倒是跟那知府有交情,还是跟这神灵有交情?” 忽听背后一人笑道: “哥哥与你有交情!” 石秀猛一回头,正是林冲,也不多话,拉着他穿过人群,便去西市买了快马,石秀疑惑道: “哥哥,不去杨节级府上道贺了么?” 林冲笑道: “李太白曾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他夫妻既然得救,今后琴瑟和谐最好,不必再去打扰了……” 石秀若有所思,便没再问,行至城门下时,忽听一阵马蹄声急促,二人也没在意,却听杨雄在身后叫道: “二位哥哥且慢……” 二人回头看时,正是杨雄策马而来。 追至近前,滚鞍下马,当即拜倒在地,磕了三个头,林冲愕然道: “杨节级,这是作甚?” 杨雄跪在地上,道: “还请二位哥哥到宅里一聚,容小弟面禀!” 林冲正奇怪既然保全了潘巧云名节,摘了杨雄头顶绿帽,那“善”字却仍然闪烁不止,闻言便上前扶他起来,笑道: “杨节级否极泰来,我二人不曾去贺,却是不好……我自去讨一杯喜酒喝便是了,何须行此大礼?” 杨雄却不解释,只牵了马,让他二人在前,甚是恭敬。 石秀似乎猜到了什么,一路看着林冲笑,也不说话,及至府前,却见潘公、潘巧云携一众家仆,都在门前相候。 行了礼,请入正堂,就屏退了下人。 杨雄请林冲上首坐了,朝石秀拱拱手,并未请他入座,却返回堂中,与潘公、潘巧云齐齐拜下,叩首道: “多谢恩公搭救!” 林冲吃了一惊,我哪里露了马脚? 忙站起身,愕然道: “哪里话,分明是神明降世,与我林冲何干?” 潘巧云抬起头,妙目流转,嫣然道: “恩公不必推辞,那‘日游神’已对奴家说了,是恩公作法,请了‘日游神’来府衙中相助,否则民女区区草民,便是死了,又何德何能,感动上天,降下神明来?” 一听“日游神”三个字,林冲便知道露馅儿了。 那日在报恩寺冒充“日游神”时,他打晕了裴如海,只有潘巧云知道,但这女人,又从哪里猜出来了? 好在她也没揭破,倒是识趣,便笑着说: “原来如此,这‘日游神’也忒多嘴了,下次不请这厮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听你这口气…… 日游神都跟下属一般? 一家人又拜了一回,千恩万谢,才请石秀也落了座,召仆妇大摆筵席,潘巧云得“神灵庇佑”,家庭地位水涨船高,自然也在下首随杨雄陪着,巧笑嫣兮,添酒奉茶。 酒过三巡,潘巧云忽道: “夫君一身好武艺,却在这里做刽子,久闻恩公那二龙山除恶扬善,替天行道,麾下盖世太保,各个豪杰,威风凛凛。如今得恩公相救,无以为报,不如举家投效了恩公,尽些绵薄之力?” 杨雄一听,当即离席拜倒,道: “若非恩公相救,小弟早已家破人亡,声名扫地。若蒙恩公不弃,情愿牵马坠蹬,效力麾下,水火不退,死生以报!” 林冲大喜,道: “若杨兄弟来投,二龙山蓬荜生辉,快快请起!” 潘公是个屠夫,生性也好爽洒脱,一听这话,便坐不住了,连连催促杨雄去收拾东西,遣散家仆,明日一早就去二龙山。 杨雄不敢怠慢,告了声罪,就去收拾了。 潘公说走就走,吃了几杯酒,便要去自家收拾,石秀虽是个暴躁汉子,实则心细如发,早见林冲看那潘巧云时总是欲言又止,索性也陪着老爷子去府上收拾行李,留他二人问话。 几人一走,林冲果然问道: “你怎么猜出来的?” 潘巧云嫣然一笑: “恩公身上有异香,初次来宅里吃酒时,奴便闻到了。是以在报恩寺时,奴便有些怀疑,后来在堂上,被恩公抱起,飞在那‘正大光明’牌匾之下,那异香却愈发浓郁了,再一个……” 说到这里,忽然俏脸一红,道: “今日公堂之上,恩公在奴耳边吩咐时,却忘了捏嗓子,正是那日声音。当时,奴心里便有七八分笃定,所以待恩公抱奴飞起,便偷偷摘了一枚扣子,恩公请看……”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潘巧云说到此处,摊开手掌,果然有一枚玉白色的纽扣! 林冲都惊呆了,你是警犬么? 我身上有屁的异香,贞娘、李师师怎么没说过? 低头一看,腰带上确实少了一枚扣子,当时隐身了,麻痹大意,居然也没察觉,这女人倒是好一手妙手空空! 至于声音,还真没注意…… 忽然想到这女人张口闭口“抱着奴”,该不是又发了花痴,好不容易搞垮了裴如海,杨雄这绿帽子,可别又戴了! 于是把脸一板,道: “拿来!” 潘巧云“咯咯”一笑,却把那纽扣藏进怀里去了,见林冲脸愈发黑了,才敛去笑容,怯怯的说: “恩公,奴只是留个念想,做警示而已。经此一事,奴也知道惜福了,今后必然服服帖帖照料夫君,绝不敢再有二心了……再说,奴在恩公面前丑态毕露,自惭形秽,哪里敢胡思乱想?” “知道就好!” 林冲哼了一声,便起身朝外走去。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归不太好,而且这女人说什么“丑态毕露”,难道之前看她沐浴、 想到这里,顿时尴尬起来,一时都不想多待了。 一脚跨出门外,忽听潘巧云喃喃道: “用手,算不算失德?” 玛德,果然闻到了! 林冲一个趔趄,头也不敢回,一道风似的溜了…… 次日一早,杨雄买了三驾马车,头一辆请泰山潘公乘坐,第二辆潘巧云并侍女迎儿乘坐,第三辆装着行李、细软,林冲、杨雄、石秀各骑快马,一行人径奔城门而来。 方至城下,却见蓟州知府率众官坐在门楼下,杨雄远远望见,忙滚鞍下马,上前行礼,那知府问道: “杨节级可是对案子不满么,怎得又要走了?” 杨雄赧然道: “蒙大人平冤昭雪,小人一家铭感五内,但因此事,拙荆抛头露面,羞于见人,便想去青州投奔亲戚,还请大人宽宥则个!” 那知府抚须叹息,道: “既如此,也情有可原,只是那牌坊……” 说到这里,忽然看见林冲,顿时一怔,忙上前看个仔细,拱手问道: “这位壮士,可是那‘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林教头当面?” 林冲在府衙时,也曾暗中接近这冀州知府,试探下来,右掌却也不痒,知道他是个难得的清官,才没胁迫与他,只是假借神灵之威,故而此时虽大感意外,却不惊慌,忙下马还礼,道: “在下林冲,素未谋面,大人如何认得?” 那知府笑道: “既是林教头来了,诸位且先歇一阵,容教头与我吃上一杯!” 不由分说,拉起林冲就走,杨雄、石秀到底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自然也跟在后面,却上了左近一家酒楼。 那知府引林冲上了二楼雅间,见杨雄、石秀跟来,也不以为忤,先请林冲坐了上首,纳头便拜,道: “辽地宋民马士弘,拜见林知寨!” 林冲一头雾水,忙扶他起身,疑惑道: “大人这……” 马知府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幅卷轴,展开一看,却是林冲画像,旁白是一首词,正是林冲那首《满江红》,才解释道: “蓟州陷落百余年,虽汉人居多,却属辽统,数代以降,许多汉家儿郎只知有辽,乃不知有宋。此前听闻教头这一首《满江红》,当真壮怀激烈,那一句‘幽云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每每听闻,无不泪目,不知教头何时收拾旧山河,马某愿投笔从戎,效犬马之劳!” 林冲一听,顿时肃然起敬。 却没想到,辽国境内,居然还有如此壮士? 当即躬身一礼,道: “原来是忠义之士,且受林冲一拜!大人放心,林冲已然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三五年之内,不管朝廷如何,必然尽起青州兵马,北上伐辽,不破那契丹狗贼,决不罢休!” 马知府一听,顿时大喜,道: “林教头若兴兵,莫忘了马某人,某虽生在北地,但汉家气血未尽,教头义军到时,便是冀州易帜,重归大宋之时!” 林冲笑道: “有大人这一句,可抵千军万马!” 众人大笑,马知府便请杨雄、石秀落座,命酒保取了大碗来,着实吃了几碗,算是饯行,这才携手出了酒店。 出城送了三十里,含泪归去,林冲回头一望,不由叹道: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古人诚不欺我……” 就在这时,左掌心忽然一痒,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行善,摘去“水浒绿帽王”病关索杨雄的绿帽,又保全杨雄婚姻,彻底扭转杨雄悲惨人生,特奖励轻功“神行百变”!】 林冲一听就乐了,这个好,以后不用绑神行马甲了! 下一瞬,一股热流从左掌而发,顷刻间涤荡全身,暖意融融,极为舒坦,脑海里已经多了一门功法—— 神行百变! 这套轻功分为三层,第一层为‘脚底抹油’,练成之后,日行千里,韦小宝就只练到这一层,却也足够了。 第二层为‘壁虎爬墙’练成之后翻墙入户如履平地。 第三层为‘泥鳅钻洞’,顾名思义,练成之后浑身如泥鳅一般滑,可以将外来的力道卸开,任何高手都抓不着…… 系统帮林冲作弊,直接到了第三层,以后不说这神行马甲,估计连马灵那风火轮,都追不上他了! 一路无话,到山寨时,大雪纷飞。 正是大宋政和八年,公元1118年,元宵佳节。 早有盖世太保前来报讯,鲁智深、武松携众兄弟,皆在寨门外相迎,山寨里彩灯高挂,喜气洋洋,薛永、侯健,裴宣、李云已经到了。 连公孙胜和乔道清也回来了,说罗真人已允了,将乔道清和马灵收入门墙,各赐了法号,着公孙胜代师授艺,不必回山云云。 众兄弟各自相见,聚义堂中,大摆筵席。 林冲不在这段时间,山寨上下,皆由鲁智深、武松主持,可他一走大半年,只留了许多金银、精盐,后勤倒是充沛,但只招兵买马、日常训练、整顿戒律,也把俩人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一见他,顿时倒起苦水来了,一边埋怨,一边汇报工作,林冲自知理亏,只得陪着笑,不住劝酒……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扔什么石头,飞刀多好 这半年来,杨志、阮氏三雄、曹正各自持重金招兵买马,迅速扩大势力,整个二龙山派系已囤积了足足两万兵马,其中: 二龙山大本营,由曹正的“山”字营戍守,有六千余人。 清风寨,杨志统领,兵员五千。 清风山,阮小二“风”字营,兵员三千。 桃花山,阮小五“林”字营,兵员三千。 白虎山,阮小七“火”字营,兵员三千。 照例月月大比,有资格穿上步人甲,晋升铁鹰锐士的也超过了两千人,不过林冲只留了一千套步人甲,装备却不够了,战马倒是有,铠甲却只剩那一百零八套山文甲了…… 系统的生产力,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山寨日益增长的装备需求了! 再一个,林冲此行大获丰收,好汉云集。 似乎,又能小聚义一次? 细细算了一下,除去在宋辽边境杀鞑子赎罪的孙二娘、张青,孙安、卞祥、马灵,戴宗、李逵,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杨林、邓飞、孟康等十四人之外,尚有八位好汉没安排工作: 乔道清、施恩、薛永、侯健、李云、裴宣、杨雄、石秀 加上林冲、鲁智深、武松、公孙胜、杨志、阮氏三雄、曹正、李忠十人,不知不觉,二龙山已经聚集了三十二位好汉。 众人一番商议,决定成立军政司,以裴宣为主,施恩、侯健从之,负责监察诸军戒律,判断善恶,定功赏罚,另设“霹雳雷霆”四营,由杨雄、石秀、薛永、李云分掌。 至于乔道清,暂时给公孙胜打辅助,专管粮草划拨。 当日军成,宴饮达旦。 吃了三天酒,才回无忧阁,与众女相见。 所谓久别胜新婚,自然巫山云雨,一夜孟浪,使出十八般武艺,先拿了贞娘,又伏了李师师…… 及至天明时分,才偃旗息鼓,拥着美人儿,略睡了一阵。 一早下楼,顿时一呆。 但见琼英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一手托着小脸儿,林冲暗叫不好,昨夜来的仓促,却忘了这小姑娘也在无忧阁里。 一夜欢唱,岂不是都让她听见了? 正要拍“隐身符”遁走,琼英却早看见他了,懒洋洋的道: “林冲伯伯,天气尚早,你不多睡一会儿了?” 得嘞,走也走不得了! 林冲老脸一红,只得强作镇定,就走下胡梯,也坐在门槛上,见琼英面色困顿,大眼睛里满是血丝,遂岔开话头,笑道: “你不去睡,倒在这里作甚?” 琼英白了他一眼,老气横秋的说: “伯伯到底年轻力壮,两个婶婶不住讨饶,还到天亮了……” 林冲大窘,佯怒道: “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 “伯伯害羞了?” 琼英嘻嘻一笑: “我又不是没见过,但我爹老了,不像伯伯这般凶猛,我娘也讨饶,却与两位婶婶不同,只是让爹爹爱惜身子……爹爹总不肯听劝,夜里累坏了,一般要睡到晌午才肯起来……” 你娘那姿色,仇申但肯听劝就怪了! 林冲顺着琼英的话暗暗想了一句,猛地惊醒过来—— 我跟个小姑娘家讨论这个? 一念至此,便不想说话了,这可是原作者的亲闺女,又是美貌天成,又是梦里授艺,还许配了张清那样一个清白的好汉,同样会扔石头,她可比封神中的邓婵玉幸运多了! 话又说回来,同样是打人,为什么要扔石头? 准头、力度相同,用飞刀杀伤力不大么? 那例不虚发的飞刀术,一看就是女人用的,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老让她梦见张清那厮也不太好,不如教她飞刀? “琼英,想不想学飞刀?” 琼英一听,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雀跃道: “想啊,林冲伯伯,你还会用飞刀呢?” 林冲摸出一把凤翎飞刀,摊在掌心,琼英“哇”的一声,忙伸出小手轻轻捡起来,看了又看,眉眼儿弯弯: “这飞刀,好漂亮啊!” “扔出去,打那个花瓶试试!” 林冲指了指屋角那个插着孔雀翎的大花瓶,琼英眨眨眼,道: “不好,万一打破了呢?” “打破了算我的!” 林冲嘿嘿一笑,浑不在意。 见他不在意,琼英便站起身来,往前走了走,拿起凤翎飞刀比了比,又往前走了几步,约莫有两丈,这才“嗖”的一下把甩了出去。 “叮”的一声,飞刀撞在花瓶上,又掉落在地。 林冲走上前去,见那花瓶壁上有一个小小的划痕,凤翎飞刀薄如蝉翼,自身并不重,琼英才十岁,力量也不大,所以那锋刃虽利,却没扎破花瓶,依然滑落下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 若飞刀有足够分量,一旦甩出去,单凭惯性动能,就足够造成杀伤了,偏偏这凤翎飞刀却轻,需要极大力量甩出去,才能有所斩获。 否则,就跟琼英这次一样。 两军交战,你拿架纸飞机飞来飞去,吓唬谁? 他在那里发呆,琼英也走了过来,捡起凤翎飞刀,在落点上比了比,若有所思,忽然拿飞刀直戳过去,但听“嗤”的一声,那飞刀竟然扎了进去,直至没柄,林冲也愣住了。 这妮子,劲儿不小? 当即又取了一把凤翎飞刀,轻轻一戳,果然也扎进去了。 原来,不是琼英劲儿大,而是这飞刀过于锋利,照这么看,方才琼英扔的时候,倘若角度合适,应该也可以扎进去。 他想到了,琼英也不慢。 一把拔出飞刀,往后退了几步,“嗖”的一声,甩过来。 “嗡……” 果然,也扎进去了! 琼英撇撇小嘴,上来拔出飞刀,叹道: “飞刀是把好飞刀,当真削铁如泥,可惜我力量太小了,恐怕扔不太远,当匕首倒是不错……林冲伯伯,你有别的功夫么?” 你真的只有十岁么? 林冲一阵无语,话都被你抢完了好么? 愣了一下,忽然想到新得的那颗“龙虎金丹”来,那可是长力气的好东西,但给琼英吃了,会不会造出来一个萝莉版的鲁智深? 到时候,除了脑袋,到处都是肌肉疙瘩…… 单想一想,就很违和啊! 他表情变化太过于丰富,却被琼英捕捉到了,晃了晃他手臂,道: “伯伯,你是不是有长力气的办法?”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夜长大,俏琼英! “没有!” 林冲断然拒绝,这妮子有机会长成绝色美女,怎么能乱来? 琼英扯着他袖子,眼巴巴的看着,甜腻腻的说道: “伯伯,你那长力气的仙酒给我喝一口呗?” 林冲愕然道: “这你都知道了?” “婶婶说啦,那仙酒你吃过,武大郎伯伯也吃过,武松伯伯和鲁伯伯前阵子应该也吃过了,各个力大无穷,就给我一小口行么?” 琼英点点头,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小手儿攥着他袖子,像极了一个站在柜台前面,眼巴巴的跟爸爸要冰激凌的小姑凉。 林冲心都化了…… 真要有这么个女儿,我能给她摘太阳! 转念一想,储物锦囊中还有一颗“西施·美人丹”,一颗“貂蝉·美人丹”,要是这丫头长残了,却也有机会补救,怕什么? 当即取出“龙虎金丹”来,递过去道: “小姑娘家家,喝什么酒?倒是有颗长力气的丹药,待会儿……” 话没说完,琼英就劈手抢了过去,小嘴儿一张一闭,“咯噔”一声囫囵咽了下去,林冲大惊失色,抱起她就跑。 琼英疑惑道: “伯伯,你跑什么……哎呦,好烫!” 林冲跑到阁子外面,见有口大水缸,忙把她丢进去,这才松了口气,用手捧着水往她头脸上面淋,无奈道: “这丹药至阳至刚,吃之前得先泡在水里,要不然炽热难耐,就你这小身板儿,一时三刻,就要熟啦!” 琼英小脸儿红扑扑的,吐了下小香舌,笑道: “有伯伯在,琼英不怕……” 到底炽热难耐,说到这里,忙深吸一口气,一低头闷进水里,直到憋不住了,才弹出头来换气,等缓够了,又没了进去。 只一盏茶功夫,水缸里也热气腾腾,琼英气喘吁吁,直喊热。 这水,好像不太够的样子? 当初林冲、武大郎、武松、鲁智深可都是泡在溪水中,才熬过了那炽热的药力,这缸水才哪到哪? 林冲不敢耽误,一弯腰抱起水缸,便往半山腰跑。 这二龙山上,有两道飞瀑,东西各有一道,从山脚看时,便有似两条白龙从山巅飞扑而下,因此得名。 林冲一路疾奔,来到东边那条飞瀑之下,把水缸往岸上一放,一把提起琼英,纵身一跃,飞入水潭之中,瀑布从头顶落下,水潭中雾气腾腾,正值十月天气,潭水已经变冷了,正合琼英所需! 足足两个时辰,林冲守在潭边,琼英却还在水潭里畅游。 她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此时琼浆入体,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力气,像一条美人鱼,在水里飞蹿而过,“咯咯”娇笑。 林冲也任她玩耍,这丫头没了爹娘,最怕抑郁了…… 左右无事,多玩会儿怎么了? 直到红日偏西,琼英忽然叫了一声“伯伯”,便从水里“嗖”的一声腾跃而起,直朝林冲怀里扑来,林冲看得分明,顿时一头黑线,一把抓起水缸,但听“咚”的一声,却像收了一条水妖,把她兜进了水缸。 下一瞬,“哗啦啦”一声,水缸碎裂开来,琼英从中跌落下来,林冲眼疾手快,急往下一抄,揽住她腰,横抱起来。 琼英撅着小嘴儿,不悦道: “好端端的,拿水缸砸我作甚?” 林冲闭着眼,叹道: “小琼英长大啦,伯伯不能看,旁人自然也不许看,不拿水缸兜着些,就这模样出去,怎么得了?” 琼英往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长高了一尺有余,身上裙子宽松,上半身倒没什么,只是湿透了,若隐若现,裙摆下面却露出两条白生生的美腿来,膝弯正搭在林冲手臂上…… 琼英“啊”的一声娇呼,羞得团成一团。 林冲倒是松了口气,她跳起来时,虽只是惊鸿一瞥,但有“百步穿杨”的目力加成,该看的倒是都看清楚了,着实是肌肤胜雪,骨肉匀停,绝对没有肌肉疙瘩,尤其是那一双修长而白皙的美腿…… 没变成萝莉版的鲁智深就好! 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水缸的碎渣,便把琼英放了下来,闭着眼睛从储物锦囊中取出那套头陀僧袍,递过去道: “先穿我这件好了,回无忧阁再让锦儿给你换了!” 琼英羞羞的应了一声,接过那僧袍,窸窸窣窣的穿了起来,不过多时,忽然轻轻拽了拽林冲的衣袖,低声道: “伯伯,我穿好了,只鞋子被水冲走了……” 林冲睁眼一看,见琼英整个人罩在那僧袍中,还有一大截堆在地上,就像站在个麻袋里面,又是滑稽,又是可怜。 一弯腰,便把她横抱起来,又拿袍摆裹住她一双小脚儿。 有她娘的前车之鉴,林冲可算是记住了,再被人把这双脚儿看了去,琼英怕不是又要寻死觅活,那救了个什么? 琼英红着脸,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形象,确实也不好见人,林冲便绑了“神行马甲”,又贴了“隐身符”,这才迈开大步,一道风似得蹿上山巅,奔进无忧阁。 刚揭了“隐身符”,却见贞娘四女正坐在厅子里打麻将,听见响动,便齐齐看了过来,入眼—— 琼英裹着僧袍,脸儿酡红,头发湿哒哒的一片…… 关键,她被林冲横抱在怀里! 贞娘顿时就想歪了,秀眉一蹙,嗔道: “官人,琼英才多大,你……” 毕竟是京师出品的大家闺秀,心里虽然不满,但“真禽兽”三个字到底是没说出口,不过只看她的表情,已经算说了。 林冲一脸无辜,偏偏一两句也说不清楚。 微一沉吟,吩咐道: “锦儿,带琼英去师师房里,选一套合适的衣服换了!” 说着,就把琼英放了下来。 这一下,众女都懵了,这个女人真是琼英? 之前这小丫头才到林冲腰间,这时却抵到胸口了,难道她僧袍底下还踩了凳子不成,方才也没见那儿有凳子啊? 锦儿满脸狐疑,匆匆奔过来,提起那僧袍下拜,见她依然穿着昨日那条“小裙子”,一双修长美腿从下摆探出,晶莹如玉的美足踩在地上,足趾局促得蜷缩起来,并没有什么凳子。 贞娘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了,讶然道: “官人,你给她吃了仙酒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强盗逻辑,祝家庄事变 贞娘早猜出自己吃的那丹药,跟林冲、武大郎他们吃的“仙酒”完全不同,她要过几乎一年,才显出“药力”来,而且力气没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漂亮了而已…… 林冲却只一日没见,就长高了许多,也强壮了,还有武大郎,据说他之前是个“三寸丁谷树皮”,现在却似小一号的武松一般! 看琼英这模样,应该是林冲那种…… 想到这里,顿时无奈道: “她一个小姑娘,又不上阵杀敌,你给她长力气作甚?” 直到这时,琼英才红着脸回了一句: “我……我要跟伯伯习武,但力气太小了,伯伯才给吃了……” 一旁的李师师却不知道那“仙酒”其实有两种,还以为林冲把留给她的那一壶给了琼英,顿时就幽怨起来。 怪不得要去我房里选衣服? 琼英眼下这身段儿,现在跟我也差不了多少,说好的尝够了师师风致,就给仙酒吃呢? 幽怨的瞪了一眼林冲,便站起身道: “我陪琼英去好了,锦儿也不知道哪件合适……” 一拉琼英,上楼去了。 误会解释清楚,贞娘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便上前揽着林冲臂弯,俏脸儿贴着他胸脯,强行转过话题,低声道: “昨晚忘了送琼英回彩凤别院,她……没听到什么吧?” 还没听到呢? 锦儿都看不下去了,“噗嗤”一声: “怎么没听到,连阁子外面的鸟儿,都惊走了……” 贞娘脸一红,忿忿道: “我跟师师都乏了,锦儿这妮子早按捺不住了,总是偷听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今晚……官人便收了她吧?” “谁,谁按捺不住了?” 锦儿羞愤欲绝,一跺脚,捂着脸溜了。 贞娘“咯咯”一笑,又一脸暧昧的看向潘金莲,这女人倒是知机,没等她说出口,提着裙角,也溜了。 林冲忽然叹了口气,贞娘愕然抬头,道: “官人,怎么了?” 林冲无语道: “那丫头,真真人小鬼大,你知道早上她说什么了?” 贞娘隐隐觉得不妙,但好奇使然,仍然问道: “说什么了?” 林冲苦笑道: “她说,妈妈夜里也曾讨饶,让爹爹爱惜身子,莫要太贪,婶婶却不同,只一味说生生死死,好像受了刑罚一般……” 这一番添油加醋,把贞娘羞得只想满地打滚,好寻个地缝儿钻进去,这辈子,再也不见琼英才好! 鸵鸟似的在他怀里藏了许久,才羞羞的道: “哎呦,都怪你……” 正说着,胡梯上脚步声传来,贞娘面红耳赤,又做了鸵鸟,林冲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抬头看时,却是李师师和琼英。 俩人果然一般高了,只李师师本就是个清瘦美人,琼英看上去却比她还要单薄些,脸上稚气未散,仍是个俏萝莉模样,估计这尺余的身高,怕是都长到两条腿上去了! 李师师上去时满眼幽怨,此时却都散了,看了琼英身材,知道她仍然“平平”无奇,半点儿威胁都没有,若那“仙酒”只是如此…… 不吃也罢! 林冲看了一眼,便说: “琼英,今日也乏了,早些去彩凤别院歇息好了。你力气已经足够了,那飞刀自然练得好,明早再教你,还有一套剑法!” 琼英应了一声,婷婷袅袅走过来,忽然低声道: “伯伯,我娘说只有累坏的牛,没有……” “滚蛋!” 林冲头发都炸了,你这么污,是十岁的小姑娘该说的话么? 琼英嘻嘻一笑,“哒哒哒”的跑了。 贞娘愈发羞耻,在他怀里蹭着,闷闷的道: “我今后怎么见她?” 李师师走过来,疑惑道: “琼英说什么了,官人就动怒?” 林冲没好气的说: “她说你声音太大……” 光阴荏苒,匆匆三月过去。 这一日,林冲坐在无忧阁前,看琼英练剑。 小姑娘到底有天赋,一旦得了“龙虎金丹”相助,气力足够,那“例不虚发”的飞刀之术便难不倒她,便是这套“越女剑”,也只练了半个月,便使得有模有样,早不用林冲指点了。 他在这看着,也不过养眼罢了。 她身段儿苗条,辗转腾挪见,一双长腿在裙下若隐若现,腰肢纤纤,衣带飘飘,宛若谪仙,一剑出,落英缤纷! 看了一阵,忽见一个盖世太保匆匆赶来,行了礼,道: “大帅,公孙军师有请,说有要事!” 林冲一听,来了精神。 也没打扰琼英,便随那个盖世太保匆匆赶到聚义堂,只见鲁智深、武松、公孙胜、乔道清四人坐在桌前,倒没吃酒。 林冲笑道: “什么大事,酒也不吃了?” 四人起身见礼,公孙胜拱手道: “禀大帅,昨日郓州传来急报,说几日前,宋公明忽率梁山泊众将,点了五千兵马,星夜奔去攻打独龙山的祝家庄了……” 不应该啊? 林冲一脸疑惑,杨雄、石秀这俩导火索都被我截胡了,时迁那厮也没露过脸,就他那点儿胆量,没有杨雄、石秀在侧,最多就是干个挖坟的勾当罢了,祝家庄那只鸡应该还活的好好的呢…… 怎么还要打祝家庄? 一时想不明白,便问道: “好端端的,他们去打什么祝家庄?” 公孙胜皱眉道: “梁山泊近来甚是兴旺,召了不少兵马,兴许是钱粮不够使唤,早些时候,派了孔明、孔亮去祝家庄借粮,却被打了一顿,撵回来了。宋江这才兴兵去讨……据盖世太保所报,那孔家庄向来奉公守法,别无恶迹,我等商议过了,才禀明大帅,是否起兵去助他一战?” 强盗抢劫,原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这厮该死!” 林冲骂了一句,便起身道: “先整顿兵马,不必急躁,我脚程快些,先走一步,看看晁天王是什么打算,大哥、二郎骑快马来汇合,若有转圜余地,能说合了最好,若不能时,再起兵马不迟!” 一边说,一边绑了神行马甲,最后一句已经在堂外了。 公孙胜摇摇头,看向鲁智深,问道: “真不带兵马么?” 鲁智深笑道: “不必,大帅一人堪比千军万马,再有我兄弟二人,梁山泊那些土鸡瓦狗,哪里成得了事?山寨一切照旧,待救了祝家庄,回来吃酒……”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扑天雕李应,英雄惜英雄 林冲怎么跑得这么快? 祝家庄,扈三娘啊! 书中说的分明,扈三娘被捉后,宋江便派人将她连夜送回梁山泊,交给他父亲宋太公看管,他“自有发落”,众人都以为宋江要娶她做压寨夫人,实际也没错,这个老硬币,就是存了这心思。 若不是王矮虎横插一脚,扈三娘那一朵鲜花,就被这牛粪踩了! 但这时候,已经没有王矮虎了啊? 扈三娘,怎么办? 林冲心里焦灼,一昼夜风驰电掣,到了独龙山。 先贴了“隐身符”,才上山来看,果见梁山兵马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五六千人,正在半山腰里扎营,知道花荣耳朵灵,也没进去探,远远的看了一阵,却下山来,径去李家庄。 一路走,不胜唏嘘。 怪不得那宋江要打祝家庄,原来这独龙山也在八百里梁山水泊,居中一座大山,那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都是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常言“一山不容二虎”,梁山起势,怎容此处酣睡? 过不多时,到了一处大庄院,便揭了“隐身符”。 但见庄院外面周回一遭阔港,粉墙傍岸,有数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柳树,门外一座吊桥,接着庄门,此时门楼紧闭,吊桥高拽起了,墙里摆着许多庄兵人马,见林冲孤身一人前来,门楼一人隔水喝道: “来人止步,可是梁山贼人?” 林冲扬声道: “在下青州二龙山林冲,听梁山贼寇来犯,特来相助!” 那人一听,慌忙开了庄门,乘只小船过来,尚未靠岸,便先躬身一礼,待到近前,又歉然道: “不知是林寨主大驾光临,失礼了!” 林冲笑道: “贼寇来犯,庄上有些防备也是应该,李大官人可在么?” “在,在……” 那人应了一声,便请林冲上船。 林冲见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生得阔脸方腮,眼鲜耳大,貌丑形粗,穿一领茶褐紬衫,戴一顶万字头巾,系一条白绢搭膊,下面穿一双油膀靴,也有些剽悍之气,便问道: “小哥儿,高姓大名,贵乡何处?” 那人忙回道: “小人姓杜,名兴,祖贯是中山府人氏,因面颜生得麤莽,以此人都叫作‘鬼脸儿’。上年间做买卖,来到蓟州,一时争锋,打死了同伙的客人,吃官司监在蓟州府里,得杨雄大哥一力维持救了,流落此处,眼下在李大官人府上做个总管……” 林冲一听,顿时乐了: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杨雄兄弟眼下正在我寨子里做个统领,不想此处却遇了故人,倒是缘分!” 杜兴大吃一惊,急道: “寨主,我杨雄哥哥可是犯了官司么?” 林冲笑道: “也不算是,那蓟州知府是个好官儿,待他不薄,只因蓟州城里受了些腌臜气,适逢我也在彼,便带他一家老小回了二龙山。过几日,我二龙山兵马便至,个中缘由,你自问他便是!” 听他这么说,杜兴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知道恩公在二龙山,顿时爱屋及乌,陪着林冲,也愈发恭敬了。 俩人下了小船,入得门来,到厅前,两边有二十余座枪架,明晃晃的都插满军器,行至堂前,杜兴道: “寨主在此稍等,待小弟去引大官人出来相迎!” 杜兴入去,不多时,一条好汉匆匆奔出门来,但见他鹘眼鹰睛头似虎,燕颔猿臂狼腰,着实器宇不凡,奔至近前,纳头便拜: “不知林寨主光临,李应有失远迎,失礼了!” 林冲还了礼,笑道: “大官人不必多礼!” 李应起身,拉着他就往里走,说道: “兄长也忒生分,说什么大官人,唤我一声兄弟不好?” 入得堂上,请林冲上首坐了,自在下首陪了,命人取来瓜果、点心、奉上美酒,一发名后厨做上好菜肴款待。 吃了几杯,林冲开门见山道: “林冲不请自来,只为那梁山贼寇,之前路过独龙山,已见他有五六千兵马,不知近日战况如何,庄上可有折损?” 李应一听,忙又拜倒,道: “久闻兄长义薄云天,向来惩恶扬善,扶贫济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二龙山距此隔州过府,上千里路,小弟又不曾拜谒,兄长竟也来了,真真雪中送炭,小弟怎得消受?” 林冲扶他起身,解释道: “倒也算不上雪中送炭,因此前盖世太保来报,我素与那梁山泊之主晁天王有些交情,便先来一探,倘能说合最好……” “怕是难……” 李应摇摇头,道: “兄长高义,但此时血仇已结,恐难善了……” 怕林冲不明白,先将己方形势说了一遍,原来这独龙冈前面,有三座山冈,列着三个村坊,中间是祝家庄,西边是扈家庄,东边是李家庄,三处庄上,总有一二万军马人家。 其中祝家庄势力最大,族长唤做祝朝奉,有三个儿子,号称“祝氏三杰”,长子祝龙,次子祝虎,三子祝彪,又有一个教师,唤做‘铁棒’栾廷玉,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庄上自有一二千了得的庄客。 西边扈家庄,庄主扈太公,有个儿子,唤做‘飞天虎’扈成,也武艺精熟,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功夫甚是强悍。 东村庄上,便是李应的李家庄了。 若论单打独斗,李应稳居三庄之冠,能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背藏飞刀五口,百步取人,神出鬼没,但他庄子上人少,又不爱养庄客,是以兵马也不多,反在三庄之末。 这三庄结下生死誓愿,同心共意,但有吉凶,递相救应。 李应说了这些,又叹了口气,道: “那祝家三子脾气暴躁,任性跋扈,此前梁山泊派人过来借粮,他不给也就罢了,还把那孔明、孔亮暴打一顿,恣意羞辱,撵了回去,这才有了今日之祸,三庄同气连枝,不得不合力下抵敌他……” 林冲笑道: “原来如此,我自与晁天王去说,既然是借粮,便随主人家,能借是恩义,不借是本分,怎能因受些了气,就动干戈?” 李应摇摇头,道: “兄长说的是,只是恐怕也迟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讲武德,套路何在 林冲愕然道: “如何迟了?” 李应苦笑道: “此前一战,我三庄人马齐聚,本来已占了上风,不料那祝家三子贪功冒进,被梁山泊一个叫小李广花荣的先后射死阵前,是小弟与那栾廷玉拼死救了祝朝奉回来,据守不出……祝家庄新丧三子,祝太公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怎能善了?” 这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好么? 书上梁山泊三打祝家庄,前两次也没杀人,只是活捉,直到第三次攻破了祝家庄,才杀人越货,这回怎么一开场就杀人了? 沉吟半晌,忽然想到一个关节,忙问道: “梁山泊可有人被捉么?” 李应摇摇头,细细说来—— 原来,那孔明、孔亮被揍得鼻青脸肿,回去告状,果然引了梁山泊大军来讨,倒也立了贞洁牌坊,不肯坐实了打家劫舍的恶名。 当日到了独龙山,就在半山安营扎寨,也不曾夜袭。 次日,陈兵山下,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依然联合列阵相迎,那宋江率花荣、刘唐等人驱马上前,具说了前事,打算先礼后兵,让祝家三子出来赔礼,奉上粮草,则秋毫无犯。 然而祝家庄势力强悍,哪里肯受这般委屈? 祝龙、祝虎、祝彪也不知会另外两庄,当即率部掩杀过去,三庄同气连枝,李应、扈三娘等不得不从两翼杀出,宋江那边显然是诱敌深入,一触即走,三个夯货果然中计…… 花荣连珠箭,一箭一个! 听到这里,林冲突然反应过来了。 书上前两次打祝家庄时,时迁、黄信、杨林、秦明、邓飞等人先后被捉,自然投鼠忌器,生怕杀了祝家庄的人,惹得兔子跳墙,害了那几个好汉的性命,故而只是斗将,争取活捉…… 此时一听,祝家庄连孔明、孔亮都放了! 一旦手上没了人质,花荣自然毫无顾忌,那一手神箭,谁挡得住? 他在一旁沉吟,李应便继续说道: “祝太公见三子先后丧命,顿时呕血堕马,当时小弟与扈三娘正在两翼,慌忙冲杀进去救援,是小弟与栾廷玉抢了祝太公,扈三娘自压后抵挡,不料被那花荣射死了马,落入阵中,终究不敌,却被掳了去……” 完蛋,扈三娘被捉了! 林冲大吃一惊,当时就想出去救人,又怕李应笑话,说他重色轻义,只得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 “也是少年气盛,那祝家三子一贯嚣张跋扈,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日大战,双方未下战书,尚有转圜余地,不料他已在庄门上立了两面白旗,写道:‘填平水泊擒晁盖,踏破梁山捉宋江’,其实已难善了,只是又害扈家庄折了三娘,着实难缠……” 林冲叹道: “既如此,只好一战。兄弟勿忧,我大哥鲁智深、三弟武松不日就到,此前宜紧守营寨,待我去调大兵来援!” 李应大喜,起身道: “有劳寨主,若若此,三庄可存,小弟先拜谢了!” 林冲起身就走,挥手道: “事不宜迟,我先去也……” 只见他双足一顿,但听“嗖”的一声,人影已在门外,李应吃了一惊,转眼再看时,他已掠上院墙,瞬息之间没了踪影。 愣了半晌,喃喃道: “林寨主这身法,真真鬼神难测……” 却说林冲出了李家庄,即贴了“隐身符”,不仅绑了神行马甲,还施展“神行百变”之术,当真迅若闪电,不过多时,就到了梁山泊。 猫上一艘小船,混上山来。 到了聚义厅,见晁盖独坐厅上,遂揭了“隐身符”笑道: “晁天王,着实好雅兴!” 晁盖抬眼一看,慌忙离席上前,纳头便拜: “不知恩公驾到,有失迎迓!” 林冲将他扶起,笑道: “许久不见!” 晁盖忙将他让到上首,又命手下喽啰整治酒菜,林冲吃了一盏,便把手一挥,厅子中间顿时多了十个大木箱。 “听闻梁山泊近日收了不少好汉,着实为晁天王高兴,恐怕山寨里缺了钱粮,特送来十箱金银珠宝,也能支应一阵了!” 一听这话,晁盖顿觉脸上发烧,讪讪道: “恩公……兄弟这……” 林冲打断他道: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晁天王向来仗义疏财,义薄云天,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知如何,竟听了小人谗言,去打那祝家庄,恁的不珍惜羽毛,传扬出去,岂不叫人笑话了?” 晁盖愈发窘迫起来,惭然道: “原来兄长都知道了……不敢隐瞒,其实也只是借粮,奈何那祝家庄无礼,殴打凌辱孔明、孔亮,恼了诸位兄弟,纷纷嚷着要去给他报仇,小弟见群情激昂,只得允了。且三令五申,命宋押司拿了那祝家子赔礼便是,不可贪婪,以免坏了名声……” 林冲笑道: “怎么,还当真约法三章了?” 晁盖点点头,正色道: “兄长那二龙山声名绝佳,天下皆称,小弟不才,也愿意做个‘义匪’,寻常也不愿他们打家劫舍,为祸人间,不料人马一多,坐吃山空,只得去祝家庄借粮,也曾许诺,说年后还以金银……” 还真是借粮啊? 若当真如此,那祝家三子,可真真活该! 说好了来年还以金银,便不是借,而是做买卖了,你若是不肯,好言好语拒绝了便是,非得打人一顿? 林冲摇摇头,叹道: “晁天王倒是光明磊落,只是那宋押司……怕是阳奉阴违了,只我来时,他已杀了祝家三子,掳了扈家庄的姑娘……” 晁盖大吃一惊,“腾”的站起身,道: “此话当真?” 林冲也有些意外,皱眉道: “祝家庄距此不过百十里,他杀了祝家三子,给孔明、孔亮报仇足矣,若依兄弟之命,理当班师,却也不来报,反倒又劫了扈家庄的姑娘,这山寨到底姓晁,还是姓宋?” 晁盖也有些不爽,却不好发作,只替他遮掩道: “小弟念宋押司恩德,一向待他甚是恭敬,又奉他坐了第二把交椅,因此山寨上下,也都听他吩咐……他当真掳了扈家庄的姑娘?” 林冲更觉惊讶,疑道: “他掳了人之后,便连夜送上梁山泊,交由宋太公收管,晁天王坐镇本寨,居然还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女战神,扈三娘 晁盖一听,也觉得不对劲了。 当真战事吃紧,来不及报讯回来也倒罢了,这可好,你都把人家姑娘送回山寨了,就不惜的跟我说一声? 这特么算什么事儿? 黑着一张脸,拉着林冲就去别院找宋太公。 这老头儿显然得了吩咐,只别在门口,拿话儿搪塞晁盖,却不请他进门,林冲在一旁看得厌烦,一把推开,闪身进了屋,果见床上绑着一个女子,手脚捆作一处,嘴里塞了麻布。 衣服倒还齐整,一套漆金鱼鳞甲未卸,头戴银渗红罗抹额,玉雪肌肤,芙蓉模样,甚是娇艳,一双妙目嘲讽似的看着林冲。 “这色胚,果然藏了人!” 林冲也没多看,骂了一句,扛起就走。 晁盖见他果然扛了个女人出来,一张脸愈发黑了,忿忿的瞪了一眼宋太公,便跟着林冲来到聚义厅。 林冲扛着人,也没落座,只轻笑一声,道: “晁天王这寨主,也做的着实窝囊,所谓疏不间亲,我也不多说了,但有一句,如此藏污纳垢之地,恁的毁了天王一世英名,与其让那群乌合之众裹挟了,做些为非作歹的腌臜事,何不去我二龙山?” 一言毕,举步就走。 晁盖一张脸胀得紫红,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只愣愣的看着林冲脚下生风,一道烟似的下山去了。 一路到了金沙滩,两脚踹翻几个喽啰,抢了条船,便把扈三娘放下,自撑了竹篙,只往岸上一捣,那船儿便似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只是八百里梁山泊,哪里有路? 走了半天,四周还是芦苇荡,林冲也焦躁起来。 再耽误下去,祝家庄都让宋江灭了! 一把丢了那竹篙,俯身解开扈三娘身上的绳索,取出她口中的麻布,此时已近黄昏,金色阳光下,愈发衬得她娇艳绝伦。 扈三娘喘了口气,忙拜下去,道: “多谢恩公搭救……” 林冲听她声音嘶哑,便从储物锦囊中取了水葫芦递过去,扈三娘果然渴得狠了,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喝了一阵,林冲才笑着说: “且不忙谢,你怎知道我是来救你?抑或我只是不满宋江金屋藏娇,只是夺了你回去做压寨夫人,正是方脱虎口,又入狼窝!” 扈三娘放下水葫芦,嫣然一笑: “林教头为了夫人,甘愿弃了官身,杀了那高衙内,流落江湖,怎会看上我这样一个粗莽的女人?再说,以林教头嫉恶如仇,义薄云天的秉性,又怎会捉了我去做个压寨夫人?”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幅卷轴,展开看时,却跟蓟州那马知府手中的一样,左侧是林冲的画像,右侧却是那首《满江红》! 罢了,这画轴居然人人都有了? 林冲苦笑道: “罢了,你既然认得我,便也不瞒你了。我是得了盖世太保传讯,本来是想劝晁天王罢战,然而到了李家庄,才知道宋江那厮已经杀了祝家三子,又强掳你上山,这才来梁山泊讨你回去……” 说到这里,忽然尴尬起来,顿了一顿,才说: “只是这水路,我也不熟悉,你在这水泊长大,可认得路么?” 扈三娘摇摇头,道: “我不回去!” 林冲大感意外,忽然想起书中一个谜团来。 当时宋江攻破祝家庄后,李逵正杀得手顺,直抢入扈家庄里,把扈太公一门老幼,尽数杀了,只有一个扈成,是扈三娘兄弟,见局面不好,投马落荒而走,弃家逃命,投延安府去了。 照理说,如此血海深仇,扈三娘应该跟宋江,至少应该跟李逵拼个你死我活,杀之而后快才对…… 结果,宋江认了她做干妹妹,就许配给那色魔王矮虎。 扈三娘也二话不说,当即拜了天地! 林冲看书时,大呼这宋公明主角光环太厉害,但眼下见了扈三娘,似乎其中又有隐情,有多大事,连家都不愿回了? 见林冲一脸懵逼,扈三娘却笑起来,站起身道: “我也有一身武艺,自小便想做个花木兰、李秀宁那样的女英雄,可我爹不答应,非让我嫁给祝彪那个混账东西不可,说祝家庄势大,若不能联了姻亲,我扈家庄早晚被他吞并了……” 林冲顺着问了一句: “那祝彪,又怎么混账了?” 扈三娘转过身,张开双臂,似在拥抱那个金灿灿的太阳,金色的阳光照在她那身漆金鱼鳞甲上,光晕璀璨,似一个女战神。 “七岁那年,偶然遇见师父,说我根骨极佳,要带我上山练武,爹爹只要了十两银子,连一句话都没吩咐……去年腊月,师父圆寂,临终让我回家看一眼,谁知一进门,就是一碗蒙汗药,你敢信么?” 她一直没回头,其实早已泪眼婆娑。 林冲听她声音哽咽,便没打扰,默默的取了一坛玉壶春酒,拆了泥封,倒出两大碗,走过去往前一递,扈三娘一把接过,一仰脖,“咕咚、咕咚”往下倒,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白玉般的脖颈上面。 喝了酒,一抹嘴,又往下说: “那祝彪若是个好汉,我也就认了,偏生是个高衙内,终日仗着家世,有把子拳脚,在乡里欺压良善,凌辱妇女,让我嫁了他,倒不如死了干净,偏生我爹以死相逼……” 说到这里,忽然吟了一句: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顿了一顿,转过身来,跪倒在地,恳切道: “林教头,你带我回二龙山好不好,我有一身武艺,做你那铁鹰锐士也绰绰有余……其实,那日阵前落马,也是我故意被他们掳去,借此脱身,否则那一群土鸡瓦狗,怎能近得了我身?” “好啊!” 林冲应了一声,将她扶起来,又斟了一大碗酒,扈三娘仍然一饮而尽,粉面一片酡红,甚是娇艳。 这么好的女儿,你就当个货物一样,送给祝彪那厮了? 二人默坐良久,谁也没再说话,眼见红日西沉,林冲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团: “若我不来,恐怕那宋江便会屠了祝、扈、李三庄,见你武艺非凡,怕也舍不得杀,必然会寻个由头,认你做了义妹,嫁给某一个统领,若真如此,你会给亲人报仇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狗贼宋江,纳命来吧! 扈三娘定定的望着林冲,凄然道: “师父一死,我在这世上已没有亲人了,报什么仇?” 林冲叹了口气,没有接茬,这扈老太公也真真瞎了眼,这么厉害的女儿,但凡招一个体己的女婿,何愁扈家庄不能兴盛? 偏偏要联姻,这么爱攀富贵,走捷径么? 之前李应说三庄形势时,林冲就听出来了,虽说这独龙岗有祝、扈、李三庄,实际则是祝家庄一门独大,扈、李二庄不过是藤蔓而已,那李家庄但凡没有李应这么个厉害人物,恐怕也跟扈家庄一样下场。 他不说话,扈三娘却回错了意,咬着下唇,低声道: “林教头……是觉得我刻薄寡恩么?” “那倒不是!” 林冲连忙否认,温言道: “扈老太公待你,如同货物一般,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不过,你说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却不对,简直大错特错!” 扈三娘黯然道: “教头说的是……父母之恩,哪里……” “不是这个!” 林冲打断她,笑道: “待你上了二龙山,怎么能没亲人呢?我三十二位兄弟,各个都是你嫡亲的兄长,我有两个娘子,都是你嫡亲的姐姐,你吃了我的酒,自今往后,便与林冲生死与共,患难同担,我不是你的亲人么?” “哥哥!” “妹妹!” 二人相拥而泣,感人至深…… 当然,这只是林冲想象中的画面,扈三娘却没哭着扑过来,只是俏脸一红,便背过身去,过了许久,才低声道: “你真愿意收留我这个天性凉薄,不认父母的女人么?” 林冲洒然一笑,道: “我山寨里,已有‘风林火山’、‘霹雳雷霆’八个步兵营,将来北上伐辽,还要组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骑兵营,你自选一个,愿意做朱雀军团的大将军,还是白虎军团的大将军?” 一听这话,扈三娘急转过身,道: “你真要兴兵伐辽?” 林冲笑道: “若不然,如何收拾旧山河,如何有脸朝天阙?” 扈三娘妙目流转,欣喜道: “若真如此,莫说是做大将军了,便是做个普通骑兵,但能手刃鞑虏,纵横疆场,也不枉此生了!” “好好好……” 林冲抚掌大笑,便站起身,大手一挥: “大宋天雄军,白虎骑兵军团,怀化大将军扈三娘听令!” 扈三娘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咯咯咯”一阵娇笑,便像模像样的叩拜下去,抱拳道: “末将扈三娘,听令!” 林冲正色道: “命你率白虎军团,开出芦苇荡,直奔独龙山!” 扈三娘秀眉一蹙,娇声道: “还是要送我回去啊?” 林冲道: “倒不是送你回家,之前我去了李家庄,让李应等我援军,自然不能食言,那祝家庄既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不救也罢了。那李应却是个仗义好汉,非救不可!” 扈三娘松了口气,又听林冲笑道: “再说,那祝彪三兄弟都死了,你这叫望门寡啊,那扈老太公再无耻,也不能把你许配给祝家那老头子吧?咱们偏就堂堂正正回家去,若你老爹还不肯让你去二龙山,仔细洒家拿大耳刮子扇他!” “什么望门寡?” 扈三娘嗔了一句,便捉起竹篙,将船儿荡了起来。 正值四月天气,芦苇荡里惠风和畅,仰头是满天星辰,水波泱泱,一叶轻舟穿行其间,着实惬意,二人一路天天说地。 走一路,吃一阵酒。 扈三娘武艺高强,酒量也不凡,但遇上林冲这个酒池,却也陪不住了,勉力撑到独龙山脚下,丢下竹篙,头一歪,竟醉过去了。 早已一夜过去,红日当头。 林冲无奈何,只得扛起扈三娘,弃了那小船,跃上岸来,沿着山路直奔李家庄而来,远远的就看见浓烟滚滚,暗叫不好。 匆匆奔至近前,却见偌大一个山庄,早烧成一片瓦砾,废墟中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焦尸,面目全非,也看不出哪个是李应,哪个是杜兴? 顿时跳脚,早知道就不跟扈三娘喝酒了…… 早早赶来时,哪有此事? 正自懊恼,忽然想起宋江三打祝家庄时,曾冒出郓州知府,将李应骗出庄去,又拐了他妻女,烧了庄子,这才赚他上山! 也许,这次也一样? 一念至此,便施展“神行百变”匆匆朝独龙山外奔去,约莫三十余里,到了一处密林,见山下路上,正有一队差官,一人穿着知府官袍,乘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几个虞候、节级、牢子。 队伍中间,正是李应、杜兴,各戴枷锁,徒步而行。 林冲暗暗冷笑,跃上一株大树,将扈三娘放在树丫上,正待跃下去劫了李应、杜兴二人,却听对面林中一阵耸动,闯出来一彪人马,凝神看时,为首正是宋江、花荣、刘唐,那刘唐爆喝一声: “梁山泊好汉,合伙在此!” 那知府人等不敢抵敌,撇了李应、杜兴,逃命去了。 宋江喝叫赶上,众人假意赶了一程,回来说道: “我们若赶上时,也把这个鸟知府杀了,但自不知去向。” 遂与李应、杜兴解了缚索,开了锁,便牵两匹马过来,与他两个骑了,二人一头雾水,那宋江却上前道: “且请大官人上梁山泊躲几时,如何?” 李应道: “却是使不得,知府是你们惊走了,不干我事……” 宋江笑道: “官司里怎肯与你如此分辩?我们去了,必然要负累了你。既然大官人不肯落草,且在山寨消停几日,打听得没事了时,再下山来……”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爆喝,便似半空里一道霹雳。 “宋江狗贼,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却见林子里跃出两条好汉来,一个手持一百二十八斤的月牙铲,另一个手握双刀,威风凛凛,不正是鲁智深和武松? 二人不由分说,几个腾跃过来,直取宋江。 一行人顿时大惊失色,花荣挺枪上去,拦住鲁智深,刘唐自取了朴刀去挡武松,手上不慢,嘴上大叫道: “武都头,这是作甚?” 武松也不愿伤他,手上招式放缓,道: “刘唐兄弟,你且让开,我兄弟二人只为宋江这奸贼而来!” 第一百四十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江一听,忙举手道: “武都头别来无恙,不知宋江哪里得罪了?” 武松怒道: “哪里得罪了?你去问青州城下,瓦砾场上那数百户冤魂,我林冲哥哥念及晁天王,饶你不死,你竟不知悔改,又来劫掠祝家庄……不消说,我今日便纳了你狗命,也免得无辜百姓受苦!” 宋江暗暗叫苦,若是别的事,还能遮掩一二,可他在青州城下作恶早被慕容知府悬赏海捕,天下皆知,怎么抵赖? 可那些人与你非亲非故,轮得着你急赤白脸的来报仇么? 说话间,武松已跟刘唐打了二十余合,刘唐败相毕露,好在武松也不想伤了他,只逼他后退而已,这才能勉力支持,却也连连后退,吓得宋江不住往后闪,孔明、孔亮也吓破了胆子。 正在这时,宋江背后又跃出两人: 其中一个,头上三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 另一个,一般头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披千点寒霜,素罗袍光射太阳,银花带色欺明月,手中抡一枝寒戟银蛟。 这二人,正是宋江在对影山收的两个好汉,人称“小温侯”吕方和“赛仁贵”郭盛,跃出阵来,一取鲁智深,一取武松,花荣、刘唐顿时手上一松,六人战做一团,一时不分高下。 当时孔明、孔亮护着宋江往后退,一众喽啰帮不上手,都在宋江身后簇拥着,无人看管李应、杜兴,他二人却没趁机逃脱,左看右看,只是为难,也不知道帮哪边才好…… 本来,宋江攻打祝家庄,武松二人又是林冲搬来的救兵,自然应该帮武松、鲁智深打宋江,可这厮偏偏又从那郓州知府手里救了李应,此时出手,似乎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 又过五十余合,武松、鲁智深渐渐兴起,大呼“痛快”,一发全力施展施展起来,刘唐等人暗暗叫苦,花荣忽的往后一缩,退出几步,左手去飞鱼袋内取弓,右手向走兽壶中拔箭…… 林冲远远看见,急忙也从储物锦囊中取出弓箭来,俩人同时搭上箭,拽满弓,但听“飕”的一声,花荣那箭,直奔鲁智深面目! 堪堪射到,忽然斜刺里一根寸金凿子箭射来,不偏不倚,正中花荣那箭头,“叮”的一声,两支箭跌落在地。 百步穿杨的神箭,加持了例不虚发的飞刀术,果然厉害! 鲁智深吃了一惊,爆喝一声: “贼子,安敢偷袭?” 那边林冲已施展“神行百变”,跃出丛林,直奔向宋江,花荣正待取箭,忽觉身边人影一闪,但听宋江一声惊呼,扭头看时,却见林冲不知何时出现,已将一把剜心尖刀抵在宋江咽喉! 林冲把刀子一挑,冷笑道: “宋押司,别来无恙乎?” 宋江战战兢兢道: “林寨主,这……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林冲冷哼一声,喝道: “还不叫罢手?” 其实刘唐、武松、鲁智深见林冲来了,早放缓了手脚,听他一喝,当即跃出战团,那吕方、郭盛也收了方天画戟,朝宋江奔来。 林冲把刀子一探,宋江急道: “众兄弟,切莫惊慌,但听林寨主吩咐!” 花荣本来取了箭,打算给林冲头上开一个透明窟窿,闻言只得放下弓箭,劈手取回长枪,遥指林冲,道: “林冲,速速放了我哥哥!” 林冲摇摇头,把手腕一翻,那剜心尖刀“噌”的一声,插进宋江左肩,顿时血流如注,又“噌”的一下拔出来,依然抵在他喉间,道: “宋押司,看来花知寨还有别的想法,怎么说?” 宋江忍着痛,急道: “花荣兄弟,不可无礼!” 花荣这才收了枪,那边吕方、郭盛也垂下方天画戟,武松、鲁智深便拨开几人,来到林冲身边,李应、杜兴也靠了过来。 林冲故意问道: “李兄,你不在庄里等我,怎得到了此处?” 李应叹了口气,回道: “今日一早,忽有郓州知府并一群差役上门来,问我祝龙、祝虎、祝彪三人之死,不容辩解,便说祝老太公已呈诉状,告我里通梁山贼寇杀了他三子,拿长枷锁了我与杜兴,带去州里……不期到了此处,却被宋押司一众人马惊走,才得解脱了……” 林冲冷笑一声,对宋江道: “宋押司,你这一出假扮知府的好戏,待我大刑伺候,才肯说么?” 宋江骇然道: “林教头,这可不好乱说……” “乱说?” 林冲冷笑一声,道: “那郓州知府,与我是至交好友,方才路过,我怎不认得?” 说着,又将刀子戳进他右肩,喝道: “还不从实招来?” 宋江疼得直哆嗦,只怕一言不合,他又拿刀子来戳,再者他赚李应回了梁山泊,迟早也得说明真相,只得颤声道: “寨主容禀,只因我等久闻李大官人好处,想请他上梁山泊,又怕他不肯,才出此下策,着‘石将军’石勇扮了那知府,‘白日鼠’白胜扮了虞侯,几个头目各扮节级、牢子,骗大官人出庄,而后半道上劫了他,也好一并回梁山泊聚义,坐一把交椅……” 李应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 “恁的瞎了你的狗眼,我李应堂堂一条好汉,即便舍了家业,自然也去林知寨那二龙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太保,惩强扶弱,替天行道,谁稀罕你那贼窝里一把交椅?” 宋江讪讪一笑,呐呐不敢言。 林冲又说: “你善使绝户计,恐怕不止诓了李兄,还差人杀了他家丁,掳了他妻妾,烧了他庄院,绝了他后路,是也不是?” 宋江不敢隐瞒,颤声道: “寨主明鉴,我等诓了李大官人之后,确实差人假扮巡检、都头,带领三百来土兵,到庄上抄扎家私,锁了他家眷,将家里一应箱笼、牛羊、马匹、驴骡等项,都拿了去,又把庄院放起火来都烧了……” 李应听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暴起怒道: “你这狗贼,恁得害我如此?” 宋江急道: “大官人莫慌,你家宝眷并未受罪,都好好的送往山寨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扑天雕归心,扈三娘认亲 说到这里,忽见林冲把刀子一翻,冷冷道: “劳烦花知寨跑一趟,去将李兄家眷接来此处,否则宋押司这黑黢黢的心儿、肝儿,却须亮将出来,给李兄解恨了……” 花荣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刀子,宋江却吓软了,急道: “花荣兄弟,还不快去?” 花荣咬咬牙,翻身上马,提着那枪道: “林冲,你若敢伤了我哥……” 话没说完,林冲就一刀下去,“唰”的一声,宋江一袭长袍从中裂开,露出胸腹肌肤,中间一道血痕,入肉半寸,鲜血淋漓而出,宋江整个人都吓懵了,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林冲哼了一声,喝道: “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要去便去,不去收尸!” 见他真要剖腹挖心,花荣顿时投鼠忌器,也不敢慢待了,急收了长枪,朝宋江拱拱手,慌忙打马而去…… 花荣一走,林冲反倒把宋江放了。 没了这“小李广”,宋江身边一个手快的也无,他一旦施展“神行百变”,随时就能就能拿捏了,何必像个不专业的劫匪一样? 将这厮丢给刘唐,道: “刘唐兄弟,你也是响当当一条好汉,想那晁天王一向仗义疏财,义薄云天,你们却背着他在这里为了区区一些粮草打家劫舍、掳人妻女、滥杀无辜,对得起他么?” 刘唐老脸一红,自知理亏,忙俯身道: “寨主说的在理,俺们这一行,确实有损哥哥声誉……只是那祝家庄可恨至极,先折辱了孔明、孔亮不说,又……” 林冲摆摆手,截住他道: “不必多说,我已去梁山泊见过晁天王了,他曾吩咐你们迫得那祝家子赔礼便可,却没让你们杀人……看在晁天王金面,宋江我也不杀,待李兄家眷一倒,便放你们去了!” 说罢,纵身跃入丛林,不一时扛着扈三娘回来了。 鲁智深见他扛了个女人回来,顿时打趣道: “大帅,这又是哪一位嫂嫂来了?” “哪里的嫂嫂?” 林冲笑道: “这是一位好汉,待她酒醒,莫让她打了你去!” 鲁智深自然不信,只是笑,一旁李应见了,忙上前道: “鲁提辖有所不知,这位是扈家庄的女儿,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武艺甚是了得,端的不可小觑!” 林冲把扈三娘放在马背上,见刘唐、吕方、郭盛等都围着宋江,正给他撒药包扎,便走上前,道: “刘唐兄弟,我不管你山寨里如何龌龊,但请听我一言,你是晁天王救下的兄弟,出生入死,不离不弃,从不曾亏了你。但宋江这厮,拿了扈三娘送去山寨,都不曾告知晁天王,我昨晚与他吃酒,尚且不知你们已经杀了祝家三子……你好生思量,今后莫再冷了他心!” 刘唐一听,整个人都懵了,啥意思? 听着好像是我背信弃义? 愣了半天,才问宋江道: “哥哥,日前斩获祝家子时,并未派人禀告寨主么?” 宋江暗暗叫苦,只得做出一副惭愧模样,道: “宋江色迷心窍,看上了这扈三娘,生怕哥哥不允,才偷偷送往家父别院去了,因此上也没敢报捷……” 刘唐也不傻,瞪眼道: “这么说,吴学究这‘连环计’,晁盖哥哥也不知道了?” 见宋江点头,顿时腾的站起身,怒道: “宋押司,你当真想做寨主?” 宋江苦笑道: “宋江何德何能,敢做寨主?只是哥哥向来宅心仁厚,若是禀明了,只怕他不愿用这下作伎俩赚李大官人上山……宋江卑鄙无耻,似这等手段做了也就做了,容后再去哥哥面前乞罪罢了!” 刘唐气得说不出话来,容后乞罪,你倒是说的轻巧! 那时候木已成舟,传扬出去,旁人却不会说是你宋押司卑鄙无耻,这口黑锅,还不是要我晁盖哥哥亲自背了? 林冲也懒得搭理他们,便牵了马,与武松、鲁智深、李应、杜兴四人进林子里,寻一处阴凉歇着,让他四人相见了,取酒来吃。 吃了一阵,鲁智深道: “李兄家园被焚,也无处栖身了,待接了嫂嫂,不如同我等一道回二龙山去,一向有个照应,也省得在此处受腌臜气!” 李应看了一眼林冲,说道: “小弟正有此意,只是家眷拖累,上山可方便么?” 一听这话,边上武松顿时笑起来: “如何不方便,我们二龙山正有一处彩凤别院,专门安置家眷,你便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也一并住下了,何愁此事?” 李应老脸一红,讪讪道: “倒也没有……” 四人吃喝谈笑,不觉红日西沉,夜幕降临。 那边刘唐一个人抱着朴刀,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生气,气自己瞎了眼,非得跟宋江出来给孔明、孔亮报仇,却糊里糊涂干了一件架空晁盖的龌龊事情,林冲那句“莫要再冷了他心”,像刀子一样扎在心底。 越看宋江,越是来气。 晁盖一直说宋江与他有“救命之恩”,纯粹是客气罢了,刘唐、吴用都知道是林冲报讯在前,宋江不过是走了个马后炮而已。 关键是,那吴学究怎么也跟宋江混在一起了? 刘唐的肌肉脑袋,怎么都想不明白,闻着林子里飘来的酒香,也觉得苦涩无比,却不知如何有脸再回山寨? 吕方、郭盛等人护着宋江,也不敢走,花荣不在,他们几个根本打不过鲁智深和武松,再加上一个神出鬼没的林冲,更没胜算,生怕恼了他,就来剖了宋江的心肝,只得苦苦守在一旁,等花荣回来。 却说扈三娘睡了半日,终于酒醒,从马背上爬起来,睁眼看时,却见林冲、李应、杜兴并两个彪悍英雄在树下吃酒。 揉揉眼睛,便跃下马,走上前抱拳道: “哥哥,李大官人,失礼了!” 林冲笑道: “醒得正好,却来见两位哥哥,你且猜猜,他二人是谁?” 扈三娘嫣然一笑,道: “哥哥却要考我了,这一位大和尚英雄非凡,想必是鲁提辖当面,你兄弟三人名满天下,那这一位,必然是打虎英雄武都头了?” 二人笑着起身,还了礼,鲁智深道: “大帅说扈三娘英雄了得,且来吃一碗酒!”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背信弃义,扈老太公 扈三娘二话不说,便来斟酒。 林冲一阵无语,劈手夺过酒坛子,皱眉道: “醉了一天,还要吃酒?” 扈三娘“咯咯”笑道: “不妨事,今日又多了两位哥哥,怎能不吃一碗?” 林冲道: “也不在一时,你吃的醉了,又得我扛……再者,这里可不是两位哥哥了,李兄、杜兄都要回我二龙山,今后却也不是李大官人、杜总管了,还不改了口,唤一声哥哥?” 扈三娘一听,忙抱拳道: “小妹无礼,见过寨主哥哥,和尚哥哥,打虎哥哥,李家哥哥,鬼脸哥哥,日后莽撞了,还需哥哥们多多周全!” 众人大笑,都说她这哥哥唤得好。 正说着,忽听一阵马蹄声传来,便齐齐奔出丛林,却见花荣骑着快马,持一支火把,引着几辆马车匆匆奔来。 林冲本想要挟宋江放弃攻打祝家庄,此时汇合了鲁智深、武松,却又改了主意,那样做法,好像我怕了他梁山兵马? 我三兄弟,挑了他又如何? 一念至此,便放慢脚步,扬声道: “宋押司一路走好,不送了!” 宋江黑着脸,应了一声: “多谢教头手下留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那花荣见宋江已裹了伤,便滚鞍下马,扶着他上了马,便丢下马车,与吕方、郭盛、孔明、孔亮等人各自骑了马,掉头就走。 刘唐跟了几步,忽然回头叫道: “林教头,多谢了!” 林冲挥手道: “兄弟多多保重,多来二龙山吃酒……” 这头李应早急不可耐,匆匆奔去马车里看了,果然一家老小都在,全须全尾,倒没受苦,这才松了口气,回身拜倒,道: “多蒙哥哥搭救,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凭驱策,不敢有违!” 林冲忙赶上前扶他起来,笑道: “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李兄先护送家眷去二龙山,我与大哥、二郎、三娘先去救了祝家庄,便回山寨相聚!” 李应急道: “小弟也有些武艺,怎能独去?且我李、扈、祝三庄同气连枝,于情于理,都得先救了他,家眷先去三娘庄上暂住几日便是!” 一行人便牵了马车,转道扈家庄。 到了扈家庄前,扈三娘却近乡情怯,止步不前,只偷眼看向林冲,后者知道她委屈,便低声道: “莫怕,还是那句,若那老头不识时务,我拿大耳刮子扇他!” 扈三娘“噗嗤”一笑,这才上前叫门,正值半夜三更,庄上却不似李家庄那般警戒,墙头并无一个家丁看护。 叫了几声,大门“吱呀”一声推开,却是个年老门子,见是扈三娘,顿时大喜,正要引她进去,扈三娘侧身让开,道: “二龙山林寨主、李家庄李大官人都来了,速速去请爹爹来迎!” 过了许久,才见那门子引着一条彪形大汉奔来,那汉子面容俊朗,眉眼之间倒与扈三娘有几分相像,但体魄魁伟,行走间虎虎生风,此时神色带着几分尴尬无奈。 方一出门便朝李应深深一躬,道: “小弟背信弃义,坐视李家庄遭焚,惭愧至极,请大官人责罚!” 李应还了一礼,笑道: “不必介怀,我自中了宋江那厮奸计,与贵庄何干?” 扈三娘在旁暗暗蹙眉,插了一句: “大哥,爹爹呢?” 问了这句,又转身对林冲道: “哥哥,这是我大哥扈成,诨号‘飞天虎’。” 扈成听见,忙拱手道: “敢问这位英雄,可是林寨主当面?” 林冲颔首道: “在下林冲,这厢是鲁达、武松,深夜到访,叨扰了!” 扈成忙拜倒行礼,尴尬的说: “贵客盈门,本该设宴接风,只是……家父已与宋押司讲和,方才吩咐,不可纳诸位进门,实在是……惭愧,惭愧之至……” 扈三娘一听,气的俏脸儿煞白,正要说话,却被林冲暗中拉了一把,攥住了她那只纤纤玉手,顿时脸一红,咽下话头,却听林冲问道: “原来如此,不知老大人又如何与那梁山泊讲和了?” 扈成面色发红,惭然道: “不敢瞒过寨主,那日舍妹遭掳,宋押司便派了一彪人马来庄前,倒也没攻打,只送了口信,说要娶了舍妹,化干戈为玉帛。若不然时,便攻破庄子,杀将进来,鸡犬不留……家父见他势大,只得应了,便收了宋押司聘礼,约定无论祝、李两庄如何,切不可救护……” 扈三娘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但觉林冲攥着她手掌,轻轻捏了几下,一阵羞意浮起,就压住怒火,冷冷的看着扈成。 后者自知理亏,也不敢看他,只低声道: “小弟得见舍妹无恙,深感大恩,难以为报,但可拖延一阵,还请大官人、林寨主速速去投他处,倘梁山兵马探知,恐又来劫!” 忽然拔出刀来,在扈三娘脚前地上划了一道,含泪道: “三娘,家里无恩无义,一向对你不起,所谓血浓于水,不过是绊你的枷锁,天可怜见,今日既然得脱魔窟,此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扈家庄与你,再无半分干系!” 扈三娘一听,顿时泪眼婆娑,哽咽道: “大哥,我……” “还不快走?” 扈成咬牙喝了一声,又说: “此时不走,等爹爹听见了,必然又以死相逼,迫我捆了你送去宋江那边……大哥无能,窝囊至此,不能护你周全,今后万要保重!” 说着,团团一礼,道: “扈家庄卑鄙无耻,背信弃义,然与扈三娘无关,还请诸位念她年幼无知,多多担待,扈成无以为报,来世衔草结环,当牛做马!” 咬牙拽着那门子进了门,就把庄门关了。 林冲长叹一声,对扈三娘道: “老大人冥顽不灵,你哥哥虽是愚孝,却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正在这时,忽听祝家庄那边鼓角轰鸣,一阵阵喊杀声传来,林冲忙止住话头,施展“神行百变”,脚踏那庄墙,几个腾跃,就翻上角楼,远远望去,却见祝家庄大火四起,烈焰滔天。 心头一跳,忙跃下地来,急道: “当是宋江那厮趁夜攻打祝家庄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寻一处隐蔽之所,将李兄家眷安置妥当,我兄弟几人速去助战!” 第一百四十三章 病尉迟孙立,可敢一战 李应一拍大腿,道: “确有一处,贼人一时也寻不到!” 当即引众人改道向西,到了独龙山另一侧,却是一处断崖,无路可走,李应便舍了马车,丛林间寻了一条羊肠小道,扶着家人辗转走了七八里路,拨开藤蔓,才见一个天然溶洞,正在崖间。 待安顿了,留杜兴守护,林冲、鲁智深、武松、李应、扈三娘五人便匆匆奔下山来,卸了马车,骑马直奔祝家庄。 及至近前,庄里喊杀声已经小了许多,四处浓烟滚滚,庄门洞开,墙头上横尸遍地,却无一个活人,隐隐火光中,只见门楼上吊着一个人,众人一看,急忙驱马上前,林冲已从马上跃起来,几个腾跃,便翻了上去,挥刀斩断绳索将那人救了下来。 跃下墙头,众人都围了过来,却见那人胸腹间血肉模糊,早已死去多时,一头银发纷乱,也沾满了血污,李应顿时大哭: “终究来的迟了,却折了我兄长……” 扈三娘见林冲疑惑,便说: “这就是祝家老太公祝朝奉了,他这一死,祝家庄……” 说到这里,却又顿住,将“还救么”三个字生生咽了下去,她虽然看不上祝家庄,可李应在侧,说出来伤人。 她不说,林冲却听出来了,正要说话时,忽觉左掌心热腾腾的痒将起来,顿时疑惑,祝家人都死绝了,又让我去救谁? 略一沉吟,便道: “贼兵势大,又已攻破了庄院,恐不好力敌。诸位兄弟,先带老太公遗体回那山洞,来日厚葬,我且进庄一探,须臾便回!” 说着,把胸口一拍,原地消失。 扈三娘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在空气中抓了一把,自然走空,鲁智深见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觉莞尔,笑着说: “大帅是神仙,会隐身的法术,其实早走了!” 一把拉起哭倒在地的李应,便牵了马来,将祝朝奉的尸体横在林冲马上,催了一声,一人双缰,策马而去。 李应也知道孤掌难鸣,只得跟着武松、扈三娘去了…… 却说林冲隐身而来,一路见了吕方、郭盛,却不见花荣、刘唐、孔明、孔亮几人,另外有几个头目看着面生,也没留心,只循着左掌心越来越痒的地方,匆匆奔来。 不多时,到了正堂前厅。 庄里烈焰滚滚,此处却未起火,地上躺着一条汉子,身长九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只是肋间一片血污,仍自汩汩冒血,一时挣扎不起,气喘声甚重。 在他前方,立着一人,淡黄面皮,落腮胡须,八尺以上身材,手提一管长枪,腕上悬一条虎眼竹节钢鞭,正低头喝道: “栾廷玉,祝家庄已灭了,你还不服么?” 地上那汉子“呸”的吐出一口血痰,昂首冷笑道: “孙立,我自瞎了眼,引来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贼入庄,却害了祝老太公一家,着实该死,速速取了我项上人头,跟你狗主子邀功请赏去,倒在这里假仁假义,闲话什么?” 林冲一愣,原来是孙立和栾廷玉? 栾廷玉是祝家庄的教师,祝龙、祝虎、祝彪三人的师父,换做铁棒栾廷玉,善使长枪、飞锤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 孙立是他的师弟,原是登州兵马提辖,绰号“病尉迟”,后在在弟弟孙新、弟媳顾大嫂的劝说下,为救解珍、解宝兄弟,联手劫了牢狱,救出了解家兄弟,一同上了梁山泊。 按书中情节,他是打着登州兵马提辖的旗号,以换防为名,骗得栾廷玉信任,得以进入祝家庄,与梁山人马里应外合,攻破了祝家庄。 看这模样,应该是情节重现了? 林冲在暗处发愣,孙立却没闲着,闪身避过栾廷玉那口痰,再听他言语侮辱,顿时心头火起,手腕一翻,将那虎眼竹节钢鞭抓在手中,就是往下一轮,打听“咔嚓”一声,正砸在栾廷玉腿上。 栾廷玉闷哼一声,仰天大笑: “狗贼,就这点力气么,断腿算什么,何不将我打碎一团?” 孙立面色数变,终究忍住了,长叹一声,道: “师兄,这祝家庄向来欺压村民,为祸一方,梁山泊兴兵至此,灭了他满门,也算是替天行道,那宋公明、晁天王都是鼎鼎大名的江湖豪杰,以师兄身手,何不去做一把交椅,大碗吃酒,大秤分金银?” “不用装了……” 栾廷玉冷笑道: “师父早就说过,你面热心冷,功利心极重,这才早早逐你下山。多年不见,果然应验,你若真想留我一命,何必背后偷袭,给我这一刀?江湖上义气为重,你虽得了大功,却又背上了陷害师兄的恶名,若不偷偷将我杀了,将来如何在那梁山泊立足,又有谁看得起你?” “师父就是偏心!” 孙立抡着钢鞭,气急败坏的说: “论天分、论勤修、论智谋,我一样不比你差,可师父偏只对你倾囊相授,总是提防于我,我哪里比不过你了?” 栾廷玉笑道: “师父哪里偏心了?我入门选了枪里藏锤,你不爱这铁锤,自己选了枪里藏鞭,师父一样倾囊相授,你始终打不过我,却与招式无关,只因我早入门几年,底子厚实,而你急功近利,只想学了杀招,一夜之间就能无敌于天下,却来怨师父偏心,岂不可笑?” 他不说倒好,越说孙立越是怒不可遏,当即扬起钢鞭,又朝栾廷玉左肩砸去,显然不是要命,而是要将这师兄生生虐杀了! 忽听“当”的一声巨响,一根长棍凭空出现,正格住那钢鞭,但见火花四溅,孙立虎口发麻,钢鞭顿时脱手,林冲已经揭了“隐身符”,手持金刚伏魔棍,现了真身,冷笑道: “孙立,欺负你师兄作甚,敢不敢与我一战?” 孙立一听,便知道方才那对话都被他听了,当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顾他如何出现,一手抓起长枪,另一手握住钢鞭,三两步赶上前来,枪头直取林冲咽喉,钢鞭却抡向他腰间…… 林冲怡然不惧,使出“金刚伏魔棍法”,但听风雷声起,只听“当、当”两声,便已荡开枪、鞭,当头一棒! 第一百四十四章 圣母栾廷玉,无耻孙大郎 孙立心下一惊,忙闪身避过,挺枪来敌! 在水浒世界,林冲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孙立,也不是说他武功不行,而是品性实在是龌龊,水浒好汉,义字当头,这厮却一出场就把师兄害了,而且用的是卑鄙无耻的手段! 即便身处两个敌对阵营,完全可以战场上见个真章,没必要卑鄙无耻先骗了栾廷玉,而后里应外合,让梁山泊屠灭祝家庄好不好? 书中栾廷玉之死,是个谜团。 没说混乱之中是谁杀了他,也没说他怎么就死了,只在战后总结时,借了宋江之口,说了一句—— 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 方才暗中听了一阵,才知道真相,原来是孙立这个王八蛋,害了师兄不说,大功告成之后,还要杀他灭口,真真不当人子! 既然知道原委,下手更不容情,招招全力施为,势大力沉,只打了十余合,孙立就有些吃不消了,双臂发麻,虎口鲜血长流,再也攻不出去,只勉力格挡,一步步退往墙角。 后世的水浒粉,都说孙立堕入地煞榜是屈才了,若不提他人品,单论武功,应该是天罡水准,当真如此么? 其实孙立武艺,正如他师兄所说,眼高手低。 且不说他是否真能与呼延灼大战三十回合,原作者在他与石秀大战五十回合之后,在旁白里也曾下过定论—— 看官听说,石秀的武艺不低似孙立,要赚祝家庄人,故意教孙立捉了,使他庄上人一发信他…… 也就是说,他本来打不过石秀! 而石秀本人,也不过排在天罡榜第三十三位! 林冲这一番打将下来,心中愈发笃定,这厮当真言过其实,还敢号称“病尉迟”,真真要把门神羞得掉下来! 又过五六合,林冲磕飞了孙立长枪,金刚伏魔棍法横扫,但听“咔嚓”一声,孙立双腿齐膝而断,顿时扑倒在地,惨声长嚎,林冲更不留手,当即一棒劈下,直取顶门…… “林教头饶命!” 间不容发之际,栾廷玉急急叫了一声,林冲手腕一抖,棒子贴着孙立耳郭落下,正砸在他左肩,“咔嚓”一声,左臂软踏踏的垂了下来。 林冲收棒转身,疑惑道: “这等背信弃义的狗贼,留着作甚?” 栾廷玉苦笑道: “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我下山时,师父曾说,依孙立品性,恐怕终要惹事,让我帮衬着些。他舍了官身投贼,显然是惹了官司,虽害我至此,但看在师父金面上,还请林教头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也罢!” 林冲岿然一叹,道: “便全了你师门之义,兄台又如何认得我?” 栾廷玉笑道: “林教头的画像及那首《满江红》,江湖上各处售卖,精细些的,卖到十两银子一幅,在下也有一幅,自然认得!” 这人也是个硬汉,双腿断了,肋间一个血窟窿,仍在汩汩冒血,却坐在地上,谈笑风生,似乎受伤的不是他一样,同样被砸断了双腿,那孙立还在墙角不迭声的惨嚎呢! 林冲不忍他受苦,便从储物锦囊中取出那“白骨生肌”的金疮药来,细细涂抹在创口,又斩了几片木板,将他双腿锻骨捆好,药力散出,栾廷玉顿觉创处清凉一片,甚是舒坦。 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林冲,犹豫再三,还是说了: “多谢教头,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林冲早看出来了,无语道: “怎么,还让我给你师弟治伤么?” 栾廷玉叹道: “他既然拖家带口上了梁山泊,今后便仗着一身武艺过活了,若残了双腿一臂,必然遭人嫌弃,如何活得下去?” 圣母大人,请受在下一拜! 林冲也没奈何,只得去给孙立也抹了金创药,一样拿木板给他断骨处固定好了,扯来一截幔帐,裹了个严实。 回过头,扛起栾廷玉就走。 路上也懒得耽搁,遇见的梁山泊喽啰,都是几脚放翻在地,几个腾跃,遁出庄院,回头看时,偌大一个祝家庄,早已树倒猢狲散,吕方、郭盛等人率部大呼小叫,正往外抬金银、粮草…… 林冲看着栾廷玉,一面走,一面感叹: “你这性子,也不知如何教出来三个飞扬跋扈的徒儿?” 栾廷玉长叹一声,道: “师父说我性子过于宽厚,智谋不足以弥补,果然如此。祝家三子,明面上是我徒儿,实则是东主而已,枪棒上能听我几句,如何行事、做人,又怎听劝?终究是秉性害人,若他知进退,也无今日之祸了!” 这时,林冲左掌心猛地一热,脑海中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行善,揭穿“病尉迟”孙立卑鄙无耻的真面目,救回“铁棒”栾廷玉,避免英雄蒙尘,特奖励“龙虎金丹”一枚!】 赚了,赚了…… 林冲大喜过望,这下可好,得了一个比孙立强悍的栾廷玉,还附赠一颗“龙虎金丹”,岂不是又能造一个大力王出来? 正奔行间,忽见一人慌慌张张,踉踉跄跄迎面奔来,待到近前,却是扈成,见他背上插着一支箭,直透前胸,双臂、肩上也都是血口,不住往外渗血,滴滴沥沥,淌了一路。 林冲忙扶住他,问道: “扈兄,怎得这般伤了,到哪里去?” 扈成失血过多,整个人早就迷糊了,根本没发现前面有人,只撑着一口气闷头跑路,被林冲一问,才强打精神睁眼一看,顿时大哭: “林教头……宋江那厮可恨,方才率花荣、孔明、孔亮等人引兵抢入庄里,见人就杀,我打不过花荣,被他杀了爹爹,仓皇逃出时,又遭他背后射了一箭,我是不行了,你们快跑,快跑……” 头一歪,昏死过去。 林冲也不懂医术,但此时哪里顾得上许多?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咬牙,“嗤”的一声,拔出那箭,顿时鲜血狂喷,忙将金疮药里里外外涂抹上去,这才止血,又给他双臂、肩膀创口涂了药,尚不及包扎,扈成来路上已经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这群狗贼,果然有狗鼻子! 林冲暗骂一句,忙将扈成扛在另一肩上,左边扈成、右边栾廷玉,施展“神行百变”,瞬息间电射而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放长线,钓大鱼! 不多时,入得洞来,众人都迎上前。 林冲先把栾廷玉、扈成放下来,又把祝家庄、扈家庄的情况说了一遍,倒是不用出去帮忙了,两个庄子都被屠了,怎么帮? 李应本想央求林冲一起冲杀出去,撂翻宋江等人给祝朝奉报仇,但见这两人如此凄惨,这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他早知道栾廷玉厉害,连他都断了双腿,捱了刀子,真要冲出去,谁知道能活着回来几个? 林冲看在眼里,自然明了,略一沉吟,便说: “李兄,今日却不好报仇了。那宋江固然该死,但梁山泊尚有许多仗义好汉,譬如晁天王、刘唐、郭盛等人,若不问青红皂白,一概杀了,一则可惜,二则不能昭着宋江那厮恶行。不如先回二龙山,寻个恰当机会,再将宋江、花荣等人一网打尽,如何?”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未必。 实际上,从林冲上梁山泊那一刻,他就准备先放过宋江这厮了。 以晁盖、刘唐等人的秉性,此时若杀了宋江、花荣,碍于大义之名,晁盖就不得不跟他翻脸,以二龙山如今的实力,自然不怕梁山泊,但晁盖等人至今仍不能引发林冲右掌之恶,实属难得,若是杀了…… 岂不是让宋江那厮泉下笑醒? 正因如此,他才在梁山泊挑拨晁盖,在救李应时撩拨刘唐,但凡种下一颗奇妙的种子,一旦宋江回到山寨,终将爆发内讧! 届时再取渔翁之利,那多轻松爽快? 林冲有阴谋,李应哪里知道? 他见林冲提都没提双方力量的巨大悬殊,还以为他抹不开面子,更加不好意思让他犯险了,闻言忙起身道: “小弟得保全家,已感大恩,怎能如此不知进退?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有一日哥哥要杀宋江那厮,说一声便是!” 林冲点点头,又问栾廷玉: “栾兄怎么说?” 栾廷玉苦笑道: “祝家庄破灭,小弟也难辞其咎,有何颜面提‘报仇’二字?” 一提这事,林冲却来了兴趣,也不知跟书上是否相同? “栾兄,那孙立到底怎么骗了你?” 栾廷玉长叹一声,道: “孙立是我师弟,他还有个兄弟,叫‘小尉迟’孙新,他二人有个姑姑,嫁到了解家,生了两个兄弟,分别是‘两头蛇’解珍、‘双头蝎’解宝,二解又有个姑姑,生个女儿嫁给了孙新,人称‘母大虫’顾大嫂。此外,孙立的浑家乐大娘子有个兄弟叫“铁叫子”乐和,孙新有两个至交好友,‘出林龙’邹润和‘独角龙’邹渊,是叔侄二人……” 他这一番话,听得众人一头乱麻,鲁智深都乐了: “栾教头,让你讲故事,你怎么攀扯起亲戚来了,还这般复杂?” 栾廷玉笑道: “不说清楚些,怕你们对不上人。我师弟孙立与这八人,或是姻亲,或是好友,去岁腊月,不知是犯了什么官司,却舍了登州兵马提辖的官身,一行九人,投奔了梁山泊,这是林教头来之前,他自己说的……” 林冲点点头,道: “此事,晁天王对我说了,那解珍、解宝兄弟是个猎户,使药箭射死了一头大虫,不料那大虫从山上滚下,落入毛太公后花园,这厮便起了歹意,诬陷二解混赖大虫,抢掳财物,他女婿是登州府孔目,一番运作便将二人打入死牢,后来另七人劫了死牢,杀将出来,便到了梁山泊。至于那孙新如何骗了栾兄,晁天王却并不知晓,正要栾兄解惑!” 栾廷玉道: “我与孙新数年未见,只知道他做了邓州兵马提辖,却不知他上了梁山泊,日前他引着一部兵马来庄上,说总兵府行下文书,对调他来郓州守把城池,堤防梁山泊强寇,我便也信了,容他带兵入庄而来,当晚饮酒正酣时,这厮忽摸到我身后去,猝不及防,捅了我几刀,又杀了祝老太公,里应外合,破了庄子,见人就杀……” 故事没讲完,众人都气得直跳脚,破口大骂,反倒是栾廷玉,却只是苦笑,长吁短叹,并未参与到讨伐孙立的行列中来。 骂了一阵,扈三娘忽道: “哥哥,你既然救了栾教头回来,那孙立也杀了吧?” “没有!” 林冲一脸无奈: “我只是打断了他两条腿,一根胳膊,栾兄不让杀,不仅不让杀,还让我给他治了伤,你说气人不气人?” 众人目瞪口呆,齐齐看向栾廷玉,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栾廷玉被瞅得浑身发毛,只得苦笑道: “师命难违,下山时,师父托我多多照拂着些……不过,栾某之仇可以不报,祝家庄、李家庄、扈家庄之仇,栾某却无权干涉,将来诸位要找孙立报仇,但允栾某两不相帮便好!” “这还差不多!” 林冲忿忿的道: “若你真想不明白,我可把你扔出去了!” 栾廷玉道: “还是不扔好些,这山崖也不甚高,扔将出去,怕也一时不得死,还得劳烦林教头相救,浪费不少灵药……” 你这个冷幽默,真特么冷! 林冲顿时不想搭理他了,一挥手,道: “三娘,咱们出去走一圈,若他们走了,及早回二龙山!” 扈三娘应了一声,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去了。 两人下了山,似乎扈老太公一死,扈三娘头上一座大山都被搬走了,脚步轻盈,妙目流光,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走了一阵,她才察觉到不妥,忽然局促起来,怯怯的道: “哥哥,爹爹死了,我也不难过,反倒是嘻嘻哈哈,浑似个旁人一样,我……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林冲转过身来,在她肩头拍了拍,温言道: “他早把你卖了,算什么爹爹?你此时当真哭天抢地,如丧考妣,那才是真吓人,江湖儿女,恩怨分明,快意恩仇,想那么多做什么?” 扈三娘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 “哥哥……不嫌弃我,便好了,旁人我也不理他!” 林冲摇摇头,道: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常八九,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你是要做大将军的女侠,可不能让人戳了脊梁骨去……譬如我,虽想杀了那宋公明,不也得先忍着,熬到他身败名裂才好下手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银子,能使磨推鬼! 这一句,扈三娘也听进去了,低低的应了一声。 林冲见她情绪不高,又解释道: “我自然知道你苦衷,旁人却不知道,传扬出去,你又不好一一解释,那还不累坏了?其实也不难,从明日起,你便换一身孝,轻易不要说话便是,旁人见你寡言少语,还道你伤心欲绝,其实……” 扈三娘见他顿住,自然顺着话儿问了一句: “其实什么?” 林冲坏笑道: “其实你高兴极了……” “我哪有?!” 扈三娘红着脸嗔了一句,女儿态尽显,月色之中,尤为动人。 说起她容貌,犹在李师师之上,只不及吃过甄宓·美人丹的贞娘,但胜在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分明是长了一张娇艳妖娆的脸,寻常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骤然一笑,却似百花盛开,极为惹眼。 他这么肆无忌惮的欣赏着,扈三娘顿时吃不消了,一团红晕悄然爬上面庞,便低下头,攥着衣角,只是她披甲在身,这一副女儿态,伴着“叮叮咚咚”的甲胄之声,简直大煞风景! 看她一袭沉重的漆金鱼鳞甲,林冲忽然想起来,这丫头一心要当花木兰、李秀宁那样的女将军,但实力却远远赶不上五虎八骠骑的级别,昨晚脑子一热,就允了她一个大将军…… 将来怎么服众? 转念一想,方才不是新得了一枚“龙虎金丹”么? 要不…… 新一个大力王,就是她了! 想到此处,顿觉念头通达,心情舒畅,一手揽起扈三娘纤腰,便施展“神行百变”奔将起来,扈三娘“啊”的一声娇呼,但觉身子一轻,便腾飞起来,两旁大树飞一般的往后退去…… 前前后后,跑了半个时辰,见三个庄子早已空空如也,独龙山各处密林也并没有伏兵,直奔到山脚水泊,才见梁山五千人马都聚在此处。 驱赶着六七百庄丁,四五十驮财物,五百多匹马,牛羊、粮草乌泱泱一大堆,却不好计,吵吵嚷嚷,正分批乘船。 其实是麻杆打狼两头怕,林冲担心宋江报复,五千兵马冲杀起来,难保李应家眷周全,宋江又何尝不怕他神出鬼没,忽然从幽暗处蹿将出来,就要剖开肚皮,挖了心肝! 所以,一旦得手,便让花荣护着先回山寨去了,渡口却只留了吴用、吕方、郭盛、孙新等人,分批押送战利品。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 再回山洞里分说详细,扈三娘果然听劝,低着头一言不发,只默默守在昏迷不醒的扈成身边,一夜未眠。 之前栾廷玉讲故事时,她还巧笑嫣兮,众人还暗暗叹息,以为她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一样,不由自行替她开脱起来,想来是出去见了扈家庄惨状,这才回过神? 目光所及,满是怜悯、同情。 次日一早,一行人下了山,却听村子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林冲只得又去探了一回,原来是宋江在收买人心,命吕方、郭盛率一部兵马,挨家挨户分发粮米一石,真真要脸,慨他人之慷! 回来一说,李应又气得跳脚,扈三娘听劝,仍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状况,又走不得了。 正往回走时,却听梁山兵马在山下齐唱凯歌: 盗可盗,非常盗;强可强,真能强。只因灭恶除凶,聊作打家劫舍。地方恨土豪欺压,乡村喜义士济施。 众虎有情,为救偷鸡钓狗;独龙无助,难留飞虎扑鵰。谨具上万资粮,填平水泊;更赔许多人畜,踏破梁山…… “真真欺人太甚!” 李应怒意勃发,拔出刀子,就往下冲。 然而,林冲比他快多了,没跑两步,就后发先至,提溜着他脖领子拽了回来,扈三娘看着好笑,险些没忍住声,慌忙以袖遮面,伏倒在扈成身边,双肩不断颤抖,众人皆以为她在哭,哪里知道她在笑? 生生捱了两天,最后一批梁山兵马才乘船走了,再不走,不说李应的家眷熬不熬得住,祝朝奉的尸体,都要臭了! 一行人,光明正大回到祝家庄。 村里人都分了米粮,一见李应、扈三娘,顿觉做贼心虚,见了就跑,纷纷关门闭户,倒比之前防梁山贼寇还跑得快些! 李应心凉了半截,倒是林冲看得开,你三庄一贯高高在上,些许小恩小惠,哪里比得上宋江给的真金白银? 这世道,终究是—— 有奶便是娘,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个腾跃,翻上高台,扬声道: “梁山宋公明有令,天气炎热,恐尸首发酵引发瘟疫,劳烦乡里百姓帮忙收敛尸体,凡参与收敛者,赏白银一两!” 连喊了三遍,渐渐就有许多汉子在那里探头探脑。 林冲便将一锭银子丢在地上,又喊: “宋公明有令,只要一百人,先来先得,后来者多余,却不要了!” 一听这话,村民顿时蜂拥而出,顷刻间聚了七八百人…… 林冲果然只选了一百人,亮出十锭银子,道: “将庄里尸首都挖出来,取上好棺椁,抬去山脚掩埋了,谁家出的棺椁,可来我这里领取银两补偿,一副棺椁,仍是一两银子!” 话音未落,那些没选上的,撒腿就跑。 一副棺椁一两,这不赚翻了么? 乡亲们热情高涨,只过了半日,便将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的焦尸全部挖出来,以上好棺木收敛,埋在独龙山脚下,只余下扈老太公、祝朝奉、祝龙、祝虎、祝彪五具尸首,全部以上好的楠木棺椁敛了。 三十两一副,仍停在废墟之前。 因为,扈成还没醒。 扈家又没绝后,他不醒来发丧,只能等着。 见一时也不能走,林冲便故技重施,银子开路,让一家富户搬了出去,众人鸠占鹊巢,先安顿下来。 又请人来,先搭了灵堂。 扈三娘既是扈家庄唯一能动的孝女,又是祝家庄未过门的未亡人,这守灵、哭灵的重担,便落在她身上了。 只不过,她哭不出来…… 林冲当然舍不得为难她,一两银子一个,又去村里请了三十多个婆子,陪扈三娘跪在灵堂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祝、扈两家子孙兴旺—— 这孝子真多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好好一个美人,奈何…… 扈成整整睡了七日,才醒过来。 一口一口,不住往外咳血,颜色发黑,都凝成血块了。 端出去,就能做人血旺…… 待咳过血之后,人却精神多了,吃了些米粥,就挣扎着要下床,自然被林冲摁了回去,被花荣射了个对穿,肺叶子都烂了,就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能醒过来都是奇迹,还敢胡乱动弹? 扈三娘对这个兄长倒是不怎么抵触,一听他醒了,便匆匆赶来照料,其实也是灵堂实在待不住,天气正热,尸首早臭了,灵堂里点着松香,少了柏叶,仍然恶臭扑鼻…… 那哭灵的三十多个婆子倒是敬业,仍在那哀嚎不已。 又捱了三日,要求加钱。 这能算什么事儿? 林冲一向慷慨,又甩出去一包银子,一众婆子当即失去了嗅觉,哭哭啼啼的去了,愈发悲从中来…… 足足大半月,扈成才下了地。 此时栾廷玉的腿伤都好了许多,能拄着拐,缓缓行走。 见那五具尸首实在等不得了,林冲才让李应去请了许多和尚、道士,着实开了一个水陆道场,扈三娘扶着扈成,八百多庄邻哭灵,浩浩荡荡,气势恢宏,给祝、扈两家发了丧…… 匆匆百日孝满,扈成、栾廷玉伤势见好,林冲提议次日启程。 当晚,扈成来林冲房里致谢。 先磕了头,感激道: “寨主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扈成此生难报大恩,还望寨主不嫌,允扈成服侍左右,自此牵马坠蹬,做牛做马……” 林冲笑道: “你是飞天虎,做什么牛马?且我此行着实小看了梁山贼寇,也没带兵马前来,以致三庄惨灭,算什么大恩大德?以后不必再提了,你兄妹二人自有一身武艺,去了二龙山,终有英雄用武之地!” 扈成大喜,千恩万谢的去了。 林冲坐了一阵,忽从储物锦囊中摸出一粒金灿灿的丹药来,放在掌心,正是那“龙虎金丹”,诸事已了,该给扈三娘吃药了。 从琼英的例子看,这丹药给了小姑娘吃,倒不会变成金刚芭比,只是长高了许多,只是…… 扈三娘已经很高了啊! 林冲原型有八尺,吃了“龙虎金丹”之后,已经超过九尺,故而贞娘、李师师虽不矮,却只到他胸口,这扈三娘却比她们几个都要高些,直逼林冲下颌,目测也八尺有余! 想那王矮虎,不过五短身材,宋公明那厮,也只有六尺,便想亲薄,也得踩个凳子才够得着,却对这八尺长女垂涎欲滴,可见她姿容之妖艳,早已让人忘了身材上的劣势…… 正在这时,忽听门框“咚咚”敲响,扈三娘轻声唤道: “哥哥,可歇了么?” 说曹操,曹操到了? 林冲收回那枚“龙虎金丹”,抬头笑道: “三娘来了,且进来说话!” “吱呀”一声,扈三娘推门而入,伴着一阵夜风,一股湿漉漉的幽香扑面而来,林冲抬眼一看,却见她一袭白裙,鬓边插着一朵白花,显然沐浴过了,玉肤泛红,发梢还带着些儿水渍。 “这几日演戏也累了,何不早歇,有事儿?” 扈三娘走上前,道: “我见大哥来了一趟,他是要走么?” 林冲笑道: “你不去问他,怎来问我?” 扈三娘道: “我哥少年读书不成,后改习武,本想去延安府投军,一展抱负,只爹爹不允,才作罢了……我是想劝他去二龙山,若他不肯时,怕又要来寻哥哥,倒不如请哥哥劝他,免得一来二去……” 林冲摇摇头,道: “不用劝了,他只说要去二龙山,倒没说想投军。不过我那山寨明面上也招安了,倒与投军无异,过个几年,一样杀敌保国……” 说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 原来自他救了扈三娘,这妮子就始终一套漆金鱼鳞甲护身,这几日哭灵,也只在外面套了一层孝服,看不出身段儿。 此时一袭白裙,却显出身材来了,真真肩宽背阔,且胸口平平,腰肢也算不上纤细,唯一亮点,是从腰线来看,那双腿应该不会短,这要是再加持了“龙虎金丹”的副作用,岂不是更魁梧了? 好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长了个身子! 扈三娘看他皱眉,问道: “哥哥,怎么了?” 林冲心里坏笑,便抽了抽鼻子,反问道: “你方才沐浴过了?” 扈三娘俏脸一红,低低的应了一声,不料林冲又问了一句: “自从那日被宋江等掳上梁山泊,又是避敌,又是哭灵,恐怕也没机会沐浴,大半月了,是不是今日才得了空?” 扈三娘脸更红了,羞羞的嗔道: “哥哥问这个作甚?” 林冲却没回答,起身走下门口,招招手道: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扈三娘不疑有他,便随了过去,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院门,走了许久,却上了独龙山,待到半山腰,见有一道溪水甚是清冽,潺潺流过,夜色之中,掩映着点点星光,林冲才停下脚步。 “大半月了,院里那浴桶,怕是不经洗,在这里多洗洗好了……” 一听这话,扈三娘顿时窘得脚趾抠地,忽然想起他方才在那里抽鼻子,难道真没洗干净,身上还有臭味? 可是,我已经很用力的搓洗了,身上都搓红了! 林冲也没看她,就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铺在溪畔一块青石上,从储物锦囊中取出“龙虎金丹”放在上面,想了想,又取了一枚黑黢黢的丹药,也放在上面,背着身道: “你入水之后,记得把这两粒药丸吃了!” 说罢,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便背着手朝山下走去。 只留下窘迫无地的扈三娘愣在那里,真想找个石头缝儿钻进去,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臂嗅了嗅,又扭头在腋下也嗅了嗅,只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并不臭好么? 是我鼻子坏了,还是你鼻子坏了? 一顿足,便拆散了头发,一件件脱了衣服、鞋袜,整整齐齐叠好了,也放在那块青石上面,“噗通”跃入水中。 林冲自然没走,却贴了“隐身符”,又偷偷兜了回来。 近距离看了一阵,暗暗摇头,该胖处不胖,该瘦处不瘦,举手投足间倒是有许多健硕肌肉,真真一个金刚芭比……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千古美人,貂蝉·扈三娘! 扈三娘着实洗了一阵,才想起林冲的话。 游到溪畔,一把抓过那两枚丹药,见一色金黄,一色黢黑,看了一会儿,便跟吃豆子一样,一口一个,都吞了下去。 这妮子,也不怕我害你? 林冲见她真吃了,忙蹑手蹑脚溜下山,揭了“隐身符”,这才背着手,踱着方步,缓缓走了回来。 这时,扈三娘药力正发作,浑身炽热难当,大惊失色。 听见脚步声,忙一头扎进水底,藏了好一会儿,实在憋不住,才悄悄游到一丛水草下面,钻出水唤起,抬眼看时,却是林冲,顿时委屈起来,就“哗啦啦”游过来,气道: “哥哥,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林冲笑道: “你问也不问,就先吃了?” 扈三娘气呼呼的道: “我以为是什么除臭的药丸子,想着你也不会害我,便都吃了!” “你哪里臭了?” 林冲又笑: “你不是要做大将军么?就现在这点儿身手,却还不够,那是两枚仙丹,吃了以后能增长气力,却不怕那花荣了!” “用不着!” 扈三娘白了他一眼,傲娇的说: “他不过箭术厉害,若我不是借机要逃,也未必输给他!” “好,你最厉害!” 林冲嘿嘿一笑: “其实是这丹药作祟,一旦药力发作,须得泡在大量水中,否则浑身炽热难当,却不好受,故而才骗你来……倒是你这体香难得,熏了半月尸臭,居然还芬芳馥郁,真是个喷香美人儿!” 一听这话,扈三娘顿时害羞起来,“咚”的一声,没入水中。 再出来时,却又隐到那丛水草下面去了。 林冲摇摇头,道: “我去山下等你!” 背着手,又缓缓走了…… 等了一个时辰,自然又贴了“隐身符”,猫了上来。 这次不仅给了她一颗“龙虎金丹”,还把救潘巧云得来的那枚“貂蝉·美人丹”也附送了,就是怕她变成个怪物,若不来看一眼…… 怎么放心? 远远的,就见溪边火光闪闪。 待到近前,顿时鼻子一热,原来扈三娘也发现不对劲儿了,正燃了堆火,凑在火光前舒展身子,上下观摩,一双纤纤玉手,从脖颈处拂过,缓缓下移,连一双玉足都没放过,细细的看了半天。 贞娘吃了甄宓·美人丹,大半年才见分晓。 扈三娘两丹同吃,这才一个时辰,居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浑身肌肉都没了,身高似乎没怎么变,但比例已然不同,上半身短了许多,肩膀几乎窄了一半,玉背玲珑,纤腰丰臀,夸张的美腿简直勾魂夺魄…… 单单这身段儿,已经是顶级美人了! 林冲放下心来,便没往前凑,上次就被潘巧云闻了出来,谁知道扈三娘鼻子灵不灵,但被她闻见,岂不是人设崩塌? 一路下山,取了壶玉壶春,坐在路旁石上,自斟自饮。 又制造了一个千古美人…… 其乐无穷! 足足半个时辰,才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林冲扭头看时,却见扈三娘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裙角,缓缓下山而来。 林冲顿觉莞尔,变成美人,路都不会走了? 纵身跃下,拎着酒壶迎了上去,待到近前,借着火光,他才看清楚,原来扈三娘容貌却没变化,身高却略略矮了些儿,只到他肩窝高了。 恐怕已不足八尺,但也足够高挑了 扈三娘神色甚是欣喜,一见他,便提着裙角,轻轻巧巧转了一圈,火光之中,玉颈似雪,香肩如削,纤腰盈盈一握,嫣然道: “哥哥,你这仙丹,还能把人变美呢?” 林冲笑道: “什么话,你本就是个美人!” 扈三娘摇摇头,道: “不然,我只是脸儿好,之前那身材……痴肥!” 俩人一边说,一边走,林冲见她脚步拖沓,不由疑惑道: “你……怎么不会走路了?” 扈三娘“咯咯”一笑: “不是不会走,是脚也小了一半,这鞋子穿不住了,你看!” 说着,便把裙子一撩,轻轻抬腿,果见她一只纤足露出圆润的足跟来,足弓弯弯,前端挑着一只绣鞋…… 林冲瞥了一眼,顿觉不妥,宋朝女人的脚,是随便能看的么? 抬眼看时,却见扈三娘俏脸绯红,神色间却无一丝愠怒,只有无限柔情,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堂堂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难道还要禽兽不如? 一弯腰,便把她横抱起来,蛮横的说: “如此美人,岂能便宜了旁人去?不消说,待明日一早,我就跟扈成那小子明言了,待上了山寨,你便是我第三房压寨夫人了!” 扈三娘倒是大方,只轻笑道: “谁要做压寨夫人,我要做大将军!” 林冲笑道: “谁说夫人不能做大将军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一行人收拾齐整,直奔二龙山。 李应、杜兴、武松、鲁智深各驾一辆马车,载着李应家眷、栾廷玉、扈成,林冲和扈三娘则骑马并行,她又披了那漆金鱼鳞甲,外面罩着孝服,将那纤细美妙的身段儿藏了起来,众人竟未发觉。 不一日,到了郓城县。 众人便入城来,略作休整,扈三娘却去了一趟成衣铺。 回来时,形貌依旧,脚步却轻快多了。 她之前那靴子里也不知塞了多少棉花才不脱脚,此时换了合适的尺码,自然轻松,一群糙汉,哪里知道? 众兄弟在一旁吃酒,扈三娘也没过来凑热闹,她仍然顶着“孝女、未亡人”的人设,还得继续演,吃不得酒,仍需寡言少语。 只不过,她这次有些不对劲儿。 虽坐在妇孺那一桌,却不时抬头看林冲,看得次数多了,连李应的夫人都瞧出来了,便在一旁笑她: “三娘莫不是看上寨主了,回头让你李大哥做个大媒?” 还用你说? 扈三娘暗暗腹诽一句,抬起头道: “寨主,我方才路过县衙,看见海捕公文,拿的却是郓城县步兵都头雷横,寨主可认得他么?” 林冲一惊,这么快? 一旁李应已豁然起身,急道: “三娘,你可看清楚了?” 扈三娘道: “看清楚了,也曾问了旁人,说那雷横是打死了一个叫白秀英的歌妓,判了死罪,却被马兵都头朱仝私放了,至今未曾拿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雷都头,演唱会也能逃票 李应以为林冲不认识雷横,便转身道: “哥哥,这雷横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膂力过人,能跳过二三丈宽的山涧,人称‘插翅虎’。他原是铁匠出身,早年曾开设碓坊,杀牛放赌,后在县中任步兵都头,因他性子豪爽仗义,也曾与小弟交好,既然遇见了,还请哥哥搭救……” 林冲点点头,道: “昔日在晁天王庄上见过,是一条好汉。李兄莫慌,既然有海捕文书,想必不曾被捉,且去县里探一遭,知己知彼,方好下手!” 李应大喜,便匆匆去了。 表面上关切,实际上,林冲并不太感冒这个雷横。 原因,与孙立相同,这厮也性格龌龊! 同样是一县都头,若与美髯公朱仝相比,抛开武艺,单论人品,俩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简直是正反两面。 这厮一出场,就满是黑点。 带着一群捕头,跑到晁盖庄上打秋风,路过破庙,只因刘唐长相丑陋凶恶,一言不发,就命人拿了,诬陷他是贼寇。 这不是杀良冒功,是什么? 再看白秀英怎么死的: 雷横闲来无事,在大街上遇到帮闲李小二。 这厮想巴结雷横,就自告奋勇把她带去县里新来的行院白秀英那里看演唱会,李小二自己没钱,送他进去,自己就溜走了。 这里有三个巧合—— 第一个巧合是,这白秀英是新来知县从东京带来的老相好,曾到县衙拜会,偏巧雷横出差不在县衙,因而彼此互不相识。 第二个巧合是,雷横偏偏在看戏的观众里坐在前排最核心的位置,一般艺人阶段性的表演结束后,都会要求观众打赏,而第一个打赏的人最重要,代表头彩。 第三个巧合是,偏偏雷横出门没带银子在身上,稀里糊涂坐在了前排最核心的vip席位,没带银子怎么打赏? 于是乎,事情就往坏处走。 既然在vip席,白秀英首当其冲就来到雷横跟前讨要赏钱,雷横一摸口袋里,这才发觉自己这回竟然身上没带银子,顿时尴尬了。 雷横没带银子,白秀英等着赏钱,雷横总得拿话挽尊吧? 就对白秀英说明天一起赏你,但白秀英是个成名的歌妓,见惯了大场面,见他坐了vip席,旁人还很是恭敬,自然是个不差钱的主儿,现在说没钱,还说漂亮话,这不是看“霸王戏”吗? 一番言语冲突,雷横暴躁起来,就把他爹打了。 事实上,换了另外一人,这冲突根本就起不来,你来看演唱会,却连门票都不买,已经理亏,周边又都认识,随便找人借几两银子,随手就打发了,哪里需要打人? 更何况,身为一县都头,他要开口,哪个不敢借他? 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雷横优越感太强了,觉得自己是步兵都头,郓城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爷就是白嫖,怎么了? 平日里只怕只有雷横欺负、羞辱别人的份儿,哪里想到今天还要被别人羞辱,如不打她一顿,岂不是让人看他这个步兵都头的笑话? 再往后,自然不可收拾。 这白秀英既然是知县大人的相好,吹吹枕头风,那知县果然大怒,便将雷横枷了,剥光衣服在街上示众羞辱。 到了这一步,其实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有错在先,还打了人,此时矮檐低头,赔情道歉,也没什么。 偏偏,雷横的母亲,也跟他一样—— 习惯于仗势欺人! 当时,这老婆婆来给雷横送饭,一问缘由,第一句便是: “这个贼贱人直恁的倚势!我且解了这索子,看他如今怎的!” 何等的厉害霸道! 官差锁了,她说解就解? 显然,儿子这事儿也做惯了! 待见了白秀英,更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做甚么倒骂我!” 好了,当街侮辱当红流量,而这小明星还是县太爷的相好,白秀英自认不能忍,抢过去左右开弓,老大耳光子,只顾打。 这雷横见了母亲吃打,一时怒从心发,扯起枷来,望着白秀英脑盖上打将下来,脑浆迸流,眼珠突出,死了。 白秀英当真该死么? 那么,老夫人又该不该打? 所以,这杀头的官司,雷横一点都不冤。 但朱仝看在眼里,还是把他放了,而且在放他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县太爷的怒火,承受私放死囚的后果…… 雷横也是公务员,他不知道自己走了,朱仝会前程尽毁,且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么? 他知道,推脱了一句: “小弟走了自不妨,毕须要连累了哥哥。” 朱仝如是说—— “兄弟,你不知。知县怪你打死了他表子,把这文案却做死了,解到州里,必是要你偿命。我放了你,我须不该死罪。况兼我又无父母挂念,家私尽可赔偿,你顾前程万里自去。” 雷横拜谢了,便从后门小路奔回家里,收拾了细软包裹,引了老母,星夜自投梁山泊入伙去了,不在话下。 你看,听见朱仝说不会死,二话不说,就走了。 你倒是逍遥了,可朱仝活罪难逃好么? 再往后,就更过分了。 朱仝被他害得刺配沧州,恰好那知府大人父子都爱他的长胡子,便留在府上,逗逗孩子,做个保姆,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这时候,雷横来了,还带了吴用、李逵。 在朱仝明明白白说他不愿落草之后,雷横依然伙同李逵,杀了那知府家的小孩儿,断了他后路,非逼他上梁山泊不可,这种兄弟,这种朋友,真真令人毛骨悚然! 林冲压根儿不想搭理这厮,更何况,他本就知道雷横会去梁山泊,又有什么好救,那厮正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且逍遥着呢! 不一时,李应匆匆赶回,说道: “哥哥,三娘说的甚是,雷都头果然被朱都头私放了,眼下不知所踪,只是那朱都头料着雷横去得远了,却引众人来县里出首,送往济州,终被断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 朱仝,非救不可! 林冲略一沉吟,道: “雷横一向与晁天王、宋公明交好,此时不知所踪,当已去投奔梁山泊了,也无甚大碍,倒是那朱仝……” 第一百五十章 梁山惯例,断人后路 李应接口道: “哥哥,这朱仝,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人称‘美髯公’。他原是富户出身,疏财仗义,武艺超群,在县中担任巡捕马兵都头,如此好汉,落得个刺配沧州,何不去救了他来,同去二龙山?” 林冲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众兄弟先回二龙山安顿了,我自去沧州一行。那横海郡有柴大官人,托他上下走动,当不太难……” 想了想,又说: “我有个妹妹,叫仇琼英,之前跟我练了些剑术、飞刀,甚是调皮,常闻李兄善使浑铁点钢枪,背藏五把飞刀,能百步取人,神出鬼没,上山之后,劳烦多多指点些,莫让她荒废了武艺!” 李应一听,顿时为难道: “哥哥,我一个粗鲁汉子,却不好教她,不若请三娘代劳?” 林冲想了想,便道: “李兄教她飞刀,三娘指点剑术,拜托了!” 说罢,纵身一跃,便闪了出去。 这一路疾奔,到沧州府时,正是七月十五日,盂兰盆大斋之日,年例各处点放河灯,修设好事。 林冲到时,天色已晚,便在知府宅前候着。 待得夜幕降临,便见朱仝出府而来,身后侍婢叫道: “朱都头,小衙内要去看河灯,夫人分付,你可抱他去看一看!” 朱仝道: “小人抱去。” 只见照壁背后转出一个小衙内来,方年四岁,生得端严美貌,内穿一领绿纱衫儿,头上角儿拴两条珠子头须,唤了一声: “朱伯伯,抱抱!” 朱仝笑容满面,俯身抱起,便扛在肩上,小衙内咯咯直笑,双手扯住朱仝长髯,朱仝也不以为意,就转出府,往地藏寺里去看点放河灯。 林冲一拍胸口,默默跟了上去。 那时恰才是初更时分,朱仝肩背着小衙内,绕寺看了一遭,却来水陆堂放生池边看放河灯,那小衙内爬在栏杆上,看了笑耍。 朱仝在后护着,忽觉背后有人拽他袖子道: “哥哥借一步说话。” 朱仝回头看时,却是雷横,吃了一惊,便道: “小衙内且下来,坐在这里,我去买糖来与你吃,切不要走动。” 小衙内道: “你快来,我要去桥上看河灯。” 朱仝道: “我便来也。” 转身却与雷横说话。 “贤弟因何到此?” 雷横扯朱仝到净处拜道: “自从哥哥救了性命,和老母无处归着,只得上梁山泊投奔了宋公明入伙,小弟说哥哥恩德,宋公明亦然思想哥哥旧日放他的恩念,晁天王和众头领,皆感激不浅,因此特地教吴军师同兄弟前来相探。” 朱仝道: “吴先生现在何处?” 背后转过吴学究道: “吴用在此。” 言罢便拜,朱仝慌忙答礼道: “多时不见,先生一向安乐。” 吴学究道: “山寨里头领多多致意,今番教吴用和雷都头特来相请足下上山,同聚大义。到此多日了,不敢相见,今夜伺候得着,请仁兄便那尊步,同赴山寨,以满晁宋二公之意!” 朱仝听罢,半晌答应不得,便道: “先生差矣!这话休题,恐被外人听了不好。雷横兄弟他自犯了该死的罪,我因义气放了他,出头不得,上山入伙。我亦为他配在这里,天可怜见,一年半载,挣扎还乡,复为良民。我却如何肯做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请回,休在此间惹口面不好!” 雷横一听,又道: “哥哥在此,无非只是在人之下,伏侍他人,非大丈夫男子汉的勾当,不是小弟裹合上山,端的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休得迟延自误!” 朱仝不悦道: “兄弟,你是甚么言语?你不想我为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倒来陷我为不义!” 见他生气,吴用便笑道: “既然都头不肯去时,我们自告退,相辞了去休。” 朱仝拱手道: “说我贱名,上复众位头领。” 一同到桥边,朱仝猛一回头,却不见了小衙内,叫起苦来,两头没路,正待去寻,雷横扯住朱仝道: “哥哥休寻,多管是我带来的两个伴当,听得哥哥不肯去,因此到抱了小衙内去了,莫急,我们一同去寻!” 朱仝一阵头皮发麻,只得嘱咐道: “兄弟,不是耍处。这个小衙内是知府相公的性命,全然分付在我身上,切莫让他害了!” 雷横道: “哥哥且跟我来。” 三人离了地藏寺,径出城外,朱仝心慌,便问道: “你的伴当,抱小衙内在那里?” 雷横道: “哥哥且走,到我下处,包还你小衙内。” 朱仝道: “迟了时,恐知府相公见怪。” 二人支支吾吾,只骗他往远处走,朱仝暗暗叫苦,却被他捉了把柄,奈何不得,只好一路跟来,离城约走到二十里,只见迎面一人走来,那人生得八尺来长,淡黄骨查脸,一双鲜眼,没根髭髯。 远远便在前面叫道: “我在这里。” 朱仝抢近前来问道: “小衙内放在那里?” 那人唱个喏道: “小弟石勇,拜揖节级哥哥,小衙内在这里。” 朱仝瞪眼喝道: “你好好的抱出小衙内还我!” 石勇指着头上道: “不瞒哥哥,那小衙内被我拿些麻药,抹在口里,直拖出城来,如今睡在林子里,你自请去看……” 朱仝心急,也不及打他,忙乘着月色明朗,径抢入林子里寻,左看右看,却不见人,终在一棵树下丢着小衙内那绿纱衫儿,刀痕俨然,血迹未干,朱仝心下大怒,奔出林子来,早不见了三个人。 四下里望时,只见那石勇远远地拍着朴刀叫道: “那小衙内已去地府投胎了,若不忿时,和你斗二三十合!” 朱仝性起,奋不顾身,拽扎起布衫,大踏步赶将来。 石勇回身便走,背后朱仝赶来,也不等他迫近,只闷头直奔,缀得略远了些,又在前面撩拨: “来来来,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朱仝恨不得一口气吞了他,只是赶他不上,赶来赶去,天色渐明,石勇在前面急赶急走,慢赶慢行,不赶不走,钻进一个大庄院里去了。 朱仝看了道: “那厮既有下落,非杀了不可!”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美髯公高义,请上二龙山! 朱仝直赶入庄院内厅前去,见里面摆设甚是奢华,庭院两边都插着许多军器,想必也是个官宦之家,立住了脚,高声叫道: “庄里有人么?” 只见屏风背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小旋风”柴进,问道: “兀的是谁?” 朱仝见那人面目轩昂,资质秀丽,慌忙施礼,答道: “小人是郓城县当牢节级朱仝,犯罪刺配到此,昨晚因和知府的小衙内出来看放河灯,被石勇那厮杀了小衙内,一路跟来,见他走在贵庄,望烦添力捉拿送官!” 柴进笑道: “既是“美髯公”,且请坐。” 朱仝道: “小人不敢拜问官人高姓?” 柴进答道: “小可姓柴名进,“小旋风”便是。” 朱仝连忙下拜,又道: “久闻大名,不期今日得识尊颜!” 柴进说道: ““美髯公”亦久闻名,且请后堂说话。” 朱仝随着柴进直到里面,又说: “不知那石勇何在?” 柴进道: “都头莫急,因前有宋公明写一封密书,令吴学究、雷横、石勇俱在敝庄安歇,礼请足下上山,同聚大义。因见足下推阻不从,故意教石勇杀害了小衙内,先绝了足下归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吴先生、雷兄,事已至此,如何不出来陪话?” 只见吴用、雷横从侧首阁子里出来,望着朱仝便拜,说道: “兄长,望乞恕罪,皆是宋公明哥哥将令,教分付如此行事,不敢违逆,若到山寨,自有分晓。” 朱仝气道: “虽是你们弟兄好情意,只是忒毒些个!” 柴进一力相劝,朱仝道: “我去则去,只教我见石勇面罢!” 柴进道: “石勇兄弟,你快出来陪话。” 那石勇知道藏不住,便也从侧首出来,唱个大喏。 朱仝见了,心头一把无明业火,高三千丈,按纳不下,起身抢近前来,要和石勇性命相搏,柴进、雷横、吴用三个苦死拦住。 朱仝气道: “若要我上山时,只杀了这厮,出了这口气,我便罢。” 石勇听了大怒道: “晁宋二位哥哥将令,干我屁事?” 朱仝怒发,又要和石勇厮并,三个又劝住了。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一人笑道: “梁山泊如此行事,也不怕江湖人笑话,晁天王一世英名何存?” 众人大惊,忙抢出来看,却是林冲,怀里抱着小衙内,只没了那绿纱衫儿,兀自闭着眼,也不知死活,朱仝忙奔来看,伸手一探,尚有鼻息,这才松了口气,道: “这孩儿,如何到了林教头手里?” 林冲笑而不答,反问道: “美髯公认得我?” 朱仝心里一宽,也有了笑脸,忙拜下行礼,道: “林教头姿容,天下皆知,小人一向仰慕,只恨无福相见,自藏了画卷在身,如何不识?” 林冲还了一礼,便扶他起来。 那边吴用、雷横却一头雾水,齐齐看向石勇,后者讪讪道: “我听了吴先生吩咐,自取了小衙内来,往林中一放,拔刀便砍下去,忽然起了一道怪风,迷了眼睛,再看时刀下已见了血,小衙内不知所踪,只留了血衣一件,还道他被大虫叼了去……” 说到这里,林冲接口道: “你们这计策,也恁的歹毒了,这孩儿不过四岁,你藏了、匿了,皆可使朱都头着急上火,无法交代,竟就下得去手,害他性命?若我不是看在晁天王面儿上,早剁了你三个鸟人!” 转过身,朝柴进道: “大官人美名,天下仰慕,须得爱惜羽毛,怎能助他行此伤天害理之事?此事也罢了,我自送朱都头和这孩儿回去,还望大官人好自为之,切勿再伤了他,叫天下人嗤笑!” 一拉朱仝,大步而去。 柴进面皮发烧,也不及解释,忙道: “教头留步,且吃了小可一杯赔罪酒,不迟……” 林冲摆摆手,道: “有缘时,自会相见,今日罢了!” 俩人奔出院来,急往回走,行了一程,那小衙内兀自不醒,朱仝看了几回,心里愈发焦躁,沉吟道: “那几人赚不得我去,怕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只杀小衙内,明日却要杀那知府,却说纵可千日做贼,哪里千日防贼?知府大人与我有恩,却不好再连累他家人受难……” 林冲问道: “既如此,朱都头作何计较?” 朱仝躬身一礼,道: “没奈何,还得劳烦教头,就送小衙内回府去,我只随他三人去梁山泊入伙罢了,也遂了他愿,不教他来害人便是!” 林冲笑道: “你若上山,可心服么?” 朱仝叹了口气,忿忿道: “我与那晁天王、宋公明、雷都头全有恩义,不料他并不念及,只一心害我如此,便上了山寨,又如何心服?” 林冲道: “若不心服,如何快活?不如便去我二龙山,眼下也算青州团练,总好过落草,我自修书一封,给了柴大官人,明说此事,但他梁山泊还要硬取都头,只管来二龙山要人,且看他有没有胆量?” 朱仝一听,顿时大喜,道: “小弟早有此心,若能去二龙山,真真极好了!” 二人当即分头,约定在城外相会。 朱仝抱了小衙内,自去知府家里辞行,林冲却又回到柴进庄上,也懒得见他,隐身取了笔墨,写了封信,丢在他桌上。 在道旁等到天明,才见朱仝匆匆奔来,不由笑道: “都头怎这般迟了,舍不得小衙内?” 朱仝讪讪一笑,道: “也不全是,倒是知府大人不忍,留了宴饮,只得灌醉了他,这才脱身出来,倒让哥哥等得迟了……” 二人说笑一阵,便买了快马,直奔二龙山去。 不几日,到了山寨。 林冲携朱仝直上山来,半道上便听“叮叮咚咚”一阵金铁之声,忙加快脚步,赶上来看,却见聚义堂前的空地上,扈三娘、琼英二人,一持双刀、一着宝剑,正打得难解难分。 檐下站着鲁智深、武松、李应、公孙胜等人,不是叫好喝彩,便与朱仝上前,依次相见了,李应上前埋怨道: “哥哥却是消遣我了……” 林冲愕然道: “此话怎讲?” 李应苦笑道: “令妹这飞刀之术,一旦施展起来,出神入化,例不虚发,小弟勉力格挡不及,如何教得了她?”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二龙山第二届赏善大会 正说着,那边扈三娘、琼英也看见林冲,齐齐罢战,就收了兵刃,手挽手过来相见,扈三娘仍披着甲胄,抱拳一礼。 琼英却嘻嘻一笑,过来抱住林冲手臂: “伯伯,怎么才回来?” 林冲在她小脑袋上盘了一会儿,像捉个小猫儿也似,便问扈三娘: “三娘,你哥哥伤势可好些了么?” 扈三娘正要说话,琼英却插了一句,道: “伯伯,她闺名儿叫素素,你只唤她素素便好了,张口闭口‘三娘’,却叫她占了便宜去!” 扈三娘俏脸一红,瞪了一眼琼英,才回道: “寨主莫听她胡说,哥哥已大好了,吃也吃得,睡也睡得,昨日还练了一趟拳,并不气喘……栾教头也早痊愈了,功夫也没落下!” 林冲笑道: “如此甚好,今日‘美髯公’上山,都来吃酒……” 当即设宴,又召杨志、阮氏三雄、曹正、杨雄、石秀等都来庆贺,聚义堂中满满坐了二十三位好汉—— 头一桌,林冲、鲁智深、武松、公孙胜、杨志、阮氏三雄。 第二桌,杨雄、石秀、薛永、李云、乔道清、施恩、李忠、侯健。 第三桌,曹正、裴宣、李应、栾廷玉、扈成、扈三娘、朱仝。 算上北去未归的孙二娘等十四人,已有三十七位好汉,众兄弟各自见礼,林冲便先介绍新来的朱仝,那边李应、扈成等早就相识,也过来相贺敬酒。 李应多问了一句: “不知哥哥,如何救了朱都头来?” 林冲便将沧州之行说了一遍,众人听吴用等人竟如此丧心病狂,连四岁小儿,也说杀就杀,顿时破口大骂,那石秀本来脾气暴躁,更是跳将起来,口沫横飞,怒道: “哥哥恁的手软,若带了我去,须得剁了那群狗贼!” 林冲洒然一笑: “所以不带你去了,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梁山泊现有晁天王、刘唐等一众义气好汉坐镇,却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且容那几个腌臜撮鸟活个几日,终有相报!” 安抚了众人,添酒回灯重开宴,三日不休。 夜里回到无忧阁时,却见贞娘、李师师、潘巧云与李应的浑家正坐在桌前打麻将,琼英支棱着小脑瓜,坐在贞娘身后,锦儿、潘金莲则在一旁伺候着,莺声燕语,美不胜收。 见林冲进门,众女忙起身见礼,略略坐了会子,李应的浑家便告辞回彩凤别院,潘巧云一拉琼英,也走了。 锦儿、潘金莲相视一眼,匆匆去楼上收拾了。 剩下贞娘、李师师二人面色通红,林冲看在眼里,顿时食指大动。 当即一手一个抱将起来,大被同眠…… 歌声半夜方止,李师师瘫在一旁,见林冲拿着烛台,一手在贞娘皎洁如玉的胴体上来回游走,贞娘羞不可耐,低声讨饶。 李师师默默对比,眼神渐渐幽怨起来,犹豫一阵,呜咽道: “官人,你何时才肯给我吃那‘仙酒’啊?” 当初阉了王矮虎,系统送了一颗“西子·美人丹”,等救了潘巧云,又得了一颗“貂蝉·美人丹”,不过那“貂蝉·美人丹”已经被扈三娘吃了。 这一颗“西子·美人”,倒是给李师师预备良久了。 只是林冲觉得她眼下也足够美了,始终舍不得让她变成另外一人。 不料,这妮子还等不急了? 转念一想,她气质倒也与“西子捧心”相类,将来变了,兴许也不突兀? 想了想,便从储物锦囊中取出“西子·美人丹”来,笑道: “好好好,这就给你!” 李师师妙目一闪,伸手夺过,就往嘴里塞。 谁知,林冲忽然伸手过来,挡住她樱桃小口,揶揄道: “这就吃啊,你难道不该先斋戒三日,沐浴焚香,而后许一个愿么?” 李师师一脸狐疑,看向贞娘: “姐姐,还得许愿么?” 夫妻同心,贞娘自然知道林冲在逗李师师,遂笑着说: “自然要许愿,否则神仙哪知道你想变成什么样儿?万一他疏忽了,却将你变得痴肥黢黑,脚若莲船,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师师想了想,顿时打了个哆嗦,急忙披了外衣,拿起丹药,一道烟溜了。 岁月静好,光阴荏苒。 不知不觉到了十月天气,二龙山太平无事。 倒是孙二娘、张青,孙安、卞祥、马灵,戴宗、李逵自觉那“恶”字微不可查,先后返回山寨。 林冲已得了提示音,知道他们孽满,遂传令下去—— 十月十日,举行—— 二龙山第二届赏善大会! 这一日,战鼓隆隆,“风林火山”、“霹雳雷霆”八营兵马齐聚山下,林冲与众兄弟、统领立于高台之上,照例先检阅了一番。 点评之后,这才扬声道: “身上有‘恶’字者,上台前听候!” 孙二娘志得意满,一马当先,出了阵列,跪在高台之下。 其后李忠、张青、孙安、卞祥、马灵,戴宗、李逵也先后并入,第一届赏善大会之后,还有九十四个盖世太保留有“恶”字,自然还在。 林冲朗声道: “天道有常,是非善恶皆有定数,尔等从前作恶,折了寿元,幸而迷途知返,积善赎罪,今日有三十七人功德圆满……” 说到这里,忽然爆喝一声: “都脱了上衣,露出那‘恶’字来!” 一时间,就都脱了。 孙二娘春光乍泄,林冲也不好让她晾着,只得先让她上台,嘴上念念有词,伸手在她白嫩嫩的后背上轻轻一拂,孙二娘浑身一哆嗦,只觉神清气爽,但看不见后背,也不知那“恶”字有没有了? 张青见她左转右转,肚兜下峰峦起伏,顿时急道: “没有了,没有了,还不穿衣?” 孙二娘脸一红,急急穿了衣服,便朝林冲叩拜下去,下一瞬,林冲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给“母夜叉”孙二娘种下恶蛊,驱策其行善赎罪,终于功过相抵,善莫大焉,特奖励昭君·美人丹一粒!】 哟呵,这个不错! 林冲大喜,虽有施恩前例,知道行善赎罪,奖励依然丰厚,但此时真真切切落在手里,才松了口气。 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俏琼英大战黑旋风 孙二娘,只是个开始。 那二十九个功德圆满的盖世太保,都是清一色的金条,但榜上有名的英雄,奖励却不同了—— “菜园子”张青:沥泉神枪 “屠龙手”孙安:龙虎金丹一粒 卞祥:日月星辰双刀,日月刀四十九斤,星辰刀三十七斤 “神驹子”马灵:十丈天蚕丝红绫软索 “神行太保”戴宗:七星龙渊剑 “黑旋风”李逵:鬼王双斧 “打虎将”李忠:九龙朝阳刀,八十一斤 除了孙安,居然都是兵器,林冲略一沉吟,已想好了主人家,照例嘉许一番,又勉励了另外六十五个尚未功德圆满的盖世太保。 大会之后,自然大摆筵席。 席间,林冲见李逵狂态复萌,在那里大呼小叫,顿时有些担心,旁人作恶不要紧,最多偷鸡摸狗,这厮可不行,一出手就要人命啊! 一眼瞥见琼英,顿时心生一计。 招招手,小丫头蹦蹦跳跳像个小兔子一样溜达过来,依偎在林冲身边,林冲凑到她耳畔,坏笑道: “小丫头,想不想要个跟班儿?” “不要!” 琼英智商比身高还高,早听出他语气不善,断然拒绝。 林冲循循善诱: “你看,小琼英现在可是咱二龙山的千金大小姐,出出进进,要是没个跟班儿,怎能显得你身份不凡?” 琼英一脸无奈,扭过头道: “伯伯,我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了,还这么骗我?说罢,你是不是看那头大黑牛不顺眼了,想让我好好收拾收拾他?” 说着,伸手指了指李逵。 林冲懵了,骇然道: “好好说,你真的只有十岁么?” 琼英叹道: “我已经十一了!” 幽怨的瞟了一眼林冲,便朝李逵走去。 那厮正站在桌子上大呼小叫,炫耀自己在北方的丰功伟绩,忽然发觉周围都安静下来了,低头一看,却是个消瘦的少女,正站在桌前,满脸不屑的盯着他,李逵顿时恼了,怒道: “小丫头,你看什么看?” 琼英撇撇嘴,道: “这么大的人,还一天天吹牛,也不害臊!” “谁,谁吹牛了?” 李逵跳下桌子,伸手就去抓她,不料琼英身法极快,那蒲扇一般的大手,连她衣角都没碰到,顿时抓了个空。 琼英“咯咯”一笑,扮了个鬼脸,道: “看你这大笨牛,连我都捉不住,居然还吹嘘什么杀了鞑子?” 李逵气的跳脚,扑过来就抓,但琼英学了“越女剑”之后,身法极为轻盈,辗转腾挪宛若穿花蝴蝶,俩人一逃一追,便似那熊瞎子扑蝴蝶一样滑稽可笑,转眼间撞得聚义堂杯盘狼藉,却哪里抓得住? 李逵越是抓不住,越是着急,越是笨拙…… 眼见他要发飙,林冲急忙喝道: “琼英,不可无礼!” 琼英娇声道: “这大黑牛吹牛,我才不服他,哪里无礼了?” 李逵怒道: “胡说八道,俺哪里吹牛了?” 琼英笑道: “不要脸,你连我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还不是吹牛?” 李逵虽然生气,却还没傻,瞪眼道: “你跑得快罢了,俺是追不上你,可那些鞑子,没一个跑得快的,俺还不能跟他们拼命,打他们了?” “好吧!” 琼英撇撇嘴,像是让了多大一步一样,勾勾手指,道: “我这次不跑了,你要是能打倒我,我就服气!” 李逵笑道: “那不行,俺一拳下去,你就死了!” 琼英吐了吐小香舌,道: “又吹牛,羞不羞?” 李逵扭头道: “哥哥,是这小丫头让俺打她,若打死了,可不算俺作恶?” 林冲摇摇头,叹道: “铁牛,琼英才十一,莫跟她一般见识。再者,她本来天生神力,你真打不过她,莫上了当,遭她耍弄了!” 他越这么说,李逵越是不信,又问琼英: “若俺打倒你了,你便服气?” “那是自然,小姑娘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琼英傲娇的挺了挺小胸脯。 “若打不倒呢?” “打不倒,俺认你做姑奶奶……” 李逵随口说了一句,便伸手来推琼英,许是被那“恶”字折磨怕了,他出手时,却有分寸,只拿蒲扇般的大黑手来推她肩头。 一听这话,堂上众人除了孙二娘、张青、戴宗等最近上山的,其他人都是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好端端,你招惹这女魔头作甚? 这几个月来,琼英和扈三娘从李应开始,挑遍了二龙山大大小小的头领,不提李忠、侯健这些战五渣,便是杨志、武松、鲁智深也都跟她俩打过了,有“龙虎金丹”加持,自然胜多败少。 战斗力已经得到了认可,一向认为她俩只在林冲、鲁智深、武松、杨志四人之下,若琼英用了飞刀,却连杨志也甘拜下风! 这黑厮,岂不是自取其辱? 果然,李逵那一掌尚未走实,琼英抬手就是一拳,只听“嘭”的一声,琼英纹丝不动,李逵却“咚咚咚”倒退了好几步,顿时像见了鬼一样,晃了晃脑袋,道: “这个不算,俺没使力气!” 说着,又奔过来,飞出一拳,不料琼英身子灵活,只一个搓步,便闪了过去,反倒飞起一脚,踹在李逵肋下,顿时站立不住,往后飞出一截,结结实实扑倒在地。 这一下,却知道怕了,坐在地下,仰着脸问道: “小姑娘,你吃的什么饭,恁大力气?” 琼英“咯咯”一笑: “不是要认姑奶奶么?” 李逵大怒,翻起又打,结局一模一样,腾云驾雾般的飞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地上,浑身似散了架一样,一时挣扎不起。 琼英叉着腰笑道: “大黑牛,服不服?” 李逵兀自嘴硬,怪叫道: “不服,不服,你那拳脚太快,俺看不清……” 众人都笑,这黑厮真真不要脸! 琼英倒也不惧,轻笑道: “好吧,我只站着不动,若你能推倒我,便算我输了,怎样?” 李逵抬起头: “当真?” “骗你是小狗……” 话没说完,便见李逵一个鲤鱼打挺,跃将起来,就势贴地一冲,使出一个扫堂腿,就朝琼英双腿扫去! 一堂好汉,都没眼看了,这怎么连偷袭都用上了? 琼英却不闪不避,只默默稳住下盘,但听“嘭”的一声……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惨叫。 李逵便似踢到了铁板一样,捂着小腿大叫一声,忽然察觉到众人异样的眼神,顿时收了声,气急败坏的说: “不算,不算,你腿上裹了铁板,痛煞我也!” 琼英懒得辩解,冷笑道: “既如此,你来推我便是,偷袭作甚?” 说着,伸出双掌,平平推出。 李逵可难办了,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也不是,不烤也不是,终究是存了侥幸,大喝一声,扎下马步,将双掌推了出去。 四掌相抵,琼英一动不动,李逵却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勃发,僵持了几息,琼英忽然“噗嗤”一笑: “大黑牛,我要用力了?” 说着,将双掌往前一推,李逵应声而倒,跌了个屁股蹲儿。 琼英走上前,问了一句: “服不服?” 李逵默不作声,琼英哼了一声,便抓起他腰带,把身子一扭,竟把这黑厮举了起来,远远的扔了出去,又赶上去,问道: “服不服?” 李逵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琼英又摔,又问,先后十余次,摔得李逵浑身都要散架了,这才知道怕了,忙举手讨饶,道: “姑奶奶,俺服了,服了,真服了……” 琼英“咯咯”一笑,蹲在他头边,问道: “那你,可得听姑奶奶的话!” 李逵忙不迭的点头: “俺听,俺听……” 恰在此时,林冲才出声喝道: “琼英,莫乱来!” 琼英知道剧本,自然要演下去,撅着小嘴儿,道: “大黑牛,你看林冲伯伯拉偏架啦……你到底说话算数么?” “自然算数!” 李逵咬牙坐起身,朝林冲道: “哥哥莫管,俺自与小琼英赌斗,愿赌服输,说话算话,今后便认了她做姑奶奶,有何不可?” “胡闹,胡闹……” 林冲摇摇头,却不再劝了,抬手道: “罢了……琼英,你铁牛伯伯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人前可不许无礼,让他难堪,知道么?” “知道啦……” 琼英拖着长音,甜甜的应了一声。 林冲又朝李逵招招手,道: “铁牛过来,我之前打碎了你双斧,近日新得了两柄新斧,正好赔你去用,且来试试,看趁手么?” 说着,便从储物锦囊中摸出那鬼王双斧来。 但见那斧柄黑黢黢的一片,上嵌着两个活灵活现的骷髅头,尺许阔的斧刃正从张开的大嘴中伸出,寒光闪闪! 李逵一看,顿时忘了疼,就欣欣然奔将过来,一手一个,接住双斧,林冲便松了手,不料“咚”的一声,双斧脱手落下地来。 顿时骇然道: “这斧头,恁的重?” 不信邪,闷哼一声,又提双斧。 这次算是提了起来,但往前伸时,却艰难无比,双手不住颤抖,眼见就要再次脱手,身边忽然探出一双玉白小手,就从他手里夺过双斧,李逵猛地回头,不正是琼英? 但见她举重若轻,手腕一翻,就挽出一团白光,竟把那双斧当成双剑一般,只是那斧面太大,将她上半身都掩住了,正像两面盾牌。 李逵目瞪口呆,喃喃道: “姑奶奶,了不得,真真了不得了!” “走吧?” 琼英拎着斧头。 李逵摇摇头,下意识的说: “走什么,俺还要吃酒,姑奶奶自去耍子……” 琼英笑道: “你连这斧头都耍不动,还有脸吃酒呢?趁姑奶奶心情好,教你一个长力气的法儿,也不知你肯学不肯学?” 说罢,拎起那斧头就走。 李逵顿时心痒,忙从桌上抢过一坛酒,抱起来“吨吨吨吨”喝了个底朝天,这才撂下空坛子,大呼小叫追了出去: “姑奶奶,等等俺……” 众人都哄笑起来,自然添酒回灯重开宴。 直到三更,众人都醉眼惺忪,三三两两搂在一起,林冲忽然走到朱仝身边,一言不发,拽起来就往外走。 朱仝也没太醉,只道林冲有事吩咐,便随他出了聚义堂。 林冲没说话,一路引他到了半山腰那道飞瀑前,远远看到琼英站在水潭边上,正要改道,却被她瞧见了,挥手笑道: “伯伯,你快来看铁牛叔叔!” 林冲走近一看,却见李逵正站在飞瀑之下,手里拎着那鬼王双斧,只是早已力竭,双臂不住颤抖,随着湍流冲击,双斧不时脱手,这厮却甚是硬气,俯身拾起来,又往上举。 “怎么样?” 琼英叉着腰,满脸都是“快夸我,快夸我”! 林冲自然捧场,赞了一句: “我家琼英果然聪明,这法儿好!” 琼英“咯咯”娇笑: “那当然,【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嘛!” 这段时间,她和扈三娘打遍山寨无敌手,怕她二人骄傲,林冲便把杨过在瀑布、山洪、海涛中练剑的故事跟她们讲了,着重提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提醒她们好好利用神力…… 谁知,她把主意打到李逵身上了? 就是不知道,没有菩斯曲蛇的蛇胆,李逵能不能练出来? 看了一阵,林冲吩咐道: “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觉,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让你铁牛叔叔也早歇了,莫练坏了!” “知道啦!” 琼英应了一声,又说: “你和朱仝叔叔去西边飞瀑好了,不耽误!” 林冲无奈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 摇摇头,便带着朱仝去了另一边。 走了一程,朱仝也酒也醒的差不多了,见又来到另一边飞瀑,想起李逵那惨状,顿时打了个哆嗦,道: “寨主,你不是让我也在这飞瀑下练刀吧?” 林冲摇摇头,却从储物锦囊中取出那把八十一斤重的九龙朝阳刀来,但见那刀丈八长短,柄有丈二,刃开六尺,刀头阔长,形似半月,背有歧刃,刀身穿垂红旄,柄上九条金龙盘绕,端口一轮红日,夜色之中,锋刃寒气森森,直上九霄! 朱仝善使大刀,凝神一看,失口道: “这是……青龙偃月刀?” 林冲笑道: “不是,此刀唤做‘九龙朝阳刀’,重八十一斤,赠与朱兄!” 朱仝双手接过,又瞥了一眼飞瀑,咽了口唾沫: “寨主,某虽善用大刀,但气力不及,寻常用那刀,也不过三十二斤而已,这九龙朝阳刀虽好,却着实重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蒙在鼓里的悲催铁牛 说起朱仝,也是个谜。 在水浒天罡榜上,朱仝高居第十二名,甚至在鲁智深、武松、董平、徐宁、索超、杨志之前,他武功真有这么厉害么? 实在很难让人信服,估计是上山时心里有疙瘩,就不怎么卖力,后来也很少有硬仗,杀的都是曲利出清、董澄、苟正、谭高这些二流货色,实在是很难定义他的武力值。 位居十二,估计是和位居第十的柴进一类。 都是人情,而非武艺。 朱仝是宋江、晁盖、雷横三人的救命恩人,而且都是甘冒奇险,舍身救人的那种,再一个,他心里有疙瘩,宋江能不知道? 现在听来,不提武艺,他力气真不大。 梁山好汉中,跟关羽长得像的,一个是关胜,一个就是朱仝了。 书中对二人外貌描写,其实有分别: 关胜堂堂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 朱仝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 而《三国演义》中,关羽长这模样: 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两相对比,便可发现,其实两个人长得都不太像关羽。 肤色倒是都一样,但身材都矮了些,朱仝更矮了一寸,面相上关胜只有眼睛和嘴像,胡子不像,朱仝相反,只有胡子像。 性格上,关胜因为上山迟了,形象比较单薄,朱仝就很丰富了,急公好义,舍己为人,极为有情有义,几乎没有污点。 这一点,称得上神似关羽了。 所以,林冲更倾向于把朱仝打造出关羽二代! 除了这把九龙朝阳刀,还准备了一颗“龙虎金丹”,你嫌那刀子重,吃了这药丸,可就不嫌重了…… 见朱仝为难,便笑着说: “其实除了铁牛那笨办法,还有取巧的路子,我这里有一枚仙丹,吃了以后,可以增长气力,朱兄信我,可敢吃么?” 说着,便从储物锦囊中摸出那枚“龙虎金丹”,托在掌心。 朱仝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吞了,笑道: “寨主待我,亲如兄弟,怎能……” 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变,林冲劈手夺过那九龙朝阳刀,催到: “药力发作了,速速跃入水中!” 朱仝不疑有他,“噗通”一声,跃入水中,只觉浑身炽热难当,但林冲预先说了,他也不慌,只不时将头脸没入,咬牙苦熬。 过了一个时辰,热力消散,浑然如琼浆入体,似有用不完的力气,朱仝在水里打了一拳,顿时腾起一道冲天水柱,自己先吓了一跳,这才爬上岸来,一站直身子,两人都愣住了。 朱仝原来八尺四五,比林冲矮了半个头,此时却差不多双目平齐,几乎一样高了,真真有九尺,顿时骇然道: “寨主,这仙丹,还能长身材?” 林冲笑了笑,递过那九龙朝阳刀,说道: “现在试试,可趁手吗?” 朱仝已然双手接过,一瞬间,往上抬了一大截,原来他还是用了之前的力道,却不知浑身力量已经不同凡响,差点把刀扔出去! 心中一喜,便往后一跃,将那九龙朝阳刀舞动起来,越打越是趁手,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仍觉神清气爽。 哪有半分力竭之兆? 又舞了一阵,这才收刀过来,纳头便拜,道: “寨主大仁大义,朱仝无以为报,自今以往,单凭寨主差遣,水火不顾,死生无惧,但有一口气在,绝不辜负寨主再造之恩!” 林冲忙扶起他,笑道: “自己兄弟,说这些作甚?” 想了想,又嘱咐道: “此事不可让铁牛知道了,我不与他仙丹吃,只因这厮生性鲁莽,才让琼英磨他一磨,兴许顽石能成璞玉,若太容易,却又狂妄起来!” 朱仝道: “哥哥苦心,我自省得,不跟他说便是!” 果然,这就改口了。 想了想,忽然跃入水中,也站在飞瀑之下,将那九龙朝阳刀舞成一团银光,一时水花飞溅,仰头笑道: “我便也在这飞瀑下练刀,铁牛不出来,我也不出来,过个数月,待我出来时,须教铁牛吃一颗定心丸,知道这法儿有用!” 还是你坏啊! 林冲笑道: “这法儿甚好,铁牛怕要急坏了……” 次日一早,无忧阁一楼大厅。 林冲正躺在摇椅上,昨晚回来迟了,待耕完三亩良田,天都亮了,生怕被人笑话,却不在房里睡,偏洗漱过了,在这小憩。 合眼没一会儿,门前脚步声响起。 林冲便坐起身来,见是扈三娘和琼英,俩人都是一样表情,嘟着小嘴,眼神幽怨,似乎林冲欠了她们一袋糖果! “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琼英哼了一声,扈三娘就没这么娇蛮了,低声道: “我那双刀,着实有些轻了……” 琼英接口道: “武松伯伯,鲁伯伯还有那长胡子、大黑牛都有了新兵刃,偏我和素素姐姐没有,你是不是偏心?” 原来如此,却是来要兵器了? 林冲展颜一笑,便从储物锦囊中取出那十丈长的天蚕丝红绫软索来,一端捏在掌心,手腕一抖,顿时飞射而出,似一条长虹,上有二十四个金钩,“叮当”作响,轻轻一转,却又收回手中。 扈三娘美眸一闪,欣然道: “哥哥怎知道我会这手段?” 林冲笑而不语,又取出日月星辰双刀来,扈三娘愈发笑得灿烂了,盈盈走上前来,接过双刀,掂了掂,又换了手—— 右手日月刀四十九斤,左手星辰刀三十七斤! “嗤”的一声,双刀同时出鞘,顿时两股寒光闪出,分外耀目,只见她手腕一翻,挽起两朵银花,嫣然道: “哥哥果然知我,这左右双刀刚好趁手,竟然不差分毫……” 林冲笑道: “那当然了,左手星辰,重三十七斤,右手日月,重四十九斤,这红绫是用天蚕丝织成,刀不可断,你也试试?” 说着,便把那红绫抛了过去。 扈三娘连忙还刀入鞘,一左一右跨在腰带上,伸手接过红绫,她披了鱼鳞重甲在身,腰带也是鱼鳞锁子环绕,倒也没坠断。 素手一扬,红绫席卷而出…… 第一百五十六章 柴大官人,还是出事了! 林冲用时,那红绫宛若长虹,在扈三娘手中,却似有了生命一般,蜿蜒屈曲,却似一条大红巨蟒,轻轻卷起桌上一个茶盏,就轻飘飘的托将过来,款款送到林冲面前。 林冲抬手接过,赞道: “厉害,厉害……原来这红绫才是杀手锏?” 琼英看得眼热,也顾不得嘟嘴了,上前捉着他手臂,娇声道: “伯伯,我的呢?” 林冲笑道: “你不是有凤翎飞刀么?” 琼英不依道: “我要练剑啊,寻常宝剑都太轻了,虽然越女剑走的是轻巧路子,但你不是说【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么,重剑在哪里?” “好啦,早给你准备好了!” 林冲宠溺的拍了拍她手背,取出七星龙渊剑来,“持”的一声,拔剑出鞘,但见一股寒光冲天而起,似乎空气都冷了许多,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 琼英呆呆的看了一阵,忽然惊呼一声: “这……这是七星龙渊剑?” 林冲愕然道: “你又知道了?” 琼英点点头,道: “我在古书上看到过,只是……据说这七星龙渊剑随唐高祖葬于献陵了,你……你居然把他坟挖了?” “胡说八道!” 林冲瞪眼道: “我哪有空去挖坟?那都是传说,其实这七星龙渊剑始终被历代皇帝收藏,我之前在太尉府上当值时,听过此剑。之前教了你剑法,却始终没一把好剑,索性去宫里取了,皇帝用得,我家琼英用不得了?” 琼英一听,顿时心里一暖,把脸贴在他手臂上,喃喃道: “我就知道……伯伯最好了……” 你才十岁好不好? 她这一贴,林冲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道: “你先试试,若不趁手,我再去寻!” 琼英就接过剑,娇笑道: “便不趁手,也是它了!” 提着剑跃出门外,一时间衣带飘飘,寒光闪闪,真似剑仙下凡,足足练了三遍越女剑,这才意犹未尽收剑入鞘,走回来嫣然一笑: “趁手,趁手极了!” 三人正说笑着,忽见武松匆匆奔来,一脚踏进门槛,便说: “哥哥,不好了,柴大官人遭了官司!” “怎么回事?” 林冲一跃而起,大感意外。 我都把李逵摁在水潭之中了,怎么柴进还是吃了官司? 武松道: “沧州盖世太保急报,说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锡倚仗权势,欲夺取柴进叔父柴皇城的花园,还殴打柴皇城,柴进闻讯,便与吴用、雷横等奔赴高唐,不料柴皇城已气愤而死,柴进就杀了殷天锡,如今已被高廉拿下,投入死牢,不日处斩……” “不对,不对……” 林冲喃喃道: “柴进不会杀人,一定是顶缸,是谁……” 一边说,一边绑了神行马甲,立即电射而出,声音远远传来: “诸军整顿备战,随时兵发高唐,我先去探一路,叫公孙先生速速来高唐与我汇合,你去沧州一趟,接了他家眷来二龙山……” 武松也不敢耽搁,匆匆下山去了。 留下两女大眼瞪大眼,琼英忽然“咯咯”笑道: “素素姐,咱们去不去?” “不去!” 扈三娘断然拒绝: “哥哥有神通傍身,来去无踪,我们去了反而添乱……再说,我昨夜没睡好,也没那精神,还是先去回笼……” 琼英眨眨眼,低声道: “原来你也听见了?” “没有!” 扈三娘矢口否认,但俏脸上两团红晕却出卖了她,琼英小嘴儿一弯,却没揭破,只凑到她耳畔,耳语道: “其实我有个法儿,你跟我来……也不知看得到不了?” 一拉她手,奔出门外。 俩人回到彩凤别院,却没回屋,反而去了杨雄那间独院儿,院里并没有人,琼英跃上墙头,看了一眼,朝扈三娘招招手,后者满腹疑窦,只得也跃了上去,躬着身子跟来。 琼英并没有下墙,一路猫着身子,上了西厢房的屋顶,蹑手蹑脚走到一处,轻轻揭开一片青瓦,往里看了一眼,顿时嘴角一勾,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扈三娘看。 扈三娘低头一看,原来瓦片下的房泥中插着一根竹筒,从竹筒往下看时,却见潘巧云躺在浴桶中,却把两只小脚儿搭在桶沿上…… 扈三娘七岁便被师父接走了,在庵里长大,哪见过这个? 一时间霞飞双颊,差点惊叫出来,好在琼英及时捂住她嘴,才没暴露行踪,且那潘巧云,也没察觉。 过了许久,潘巧云忽的娇呼一声: 琼英听见,忙盖了瓦片,一拉扈三娘,俩人轻手轻脚的回到墙头,跃出院子。 回到扈三娘房里时,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仍然心头鹿撞,俏脸发烧,见琼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顿时大窘,佯怒道: “你这丫头,竟让我看这个?” 琼英“咯咯”笑道: “是你睡不着,我才带你寻个法儿,却来怨我了?” “这是什么法儿,也忒不要脸……” 扈三娘无语道: “你才多大,尽看这些,仔细我告诉你林冲伯伯,打你屁股!” 琼英笑道: “那你去说呗,就说你夜里听见响动,焦躁起来,怎么都睡不着,便被我带去看巧云姐姐沐浴……” 话没说完,扈三娘就像被踩了尾巴猫儿一样暴走了,怒道: “胡说八道,你才焦躁!” 琼英并不搭腔,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有读心术,扈三娘愈发心虚,愈发羞赧,却见她慢慢挪到窗前,忽的往后一抄,却从枕头下抽出来一件素白肚兜,扬了扬,笑道: “你不焦躁,早上急急忙忙换这个作甚,你看这里……” 扈三娘眼前一黑,羞愤欲绝: “你,连我也偷看了?” “那倒没有!” 琼英一脸无辜,忽闪着那双狐狸般的大眼睛: “你睡觉也不知道关严了窗口,早上我来唤你,听你慌慌张张、窸窸窣窣的,才起了疑心,从窗缝儿看了一眼,果然……” “果然什么?” 扈三娘面红耳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很快破灭了…… “看见你在擦……但那帕子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来去无踪,救小旋风 林冲施展“神行百变”,又有神行马甲加持,一路当真迅若闪电,傍晚就到了高唐州,隐身入得城来,直奔死牢。 一路只见当牢节级,押狱牢子不下三十余人,死牢之外,更有重兵把守,枕戈待旦,却不好动手。 遂默不作声,先入狱来探。 不过多时,便见柴进早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被一面二十五斤死囚枷钉了,独自俯在一间铁牢之中,气息奄奄,一动不动。 隔得不远,却在另一处牢中,关着几个女人,一个个蓬头垢面,听几个牢子言语调笑,才知道是柴进叔父柴皇城的家眷。 原来得知殷天锡被柴进打死,那殷夫人便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与兄弟报,教丈夫高廉抄扎了柴皇城家私,监禁下他家眷人口,占住了房屋围院,府中财货、仆役、丫鬟也都霸占了。 那柴皇城无儿无女,夫人又死的早,只有一位继室,三个小妾,如今都落入监牢,若是不救,早晚被那群牢子侮辱了…… 书上说那高廉善长法术,只有公孙胜能敌,林冲虽武艺高强,又能隐身,却未必能打得过这厮,之前那马灵就是例子。 若只救柴进一人,只需隐身将这一干牢子、节级打晕,背了他施展“神行百变”,冲杀出去便是,但要将柴皇城这四个女人也一并救出,却又难办,林冲虽背得动,可那么多人…… 一旦出去,岂不都是活靶子? 急切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先隐出牢城营。 眼见天色将晚,忽然想起储物锦囊来,这宝贝能储物,那么…… 能不能装活人进去? 恰在此时,见有几个牢子从那大门中晃晃悠悠出来,商量着要去哪里吃喝,走到近前,林冲右掌心忽然痒将起来,顿时心里一喜,既然不是好人,正好拿来做个活体实验! 尾随过去,只在一个尖嘴猴腮的牢子背上一摸,这厮正待扭头去看,却忽然凭空消失,身边众人顿时大惊。 左顾右盼,哪里有人? 林冲自在一旁默不作声,只等了一盏茶功夫,见那群牢子前后奔走寻人,心念一动,那尖嘴猴腮的牢子,又忽然凭空出现。 只是,这厮一出现,就双目紧闭,躺在地上。 林冲大惊,慌忙去探鼻息,却见这厮气息悠长,并无大碍,顿时松了口气,那群牢子业已发现,疾奔上来,大呼小叫,那厮顿时惊醒,坐起身来,神色疑惑,道: “我怎的坐在地上了?” 众牢子齐声道: “你方才忽然不见了,却是去了哪里?” 那厮一脸茫然,迟疑道: “方才有人背后拍我,只一回头间,便觉眼前一黑,似乎昏死过去,再睁眼时,便坐在地上了,你们看见有人打我了?” 众人吃惊,都说没见,恐怕是撞鬼了! 一时间,也不敢去吃酒了,匆匆忙忙作鸟兽四散而去…… 林冲听的分明,已然明了,看来这储物锦囊也能装活人,只是进去时就昏死过去,倒也不伤性命,还不暴露其中秘密! 有这手段,何愁不能救人? 当即返回死牢,来到囚禁柴进的那间铁牢。 试了几次,只那柴进离得太远,摸不到,却也装不进去,于是取出金刚伏魔棍来,“当”的一声,劈在那牢门铁锁上,棒端锋刃所及,那铁锁一分为二,真真削铁如泥! 众牢子听见,疾奔而来,林冲也不敢耽误,当即踹开牢门,冲将进去,只在柴进肩头一摸,顿时原地消失。 一群老子冲将过来,眼睁睁看着柴进不见了,顿时大惊失色,奔进牢房来看,林冲趁势溜了出去,却来到囚禁柴皇城家眷那一间,依然用金刚伏魔棍削开铁锁,一手一个丢进储物锦囊,拔腿就走…… 此时死牢已乱作一团,寻人的寻人,报讯的报讯,林冲也没伤人,匆匆奔将出来,便朝城门而去。 入夜之后,城门早闭了。 倒也难不倒林冲,“神行百变”第二层为‘壁虎爬墙’,练成之后翻墙入户如履平地,林冲早到了第三层,此时又隐了身,只腾空而起,双足相叠,踏上城墙,果然如履平地,顷刻间便翻过城楼,落在城外。 一路疾奔,过了一盏茶功夫,取出柴进来看。 见他也昏死过去,但无性命之忧,才放心下来,又将他收入储物锦囊,一路风驰电掣,星夜直奔青州。 待到二龙山时,天色微明。 聚义堂中灯火通明,一众兄弟各披战甲,整装待发,其中只少了鲁智深、武松、公孙胜、乔道清、朱仝、李逵四人。 林冲揭了“隐身符”,大步入堂。 众兄弟一见他,急急围了过来,居中杨志道: “大帅,高唐境况如何?” 林冲笑道: “已救了人来!” 说着,便把柴进并柴皇城的四位妻妾放了出来,掣出金刚伏魔棍,“嗤”的一声,削断枷上铁锁,先给他解了枷。 众兄弟一拥而上,将柴进抬到一旁矮榻,那四个女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谁也不敢动,只孙二娘一人来来回回,都抱去后堂了。 这时,柴进才苏醒过来,但觉四下里亮堂堂一片,挣扎着抬起头,见林冲在侧,顿时泪如泉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林冲握住他手,温言宽慰道: “大官人莫怕,我听盖世太保来报,说大官人身陷囹圄,匆匆去了一趟高唐,已劫了死牢,眼下已在二龙山了!” 柴进含泪道: “在下不义在先,不料林教头竟不计前嫌,以身犯险,这……” “莫说胡话,你哪里不义了?” 林冲一瞪眼,道: “趴好了,我先给你治伤,等伤好了再说!” 柴进叹了口气,闭目不言,林冲便取了酒来,先在他创处冲洗了一遍,他头破额裂,背上、后臀、两腿皮肉都被打得稀烂,只疼得浑身抽搐,却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一众好汉见了,也不由暗叹,着实是一条好汉! 待冲洗干净,林冲又取出那“白骨生肌”的金疮药来,细细在柴进创口涂抹了一遍,用白布缠了几圈,便命盖世太保抬去偏殿歇息。 这时,孙二娘出来问道: “大帅,柴大官人的家眷怎么安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高廉作法,大破宋江 林冲笑道: “那不是柴大官人的家眷,都是柴皇城的妻妾,是他婶婶。先去彩凤别院暂住,差几个婆子服侍沐浴、更衣,明日再来与大官人相见!” 孙二娘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林冲见少了鲁智深,便问道: “我大哥呢?” 杨志回道: “早先大帅吩咐二郎去取柴大官人家眷,大哥说柴大官人既已投了死牢,恐那高廉已派人去抄家了,便点了五百铁鹰锐士,各骑快马,与二郎同去沧州……公孙先生与乔先生,却去高唐汇合大帅了……” “坏了,怎么忘了公孙先生?” 林冲一拍脑门,电射而出。 他脚程快,走了一来一回,此时从后赶上,公孙胜和乔道清却才过了齐州,距离高唐城尚有七八十里路程。 即便如此,二人也是星夜疾奔,早已人困马乏,林冲从后方追来,绕到马前一箭之地,挥手笑道: “二位兄弟,且慢!” 二人齐齐勒马,公孙胜知道他脚力,疑惑道: “大帅怎么才到来,或是探过了?” 林冲笑道: “探是探过了,也接了柴大官人回二龙山,特来追你们回去!” 二人相视苦笑,公孙胜道: “我就说,正是白跑一趟……” 林冲道: “也不是白跑,那高廉也不是甚好鸟,仗着他兄长高俅势大,一向贪赃枉法,鱼肉乡里,只他会些法术,我却束手无策,正好两位兄弟来了,一并收拾了那厮,岂不甚好?” 二人一听,顿时手痒起来,便同林冲直奔高唐。 不期离城尚有七八里,便听鼓角轰鸣,喊杀阵阵,遥遥望去,高唐城外尘头大作,旌旗如林,林冲道: “许是梁山兵马来了,我先去探一番!” 胸口一拍,原地消失。 不多时,已到了城下,放眼望去,城下战阵森严。 高唐州治下都统、监军、统领、统制、提辖军职一应官员,各领军马,周回排成阵势,摇旗呐喊,擂鼓鸣金,只等敌军到来。 居中有三百精锐,却是高廉手下亲军,号为“飞天神兵”,一个个都是山东、河北、江西、湖南、两淮、两浙选来的精壮好汉,打扮甚是古怪,皆头披乱发,身挂葫芦,头戴黄金抹额、熟铜面具,身披豹皮青铜甲,腰跨镔铁滚刀,黑雾腾腾,煞气阵阵。 另一方,果然是梁山兵马。 前排一众头领,领衔花荣、吕方、郭盛、孙立、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润、白胜十个头领,率马步军兵五千,作前队先锋,中军宋江、吴用,并雷横、孔明、孔亮、石勇引马步军兵三千策应。 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强弓硬弩射住阵脚。 吹动画角,发起擂鼓。 花荣等十个头领,都到阵前,把马勒住,背跨雕弓,手持长枪,率先跃马出阵,厉声高叫: “高唐州纳命的出来!” 高廉把马一纵,引着三十余个军官,到门旗下勒住马骂道: “你这伙不知死的叛贼,怎敢直犯本府的城池?” 花荣喝道: “你这个害民狗官,我早晚剁碎了你这撮鸟,杀到京师,把你那厮欺君贼臣高俅,碎尸万段,方是愿足!” 高廉大怒,回头问道: “谁人出马先捉此贼去?” 军官队里转出一个统制官,姓于,名直,拍马抡刀,竟出阵前。 花荣见了,径奔于直,两个战不到五合,于直被他心窝里一矛刺着,翻筋斗颠下马去,高廉见了大惊,急道: “再有谁人出马报仇?” 军官队里又转出一个统制官,姓温,双名文宝,使一条长枪,骑一匹黄骠马,銮铃响,珂佩鸣,早出到阵前,孙立见了,叫一声: “哥哥稍歇,看我立斩此贼。” 花荣勒住马,收了点钢矛,让孙立战温文宝。 两个约斗十合之上,孙立放个门户,让他枪搠入来,手中虎眼竹节钢鞭劈头砸下,把温文宝天灵盖碎裂,死于马上,那马跑回本阵去了。 梁山兵马士气大振,齐声呐喊。 高廉见连折二将,气得倒仰,当即从背上掣出那口太阿宝剑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 “疾!” 只见高廉队中卷起一道黑气,散至半空里,飞沙走石,撼地摇天,一时间怪风四起,径扫过对阵来。 花荣、孙立等众将,对面不能相顾,惊得那坐下马乱窜咆哮,众人回身便走,高廉把剑一挥,指点那三百神兵,从阵里杀将出来,背后官军协助,一掩过来,赶得梁山军马星落云散,七断八续。 五千军兵折了一千余人,才与宋江中军汇合,更不敢接阵,呼兄唤弟,觅子寻爷,直退回五十里下寨。 高廉见人马退去,也收了本部军兵,入高唐州城里安下。 此时,公孙胜、乔道清已赶过来,见高廉法术,只在一旁冷笑,不料林冲从一旁现出身形,笑着说: “两位神仙,这厮法力如何?” 公孙胜笑道: “左道旁门,可笑,可笑!” 林冲道: “既如此,也不必入城了,来日助梁山一臂之力!” 公孙胜顿时愕然: “大帅,那宋公明着实可恨,何不坐山观虎斗,待那高廉杀了那厮,我等尽得渔翁之利,为何助他?” 林冲摇头道: “此一时,彼一时。他是为救柴进而来,却不能坐视。再者,那高廉法术凶残,这一阵就杀近千人,早些斩了那厮也好!” 公孙胜一听,顿时笑道: “大帅仁慈起来,却比我像出家人!” 三人也不去宋江军中相见,只在城外山林中闲坐吃酒,到了五更十分,忽听马蹄声响,鼓角阵阵,却是梁山兵马卷土重来! 那高廉也不惧,再点了得胜人马,并三百神兵,开放城门,布下吊桥,出来摆成阵势,却见梁山阵中,宋江带剑而立。 公孙胜远远望见,轻笑一声: “宋江那厮,竟不怕死了?” 林冲道: “他似乎,也会些法术,正好看看他道行……” 公孙胜只是笑,却不肯信。 但听那宋江指着高廉骂道: “昨夜我不曾到,兄弟们误折一阵,今日莫走,我必要把你诛尽杀绝!” 高廉喝道: “反贼安敢猖狂,快早早下马受缚,省得我腥手污脚!” 好像上架了 感谢诸位好汉一路相伴。 感谢我的编辑拂尘。 要是能有一个订阅,表示这书还有人看,作者菌就很满足了。 虽然成绩不好,但作者菌态度端正,更新绝不拉胯,每日五章,先日万一个月再说。 毕竟,林教头都还没封王…… 再次感谢! 第一百五十九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高廉骂罢,把剑一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 “疾!” 黑气起处,早卷起怪风来。 宋江不等那风到,口中也念念有词,左手捏诀。 右手提剑一指,说道: “疾!” 那阵风不往宋江阵里来,倒往高廉神兵队里去了,宋江却待招呼人马杀将过去,高廉见回了风,急取铜牌,把剑敲动,向那神兵队里卷一阵黄沙,就中军走出一群怪兽毒虫直冲过来! 梁山兵马大惊失色,宋江却不会这法术,撇了剑拨回马先走,众头领簇捧着,尽都逃命。 大小军校,你我不能相顾,夺路而走。 高廉在后面把剑一挥,神兵在前,官军在后,一马当先,一齐掩杀将来,宋江人马,大败亏输,只那花荣跑落在后面阻敌,着众军乱放弩箭,只顾射去,他自回首一箭射出,正中高廉左肩! 高廉身子一晃,险些落马,忙引领了神兵退走…… 林冲一见,急道: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公孙胜掣出一把松文古定剑来,指着敌军,念念有词,喝道: “疾!” 只见一道金光射去,那伙怪兽毒虫,都就黄沙中乱纷纷坠于阵前,梁山兵马回首看时,却都是白纸翦的虎豹走兽,黄沙尽皆荡散不起,宋江知道有高人相助,鞭梢一指,大小三军,一齐掩杀回去。 高廉法术被破,大吃一惊,慌忙引军退却,不料林冲早已施展“神行百变”追至近前,掣出金刚伏魔棍来,厉声喝道: “狗官,哪里跑?” 当即一棒砸下,正落在高廉马头,但听“噗”的一声,那马半个头被砸得稀烂,红红白白喷了高廉一头一脸,唬个半死,哪里敢战? 急急忙忙弃了坐下马,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 “起!” 四下里,忽然腾起一片黑云,托着他冉冉腾空,远处公孙胜一眼瞥见,便把剑一挥,念了道法术,喝声道: “疾!” 将剑往上一指,只见高廉从云中倒撞下来,正落在林冲身前,摔得七荤八素,林冲冷笑一声,手起棒落! “嘭”的一声,将这厮打得脑浆迸裂…… 这时,脑海里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罚恶,打死为祸一方的高唐知府高廉,扫黑除恶,善莫大焉,特奖励大宋骑兵乌锤甲两千套!】 乌锤甲是唐十三铠之一,因其甲片似小锤得名,被宋沿用,与其他铠甲相比,多个袍肚,头盔是凤翅兜鍪,自带护肩,整体形制将腿裙与前胸后背连接为一体,防护极佳。 这把,真赚了! 林冲大喜,将他尸首挑在棒端,喝道: “高廉已死,何不速退?” 官兵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奔回城中,急拽起吊桥,闭上城门,宋江早引兵掩杀上来,但高廉虽死,众将皆在,此时据城而守,却不慌乱,纷纷攒射箭矢,擂木炮石,如雨般打将下来。 宋江见讨不得便宜,只得鸣金,正待收聚军马,却见林冲挑着高唐尸首,直往中军而来,众军见他威武,自行让开一条路来,花荣、孙立、吕方、郭盛见了,却如临大敌,纷纷掩在宋江身前。 林冲手腕一抖,撂下高廉尸首,扬声道: “宋押司,柴大官人已被我接回山寨,这高廉一死,大仇得报,诸位可凯旋而归,不必在此徒伤人命,又伤天和!” 说罢,大步出阵。 随手牵了一匹无主战马,便跃上马背,自去林中会了公孙胜、乔道清,更不搭理梁山兵马。 三骑并行,绝尘而去。 二龙山距沧州、高唐的距离差不多远,照理说鲁智深一行跟公孙胜他们的速度也该差不多,但三人返回山寨,却被告知—— 尚未返回! 林冲心一沉,以鲁智深、武松的实力,再加上五百铁鹰锐士,即便撞上三四千官兵,也有胜算,怎么回事儿? 正打算返回,却见戴宗匆匆奔进聚义堂来。 腿上神行马甲尚未解除,就俯身道: “禀大帅,小弟已去沧州探过了,鲁、武二位将军业已取得柴大官人家眷,此时正在齐州,不日便可归来……” 林冲一阵疑惑: “他们去齐州干什么?” 戴宗回道: “大帅,鲁、武二位将军到沧州时,柴大官人府上已被高廉差人抄了家,正将家眷、财货运往高唐,因此挂起梁山泊宋公明的旗号,于德州交界处截了那队官差,之后转道济州,这才分几路返回……” 鲁大师,果然心思缜密! 林冲默默赞了一句,道: “戴院长辛苦,兄弟们折损如何?” 戴宗笑道: “二位将军武艺高强,那群官差哪里抵挡得住?带去的五百铁鹰锐士,只有十来人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小弟在济州追上,鲁将军说柴大官人或许要用那丹书铁券,便让小弟先带回来了!” 对了,柴进怎么样? 一提丹书铁券,林冲才想起柴进,他进门以后,只顾着问鲁智深、林冲,却把他忘了,伤好得怎么样了? 忙与众兄弟来到偏殿,柴进正趴在榻上,见林冲进门,就挣扎着要起来,林冲几步赶过来,一把摁了回去,道: “大官人不必多礼,伤好些了么?” 柴进感激道: “蒙教头搭救,已好多了,不觉得疼,只是瘙痒。” 林冲点点头,又问道: “此前也不及问,大官人何以至此?” 柴进长叹一声,道: “那日教头走后,在下甚是惭愧,便留吴用等人在宅子里,不教他去府衙搅扰朱都头,他也听了。不料,过得几日,叔叔柴皇城传书来,说知府高廉的老婆兄弟,殷天锡那厮,来要占花园,呕了一口气,卧病在床,早晚性命不保,特来唤我,这便去了高唐……” 林冲问了一句: “吴用他们也跟去高唐了?” 柴进点点头,道: “他三人也甚是仗义,听闻此事,便与我同往高唐见了叔父。不期才见了面,叔父便放了命,只得先备办棺椁、铺设灵位,一门穿了重孝,大小举哀,请僧修设好事功果。第三日时,殷天锡醉酒上门,言语间甚是无礼,一时恼了雷横,小弟也劝不住,那厮被他揪下马来,一拳打死……” 林冲暗暗冷笑,这厮怕不是“一时恼了”! 而是早有预谋吧? 第一百六十章 宿元景助力,柴进告御状 柴进叹了口气,又说: “当时出了人命,我想家里有丹书铁券,倒也不怕那高廉,便教他三人速速回梁山泊去,官司我自支吾……” 林冲瞪眼道: “那厮便舍下你走了?” 柴进道: “自是不肯走,因我说自有誓书铁券护身,才肯听了。吴学究走时,说回去山寨禀明晁天王、宋押司,必带大军来救……” 说到这里,忽然自嘲的的笑了笑: “小弟仗着有丹书铁券,却说不必,谁知却落个如此下场,也不知梁山泊那边,是否派兵了?” 林冲笑道: “自然派了兵来,宋押司亲自领军,带着花荣、雷横等十五个头领,有八千人马,来攻打高唐城。只因那高廉会些法术,吃了些小亏,后来我与公孙先生赶到,先被公孙先生破了他法术,后被我一棒打死,也跟宋押司说了,你在二龙山,不必再攻城了……” 柴进一听,忙俯身道: “多谢教头,又为我报了仇。那宋押司到底仗义,竟起了恁多兵马,好在教头及时赶到,否则折损过巨,又是柴进之罪也!” 林冲笑了笑,又问: “眼下我大哥、二郎已去接了大官人家眷并那誓书铁券回来,大仇也已报了,不知大官人作何打算?” 言下之意,你来都来了,何不就此聚义? 不料,柴进满色惭愧,只说: “多谢教头,只是我家乃金枝玉叶,有先朝丹书铁券在门,诸人不许欺侮,小弟身陷囹圄,辱没祖宗,却不肯善罢甘休。既然鲁提辖取了那誓书铁券回来,还请教头还我,容小弟上京告他一状……” 一听这话,众兄弟顿时满脸鄙夷,这模样了,还提什么金枝玉叶? 柴进看见,忙解释道: “小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教头救援之德,铭感于心,但小弟若不去告状,柴家满门就此堕入尘埃,蒙逃犯反贼之名,柴进便似死了,泉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还请教头宽宥,成全小弟则个……” 林冲笑道: “说这话恁的见外,我陪大官人走一遭便是!” 扭头看向戴宗,后者忙从怀里取了那誓书铁券,递给柴进,后者挣扎着双手接过,就抱在怀里,泪如泉涌,喃喃道: “子孙不肖,倒让祖宗蒙辱……” 林冲暗暗叹息,便取了神行马甲,绑在腿上,起身吩咐道: “我先陪大官人走一遭东京,有劳诸位兄弟紧守山寨,倘梁山泊来讨柴大官人,只好言语留住,待我回来再说!” 一挥手,将柴进纳入储物锦囊,电射而出。 不过数日,早到了东京万寿门外,便贴了“隐身符”遁入城中。 先寻一个客店安歇,才放出柴进,唤醒了,道: “眼下已到了东京,大官人有何计较?” 柴进暗暗心惊,我只睡了一阵,这就到了,林教头真会法术么? 也没敢问,沉吟道: “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小弟之前也与几个朝中官员交好,但不知他如今升迁如何,明日先去探路一遭,才好定夺……” 林冲便也由他,使了些银子,叫店中伙计买了身行头。 次日一早,柴进穿一身整整齐齐的衣服,头上巾帻新鲜,脚下鞋袜干净,林冲着人用一抬软轿抬着,自己扮作管家模样,便陪他走街串巷,去昔日“好友”宅里拜见。 七八日过去,始终无甚进展。 众人见柴进扶病上门,倒也都好言语接纳了,但听他得罪了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却又不肯替他说话,生怕引火烧身。 好的,还委婉规劝,不好的,当即就端茶送人。 柴进皮肉伤好了大半,一颗心却都凉透了,回到客栈,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借酒消愁,整个人愈发颓废起来。 林冲数次想夜入太尉府,给那高俅老贼种个恶蛊,自然迎刃而解。 但转念一想,这厮是后几十回的关键线索,若降服了他,便没有三打梁山泊,那呼延灼、徐宁、关胜,乃至十大节度使,便不会出场,也没机会再劝他们去二龙山…… 若一个一个去请,以二龙山如今的地位,哪个肯来? 于是按捺下来,忽然想起一人,道: “大官人,我听朝中有个叫宿元景的,乃官家心腹官员,官拜殿前太尉,为人宽厚,驭下有恩,一向与童贯、蔡京等权奸不合,你可有门路认得这位大人,托他说合两句?” 柴进说道: “小弟也久闻此人,却不认得,如之奈何?” 林冲笑道: “你那些兄弟朋友只是怕了高太尉,唯恐殃及池鱼。你便不提此事,只托他们去见宿太尉,又无甚风险,多给银子看看?” 柴进也苦无头绪,只得应下来。 第二日,林冲取了两大箱珠宝,柴进又央了几人,果然有个见钱眼开的,当即带了他去宿太尉府上。 那宿元景果然有几分担当,一听此事,顿时勃然大怒,爽快答应下来,约定次日早朝时,带柴进入宫。 柴进大喜,一夜不曾合眼。 熬到三更时分,便匆匆收拾齐整,带了誓书铁券,专在宿太尉府前候着,及四更时,宿太尉出府,果然带了他入宫。 林冲不便现身,只隐身相随。 宿元景带了柴进,在待漏院中,专等景阳钟响,百官各具公服,直临丹墀,伺候朝见,当日五更三点,皇帝升殿。 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天子驾坐,殿头官喝道: “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宿元景出班奏道: “启禀陛下,今有沧州柴进,乃后周世宗柴荣嫡派子孙,家中有太祖皇帝御赐丹书铁券,一向奉公守法,安分守己。不料他叔父柴皇城遭当地官吏欺压,占了庄院,人被打死,那柴进走投无路,拿了誓书铁券来告御状,微臣路上遇见,便带他来,不知陛下可愿听他一言么?” 林冲隐在一旁,也暗暗赞叹。 到底是千年的老狐狸,他并未提及高廉、殷天锡等人,也没说事发地在高唐,显然是怕高俅作祟,从中作梗,届时柴进连这金銮殿都进不来,如何伸冤报屈? 再看高俅,却是面无表情。 显然,高唐之事、高廉之死,至今尚未传至东京! 那时车马慢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宋江作祟,功归一篑 徽宗皇帝听了,顿时不悦道: “竟有此事?想那柴进既有太祖所赐誓书铁券,自是金枝玉叶,地方官吏竟然视而不见,如此欺凌,岂非藐视皇家威仪?宣柴进入殿,朕要问一问!” 不多时,内侍官带着柴进入殿。 到底是“金枝玉叶”,柴进虽性子豪爽,却也知礼,先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才将誓书铁券高举头顶,叩首道: “草民柴进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徽宗抬手道: “免礼,呈那誓书铁券来!” 柴进祖上是后周皇族,柴宗训身为末代皇帝,对宋太祖赵匡胤有让位之功,所以赐予了他一块“誓书铁券”,此事徽宗皇帝自然知晓,待内侍呈上,看了一番,便知道宿元景所述不虚,微笑道: “果然是忠良之后,你所蒙何冤?” 柴进俯身道: “启禀陛下,臣有叔父柴皇城,居于高唐州,不料那高唐知府高廉有一妻舅殷天锡,此前看上了叔父庄院,就带了三二十人,径入家里来,打伤了叔父,要占宅院,叔父已伤重而死……” 那边高俅听到“高唐”两个字,已经暗叫不好,再往后听,顿时一脑门子汗,一家人不进两家门,高廉是什么货色,他自然清楚,万万没想到凑个热闹而已,这还砸到自己头上来了? 前后一想,顿时怨毒的看向宿元景,你这厮遮遮掩掩,诚心害我? 宿元景微微一笑,那又怎样? “岂有此理!” 徽宗拍案一怒,道: “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恶事?” 忽见高俅脸黑的像口锅,顿时想起来了,皱眉道: “高太尉,朕记得那高唐知府高廉,正是你家兄弟,怎纵容他妻舅做出这般欺压良善,草菅人命之事了?” 高俅不知详情,一时也不好替兄弟开脱,只得先忍了,待皇帝消了气,再想办法,“噗通”跪倒,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陛下圣明,那殷天锡作恶多端,藐视皇亲,臣虽与他有亲,却不敢袒护,恳请陛下容微臣将他拿来,从重论罪,清理门户……” 正说着,忽听殿外高呼: “报……启禀陛下,东昌八百里急报!” 徽宗一惊,急道: “速速呈上!” 内侍官匆匆取来,徽宗草草一看,气急败坏道: “念!” 内侍官忙展开念道: “启禀陛下,今有济州梁山泊贼首宋江等聚众作恶,兴兵攻打高唐,杀害高唐知府高廉,将高唐州官民杀戮一空,仓廒库藏,尽被掳去,临近州府,皆为所害。望陛下调兵马,早行诛剿,伏乞圣断!” 高俅一听兄弟被杀,心下先是一惊,继而大怒,抬眼一看柴进,顿时坏水上头,忙俯身道: “陛下,那梁山泊在郓州,贼寇既然起势,却不打郓州,反倒舍近求远去打高唐,其中必有蹊跷,还请陛下明察!” 徽宗哼了一声,不接高俅话茬,反倒冷冷的看着柴进,道: “朕怜你是忠良之后,乍闻此时,也有心为你做主。不料,你这奸人心怀不轨,竟早已通了梁山反贼,却在这里叫屈,蒙蔽与朕,你柴家果然有功于国,然后世子孙,竟如此龌龊!” 顿了一顿,道: “将东昌知府奏折,也念出来!” 内侍官不敢怠慢,又念: “微臣再奏,那梁山贼寇妄言,说前有高唐知府高廉伙同妻舅殷天锡霸占柴皇城庄院在先,屈打成招,将柴进投入死牢在后,因此才兴兵来攻高唐,只为救出柴进云云……以此收买人心,还请陛下明察!” 柴进一听,顿时暗暗叫苦。 这御状告得好,听之前皇帝口风,显然已有决断,奈何宋江这厮恁的鲁莽,林教头分明已经说我已得救,你又攻他的城池作甚? 那边高俅却似中了个头彩,心中一宽,道: “如此看来,这柴进却是恶人先告状,那殷天锡之事,恐怕子虚乌有,只不过是那梁山贼寇欲加之罪,以此污蔑高廉,行掳掠城池之实,陛下圣明,决不能被奸人所乘!” 柴进大惊失色,急道: “草民不敢勾结贼寇,此事,草民万万不知……” “来人!” 徽宗哪里肯听,厉声道: “将这欺君罔上,勾结反贼的恶徒叉出去!太祖昔日赐下誓书铁券,只为护佑功臣良民,却不能让反贼所乘,朕今日便收回此誓书铁券,柴进一脉,自此贬入贱籍,此人尤为可恶,择日凌迟于市!” 左右侍卫听令,上前将柴进拖了出去,后者如丧考妣,知道百口莫辩,也不再挣扎,面如死灰。 “陛下圣明!” 高俅大声赞扬,又俯身道: “陛下庙算无数,烛照千里,可惜这宿元景勾结逆贼,欺上瞒下,意图残害忠良,排挤异己,真真包藏祸心……” “陛下恕罪!” 宿元景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叩首道: “微臣只偶遇这厮,并不知其中原委,此时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真真冤枉。但微臣未能先查缘由,冒冒失失带这厮入宫,以至于他欺蒙圣听,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没有罪,那是不肯能的了。 宿元景心里清楚,皇帝被人骗了,搞了这么个乌龙,下不来台,自然得找个替罪羊,但这羊是什么罪,却不能让高俅那厮所乘,一旦染上个“欺君之罪”,一家人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所以,他也不敢推脱,只咬死不认知道内情。 关键是,皇帝会不会迁怒? 好在徽宗皇帝虽然昏庸,却不是个暴虐擅杀之主,见宿元景递了梯子,便就坡下驴,道: “宿爱卿也是受人蒙骗,一颗正义之心拳拳,莫说是你,朕方才乍闻之下,也着了道儿。罚俸三月,闭门思过罢!” 宿元景大喜,叩首道: “谢陛下隆恩,微臣万死,不足以报!” 徽宗摆摆手,扭头道: “此事不必再议,且说那梁山泊反贼肆虐,众卿有何良策?” 高俅起身奏道: “陛下勿忧,此草寇不过借了那柴进之名,蒙蔽百姓,窃一时凶顽,才趁高唐不防,占了城池。其实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必兴举大兵,臣保一人前去剿捕,务必扫清水泊,杀绝种类!” 徽宗笑道: “卿若举用,必无差错,却是何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柴进再入狱,皇帝嫁女儿 高俅奏道: “此人乃开国之初,河东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单名唤个灼字。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见受汝宁郡都统制,手下多有精兵勇将。臣举保此人,可以征剿梁山泊。可授兵马指挥使,领马步精锐军士,克日扫清山寨,捷报还朝!” “准了!” 徽宗一听,当即降下圣旨: “着枢密院即便差人,赍敕前往汝宁,星夜宣取”。 当日朝罢,高太尉就于帅府着枢密院拨一员军官,赍擎圣旨,前去宣取,限时定日,着呼延灼赴京听命。 可怜柴进仗着誓书铁券,心高气傲,自以为是金枝玉叶,熟料宋江兵戈一起,宿世功勋忠良化为泡影,告状不成,反倒丢了誓书铁券,让子孙后代贬为贱民,自己也堕入死牢…… 至于宋江的想法,他也猜到了。 前有冒充秦明杀害瓦砾场数百户无辜百姓,断秦明后路,迫他死心塌地去梁山,后有诱杀沧州知府幼子,逼迫朱仝上山,这手段再熟悉不过了,显然是想借此事,把自己逼上梁山! 你有此意,好好说不行,非得如此歹毒吗? 这下可好,莫说我柴进死无全尸,更累及后世子孙,永无出头之日,好好的金枝玉叶,却成了贱民! 他心里凄苦,入狱之后也不发一言,只抱膝坐在角落里,长吁短叹,一众牢子知道他是个钦犯,更是百般折辱,他也不吭一声,却不知林冲早已随他进来,只在一旁等着劫狱。 当天夜里,柴进见牢子们昏昏睡去,便取下腰带。 手一扬,将腰带绕上房梁,却是不堪忍受凌迟之苦,打算就此悬梁而死,不料方打了个死结,却听耳畔一人低声道: “大官人这是作甚?” 怎么是林冲的声音? 柴进吃了一惊,环视四周,却没有人,以为听错了,苦笑道: “死到临头,却枉费了林教头一片苦心……” 话没说完,又听林冲说道: “大官人莫急,林冲有一仙法,可以隐身。之前便是用了此术,才将大官人救出高唐死牢,如今可如法炮制,轻而易举,切勿再寻短见,只待那牢子进来送饭时,我自救你!” 柴进大喜,慌忙朝那声音来处拜了一拜,道: “多谢教头,柴进无以为报,若得救时,就此为教头牵马坠蹬,做牛做马,以报大恩,生死以托!” 林冲笑道: “后话休提,安心歇着!” 过了几日,终不见狱卒开门,原来那死囚却无衣食供给,只能托亲友来送,柴进既判了反贼,他那些狐朋狗友自然怕惹火烧身,早已划清界限,谁都不肯冒险,也就只能饿着了…… 柴进倒没饿着,林冲储物锦囊中,有美酒、熟肉、烧饼。 二人趁夜里无人看管,偷偷大快朵颐,不仅没饿着,他身上那些创伤倒是好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过得几日,已是十一月十八日。 此乃大吉之日,徽宗皇帝下诏,赐皇五女茂德帝姬下嫁太师蔡京第五子宣和殿待制蔡鞗,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当日晌午,便有钦差来牢中宣旨,放了几个罪轻的死囚,改为刺配流放,但柴进是“反贼”,不在此列。 好在知道林冲在身边,柴进也无所谓,依然躺在草堆里装死,倒不像其他没赦免的死囚那样哭爹喊娘,大呼不公…… 林冲,却动了心思。 徽宗本是个雅人骚客,继位之后,更是骚操作不断。 政和三年时,将皇帝之女仿照周朝的“王姬”称号,一律改称“公主”为“帝姬”,由原来的以国号为名,改为吉祥美好的名称,例如: “益国公主”改称“顺淑帝姬”,“长公主”改称“长帝姬”,“大长公主”改称“大长帝姬”,“周国、陈国大长公主”改称“庄孝明懿大长帝姬”,“郡主”改称“宗姬”、“县主”改称“族姬”。 这位茂德帝姬,本名赵福金,生于崇宁二年。 初封为延庆公主,大观二年,改封康福公主,政和三年,改封康福帝姬,本月初时,又改为茂德帝姬。 提起这个“茂德帝姬”,林冲倒是有些印象,凡深恶痛绝“靖康之耻”的热血青年,应该都听说过这个苦难的女人。 金军破城之后,宋朝皇室沦为阶下囚,后妃、公主也难以幸免,被鞑子折辱糟蹋,茂德帝姬,就是其中代表。 先落在金国二皇子完颜宗望手中,饱受折磨,完颜宗旺死后,又被完颜希尹霸占,此人更为禽兽,不仅要求茂德帝姬服侍他,还在宴请宾客时让他去伺候这些人…… 茂德帝姬的下场,史书上说—— 谷道破裂而死! 恐怕是几千年来,死得最屈辱、最痛苦的一个公主了! 这个蔡鞗,连媳妇都护不住,干脆别害人…… 当然,这只是托词。 茂德帝姬被后世骚客文人称为“大宋第一美人”,林冲连李师师都没放过,岂能容她落入鼠辈之手? 当即低声安顿了柴进,便溜出来,直奔蔡京府上。 此时,太师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林冲在旁听了一阵,才知道搞了个乌龙,皇帝嫁女儿,自然早建成了公主府(茂德帝姬府),怎么能让她亲自来拜公婆? 出去打探一番,却不难找。 徽宗是个风流天子,足足生了三十个女儿,茂德帝姬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这次出嫁,驸马又是太师儿子,场面宏大至极—— 皇后亲送,乘九龙韂子。皇太子乘马引道,众皇子簇拥左右两重,茂德帝姬载九般四凤冠服,褕翟缠袖,升韂其前,朝中大臣悉数到场,仪仗从宫苑出行,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茂德帝姬府前,蔡京已与诸子恭迎在前,蔡鞗正在其中。 林冲一闪身,混了进去。 蔡鞗骑着白马,披红挂彩,模样儿倒也俊秀,身量也高,是一副谦谦君子风范,待林冲摸到近前,却不好下手了。 右手居然丝毫不痒! 也就是说,这厮虽是大奸臣蔡京之子,本身却不坏? 他不坏,老子的借口何在? 林冲郁闷极了,眼见仪仗将至,把心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闪进送亲队伍之中,几个纵跃,欺到茂德帝姬身前。 伸手一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嫁不出去的茂德帝姬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帝姬,凭空消失! 皇后、皇太子,一众皇子都懵了,这是怎么了? 福宁殿中,徽宗赵佶正在安慰茂德帝姬生母刘贵妃,为彰显对茂德帝姬的宠爱,赵佶特意让郑皇后送亲,刘贵妃自然也明白道理,却还是舍不得女儿,想起来,不由落泪。 正说着话,忽觉眼前人影一闪。 二人齐齐扭头去看,却见本该出嫁的茂德帝姬赵福金好端端的躺在一旁小榻上,冠服整整齐齐,神色安详,似乎睡着了一样。 一眨眼,女儿从天而降? 刘贵妃大吃一惊,忙抢上前,抱着女儿大呼小叫,赵福金猛地苏醒,睁眼一看,也是一惊,讶然道: “娘娘,我怎么回来了?” 这事太过蹊跷,刘贵妃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问我,我问谁? 此时,赵佶也回过神来了,来到身边道: “福儿,你方才遇见什么了?” 赵福金摇摇头,茫然道: “走的好好的,皇后娘娘在一旁,大哥在前引路……似乎有人拍了我一把,然后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赵佶心头一跳,莫不是神仙降临了? 徽宗皇帝笃信道教,自然相信神仙法术,而且他自己就曾两次“梦游神霄宫”,据说见过玉皇大帝,并说自己是神霄玉清帝君降世,为天下道教之主,皇权神权合一,自封为“教主道君皇帝”。 信其有,自然得其果。 赵佶登基之初,子嗣艰难,求助于当时名扬天下的“华阳先生”刘混康,后者测了五行风水,说是因为京城东北方地势太低了。 赵佶遂派人加高了京城东北边的地势,之后果然子嗣兴旺,生了三十一个公主,三十八个皇子! 这般高产,自然愈发笃信道教。 刘混康已经死了,继任者是“元妙先生”林素灵,此人比刘混康更会做人,当初一见面就说徽宗是“天帝下凡”,且他身边重臣、诸妃也都是神仙下凡,譬如身边这位刘贵妃,来头也不小,称作—— 九华玉真安妃! 徽宗很是受用,在京城建了上清宝箓宫,供林素灵祈福。 此时遇见如此神异不解之事,第一反应,自然是寻“国师”来问,当即派人去请林素灵,命宫人焚香,自己也换了道服。 过得半晌,倒是皇太子赵桓先回来了,匆匆奔进宫来,行了礼,道: “父皇,五妹她……” 说到这里,才看见赵福金,不由“咦”的一声,才说: “五妹……怎么先回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赵佶皱眉道: “到底怎么回事?” 赵恒看了一眼赵福金,道: “仪仗行至半途,毫无征兆,五妹就不见了。孩儿派人四下里寻觅,也不见踪迹,母后命孩儿先回来禀报,不料五妹先回来了?” “是了……” 赵佶愈发笃定,沉吟道: “朕与爱妃在此,也是毫无征兆,福儿就出现了……” 赵恒也一脸懵逼,却听赵佶又说: “莫非,真是神仙路过?” 赵福金才十五,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她面容不逊于李师师,还略有些婴儿肥,难得体态丰腴,曲线逼人,又纯又欲。 着实太合林冲的胃口,自然也是金国鞑子的最爱! 难怪,被掳去之后…… 听皇帝这么说,赵福金顿时笑起来: “难道神仙不乐意我出嫁,又把我送回来了?” 刘贵妃脸一沉,轻斥一声: “福儿,别瞎说!” 皇帝已开金口,天下皆知,若为此事耽误了,岂不让人笑话? 赵佶沉吟良久,犹豫不决,那林素灵也不知在干什么,一时不来,皇后等不到回话,又让三皇子赵楷来请旨—— 茂德帝姬不见了,仪仗回来么? 左思右想,赵佶决定再试一次,就这么算了,也太丢人了! 朕又不是钟馗,这女儿还嫁不出去了? 遂命皇太子赵桓、三皇子赵楷护送茂德帝姬返回仪仗,婚礼继续。 林冲这次却没着急截胡,而是先去了太师府,仗着“神行百变”,拿着火折子四处点火,不过多时,整个太师府到处火起,阖门宾客四散奔逃,半个东京城都看到了太师府的熊熊火焰。 仆役拼命救火,哪里救得了? 火里夹杂着许多菜油,被水一泼,反倒助长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一时,早成了一座熔炉…… 此时,送亲仪仗才到茂德帝姬府前,众人遥遥看见火光,兀自大惊,可一眨眼功夫,茂德帝姬居然又不见了! 这次赵桓长了个心眼儿,也没乱跑,直接回宫。 到福宁殿一看,赵福金—— 果然又回来了! 这一回,刘贵妃倒是有点信女儿那句“神仙不愿意”的话了,便连徽宗自己,也着实有些担忧,到底冲撞了哪一路神仙? 只是君无戏言,难道真退婚不成? 正犹豫间,有内侍匆匆来报,说太师府忽遭大火,毫无征兆,府中四面起火,便似从天而降一般,兵马司先后出了三千人前去救火,仍然难以扑灭,火势蔓延了半条街…… 徽宗大吃一惊,这可不好,难道真冲撞了神仙? 这时,赵福金又说: “看吧,爹爹不听神仙规劝,神仙生气了!” 她这么一说,徽宗愈发心里发毛,愈发不想再送了,却须想个好由头,“神仙发怒”,可挡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传扬出去,皇室颜面何存? 刘贵妃出身卑微,是从御侍一路擢升上来,向来贤淑,从不多话,见皇帝愁眉不展,也不敢多劝,默默坐在女儿身边。 皇太子赵桓也是个优柔寡断的主儿,此时虽意识到是个借天机搬倒蔡京的好机会,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 皇帝老爹,本就不喜欢我,何必说这些让他生厌? 徽宗不喜欢太子,天下皆知。 他众多儿子中,赵桓是个异类,但凡皇帝老爹喜欢的,他一概深恶痛绝,成天闷在太子府看书,做天下第一宅男。 倒是皇三子赵楷深得帝心,视老爹为偶像,诗词歌赋、音乐绘画、大宴狩猎、蹴鞠走狗,无一不精,还参加过科考,得了个探花,徽宗因此极为宠爱赵楷,甚至一度起了易储之心。 这种形势下,赵桓敢瞎说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烧了太师府,又烧帝姬府 几个人坐蜡,倒是当事人赵福金却似没事儿人一样。 她对那个未婚夫也没什么印象,嫁不嫁他,都无所谓,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大宋一抓一大把,非得在他那棵树上吊死么? 背着小手,在福宁殿里走来走去。 忽然看见徽宗题在屏风上的那首《满江红》,默默念了一遍,顿时眼睛一亮,转过身来,欣欣然道: “父皇,既然神仙不喜欢我嫁给蔡鞗,不如……你把林冲召回来,让他做我驸马,好不好?” 一听这话,坐在房梁上偷看的林冲差点儿没绷住,险些笑出声来,洒家果然魅力难当,连公主都芳心暗许了? 赵佶也是一愣,关林冲什么事儿? 一旁刘贵妃急忙出声喝止: “瞎说什么,那林冲早已娶妻,且他只是个知寨,怎么做驸马?” 赵福金吐了下小香舌,笑嘻嘻的说: “我倒是忘了,他为了贞娘,连高太尉的儿子都打死了……算啦,我还是不要出嫁,一直在宫里陪着爹爹妈妈,多好?” 刘贵妃瞪眼道: “又说胡话,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说不嫁就不嫁了么?” 正在这时,忽见一个内视进门,施礼道: “陛下,元妙先生求见!” 终于来了! 赵佶松了口气,催道: “速请入宫!” 不多时,内侍引着林素灵入殿。 林冲看时,却见来人束发顶髻,黄冠垂绦,面容慈安,黄色道袍长及腿腕,袖口宽大,袖长随身,衣边錾刻缠枝花卉,足登云靴,手拿拂尘,举止雅致,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风范。 入殿并不叩拜,只是长身一揖,道: “陛下圣安!” 赵佶起身道: “先生不必多礼……” 匆匆将两次送女未果之事说了一遍,自然也说了太师府天降大火,那林素灵来得慢,自然是打听消息去了,闻言也不惊慌。 闭目片刻,微微一笑,道: “陛下勿忧,贫道来时,已观天象,见红鸾星现紫晕,此乃大吉之兆,主茂德帝姬命格高贵,出阁时自有六丁六甲护佑,路遇红煞,遂将帝姬送回宫中,能得上天如此眷顾,贫道为陛下贺!” 一听这话,赵佶顿时转忧为喜,道: “既如此,又当如何破解?” “不妨事!” 林素灵笑道: “茂德帝姬洪福齐天,贫道可献松纹七星剑一柄,随身携带,再遇红煞,则可遁走辟易,不必惊动六丁六甲,婚事可成!”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那符纸便飞舞起来,绕着赵福金旋转几圈,忽而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为灰烬。 林素灵拔出松纹七星剑,叫一声: “疾!” 把手一松,那剑就轻飘飘的朝赵福金飞去,小姑娘“咯咯”一笑,伸手抓住宝剑,入手却轻,原来是一把桃木剑。 这时,内侍又匆匆入殿,拜倒启奏: “启禀陛下,蔡太师在宫外求见!” “太师着急了……” 赵佶轻笑一声,吩咐道: “不必引他来了,让太师速速回府准备,皇太子再送茂德帝姬一程,此番有元妙先生法剑庇佑,自然诸事顺遂!” 赵桓拜倒领命,赵福金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去了…… 林冲,气坏了。 眼见皇帝老儿都怕了,却半路杀出个林素灵。 你桃木剑镇得住我? 当即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隐在林素灵身后,掏出火折子一晃,塞到他袍子底下,赵佶并没看到,抬手道: “先生请坐……” 话没说完,林素灵忽然“嗷”的一声怪叫,一蹦三尺高,却似屁股着了火一样,待他跳起来时,赵佶、刘贵妃才看到火光。 原来,真的屁股着火了? “呼啦啦”一阵,背后道袍已经燃起烈焰,从下摆直上肩头,瞬息间便连头发都烧了起来,林素灵大声惨叫,急切之间,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了,就地扑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林冲,早已飞射而出! 烧了太师府不够,那就再烧一座茂德帝姬府,照例先寻了不少菜油到处泼洒,而后才四处纵火,瞬息之间,又是红彤彤的一片! 送亲仪仗第三次出宫,行至半途,已见茂德帝姬府的滔天火光,皇太子赵桓心一沉,扭头看向妹子,却见她手中桃木剑“咔嚓”一声,断成数截儿,继而身子一晃,原地消失! 完蛋,又回去了…… 赵桓一阵无语,匆匆禀明郑皇后,从地上捡起那几截桃木剑,拢在袖子里,便兜转马头,疾奔入宫。 话分两头。 却说林素灵好不容易滚灭了大火,道袍已烧了一多半,头发也只剩短短一些卷毛,还是刘贵妃见机得快,朝他头脸上破了盆水,才没毁容,但从小腿到脖子,却已到处是燎泡…… 赵福金回来时,太医正在给林素灵上药。 他形状不雅,自然抬去屏风后面了,赵佶面沉如水,刘贵妃也心有戚戚然,眼见女儿去而复返,顿时大惊。 难道国师也说错了? 赵福金悠悠醒转,皱眉道: “爹爹,元妙先生那宝剑不管用啊……此时连我的茂德帝姬府也烧起来了,大火滔天,那剑也碎了!” 赵佶一惊,扭头问了一句: “先生,福儿又回来了,怎么说?” 林素灵正疼得龇牙咧嘴,闻言顿时眼前一黑,知道把话说满了,此时却不好圆回来,心思急转,咬牙道: “贫道该死,还请陛下降罪!” 赵佶疑惑道: “先生何罪之有?” 林素灵道: “陛下容禀,茂德帝姬命格极为高贵,驸马非显贵至极者不能相配,今日太师府、帝姬府大火,便是上天示警,贫道只怕陛下君臣因此失和,迟迟不敢细禀,眼下已遭天谴,更请陛下降罪责罚!”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赶紧让蔡京滚蛋,别再嫁女儿了! 到底是神棍,说话滴水不漏。 事到如今,仍然还是祥瑞,不是茂德帝姬嫁不出去,而是她生来高贵,蔡京家那个小子,根本配不上她! 不着痕迹,又拍了皇帝的马屁,至于为什么不说? 我不敢啊! 一旦退婚,君臣失和,怎么办? 而且,我因为隐瞒此事,已经遭了天谴! 这些都是为了陛下你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圣德帝姬,九天玄女 赵佶听着,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女儿命格如此高贵,正应了他“神霄玉清帝君”下凡的说法,传扬出去,自是美谈,借此退婚,也顺理成章。 但是,连太师的儿子都配不上,那得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微一沉吟,又说: “先生所虑甚是,有功无过,不必介怀。只是福儿既然命格高贵,又该如何挑选驸马,连太师鲁国公之子都配不上么?” 林素灵见皇帝没生气,顿时放下心来,继续往圆了编: “陛下容禀,个人气运虽与家族息息相关,但命格自有天数,却与出身无关,那蔡鞗只是个宣和殿待制,自然不配……贫道窃以为,以茂德帝姬之贵格,非王侯不可,但有王爵,则妙不可言!” 这话,又说大了。 但为了与蔡京的鲁国公拉开距离,不提王爵怎么行? 只是,北宋朝廷虽封过不少异姓王,但除了开国时各国降君,剩下的都只是追封,比如王安石的舒王。 活着的异姓王,一个都没有,这怎么解? 果然,赵佶脸一沉,道: “我大宋,哪有异姓王可婚配?” 林素灵自己瞎编,当然知道话说大了,但他已经被烧怕了,生怕这茂德帝姬再出嫁,又是天降大火,提出“非王侯不可”,本想让皇帝去了选婿之心,就这么养着茂德帝姬也好。 哪知,皇帝还想选驸马呢? 微一沉吟,道: “我大宋虽没有,但辽……” 说到这里,林冲顿时大怒,火折子一晃,便在小榻四处点燃起来,太医眼见火起,大叫一声,撒腿就跑,撞到了屏风。 林素灵也想跑,只是肩头似被人压着,动也动不得,之间床上被褥、便连那木榻也烧将起来了,顿时骇绝,哀嚎道: “饶命,神仙饶命啊……” 赵佶、刘贵妃、赵福金等见屏风倒塌,大火包围了林素灵趴着的那座小榻,也是大惊,见他趴着不动,急道: “来人,快救火啊!” 正在这时,林素灵忽听脑后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传来: “九天玄女下凡,岂能婚配蛮夷?” 跟着,“嗖”的一声,身子腾空而起,飞出火场,重重摔在地上,殿前侍卫、太监、宫女听见皇帝召唤,纷纷奔将进来,泼水的泼水,打火的打火,不多时已经扑灭了火势。 福宁殿中乌烟瘴气,赵佶等人都奔出来,转入延福宫。 林素灵自然也被救了出来,手脚、脖子里又多了许多燎泡,脸上熏得漆黑,胡子也烧没了,虽换了一袭道袍,仍惨不忍睹,一进延福宫,便扑倒在地,嚎啕大哭,委屈极了。 赵佶也很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又烧起来了? “元妙先生,你哭什么?” 林素灵哽咽道: “小道屡屡辱没茂德帝姬,又遭天谴了!” 他一提,赵佶才想起来,火起之前,林素灵说“我大宋虽没有,但辽”,虽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想让我女儿远嫁辽国? 脸一沉,道: “先生是想让福儿和亲,远嫁辽国王室?” “小道不敢,不敢了……” 林素灵被连烧了两次,体无完肤,骇得心胆俱裂,哪敢再提这茬? 当即叩首不已,大哭道: “小道已得神灵启示,茂德帝姬乃九天玄女降世,贵不可言,陛下当好生将养,深居宫中,以为祥瑞,万万不可如此!” 九天玄女啊…… 那可是轩辕黄帝都可遇不可求的正神! 赵佶又高兴起来,大笑道: “先生得神灵启示,有功无过,当予加封……只是,退婚之事,朕不好出面,劳烦先生去与太师说合……” 林素灵俯身道: “谢陛下隆恩,贫道责无旁贷!” 爬起身来,忍着痛,一瘸一拐的退了出去。 赵佶看着赵福金,真是越看越喜爱,也不管她嫁不嫁得出去了,林素灵那句话说得好,“养在宫中,以为祥瑞”,不好么? 大手一挥,吩咐道: “传旨,茂德帝姬乃九天玄女降世,有神灵庇佑,天降圣火,祥瑞齐天,特晋封为圣德帝姬,居凝和殿,与诸皇子同禄!” 赵福金大喜,上前抱住赵佶手臂,娇声道: “爹爹,我不用再嫁人了吧?” 赵佶笑道: “眼下却不用……不过,神宗皇帝有遗训,‘收取燕云十六州者,当封王’,若天佑大宋,真出了这么个青年才俊,又能开疆拓土,册封为王,倒也配的上我福儿……” 这不是巧了? 洒家厉兵秣马,早有此心! 林冲吃了颗定心丸,这才遁出宫外,给柴进送饭去也。 过了几日,徽宗果然颁诏,取消了胜德帝姬与蔡鞗的婚事,鉴于太师府已烧成白地,又钦赐了一座府邸给他,也算是补偿。 蔡京先被烧了家,又被皇帝退婚,更何况前·茂德帝姬是“九天玄女”降世,只差一步,就能娶回家中,何等荣耀? 现在,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又是后悔,又是憋屈,大病一场…… 虽有祥瑞,皇帝倒是没忘了柴进、宋江这些反贼,呼延灼出兵之日,终于有差官前来天牢,要将柴进带去军前,活剐了祭旗。 在牢前读了圣旨,命取死囚枷钉柴进,众牢子取了种枷来,打开牢门,抬眼看时,却不见了柴进,顿时愣在当地。 这人,怎么眨眼就没了? 趁他们发呆,林冲早把柴进纳入储物锦囊,脚底生风,一道烟似的飘出牢房去了,一众凡人,哪里知道? 这一路,也没停留,直奔二龙山! 到了聚义堂中,见了众兄弟,这才放柴进出来。 此时鲁智深、武松已护送柴进家眷回来,众人都围在一处,也不知前情如何,待他醒转,纷纷问道: “大官人,御状告的如何?” 柴进面红耳赤,忽然起身,跪在林冲前面,道: “柴进不知好歹,屡屡有负教头恩义,如今走投无路,厚颜求教头搭救,至此死心塌地,鞍前马后,报答林教头大恩大德!” “这是什么话?” 林冲忙扶他起来,埋怨道: “大官人乐意来投,林冲喜不自胜,说这些作甚?” 柴进叹了口气,道: “从此再没有‘柴大官人’了,恩公若看得起,叫我一声兄弟?” 第一百六十六章 呼延灼兵伐梁山泊 林冲笑道: “贤弟也不必提什么‘恩公’,唤一声哥哥?”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落座。 柴进走了这一趟,也看开了,便将东京之行所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说到宋江,仍然恨得牙痒,直说自己瞎了眼。 一旁公孙胜道: “我正奇怪此事……前几日盖世太保传讯来,说宋公明大破高唐,却把高廉一家老小良贱三四十口,处斩于市,再把府库财帛,仓廒粮米,并高廉所有家私,尽数装载而去,沿途大肆宣扬,说给柴大官人报了血海深仇,又接了他去梁山泊……那日大帅阵前早有分明,说已接了大官人在山寨,高廉已死,请他们罢兵,怎得不听?” 柴进自然明白,苦笑道: “他宋公明来打高唐,自有用意。其一,掳掠金银粮草。其二,断我后路,逼我上梁山。他兴兵于此,劳师伤财,又岂能空手回去,自然要攻城,毁我名声,如何肯听劝?” 林冲摇摇头,道: “这几日,晁天王可曾派人来请柴大官人?” 公孙胜笑道: “也不曾来,晁天王需是个要脸的人!”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 于是大摆酒宴,为柴进接风洗尘,林冲便安排柴进一家在彩凤别院中,独居了一个小院,与李应相邻,安顿下来。 次日一早,吩咐戴宗道: “此前朝廷派‘双鞭’呼延灼兴兵去伐梁山泊,这是一条忠义好汉,莫让宋江那厮害了,劳烦戴院长跑一趟,他兵马一到,速速来报!” 戴宗绑了神行马甲,当即领命而去。 林冲却来飞瀑之下看李逵,正值冬月,滴水成冰,飞瀑下的水潭周围也是厚厚一层冰,只飞瀑落处有些活水,尚未封冻。 远远便见李逵赤膊站在飞瀑之中,手中鬼王双斧平举过肩,双臂不住颤抖,却苦苦忍耐,大呼小叫。 林冲走上前来,见水潭边有一处篝火,一间草棚。 草棚之中,堆满了酒坛子。 过不多时,李逵忽然怪叫一声,提着鬼王双斧奔出水潭,面皮冻得青紫一片,抖抖索索凑到篝火前,提起一坛酒,“吨吨吨”下去一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林冲,大喜道: “哥哥,怎得来看铁牛了?” 林冲笑道: “怎么,铁牛变水牛,住在这水潭了?” 李逵老脸一红,道: “姑奶奶让俺在这飞瀑下练功,初时俺还不信,她却说朱仝那厮也在那边飞瀑下练刀,俺去看了一眼,果然如此,且他那刀子也甚沉重,居然能举起来,挥洒自如,俺才信了……他不出来,俺也不出来!” “好,有志气!” 林冲抚掌赞了一句,又说: “你好好练,每一顿,好酒好肉管够!” 李逵笑道: “哥哥说的迟了,姑奶奶已管够了,说鹿肉长气血,这阵子每顿倒都是新鲜鹿血,烹饪的上好鹿肉,吃得俺都肥了……” 这个败家小娘们儿! 林冲暗骂一句,便又去看朱仝,果然是一样待遇。 篝火、草棚、酒肉…… 说了阵子话,才上无忧阁来。 一进门,还是贞娘、李师师、潘巧玉、李应的浑家在一起打麻将,潘金莲、锦儿在一旁伺候,却不见琼英和扈三娘。 众女见他进门,忙起身见礼,林冲问道: “娘子,琼英呢?” 贞娘笑道: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儿,骗了李逵、朱仝在飞瀑下练功,这几日却与扈三娘下山收买活鹿去了,说要在山上弄一个鹿园!” 说了阵子话,李应娘子借机走了。 见无旁人,林冲一弯腰,把李师师抱起来,放在膝上,捧着她小脸儿左右端详,半月不见,似乎又美了几分? 李师师羞羞的道: “官人,我还没长好呢……” 林冲明知故问: “什么没长好?” 李师师举起小粉拳,锤了他一下,不依道: “贞娘长了一年才好,我也要等一年,若不好看,却要怪你!” 林冲笑道: “那我得看看,长得如何了?” 说着,就解她衣扣,李师师大惊,急道: “官人,别……这大白天的,怎么……嗯……” 一时风月,不足言表。 匆匆几日,到了腊月初三。 这天林冲正在无忧阁养精蓄锐,忽见门前一道人影,却是戴宗。 忙坐起身来,戴宗已蹿了进来,抱拳道: “大帅,小弟业已探明,那呼延灼自汝宁发兵,带有精锐马军三千,步军五千,眼下已陈兵梁山泊,装备甚是精良,有铁甲三千副,熟皮马甲五千副,铜铁头盔三千顶,长枪二千根,滚刀一千把,弓箭不计其数,火炮铁炮五百余架,着实气势不凡!” 林冲起身笑道: “兄弟辛苦了,且去吃酒歇息,我自去看他!” 双足一顿,闪出门去。 约半日,到了梁山泊。 此时虽是冬天,却喜和暖,两军正自列阵对峙。 林冲见双方军阵整齐,显然尚未交手,便放下心来,寻了一处空阔的山岗,跃上树冠,从储物锦囊中掏出自宫里顺来的御酒来,自斟自酌,坐山观虎斗,逍遥自在。 三通画鼓,两军主将出到阵前。 但见官兵阵中闪出一将来,正是先锋韩滔,东京人氏,早年曾应武举,使一条枣木槊,人称百胜将,官拜陈州团练使。 韩滔横槊勒马,大骂道: “天兵到此,不思早早投降,还敢抗拒,不是讨死?我直把你水泊填平,梁山踏碎,生擒活捉你这伙反贼解京,碎尸万段!” 梁山军中正以宋江首,花荣、孙立、雷横、刘唐、吕方、郭盛、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润、白胜、孔明、孔亮、石勇十五个头领,引马步军兵八千,列阵迎敌。 雷横本是个暴脾气,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 也不曾请战,当即策马出阵,拍马舞起朴刀,直冲上来,怒道: “无名小卒,何敢狂吠,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韩滔听了大怒,更不答话,挺槊跃马来战,两个斗到二十余合,雷横早已力怯,只待要走,只听背后有人叫道: “贼子莫要逞强,孙立来也!” 官兵主将呼延灼见他二人并战韩滔,骂了一句“无耻”,便从中军舞起双鞭,纵坐下那匹御赐“踢雪乌骓”,咆哮嘶喊,来到阵前……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冷兵器时代的钢铁洪流 孙立见呼延灼杀来,慌忙舍了韩滔,把枪带住,手腕上绰起那条竹节钢鞭,来迎呼延灼,两个都使钢鞭,那更一般打扮: “病尉迟”孙立是交角铁幞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皁罗袍,乌油戗金甲,骑一匹“乌骓”马,使一条竹节虎眼鞭。 这呼延灼却是冲天角铁幞头,锁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皁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御赐“踢雪乌骓”,使两条水磨八棱钢鞭,左手的重十二斤,右手重十三斤,真似呼延赞! 两个在阵前左盘右旋,难解难分,雷横自知不敌韩滔,见孙立又被呼延灼拖住,忙卖个破绽,逃往本阵。 那边花荣见了,拍马迎出,大叫道: “雷将军稍息,看我擒捉这厮!” 韩滔也不怕他,只去追雷横,官兵阵中,又闪过一人。 不是旁人,正是彭玘,东京人氏,累代将门出身,使一口三尖两刃刀,人称天目将,官拜颍州团练使。 “天目将”彭玘横着那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骤着五明千里黄花马,跃出阵外,指着花荣大骂道: “反国逆贼,何足为道!与吾拼个输赢!” 花荣大怒,也不答话,便与彭玘交马,那边吕方、郭盛齐齐跃马出阵,抵住韩滔,却把雷横救回本阵。 孙立重伤初愈,气力不及,此时大战呼延灼已有三十回合,败相已露,另一方花荣却压着彭玘,韩滔见他不支,忙纵马舞槊,直奔花荣,宋江看得着急,又着吕方、郭盛出马,各助一方…… 呼延灼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大喝一声: “韩滔、彭玘速退!” 三人各自支应一招,拍马就走。 一时间官兵队里,尽起军马,一发向前厮杀,宋江只怕冲将过来,乱了阵势,便把鞭梢一指,十个头领引了大小军士,分作两路夹攻拢来! 呼延灼见了,急调转本部军马,各敌个住。 不料呼延灼阵里都是“连环马官军”,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着一对眼睛。 宋江阵上虽有甲马,只是红缨面具,铜铃雉尾而已,这里射将箭去,那里甲都护住了,那三千马军,各有弓箭,对面射来,梁山兵马却纷纷倒地,不敢近前,如何打得过? 眼见落败,宋江急叫鸣金收军,呼延灼也退二十余里下寨。 林冲看了一场好戏,本想梁山泊少了许多该有的猛将,呼延灼必当一鼓而下,不料这厮用兵谨慎,居然不贪功? 分明胜了,却不追击。 如此一来,林冲也难以浑水摸鱼了…… 将歇一夜,次日再战。 呼延灼将三千匹马军做一排摆着,每三十匹一连,却把铁环连锁,分作一百队锁定,但遇敌军,远用箭射,近则使枪,直冲入去。 五千步军,在后策应,称为连环马。 梁山泊那边,也变了阵,却把军马分作五队在前,后军十将簇拥,两路伏兵,分于左右,双方甫一接触,那花荣便先跃马而出,搦呼延灼出马交战,只见对阵但只呐喊,并不交锋。 梁山泊为头五军,都一字儿摆在阵前: 中是花荣、雷横,左是孙立,右是吕方,郭盛在后。 宋江引其余统领看对阵时,约有一千步军,只是擂鼓发喊,并无一人出马交锋,心中疑惑,暗传号令: “教后军且退。” 猛听对阵里连珠炮响,一千步军,忽然分作两下,放出三面“连环马军”,直冲将来,两边把弓箭乱射,中间尽是长枪,宋江看了大惊,急令众军把弓箭施放,哪里抵敌得住? 每一队三十匹马,一齐跑发,不容你不向前走。那“连环马军”,漫山遍野,横冲直撞将来,前面五队军马望见,便乱跑了,策立不定,后面大队人马,拦当不住,各自逃生。 林冲愣在当地,目瞪口呆,这是冷兵器时代? 这阵仗,这气势,分明已经有了后世大规模装甲集群列阵冲锋的味道,那撼人心魄的钢铁洪流…… 谁说大宋军备废弛了? 宋江飞马慌忙便走,十将拥护而行,堪堪逃至水边,却有孔明、孔亮率战船赶来接应,宋江急急上船,便传将令: 教分头去救应众头领! 那“连环马”直赶到水边,乱箭射来,船上却有傍牌遮护,不能损伤,慌忙把船掉到鸭嘴滩头,尽行上岸,就水寨里整点人马,折其大半,却喜众头领虽折了些马匹,却都救得性命。 林冲正想看他如何破阵,便也隐身上了船,远远跟来。 少刻,只见石勇、解珍、解宝、顾大嫂都逃命上山,却说: “官兵冲杀将来,把店屋平拆了去,若无好船接应,尽被擒捉!” 宋江一一亲自抚慰,计点众头领时,中箭者六人: 吕方,雷横,解珍,解宝,孙新,孔亮。 小喽啰中伤带箭者,不计其数。晁盖闻知,同吴用下山来问,却见宋江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吴用劝道: “哥哥休忧,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挂心?” 晁盖劝解了几句,便传号令分付水军,牢固寨棚船只,保守滩头,晓夜堤备,请诸统领上山安歇。 宋江却不肯上山,只教带伤头领上山养病,却鸭嘴滩上小寨内,和军师吴学究商议破阵之法,但也毫无头绪,无计可施。 过得几日,呼延灼借得胜之势,在水泊前喝骂邀战,梁山兵马却不肯冒头,但被困于此处,也不是长久之计。 晁盖见宋江不上山,也只得差刘唐来请,接到聚义厅上,问道: “数日不见,吴学究可有破敌之策?” 吴用只是摇头,正无良法,门口闪过一人,躬身道: “小人不才,愿献一计!” 晁盖抬眼一看,问道: “这位兄弟面生,何时上山来?” 宋江忙道: “哥哥不知,这位好汉叫汤隆,祖辈以打造军器为生,父亲曾任延安府知寨官,但在父亲死后,因生性好赌,流落江湖,在武冈镇打铁度日,他好使枪棒,因浑身都是麻点,人称金钱豹子。我军打高唐凯旋,路过那武岗镇时,得他来拜,便一同回了山寨!” 晁盖一听,顿时笑道: “原来是汤兄弟,你有何妙计?” 第一百六十八章 汤隆献毒计,林冲上东京 林冲潜在山上,这几日甚是无聊,见他们议事,这才溜达过来,坐在房梁上,听到“汤隆”二字,顿时一阵恍惚—— 原来的时间线惯性如此强悍么? 这汤隆本是李逵在请公孙胜时遇见,才带上梁山泊来的,如今李逵被摁在飞瀑之下挨冻,这npc居然不用触发,自己就来了? 他兀自发呆,那边汤隆述说开来: “小可是祖代打造军器为生。先父因此艺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得做延安知寨,先朝曾用这‘连环甲马’取胜。欲破阵时,须用‘钩镰枪’可破,有画样在此,汤隆虽会打,却不会使。若要会使的人,只除非是我那个姑舅哥哥,会使这钩镰枪法,他家祖传习学,不教外人。或是马上,或是步行,都有法则,端的使动,神出鬼没!” 晁盖叹道: “如此英雄好汉,姓甚名谁,又如何请得他来?” 汤隆回道: “我那哥哥,正是禁军金枪班教师徐宁,他先祖留下一件宝贝,世上无对,乃是镇家之宝。汤隆彼时曾随先父往东京视探姑姑时,多曾见来,是一副雁翎砌就圈金甲,人都唤做‘赛唐猊’,是他的性命。有一个皮匣子盛着,直挂在卧房中梁上,若得甲来,不由他不到这里!” 林冲一听,顿时大感厌恶。 你表兄好好的禁军教师,又不曾得罪过你,眼下正是官兵围剿,梁山泊如过街老鼠,你来投贼也就罢了,还想拉他下水? 而且,还用的这卑鄙无耻的手段? 不等他气消,一旁吴用忽然笑道: “若是如此,何难之有?鼓上蚤时迁,何在?” 林冲又吃了一惊,这边少了李逵,汤隆却依然上了山,那边没了杨雄引路,那时迁居然也自投罗网了! 水浒世界,全自动化了吗? 抬眼一看,却见人群中闪过一人,形貌猥琐,骨软身轻,两撇浓眉之下,一双贼眼精光四射,就上前道: “小人时迁,见过晁天王,祖贯是高唐州人氏,此前一地里做些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勾当,因跑得快,人都叫做‘鼓上蚤’,久慕梁山都是些义气好汉,却来投奔,却无尺寸之功,无颜来见,如今只怕无此一物在彼,若端的有时,好歹定要取了那宝甲来!” 汤隆笑道: “你若盗得甲来,我包办赚他上山。” 宋江问道: “你如何去请他上山?” 汤隆去宋江耳边低低说了数句,宋江笑道: “此计大妙!” 妙个屁! 林冲默默退出聚义厅,身子一晃,似一道青烟飘然而去…… 林冲此行目标,一个是双鞭呼延灼。 另一个,就是这位金枪班教师—— “金枪手”徐宁! 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禁军教头,徐宁毫无疑问是一条清白好汉,与秦明、朱仝一样,他也是被宋江所坑,被迫上梁山的好汉之一。 书中说的仔细,所谓的“金枪班”,乃是是八十万禁军中选拔“善用枪槊者增补”而成,禁军中的禁军,若说林冲是枪棒总教头,徐宁就是特种部队的教官,比如老a的袁朗…… 所以,徐宁的武艺不错。 当然,他还打不过林冲,甚至打不过董平。 后来徐宁跟着宋江攻打东平府时,曾跟董平大战,“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宋江“恐怕徐宁有失,便教鸣金收军”,也就是说,宋江看出来了再打下去,徐宁够呛…… 但比董平弱,并不丢人,林冲还是非常欣赏徐宁,按之后的战场表现,他的实力应该在杨志、花荣之间,妥妥的上将实力! 怎么能让宋江那厮得逞,窝窝囊囊上了梁山泊呢? 这一路,走的甚快。 原型记忆中,有徐宁的印记—— 这徐宁的金枪法、钩镰枪法,端的是天下独步,在京师时,多与我相会,较量武艺,彼此相敬相爱…… 是夜,寒冬天色,却无月光。 林冲熟门熟路,来到徐宁宅前,只等徐宁归来。 但他没想到,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时,左掌心忽然热腾腾的痒将起来,毫无疑问,宋江、吴用这卑鄙无耻的手段,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于情于理,都得—— 拯救大兵徐宁了! 林冲揭了“隐身符”,随后跟来,在府前轻轻扣门。 徐宁生得六尺五六长身体,十分腰细膀阔,弯弯两道卧蚕眉,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颇有些儒将的味道,前脚刚进门槛,听见敲门声,只得又折返回来。 开门一看,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拱手道: “原来是林教头大驾,真真许久不见,这般年纪,竟还长高大了许多,愈发魁伟英武,倘不是兄弟熟悉,也不敢就认了!” 到底兄弟一场,没有画像,也认出来了。 林冲笑道: “特来讨杯酒吃,可方便么?” 徐宁闪身一让,笑道: “兄长恁的不爽利,我这宅子里,何时不方便了?” 当即引着林冲穿过小院,见厨房下灯明,两个丫鬟兀正在收拾碗筷,待上楼时,却见那徐宁娘子对坐炉边向火,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孩儿,一眼瞥见林冲,忽然一愣。 仔细看了看,忽然起身笑道: “林教头多日不见,愈发英武非凡了,今日怎得空回来东京?” 林冲笑道: “嫂嫂莫怪,特来讨酒吃了!” 徐娘子行了礼,便抱着孩儿过来,笑道: “林教头眼下是稀客了,吃酒也吃得,却须打些好酒来,你们且宽坐一阵,我自下厨,却做两个小菜好下酒!” 林冲在那小孩儿脸上摸了摸,随手取了个紫檀木如意塞在他怀里,那孩子才认出林冲来,“咯咯”笑道: “林伯伯,你怎么不像了,是成了仙,返老还童了?” 林冲笑道: “那可不,过几日便和你一般大了!” 几人都笑,徐宁请林冲坐了上首,让娘子放儿子下地,给林冲磕了头,才回身对坐在炉火另一侧。 徐娘子略略坐了一阵,便抱着孩子下楼去了。 不一时,楼下传来徐娘子声音,却是她吩咐丫鬟梅香出去买酒,自己安顿了孩子,沏了茶端上来。 林冲接了茶,道了谢。 徐娘子又匆匆下楼,自去整顿菜肴……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将计就计,以甲换甲 二人说了阵子闲话,大多是说别后东京的近况。 待徐宁说起圣德帝姬出嫁逸闻,死囚牢里的柴进不翼而飞,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他祖上显灵,林冲也一笑而已。 说了一阵,林冲道: “兄弟此行,确实有要事相商。” 徐宁面色一整,道: “兄长请说!” 林冲道: “我那二龙山,如何光景,贤弟可也听说了?” 徐宁笑道: “我如何不知?你麾下那盖世太保,做好事都做到东京城里来了,坊间都说林教头义薄云天,嫉恶如仇,麾下数千盖世太保不是禁军,却胜似禁军,连陛下都赞不绝口,曾亲书一纸《满江红》赠与高太尉,那厮虽气的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 “还有此事?” 林冲哈哈大笑,他在福宁殿已经见过《满江红》,他那一笔瘦金体,倒也好看,不料竟还送了高俅一幅? 这皇帝,真有意思! 徐宁也乐了一会儿,问道: “兄长问我,可有深意?” 林冲道: “我二龙山,现已囤聚了三万兵马,日日操练,枕戈待旦,打算一旦军成,便奏明圣上,北伐辽国,夺取幽云之地!” 徐宁瞪大了眼睛,失口道: “原来兄长那首词,却不是虚言?” 问了这一句,却忽然回过味儿来了,霍然起身,道: “兄长之意,是想让我也去二龙山么?” 林冲点点头,道: “在禁军做教头虽好,却也只保一世安乐,但贤弟有一身盖世武艺,胸怀韬略,如此开疆拓土,报仇雪耻之际,怎能少了你‘金枪手’徐宁,兄弟记得一句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徐宁沉默了,二龙山虽好,却也只是个蒙特赦招安的地方武装,说的好些,算是青州团练,若不客气,就是一伙…… 贼寇,似乎也不合适。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说好的不是禁军胜似禁军呢? 林冲说得好听,但北伐辽国是何等大事,他区区一个山寨,号称有三万兵马,真的能光复燕云十六州么? 见他不答,林冲便笑起来: “贤弟不必为难,你我兄弟一场,我怎会因此事逼迫与你?其实是有另一件事,若非如此,我也不来劝你去二龙山了。” 徐宁松了口气,问道: “另一件事,如何?” 林冲反问道: “此前梁山泊攻打高唐,官家命呼延灼率部去讨,你知道吧?” 徐宁点点头,林冲又问: “你有个表兄弟,唤作‘金钱豹子’汤隆?” 徐宁皱眉道: “怎么,汤隆也到二龙山了?” 林冲摇摇头,叹道: “他若去了二龙山,兄弟也不敢要……实则是去投了梁山泊,不仅投了梁山泊,还在宋江面前夸下海口,说非逼你上梁山不可!” “这厮怎敢?” 徐宁大吃一惊,急道: “兄长又如何得知,他要害我?” 林冲道: “我与那宋江有些龌龊,所以在梁山泊也安插了眼线,近日呼延灼在梁山泊摆下连环马,大破贼军,梁山上下无计可施。倒是你那好表弟,毛遂自荐,说天下能破连环马者,唯你‘金枪手’徐宁一人而已……” 徐宁摇头道: “那汤隆却想错了,他虽是我表弟,但凭他游说,我自然不去什么梁山泊,若是兄长那二龙山,我却去了。那梁山泊攻略城池,劫掠百姓,恁的邪恶,我若去了,岂不也是反贼?” “怕是由不得你!” 林冲笑道: “那汤隆说了,你有一副雁翎圈金甲,献计先偷了此甲,以此为饵,赚你出了城,便拿蒙汗药迷倒了,而后穿了你的衣衫、铠甲,到处行凶作恶,坏你名声,断你后路,掳你家眷,你还不上山?” 徐宁勃然大怒,厉声道: “狗贼汤隆,安敢如此害我?” 林冲叹道: “这也是那宋公明惯用的伎俩了,此前在青州,为逼秦明入伙,便扮了他的行头,杀害了瓦砾场数百户无辜百姓……后来在沧州,为逼朱仝,因见他与知府公子交好,又生毒计,若不是我恰好遇上,知府家那四岁的小衙内,却让他生生杀死了……” 徐宁听得遍体生寒,想起自己小儿,顿觉毛骨悚然,骇然道: “兄长救我,此事又该如何是好?” 林冲正色道: “我听梁山泊眼线传讯,也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赶来报讯,只因见你在禁军屡屡不得升迁,才临时起意,想邀你同去二龙山。贤弟既然不肯,此事休提,但他那手段下作,却不可不防,若信得过兄弟,明日一早,我可护送嫂夫人去二龙山暂住几日,待呼延灼破了那梁山泊之后,自然化险为夷,你仍做你的金枪班教师,如何?” 徐宁,又不说话了。 他虽与林冲交往甚笃,但毕竟人心隔肚皮,就这么把妻儿托付了,万一是个骗局,岂不是非得去二龙山了? 他一迟疑,林冲自然醒悟,便笑着说: “我脚程快些,赶在汤隆之前,贤弟也不必焦躁,待那汤隆来时,自见分晓,届时再做打算不迟……我报讯已了,今日且吃酒!” 说话间,徐娘子已将酒菜端上楼,二人便不再提,推杯换盏,直到二更时分,林冲才辞别出门,自去城中酒店歇了。 次日一早,林冲托小二将一口箱子送到徐宁府上。 徐宁打开一看,却是一套朱漆山文甲,甲上还有一封书信。 展开看时—— 贤弟亲启: 汤隆只知你那雁翎圈金甲有一个皮匣子盛着,直挂在卧房中梁上,可预先将此甲调换,放入皮匣子内,雁翎圈金甲另择他处藏匿了。 务必小心,莫要上当! 这朱漆山文甲,也算得上难得的将军重甲了,徐宁自然识货,不由心里一暖,忙上房梁调换了雁翎圈金甲,依然盖好皮匣子,却将雁翎圈金甲用黑布包好,藏在床底。 到底心中感激,又去客栈寻林冲,却说早结账走了。 徐宁悻悻而归,几日间都是闷闷不乐,徐娘子问他时,他也不说,只不去饮酒了,当班点卯,就匆匆回家。 他却不知,林冲隐了身,还在他宅院里…… 第一百七十章 时迁盗甲,汤隆上门 匆匆几日过去,这一晚,林冲正躺在屋脊晒月亮,早听得谯楼禁鼓,却转初更,忽听一阵响动,忙起身来看,却见院外树上溜将下来一人,轻轻巧巧跃上院墙,鬼鬼祟祟攀上阁楼,伏在窗下。 林冲黄雀在后,看得分明,正是时迁。 时迁倒也甚是耐心,一动不动,约至二更以后,徐宁收拾上床。 只听徐娘子问道: “明日随值也不?” 徐宁道: “明日正是天子驾幸龙符宫,须用早起五更去伺候。” 娘子听了,便分付梅香道: “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随班。你们四更起来烧汤,安排点心。” 听得徐宁夫妻两口儿上床睡了,两个丫鬟在房门外打铺,房里桌上,却点着碗灯,过不多时,那几个人都睡着了。 时迁溜下来,去身边取个芦管儿,就窗棂眼里只一吹,把那碗灯早吹灭了,看看伏到四更左侧,徐宁起来,便唤丫鬟起来烧汤。 那两个使女从睡梦里起来,看房里没了灯,叫道: “哎呦,今夜却没了灯!” 徐宁道: “你不去后面点灯,却叫什么?” 那个梅香开楼门下胡梯响,时迁听得,从柱上只一溜,来到后门边黑影里伏了,只等徐宁出门,却从黑影下出来,便上楼去。 从槅子边直踅到梁上,却把身躯伏了…… 两个丫鬟忙活完,又关闭了门户,上楼来,倒头便睡。 时迁听那她睡着了,在梁上把那芦管儿指灯一吹,那灯又早灭了,这才从梁上轻轻解了皮匣。 正要下来,徐娘子惊觉,听得响,叫梅香道: “梁上甚么响?” 时迁做老鼠叫,丫鬟道: “娘子不听得是老鼠叫?似因厮打,这般响!” 时迁就便学老鼠厮打,溜将下来,悄悄地开了楼门,款款地背着皮匣,下得胡梯,从里面直开到外门,一口气奔老远…… 天明时分,两个丫鬟起来,只见楼门也开了,下面中门大门都不关,慌忙家里看时,一应物件都有,上楼对徐娘子说道: “不知怎的门户都开了,却不曾失了物件。” 徐娘子道: “五更里听得梁上响,你说是老鼠,且看那皮匣子没甚么事?” 两个丫鬟忙奔去看了,顿时叫苦不迭: “皮匣子不知哪里去了!” 徐宁藏甲时,并未避过娘子,因此她也知道宝甲仍在床底,心上并不慌乱,只做出一副着急模样,吩咐道: “快央人去龙符宫里报与官人知道,教他早来跟寻!” 丫鬟急急寻人去龙符宫报徐宁,连央了三四替人,都说金枪班直随驾内苑去了,外面都是亲军护御守把,谁人能够入去? 徐宁直到黄昏时候,方才卸了衣袍服色,背了金枪,径回家来。 方到了院前,邻舍说道: “你娘子在家失盗,急的团团转,怎才回来?” 徐宁吃了一惊,慌忙走到家里,两个丫鬟迎门道: “官人五更出去,却被贼人闪将入来,旁的物件一个不少,单单只把梁上那个皮匣子盗将去了!” 徐宁心中一凌,暗道: 林教头诚不欺我! 脸上却做出一副苦相,忿忿道: “别的都不打紧,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传四代之宝,不曾有失。王太尉曾还我三万贯钱,我也不曾舍得卖与他。恐怕久后军前阵后要用,生怕有些差池,因此拴在梁上。多少人要看我,只推没了,如今一发声张起来,枉惹他人耻笑,今却失去,如之奈何?” 徐娘子见他演戏,不由暗暗好笑,也顺着说道: “敢是夜来灭了灯时,那贼已躲在家里了?必然是有人爱你的,将钱问你买不得,因此使这个高手贼来盗了去。你可央人慢慢缉访出来,别作商议,且不要打草惊蛇!” 徐宁点头道: “娘子高见,正该如此!” 心下一片雪亮,白日里装作没事人一样,却到京兆伊衙门里问了几次,只说家中有银两遗失,问近日可曾捕到小贼。 问了几次,也不见回音,只等汤隆上门。 次日,汤隆果然来了,徐宁故作不知,便安排了酒食,略略吃了几杯,才拿话来试探,笑着说: “闻知舅舅归天去了,一者官身羁绊,二乃路途遥远,不能前来吊问。并不知兄弟信息,一向正在何处?今次自何而来?” 汤隆道: “言之不尽,自从父亲亡故之后,时乖运蹇,一向流落江湖。今从山东径来京师,探望兄长……” 见他果然不承认在梁山泊,徐宁便不问了,只是劝酒,但饮酒中间,徐宁只是眉头不展,面带忧容,汤隆起身道: “哥哥如何有些不喜?心中必有忧疑不决之事!” 徐宁叹口气道: “兄弟不知,一言难尽,夜来家间被盗。” 汤隆道: “不知失去了何物?” 徐宁道: “单单只盗去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锁子甲,又唤做赛唐猊。昨夜失了这件东西,以此心下不乐。” 汤隆道: “哥哥那副甲,兄弟也曾见来,端的精致无比,巧夺天工,先父常常称赞不尽,却是放在何处被盗了去?” 徐宁戏中冷笑,只叹道: “我把一个皮匣子盛着,拴缚在卧房中梁上,正不知贼人甚么时候入来盗了去,竟也无人察觉……” 汤隆问道: “却是甚等样皮匣子盛着?” 徐宁道: “是个红羊皮匣子盛着,里面又用香绵裹住。” 汤隆假意失惊道: “红羊皮匣子?不是上面有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中间有狮子滚绣球的模样么?” 徐宁也故作惊讶,捉住他手,急道: “兄弟,你那里见来?” 汤隆道: “小弟夜来离城四十里,在一个村店里沽些酒吃,见个鲜眼睛黑瘦汉子,担儿上挑着,必是这个人了。我见那厮却似闪朒了腿的,一步步挑着了走,想必跑不远,何不追赶他去?” 果然,要骗我出城了! 徐宁正要拒绝,忽觉背上有人一摸,待转身看时,却又无人,倒是后背上似有人写写画画,当即转过身,正襟危坐。 那汤隆甚是警觉,也随着看了一眼,问道: “哥哥,怎么了?” 徐宁摇头道: “自从宝甲失窃,这几日疑神疑鬼,总觉得家里有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场好戏,都是戏精 汤隆暗暗好笑,那人早走了,还在这里疑神疑鬼? 他却不知,林冲早在徐宁背上写了“放心随他去,家里有我,林冲”几个字,徐宁省得,遂改口道: “若是赶得着时,却不是天赐其便?” 汤隆求之不得,当即拉着他奔出门来,林冲也没耽搁,当即将徐娘子、徐宁幼子、两个丫鬟挨个纳入储物锦囊,跟了过去。 二人出了东郭门,拽开脚步,迤逦赶来,只见前面有家酒店,壁上画了个白圈,汤隆远远见了,便说: “我们且吃碗酒了赶,就这里问一声。” 徐宁也不做声,便随他入得门坐下,那汤隆便问道: “主人家,借问一问,曾有个鲜眼黑瘦汉子,挑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么?” 店主人道: “昨夜晚是有这般一个人挑着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了,一似腿上吃跌了的,一步一颠的走,着实不便,想来也没走远!” 汤隆道: “哥哥,你听却如何?” 徐宁听了,却不做声,二人还了酒钱,出门便去。 行了二十余里,前面又见一个客店,壁上也有一个白圈,汤隆一眼瞥见,便立住了脚步,喘了口粗气,说道: “哥哥,兄弟走不动了,不如就这客店里歇了,明日早去赶?” 还明日,今日我也不去了! 汤隆这一番做作,跟林冲之前说的一般无二,徐宁又没有真的丢了宝甲,哪里肯随他摆布? 徐宁心中冷笑,来做出一副犹豫模样,说道: “事已至此,必然是那瘸子偷了,常言一事不烦二主,劳烦兄弟走一趟,将我那宝甲夺回,必有重谢。我却是官身,实在脱不开身,倘或点名不到,官司必然见责!” 说罢,起身就走。 汤隆都懵了,不带这样,你不去时,我怎么演下去? 愣了一阵,匆匆赶上,拽着徐宁道: “这个不用兄长忧心,嫂嫂必自推个事故,你那宝甲甚是珍贵,兄弟武艺低劣,只怕追的上,抢不回来,如之奈何?” 徐宁只是摇头,挣脱开来,道: “你莫害我,不过身外之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迈开大步,只管回城,他身强力壮,汤隆既拉不住,又害怕过于急切就暴露了,当下也不敢做主,急急奔去与时迁商量了…… 徐宁回来时,却见妻儿、丫鬟都在,林冲端端坐在火炉旁。 心中愈发感激,三两步赶上前,纳头便拜: “若非兄长及时传讯,小弟必然入彀,被那厮害了!” 林冲连忙扶他起来,笑着说: “举手之劳,何必如此?” 一旁徐娘子却是满脸心有余悸的样子,怀里抱着孩子,也不避林冲,就上前扯住徐宁袖子,颤声道: “官人,这京城也住不得了,我们快走吧?” 徐宁皱眉道: “又无甚事,如何住不得了?” 徐娘子道: “你却不知,那汤隆带你前脚走,后脚就有人上门,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儿,将我与孩儿、梅香等都迷晕了,只觉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若不是林教头及时赶到,惊走了贼人,你我如何再见?” 徐宁大惊失色,急道: “竟有此事,兄长可见那贼人了?” 林冲暗叫一声惭愧,长叹一声,道: “我会个隐身的法术,方才在你背上写了字,便在暗中守护。不料,却着实托大了,竟遭那厮用迷烟放倒了嫂嫂等人,掳了出去。幸亏我体魄尚可,又隐在暗处,并未被他发现,只迷了一阵,就苏醒过来,匆匆追出去看时,早不见了踪迹……” 说到关键处,偏偏停了,徐宁急得跳脚,催促道: “哥哥,之后又是如何了?” 林冲道: “我之前送给侄儿那个紫檀木如意有异香,因此一路循着味儿,出了东郭门,行不多远,见一家酒店,壁上有个白圈,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香味儿却从那里传来,我自跟过去一看,见嫂嫂、侄儿都在车厢里,兀自昏死过去,遂现了真身,夺了那马车,奔回城里来了……” “多亏了兄长!” 徐宁一听,顿足道: “正是那壁上有白圈的酒店,那汤隆也是一路骗我去那处,想必早买通了店家、伙计,若问他时,都说见了一个黑瘦瘸子,担着我那皮匣子走了,一瘸一拐,也走不远,只诱我去追!” 林冲忽然问道: “你来路上,可遇见一辆黑顶马车么?我才将嫂嫂、侄儿抱回楼上,回头扶了两个丫鬟进来,再出门去看时,那马车已不见了,想必还有人藏在左近,就趁我入院,赶了那马车跑了……” 徐宁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想起那沧州知府的小衙内,愈发心惊胆战,望向窗外时,真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问: “我也没在意,兄长几时回来?” 徐娘子道: “林教头先救醒了我和孩儿,梅香二人才醒了盏茶功夫,你就回来了,真没见那马车么,也跑得太快了些!” 徐宁听说,越发害怕起来,当即拜倒在地,道: “兄长见谅,徐宁是个不识实务的夯货,此前着实误了兄长美意,此时此刻,却容不得小弟贪恋富贵了,有道是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这便收拾了,随兄长去二龙山!” 林冲一把扶起,笑道: “贤弟也是一世英雄,怎得如此慌乱?我兄弟二人携手在此,即便梁山泊数百兵马来抢,也容不得他,安心住几日,那汤隆既未得手,必然还来,且看他怎么说?” 徐宁甚是心虚,出出进进,不得安宁,终于被林冲撵出去当值了,他自然留在院里,逗小侄子玩耍,浑不在意。 如此,过了几日。 汤隆果然又来了,鼻青脸肿,一瘸一拐。 一见徐宁,就放声大哭,道: “小弟惭愧,有负兄长所托,虽然追上了,却被那强人打了一顿,从容而去,但他跌断了一腿,须走不远,兄长自去追他!” 徐宁自然不肯,只让梅香去请了大夫来,给汤隆伤处抹了药,就做出一副怂包模样,说道: “若是如此,便由他去好了,倒惹得兄弟受伤,不要也罢!” 汤隆急得直兜圈子,你倒是大方! 可是,我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金蝉脱壳,搬空府库 徐宁暗暗好笑,叫娘子下楼整治了一桌酒菜。 夫妻二人演技甚佳,千恩万谢,着实一脸愧疚,你来我往,只管劝酒,待他喝得脸红,又说: “兄弟辛苦,这几日就在家里歇了,待伤好了,给你讨个差使……” 汤隆吓了一跳,酒也醒了,急道: “多谢兄长,小弟怎敢耽搁,这就回去了!” 急急忙忙下了楼,七扭八拐,没入一条小巷,进了一家客栈,他却不知,林冲早贴了“隐身符”,就跟在身后。 待进了客房,果然见时迁等在一旁,手里拿着那皮匣子,二人见了面,时迁就急急问道: “兄弟探的如何,他可肯走么?” 汤隆叹道: “果然不肯走,我就说你盗的这甲是朱漆山文甲,而非他那雁翎圈金甲,所以并不急切,想必那宝甲已被他藏在他处,也是我数年未见,不知他换了地方……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时迁略一沉吟,道: “既如此,只能照军师吩咐,假扮了他模样,在城中杀几个人,夺了财货,惹得他身败名裂,不得不随我等上山!” 汤隆笑道: “幸亏军师算无遗策,否则,你我空手而归,真真颜面尽失……” 你特么,还有脸在这里笑? 林冲听得一阵阵火大,当即暴起,一拳一个打晕了,又用绳索捆成一团,丢在床底,这才将那皮匣子丢进储物锦囊,跃出窗外。 走了一阵,忽然嘴角浮起一丝坏笑。 这东京城来来回回好几次了,不留点儿念想? 也没去徐宁家,却跑去禁军府库,取了许多钩镰枪、弓箭、长矛、大盾、铠甲、棉袄、火药、弩机,几乎搬了个空,才在其中倒了菜油,引了数丈长的一条棉线,一路引到门口。 左右一看,无甚遗漏,这才心满意足,有这许多装备,二龙山兵马才当真算得上“不是禁军,胜似禁军”! 遂将那棉线点燃,立即飞射而去,奔回徐宁宅院,揭了“隐身符”,拎着皮匣子,径上楼来。 徐宁迎上前来,一见那皮匣子,顿时笑道: “果然不出兄长所料,汤隆那厮,还真去见贼人了?” 林冲点点头,道: “人是见过了,偷你皮匣子的唤作‘鼓上蚤’时迁,身轻如燕,能飞檐走壁,是个惯行窃的盗贼,但听他言语,城中却非只他二人……” 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整,道: “须得速速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出城而去,迟则生变!” 徐宁一惊,道: “却是为何,他还要来抢人不成?” 林冲摇头道: “他若抢人,倒是不怕。但汤隆那厮见过你那雁翎圈金甲,此时与时迁汇合,自然知道偷错了,已经决定假扮做你的模样,趁夜里四处行凶,毁了你的名声……我只知他一处,已捆作一团,其余人等却拦不住,倘四处事发起来,必然百口莫辩,却难再出城了!” 徐宁气道: “都是表亲,我又不曾怠慢了他,这厮恁的害我?” 林冲喟然一叹,道: “那汤隆不过是个铁匠,武艺不成,在梁山泊也难有出头之日,此时梁山兵马苦于呼延灼连环马,若真赚你上山,解了梁山之危,他这投名状便居功至伟,着实能换个头领做,早已顾不得了……” “这个冷血卑鄙的蠢货!” 徐宁忿忿骂了一句,也不问了。 他这几天提心吊胆,早就打算跟林冲上二龙山了,便唤了娘子、丫鬟去收拾行装,他自去相熟的一家车马店。 叫开店门,买了马车、快马回来。 林冲正自围炉烤火,便见徐宁急匆匆的奔上楼来,满面惊容: “兄长,大事不妙,却走不得了!” 林冲抬眼道: “怎么走不得了?” 徐宁急忙拉他到了窗前,推开窗棂,却见禁军府库那边,早已燃起了滔天大火,熊熊火焰,映红了半边天。 这火,正是我放的啊! 林冲默默看着,只听徐宁急道: “怕是那藏匿的梁山贼寇动手了,这般扮作我的模样,烧了禁军府库,莫说是走,恐抓起来,就是个灭门的下场!” 林冲道: “事不宜迟,速上马车,先去城门附近,若官兵尚未发觉,明日城门一开,还可立即出城。倘他发觉了……不消说,你我兄弟二人,也许久未并肩作战了,即挺手中长枪,杀出去便是!” 听他一言,徐宁心中豪气顿生,洒然一笑,便招呼娘子、丫鬟,抱了幼子,扛起行李,扶上马车,他自己赶了那车,余下一匹青骢马,自然让给林冲来骑,一车一骑,趁夜奔出。 禁军府库如此滔天火势,自然惊动了官府。 便连徽宗皇帝也被唤醒,城里兵荒马乱,禁军架起了水龙,都在救火,但那府库内外,都被林冲淋了菜油,一旦燃起,怎能轻易扑灭? 一行人,默默等在城门前。 徐宁握着金枪,手心一片汗湿,但直到天明,那大火也没扑灭,倒是蔓延过去,又烧掉了好几处禁军营房,城中兵马都忙着救火,来去匆匆,也无人搭理他们这一车、一马。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大亮,守城军士齐备,城门缓缓洞开,徐宁深吸一口气,握紧金枪,不料林冲在侧,劈手将那金枪夺了过去,反在他手里塞了一根金条,低声道: “又没人抓你,慌什么?” 徐宁讪讪一笑,紧绷的身子才松缓过来,略略做了张,手中缰绳一抖,驱着那马车缓缓上前,行至一箭之地,那城门官果然率兵上前,徐宁心里一紧,暗暗防备,却听那人笑道: “徐教头,起这大早,忙着出城作甚?” 徐宁跃下马车,伸手与那城门官一握,趁机将金条塞了过去,强作镇定,挤出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笑道: “城里大火,妻儿耐不得烟尘,先送去乡里暂住几日!” 说着,抬手掀起车帘。 那人探了探头,果见徐娘子抱着孩子,并两个丫鬟坐在车厢里,不动声色将金条拢进袖子,笑道: “徐教头真是顾家,这火也不知如何燃起,一夜未灭,真真呛人,乡里必然好些,只我等职责在身,却逃不得,仍要在这里吃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救晁天王,何须用兵 城门官挥挥手,散了众军。 徐宁更不多话,跃上马车,朝他拱拱手,便扬鞭一策,马车“轰隆隆”的奔将起来,林冲自在车后相随,有惊无险,穿门而过。 车马都走远了,那城门官兀自远远望着,忽然一拍大腿,叫道: “我说是谁面善,原来是林教头……” 一路奔波,到二龙山时,正是正月初一。 徽宗皇帝改了年号,新年正是重合元年,公元1119年,当真光阴如梭,林冲来这水浒世界,已经足足五年了! 山寨上下,张灯结彩,庆贺新岁。 门前盖世太保见是林冲,纷纷上前见礼,林冲拿出银子来,一人给了一锭,互贺新年,便带着徐宁一家人,往聚义堂而来。 众兄弟正在宴饮,见林冲进门,纷纷起身见礼。 林冲回了一礼,将徐宁让在身前,笑道: “这一位好汉是我至交好友,现为禁军金枪班教师,姓徐,单名一个宁字,因遭宋江那厮坑害,难留东京,特请来我二龙山聚义!” 众人一听,纷纷见礼,鲁智深道: “宋江那厮,又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鸟事?” 徐宁团团一礼,他自上山来,一路见铁鹰锐士明盔亮甲,行伍齐整,气势不凡,早已心向往之,当下也不隐瞒,便从林冲报讯说起,时迁盗甲、汤隆诱骗、强掳家人、栽赃陷害等细细说了一遍。 众好汉听到一半,早已破口大骂,有的骂汤隆,有的骂宋江,有的骂时迁,更有不少人连带着把晁盖也一并骂了。 只席间一个人,默默坐在那里,面红耳赤,如坐针毡,甚是碍眼。 林冲一眼瞥见,顿时乐了。 这不是刘唐么? 梁山泊正被呼延灼揍得满头包,山寨里水深火热,你不好好守山寨,居然跑到我二龙山过年来了? 其实他来意,林冲也猜的到,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一样,待徐宁说完,便让孙二娘带着徐娘子等去彩凤别院安顿,自与徐宁坐了鲁智深他们那一桌,始终没搭理刘唐…… 酒过三巡,刘唐再也忍不住了。 起身走到林冲面前,也不说话,纳头拜倒。 林冲佯作不知,愕然道: “刘唐兄弟,梁山泊正值大战,你不在山寨御敌,怎在这里?” 刘唐抬起头,惭然道: “兄弟来的不是时候,但呼延灼那厮连环马甚是厉害,山寨岌岌可危,晁盖哥哥苦思无策,才命我星夜来求大帅相助,那宋押司固然可恨,但晁盖哥哥无罪,还请大帅搭救则个……” 林冲起身将他扶起,一把摁进椅子,笑道: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 扭头朝鲁智深道: “大哥怎么说?” 鲁智深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若救晁天王,洒家当仁不让,但有宋江那厮,却不想去!” 他这么一说,众兄弟顿时纷纷附和。 尤其是柴进、李应、扈成、栾廷玉等人,被宋江害的苦了,更是义愤填膺,拍着桌子大骂宋江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刘唐听着,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眼下晁盖、宋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不肯救宋江…… 那岂不是连晁盖也不救了? 林冲想了想,道: “大哥所言极是,宋江那厮卑鄙无耻,歹毒阴险,只因一己之私,就屠了瓦砾场数百户无辜百姓,妄动干戈,灭了祝、李、扈三庄,此后分明得知柴大官人获救,却仍打着他旗号,掳掠城池,戕害百姓,真真十恶不赦,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说到这里,却转过身,对刘唐说道: “我上次去梁山泊,已经看出,晁天王早被宋江那厮架空,政令不出聚义厅,麾下唯你刘唐兄弟一人尚不离不弃,其他统领,即便是吴学究,也早站在宋江那一头了,你来搬救兵,宋江可知道么?” 刘唐神色一黯,垂首叹道: “原来大帅早知道了……晁盖哥哥是个面软耳热的人,聚义厅议事,也从不一言而决,让众兄弟说话,谁知宋江那厮暗中拉拢,山上头领早已唯命是从,哪里肯听他吩咐?” 林冲笑道: “这么说,你是偷偷来的了?” 刘唐摇摇头,道: “也不算是,那日宋江遣汤隆、时迁,去赚徐教头,席间晁盖哥哥不能插得一言,待众人散去,便对我说,如此卑鄙行径,便是能赚了徐教头来,想必也不肯归心,不如请林教头出兵,以堂堂之师,正面破敌,才是英雄好汉所为,次日便与众人商议……” 听到此处,徐宁不由赞了一句: “晁天王真英雄也,他日相见,我也不怨他,当吃一杯!” 刘唐心中感激,朝徐宁拱拱手,又说: “席间,宋江说他与二龙山有不共戴天之仇,晁盖哥哥此举,正是自取其辱,众头领也纷纷附和,哥哥发了脾气,拂袖而去,就此卧床,再不去聚义厅了……直到前几日,宋江才与众头领来他房里请罪,说愿听哥哥之策,才让花荣、雷横送我出了水泊,来二龙山求援……” 林冲叹道: “晁天王义薄云天,竟至于此地,何其无辜?刘唐兄弟,我也不瞒你,我二龙山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绝不会助纣为虐,出一兵一卒去救梁山泊,但我林冲可与几位兄弟前去,倘梁山泊破灭,我等拼死也救得晁天王出来,不教他落入官兵之手!” 刘唐大失所望,知道事不可为,只得拱手道: “多谢大帅,既如此,小弟先回去了!” 林冲起身道: “晁天王那寨主,也做得憋屈,你回去跟他说,是非曲直,路人皆知,还请晁天王早作定夺,若肯舍了梁山泊,我二龙山扫榻相迎,何必在那里受气?若不来时,我自去救,不必担心!” 刘唐拜了一拜,默默去了。 他一走,堂上顿时安静下来,真不打算救了? 过了半晌,徐宁忽轻笑一声,道: “我虽厌恶梁山泊,万幸大帅来的及时,非但毫无损失,反倒得了大便宜,看清了人心,如今能来二龙山逍遥,这怨气早消了……只是那呼延灼绝非浪得虚名,要破他连环马,非得钩镰枪不可,大帅可调身材长壮之士三千,我自有办法破敌!”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风林火山,雷霆霹雳 就在这时,林冲左掌心猛地一痒,脑海中提示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行善,避免“金枪手”徐宁身败名裂,被迫上梁山,彻底改变了徐宁的悲惨命运,特奖励“龙虎金丹”一枚!】 又是“龙虎金丹”? 林冲大喜过望,打铁还需自身硬,这东西,多多益善啊! 心中欢喜,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摇头道: “贤弟不知,我二龙山上,不少人都被宋江那厮害得家破人亡,我因顾念晁天王情义,始终不肯兵伐梁山泊,已经对不起他们了,眼下再兴兵去救,岂不是寒了众兄弟的心?” 那边柴进一听,忙起身道: “大帅这话却生分了,柴进的仇迟早要报,又不急于一时。再说,君子报仇,当不假人手,待时机成熟,兄弟亲自手将那宋江那厮捉来炮制,何等爽快?万不能因柴某私仇而误了晁天王性命!” 一番话出来,李应、扈成、栾廷玉等也纷纷起身,道: “请大帅先救了晁天王,我等容后报仇不迟!” 林冲笑道: “不必劝了,我说不发兵,就不发一兵一卒,梁山泊兵马是人,呼延灼手下八千子弟兵,就不是人了么?我二龙山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大兵一出,只斩异族鞑虏,绝不沾染大宋儿郎之血!” 大手一挥,又说: “徐教头那钩镰枪战阵,所向披靡,正可用于征战辽国,今日既然说到此事,也可早日着手操练起来……” 说到这里,忽然转向鲁智深,道: “大哥,山寨中有多少铁鹰锐士了?” “真是甩手掌柜!” 鲁智深笑骂一句,才说道: “‘风林火山’、‘雷霆霹雳’八营,共计有兵马三万六千人,月月大比,晋升铁鹰锐士的足额三千二百人!” 林冲笑道: “着铁鹰锐士披甲列阵,且让徐教头看看,是否可战?” 不一时,山寨上下号角声声。 一队队铁鹰锐士聚拢过来,不到一炷香功夫,早已集结整齐。 三千二百人,各个魁梧剽悍,整整齐齐站在聚义堂前,但这其中,却只有一千人披甲,剩余二千二百人…… 都还穿着盖世太保的黑色长袍! 林冲扬声道: “军政司主官,裴宣何在?” 裴宣出班,俯身道: “大帅,请吩咐!” 林冲道: “点名,授甲!” 裴宣俯身领命,便取出花名册来,扬声点名,每点一人出列,林冲便从储物锦囊中取出一套步人甲,亲手授予。 他搬空了禁军府库,所得步人甲,何止上万? 区区两千二百套,不过毛毛雨,待授甲已毕,林冲又授兵器: 三千二百铁鹰锐士,人手一把錾金钩镰枪,一把金丝大环刀,一套金线乌弰弓并三十枝寸金凿子箭…… 徐宁见他变戏法似的不住凭空拿出武器、铠甲来,惊得合不拢嘴,都没顾上看那些铁鹰锐士,直到他们装备起来,齐声高呼“惩恶扬善,替天行道”,这才回过神来,放眼一看,真叫一个威武! 看了一阵,不由叹道: “如此强兵,便是我那金枪班,也大有不如!” 林冲笑道: “还请贤弟好生操练才是!” 徐宁应了一声,拿起一把钩镰枪,自使一回,见他招式行云流水,金光闪烁,众人纷纷喝彩,徐宁说道: “但凡马上使这般军器,就腰胯里做步上来,上中七路,三钩四拨,一搠一分,共使九个变法。若是步行,则最得用,先使八步四拨,荡开门户;十二步一变,十六步大转身。分钩镰搠激,二十四步,挪上攒下,钩东拨西;三十六步,浑身盖护,夺硬斗强……” 当日宴饮,徐宁演了一阵,便作罢了。 次日一早,林冲下令,调集三千二百铁鹰锐士新组“金枪营”,以徐宁为主,栾廷玉为副,晓夜习学钩镰枪之术。 这一下,可把杨志、阮氏三雄等人心疼坏了,这些人可都是“风林火山”、“雷霆霹雳”八营之精锐,平日里鲁智深、杨志、武松更是着意教授,拳脚、刀枪功夫已有了底子…… 谁知,竟为他人做嫁衣了? 林冲当然不能厚此薄彼,当即又给八营各自分发了一千套步人甲,武器与“金枪营”大体相同,只将錾金钩镰枪换了錾金虎头枪。 又一人给了一箱子金银,允他八人自由补充兵员,八个统领这才心满意足,颠颠儿跑去征兵了…… 不管男人,女人,都得一碗水端平啊! 男人,摆平了。 女人,却顾不上了。 林冲答应刘唐要去救晁天王,谁知道梁山泊没了徐宁还能撑多久,去得迟了,没准儿就被呼延灼攻破了山寨…… 哪里顾得上回无忧阁,当日就孤身一人,前去梁山泊。 只是,他似乎来得早了! 探了一番,都过年了,双方还是老样子,熬鹰…… 一个不出,一个不进。 呼延灼首战告捷,连环马大获全胜,但缺了水军攻寨,却不贪功,回到营盘,便清点战果,将生擒的五百余人拿长绳锁了,犒赏三军之后,便派一部兵马押送俘虏,前去京师报捷。 后来,就没动静了。 他骑兵厉害,却没船只,更无水军,数次邀战,梁山兵马却都做了缩头乌龟,躲在八百里水泊之中,就是不出来应战! 呼延灼也没辙,这就僵持下来。 林冲到时,适逢徽宗听了捷报甚喜,差官一员,敕赏黄封御酒十瓶,锦袍一领,赍钱十万贯,到呼延灼行营赏军。 他也馋那御酒,遂隐身尾随而来。 呼延灼叩拜领了圣旨,谢过封赏,那差官问道: “将军为何迟迟不再进兵?” 呼延灼道: “群贼受惊,遁于水泊中,不敢再来,四面是水,无路可进。遥观寨栅,只除非得火炮飞打,以碎贼巢。久闻东京有个炮手凌振,名号‘轰天雷’,此人善造火炮,能去十四五里远近,石炮落处,天崩地陷,山倒石裂。若得此人,克日可取贼巢!” 林冲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这凌振堪称冷兵器时代的bug,居然能打十四五里,想那几百年后的红衣大炮,也不过如此,倘若用得好,北伐辽国,又添胜算! “轰天雷”也到碗里来,如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呼延灼,五五开,平手帝 这时,那差官问道: “倒是本官孤陋寡闻,也不曾听说此人,还请将军细细说来……” 呼延灼道: “凌振祖贯燕陵人,人都呼他是‘轰天雷’,更兼他深通武艺,弓马熟娴,正在禁军火器营任职,添为甲仗库副炮手!” 那差官记录在册,次日起程,还报朝廷。 林冲贴了“隐身符”,在行营中溜达,忽觉左掌心一阵瘙痒,便循着痒处而来,居然到了呼延灼的中军大帐! 心中一动,徐宁是个例子,难道把呼延灼带回二龙山,也算行善? 这系统,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这呼延灼,身为梁山武艺第一梯队的五虎将之一,却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因为他是五虎将中,唯一的“平手帝”—— 跟谁打,都是五五开! 面对高手如此,菜鸡也很难做到秒杀! 自他出场以来,就始终这么囧: 闪亮登场,与秦明、林冲、花荣、扈三娘、孙立车轮战,除了扈三娘明显不敌,其他人都坚持在一定回合内打了平手,即便是扈三娘,也从容逃走,并没有被他所伤。 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打周通,六七回合,周通气力不佳,败走。 打李忠,十回合上,李忠见机,败走。 打鲁智深,四五十回合,不分胜负,两边鸣金,各自收军暂歇。 打杨志,四十回合,不分胜负,杨志先退。 打孔明,二十余合,活捉。 其实,从这里就能看出问题所在了,李忠、周通打不过孔明么,还是说只能坚持十余回合的扈三娘,也打不过孔明? 显然,打多少回合,不是呼延灼不能速战,而是不想。 在与林冲、扈三娘打车轮战时,双方是旗帜鲜明的敌人,自然全力而为,而在与李忠、孔明等人对阵时,却是遭遇战,他几次出手,试探的成分居多,最终只是活捉了一个孔明。 再一个,纵观全书,呼延灼无论对方强弱,竟然从未败过,可谓战胜者少,战平者多,对手不是逃遁,就是被活捉,而死在他手上的敌将,居然只有方腊的侍郎高玉一人? 反观其他五虎将,哪个不是说杀就杀,仅仅敌将首级,林冲就有十一颗,关胜也有九颗,更别说秦明、董平这俩杀神了! 吃人的水浒世界,居然有一个不爱斩将的好汉,作为一军统帅,不忍杀生是不可能的,但他对阵单挑敌将时,却又如此心慈手软,这就很让人费解,难道他一出手,就英雄相惜了? 林冲也想不明白,但他知道呼延灼是条好汉,也是一员马战不输于鲁智深、林冲、花荣等人的猛将,这就够了! 不爱杀人,旁人可以补刀嘛! 想了想,干脆在行营外现了真身,报上大名,只说要见呼延灼,后者自然听过“林冲”大名,更知道他那二龙山如今编在青州团练,算是地方官兵,是友非敌,当即出营来见,远远便道: “林教头,久闻大名!” 林冲抱拳道: “得知呼延兄在此鏖战,已然得胜,来讨一杯酒吃!” 呼延灼笑道: “得胜尚早,酒肉却有,林教头请!” 遂邀他去中军大帐坐了,呼延灼果然豪爽,听林冲要酒吃,居然将徽宗皇帝所赐黄封御酒十瓶一概取了出来,摆在案上,笑道: “此前得了些御酒,正愁无人同饮,这不是英雄来了?” 林冲正想尝尝那御酒,也不知跟玉壶春孰高孰低,当下也不客气,自取了一瓶,拍开弥封,一仰脖儿,“吨吨吨”下去一截儿。 打了个酒嗝儿,才放下酒瓶,叹道: “果然好酒,呼延兄真是好福气!” 呼延灼也开了一瓶,饮了几口,道: “兄弟在汝宁,早闻教头麾下盖世太保仁义,一向惩恶扬善,扶贫济困,当真天下第一义军,心向往之,不料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林冲笑道: “其实是有事,否则也不来做这不速之客了!” 呼延灼以为他有事相求,便说: “教头但讲无妨,无论何事,若用得上兄弟,绝无半个不字……” 林冲摇头道: “宋江那厮,绝非坐以待毙之徒,听说呼延兄这连环马牢不可破,却只怕钩镰枪阵,此前已差人去请禁军金枪班教师徐宁了!” 呼延灼一听,顿时眉头大皱,道: “那徐宁,既然身为禁军教头,怎会来助贼寇?” 林冲道: “宋江差人取赚他出城,趁机劫了他家眷,以此为胁,逼他来梁山泊,又让人假扮徐宁,到处杀人越货,毁他清誉,断他后路……” 呼延灼听得心头火起,怒道: “这厮恁的卑鄙恶毒,如此说来,那徐宁已经来了?” 林冲笑道: “那倒没有,我正在东京遇见了,便救了徐宁一家,此时已安置在我二龙山了……也不是来呼延兄处邀功请赏,只是给你提个醒,那宋江既然敢如此炮制徐宁,怎不会对呼延兄动手?” 呼延灼一听,顿觉头皮发麻,忙唤来一名亲兵,吩咐道: “速速回汝宁郡一趟,看我家小是否安妥,若遇差池,速速来报。倘平安无事,且命他们紧守门户,不要外出……” 说到这里,忽然看了一眼林冲,笑道: “若平安无事,便送去二龙山,请林教头收留则个!” 林冲顿时乐了,失笑道: “呼延兄倒是心大,不怕我不还么?” 呼延灼一瞪眼: “若你不还,替我养着也好,省得我提心吊胆……再说,官家这御酒你也吃了,既是兄弟,我如何不信你?” 林冲抚掌大笑,这个五五开,还真有意思! 直到那亲兵走后,呼延灼才站起身,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林冲吃了一惊,刚夸完人,怎么回事? 连忙起身去扶,呼延灼却执意不肯起来,只说: “教头先听我说完不迟……” 直到此时,林冲才去了轻视之心。 他本以为这呼延灼五五开,虽位列五虎,但武功应该比林冲要差一些,但这一扶,却察觉到不对了,他可是吃了“龙虎金丹”,这次用了七成气力,居然没把他扶起来? 而且这厮一边发力,还一边说话,气都不喘! 平手帝,当真有些意思!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将归心,细作现身 见林冲松了手,呼延灼才解释道: “俗话说,宁可千日做贼,不可千日防贼,宋江那厮既然有这般卑鄙手段,我便把家眷接来军中,恐怕也难保无虞……思来想去,普天之下,唯独教头那二龙山是一方净土,方才甚是唐突,还望教头恕罪!” 大宋的公务员啊…… 都这么顾家的么? 林冲暗叹一声,也跪在呼延灼对面,笑道: “若呼延兄不嫌,林冲愿与兄长结为异姓兄弟,就此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如何?” 呼延灼大喜,当即命亲兵在中军大帐摆了香案,二人续了年龄,拜了四方神灵,立下誓约,就此结为异姓兄弟,同生共死。 林冲猛然惊觉,自己都四十岁了! 呼延灼才三十八,可他一把长胡子,满面沧桑,却像比林冲还大十几岁一样,一口一个兄长,叫得林冲尴尬症都犯了。 吃了阵酒,呼延灼道: “我那两个先锋,一向交好,也是好汉,可愿一见?” 林冲笑道: “既是好汉,多多益善!” 呼延灼咧嘴一笑,便出帐外。 不一时,引着韩滔、彭玘来见,甫一进门,便说: “这位是我结义兄长,姓林,单名一个冲字,此前正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眼下在青州二龙山任知寨,二位兄弟,快些见礼!” 韩滔、彭玘纳头便拜,异口同声道: “可是那‘壮志饥餐胡虏肉’的林冲,林教头当面?” “可是那‘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林冲,林教头当面?” 林冲顿时莞尔,道: “不才,正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林冲了!” 将二人一一扶起,笑道: “二位兄弟不必多礼,且来吃酒!” 韩滔、彭玘果然各自掏出画像,比对一番,仔细端详,一副脑残粉丝的模样,呼延灼都没眼看了,一脚踹出,喝道: “还不坐下,恁的没礼仪!” 待二人讪讪入座,便对林冲说道: “这一位,是兄弟前锋,本是陈州团练使,姓韩,名滔。东京人氏,曾应过武举出身,使一条枣木槊,人呼为‘百胜将军’。这眼神不好使的,乃是颖州团练使,姓彭,名玘。亦是东京人氏,乃累代将门之子,使一口三尖两刃刀,武艺出众,人呼为‘天目将军’……” 彭玘一听,顿时委屈道: “将军,我如何眼神不好使了?” 呼延灼道: “有眼不识泰山,不是眼神不好使,又是什么?” 彭玘顿时乐了,吃了一盏,道: “在理,小弟认罚!” 酒过三巡,林冲又旧事重提,将徐宁遭遇说了一遍,让韩滔、彭玘派人去看家人,呼延灼一听,大手一挥,道: “一概送去二龙山便好,若有差池,寻我兄长不是!” 林冲笑道: “好好好,都赖在我身上了!” 韩滔、彭玘本来听得后背发凉,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便各遣亲兵,奔赴陈州、颖州,去接家眷,送往二龙山。 就冲着那乌泱泱的盖世太保,还有比二龙山更安全的地方么? 后顾之忧一去,四人索性开怀畅饮,却将徽宗皇帝所赐的十瓶御酒吃了个底朝天,尚不尽兴,又取来营中存酒。 一对比,却觉难以下咽。 林冲只得从储物锦囊中取了十坛玉壶春来,三人见他凭空变出美酒,顿时目瞪口呆,林冲却若无其事的说: “不过些未入流的小法术……” 呼延灼愣了一下,骇然道: “原来兄长真会法术,这么说……坊间传言,兄长能在恶人身上种下一个‘恶’字,命他积善赎罪,否则肠穿肚烂,也是真的了?” 林冲正要回话,忽觉右掌心猛地一痒,顿时脸一沉,“嗖”的一下蹿了出去,正见一个士兵鬼鬼祟祟在帐前探头探脑,不由分说,便捏住他脖子,拎小鸡崽儿一样,提了回来。 呼延灼疑惑道: “兄长,你捉我兵士作甚?” 林冲嘴角一勾,道: “若我所料不差,这人是个细作,正巧让你们开开眼,看我如何在恶人身上种一个‘恶’字,让他肠穿肚烂而死!” 说着,便在那士兵胸口一拍。 那人听林冲一说,还道是吓唬人,不料瞬息之间,胸腹皮肉就火烧火燎的痛将起来,顿时惨嚎出声,林冲一把扯开他衣襟,便见他胸腹之间,果然有斗大一个黑黢黢的“恶”字! 呼延灼三人听那厮嚎的凄惨,忙凑过来看,但见那“恶”字笔画已然渗入肌肤,其中正渗入黑黢黢的脓液来。 闻一闻,恶臭扑鼻! 那人吃不住痛,哀嚎道: “林教头饶命啊……小人,小人正是梁山细作……” 呼延灼惊道: “兄长如何得知?” 林冲笑道: “方圆百米,但有恶人出没,我自能察觉!” 说到这,忽然不怀好意的看向韩滔,后者顿时浑身一颤,心里发虚,由不得往后缩了一大截,骇然道: “哥哥,我……我不是恶人吧?” 林冲摇摇头,又看向彭玘,也把他吓了一跳,才说: “诸位兄弟当然不是恶人。” 二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进肚子里,便连呼延灼也暗暗松了口气,这“恶”字也忒厉害,听那人叫唤,真真要痛死了! 那细作痛得死去活来,却见四人只顾说笑,也不审问,早熬不住了,待林冲一松手,就“噗通”跪倒,哀嚎道: “小人招了,什么都招了……” 林冲哼了一声,道: “说来听听!” 那细作咬着牙,忍着痛,颤声道: “宋江已派汤隆、时迁,去赚徐宁来破呼延将军的连环马……” “说个别的!” 林冲摆摆手,道: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那细作一惊,又嚎了几声,才忍住说道: “还……还有,他们已经回来了,却说适逢东京大火,烧了禁军府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残垣断壁上留了字,写了‘梁山泊二统领徐宁,奉呼延灼大统领之命,特来取不义之财’几个字……” 一听这话,呼延灼像被火星子烫了,“腾”的跳起来,怒道: “你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不生我轰天雷…… 细作哀嚎连连,只得又说了一遍。 这下,呼延灼坐蜡了,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下来,面色铁青,林冲暗道惭愧,没想到一场大火,居然被贼人所乘? 非但污了徐宁的名声,竟把呼延灼也害了! 推过一碗酒,笑道: “这么明显的反间计,理他作甚,还当真了?” 呼延灼叹了口气,道: “兄长岂能不知,朝堂之上,却不似江湖这般是非分明,党同伐异,互相倾轧,我领了太尉府钧旨,其实也算高俅一系。此事一出,莫管真假,必然有吃不尽的官司,受不尽的攻讦……” 林冲道: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你还能去东京城舌战群鸟不成?大不了舍下这鸟官不坐,我二龙山也有三万兵马,不日就北伐幽云,一样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凯旋封侯,不比在这里剿匪强?” 呼延灼强笑道: “兄长说得在理,只是怕惹了官司,辱没祖上……” 一旁韩滔听了,顿时不悦道: “将军此言差矣,二龙山美名,天下流传,怎么就辱没祖上了?” 呼延灼把眼一瞪,道: “我哪里说二龙山不好了,我是说惹了官司……” 韩滔只是笑,彭玘又补了一刀: “我也听见了!” 呼延灼一愣,这才会意,便佯怒道: “兄长,我三人还是去二龙山好,若不然……你也看到了,你一来时,这两个夯货,连将令都不听了!” 林冲摆摆手,笑道: “我二龙山何时都去得,但眼下还不是走投无路,不要自乱阵脚,之前你不是跟高俅讨那‘轰天雷’凌振么,他若肯给,自然无事,这官也做得,若不肯给,再审时度势不迟!” 呼延灼又是一呆,不可思议的说: “兄长又知道了?” “那当然!” 林冲傲然道: “我会些法术,虽未入流,却也够用了!” 何止是够用,真真吓人! 呼延灼三人面面相觑,林冲听那细作咿咿呀呀,尽说些没用的信息,顿时一阵厌烦,“唰”的一声,手起刀落,给了他个痛快。 彭玘疑惑道: “哥哥,你怎得不让他行善赎罪了?” 林冲淡淡的道: “他不配!” 呼延灼三人见他神通迭出,心里总算安稳下来,索性抛开烦闷,恣意纵酒,当日一醉方休,都在中军大帐睡了。 次日一醒,林冲便取出那金刚伏魔棍来,笑道: “呼延老弟,可敢试试我武艺么?” 呼延灼道: “固所愿,不敢请尔!” 四人一并出了营帐,呼延灼提了双鞭,牵来那匹御赐的“踢雪乌骓”,翻身上马,直奔校场。 一旁彭玘早牵来自己那匹五明千里黄花马,道: “哥哥骑我这马,好生一番大战!” 林冲也不推辞,就上了马,直奔呼延灼,后者持一对两条水磨八棱钢鞭来相抵,但听“锵”的一声轰鸣,棒鞭相触,呼延灼顿觉虎口发麻,忙侧身避过那棍,紧了紧手掌,道: “兄长好大力气!” 林冲笑道: “只好大力气么,再来!” 跃马上前,又是一棒,两个正是对手,棒来鞭去花一团,鞭去棒来锦一簇,林冲只出七分力气,不料斗到五十合之上,居然不分胜败。 当即又加一层力,呼延灼感觉吃紧,却也不慌,双鞭交相御敌,只少了攻势,却将自身门户守得密不透风,又打了五十回合,林冲居然仍拿他不下,当即全力施为,每一招都势大力沉,石破天惊。 不料,呼延灼鞭法甚密,虽被压在下风,却丝毫不乱,七八招抵挡,仍有暇余攻出来一两鞭,林冲越打,越是欢喜,上次跟鲁智深打,也到二百余合才逼得他叫武松、杨志来助…… 没想到这个“五五开”马战居然也强到了这个程度! 真真是深藏不露! 转眼,百合已过,呼延灼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忽然奋力格开一棍,怪叫一声,拨马便走,大叫道: “不打了,不打了……” 此后几日,几人或饮酒,或比武。 浑不把梁山泊放在眼里,两军隔着八百里水泊各自安稳,谁也没冒头,只等那粗鄙的“反间计”奏效,或者失效。 七日后,“轰天雷”凌振赶到。 随行三四十个军汉,带着烟火、药料,做下的诸色火炮,并一应的炮石、炮架,都用马车装载,到得行营,先来参见主将呼延灼。 呼延灼大喜,凌振还能来,起码说明在他出发之前,朝廷并未中梁山泊那反间计,当即设宴洗尘,林冲、韩滔、彭玘也在。 尚未吃酒,呼延灼就急急问道: “之前有谣言说我伙同梁山贼寇汤隆、时迁,烧了禁军府库,不知太尉如何见教,可有吩咐带回嘱咐么?” 凌振笑了笑,道: “高太尉说了,梁山贼寇黔驴技穷,狗急跳墙,不过是借刀杀人的反间计罢了,将军若有此心,又岂会讨了小人来助?” 呼延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安妥了,大喜之下,连连劝酒。 凌振这小子有点跳,完全没有半分科学家的气质,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吃了几碗酒,就原形毕露,拍着胸脯子说,来日大炮一轰,必让梁山贼寇心胆俱裂,滚下水泊来俯首投降…… 林冲深度怀疑这厮的火炮工艺,是不是祖传的秘方,就这心性,没把自己给烧了,都是祖坟选的好! 次日呼延灼、林冲、韩滔、彭玘陪着凌振去看梁山水寨远近路程,崄峻去处,凌振指点江山,一番设计,决定安排三等炮石攻打: 第一是风火炮,第二是金轮炮,第三是子母炮。 不过几日,便令军健整顿炮架,直去水边竖起,准备放炮,正所谓无知者无畏,那边梁山兵马见了,也不以为意,真以为山寨四面都是水泊,港汊甚多,宛子城离水又远。 纵有飞天火炮,如何能够打得到城边? 不料,大炮响处,两个打在水里,一个直打到鸭嘴滩边小寨上,砸死了几个守卫的喽啰,梁山兵马大乱,众头领骇然变色。 这边呼延灼却是大喜,不迭声的夸凌振,林冲知道故事线,心里暗暗叫苦,你越是夸他,可就越容易失去他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断人后路,梁山专用 果然,凌振一炮扬名,就自告奋勇要打先锋,呼延灼也很放心,当即拨了一千步兵给他,自由调度,镇守炮阵。 凌振,愈发趾高气昂起来。 却不知芦苇荡里,早就埋伏下梁山水军了。 第二日凌晨,雷横带着几个喽啰穿出芦苇荡来,便去炮架子边大声呐喊,还把炮架推翻了,军士慌忙报与凌振知道,凌振便带了风火二炮,拿枪上马,引了一千余人赶将来。 雷横只是诱饵,见他上钩,领人便走。 凌振追至芦苇滩边,看见一字儿摆开四十余只小船,船上共有百十余个水军,李俊、张横早跳在船上,故意不把船开,看看人马到来,作势胆怯,发一声喊,都跳下水里去了。 凌振见状便来抢船,轻轻松松夺得许多船只,脑子一热,立功心切,叫军健尽数上船,便杀过去! 然而,那船才行到波心之中,只见对岸忽鸣起锣来,水底下早钻起四五十水军,尽把船尾屑子拔了,水都滚入船里来。 外边梁山水军就势扳翻船,军健都撞在水里,凌振急待回船,船尾舵橹已自被拽下水底去了,两边却钻上吕方、郭盛两个头领来,把船沿儿只一扳,仰合转来,凌振却被合下水里去。 吕方、郭盛趁他淹得半死,一把抱住,直拖到对岸来。 岸上早有头领接着,便把索子绑了,先解上山来,那一千步兵可被他坑苦了,水中生擒二百余人,一半水中渰死,些少逃得性命回去。 林冲知道有这个情节,这几天时常警醒,可偏偏凌振出事时,呼延灼正拉着吃酒,凌晨时分都醉了,压根儿没听见响动,待传令兵前来报讯,急领军马赶将来时,船都已过鸭嘴滩去了。 箭又射不着,人都不见了,哪里救得了他? 这一下,可悔得肠子都青了。 凌振可不是个坚贞不屈的好汉,书中宋江只答允他限日从东京取来老母妻子,这厮就不再推脱,爽快投降了…… 有心去救他,八百里水泊一条船也没有,自己去寻,又毫无头绪,上次还是扈三娘带路,才走了出来。 自己去,没准这仗都打完了,他还在芦苇荡里…… 呼延灼也没了计较,凌振一失,他就只剩死守梁山泊这一条路可走,没有水军,连环马再厉害,也是空谈!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二人正枯坐帐中,忽听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帐子被掀开,一个土人从门外冲进来,一跤跌倒。 呼延灼吃了一惊,扶起来看时,正是他派去汝宁的那个亲兵,此时满面尘土,嘴唇皴裂,全是血口,挣扎着道: “将军,快,快跑……” 头一歪,昏死过去。 林冲忙取了水来,缓缓灌入那亲兵口中,过了好半晌,他才苏醒过来,又是那一句“快跑”,呼延灼急道: “到底怎么了,跑什么?” 那亲兵却又昏昏欲睡,林冲查看他身上,却没有伤痕。 一咬牙,取了酒来,给他猛灌了几口,这孩子果然是一路不眠不休,饥渴交加,这才虚弱无比,困顿不堪。 几口酒下肚,顿时有了些精神,歇了口气,才缓缓道: “将军家眷,已被人接走,整个汝宁郡谣言四起,说将军早就暗通梁山贼寇,送了家眷去梁山泊,且伙同徐宁,派人烧了禁军府库。至今不肯攻破山寨,便是想多骗些朝廷封赏……” 呼延灼虽有预料,却也气得不轻,拍案怒道: “恁的卑鄙,我何时送家眷去梁山泊了?” 那亲兵挣扎道: “将军息怒,我到回来时,太尉府已派人来汝宁查将军府上了……是与不是,早已百口莫辩,将军快走啊!” 事到临头,呼延灼忽然冷静下来。 闭目略一思忖,便着人先带这亲兵下去歇息,又四面八方,派出几路探子,吩咐但有朝廷官差出现,则不可惊动,速速回报。 待众人领命而去,才苦笑道: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如之奈何?” 林冲宽慰道: “莫慌,倘你家眷真被梁山泊掳来,我自有手段救他出来。眼下倒不必惶恐,按宋江的秉性,必然不会虐待他们,只是要逼迫你投靠而已。紧迫处,却是你该如何面对朝廷,自辩清白?” “难,难,难……” 呼延灼连说了三个“难”字,摇头道: “那高俅是什么货色,兄长比我清楚,一旦事发,却没耐心清查,一贯只会丢卒保车,恐怕此时早已面见圣上,将诸般不是都赖在我身上了,那钦差不来则罢,倘若来了,必然是来锁我问罪……” 林冲道: “既如此,却只能去我二龙山了!” 呼延灼叹道: “去是要去,但非得见了那钦差不可,这八千汝宁二郎随我到此,未得尺寸之功,却连累他们背一个暗通反贼之恶名,将来即便以功勋脱罪,也无颜面见家乡父老……” “这个容易!” 林冲笑道: “待那钦差一来,便借他之口,说太尉府传令,命他们凯旋回乡。届时梁山贼寇便是想趁势下山来咬一口,也让他走个空!” 呼延灼连连点头,道: “此计甚妙,便依兄长!” 正说着,便见韩滔、彭玘慌慌张张奔进帐来,林冲皱眉道: “怎么,你们家眷也被梁山劫了去?” 二人齐齐点头,眼巴巴的道: “求哥哥搭救则个!” 林冲笑道: “莫慌,莫慌……此事包在我身上便好!” 是夜,呼延灼、韩滔、彭玘枯坐帐中,林冲见他们没精打采,便打算冒险出去一探,万一碰上梁山下来的探子,也能寻踪觅迹跟去。 正要起身,忽见一个亲兵来报: “将军,凌振回来了!” 呼延灼一怔,道: “带他来见!” 不过多时,亲兵带着凌振入帐而来。 见他身上并无伤痕,已换了干净衣裳,显然也没受苦,宋江那厮假仁假义,必然亲解其缚,赔礼道歉了。 呼延灼起身道: “索性没受伤,回来就好!” 凌振一听,神色愈发尴尬起来,抱拳道: “多谢将军,只是……我……” 林冲一看,自然明了,便笑着说: “怎么,你是来劝降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凌振叹了口气,道: “小人被俘上山寨,宋江便同满寨头领下第二关迎接,说梁山泊替天行道,招纳豪杰,专等招安,与国家出力云云……又说已派人去东京接我老母妻子,小人不得已,只得先降了……” 果然,还是这一招! 呼延灼长叹一声,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劝说,让我等投降?” 凌振赧然道: “将军不知,梁山泊已取了你与韩彭二位将军的家眷,也与小人都相见了,不曾受苦,好生款待了,只等三位将军上山……” 听到此处,林冲忽然插了一句: “他们没提我么?” 凌振回道: “宋江对晁天王说,林教头既在中军,想必与呼延将军早就相识,怕是要借刀杀人,难怪不肯出兵来助……晁天王便让小人带句话来,说不必林教头相救,若梁山泊破灭,他自与山寨共存亡……” 这个笨蛋,耳根子这么软么? 林冲略一沉吟,暗暗朝呼延灼打了个眼色,后者便道: “只你一言之词,我却不信。但宋公明污我名声,这官儿其实也做不得了,过得几日,倘那宋公明当真接了你家眷上山,可带你我家眷来,隔水相见,我呼延灼便率三军同归梁山泊。若不然,我必尽起兵马,先与那宋公明拼个你死我活,再上二龙山去!” 凌振躬身一礼,默默去了。 次日一早,呼延灼就整顿兵马,做出一副要和梁山泊死拼到底的势头,军中连环马也都锁了,只在水边喝骂邀战。 梁山泊却按兵不动,既不来劝降,也不应战,连暗哨小船也都撤走了,看那样子,似乎在等什么? 到第十日,才有探报,说朝廷派了一众官差约十余人来。 林冲一听,顿时笑道: “高俅这厮倒也知机,生怕把呼延老弟逼反了,居然只派了十余人来,必然是想赚你回去东京,而后下狱问罪!” 呼延灼道: “兄长说的是,若他另遣将领前来接管我军,兴许我就铤而走险,上了梁山,眼下只有差官来传令,若无兄长给了条活路,依我性子,生怕辱没了祖上,却仍跟他去了……” 韩滔一听,起身笑道: “既如此,何不去迎了他来?” 众人皆笑,当即林冲、呼延灼、韩滔、彭玘各骑快马,迎了出去,距行营约莫十里,正遇上那队官差,呼延灼扬声道: “天使驾到,末将特意出营来接,不知太尉有何吩咐?” 居中那官员甚是倨傲,昂首道: “太尉有令,命将军携韩、彭二位先锋回京述职!” 呼延灼抱拳道: “末将遵命,请天使往行营中歇息片刻,待末将安顿下属,即与两位先锋启程,营中已设宴席,还请天使移步,接风洗尘!” 那官员见他有礼,也不以为意,便与众人进了行营,既已说了来意,便未当众宣旨,待入了中军大帐,才取出诏命让呼延灼看了。 呼延灼拜领了诏命,便命传席。 与韩滔、彭玘不住劝酒,那官员倒还记得高俅吩咐,略饮了几巡,便催促呼延灼安排行程,不料话音未落,林冲便闪了过去,真个讯若闪电,“劈里啪啦”一阵乱响,一行十余官差便都昏死在地。 彭玘取了绳索,将众官差捆作一团,四人就在一旁吆五喝六,畅饮欢聚,帐外众军也不知底细,还道那钦差贪杯了。 第二日,官差早醒了,奈何嘴里塞了麻布,声张不得,呼延灼与林冲在一旁看守,韩滔、彭玘却在帐外守着,只等梁山来人。 果然,晌午时分,凌振又来了。 只被韩滔、彭玘拦在帐外,拿话儿稳住。 林冲听见,便附耳对呼延灼道: “老弟莫慌,我有个法术,可以隐身而去,之后可尾随那凌振去梁山泊,救了你们家眷,你只需如此如此……” 说罢,大手一挥,帐中就多了七八个大箱子。 呼延灼正待问,却见林冲把手在胸口一拍,顿时原地消失,左顾右盼,也不见踪迹,只得先出帐外,问道: “凌统领,你家小可来了?” 凌振抱拳一礼,道: “今日一早,便都上了山寨,此时三位将军家眷,都在水泊那边,还请将军移步,可去水泊相见……” 呼延灼一听,忙与韩滔、彭玘随凌振去看。 到了水泊一看,却见芦苇荡里果然有几条小船,几个梁山水兵撑着船,其后并无大队人马迹象,凌振伸手一指,道: “将军且看,那一条船上,便是我老母、妻儿了……” 呼延灼并未在意,他已看见居中那船上正是他母亲、妻儿,只是与凌振家眷不同,此时都被绳索捆着,兀自挣扎,不由眼眶儿一红,怒道: “你不是说好生款待了么,就是这般款待吗?” 凌振脖子一缩,怯怯的道: “本来好生款待了,只听说今日要见将军,老夫人便挣扎起来,却要寻死,不得已才捆了,还请将军见谅……” 正说着,便听呼延灼母亲嘶声喝道: “我儿听着,我呼延家满门忠烈,一向保国为民,你不可害怕,今日你见也见了,我等死不足惜,切不可屈身做贼,让祖宗蒙羞!” 呼延灼泪如雨下,当即跪倒在地,叩首道: “母亲保重,孩儿记得了!” 老夫人仍要说话,却被那水兵塞了口,只见芦苇荡里又钻出一条小船来,船上正是宋江、吴用、花荣三人,宋江扬声道: “小可宋江怎敢背负朝廷?盖为官吏污滥,威逼得紧,误犯大罪。因此权借水泊里随时避难,只待朝廷赦罪招安,不想起动将军至此,致劳神力,实慕将军虎威,今者误有冒犯者,切乞恕罪!” 呼延灼怒道: “你既拿了我母亲,何必在此假意虚情?” 宋江道: “量宋江怎敢坏得令堂性命,皇天可表寸心,今日回寨以后,必当跪拜赔罪,且闻朝廷误听谣言,已派天使治罪,不日就锁拿回京,入狱受刑,将军何必自欺欺人?” 那老夫人一听,顿时潸然泪下,奈何口不能言,只哽咽不已。 呼延灼心中一痛,咬牙喝道: “宋押司莫非教呼延灼往东京告请招安,到山赦罪?” 第一百八十章 神出鬼没,金蝉脱壳 宋江笑了一声,道: “将军如何去得?高太尉那厮是个心地匾窄之徒,忘人大恩,记人小过,如今谣言四起,他如何不见你罪责?倘蒙将军不弃山寨微贱,宋江情愿让位与将军,等朝廷见用,受了招安,那时尽忠报国,未为晚矣!” 呼延灼沉思了半晌,作势为难,忽叹了一口气,道: “非是呼延灼不忠于国,实感兄长义气过人,不容呼延灼不依,愿随鞭镫,兄长且回,待我整顿三军,一并来投!” 老夫人听见,顿时气的浑身发抖,把眼一瞪,嗓子里“呃”的一声,竟气得昏死过去了,呼延灼大惊,急道: “娘,娘……我娘怎么了?” 宋江心中大喜,却不以为意,拱手一拜,道: “将军高义,山寨蓬荜生辉,老夫人只是淤了痰,山寨自有名医救治,将军切莫慌乱……却不知韩、彭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韩滔、彭玘齐声道: “莫伤我家眷,我等自随呼延将军上山便是!” 宋江笑道: “既如此,我等静候佳音!” 把手一挥,四下里鼓声响起,便从芦苇荡里钻出百十条小船来,每船有二十余人,弯弓搭箭,严阵以待,簇拥着宋江及呼延灼等人的家眷缓缓退去,只见其中一条小船荡了过来,却是来接凌振。 呼延灼三人相视一眼,齐齐后退。 凌振俯身一礼,道: “小人先走一步!” 转身跃上小船,只他立足不稳,放一上船,却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子一晃,却跌进水中去了。 船上水兵嘻嘻哈哈将他拉上船,却不知林冲早伏在船头了,那凌振浑身湿透,天气正冷,冻得瑟瑟发抖,铁青着脸,说不出话。 只等那些小船没入芦苇荡,呼延灼三人当即返回军中,便吩咐下去,一时间号角声声,兵马迅速集结,列阵以待。 呼延灼登上高台,振臂一呼: “众将士听令,此前高太尉遣天使来,嘉许我等讨贼有功,以至梁山反贼不敢出水泊一步,眼下旷日持久,不必再战。本将与韩滔、彭玘二位先锋并天使回京述职,皇恩浩荡,特赐下赏银,每人十两白银,由各虞侯、校尉率领,先回汝宁休整!” 众将士一听,齐声欢呼。 宋朝有别于其他王朝,士兵都是雇佣军,国家出钱,壮士卖命,所以军饷也高于其他王朝,以禁军为例,士兵月俸,口粮,春冬衣(布帛),酱菜钱(食盐),三节(寒食、端午、冬至)赏赐、其他(郊赉)合起来,一年收入有足足五十贯,也就是白银五十两。 当然,除去各级官僚层层盘剥,级级克扣,能发到普通士兵手上的真金白银,能有十两都不错了,地方团练、厢军、驻军待遇下降,又要少很多,所以对这些汝宁郡兵而言—— 十两银子,真的不少了! 呼延灼大手一挥,韩滔、彭玘便从中军大帐抬出八口大箱子,众将士列队领饷,一人一锭,足银足分,各个喜笑颜开。 待分发已毕,呼延灼道: “众将校各带本部兵马,粮草辎重且不顾,星夜奔回汝宁!” 各虞侯、校尉虽觉疑惑,却无二话,当即领命,率部疾驰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空荡荡的大营之中,只剩下呼延灼、韩滔、彭玘,及一众官差,三人相视一笑,将那群官差捆在一处山丘上,取了酒来,寒风中烤着火,吃了半日,也不着急。 只等夜幕降临,这才各自上马,燃起火把,纵横驰骋间,行营四处火起,不一时就燃起熊熊火光,黑烟滔天…… 林冲在梁山隐着,远远望见,这才动身。 先去看呼延老夫人,她只是气的背过气了,早些时候已经醒转,却不吃不喝,只是流泪,呼延灼夫人陪在一旁,也不敢说话,还有两个小妾,四个丫鬟,三个儿女,都围在一旁。 房门洞开,门前守着两个喽啰。 宋江显然吩咐过了,生怕呼延老夫人寻死,特意派人来,开门看着,正方便林冲救人,就隐了身形,走进房里,眨眼摸了一圈,那两个喽啰只略一失神,便见屋里人没了! 大惊之下,正待吆喝示警,但听“嘭、嘭”两声,太阳穴上早中,一生不吭,先后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林冲让呼延灼拖延时间,又要看人,就是怕救错了。 梁山泊兵马不下万人,又劫了许多良家妇女,寨中还有花荣、宋清、孔明、孔亮及孙立等人家眷,他都不认得。 万一救错,那多尴尬? 此前在岸边见了呼延灼、韩滔、彭玘和凌振的家眷,自然不会找错人,一路顺藤摸瓜,不声不响,都纳入储物锦囊。 凌振,自然也没落下。 这厮回来以后,就回房里换衣服,再没出去,宋江等人在聚义厅设宴庆贺,派喽啰来唤了几次,都推脱受了凉。 林冲来时,他正坐在炉前长吁短叹,他母亲在旁不悦道: “你又作甚,是嫌我不似呼延老夫人那般刚烈么?” 凌振长叹一声,道: “母亲怎说这言语,我何时说了?只是呼延将军待我不薄,我却反反复复做了说客,今日见他母亲险些气死,心里甚是惭愧。此后他也上山,也不知如何相见,这才苦闷罢了!” 老母亲叹道: “终究是我们拖累了你……事已至此,终究躲不过,待老夫人气消些了,我自去代你赔罪便是,你见了呼延将军,也须得先磕三个头谢罪,若他不肯原谅,让他打一顿也是应该!” 凌振点点头,道: “孩儿省得,只是连累母亲受苦了……” 说到这里,猛一抬头,老母亲早不见了,环顾四周,不仅老母亲不翼而飞,便连房里妻妾、儿女也都凭空消失,顿时大惊。 方起身待寻,只觉眼前一黑…… 此时梁山上下,也看到了呼延灼大营火光,正自惊疑不定,都涌上高岗来看,只见黑烟冉冉,却无兵马乱跑。 看了一阵,吴用忽然一拍大腿,叫道: “坏了,这厮要跑!” 宋江也反应过来,急道: “来人,速速去看呼延灼、韩滔、彭玘家眷,切莫让他寻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机关算尽,镜花水月 宋江转念一想,吩咐道: “花荣、孙立、吕方、郭盛,速率五百骑兵出水泊去追,万万谨慎,莫要这三位好汉走了……” 一旁晁盖叹道: “既然他兵马已散,又追什么?掳人家眷,本不是好汉所为,他既然去了,便好好送他家眷下山团聚,何必强求?” 宋江俯身一礼,道: “哥哥仗义,只是斩草不除根,迟早为他所累。我得依然请了他家眷来,若不请回三位好汉,他必然卷土重来,我梁山泊何日得安?” 花荣、孙立等人,也齐齐上前道: “哥哥所言极是!” 晁盖长叹一声,也不做声,自下山去了。 这时,几个喽啰慌慌张张奔来,正迎上晁盖,急道: “禀寨主,呼延灼、韩滔、彭玘家眷皆不见了,那凌振并家眷一道,也消失无踪,小的等四处寻觅,只不见踪迹!” 晁盖摆摆手,道: “天意如此,何必执着……去问宋押司!” 几个喽啰面面相觑,无奈只得奔上山岗,再禀宋江,后者顿足道: “却上了这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恶当……” 一旁吴用劝道: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莫管他如何救了家眷,此时必未走远,趁此时尽起大军,衔尾追击,即便拿不到三人,也可斩获许多官兵,教他损兵折将,回头无路,便是逃得性命,也难成气候!” 宋江才转了颜色,笑道: “军师良策,正该如此行事!” 当即下令,山寨众头领齐出,各自统兵,马步军合计八千,就乘坐各式船舶,出了芦苇荡,直扑呼延灼大营! 林冲正要他追,否则如何出得了这八百里水泊? 默默混入一艘小船,不声不响到了对岸,即跳下船来,施展“神行百变”,却似一道透明闪电,直奔独龙山! 呼延灼晌午散了兵马,粮草辎重都化为灰烬,诸军一行轻骑,已过半日,早过了济州,往应天府而去,梁山兵马又哪里追的上? 跑了一夜,所得不过十余官差,早被熏的漆黑,遭烟呛得半死不活,也问不出个话来,宋江怒极,都下令斩了。 可怜呼延灼留了一命,终究还是难逃一死,何苦来哉? 这时节,林冲已在独龙岗寻到了呼延灼三人,便将凌振及四人家眷都放在左近丛林中,也不唤醒,就揭了“隐身符”出林而来。 三人远远看见,慌忙策马奔来,呼延灼见他只有一人,顿时急道: “兄长,小弟家眷如何?” 林冲笑道: “幸不辱命,都在林子里,快去相见!” 三人慌忙下马,燃起火把,抢入丛林中来看,去见一众妇孺,都背靠大树,好端端的坐在一起,兀自昏睡不醒,连忙赶上前去,自然各取一方,各找各妈,须臾都唤醒了。 呼延老夫人一睁眼,见火光中怼着呼延灼的那张大脸,一时间怒意勃发,“啪啪”两声,左右开弓,结结实实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呼延灼也不敢躲,就生生捱了,讪讪道: “孩儿无能,让母亲受苦了!” 老夫人怒道: “你这个不忠不孝,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我呼延家没你这儿子!” 呼延灼陪着笑,道: “母亲息怒,孩儿并未投降梁山,之前只是假意稳住宋江那厮,为林教头争取时间,救了你们出来……母亲且看,此处已不是梁山泊了!” 老夫人将信将疑,便任呼延灼扶着,出林来看。 但见山下屋舍俨然,宁静祥和,确实不是梁山大寨的模样,着实看了一番,才信了几分,回头问道: “这是哪里,林教头又是哪个?” 呼延灼道: “这里是独龙岗,已出了八百里梁山水泊,那林教头不是旁人,正是母亲收藏的那首《满江红》的作者,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老夫人大喜,挽着呼延灼手臂,急道: “好孩儿,还不带我去见?” 呼延灼长长的松了口气,便搀着老夫人入林来寻,只见林冲一手擎着火把,只站在一旁,看韩滔、彭玘安抚家人,满脸笑容。 老夫人看了几眼,早认出来,就上前敛衽一礼,道: “多谢林教头搭救……” 林冲哪敢受她的礼? 当即跃到一旁,俯身拜下,道: “林冲来的迟了,让老夫人受惊,莫怪!” 老夫人笑道: “林教头全了我呼延家的忠义,大恩大德,怎敢说迟?” 说着,就走上前来,捏了捏他手臂,道: “果然英雄非凡,不愧写的那一首好词!” 怎么,也是一个粉丝? 林冲心中一动,便说道: “老夫人容禀,呼延老弟遭梁山贼寇陷害,眼下太尉府已调遣兵马来拿了,急切间不得还乡任职。小侄斗胆,还请老夫人一行先去我二龙山暂住,那处也有数万兵马,来年必然北伐辽国,皆是开疆拓土,斩杀敌酋,才好还朝,便有诸般不是,也可将功赎罪……” 老夫人一听,急捉住他手臂,道: “林教头当真要北伐?” 林冲点头道: “若不北伐,难平心中之气,须得直捣黄龙府才好!” 老夫人大喜,笑道: “既如此,带我儿去便是!” 林冲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是过关了,否则这老夫人如此刚烈,即便呼延灼想去二龙山,若她不肯,也是一场空…… 说话间,韩滔、彭玘已跟家人说明了曲直,纷纷来拜谢大恩。 林冲也避而不受,只趁势邀请两家去二龙山,韩滔、彭玘早已说过了,家里人知道形势厉害,自然不反对。 欢欢喜喜,都愿去山寨。 直到此时,林冲才去唤醒了凌振一家,这小子一睁眼,也不看家人,三两步奔到呼延灼身前,纳头便拜,“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呼延灼吃了一惊,忙扶起他来,疑惑道: “凌兄弟,这是作甚?” 凌振赧然道: “兄弟我背信弃义,拉将军下水,甚是不耻,今后……” 呼延灼哈哈大笑,截住他道: “你且看,这是哪里?” 凌振四下里看了,却是一片丛林,又奔出林外看了一番,返回时仍一头雾水,疑惑道: “不像是梁山大寨,又是何处?” 呼延灼笑道: “林教头早已将你我家人都救了出来,此处正是独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