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娶了判官大人》 第1章 大梦初醒 “怎么还不醒哦?” “也该醒了。” 修宁深深叹了口气,很想屏蔽耳边聒噪的声音,不想睁眼。 她还能看到自己的头颅挂在城墙上,随风而荡。 是啊,她母皇亲自下的旨,斩立决。 从她开始至身边所有有官衔的,从将领到贴身侍奉的,共四十一人无一例外,全部处死。 一颗颗人头落地,溅红了修宁雪白的囚衣,直到那把屠刀挥向她的脖颈,修宁绝望的闭上空洞的双眼。 “等等!” 修宁一阵窒息,再度睁眼,是长姐想容高傲如凤凰的身影,出现在监斩台上。 “不知长公主有何吩咐?” “修宁再不济也是皇室血脉,就算是死,也不能和他人用同一把刀。”想容挥袖,身后之人立刻重新呈上一把刀。 干净的。 只是生了锈。 似乎还有些钝。 呵,就算是死,也不肯放过她。 而想容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母皇是默许的吧。 修宁重新跪好。 等她挺直了腰杆和脖子的时候,身后的刽子手已经换上了想容专程为她准备的钝刀。 监斩官挥手,刽子手毫不犹豫的抡起胳膊砍向地上跪着的修宁。 在刽子手眼里,能被斩立决的人,命都一样贱。 一刀下去,修宁的脑袋并没有飞出去,而是断了动脉,猩红的血液喷薄而出。 又砍两刀,人还是没死,只是倒在地上抽搐着,像一只被割断了脖子等死的家禽。 刽子手无奈,只能抡圆了膀子一刀一刀的砍。 台下的百姓无不惊悚骇然,这哪里是砍头,修宁的脑袋根本是被剁下来的。 一共剁了三十七刀,人头才咕噜噜滚落。 陛下又下旨,将修宁的人头挂在帝都城墙上,四十九日不许拿下,让世人知道谋逆的下场。 从此以后,帝都的百姓心里都被打上深深的烙印。 九公主钟离修宁谋逆造反,逼宫篡位,是个恕无可恕的罪人。 这些都被编进史册里,永永远远无法摆脱。 皇权之下,人人自危。 “你明明已经醒了,睫毛一个劲的抖,干嘛不睁眼?”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把修宁从深渊之中拉了回来。 她还活着? 察觉不对,修宁睁眼,目光空寡且冰冷,看一眼就能让人遍生寒意。 三十七刀生不如死的感觉历历在目,她脖子是有多硬才能活下来。 身边有人,而且是陌生男子的气息,反应过来的修宁来不及思考自己是死是活的问题,几乎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凌厉的出手钳住床边男子的脖颈,咚的一声把他按到墙上。 修宁纤细的五指不断收紧,心底的暴戾已经让她忽略了手中脸色比紫茄子还难看的男子。 “你、你要掐、掐死我了,放、放手……” 男子的声音细弱如鸡,眼看离死不远了。 修宁眸光一松,手下的力道也跟着松了,男子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看起来很是娇弱。 修宁负手坐回床边,看向男子的目光里除了冰冷还有一丝丝嫌弃。 果然男子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根本没有用力,他就已经不行了。 无用的东西终于缓了过来,从地上慢慢爬起,捂着脖子有些警惕,特意挑了个离修宁不远不近的位置乖乖坐好。 一副受审的模样。 修宁毫不客气的开口:“你是谁。” 声音如金珠坠玉盘,清冷动听。 男子看起来有些无辜,摸摸脖子不自在道:“你的救命恩人,江湖郎中。” 救命恩人? 真是可笑。 她钟离修宁十三岁披战袍上战场,什么时候需要男子来救了。 “在我还有耐心跟你说话的时候,说人话。” 修宁面色冷了下来,本就苍白的脸上看上去像鬼魅一般,眼中腾腾的戾气。 男子坐凳子上慢慢往后搓,凳子腿和地面摩擦出难听的响声。 嗯,他离对面这个女疯子又远了几步。 “我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见男子不松口,修宁攥起拳头,骨节“咯嘣咯嘣”直响。 她就不该跟他废话,直接掐死最干净。 修宁动了杀气,男子吓的眯眼抱头蹲下,清脆的声调都变了:“你你你被毒蛇咬了,昏在林子里,又被狼撕了两口,我路过才救下你的!” 被狼咬? 修宁印象挺深的。 那是十五岁时出征边境,后来被长公主想容的人设计进了山林,先后被毒蛇和狼咬,好在手下人抢救及时她才捡回一条命。 修宁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肩。 果然,血迹渗透了雪白的衣衫。 “恩将仇报非女子!” 见修宁不说话,男子抻出脖子又补了一句。 真是他救了她,可怎么和记忆中不一样,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怂货。 “你叫什么名字。”修宁略微侧过脸,算是给救命恩人一个台阶下。 “穆非安。” 穆非安?没听过。 修宁不再理他,抬腿重新躺回床上,瞪着远处木制的药架子,目光灼灼发亮。 独自消化重生的事实。 穆非安潋滟的桃花眼泛出一丝委屈,还救命恩人呢,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还有比他更怂更窝囊的救命恩人吗? 委屈归委屈,可自己救下的人,跪着也要救完。 穆非安拎着药箱认命的走向床边。 察觉他慢腾腾的脚步和越来越浓厚的草药味道,修宁警惕的转过头,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这怂货又想干什么。 被修宁凶狠的目光盯的腿软,穆非安从心的解释:“到了该换药的时辰了。” 修宁敛眸,仰面躺在床上,闭眼。 穆非安撇撇嘴,还真是等人伺候的命。 纤腰上的带子被一双大手解开,中衣褪去,修宁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条件反射的颤栗。 左肩的绷带也被一圈圈解开,随着他的动作,修宁只觉得肩膀越来越疼。 自己何时这么矫情了,沙场铁血这么多年,重生一回居然开始怕疼?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她。 修宁默默催眠自己。 直到沾着皮肉的绷带被彻底扯去,修宁疼出了声,眼含杀气的瞪过去:“轻点!” 穆非安似乎受到很大的惊吓,手里的绷带也掉了,桃花眼居然在半秒之内蓄上一层水汽, “你、你别凶我啊。” “……” 真的是烦。 她最见不得男人掉眼泪了。 特别是面前这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 “继续。” 修宁闭眼,随他折腾吧,眼不见心不烦。 穆非安眼角的水汽瞬间收回,重新把目光移到修宁的肩上。 肤色胜雪。 可惜伤口狰狞丑陋,像是血盆大口吞噬着他的呼吸。 除了被狼咬伤之外,露出来的细腻的皮肤上皆是层层叠叠的伤疤。 穆非安双手一顿,随即放轻了换药的力度。 第2章 乖巧的少年 直到穆非安为她换完了药,修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不习惯。 不习惯对着陌生男子,尤其是穆非安那双无辜的桃花眼,太干净了。 “你可以走了。” 修宁翻身面朝床里,毫不客气的赶人。 穆非安浮在脸上的笑容僵住,她没搞错吧? 这是他的地盘! 他的窝! 他的床! 男子地位低下就可以任她为所欲为吗? 不能忍! 察觉身后气息波动,修宁警觉。 不露声色的回身,就看到穆非安高高扬起的巴掌,浮夸的对着她作势要拍下来。 “你干什么?” 怂货是想打她? 刚刚掐他的时候她探的一清二楚,眼前这个少年没有半分内力,否则她也不会放松戒备跟他废话。 “呵呵呵呵。”穆非安顺势抬起另一只手装模做样的拍空气,“纱窗太粗糙了,钻进来蚊子,我在给你赶蚊子。” 修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演,不发一言。 空气中有一丝丝尴尬的味道。穆非安咳了两声在床边坐下,拼命的寻找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家住哪啊?”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昏了足足七天才醒哎。” “……”修宁磨牙。 她刚换了药想休息,顺便冷静冷静好好捋捋,偏偏这个话口袋子不停的说。 找死。 穆非安见修宁不理他,继续作死的推了推她的肩膀。 修宁被缠的不行,也不知脑子是怎么就抽了,回怼了一句:“你不知道男子名节最重要吗?这般靠近我,不知羞耻!” 穆非安委屈的撇撇嘴,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迟疑道:“可、可你还是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修宁。” “姓呢?还是说你就姓修啊?”穆非安继续刨根问底。 修宁一股股压不住的戾气冲上心头,干脆的转身不再看他。 再多跟他说一句话,她就要忍不住掐死他。 话题终结者耸耸肩,推门离开。 修宁侧在床上,无声冷笑。 姓? 她倒是有姓。 钟离是国姓,曾经她为了能冠上这个姓氏,穷尽半生去努力。 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现在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 时间一晃而过,修宁在这个深山小木屋里养伤已有六七日,穆非安的药有奇效,再过两天就能复原了。 一切都很好,除了耳边聒噪的穆非安。 每次换药的时候他总是格外兴奋,天天抱着药箱守着修宁。 十分热衷给她脱衣服。 修宁本不在意,在这个女权至上的世界里,男子名节最重要,他都不在意了自己又何必矫情? 直到刚才换药的时候,修宁不经意的回头,看到了盯着她裸背眼睛发绿,鼻孔滴血的穆非安。 修宁毫不留情的把他踹出门外。 她就没见过对女子如此垂涎欲滴的男人。 真是不知羞耻。 修宁穿好衣服,正待起身,却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的一缕杀气。 面色登时冷了下来,修宁破门而出,果然枝繁叶茂的树梢上蹲着十几个刺客。 杀气浓烈到让她当即断定,通通是死士。 不用动脑子也知道是想容派来的人,不亲眼见到她的尸体,想容怎么会放心。 “终于来了。” 死士踏空而降,将修宁和穆非安围住。 “修、修宁,他们都是来杀你的?”穆非安躲在修宁身后哆嗦,只露出半张脸。 “进屋去,别出来。”修宁甩开穆非安,纵身跳进了包围圈。 “好嘞!” 穆非安利索的抬起刚刚被修宁踹掉的门板,牢牢挡住漏风的门口,然后蹲在窗边把窗户纸戳出一个洞,激动的观战。 想容派出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在修宁面前却还是略逊一筹,没了穆非安这个拖累,不出半刻钟的时间,修宁已经干脆的解决了战斗,除了她之外,全部倒下。 招招致命,没有半分余地。 看看一地的尸体,修宁冷漠的跨过去走回屋檐下。 她在这里按兵不动这些天,就是想看看是自己人先到,还是刺客先到。 刺客既然已经来了,那她的人想必也不远了。 “你好厉害啊……”穆非安咂舌。 修宁扫了眼乖巧趴在窗边的少年,不语。 兵甲相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气息波动,且都是熟悉的气息。 直到一红甲女子带了一队精兵跪在修宁面前。 “红樱护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过了这么多天了才找到她,是该罚。 “回去自己领罚。”修宁扫了下袖子,走进人群中。 “修、修宁……”穆非安见修宁要走,从窗边直起身子,眼巴巴的望着她瘦削的背影。 红樱回头呵斥:“大胆!”居然敢直呼她家九殿下的名讳。 定睛一看才发现,窗边居然是个男子。 红樱眼睛瞪的老大,像见了鬼一样。 一定是她疯了,修宁身边怎么会有男子亲近呢。 修宁驻足,回首,难得的一次轻声细语:“这些天叨扰了,多谢。” “你等、等一下!” 穆非安直接跳窗出来,小跑到修宁身边,却被精兵拦下。 修宁看着眼前乖巧的不像话的少年,心底的戾气平息了几分,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少年干脆的伸出修长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后开口:“这些天的药钱,伙食费,住宿费,还有你的衣服都是我洗的,门板也被你拆了,你总不能把我就这样扔下吧?” “……”众人沉默。 他们还以为眼前这男子得知修宁的真实身份后想打一些狐媚子的主意呢。 是他们想多了。 红樱也跟着着急,修宁身边好不容易出现个男人,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走。 “殿下,不如……把这位小公子也带回去吧,殿下身边缺个可心的人……。” 收来修宁一记眼刀后,红樱闭嘴。 “红樱,拿银子。”修宁吩咐道。 “是。” 可红樱掏来掏去也只掏出五两,来时着急,她实在没带太多。 红樱有些窘迫的把银子递到修宁面前。 这也太尴尬了,殿下第一次给男子送钱,居然就送这可怜巴巴的五两。 修宁蹙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怎么拿得出手? 还没等修宁想出解决办法,穆非安就一把抢过银子,宝贝的藏进怀里,像是怕被谁抢去似的。 “谢啦。” 少年的举动显然给了修宁一个台阶下,修宁心头一宽,对他的厌恶淡了几分,摘下身上的令牌递给他:“若银子不够,就到上雍城来找我。” 穆非安乖巧的点头。 目送修宁一行人离去后,穆非安这才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令牌,噙着一分笑意:“银子嘛,那当然是不够。” 第3章 除紫薇 血战后的上雍城门前一片死寂,直到修宁带着红樱等人踏马归来,门口才有了马蹄声的喧嚣。 半个月前修宁带五万兵马攻破周国边境上雍城,城主穆泉自尽,修宁带人成功入驻上雍城,等待帝都的下一道旨意。 谁知一蹲半个多月,不仅没等来帝都的旨意,反倒把自己搭进了深山老林,养伤又过了半月。 室内,红樱慢慢褪下修宁的衣衫,目光落在她左肩上的时候,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深可见骨的伤口,要是没有穆非安抢救及时,恐怕修宁就真的危险了。 “宫里有什么消息么。”修宁握着穆非安留给她的药瓶,轻轻摩挲着。 红樱眼神里覆上一层忧虑,道:“长公主那边的动作,在陛下身边吹风,说殿下您拥兵不返。” “陛下责令您即刻赶回帝都,否则按律治罪。” 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上辈子太在乎母皇说的话,乍一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慌的不行,生怕惹陛下生气。 顾不上身上的重伤快马加鞭赶回皇宫。 可等待她的是什么?削兵权。 殊不知此刻立即回去,反而坐实了拥兵不返的罪名,龙椅上的那位不仅不会感念修宁的臣服,倒会觉得修宁是心虚,所以才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殿下?”红樱替她换完了药,穿上衣裳,却发现修宁眼神闪烁发亮,十分骇人。 “你先下去吧。”修宁轻轻推开她。 长公主想容最会的就是在陛下面前装可怜。 苦肉计? 想容会用,她修宁也会。 “殿下。”门外传来紫薇的声音。 修宁整理好神色,“进。” 侍女紫薇笑盈盈的进来:“殿下失踪十数日,可把奴婢担心坏了。” “是吗。”修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紫薇一怔,面上的笑容收敛些,不敢直视修宁。 紫薇是想容安插在她身边的暗线,一直没少替想容出力,直到最后她被送上断头台,其中也有紫薇的一份功劳。 从前一直以为紫薇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她面前百无忌惮,充满了少女的天真烂漫,而前世的她也一直纵着紫薇。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大大咧咧,紫薇分明没把她放在眼里! 就比如刚才,一个侍女进门不做事,不行礼,嘻嘻哈哈没有半分规矩。 修宁揉揉额角,自己以前怎么能这么瞎。 不过既然送上门,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修宁神色恢复如常,招呼紫薇走近些。 紫薇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走过去,她就说嘛,以修宁那个脑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捶腿。”修宁吩咐。 “是。”紫薇喜滋滋的蹲下去,熟练的伺候修宁。 修宁扫了一圈,榻边的小几上放着果盘,除了银签子之外,旁边还有一把镂着白虎的短剑,那是一个月前从上雍城城主穆泉手里得来的。 修宁漫不经心的拿起短剑欣赏,刷的抽出来,雪亮的刀锋与目光折射,冷森骇然。 紫薇浑身一抖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修宁拿着短剑,冷冰冰的盯着她。 那种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啊!”紫薇吓的一声惊呼,一屁股坐到脚踏上。 修宁把短剑抵在紫薇下巴,强迫她抬头:“你这丫头,捶腿捶的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紫薇哆嗦的话都说不利索:“殿下这是做什么,奴婢,奴婢没做对不起殿下的事啊。” 修宁歪歪头,手里的短剑更用力几分,道:“我没说你做了什么事啊,继续捶。” 紫薇吓的眼泪巴拉巴拉直掉,“殿下~拿刀指着奴婢,奴~婢怎么捶啊。” 今天的修宁怎么回事,邪性的很,不会被她发现什么了吧。 紫薇一阵心虚。 修宁无声哼了一下,把剑拿开,“捶吧。” 紫薇这才直起身子,只不过不敢蹲着了,而是规矩的跪在修宁脚边。 室内极安静,除了轻轻的捶腿声,连呼吸声也不见。 修宁目光一闪,突然动手掀翻了小几上的果盘,稀里哗啦的声音瞬间惊动房外驻守的侍卫。 紫薇发觉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修宁将短剑塞进她手里,抓着紫薇的手不容抗拒的朝着自己即将愈合的左肩狠狠的扎下去! 血花四溅。 随后一掌将紫薇拍开。 紫薇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明白过来修宁是在算计她。 她完了。 驻守的侍卫推门而入,刷刷刷拔出佩剑将紫薇包围。 室内的情形一目了然,凶手自然是倒在地上的紫薇,人证物证俱在,她无论如何抵赖不得。 “殿下!殿下无事吧?”红樱闻声赶来,满面惊诧。 紫薇? 行刺修宁?这…… 修宁满面虚弱的扶着红樱,一手按着伤口道:“将这个奸细拉下去严刑拷打,一定问出真话来!” “是!”侍卫将紫薇五花大绑的拖下去。 “殿下,这怎么回事啊?”红樱一边吩咐找大夫,一边询问修宁。 “她是想容派来的。” 红樱怔愣一会,恍然大悟:“原来是长公主的人。” 修宁点头。 此事必会闹大,闹大的结果就是传回帝都,修宁遇刺,女帝一定会派人来查,紫薇的身份是一定要暴露的,只是修宁想要的是引导女帝更深层的挖掘,她迟迟不返的真相。 “吩咐绿蕉,借此事好好给陛下几个线索和证据。” “红樱明白。” 修宁一阵阵晕眩,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添新伤,游遍全身的冷意和刺痛。只怕接下来要发烧了。 处理好伤口后修宁还是昏睡过去,刀伤剑伤的用药一共就那几种,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穆非安给她用的药,似乎比其他大夫的要好用的多。 昏昏沉沉了几日,伤口还是愈合的极慢。 为了防止“刺客”的再度偷袭,红樱还装模作样的在府外,城里加派了足足的人手巡逻。 而被关在屋子里养伤的修宁,终于可以安静下来细细思虑。 “殿下,上雍城新城主为殿下献上礼物。”门口侍卫通传。 修宁歪在榻上,只轻轻点头,旁边的侍女就将修宁的意思层层传递出去。 除了寻常的金银珠宝外,新城主还为修宁送上几名俘虏,皆是原城主穆泉的人。 “新城主说,怕殿下养伤寂寞,所以特意寻了些男宠来为殿下解闷儿。” 红樱自作主张的将人领了进来。 只要能让修宁接触男子,她红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修宁嘴角直抽抽,凌厉的瞪着红樱。 红樱选择性看不到修宁的眼神,挥挥手道:“你们三个进来吧。” 第4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门外一阵轻轻的响声,接着几名侍女带着三个高矮胖瘦差不多的男子鱼贯而入,到距离修宁三米外的地方站好。 男子们一个个垂着头,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样子。 修宁懒怠看他们,从俘虏到变成男宠的过程,不用看她也知道,人家抗拒的不得了。 “见了公主还不跪下?”女官凌厉的指责道。 三名男子依次跪好。 红樱满脸笑容看向修宁,却发现修宁漫不经心的低头玩指甲,根本没给男子们半个眼角。 无奈只能又将视线转回男宠身上。 看来修宁的终身大事还要她红樱来操持啊~ 生活不易,红樱叹气。 “你们三个,抬起头来。” 既然是送给修宁的,总不能什么歪瓜裂枣都往她身边塞吧? 姿色差了可不要。 男子们不情不愿的抬起头。 为首的第一个男子杏眼桃腮,眉飞入鬓,美则美矣,却少了分灵气,红樱暗暗摇头。 第二个男子清秀俊逸,身形修长,长的倒和原城主穆泉有七分相似。 红樱还是摇头,弄了个长的这么像敌人的男宠在身边,这不是给修宁添堵嘛。 再往旁边看过去,第三个男子身形依然修长,桃花眼微敛,隐隐可见绝世风骨,只是年纪似乎不大的样子。 可爱有余,情致不足。 红樱依旧叹气。 那可爱男子突然抬头看向修宁,桃花眼里蓄满泪珠,肩膀一抽一抽的耸动,目光里除了委屈难堪,还有一分恨意。 这是怎么回事? 红樱留意到他,定睛一看。 ……好眼熟啊。 “你是?” “早知道是你们,我当初就该让你死在林子里!”穆非安悲愤的开口,泪珠子巴拉巴拉直掉。 这声音成功引起了修宁的注意力,如果没听错,这不是穆非安嘛。 修宁抬眼,果然看见穆非安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哭的伤心,白嫩嫩的小脸因为过于激动憋的通红。 “怎么会是你?!”红樱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是上庸城先城主穆泉的亲眷? 修宁亦是蹙眉。 穆泉,穆非安。 看来他不仅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啊,修宁目光深了几分。 且他三番两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能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或者目的。 “你先起来。”修宁盯着穆非安,上上下下的打量。 穆非安一骨碌从地上弹起来,三步两步跨到修宁面前控诉:“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我才不会救你!” 说罢,又嘤嘤嘤起来。 穆非安明白,男人的眼泪是让女人心软的最大利器。 修宁还没觉得怎么样,可这一句话足够让室内其他人浮想联翩了。 看样子修宁和这个小少年之间不简单啊。 “都出去,穆非安留下。”修宁吩咐道。 室内其他人愣了愣。 修宁指着穆非安又接了句:“这个人,我要了。” 什么??! 这这这就要了? 要知道修宁九殿下长了这么大从没碰过男人,这穆非安是撞了什么大运居然能入的了这个主子的眼? 红樱最先反应过来,摆手指挥:“愣着干什么,都出去都出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规矩的退下。 修宁在红樱出门前给了她一个默契的眼神。 红樱默默点头,修宁这是让她去彻查穆非安这个人啊。 室内只剩下他二人,穆非安反而没有刚才撒泼的劲儿,扭扭捏捏的站在床边,耳根子还有些发烫。 修宁刚才说,她要他。 修宁面无表情的盯着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的穆非安,冷冰冰的开口:“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动手?” “你说什么?!”穆非安一蹦三尺远,还下意识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装什么装。”修宁才不信他,她都已经看到穆非安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你千方百计的接近我,不就是为了这个么?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我给你这个机会。” 说完,修宁往旁边挪了挪,床上立刻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穆非安依旧愣在原地,鼓着腮帮子。 修宁挑挑眉,难道是她表达的不够明显吗? “过来。”修宁又伸出手,在柔软的褥子上轻轻拍了拍。 穆非安怀疑的目光看过去,床上的少女俊眼修眉,冰肌玉骨,分明对男子有极大的诱惑力,可偏偏她少了层血色的肌肤以及森寒的目光,生生吓退他的脚步。 “不敢吗?”修宁唇边一抹哂笑,看穿穆非安眼底的考量。 穆非安终于缓了过来,在怀里掏来掏去,终于掏出之前修宁送他的那枚令牌。 “这个还你,银子我也不要了,你放我走。”穆非安鼓起勇气走到修宁身边,将令牌递给她。 修宁接过令牌一阵恍惚,难道是她猜错了? 穆非安并非是谁派过来的人。 而是只是来找她要银子的? “放你,可以。”修宁将令牌重新系回腰间。 “真的?”穆非安眼睛都亮了,明明眼角还挂着泪珠,可脸上分明换上一副欢天喜地的神情。 “可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修宁目光深深,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就该说实话。 否则就算出得了这个门,也出不去府门。 穆非安没有漏掉修宁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瑟缩了一下。 可下一秒,穆非安的眼眶里又满满的泪水,开口已是哽咽之声: “我,我是穆泉的私生子,这些年一直不被他待见,扔在外面不管不问。” 修宁心口一沉,看穆非安的眼神更加凌厉。 “我一个男孩子,既没机会继承父亲的爵位,又不想从军吃苦,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多难堪啊,我以后也嫁不出去的……” 说到此处,穆非安抬头看了修宁一眼。 “好在这些年跟着师父学了点医术,勉强糊口,前些日子师父还死了,然后你就出现了,”穆非安抽泣的越来越厉害, “我只是想回来找你拿银子,可,可我哪知道你居然是逐月的九公主,还要我当男宠!我只是来拿个银子啊……呜哇……” 说到委屈伤心处,穆非安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淌成了河。 一屁股坐在修宁床边的脚踏上,哭的昏天抢地肝肠寸断。 “……别哭了!” 修宁被他哭的心烦。 她真的,最见不得男孩子掉眼泪了。 第5章 欲擒故纵过了头 可穆非安哭的更伤心了,甚至有种坐地上蹬腿的趋势。 修宁扶额,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外面的人以为她把这个哭包怎么样了呢。 “哐”的一声,修宁以掌力震碎床边的木几,同时也对穆非安造成极大的震慑力。 “再哭我就杀了你!”修宁恶狠狠的威胁。 穆非安浑身一抖,果然瘪着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只是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肩膀也一抽一抽的。 修宁低下头看向脚踏上的穆非安,一身月白的棉麻衣袍,腰间紧收,领口袖口旁边有那么星星点点的花纹,明明没多金贵的衣服,可穿在他身上却那么和谐,让人心头舒坦。 这种柔和的颜色,远比帝都那些耀目的绫罗绸缎要顺眼的多。 最重要的是,少年柔软头顶的发髻只挽了个小揪揪,用一根不知名的树藤簪好,俏皮雅致。 怪可爱的。 修宁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面无表情的拨了拨穆非安的发揪。 穆非安察觉到头顶的手,迅速回头抬眸,警惕道:“你干……嗝!干什么?” 修宁淡定的收回手,被看到又怎么了,现在可是她在上他在下,就算她第一次对男子动手,那又怎样? 干脆… “别动。”修宁声线平稳。 然后在穆非安惊愕的目光里,直接上手玩起了他的发髻。 我去,这公主有什么怪癖是他事先没查清楚的?! 穆非安震惊。 “殿下。”红樱习惯了自由出入修宁的房间。 可进来就看到修宁一脸平静的把玩穆非安头顶的发髻,而穆非安僵坐在脚踏边,一边打着嗝一边任由修宁薅头发。 室内安静且画风诡异。 “嗯…殿下您慢慢玩。”红樱打算退下。 修宁终于放过了穆非安,示意红樱留下。 这么快就去而复返,看样子让她查穆非安已经有了结果。 “你先出去吧。”修宁对穆非安道。 穆非安似乎很开心,目光灼灼的试探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修宁语调上扬。 “就是离开这里啊。”穆非安没心没肺的笑。 原来他这么想走?修宁暗戳戳的搓搓手指,犹豫了一下。 在没打探清楚他的身份之前,她怎么可能让他走。 “你先在府里逛逛,累了就去歇息。” 修宁吩咐过后,红樱立刻挥手示意门口的侍卫带穆非安下去。 “啊?我还不能走啊……” 穆非安看起来有些沮丧,垂头丧气的离开修宁的房间,可脚步却不经意的轻快。 穆非安离去后,修宁才对红樱点头,示意她可以说了。 “殿下,穆非安是穆泉的私生子,生母不知是哪位,竟能容忍男人骑在自己头上,放任儿子流落在外多年不得认祖归宗。”红樱道。 修宁微微垂眸,红樱说的和刚刚穆非安说的一样,只是更详细。 “难为你短时间内查的这么仔细。只不过穆泉家里做主的那一位未必容忍的了穆泉偷人,若果真如此,怕他也不敢认穆非安。” “还有呢!”红樱眼神亮了亮,将略黑的皮肤也映的白净了些。 “穆非安会医术,而且他的医术可是师从鬼医,要不是刚好鬼医前阵子去世消息走露出来,卑职怕也查不到穆非安原是她的关门弟子。” 鬼医? 整个华夏大陆,不仅仅是逐月国,但凡是个国家,无人不想将鬼医收归麾下,可鬼医性情古怪,行踪不定,谁又会猜到她竟然藏身在周国和逐月国的边境。 穆非安刚刚也没撒谎,只不过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修宁闭目,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是太顺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殿下,红樱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修宁道。 “多少人求鬼医一生也见不到一面,如今她已经去了,可继承她衣钵的徒弟穆非安现在攥在殿下手里,若能把他留在殿下身边,更是一大助力。” 修宁深思。 刚刚红樱说穆非安是鬼医的徒弟之时,修宁就有这个想法,可是穆非安的态度…… “我不想强人所难,尤其是强迫男子。”修宁想到穆非安的救命之恩,有些迟疑。 “殿下是什么身份?他一个敌国的俘虏,能好好的跟随殿下,这是他的福气!”红樱看破修宁的想法,顿了顿道: “卑职知道殿下的顾虑,若殿下不愿,那就由我去说,不信他不答应。” 当然了,如果穆非安不答应,她的拳头和绳子也是管够的。 鬼医的徒弟,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 一定得拿下! 无声无息蹲在房顶偷听的穆非安差点打个喷嚏掉下去。 不过他也着急,修宁到底在想什么? 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作为有钱有势的权贵,难道不应该不顾他的想法,强行的把他劫回去吗? 他已经尽可能的挑起修宁的征服欲了呀。 他不在意被强迫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修宁白净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一个定窑茶杯,穆非安发髻冰凉柔软的触感犹在指间。 重活一世,唯一给她一分善意的只有那个少年了。 她不想做善人,可也不想不择手段的做恶人。 卑劣的手段自然留给卑劣的人,至于穆非安那个男子,她不强求。 如果真的把他留下,那他就真的毁了,可能穷其一生也只能在她身边当个大夫,名声尽毁,再也嫁不出去。 又或者净了身,变成太监伺候她,这更是她不愿看到的。 当然,她也不会委曲求全到为了顾惜他的名声而娶他。 思来想去,还是放了他最好。 “殿下可决定了?”红樱见修宁想了一刻钟,黑白分明的眼底渐渐沉淀出了坚定。 “嗯,你不必去说和,我也不想把他强行留下,他既然想走,就放他走好了。”修宁起身整理身上的中衣,做出决定。 红樱一阵失望,不过她也不敢违抗修宁的决定,只能在心里暗暗惋惜。 屋顶的穆非安这回是真的一头栽下去,这女人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一次两次的都不把自己留下? 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什么声音?”修宁十分敏锐。 虽然穆非安已经尽可能放轻了摔下去的声音,但还是引起了修宁的注意。 “卑职出去看看。”红樱推门而出。 第6章 我是那贪财的人吗? “圣旨到——” 红樱刚要出门,外面的声音就已经截断了她的脚步。 这么快?修宁胸有成竹,一撩衣摆,单膝跪了下去。 带回圣旨的是她的另一个臂膀,绿蕉。 “九公主钟离修宁接旨。” “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修宁吾儿身遭刺客,朕心痛兮,特赦钟离修宁留上雍城养伤一月后归京,另,带回墨狐皮一张,钦此。” 修宁唇角轻轻一勾,双手平伸出去:“儿臣领旨。” 虽然修宁很平静,但在场的其他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复杂。 “殿下快起来吧。”绿蕉宣读完圣旨后,急忙把修宁扶了起来。 “这真的是陛下的旨意??”红樱盯着修宁手里明黄色的圣旨,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养伤可以理解。 可为什么要在养伤期间还让修宁去猎墨狐啊? “墨狐有多难猎谁不知道,更何况这季节去哪找啊?” “陛下分明是在为难殿下!” “殿下,该怎么办啊?” 修宁被吵的烦,眉头一挑:“都闭嘴。” 难怪前世她会成为夺嫡的牺牲品。 身边这一群都是什么猪脑子。 抱怨陛下的话也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吗? 真是头疼。 被修宁一呵斥,众人禁言。 绿蕉走到修宁身边,眼睛里亮晶晶的:“这次还真让殿下猜着了,陛下查出紫薇的身份,似乎也查明了殿下在林子里失踪的真相,只不过没挑明,也没责罚长公主。” 修宁只是点点头,脸上也没什么喜色。 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可欢喜的,就算查出是想容做的她母皇也不会为了她而责罚想容。 点到为止。 倒是那墨狐,可真是要她亲自出马了。 “准备准备,出发打墨狐。”修宁拂了拂有点皱皱的衣袖。 没人动。 都在原地“罚站”。 而且看修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都愣着干什么?”修宁不解。 红樱踌躇着开口:“殿下啊,这个季节墨狐是不常出现的,就算是有,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皮毛。” “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记得准备的夸张一些。”修宁不理会红樱的提醒。 打墨狐? 她那个母皇真是敢想,也敢下旨。 这季节哪里来的墨狐? 她下这道旨意是不想让修宁在边境太清闲,也给了时间限制提醒她不要忘了回京。 更何况墨狐那种皮子,根本不适合女人穿。 打墨狐皮是假,牵制她才是真。 如今她越大张旗鼓郑重其事,越能显得她认真按照圣旨去做。 她的做法女帝的眼线会看到,眼线看到了,那女帝也就看到了。 ** 天朗气清,修宁在院子里眯着眼,修长纤细的手指轻叩桌面,静静思量着接下来的每一步,该怎么走。 “那个,你们是准备出门?”一软糯的声音打断了修宁的思绪。 穆非安看一群人忙慌慌的,生怕修宁离开就把他遗忘。 趁着她还有空,赶紧出来刷一波存在感。 修宁睁眼,她怎么把穆非安给忘了。 “绿蕉,拿银子。”修宁做好了打算。 “是。” 绿蕉从室内拿出三张银票,每一张都是面额极大。 “这是三万两银票,拿上钱,你可以走了。”修宁将钱递到穆非安手上。 嗯,这次送钱送的才大方。 比上次送的五两银子好多了。 把他送走,以后她和他就两清了。 穆非安盯着手里的银票直哆嗦,他费尽心机的靠近她,本以为她会把他留下。 就这? 就这就这? 靠近她还没满一天的时间,就要被送走。 而且还是拿钱打发的。 “我是那贪财的人吗?!” 摔! 穆非安把银票往桌子上一拍,怒视着修宁。 修宁眨眨眼,怂货不怂了? 还敢跟她叫板。 有点意思。 不过没关系,作为公主,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绿蕉,再取三万两。” “咳咳,……好的殿下。”绿蕉心头在滴血,回去又拿了三张银票。 穆非安崩溃:“我真的不要钱!” 不要钱? 还不是想要的更多! 可他的目光,又不像在撒谎。 修宁心念一动,被她忽略的那个念头在心底隐隐的浮了上来。 难道穆非安接近她,真的是另有目的? “那你想要什么,你说。”修宁放缓了态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随和的人。 “我当然……”穆非安住嘴,眼珠子开始咕噜噜的转。 眼前的少女明眸朱唇,肌映流霞,少了层血色的面容格外的冰清玉洁。 可眸子里的阴狠和偏执就算努力掩饰,可他还是看到了。 修宁给他的感觉就像个努力想扮演好人的变态。 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我当然在乎的不是钱,你以为区区六万两银票,就能把我打发了吗?我……” “六万两可以在帝都买一座三进的宅子,还能买三亩水浇地,还有奴才,丫头,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绿蕉在一旁凉凉的接了一句。 她真的不想当柠檬,可是修宁从来没赏赐下来过这么多钱,穆非安不要她要啊,她绿蕉要钱! 拿钱砸她啊。 人怎么能为了尊严跟钱过不去呢。 穆非安的话被堵了回去,讪讪道:“那逐月国的地皮也还不算贵嘛。” 六万两可以买这么多。 修宁还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穆非安这才胡乱解释一句:“这座宅子原是我家的,你们都不走我凭什么走?” 修宁嗤笑一声。 这话就没理了,上雍城已归逐月,自然这城里一草一木也归逐月国。 穆非安一个敌国的俘虏,竟然对一座宅子有这么大的兴趣,不合理。 “你想住在这就住吧,我走。”说罢,修宁起身跨出院门,“收拾好了即刻出发!” 修宁一走,身后由绿蕉带头的侍女侍卫等人呼呼啦啦跟了一堆出去,瞬间,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穆非安一个人。 风中凌乱。 阳光无法普及的墙角阴暗处,无声无息的走出一男子来,脸色苍白的可以和修宁相媲美。 “大人。” 星言走到穆非安身边,点头行礼。 穆非安深呼吸后开口,声音带了点无奈:“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之前抛出的消息都白费了。”穆非安叹息。 星言不想吐槽他,很早之前他就提醒过穆非安,欲擒故纵可能不太行。 “她的警惕性的确很高,可惜不应该用在我身上。”穆非安苦笑着坐下,托腮。 星言斜眼瞥向穆非安(¬_¬):“我看到的是大人你被她拿钱砸的样子。” “……” 第7章 美女救英雄 提到钱,穆非安目光冰冷的扫了星言一眼,随后镇定地把桌子上六万两银票拿起来叠好,揣进袖口里。 不要白不要。 “你有时间在这里说风凉话,不如替我想想还有什么主意可行。” 穆非安用内力探测一圈,确认周围没人听墙角后,才对星言说出这番话。 星言摸摸冰凉的下巴,盯着穆非安左右走了两圈后,眸中突然一亮。 “大人!英雄救美怎么样?” 穆非安眉毛塌塌,就连头顶的发髻似乎都扁了几分:“我难道不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招已经用过了。 “不对,反过来!”星言手脚并用,拼命暗示。 穆非安的桃花眼也亮了起来,“美女救英雄?” “对!”星言抚掌。 英雄不英雄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被美女“救”。 穆非安红润的双唇轻轻一勾,这个计谋可行的话,一定更刺激。 ** 烈日炎炎,甚至连一点风丝儿也没有。 树叶绿的发黑,黑的发亮,正午的深山老林里,除了几声不知名的动物叫声外,安静的可怕。 修宁倚在树边喝水,饶是这样热的天气也不能让她身上的冷意降低半分。 美人如水,玉骨冰肌。 红樱热的头晕眼花,不自觉的往修宁身边蹭了蹭,凉快。 “殿下,三天了,我们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蹲了三天了。”红樱苦着一张脸,抖着衣服不停地扇风,鬼天气太热了。 “是啊,已经三天了。”修宁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 “要蹲到什么时候?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会有墨狐呢?”红樱越发丧气,陛下这个旨意,分明就是在为难修宁。 “又没让你真打,深山老林里修身养性几天,还委屈你不成?”修宁慢悠悠坐下。 她才不着急。 更不会去打。 做个样子就行了。 “绿蕉那一队应该进了北山了。”红樱贴着修宁坐下,眺望远方。 “嗯。” 此山脉为白衡山,地势险峻连绵不绝,是逐月和周国之间天然的屏障。 也因为此山过于神秘过于危险,才鲜少人来。 这样正好。 修宁闭眼假寐,努力忽视心底的暴戾。 她是个正常人,绝不能被心魔控制。 哪怕有怨气,哪怕命运对她不公,哪怕这么热的天气,伤未好全,她也只能在深山老林里待着。 而这一切,都拜那个冰冷的皇城所赐。 越想越气,修宁睁眼。 漆黑的眸子里是翻天的恨意。 “殿,殿下,你怎么了?”红樱察觉到修宁的气息越来越冷,扭头看她时,她身边已经快冒凉气了。 “没事。”修宁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态。 “救命啊!” “救命啊!!” 忽远忽近的求救声,还带着哭腔。 “这地方还有别人?!”红樱警惕。 修宁仔细辨别声音方向,握紧了手边的短剑。 “救,救命!救救我!”哭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别是谁遇到野兽了。”红樱蹭的站起来。 “有可能。” 修宁确认了声音来自西南方,也就几百米的距离,虽然林深叶茂,但已经很近了。 “要救吗?”红樱请示修宁的意思。 修宁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殿下?” “还不快走?”修宁牵起缰绳。 红樱嘴角抽了抽,随后也上了马。 主仆二人远离是非之地。 如果真是野兽,人能不能救下来不说,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更何况深山老林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你往哪跑?小郎君~” “长的真不赖呀,来,让姐几个舒服舒服!” “放开我!女流氓!放开我!救命啊……” 修宁和红樱还没走出几步远,而身后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而且……那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不会这么巧吧? 修宁和红樱对视了一眼。 愣神的功夫,穆非安已经被三个女人按在地上,衣服被撕的东一块西一块,偏偏少年不肯就范,一张水蜜桃似的小脸憋的通红,还在死死护住关键部位。 “真的是他!”红樱伸手指向树影斑驳后面的穆非安。 修宁皱眉,这男人怎么回事。 怎么哪里都有他? 难不成他在跟踪她? 可仔细想想又不合理。 “救还是不救?”红樱犹豫。 “救。” 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更何况是熟人,当然要救了。 “住手!哎?你住嘴!” 得了修宁的指令,红樱骑着马飞奔向穆非安,马鞭挥舞,三下五除二抽的那几个女人跪地求饶。 穆非安被撕扯的一阵阵眩晕,又兼在大太阳底下一路狂奔,实在是又累又懵。 衣服被扯的不成样子,穆非安勉强坐起来,一步步往后挪。 凉风拂过,修宁骑在高头白马上,满面冰霜的从林深处向他走过来。 明明是那样不耐烦的神色,可穆非安的心口还是一沉,挪不开眼了。 她看起来真的很冷,哪怕在毒日头下也像个无穷无尽的大冰窟,怎么都捂不热。 可这个大冰块现在在穆非安眼里却无比耀眼。 “你们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红樱拎着皮鞭,恶狠狠的瞪着穆非安旁边跪着的三个女人。 红樱下手不轻,但凡被她抽到的女人皆是皮开肉绽。 “不敢了不敢了!贵人饶命啊!” “我们只是偶遇,看到这小郎君俊俏,才一时蒙了眼,贵人饶命!” 三个女人拼命求饶。 修宁打量那几个女人,都是猎户的装扮,估计是住在白衡山附近狩猎为生的平民。 红樱看了修宁一眼。 修宁弹了弹缰绳。 红樱会意,回首吼道:“还不快滚!” “谢贵人不杀之恩,谢贵人不杀之恩!”三个女人屁滚尿流的跑了。 修宁下马,一步步走到穆非安面前蹲下,看着凌乱不堪的他。 目光停留在他胸前。 衣衫破烂,瓷白的皮肤上三三两两的抓痕。 左胸正心口处还有一朵梅花印,层次分明,极为漂亮。 那是男孩子纯洁的象征。 一如女孩子手臂上的守宫砂。 修宁挑挑眉,他还是个童子鸡。 察觉到修宁压迫性的目光,穆非安不知不觉脸红,抓紧了衣服缩成一团。 修宁暗笑,解下披风披到了穆非安身上。 穆非安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 躲在暗处的星言捂脸,他家大人也太豁得出去了。 (喜欢的小可爱点个收藏送个红豆豆~爱你们~) 第8章 五彩斑斓的屁 “谢谢你救了我……” 穆非安潋滟的桃花眼里一层雾汽,紧紧的裹着修宁的披风,微垂的眼眸里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修宁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只是进山来采草药,谁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情。”穆非安给出解释。 大夫,采草药,合情合理。 修宁盯了他一会,发现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这才放过他。 “那药呢?” “……跑的时候丢了。”穆非安踉跄着站起来,有些晕。 一步站不稳,整个人往修宁身上栽过去。 虽然是同龄人,但穆非安的身高要比修宁高的多,这一倒下来修宁整个人都被穆非安覆盖了。 修宁皱眉,想都不想就要推开肩上的男子。 红樱抢步上前打断修宁自断桃花的行为,顺手扶住穆非安,让他在修宁怀里靠的更安稳一些。 “殿下,穆公子刚刚受了惊吓,可不能推啊。” 修宁咬咬牙,瞥过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男子,明明比她还高半个头,可偏偏要做出这幅小鸟依人的样子来。 “上马。”修宁叫过自己的坐骑。 穆非安哼哼唧唧,“腿软,上不去啊,再说我从来没有骑过马。” 修宁的怀抱又香又软又凉快,真心不想动。 “不会上是吧?” “嗯。” 修宁哂笑,一把抓住穆非安的后脖领,足尖轻点,直接跃到马背上,而穆非安则横趴在马背上,姿势十分可笑。 穆非安肚子咯的生疼,脑袋也被颠晕了:“修宁,修宁!要不,让我换个姿势?” “……” 废话真多。 男人就是麻烦! 修宁不耐烦的看了穆非安一眼,穆非安讪讪的闭了嘴,眸光向某处的山林中一瞥,一缕寒芒闪过。 “殿下,你看那是什么?”红樱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害怕吓跑了猎物,压低声音急迫道。 修宁显然也注意到了丛林中的黑色。 黑的发亮,叫声宛如孩童,除了墨狐还能有什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万万没想到这个季节居然真的有墨狐出没,且看毛色竟是上上品! “嘘……”修宁发出噤声指令,慢慢地,慢慢地拉弓搭箭。 隐藏在树林里的其他侍卫也慢慢拿起弓箭,随时准备给墨狐致命一击。 那墨狐蹲在草丛里,似乎逮到一只野兔,吃的正香,没有察觉到危险。 修宁凤眸轻睐,三点一线瞄准墨狐,长弓轻微的响声更容易让人神经绷紧。 她也有些心跳加快,虽说女帝的旨意荒唐,但她也从没猎过墨狐,今天走了大运,纵使两世为人,竟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墨狐贪吃,吃东西的时候根本不抬头,修宁抓住机会将弓搭满,就是现在! “阿嚏!” 穆非安打了个六亲不认的喷嚏,头顶树梢上的鸟都被惊飞了不少。 修宁的箭被穆非安震的偏了一分,擦着墨狐的头顶扎进了草丛里。 墨狐警觉,“嗖”的一下钻回草丛,像一条极难抓的泥鳅,不见了踪影。 修宁气的恨不得把穆非安从马上踹下去,但多耽搁一秒墨狐可能就再也寻不到了。 顾不上太多,修宁抓起缰绳策马奔向丛林深处。 “殿下!” “都别跟着!” 墨狐难寻,如果跟着的人太多,反而更难得手。 红樱瞬间领会了修宁的意思,抬手制止侍卫跟上去。 丛林难行,墨狐轨迹刁钻,只能看到一条墨黑蓬松的大尾巴在草丛里钻来钻去,速度极快。 可它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修宁骑着的白马,战马受的训练以及速度非寻常动物可比,就是此刻身后有豺狼虎豹追赶,白马也有机会逃脱。 更何况速度不及豺狼的墨狐。 眼看着那抹黑影越来越近,修宁紧盯着,再次绷直纤腰,握紧手里的长弓。 穆非安趴在马上被颠的七荤八素,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一边口吐白沫一边翻白眼。 “不行了,真的要吐了……” 他这是何苦来。 修宁不理会没了半条命的穆非安,她现在眼里只有前方目标越来越大的墨狐。 越靠近就越兴奋,那狐狸的颜色真是上佳,就算在寒冬里也不会有这等上品。 墨狐突然停下,距离修宁不足三十米。 修宁一愣,这狐狸是放弃挣扎了? 身下的白马突然扬蹄嘶鸣,死活不肯往前多跑一步。 修宁心头一沉,这是小白察觉到危险时才会有的反应。 难不成前方有什么让墨狐和白马同时惧怕的动物? 半秒钟愣神的功夫,趴在马背上半死不活的穆非安突然出声:“快捂住鼻子!” 修宁瞳孔放大,前方的墨狐突然翘起蓬松的大尾巴,然后在白马的嘶鸣中,放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屁。 彩虹屁卷起尘土香飘十里,修宁毫不意外的中招。 可彩虹屁再难闻,她也绝不能放过这等绝佳的猎狐机会! 手中短剑极限脱手,嗖的一下扎进墨狐的腚,穿了肠子。 墨狐瘫在地上,逐渐没了气息。 修宁也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千算万算没算到墨狐还有这一招。 眼前一阵花花绿绿,修宁歪在地上艰难喘息着。 穆非安也爬了下来,随手搓出两个药丸扔进修宁嘴里。 “墨狐的屁会致幻!吃下去,你还能清醒些!” 修宁还没完全失去意识,她刚刚明明就看到穆非安是随手搓的泥药丸。 就算他是神医也没有这么逆天啊。 “你当我傻?”修宁呸的一声吐出泥球,恶狠狠的钳住穆非安的手腕。 穆非安急的直冒汗,偏偏一张嘴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修宁解释。 “轰”的一声,白马也倒下去了。 “小白……救小白!”修宁拼命将穆非安往白马身边推。 白马跟了她这么多年,感情非同寻常。 穆非安皱眉,转身查看白马的情况。 小白要比修宁好的多,只是没了力气,况且人与马的身体素质不同,过一会就能恢复如常。 他还是觉得修宁比较严重。 “嘿嘿。”身后的修宁阴森森笑了一声,穆非安寒毛直竖。 回头就看到修宁倒提着死去的墨狐,扯着大尾巴抡成圈,一边喊着“驾”,一边一脸严肃的说: “这味道好上头哦~” 第9章 世外桃源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能看到穆非安,也能看到小白,还清楚的知道自己提着墨狐,可修宁就是停不下来迷惑的行为。 穆非安扑上来晃着修宁的肩膀:“修宁,你清醒一点!” 修宁咧嘴一笑,除了手里死掉的墨狐之外,她还看到身边七八只墨狐在奔跑,倒三角眼里都是对修宁轻蔑的挑衅。 呦呵? 臭狐狸挑衅她? 修宁扒拉开穆非安,提起短剑朝着其中一只“墨狐”追了上去。 “你干什么?”穆非安怔在原地,修宁的眼睛都冒绿光了。 “抓墨狐啊,七八只呢!”修宁不满,挥舞着短剑认认真真的劈空气。 穆非安目瞪口呆。 身边除了趴在地上恢复体力的白马外,就只剩乱七八糟的草丛了,哪来的狐狸? 修宁一剑劈空,七只狐狸突然朝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别跑!”修宁提内力追上去。 穆非安大惊,“哎!你个二到无穷大,那是悬崖!别跳!” 修宁眼中只有狂奔的狐狸和七彩的祥云,虽然已经踏出了悬崖却毫不自知。 穆非安目光紧锁,飞扑上去抱住了修宁,二人一同从断崖上掉落—— 帝都,皇城。 钟离想容从睡梦中惊醒。 一头冷汗,映的秀丽的面庞格外苍白。 她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她梦到自己提着把钝刀上监斩台,亲眼看着刽子手把钟离修宁的头颅剁了下来。 太真实了,修宁的血还有怨毒的目光就在眼前,让她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大殿下,您做噩梦了?”侍女黄芩端着洗漱用品进来。 “修宁什么时候回来?” 想容顾不上额头的汗,只在意千里之外刚刚因为幻觉掉下悬崖的修宁。 “九殿下?” 黄芩解释:“您忘了?陛下已经允准九殿下带兵留在边境养伤,最多还有二十几天就回来了。” 想容闭目,轻轻揉着额角,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老九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不仅除掉她埋在修宁身边的紫薇,断了她一条暗线。 居然还能让一直讨厌她的陛下松口,准许她带兵在外浪的飞起。 这种待遇,是宫中任何一个公主都不曾拥有过的。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深的心思。 若让她活着回来,陛下必然会对修宁再次封赏,军功无人可比,那她这个长公主的位置就愈发尴尬了。 想容狭长的双目不加掩饰的杀机,雪亮且凌厉。 “黄芩。” “奴婢在。” 黄芩附耳到想容身边,仔细的听着钟离想容一点一滴的毒计。 边境,太平村。 满脑子都是墨狐和彩虹屁的修宁终于清醒了。 脖子有点痛,腰也痛,下身也痛。 这是干了什么? 修宁皱紧眉头挣扎着坐起来,下意识道:“红樱。” “吱嘎”一声,木门从外面打开,一银发老太太含着慈爱的笑容进来。 “妮儿可终于醒了。”李婆子坐到修宁床头,伸手摸向修宁的额头。 修宁下意识想躲。 可额头上粗糙又温暖的触感竟让她犹豫了。 犹豫了一下,粗糙的大手已经拿开,李婆子松了口气:“没事儿了,已经不烧了。” 李婆子笑起来满脸的褶子,靠近了闻身上还有很浓的泥土气息。 修宁没动,她好像并不讨厌她身上的味道。 “这是哪?” 李婆子道:“这是村子呦,你和那男娃从后山摔下来,可吓人嘞,那男娃伤的比你重,脸都摔坏了。” 男娃……穆非安。 “他在哪?”不知怎的,修宁有点急。 穆非安一向是个麻烦精,除了哭就会嘤嘤嘤,这会从山上摔下来,还不知要怎么娇气呢。 “他在外屋睡着。”李婆子指了指小窗户外面,又关心修宁道:“妮儿饿不饿?奶奶去给你做饭。” 奶奶? 修宁有些不自在。 心底怪异感蔓延。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像极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只会低头闷声不坑。 李婆子笑出声来,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清晰。 “妮儿可真乖,等着吃晚饭。”说完,她揉了把修宁冰凉的小脸后出了屋门。 修宁哪里还躺的住,自从重生以来,不,自从认识穆非安以来,她的生活就越来越离奇。 确认身上没什么大伤后,修宁穿鞋下地,推开简陋的房门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很简陋很干净,篱笆围的墙爬满了牵牛花,在夕阳下含苞待放。 几只芦花鸡咯咯的在修宁脚边闲逛,“噗嗤”一下,拉了一泡屎。 鸡粪飘香。 修宁头皮发麻,离开小院走到街上。 户户相连,鸡犬相闻。 牛羊声此起彼伏,夕阳下袅袅炊烟,味道有点呛,却又夹杂着饭香。 这样的人间烟火,是修宁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初来乍到的她沉醉在山村的一隅里,不知所措。 “哎呀,这是谁家的妮儿,可真俊!” 隔壁赶着鸭回来的刘嫂看到修宁时眼睛都亮了。 少女很白净很漂亮,少了层血色又冷若冰霜。 若是在其他人眼里早就离修宁远远的了,可这在淳朴的村民眼中,修宁的苍白就变成了可怜。 这姑娘营养不良到脸色差成这样了。 刘嫂这样想。 修宁一脸严肃,略微点点头又逃回小院里。 这里的人怎么都这样热情,对人都没有防备心的吗? “吃饭了!” 李婆子一脚跨出厨房当当当敲着饭碗。 修宁条件反射的循着声音进屋。 等她坐下时才反应过来,她怎么这么听这老妇的话? 她一敲饭碗自己就自觉的上饭桌了…… 修宁一脸严肃,心内震惊。 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太丢脸了。 跟她一样自觉进来的除了几只芦花鸡之外,还有手包成粽子的穆非安。 “李奶奶,这么香!” 果然穆非安一进来,整个房间都聒噪了。 李婆子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鸡蛋羹放到修宁和穆非安面前:“你两个摔的不轻得补补,快吃。” 说罢,老太太拿起自己面前的锅贴,就着中午的剩菜开始动筷。 修宁沉默。 这样简陋的饭食她从未吃过,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竟然心口闷闷的,眼眶也热了。 扭头见穆非安,他也是同样复杂的神情。 看他两个不动筷,李婆子有些尴尬,“你俩吃不惯吧?好歹将就些,明儿个我杀只鸡给你们补补!” 一看他俩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乡屯里的人,哪怕极力的收敛也融不进这家徒四壁,可老太太也没法子,家里唯一有营养的就剩鸡蛋和下蛋鸡了。 “不用,吃的惯。”修宁端起碗,大口大口吃的认真。 第10章 没事找事儿 李婆子见修宁吃的香,笑的见牙不见眼,呵呵的笑着:“多吃点,把这一碗都喝完。明天我给你们杀只鸡吃吃!” 穆非安和修宁齐齐摇头。 李婆子怕是就靠着这几只芦花鸡下蛋度日呢。 “不用的奶奶!”穆非安从饭碗里抬头,“您这鸡儿养的真俊,杀了可惜了。” “是吧修宁。”穆非安用胳膊肘戳了戳低头猛吃的修宁。 修宁为了装的自然些,特意扭头看了会地上的肥鸡,中肯道:“确实很俊。” 李婆子被他俩逗的呵呵直笑,目光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打量。 “你们俩成亲了没有啊?” 一句话问的修宁和穆非安同时停下手中的筷子。 穆非安居然羞怯怯的望了修宁一眼。 修宁不为所动,继续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鸡蛋羹。 只是李婆子眼神里还有殷切的神情。 不怪她唐突,古朴山村里的人哪有那么多心思,这两个又都是粉雕玉琢一样的年轻人,抱着从后山上滚下来,任谁看都应该是一对。 修宁冷若冰霜难免让席间添了尴尬。 穆非安笑嘻嘻:“还没呢,我还在努力中。” 李婆子了然的笑了。 修宁黑脸。 什么叫他还在努力中? 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让男孩子努力呢? 要主动要追求也应该是她动手啊。 修宁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急忙甩甩头,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顿简单的晚饭其乐融融,为这农家小院里添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只是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这样难得的宁静。 “李婆子,出来!出来!” 大门外面一中年男子扒着篱笆墙大吼大叫。 “出什么事了?” 李老太太放下碗筷抹抹嘴起身:“你们俩别出来。” 说着李婆子已经出了门。 “老白家的,这是出啥事了?” 门外白姓男子黝黑着脸,气的就差鼻孔窜烟了,一点面子不留继续大吵大嚷:“出啥事了?你自己支门过日子,原以为你也算个好人家,竟然也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来了!” 李婆子不满,这男人是太平村里出了名的不讲理,村里人都背着人说他,也替白家惋惜,怎么就娶了一个这样撒泼不讲理的夫婿。 偏偏白家女人惧内,把这男人惯的无法无天,村里人都不太搭理他,今天他怎么又撒泼到这来了。 “我偷鸡摸狗?老白家的,你把话说清楚,谁偷鸡摸狗了?”李婆子脸上还挂着客套的笑,只是这笑也僵在脸上快挂不住了。 左邻右舍前后院听到吵嚷,各自放下手里的碗筷围过来看热闹。 “还不承认?我说我家的下蛋鸡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敢情被你偷来了!”白家泼皮一蹦三尺高,指着院子里的芦花鸡叫骂。 李婆子脸也沉了:“都是村里的,有话不能好好说?我家的鸡没出过院门,再说我家在村东头你家在村西头,谁去偷你的?” 众人窃窃私语,不过都在指责白泼皮。 “不是你偷的?我都看到了你还狡辩?村里养鸭养马的不少,芦花鸡就你家有,除了你家就我家新买回来的芦花鸡,现在不见了,还跑你院子里,你还说不是!” 李婆子气笑了,让开一条路道:“来来来,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哪只鸡是你家的?!” 白泼皮左右看看围观群众,毫不客气的踹门进去,叉着腰在小院里挨个鸡扫视。 最后将目光定格到修宁脚边的那只。 “呐呐呐,你们看呐,就是那女人旁边的那只!”白泼皮气势汹汹,挽起袖子直奔修宁而来。 穆非安直踢修宁:“喂,泼夫过来了!” 修宁不紧不慢的放下碗筷,扭头冷冷的看了白泼皮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敢动我的鸡试试。 白泼皮吓的顿住脚步,修宁的目光冷幽森寒,活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哪里见过这种自带杀气的眼神,当场被镇住,虽然心惊,但反应倒也快。 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不是有鸡粪,蹬腿撒泼打滚。 “你们快看呐,哪里来的天理啊,偷了我的鸡还蛮不讲理,乡亲们都看看,老李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众人不语,相对而言她们还是更相信李婆子的为人。 只是谁也不愿意出声去得罪白家男人,毕竟被这个泼皮缠上可不是好打发的。 他能蹲你家门口骂一年不带重样的。 “李奶奶。”修宁走了出来。 “哎呦,跟你有啥关系呦,回屋吃饭去!”李婆子见修宁出来,急吼吼的往屋里赶。 修宁轻轻推开李婆子出门,当着众人道:“李奶奶,你记得咱家院子里有几只鸡?” 李婆子瞪了地上撒泼的男人,有点头疼无奈:“咋不记得?一共就七只,院子里六个,刚才蹦你脚边一个,不多不少正好。” 修宁点点头,又问围观的人:“乡亲们挨着住,应该也清楚李奶奶家里几只吧?” 众人沉默,其实更多是好奇,李婆子家里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天仙似的姑娘,都让她们忘了出来的目的,只顾着好奇。 隔壁刘婶从人群里探出头来:“那个,我也就恍惚知道李奶奶家里有七八只鸡,具体谁去数旁人家里有多少啊。” 这话也对,毕竟都管好自己家的家禽牲畜,谁会一个个数别人家里有多少。 “不过李奶奶啥人我清楚,再说人家都有芦花鸡了,偷你家的干嘛?”刘婶扒拉开人,坚定的站到李婆子身边。 地上的白泼皮一骨碌站起来,指着刘婶鼻子骂:“你又是哪里钻沙出来的?管你什么事?你家没鸡了还是没鸭了?!” 刘婶也是个直爽泼辣的性格,叉腰怼回去:“呦,这是谁的裤腰带没系紧,把你这个狗东西给掉出来了!” “噗——” 穆非安一口鸡蛋羹喷了一桌子。 修宁也眼皮直跳,这种破口大骂的阵势,她还真没见过,又激动又想笑,偏偏那个穆非安也是心大的,这么精彩的现场居然还能吃的下饭。 “我去你姥姥家的香蕉皮!你这老女人欠收拾!”白泼皮被刘婶骂火了,直接动手。 “你这没人管的泼夫才欠收拾,我替老白教训教训你!”刘婶抄起一旁的扫把扑了上去。 第11章 想戳酒窝 可还没等两个人扭打成一团,空气似乎就已经静止了。 冷漠的少女左手提起白泼皮,右手推开刘婶,就那样凭借自己单薄的身板,在众人没看清楚她是怎么挪过来的情况下,分开了两人。 “这……” “修宁!”穆非安待不下去了了,放下饭碗一瘸一拐的出来挽住修宁的胳膊。 他知道修宁身手高绝,可这种鸡毛蒜皮黏黏糊糊的事情,不在她能解决范围之内。 一旦她插手,事情就会变的更加复杂。 果然。 白泼皮愣了一下后,随即破口嚎丧:“不得了,可不得了了,你们看到吧?李婆子家里来了什么样的人呐?有功夫的!还说鸡不是你家偷的!” 李婆子脸色变幻,顺手将修宁和穆非安揽到身后:“这俩娃是我救下来的,咋嘞? 说偷鸡就说偷鸡,动手就不对,你还想扯到两个孩子身上吗?有什么话冲着大人来!犯得着跟孩子们牵三挂四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婆子身材并不高,比修宁还矮了半个头,可这会她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像极了一座坚定不可移动的大山,极负安全感。 从来都没有人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小时候懵懂无知在外面散养,后来被接回宫中,为了能站稳脚跟,更是拿命去拼出一条血路,被人保护什么的,那是毕生不可得的奢望。 “你还护着外人?李婆子,你还是不是太平村的人呐!”白泼皮感觉自己占了理,愈发不饶人。 “老白家的,你啥意思?赖定了这两个孩子偷鸡?你看看你自己的德行,乡亲们再看看这两个孩子,谁不像好人你当所有人眼瞎吗!” 李婆子气吞山河,眼睛瞪的老大,白泼皮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就是!人救回来就是太平村的客人,什么内人外人的,刚刚这姑娘也不想我们打到一起去才好心出手拉架的!” 刘婶坚定维护李婆子,拎着扫把站在旁边,大有一种不服就干的架势。 人群中时不时出来一些声音。 “哎呀,行了老白家的,也不能说你看上人家哪只鸡就说哪只是你家丢的,又没证据怎么说呢?有这功夫不如让你家女人出来!” “就是,你一个男人家出来凑什么热闹!” “哈哈哈哈……” 白泼皮被抢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偏偏又不想就这样灰溜溜的走,脸红脖子粗的开始强词夺理: “那你们能说清楚她家到底有几只鸡?她说七只就七只,八只就八只?!我说话没证据?李婆子就有证据吗?” 修宁怀着一颗震撼且敬畏的心站在李婆子身后啧啧称叹。 是她孤陋寡闻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长见识了。 看在李婆子收留她的份上,她也不该袖手旁观。 生活不易,宁宁叹气。 修宁默默深呼吸,在袖子里翻找银子。 赶紧打发走这种泼皮无赖是最要紧的。 可手腕却被温暖的大手握住。 修宁抬眸,撞进了穆非安古潭一样的目光中。 穆非安贴过来到她耳边:“夸你聪明你还真糊涂啊,你今天给了他以后还会来的!再说给了钱就等于承认偷鸡了啊,那泼夫不会放过你的!” 修宁一拍脑门,喝了碗鸡蛋羹居然把脑子也喝没了。 刘婶已经开始扫地赶人,大扫把在她手里更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力量,掀的地面尘土飞扬,对准白泼皮扑面而来。 “快走快走!省的脏了李婆子家的地儿!” 白泼皮是个属驴的,越发来火:“你还来劲了是吧!这事跟你姓刘的有关系?回家待着去,玩你的笤帚把儿去!” 刘婶柳眉倒竖,哼哧哼哧奔到白泼皮面前,五大三粗的样子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你还想打人是吧?我怕你吗?有本事你打,你打你打你打!” 白泼皮一反常态,也不出手打刘婶,而是猫腰低头,直接将头抵在刘婶肚子上往前拱。 刘婶气的不轻,再被他撞过去她整个人的后背都要顶到柱子上了。 遂扔下扫把两只手按住白泼皮的双肩,一扭劲脱离白泼皮的掌控。 白泼皮拱的劲儿大,一个踉跄哐的一下撞到木头柱子上,眼冒金星。 这下撞的不轻,倒在地上直哎呦。 修宁默默的开始摸袖子里数银子。 她看出来了,这种情况是要花银子的。 穆非安也没再拦她。 只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离地上打滚的白泼皮远了些,生怕他赖上自己碰瓷。 刘婶也被这意外惊到了:“大伙看到的,是他自己撞上去不是我推的!” “哎呀,人都这样了要不还是送镇上医馆吧,别再出人命。”有人给出主意。 “那也好!” “快去通知白家女人!” 左邻右舍一窝蜂似的散开,回家的回家,套车的套车,找人的找人。 谁也没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弃白泼皮的生命。 修宁再一次震惊,她能想到的只是用银子摆平这件事,钱给了,生死随他,与其他人无关。 可这些村民的做法,显然是另一种格局。 修宁站在原处愣神。 她是不是太过偏执?偏执到不愿意去相信任何人。 哪怕她面上清风和月,装出个平静的样子,但谁也不知道她心底有多么千疮百孔,狼狈不堪。 穆非安及时拽了拽修宁的袖子。 修宁看他。 “你忘啦,我也是大夫。”穆非安笑吟吟的,桃花眼温柔潋滟,左边脸上笑起来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让她手痒。 想戳。 只是她更在意穆非安说的话。 “你要救他?” 穆非安已经蹲到白泼皮面前把脉,道:“帮他,就是帮李奶奶和刘婶。” 这话说的在理,可她除了钱,什么忙都帮不上。 穆非安给白泼皮把脉的过程中,修宁全程当背景板,她身边的空气都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白家女人来了!”村民离开没多大会儿,白家的当家人就来了。 “没事吧?”白嫂脚步匆匆的进了院。 李婆子也没说别的,只领着她过来:“你先看看人怎么样。” 白泼皮掀开一只眼皮见是自家女人,顿了一下后嚎的更厉害了。 “哎呦,不得了啦,出人命啦,媳妇儿,疼死我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嫂脸色白了又青,显然气的不轻。 第12章 人傻钱多 “你闹够了没有!” 白嫂对自己夫郎的德行是一清二楚。 “哎呦,我头疼……”白泼皮怎么可能这会装没事人一样,势必将撒泼进行到底。 白嫂强行挤出一个笑脸给李婆子:“大娘,你看今天都是误会,我家那鸡找到了,它跑西郭庄村的庄稼里去了。” 李婆子摆摆手,有点不耐烦:“算啦,我这个老婆子也没想计较那么多,可你家男人实在是厉害,老婆子遭不住……” “对不住了大娘,耽误你吃饭,我这就带他走!”说着,白嫂把白泼皮扶起来。 “啊!血……”白泼皮一摸后脑勺,一手的血。 怪不得脑袋后面痒痒,原来是磕破了。 穆非安也把他搀起来,安慰道:“放心吧,我看过了,没事的,就是破了点皮,养几天就好。” “都出血了你说没事?你哪来的毛头小子!”说罢,白泼皮狠狠的把穆非安推开,满手的血染红了穆非安的棉麻衣服。 暗处的星言脸色一变,差点就要冲出去。 他家大人身上沾血,这可犯了穆非安的忌讳。 果然穆非安鼻头一皱,眼底滑过冷意。 修宁眼疾手快的过去扶住他。 这娇弱的男子可不禁推。 修宁也没想到自己会扶他,不过扶都扶了,顺便再摸个小手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想着,修宁冰凉的指尖滑过穆非安的掌心。 穆非安脸色一变,反手握住修宁冰凉的手,没再放开她。 修宁浑身僵硬,长这么大第一次想调戏别人,结果被反调戏了? 李婆子将两个孩子的动作通通收尽眼底,暗暗发笑。 “受伤的明明是我!他装什么虚弱!我就推了他一下他至于吗?”白泼皮指着穆非安的鼻子骂。 丝毫没察觉修宁眼底的杀气以及穆非安脸色怪异。 “行了你有完没完!”白嫂掐了白泼皮一下,疼的他嗷嗷叫。 外围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哄然一笑:“这小公子还有伤呢,没听李婆子说她把人从后山上救下来的吗?说不定人家伤的比你重!” “再说了,刚才还是他给你把的脉,你就算不信人家也不能狗咬吕洞宾呐。” 白嫂被说的站不住了,一边说着“对不住”,一边拉着白泼皮出院子。 “不行!我不走!”白泼皮甩开白嫂的手,直勾勾的奔着刘婶过去。 “就算和李婆子没关系,刚才可是她失手我才撞柱子上的,怎么,不想认账了?你看看我这脑袋!” 说着,白泼皮抹了把已经干掉的血迹,将手又摊刘婶面前。 “老白家的,你女人在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就算和我有关系,我也要和你女人说话!”刘婶抻着脖子找白嫂。 “不行!”白泼皮脖子一梗,梗在刘婶和白嫂中间,“受伤的是我,我还站在这呢!你想越过我不成?” 众人看不下去了:“白嫂,说句话呀!” 白嫂好像没了主意,站在原地踌躇不已,半晌才开口:“要不,就,就算了吧……” “算什么算!我都磕成这样了,她不赔我钱?”白泼皮终于把话挑明。 白嫂的脸更红了。 修宁无声一笑,泼皮无赖就是泼皮无赖,绕了半天的弯子还不是要钱。 “你行了!”白嫂脸红脖子粗。 白泼皮瞪大眼睛,五个指头张开:“没有这个数,今天谁都别想走!” 修宁蹙眉,这泼皮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百两。 “五百文!给不给!” ……修宁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五百文?!” 刘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五百文够她全家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虽然钱不多,但在村子里也算一笔很大的数目。 “你做梦!我一个子儿都没有!” 五百文够雇车去镇上医馆看病抓药,还能住宿。白泼皮真敢开口,居然敢要五百文。 “那这事就没完!”白嫂已经彻底拉不住脱缰的白泼皮。 穆非安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上沾的血似乎让他很不舒服。 李婆子纵是有心帮刘婶解决,可五百文对她来说也是捉襟见肘,她一辈子的积蓄也才几两银子。 眼看着越闹越僵,太阳都彻底落下去了,只剩余光映着满院子尴尬的人。 “五百文是么?给了你就走?”修宁冷清的声音在夏日的院子里格外沁人心脾。 “对!”白泼皮哑了嗓子,但仍然中气十足。 修宁默默掏出二两碎银子,扔到白嫂手里。 “拿了钱就走,再敢过来闹事,乡亲们都看着,也不用通知村长,即刻抓你去报官。” 官大于民,即便是个小村官都能让平民胆怵,更何况是父母官。 白嫂瞪着手里的银子直哆嗦。 这是什么人呐。 一给就是二两银子。 哪里是医药费,她全家下半年都衣食无忧了! 离的近的李婆子,刘婶以及乡亲也都看清了修宁随意的扔出二两银子,皆惊恐的看向修宁。 多标致一姑娘啊,可惜了,竟是个傻子。 这么多钱说扔就扔啊! 众人心在滴血。 修宁仍然盯着白泼皮,眼睛里都在放凉气:“再多说半个字,我就……” 杀字还没说出来,穆非安“嗝”了一声,倒到廊下。 “快走!”白泼皮占了便宜,拉着白嫂就溜。 眼看事情越来越复杂,众人纷纷离开,一些家里有牛车马车的人不忘扔下一句:“要套车去镇上看病,李大娘,随时招呼我啊!” “好好好!”李婆子一边和修宁扶穆非安进屋,一边答应道。 修宁,刘婶还有李婆子把哼哼唧唧的穆非安放到床上后,穆非安才睁开眼,看着三个人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如果我不装晕,也吓不走他们,还要多啰嗦一会。” 李婆子这才松了口气,嘱托穆非安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只从这男娃会医术,女娃又有钱就看出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概是哪家的官少爷小姐,她们这平头百姓,还是不招惹的好。 修宁坐在穆非安床边,静静看着穆非安强装镇定。 “还要装到何时。”修宁开口戳破穆非安。 “我,我装什么?”穆非安强颜欢笑。 修宁看那沾了血迹的衣服渗透进去,黏在穆非安的下腹处,似乎让他很不舒服。 修宁眸利如刀,手速快如闪电,直接扯开穆非安的衣服,他整个上半身露了出来。 “你!” 穆非安立刻捂紧最关键的部位——脸。 少年很是白皙的皮肤,可惜肚子上一片红疹子,刚好是血迹沾染的地方。 第13章 我不走了 而且疹子的面积还在不断扩大,看起来像一只血手在吞噬着穆非安。 “你受伤了。”修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肚皮。 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他更不想被修宁这样直勾勾的盯着。 修宁见他一动不动死死捂着脸,也知道大概没什么事,不然依着穆非安的性格早就跳起来了。 “自己处理一下吧,不然会严重的。”修宁拂了拂他衣服上的灰尘,起身离开。 穆非安愣在床上。 “你等会!” 修宁顿住脚步,目光平静的看回床上。 嗯,他不穿衣服的风景很美,可越是这样,她越要保持严肃。 女人不能被男色所迷惑。 穆非安难以置信的瞪着修宁,颤抖道:“你不会治病?” 修宁眉尖微蹙,摇头,这人是又傻了? 她什么时候是大夫了。 “你又不会治病,那你解开我的衣服,就只是为了看我的……” 穆非安脸红,后面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看一眼,我怎么知道你伤的重不重?” 莫名其妙,这个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确认了你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你可以自己解决。” 说完后,修宁出了门,月色高升,清辉满地,平静了她心底躁动不安的情绪。 穆非安呆若木鸡,这个公主到底有什么怪癖! 为什么要撕他的衣服? 把他看光光后还不负责,一脸正经的走了…… 她不知道男孩子名节最重要吗?这样子以后他还怎么嫁人啊。 “钟离修宁……很好……”穆非安一边咬牙切齿的磨着她的名字,一边嫌弃的把沾了血的衣服丢开。 他讨厌血,尤其是人血。 那个白泼皮,真是活腻了。 穆非安闭目,光着劲瘦的上半身,盘膝打坐。 修宁一跃至房顶,以独门方式放出消息,联系红樱和绿蕉。 远方林深山茂,白衡山连绵不绝,如果不是意外的话,估计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太平村的存在。 寒鸦掠过山峰,慢悠悠的映着月光。 修宁难得的安静一回。 思绪飘远。 很小的时候,她还住在京郊行宫里,每天的必修课就是避开太监和嬷嬷们的视线,爬上行宫最高的殿宇,眺望帝都皇城的红墙绿瓦。 金碧辉煌的,那是她的家。 那时还不懂,为什么同样是公主,而她却要被遗落在行宫那种一年到头皇帝也不会去的地方。 等到长大了,有利用价值被接回去时,就已经被送上一条不归路,再想回到行宫那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也不可能了。 而现在,与其说复仇,她倒更愿意留在这个小村庄里,平安了此残生,也是一件幸事。 修宁垂手盯着自己雪白的指尖,可惜,这样的日子,终究不属于她。 “呦,你这孩子爬那么高做什么?” 李婆子提了桶热水往修宁和穆非安这边的屋子来,一眼就看到坐在房檐上发呆的修宁。 修宁回神,听话的从房顶跳下来。 李婆子还在拍胸脯惊魂未定:“乖乖,知道你有功夫在身上也不能这么皮,伤才刚好些。” 修宁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觉得李婆子手里的热水桶格外刺眼。 “我帮你。”修宁不由分说的提过李婆子手里的大桶。 李婆子笑笑:“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去地里不能照顾你们,你们在家呆着就行。” “去地里?”修宁没明白李婆子的意思。 李婆子笑呵呵的解释:“去瞧瞧麦子。” “哦。”修宁点头,又抬头:“那我也去。” “?” “帮你……”修宁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 李婆子笑纹更深,眼前的少女分明就是个孩子,偏偏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想去就去吧,记得换身衣服。”说完,李婆子拍了拍修宁的后脑勺,回屋了。 修宁低头看看自己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衣服,嗯,是该换。 ** 第二天清早穆非安打着哈欠出门的时候,就看到诡异的一幕。 修宁一身灰麻衣服,墨发高高扎起,以树藤簪住,干净又利落。 只不过她正蹲在大门口一脸严肃的啃地瓜,旁边还放了个篮子和锄头。 画风和她冰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这是那个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修宁? 这是那个几万两几万两扔银票的败家公主? 修宁眼皮懒懒的抬起,就看到穆非安惊掉下巴的模样。 桃花眼充满疑惑,头顶的发揪还有些歪。 有,有点可爱。 修宁拍拍手站起来:“过来。” 穆非安不由自主的屁颠屁颠奔向修宁。 修宁微微踮起脚,揉了揉穆非安柔软的发髻。 还是冰凉柔软的触感,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 她有点执着于冰凉柔软的东西,比如发髻,指尖,或者耳垂,鼻尖之类的。 也不知怎的,这样想着,修宁的目光开始在穆非安的脸上打量。 他还有什么地方是好摸的? 穆非安被修宁大咧咧的目光盯的发毛,那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你,摸够没有!”穆非安不满的甩头,脱离修宁的掌控。 修宁心头一软,莫名心情有点好,还打了个地瓜味的嗝。 李婆子适时出现。 “收拾好啦?走吧。” 修宁一手拎起篮子,一手扛起锄头,跟着李婆子出门。 穆非安一头雾水,焦急的跟上去:“你们要去哪呀?” 李婆子道:“去看看庄稼,顺便带修宁散散心,你留在家里养伤,乖啊。” 穆非安哪里肯听话,一听要丢下自己,立马不干了,从门缝里钻了出来,硬生生挤到李婆子和修宁中间。 “我也要去!” “……” “去你就去呗。”修宁一甩墨发,抗着锄头迈着八字步走在前面。 不理穆非安一眼。 穆非安磨牙,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这女人把他放心上? 说是来帮忙,可李婆子更怕他两个什么也不会的来捣乱,领着他们到地头看一圈后就将修宁和穆非安打发走去休息。 修宁一步步往山里走,看看风景和地形也是极好的。 只是穆非安一瘸一拐闷不吭声的跟了上来。 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像是生了谁的气似的。 日到正午,烈日当空,修宁也不知不觉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我不走了!” 穆非安走的累,一屁股拍到地上,满脸的公主病。 第14章 你吃一个嘛 哦豁? 怂货来脾气了? 修宁顶着大太阳,低头盯着坐地上一脸气鼓鼓的穆非安。 她发誓这一刻真的很想把他扔进深山老林去喂狼。 可想起他奋不顾身扑着自己跳悬崖的那一刻,铁打的心却怎么也硬不起来。 “你走不走?” 修宁走向他几步,步伐里还带了点威胁的意思。 穆非安伸直了修长的双腿,大眼睛斜视着修宁,一点也不怕她。 “我就不走!” 修宁深呼吸。 挺好的。 这货比她还公主病。 她作为公主整天摸爬滚打都没这么娇气。 不过她也没有惯着别人的毛病,尤其是穆非安这种无理取闹的男孩子。 “行,你不走我走。”修宁潇洒转头离开。 又不是她求着他跟来的,随便他。 走出一段距离,修宁还能感受到几十米外少年不满的气息。 真的把他丢在这,好像不太仗义。 他虽然黏人,但好像也从来没有丢下过她。 修宁努力平复呼吸,就这一次,就迁就他一次! 穆非安红着眼眶瘪着唇,委委屈屈的看着修宁纤瘦的背影决绝的离开。 认识这么久了,她就真的对自己毫不在意? 哪怕一点点也没有。 真是这样的话,他可怎么傍大腿啊…… 更别说他的头上还压了一堆的事情。 可相比这些所谓的正事,他好像有点,更在意修宁本人对他的看法。 真是见鬼。 穆非安蜷起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抱膝叹息。 他也太难了,大太阳底下走的累了,结果那女人还不肯迁就他一点点,说走就走。 你好歹……再哄两句啊。 穆非安摩挲着指尖的一缕寒芒,犹豫着要不要把星言从暗处拎出来。 干脆收拾收拾打道回府算了。 正郁闷着,脚步声靠近,穆非安头顶一片清凉,有人站到他面前,替他挡去烈日。 修宁一脸冷漠的弹了弹穆非安的发髻,柔软的头发被阳光晒的滚烫,手感差评。 “别哭了。” 修宁翻白眼。 真是个哭包,不就是让他自己坐了一会,至于抱着手臂埋头痛哭么。 穆非安心底一亮,立刻抬头:“我才没哭!” 没哭就好。 修宁难得迁就的用鞋子踢了踢他的鞋子:“那别坐着了,走吧。” 穆非安一撇头:“不想走。” 修宁眉毛起飞:“难道要我背你不成?!” “不敢!”穆非安也来了脾气。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自从认识他以来,修宁发现自己的肺活量在慢慢变大。 胸怀也变大了呢。 真是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 “那你要怎样才肯走?” 修宁拳头攥的咯咯响,他再说一句不走,她就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 穆非安拍拍沾了土的衣摆:“我要吃枇杷!” 枇杷? 修宁左右看看,除了蝉鸣,连只鸟都没有。 “荒郊野岭哪来的枇杷?!” “我不管,我就要吃枇杷!” 修宁拳头攥紧又放开,放开又收紧,她上辈子大概是欠了他的。 “行,坐这等着,哪都不许去!”说罢,修宁重重的在穆非安头上拍了一下。 穆非安发髻彻底被她拍散,干脆把墨发放下来,重新单手挽了个发髻在头顶。 剑眉星目,朗朗风姿。 “这女人手真重。” 星言从树上跳下来,“大人,看到没有,她终于不会把你丢下了。” 穆非安点点头,星言这个狗头军师出的美女救英雄的主意虽然馊了点,但确实管用。 他和修宁的关系的确拉进很多。 从这个世外桃源离开后,他大概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跟在钟离修宁身边了。 想到这,穆非安有了几分胜算,看星言的目光也和善很多:“回头在小本本上给你记一笔。” “谢大人!”星言喜滋滋道。 ** 修宁沿山路蜿蜒而下,这一片地势都是庄稼,还有果树,应该也有枇杷吧。 “这不是李婆子家的修姑娘吗?怎么在这啊?”果园的村民热情的和修宁打招呼。 修宁和善的点点头,向她走过去。 “我……想摘点水果。” 村民热情又好客,更何况是女孩子想吃水果。 小姑娘能吃几个? 村民大方道:“想吃什么随便摘,来来来,进来。” 说罢,打开果园门让修宁进去。 修宁说了句“多谢”后,跟着村民进了果园,眼尖的直奔枇杷树过去。 “呦呵呵呵,我说你这姑娘可真是有口福,枇杷这时候吃最好,多摘些!” 修宁瞪着清澈的凤目,认认真真的询问:“真的可以多摘?” 村民大手一挥:“就怕你吃不完!” “那多谢。” 修宁绕进枇杷果树中,挑了一棵不粗不细的,直接动手…… “……” 从修宁拔树一直到修宁离开,村民都没搞清楚她在干什么。 说好的吃枇杷,好好的为什么要拔树呢? 村民呆了呆,盯着手里修宁给的碎银子,好吧,她也不算亏。 一脸崇拜的目送扛枇杷树的修宁远去。 这树真够沉的,修宁咬牙,穆非安要是不能把这一棵树的枇杷都吃光,她就把他头拧下来,往他肚子里塞! 坐在原地让星言扇风的穆非安突然警惕睁眼:“你走,修宁回来了。” 星言垂首,又钻回了树上。 穆非安整理好神色,一脸虚弱的抬头准备用目光迎接修宁。 可笑容却僵在脸上。 远远看去那少女像孔雀开屏一样,身后拖着个茂密的,翠绿的,树?! 树杈上的果实还在不停地掉。 她怎么把树给扛回来了…… 修宁累的满脸杀气,肩膀脖子没一处不痛,撑着走到穆非安面前,把树往他面前一摔:“吃!” 吃不完别想走! 穆非安被树条子抽的吓一跳,小心翼翼的看了修宁一眼,扯下一颗枇杷擦擦,剥了一半送到修宁面前。 “你吃。” “给你的,你就吃,全给我吃光!”修宁叉腰,还在不断喘粗气。 她这么不怕热的人都热成这样。 这还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迁就男孩子。 穆非安默默咬了一口。 眼睛登时亮了。 汁多味甜,酸甜适中,多一分过于成熟,少一分就没有这么香甜。 真是好吃! 穆非安手里动作加快,三两下七八个枇杷下肚。 又挑了个又大又圆的剥开,蹭蹭修宁的手臂讨好:“你吃一个嘛,可好吃了。” 第15章 耳朵该扔了 哼。 还想贿赂她? “不吃。”修宁侧过头去,尽量不去闻枇杷诱人的甜香。 穆非安也跟着修宁的角度偏了头,少女流畅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明晰,侧颜比例完美,只是少了层血色的脸看起来格外苍白。 她真的苍白的过分,一点点血色也没有。 倒显得玉洁冰清。 穆非安从没有这样形容过一个女孩子。 总觉得这样的词汇用在女子身上过于俗气。 只是这四个字送给修宁,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知怎的,穆非安就想离她更近些,淌水的枇杷递到修宁面前, “就吃一个,吃一个嘛~” 少年软糯糯的声音就在耳边,况且修宁走了一路确实渴的厉害。 斜了穆非安一眼,粗鲁的夺过枇杷扔进嘴里。 甜丝丝的果肉在口中化开,融进喉咙里,竟还带了几分凉意。 修宁眉尖抖动。 嗯,真香! 看天色还早,修宁不客气的直接坐到穆非安旁边,两个人你一个我一个的吃的有趣,分外和谐。 直到阳光稍稍下去两人才扛着枇杷树回村。 李婆子早就焦急的在门口等着了。 可当她看到修宁和穆非安一前一后的扛棵树回来的时候,惊的直拍大腿。 这两个小祖宗是糟蹋谁家的园子去了?! 最后还是决定把枇杷树种到李婆子的小院里,尽最大力量抢救一下。 待穆非安给枇杷树培完最后一撮土后,还满意的叉腰站在树旁边对着修宁抛媚眼。 “憨货。” 修宁白他一眼后自顾自走到院墙边,夕阳下,牵牛花含苞待放。 淡淡的紫色格外让人欢喜。 修宁倚在篱笆墙边看花,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吃了睡,醒了玩,上山摘枇杷,回村看夕阳的逍遥日子。 如果可以,真想留在李婆子家里,做她的孩子,安静的娶夫生子,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多好。 想到娶夫郎,修宁不由自主的望了穆非安一眼。 穆非安回给修宁一个大大的笑容。 修宁吸气。 如果娶的人是穆非安这种公主病,那她宁可单身一辈子。 穆非安并不知道修宁心里把他嫌弃了一回,神神秘秘的走到她面前,拎出一壶酒来, “喝酒吗?” “你哪来的酒?” 穆非安眯起桃花眼:“就问你喝不喝。” 修宁接过酒壶一闻,甘冽醇厚,是坛好酒,岂有不喝之理? “把隔壁刘婶也叫过来,一起喝一杯吧。”修宁起身往隔壁院走。 “你是不是准备走了?”穆非安的第六感告诉他,修宁早有打算。 修宁脚步一顿,如果可以不用走,她何尝不想一辈子待在这。 “嗯。” 一顿简单的饭,也是最简单的离别宴。 李婆子虽然面上没露出来,但到底眼里看出了不舍。 救下修宁和穆非安是意外,可明明不属于这里的两个孩子能安安静静待在山沟里陪她这个孤家老婆子这么久,其情难得。 “李奶奶,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也多谢刘婶。”修宁提酒杯,真诚的表示感谢。 刘婶轻轻叹息。 李婆子颤抖的抿了两口酒,“谢啥,谁还没个遇到困难的时候。 只是我心里有愧呀,家里条件不好,没能好好招待你们。” 修宁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能在这里安静这些天,修宁已经很幸福了。” 李婆子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给了她最大的善意,也温暖了她重生后,那颗早就死透了的心。 原来世上的人,也不都是算计的。 还有李奶奶和刘婶这样淳朴良善的人,愿意无条件给予别人帮助。 一顿饭温馨且略微伤感,修宁迷迷糊糊竟还有些醉了。 穆非安带的什么酒? 李婆子和刘婶也醉了,各自回房呼呼大睡。 修宁倚在桌边,实在有点迷糊。 这酒后劲略大。 可为什么穆非安从头到尾精神奕奕? 这怂货搞的什么鬼。 穆非安戳了戳修宁的手臂,她喝醉的样子倒像个正常人,最起码脸上有血色了。 只是越靠近她,少女身上独有的冷香混着酒香就越浓郁。 让他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你要不回房睡?”穆非安抱住修宁的肩膀,准备将她搀起来。 修宁晕的灵魂出窍,一把推开穆非安,满面冰霜的看向他,强装镇定:“不回。” 作为女人,怎么能在男人面前醉呢。 掉面子。 就算倒,也要穆非安先倒。 穆非安瞧着修宁满目清明的样儿,也不太像醉的不省人事。 晃晃酒壶又道:“要不要继续喝?” 他说什么? 要不要进被窝? “嗯。” 修宁揉了揉眉心,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修宁扫了穆非安两眼,少年微微敞开的布衣,白皙的胸膛,根本不需要费力,她轻轻一扯就会碎。 偏偏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 该死的男人,他这是在邀请她吗? 修宁有些恼怒,满脑子都是穆非安刚才的那句“要不要进被窝”。 穆非安一愣,不就是问她要不要继续喝酒,答应了就答应,干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那……上,上哪里喝?房上行不行?”穆非安架起修宁,准备拉她爬梯子换场地。 修宁起身,脑子嗡嗡直响。 真没想到,穆非安居然是这种浪荡的类型。 居然要她上他,还大言不惭的说行.房? 好,她修宁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上就上。 不上白不上! 想到此处,修宁的火气更旺了,反手抓住穆非安的手腕直奔卧房,哐啷一声反锁了门。 将穆非安丢到地上。 月色映进来,打在穆非安惊恐不定的脸上。 修宁这是怎么了? 说好的喝酒,怎么就画风突变了呢? 穆非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修宁就已经冷着一张脸,喷着酒气,豪气万丈的跨到他身上。 “不是,你……” 虽然穆非安还处于懵的状态,可他还是清晰的明白自己的衣服在少女手里一件件变少。 “你疯了!干什么?!”穆非安终于反应过来,拼命拽住最后一条裤头。 干什么? 修宁蹙眉,这会他还问她要干什么? 不是他暗示又明示的么。 “*你。”修宁继续扯过来。 穆非安又扯回去。 “你放开我!”穆非安脸色涨的通红,浑身战栗。 修宁不满的盯着她和穆非安手里的同一件裤衩。 “松手。” “我不松!”穆非安死死护住自己最后的倔强。 第16章 谁说我要带你走了? 这怎么能松手,就剩一条裤衩了,绝对不能松手,一旦松了他清白不保啊!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失贞于修宁这个面瘫公主,嘤。 修宁被他僵持的动作愣住,看穆非安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她更不愿强人所难。 可刚刚不是他愿意的吗。 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就变成她强迫别人了。 修宁想不通,兴致也浇灭一大半,脑袋晕乎乎的炸裂,但还是选择放开穆非安,从他身上下去。 穆非安惊慌失措的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捂在胸前,蜷成一团不停地向后退。 戒备的看向修宁。 清澈的桃花眼里满满的泪光还有掩盖不住的委屈。 这幅样子让修宁陷入自我怀疑。 她就是个禽兽! 瞧瞧,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差点就毁了人家男孩子的清白! 修宁心软了,走近几步伸出手,“对不起,我会对你……” 砰! 一声巨响后,修宁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星言一身浩然正气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李奶奶的擀面杖。 “大人,我来救您了!” “……” 穆非安磨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用他救了! 其实他好像,并不讨厌和修宁亲近。 星言伸出手在修宁鼻子前晃了晃,一缕青烟飘过:“放心吧大人,明天她就算醒过来,也不会记得有人打她的。” 穆非安穿好裤子,一把将星言推开,小心翼翼的把修宁拦腰抱进怀里,轻轻放到床上。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星言一愣。 穆非安态度古怪,反倒让他拿不定主意。 想了又想,继续在作死边缘试探:“大人何不将计就计?” 穆非安凌厉的望过去:“你说什么?” 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尽是冰冷。 平时温和的人一旦发火是要比严肃的人更要恐怖百倍。 星言深知穆非安的脾性,话也被吓的说不利索:“就,刚刚可,可以再拉进一步关系。” 穆非安把被子给修宁盖好,不满道:“你是要我出卖色相么?” 星言全身一凛:“卑职不敢!” 您又不是没出卖过…… “带过来的酒太烈,她难以承受才会如此,罢了,反正明日也要离开。” 穆非安伸出修长的左手,以指关节掐算时辰,“下去吧。” “是。”星言不再多言,离开了房间。 ** “九殿下?”温柔的声音落在修宁耳边,让她心头一松。 “该醒醒了九殿下,晚了陛下要责罚的。” 修宁这才听清楚是齐深的声音。 齐深,她前世的挚爱。 为他疯魔,甚至为他放弃一切,可最后,他还是投入别人的怀抱。 猛然睁眼,简陋的床架近在眼前。 哪来的齐深,床边只有握紧她的手睡的正香,口水横流的穆非安。 昨晚发生的事犹在眼前,修宁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想摸摸穆非安的头。 可手停留在半空中怎么也下不去。 自己都那样对他了,他怎么还不走? 看这样子,是在床边守了她一夜。 “唔……”穆非安迷茫的爬起来,口水还拉着丝。 修宁蹙眉,好不容易升起那么丁点儿好感和愧疚,都被他这拉丝口水给破坏没了。 “你醒啦。”穆非安擦干净口水,不好意思的笑笑。 “昨天……”修宁措辞,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不尴尬。 “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穆非安急忙把话抢过去。 嗯,越是表现的大度,越能激起她的愧疚感,她就越会把自己带在身边。 嘿嘿。 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穆非安又装作不经意的撩起袖子,故意把昨晚的抓痕露在修宁眼前。 修宁目光顿住,“没事就好。” 门外马声嘶鸣,修宁耳尖的听出了是她坐骑小白的声音。 披衣起身,果然红樱绿蕉带队人马停在小院外,本就不宽的路瞬间挤满。 “这,这是咋咧?”李婆子从未见过这么多精兵强马,吓的心惊胆战。 “奶奶,这些天叨扰了,修宁该走了。”修宁拉住李婆子的手,趁她不注意塞到她袖子里一张票子。 那是张保命符,一旦有任何问题,无论拿到镇上,县里还是京城,都管用。 只不过修宁希望李奶奶永远都用不到这东西。 李婆子热泪盈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 说罢,转身急急忙忙拿出一麻袋土特产拎到修宁面前:“这都是你这几天爱吃的,不嫌弃的话就多拿点!” 红樱极有眼色的下马预备接过来:“我来吧。” “不用。”修宁一个甩身将麻袋扛到肩上,“奶奶,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婆子见修宁不嫌弃,更加欣慰了,招呼着送修宁出门。 穆非安也收拾好小包,屁颠屁颠跟着修宁出去:“李奶奶,再见了啊。” 修宁转头看向穆非安,奇怪道:“你跟来干嘛?” 穆非安心头一凉,脸上笑容也僵了僵:“跟,跟你走啊。” “谁说我要带你走了?”修宁疑惑,这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穆非安彻底慌了:“你不带我走?” 修宁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又帅气,马背上的她平添了几分高贵。 “我此去不回上雍城,自然也不带你,你若想回上雍城,我可以送你一匹马。” 修宁挥手,立刻有侍卫牵出一匹马来。 穆非安愣在原地风中凌乱。 她居然不准备带自己走??! 那这些天在这里不是浪费表情吗?! 修宁最后看了眼穆非安清俊的面容,这次一别,估计无缘再见了。 “驾!” 修宁拉起缰绳,带着红樱等人离开了太平村。 这个地方保留了所有温暖的回忆,如果穆非安能留在这里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是她这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切断所有与太平村的蛛丝马迹,记住,你们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修宁策马飞奔,吩咐道。 “是!”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修宁的意思。 她是想保太平村的安宁。 穆非安牵着马石化在原地,看着修宁带动一路狼烟绝尘而去。 他想哭。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摔! 这公主怎么就和他想的不一样? 想去她身边太难了,太难了呀!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星言也想哭,这主意是他出的,结果失败了,他也很害怕穆非安会处罚他。 穆非安咬牙切齿的盯着远方消失的修宁:“我就不信了……” 第17章 没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边境军队一半留守,一半返回原驻地,精兵强将全部被修宁打发个干干净净,而她只带了百余人,轻车简从的一路北上。 至夜,涂州驿站。 距帝都还有四日路程。 因修宁身份特殊,涂州协领杨奋将驿站内外安排的明明白白,生怕修宁出了什么差错。 这位主子虽然出身低了点,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容不得臣子有半分疏忽。 最重要的是,修宁有军功在身,更是不能得罪。 杨奋思虑到这一层,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回头看了看修宁所居的房间。 阴森森的,好像透着寒气。 不知怎的,直觉告诉他,抱紧九殿下钟离修宁的大腿可能是条明智的出路。 这样想着,杨奋招呼一名小厮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在九殿下房间加强戍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明白吗?” 小厮一愣,回道:“已经比平日里多了三倍防御了,就是苍蝇也飞不进……” “噗”的一声,带血的剑穿透小厮的胸膛,小厮卒。 剑尖直指杨奋。 杨奋大惊,抖着腿慌忙后退:“来人!有刺客!” 说话间吊着银丝密密麻麻的死士从天而降,不多时就已经将杨奋身边的护卫杀个精光。 空气中安静的诡异,除了杨奋刚刚的呼救声,就只剩下刺鼻的血腥气,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听见。 杨奋绝望的跌到地上,心崩崩直跳,他安排的守卫在这些死士面前像菜鸡一样,任人宰割。 而作为当事人的他,怎么还能活下去,杨奋闭眼,等待剑锋穿破喉咙。 铮—— 白虎短刀横空而至,敲断了杨奋面前的利剑。 修宁收手,懒懒的抬眼皮看向院子里二十多名死士。 还真是看的起她,一次派出这么多人。 杨奋惊悚,修宁是什么时候跑到房顶上去的?!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身边可都是不要命的死士,活命最重要啊! “求九殿下救命!”杨奋硬着头皮求救。 他不敢肯定修宁会不会救他一个小小的官员,而且还是个可有可无的男子。 “绿蕉。”修宁轻轻扬起指尖。 绿蕉略一点头,目光移到死士身上,两只眼睛兴奋的冒绿光。 眨眼之间闪身到人群之中,极速穿梭只留一个虚幻的影子,剩下的,就只有不断死去的惨叫声。 修宁慢慢摩挲着手腕,绿蕉的身手又精进了。 这些人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红樱在修宁身边挠头:“殿下,有绿蕉在,都没有我发挥的机会啊。” 修宁拍拍红樱的肩膀,同情道:“谁让你的爱好不是杀人呢,这么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绿蕉了。” 杨奋看看面前的杀人魔绿蕉,又听到不远处修宁主仆两个的对话,吓的如雷贯体。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个在房上看风景,一个埋怨没机会出手,还有一个…… 以杀人为爱好,嫌自己杀的不够多。 修宁从房上跳下来,上前握住绿蕉的手腕:“多久没动手了?” 绿蕉目光仍然血红,杀气滚滚。 吸气再吸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我实在是……太兴奋了。” 修宁蹙眉,绿蕉已经把所有死士都解决了,再让她留在这里,修宁担心她会把这些尸体生吞活剥了。 “你先下去平静一下,一身的杀气。” “是。”绿蕉虽然心头躁动,但还是很听修宁的话,低头退下。 只是路过杨奋的时候,眸中精光跳动。 杨奋又是一个激灵,那姑娘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猎物。 “今晚杨大人损失惨重,修宁有愧。” 杨奋立定站好:“是小臣防护不力,惊到九殿下了。” 修宁不置可否。 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些人除了钟离想容,没有第二个人派的出来。 过了涂州就快到帝都了,如果不在这里除掉自己,就再没机会。 修宁无声冷笑,果然,她这个长姐,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肯放过她。 “不怪你,去休息吧。”修宁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语气平静。 杨奋还想再问点什么,可却开不了口。 能造成这么大阵仗的,除了和帝都夺嫡有关外,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只不过杨奋更想哭的是,今天这么一闹,哪怕他不是修宁的人,以后也会被视为修宁一党。 刚才还有点犹豫要不要抱修宁这个大腿,现在看来,他是不得不抱了。 “小臣告退。”杨奋耷拉着脸命令收拾现场,叹气离开。 “殿下,三更天了,歇息吧。”红樱看着修宁苍白的面颊,有点担心。 她家殿下的脸色长年累月不好,从前御医说过,是从小被苛待,身体底子差的很。 “你下去吧。”修宁挥挥手,示意红樱离开。 月色朦胧,修宁收起短刀,准备欣赏月光。 刚走了一步,修宁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没错,脚腕上冰凉的触感,有只手死死抓着她的脚,不让她动。 夜深人静之下,饶是修宁沙场铁血,这会儿也寒毛倒竖。 院子里的人都死光处理掉,活人都被她打发走了,有谁会趴在地上抓她的脚呢? 更何况没有哪个奴才敢这样大胆。 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修宁耳中嗡嗡直响。 自己死了都能重生,好像也没什么不能发生的。 镇定,再镇定,修宁缓缓地,缓缓地低头。 惨白的月色下,一只苍白的手骨从地下钻出来缠在她脚踝上。 一点皮肉也没有,一看就是死了很多年,烂的只剩骨头的手。 稍微动一下还能听到咯咯的响声。 修宁彻底愣住,无论是遇刺客还是上战场,或者比心机,她都可以奉陪到底。 可这非人类可解决的事,已经超出了她随机应变的范围之内。 有那么一瞬间,修宁不怎么冷静的想把自己的脚砍下来脱身。 这样就可以走了。 对,白虎匕首! 那是从战场上缴获的,上面沾染无数人的血液,杀气最重,辟邪。 刷的一声,修宁抽出匕首,雪亮的刀锋反衬的那手骨愈发森寒。 修宁头皮发麻,那只手的主人分明在向外爬,沿着她的腿大有破土而出的趋势! “咚咚”外面敲门声响起。 修宁心头一轻,脑子也清明了,再低头,哪来的什么手骨? 敲门声还在继续,修宁握紧了匕首,放轻脚步来到门边。 第18章 我想跟着你 敲门声还在继续,在静谧的深夜里格外扣人心弦。 脚腕上森寒冰凉的触感仍在,修宁有些腿软。 “谁?” 修宁声音冰冷的如同三冬寒雪,攥紧白虎匕首,不管门外是人是鬼,只要他敢冒犯,哪怕同归于尽,她也绝不会乖乖就范。 “是我。”门外软绵绵的男孩子的声音。 修宁心内一松,是穆非安。 下意识的开了门,果然穆非安衣衫单薄的抱着行李站在门外等她开门,满眼星光。 “惊喜吗?我来找你了。”穆非安笑的甜甜的,桃花眼弯起来,左脸上还有个小酒窝。 他来找她? 放松下来的修宁突然发觉不对,这可是内院,穆非安是怎么进来的? 再联想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有穆非安出现过后,屡次古怪的事。 修宁心底起疑,眼中灵光乱窜,双手无比狠辣的钳住穆非安的脖子,把他摁到了门板上。 穆非安的头咚的磕到门上,脑壳嗡嗡直响。 “修宁,你……你干嘛?”穆非安丢下行李,拼命拍打着修宁的手。 “说,你到底是谁。”修宁脑中清明无比,这个人几次三番接近她,不可能是凑巧。 除非当她是傻子。 “我是穆非安啊!放开我,我要没了咳咳……”穆非安被掐的翻白眼。 听他这个解释,修宁不但没放开,反而下手更重了。 坚韧修长的五指死死扣紧他的脖颈,几乎要掐到肉里去。 心底压不住的戾气又蔓延至胸腔,迷了她的心智。 “修宁,修……”穆非安脸色从青到红到紫,直到现在发黑。 手也直了脚也直了,穆非安眼白翻上去,人已经死了一大半。 她在干什么? 修宁猛的清醒过来,松开穆非安。 她怎么忘了,穆非安从来就没有武功。 不然凭借人求生的本能,在这种非死不可的情况下,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可他似乎是缓不过来,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看着地上即将去世的少年,修宁莫名有些闷闷的 “穆非安?” 少年没有反应。 甚至有点口吐白沫。 “穆非安?”修宁又唤了一声。 他还是没有反应,但似乎呼吸了一下。 修宁不再犹豫,干脆的撕开他的衣服,点了穆非安胸前两大穴位后,把他从地上扛进房间。 又输了些内力给他,穆非安总算缓过来,只是看向修宁的眼神充满防备和受伤。 像一只无辜被虐待后的小奶猫。 “你怎么样?”修宁亦压下心底的戾气,尽量温柔的把被子盖到穆非安身上。 穆非安摇摇头,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修宁眸光暗了暗,有点愧疚。 刚才差点把他掐死,估计是伤到嗓子了。 “没事就好,你先休息。”修宁起身离开床边。 虽然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穆非安被她掐到失声,她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去逼问他。 刚要离开,她手就被牵住。 回头,对上的是穆非安那双无辜干净的桃花眼。 还有略微鼓鼓的腮帮子。 不用他说话修宁也读懂了他的意思:你别走。 修宁道:“你睡这,我去其他地方睡。” 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穆非安抓紧了她的手,继续摇头,不让她离开。 修宁“呵”了一声,又道:“难道你让本公主跟你睡?你还要不要名节了,嗯?” 她如果真的睡在这里,明天门一开,伺候的奴才们一旦看到,那穆非安就会被贴上男宠的标签,再也嫁不出去。 修宁也是为了他好。 就算能嫁出去,穆非安也只能一辈子当个妾室,当不了正室。 可穆非安还是抓着修宁的手不许她离开,眼神异常的坚定。 修宁脑中一瞬间闪过什么东西,看看穆非安的手,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刚才从地下钻出来抓她的那只手骨。 今晚他特意出现在这里,难道他知道什么? 不许她离开,是怕她出事? 只是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修宁也不好问。 很好,奇怪的疑惑又增加了。 修宁无奈,只能重新坐在床上。 穆非安见她坐下,目光才放松了些。又拉拉她的衣袖,示意修宁躺下。 修宁看看床上,嗯,只有一个枕头。 “你还要不要嫁人了?”就没见过他这么不要名节的男子。 穆非安无声张口,可修宁却看懂了他的口型: 我想跟着你。 修宁眼皮几不可见的一跳,带动心口猛然抽痛。 这句话,齐深曾经也对她说过。 他也曾是清风和月的少年郎,一身白衣,温柔婉顺,轻轻的对她说:“九殿下,我想跟着你。” 齐深的一句话,让她心软的要了命,恨不得把星辰月光都捧到齐深面前。 那时,她只想长长久久的爱他,一辈子宠他。 可惜。 最后在她心口扎上狠狠一刀的,也是齐深。 是她自作多情了,齐深那种出身公侯世家的贵公子,怎么可能看的上她这个皇族中出身最低贱的庶出公主。 原来的痴心相许,终究是年少错付。 “修……宁?”穆非安缓过来许多,只是声音仍然嘶哑。 修宁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心口仍然像利刀一样刮的刺痛。 “就在这睡,你……咳咳,你别走。” 虽然穆非安声音哑哑的,还带着哭腔,可她却神奇的听出了撒娇的语气。 修宁哭笑不得,穆非安不仅是个哭包公主病,还是个小娇气包。 行,反正他不在意,她就更无所谓了。 修宁随手将外套一脱,就着穆非安身侧躺了下去。 还十分真实的抢过穆非安的被子。 “睡吧。”修宁侧过身,背对着穆非安闭上双眼。 尽量忽略脑中齐深的影子。 穆非安盯着修宁瘦削的脊背,眼中一抹深色掠过。 她刚刚失神的时候虽然没什么表情,可他还是看到她眼底的落寞和空寡。 那种孤单寂寥,看的他牙尖颤抖。 靠近她的确有目的,可现在,他有那么一丁点想认真去了解这个少女了。 ** 翌日,红樱和绿蕉推开房门的时候,双双石化在门口。 修宁只让她们两个贴身服侍,自然晨起要来伺候她梳洗。 可…… 修宁床里面躺着的是什么? 男人! 还是认识的男人! 昨晚难道……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八卦且激动的嘴脸。 第19章 她终于回来了 修宁这个钢筋混凝土做的直女,终于,终于开窍了! 她居然睡了男人! 红樱和绿蕉无比激动,如果不是当着修宁的面,她们两个真想给彼此一个六亲不认的拥抱。 “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还不进来。”修宁披衣起身,顺便把被子往上拽,只留穆非安一双小鹿般纯净的眼睛露在外面。 红樱和绿蕉很自觉的端着东西停在外室,恭敬道:“请殿下洗漱。” 修宁起身,身后的穆非安也坐起来。 “我也一起洗洗。” 昨晚本来就没脱衣服睡觉,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这样想着,穆非安抢在修宁前面出了内室。 “两位姐姐早上好。”穆非安弯起桃花眼,笑的乖巧又可爱。 “穆公子早……”红樱绿蕉还没打完招呼,视线就已经停留在穆非安的脖子上了。 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修宁这是干了什么? 昨晚难道是掐着穆非安做的? 那脖子上青紫的抓痕,不是有深仇大恨,就一定是变态所为。 穆非安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红樱绿蕉先后套近乎:“红樱姐姐早!嗯……这位姐姐芳名?” 绿蕉回过神:“啊?我叫绿蕉。” 穆非安掏掏耳朵:“驴叫?” “……” “……” “什么驴叫,你乖乖坐着,我有话问你。”修宁负手从内室出来,示意穆非安坐到桌边。 时辰还早,修宁梳洗完毕后就打发走了两个侍女。 因为她有话要问穆非安。 红樱和绿蕉只当她是某种需求得不到满足,需要再来一次,所以二人乖觉的退下。 并且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言。 “说吧,昨天你是怎么进来的。”修宁开门见山,直接在穆非安对面坐下来。 穆非安努嘴,看起来委屈屈:“驿站层层把守,我本来想请人通传,可谁知道驿站竟然从里到外没什么人,防守松懈,我就趁机溜进来了。” 修宁眸光轻敛,昨晚那个时辰,刚好是驿站伤亡最多的时候,门户大开,穆非安趁乱混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修宁仍然对那只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手骨心有余悸。 穆非安指尖一颤,不着痕迹的掩藏到袖子里,道:“看到了啊,一批批的往外抬尸体,我都是等人走净了才敢敲你门。” 修宁眯眼,仔仔细细的看着穆非安。 他的神情毫无破绽。 可越是没有破绽,才越是可疑。 “你来找我做什么。”修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我想跟你进京。”穆非安摸了摸脖子,有点痛。 “跟我进京?”修宁挑眉,这小怂包又想打什么主意。 而且他怎么就能一路顺利找到她的落脚地。 她刚在驿站住下,他那么快就找来了。 修宁对穆非安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给的六万两银票,我本来想进京城置办宅子,可是,可是我都被土匪抢光了……” 穆非安心疼银子,泪光点点蓄满整个眼眶。 “你遇到了土匪?”修宁想笑。 他撒谎真是不打草稿,也不看她信不信。 为了黏她,穆非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且演的一点都不像。 穆非安明显感觉到修宁平静目光下的嘲讽,眼珠转了转,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急急忙忙解释道:“土匪,她们只劫财不劫色!我只是给了她们银子!” 明明很正常的解释,可修宁总听出了点奇奇怪怪的言外之意。 不过,她也不打算深究那里面的意思。 “你只是想进京?”修宁话里有话。 穆非安一愣,修宁这么问,就很耐人寻味了。 越这么问,他就越不能说他要在她身边。 穆非安塌了塌眉毛,胡搅蛮缠这一招,又失败了。 “是,是啊,我想进京,呵呵……” “好,既然你想去帝都,我就带你一程。”修宁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出门。 “九殿下,早膳已经备好,请殿下移步用膳。”杨奋亲自前来请修宁出门吃早饭。 “嗯。”修宁在门口停了停,侧首道:“你也来一起吃。” 穆非安一愣,才反应过来修宁是在叫他。 “把你的脖子整理好。”扔下这句话后,修宁径直掠过杨奋奔餐厅而去。 杨奋站在原地听的云里雾里,正不知所措时,忽然从修宁房里窜出个什么东西,速度极快,头顶还套了个桌布之类的。 等穆非安离开后,杨奋才反应过来。 我去…… 九公主看着冷淡,半夜居然叫男宠! 杨奋呆了呆,又甩甩头,这有什么不可以呢? 别说公主们谁身边没几个男宠,就连京城那些富贵人家的姑娘小姐,哪个身边没个夫郎妾侍。 正常,正常。 杨奋呼气,看来关于修宁不好男色的传言,需要重新审视。 用了早饭,杨奋打点好一切,修宁同他告别后,又带上走哪跟哪的穆非安,一路北上。 三天的路程缩到一天多,京城近在眼前。 可越靠近帝都,修宁的心情就越复杂。 从被斩首示众到重活一世,她终于回来了。 在外面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是镜花水月,京城里的肮脏和波诡云谲,才是她的战场。 修宁明白,哪怕她再讨厌夺嫡,这辈子也依旧逃不过,她仍然会被卷进党争的漩涡中。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做这一潭浑水的搅弄者。 “吁——” 修宁一队人马在城前停下脚步,帝都城门口热闹非凡,摊位摆出七八十家,接待进出城来往的人们。 “云中城。”穆非安抬首念着帝都的名字,“这就是逐月国的帝都啊!”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藏不住对新事物的好奇和雀跃。 而修宁窒息的心情和他截然相反。 上一世的三年之后,她的头颅就挂在云中城三个字的牌匾之上,晃晃荡荡。 直到四十九日后拿下,守城兵士把她烂了大半的脑袋丢到荒草堆里,被野狗叼走,她的一生才划上一个圆满的问号。 野狗叼走的何止是她的项上人头,更是她对亲情的指望,对人世的希望。 真是讽刺。 修宁心底偏执的戾气越来越重,天知道她有多努力克制才能让自己拉紧缰绳,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殿下,该进城了。”红樱驾马并肩到修宁身边,提醒道。 “嗯。”修宁深吸一口气,眼底是如山的坚定,驱动胯下的白马前行。 隆隆马蹄践踏,带起护城河旁的尘土,修宁在众人敬畏且好奇的目光下,带着穆非安等百余人进了云中城。 第20章 隔着银河系聊天 云中城依旧繁华,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粉饰出帝都最鼎盛的太平。 天子脚下的百姓原比其他人更多些见识,远远看到一队骑高头大马的人往城里来,都非常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能在京城骑马畅通无阻的人,就算不认识,也要能避则避。 修宁一路深入城中,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九殿下!” 温和清澈的男子声音迎面而来。 修宁眸光一紧,这个声音她至死都不会忘。 是齐深。 齐深并非一等一的美男子,只从容貌上看,穆非安要比他强上许多,但他生的白净清秀,身姿如松,独有一股书卷气息。 生在朱门绣户里,难得他的气质这般干净。 修宁在心底自嘲,难怪前世会被他迷的神魂颠倒。 “是你。”修宁带队停下。 齐深领着小厮走过来,恭敬行礼,态度却不卑不亢:“九殿下出征四个月得胜归来,真为你开心。” 修宁眯眼,不动声色的攥紧缰绳,他说的话,和前世一模一样。 齐深站在白马旁边扬起头,温润的笑意和目光里恰到好处的崇拜,就那样淡淡的看着修宁。 上一世他这样瞧自己的时候,修宁只觉得这辈子心里眼里再容不下其他男子。 可惜那时候太瞎,看不懂齐深眸底的鄙夷。 她上前线这么久,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都是命大,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的。 一个人如果真的爱你把你放在心上,此刻的反应应当是关心则乱。 而不是如齐深这般,完美的滴水不漏。 修宁扯了扯嘴角:“齐公子怎么会在这。” “我去琳琅书院,好巧在这里遇见九殿下。”齐深微笑,心底却有点奇怪。 临行前修宁还特意给他送了封情书,爱意溢于言表。 怎么去了趟边境,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虽然修宁在极力表现出平和,可他还是如坠寒冰地狱。 “这位是?”穆非安驾马挤到修宁旁边,与她并肩。 看到穆非安的那一刻,齐深一愣。 修宁不满,这个穆非安上来凑什么热闹。 “你出来做什么?” 穆非安笑起来甜甜的,声音也软绵绵的,十分熟络道:“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呗,今天认识了,说不定以后还有相见之时呢。” “……” “……” 寂静,出奇的寂静。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缩缩脖子。 穆非安看起来人畜无害,一开口像吃了炮仗一样,满嘴火药味。 修宁是如何喜欢齐深的,整个帝都的贵族圈子都知道,就算穆非安是修宁的人,也绝不可能动摇齐深在她心里的地位。 穆公子啊穆公子,你怕不是在自讨苦吃。红樱叹气。 “你要认识齐深做什么?”修宁古怪的看了眼穆非安,驾着马隔绝了他和齐深的视线。 齐深她是一定要除掉的,穆非安这种小白兔,就算把他带到帝都,她也绝不会把他搅到这团污水里来。 可修宁的动作和语气在穆非安眼里就变成了袒护。 齐深这个男人,看样子在修宁心里的地位不低啊,能得到她这样的偏袒,生怕他吃了他似的。 穆非安漆黑的瞳孔变的更黑了。 “只是想认识一下嘛。”穆非安继续笑嘻嘻。 “你别添乱。”修宁蹙眉,打算把穆非安拉回队伍中。 齐深主动走向穆非安,仰头道:“这位公子好,我是静国侯府的齐深,也是九殿下的……” 说到此处,齐深特意顿了顿,耳尖泛红:“是九殿下的朋友。” 虽说是朋友,但齐深的表现明显不是一般朋友。 穆非安怎么会看不出来,故意从修宁身后探出头来,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戏,看起来友好极了: “齐公子好,我是穆非安,是修宁的救命恩人,当然,修宁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穆非安着重强调了救命之恩。 齐深笑容略微僵硬,看穆非安的眼神也多了两分认真,他居然敢直呼修宁的名字。 修宁疑心深重的睨了穆非安一眼。 难道说他千方百计靠近她的目的,是为了认识齐深? 他和齐深之间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瓜葛? 修宁思虑不停,余光在穆非安和齐深之间扫来扫去,可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人之间的联系。 看来只有从齐深身上下功夫了。 想到这,修宁重新换上一副笑容:“齐公子快去琳琅书院吧,别迟了,我们再会。” 齐深见修宁对他态度温柔依旧,松了口气笑起来:“嗯,那……再会,九殿下。” 看样子修宁还是在乎他的。 修宁维持着营业性的笑容,目送齐深等人离去后才继续往城里走。 穆非安在修宁身后不声不响的骑着马,脸色略微的黑。 他不就问了一句话,她至于护成这样吗。 生怕他多和齐深说一句话。 一直到繁华地带,修宁停在一座客栈前,道:“绿蕉,拿银子。” 绿蕉肉痛的看了红樱一眼,为什么掏钱的总是她…… “殿下,要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 “……” 绿蕉默默拿出仅剩的面值六千两银票。 修宁朝穆非安那边示意,绿蕉目光不善的把六千两银票递到他面前。 “这是干嘛?”穆非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先在这里住下,缓几天再置办宅子。” “嗯?” 修宁看他的眼神更冷:“你不是要进京买宅院么?” “哦,对,我是要买宅院。”穆非安差点露馅,急忙道。 “银票收好,这些足够了。”修宁继续观察穆非安的态度。 “……” “有事再来公主府找我,令牌有吧?”修宁继续发挥钢筋属性。 “有……” “那就好,驾!”说完,修宁头也不回的驾马离去。 红樱意味深长的提醒穆非安:“公主府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说完,也带着人马离开。 独留穆非安一个人在原地掐人中。 看看这差别待遇! 对齐深就是温柔再会。 对他就是没事别来烦我。 虽然修宁没有明说,但她就是这个意思! “哼!” 穆非安叉起小腰,气鼓鼓的看着修宁等人淹没在人群中。 什么意思嘛,修宁就这么看不上他? 当凡人好难,想了解凡人更难。 穆非安气的扇了马两巴掌。 那马打着响鼻,冲着穆非安呲牙瞪眼喷口水表示不满。 穆非安抹了把湿哒哒的脸,脸色由黑变绿。 这活真是没法干了! 第21章 嘴上说着不在乎 回到京城第一件事自然是进宫述职,修宁递了牌子后在朱雀门外等候女帝传唤。 云中城的夏日并不比边境凉快,头顶烈日晒的人心烦气躁。 可就是这样,也没等来女帝同意修宁进宫。 修宁笔直的站在朱雀门外,在毒日头底下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红樱有些头晕,心里更是焦急心疼。 修宁是不受宠,可她毕竟是女帝的亲生女儿,逐月国的九公主,打了胜仗还完成任务回来结果就得到这待遇。 可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回京见陛下是规矩,皇权至上,就算女帝让修宁站上一天一夜,也没有错处可挑。 “殿下,你还好吧?”红樱忍不住问了一句。 修宁刚刚伤愈又长途奔波,一天都没歇着又在烈日下暴晒,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红樱实在担心。 “无事。”修宁语气毫无波澜,心里也毫无波澜。 若是以前或许她还会觉得委屈,可是现在,她那个母皇对她怎么样,她已经不在意了。 反正不管怎么努力,女帝都不会喜欢她这个出身卑贱的女儿。 她又何必为了那廉价的感情而为难自己。 修宁垂眸,努力压下心底最后一分委屈。 “嗯?你回来了?” 身后马车停下,从车上走下来一华贵穿着的女子。 修宁瞥了一眼,身后那女子是女帝姐姐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卜时仁。 被封为时仁郡主。 仗着自己是皇室亲眷的身份,一向眼高于顶,在帝都里横行霸道也是出了名的。 当然了,从小到大,只要能看到卜时仁的地方,她都会千方百计的为难修宁。 从前修宁还想不通为什么,因为她从没有得罪过卜时仁。 不过现在修宁明白了,有时候一个人想找另一个人的别扭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她本身就是个绝世大傻比。 见修宁不想理她,甚至眼角隐约带了点轻蔑的意思,卜时仁登时一股邪火迎头而上。 “钟离修宁,本郡主在同你讲话。”卜时仁蹭蹭蹭走到修宁面前,身上的佩饰叮当乱响。 “听到了。”修宁道。 “那你不理我?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仗着自己的功劳就可以为所欲为。” 卜时仁原本就一双细长的眼睛在太阳下眯成一条缝儿,修宁怀疑了好一阵才确认她是睁着眼睛的。 “你还知道我有功劳在身,你还知道我姓钟离。”修宁冷冷地讽刺她。 卜时仁吸气,今天的修宁是吃了什么爆炒的狗胆,敢这么和她讲话。 她可是大长公主一脉第三代唯一的子孙,出身尊贵。 钟离修宁是什么低贱身份,父亲不过就是个卑微的男宠,也配和她这样讲话? 当初如果不是女帝保留一分慈心生下钟离修宁,只怕她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和本郡主讲话。” 卜时仁身后的人刷刷刷围了上来,显然是欺负修宁习以为常。 红樱和绿蕉神色双双一沉,站在修宁身后死死盯住卜时仁身后的人。 修宁低头对上卜时仁的眼睛,故意道:“郡主,你就这么和小姑姑讲话?” “钟离修宁你再说一遍!”卜时仁眼角吊起,瞬间被激怒。 “长公主和嫡公主才是我姑姑,你一个父不祥的卑贱之人,也配当本郡主的姑姑?” 修宁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卑贱,不配?” “怎么,难道你以为你配吗!”卜时仁气势汹汹,满眼的轻蔑。 修宁望了望朱雀门,淡淡道:“配不配,也不是你说了算。” “我看你真是活腻了!”卜时仁两步上前扬起手,准备给修宁一巴掌。 修宁轻巧退后,眉尖轻挑,指了指宫门。 卜时仁瞬间反应过来她们两个现在在宫门口。 她这一巴掌下去,打的可不是修宁的脸。 不过没关系,等见了女帝,她有的是法子整治修宁。 “你给本郡主等着。”卜时仁威胁修宁一句后,鼻孔冒烟扫着袖子进了宫。 修宁依旧站在原地,安静的等待女帝的传召。 红樱和绿蕉一阵心酸。 修宁从小是如何被欺压长大的,如何不受重视的,她二人都看在眼里。 可如今修宁军功在身,不仅不被女帝重视,让她站在宫门口晒太阳,还要被卜时仁这种纨绔膏粱羞辱欺凌。 红樱看着修宁倔强纤瘦的背影,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怎么就没有个知疼知热的人来爱修宁呢?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宫门才再次打开。 “传,九公主钟离修宁。” 修宁被晒的目眩,脚也站的发直,可还是尽量平稳的向前走,进了皇城。 穿过层层宫门,无数的殿宇,修宁才来到女帝所居的长生殿。 刚一踏进殿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有女帝的,卜时仁的,还有钟离想容的声音。 看来她在宫门口站了这么久,是有原因的。 边走边想,修宁已到女帝面前单膝跪地:“儿臣归来,给陛下请安。” 座位上的女帝年过四十,虽然保养得宜,依稀有几分年轻时的美貌,但身为一国之君事事操心,眼角眉梢皆是藏不住的纹路。 “回来了?”女帝对修宁淡淡的,“起来吧。” 那语气,就像修宁出个门逛街一样。 钟离想容斜了下方的修宁一眼,瞬间挂上欢喜的笑容:“九妹妹回来了?这次大获全胜夺取周国的上雍城,九妹妹功不可没啊。” “母皇,您可一定要好好嘉奖九妹妹。”想容走到女帝身边撒娇。 女帝看向想容的时候满目温柔,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女儿是真心疼爱的。 修宁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心底发酸。 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又怎么会不在乎? 明明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也想得到母爱。 可自己的母亲把疼爱都给了姐姐们,对她是一点都没有,甚至…… 下旨杀了她。 她死的那一年,也才十八岁。 如果不是长的和女帝有五分相似,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女帝亲生的。 忍了又忍,忍到喉咙干痛,牙根颤抖,修宁才把眼角的那抹猩红掩藏好。 “陛下,修宁小姑姑欺负我。”卜时仁也扑到女帝膝上,一脸委屈。 女帝摸着时仁的头发安抚,看修宁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和,只有冷漠, “时仁从进门就说你欺负她,老九,到底怎么回事?” 第22章 王牌筹码 “儿臣没有。” 修宁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否认自己欺负卜时仁。 明明是卜时仁先欺负她的。 “你没有?那时仁会无端端进宫来找朕哭诉?”女帝明显不相信修宁。 卜时仁适时哭起来:“小姑姑还不肯承认? 刚刚在朱雀门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我主动和你打招呼,结果你不理我……” 听到修宁不理人,女帝的表情明显阴沉了下来。 修宁真是仗着有点功劳就开始飘了,居然敢在宫门口给皇族亲眷下不来台。 卜时仁见状继续控诉修宁的“无理”行为:“她还不让我叫她小姑姑!” 卜时仁现在就是个受了委屈没人做主的小姑娘。 “修宁,时仁说的可都是真的?” 女帝抱紧了卜时仁,带着怒火瞪向修宁。 修宁心尖一阵刺痛,亲娘都不相信自己,她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卜时仁看起来没脑子,其实她聪明的很,就算她刚刚在朱雀门外欺负修宁又怎样? 没有人会替修宁说话的。 宫中贵人那么多,所有人都会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况且卜时仁又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谁敢替修宁说话,那就等于和大长公主作对。 女帝想替卜时仁出头就是个幌子,她更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打压修宁。 果然上一世自己被削兵权的一幕又要重演了。 想到此处,修宁从单膝跪地变成双膝跪地,顺从道:“儿臣知错了。” 女帝意外,想容意外,卜时仁也意外了。 修宁一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今天怎么这么轻而易举的服软了? 她认错认的这么干脆,女帝刚刚准备了一肚子打压修宁的话反而被堵了回去。 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嗓子道:“知道错了就好,时仁是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女,你也不能白白得罪她,朕今日就小惩大诫……” 女帝在心里盘算着该怎样惩罚修宁。 “母皇。”修宁突然抬眸,眼睛里蓄满了泪光。 她本就苍白的过分,一点点血色也没有,如今配上这双通红的眼睛,活脱脱一个没人疼爱的小白菜。 女帝一愣,修宁这是……要哭? 太惊悚了,这个冷漠的女儿怎么会哭? 修宁不理会上面三个人震惊的神情,继续逻辑清晰的飙戏:“离开京城几个月,儿臣实在是想念母皇,所以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想进宫见您。” 当然想见你,这是重生后第一次见你。 见女帝些许沉默,修宁继续道:“儿臣在门口站的久了,天气又热,所以说话冲了些,可儿臣都是为了能早点见到娘啊,母皇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说到这,修宁将头彻底垂了下去,倔强的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 两世为人,在皇权的毒打下修宁悟出一个道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果然修宁这幅可怜的模样让女帝有点不是滋味,她就算再厌恶修宁,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回她的思母之情。 “先起来说话吧。” 修宁慢慢起身,冰凉光滑的地砖跪的久了,膝盖阵阵刺痛。 “陛下!小姑姑在宫门口可不是这样的!”卜时仁拼命撒娇,不依不饶。 女帝眉头微蹙,再怎么样也不能为了修宁而得罪卜时仁,正要开口时,修宁将话接了过去, “母皇,今天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愿退府幽闭两个月,并上交手中全部兵权,只求母皇息怒。” 女帝瞳孔微震,这个老九,何时这般会揣度圣心了,她刚刚想给的惩罚,也是如此。 修宁不动声色,朝门口挥手,殿外的红樱进来,手中端着一张完好的墨狐皮。 “这是母皇交代儿臣猎的墨狐,成色是最好不过的了,请您过目。”修宁恭敬的把墨狐皮呈到女帝面前,看起来极为讨好。 现下女帝和钟离想容是彻底惊讶了。 墨狐根本不会出现在夏季,修宁是怎么猎到的? 女帝伸手,那皮子细腻柔软,光滑如锦,哪怕长途奔波依旧凉丝丝的,漆黑如墨,上上品。 想容瞥向低眉顺眼的修宁,目光一抹深色。 她这个九妹妹,远没有看上去这么容易对付。 女帝缓过神来,才想起当时是因为修宁被想容暗算受了伤才留在边境猎墨狐的。 “那个,伤都好全了吧?” 修宁眼底不着痕迹的划过讥讽:“回母皇,儿臣都好的差不多了。” 说罢,快速的扫了一旁的想容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 想容的脸色变了变,可又恢复平静,一脸的关我屁事。 女帝扫了想容一眼,什么都没说。 修宁抓紧机会卖乖,拽下腰间调兵令牌交上去:“这是五万兵马的令牌,现交还母皇,儿臣自会幽居府中,为得罪时仁郡主谢罪。” 女帝心情复杂的接过令牌,思虑一番后,道:“你的亲兵和暗卫仍然留着,不需要上交,你也不用在府中思过,都是一家人,无需这般计较。” 修宁一阵冷笑,兵权顺利收回去了,女帝当然开始和稀泥。 “陛下!” 卜时仁见女帝居然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修宁,急的直跺脚。 女帝抬手制止:“好了,修宁一路辛苦,回府歇着吧,另……赐黄金百两以及肃城的良田,此次出征的将领及兵士们,明日早朝论功封赏。” 修宁面无表情的跪下谢了恩,离开了长生殿。 红樱和绿蕉一路闷闷的,直到回了府,才忍不住吐槽起来。 绿蕉性子直,竹筒倒豆子一样的控诉: “凭什么啊?明明是殿下功劳最大,其他将领都升官,可殿下就得了百两黄金,还有肃城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陛下连个爵位都不给!” 红樱跟着叹气,谁不知道肃城是流放犯人的苦寒之地。 修宁得胜归来,不封王,无庆功宴,陛下只打发了点钱和贫瘠的土地,这对于九公主府上上下下来说,无异于羞辱。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我习惯了。”修宁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相比上一世女帝发怒被强行削兵权,半年不许参与朝政,沦为京城笑柄来说,现在的结果已经好很多了。 至少女帝肯安抚她了不是么? 而且,肃城那个地方,别人现在还不清楚,她可是知道的。 那里藏着好东西,一旦开发出来,那将会成为她的王牌筹码。 第23章 贱人就应该认命 长公主府 卜时仁穿着碎花裙从马车里掀起帘子,一脚踏在太监的背上下车。 那太监不知怎么抖了一下,差点把卜时仁摔下来。 卜时仁一声惊呼,不过有惊无险,被侍女们接住安稳落了地。 等她缓过神来,回头毫不留情的踹了跪在地上请罪的太监一脚。 “没用的东西,差点摔了本郡主!” 小太监被踹中心窝,当场吐了一口血,不过他哪敢去擦,砰砰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拖到没人的地方打发了他!”卜时仁看也不看那小太监一眼,轻飘飘就夺了他的性命。 等到哭喊声越来越远,卜时仁阴郁的神色才好些。 抬腿踏上台阶往想容府里走去,边走边骂:“真是晦气,弄脏了长公主的地儿……” 想容歪在美人榻上,手里虽然拿着书,可秀丽的眼眸里却在明显的失神。 七天前修宁在女帝面前的种种表现,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从修宁从边境回来后,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可总是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森的劲儿。 像是恶鬼,让人不自觉的胆寒。 原本修宁一个庶出公主,她不必在意,可女帝年事渐高,储位未定,嫡公主钟离意晚还没有回京,凡事都不能大意了…… “大殿下,时仁郡主求见。”黄芩走到想容身边低声道。 想容秀目里流露出一丝厌烦。 卜时仁仗着出身尊贵向来嚣张跋扈,偏偏又是个没脑子的纨绔膏粱,如果不是因为有一层亲戚关系,她真的不想搭理这种人。 “让她进来。” “给大姑姑请安。”卜时仁拎起碎花裙进殿,露出一排小白牙。 “坐吧,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逛逛?”想容再不喜欢她,也只能装出笑意。 卜时仁撇撇嘴,扭到想容身边开始撒娇:“大姑姑最疼时仁了,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 想容唇边一抹讥讽,但还是柔声哄她:“谁欺负我们时仁了,姑姑替你出气。” 卜时仁眼睛一亮,蹭到想容身边坐下,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修宁嘛,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前些日子在陛下面前,大姑姑看她那副恶心样子,把陛下都哄住了!” 想容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尖,有点后悔放卜时仁进门。 “她在陛下面前没做错什么,况且朱雀门的事,你当我们不知道?”想容并不想为这种小事费心思。 卜时仁一愣,随后开始腻在想容身边哼唧:“大姑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她把自己当什么人啊。” 卜时仁在行宫里见到修宁的第一眼就很讨厌她,明明是那样卑贱的出身,偏偏不肯乖乖认命,还拼命向上爬,她真的讨厌透了修宁身上那股卑微的穷酸劲儿。 贱人就应该认命。 “她是公主,是你的小姑姑。”想容隐晦的提醒卜时仁。 “什么小姑姑,她也配?我只有大姑姑和三姑姑,大姑姑最疼我了。”卜时仁摇晃着想容的袖子。 “别闹,”想容拉回自己的衣服,有点不耐烦:“你再不喜欢修宁又能怎样?以后别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卜时仁手指顿了一下,脸色明显不快,不过立刻蹲下来道:“大姑姑,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一劳永逸,除掉那个碍眼的人。” 想容秀目眯了眯,身边黄芩等人乖觉退下,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她是公主,你无端端的起什么幺蛾子?还不知道避讳!” 想容真是厌恶透了这个没脑子的侄女。 卜时仁锲而不舍,势必要拖想容下水,“姑姑,你先听嘛,听过后再下定论好不好?” 想容垂眸,努力平复想把她扔出去的心情,耐心听卜时仁说出她的算计。 第24章 爆红的头牌 卜时仁是被赶出长公主府的。 娇纵跋扈的小郡主望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不过就是把算计修宁的办法和想容说了一遍,然后她就被赶出来了。 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卜时仁眼底尽是阴霾,明明想容也是讨厌忌惮修宁的,可为何就不愿同她联手呢? 不仅如此,想容还威胁她不要这么做,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开什么玩笑,她卜时仁是谁? 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怎么会让修宁有喘息的机会。 “哼,不联手算了,我自己筹划……”卜时仁不甘心的离开想容的府邸,乘车而去。 ** 九公主府 修宁的府邸谈不上豪华贵气,只不过依着公主府的规模中规中矩的样子,该有的都有,但府里没有一样贵重东西能显示出她在女帝心里的地位。 红樱愁眉不展。 自从回京见过陛下上交兵权后,修宁除了每日上朝点卯,其余时间几乎就是把自己关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除了睡觉就是吃喝,一声不吭的变成了咸鱼中最肥的那一条。 主子如此颓废,府里上上下下的跟班也渐渐地一蹶不振。 “唉……” 红樱第二百三十二次叹气。 “红姑娘这是怎么了,长吁短叹的?” 说话的是修宁府里的总管大太监,高去闲。 每个公主府里都有总管太监,管理府内杂务,就像长公主想容身边的金元宝,未回京的嫡公主意晚身边的王德全。 虽说太监地位低下,但因为总揽公主府里一切事务,其实是有实权的,所以大家都称呼一声高公公或者高总管。 “当然是因为殿下了。”红樱换了个姿势,继续唉声叹气。 “殿下还在院子里不出来?”高去闲朝修宁院子那边瞄了一眼。 “可不是嘛,换谁谁能过得去?陛下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不管殿下有多大功劳,做的有多么好,陛下都不重视咱主子,久而久之那堆小人也势力起来,拜高踩低的,咱主子能不郁闷吗?” 高去闲慢慢捋着飘逸柔顺的胡子,眉毛一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也不知殿下到底作何打算。” 红樱斜了高去闲一眼,蹭的站起来:“高公公不怕殿下,那你去问她怎么打算的。” 高去闲咳了一声,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我怕。” 红樱:“¬_¬” “重要的是陛下还没对殿下怎么样,她自己就快在府里憋坏了。”高去闲担忧,眼角的鱼尾纹又深了两条。 红樱眉头紧锁一会,突然目光一亮,豁然开朗:“高公公,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让殿下解解闷,换换心情也好啊。” “嘶……”高去闲深思,“最近倒是有个可以解闷的去处,只怕殿下不愿。” 一听有门路,红樱哪里肯放过,拉着高去闲坐下:“高公公不妨说来听听?” ** 被全府上下担忧会想不开,甚至担心她寻死的修宁,吃的肚皮滚圆后,此刻正歪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目养膘。 一身半旧的宝石蓝鲛纱装,广袖流风,腰间紧收,两根玉绦流苏带子随着摇椅晃晃荡荡。 少女苍白灵秀的小脸被太阳晒的发红,看起来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修宁躺的累了,翘着二郎腿换个姿势,轻轻打个哈欠。 不用参政好啊,悠闲自在,求也求不来的日子。 要不然刚刚回京就要面对朝中的男男女女,她真怕压不住心底那股快要被她淡忘的戾气。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这幅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再不好好养养,拿什么跟那群老狐狸斗。 “殿下!”绿蕉从东院翻墙过来,轻巧落地。 修宁掀起一只眼皮,看了看绿蕉贼眉鼠眼的样子,无奈道:“这是在府里,你能不能走正门。” 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墙,什么人间迷惑行为。 绿蕉不好意思的挠头:“卑职知错了,这不是探听消息习惯了嘛。” 修宁懒得和沙雕计较,直切正题:“探听到什么了?” “时仁郡主今日上午去了趟长公主府,讨论的话题七成与殿下有关,不过出来时面色不太好,嘟嘟囔囔的离开了。” 修宁额角跳了跳,就知道卜时仁没憋好屁。 上一世她任由卜时仁欺负,而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卜时仁就吃了个哑巴亏,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生活终于还是对宁宁下手了。 心疼的抱住瘦瘦的自己~ “告诉暗处的白菊,盯紧卜时仁,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告诉我。” “是。” 绿蕉前脚刚走,后脚红樱和高去闲从院门外进来。 “殿下,您吃了睡睡了吃,不如卑职陪殿下出去走走?”红樱走到修宁身边,笑吟吟道。 去哪? “不想动。”修宁翻了个身,青丝如瀑。 红樱给高去闲使眼色。 高去闲讨好的走到修宁身边:“殿下可知,京城最近出了个大热闹,殿下不如换个地方晒太阳?” 换个地方晒太阳? 这个说法好像还行。 修宁偏了偏头,“什么大热闹?” 高去闲见修宁感兴趣,急忙接道:“近几日掩香阁来了个卖艺不卖身的妓子,容貌极俊,小曲儿唱的那叫一个绝,一曲动京城,现在已经成为云中城里最红的名倌了,殿下不如去看看?” 修宁撇撇嘴,说来说去还不是风月场。 卖艺不卖身? 还不是银子不到位的事儿。 “掩香阁是哪?”修宁的关注点奇特。 高去闲解释:“就在水漾轻寒的对门啊。” 水漾轻寒是她钟离修宁的地盘。 想到这里修宁有几分不满,有哪个男子名倌会比水漾轻寒的头牌还要出名? 要知道水漾轻寒的纪斯简可是她一手捧起来的。 现在居然被一个不知名的毛头小子盖过了风头? 不能忍! “真是一夜爆红?” “嗯!”高去闲疯狂点头。 “真有那么出名?”修宁依旧持怀疑态度。 “最近掩香阁的火爆程度已经超过了水漾轻寒。” 呵,来了个会唱曲儿的就想抢她的生意? “走,去看看。”修宁突然起身。 她倒想去会会,这是何方神圣。 第25章 穆哥上线 水漾轻寒和掩香阁隔街相对,掩香阁的建筑规模要比水漾轻寒小一些。 但掩香阁的装修风格明显更加张扬热烈。 风月场所向来是达官贵人的钟爱之地,更何况这一整条街都是吃喝女票赌的潇洒去处。 而处于顶尖的水漾轻寒和近日因名倌爆火的掩香阁,两大妓馆门前更是车马喧嚣,门庭若市。 修宁轻车简从,只带了红樱和高去闲两个人,非常低调的停在了水漾轻寒的后角门。 刚一下车,就有眼尖的小厮把马车安置好,然后恭敬的请修宁入内。 “殿下的雅间一直空着,纪公子每天都会亲自督促人打扫一遍,殿下请。”在水漾轻寒侍奉的人都知道修宁是幕后真正的老板,自然以最好的待遇迎接。 纪斯简已经在雅间的屏风后坐好等着修宁了。 原本在轻轻抚琴的他,在看到修宁进门的那一刻,琴声陡然颤抖,弹错了一个音。 “殿下来了。” 既然弹错,索性停下,纪斯简起身从屏风后走出,分明是冷冷清清的气质,可看向修宁的目光中,总透露着温婉。 修宁瞧着眼前的绝色少年,白衣翩翩,万种柔情。 人间无颜色,九重天上仙。 修宁毫不吝啬目光中的欣赏,纪斯简是真的漂亮,雅清且干净,像一轮皎月,不染纤尘。 “好久不见。” 修宁清澈的声音透出点百转千回的味道。 纪斯简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可信赖之人。 她真的是很久没见他了,两世了,这是重生后第一次见。 可修宁的这种恍若隔世的感慨在其他人眼中就变了味道。 高去闲老脸一绿,难以置信的和红樱对视一眼。 殿下不会看上纪斯简了吧? 纪斯简羞涩的微笑,耳尖略红,亲自为修宁斟茶,“殿下坐,这茶是奴烹的,不知道殿下喝不喝的惯。” “你烹的茶,我怎么会喝不惯。” 开玩笑,纪斯简是她一手调教的,当然是一等一的优秀,哪哪都好! 纪斯简心中一暖,像是被人揪了一下又给了颗糖般,甜丝丝暖洋洋的。 殿下是喜欢他的茶,还是在暗示……喜欢他的人? 撩人不自知的某宁一边喝茶一边从窗外望向对面掩香阁。 夏日窗户大开,掩香阁里面的香艳她看的一清二楚。 “听高去闲说,近日掩香阁来了个名倌,抢了不少你的生意?”修宁示意纪斯简等人落座。 纪斯简温和一笑:“哪有高总管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是一些纨绔小姐贪恋那名倌的美貌和小曲儿,老顾客还是在的。” “况且……”纪斯简俊脸略红,没在说下去。 “况且什么?”修宁面无表情的好奇。 “况且奴最近也比较清闲,殿下来了也有时间陪在殿下身边。” “嗯。”修宁不置可否。 她这个属下的确很忠心。 纪斯简见修宁不反驳,竟然默认了,心头砰砰直跳,更加欢喜。 “嘶……” 红樱突然捏住自己的腮帮子。 “你怎么了?”高去闲奇怪的看向她。 “没怎么,柠檬酸的牙疼。” “……” 纪斯简对修宁的爱慕之情昭然若揭,只不过修宁不开窍罢了。 突然,对面掩香阁热闹了起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都在呼唤同一个人。 修宁听清了,穆哥儿。 两家妓馆的格局差不多,雅间自然对着雅间,修宁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穆哥儿。 一个桃红色修长的身形出现在对面三楼雅厅里,因为他略高,又有屏风遮挡,所以修宁并未看到真容。 但愈是遮遮掩掩,愈引人好奇遐想。 修宁以手撑着头,淡淡的看着对面的表演。 “都安静!穆哥儿要唱曲了!” 不知谁一声嚎,掩香阁瞬间安静如鸡。 万籁静寂,对面音乐声起。 修宁蹙眉,他要唱什么曲能用到唢呐和喇叭这样嘈杂的乐器? 魔鬼吗? 而且那前奏里欢快带着诡异,尖锐又刺耳,一声更比一声高。 她真没觉得哪里好听。 可偏偏对面雅间中的观众们屏气凝神,一脸享受。 吵闹的前奏终于结束,那穆哥儿亲手敲了下鼓点,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声音宛如天籁: “妹妹你坐床头哦哦~” “哥哥我扒.裤头,” “恩恩爱爱床架荡悠悠……” 修宁看清了他的俊脸。 可待看清他的脸后,修宁的脸色就从淡漠变成冰冷,最后由白变青,手里的瓷杯咔嚓一声碎裂,茶水弄湿了衣袖。 对面那位用最正经的脸唱最骚的曲儿的名倌,可不就是前几天嚷嚷着在京城买宅子的穆非安嘛! 他怎么会在这! 还在为下面那群盯着他眼睛发绿的女人们表演?! 什么不堪入耳的曲子,难听死了! “殿下没事吧?” 纪斯简见修宁脸色骤变,连茶杯都捏碎了,吓的慌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修宁的手捧起,一点一点擦拭着。 “这是怎么了?”高去闲也一头雾水。 说好的来听曲散心,殿下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红樱一脸迷茫的趴到窗边,待看清对面浪的起飞的穆非安后,差点当场去世。 直接后仰摔到地上。 “发生了什么??”高去闲和纪斯简两脸懵比。 懵比树上懵比果,懵比树下你和我。 修宁话不多说,咬牙切齿的从水漾轻寒的窗户飞了出去,直奔对面的掩香阁而去。 “殿下!”纪斯简情不自禁的走到窗边张望。 “妹妹你坐床头哦哦……” 穆非安还在忘情的唱着第二段,突然感觉到侧后方一股浓烈的杀气袭来。 蓦然回首,修宁蹲在窗口灯杆儿处。 黑着一张脸,好像在说,你坑了我六万六千两银票。 还特么的跑到青楼里来当妓。 穆非安震惊,曲儿也忘了唱了。 修宁是怎么从天而降的? 穆非安一阵心虚,“那个,修宁,我相信这件事是可以解释的……” 话没说完,修宁突然出手,提着少年的后脖领把他从窗户拎了出来。 轻功了得,修宁拎着他回了水漾轻寒。 对面一阵惊呼,有人认出了修宁。 曲儿还没听够呢,这九殿下怎么说抢人就抢人啊?! 第26章 小姑娘难搞的很 “九殿下怎么抢人?那是掩香阁的头牌!” 对面掩香阁窗口趴满了女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水漾轻寒这边。 准确的说,是盯着修宁手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穆非安。 “头牌又怎样?他是我的人。” 修宁话是对那群女人说,可目光却锁死在穆非安脸上。 该死的男人,他总有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神奇的是,她对任何男子都没有多大兴趣,可穆非安就能抓住她的眼球。 尤其他还一直步步为营的靠近自己,目的可疑。 可她偏偏就,不能,也不会对他视而不见。 “他怎么是你的人……” 掩香阁的吵嚷声不绝于耳,红樱和高去闲极有眼色的关掉窗户,嘭的一声后,世界清净了。 室内暖光打在穆非安脸上,修宁这才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他的五官。 少年没有一点点瑕疵,他的长相足够让万千女人为他前赴后继,无限疯魔。 天上人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在他面前都变成了陪衬。 尤其那双随时随地能挤出泪珠的桃花眼,像带了钩子一样,专勾人魂魄。 还特意穿了一身明艳的桃红。 这种沾染了欲望的颜色,配上他那丧心病狂的小曲儿,没有一个女人忍得住吧? 若说纪斯简是皎月,是白牡丹,那穆非安一定是最热烈的骄阳,是花丛中最艳丽的玫瑰。 可偏偏这朵世间罕有的玫瑰,行事作风却处处透露着骚气。 还有那么点小可爱。 “给你的银子都哪去了,为什么去当妓?” 修宁越想越气,这死男人太皮了。 欠揍。 “银子……丢了。”穆非安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瓷白的皮肤上遮下一片阴影。 修宁给自己顺气,面对这个二货不能气,因为让人生气的永远在后面。 “那我给你的令牌呢?” 穆非安的头垂的更低了:“令牌也丢了……” 没错,的确是丢了,他特意离开云中城,丢到老远老远的江里,估计这会已经飘出东海了。 修宁一阵窒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智商可以没有下限:“那你不会报官吗!” 这一嗓,冷冰冰又阴森森,况且修宁很少喜怒形于色,突然的怒火震住了室内所有人。 高去闲年龄大资历深,最先反应过来,拉了纪斯简和红樱出去。 纪斯简看了看修宁和穆非安之间的氛围,目光一阵黯然。 人都走光后,穆非安才带着哭腔开口,委屈极了, “我一个男孩子怎么抛头露面去报官嘛?况且我也怕给你添麻烦。” 修宁只觉得牙根痒痒,想咬死他,“所以你就来青楼当妓?” “我……”穆非安一瞬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彻底扎痛修宁的心。 人人都说她出身卑贱,只因她的父亲就是娼妓之流。 妓子之女,如何配的上皇室血脉。 而穆非安这幅自甘堕落的模样,她怎么都拉不起来,真是让她恨极。 穆非安瞧着修宁脸色越来越差,小心翼翼的拉拉她的衣袖,声音也变得软哒哒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修宁猛然抬头,看到少年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小模样,邪火直往外冒。 不等他反应过来,修宁霸气的把他往墙边一推,双手撑到穆非安身侧,把他牢牢圈住。 “修宁,你,你放开我。”穆非安不太自在,心底说不出的异样。 “你就这么贱?”修宁冷冷出声。 “嗯?” “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当妓子?” 然后哪天被达官贵人包养,或者一夜春宵后让女人有了孩子。 那么那个孩子该如何自处,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 修宁越想越远,越想越气。 甚至痛心。 “我没有!” 穆非安急红了脸,两腮鼓鼓的,可就算是瞪着修宁,也没什么杀伤力。 修宁不动。 穆非安挣扎的一把推开她,逃到空旷的地中间。 “我,我就是一时兴起改编个小曲儿,谁知道会这么火嘛…” 少年几分认真的样子反倒让修宁心里舒服了些。 “跟我走。”修宁木着脸上前拉他。 “去哪?” “去对门赎你。” “啊?”穆非安疑惑。 修宁停下来放开他:“既然你想唱曲,那就在水漾轻寒唱,比掩香阁安全些。” 如果没记错的话,穆非安还是个童子鸡。 “我不。”穆非安小嘴一撇,谁也不屑。 “你不?” “掩香阁好好的,很安全啊。”穆非安拒绝修宁的好意。 修宁眼中的黑气腾腾而上。 犯贱的是她才对,好心好意帮他,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修宁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甘堕落”的穆非安一眼,讥讽出声:“随便你。” 说罢,拂袖离去。 她可没有惯着别人的毛病,她要是再管穆非安的闲事,就织一顶绿帽子戴着上朝! 修宁离开后,穆非安也离开了水漾轻寒。 月色东升,夜幕降临。 一身桃红色长袍的穆非安坐在京城最高的塔尖上,望月饮酒。 几缕青丝随风而过,穆非安支起一条腿,邪魅又恣意张扬。 “大人。”星言走到穆非安身边,欲言又止。 穆非安瞧了他一眼,没接话。 “今天修宁明显动摇了,那是您被带回公主府最佳的机会,为何放弃?” 星言不解,穆非安布了这么久的局,又挖空心思写小曲儿又当头牌的,不就是为了把修宁引出来吗。 “还不到时候。” 经过前几次教训,穆非安悟道了。 想要靠近修宁,就必须要狠,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戳动她钢板一样的心。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穆非安鄙视星言。 要么失败,要么就走到修宁身边,再也不会离开的那种。 星言默默站在一边。 穆非安这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却极具多面性,在修宁面前活蹦乱跳什么都豁的出去。 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很少讲话,做事也雷厉风行,干脆而决绝。 “对了,上次让你放出来的墨狐修宁很喜欢,只不过她猎的那只献给女帝了,你抽空再去放一只,剥了皮给修宁做个屁股垫,嗯……围领也行。” 穆非安一本正经的琢磨着讨好修宁。 那小姑娘难搞的很,看得上眼的东西不多。 可星言想哭,他不会做屁股垫,也不会做围领。 第27章 可惜,不能要了 是夜,乌云蔽月。 三更天的云中城内寂静安谧,就只有烟花巷里依旧热闹。 男男女女的欢笑声和浪叫声充斥着水漾轻寒和掩香阁。 “纪公子今日不接客。” 侍奉纪斯简的阿秋不卑不亢的拒绝门外要求他陪夜的客人。 门口的女人冷冷道:“再去叫一遍,马上让纪斯简出来,我家主人要他。” “贵人见谅,公子今日身体抱恙,真的不接客,况且水漾轻寒从不留客人过夜。” 阿秋面上充满了歉意,可心里却十分厌恶。 水漾轻寒与掩香阁不同,掩香阁是什么生意都做,是个名副其实的青楼妓馆。 而水漾轻寒的男子名倌,都是教坊里出来的艺伎,而熟悉潜规则的贵族也都深谙此道。 想放松身心,附庸风雅就来水漾轻寒听歌听曲欣赏美男,如果能得到头牌的青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如果想嫖的话直接出门直走去对门就行了。 今晚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如果说不熟悉规矩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找茬。 “五万两,让纪斯简出来。”门外的女人开始不耐烦。 阿秋脸上的笑容挂不住,可又不能坏了规矩,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抱歉,公子从不陪夜……” “滚开!” 被接二连三的拒绝,女人不耐烦,一脚把阿秋踹开,闯进了纪斯简的厅里。 阿秋捂住肚子,可还是伸手抓住那女人的脚:“不可以,不要……” 女人直接抬脚碾到阿秋的手上,本就受伤的他浑身一抖,疼的脸都白了。 “呵,贱货装什么清高,纪斯简能伺候的了修宁,就不能伺候别人?知道我家主子是谁么?” 阿秋心底一凉,暗道完了,这是来了个得罪不起的主。 她敢毫不在意的提起九殿下的名字,那就说明她主子的地位定然在修宁之上。 “阿秋,不得无礼。”纪斯简轻呵一声,从东间走了出来。 他听到修宁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不好,出来看到阿秋趴在地上,心底更是沉了一下。 “你先下去。”纪斯简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去治伤。 “公子!” 阿秋大惊,他如果离开了,纪斯简要面对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下去。” 阿秋无奈,只得退下。 那女人这才迎出一缥缈倩影。 “你可认得我?”女子摘下面纱,露出真容。 纪斯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会,顺从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 “贱奴拜见大殿下。” 虽然他没有见过钟离想容,但只从刚刚发生的事,还有她和修宁有四五分相似的长相就能猜到她的身份。 “还算聪明。”想容上上下下扫了纪斯简两眼。 月白流光常服,青丝高束,神色冷清气质温婉,说不出的俊逸出尘。 偏偏身处在这种妓馆里,这份出尘俊逸就凭白多了些禁欲的味道。 “知道怎么侍奉公主么?”想容坐下,目光深深。 她也是被掩香阁头牌的名声吸引而来,可昨天却刚巧碰到修宁破窗而出,把穆非安拎到水漾轻寒的一幕。 那一瞬间看到了对面的纪斯简,就被深深吸住了目光。 可惜,窗户很快就被高去闲和红樱关上了。 好个深藏不露的修宁,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居然让两个绝色同时伺候她。 窗户都关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还用猜? 纪斯简头垂的更低了,恭敬道:“贱奴惶恐,怕在大殿下面前失了礼数。” 想容唇边一抹讥讽,伸出手指挑起纪斯简的下颚,可他清冷的双眼偏偏不肯抬头看她。 “惶恐?昨天怎么伺候修宁的,今天就怎么伺候我。” 纪斯简周身一颤,心头突突直跳,难道说想容发现了修宁是水漾轻寒的老板,故意来试探他?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修宁暴露,哪怕牺牲他自己。 可他又不想在想容面前让修宁落下个好色的名声。 正两难之际,门突然打开。 一道修长的红影闪了进来。 “纪兄,我新填了一首词,你来看看什么曲子合适……” 穆非安满面春风的掐着一张纸进来。 纪斯简一愣,他怎么来了……难道是来救他的? 他就是那个昨天让修宁失控的少年。 认识修宁这么久,纪斯简还从没有见过她会因为谁发脾气。 穆非安先是看纪斯简,随后才装模作样的视线上移,移到想容脸上。 惊讶的捂嘴,后撤步,一气呵成。 “给给给大殿下请安。”穆非安没有下跪,像是惊吓过度。 想容瞧瞧温婉雅清的纪斯简,又看看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穆非安。 这两个人间尤物同时在身侧,她要是还能忍住就不是个女人! 两个头牌都撞到她脚下,想容莫名有种成就感。 “穆哥儿也在,过来。” 想容火气蹭蹭蹭往上冒,心底对修宁唯一那点怀疑被穆非安的出现彻底燃尽。 试探什么的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穆非安眸色一沉,但还是乖乖往前几步。 美人靠近,想容目眩神迷。 “这么着吧,穆哥儿唱曲,纪公子弹琴如何?” 穆非安和纪斯简对视一眼,就这么简单? “但是,”想容再抬首,眼中的欲望不再掩藏, “衣服都脱光了再表演。” 纪斯简脸色一白。 穆非安瞳孔幽深。 “好啊,” 穆非安突然笑起来,小酒窝愈发明显,看的想容心痒难耐。 “但我希望,由大殿下您亲自来脱。” 穆非安对想容张开双臂,桃花眼溢满多情,声音懒懒的,略微上扬,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纪斯简石化,穆非安到底是个什么奇葩。 难道吸引修宁的就是他的这股浪劲儿?? 想容可没纪斯简这么多的内心戏,起身直奔穆非安。 只觉得他真是太合她心意,如果可以,一会办了他后,直接带回府里,日日疼爱才好。 眼看想容扯住穆非安的前襟要往两边剥开,纪斯简心中一急,指尖的风刃即将脱手而出。 穆公子是修宁看中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让想容染指。 “嘭”的一声,还没等他出手,想容以及室内所有人,除纪斯简外,统统倒地昏迷。 穆非安眸中红光隐去,嫌弃的拍拍被想容碰过的衣服。 新的,可惜不能要了。 第28章 脸皮厚才无敌 纪斯简表情肃穆的转了一圈,发现地上想容等人居然在一秒之内全部陷入深度昏迷。 剥光了扔大街上也醒不过来的那种。 “你是怎么做到的?”纪斯简满满的崇拜。 穆非安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因为本公子是神医。” 神医不神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纪斯简面前不能丢面儿。 纪斯简默然,果然修宁看中的人,不可能简简单单的只长了幅美貌。 “那这些人怎么办?”纪斯简还是担心。 “你放心,醒来后她们不会记得的。”穆非安给纪斯简吃了颗定心丸。 “可是……” 纪斯简略微头铁,这一群人都昏在水漾轻寒,就算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也解释不通啊。 若是普通人便算了,可她是钟离想容,是逐月国的长公主,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打发的。 一个不小心就会惊动上面。 穆非安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纪斯简正琢磨着解决办法,穆非安突然神色一变,两步冲到纪斯简面前。 “啪啪”两声,反手抽了纪斯简两个巴掌。 纪斯简被打懵了,万万没想到穆非安这鬼畜的行为。 “你干什么!” 穆非安突然变得急切,直直的盯着纪斯简道:“打我,快!” 纪斯简:“???” 互相抽耳光是什么迷惑操作…… 虽然是迷茫的,但纪斯简没有半点犹豫,反手朝穆非安的俊脸挥去,结结实实的两个巴掌。 穆非安一阵眼冒金星,双颊火辣辣的疼,可以,姓纪这小子够狠。 但来不及解释,穆非安开始动手撕扯自己的衣服,怎么凌乱怎么来。 纪斯简惊的后退:“穆公子,你到底在干什么?” “修宁来了!”穆非安露出清凉的锁骨,衣衫深开,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纪斯简后背一凉,修宁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但……这事是穆非安干的,他们也完全没必要又扇耳光又脱衣服啊。 穆非安见纪斯简呆若木鸡的杵在那,恨铁不成钢道:“你要是想让修宁注意到你,就按我说的做!” 纪斯简耳朵支棱起来,能得到修宁的注意? 这主意不错。 虽然还是不明白,但纪斯简选择相信穆非安,利落的解开自己的衣服,弄成和他一样的。 然后,二人双双倒地,半死不活。 修宁冷着脸直奔三楼而去。 刚才纪斯简的贴身侍从阿秋不顾身份忌讳直奔她府里去,说有惹不起的人在水漾轻寒闹开了,纪斯简大难临头。 开什么玩笑,纪斯简可是她一口水一口饭培养起来的水灵灵的大白菜,怎么能让猪给拱了呢? 他是她的摇钱树,谁敢动她的摇钱树,她就跟谁拼命。 “在哪?”修宁冷冷出声。 阿秋一瘸一拐的带路:“在公子房间里!” 修宁本就苍白的面庞变得阴森,居然敢闯到纪斯简房间里? 她倒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敢动她的人。 红樱和绿蕉二话不说直接踹开纪斯简的房门—— 随后一脸震惊。 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个什么样令人窒息的场景。 一地横七竖八昏迷不醒的女人,其中最醒目的是地中央的钟离想容。 而纪斯简拼命捂住自己的衣服,尽量往角落里缩。 穆非安更绝,他居然被半压在想容身下,光着一截身子绝望的看向修宁。 总是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竟然恰到好处的落下一滴泪。 修宁看到这一幕哪里还克制的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穆公子,纪公子!”红樱和绿蕉反应过来,赶紧扯下披风盖住两个人凌乱的衣衫。 靠近了后还能看到两个少年脸上红红的巴掌印。 禽兽,简直是禽兽! 红樱和绿蕉扼腕叹息,九殿下要是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啊。 “纪斯简,你还好吧?”修宁有那么点担忧。 毕竟摇钱树不能出事。 纪斯简心头一暖,修宁果然注意到他了! 妙啊,穆非安真是个妙人。 “殿下,奴没事的……” “嗯。” 修宁又将目光转移到坐在地上的穆非安身上。 走到他身边蹲下,面色冷的能掉冰碴子:“你不是掩香阁的头牌么,怎么会在这?” 穆非安两腮鼓鼓的,双目半秒内蓄满水汽,下一刻,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管不顾的扑到修宁的怀里。 边哭边往修宁怀里蹭:“修宁,修宁!你来了呀,我差点就呜呜呜……” 修宁皱眉,这男人什么毛病,不知羞耻。 专门往她怀里拱。 她条件反射的就想把他推出去。 可还没等她推,穆非安又得寸进尺的搂住她的细腰,勒的紧紧的,哭的那叫一个天崩地裂: “我只是来找纪公子填曲子,填曲子而已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呜呜呜……嗝!” 穆非安哭的太狠了,边哭边打嗝,修宁突然有些,推不开他了。 这哭包刚刚经历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事,她安慰安慰,也算正常吧? 修宁这样告诉自己。 随后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揉了揉穆非安软软的头发,硬邦邦道: “不哭了。” 红樱和绿蕉同时打了个寒颤。 修宁浑身僵硬的像块铁,不会哄人非要硬哄。 周围的空气都尴尬了…… 缩在一边的纪斯简可不觉得尴尬,他只觉得震惊。 可以这样的吗?! 九殿下那么冷的一个人,穆非安这样撒娇耍赖,她居然没有扇飞他? 要知道修宁的怀抱是他求而不得的,可穆非安居然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纪斯简对穆非安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一刻他是服气的。 果然,不管是百年后还是千年后,这个世界还是属于脸皮厚的。 而躲在修宁怀里哼哼唧唧的穆非安瞥向众人的目光仿佛在说:我无敌,你们随意。 撒够了娇,再演就过头了,穆非安不情不愿的从修宁怀里钻出来。 “修宁,我,我没有被她们得手,我还是清白的,我发誓!” 修宁不解的歪头,他清不清白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到嘴边的话却完全变了味:“你不是喜欢待在掩香阁么。” 穆非安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急忙虔诚的捧起修宁纤细的手,晃一晃, “你不要生我的气行不行?” 修宁莫得感情的反驳:“不行。” 红樱往前伸脖子,友情提示道:“殿下,女人不能说不行。” 第29章 一套又一套 “我行不行你又知道了?”修宁刺了红樱一句。 红樱瞟瞟骚气四溢的穆非安,又看看我见犹怜的纪斯简,作死的接下去: “嘿嘿,殿下行不行,以后会有公子体会到的。” “砰”的一声,修宁把地板砸出一个洞。 穆非安吓一跳,他看到修宁对红樱说话的嘴形已经明显的变成“滚”的前半部分了。 一直不吱声的绿蕉戳戳红樱的腰,拼命使眼色,见她一副慷慨就义继续劝的架势,吓的绿蕉捂住红樱的嘴,直接把她拽出屋子。 红樱从绿蕉手里挣开,惋惜道:“多好的机会啊,殿下面前放着两个美人,我再说两句说不定殿下就把他们都收了!” 绿蕉一巴掌呼到红樱后脑:“两个都收?你还真是够好色的你!” 红樱不服气,理直气壮的叉腰怼:“人不好色好什么!” “……”绿蕉气的舌头打结。 “噗——”躲在暗处的星言实在憋不住笑出声。 “什么人!”红樱和绿蕉敏锐非常,凌厉的环顾四周。 深更半夜,走廊里黑漆漆的,除了吱吱嘎嘎的窗户被风吹响外,空无一人。 刚刚那声尖笑仿佛不曾存在过。 一缕凉风飘过,红樱和绿蕉头皮发麻,都十分自觉的贴到门板上,警惕的盯着四周。 与走廊的阴森氛围不同,室内的修宁冷冰冰的一张脸:“你们两个是怎么做到的?” 居然能把想容以及她身边的人弄晕。 纪斯简的武功是不错,可是也不能兵不血刃的放倒这么多人。 “那个,我是鬼医的徒弟啊,修宁你忘了?”穆非安出声解释。 修宁眼底的冰寒渐渐褪去,但心里并没有放下疑虑。 穆非安太过邪门。 “那她们醒了又该如何?” “你放心!她什么都不会记得的。”穆非安拍胸脯保证。 修宁眯眼,这一幕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之前在太平村李婆子家里她喝醉酒后,好像也有人在她耳边说这句话来着。 莫名其妙的记忆。 修宁顾不上太多,解决眼下最要紧。 “来人。” “在。” “把大殿下以及她的人都挪到掩香阁去,弄成宿醉,该怎么不漏痕迹,你们都很清楚。” “是。” 修宁深思,继续道:“记住,让她睡的再熟一些,我不希望明早上朝时还能看见她。” 穆非安和纪斯简同时明白过来修宁的心思。 也基本可以脑补出接下来半个月云中城里的大新闻——大殿下眠花卧柳到掩香阁,嫖妓嫖到耽误早朝。 掩香阁是什么地方谁不知道? 有谁会相信想容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呢。 穆非安唇角勾了勾,修宁重活一世学乖了,天命之女,果然不同。 “你还要继续待在掩香阁么。”修宁动了动手臂。 穆非安这才发现他一直抓着修宁的手,还在不停地捏着她手心里的软肉。 “啊?”穆非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顺着修宁的话就接了下去:“不,不待了……” “如果你想唱曲,就在水漾轻寒吧。” 说完,修宁松开穆非安的手,起身吩咐纪斯简:“你看着办,给他安排个住处。” “是。”纪斯简裹紧衣服,恭敬道。 修宁这才满意离开,很好,两大头牌都在她手里,今年的银子又能翻几番。 她被坑走的六万六千两银票,仿佛又在向她招手了。 棒棒。 穆非安还是感觉自己的脑袋像砖块一样方。 他怎么有种反被算计的感觉? 明天想容耽误朝会一旦闹开,掩香阁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修宁简简单单两句话,不但打压了想容,铲除了掩香阁,保证了水漾轻寒的生意。 而且还“保护”了他,把他摘了出来。 她百利而无一害。 可穆非安感觉很不好…… 以后他就只能为修宁唱曲卖艺赚银子了? 摔! 该死的是他还无法反驳! 因为修宁的安排忒有道理! 他甚至都能脑补出修宁一脸平静的鄙视: 什么? 我利用你? 是我救了你吧,还给了你唱曲儿的空间,施展你那无处安放的才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 她还真是老母猪戴罩罩,一套又一套。 把他都套进去了。 “穆公子,以后你住我西边那一间吧,委屈你了。”纪斯简为穆非安安排周全。 “哦,多谢。”穆非安脚步略微飘浮。 “穆公子等等!”纪斯简叫住前面蛇皮走位的穆非安。 “你还有事?” 纪斯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心中疑惑:“今晚之事虽是迫不得已,可到底挑拨了想容和九殿下之间的关系,穆公子作为一手策划之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么?” 这一出闹剧,错综复杂。 穆非安黑脸。 有什么可说的,到最后他不也是被修宁算计的一个。 “修宁和想容关系如何?” 纪斯简略微思考:“势同水火。” 穆非安耸耸肩:“那不就行了?已经是你死我活,又何必在意再加深一些?” 穆非安转身离开,纪斯简不知道的是,前世修宁的人头,就是被想容的钝刀剁下来的。 就算他不煽风点火,修宁也绝不会放过想容。 而他要做的,就是拼命加柴, 把云中城的火燃的更旺一些。 可是…… 他这唱曲卖艺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穆非安:(??v?v??) ** 回府路上的修宁揉着刚刚穆非安抓她的地方。 小哭包,手劲还挺大,都把她抓痛了。 “殿下怎么了?”红樱提灯照过来。 “呀,都红了!” 修宁就着灯光一看,可不是嘛。 她的掌心,手腕都被穆非安抓红了。 少年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犹在眼前。 哭的她心烦。 他一定水特别多,不然哪来那么多眼泪。 “殿下在想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的,也晃动了修宁的思绪。 沉默良久,黑暗中的修宁缓缓说出他的名字:“穆非安。”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不语。 修宁情绪从不外露,哪怕在齐深面前也从未失态过。 而面对穆非安却屡次打破禁忌。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只是当局者迷,不知道修宁什么时候才会明白。 修宁幽深空寡的目光深不见底的晦暗,摩挲着被穆非安摸过的地方。 很好,这个男人已经成功引起她的注意。 观察些日子,让他浪个够。 再把他藏进公主府里,好像也可。 第30章 一根胡萝卜 事情在修宁的意料之中。 想容睡到第二日辰时才一脸懵比的从掩香阁醒过来。 她耽误朝会,女帝派人出去找,好家伙,直接找到窑子里去了。 这种事在烟花巷里本就瞒不住,半天时间就传遍帝都。 “跪下!” 女帝满目阴霾,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想容无从辩解,乖乖跪下。 “是你自己说不急着娶正君,结果呢?跑到那种龌龊的地方,你可真是给皇族长脸!” “母皇,儿臣没有!”想容急切的为自己辩解。 女帝哼了一声:“你没有?那怎么会在掩香阁醒过来?” “儿臣……” 这也是想不通的地方,她记得昨天明明是想嫖纪斯简,可后面的事竟然记不清楚了。 好像喝了酒,然后就没然后了。 一直在旁边充当隐形人的修宁低眉顺眼道:“陛下,念在长姐是初犯,请宽容一二,也请陛下息怒。” 女帝斜了修宁一眼。 这个老九在她面前一向是个闷葫芦,今天怎么口齿伶俐起来。 不过虽然处处看修宁不顺眼,可在男人这方面,她要比其他公主自律的多,从不养男宠或妾室。 想到这,女帝顺了口气。 “想容,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想容忍了又忍,乖顺道。 虽然透着蹊跷,可又没有证据,甚至掩香阁的人也承认想容确实是住了一夜,银子都收了。 她百口莫辩。 不过女帝一向疼她,只要认错撒娇,一切都好说。 果然,女帝的神色缓和些:“你若是喜欢,朕也管不着你,但至少不能翻到明面上来!” 想容心里咯噔一下,这的确已经涉及到女帝最看重的皇族颜面了。 修宁当然也想到这一层,上前道:“陛下,儿臣有一言进于陛下。” 女帝今天看修宁格外顺眼,态度也温和:“你说。” “掩香阁等风月场朝廷虽不提倡,但也是城中默认的烟花地,可如今……”修宁停顿,故意小心地看想容一眼,继续道: “如今长姐的事一出,掩香阁绝不能留,否则会辱没皇家颜面,朝廷威严。” 女帝深思,修宁说的不无道理。 想容气的手抖。 辱没颜面?修宁在讽刺谁呢。 “的确该查封掩香阁,以正朝廷风气。”女帝一锤定音。 修宁见机跪下:“陛下英明。” “母皇!”想容开始对女帝撒娇。 “你最近安分些,别再搅到乱七八糟的事里来!若再犯,朕绝不饶你!” 女帝不耐烦又吩咐几句,赶走了想容和修宁。 最近新得了个可口的男妃,女帝等不及要回去宠幸他,偏偏被想容的事绊住脚耽误她回后宫的时间。 离开长生殿,想容心情复杂的盯着前面正在下台阶的修宁。 虽然修宁置身事外,可直觉告诉想容,昨晚的事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九妹妹,你站住。” 修宁回眸,目光清冷而寂寞。 “长姐还有何事?” “母皇采纳你的建议,你可欢喜?”想容踏下几个台阶,走到修宁面前。 “这是陛下的决定,谈何欢喜?修宁自知卑微,不敢揣度陛下的心意。”修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呵,我也会听母皇的吩咐,好好自省。”想容几乎是盯紧了修宁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 是她轻敌了。 修宁这次回来,好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别人捏圆搓扁的贱坯子。 想容转身离去,以后对这个老九,是要用些心思。 修宁冷笑,想容的眼神她不是没看懂。 不就是威胁对付她吗。 上一世还少? 她两手空空,有什么可怕的。 正因为她手里没了兵权,女帝对她放心几分,才会采纳她的建议。 也不知道想容能不能看明白。 表面上受尽云中城百姓的嘲讽丢尽脸面,可真正对她造成的打击是看不到的。 查封掩香阁,断了多少达官贵人的情趣? 不敢怨女帝,那只能把气都记到想容的头上。 修宁摸摸脖子,潇洒离宫。 晃晃悠悠的回到府里,高去闲喜滋滋的迎面过来,飘逸的胡子分成两撮,贴着他的脖子甩到身后。 “什么事?” 修宁眨眨眼,负手进了中厅。 “穆公子来拜访殿下。”高去闲笑吟吟的。 修宁挑眉,有点意外。 他怎么来了。 “殿下可要见?”高去闲把飞到身后的胡子拽回来捋顺。 “来都来了,人在哪?” 见修宁不排斥穆非安,高去闲掐着兰花指兴奋极了:“穆公子在园子里等殿下。” 修宁摸摸干瘪的肚子,一上午都浪费在宫里。 饿死宁宁了。 她真的好可怜呐~ “把穆非安叫过来,传膳。” “是。” 修宁平时自己一个人吃饭,吃的很简单,基本就是四菜一汤。 相比其他贵族府邸的山珍海味,她的吃食真的可以称得上寒酸。 可那些朱门酒肉的人又怎会知道,当她和兵士在前线拼命时,饿的几天几夜吃不上东西时,那时再看她的饭菜,就无比奢侈了。 “好香啊!”穆非安双眼发亮的走进膳厅。 “坐,你今天怎么过来。”修宁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穆非安不客气的坐下,“来京城这么久都没来拜访过你,今天特意来蹭饭。” 说完,还不等修宁动筷,穆非安已经埋到碗里扒了两大口。 呵,蹭饭? 是想方设法往她身边蹭吧。 修宁不理他,安静的进食。 “殿下,胡萝卜切好了。” 侍女把一盘生的胡萝卜放到桌上。 修宁有个癖好,最喜欢生啃胡萝卜,甜丝丝又嘎嘣脆,比任何水果都好吃。 哐啷一声筷子掉地,穆非安不淡定了。 修宁一瞥,他双眼发绿的盯着那盘胡萝卜,口水流成一条亮晶晶的直线。 什么鬼? 他也好这一口? 修宁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穆非安也不客气,拿起一根就用门牙“咔嚓咔嚓”磕了起来。 半根下肚,穆非安香的简直要立地飞升。 直接后仰躺在椅子上,一脸享受。 修宁嫌弃不已:“怎么,就把你舒服成这样?” 一口萝卜而已啊。 穆非安正沉浸在胡萝卜的美味中,突然感觉一股热气直窜头顶和屁股。 不好! 穆非安慌乱的摸摸头顶,又摸摸身后,完了,大事不妙。 也来不及和修宁打招呼,丢了半根胡萝卜,一手捂住头,一手捂住尾巴骨,窜出了膳厅。 第31章 丢不起这个人 “来人。” “殿下有什么吩咐?”一旁的侍女道。 修宁疑惑的看看被穆非安丢掉的半根胡萝卜:“出去看看穆非安怎么了。” 好好的啃萝卜,为什么突然捂头又捂腚,跳起来跑掉呢? 侍女立刻出去找穆非安,膳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不知怎的,修宁竟没了胃口。 好像……和穆非安一桌吃特别下饭。 尤其是穆非安刚刚一脸满足的啃胡萝卜的小样儿。 他居然双手捧着萝卜,用门牙一点点磕,一口一口啃的极有节奏。 然后才瘫在椅子上鼓动着腮帮子慢慢的嚼,看起来可香了。 可怎么嚼着嚼着人就奔出去了…… 侍女出去良久,修宁早就停了筷子,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应该等他回来再吃。 纤细的长指一下一下轻点桌面,修宁等的有点不耐烦。 饭菜都凉了。 要不她亲自出去找找? 正有这个想法时,侍女回来了,只不过神色怪异, “殿下,穆公子找到了。” “他怎么了。” 侍女挠挠头,十分不理解穆非安的行为:“他把外套脱下来裹到头上,还用手捂屁股,现在在前厅嚷嚷着要出府。” 什么人间迷惑行为…… 修宁深呼吸,面无表情的出了膳厅。 有点生气。 他把公主府当成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招呼都不打一声,这哭包有点过分了。 修宁脚程虽快,可从膳厅到前厅也走了近一刻钟。 老远就看到穆非安头上裹的像又长了一个头,双手捂着腚,在左右横着跳。 寻找突破口。 而拦着他的高去闲一样在左右横着交叉步。 “你在干什么?”修宁冷冰冰的声音一出,周围的热气都降了几分。 穆非安浑身一僵,完蛋…… “殿下。”高去闲见修宁过来,立刻行礼。 “穆非安,你在闹什么?”修宁语气阴冷。 她现在很生气。 他不是一直想缠着她么。 现在又闹哪一出? 这男人可真能作,以后也不知道哪个妻主能受得了他这种没事搅三分的公主病。 “我,我肚子痛!”穆非安背对着修宁,说了个蹩脚的理由。 天哪,放过他吧。 他太难了呀。 再待下去,真的……要控制不住了。 早知道他绝对不碰胡萝卜! “肚子痛?”修宁指向东北方,“带他去出恭。” “不行!”穆非安突然转过来,直勾勾盯着修宁。 修宁略微偏头,带着玩味且危险的目光看他。 少年憋的俊脸通红,本就有些潋滟的桃花眼看起来更像是上了桃花妆。 他的身材修长,现在头上又包了一层衣服,站在高去闲身边就尤为突出。 “肚子痛又不出恭,穆非安,你到底想干什么?”修宁心底起疑。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刻从少年的眼神里,她笃定一件事: 这个穆非安,他有小秘密。 “我,我不习惯在这里解决,我要回水漾轻寒!” 修宁一双月牙眼在阳光下眯起来,神秘莫测又十分严肃:“你什么毛病?” 他明明是昨天才搬进水漾轻寒。 就那么喜欢那里的茅房? 才一天就拉惯了? 屁! 鬼信。 见修宁不打算放过他,穆非安跺了下脚,竟然扭了起来,“我不管,我就要回水漾轻寒嘛!” 修宁也来脾气了:“若我不放你呢?” 穆非安一愣,直接捂着屁股坐到地上撒娇:“我、要、回、去!” 修宁向来冷漠的脸看起来更冷了,阴的能滴水。 可旁边人都在偷笑,因为他俩更像在打情骂俏。 九殿下对人对事都十分淡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放在心上的。 当然,也没有什么能牵动她的情绪。 之前听红樱和绿蕉说有个叫穆非安的公子,花样百出,最能吸引修宁的注意力。 众人早就好奇他到底是朵什么绝世大奇葩。 可还是闻名不如见面。 能把睡觉姿势都板正的像棺材一样的修宁气成这样,也是他的本事。 “放你回去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修宁负手,慢悠悠的走过来。 太阳太大了,有些晒。 穆非安强忍住身体的不适感,警觉的看着少女过来。 蓝衣轻盈,满面冰霜,肤白胜雪,美目含光。 好个美人,穆非安愣住。 “什,什么条件?” 修宁指了指他的手,面无表情:“别捂腚,手放开,我就让你出府。” 隔着衣服,有什么可捂的。 难不成他拉裤子里了? 咦~ 菊花叹气,宁宁嫌弃。 “我不放。”他不敢放。 修宁用冷漠掩盖心底猫抓一样的好奇心:“你不放我就亲自上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想清楚。” 众手下抬头望天。 可是太阳略刺眼。 穆非安心脏狂跳,缓缓站起来,腰微微往前挺,尽量收臀。 “我,我放。” 穆非安扭扭捏捏的放开手。 修宁走到他身后仔仔细细的检查。 除了衣服鼓了点,也没什么啊,有什么可捂的。 只不过尾巴骨后面怎么会鼓包? 修宁再次化身好奇宝宝,鬼使神差的伸出魔爪。 “你干嘛!”穆非安大惊,慌乱跳开。 修宁看他的目光变得复杂。 穆非安立刻变换姿势双手撑腰,像是吃撑了一样尽量让肚子往前挺,后腰往里收。 嗯,这样就不明显了。 “你看过了,我走了啊。”穆非安挺着肚子,比孕妇还要夸张,就那样大摇大摆的出前厅。 他没看到众人尴尬的目光。 穆公子确定要这样子走到街上去? 夏天衣服本来就单薄,他又把外袍包到头顶,像个沙雕,最关键的是他动作太夸张,前面的“小非安”也不甘示弱的若隐若现,那个姿势出门的话…… 明天云中城又有爆料:水漾轻寒的穆哥儿是个死变态。 “高去闲!”修宁脸色由黑变青。 她当然也注意到这个问题。 “殿下?”高去闲在拼命捏住腮帮子,尽量让嘴角下垂。 修宁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去备轿,送他回去。” 好歹也是她手下的名倌,她丢不起这个人! 第32章 来自九殿下的关爱 送走穆非安后,修宁转悠转悠还是回到膳厅,盯了那个空位置一会。 半根沾了口水的胡萝卜还在桌上丢着,上面是参差不齐的牙印。 联想起他用门牙磕萝卜的样子,修宁失笑,他是兔子吗? 吃个萝卜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殿下,”红樱快步走进来,“卑职有要事禀报。” 修宁挥袖负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什么事?” 红樱贴在修宁身边,除了报告事情之外,更多是想蹭冷气。 真是神奇,九殿下自边境受伤痊愈后,身上总有股凉气儿是为什么。 “回殿下,绿蕉去接应白菊,白菊说,探听到卜时仁最近的动向,请殿下定夺。” 修宁思虑一瞬:“让她们进来。” 随后,绿蕉身后跟进一秀丽女子,白纱衣绣着向日葵,很是雅致。 “白菊给殿下请安。”白菊单膝跪地,神情有点激动。 她是修宁的暗线,为修宁探听多方消息,一般没有特别的事是不会露面的。 上次一别到今日,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修宁了。 “起来吧。” 修宁面色虽如冬雪,但语气温和,室内的人都看得出,她也是高兴见到白菊的。 “平日有消息经绿蕉传递便可,今日是什么事让你亲自过来?”修宁示意三人坐下。 但她们也不敢真的和修宁平起平坐,只挨着修宁座位下方的小凳子,排排坐好。 白菊理了理思绪,镇定开口: “时仁郡主自那日在长公主府铩羽而归后就一直行踪不定,回到翁主府好像和德康翁主说了些什么,结果遭到翁主和尚书大人的毒打。” 修宁撩了下头发,有点头铁。 当今女帝的姐姐大长公主,生有一女德康翁主。 可大长公主自生下德康翁主后再无所出。 而德康翁主偏偏看上了寒门弟子,如今的户部尚书大人,当年还是个不顾名节不顾世俗眼光,只身闯荡帝都的穷小子。 一眼倾心,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千尊万贵的德康翁主娶了户部尚书卜翔,为了巩固卜翔的朝廷地位,翁主甘退幕后,一心一意孕育子女,让卜翔站稳脚跟。 卜翔则处处以妻主为尊,二人举案齐眉,这一场不被世俗看好的结合,终究成为帝都的一段佳话。 不久后,德康翁主生下卜时仁,为大长公主一脉第三代继承人。 可惜,金尊玉贵的小郡主从小被宠坏,一向无法无天。 可刚刚白菊说的就有些迷惑。 卜时仁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父母又最疼爱她,她怎么会挨一顿毒打呢? “她说了什么遭到男女混合双打?”修宁从记忆中拉扯回来。 白菊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亮晶晶的:“后来卑职留意她的行踪,发现她离开翁主府后的这些日子,一直偷偷的在动物园徘徊。” “动物园?!”红樱和绿蕉齐齐惊讶。 修宁的眉头也逐渐拧紧。 云中城的动物园里可不是普通动物,都是国宝级的。 而且并不对外开放。 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带出来几只让老百姓膜拜一番。 不夸张的说,那里面的动物哪怕缺一根毛,全国百姓都要骂上半个月的那种。 修宁自嘲,反正比她值钱。 “知不知道她去做什么?” 修宁可不信,六亲不认的卜时仁会突发慈心关爱动物。 白菊也犯了难,惭愧道:“殿下恕罪,郡主身边都是高手,卑职不敢探听的过于详细。” “无事。”修宁并未责怪白菊。 只是眯起眼睛,手指在茶杯上画圈,分析卜时仁的心思…… 一阵思虑后,修宁心头猛然雪亮,道:“帝都近日有没有大事或者大日子?” 绿蕉反应最快,接道:“再过八日就是乞巧节了啊。” 红樱心细,又补充道:“今年和往年不同,今年是个整数,陛下是要出宫祈福的。” 女帝出宫,为祈国运昌隆。 “原来如此。”修宁漫不经心的放下茶盅。 相对修宁的淡定,下面的三人却是细思极恐。 这样的大日子容不得半分差错,事关宗庙社稷,谁沾谁死。 “虽无十分准确,但殿下要趁早护住自己,以防万一。”白菊提醒道。 “我知道了。”修宁点点头,“你退回原处,按兵不动。” 白菊乖顺的垂下秀丽的脸庞:“遵命。” “殿下不作打算?”红樱不信修宁会毫无准备。 卜时仁在京城没什么兴趣爱好,从小到大唯一的乐趣就是找修宁的别扭。 这次若不是冲着修宁来,她就倒立吃翔。 “白菊的人不能动,你找人通知纪斯简,用他的眼线。”修宁细细筹谋,亲手给纪斯简书信一封。 待信递到红樱手上后,修宁又想到水漾轻寒的另一个妙人。 刚刚离开不久的穆非安。 见修宁唇角居然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红樱惊恐不已。 “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修宁心情有点不错:“府里的胡萝卜还剩多少?” 红樱:“??” 商量正事呢,为什么突然扯到胡萝卜? “把府里的胡萝卜都给送到水漾轻寒去。” 绿蕉默默从红樱身后伸出脑袋瓜,直来直去:“殿下,水漾轻寒没有人喜欢吃胡萝卜。纪公子也不喜欢。” 红樱已经反应过来,回手锤了绿蕉一下:“殿下让送那就送,殿下永远是对的!” 绿蕉揉着头上的包,一脸傻乎乎:“哦……” 殿下说的全对,嗯,真理。 所以当采办将一大麻袋打包好的胡萝卜送到水漾轻寒,点名让纪斯简签收时,纪斯简是懵掉的。 修宁的书信他已收到,他会好好安排下去。 可紧接着胡萝卜就来了,这难道是来自九殿下的关爱吗? 虽然简单粗暴,但纪斯简还是笑容满面的收下了。 信手拿起一根粗壮的胡萝卜笑的温柔似水:“殿下真是与众不同,送的礼物也如此特别。” “阿嚏!” 蒙在被子里不透风的穆非安打了个喷嚏。 不小心弹出一只耳朵。 白白软软毛乎乎,搭在被子上。 星言一脸无语的用两根手指拎起穆非安的耳朵塞回被子里,“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穆非安裹的像只蚕蛹,闷在被子里恨恨的飘出一句:“修宁的萝卜有毒!” 第33章 与众不同 星言的心提了起来,“大人刚刚在九公主府吃了什么?” 要不怎么会差点现形。 穆非安从被子里探出头,怏怏的伸手捂住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气鼓鼓道:“胡萝卜!” 星言严肃道:“大人在凡间身体受限,又处处守着规矩,还是……不要碰胡萝卜这种容易兴奋的食物。” 穆非安不爱听这话,胡乱的揉了揉耳朵,打发星言:“行了本大人知道了,你走吧。” 星言想笑,跟了他这么久,走过数不清的地方,见过无数的凡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穆非安如今这幅吃瘪的样子。 不过这种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说出来就是讨打。 “穆公子在吗?”阿秋敲门。 星言反应极快,纵身一跃,原地消失。 穆非安强行拍回自己的耳朵,又揉揉顶的生疼的尾巴骨,确认该平的地方都平下去后,才松口气。 “我在,进来吧。” 阿秋笑呵呵进来:“穆公子,该吃晚饭了。” 穆非安挑挑眉,这个阿秋真是懂事,纪斯简调教有方。 “好,我马上来。”穆非安答应的也很客气。 “公子说,穆公子身边缺个侍奉的人,明日我选一些小厮,穆公子亲自挑选。”阿秋十分懂规矩。 穆非安正要开口,星言从房梁上倒吊下来,头发飘荡在阿秋身后,威胁的看着穆非安。 若阿秋此刻回头,就能看到星言的鬼脸。 穆非安呵呵一笑,拒绝道:“不必麻烦,我习惯独来独往,不愿有人伺候。” 星言这才无声无息的消失回去。 可当穆非安下楼梯到一半时,就不淡定了。 瞬间双眼冒绿光呼吸急促,牙齿磨的咯咯响。 离的这么远他都看得清桌子上红红的一片,几乎每个盘子里都有胡萝卜。 他哪里得罪纪斯简了,要这么折磨他? 穆非安手脚并用的抱住柱子,砰砰用头撞。 他太难了。 牙痒的厉害,恨不得啃柱子两口才舒服。 纪斯简走出来一眼瞄到穆非安自残的行为。 一向雅清的脸瞬间冷了。 穆公子可是修宁最看重之人,若是在水漾轻寒出了什么差错,他没脸去见修宁。 “穆公子,你遇到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纪斯简道。 穆非安想哭,瞪了他一眼。 天知道胡萝卜对他有多大的诱惑力。 可偏偏他现在不能吃。 纪斯简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穆非安一向随和,可此刻却当众拂他的面子,可见是真受刺激了。 走近几步苦口婆心道:“穆公子别自残,你这是在放弃自己。” 穆非安拼命吞口水,他不想放弃自己,他想好好活着。 纪斯简见穆非安下一秒就有从楼上跳下来的趋势,只当他真的遇到难题,无奈像老父亲般叹了口气。 随后端起一碟青椒胡萝卜肉丝上楼,奔穆非安走去。 语重心长道:“穆公子,世界还很美好,你看这盘菜,它又辣又香,还是九殿下送来的新鲜胡萝卜,来,尝一口。” 说着,纪斯简夹起菜送到穆非安嘴边。 穆非安腿软,哆嗦的不行,将头扭过去,“我不吃!” 修宁送来的? 好啊,她就是想折磨他! 中午在她府里发生的事简直是噩梦。 可阿秋惊呆了,他看到穆非安嘴角的口水亮晶晶的挂在柱子上。 这叫不想吃?! “穆公子,给。”阿秋十分贴心的递出帕子。 穆非安低头,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口水从柱子上拉着丝扯下来,穆非安一把抢过阿秋的帕子,捂着脸泪奔回房。 太丢人了。 ~~ 时间匆匆而过,修宁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数钱。 水漾轻寒有穆非安和纪斯简这两个如春花秋月的头牌在,生意愈发红火。 财源滚滚来,修宁睡觉都能乐醒。 而云中城从上到下,从宫里到百姓忙了六七日后,终于迎来了乞巧节。 所有的皇族亲眷寅时三刻需要进宫,修宁丑时就不太冷静的从床上爬起来。 她困的六亲不认,人畜不分。 任由红樱绿蕉打扮自己。 一身绛紫色压黑金纹礼服,纤腰紧束,青佩压襟,再上一层腰封,最后套上最外面的淡紫色浅云外罩。 修宁皮肤本就白的让人恨,这一身穿在她身上不但不俗气,反倒格外出尘,偏冷的气质压迫众人,直如金星下凡,谪仙临世。 今日是大日子,长发要盘至头顶,戴发冠。 很多京城贵女为凸显美貌,在冠冕上做尽文章,五彩斑斓群瑛汇翠。 而修宁只一顶挽发白玉冠,些微带点烟青,玉簪固定,三颗珍珠显示身份,除此再无多余装饰,尽显清冷气质。 她就在众人恭敬且崇拜的目光中出了房门。 夏日的太阳升的早,寅时已经大亮,当修宁淡漠的负手而出时,这一刻,院内所有人都是一阵恍惚,若说她是帝王,亦无不可。 而修宁十分郁闷。 这么热的天,她足足穿了十层,十层! 而且要守着该死的规矩。 腰封又硬的很,弯都弯不下去,整个人都是直挺挺硬邦邦的。 唯一欣慰的是弯不下腰的不止她一人。 所有正装出席的贵族,无一不是负重累累,气喘吁吁。 日到正午,火辣辣的毒日头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捂成粽子的众人难免出汗。 人群中开始蔓延出刺鼻的汗臭味。 可现在大师正在做法事,女帝祈福,众人再难受也要忍过这半个时辰。 唯有修宁和别人不同。 她也难受。 只不过她是又困又饿。 困又吃不下,饿又睡不着。 修宁一个人站在人群中散发着冷气,独自美丽。 一向视修宁为死敌的想容实在忍不住了,往修宁这边挪几步,再挪几步。 真凉快~ 修宁瞥了眼旁边朱红色礼服,已经快贴到自己身上的想容,嫌弃的离她远了点。 “九妹妹,你身上带了冰块?”想容好奇,不然修宁这边怎么这么凉快,甚至有点冷。 修宁奇道:“这么热的天冰块带在身上也早融了。” 想容心底一丝异样划过。可又说不出那是什么。 不管了,修宁身边有凉气儿,舒服一会是一会儿。 这样想着,想容又不着痕迹的往修宁这边挪了挪。 第34章 狠起来自己都打 修宁没再躲。 只是一脸嫌弃。 她并不知道想容蹭她凉气儿的想法。 只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排斥,免得被众人议论不尊长公主。 想容秀目扫了她一下,这个老九,总算还有点利用价值。 安逸的在修宁身边纳凉。 众人顶着太阳度过难捱的半个时辰。 随着浑厚的钟声敲响,大殿内念经的声音渐息。 女帝身边的太监秦敏从太华殿出来,拂尘一扫:“法事已毕,陛下起驾国寺!离宫——” 又一阵钟声,众人依礼退向两侧。 礼乐声起,女帝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坐上轿辇,浩浩荡荡的直奔玄武门。 余下的皇室宗亲们找好自己的代步马车,依次跟在女帝的銮驾后。 远远望去五颜六色的旌旗摇曳,乌泱泱的车马轿匹上千人前行。 齐深作为修宁“心尖”上的初恋,更因他出身公侯世家,自然也在此次行列之中。 只不过他的目光并未看向修宁,而是追随着想容高傲的身影,带着缱绻和眷恋。 修宁只瞥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她发现前世的自己爱齐深爱的死去活来,现在看他和别人眉来眼去,竟然莫得感情。 虽然有点生气,可气的居然是穆非安衣衫半开,差点被想容强迫的情形。 少年白皙的锁骨和颈窝犹在眼前。 她还记得他胸前的小梅花。 下流! 宁宁怎么能想这些呢! 带着一堆奇怪的心思,跌跌撞撞的上车。 待坐下来,修宁一脸严肃的深吸一口气,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红樱陪在她身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得一激灵。 殿下好可怕,狠起来连自己都扇。 急忙跪下:“殿下有什么想不开的就打卑职吧,千万别伤害自己!” 修宁侧过脸撩起车帘看向外面齐深的背影,声音像盖了层霜: “跟你无关。” 不远处的想容已踏上马车,突然回眸与齐深对视,嫣然一笑。 齐深愣在原地,浑身巨震,心脏砰砰直跳。 长公主刚才竟然对他笑了! 可还不等他高兴,想容又以眼神示意修宁这边。 修宁眼疾手快的放下车帘。 齐深怅然若失,十分不愿的回身,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修宁的队伍。 直到想容的车率先离开。 齐深十分不乐意,只从两位公主的马车随从就能看出地位的差距。 想容的马车镶金戴玉,奴仆成群。 而修宁这边没什么贵重装饰,就连身边带的奴才也是按规矩定数的。 可他再不愿接近修宁,为了得到想容的青睐,他也不得不听她安排,为她做事。 想到这里,齐深抬手敲修宁的马车,温润似水:“九殿下?” 车里的红樱下意识看向修宁。 修宁垂下眼睑,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不过停顿一刻便掀起帘子,换了幅神色:“是你,你还不回侯府的队伍么?” 齐深有些娇羞,清秀的面庞竟然浮上一层红晕:“太远了,阳光又毒,我想和九殿下共乘一辆,如果……” 说到这,齐深左右看看人群,十分沮丧的低下头:“殿下介意的话,我走就是了。” 修宁:??? 她打他还是骂他了…… 大庭广众带她节奏。 “上来吧。” 齐深瞬间抬头,满眼放光:“多谢殿下!” 修宁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和想容之间的关系,她早就知道了。 “坐。” 修宁伸出修长的手,扶了齐深一把。 齐深进马车后一愣,凉风扑面而来,和外面相比简直是两个季节。 一旁的红樱目光暗淡下去,果然,只要修宁遇到齐深,甭管穆公子还是纪公子,统统都要靠边站。 有齐深这个劲敌在,水漾轻寒那俩可怜的娃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呀!殿下的脸怎么了?”齐深注意到修宁右脸上的红痕。 好像是巴掌印。 谁会打修宁?齐深望向红樱。 红樱默默往角落里缩。 总不会她自己打的吧? 齐深抬手,可伸到半空中又停下来,进退两难。 修宁心中冷笑,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啪叽拍到自己脸上, “你摸摸就不痛了。” 齐深惊呆了。 红樱也惊呆了,果然只有真爱修宁才会撩啊! 马车突然前行,齐深没坐稳向前一扑,直接扑到修宁怀里,瞬间脸红到脖子,急忙挣扎出去。 修宁霸气将他一搂,直接扣住,语气轻佻:“忙什么?” 第35章 他是看出了些什么 齐深欲拒还迎的推了修宁一下,没推开。 这才娇怯怯的倒在修宁怀里,声音愈发低下去:“九殿下,这不合规矩。” 修宁的白眼快翻到脑后。 不合规矩? 那还不是躺在她胸前躺的舒服。 “方才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况且是你主动上了我的车,不是么?” 修宁一手搂着他,一手勾起他的下颚,齐深清秀的面庞近在眼前。 马车晃晃荡荡,二人的距离也忽远忽近,呼吸交错近在咫尺。 齐深望着修宁一双如碧水寒潭般幽深的眸子,冷漠的俏脸,以及唇边一丝邪魅的笑意,心头莫名一跳。 有些燥热起来。 不对,他明明爱的是想容,怎么会被修宁吸引? 慌乱的逃离修宁的怀抱,整理自己的衣服,坐的远些。 修宁没再捉他,也不想再逗他。 没意思。 她有点怀疑人生。 上一世的自己怎么会这么瞎? 齐深从长相到身段到手感没一样比的过穆非安。 两世为人,她只抱过齐深和穆非安,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穆非安的发丝总是软软的凉凉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修长坚挺的身材,偏偏该软的地方软的一塌糊涂。 一张俊颜更是人间孤品。 还偏偏那么的会撒娇娇~ 让她心尖儿像被羽毛扫过似的痒痒。 “殿下,深呼吸。” 红樱拼命眨眼提醒修宁注意收敛。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绯红的面庞和错乱的呼吸是怎么回事。 修宁愣住,随后脸上阴云密布。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想到穆非安! 而且还都是些特别下流龌龊的想法! “没事。”修宁咬牙切齿,指骨捏的泛白。 马车里瞬间沉默,谁都没再说话。 齐深心里暗爽。 果然,刚刚他不过略施美人计,就让修宁心神激荡成那个样子。 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果然无可撼动。 这样想着,齐深腰杆直了些,眼里也挂上笑意,能让一个公主对自己神魂颠倒,想来京城里也没有谁有这等本事。 可惜,修宁出身太过低贱。 父亲不过是下九流最贱的妓子,而他则出身世家贵族。 若是修宁有想容一半的高贵,他或许还可以考虑她。 不过目前的状态也很棒,他很享受周旋在想容和修宁之间被爱和被需要的感觉。 能得到两个公主的青睐,齐深一阵满足。 修宁慢悠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他虽是看窗外的风景,可脸上的得意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修宁面无波澜的继续闭目养神。 喜怒易形于色之人,不足为虑。 从出宫至国寺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已过午时,天气愈发闷热。 马车渐渐慢下来,直到停下,国寺到了。 所有人依次下车,女帝以及皇夫,还有几个位高得宠的男妃跟在身侧。 当然,想容的父亲也在妃子的行列。 随后跟着的便是想容和修宁,大长公主一脉。 卜时仁一身青蓝正装,珠翠挂满了发冠。 只不过她未看修宁一眼,而是安安静静的跟在自己母亲德康翁主身边。 修宁挑挑眉,她还真是老实的过分。 “阿弥陀佛,陛下亲临国寺,是逐月之福。”白须方丈胤空身着宽袍海清,外套正红袈裟,带领全寺在门口恭迎女帝。 女帝自然一脸虔诚:“俗世之人岂敢搅扰佛门清净。” 客套一番后,女帝銮驾进门,修宁亦跟了进去。 方丈胤空原本在一旁迎众人进门,忽然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凉气靠近。 佛门宝地,如何会有阴气? 修宁刚好经过。 胤空诧异的盯着修宁的背影,九殿下钟离修宁怎么一身阴气,分明阳寿已尽,这阴魂不该活在世上。 “九殿下留步。”胤空开口。 修宁被叫住,平静的目光里带了点疑惑。 前面不远的女帝自然也停下,所有人都盯着修宁。 胤空自知突兀,只得找个借口:“阿弥陀佛,殿下为逐月奋战沙场,奈何佛祖座下见不得血腥气。” 众人嗤笑声此起彼伏。 这就变相说明修宁杀气重,不配入佛堂。 人群中只听到卜时仁的嘲笑声最大:“果然是不祥之人,这么多人都在这,偏偏佛门就容不得你。” 修宁一脸无所谓,容不得她的又何止佛门。 这种时候女帝只得拿出态度:“修宁,你刚从战场回来不过月余,杀气太重别搅扰佛门清净,就在殿外侯着吧。” 陛下圣口已开,修宁也不能说什么。 刚好她也懒得进去,念经的声音听的她头疼。 众人或有同情、鄙视、嘲笑的目光看向修宁,最后都扬长而去,只留修宁这一小撮人站在毒日头下。 修宁掸了掸衣袖,不甚在意。 不就是被孤立么? 这肮脏的圈子,她也不想融进去。 红樱有点哽咽,小心翼翼的觑着修宁的神色,低声道:“殿下别难过。” 明明是平定边境保一国平安的功臣,本是功德无量,到头来却连佛祖的殿堂都不配进。 红樱越想越气,回头瞪着还未进堂的胤空,都怪他多嘴! 死秃驴,脑袋都晒的反光了还这么多屁事! 察觉到红樱不善的眼神,胤空反倒笑起来, “阿弥陀佛,九殿下,方才得罪了。” 胤空是修为有成的高僧,人都走光了他突然道歉,那肯定是事出有因。 修宁明白过来,略微点头致意:“不知方丈有何指教?” 胤空盯着修宁苍白的脸颊,她的面相复杂,一时半刻他竟也看不透。 “九殿下,此刻不是说话的时机,若殿下改日有空,贫僧再与殿下长谈。” 这便是正式的邀约了。 修宁点点头,目送胤空进殿。 她上一世惨死,怨气极重,又莫名重生,连她自己有时候都难免困惑。 胤空是得道高僧,极有可能是看出了什么。 修宁挑了个凉快地儿待着,尽量忽略心底的暴戾和不适。 敬香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胤空便迎女帝到国寺门外。 场地早已空出来,周围围满百姓。 乞巧这样的大日子,敬香之后,便是请国宝瑞兽走个过场,祈求国运昌隆。 今天不仅能见到皇帝,还能见到国宝,帝都百姓自然欢呼雀跃,在外围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只是众人左等也不到,右等也不到,眼巴巴的盼着国宝,可又过了一个时辰,都没看到个影子。 “去看看园里怎么回事。”女帝十分不快,她快热死了。 大总管秦敏刚要吩咐下去,就看到远远的一队人骑马飞奔过来。 动物园园长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下来,直接扑到国寺台阶下。 鼻涕一把泪一把,声音哆嗦的不行:“不好了,不好了陛下!” 第36章 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陛下在此,成何体统!”想容的父亲珍妃开口。 女帝抬手制止他,满城百姓都在,她装也要装出贤明君主模样: “何事惊慌?” 动物园园长是个年过五十的女人,一向老练沉稳,现如今却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可见是出了大事。 “回陛下,陛下您之前钦定的两只食铁兽,不,不见了!” 人群一阵惊呼:“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 “话说清楚。”女帝美目泛着阴鸷。 今天所有流程都是安排好的,当然,选哪个国宝出来亦是女帝密旨钦定,谁活腻了敢在全城瞩目的情况下挑战皇权。 “就,就是陛下钦定的食铁兽都不见了啊,那么大的食铁兽,那么大的两只啊!” 园长哭的破音,一边比划一边捶胸顿足。 “臣有罪,前日还好好的,昨天关进笼子里,今天再去时就不见了,笼子边上还有血迹!” 听到这里,人群的声音已经从窃窃私语成鼎沸之势。 “血迹?”女帝握紧座位边的把手,十分不快。 这特么到底是谁干的。 “查,立刻给朕查!” 当着帝都百姓的面,此事绝不能不了了之,否则国宝受害难以平息民愤,安定民心。 大喜的日子发生这样的事,气氛早就变的沉重,就连礼乐声也停下。 现场安静的可怕。 哪怕太阳毒辣,可此时所有人心里都覆上一层不安的阴云,达官显贵缩成鹌鹑,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穆非安混在人群中一直看着面无表情的修宁。 啧,上面那个冷冰冰的二傻子要被人算计了,居然还能这么风平浪静的。 女帝下旨彻查很快就有了结果,园长带人拉着空笼子过来,车边上还有很明显的干涸的血迹。 “现场都查明了?”女帝的脸色比茄子还难看。 “回陛下,都查明了。”园长心肝颤抖。 “若有半分差错,仔细你的皮!” 女帝看这个园长很不顺眼。 如果园长日夜守在国宝旁边,又怎会出事。 还要劳驾她这个皇帝来处理这种事。 真是该死。 大庭广众之下,一旦牵连哪个贵族,就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园长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把女帝的话在心里掂量了好几个来回,不知道该不该张口。 “陛下问话,你仔细回答,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有什么可顾虑的。” 卜时仁站在德康翁主身边出声,看起来十分不屑。 修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继续在原地看热闹。 园长顶着压力,反正横竖都是死路,食铁兽如果死了,她也要跟着一起上路。 能拉一个是一个! 怀着这样的心理,园长内心坚定不少,回身命人将笼车拉上前来,道: “此车昨日已备好,并将南南和北北放进去好生伺候,只等今日亮相,可没想到再见时,看守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笼子里尽是斑驳的血迹,拖了一地。” 园长大概交代清楚,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食铁兽又名熊猫,是华夏九州放在心尖上宠的宝贝。 平日虽然憨厚蠢萌,但骨子里的血脉却是熊族血统,遇到危险会本能反抗。 若是笼子里有血迹的话…… 想容也考虑到这一层,出声询问:“可否辨别血迹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 园长扑通跪下,掀起尘土飞扬:“回长公主殿下,分的出来,人血是经过搏斗留下的,其余刮蹭是……是熊猫血!” 百姓们顿时痛心疾首,嚷嚷着找出真凶。 食铁兽那么可爱,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劫兽? 还不知缘由不知动机。 一旦被劫走,那定是凶多吉少了。 “阿弥陀佛。”胤空带领众和尚念了句经。 在佛门前讲这等血腥杀戮之事,的确讽刺。 女帝声音冷的能掉冰碴子,徘徊在暴怒的边缘:“可有线索?可知凶手动向?” “这……”园长有些为难,目光在贵族中扫来扫去,尤其不敢看修宁。 这时,卜时仁的父亲户部尚书大人卜翔站出来道: “陛下,南南和北北是陛下密旨钦定,既是密旨,那就绝不会对外公开,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有宫墙以内贵族宗亲中才可探一二。” 如此一来,范围就缩小了。 女帝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正因如此才为难,万一牵扯到谁,都会瓜葛到皇室脸面。 究竟是谁吃了含笑半步癫还是双料喉风散,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园长亦明白此事牵连甚广,不是她能承受的,既如此,那就该说的都说,其余的她可就撒手不管了。 回头准备好棺材和白布,等着陛下圣旨一到,就可以把自己埋了。 想到这,园长深吸一口气:“回陛下,事发现场很明朗,血迹虽有遮盖,但还是沿途查到蛛丝马迹,血迹一直到桂花巷消失。” 桂花巷? 所有人都开始自动在心里排查。 卜时仁慢悠悠的引导众人思绪:“穿过桂花巷就是各家府邸了,刑部尚书府,工部侍郎府,大理寺卿的宅院……还有九公主府都在那边。” 修宁眉毛一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被点名的几位女官以及修宁瞬间成了阳光下的焦点。 “你们上前来。”女帝传几人出列。 刑部尚书:“陛下明鉴,臣最近一直在京郊查案,也是因为今日乞巧才赶回来。” 女帝点点头,的确如此,是她亲自下旨把刑部尚书派出去办案的。 见刑部尚书脱离嫌疑,工部侍郎也拱手出列,脆生生道:“陛下,微臣身份卑微,从不知陛下钦定了国宝啊。” 女帝深深打量工部侍郎,她胆子最小,且官职低微,是不会有机会接触到机密。 大理寺卿一脸铁面无私道:“陛下,微臣愿在佛门前立誓,与此事绝无牵连。若陛下放心,此案倒可以交由微臣来办。” 女帝满意的点点头,这话说的她心里熨帖。 前面三人都有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只剩修宁在一旁默不作声。 “老九,你有什么要说的?”女帝丹凤眼轻轻眯起来。 卜时仁借机插嘴扇风:“说呀小姑姑!” 第37章 目击证人? 修宁是公主,在众人眼里是有机会接触到女帝的。 而且动物园不对外开放,但若是皇族之人进出,却是很方便。 这样一想修宁的嫌疑似乎更大了些。 修宁平静的垂眸,不多一个字的解释:“回陛下,儿臣近日并没有接触和靠近过动物园。” 女帝停顿一秒,虽然她也不希望大庭广众之下把修宁和这件事联系到一起折辱皇室颜面。 但还是阴鸷的盯着修宁,越看她越不顺眼。 怎么什么事老九都能参与进来,哪里都有她。 “小姑姑说没有就没有吗?你要如何证明?”卜时仁不依不饶,势必要把修宁推上风口浪尖。 “时仁!” 德康翁主狠狠拽了卜时仁一下后,又对女帝说:“陛下,时仁年纪小不懂事,您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这种时候当然沉默最佳,而且之前卜时仁暗中来往进出动物园的事,德康翁主多多少少听到了些影子。 现在这一出,她才彻底将前后关系搭起来。 女帝很给德康翁主面子:“德康平身吧,时仁说的也不错,老九确实应该解释清楚。” 卜时仁见女帝为她撑腰,立刻扬起脖子:“对呀,解释的不清不楚就想蒙混过关?在场也没有人会信吧。” 修宁唇角微勾,并不看卜时仁一眼,大步走到场地中间:“陛下,儿臣近日闲居在府里,除了每日上朝,偶尔也会去水漾轻寒听听曲子,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太阳偏西,已经快到酉时,不知不觉快晚上了,女帝有点累,换个姿势倚着。 “那这么说,水漾轻寒的人可以为你作证?” “是。”修宁垂首。 众人窃窃私语,笑个不停。 前些日子长公主眠花卧柳掩香阁的热闹还没过去,这九公主居然自爆去水漾轻寒。 看来公主们的癖好也是不一般啊。 想容脸色逐渐扭曲,她听到了人群里不堪入耳的声音。 修宁她绝对是故意的! 水漾轻寒和掩香阁比起来虽然高雅的多,可难免让人将两者联系起来。 修宁就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母皇,那不如传水漾轻寒的当家头牌来问话?”想容不声不响的反击。 听的女帝直皱眉头。 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也配见君王吗。 女帝恶狠狠的瞪着修宁,果然是妓子之女,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犯贱的毛病,就喜欢自轻自贱往淫.窝里钻! “不必了,这里不方便。”女帝干脆的拒绝了想容的提议。 想容敛好神色,乖乖退到一旁。 女帝的表情变化尽收修宁眼底。 呵,她果然还是瞧不上自己这个女儿。 不过自己就是块臭石头,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在意。 “何必大老远的请人过来,难道园长除了血迹就没有旁的发现吗?”卜时仁不顾德康翁主的阻拦,再次发声,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 园长一头的汗,跪在地上颤巍巍道:“有、有。” “你还发现了什么。”女帝道。 “前天……到昨日,有人说发现九殿下府邸的侍卫好像出现在动物园附近。”园长一字不落的叙述。 虽然只是怀疑,但在这种情况下矛头自然全部指向修宁。 “一派胡言!” 红樱怒喝:“九殿下府里人不多,每个侍卫都是有编制的,你是怎么认出是九殿下府里的,又有什么证据拿出来?” 园长擦擦汗,道:“虽未抓到人,但确实有人认出是九殿下府里的侍卫,还穿着独有的墨底云纹朝靴。” 说着,那两个“目击证人”出列,低头跪到园长身边。 “就是她们看到的。” 女帝阴霾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是这样?” “老九,你还有何话辩解?” 修宁抬眸,第一次对上女帝的双目。 辩解? 女帝这就用上辩解二字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从心底里认定自己就是凶手,就是丧心病狂的劫兽犯。 真是她的好母亲。 四目相对,女帝心里咯噔一下。 修宁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冷漠幽深,倔强清冷,看似无情却处处有情。 让她一阵莫名的恼怒。 “大胆!朕给你辩解的机会,你直勾勾盯着朕做什么?从哪学的规矩!” 修宁错开目光,单膝跪地:“儿臣没有做过,又何谈辩解二字?” 女帝盯着地上跪的笔直的修宁,一阵厌恶。 真是不会转圜的死脑筋,和她父亲一样倔,倔的让人窝火。 但凡修宁撒个娇服个软,她也不至于越看她越生气。 “人证物证都在,这么多百姓看着呢,你还想抵赖!”卜时仁抓紧机会猛踩修宁。 德康翁主一把拉住卜时仁:“你给我闭嘴!” 卜时仁这才安分些。 “抵赖?” 修宁斜斜的瞥了卜时仁一眼,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机, “只凭两个奴才莫须有的说辞,可以算得上人证吗?抓到人了么?物证又在哪里?又与你户部尚书府什么相干?乖侄女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修宁笑了,第一次在人前皮笑肉不笑。 本想念着血缘留一线,既然卜时仁这么想死,她就成全她。 卜翔听到修宁念到尚书府几个字,吓的脸都白了,急忙扯扯德康翁主的袖子。 德康翁主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九妹妹别气,时仁还小,你做姑姑的让一让她,回头,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人群中不知谁一声嗤笑:“就是,当姑姑的还跟侄女这么计较,何必呢。” 修宁一股火上来,很好,又给她扣帽子。 一直不做声的想容灵机一动,走到女帝身边柔声建议: “母皇,既然那两个人说认出修宁府里侍卫的墨底云纹朝靴,现在修宁身后也有侍卫,何不让她们现在就辨认一番?” 女帝眼神一亮:“好主意。” 说罢,便命修宁身后的侍卫上前,提起衣摆露出鞋子。 “你们可仔细看明白了,是不是这种鞋子。” 那两人膝行过去,大略看了下,又互相对视一眼:“没错,就是这种鞋!” 卜时仁又高声道:“你们没有看错?” “绝不会错!”两人信誓旦旦。 人群一阵唏嘘,这下水落石出了。 女帝满面阴霾,暴风骤雨对着修宁劈面而来:“修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好大的胆子!” 第38章 一个人的战场 “还不跪下!”女帝指着修宁骂。 “儿臣无罪,为何要跪?” 修宁的心一点一点沉到谷底,如同被寒潭之水浸泡一般,凉到麻木。 瞧,这就是她的母皇。 是她一直渴望得到的母爱。 “你无罪?那你如何解释眼前这一幕!” 女帝后悔在大庭广众之下审理此事,真是给皇室抹黑。 她现在只想快点解决修宁,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证据确凿你还说无罪!” 卜时仁见修宁翻不了身,彻底挣脱德康翁主的束缚,站到场地中间嚷嚷:“云中城的百姓们都看看,劫走国宝的人,该如何处置?” 百姓们义愤填膺,整整齐齐道:“该杀!” “该杀!” 食铁兽本就不多,帝都的更加金贵,九公主居然敢一次带走两只,不知用途不知生死。 这样毫无道德底线的人,如何不该死? 民心一致,即便女帝想饶修宁一命也不可能。 想容略略抬头,是她小看卜时仁,还是高看了修宁? 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快结束。 可陛下暴怒,百姓愤懑,这种事看起来简单,可一旦被认定,就没有人再去细想其他。 修宁无视身边的各种声音,只身走向笼子,抹了把血迹和木柱上的刀痕。 “你干什么?”卜时仁不满,修宁已经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这么淡定。 她就是看不上修宁那张臭脸。 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陛下,此事蹊跷。”修宁回身对女帝道。 “嗯?”女帝气到不想说话,只用鼻孔回应修宁。 修宁负手慢慢走向众人,边走边道:“我府上的人,从我开始至最低阶的侍卫,所用所习皆为剑术,而这木桩上留下的搏斗印迹,却是弯刀所致。” “柳大人,展大人,你们断案经验丰富,可以上来查验是否如我若说。” 修宁叫出刑部尚书柳溶溶和大理寺卿展翠。 柳溶溶和展翠一愣,万万没想到修宁在顶着所有人的压力下仍然没有放弃,并且指出了证据的不合理之处。 被百姓围观,她们也不好推辞,只能上前细细查验,再和修宁侍卫的佩剑仔细对比,果然,武器造成的痕迹完全不同。 卜时仁小小的眼睛此刻勉强睁大,不依不饶:“那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谁去当贼还会拿平时用的武器?” 修宁扭头,眼神又暗又冷:“那墨底云纹朝靴呢?既是我的侍卫,我派人去偷熊猫,难道会蠢到穿有代表性的服饰吗?” “你狡辩……”卜时仁指着修宁的鼻子嚷嚷。 “再者,” 修宁打断卜时仁的话,“朝靴藏在衣袍下,若非趴在脚上细细观看,又怎能看出特征来?” 说到此处,修宁转身俯视地上跪着的证人,一本正经道:“你们两个言之凿凿认出云纹朝靴,请问你们昨天是趴在歹徒脚上又看又闻的吗?” “噗——” 人群中一直看热闹的穆非安笑出声。 修宁挑眉,这笑声怎么有点耳熟。 她还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儿。 顿了下后,修宁继续抢夺发言权:“且天色昏暗,打斗过程中你们又是如何看清楚的?今天见了我侍卫的脚,看都没仔细看就一口咬定,这就是所谓的证据?” 两个证人汗如雨下,嗫喏着不知该怎么作答。 说到此处,修宁非常鸡贼的带着期盼且热血的目光鼓励柳溶溶和展翠。 二人只能赶鸭子上架秉承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硬着头皮上。 柳溶溶迟疑一瞬:“只从现场证据来看,确实不足以证明此事是九殿下所为。” 展翠附议:“柳大人说的对。” 女帝神色未变,只是心里诧异,修宁居然并不像从前一般怯懦木讷,反而心智坚定十分冷静,强行拉柳溶溶和展翠进入此案。 她二人断案是分内之事,主持公道更是理所应当。 有她们说话百姓的叫嚣亦平息不少。 “可这也不能完全说明修宁是清白的。” 卜时仁虽然只比修宁小了一岁,但逻辑很清晰。 只不过她太过心急,太想打压修宁,反而漏洞百出。 “那时仁你说,要怎样才能证明我的清白?”修宁故意问。 德康翁主都没来得及捂她的嘴,卜时仁就毫不犹豫的接了下去:“只怕要搜查小姑姑你的府邸以证清白。” “搜府?!” 红樱气的双手直抖,在任何情况下搜查别人的府邸都是极其侮辱的行为。 那种羞辱,就像有人搜你的房间,拿走你写给爱慕之人的诗句,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取笑是一样的感觉。 “对啊,如果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一搜?”卜时仁无所谓的摊开双手。 “殿下!” 红樱忍不住扯了扯修宁的袖子,急的眼睛都红了。 修宁回给她一个“你冷静”的眼神。 红樱愣住,这几天她是有点忙,大多时间不在府里当差,难道修宁有她并不知道的动作? 想容趁机溜缝:“公主府不比寻常地方,还是不搜为好,母皇觉得呢?” 修宁看看想容一身朱红锦服,高贵华丽,像极了前世在监斩台上的样子。 她还真是抓到机会就狠戳自己。 女帝不说话,眸光深不见底,只死死盯着修宁,很明显要看她的态度。 修宁毫不在意,绛紫色纱衣一挥,青丝飞扬:“陛下,若是搜府,那搜便是了。” 第39章 一贫如洗的公主 “这么说,你同意搜府?”女帝冷眸微眯,一瞬不瞬的望着修宁。 修宁泰然自若,悠然一笑:“儿臣什么都没做过,何必在意?况且已经到了这地步,若儿臣拦着不搜,就合了某些人的心意了。” 卜时仁听到修宁后半句话,气的差点跳起来,却被德康翁主一把按住,狠狠掐了一下。 女帝将目前的情形尽收眼底,陷入深思。 事发的时候所有证据都指向修宁,她那么干脆的让修宁认罪,只不过是想找个人顶罪,结了案完事。 谁知修宁不但不惧怕她的雷霆之威,反而据理力争,闹到这地步。 卜时仁和德康翁主又这幅表现,孰是孰非,女帝一目了然。 若搜府,搜出些东西坐实修宁的罪让她背锅就罢了。 若什么都搜不到,案子更加麻烦,万一牵连户部尚书和德康翁主…… “母皇,母皇?”想容推了推女帝。 女帝不着痕迹的回神。 事已至此不搜不成,后续之事,待结果出来再说。 不知为何,德康翁主感觉有点心慌,暗示女帝:“陛下,既然要搜九妹妹的府邸,就让柳大人和展大人略微看一下就行了,不必大动干戈伤了体面。” “母亲!” 卜时仁大惊,如果让刑部和大理寺卿去搜,那她之前藏进修宁府里的尸体和证据未必找得到,到时候她一番布置就都白费了! “你闭嘴!陛下面前长辈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德康翁主拿出一家之主的身份呵斥卜时仁。 卜时仁下意识的往卜翔怀里缩。 父亲疼女儿,卜翔立马抱住卜时仁,无奈的看向德康翁主,眼底是一层化不开的情意。 “好了,”女帝挥挥衣袖:“柳溶溶,展翠。” 两人拱手:“臣在。” “朕命你二人即刻前往九公主府搜查。” “谨遵陛下旨意。” 二人带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直奔九公主府而去。 修宁垂眸,墨色深瞳敛尽眼底的阴戾,又来了,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让她想哭又想杀人的暴戾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亦说不清是为何,大概是看到卜时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刺激到自己了吧。 躲在卜翔怀里撒娇的卜时仁可不这么想。 修宁已经怕到脸色苍白了。 卜时仁一阵暗爽,这算什么?刺激的还在后面。 等柳溶溶和展翠带着食铁兽皮做的屁股垫,还有零零散散的骨架回来时,才是修宁真正的死期。 帝都百姓爱食铁兽如命,若亲眼看到它们那样惨烈的死法,不把修宁剥皮抽筋才怪。 “殿下,您还好吗?” 红樱担心,修宁身体一直不好,脸上长年累月的没有血色。 回到京城没消停过,今日又饿又晒一整天,这会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心底的怪异感渐渐平息,修宁睁开点漆般的眸子,“我没事。” 暮色渐晚,日光已落,天边红霞如血,余热未散,可现场却没有人离去,都在等柳溶溶和展翠回来。 纪斯简派来的人掐好了时辰混进人堆,随时听候修宁的指示。 马蹄声、铃铛声由远及近,柳溶溶和展翠带着人空手而归。 什么都没搜到。 去了趟九公主府,二人不仅没搜到一根熊猫毛,还对修宁产生了同情,因为一贫如洗! 她们就没见过这么穷的公主! 要啥啥没有,到哪哪荒芜。 不过这话柳溶溶可不敢说,只快步来到女帝面前,道:“回陛下,九殿下府里并无任何异样。” “怎么可能!”卜时仁震惊。 那些东西可是她亲自派人去埋的啊。 怎么会不见呢? 女帝也有点不相信。 就算修宁和这个案子无关,可她身为公主,府里怎么着也能抓到这些年在官场上一些不能翻上来的把柄。 然后她趁此机会打压修宁就顺理成章了。 就,什么都没有? 如此清白干净?她不信。 “你确定吗?”女帝深深盯着她。 柳溶溶一愣,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说确定还是不确定啊。 太难了,柳溶溶扭头用眼神示意展翠。 别让我一个人扛,你倒是说句话啊。 展翠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格,她可什么都敢说。 “陛下,九公主府里确实什么都没搜出来,但是微臣发现一奇怪现象。” “什么现象?快说!”卜时仁咋咋呼呼,迫不及待的想有新发现。 “讲。”女帝道。 展翠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修宁,道:“陛下,微臣此次与柳大人前去九公主府,发现府里的一切布置,都不像公主府该有的样子。” 女帝目光如钩,拉长声音道:“爱卿此言何意?” 难道说修宁府里规制僭越,有不臣之心? 展翠挺直腰板拔高声音道:“陛下,九公主府里太过简朴,规格虽然不小,但过于破旧,恕臣直言,臣从没见过如此寒酸的公主!” 简直令人发指,京城里哪个天潢贵胄不是金玉满堂的,偏偏修宁府里一片凄凉,侍卫们也一个个穿着破破烂烂,就差上街要饭了。 再回头看看修宁这一队人的衣着,怕是把压箱底的衣服都穿出来了吧? 女帝的表情逐渐僵硬化。 想容凌厉的瞪展翠一眼:“展大人,不要说与案情无关的言论,令陛下担忧。” 展翠硬邦邦低头:“陛下恕罪。” 修宁不动声色,卜时仁那些小手段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欺负到她的地盘上还想她毫无察觉?当她是死人吗? 这份惊喜,就让卜时仁自己承受好了。 更何况她早就虑到了会搜府,怎么寒酸怎么来,为了装的像,正门上的红漆都特意让绿蕉偷摸抠掉两大块。 府里还有高去闲那个八面玲珑的老狐狸,柳溶溶和展翠去了,她都能脑补出高去闲老泪纵横的可怜样。 “修宁,你也别计较,母皇回头再补偿你。”女帝装模作样道。 修宁顺从的垂首:“儿臣受些委屈倒不要紧,可熊猫究竟哪里去了?又是被谁所杀?陛下,此事必须彻查。” “对!” “必须找出凶手!” 群情激奋,百姓已经恨的咬牙切齿,到底是哪个嫌命长的敢动国宝? 那可是灭门的重罪。 指控修宁的罪证条条不成立,甚至是莫须有,那这一出显然是栽赃。 众人若有若无的往德康翁主那边瞟,从始至终,只有卜时仁咬住修宁不放,那就难免不让人多想了。 女帝一看苗头不对,立刻道:“此案过于蹊跷,就交由刑部去查,大理寺卿协理,天色已晚,今日到此为止。” 修宁冷笑,处置她就雷霆万钧,到别人就想和稀泥,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右手食指对人群轻勾,暗线点头表示收到,刚想站出来,人群中突然一声哀嚎。 穆非安满脸尘土的滚出人群,滑跪到女帝面前。 身后一路烟尘。 修宁缓缓转头,满脸问号。 虽然他乔装易容,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年。 第40章 兼职扫粪 女帝也惊了,这男子怎么滚出来的。 女帝身旁的大太监秦敏厉喝:“何人如此大胆,竟惊扰圣驾!” 穆非安一把鼻涕一把泪,浑身抖如筛糠,不停地磕头:“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女帝略微迷惑,他若是百姓就会自称草民,既然自称奴才,那就说明是宫里人,或者是在哪里当差的。 “你是何人?” 穆非安只垂首道:“奴才是动物园里的扫粪员。” 众人轻嗤,原来是个扫粪的。 果然是最下等的奴才。 修宁和红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崩裂。 穆非安…… 不是在水漾轻寒好好当他的头牌给她赚银子吗。 难道是钱不够花? 什么时候谋了份扫粪员的差事。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奇葩的存在? 有他在,总有意外和惊吓。 女帝最在意她在百姓面前贤明君主的形象,众人面前,哪怕对下等奴才也和颜悦色。 因此忍着不耐烦尽量温和道:“你有什么话说?” “奴才,奴才昨日被临时调去扫南南北北的粪便,刚好目睹了两队人厮杀,奴才当场就被吓昏了,再醒过来时,熊猫已经不见了!” 穆非安声泪俱下唱作俱佳,要不是修宁认识他,她就信了。 她倒想看看他要干嘛。 手指又轻勾,示意人群里的暗线不要轻举妄动,且看穆非安的表演。 女帝本已经起身,听到这话只能又坐回去,原来又来了个目击证人。 “说下去。” 穆非安擦了把眼泪,继续道:“奴才,奴才怕极了,现场只有我一个活口,奴才生怕被总管责骂,便逃了。” 想容盯着穆非安,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当然,想容也不可能把水漾轻寒的台柱子和动物园里扫粪的联系到一起。 “这话不通!既然逃了,又为何现在回来?”柳溶溶问道。 “奴才本想装不知道,可南南北北被当场捅死的惨状实在令奴才心惊,奴才是想活命,可更不想从此日日被噩梦困扰啊。” 穆非安声线颤抖,匍匐在地,情真意切。 修宁怀疑自己疯了。 她真的好可怜,小脑袋快想炸了。 也想不通穆非安这一顿神操作是在做什么。 她更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穆非安是在帮自己。 “那你既然看到了,为何刚才不说,现在才说?”展翠又审问道。 穆非安打了个哭嗝,看起来十分弱小可怜,但声音清脆条理清晰:“陛下暴怒,牵扯到九殿下,奴才不过一介草芥,又怎么敢随便妄言呢?” “可九殿下不卑不亢,面对各方压力仍能自救于水火,奴才佩服至极,不愿此事石沉大海,更不愿南南北北无辜惨死,所以奴才拼死也要说出来。” 说完,穆非安暗戳戳的用余光瞟修宁。 修宁心痒痒,此刻她再不想承认也要承认了。 小东西,他这是在帮她。 卜时仁冷冷出声嘲讽:“怎么,你也看到侍卫脚底的云纹朝靴了?” 穆非安挑眉看了卜时仁一眼,“那倒没有,天色昏暗,奴才连劫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脸都看不清谁会去看鞋底。 此言一出,啪啪打脸前面指认修宁侍卫的目击证人。 “那你无凭无据,就凭你一人之言,不足为信。”柳溶溶道。 穆非安唇角微勾,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用手帕包的严严实实,递到柳溶溶面前。 “大人,这东西是奴才在案发现场不远处捡到的,奴才虽不认识,但知事关重大,奴才不敢隐瞒。” 这就是有确凿的物证了。 卜时仁瞳孔骤缩,广袖下的手猛然攥起。 他捡到了什么? 柳溶溶不想打开,她猜出来女帝并不想让此事再牵扯旁人,不如带回去慢慢调查。 可就当接过的那一刻,穆非安手一滑,帕子里原本包好的东西轻而易举的就掉到地上。 灯笼火把早已高高燃起,映的国寺前亮如白昼。 “这是什么?”展翠亲自弯腰捡起来。 纯金刻制,花纹繁复,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东西,是块令牌。 正面刻着户字,反面卜字。 是户部尚书府的令牌。 有人嘴快的嚷嚷出来:“这不是户部尚书府的令牌吗!怎么会在劫兽现场呢?”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卜时仁大惊,心头乱跳。 事情是她命人干的,可她的令牌怎么可能带出去。 但令牌在现场,她怎么解释得清。 卜翔立刻上前:“陛下,这绝无可能。” 德康翁主亦道:“此事过于蹊跷,不如将人都带回刑部去重新审问。” 女帝也是这个意思,正要下旨时,修宁突然惊讶道: “这居然是私人令牌。” 卜时仁脑袋嗡了一下,下意识摸向自己身上,令牌不翼而飞。 她这一个动作,就很说明问题了。 修宁挑挑眉,她又没提是谁的。 卜时仁就急着对号入座了。 事已至此,只要不是傻子就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民怨沸腾,质疑的声音层出不穷。 今天若无结果,恐怕难以平息众怒。 修宁借机上前道:“陛下,国宝遇害,只要有一丝线索就不能轻易放过,云中城百姓在此,还请陛下给一个明确的交代。” 女帝头皮发麻。 修宁身后是难缠的百姓,而她身边那几双乞求暗示的眼睛也让她为难。 她的确想维护德康翁主这边,可她更看重自己皇帝的贤名。 既如此,就听天由命吧。 女帝示意修宁平身:“那依你看,该如何解决?” 修宁侧身让开,展臂向百姓道:“陛下不妨听听民心所向。” 人群中的暗线非常机灵的起了个头:“搜府!搜户部尚书府!” 果然,有了带头的,众人再一次嚷嚷搜府。 第41章 冲动是魔鬼 女帝有些为难的看向德康翁主和卜翔,迟疑道:“德康,你看……” 德康翁主狠狠地剜了修宁一眼,又对女帝道:“既然九妹妹府邸都搜过了,要搜尚书府也可,但若搜不出什么,我可是不依的。” 虽然卜时仁难逃干系,但她可以保证府里什么都没有,等缓过这口气来,看她怎么收拾修宁那块臭石头。 想容上前安慰德康:“表姐不必气恼,就是柳大人和展大人去府里走个过场,您就当她二人是客,白逛逛而已。” 德康的脸色好了点。 女帝也很满意想容的做法。 可柳溶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听出了长公主话里威胁的意思。 至于展翠,那是个迎头而上不畏强权的倔驴,越是听出话里有话,她还非要仔细搜查不可! 搜府就搜府,卜时仁一家三口腰杆都挺的直直的,虽然没在修宁府里搜出什么,但她家府邸还是干净的,随便搜! ……可卜时仁很快就被打脸。 当柳溶溶和展翠带着一车东西回来时,女帝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两幅食铁兽骨架在树根下被找到,还有熊皮坐垫,以及熊猫血茶。 最令人发指的,就是搜到厨房时,那一堆还没吃完的肉。 厨子正在剁。 穆非安见到猩红的血迹,脸色骤变,捂着肚子退到一旁,十分不适。 修宁瞥了他一眼,她记得穆非安是怕血的。 可这铁证如山,户部尚书府无从抵赖,民沸滔天,齐声讨伐卜时仁一家。 南南北北惨死,还要被扒皮抽筋食肉,不严惩凶手,不足以平息民愤。 卜时仁突然抓狂的尖叫一声,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该出现在修宁府里的东西,明明该死的是修宁!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 而且还融入日常的生活饮食中! 这可真是跳进护城河都洗不清了。 修宁白了她一眼,憨货。 什么事都敢干。 她要是没两把刷子,早就该领盒饭了。 对哦,重生前已经领过一次盒饭了。 “时仁,你该做何解释?”女帝凌厉道。 她这时要是还维护卜时仁,就是臣民眼中的昏君。 德康翁主和卜翔也感觉脑壳嗡嗡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先竟然毫无察觉! 卜时仁牙齿磨的咯咯直响,气到扭曲,不管不顾拔起御前侍卫的剑直奔修宁而来。 都是钟离修宁害的。 “贱人,我要杀了你!” “殿下小心!”红樱惊呼。 修宁面无表情,在卜时仁扑过来的那一瞬轻飘飘躲过,卜时仁一个趔趄扑在地上,脸着地。 随后在地上拼命锤手蹬腿。 “时仁!”德康翁主和卜翔见女儿受伤,急忙奔过去。 陛下在此竟敢御前拔剑? 那还管她是谁! 柳溶溶当机立断:“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嫌犯控制住!” 侍卫七手八脚的把地上的卜时仁拉起来。 女帝见机赶紧道:“把嫌犯都带走,柳溶溶,朕限你七日之内,给帝都百姓一个交代。” “臣领旨。”柳溶溶跪下。 修宁伸个懒腰,这一晚,估计半个城的人都难以入睡了。 草草结束眼前的局面,女帝急匆匆回銮,她真的不想再管卜时仁。 她忍这个蠢货很久了,可无论怎么护着,也挡不住卜时仁自己找死,让她自生自灭吧。 她要回宫用膳,冷静冷静再说。 人群散去,修宁亦回府。 只是顺带将人群中想要溜走的穆非安也提上了车。 眸光灼灼的盯着一脸黑黢黢的穆非安。 修宁盯了他脏兮兮的脸颊一会,突然伸手过去。 穆非安一激灵,慌忙躲开:“干嘛?” “脏。” 穆非安急忙扯出帕子把脸一点一点擦干净。 “现在还脏吗?” 他特意将一张漂亮干净的小脸蛋往修宁面前凑。 一脸的求夸奖。 修宁顺势揉了揉他的发揪,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柔和:“不脏了。” 红樱默默离开车厢,坐到外面车夫旁边。 车夫惊讶:“红姑娘怎么出来了?” 红樱抬头看着繁星,道:“有点饱,出来消消食。” 车夫一阵莫名,今天所有人都饿了一整天,红樱什么时候吃的饭? 修宁揉够了,放开穆非安,淡淡道:“说吧,什么时候去扫的粪?” 穆非安讪笑着,“我这不是为了帮你嘛,动物园里那么多奴才,她们哪里记得一个扫粪的。” “这话胡闹,”修宁黛眉微蹙,“每个人都是有编制的,你以为她们不会查吗。” 穆非安翘起二郎腿得意一笑,道:“你放心,她们查不到的。” 修宁不语,细想穆非安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还想问什么?” 穆非安收了收腿,两个人的膝盖抵在一起摩擦,让他有点不舒服。 “令牌是怎么回事,那是私令,你是怎么拿到的。” 穆非安眼睛转了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卜时仁之前去过掩香阁,掉在那里我捡的。” “撒谎。” 修宁心头一跳,长指慢慢握紧,穆非安皮的很,他再敢胡言乱语,她可就不客气了…… “咳咳,”穆非安见骗不过,急忙咳了两声掩饰,“那个,我偷的。” “你偷的?” 这话更不靠谱,他怎么偷,什么时候偷的? 穆非安无奈,只能变幻策略压低声音凑到修宁耳边,若有若无的热气喷在她耳后, “真是我偷来的,我可厉害了,你信我嘛……” 修·钢筋直女·宁:“坐回去。” 真是的,她耳朵都麻了。 “哦。”穆非安乖乖坐回对面。 “事发突然你竟能拿到卜时仁的私令。”修宁深深的审视穆非安。 穆非安皱眉,“不是人?” 什么奇葩名字。 她是挺不是人的。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修宁有一丝丝无奈。 穆非安撇嘴,暗暗叹息,想骗过修宁真是不易,看来他只有…… 想到这,穆非安突然蹲下去,然后捧起修宁白皙修长的手,虔诚的望着她的脸颊。 眨眨眼,再眨眨眼,无辜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她。 修宁:(¬_¬) 不为所动,一脸冷漠。 少女滑嫩的小手令穆非安心神一荡,靠近修宁,还能从她袖口里闻到若有若无甜丝丝的凉气。 穆非安眸色逐渐变欲,竟鬼使神差的垂下头,在修宁冰凉的手掌心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修宁大惊,被他吻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灼烧一般滚烫,急忙抽回手,一脸严肃。 嘤,她居然被亲了。 第42章 整段垮掉 “你少来这一套。” 修宁喉咙有些干,将手缩回袖子里,努力平息控制不住的颤抖。 明明只是被亲了下手心,可修宁觉得整条胳膊都麻了。 穆非安也一愣,他刚才在干嘛??? 怎么就主动献吻了? 虽然只亲了掌心,可也是这辈子的第一个吻啊。 就这么给修宁了?! 想不通的穆非安有点闹别扭,默默蜷到车厢角落里,缩成一个团。 修宁心底的涟漪终于平静,可再看向穆非安时,眼底已不在是空寡的冷漠,还带了点探究和热焰。 “过来,坐我身边。” 穆非安埋头,声音闷闷的:“才不要!” 修宁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刚才他不是主动的很吗,怎么这会害羞了? 修宁挑挑眉,起身挤着穆非安坐过去。 “你,你干嘛?”穆非安抬头,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 面对强势的修宁,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你是不是傻?”修宁嫌弃的看着他。 “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私令,一旦被发觉,你会死的很年轻你知道么?” “……” 修宁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继续道:“你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竟学偷东西。” 还,还挺会偷的。 虽然她和他同岁,但两世加起来,穆非安在她面前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穆非安两条好看的剑眉一挑,转过来面对面反驳修宁:“我是个孩子,可我不是傻子!” “看卜时仁张牙舞爪前,我当然要买个放大镜仔细观察再动手。” 修宁不解,听不懂他的天文语言:“放大镜是何物?” 穆非安一愣,叹口气道:“这不重要。” 唉,知识都学杂了呀。 星言悬在马车顶,忍不住又笑出声。 红樱耳尖听到星言的尖笑,顿时毛骨悚然。 这笑声之前在水漾轻寒就听到过,当时还以为听错了。 可现在…… 难不成撞鬼了? 俗话说的好,宁可闻鬼哭,不能听鬼笑。 红樱咽口水,要不回头请个法师来做场法事吧…… 修宁突然靠近穆非安,两指挑起他下颚,两人距离不足一尺:“看着我。” 穆非安瞪大水漾漾的桃花眼,乖巧道:“嗯,看着呢。” 修宁稍微偏头,找寻一个最佳角度,慢悠悠问道:“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帮我?” 穆非安万万没想到一向淡泊的修宁居然会问这么一个煽情的问题。 “我……” 他要怎么回答? 我是猴子派来的救兵? 搞笑的吧…… 修宁会把他踹出马车的。 正在思虑,修宁突然手指用力,逼迫他说:“回答我。” 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少年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 承担了最关键的一步,还做的天衣无缝。 她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男子,可只有穆非安是真的招人疼。 只要他说,她不介意身边多个会撒娇的……小朋友。 “唔,”穆非安挣扎一下,“轻,轻点。” 他被捏的痛死了,这女人手劲真大。 修宁眼神一松,放开了他。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又送钱又送温暖的,你有难我当然要帮你啊。”穆非安一脸天真无邪。 原来是这样。 修宁不动声色垂眸,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情理之中的答案,她竟有些失望。 穆非安深呼吸,忍住,再忍忍,时机不够成熟,现在不是缠上修宁最好的机会。 他得让修宁心甘情愿,主动带他走。 和她相处时五脏俱暖,就像有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软绵绵,麻酥酥的,还会让人心跳加速。 他也不知那是什么感觉。 穆非安垂下头去,有点烦躁。 而且这烦躁似乎还盖不住。 修宁侧脸看着他嘟着嘴,腮帮子还在一下一下鼓着气儿,一脸郁闷的小模样,不知怎的,火从心起。 而且愈演愈烈,口干舌燥。 她从没有过这种奇怪的心火,都是穆非安害的! 凌厉出手扭过他的头,鼻尖抵到一处,若有若无的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 “修,修宁,别这样。” 穆非安偏过头,娇弱的推了修宁一下。 修宁被推的火大,反手按住少年的双肩,将他抵在车厢上,整个人倾身过去, “我还给你一个。” 穆非安鼻孔冒着滚烫的热气,头顶和尾巴骨后痒痒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还,还什么?” 修宁慢慢靠近,当然是还他一个吻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修宁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是靠近少年俊美绝伦的脸颊后突然犯了难,他长的这么好看,亲哪里合适呢。 修宁扫了一圈少年无可挑剔的五官,最后还是盯住他红艳艳的唇瓣。 嗯,嘴唇最漂亮! 穆非安心如擂鼓,这可万万不行,他的尾巴已经弹出来了。 这要被她亲到,估计什么也藏不住了。 穆非安一手捂着头顶,另一只手不知该捂前面还是后面,折磨的他带着哭腔求饶: “修宁,放过我修宁……” 可他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在修宁眼里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狐媚勾引。 很好,他成功了。 “吁——” 马车停下,外面是红樱和门口侍卫交谈的声音。 到府门前了。 红樱掀起帘子:“殿下,已经到……” 看清里面快重叠的两个人,红樱镇静的赶紧把帘子又放下。 “没事,殿下睡着了。” “那要不要叫醒殿下?”车夫为难。 他还要卸车喂马啊。 车里的气氛被打破,修宁哪里还进行的下去,脸如黑炭的掀起帘子:“没事。” 说着,率先下了马车。 穆非安闷在车里扭捏不肯出来。 有点缓不过来。 刚才差一点点他就被修宁亲了。 “下来。”修宁语气不善。 红樱体贴道:“穆公子放心的下来吧,不会有人看到你的。” 穆非安努力拍没自己的尾巴,这才磨磨蹭蹭的下了车。 修宁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像是谁要吃了你似的。” 说完,负手转身进府。 大总管高去闲迎了出来,跟在修宁身后唠唠叨叨:“殿下今日一定累坏了,绿蕉已经吩咐人备好热水,晚膳也准备好了,殿下先用膳吧……” 修宁“嗯”了一声,故意不看身后委屈跟着的穆非安。 “纪斯简到了没?”修宁声音抬高。 “回殿下,他酉时就在府里等着了,只不过殿下不吩咐,他不敢露面。”高去闲道。 纪斯简? 他怎么也来了。 穆非安脸蛋一垮,拉的老长。 第43章 小作精上线 甩甩哒哒的跟着修宁进了膳厅。 “九殿下。” 纪斯简这才从房顶飞下来,帅气的单膝跪地。 “起来。” 穆非安仔细打量他,纪斯简一直以来都是白衣,月牙白、珠光白、米白、青白等等白色让他丧心病狂的穿了个遍。 今日为了配合他夜行侠的身份,难得的一身箭袖玄袍,墨发高束,俊美清雅又冷淡出尘。 烛光下还添了几分禁欲冷酷的味道。 穆非安又低头扯扯自己皱皱巴巴的衣服。 为了配合扫粪员的身份,他特意偷了身松松垮垮不合身的粗布灰衣,还在土堆里滚了几个滚。 虽然脸擦干净了,但衣服是脏的鞋也是破的,整个人看起来是破马张飞的。 落魄的简直不能再落魄。 就差手里拿个讨饭的破碗了。 站在纪斯简身边,穆非安第一次感觉有被冒犯到。 修宁却没心思看他们两个,饭菜上桌,饿了一整天了,现在就是来个天仙,也动摇不了她想化身饭桶的执着。 “都坐下用膳。”修宁摆摆手,顾不上规矩,坐下来就埋进了饭碗里。 穆非安抢先坐到修宁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还用余光瞟了纪斯简一眼。 纪斯简没坐,默默拿起筷子为修宁和穆非安布菜,自觉的服侍两人用膳。 穆非安脸色更黑了。 这是在修宁面前做给他看的? 好家伙,有被气到。 修宁狼吞虎咽吃个半饱,终于舍得抬头,道:“你不用伺候,坐下来一起吃吧。” 纪斯简这才挨着穆非安在次一等的座位落座,安静吃饭,心底略微疑惑。 侍奉九殿下是他分内之事,现如今穆公子在九殿下心里位置特殊,以后说不准就名正言顺了,他侍奉穆非安也是情理之中。 可…… 对他一向还算客气的穆非安今天怎么处处给他脸色瞧?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纪斯简一头雾水,到底没放在心上,默默吃饭。 穆非安见左边修宁不理他,右边纪某人也不理他,更加郁闷了。 而且纪斯简吃相文雅安静,一看就是极有教养的。 他早就查明了纪斯简的身世,孤身一人,从五岁跟在修宁身边,受她调教替她做事。 生死不离。 就连修宁上辈子被砍头时,纪斯简也是被砍之一。 想到这,穆非安吃到嘴里的饭突然就不香了。 甚至有点酸。 斜了纪斯简一眼,不行! 他弄的破破烂烂的,纪斯简怎么能这么好看? 公子无双,美玉无瑕。 穆非安瞳孔一收出手如电,趁他低头扒饭一巴掌拍向纪斯简的后脑。 “哐啷”一声,纪斯简整张脸直接扣到饭碗里。 修宁诧异抬头,刚好看到穆非安收手。 “穆非安!你干什么?”今天他怎么这么反常。 在马车上百般撩拨她,亲他他还不愿意。 折腾一天好容易吃个饭,他还闹脾气欺负起人来了。 纪斯简一脸饭粒子,形象全无,尴尬道:“没事,穆公子和我闹着玩的。” 默默叹气,估计是九殿下和穆公子闹别扭,在拿他出气。 这巴掌拍的穆非安心里顺畅不少,一口气吃光两大碗饭。 修宁才想起正经事,问纪斯简:“今日出了意外,那两个暗线收集的证据没用到,后续你都处理了?” 纪斯简严肃点头:“殿下放心,已处理妥当。 今天还真是险,不过我会将证据一字不落的送到刑部柳溶溶手上。” 修宁思虑一瞬,柳溶溶很会审时度势,那些证据又是直击户部尚书府,同为尚书,又涉及德康翁主,弄不好柳溶溶会篡改案件,到时候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不必,”修宁抬首:“你把东西和人都交给展翠,大理寺卿嫉恶如仇,她会公事公办的。” 纪斯简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又悔又羞的低头:“是我轻率,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修宁点点头,正要提点纪斯简几句时,穆非安突然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 “马屁精!” 修宁扭了扭脖子,这哭包今天是怎么回事,皮又紧了。 “你是不是欠打?” 穆非安不理会修宁,在纪斯简震惊的目光中盛满第三碗饭,又扒拉一堆菜到碗里,蹭的起身出门而去。 不乐意看,但饭还是要吃,出去和红樱绿蕉挤一桌,省的被气饱。 纪斯简望望蝉鸣静谧的外面,又回过头看看见底的饭盆,终究是对穆非安的饭量佩服的五体投地。 从小他受到的教育是饭吃七分饱,每道菜只能吃三口,汤不过两碗。 而穆非安…… 算了,九殿下都不说什么,他操什么心。 只是依然有点落寞,殿下待他还真是不同,处处纵容处处宠。 饭桌上这样没规矩说走就走,九殿下也由着他胡闹。 “吃好了么?”修宁问纪斯简。 “吃好了,多谢殿下。”他真心珍惜这顿饭。 这是长大后第一次和修宁一起吃晚饭。 “出去找找穆非安,等他吃完,你们就回去吧。” 修宁真的累,开始赶人。 她想念她柔软的雕花拔步床。 “是。”纪斯简乖乖退出去。 外面侍女开始收拾打扫,穆非安那边更是交谈甚欢,公主府里竟难得的热闹。 高去闲也吃完了,正一边剔牙一边出来消食。 抬首与纪斯简四目相对,二人停顿片刻,心照不宣的交换一个眼神。 纪斯简几不可见的点头后,与高去闲擦肩而过。 “穆公子,殿下让我带你回水漾轻寒。”纪斯简温和的叫着穆非安。 穆非安也不是难缠的人,更何况红樱绿蕉还在眼前。 遂起身道:“行,你先走,我跟殿下说几句话就来。” 说完直接出门找修宁。 纪斯简只能坐在原地等他。 绿蕉愣了一下,殿下用完膳是要沐浴的…… “那个,穆公子去侍浴了?”绿蕉嘴上没把门,傻愣愣道。 红樱瞄了纪斯简一眼,随后恨铁不成钢的拍了绿蕉一巴掌。 “你打我干嘛?饭都要被你打吐出来了。” “你吐一个试试!全让你再吃进去!” “红樱你真恶心!” 纪斯简眸光一震,随即暗淡下去。 殿下和穆公子之间……已经无所顾忌了吗。 穆非安一路问一路走,终于找到修宁的住处,房门半掩着,但他还是敲了下。 修宁以为是中途送热水的侍女,一边沐浴一边道:“进来吧。” 第44章 影帝演技高光时刻 灯烛摇曳,轻纱幔帐。 房里灯光昏黄,修宁不喜太过明亮的烛火,所以原本房里的烛台只点一半。 穆非安听到水声,一阵起疑,但还是脚步不停的往里面走。 修宁的寝殿很长,三间殿宇打通成一间,一层拱门一层纱,从正殿走过去要想见到床,需要走过八个拱门。 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反倒让穆非安好奇修宁在做什么。 可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直到他看到屏风后少女的裸背。 她正坐在浴桶里,墨发高高挽起,修长的脖颈流畅的线条。 没有任何脂粉装饰的面容,如流霞翩然。 穆非安脚底生钉,站在屏风外两米处一动不敢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有点觊觎修宁的美色,可又害羞不敢看。 哎呦喂,怎么办嘛! 修宁微微侧过身,带动蒸腾的热气,雪白的肌肤在热气的烘衬下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她的声音偏偏与又纯又欲的外表不同,清清冷冷的:“还愣在那做什么?加水。” 热与冷的交替彻底刺激到穆非安,他要是一点点反应也没有,那真是枉为男子,于是双耳冒烟,某处直接支棱起来。 穆非安绝望的抬头看向房梁上的雕花,该怎么办?她可千万别回头,不然他会横着出去的。 修宁感觉不对,难不成身后来的不是侍女? 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掺杂进空气中。 寒眸轻眯,哗啦一声,修宁突然从桶里起身,抓起衣服隔住两个人视线,直接钳住穆非安推向对面矮榻,跨在他身上。 “怎么是你?” 修宁看清鼻孔滴血淌成直线的穆非安。 穆非安一边抹鼻血,目光不知道该看哪里:“修宁啊,你先把衣服穿好嘛。” 修宁垂眸,衣服虽然湿了点,但也不是没穿。 起身拢了拢衣服,唇边一抹讥讽嘲笑:“别忘了你是男孩子,知不知羞?” 穆非安止住鼻血,盘腿坐到榻上,有点委屈。 他只是有个东西想送给修宁,星言刚刚做好,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拿过来了。 “这么晚过来做什么,不回水漾轻寒?” 见他不说话,修宁又轻声问了句。 穆非安撇撇嘴,过来干什么?还不是因为惦记着送你东西! “过来陪你睡!”穆非安自暴自弃的怼了一句。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是在她的地盘她的窝,这少女还是个顶风驴脾气,万一真的上怎么办? 想到这,穆非安往里缩了缩。 修宁本想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可见他口无遮拦又似乎很惧怕她的样子。 莫名的心口一刺,有点失望。 她有这么可怕么? 算了。 “有事没事,没事就回去。”修宁的声音不复柔和,又冷冰冰的。 穆非安掀起一只眼皮看看她,理直气壮道:“有!” “说。” 穆非安转过身去解开衣服,从松垮的上衣里拿出一个蚕丝包裹递到修宁面前。 “呐,给你的。” 什么东西? 修宁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解开了包裹。 烛光下,一条漆黑如墨,光滑似锦的墨狐围领出现在她眼前。 虽不算很精巧,可从长度宽窄来看,都是花了心思的。 冬日镶在披风上,一定保暖又美观。 可是…… “这皮子你是哪里来的?”修宁讶异。 墨狐皮又不是随处可得,穆非安一个柔弱的男子,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你就说你喜欢不喜欢?”穆非安忐忑的看着她。 修宁抿抿唇,算是承认喜欢。 可还是追问他:“到底哪里来的?” 穆非安不自在的挠挠头,慢吞吞道:“从一个走私商贩那里买来的,我猜你会喜欢,就,就买了。” 修宁一阵窒息,“花了多少钱?” “六万六千两。” “……”修宁气的直接将围领摔到穆非安脸上。 这个败家老爷们儿! 敢情她送他的银票他只买了这么一张皮子? “你别凶我啊,不喜欢还给我就是了,我缝了好久,不识好人心……” 穆非安眼眶泛红,抽抽搭搭。 修宁心软了。 原本他是要买房子置地的,可却把所有的钱花光只为买她一个开心。 怪不得会沦落到掩香阁那种烟花之地。 原来是没钱。 “送人的东西怎能收回。”修宁一把抢过围领,放在自己身边。 见修宁收了,穆非安挂着泪露出可爱的笑容。 房顶上十指包的像粽子一样的星言泪奔。 并且在心底把穆非安里里外外都问候了一遍。 是他绣的好不好! 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 穆非安要的又急,他没日没夜的赶了好久才做成功,导致他双手被针扎了无数次。 现在还被穆非安拿去装模作样的讨修宁开心。 真是太不要脸了! 星言第一百零八次叹息,绝望的盯着自己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右手,唉,在伤痊愈之前,怕是要和自己的五指女友分开了。 一些事最近都不能做,郁闷。 穆非安又和修宁赖皮哼唧了好一会,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公主府和纪斯简回去。 他走后,公主府又恢复平日里的清寂。 修宁坐在院子里深思,从认识穆非安开始回忆,却发现处处透着说不清的诡异。 他总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地点出现。 总能暴露出一些和他柔弱的外表不相匹配的能力。 就比如偷令牌,混进动物园,这么短的时间他是如何做到的? 而且其他人都查不到他的痕迹。 若不是能未卜先知,就只能怀疑他不是人了。 就连想容在水漾轻寒昏倒那次,竟也无迹可循。 “殿下,快三更天了,您还不安歇?” 绿蕉过来修宁的院子,准备伺候她安寝。 见到绿蕉,修宁心头一亮:“你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 “暗中去查穆非安。” 绿蕉讶异:“查穆公子?之前不是调查过吗。” “再查。” 修宁深邃坚定的眼神让绿蕉重视起来。 修宁做事通常一击而中,如果不是意外,她绝不会返工第二次。 而对于穆非安,殿下几次三番的调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我即刻去安排。” 修宁起身,穆非安,这个闯入她生命中的意外,真是让她手足无措。 他的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45章 让爹给你分析分析 皇城,未央宫 “给大殿下请安。” 想容一身蜜合色常服,身姿窈窕,容貌秀丽,正进未央宫的大门往里面走。 宫里的侍女太监见到她都是清一色的跪倒。 在未央宫里,除了珍妃,就是长公主殿下最为尊贵。 “父亲。” 想容对长榻上的珍妃行了一礼。 珍妃未入后宫前,是宋国公府的嫡子。 只因宋国公一族朝中无人,才会把儿子送进女帝的后宫,延续大族荣耀。 而珍妃也确实争气,进宫就得到女帝的宠爱,夜夜留宿,没过多久女帝的肚子就有动静了。 九个多月后生下钟离想容,是逐月国的第一个公主。 一举得女,女帝对珍妃更加喜爱,从选侍晋升为妃子,赐封号为“珍”,珍宝的珍。 从此后,宋国公府有了珍妃和想容两个靠山,维持住了百年荣耀,近几年也开始在朝政中活跃起来。 “叫你来,是有重要事跟你说。”珍妃坐起来,拉过想容。 想容明白珍妃想说什么:“可是为了熊猫案?” 珍妃凌厉的眉眼眺望出大殿:“不论结果如何,德康翁主一家都会恨上修宁。” 想容点点头,那是当然的。 “只不过修宁这个人,不可小觑。” 想容心中一凛,不自觉的就警惕起来,“是啊,胆大心细,竟然能把手伸到户部尚书府。” 珍妃瞧着想容目光中满满的戒备,又问:“那对于修宁,你有何打算?” 想容想也不想的回答:“自然是处处防备,伺机打压。” 珍妃撩了下衣袍,不满的摇头:“这不过是个下策。” 想容不解:“父亲何意?” “你打压修宁,固然是顺着陛下的心意,可你想过没有,你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修宁。” 想容经珍妃提点,开始往深层思考,眸光一闪心头雪亮:“嫡公主意晚!” 珍妃点头,看来他这个女儿还不算太笨:“对,意晚是嫡公主,虽然身体不好一直在外休养,但她是正君皇夫和陛下所生,出自正嫡,是真正意义上逐月的继承人。” 想容还没别过劲儿来,双眼不停地左右乱转:“可不打压修宁和意晚有什么关系?” 珍妃咳了一声,握拳至唇边,道:“你别忘了,陛下的姐姐,德康翁主的母亲大长公主可是一直奉旨照顾意晚,时至今日也有六七年了。” 想容猛的反应过来,浑身汗涔涔的,蹭的一下站起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 大长公主一直在意晚身边,当然和意晚的姑侄感情最深,也就是说,他日争储君之位,大长公主一脉肯定支持意晚多过于支持她。 别看她背后是宋国公府,又有长公主这个身份,在嫡公主意晚面前不过是虚架子而已,是要乖乖低头的。 毕竟嫡庶尊卑分明,嫡出一词,就足够让想容所有的努力一夜破碎。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想让我拉拢修宁?” 珍妃冷目灼灼,虽然上了年纪,可还是保持年轻时候的清俊。 此刻他坚定的告诉想容:“不错,熊猫一案,德康翁主一定会把此事原原本本的捎信给大长公主, 修宁本就被陛下厌恶,在京城哪有立足之地?如今又得罪大长公主一脉,日子更是如履薄冰,而你这时要拉她一把,她自然感激你这个长姐。” 想容蹙眉,犹豫。 之前她对修宁多番为难,更是在边境还有回程的路上几次刺杀,修宁不恨她就不错了,怎能拉拢? 见想容的脸色越来越严肃,珍妃安慰的按住想容的肩膀: “爹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世上从未有永远的敌人,只有趋之若鹜被利益驱使的朋友。” 更何况是在血迹斑斑的皇室。 想容被说动了。 修宁从小就渴望亲情,所以才一直忍气吞声,乖乖的任打任骂,苦差事危险的差事都是她冲到最前面。 只求能和亲人亲近。 若是自己这个姐姐能用亲情两个字把她捆到自己的阵营,那才是增加夺嫡的一大助力。 修宁有军功,有能力,有胆量,重亲情,若是能利用她…… 想容一阵激动。 “可是陛下向来厌恶修宁,我若与她亲近,岂不是招陛下不痛快?” 珍妃喉结滚动,竟然冷笑一声:“非也,陛下讨厌修宁是事出有因,与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无关,再说,陛下那边有我在,你怕什么?” 想容一阵迷茫,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女帝讨厌修宁不是因为她出身低贱吗? 妓子之女却流淌着一半皇室血脉,从小被丢弃在行宫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估计女帝也想不起来修宁的存在。 难道不是这样吗? “父亲,我不明白。” 珍妃目光变的深谙,从心底叹口气,道:“你只需要想想该怎么拉拢修宁,其他的事,不要问了。” “趁着意晚还未回京,该好好筹谋怎么铺平你的储君之路。”珍妃最后敲打想容。 ** 熊猫案的处决结果很快公布全城。 时仁郡主因年少无知误伤食铁兽,罚去南南北北陵园守墓一年。 户部尚书卜翔因吃食铁兽,喝血茶被革去官职,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修宁拿到消息的时候,只轻轻一笑。 “殿下还笑的出来。”绿蕉把茶杯往修宁手边一放,无奈道。 “我为何不笑?”被罚的又不是她。 虽然这惩罚还是太轻,可对于德康翁主一家来说,却是重创。 “殿下派纪公子搜集的人证物证进了大理寺就没出来过,如今的处罚又这么不痛不痒,殿下就不担心里面有其他的陷阱?” “放心吧。”修宁悠闲的喝了口茶。 纪斯简是派人把证据都交给了展翠,展翠查了个水落石出后激动的去刑部,和柳溶溶商量该向陛下禀报,严惩不贷。 但柳溶溶何等乖觉? 三言两语把展翠打发了,却扣下证据,这才有了现在的从轻处罚。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 要不然,卜时仁一家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修宁回神,见绿蕉仍然愁眉不展,安慰道:“既然公布全城,此事就已经结束了。” 绿蕉这才松口气。 “殿下!殿下,门外有人来送礼!” 红樱风风火火的进来。 送礼? 修宁往椅子背上一靠,挤出双下巴。 谁这么想不开会给她送礼? 第46章 孤星入世 送礼? 两世为人,除了穆非安那条围领,她这个被女帝厌弃的草根公主,可从未收过任何礼物。 在云中城这贵胄云集的地界,谁敢明目张胆的送她礼物? 修宁擦擦嘴,淡定的喝口茶:“送了什么?” 红樱哆嗦道:“两车金银珠宝。” “噗——” 修宁实在意外,茶水全喷到绿蕉的裙子上。 绿蕉想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她这条翠菱裙子新做的! “殿下……” 修宁一向冷漠的神情难得出现一丝裂痕:“放心,我赔给你。” “知道是谁送的吗?” 红樱挠挠头,就是在这件事上犯难。 “来送礼的看不出是哪个府上的,又不肯说,扔下两车东西就跑了,卑职派人去拦,那车夫说,说……” “说什么?” “车夫说,做好事,不需要留姓名。” “……” “……” 修宁满脸黑线,这是哪个杀千刀的。 把她当乞丐施舍吗! 搞不好还是见不得光的黑钱,故意送到她门口搞她的。 太过分了。 不能忍! “砰”的一声,修宁狠狠拍了下桌子。 红樱浑身一凛当即立正:“殿下放心,卑职这就去处理掉。” “回来!” 红樱回头:“殿下?” “告诉高去闲,小心点把东西抬进来,记得登记了收进仓库。”修宁一脸理所当然。 人家都敢送,她为何不敢接? 有钱不要,才是傻蛋。 说笑归说笑,幕后之人敢送到她门口,那就说明一定会有后续动作。 不忙,且让她观察观察再说。 “红樱,你和绿蕉去那堆东西里挑两件能看得上的拿来,我有用。” “是。” 最后红樱和绿蕉选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冰翡吊坠,夏天贴身戴着最能消暑解秽,冬日戴着亦可养血安神。 且从成色,光泽,效用来看都十分少见,确实是少之又少的上品。 而另一件东西则是脚链。 不过是寻常黄金和红宝石打造的,可偏偏做工很是别致。 用西域的手法将黄金仔细镂空,除了用宝石衔接外,镂空的中央竟有细细碎碎米珠大小的白珍珠。 戴在脚上稍微颤动一下就会发出微妙的响声,很有节奏。 修宁拎着那条脚链细细观赏,不知怎的,竟觉得戴在穆非安白净的脚踝上正合适。 脑海中还出现了一些他戴着脚链的不该出现的画面。 “殿下,殿下?” 绿蕉伸出手在修宁眼前晃了晃。 “嗯。”修宁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随后单手撑头,有些心烦。 她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总会去肖想那个干净纯洁的少年? “殿下找这两样东西出来做什么?”红樱问道。 修宁平息一下躁动的内心,清冷道:“送去水漾轻寒。” 红樱一愣,既然是送到水漾轻寒,肯定是送给两位公子的,可是…… “还请殿下吩咐,这东西该送给谁?” 修宁垂眸,纪斯简一直为她办事忠心耿耿,送个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遂道:“冰翡你亲自交到纪斯简手上,熊猫一案有功。” 红樱点头,又道:“那这脚链自然是穆公子的了。” 修宁哼了一声抬腿就走,不想再多看那链子一眼, “随便。” 想到穆非安就烦。 不去想了。 宁宁还有事情要做,谁要去想那个哭包。 修宁怀着高冷的心情,独自骑马离开了公主府。 她还记得那日在国寺里敬香时和方丈胤空的约定。 如今熊猫一案水落石出,她去国寺为枉死的熊猫上柱香,也是理所应当。 寺里一如既往的香火鼎盛,修宁一路双手合十,直到正殿前停下,未敢擅入。 “住持在吗?”修宁问道。 小和尚微微一笑指了条路。 修宁顺着他指的路寻找胤空。 老和尚一身常服,并未袈裟披身,也没有诵经,只是盘膝闭目,手里捻着佛珠。 室内燃着檀香,倒驱散了几分湿气。 胤空只觉一股阴风刮过,不需睁眼就知道是修宁到了。 “九殿下,贫僧等候多时了。” 修宁也不客气,直接往他对面一坐,略带疑惑的打量胤空:“方丈那日匆匆邀约,究竟所为何事。” 胤空放下佛珠,将两只手搭在膝上,慢慢睁开双目,虽然脸如枯槁,但眸中光亮神采奕奕,仔细看去,又探究不出那双眼里是什么。 深不可测。 “不是贫僧找殿下为何事,难道殿下自身就没有遇到怪事吗?” 修宁眸光像染了烛火一样跃动,心头一翻,胤空果真是看出了什么。 “遇到怪事太多,说出来别人也未必会信。” 修宁有些犹豫。 说自己重生了吗? 搞不好胤空会把她当成妖怪。 “不过是庄周梦蝶,不知真假罢了。” 她只能用这样的说辞来暗示自己的前世今生。 胤空深深的盯了修宁一会,突然道:“殿下不如在此让贫僧卜上一卦如何?” 修宁意外:“方丈还会算这个?” 胤空笑着点点头。 那也好。 修宁潇洒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又听从他的指挥,抽了根签子,虽然她也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似乎是梵文?还是波斯文。 胤空在推命,修宁百无聊赖的对着签头上的两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在纸上描描画画。 竟然也猜出这两个字了。 修宁黛眉颦蹙。 “好了。”胤空停笔。 修宁从未批过命,人似乎对这种东西有一种天生的好奇,尤其是等待结果时,更是又期待又忐忑。 少女修宁亦非例外。 只不过胤空神色不好,反倒让她不敢碰那张纸了。 “方丈,写的什么?” 胤空像入定一般看了修宁一会,只道:“殿下命途多舛。” 修宁塌塌肩,真烦。 她舛不舛的先不说,胤空要是再卖关子,她就快要哮喘了。 胤空慢慢将那张纸翻过来放到修宁面前: “孤星入世,六亲缘薄, 路远而艰,道阻且长, 一生寡亲寡情,求而不得。” 胤空说一句,修宁就看一句。 越往下看心就越凉。 可偏偏直觉告诉她,这死秃驴说的都是对的。 胤空见她沉默,也并不安慰,又拿过刚才修宁抽的签子,按在纸上解了出来。 下面则是一句诗: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哐啷一声,修宁抵不住内心的震撼,弄倒了旁边的签筒,哗啦啦撒在蒲团旁。 这句话,从前有人对她说过。 第47章 穆非安又是谁 不怪修宁失态,而是这句诗,上一世小时候有人对她说过。 那年三岁,她还没有名字,在行宫里只知道爬树掏鸟窝,进园子里摘花摘果子。 乳母嬷嬷都不太管她,以至于有一天修宁跑出行宫都没人发觉。 在行宫外排脏水的小河沟旁玩了半日,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疯疯癫癫的尼姑过来她身边,还把她抱起来逗了好一会。 尼姑问她的名字,修宁说没有名字。 尼姑摸摸她的头,叹气道:“倒是个可怜孩子。” “我送你个名字可好?” 修宁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大声道:“好!” 尼姑闭着眼睛嘟嘟囔囔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纵为阴魂修罗,亦求一世安宁。” “就,就叫你修宁罢,好不好?” 修宁懵懵懂懂的点头同意。 虽然隐约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听起来甚至还有一丝丝不舒服,但好歹也算有个名字了。 那尼姑把她放下后哼唱着走了,修宁很清晰的记得,尼姑嘴里的那句诗,和现在胤空解出来一字不差。 小时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慢慢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才明白那尼姑是在说自己命不好。 取这么个名字,也不过是美好的期盼,苦涩中寻求甜蜜罢了。 上辈子回宫后的种种努力,拼命站稳脚跟,就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这句判词,则成为她一生的桎梏,从生到死,她都牢牢记着,几成心魔。 本以为重活一世可以摆脱这样的命运,谁知兜兜转转,还是没能逃离。 求安宁吗? 可若是她这一生,注定不得安宁呢。 见修宁出神,魂魄似乎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胤空不紧不慢的扶好被修宁打翻的签筒,道:“其实一切都在殿下的一念之中,既然是庄周梦蝶,那为何不选择另一种人生?” 修宁回魂,只是仍然盯着那两句诗,声音冷如冰窟:“方丈此言何意。” 胤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有段俗话想送与殿下,殿下可愿听得一二?” 修宁被困在命数中不能自拔,道:“方丈有话不妨直说。” 既然都是这样的结果,那她还怕什么? 胤空认真道: “古来多被虚名误,宁负虚名身莫负。 劝君频入醉梦来,此是无愁无恨处。” 修宁第一次感觉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好像人生不由自己控制。 重生归来,所有发生的事情不都应该按着时间线发展吗。 为什么她的人生已经脱离掌控,仇人依旧潇洒,她在京城里活的依然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现在就连胤空也在劝她放手。 无愁无恨?怎么可能。 修宁扔掉手里的签子,慢悠悠起身,坚定了自己的心志。 “那我也送方丈一句话。” 胤空抬起苍老的面颊,“愿闻其详。” 修宁逆着光,此刻俯视着胤空颇有几分阴森狰狞之感,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的人生,我来做主。” 胤空平静厚重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只对修宁点点头。 修宁转身离去。 早知道他是来泼她冷水,她就不该来。 她偏不信,她的命就那么不好。 修宁走后,胤空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只是看到批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拿起来又重新看上一遍。 当局者迷,她还是看不透。 叹气摇头:“死棋,无解。” “方丈为何要叹气呢?” 穆非安从门外进来,一身逍遥自在,清澈纯然,仙姿绝色,带起一阵凉风打破室内低沉的氛围。 胤空双手一抖,缓缓转头,目光与穆非安相对的那一刻,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穆非安毫不在意胤空的失态,直接往刚才修宁坐过的地方随意一坐。 蒲团上还有她的余温。 唇角挂起若有若无的弧度,伸出右手刷刷刷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方丈不妨也给我算算,我是个什么命数。” 胤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调整过来,又恢复那幅无欲无求的死寂。 盯了穆非安一会,胤空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隐隐约约带了几分敬重, “公子是谁?” “我叫穆非安。” 胤空摇摇头,“可穆非安,又是谁?” 空气陷入一瞬间的沉静,随后爆发出少年的轻笑声。 是啊,凡间有一句话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修宁颠三倒四的调查他那么多次,可也只是纠结他穆非安的身份。 却从来没有想过,穆非安,到底是不是穆非安。 “我是来找方丈批命的,方丈怎么问起我是谁来了?您只要告诉我命数不就行了嘛。” 胤空十分诚实,一点也不怕摔了高僧的面子,老老实实回答道:“以贫僧的修为,不配给公子批命。” 穆非安也学着胤空的姿势盘膝坐好,“方丈太过自谦了,我只是想入乡随个俗而已。” “公子气质端然生华,虽处红尘之中却无半分浊气,洁净至纯,非凡辈中人。” 胤空虽然说的隐晦,但最后半句话,已经点明穆非安非同寻常的身份,只不过天机不好泄露,他也只能说到这了。 穆非安抱起双臂,满意的点点头,“都说方丈是高僧,果然不错。” “但公子如果长久的留恋在尘寰中,怕是……” “怕是什么?” 招致大祸。 只是这四个字胤空万万不敢说出来。 双手合十道:“天机不可泄露。” 穆非安勾起一侧唇角,自以为邪魅的笑,可酒窝却更加明显了, “今日久闻方丈大名才冒昧打扰,穆某告辞。”穆非安起身行礼。 胤空也赶紧站起来微微颔首:“贫僧荣幸之至。” 穆非安也离去后,室内又陷入沉静,除了檀香袅袅生烟,仿佛他二人从未来过。 胤空坐下来收拾东西,看到修宁的八字和穆非安的八字散乱的丢在桌上时,心中竟升起奇异之感。 随后鬼使神差的,将两张纸并到一起,慢慢推演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胤空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直到气血翻腾,血丝溢出唇角,胤空才停下。 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就连檀香也掩盖不住。 他未曾想过,这两个人的命数竟如此奇特的牵绊在一起。 不该来的人都来了逐月,国运将改,天下生变。 第48章 布局 “大人信一个凡人说的话?” 星言跟在穆非安身后,对胤空嗤之以鼻。 “他哪句说错了?”穆非安侧过脸,斜了星言一眼。 “……” “我只是觉得大人这样的身份,不该由一个凡人评头论足,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他能窥得几分天机?”星言不忿。 穆非安不想回头,他这个手下怕是无药可救的蠢。 都知道了凡人也只能看到一二分的天机,还和一个凡人这么计较,离他远点,他不认识星言。 “哎?大人你别飘这么快,你等等我啊。” 穆非安飘的更快了。 回到水漾轻寒的时候,纪斯简刚好在大厅迎出来。 “穆公子快来。” 一楼客人太多,纪斯简只能招呼穆非安进去,却不能点明因为什么事。 一楼那些疯狂的女人见到两个当家头牌同时出现,又是一阵狼哭鬼嚎。 他们两个要是陪夜,不知有多少天潢贵胄会留在水漾轻寒从此只愿醉生梦死。 纪斯简的清雅和冷淡,真想不出在床上脸色绯红的模样。 至于穆非安,他就是个勾人的妖精。 那腰肢儿软的,即便只是个背影,也足够让万千女人疯魔。 可惜,越是珍品,就越让人生出征服之心,别看他们不愿意,可未来总有一天,会有人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陪夜。 穆非安和纪斯简就这样顶着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匆匆上了楼。 门一关,隔绝了一楼的丝竹管弦,穆非安才做作的拍拍胸脯, “吓死非非了。” 纪斯简见他矫情的模样,眼角一抽。 随后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什么东西啊?”穆非安接过。 “九殿下送的。”纪斯简提到修宁,声线都不自知的上扬。 宝贝的捂住贴身的冰翡。 这样珍贵的东西殿下就这样送给了他,怎能让他不开心? 穆非安一上午都尾随修宁,自然知道盒子里是她送的脚链子,没什么惊喜,打开看过后还皱起眉头。 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修宁干嘛送他这个?? 那脚链看起来很一般,可闻起来就很耐人寻味了。 尤其他的鼻子还特别敏感。 这东西叫暖香,专暖男女之情。 呵,居心不良的女人。 别告诉非非她什么都不知道。 啪的一声扣起盒子,穆非安刺了纪斯简一句:“你这么喜欢修宁修宁知道吗?” 纪斯简一愣,随即双颊爆红。 “我,我没有!” “我对殿下是崇敬,仰慕,绝无半分不轨之心!” 生怕穆非安误会,纪斯简竟然竖起三指发起誓来。 穆非安憋不住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爱慕之情在你这里就变成了不轨之心?” 纪斯简听不下去了,蹭的一下转过去,竟变得根正苗红的严肃, “穆公子身为男孩子,怎么能把爱慕,喜欢这种话挂在嘴边?殿下听到会不高兴的。” 穆非安也是一愣,过一会才缓过神来。 女尊男卑的世界里,他说这种话的确是要被浸猪笼好几个来回。 “行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过,走了。”穆非安随意的挥挥袖子,推门而去。 刚碰到房门门就被从外面打开,阿秋一脸惊恐的扑进来。 “怎么了?” “不好了二位公子,是,是长公主的人上来了!” 穆非安脸色一沉,这个钟离想容又想干什么。 纪斯简道:“人在哪?” 说曹操曹操就到,想容身边的黄芩已经带着一队人风风火火的出现在门口。 高傲的面容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语气:“纪斯简,穆非安,跟我走吧。” 纪斯简扯出一点笑意:“这位姐姐,有什么事还请明言。” “明言?”黄芩不屑,“跟你们两个妓子有什么可说的,带走!” 黄芩委屈极了,她没得罪想容啊。 为什么派给她这种跑腿的差事,居然让她亲自来水漾轻寒带两个男子回去,她嫌丢人。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穆非安眸底黑沉沉的,一步横在门边,皮笑肉不笑:“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回去?” 这还有个骨头硬的? 黄芩扬起下巴:“大殿下的命令,你这种下九流听着就是了,至于为什么,不需要告诉你。” 穆非安盯着黄芩,瞳孔逐渐张开,吞噬着令人胆颤的寒芒。 黄芩控制不住一抖,随后怒火中烧,她居然会被一个妓子吓到?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纪斯简一急,穆非安是修宁的心尖宝,这要是被带走,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修宁? 还不如以死谢罪。 想到这纪斯简把穆非安拉到身后,“姐姐,他刚来不懂事,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见怪,要带就带走我好了。” 穆非安惊讶,纪斯简是不是傻? 他去了想容根本拿他没办法,可纪斯简要是落在想容手里那可未必了。 “要去也是我去,你凑什么热闹。”穆非安语气冷肃,室内温度似乎都降下来了。 从未有人见他冷过脸,原来一向阳光温和的男子,突然冷脸是这般可怕。 “你只管带我走,见了大殿下,我自有道理。” 穆非安靠近黄芩,压迫感层层递进,不像商量,更像是命令。 黄芩控制不住的腿肚子抽筋,他明明只是个卖艺的妓子,哪里来的压迫感? 不过她是想容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被穆非安压下去气势。 遂抬高声线道:“好,算你有骨气,我就带你去,见了大殿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带走!” “穆公子!” 纪斯简着急的叫了一声。 穆非安回眸一笑,眉梢眼角尽是潇洒不羁。 穆非安被强行带走后,纪斯简随后出了门,直奔九公主府而去。 出了这样的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穆非安被带走,他做不了主,无论怎样也要请示修宁。 而府里的修宁,手上正拿着一张烫金请帖观看。 “长公主殿下要为您办庆功宴?”红樱难以置信,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容和修宁这对姐妹之间生分的出了名,而想容居然会为修宁举办庆功宴? “庆什么功?又是哪里来的宴?”绿蕉一头雾水。 修宁将请帖往桌子上一扔:“当然是为了庆贺我攻下周国上雍城的宴会。” 红樱立刻反驳,表达这宴会的不合理性:“可殿下都回京两个多月了,现在还办什么庆功宴?” 修宁哂笑,不找个由头把她请过去,某些人怎么作妖呢? “殿下。”高去闲一身宽袍大袖,从花园角门进来,凑到修宁身边低声道, “纪斯简求见殿下。” (今天更两章) 第49章 口是心非的女人(加一) 他怎么来了。 如果没有修宁的召唤,纪斯简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九公主府找她。 更何况是这般匆忙主动。 修宁察觉事态不对,道:“让他进来。” 纪斯简丧着一张俊脸走到修宁面前,什么都没说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请殿下责罚。” 修宁隐隐的吸气,不论发生任何事,她都不能表现出半分慌乱。 “你先起来,出了何事?” 纪斯简冷淡的面庞上三分感动七分悲愤,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给修宁听。 待他说完后,高去闲红樱等人的脸色齐齐沉了下来。 想容一边向修宁发出邀请,一边去水漾轻寒抓人,难道只是巧合吗? 幸运的是,想容并不知道纪斯简是修宁的人。 修宁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此时在请帖上划出一道道印子。 穆非安,他竟然落入想容的手里。 而且还是他自愿的。 云中城里的这些女人,只要见过穆非安的,基本上都为他那副相貌所沉沦。 更何况想容对穆非安垂涎已久。 如今他一个人去,只怕…… 修宁牙根发酸,心底里那股诡异的戾气再度升起。 穆非安不过就是个身份成迷,行为古怪的少年,纵使长的比别人风流美貌,可在她这里,依然不应该例外。 不该为他动气。 修宁拼命告诫自己。 可越是这样克制,就越生气。 “呵。” 砰的一声,修宁一拳砸在桌子上,果盘茶盏哗啦啦掉落,砸碎一地。 可谁也不敢去捡。 确切的说,是谁也不敢动弹。 四个人交叉对视了一眼,沉默如鸡。 修宁生气了。 高去闲年龄大资历深,缓缓开口试探修宁的心意:“殿下若是担心,不如派人去将穆公子救出来。” “为何要救。”修宁阴沉沉的嗓音让在场之人控制不住腿软抽筋。 阴寒冷幽,还透着肆虐的杀气和戾气。 红樱抿抿唇,果然只有穆公子才能让修宁情绪发生变化。 “都下去,此事不需要你们管。”修宁起身回屋,留下石化在原地的四人。 “哗啦”一下,刚刚被修宁锤了一拳的松木桌子,四分五裂。 轰然变成碎片。 红樱、绿蕉、小纪:⊙_⊙ 高去闲胡子跳了跳,担忧的摇摇头,殿下这爆脾气,什么样的正君或夫郎才能受得了。 ** 夜凉如水 三更鼓点敲,城内静悄悄。 一道如穿云之箭的矫捷身影隐藏在夜幕中,在房顶上轻跃。 身姿轻盈,落足无声,内功了得,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哪怕武功高强之人经过,若不留意仔仔细细的查看,怕也发现不了这个“梁上君子”。 修宁就这样提着轻功,臭着一张脸在各个建筑物上纵跃,直奔云中城东南角而去。 她发誓她真的不想去救穆非安。 她只是想去想容府里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样。 嗯,就这样。 长公主府里守卫森严,只是长久留在京城里看家护院的府兵,平时装装样子还可, 但对修宁这种沙场尸山里活下来的人来说,就显得无用至极。 不过一群酒囊饭袋。 她都不需要隐藏气息,也无人会发现她。 修宁蹲在凉亭顶上,一脸严肃。 第一次在心里狠狠批评自己。 出门太匆忙,连功课都没做足。 想容府邸不小,穆非安被关在哪呢? 嘤,宁宁的智商居然下线了。 修宁正蹲在凉亭上认认真真的反省,亭下的青石板路上过来一队人。 前面的小太监提着灯笼,中间的端着些衣物,后面稍微落后的七八个人提着水桶,从凉亭这边匆匆而过。 “走快些,伺候那位公子沐浴后就送到殿下房里去。” “可不是,殿下都快等不及了。” “据说那穆小公子还哭了好一会呢……” 小太监们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 穆小公子,沐浴,送到想容房里去? 根本不需要人梳理思路,在这一刻她的逻辑瞬间清明。 如果现在有面镜子,她一定能看到自己一向淡泊的眸子里满满的寒光。 修宁不假思索的跟上队伍。 如她所料,那些人嘴里说的就是穆非安。 他坐在屏风后,任由一个个侍从进进出出,蹲在房顶的修宁从始至终都只能看到他的头顶的发揪。 “都出去。”穆非安道。 “公子,这不妥,奴才们要伺候公子沐浴。” “我说过,不需要。”穆非安抬起桃花眼,一向水漾漾的眸子里无半分感情。 尽是凉薄冰寒。 侍从们面面相觑,还是听话的退下。 修宁呼吸一滞。 在她面前的穆非安从来都是软糯糯萌哒哒的,偶尔还带了点公主病和骚气。 可没想过他私下里竟是这样让人望而生畏的冷淡性子。 穆非安何等敏锐,修宁稍微错乱的呼吸,已被他捕捉到。 更何况少女身上凉嗖嗖的甜气儿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他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穆非安故意脱下外袍,再慢吞吞的脱掉中衣,唇角划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修宁的脸色越来越冷。 他还真准备把自己洗白白后送给想容? 修宁足尖轻勾,倒挂着从后窗翻进了室内。 正对着穆非安落地。 少年最里层的衣服刚好脱了一半。 见修宁进来,穆非安停顿一秒,然后迅速裹好自己半遮半掩的上半身。 满目惊惶,自然而然的结巴:“你你你怎么来了?!” 修宁阴沉着脸,向来清冷的面容比紫茄子还要难看。 他平直清晰的锁骨还露在外面。 修宁二话不说两步上前,一把揪住穆非安散落的前襟。 “修宁,你干,干嘛?” 穆非安喉结滚动,竟莫名心跳加快。 他独有的气息通过鼻腔直往修宁心里钻。 来都来了,若是不搞清楚心中的疑惑,那她此行将毫无意义。 手比脑子快,修宁一把剥开穆非安的里衣。 少年白皙的胸膛展露于前。 左胸上那朵层次分明的梅花印还在,活灵活现,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修宁暗暗松口气。 穆非安难得的羞耻,赶紧捂回自己的衣服退开一步,耳朵发热。 无耻的女人,看了又不负责。 “大半夜的过来,就为了检查我的身体?”穆非安声音闷闷的。 很明显不乐意了。 修宁声线寒冰不减:“所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什么?” “迫不及待把自己送到想容床上去?” 穆非安顶着这朵梅花印出现在想容榻上的样子,修宁不敢想。 一想就极为恼怒。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你这样想我?”穆非安眼底划过一丝讶异,还有掩盖不住的受伤。 第50章 打脸来的太快(情人节后面加更哦) 穆非安委屈的眼神落在修宁眼里,他的情绪似乎顺着目光流淌进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令她心头猛然一刺。 修宁不自然的别过头,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非安见她这幅样子,确实有了两分闲气,公主病再一次发作。 “如果九殿下是来为我检查身体,你已经看过了,你走吧!” 穆非安往浴桶旁边一坐,嘴噘的老高。 故意不看修宁一眼,但余光控制不住的往她这里瞥。 他都生气了,这女人就如此无动于衷? 浴桶的热气蒸腾,模糊了修宁的视线,也恍惚了她的神智。 难得的慢半拍—— 他这是在闹脾气? 修宁黑着脸从床上扯过外袍甩给穆非安,直接将他从头盖住。 “干什么!”穆非安挣扎出来,红了脸。 “衣服穿好,跟我走。” 修宁避开视线,往窗外看了看。 他真的很容易脸红,特别激动的时候能从脸红到脖子根,甚至向身体蔓延。 不敢顺着往下看,修宁攥紧袖下的双拳,生怕自己对穆非安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逐月国男子地位低下,若是女子想对男子做什么,男子是不可以反抗的。 修宁深呼吸,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邪念而毁了穆非安的一生。 “我不穿!” 正当修宁在心底默默感慨她是个正人君子的时候,穆非安一把掀开外袍摔到地上。 不穿? 修宁伸出食指指着地上的衣服,咬着后槽牙盯着他:“你穿不穿?” “我就不穿!” 她想扒他衣服就扒,想让他穿就穿? 穆非安别别扭扭,还故意在衣服上踩了几脚。 幼稚。 修宁面无表情的缓慢点头,“行,你自己的衣服,你爱穿不穿。” “……” 穆非安红了眼睛委屈的不得了,他其实就是想让修宁哄哄他,可她偏偏冷着一张脸凶他! 下一瞬, 修宁从衣服上踩过去,主动抓起穆非安的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的刹那,两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滚烫的感觉通过手掌心传遍全身。 这是修宁第一次正式明确的拉起他的手。 修宁也是一愣,她怎么就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 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 “跟我走。” 穆非安一愣:“走?” “嗯。”修宁忍着他的小脾气,没放开他。 穆非安眸底燃起晶晶亮亮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可在烛光下他眼睛就是特别的亮。 “你要带我去哪?” 是不是要带他回府? 是不是! 他终于熬出头了哈哈哈。 穆非安心头狂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修宁终于准备带他回去了! 去哪? 修宁挑起细长的黛眉,认真思考。 水漾轻寒肯定回不去了,想容发现穆非安逃跑一定会去追的。 那…… “京郊有处别庄,虽然小了些,但还算安逸干净,你先去那里住,然后再做打算。” 穆非安眼底的亮光逐渐崩裂,脱口而出道:“你不带我回府?” 修宁不解的看向他:“我为什么要带你回府?” “……”穆非安一阵窒息之感从胸口直冲头顶。 这一刻,他只想回家。 不干了,什么垃圾任务。 忍了又忍,穆非安还是对修宁的决定提出抗议: “我就不明白了,你府里的男人那么多,还都围着你,多我一个怎么了?” 修宁眯眼,穆非安,他终于肯说实话了? “所以你是为了住进我府里才故意接近我对么?” 穆非安脑袋嗡了一下,真是气昏头,差点说漏嘴。 “我,我就是看你府里那么多漂亮男子,他们都可以陪在你身边,为什么我不可以?”穆非安无理取闹,蹬直了双腿。 听到这话,修宁心中莫名熨帖一下。 嗯,这话她爱听。 “你与他们不同。” “哪里不同?” 修宁瞥了他两眼,目光中竟然透露出同情。 穆非安:??? 修宁嘴角动了动,最终却只说了句:“你不明白。” 穆非安哼了一声,又将小脑袋瓜扭到一旁。 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不想带他回去。 “行了,先跟我走。” 修宁又拉了拉他。 穆非安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计上心头。 极慢地抽回手,“我不走。” “你不走?”修宁意外,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腾腾而起。 不跟她走,难道还想和想容睡吗! 穆非安一声轻轻的叹息,主动勾起修宁的小手指,鼓起腮帮子上的奶膘,桃花眼湿漉漉的看着她, “小宁宁~” 修宁浑身一凛僵在原地,血液从头到脚停滞一瞬后,开始迅速奔腾。 她哪有被人叫过这么肉麻的称呼,修宁觉得耳朵都要烫掉了。 “你叫我什么?!” 穆非安被她一凶,嘴瘪了瘪,眼角似乎也耷拉下来,声音更软了, “你别凶我嘛。” “……”修宁被麻的牙关颤抖,嘴皮子哆嗦。 “我若跟你走,想容一定会查水漾轻寒,万一啊,万一牵扯出你,那就不好了。” 听着穆非安的解释,修宁心头一软,放松了些,“说下去。” “我不能这样跟你走,不能把你和九公主府搭进来。”穆非安一脸的舍生取义,表现出满心满肺为修宁着想的样子。 修宁最后的一点怒气值彻底熄火。 搞了半天,他都是为了她。 修宁反手拉住他:“你跟我走,不会被发现的。” 忍住,穆非安深吸一口气,一定要忍住。 修宁还没想把他带回府里,放到身边。 现在跟她走,时机还不够成熟。 “不,我就是待在这想容也拿我没办法的,你放心,我不会被她睡的!”穆非安信誓旦旦的保证。 可说完后两个人就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穆非安眨眨眼,他跟修宁保证这个做什么? 修宁也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也不行……” “你放心,在她眼里当家头牌都是有傲气的,我不去她那里,她一个公主,难道会来我这里不成?” 穆非安趁机摸起修宁的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又凉又嫩又滑,真想一直握着。 修宁蹙眉,虽然剑走偏锋,但他说的也有点道理。 咚咚两下,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想容低声呼唤, “穆公子,睡了么?” “……” “……” 第51章 多一点套路(情人节加更) 修宁和穆非安都没想到,想容居然真的会纡尊降贵,深更半夜来敲穆非安的门。 “嘘……”穆非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睡了吗?我进来了哦~” 门外想容按捺不住声音里的激动,马上就能吃到穆非安这颗仙桃了,她能不激动吗。 他不肯乖乖去她房间,她又馋的要命,只能主动过来了。 “走!”修宁忍无可忍,抓起穆非安的后脖领欲跳窗而逃。 穆非安眸光一暗,反手握住修宁的手腕,长袖一挥,卧室灯火俱灭。 修宁惊讶,穆非安何时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两人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最终被脚下纠缠的外袍绊倒,双双倒到床上去。 修宁扑倒穆非安,黑暗里看不清少年俊秀的面庞,只感受到他灼热的温度。 已经来不及了,修宁随机应变,一把扯过被子,将两人蒙了起来。 “吱嘎——” 门开了。 想容只穿着珠光锦对襟中衣,墨发半扎,脚步尽量平缓,但又略显急促的往床榻这边走来。 “别过来!”穆非安厉声道。 想容吓一跳,停下脚步。 “我都看到你熄灯了,明明还没睡,怎么,澡洗好了没?” 想容知道这样问很直白,她也想摆摆公主的架子,可绝色在眼前,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真的忍不住啊。 “殿下,夜深了,您来这里怕是不合适吧。”穆非安按住怀里的修宁,拒绝想容。 修宁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呼吸声,一向冷冰冰散发凉气的体质竟然发生细微的变化。 想容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你还不明白么?” “大殿下,我们这样于理不合,难道大殿下不想两情相悦吗?”穆非安说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因为他现在也没办法冷静。 修宁的纤腰不盈一握,他整个人美滋滋的快飘起来了。 想容嗤之以鼻,“两情相悦?” 穆非安不过就是个妓子,想睡就睡了,还要什么两情相悦,装清高。 穆非安视力与凡人不同,即便是黑夜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他盯紧修宁近在眼前的俏脸,呼吸深重,话却是对想容说:“是啊殿下,要想欢好当然要两情相悦,我们不急,慢慢来……” 说着,穆非安收紧双臂,将修宁抱的更牢些。 修宁觉得怪怪的。 可她偏偏不敢动,甚至呼吸都尽量放缓。 明明是想容劫人,怎么她倒成了做贼的那一个!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想容耐心逐渐消失。 “少跟我扯那些酸文假醋,我告诉你,我想要的男人就必须得到,府里哪个小厮侍卫敢不从我?” “真是给你脸了。”想容对穆非安下最后通牒。 修宁心底一沉,对想容更恨了几分。 她从前世就知道想容好色,府里但凡平头正脸的男子没一个逃出她手掌心。 修宁十分厌恶这种行为。 所以她从开府就立下规矩,只要正式进九公主府侍奉的男子,除侍卫外,必须是净过身的太监。 这硬性规定一出,府里再无男子。 从此修宁的绝情在帝都出了名。 是贵族圈子里一朵清冷的奇葩。 她思虑不过一瞬,想容已经脱了中衣往床榻走来。 修宁全身紧绷,随时准备跳起来打晕想容。 穆非安这个死男人,都说跟她走他偏不走,闹到眼前这没法收拾的地步! 想容见穆非安不吱声,以为他被震慑住,顺从了。 兴奋的摩挲双手,什么了不得的名伶清倌,都是惯的。 穆非安也没想到,作为一个公主,钟离想容竟然这么掉价且没涵养,竟然心急到不能包容一个晚上。 而且他感受到修宁的紧张和杀气。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大殿下。”穆非安突然出声。 想容以为他要施媚,放慢脚步过来,“美人,你要说什么?” 穆非安冷肃非常,看向想容冒绿光的双眼竟觉得无比恶心, 可偏偏说出的话十分和软,“大殿下,你这府里不干净。” 想容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的一怔,不干净? 什么意思? “你看,地上有只手。”穆非安眨了下眼睛,盯住想容的脚踝,语气阴森。 想容脑后发麻,下意识的低头。 一股森寒的阴气从脚底蔓延上来。 随后一只包扎的像粽子一样的手从地底下无声冒出,钳住她的脚腕。 缓缓向上爬。 恨不得沿着想容的腿从下面爬上来。 想容瞳孔瞬间放大,头皮都炸了。 “啊——!!” 想容放声尖叫,拼命挣扎,连滚带爬的奔出了穆非安的房间。 想容离去后,穆非安瞳孔中的一点点红光才消失无踪。 可下一瞬,就被修宁掐住了脖子。 “穆非安,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可没忘,人生第一次被吓到半死,就是因为在回京途中驿站之时,地底下的那只手。 穆非安也不挣脱,反而很享受修宁和他的亲密接触,“不过一点点障眼法而已,鬼医师父教我的,很特别吗?” 修宁五指更用力些,“那在驿站那次,是不是你做的。” 现在逃避是不可能的,反倒是承认,才更不会引起怀疑。 遂道:“是我啊。” 穆非安笑吟吟的,“我只是想跟小宁宁开个玩笑嘛,都是障眼法,通过空气传播的。” 前半句真,后半句假,穆非安半真半假的撒谎,一点也不脸红。 修宁缓缓松开手,虽然感觉他在扯淡,但至少,他在想容府里可以护自己周全。 “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修宁自以为严厉的警告。 穆非安桃花眼笑的弯弯的,乖乖点头:“我知道啦。” “还有,别叫我小宁宁!” 这么萌哒哒的称呼,怎么适合她这个猛女。 猛女不能用可爱的称呼。 嗯,没错,宁宁是猛女,而且这称呼只能自己心里用! 修宁不甘的在内心抗争。 “好。”穆非安笑起来,酒窝深深。 适应了黑暗的光线,修宁恍惚看清了他的酒窝。 手痒,很久之前就想戳了。 不戳白不戳。 修宁迅速抬手,轻轻的戳了下穆非安的酒窝。 少年的脸蛋像水豆腐似的,滑嫩嫩软绵绵,手感棒极了。 修宁两个月来的夙愿达成,又揉了把穆非安头顶的软发,这才下床从窗户翻出去。 穆非安捂着脸失神的盯着窗口,明明那样冰凉的手,戳到脸上居然会这么烫。 奇怪。 第5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容要为修宁补办庆功宴的事儿,除了邀请宗亲贵族,更邀请了文臣武将。 几乎半个云中城的人都知道此事。 众人惊讶之余不免觉得奇葩。 庆功宴也有补办的? 而且相隔两三个月之久。 可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东道主是长公主殿下。 她们只需要备上贺礼,拿上请帖,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去参加宴会就行了。 修宁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可红樱把她打扮完后,修宁的额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镜中美人仙姿白雪,如同盛放在昆仑之巅最难得的甘青雪莲,当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颜色。 只是…… “红樱,我是去参加宴会,又不是去娶夫郎,为何要穿红色?”修宁扯扯身上刺目的红衣。 忍不了,修宁开始脱外袍。 这颜色穿出去,真的就差戴朵大红花,配个迎亲队了。 “别脱呀殿下!”红樱一把拦住修宁,“这不是大红,这是玫红,玫红!” 修宁从来不会在衣料颜色上费心思,玫红怎么了,玫红也是红! 这衣服颜色配上她那张长年没表情的脸以及孤寡的目光,简直不要太违和。 “我不穿,要穿你来穿。”修宁坚决抵制穿这么身衣服出门。 “……” 拗不过她,最终选了套鸭蛋青裙装,头顶挽了个正髻,南阳玉为冠,披下的青丝以同套玉扣束于脑后,长簪定发。 临出门前在红樱和绿蕉百般央告下,修宁才在上了些眼妆和唇妆,这才有些人样。 不然的话走到街上苍白的像个鬼。 修宁不耐烦这样的宴会,只携了绿蕉出门。 走到想容府门前的时候,情况却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除了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外,她还听到一些其他的声音。 比如想容这几日身体不太好。 似乎是生病了。 又有人说怪力乱神,府里最近不太平,总闹鬼。 而且最让想容头疼的是,前几天劫回来的穆哥儿,也不知怎的,竟能让一向好色的想容退避三尺。 “九殿下,可把您盼来了。” 出来迎接修宁的是想容府里的总管大太监金元宝。 一脸肥肉晃晃荡荡,再搭上他这喜庆讨好的笑容,虽然油腻了点,但看起来却十分可亲。 修宁略略点头,跟金元宝进府。 按下心里的疑惑。 搞什么…… 想容一向与她不和,破天荒办庆功宴已经让修宁十分警惕了,现在府里的人居然还对她这般热络? 金元宝小心翼翼的把修宁单独领进后院,“大殿下一直盼着九殿下过来,这几天大殿下病的有些恍惚,您去看看吧。” 想容真的病了? 不会是那天晚上吓的吧…… 既来之则安之,修宁负手跟着金元宝往内院走:“带我去看看大殿下。” 想容吓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穆非安后续又干了些什么。 想容的房间自然是十分华贵的,只是从进门到内殿皆是琳琅满目的珠宝玉石,雕梁画栋。 修宁一阵头晕。 层层叠叠的床帐内,想容梳洗妥当,准备参加宴会。 “大殿下,九殿下到了。”金元宝通传道。 听到修宁到了,想容一个激灵,急急忙忙穿了鞋冲出内殿,张开双臂向修宁扑过来。 修宁和绿蕉怔愣住。 想容要干嘛?抱她? 在她扑过来的那一瞬,修宁并没想接住她,而是轻飘飘往绿蕉那边让了一步,想容直接扑空,差点摔倒。 “大殿下!”金元宝一惊,赶紧扶住想容。 “长姐这是干什么。”修宁冷漠脸。 想容差点摔倒也不生气,又一把拽住修宁的手臂,整个人贴了过来, “九妹妹,你可来了!” 修宁:不是你让我来参加宴会的么… 但修宁还是没有推开她,“怎么了。” 想容喝退金元宝和绿蕉,随后鬼鬼祟祟的四处看了看,低声道: “九妹妹,你久经沙场,煞气重阳气也重,今日就在姐姐这里多走走,给府里添点阳气儿,你住在我这也行啊。” 看样子她真的被吓的不轻。 也对,当日地下那只手攀上修宁脚踝时,连她都吓的半死,更何况是常年养尊处优的想容。 没吓死已经是她命大。 不过修宁还是特意问:“长姐为什么这么说?” 想容一阵纠结,对于修宁这种杀人如麻的人来说,恐怕她根本不会信怪力乱神之语。 “这个你就别问了,就当在我府里四处看看,喜欢什么你拿什么!”想容大方挥手。 对她这么好?修宁挑眉。 深知想容被穆非安吓的够呛的修宁可没准备跟想容客气。 刚好她缺钱。 “长姐要是这么说,那我不客气了。” 想容一愣,随即不在意的挥手:“拿去拿去都拿去,对了,上次送你的东西你可有喜欢的?” 修宁怔住,上次? “那两大车金银珠宝是长姐送的?” 想容放开修宁,竟装出腼腆的样子:“是我送的,怕你不收才没留名。” 修宁瞬间警惕,想容又送东西又办宴会,还表现的这么热络,仿佛她们姐妹之间从来都是毫无嫌隙。 事出反常必有妖。 修宁不动声色的回应:“原来是长姐送的,我已经收了。” 见修宁不抗拒,想容精光乱窜的秀目这才归于平静,随后换上叹息的样子, “喜欢就好,以前我们姐妹就是太过生疏,才会受奸人挑拨越走越远, 姐姐今日叫你来,就是想和你好好亲近亲近,一叙姐妹之情,以后可别分了彼此才好。” 想容亲亲热热,生怕感动不了修宁。 修宁一阵阵难受。 如果想容从一开始就接受她该多好。 如果她没被丢弃在行宫散养该多好。 如果想容没有置她于死地该多好…… 肩上的伤疤还在,前世的惨死和猩红的血液犹在眼前。 她可以放下一切,接纳想容的示好么。 就算她接受了,可想容的真心又有几分? 只怕是利用居多吧。 修宁心思澄明,一切都看的太明白。 不过她不在乎,既然想容想演,那她陪着演下去就是了。 “你我姐妹之间,本该如此。”修宁扯出一丝笑。 虽然面色冷,可在想容看来,这已经是修宁给出的让步了。 父亲说的果然没错,只要她肯放下长公主的架子对修宁打亲情牌。 她绝对抗拒不了。 想容再一次亲热的拉起修宁的手,“好妹妹,从前姐姐有诸多不是,你可千万要原谅我。” “今天的宴会我备了好多有意思的玩意儿,还有个妙人,你见了一定喜欢。” 想容拉着修宁往外走。 妙人? 有多妙? 修宁顺从的跟着想容,姐妹俩一起出了门。 第53章 非非开大招了 修宁甫一进宴会厅,就差点被熏晕过去。 一屋子女人,各种各样的香味。 味道太浓太杂,即便是最上等的香粉,也会让人产生想去厕所的冲动。 粗粗扫了一遍,几乎都是朝中重臣,而且一半都是暗地里支持想容的人。 修宁默默整理好神色,看来想容是铁了心要把她往泥坑里拉。 爬都爬不上去的那种。 一旦搅进夺嫡的污水中,就再也摘不出来。 这样想着,想容已经拉了修宁坐上高台的正座。 “今日请诸位大人前来,是为九殿下庆功,虽然迟了些,但礼数也是不能缺的。”想容难得正经脸,将修宁护到身边。 长公主发话,谁敢不给面子? 嫡公主出生之前,想容可是逐月国仅次于女帝的尊贵。 众人遂道:“恭请长公主,九公主上座!” 修宁不愿处在风口浪尖中心被人评头论足,和想容推搡谦让,还是让想容坐正中间,修宁坐在右方。 修宁眼尖的发现,右下方的宾客席中小小的一撮,都是各公侯府里待嫁的公子。 齐深自然也在其中。 正在目光热切的看着想容。 见修宁扭头看过来,齐深立刻露出一个官方温柔的微笑。 修宁也扯扯嘴角,比哭还难看。 开宴后,觥筹交错,离席的离席,聊天的聊天,大多都是朝中同僚,反倒没这么拘束。 不断有人向想容和修宁敬酒,修宁一杯接一杯的喝。 她已经和想容坐到一起了,无论她是不是想容阵营的人,反正在这些大臣眼里,从此她与长公主都切割不开。 还真是好手段。 不过她不在乎。 修宁仰头灌下一杯陈酿。 烈酒穿喉而过,火辣辣的,冷冰冰的心似乎又有了温度。 来者不拒的喝了一杯又一杯,渐渐修宁有些晕。 也不知是不是醉了,总觉得右下方男宾席中有人在偷瞄她。 修宁猛的看过去。 嗯,不是偷瞄,那人看她简直就是充满热情。 很张扬的一张脸,生的很好,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那种。 是顺安王府的元昼。 不熟,修宁面无表情的又扭回头。 男子热情的目光明显地失望。 修宁殿下啊,果真不记得他了。 “元公子,我敬你一杯。”齐深提起酒杯,讨好的向元昼敬酒。 元昼的家族可不是寻常人能比。 两百年前元氏是皇族,后来归降于逐月国,为显皇恩浩荡,逐月国历代女帝破格封元氏一族为顺安亲王。 有封号,有封地,时至今日已延绵过百年。 且元氏是逐月里唯一的男子异姓王族。 在朝中地位高贵显赫,元氏公子们有自由选择嫁给哪位妻主的权利,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也正因为元氏特殊的地位,在朝中一向是特立独行的存在。 想容原本只是出于礼节把请帖送到顺安王府去,却没想到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公子元昼,真的来了。 这不,男宾席这里所有人都极力讨好元昼,他的身份,普通贵族不可攀。 元昼听到齐深叫他,立刻回眸,客气的回敬齐深一杯。 掩面饮酒,元昼目光晦暗,听闻修宁殿下最喜欢齐深了。 放下酒杯,元昼不动声色的又打量齐深几番,虽然清秀干净,纤细可爱,但也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世家公子。 放到人堆里立刻淹没的那种。 元昼诡异的妒火在心底裂开一个缝隙,齐深哪里配得到修宁殿下的青睐了? 而自己,却都不被修宁记得。 台上的修宁哪里管得了什么齐深元昼,她现在整个人晕的快飞了。 酒喝的太急太快,后劲又大,醉意挡不住。 心怦怦直跳,头昏的厉害。 “九妹妹还好么?”想容象征性的推推修宁。 修宁摇头:“没事。” 想容撩了撩耳边的鬓发,清清嗓子道:“诸位大人,枯坐无趣,不如请上来歌舞如何?” 众人兴致平平,歌舞而已,谁没看过似的。 不过为了附和想容,众人还是表现出热情。 想容神秘一笑:“本公主有幸,前些天请来了水漾轻寒的台柱穆公子,这几日一直在我府里练曲,今日请他助兴如何?” 修宁原本扶额支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听到穆非安,刷的睁开眼睛。 头不晕了酒也醒了,就连心脏好像都不跳了。 修宁十分冷静,想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下方众女人听到穆非安竟然下场表演,兴奋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那个人间尤物,可比什么歌舞金贵的多。 穆非安就在千呼万唤之中,被众歌舞伎簇拥出来。 青丝高高束起,红绸簪发,愈发显出朗星明月的俊脸。 一眼便令人沉醉,不能自拔。 可更令人疯狂的是他的衣着。 众歌舞伎皆为男子,衣服都穿的很少。 穆非安大概也许可能是为了配合众人,穿的亦不多。 只穿着贴身的小衣,露出劲瘦的腰肢儿,下穿云霞锦长裤,烛光下格外通透,雪白纤细的脚踝亦在外面。 绑了串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银铃,随着他的步伐走出清脆的响声。 外面穿了外袍,可也只是一层浅纱衣。 如果仔细看,还能留意到他胸前若隐若现的梅花印。 少年抬眸,刚好与台上的修宁对视。 一笑摄魂夺魄,万物再无颜色。 室内女人们几近疯魔。 修宁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热闹的室内,仿佛只看得到地中央笑的冰雪消融的穆非安。 最娇艳的玫瑰正在盛放。 这死男人……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穿成这样来到一群禽兽面前! “啪”的一声轻响,修宁袖下的象牙筷子,断了。 想容眼底一片了然,之前她就见到过修宁把穆非安从掩香阁劫到水漾轻寒,如今再见到他,能忍得住才怪。 “穆公子今天要表演什么?” “穆哥儿居然离开水漾轻寒表演了?” “都等不及了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还夹杂着一阵阵狼嚎,修宁蹙眉,是她听错了? 好像有人咕噜噜咽口水。 穆非安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修宁,被众人催促,他也只是轻声细语,眸子里还带着一丝勉强和不甘。 像是谁逼着他来这里似的。 楚楚可怜的模样引的众女人浮想联翩。 这个少年的眼里充满了故事和魅力,让人忍不住无限怜惜。 而且,他看起来真的很好……睡。 穆非安上前几步,故意侧过身子,露出来的细腰以及肌肉线条更好的展现在修宁眼前。 抬起手臂摆好姿势,泪光点点娇娇柔柔,偏偏声线该死的低磁:“给大家带来新编舞蹈。” 他一扭,脚踝的银铃清脆的响起来,甚是动听。 修宁默默抓住了桌子腿。 掰断筷子算什么?她现在想掀桌子。 第54章 成败在此一举了 想容听到旁边从修宁桌子上传来杯盘碗盏相互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 不由得好奇的扭过头。 修宁周身散发着寒气,死死盯住台下翩翩起舞的穆非安。 桌面上虽然没有异常,可想容细心的发现修宁握住的那条桌子腿已经出现了裂痕。 再被她捏下去,估计用不了两口茶的时间,她这可怜的小桌子就要进柴房了。 “来人。”想容呼唤黄芩。 黄芩上前一步弯腰:“殿下有何吩咐?” 想容亲热的握住修宁那条发力的手臂,道:“九殿下的桌子太矮了,她坐的不舒服,去再换一张。” 修宁眼角瞥过,不动声色的放开奄奄一息的桌子腿。 “没事,长姐不必费心。” 想容回给修宁一个温柔的笑,松口气,同时也暗暗得意起来。 果然她这步棋走的不错,扮演温柔姐姐,再利用穆非安拉进和修宁的关系,那后续之事,就容易多了。 修宁还是盯着下方魅力四射的穆非安。 烛火明亮,少年通透的长裤随着他的动作或卷或垂,修长笔直的长腿没有一丝丝赘肉,里面的风景也是若隐若现。 形成一种令女人疯狂的绝对领域,引人无限深思遐想。 一曲舞毕,少年微微喘息。 “穆公子上前来。”想容笑着招招手,只是秀丽的眸底是掩藏不住的一分惧怕。 这个少年邪性的很,他来到府里后怪事不断,偏偏她想把他赶回去,这穆非安还赖着不走了。 现在正好,借着庆功宴把他送到修宁身边,既做了人情也解决了麻烦。 一箭好多雕。 “大殿下。” 穆非安略垂首致礼,再抬眸时,目光直接撞进了修宁的幽深古潭中。 “怎么,穆公子莫不是喜欢我这九妹妹?”想容半开玩笑的试探。 “奴不敢。”穆非安非常乖巧的遵守自己妓子的身份。 修宁倒吸一口凉气,眉毛一挑咬牙切齿的扔出一个字,“……奴?” 他在人前怎么就这么乖。 在她面前就皮的要死,从来没见他对她卑躬屈膝过。 所以现在是要唱哪出? 穆非安盯着修宁,趁众人不注意,桃花眼快速一眨,向修宁抛了个媚眼。 那浪荡的小眼神看的修宁胸口一滞头顶生烟,脑袋嗡嗡直响。 这一刻修宁觉得做个禽兽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在她看来穆非安是在百般求推倒。 “穆公子是跟了长公主殿下吗?”下面有人起哄。 修宁眉尖微蹙,冷冷抬眸,哦,起哄的人是礼部的三品侍郎。 穆非安转过身面向众人,慌乱的摇摇头,嗫喏着,“奴,奴不敢。” 少年的柔弱和顺从总能激起女人们的征服和保护欲,更何况是眼前千娇百媚的穆非安。 “不如你来我府上如何?” “或者你开个价,跟我走。” “长公主殿下说句话啊!” 在这些人看来,穆非安虽然是块唾手可得的肥肉,但也不过是任人玩弄的妓子而已。 身份低贱,要了也就要了。 这是权贵之中流行的一种游戏,也是人与人之间拉近感情关系,人际交往的默契,宴会之上看上了哪个歌舞伎,可以向主人开口索要。 一般这种情况东道主都不会拒绝,毕竟只是个男宠,玩意儿。 修宁袖下的指骨攥的泛白,显然,身处权贵之间的她也深谙这种不堪的规则。 只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少年,是一直对她撒娇赖皮的穆非安。 血液里像是夹杂了细针,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 想容暗暗留意着修宁的态度,只是微笑着没说话。 众人一看,长公主这是默认了。 礼部侍郎遂急不可耐道:“快快快,穆哥儿过来!” “快下来啊!” 穆非安被其他歌舞伎推推搡搡的进了人群。 座位上的女人们早就瓜分了刚才跳舞的一众男子,左拥右抱耳鬓厮磨。 室内的气氛开始转变,嬉笑打闹,酒渍翻裙。 穆非安表现的十分无奈被拉扯过去,俊脸上皆是苦涩的笑意。 回眸最后看了修宁一眼,眷恋的目光里满是身不由己和深深的遗憾。 一眼后,穆非安再不回头,像是与修宁诀别一般。 只是面向礼部侍郎时,少年的眼底尽是刮骨的森寒。 女人一愣,想搂穆非安细腰的手也僵住了。 穆非安缓缓的,缓缓的在礼部侍郎这个胖女人身边坐下,成败在此一举。 修宁到底会不会要他,就在这一瞬。 待穆非安顺从的坐下,礼部侍郎立刻恢复了笑意,她就说嘛,一个妓子哪里来的杀气呢。 修宁见穆非安竟然屈服了,心口处一分一分向下沉,像是溺了水的人不能呼吸,浮浮沉沉拼命挣扎。 无法自救。 “等等。”修宁开口。 冷冰冰的声音与一室淫靡格格不入。 音乐戛然而止,众人都诧异的看着修宁。 一晚上她都没说几句话,这会是想说什么? 修宁缓缓地抬起右手,指向礼部侍郎那边:“这个人,我要了。” 众人齐齐把目光对过去,只见礼部侍郎正捏着穆非安的下巴,噘着肥嘴要亲上去。 而穆非安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绝望的桃花眼里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少年明显十分不愿,可偏偏他咬紧牙关,一动不动,任由那女人对他撩拨调戏。 “你要了?”礼部侍郎反问修宁,肥肉就在嘴边,她怎么肯放手。 穆非安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栗,眸光松动,修宁,她终究还是开口了。 “对,我要了。”修宁终于冷静下来,霸气道。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开口,但她就是放不下。 不能放任干净的穆非安被玷污一分一毫。 尤其还是个肥头大耳的女人。 “九殿下,要有个先来后到吧?”礼部侍郎极端不满。 说实话,她压根也没把修宁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个被女帝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低贱公主。 有军功又如何?她照样看不上。 还敢和她抢仙桃? 礼部侍郎拽住穆非安修长的手,不肯放开。 穆非安低头,看看手背上那只又黑又肥的粗壮女人手,一阵恶心,但想想修宁,还是强忍着没去把那只手掰断。 修宁轻蔑一笑,转头将球直接踢给想容,“长姐,说句话。” 想容不是想拉拢利用自己吗? 那就给她这个机会。 想容一笑,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更何况修宁这主意本身也是她自己的打算。 顺水人情罢了。 “那个,今天主角是修宁,本就是为她办的庆功宴,自然她最大。”说着,想容强硬的目光瞥向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愤恨的看了修宁一眼,不情不愿的放开穆非安的手,还十分不甘的狠狠掐了他一下。 掐的穆非安眉头一皱。 十分浮夸的缩回手藏在身后。 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受伤了。 修宁看到穆非安的动作,脸色一沉。 一脸严肃的向他招手,“非非过来。” 第55章 女人都是泡椒凤爪 穆非安:??? 叫谁非非呢? 怪不好意思的。 大庭广众下修宁这一句非非,把所有人都喊愣了。 九殿下这是在宣示主权吗? 穆非安红着脸,娇羞的从礼部侍郎身边起来,脚步轻快的飞奔向修宁。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小宁宁居然给他取小名了~ 一大突破! 穆非安一阵暗爽。 可修宁浑身都不爽。 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坐下。 他被人摸了。 摸了手,摸了腰,还有下巴。 还差点被那个肥婆亲。 该死的男人穿的这么漏! 她就要叫非非! 穆非安不管是摇钱树还是头牌,反正从始至终,他都是她的,她的,她的! 谁也不能跟宁宁抢。 修宁又把他拉近一点,确定了穆非安踏实的坐到她身边后,才有些安全感。 “伤哪了?”修宁没好气的问。 “没,没有。”穆非安将手往后藏了藏。 “伸出来我看看。”修宁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拉出来看。 少年白嫩的皮肤被掐红了一大块,两指分明的紫印子,还破了皮,泛着血丝。 修宁眼底一片浓郁的黑色。 礼部侍郎,她今后的日子别想消停。 修宁侧过脸,余光瞥了绿蕉一眼。 绿蕉作为修宁的心腹,自然明白这一个眼神代表了什么,垂眸退下。 “痛吗?”修宁狠狠揉了把他被掐的地方。 刚刚就是这里被那个老女人摸过。 “嘶……”穆非安直抽凉气。 本来不怎么痛的,现在被修宁搓的是真的痛。 “好痛好痛的。” 穆非安眼角一塌,哼哼唧唧的反手牵住了修宁。 修宁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活该。” 穆非安:(??v?v??) 她都不安慰自己一下下的嘛? 穆哥儿最后被长公主送给了九公主,大局已定,宴会继续,虽然是个小插曲,但所有人心里对修宁的看法都有了改观。 原来冰坨子钟离修宁,也并不是个绝缘体。 而且看起来,她已经和钟离想容走到一个阵营去了。 众人嗤之以鼻,装什么假清高,还不是弱者依附强者。 而男宾席的齐深却不这么想。 钟离修宁果然是个贱坯子,居然对一个妓子感兴趣。 还说什么喜欢自己? 齐深想想以前修宁写给自己的情书,一阵恶心。 说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都是骗人的。 有了这个穆非安,他可能再也享受不到修宁追求他的感觉了。 不过他一定会再度把修宁的心夺回来,然后狠狠践踏。 让她知道,他齐深可不是好惹的。 只是…… 这个穆哥儿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齐深摇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穆非安瞥了齐深一眼,骂了句傻比。 进云中城第一天就见过,只是看齐深现在的反应,怕是早就把那一面之缘忘的一干二净。 这样也好,省了诸多麻烦。 只不过齐深作为修宁的心上人,终究是根钉子,不知为什么扎的他心里难受。 正当穆非安深思时,突然感觉一道灼热且凌厉的目光看过来。 修宁也感受到了,两人齐齐看过去。 元昼眼底浓浓的爱意遮盖不住,更是愤恨的瞪着穆非安。 修宁一懵,她怎么不记得她招惹了这么一朵娇花。 穆非安忍不住一阵阵皱眉头,有点后悔。 当初查修宁的时候没有查仔细,导致现在很多细节性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这个元昼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修宁有点不自在,扶额开始反省自己。 她自认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子,从没有沾花惹草,上辈子唯一追过齐深,可现在对他也无半分好感。 元昼…… 在她印象里只是个平行线一般的存在,何时与他有过感情? 头疼,这么多桃花。 生活始终不肯放过弱小可怜又缺钱的宁宁,嘤。 “我出去走走。”修宁冷肃起身。 “怎么了?”想容的视线跟着她抬起来。 “醒酒。”修宁找了个借口。 推拒所有人跟着,修宁独自出门,已经七月底,再过半月就到中秋了,天气也没那么热。 夜风吹来,还有点凉。 修宁清醒了一大半,坐了一会准备回去。 “九殿下。”元昼从池塘对面绕过来,脚步有些急切,似乎寻找修宁很久了。 “元公子?”修宁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元昼眸中有了光亮,凑近一步道:“殿下还记得我?” 修宁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你是顺安王府的小公子。” 元昼眸中的色彩暗淡下去,原来她真的忘了。 元昼不甘,想迫切的让修宁想起来,又上前一步,“殿下,你还记不记得……” “天色已晚,该归席了。”修宁故意打断他的话。 她并不想认识他,也不想知道他是谁。 “私下见面已经越礼,元小公子自重。”修宁话说的重了些,果断拒绝元昼的亲近。 快步回席。 留下原地的元昼,痴恋着修宁的背影。 记不得他没关系,他再重新让她认识就好了。 修宁回到室内就见到穆非安在座位上坐立难安。 “你怎么才回来呀?” 穆非安赶紧给修宁让位置,讨好的拍拍坐垫。 修宁没回答他,继续坐下来看歌舞。 穆非安鼓鼓奶膘,修宁又不理他… 果然女人都是泡椒凤爪,到手了就不珍惜。 宴会逐渐接近尾声 想容淡淡的看了修宁一眼,又望了望齐深。 把穆非安送到修宁身边只是个引子,重要的是让齐深引起修宁的注意力。 齐深接到想容的眼神,轻轻点头后站起,“各位大人,宴会的最后,不如让各家公子展示才艺,为大家助兴如何?” “好!” 众女人赞成。 养在深闺的公子自然都是身怀绝技,只不过大家闺秀与歌舞伎不同,不能随便赏玩。 平时也难得一见各家公子展示才艺,今天有幸,自然要大饱眼福了。 “既然齐公子提议,那就由齐公子先来吧。”想容顺风提了一句。 齐深柔和一笑,干净如水:“大殿下之命,莫敢不从。” “那就抚琴一曲为大家助兴。” 立刻有人搬上七弦琴来。 齐深的琴艺受教名儒大家,自然十分出色。 一曲《镜花水月》缠绵悱恻,道不尽深闺哀怨。 斑竹随风荡悠悠,窗前芭蕉几点愁。 代入感层层递进,众人皆感受到曲子里深深的相思之情。 曲毕,齐深抬首看向台上,目光朦胧也不知是看想容还是修宁。 众人鼓掌捧场。 元昼不屑一笑,站了出来。 “今日是为九殿下的庆功宴,这种曲子怎配庆功?” 齐深面色一白,求助般的看向台上。 第56章 心机小男主 修宁看向元昼,虽然他的话不中听,但说的也不错。 想容抬手平息剑拔弩张的气氛,道:“曲子而已,何必如此计较?” 齐深听到想容护着他,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血色。 腰板也挺直了。 元昼又怎样,不就仗着比他有家世吗? 等他成功嫁给想容为正君,到那时他就是真正的皇家人,元昼什么的他统统都要踩在脚下。 这样想着,齐深看向想容的目光更加热烈。 “既然如此,不如我也来为大家奏一曲助兴如何?”元昼离开自己的位置,站到下方。 众人心里都有些震惊。 顺安王府仗着百年前的王室血脉一向高傲的很,连宴会都很少参加,今天元小公子不仅前来赴宴,居然还主动站出来为大家表演。 不能不让众人为之震惊。 想容怎会不给元昼面子,当然是玉手一挥,道:“那就请元公子自行挑选,想表演什么。” 元昼微微颔首,再抬眸,只盯住修宁那双漆黑空寡的眸子。 自从童年初见,修宁就在他心里了。 虽然他是世家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对于修宁,他一直暗中观察的很仔细。 这些年他所有的兴趣爱好,都是照着修宁喜爱的来培养。 他就不信,这都不能引起修宁的注意。 某宁一脸与我无关。 可她越是什么都不在意,才让旁边的穆非安警铃大作。 元昼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可别乱了眼前的局面才好。 也不要到修宁身边来,不然的话,他…… 穆非安眸底一抹焦急,悄悄别过头去。 花心的女人,你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多男人。 修宁见穆非安脸都快扭到脖子后去了,甚是奇怪。 “你脖子怎么了?” 穆非安桌子下的手在不停地挥摆。 他想告诉修宁他没事。 修宁盯住那只被礼部侍郎掐红的手,直皱眉头。 穆非安不仅是个哭包,还特别娇气,瞧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大概这会是觉得疼了? 他怎么说也是她水漾轻寒的人,平时靠一双手吃饭。 这样想着,修宁干脆把穆非安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腿上,一脸严肃的替他揉着。 好家伙,手感是真不错呀…… 修宁揉着揉着,竟,不想放开。 穆非安惊讶转过头,修宁在干嘛? 手上冰凉酥麻的触感直往心里钻,还,还挺舒服的。 虽然惊愕,但穆非安到底没挣脱修宁。 两人的手就这样在桌子下面避开众人的视线纠缠。 可二人的一举一动皆落在元昼眼里。 更令他妒火蔓延。 真是多情的殿下啊。 不过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他会赶走所有竞争者,堂堂正正站到修宁身边。 她只属于自己,是他元昼一个人的妻主。 元昼选了把象牙琵琶,信手调弦,随后一首《入阵曲》落入众人耳中。 元昼闭眼,琴弦在手里错杂交弹,满心满眼都是修宁在战场上厮杀的样子—— 不顾一切,背水一战。 若敌军不死,倒下的就是她。 可从尸山血海里提枪走出来,带了一身血迹的少女,又得到了什么呢? 血污斑斑,她也只不过是,众人眼中的阴魂修罗。 没有人理解她,也没人站在她身边。 就那样一人一马一长枪,一身金甲,一脸冰霜,从地狱里归来。 她依旧是一个人呐。 逐月的百姓们欢天喜地,庆祝又打了场胜仗,获得了边境的平安。 而那个十几岁的少女,却还是在原地踏步,两手空空。 一曲毕,元昼睁眼。 他倾注了所有的感情在这支曲子里,战场的嘶鸣,夹杂着他对修宁的思念和默默关怀。 情深噬骨,元昼双手颤抖,久久不能平息。 立刻有人接过他手里的琵琶,扶他到席上坐下。 室内寂静无声。 修宁攥疼了桌下穆非安的手。 可穆非安依旧忍着。 修宁心底翻腾的戾气,那股子战场上的人肉味儿,血腥味儿,再度缠绕在她鼻尖。 她好像又看到那个为了活下去不顾一切杀出一条死人铺的路出来的自己。 不是的,她不是一出生就想走上这条路的。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更讨厌这样在下方自以为了解她,妄图用琴音拉近关系的元昼。 明明已经快淡忘自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可偏偏,元昼又再度想把她拉回地狱。 修宁扶额,攥紧了穆非安的手,也只有他的手,才能提醒她还活着。 心脏跳动的活着。 想容虽然也被琴音震撼,但还是干笑两声活跃气氛:“元公子好技艺,看看,满屋子人都愣住了。” “是啊是啊……” 下面立刻有人附和,冷场的气氛再度热络起来。 元昼担忧的看向扶额的修宁,她看起来十分不适,难道是他的曲子弹的不够催心肝吗? 穆非安磨牙,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狗男人有点东西啊,能让修宁这么难受。 非非不乐意了。 “修宁,你没事吧?”穆非安想抽出手摸她额头。 却被修宁攥的紧紧的。 “别放开。”修宁眼前一阵迷糊。 好恶心啊,酒劲太大又兼心神激荡,有点想吐。 只知道潜意识告诉她,要抓紧他。 “好,不放。” 穆非安五指分开修宁细长的手指,趁她迷迷糊糊时心机的挤进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然后得意的对元昼送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元昼不甘示弱的瞪了回来。 看到穆非安都快贴到修宁身上去了,暗骂这个妓子不要脸,公共场合也不知道避嫌。 妒火熊熊,计上心来。 “长公主殿下。”元昼站起来。 想容意外,这个元昼今天是怎么回事,频频出头。 抢了齐深的风头打乱她的计划,想容有些不满。 “怎么了元小公子?” 元昼一脸微笑,隐约带了两分紧绷的狰狞,伸手客客气气的指向穆非安, “这位公子想来也是技艺超群,宴会即将结束,不如让他为我们演奏最后一曲如何?” 元昼冷笑。 妓子而已,能弹出什么像样的曲子来? 青楼里的曲子再好,也无非都是像齐深那种缠绵恩爱的曲子。 格局有限,上不得台面。 到时候无论穆非安演奏的再怎么好,他也一定要狠狠讥讽他。 也让修宁看清楚,她身边这个妓子,不过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下九流。 “穆公子觉得呢?”元昼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穆非安。 穆非安并不躲闪,迎面对上。 他手伤的仇还没报呢。 太好了,元昼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报仇的机会。 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愿为各位表演助兴。” 第57章 你别丢下我 修宁拉住快要脱缰的穆非安,几不可见的摇摇头。 马上就结束了,她不希望穆非安再引起众人的注意。 至于那个元昼,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非非,要是勉强,就算了吧。” 修宁特意叫了声非非,话里话外的暗示,穆非安又怎会听不懂。 轻轻拂下修宁的手,穆非安弯起桃花眼,小酒窝又明显起来。 笑的甜甜的:“殿下不必担心。” 想容挑挑眉:“那穆公子喜欢什么乐器?琴瑟琵琶,筝笛排箫等,你随便挑。” 穆非安摇摇头。 众人也再度将目光停留在穆非安身上,期待他会有什么花样。 “千年琵琶万年筝,可唯有一种乐器才能压得住场。” 穆非安起身的一瞬,大殿的门不知怎的被风鼓开了。 凉风吹进,众人都清醒了不少。 少年迎风飒飒,在万众瞩目下,从身后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支唢呐。 小巧精致,上面还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修宁的大眼睛睁的更大了。 他从哪掏出来的??? 穆非安神秘一笑,缓缓提了一口气。 似乎怕自己气息不够,穆非安一脚踏在矮桌上,手臂和膝盖相抵,唢呐缓缓递至唇边。 这个姿势,唢呐的方向有意无意的刚好对准一个人。 就是一个时辰前对他动手动脚,还把他掐破皮的礼部侍郎那个女人。 穆非安眸中冰冷,她做的坏事不少啊,贪污,收贿赂,对百姓不公等。 反正她阳寿将尽,他不介意亲自送她一程。 也是这礼部侍郎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唢呐声起,极为高亢,仿佛穿透大殿直冲凌霄。 众人心中一震,瞬间通透雪亮。 这声音,力压一室乐器。 挂在房梁上的星言差点掉下来。 穆非安从不轻易拿法器,只要唢呐一出,必是要送人上路。 只是这么多人在场,星言有点怕怕。 万一他家大人收不住,把这一屋子的人都吹走了怎么办?? 要知道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也没有唢呐吹不走的魂。 更何况穆非安已经千百年没有亲自吹曲了。 一屋子的人,估计至少要伤一半。 曲调欢快,春回大地百鸟归来,凤舞九天,翱翔在碧空之中,天高海阔,可……百鸟之王陨落了。 生命进入轮回。 哀乐阵阵,偏偏穆非安越吹越快,室内众人含泪带笑,竟被折磨的疯疯癫癫。 曲中的命运轨迹一轮又一轮,道尽了凡人一生,磕磕绊绊起起伏伏,最后还不是一幅棺材一抷黄土。 从生到死,劝人看开。 曲毕,穆非安归元平息。 星言明显看到礼部侍郎快离魂了。 黑白无常坐着快递车在赶来的路上。 修宁心底的戾气彻底消失。 不知不觉蹬直了双腿,想,想躺下。 如果再盖层被子或者白布什么的,就更好了。 意识到自己这个诡异行为的修宁震惊,穆非安这吹的什么? 差点没把自己送走。 可少年一身风骨潇洒不羁,被风吹起的薄纱如云坠雾,竟像与凡尘脱离。 “你给我坐下!”修宁一把拉回穆非安。 目光往下巡视一圈,众人像入定了般安静如鸡。 而且每个人的腿都伸的笔直笔直的,上半身后仰,双手都交叠在胸前,安详闭目。 仍然沉醉在穆非安的曲调中。 看来还只有她最先缓过神来。 修宁好奇,低声问道:“你吹的什么曲子?” 竟能让人感受从生到死,大喜大悲。 气绝山河荡气回肠,有一瞬间修宁都看到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了。 而他本人却视若无物,超然世外。 这等格局,绝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拥有的。 穆非安神神秘秘的蹭到修宁耳边,热气若有若无的喷过去:“送殡用的……” 修宁:“……”他可真是什么都敢吹。 穆非安唇角勾起,两腮上的奶膘又鼓了起来,利落的打了个响指。 众人接连回魂。 对穆非安的曲子赞不绝口,声泪俱下。 有些人甚至想立刻告老还乡,寻找世外桃源。 争名夺利有什么意趣? 到头来谁逃得过那块棺材板? 潇洒快乐一生才是不辜负自己。 元昼面色铁青,握紧了袖下的双拳,讥讽穆非安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两个人的境界根本不能比。 他围绕着修宁,且是在暗处偷窥,不见天日。 而穆非安则像世间的守护者,为众生而活,修宁就是他放在心尖上守护的那一个。 只是凭什么? 他不过就是个妓子而已! 虽然元昼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认清了这个事实,他遇到了劲敌。 不铲除穆非安,他就永远没有机会上位。 穆非安瞥了元昼一眼,傲娇的扭过头,又往修宁身边蹭了蹭。 哼,跟他斗?还嫩的很。 ** 回府的路上,马车晃晃悠悠。 穆非安坐在修宁旁边,不停地揉着衣角。 修宁深深的看向他,心中一片了然。 穆非安今晚所作所为,都是设计好的。 无论如何做作,最直接的打算,最终的目的,就是让她带他走。 换句话说,他还是想进府。 可她偏偏看不得他被一群女人调戏,看不得他穿成那样招摇。 “穿上。”修宁一把扯过披风,扔到他身上。 穆非安一哆嗦,默默拉过披风,乖巧的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修宁不是傻子,平时话虽不多,可是冰雪聪明,万事心中有数。 更何况这件事是他有错在先。 是他利用修宁对他的那点特别,才逼的修宁不得不将他从礼部侍郎手里救下来。 穆非安心里打鼓,没有万全的把握。 少女的心思深的很,此刻她沉默不语,倒让他如针扎一般难受。 他不确定她会不会生气,也不确定一怒之下会不会将他赶走。 穆非安认命的叹息,已经到了这地步,脸是肯定不能要了。 反正他不想再回水漾轻寒。 他只想跟在她身边。 穆非安蹲下,将头搁在修宁的膝上,身上的披风滑落。 紧紧的抱住少女的双腿。 修宁正盘算着府里让穆非安住哪,以什么身份留在公主府。 突然腿上多了个挂件,让她措手不及。 “干什么?” 穆非安抱她抱的更紧了些,开始抽抽搭搭: “我,我会治病救人。” “嗯。” “我会洗衣服做饭打扫杂务。” “哦。” “我还会很乖很乖……” 修宁冷漠的看着穆非安的眼泪有开闸放水的趋势,及时打断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抬起湿漉漉的桃花眼,白嫩的脸上挂满泪痕。 还把下巴搁在她膝上,“我发誓真的会很乖,很听你的话。 你可不可以,别再丢下我了……” 穆非安又将头埋进少女的膝上,委屈的哭起来,“求求你了殿下,你别,嗝,别不要我呜……” 他真的不想再回水漾轻寒唱曲了呀! 修宁彻底愣住。 穆非安的泪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裙子。 她做什么了让他委屈成这样? 再说她也没准备赶他走呀。 可千万种理由堵在嘴边,却被少年的眼泪哭化了,什么都说不出口。 良久,修宁揉揉他柔软的头顶,还弹了下他扎的俏皮的发揪,一脸浩然正气,道:“好,我要你。” 穆非安一个激灵,终于,终于啊! 历时三个月他终于成功了! “嗯!” 穆非安重重点头,随后哼哼唧唧的往修宁怀里钻。 修宁迁就的抱住他,小娇气包又受伤又挨打,还怕被抛弃,她就勉强当个好人,抱抱他,反正也不吃亏。 星言飘在车顶,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不容易啊,折腾了这么久,上蹿下跳花样百出,他家大人终于顺理成章的待在修宁身边了,撒花! 穆非安也开心极了,搂住修宁的小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第58章 为你调理身体 修宁的府邸不小,可空屋子却没几间。 因为一向没人来她这里,留屋子也没必要。 几乎都住满了无家可归的侍卫府兵以及一些伺候她的人。 穆非安一阵迷茫,抱着披风站在修宁院子的门口,“修宁,我住哪里?” 修宁让红樱解下外套,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今晚就过来?你不回水漾轻寒收拾东西?” “不回!我就要住这里!”穆非安往门槛上一坐。 生怕修宁赶他走。 万一回水漾轻寒,修宁又改主意了让他继续待在那怎么办? 修宁有些为难,太仓促了,府里根本没有院子临时为穆非安腾出来。 大半夜无论挪动谁都不合适。 总不能和她睡一个屋子里吧? “你别闹,先回水漾轻寒住一晚,明天再来。” “我不要……”穆非安小脸扭成一团,瞬间红了眼圈。 开始闹小脾气。 高去闲适时出现。 “殿下忘了,还有一处院子空着的。” 修宁挑眉:“哪里?” 高去闲一本正经道:“殿下将来正君住的院子啊。” 那个院子肯定空着不住人的。 修宁恍然想起,是有这么个院子。 可是…… “他住不合适吧?”她硬邦邦的指着门槛上托腮的穆非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是她将来娶正君的院子,穆非安又不是她的正君。 宁宁略微迷茫。 穆非安的两腮像充了气一样瞬间鼓起来,啥?他住不合适? 腾的一下起身,吓了旁边高去闲一大跳。 “行,我不配,我不住,我这就走!” “而且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哼!” 穆非安哼哧哼哧往外走,边走边嚷嚷:“水漾轻寒我也不回,永别了!” 修宁皱紧眉头,她只说了一句不合适,接下来要商量解决办法啊,怎么就招出穆非安这么多话? 又怎么了,说走就走。 男人心,海底针。 可真是难猜。 眼看着月光下的修宁面色越来越冷,高去闲和红樱极有眼色的把穆非安截住。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了,好不容易有个男孩子愿意陪在她身边,可不能就这么放走了。 红樱一向不管内院的事,只拼命给高去闲使眼色。 高去闲仗着自己有年纪,脸皮厚,强行把闹脾气的穆非安拉回来, “穆公子别恼,殿下只说不合适,又没说别的。” 穆非安吸吸鼻子,他也没真的想走,只不过装装样子而已。 被高去闲和红樱一左一右拉回来,这才开始给自己找台阶:“可是没住的地方怎么办嘛。” 高去闲觑了修宁一眼,心里有几分把握,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殿下不让你住老奴我让你住!不听殿下的!” 红樱趁机在旁边起哄:“就是,我已经吩咐人去打扫院子,另外明天你的东西会有人送来,以后你就住在这。” 穆非安一阵暗爽。 只是小心翼翼的看了臭脸修宁一眼:“真的,真的可以吗?” “可以,住下吧。”高去闲拉着穆非安出院门左转。 “快去快去,不早了,穆公子晚安啊,离殿下这边不远的,要是害怕随时过来敲门!”红樱朝穆非安的背影挥手。 修宁从头黑脸到尾。 没搞错吧? 这两人还是她的人吗。 为什么都护着穆非安,而且隐隐约约的,这两个人就差没把他往她床上塞了。 虽然她和穆非安并没有什么关系。 人送出去了,红樱笑着回头,看到修宁脸色黑如锅底,立刻嘿嘿嘿的讨好笑起来。 修宁哼了一声,不想理红樱,回屋睡觉! 红樱耸耸肩,她就知道修宁嘴硬心软,其实她也是想穆非安留下的。 一夜辗转,丑时修宁才勉强睡去。 第二日清晨,城里发生了一件事,礼部侍郎死了。 据说昨天参加了长公主举办的宴会后,回去就说不舒服,今天早上发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已经冷冰冰的凉透了。 为此修宁和想容还被传去问话。 可验来验去也只是自然死亡,礼部侍郎确实是心悸症突发而猝死。 与任何人都无关。 出宫后,修宁心中怀疑,把绿蕉叫出来:“是你动的手?” 绿蕉摇头,“不是啊,卑职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已经死了。” 修宁点点头,仵作和太医都说是心悸症突发,大概真的是她阳寿到头了。 “她一死,这些年受贿的罪证也藏不住了吧。”修宁淡淡道。 像是随口一说。 可绿蕉一愣,随即一阵头皮发麻。 她家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深。 礼部侍郎一直对她多番冒犯欺辱,而且还是前户部尚书卜翔,也就是德康翁主府举荐的人。 卜时仁因为熊猫案被罚去陵园,户部尚书被撤职,修宁与德康翁主已经结怨,如今拔除她的爪牙,也是不留半分喘息的机会。 潇洒回府。 甫进膳厅,就看到穆非安系着个粉嫩嫩的围裙,端了一只砂锅放到膳桌上。 “殿下回来啦?回来刚好吃饭!”穆非安殷勤的忙前忙后。 对修宁那叫一个周到。 修宁坐下,少年晃来晃去,她有点眼花。 “这些都是你做的?”修宁盯着一桌子的药膳。 穆非安乖巧的点头:“对鸭。” “我都想好了,以后就做殿下你一个人的男医,专门为你调理身体如何?” 修宁闻了闻面前有点膻味的阿胶羊肉,“为我调理身体?” 穆非安一本正经道:“当然了,殿下常年面无血色,当然要好好调理。” “身体好了很多事才可以做嘛。” 修宁吃了口羊肉,眼睛瞬间亮了。 小东西,有两把刷子。 真香! 被美食吸引,修宁也没太在意穆非安说了什么,随口接道:“做什么?” 穆非安后仰到椅子上伸个懒腰,随意道:“做想做的事儿呗。” 只有身体好了,才能乘风破浪。 修宁也是略通药理,吃着吃着发现不大对劲。 桌子上药膳的材料里,酸枣仁,龙眼肉,还有山药,山茱萸,益母草,桑葚,牡丹皮等。 七八个菜,除了养血的就是补肾的。 嘴里的肉肉突然就不香了。 她要做什么需要补这些个??? 这男人莫非不怀好意? 修宁一个白眼斜过去。 却发现穆非安挑着补肾的菜吃的正香。 第59章 我出上联你来对啊 “殿下,我做的菜好不好吃?”穆非安打个嗝,略微期盼的看着修宁。 修宁掀起眼皮,穆非安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还是被她捕捉到,他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好吃。”修宁不动声色。 她很想知道穆非安这个娇气包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穆非安并未提什么要求,只是拿起公筷为修宁布菜:“那殿下多吃些, 为了感谢殿下留我在身边,我想这些日子为府里所有人都调理调理身体。” 修宁意外,呦,他还挺会知恩图报。 “说吧,需要什么药材。” 穆非安一愣,随即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药材嘛都是寻常的,就算稍微珍贵一点,可殿下库房里还不缺,人家不想要药材。” 那就是说需要其他东西咯。 一定比药材还要难弄。 修宁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肉咽下去,放下筷子道:“那你想要什么。” 穆非安左右看看,喉结滚动一下,把凳子往修宁身边拉近,低声道: “助手。” “助手?”修宁抬高声线。 “嗯……”穆非安嗫喏着还是开了口:“我想收一个能为我打下手的徒弟。” “你要收徒?!”修宁惊讶了。 穆非安只有十五岁,虽然师从鬼医,可年纪还小,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也才十几年而已。 小小男子居然如此狂妄,还想收徒。 谁给他的自信? “对,我要收徒。” 说完这句话,穆非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就知道修宁会是这幅反应。 可没办法啊,再夸张再离谱也要硬着头皮说下去。 昨天和星言商量过,他总在暗处也不是办法,要找机会让他也站在人前才好。 刚进府里,是和修宁提条件的最佳时机。 修宁见他耳朵红红的,知道穆非安害羞了。 为了不让少年尴尬,修宁认认真真替他考虑了一圈,摩挲着下颚道:“府里的人几乎都不通医理,平日里打打杀杀的,给你打下手还行,可若做徒弟太勉强了…… 不如这样,明日让高去闲带你去城内医馆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学徒。” 见修宁同意了,穆非安双眼一亮,赶紧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不用不用,我师父鬼医说过,师徒看缘分,学医不强求。” 修宁想笑,这个说法有点意思。 “那你想怎么收?” 穆非安咳了两声道:“我有一句暗语编成对联,我出上联,谁能对出下联,谁就是我徒弟。” “就这样?” 也太草率了。 修宁挑挑眉,难得的开玩笑道:“那如果我对出来,是不是我也要做你徒弟了?” 她是颇通医理的。 都说久病成医,从小没人给她看病,她就自己研究抓药,虽说好几次差点没把自己毒死,但好歹是磕磕绊绊活了下来。 基本的药理她还是明白的。 穆非安直了直绵软的腰肢,一脸销魂道:“殿下敢做,我就敢收,到时候殿下喊声师父来听听~~” 只怕你对不出这千古绝句。 修宁一巴掌拍过去,“不要贫,快说。” 穆非安樱红色的薄唇一抹勾人的笑意,“好,我出上联,修宁你对下联。” 修宁闭了闭眼,示意穆非安开口。 穆非安沉思一会,脑海中打开千百年的记忆。 既不能说古人诗词,也不能让修宁听懂,更重要的是,这幅对联只针对星言。 只能星言答出来,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不然就连修宁都会的话,岂不是浪费表情? “说啊。” “有了!” 穆非安灵机一动,福至心灵,“我的上联是,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说完,忍不住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的看向修宁。 修宁眨眨眼,一阵迷茫。 两世征战在外,走过无数山川大河,人文地理也学了不少。 稀奇的药材,甚至是虫蛊都听说过一些。 可…… 从来没在医书里看到过挖掘机啊。 “挖……绝鸡?” 修宁触及到知识盲区,十分谦逊且认真的向穆非安请教: “挖绝鸡的意思是给鸡做绝育?” 穆非安一愣,随即一阵丧心病狂的爆笑。 “殿下,我,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哈哈哈……”穆非安捂着肚子直哎呦。 “……” 有什么了不起。 不就是挖绝鸡吗? 哼! 修宁黑着脸腾的起身,甩着袖子离开了膳厅,直奔书房。 她就不信了,她收藏的那些书里面,没有涉及到一点点关于挖绝鸡的知识! 活到老学到老。 猛女就应该爱学习! 宁宁怀着这样愤懑的心情,把自己关进书房整整一天。 可翻遍古今中外,也没有半分“挖绝鸡”的影子。 见她吃瘪,穆非安愈发嘚瑟,隔天特意大摇大摆的拎着红对联在她眼前晃了一圈。 然后带着高去闲和红樱绿蕉,出门招摇。 九公主府新来了个小郎中,想收徒。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否学医出身,穆大夫出一上联,只要能对出来,皆可入九公主府做学徒。 上联是: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此联一出,帝都炸锅。 下联没人对的出来,可九公主府里来的这个郎中一下子出了名。 虽说没露面,出来时还戴了个帽子,但众人都知道他是个男子。 这年头除了从军的和当官的,哪家男子能出来抛头露面? 更何况是个能治病救人的郎中。 而且还要收徒。 虽说九公主不太受宠,可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谁要是能以学徒身份进了这个门槛,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天之内,云中城喧嚣不息,修宁府门前更是门庭若市。 五花八门的下联看的穆非安眼皮直抽抽,拼命掐人中续气。 大门堵了,修宁今天也根本出不去。 好在今日无事,她就当看个热闹,坐在厅里一张张看着众人投上来的稿子。 越看越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穆非安贴什么挖掘机。 下联里居然都出现些什么“坐地吸土硬邦邦” “……” 看的修宁一阵阵窒息。 算了,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然她怕会被气死。 而在城外晃了一天的星言回来后就看到这一顿骚操作。 对穆非安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家大人真是太牛了,为了接他进府无所不用其极,这都能想的出来。 这句话的出处本是在另一空间的某个国家的广告词,现在居然被穆非安搬到这里来,是个狠人。 星言扒拉开一众热情不减诗兴大发的众人,颤抖的提笔,激动的写下了下联: “中国山东找蓝翔。” 第60章 修宁疯了? “殿下,殿下,有了有了!”绿蕉一脸兴奋的奔进来。 修宁已经放弃挣扎,不指望能有个什么像样的下联,眼皮都不掀一下, “什么有了,有什么了?” “有个男子对出下联,穆公子很是满意,一下子就相中了呢。”绿蕉笑盈盈的,对星言的下联赞不绝口。 修宁放下茶杯,眸中一抹意外之色。 能让穆非安一下子相中,她倒要去看看。 可等她满心好奇加期待的看到“中国山东找蓝翔”几个字时,瞬间开始怀疑人生。 绿蕉看修宁脸色不对,黑一阵亮一阵的,疑惑道:“怎么了殿下,是这下联对的不够绝吗?” 穆非安看着修宁的脸色,兴奋的脸上出现一丝丝裂痕。 她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修宁将那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虽然不通,可如果和上联的挖掘机放到一起,却是难得的和谐。 她是否有理由怀疑穆非安是设计好的耍她? 若果真如此,她不如请君入瓮,好看看穆非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再多个人也没什么。 怀着放羊心情的修宁将手里的对联一折,星言小巧清秀的面庞落在眼中。 嗯,端正清秀,还挺合眼缘。 “你叫什么名字?”修宁当着门前所有人面前突然发问。 星言一愣,随后暗自狂喜,修宁既然肯问,这说明至少成功一大半了。 星言乖乖回答:“回九殿下,草民名唤星言。” 修宁抬眸:“姓呢?” 若是进府,必定要入籍登记的,当然要问清楚。 星言懵住,他哪里来的什么姓…… 就连这个名字,也是某个不在这里的人给取的。 当年得道化形,他还没跟穆非安手下做事时,在六界自由自在的飘荡。 那人一下抓住了他,后来给他取的名字。 日月星辰变化,你仍妙不可言。 星言一阵鸡皮疙瘩,瞧瞧眼前冷冰冰的俊颜,什么妙不可言,谁是他的妙不可言? 受不了那人的穷追猛打各种撩拨,星言这才转到穆非安手下挂名做事。 只不过星言的名字还是沿用了下来。 从此跟着穆非安跨时间跨空间各处游走,一转眼又不知过去多少年。 “喂,喂,殿下在问你话!快说呀!”绿蕉见星言不吱声,赶紧推推魂飞天外的他。 “啊?”星言一哆嗦,下意识叫了一嗓,“草,草民没有姓。” 一愣神的功夫,修宁已将星言观察了个遍。 无论从气质神态,还是外貌口音,她都可以笃定,这个星言一定和穆非安认识。 哪怕演的再像偶遇,可熟人之间互相飙戏时透露出的一丝儿尴尬,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穆非安感觉愈加不对劲,慢慢往高去闲身后缩,尽量减少存在感。 可修宁的余光跟刀子似的跟着他,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星言顺着修宁的目光,求救般看向穆非安。 穆非安露出死亡微笑,不是我不救你,在修宁面前,你自求多福吧。 “人岂会无姓?”修宁表示怀疑。 星言紧张的喉咙发干,强装镇定:“我,我是个孤儿,从小没爹没娘,这名字也是以前一个哥哥送我的。” 修宁略微垂眸,罢了。 “你跟着穆非安做学徒,从此是九公主府的人,至于身份登记什么的,到高去闲那里,他会安排。”修宁懒得再纠缠,放下对联转身进府。 穆非安开心,和星言四目相对,互相挑了挑眉。 就像两个小朋友恶作剧成功之后偷偷欢呼的得意小模样。 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 “啊!” “干什么……” “嘶……” 随着穆非安痛出声,修宁立即回身。 星言手背上一道长长的血痕,穆非安捂着半边脸,皱着眉。 遮挡的东西被摘掉,穆非安惊艳绝伦的美貌落在百姓面前。 “哈哈哈哈……”始作俑者发出猖狂的笑声。 “你们都看看,什么神医,不过就是之前水漾轻寒的妓子罢了,还被修宁拐着弯弄进府里,贱货,我呸!” 修宁凝神一看,是卜时仁。 她一边骂,一边将对联撕碎,丝毫不顾及自己郡主的身份,狂妄至极。 星言手上的伤就是保护穆非安弄的,可他的脸还是被卜时仁扔过来的硬纸板划伤。 少年白嫩的脸颊一道浅浅的刮蹭血痕。 落在修宁眼里,格外刺目。 她已经听不见卜时仁嚣张的说什么,只觉气血冲上头顶,直掀天灵盖。 可偏偏苍白冷漠的小脸上愈发的冷硬。 对,就是冷硬,全身紧绷硬邦邦,这时谁碰她一下,会感觉她就是个长了腿的石头。 修宁一脸严肃的下台阶,缓缓走到卜时仁面前。 卜时仁歪头斜着眼睛不屑的看向修宁,没办法,她母亲是德康翁主,就是这么牛。 刚把她送进陵园没多久就又被放回来了,修宁嫉妒吗?生气吗?屁用没有! 贱人就是要认命,不管耍什么花招也抵不过她家族背景实力强大。 卜时仁还想讽刺修宁几句,让她在百姓面前毫无尊严。 修宁却愈发冷肃,缓缓拿起桌子上用来沾对联的一碗面糊糊,唇边扯出一丝弧度,平静的不得了。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 卜时仁话没说完,就被修宁的动作惊住了。 修宁没听她废话,直接将那碗面糊干脆的扣到卜时仁脑门上。 面浆贴着她满头珠翠发髻,黏糊糊的从头顶淌到脸上。 卜时仁瞪着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面疙瘩一颗颗顺着脸溜到脖子。 我靠,修宁疯了? “啊——!!”卜时仁又气又急又恶心,直接跳了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修宁居然敢对她这么做。 “你找死啊!”卜时仁拼命擦脸,身边的侍女们也手忙脚乱。 修宁随手将碗一扔,转身上台阶。 “疼不疼?”修宁走到穆非安身边。 穆非安小心觑了她一眼,少女看起来很平静,可他知道,她一定在生气。 “不,不疼。” “进去。” “啊?” “我让你进去。”修宁语气漆冷,似乎在掉冰渣。 “哦。”穆非安乖乖的带着星言进了大门看热闹。 不是他想让卜时仁打,而是对凡人动手,他和星言都没好果子吃。 左右也不过是小姑娘发脾气,砸了就砸了,可万万没想到招修宁动了怒。 第61章 她最护短 高去闲不动声色的开始肃场。 别人不了解修宁,他最了解。 若是别人欺负她本人,无论如何她都能百般忍耐,冷静分析最后一举反击。 可她偏偏有个不为人知的缺点。 就是护短护的厉害。 自己怎么受委屈都不要紧,谁要是敢动她身边的人,尤其是她在乎的人,那她护短的缺点,就会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修宁,你敢把我弄成这样,你不想活了!” 卜时仁气的胸腔疼,好不容易把一脑袋黏黏糊糊的东西弄掉。 可她的衣服毁了,首饰也毁了。 今天穿的苏绣,用了套全新的红宝石头面,打扮的漂漂亮亮回京城,结果全毁修宁手里。 “不想活的是你。”修宁又走下来,又拿起那只碗。 “中秋在即,陛下念着一家团圆把你放出来,你不好好回府反省自己杀了食铁兽的罪过,在我门前闹什么!”修宁第一次疾言厉色。 骨子里的阴寒劲儿像一条条毒舌吐出来的信子,无孔不入的向卜时仁缠绕而去。 卜时仁被修宁的杀气震住,一时之间瞠目结舌。 她就是看不惯修宁在府门前高调贴对联,还搞什么新花样收学徒? 她凭什么过的这么热闹红火? 而自己却要守着两只畜生的陵墓天天吃竹笋。 在卜时仁的认知中,人生来分贵贱,贱人,就应该有自知之明。 而像修宁这种出身,根本不配呼吸新鲜空气,就应该夹起尾巴做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才是修宁应该有的日子。 所以才出手打穆非安,当着百姓的面给她难堪。 可今天的修宁一反常态,甚至一向干枯死寂的瞳孔里竟然泛出血雾,杀气凛冽。 卜时仁控制不住的胆寒。 她终于意识到,像修宁这种常年打打杀杀的人,碾死她就如同杀死一只蚂蚁一般。 万一真把她惹急了,就是鸡蛋往石头上碰。 “修宁,记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你给我等着。”卜时仁伸手指着修宁放狠话。 “随时奉陪。”修宁负手,扔下了那只碗。 卜时仁刚才要是再敢多哔哔一句,碎的要么是这只碗,要么是她的脑袋。 “杀了食铁兽还敢这么猖狂,什么狗屁郡主,还不赶紧滚回去!”老百姓不忿,直接站出来骂道。 国宝至上,那是人们心中的逆鳞,更何况卜时仁这种藐视生命的行为。 “就是!九殿下是你的长辈!德康翁主一家居然教出你这样的郡主,真是没教养。” “小辈来长辈府门前闹,这是谁家的规矩?” “什么样的人也敢称皇亲国戚,连咱们老百姓都看不起!” 卜时仁一句一句听到耳朵里,气的面目狰狞,回身骂道:“你们这群,这群贱民!知道我是谁吗!?” “看我回去禀告陛下,一个个砍了你们的狗头!” 修宁略略抬下颚,卜时仁这是在作死啊。 敢把女帝扯进去? 君王从来都是不可侵犯的,她今天能把你宠到天上,明天就能送你下黄泉。 卜时仁的话显然彻底激怒了百姓,两队人推推搡搡闹了起来。 最后卜时仁挂了一身泥浆菜叶子,气的上气不接下气,被侍女们抬上马车,灰溜溜的离开。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回家的回家,传八卦的传八卦。 ** “痛痛!” 穆非安第三次喊疼。 “闭嘴。” 修宁下手更重了,沾了药粉的白绢用力按到少年的伤口上。 这种小事原不用她动手,可自从关门回来,穆非安就一直嚷嚷着疼,还不肯松开她。 自觉的掏出药粉药膏摆在修宁面前,把小脸蛋凑过来求擦药。 她再无奈,也拒绝不了胡搅蛮缠的穆非安。 用药清理一遍的伤口,红痕下去了不少,修宁从药盒里剜出一大块晶莹透明的药膏,涂在穆非安脸上。 白玉一样的面庞,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行了,收拾收拾休息吧,天色不早了。”修宁放下药膏,起身离开。 “你等一下。”穆非安脸色突变严肃。 一向嬉皮笑脸的他正经起来还挺吓人的。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修宁回头。 “你坐你坐,你先坐。”穆非安也不说什么事,只是让修宁坐下。 “有事就说。”她讨厌人卖关子。 “急什么,你坐你坐你先坐会嘛。” 穆非安暗暗搓手指,他要以什么理由才能和她再多呆会? “……” 时间流逝,直女修宁的耐心被耗尽:“没事我走了。” 干脆利落,不多看穆非安一眼。 “哎?别走啊,我还没问你呢。”穆非安拉住修宁腰间的穗子摇晃。 修宁磨牙:“你倒是说呀!” 穆非安灵机一动,握住修宁纤细的手腕,老神在在:“让我来给你号号脉。” “药膳吃的可还有效果?” 修宁:“……” “有没有效果嘛。” 修宁怼道:“……你个神棍,仙丹吗?我昨天才吃一顿!” 没事瞎唠嗑,耽误宁宁时间。 很烦。 “咳咳咳,”穆非安察觉漏洞,赶紧想办法补救道:“那个,我倒是有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 “?” “针灸,我来给殿下针灸如何?” 修宁有点心动,这个还可。 长年打仗,冬天在冰地里蹲着,夏天在酷暑下消磨,身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穆非安师承鬼医,如今又是她府上的人,不用白不用。 况且最近又没事做。 “好啊。” “你答应了?”穆非安惊讶。 修宁更惊讶:“我为何不答应?” 穆非安开始扭捏起来,脸也红扑扑的,“因为,做针灸的话要……要殿下脱衣服啊。” 脱就脱呗,她一个女人怕什么? 是他起的头,现在害羞的也是他。 修宁不忿:“你到底做不做?” “嗯?”穆非安一愣,随即脸红到脖子根,似乎还在喷热气。 “我做我做。” 说着,利索的拿出一整套从大到小的针,摊开在桌子上。 修宁不想他费事,自觉的解开衣服,背对着穆非安。 穆非安刚准备好针,回头就看到白花花一片。 差点晕过去。 在边境的时候就是他为修宁疗伤,那时看修宁的裸背还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只觉得这姑娘生的是真美。 蝴蝶骨和腰窝简直是一绝。 可现在她依旧把背送到他面前,他却再不敢抬眼,因为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彻底沦陷。 第62章 进府有标准没? 可不管沦陷不沦陷,为修宁调理身体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所以即便美色当前,他忍不住也要忍着。 毕竟针,还是要扎的。 穆非安伸出颤抖的双手,先在修宁光滑的背上按了起来,一边梳理经络,一边熟悉穴位。 少女的肌肤冰凉滑嫩,要说他没半分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可穆非安更明白,一旦对她产生不该有的念头,那便是沉沦的开始。 随着他的动作,修宁的心脏也逐渐滚烫起来,冰冷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 嗯? 还别说,穆非安看起来像个半吊子,还是有真本事的,一双大手按的她十分舒服。 下针的力度也很准,一点都不像个十几岁的小郎中。 经络通畅,修宁舒服的喟叹一声,缓缓放松身心闭上双目。 拼命提醒自己这是在调理身体。 宁宁的心,不可以跳的这么快。 闭眼努力平息自己的修宁没有回头。 看不到身后鼻血滴成一条直线的穆非安。 他也没办法。 他的真身就是比较容易激动的那种,稍稍有点什么想法就会血脉沸腾,除了亲身解决之外就只能通过流鼻血来缓解血液中的压力。 这一晚,修宁是睡在穆非安房里的。 当然了,她是经络通畅后浑身疲惫,哪里都不想动,只是单纯的借穆非安的屋子睡了一晚。 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香了。 几乎每晚都做梦,梦里有无数的人无数的话在耳边聒噪,一个晚上下来累的不行。 可这样的状态她已经持续了两世。 难得,今天搂着穆非安睡的安稳。 嗯?搂着? 一大早清醒过来的修宁睁开眼就是少年结痂的小脸。 小东西,伤好的还挺快。 修宁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又察觉自己这个动作太有寓意了。 又将手缩了回去。 该上朝了。 修宁想起身离开温柔乡,却发现穆非安死死的箍着她的腰,两条长腿也缠住她的腿。 她整个人被抱的动弹不得。 好嘛,到底谁抱谁? 别的男子见到未婚女人都是离的远远的,娇羞的。 偏偏穆非安什么都不怕,还睡的这么踏实,比她睡的都香。 难道就不怕她对他做点什么? 还真是主动的让人心痒。 穆非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一个劲的往她身上蹭,边蹭边哼哼。 “……” 修宁的脸色逐渐变的难堪。 狗男人,一大早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咚”的一声,穆非安被修宁踹下了床。 穆非安头磕到地上,疼的脸皱成一团。 修宁内疚,伸手想给他揉揉磕哪了。 可门开了。 “公子,你没事……吧。”星言以及一大早蹲在门口看八卦的红樱绿蕉等人一股脑的挤了进来。 入目就是穆非安一手捂着腰一手揉着头拼命向后退,而修宁还在把他往床上拖的这副画面。 “这……” “对不起打扰了。” 红樱一手抓过星言,另一只手拎走绿蕉,把两个人推了出去。 “水都没端进来怎么伺候殿下梳洗!”红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还贴心的带上了房门。 修宁一脸黑线,这群人是蹲在这蹲了一晚上吗。 穆非安一大早又被踹又磕了满头包,此刻终于清醒了,揉着头爬起来:“你干嘛踢我啊。” 修宁脸色越来越黑,有意无意的往他腰部以下瞥了两眼,联想到他刚才半梦半醒的动作,心头一阵热气。 可还是要装的酷酷地。 “不知羞耻!”修宁摔门离去。 穆非安:??? 门一推开,红樱等人还趴在窗户下,见修宁出来,心虚的几人立刻排排站好。 修宁瞥了三人一眼,一句话没说离开了穆非安的院子。 清晨日光温和,映照在少女略微苍白的面庞上。 明明可以离他更远些,保持距离,可偏偏越走越近是为什么? 跨出院门的修宁抬了抬眼,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破土而出了。 ** 卜时仁回去后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女帝虽然不快,但到底是卜时仁挑衅在先,无理取闹在后,女帝安慰了卜时仁几句,又斥责了修宁几句,这件事就不痛不痒的过去了。 修宁一脸无所谓,昨天出手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要么被骂,要么被罚。 反正这些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女帝却有点郁闷。 修宁的性子极冷,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上心的,但她从小就期盼亲情,女帝都知道。 可这次攻打上雍城回来后,修宁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从前还会忌惮她的旨意,在乎宗亲的看法,可现在…… 完全就是滚刀肉。 她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女帝越看修宁的背影越不顺眼。 当年真不该一时心软留下她,结果让她长大给自己添堵。 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修宁是她所有孩子里,长的最像她的那一个。 罢了,就当多养个废柴又何妨。 女帝终究没在修宁身上费太多脑子,转身回了后宫。 最近送进宫的男妃不错,只要想起后宫的美人,哪怕是在朝堂之上,女帝也依然难以把持。 ** 云中城很热闹,朝堂上却很平静。 只是修宁明白,表面平静下是暗潮汹涌。 而她尽量低调,才能养起自己的实力。 前些日子把纪斯简派往北方,也就是流放地肃城那边。 现在是她的地盘。 虽说人人嫌弃肃城苦寒,又是满大街流放犯的晦气地儿,可在修宁看来,那个地方简直就是钟灵毓秀的吉祥地儿。 所以才会派纪斯简去安排。 “修宁,你有空没?” 穆非安悄咪咪的出现在院外,探出半颗头,眨巴眨巴桃花眼。 “作甚?”修宁在躺椅上没动,继续第一个三年养膘计划。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穆非安伸出一只脚,慢慢往院子里面蹭。 修宁斜斜的瞥过去,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来府里的这几天,穆非安几乎为所有侍卫和和内监都开了药,美其名曰,强肾健体。 修宁这才知道,原来穆非安最擅长的医学领域是男科。 更神奇的是,吃过他的药的人,都说好。 现在他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她不需要补肾。 “什么问题?” “那个,能进府伺候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标准啊?”穆非安小心翼翼的提问。 什么标准? 修宁一阵发懵,“你在说什么?” “就……”穆非安的脸越来越红,最后不自在的挠挠头,“我看你身边挺多男人侍奉的。” 第63章 她是个颜控 修宁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哪个府里的侍卫奴才没有男人? “很奇怪吗?” “没有没有,”穆非安连忙摆手,继续试探:“所以,能侍奉殿下你的,有没有什么要求,比如,身体素质…” 修宁沉默,越来越听不懂穆非安在讲什么鬼东西。 身体素质当然要好,不然怎么当差? “那是自然。” 得到修宁回答的穆非安脸一垮,嘴角逐渐抿的紧绷绷的,蹲在地上不吱声了。 “这就是你的问题?”修宁还是没懂,穆非安问这个问题的动机是什么。 “还有别的要求吗?”穆非安头越来越低,睫毛在眼下打出一抹深色阴影。 “长的要好看,起码得清秀吧。”修宁一本正经的回答。 进府的人除了要净身做太监,要聪明稳重,最最重要的是,长的不能丑。 无论男女,清秀二字是最低标准。 修宁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是个十足十的颜控。 身边人如果长的丑,她会吃不下也睡不着的。 “难怪……”穆非安嘟嘟囔囔。 修宁被他弄的如坠雾中,不知就里。 信手弹了弹他的丸子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事了。”穆非安突然站起来,噘着嘴斜着走出了院子。 只从背影看,像是修宁欠他钱了。 “搞什么。”修宁重新躺回去晒太阳,一边养膘,一边等纪斯简的消息。 穆非安气的一路鼻孔窜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了自己的院子。 住了这些天,他发现修宁府里都是美男子,就算是最丑的,放到外面的人堆中,也绝对是最白净的那种。 长的好看,身体素质还要棒。 呵呵,修宁小小年纪,挺会享受的嘛! 穆非安抓起药框里的一把艾草,扔的到处都是。 “大人这是怎么了?”星言看不懂穆非安的迷惑行为。 “没什么,心情不好。”穆非安冷着一张脸,在葡萄架旁坐下。 “谁能让大人动气?”星言蹲下,一点点捡起被穆非安弄翻的艾草。 还能有谁。 “你能不能回去一趟?”穆非安突然对星言提议。 星言没反应过来,“回哪去?” “回去重新查她。” 当然是回到他们来凡界之前的地方。 当初查修宁只是知道个大概,差不多就行了。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栽的这么深,他想,了解她更多。 “恐怕不行。”星言摇头拒绝,“现在根本回不去。” “那……” “大人也不要想着妄动异术,小把戏就算了,可若动异术调查修宁,你我都会受罚。”星言知道穆非安想要说什么,及时截住他的话。 “那就算了。”穆非安叹口气,托腮。 反正她身边那么多男人伺候她,可能,大概,也许,她早就将宠爱给了身边的某个男子。 京城里的权贵不都是这样的吗。 虽说她喜欢齐深,可也不妨碍她身边有别人吧。 他手里修宁的资料上也没说她上辈子为齐深守身如玉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酸,穆非安狠狠的搓了把脸。 星言手中一顿,缓缓把艾草篮子放回架子上,秀气的面庞竟然有两分深重。 “大人对修宁是否过于上心了?”星言发自灵魂深处的提问。 穆非安双耳一支棱,瞳孔竟然控制不住的放大。 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否认,“我对她上心不是正常的吗?” 星言摇摇头,盯住穆非安的表情:“我跟着大人做事许多年,还从未见过你对谁如此用心,甚至情绪波动。” 穆非安不知该看向哪,对修宁,的确是过于关心。 可那不也是因为她最难搞嘛! “你想多了,只是因为修宁太过特立独行,让我不知从何下手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 穆非安这样告诉星言,也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但愿如此,希望大人对修宁,像对其他人一样的态度。”星言十分隐晦,侧面敲打着穆非安。 “我知道了。” 穆非安心烦,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修宁跟哪个男人亲近,他的确不该管,他又有什么资格管。 ~~ 晚霞褪去,天边只留下暗沉沉的紫蓝色,点缀着耀目星子,闪闪发亮。 在躺椅上睡了两个时辰的修宁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 恍惚着就在眼前,那么慈爱,还拿起毯子盖到她身上,粗糙的大手抚上她光洁的额头,温热而踏实。 修宁不想睁眼,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宁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过来。 可既然是梦,终究有醒的时候。 “哗啦”一声,随着男人的闷哼,身后似乎有什么重物从房顶掉落,砸在地上闷响。 还伴随着最令修宁敏感的血腥味儿。 “谁!”院子里其他驻守的内监侍卫早就围了上去。 绿蕉不在,只剩红樱在修宁身旁,听到声音的她也立刻护在修宁身前。 修宁睁眼,该不会这么巧有人掉进她院子里来了吧。 “殿下,九殿下……” 地上血肉模糊的人不停地呼唤着修宁。 修宁从躺椅上起来,走到那人身前蹲下,天色昏暗,看不清他是谁,只觉得眼熟。 下一秒,修宁干脆的拽下少年的面罩。 苍白如金纸的一张脸,额头全被汗水打湿,迷迷糊糊不停地呢喃着修宁。 “纪……!!” 红樱认出是纪斯简,差点喊出来,慌忙闭口。 随即驱散周围一群人,“都退下,外面要是走漏一点风声,谁也别想推脱。” “是。”众男子对修宁十分恭谨,规矩退下。 修宁拉起昏迷不醒的纪斯简,怎么回事,他怎么能伤成这个样子。 后脑勺一片血迹,就连腰间也在不断地流血。 “怎么办呐殿下!”红樱着急。 修宁将纪斯简放在膝头,轻轻摇晃:“纪斯简?纪斯简?” 没有反应,还在不断呓语。 修宁的心像绑了块石头被丢进湖底。 纪斯简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是皇族死士,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究竟是谁能让他伤的这么重,几乎要了半条命。 救人重要,修宁当机立断:“来,先把他扶进去。” 红樱和修宁一左一右把纪斯简拖进修宁的寝殿。 穿过一层一层拱门,亦拖了一路血迹。 第64章 该请他来 好在修宁寝殿比较大,除了她自己睡的正殿外,还留了一个隐蔽的偏殿。 掌灯关门,纪斯简外面的黑衣已经全部黏在身上,鲜红的血液蹭的到处都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修宁和红樱杀了人在毁尸灭迹。 命悬一线的时候顾不得男女大防,更何况纪斯简血流不止。 修宁几下撕了他的上衣,随后慢慢避开腰间的伤口往下脱。 待看清伤势的时候,饶是修宁见惯沙场铁血,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而红樱更是直接抽冷气。 纪斯简左腰前侧被戳出一个洞,伤口周围皮肉翻开,隐隐见里面的人体组织和沾染的木屑,汩汩的冒血,暂时分辨不出是被什么东西伤的。 “快去叫大夫!”修宁一摆手,迅速封住他胸前几大穴位,护住他的心脉。 事不宜迟,红樱几乎用上了闪现般的速度飞奔出去。 纪斯简气若游丝,明显失血过多。 胸前本应该活灵活现的梅花印,此刻极为衰败,随时随地便可凋零。 修宁眸底一冷,扯过被子盖在纪斯简身上。 红樱请来的是府里一直随侍的军医,老军医诊断纪斯简的伤非人为所致。 而是不小心被什么硬物戳到的,比如悬崖上的树枝、迎头砸下的木棍等。 修宁皱紧眉头,她只是派纪斯简去肃城查看一圈安排些事情,既然没有与人搏斗,那他这些非人为的伤哪里来的? “能否救治?”修宁问道。 老军医冷汗涔涔,一脸惭愧:“外伤容易,虽然碰到经脉,却也不妨事,只是伤口上多扎木屑,怕是要发炎,今晚会发热。” 修宁松口气,可能他失血过多,伤口看起来吓人罢了。 至于脑后的伤,多半是从房上掉下来摔的,好好养着就是了。 “那有劳了。” 红樱迎军医出去开药方。 只是老军医杵在原地踌躇,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 “还有什么事?”修宁抬眼,漆黑的眸子打量在他一张老脸上。 “那个,老臣才疏学浅,怕是看的不仔细,纪公子可能,可能……” 修宁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红樱呵斥道:“有什么你就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老军医擦了把汗,道:“纪公子伤的略深,似乎伤到了肾经,即便外伤好了,可肾脉关系重大,老臣不敢断言,还请殿下另请高明。” “肾?”红樱一脸迷茫,不太懂。 修宁隐隐猜到两分,若是伤到肾经,牵扯的范围就太广了,很可能让他下半生病痛缠身,更严重者影响生儿育女。 一个不能生的男人,还怎么嫁的出去?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修宁淡漠挥手,示意老军医退下。 红樱带他出去。 偏殿中只剩两人。 修宁一肚子疑惑,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纪斯简究竟被什么所伤? 又为何会被伤? 只是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肯定是不能问的。 更何况他的伤…… 要是伤到修宁自己就算了,可纪斯简从小为她做事,情同姐弟,要是因此落下病根,她这辈子心里都过意不去。 军医治不了,寻常的郎中更不用说,宫里的太医又不能惊动,这可怎么办。 修宁倚在床边,一下一下拿头磕床框,有些心焦。 一条活生生的小命不能不救。 可现在这小命又不能人道了,她更闹心。 她好想对着墙根画圈圈,谁都别理她。 “嘿嘿!” 修宁的脑海中突然响起穆某的浪荡笑声。 对啊,她怎么把穆非安这么个妙人给忘了。 他是鬼医的徒弟,又最擅肾科,这可不是眼前现成的宝贝,却被她给忘了嘛! 修宁福至心灵,豁然起身,确认纪斯简没什么问题后,放下了床帐,出了院子往东走,直奔穆非安住的院子。 下午他自从问了她几个奇怪的问题后就没再出现过,也不知这会在做什么。 那个空着的所谓的以后正君才能住的院子,自从穆非安住进去后,就充满了各种各样草药的味道。 而修宁现在靠近,却闻到一股正宗脚气味。 辣眼睛又刺鼻,十分上头。 星言正看着熬药罐子咕嘟咕嘟咕嘟,穆非安站在药架子旁,整理草药。 借着院内的蝉鸣微光,倒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来。 “你们在做什么。”修宁跨进院门。 穆非安猛一回神,见修宁来了,又想起星言下午问他的话,反倒有几分不自在。 “在给你熬补药,明天早上喝的。” 给她熬药? “要熬多久?”修宁鬼使神差的问出来。 “小火四个时辰吧,大概到明早寅时三刻差不多,到时候拿你房间温着,你起来就能喝啦。”穆非安抿嘴笑,目光躲躲闪闪,手里的动作都变得尴尬。 星言沉默不语,他太了解穆非安了。 如果真的完全不在乎,又何必故意装出疏远的样子。 可修宁黛眉紧蹙,她要喝什么鬼东西一股脚气的味道? “什么药这么臭?”修宁想到什么说什么,毫不避讳。 “……”穆非安嫌弃的瞥了修宁两眼,“红花。” “……” 话题终结者结束了干巴巴的话题,空气再一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药罐子咕嘟嘟和星言扇扇子的声音。 修宁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自从和他同住以来,自己就变的越来越奇怪。 越来越不像她自己。 见到穆非安总挪不动步,还特别喜欢没话找话聊。 哪怕眼前的少年不理会她。 穆非安整理好一周的药量,打包放好,回头一看,她还在。 修宁站在廊下,紫藤映着她绯粉色的裙装,淡漠雅致。 冷月如勾,偏偏清冷明亮,打在修宁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倒让人觉得她本该属于这月色之中,神秘出尘。 穆非安不知不觉就直了眼睛,迷了心智,她真的是极美。 比他见过的那么多神仙妖魔都要美。 世人都说他生的好,一副天上地下少有的好皮囊,可在他看来,修宁才是这世间最应该让人珍惜的美貌。 四目相对,气氛竟悄悄的变了。 “咳咳……”星言咳了两声,提醒穆非安不要失态。 穆非安这才放下手里最后一包药,“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 修宁也才反应过来,对哦,她来找穆非安是为了给纪斯简看病的。 第65章 我想把你当兄弟 “跟我来。”修宁面色一变,上前拉起穆非安。 “去哪?” 穆非安放下手里的东西,被修宁拉着出院子。 “去我房里。” 刚才耽误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纪斯简病情如何了。 可穆非安不知道内情,略微心虚的看了星言一眼,慢腾腾道:“这么晚了去你房里做什么,我我我可是正经人呐……” 修宁:“少废话!” 再晚点纪斯简的肾就不用要了。 穆非安怀着三分欢喜三分期待四分忐忑的心情跟在修宁身后。 少女身上的冷香令他忍不住耸鼻子。 踏着月光跟在她身后一步步走着,感觉还挺踏实的。 两人的影子有意无意重叠在一起,穆非安盯着影子,不自觉的又往修宁身边靠了靠。 直到跨进她精致的院落中,刺鼻的血腥气令穆非安皱紧眉头,他才知道事情没他想的那么浪漫。 纪斯简半死不活的躺在偏殿床上,修宁拉着穆非安到床前, “他快不行了。” 穆非安睫毛颤动,像是小兽般不解的偏了偏头,纪斯简怎么会在修宁的寝殿里? “这是怎么回事?”少年开口,声线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冷酷。 修宁坐在纪斯简床边,掀开他的被子,道:“待会我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能不能医的好他。” 说着,修宁轻车熟路的解开纪斯简上衣的盘扣。 夏日的衣服单薄,纪斯简又伤的神志不清,少女冰凉的手指贴着他的胸前,竟让他发出一声呻吟。 随后又不停地唤着修宁的名字。 缱绻缠绵,带起无尽相思情意。 修宁解了三颗扣子停下了手,也不知怎的,余光瞥到穆非安冷刃一样的目光后,她不自觉的就停下了。 真是见鬼的心虚。 穆非安指骨攥的发白,一步上前:“男女有别,我来。” 说罢,挤走了床边的修宁,亲自解开纪斯简的上衣。 伤口处缠的纱布又被鲜血渗透,穆非安修长的手指控制不住颤抖。 他真的很讨厌血,就连他自己的血也不例外。 “你先出去吧。”穆非安心里不舒服,开始赶人。 纪斯简上衣全剥,白皙的胸膛在月光下格外醒目,尤其是,他也有梅花印。 身处烟花柳巷,还能维持童子之身实属难得,再加上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穆非安怕,怕修宁这个花心的女人再生出别的不该有的想法。 修宁没有多说,转身出去。 穆非安胸有成竹,她又不懂医肾,留下也是无用。 头疼,少女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倚着石梁,抬首望向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 静静等待着穆非安的诊断结果。 他的出现彻底打乱她的生命。 本以为重活一世,是老天开眼,让她回来复仇的。 可才刚刚开始,纪斯简就莫名其妙的倒下了。 她从来不是不择手段之人,更不想因一己之私连累身边其他人。 可夺嫡,本身就是一条血淋淋的不归路,注定要踏着无数人的尸体走过去。 从十八岁重生回十五岁,修宁第一次陷入深深的迷茫,她这样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说为了皇位,真的没有多大意趣。 她就像一根浮萍,一叶扁舟,在海上浮浮沉沉,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海浪吞噬,没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之中。 不能呼吸,又无法自救。 复仇吗? 向着皇宫里的那一位? 可她复仇的对象,都是她的至亲,修宁是淡泊,可人非草木,终究有情。 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大概做不到将屠刀无情的挥向母亲的头颅。 那她活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了。” 门开了。 穆非安脸色别扭的盯着台阶上衣着单薄的少女。 她就这么在乎纪斯简吗。 生怕自己不尽心尽力? 居然还守在门口。 真是个多情的女人。 “怎么样了?”修宁看到穆非安,眼睛都亮了。 看到他,空荡黑暗的生命里似乎照进一束光,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 少年无端端闯入,却好像又成为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穆非安努力压下心底的一分苦涩,嘴唇动了动,道:“放心吧,伤的虽然险,但我不会让你的男人有事的。” 她的男人? 修宁觉得怪怪的。 可又好像没毛病。 纪斯简无事那太好了,修宁拍拍穆非安的肩膀,投去感激的目光后,进了房间。 穆非安停在门外僵住,缓缓抬手摸着自己的肩膀,那是刚刚被修宁拍过的地方。 她果然十分在意纪斯简。 算了,穆非安自嘲一笑,他和她又没什么关系,自己这幅样子是做什么呢。 少年抬头,对着冷月无声笑起来,酒窝十分明显,可那清甜的笑意中,却藏着说不出的苦涩了。 这些日子经过穆非安的调理,纪斯简的确转危为安,即便是伤了肾脉,也有九分把握复原。 可喜可贺。 修宁更是找到了重生回来的乐趣。 也许再活一次,就是为了要遇到穆非安呢? 说不一定。 修宁一口一口喝着他每日熬的药膳,虽然还是有股脚气的味道,可她还是坚持喝完。 一碗喝光,牙上还沾着药渣,修宁眯眼,喝口水咽下去,打了个脚气味的饱嗝,突然就笑了。 有这么个神医在身边,比宫里那几位不靠谱的血缘至亲来的有安全感多了。 国寺的胤空给她批命,不是说她六亲缘薄吗? 那她就想办法和穆非安结为异姓兄弟,也算破了这个命数。 修宁抱着药罐子往他院子那边走,第一次认认真真打起穆非安的主意。 院子里只有星言,没有穆非安的身影。 见修宁来了,星言缓缓行了个礼,“殿下来找穆公子吗?” “嗯,他还睡着?”修宁问,毕竟这几天一直不停地被她折腾。 “应该醒了。”星言往房里望了望。 “我进去看看。” 穆非安本是坐在窗边写药方子,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先是停笔将耳朵贴到窗前。 又听到修宁要进来看他,吓的他丢了纸笔直接飞奔上床,侧卧面朝床里,胡乱的把被子盖过头顶。 做完这一切后,耳根发热的穆非安才发觉不对,他这是干嘛啊? 来就来呗,他紧张什么…… 修宁进门看到床上凌乱一片,裹的像蚕蛹一样的穆非安,觉得好笑。 她这位即将结拜的兄弟,挺有意思。 第66章 当兄弟吗?拜把子的那种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修宁戳了戳绵软的被子,刚好戳到穆非安的腰窝。 少年一个激灵,又往床里面缩,“我困,等我醒了再说!” 修·直女·面无表情·宁:“可你已经醒了。” 穆非安:“……” 她真的是话题终结者。 “那,那你要问什么就问。” 修宁纤细的食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膝盖,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总不能张嘴就要和人家拜把子吧? “你有兄弟姐妹么?”修宁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试探一番。 穆非安疑惑的眨眨眼,修宁这女人什么脑回路。 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没有啊。” “你忘了,在上雍城的时候,穆泉自尽,除了我以外,他所有的儿女也都死了。”穆非安淡淡的提醒修宁。 修宁恍惚,对,是她亲自带兵打下的上雍城,抓了穆泉一家。 穆非安虽然是私生子,可到底是穆氏血脉,她也算他的灭门仇人了。 不提还好,突然提起来,竟让两个人都无比尴尬。 穆非安又怎会不知修宁一脸尴尬是因为什么,遂转移话题,“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和我做兄弟不成?” 修宁双眸一亮,他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嗯。” “嗯??”穆非安疯狂眨巴桃花眼。 “我想和你做兄弟,异姓兄弟。”修宁对准他的一双潋滟水眸,正经道。 穆非安只觉得脑壳嗡嗡响,不太相信。 这人是受什么刺激了。 “做兄弟?!” 修宁郑重点头,“对,拜把子的那种。” 意识到修宁并非开玩笑,穆非安呼吸逐渐紊乱,眼睛也越睁越大,猛然掀起被子坐起来, “我不愿意!” 修宁面色一僵,下面一堆慷慨激昂的话被堵的说不出口,十分尴尬。 穆非安镇定下来,不自在的挠挠头道:“我的意思是,好好的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让我做你的男医不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也不太想做男医的。 修宁在这方面一直缺根弦,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的穆非安好看的要命,不做兄弟可惜了。 “可我是认真想跟你结拜的。” 穆非安倒吸一口冷气,差点窒息:“你有两个姐姐,还有那么多表哥表妹表弟什么的,干嘛执着让我做兄弟!” 万一真的结拜,那就只能一辈子做兄弟了。 穆非安暗暗攥紧袖下的双拳,继续怼她:“再说你身边有那么多男人围着你,你干嘛只抓住我不放?!” 修宁蹙眉,表示听不太懂穆非安的话,男人? 她身边都是些奴才和太监,“哪来的男人?” 穆非安鼓了鼓腮,看呐,这个无情的女人居然还不敢承认! 摔! 穆非安双手拉过被子,整个人一拱,又变成蚕蛹缩回被窝里,不想理会这个朝三暮四的花心胡萝卜! 只留了半张脸在露在外面。 修宁撩起他挡了一半的头发,少年小巧红润的耳朵近在眼前。 他头发又软又好摸,不知道耳朵的手感如何? 修宁伸手,捏了捏穆非安冰冰凉凉的耳垂,嗯,像奶豆腐似的。 修宁没摸够,又用力捏了捏。 穆非安瞪大眼睛,酥麻了半边身子,被修宁捏的那只耳朵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呼呼的冒热气。 缩在被子里不敢动。 修宁揉了会耳朵,想到穆非安坚决的态度,也不想强人所难,他不想做她的弟弟,就算了。 “我走了。” 修宁放过他。 耳朵一轻,随即床边一阵风,伴随少女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穆非安的心好像也被拉走了。 “你等等!” 修宁停住脚步,回头淡淡的瞧着穆非安。 他有话说? “我有问题想问你!”穆非安鼓起勇气。 思来想去,辗转了好几个晚上,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清楚。 纪斯简也就算了,为什么她身边会有那么多男人。 还都长的不差。 “嗯,说。”修宁就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来,双腿交叠。 “我了解的你并不是一个贪好男色之人,你,你也算女人中比较清心寡欲的。” 修宁依旧冷漠,穆非安还说她想一出是一出,这人的脑回路开起来,她也是理解不上去的。 比如他刚刚说的话,她就不理解。 “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放这么多男人在府里呢?你和想容不一样,你又不每晚召幸,这样下去会耽误多少人出嫁你知道吗?” “他们,他们也不能当你的夫郎或者男宠,你这样会葬送他们一辈子的!”穆非安慷慨激昂。 看起来非常为府中众“男子”着想。 修宁扶额,随后揉揉太阳穴,感觉人生愈发艰难。 一股劲说了一大堆的穆非安才感觉有点后怕,吞口口水道:“你,你怎么不回答我?” “有话说话,别打人啊!” 穆非安往后缩,生怕惹怒暴躁的修宁。 少女失控的时候会掐他脖子。 而且掐了不止一次。 原来兜了半天,他说的是这个。 修宁无奈叹口气,破天荒的解释:“你想多了,他们都不是男人。” 穆非安一懵,好像有团浆糊糊到脸上,“不是男人是什么……” “莫非你喜欢女人?!” 修宁闭眼,额角抽搐,他是傻子吗? “我的意思是,他们是太监!” “……啊?”穆非安真的惊讶了。 “你不知道?在我府里伺候的,除了侍卫之外,必须是太监,自愿的。”修宁继续解释。 穆非安呆若木鸡。 进府这些天根本没在意,也没跟高去闲好好学规矩,只知道她身边数不尽的男人。 却未曾往这方面想过。 看来他调查的的确不够详细。 修宁足尖轻轻点地,继续给穆非安普及九公主府特立独行的规矩:“想留在我身边伺候的,就必须是太监。” 这样大家都干净。 穆非安一惊,下意识捂裆,满脸警惕。 他不是太监啊。 而且星言也不是。 他的动作逗笑了修宁,好家伙,她又不会阉了他的小兄弟,怕什么? “你是本府的例外。”修宁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放下二郎腿向外走去。 也是她生命中的例外。 穆非安心思缓缓明晰,逐渐狂跳起来。 所以他在她心里,还是特别的,对吗? 少年抑制不住的激动,嘴角也按耐不下去,又躺回被子里像条长虫,扭来扭去。 这种时候,他只想抱着修宁最后一句话。 你是个例外,是她的例外呢。 第67章 乡村杀马特 云中城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脾气,说凉就凉起来。 中秋将近,早晚已经不能穿的如夏日般单薄,修宁在穆非安三令五申下,换上秋装上朝下朝。 若是她平常,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只要冻不死,她就懒得换。 从前常常一整个冬天也只穿夹袄,最多再披个大氅,就算过冬了。 现在突然多了穆非安这个唠唠叨叨的少年,修宁有点郁闷,府里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个管着她的人。 而且她好像……还挺享受这种被管着的感觉。 今日下朝早,不,应该说近些日子下朝越来越早。 也不知女帝怎么了,精神一日日萎靡,朝政也不大管,可即便这样,晚上的召幸还不少。 修宁边往府内走边冷笑,上辈子怎么没看出来她母皇其实是个昏君。 “殿下。”纪斯简被内监扶着出了房门。 虽然唇色发白,不复平时的樱红,可竟有种病态美,风流婀娜我见犹怜。 “伤刚好些,怎么出来了。”修宁打量他几眼,穆非安的药有奇效,没过几天,纪斯简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我没事,”纪斯简推开旁边的人,努力在修宁面前表现的坚强,“我,我只是好几日没见到殿下了,现在又住在殿下的偏殿里,内心惶恐。” 修宁示意纪斯简坐在廊下,道:“事出从权,没什么可惶恐的,只是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是怎么伤的?” “这……”纪斯简脸色发青,像是难以启齿一般。 天色逐渐明亮,温度也逐渐升高,晒着大太阳她穿这么一身衣服实在是像过冬。 修宁掸了下腿,准备回去换衣服,“你不愿说就算了,伤好了就回水漾轻寒吧。” 说罢,起身绕过纪斯简回房。 纪斯简揉着衣角,不知不觉咬了下唇。 修宁虽然没表示什么,可他明白,如果不交代清楚的话,以后再有什么任务,修宁也不会派他去了。 “殿下留步!”纪斯简捂住伤口,微微喘息,盯着修宁纤瘦坚韧的背影。 少女墨发束起一半,玉冠紫衣,贵气难比。 只逆着光,两袖中露出的缝隙更显腰身紧收,比例修长。 修宁侧过脸,等着他的下文。 线条流畅的脸庞在朝阳下格外白皙,虽然清冷,可在纪斯简看来,却是难得的温和。 “我,我是从回来的路上,想给殿下采紫参,不小心弄伤了。”纪斯简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虽然一股土腥气,但他保存的很干净。 修宁转过来,“你去采紫参?” 那东西不常有,更是生长在云中城不远处北部太芒山的悬崖峭壁边,周围的毒草毒蛇层出不穷,从来想采千年紫参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即便是她,也不敢保证可以一次成功。 所以城中人就算知道紫参难得,离的又近,也不会轻易去动它。 而纪斯简单枪匹马,居然独自一人上太芒山,采得千年紫参,受此重创也不稀奇了。 可…… “你无事采它做什么?” 修宁略不理解,为了一颗参差点断送自己的性命,愚蠢。 纪斯简见她面色渐冷,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声音越来越小:“殿下之前送我的冰翡价值连城,我总想着,送殿下些什么才好。” 修宁扶额,所以他就跑上悬崖采参? 这都是些什么人间迷惑行为。 “我不需要这个东西,记住,除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外,不要做无用功。”修宁皱紧眉头。 最近是不是对这群暗卫管的太松了,一个个恣意妄为。 纪斯简红了眼圈,手里的袋子攥着也不是送出去也不是,一时之间头晕目眩,尴尬无比。 修宁叹口气,不想在纪斯简重伤的情况下还为难他。 她要当个温暖的领导,嗯,带给属下最诚挚的温柔。 “拿来。”修宁冷声命令。 纪斯简一愣,下意识攥紧小袋子。 修宁啧了一声,缓缓伸出手,“既然取来了,就拿去给穆非安入药,定能用的上。” 纪斯简眼睛一亮,随即拼命点头,虽然极力忍着,可他还是很欢喜。 殿下她终究是嘴硬心软。 ~~~ 长公主府 齐深今日特意穿了身颜色衣裳,绣工精致又不失素雅的衣袍,将自身的优点放到最大,这才来到长公主府。 今天是想容主动找他,齐深藏得住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眼睛里的星光。 尤其是看到想容高傲如凤凰的身姿时,更是呼吸一滞。 随即心脏控制不住的狂跳。 他朝思暮想的大殿下在修剪花枝,齐深多么希望此刻他也是花朵中的一支,这样就可以被想容拿在手心爱抚了。 “大殿下。”齐深行了个礼。 想容挑眉扭头,拱门下的齐深气质忧郁,厚重的刘海盖住大半张脸。 近几年京城时兴儒雅丧系风,公子们都是白衣翩翩,斜刘海遮住半边脸,神秘而哀怨。 嘴里张口柳永李煜,闭嘴凄凄惨惨戚戚。 各家公子争奇斗艳,而齐深更是走在潮流的尖端,每日顶着遮盖二分之一脸的斜刘海,到处招摇。 自以为十分酷炫。 想容只觉得胃里一抽。 不明白修宁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乡村杀马特。 再联想到齐深喜欢自己,想容更是分分钟想撞墙。 要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她又怎么会忍着恶心和他虚与委蛇? 一番心理斗争后,想容扯出一个笑脸欢迎齐深:“你总算来了,过来坐吧。” 说罢挥挥手,肃清身边以黄芩为首的所有下人。 “好些日子没见到大殿下,我……日夜难安,度日如年。”齐深羞涩的低下头,故意将头发多的那半张脸对准想容。 神秘感随时都要保持。 想容握着茶杯的手逐渐颤抖,真的想把茶扣到齐深那该死的刘海上去。 忍到嘴边,想容也只是淡淡敷衍一句,“难为你了。” 可这话落到齐深耳里就不一样了。 “大殿下这么说,是真的心疼我,我,死而无憾了。”齐深说完这句话,脸就红到脖子根。 未出阁的男子说这种话,要是被人听到是要立即打死的。 只不过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齐深哪里忍得住。 想容笑了,比哭还难看。 多忍一秒她都怕自己暴露。 还是谈正事的好。 “你若是为我笼络住修宁的心,才会真正成为我的骄傲。” 第68章 画风跑偏 齐深一愣,旋即一阵激动。 成为想容的骄傲吗?那是多么难得又珍贵。 “殿下此言当真?” 想容露出官方微笑,谎言毫无破绽:“当然是真的,我岂会骗你?” 说罢,她伸出手,主动握住了齐深紧张的冰冰凉的手指。 还用力攥了下。 齐深全身一紧,不敢动了。 被想容攥过的地方像是被舔了火舌,滚烫,又让他贪恋。 可他还是不敢主动回握想容的手。 一个思考的时间,想容已经收回手,没再给齐深回应的机会。 “笼住修宁的心,等她彻底为我所用的那天,我自然会让你回到我身边……娶你为正君。” 想容给出这个画大饼的承诺,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为了稳定自己的心绪,说完话她就狠狠掐了把花,深深嗅了一口,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齐深难以平静。 想容这是,说好要娶他了? “可是……我该怎么笼络九殿下的心?自从她从边境回来,就对我冷淡许多,反倒是对那个姓穆的妓子十分热络。”齐深提到穆非安,有点不是滋味。 想容讥讽一笑,随手丢掉残花,“这正是突破口。” 齐深不解,一甩刘海,道:“此话怎讲?” 想容尽量忽略他奇葩的装束,循循教导齐深, “她与你原本有情,即便现在被别人夺走,可不代表她忘了你,女人嘛,只要身边有第一个男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至于该怎么让修宁重新爱上你,这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受到想容的鼓舞,齐深挺了挺腰,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那,唯殿下之命。” 齐深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会让修宁重新爱上自己,也一定会成为想容掌心上的骄傲。 ** 穆非安最近忙的顾头不顾腚。 纪斯简原本肾脉重伤,却在几天之内神速复原,这让身边几个知道此事的人为之震惊。 不愧是鬼医的传人,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有真本事的。 纪斯简这种重伤都能治好,那平日里求穆非安调理身体,岂不是更好? 话题就像滚雪球,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的时间,公主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穆非安擅长男科,都蹲在他院子里献殷勤,求他调理身体。 累成狗的穆某后悔莫及。 真是见鬼的鬼医。 那不过就是个借口罢了。 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靠他的秘术。 要不是怕修宁担心,他才不会认真医治纪斯简。 现在真是越看他越不顺眼。 这下好了,纪斯简病愈,他这里反倒人满为患。 更超出穆非安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男医名气,已经在贵族圈子里传开了。 据说九公主府那个郎中,在男人身体调理这一块造诣颇深,而且众人皆默契的认为,穆非安能留在修宁这个冰坨子的府里久宠不衰, 靠的,也一定是他非同常人的医术以及出色的床上功夫。 谣言止于智者,可偏偏大家都愿意做愚者。 消息越传越炸,已经有几家贵族宗亲府邸里的正君按捺不住,悄咪咪来九公主府调理身体。 听说有人来过,其他人哪里还忍得住? 于是穆非安在被动出名的过程中,开始在九公主府里接诊。 修宁揉头,痛的很。 望着眼前堆成山的拜访礼品,头皮发麻。 画风越来越不对,她这府里何时成了男科医馆…… 绿蕉又抱了一堆东西进来,边放东西边嘟囔,“殿下也真是为难,一个人也就算了,可他们总三五个一起上门,又不好将他们都拒之门外,搞的好像殿下不近人情似的。” 修宁慢慢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送给自己:平静。 随即丢了笔,胡乱喝口茶,对绿蕉道:“习惯就好。” 有穆非安在,生活永远充满变数,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绿蕉看着修宁满不在乎的模样,她都替修宁愁的慌,“可是穆公子那边……” “你急什么,”修宁打断她,一脸无所谓的淡漠空寡,“让他折腾,府里就这么大,随他去。” 绿蕉一愣,越品这话里越不对味。 看起来好像是不耐烦穆非安,可语气更深层次里,她怎么若隐若现的听出了纵容宠溺的味道。 是她的错觉吗? 绿蕉下意识往旁边看,意图在红樱的双眼里寻找答案。 可旁边是空的,绿蕉这才想起来红樱最近被修宁派出去了,忙的很。 绿蕉默默退下,姐姐不在,殿下心思好难猜~ 相比修宁被礼物埋起来的苦恼,穆非安那边更是奇葩不断。 比如眼前这位让穆非安切脉的大理寺卿展翠的夫郎,展郎君。 “穆公子,我最近夜里起来的次数多,身子越发虚了,而且……” 展郎君望望左右,确认没人后才凑到穆非安耳边悄悄道:“我家妻主最近需求大,我实在是……不够用啊。” 穆非安揉揉鼻子,这种话在这些天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刚开始还会觉得尴尬,现在内心毫无波澜。 “不够用就别上呗。” 穆非安往后倚了倚,“反正除了你之外,你家展翠大人还有其他夫郎。” 展郎君一听穆非安这话,差点急的跳起来,“穆公子这话说的可真不好听,谁不希望妻主对自己的宠爱多一些?哪怕不行,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穆非安深深叹气,他这郎中当的也太奇怪了,怎么就变成男科专属大夫了? “你晚上尿频我可以给你调理,可你不够用这种事嘛,是你自身的问题。” 穆非安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能为力。 展郎君听到穆非安的话,先是失望,随后脸色竟越来越红,扭捏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不知道穆公子这里,可否有那种药,或者,可不可以配一点那种药?” 穆非安挠挠脖子,考虑到展翠将来可能是修宁的人,继续耐心的对展郎君道:“你想配什么药?” “咳咳,”展郎君双颊不自然的酡红,“就是,配点让我够用的药。” 穆非安:“……” “穆公子若是为难,就算了。”展郎君嘴上说着算了,可眼中的精光没瞒过穆非安。 当他是谁?这点小九九还看不出来? “有,你确定要?”穆非安提醒他一句。 药材不过是普通的,只不过他会偷偷滴一滴血进去。 他的血对于凡间男人来说,足够大补,如雷霆万钧,整晚真男人。 “当然要了!” 一看穆非安松口,展郎君哪有放手的道理,他就知道穆非安有办法! 第69章 她承认,对他心思不同 展郎君拎着一周的药量,又和修宁辞行,这才满意的离开九公主府。 高去闲捧着库房登记的小本本,十分激动的跑到修宁面前。 “殿下,殿下!” “怎么了?”修宁想起身,却发现站起来之后一阵头晕,两边太阳穴突突狂跳。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咚的一下又坐回原处。 耳中嗡鸣,竟听不清高去闲说什么。 “……还请殿下另辟库房。”报告清楚后,高去闲请示道。 眼前忽明忽暗,修宁好容易听清了高去闲的最后一句话,不得已只得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高去闲一愣,随即观察下她的脸色,虽说平时就少层血色,可现在脸色白的如冬雪般,明显不正常。 “我,我说库房满了,还请殿下另外辟个地方做库房。” “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了。” 修宁忍着牙根发麻,拼命吞口水。 不仅头晕头痛,现在外加心慌,而且反胃,嗓子里竟有血腥味儿。 “殿下没事吧?”高去闲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伸出双手,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随时准备接住。 修宁目眩,高去闲的老脸重重叠叠,好像多了好多皱纹。 “我没事。” 修宁难受极了,动一下似乎都会吐出来,可一向要强的她也不愿意在高去闲面前展现出柔弱的一面。 强撑着站起来。 头重脚轻。 “噗——” 修宁眼前一黑,一口鲜红的血液自口中喷薄而出。 昏过去之前,她还记得,早上刚刚喝过穆非安日日送给她的药膳。 那死男人给的药有毒…… 修宁白眼一翻,彻底不省人事。 “殿下啊,殿下!”高去闲目眦尽裂,连滚带爬的抱起修宁,不顾一切的对着门外嘶吼: “来人,来人!把穆非安给我找来,快!” 门外驻守的两个小太监何时见过慈爱随和的高总管勃然大怒,吓的一溜烟直奔穆非安的院子去。 穆非安知道修宁突然吐血又昏迷不醒,也吓了一跳。 少女苍白虚弱的像一根羽毛,只需要一点火星,就可以将她燃烧殆尽。 躺在偌大的床榻上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可她偏偏内心那么强大,以一己之身冲到阵前,抵得上千军万马,为周围的人撑起保护伞。 穆非安吞口水,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看起来比一般女孩子都要瘦弱,可手上的力气怎么就那么大。 “她怎么样?”高去闲凑到床边,担忧道。 红樱和绿蕉也在一旁,担心不已。 纪斯简虽然也想进来看修宁,但身份尴尬,只能偷偷躲在屏风后干着急。 她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殿下中毒了吗?”红樱往黑暗阴谋处推论。 穆非安为修宁掖好被子,松口气道:“放心,殿下无事,体内常年淤血,终于通畅了。” 这么说,还算喜事? 众人不信,怀疑的看向穆非安。 穆非安翻白眼,“不信你们看殿下的唇色。” 室内众人立刻听话的伸长脖子,齐齐的望向熟睡的修宁。 虽然还是面色苍白,可姣好的唇瓣难得的覆上一层血色。 不容易,众人放下心来。 高去闲目光中的担忧散去些,挥挥手道:“都散了散了,让殿下好好休息。” 穆非安拍拍衣袍准备起身,却发现修宁死死钳着他的手腕。 “我,这……”穆非安无奈,她睡着了力气也这么大。 红樱十分有眼色,抢在众人面前道:“那穆公子你就在殿下身边守着嚎~~” 说罢,一手一个,把人都赶出去。 屏风后的纪斯简收拾好眼中的落寞与担忧,转身离开。 天色渐暗,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 修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虚弱的一日。 睁开眼,就看到穆非安趴在床边睡的香,小嘴还在咕叽咕叽动来动去,像极了兔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吐泡泡。 还好,梦醉梦醒,他都一直在身边。 慢慢抬起手,修宁轻轻拨开少年柔软的额发,穆非安无与伦比的脸部线条彻底漫在修宁眼前。 醒着的时候他总是活泼的,可爱的,一脸的奶膘,动不动就撒娇。 可睡着的模样虽然好看,却多了几分冷酷寒凉。 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即便这样,修宁发现她也看不够,他怎么能这么好看。 初见只觉惊艳,相处久了,习惯了穆非安如泉水甘冽的性子,偶尔的坏脾气,更招人疼。 当然了,对于她这个典型的颜控来说,穆非安这张脸,是越看越好看的。 修宁心头一热,竟生出想疼惜他的念头。 可这个念头刚出现一丝,修宁便愣住了。 这种润物细无声,却又掺杂着几分酸涩甜蜜的感觉,只有前世在齐深身上尝到过。 而修宁发现,现在这种感觉,是对穆非安的。 甚至更浓烈。 难道她自己……不会吧。 修宁脸色越来越严肃,没注意手已经掐住穆非安的脸蛋,越拧越用力。 “唔,好痛啊……” 穆非安本能的拍打修宁的手,他被掐醒了。 修宁眸色一松,随后紧张起来,“弄痛你了?” 穆非安一边揉着脸,一边捂嘴打了哈欠,“你可以拍醒我叫醒我,干嘛掐醒我啊。” 修宁拍开他的手,捏住穆非安小巧的下颚,“我看看,掐哪了?”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穆非安白嫩的右脸上两个手指印,掐的红红的。 她也没用多大力气,只不过穆非安过于白嫩,才会掐一下就红。 修宁心疼了。 脸上满面冰雪,看不出一分心疼,寒着嗓子道:“我给你揉揉。” 穆非安余光瞥到修宁一只巴掌扇过来,吓的立刻跳开。 “不用了不用了!” 他害怕被掐又被扇,这很符合修宁的行事风格。 见他躲开,修宁目光暗淡下去,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收回手。 “殿下你没事了吧?”穆非安又靠近些,仔细看看修宁的脸色。 少年靠的越近,修宁越能闻到他身上的独有的甜香。 不是普通男人身上的熏香,也不是难闻的雄性气息,而是一种很特别,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就像奶猫奶狗奶娃娃的味道,除了香,还特别甜,让人控制不住想咬。 “没事了。”穆非安检查过后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可修宁只看到他红润的,一张一合的唇瓣。 他是真的难得的好颜色,胜过世间所有美貌男子,凑近了,更让女人心猿意马。 第70章 敢动吗?不敢动 修宁一把拽住即将离开的穆非安,严肃道:“我有事。” 穆非安顿了一下,大手立刻覆上修宁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烧啊……” 修宁注视着穆非安皱起的小脸,慢慢握住他覆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一本正经道:“发不发热,这样摸不出来。” 穆非安奇道:“那怎么才能摸的出来?” 修宁拨开他的手,死死钳住,另只手扣住穆非安的后脑,迅捷的往自己面前拉过来。 距离一瞬间拉近。 穆非安睁大眼睛,下意识嘟起嘴巴。 可修宁只是用自己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头与头相抵,彼此的温度互相感知的一清二楚。 修宁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能感觉到穆非安的温度在逐渐飙升。 “这样,就知道发不发烧了。”修宁哑着嗓子,盯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忍不住稍稍偏了角度。 有这么个瞬间,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 “啊……这,这样也行……”穆非安脑中嗡嗡直响,少女的突然撩拨让他措手不及。 修宁唇角弯了弯,放开他。 穆非安拍拍一层热气的脸颊,不自然道:“你也不发热,那怎么不舒服嘛?” 修宁眼珠一转,也说不出其他感觉,就是想把他留下,骗上床最好。 “我冷,还浑身无力。”说着,修宁黛眉微蹙,散架了似的又倒回床上。 “冷?” 穆非安眨眨眼,虽说快入秋了,可天气也没太冷啊。 “好冷。”修宁盖上被子,一脸虚弱。 穆非安急了,看样子她的状态,可能不是他一个真身是兽医能解决的,他还是请人族的大夫吧…… “那,那你等着,我去叫红樱。” “别走。”修宁拉住他的手,用力将穆非安拽回来。 “啊~” 穆非安脚下一绊,一声娇弱的惊呼,直接扑到床上,好巧不巧栽进修宁怀里,在她上方正对着她寒潭般漆黑的眼睛。 满床都是她的冷香,衣衫被子单薄,这样趴着,他都能感受到修宁的柔软和线条。 穆非安满面绯红,挣扎着要爬起来:“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修宁哪能推开送上门的美人,直接一手搂住穆非安的腰,手指按在他深深的腰窝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脖子,就这样让他趴着,一动都动不了。 穆非安脸色越来越红,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冷静嘛。 别看他平日里满嘴车尾气,真要动真格的话,第一个秒怂的也是他。 “别解释了,你不就是想投怀送抱么。” 修宁扬起下颚,淡泊的目光里满满的得意,“我给你这个机会。” 穆非安一愣,随即懊恼的开始扭动,“我没有!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别解释了。”修宁忍不住拍了下他的翘臀,嗯,很有弹性。 啪的一声,拍的穆非安彻底愣住,桃花眼里亮晶晶的难以置信,以及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靠,修宁疯了? 还是他疯了…… 羞耻感从心底蔓延,还从没有人打过他的屁屁。 穆非安愣过后,脸上本来就没下去的热度,这下彻底红到了脖子根。 少年羞涩极了,将脸埋进被子,随后将一颗头也埋进修宁的肩窝中蹭了蹭。 真是的,他真的要羞死了。 修宁满意的微笑,美人在怀,她是真不想放他走。 虽说与他的关系清如白水,她亦不想在没有婚约的情况下和他发生什么。 可此时此刻,她不想穆非安离开。 修宁稍微偏头,拉开一点距离,那只手又渐渐向上游离,轻轻抱住穆非安的细腰,热气喷在他耳边,带着不可抗拒的低沉:“今晚留下,别走……” 穆非安蹭的一下,又将脸从被子里抬出来,红的像番茄。 “你,你说什么?!”他聋了??? 修宁留他过夜,意味着什么? 她不会,想对他图谋不轨吧? 如果真的这样,准备准备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要从了她的话,牺牲是不是太大了点? 也太突然了。 穆非安陷入深思,开始考虑上上下下的位置问题。 “我说你留下,陪我睡。”修宁紧紧抱住穆非安,往床里一按,穆非安被惯力直接甩到床上。 “别,这样是不是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穆非安推开修宁,舔了舔发干的唇瓣。 修宁眨眨眼,又凑过去抱住他,“准备什么?” 穆非安浑身僵硬,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带子,生怕修宁化身禽兽撕了他的衣服。 虽然她也不是没干过。 可情况不一样,现在要是剥了他,那就真要出事儿了。 “我,我们至少也要先互相熟悉熟悉,至少要名正言顺才行,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 穆非安有些说不下去,可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不能就这样睡了,修宁,你不能对我不负责~” 毕竟无名无分的话,修宁完全可以提裤子不认人。 修宁一愣,他在想些什么? 憋不住笑,她藏进被子里,无声大笑。 穆非安还在苦恼该怎么给修宁降火,突然发现她笑的花枝乱颤,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别笑了。”穆非安鼻孔瞪大,一脸委屈。 修宁从没有这样开怀笑过,终于停下来擦擦眼泪,深呼吸道:“你想些什么?我只是觉得冷,想抱着你睡而已。” 穆非安:“……” “哦。” 原来误会了半天,她只把他当成了个工具人! 莫名有些失落。 那他刚刚内心戏那么多,还欲拒还迎的,在她眼里该有多好笑?傻子呦! 终究是他想多了,修宁这个没有心的钢铁侠! 穆非安破罐子破摔,开始解衣带,在被子里脱下外袍,视死如归:“抱吧!” 修宁戳了戳他的脸颊,发现他吃瘪的样子真是好看。 “嗯。” 她侧过身,枕在穆非安胸前,听着他并不平静的心跳,满意睡去。 穆非安瞪直眼睛低头看着把他当抱枕的某直女。 她难道看不出来他很生气么? 难道这种情况,她不该叫一句小乖乖,不要气吗? 可她只说了个嗯,就抱着他呼呼大睡。 而他偏偏,即便不开心,也不想搅扰修宁的美梦。 哎……自己选的目标,果然跪着也要忍受。 穆非安叹气,终究还是非非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这又是什么人间大疾苦……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怀里的修宁,是不是可以离他更近一步? 第71章 他吃醋了 僵硬的抱着修宁睡了一晚,穆非安只觉得自己的老腰快要离家出走了。 别看修宁冷冰冰,看起来像个睡觉老实的,可实际上恰恰相反。 整晚踢被子打把式,穆非安几次都是被修宁的巴掌打醒的。 后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突然旁边一阵风,穆非安睁眼,看到修宁笔直的坐起来,惨白的脸,双目半睁笑容诡异。 饶是他见惯鬼怪,那一刻也被吓的不轻。 后来才确认修宁是在梦游,睡着睡着就坐起来了。 穆某顶着两个青眼圈醒来,十分郁闷。 修宁几乎是横着趴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晨光打在少女脸上,温润而柔和,甚至她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穆非安轻轻抬起手,用手背碰了下修宁冰凉的面颊。 突然生出个想法。 她这么轻易的留男人过夜,是不是早就和别人恩爱过? 不然怎么会驾轻就熟? 如果不是昨晚尴尬,估计两个人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想到这里,穆非安黑脸,眸子里隐隐可见狰狞的愤怒,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男人未失元阳之前胸前都有梅花印。 而女人自然是手臂上的一点朱砂红。 穆非安慢慢扭腰,两根手指拎起修宁的袖管往上掀,想看看她守宫砂是不是还在。 少女白皙娇嫩的手臂一点点露在穆非安面前,让他不自觉的心旌摇曳。 快了,就快露出来了。 修宁猛然睁眼,多年征战的习惯令她本能的警觉,下意识反向抓住穆非安的手狠狠一掰,随后跨坐在他身上。 “啊!疼疼疼!”穆非安只觉得自己手腕要被修宁撅折了。 更何况修宁还在上面,以一种绝对压制的姿势。 红樱和绿蕉端着洗漱用品过来,走到门边就听到穆非安的惨叫。 “你下去!疼死我了!” 四只脚齐齐顿住,不敢向前一步,随后面面相觑,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好家伙,殿下和穆公子一大清早就这么劲爆。 看来接下来半个月公主府里有八卦谈资了。 修宁放开他,神智还在不断清醒。 穆非安在身下一脸扭曲,修宁才察觉自己姿势实在不雅,这才慢慢从他身上扭下去。 穆非安面色一僵,随即脸色不正常的爆红。 虽然刚刚被她掰的手疼,但她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感觉还挺不错的。 “我,我没事。”穆非安侧过身去。 修宁一脸莫名其妙,谁问他有事没事了? “你今天不上朝?”穆非安面朝床里,声音闷闷道。 “休沐。” “哦。”听到修宁休息,他就更不想动了。 “起来吧。”修宁戳了戳他的背。 “嗯。”穆非安还是一动不动。 修宁唇角轻勾,小东西他再不起床,她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继续睡回笼觉了。 “伺候我穿衣服。”修宁率先站到地上。 穆非安腾的转过来,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自己不会穿?” 修宁张开双臂,完美的身材线条在晨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尤其是少女不盈一握的腰线,又细又韧,还有一层薄薄的腹肌。 仔细看看,好像还能看到马甲线。 穆非安眸色一暗,很难想象这样的修宁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样子。 一把掀开被子起床,穆非安绕到修宁身后,有意无意的贴着她替她脱下中衣,只剩里面雪白的寝衣。 “穿哪件?”穆非安十分自觉的打开修宁的衣柜,像个夫郎一样为妻主挑选衣服。 修宁回头,望着穆非安埋头为她认真挑衣服的样子,心尖莫名颤动一下。 此刻才确定,原来她想同他在一起的感觉,不是拜把子。 而是想天天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馋他身子的那种。 最好一边吻干他的眼泪,一边温柔哄骗他再来一次的那种。 “过来。”修宁开口。 穆非安最后选中一套天水青的裙装,箭袖长裙,穿在修宁身上一定又仙又帅。 “来啦来啦。”穆非安抱着衣服颠颠的跑回来。 却被修宁一把拉进怀里抱住。 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套衣服,可阻隔不住飙升的体温。 “你干嘛……”穆非安被修宁抱着,一动不敢动。 “没事,给我抱抱。”修宁抚着他如瀑的墨发,静静地抱了一会。 分开的时候,少女的红唇还若有若无的刮蹭到穆非安耳边,热气一带而过。 脸红心跳的同时还勾起穆非安心头的一阵怅然。 穆非安咬牙。 修宁这个钢铁侠,撩起人来还真有自己的一套。 难道…… 修宁抱舒服了,满意的套上衣服,却看到穆非安一脸黑腾腾的怒气,死死盯着她。 “怎么了?” “你有没有?”穆非安攥紧双拳。 “有什么?” “……也这样抱过别人?”不然她怎么会想抱就抱,想撩就撩? 哦,对,她心上人是齐深嘛。 修宁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穆非安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诚实的宁宁当然要说实话了。 “当然有过。”她上辈子的确抱过齐深。 “那,更亲密的举动呢?” 穆非安眼中雷霆风暴蓄势待发,根本不像平日里那个乖巧易推倒的小可怜。 修宁一愣,他生气了? 不知为什么,看他生气她不但不心疼,居然还有一阵舒畅的暗爽。 这种感觉真不错。 修宁想看他更加生气的样子,一脸无所谓的满嘴车尾气:“当然有过,像是和你在床上那般亲密也有过。” 哗啦一声,穆非安感觉自己身体某处一直紧绷的一根弦,崩碎了。 随后大步向修宁跨过来,直接把她抵到门上,紧紧握住修宁的手,身体也紧紧贴着她的,不留一点缝隙。 “那你为什么不娶他!”穆非安气极了,她是很忙,虽然他住在府里,可修宁忙起来的时候会睡在府外,或者宫里。 星言又不会随时随地跟踪她。 万一她情不自禁和齐深发生点什么,也在情理之中。 修宁被穆非安突如其来的怒火搞懵,不解道:“我?娶谁?” 穆非安嘴角张张合合,最后还是咬着牙说出他的名字:“齐深。” 第72章 哄不好的那种 心里像是被挖了个血淋淋的洞,穆非安自己也嘲笑自己,从何时开始,他对修宁存了这种心思。 还是不能见光的心思,只能默默地,自己一个人承受。 听到穆非安提起齐深,修宁更是一阵莫名,“我,为什么要娶他?” 穆非安瞬间狂躁,第一次大声吼修宁:“你抱过他,亲过他,还同他那般了,你居然不娶他!钢铁渣女!哼!” 骂了一堆后,穆非安甩开修宁,直接气冲冲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剩下满脸问号的修宁。 她是抱过亲过齐深,可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为什么要娶他呢? 再说了,她同齐深哪般了?不就是上辈子亲亲抱抱,又没有举过。 居然能让穆非安这么生气。 修宁再一次深深体会到,越漂亮的男人,心思越难猜。 而像穆非安这种顶级美貌的男子,心思就像天气一样,随时可变。 修宁觉得自己病了,越看到穆非安这样子生气,她就越觉得爽。 就喜欢看他气的嗷嗷叫的样子。 甚至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虐待别人的倾向。 可好像除了穆非安之外,其他人也勾不起她这种兴趣。 宁宁暗中戳手指,这感觉真是神奇。 ~~~ “星言,你过来!”穆非安回到自己院子后,直接将怒火转移到炖药膳的星言身上。 无辜的星言一哆嗦,不明白穆非安为什么黑着一张脸回来,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穆非安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生了一副好相貌,又随和有礼,谁见了都想捧在手心里疼的那种。 可这种人也有个缺点,一旦生气了,谁说什么都没有用。 深谙穆非安脾性的星言立刻毕恭毕敬的站起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立刻,马上给我回去!”穆非安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星言有点不敢相信穆非安的指令,小心翼翼的又问一遍:“回,回哪去?” 穆非安气到想咬棺材,“还能回去哪?!” 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才对星言继续吼道:“回掌生司!” 星言色变,立刻单膝跪下:“大人息怒,属下不知做错了何事?” 穆非安心火难消,不查清楚修宁的点点滴滴,他真的无法忍受这种日常生活中突然的刺激。 比如刚刚知道的她和齐深睡过的劲爆消息。 “回去给我查,从头开始查修宁,吃喝拉撒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星言十分为难,从单膝下跪改为双膝:“大人,幽冥之眼已关,若强行开启便是逆天之行,如此触犯天条的行径,属下修为浅薄,万万不敢啊!” “你!”穆非安气结。 “大人三思!”星言二话不说直接磕头。 在幽冥之眼以外,忘川河的那畔,除了最大的那位领导,其次就是叱咤风云的穆非安了。 这位主子发起脾气来,只跺跺脚十八层地狱都要抖上三天。 穆非安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不能气。 非非是什么身份?钟离修宁不过一个凡人,不值得,不值得的。 可是…… 特么的他就是好气啊! 她居然真的和别人睡了,而且她承、认、了!!! 穆非安一腔怒火无处可发,余光瞥到刚换好的雕花红木大门,上去就是一脚。 两扇将近六百斤重的大门就这样被穆非安一脚踹废,轰然倒塌。 “哦呦!我的天哪……” 门外刚好带着礼品来穆非安院子拜访的展郎君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还好他离的远,不然一定会被倒下来的门砸成肉饼的。 “谁?”穆非安杀气腾腾,妒火始终灭不下去半分。 他不仅仅气修宁睡了齐深,更气的是修宁对他的态度。 对青梅竹马放在心尖上的齐深都可以抛诸脑后,那他在她心里又算得上什么? 充其量不过是个暖床工具罢了。 “那个,穆公子,是我。”展郎君从碎裂的门框边探出半颗头。 有外人在,星言极有眼色的从地上爬起来后自觉消失。 穆非安勉强收拾好神色,“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昨天才开了药回去吗。 展郎君拎着东西进了穆非安的院子,拉着他坐下悄咪咪道:“穆公子,你的药真的是好用,我才吃了一副,就比平时里强悍许多,昨晚……” 展郎君说到夫妻之间的事,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妻主一直缠着我呢。” 而穆非安联想到的却是修宁和齐深缠绵的一幕,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是吗?” 展郎君万万没想到穆非安是这个语气这种态度,眨眨眼道:“穆公子这是……不满意?我是次数多了还是少了?” 穆非安心里有气,此刻竟然连展郎君和展翠之间的夫妻生活也嫉妒起来: “不多,夜夜笙歌才好呢,你们这般恩爱,我高兴还来不及。” 听到穆非安这句话,展郎君才放心的笑:“穆公子,这些是给你的谢礼,你对这方面真的是妙手回春造诣颇深,我会在各个府邸给你宣传宣传嚎。” 穆非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乱的很,只给他一个官方的“谢谢”。 展郎君也很有眼色,穆非安心绪不佳,连门都踹飞了,他也不好杵在这,客套两句就走了。 而后穆非安将自己关进房间里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独自消化“修宁和齐深睡了的事实”。 修宁本以为穆非安只是同往常一样闹个脾气,却没想到他竟然绝食。 纪斯简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和修宁拜别后就回了水漾轻寒。 修宁下朝送走纪斯简之后直奔穆非安院子来。 “殿下来了。”星言依礼数向修宁鞠躬。 “他还不出来?”修宁有点担忧。 星言不知该说什么,穆非安生气生的古怪,但却和修宁相关。 他也不敢乱说什么,只能道:“殿下进去劝劝公子吧,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修宁听的蹙眉,不吃饭怎么能行。 “我去看看他。” 门没锁,只不过室内所有能遮帘子的地方都挡了起来,修宁推门而入,竟感受到一股阴森森的怨气。 “穆非安?”修宁往里走。 纱帐缥缈的床上,少年侧卧着面朝墙,明明听到修宁来了,却不想动一下,说一句。 修宁也不恼,自然而然的在床边坐下,一脸冷漠的揉揉他柔软的头,“乖,起来吃饭了。” “不吃。” 听到修宁开口的一刻,穆非安就知道,自己的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缴械投降了。 可偏偏嘴上不饶人,就想让她多哄哄,哪怕她爱的不是他。 呵,穆非安在心里鄙视自己,瞧瞧,他这个傻子犯贱到一定程度了。 第73章 她就想宠着他 “别闹,不吃饭怎么行?”修宁一下一下抚着穆非安墨缎一样的青丝。 穆非安还是一动不动。 他心里别扭。 不想接受修宁和齐深做过的事实,可让他放下,他又做不到。 谁能帮帮非非,到底该怎么办。 修宁见他依旧不停地抽气闹脾气,十分有耐心的弯下腰,一只手从脖子下穿过,一只手揽住穆非安的腰,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穆非安不情不愿的跪坐在床上,衣衫深开,锁骨半露,只安安静静的跪着,也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有一刻钟之久。 修宁深吸一口气坐到他旁边,她发现她对穆非安出奇的包容。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今天敢这么对她甩脸色,她绝对转头就走,管那人是谁。 可对于穆非安,她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不管他,那就只能迁就,只能宠着了。 修宁从灵魂深处无奈叹出一口气,慢慢拨开少年散落在肩头的碎发,语气是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 “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女人不能跟男人计较,男人嘛,就是要宠要哄要太阳的。 穆非安躲开修宁的手,稍稍侧过脸去,不看她一眼。 虽然极力维持平静,可他怕,怕和修宁对视,少女那幅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会把他气哭。 修宁还是察觉了穆非安眼底一闪而过的委屈和泪光。 可是钢铁如她,粗心如她,两天前的那个早上开过的玩笑,早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屁股又往他身边挪了一下,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穆非安立刻将头扭过来,桃花眼里蓄满了一层水汽。 大概少年是真的觉得委屈了,不仅眼睛红红的,甚至连眼角都是粉红的色彩,雾蒙蒙的,虽然可怜兮兮,但却格外勾人。 “你招惹我了。”穆非安开口,嗓子噎的生疼。 修宁意外:“我?” 这话从何说起,好吃好喝的对待穆非安,现在还盘算着把他往床上拐,哪里招惹他了。 穆非安下面的话被修宁这幅惊讶的表情彻底堵了回去。 算了,钢铁侠就是钢铁侠,她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 穆非安彻底投降,放弃自己心里那点不自在,慢慢伸出手拉住修宁的手指。 就算她跟别人睡过又怎样,既然放不下,不能说,又不想日日受此折磨,那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你从始至终都在招惹我。” 握住少女的手指的这一瞬间,他只想听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哪怕那个声音不可宣之于口。 室内层层叠叠的帘子太多,虽是白天但光线晦暗,修宁看不太清楚低下头去的少年是什么表情。 可她知道,他脸上一定写满了委屈。 修宁反手握住他的手,揽住他的腰,将他一把抱住。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心跳强劲又有力,真是不想放开。 修宁一下一下抚摸穆非安的长发,手指在三千青丝中穿插,“不委屈了好不好?” 她何时招惹过他? 明明是他在一直勾引她。 很好,他成功了。 穆非安半垂着双目,将下巴搁在修宁的肩上蹭了蹭,贴着她耳边轻声细语,“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她一定要搞那么多桃花在身边吗。 齐深,元昼,还有那个纪斯简,恨不得时时刻刻把目光黏在她身上。 修宁没明白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够不够?” 穆非安动了动嘴,却不敢问。 他怕问出口,得到的答案失望更多,那样他会发狂。 再说,他又有什么资格说那个字。 “你可不可以,只宠我一个啊?”穆非安换个方式,旁敲侧击。 心里在不停的退让。 他不在乎她的过去,也不敢奢求她的真心。 真的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只要她宠他就行了,哪怕不爱他。 没关系,他来爱她就够了。 修宁抱紧怀里的少年,好像明白穆非安所指,又好像不明白。 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呐,不宠他宠谁? 不过还是顺口答应道:“好。” 穆非安心里一松,闭上眼睛,紧紧拥住少女的腰,就这样一个坐在床边,一个跪在床上,抱了好久。 感受到少年极其没有安全感,修宁一下下拍着他的背,思绪颇深。 她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可公主们的婚事不由自己决定。 若是男宠,女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要多少有多少。 但如果要正式迎娶,哪怕不是正君,只是个夫郎,那也是要经过女帝同意,下旨赐婚的。 修宁不在意他是什么敌国俘虏,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在妓院里混过。 她只是不想委屈他做男宠,一辈子无名无分身份低贱,她想给他最好的。 可要娶他的话,个中曲折,只有她自己知道,此事还需仔细筹谋。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对他的喜爱,只能在心里,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 宁宁叹气,她真的好难哦。 穆非安想到一事,缓缓推开修宁,盯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再和齐深见面了?” 穆非安疯狂暗示,他不想她再和齐深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关系。 修宁眨眨眼,不和齐深见面?那怎么可能啊。 “这恐怕有点难。” 都是在一个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参加宴会的话,以齐深那个高调的性子,就算她不想看见他,他也会出现的啊。 穆非安深呼吸,真的很想掐人中。 再一次按捺心底翻腾的醋意,咬着牙问她:“那你们以前有过几次?” 穆非安暗暗握紧双拳,忐忑难安。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能问这种话自找气受! 修宁皱紧眉头,她这个小男人还挺难哄的,连见过几面都要问的一清二楚吗。 那次数可就多了。 修宁伸出手指头,居然认认真真的查了起来。 穆非安见她两只手不够用,又气又急,一阵窒息。 心里像一根根牛毛软针,细细密密的痛感扎的他坐立难安。 猛的攥住她的手,“别查了,我不想知道。” 都已经数不清了,看来她以后是一定要娶齐深的。 穆非安握住她的手缓缓放下,继续卑微的退让:“那以后,能不能少见他几次?” 修宁越来越听不明白,见不见齐深,这完全是碰巧啊。 第74章 我等你回来 “就算你想,至少也要等到成婚后吧?”穆非安闭眼,缓缓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 修宁:?? 他为什么就这么执着于她娶齐深的问题? 并且,她这个小可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事,一定要娶齐深呢? 虽然不理解穆非安的脑回路,但她还是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放心。” 穆非安垂眸,还放心什么?他已经做好准备和别人分享一个妻主了。 难道她还想开后宫不成? 摔!渣女。 修宁收回手,可少年衣衫本就松散,这一撤手,顺带脱下他半边的衣袍。 穆非安右边的衣服滑落,从锁骨到右胸再到腹肌,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偏偏这样半脱半掩,最能点火。 修宁的眸子逐渐变欲。 穆非安发觉不对,少女的眼神已经反光了,吓得他赶紧把衣服捞起来。 修宁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穿。 既然现在不能吃肉,那让宁宁喝口汤总可以吧? 修宁一点点往穆非安那边挪过去,穆非安慢慢向后退,腿跪的麻了,侧坐着动一下都十分痒痒,再被她逼到床脚,更是绝望无泪。 直到退无可退,修宁才轻轻勾起他的下颚,少年的唇瓣总是像染了层水汽似的,红润有光泽。 像那最新鲜的水蜜桃过了一遍水,娇艳欲滴。 距离一点点变近,穆非安警铃大作,他一激动就会血液流速变快,过于兴奋的话,耳朵和尾巴就藏不住了… 修宁的吻才刚要落下,穆非安堪堪偏头躲避,错开她的唇。 她手没撑住,直接向前一扑,吻落在他的锁骨上。 奇妙的触感让两人同时吸了口冷气。 穆非安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废了,他发誓他不想这么敏感的,只是那个人是修宁的话,所有的意识和反应都会出自本能,难以抑制。 穆非安额角青筋暴起,拼命深呼吸,默念金刚经。 修宁舔舔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在他锁骨上狠狠嘬了一下后才放开他。 嗯,过不了两个时辰,那个嘬痕就会变成一颗小草莓。 不让她亲?这就是下场。 穆非安拼命吞口水,挤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他现在什么也不敢求了,只希望修宁能放过他。 “殿下,殿下?”门外是红樱轻轻的敲门声。 她并不想做孔明灯,也不想做床前的烛台,但是事情紧急,不叫修宁不行啊,但愿殿下出来的时候不要黑着脸。 修宁黑脸,她已经下朝了,好不容易和自家的小非非亲热亲热,干嘛又叫她? 宁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何事?” 修宁没下床,手指还在绕着穆非安的一缕头发,在他雪白的肩头扫来扫去。 “宫里珍妃请您进宫相见,说殿下你下朝走的急,没拦到您。” 修宁冷笑,珍妃他催的也挺急的,不然也不会追命似的追到她府里。 只不过她有点意外,珍妃是想容的父亲,平时也就是面子上的客套,从没私下见过。 修宁十分通透,今日突然相邀,还这么急切,必有反常之事,或者对她有所求。 不情不愿的放开穆非安,离开了温柔乡。 “等我回来用晚膳,我想吃你做的药膳。”修宁下了床,整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服。 穆非安松口气,忙不迭的点头,她可终于放开他了。 再多撩拨一盏茶的功夫,他绝对掩藏不住了。 “那我做好饭等你回来一起吃。”穆非安急忙裹好衣服,声音又变的软糯糯的。 “嗯,等我回来。” 修宁被他的动作逗笑,她的小非非真是太太太可了。 ** 事情和修宁预料的差不多,珍妃的确对她有所求。 只不过求的是穆非安。 奇怪的是珍妃一个后宫妇男是怎么知道穆非安的存在的? 修宁下意识看向珍妃旁边坐着的想容。 想容歪歪头,表示无辜,不是她说的。 珍妃难得对修宁露出笑脸,生怕挑拨了想容和修宁的关系, “修宁别多想,只是你府上那位穆神医名头太响,朝中重臣的正君们进宫请安时难免会提起,本宫这才知道的。” 修宁放下警惕,这个说法倒是没有破绽,可以信个七八分。 “那您要见他又是为何?” 珍妃面色略红,咳了两声,碍于想容在场,他有点不自在:“听闻穆神医最擅长男科。” 修宁嘴角一抽,这群后宫妇男知道的不少啊。 “本宫想请穆神医为本宫调理调理身子。”珍妃说的不算隐晦,在场之人稍微一想就会明白。 修宁面上淡漠,可心里十分抗拒。 她不想让穆非安搅到皇宫里来,这里的一切都脏的很。 “他一个无名小卒,不配为您调理,更何况,以他庶民的身份也无法进宫啊。” 珍妃微微一笑,他早就料到修宁会拒绝,“过几天就是中秋家宴了,那时你把他带来不就名正言顺了么?陛下若有异议,本宫会替你明言的。” 想容在一旁趁机溜缝:“怎么,九妹妹舍不得?” 修宁漠然一笑,“不过一个郎中罢了,谈何舍得不舍得?” 她习惯喜怒不形于色,更不想让这对父女觉察她对穆非安的不同,让两人的感情变成夺嫡可利用的弱点。 “好,那就说定了,中秋家宴,还请把穆神医也带来。” 修宁颔首,带就带吧,到时候珍妃和想容不后悔就行。 毕竟,她也是吃穆非安的药吃到吐血过的人。 “那,修宁告退。” “哎?别忙着走。” 珍妃怎么会放过拉拢修宁的机会,急忙留住她:“一来一回天色就晚了,在宫里用膳再走吧。” “我……”修宁想拒绝。 “陪姐姐喝几杯,今天齐深齐公子来给父亲请安,此刻在偏殿等着用晚膳,一起吃了再回去,有什么可忙的。”想容亲热的下来拉起修宁的手。 呵,这对父女还想让齐深套牢自己。 “府里还有杂事,我就不打扰了。”修宁推辞。 想容佯装生气:“不给姐姐面子?” 修宁眯眼,本能的戒备。 “行了,快去小厅,传膳。”珍妃根本不给修宁拒绝的余地。 修宁只得留下,长辈赐膳,再三拒绝是为不敬。 看来今晚要爽约了。 夜色渐深,蝉声嗡鸣。 冷月疏星独照着穆非安寂寥的身影。 他忙活整整一个下午,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药膳,可到饭点她还没回来。 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天都黑了。 穆非安的心一分分沉下去,能在外面绊住修宁的脚,还能有谁? 第75章 非非过来,给我抱抱 明明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 她答应了的。 可现在坐在饭桌前,面对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药膳的只有他一个人。 修宁气血两虚,穆非安琢磨了好久才配好这些药,又亲自去厨房不许任何人插手做出来的药膳。 为了增强药效,他还偷偷的动用秘术,又刺破心头血融进饭菜里,她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现在…… 她怕是在和齐深在一起逍遥快活。 穆非安算看出来了,他对她再好再用心也是白费。 她根本不会在乎,否则怎么会这么晚还不回来? 少年冷肃着一张脸,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也不点蜡烛,就那样闻着羊肉变凉后的膻味儿。 脖子有些僵,穆非安扭头看向外面,月上枝头夜深人静,已经戌时末了。 白天才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不会出去鬼混,结果半天时间不到,她就被别人绊住了脚。 呵,穆非安冷笑,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信不得。 穆非安起身收拾桌子。 将饭菜都扣到一起,小碟子扣到大盘子里,大盘子的再扣回砂锅里,她既然不吃,他就是倒了喂狗,也不会给别人吃。 ** 修宁倚在马车里,听着赶车吱吱嘎嘎的声音,她的头也随之摇摇晃晃。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再喝下去她就要横着出宫了。 她酒量本就一般,想容和珍妃铁了心打定主意拼命灌她,两坛老酒下肚,手心都已经变成紫色。 一旁的齐深从头到尾刻意的娇媚,看的她一阵阵反胃。 娇媚和做作还是有很大分别的,前者是天生媚骨,风骚无罪,后者便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 可惜齐深没有意识到他犯了本质上的错误。 她要是真在饭桌上倒下了,只怕明天早上睁眼齐深就已经出现在她的床上。 到时候想容和珍妃说什么都会顺理成章。 想想那油腻的斜刘海还有做作的神情…… “呕——”修宁捂嘴,被车晃的差点吐出来。 “还有多久到府里?” 车夫道:“快了,穿过锦绣牌楼就到了。” 修宁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后悔。 她为什么要在恶心的情况下去想齐深,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恶心。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殿下,到府了。” “嗯。” 修宁一手揉着头,一边扶着侍卫下车。 高去闲早就在门口等的团团转,进宫一趟结果到现在才回来,又没人捎个信说宫里的情况。 他这颗老心脏七上八下的,女帝一向不喜欢修宁,生怕在宫里修宁遭到为难。 直到看见修宁全须全尾的回来,高去闲悬着的心才放下。 掐着兰花指噔噔蹬从府门前台阶上奔下来,“哎呦我的殿下,可把老奴急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修宁站都站不稳,被高去闲搀着上台阶,“在宫里用的膳。” “哦哦……”高去闲耸耸鼻子,“殿下这是喝了多少?” 修宁一个酒嗝打上来,满嘴酒气:“两坛醉迎春。” 高去闲老脸一垮直咂舌:“可真是没少喝,殿下赶紧让红樱绿蕉服侍休息,老奴去给殿下备醒酒汤。” 进了门后修宁一阵迷糊,可潜意识里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事。 摆摆手停下道:“你不用忙。” “那……?” 修宁指指东南角:“都别跟着了,我去找穆非安。” 一群人提心吊胆的望着修宁一步三晃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然已入秋,可是九殿下的春天却来了。 穆非安倒掉所有的药膳,闷声不吭的回房,早早的躺下睡了。 等她做什么呢,已入亥时,说不定她留宿在外面不回来了。 可少年的心底隐隐还有没被浇灭的零星希望,希望修宁可以从另一个男人那里回到他的身边。 穆非安攥紧手里的被子,拼命劝自己冷静。 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按照她的多情程度,以后她身边的男人会更多。 而自己的日子,恐怕多半是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天亮。 穆非安忍不住鼻子的酸涩,滑落一滴泪,顺着高挺的鼻骨落在枕头上,无声洇湿。 造成他以后悲剧日子的源头不是别的,都是因为他爱上了她。 哪怕她不专一,可他还是放不下的那种。 落下第一滴泪,就有第二滴,第三滴。 穆非安肩头耸动,躲在被子里没出息的哭了。 修宁一路上打了无数个酒嗝,不但没清醒,反而更加迷糊,跌跌撞撞强撑着走到穆非安的门前,一脚踹了进去。 深夜只有到他这里,她才能感受到温暖,这偌大的九公主府才有家的感觉。 修宁踹门而入,床上的穆非安下意识的就止住了哭声。 暗搓搓的咬被子。 心里又酸又痛,还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虽然他也讨厌这样犯贱的自己,可她只要肯回到他身边,他就开心。 只要看见她,怎么都是开心的。 修宁慢慢往寝殿挪,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穆非安在床上的身影也不甚清楚了。 修宁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微微喘息。 好家伙,他这都不醒。 她怎么不信,他会睡的这么早。 她更不信,此刻距离床上的某人只有五步的距离,他会听不见自己的脚步。 “我回来了。”修宁以手扶额,撑在桌子上。 穆非安偷偷把眼泪抹干,深呼吸,等会修宁万一要点灯看到他眼睛肿肿的样子,多难为情啊。 得不到穆非安的回应,修宁勉强撑着最后的意识问:“睡了?” 穆非安收拾的差不多,慢慢坐起来,看向对面黑暗中的少女。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修宁听的莫名其妙,酒劲又大,耳朵嗡嗡响:“晚上不回家我还能去哪。” 穆非安喉结滚动,抿嘴沉默,他真的很好哄的,看,修宁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委屈就少了一半。 只是心里那个小非非在疯狂叫嚣: 啊啊啊非非怎么可以这么卑微?! 不能原谅她啊,这么花心的女人,一定要让她重视你! 矜持,矜持! 修宁忍过耳鸣,再度睁眼,床上穆非安模糊的身影却温暖了她整颗心。 拼了命的保持清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直奔这里,不就是为了见他吗? 可她真的走不动了,瘫在凳子上两条腿像灌了铅。 又打个酒嗝,一身酒气的张开双臂:“非非过来,给我抱抱。” 第76章 傻子,我心悦你 穆非安所有的内心戏在修宁张开怀抱面前立刻溃不成军,缴械投降。 连鞋都没穿,认命的走下床,垂着手站到修宁面前。 心里抗争的小人儿,卒。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没出息,而且心甘情愿被她吃的死死的。 少年身上奶味的甜香就在鼻尖,修宁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直接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细腰。 这才是娇媚绵软的最高境界,男人中的极品,舒坦啊~ 穆非安低头看着修宁头顶的玉冠,边耸鼻子边皱眉,“你喝酒了?” “嗯。”修宁连呼吸都在喷酒气。 穆非安浑身立刻变的僵硬,语气也冷了:“跟谁喝的?喝了多少?” 少年身板突然变硬让修宁抱的很不舒服,略抬起头,将下巴搁在他腹肌上,一向清冷的眸子此刻溢满红血丝。 “在宫里喝的,不多,就两坛。” 穆非安撇撇嘴,两坛还不多? “跟谁喝的?”他还是比较在意这个问题。 修宁没想太多,直言直语:“珍妃想容两父女,灌醉我了……哦对,还有齐深也在。” 内心的猜测得到证实,穆非安冷笑出声,也不回抱住修宁,冷嘲热讽道:“我说呢,亏得是齐深,要是别人也绊不住你的脚。” 修宁:“……”他怎么阴阳怪气的。 不过他身上的香味似乎让她胃里恶心的感觉下去了不少,干脆又捞紧他,在他肚子上蹭来蹭去。 穆非安不理会修宁几乎可以算得上撒娇的行为,继续酸道: “呵,真是难为殿下了,这么晚还急着赶回来安慰我,新欢旧爱还真够你忙的。” 修宁吸气,头脑也清醒了不少,这死男人怎么回事,尽说些她听不明白的话。 “你去。”修宁腾出手,直接指向穆非安身后的床。 穆非安回头瞅瞅,没明白:“去哪?” “去铺床,一起睡觉。” 穆非安彻底炸毛,从她手里扭了出来,“谁要和你睡!” 睡了齐深还想来睡他?门都没有! 修宁倔脾气也上来了,更何况穆非安抗拒的样子更令人上头。 蹭的一下站起来,少了层血色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更有震慑力。 穆非安不由自主的腿一软,慢慢向后退。 直到退坐到床上,修宁一步步抵到他身前,以膝盖分开少年的双腿,手指拎着穆非安前襟松垮的两根带子,慢慢俯下身去。 穆非安不停的后仰拉开距离,面色晕染上一层绯红色:“你,你干嘛?这是我的房间!” 修宁挑衅的拉拉他的衣服带子,淡淡道:“可这是我的府里。” 说罢,又附到穆非安耳边低声道:“你也是我的人。” 穆非安双颊爆红,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修宁:“谁是你的人了!” 修宁被推的一个趔趄后仰出去,手里的带子崩断了。 穆非安前襟全敞门户大开。 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少年羞的赶紧捂住最最关键的部位,脸。 修宁差点摔在地上,头晕目眩好不容易站稳,换个方向彻底倒在床上,好晕,倒下稳妥点。 见修宁迟迟没有动作,穆非安心里的小期待再一次落空,分开指缝寻找修宁,发现她已经倒在旁边睡着了。 “……” “你要睡就脱了鞋上床睡。” 修宁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嗯……我头疼。” 穆非安鼻孔生烟,认命的起身服侍修宁脱了鞋脱了外罩,又给她打水擦了把脸,做好这一切,这才爬上床坐回她身边。 “活该,喝那么多。” 修宁蹙眉,下意识伸手揉太阳穴,是真的痛。 穆非安心疼了,“我给你揉揉?” “……嗯。” 穆非安吸气,慢慢扳起修宁的头,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腿上,随后十分有条理的开始给修宁做头部按摩。 他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可这样卑微的伺候一个凡人,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他可能是欠她的。 穆非安开始怀疑人生,等任务结束后回那边时,他要好好查查,自己和修宁以前是不是有什么渊源羁绊。 “嗯……”修宁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他的力度真的可以,没揉多久,她的头已经好了一大半。 修宁握住穆非安的一只手贴到自己脸上,再一次放心的睡去:“要不是惦记着你,我何必喝成这样还来见你……” 随即传来少女浅浅的呼吸声,她的头也越来越沉,看样子是真睡着了。 穆非安愣住,原来不是他自作多情,她是真的舍下齐深吊着半条命回来,只为见他。 穆非安唇边勾起清浅弧度,一遍遍摩挲着少女精致冷漠的眉眼。 她就连睡着了也是这样冷淡的样子。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足够让他支撑下去,斗志昂扬的去爱她。 哪怕他不是她的唯一。 穆非安缓缓低头,慢慢的,再慢慢的对准修宁红润的唇瓣,轻轻落下一吻。 这是他和她之间第一个吻,干净而又纯粹。 哪怕只是偷偷的。 她的唇冰冰凉软绵绵,冷香中还带了几分甘冽的酒香,令他沉醉。 “腾”的一下,穆非安头顶弹出两只毛乎乎的耳朵,随后一只立起来,一只软哒哒的垂下去。 穆非安再次在修宁光洁的额头上又啵了一下,这才无声对她说: “你这傻子……我爱慕你啊,殿下。” 偷亲成功的穆非安心花怒放,放任两只大耳朵扑腾来扑腾去,轻轻将修宁放回枕头上,挨着她躺下。 两只手把毛乎乎的耳朵抓进被子里,这才贴紧修宁的后背,拥着她美滋滋睡去。 面朝床里的修宁一直闭着眼睛,直到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彻底不动,身后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才睁开眼来。 穆非安这个矫情的小东西,可真够可以的。 明着亲他他不愿意,居然趁她睡着偷偷亲。 嘤,那可是宁宁这一世的第一个吻。 居然被穆非安偷走了。 修宁不甘心,想转过身去狠狠亲回来,却发现少年抱她抱的特别紧,她翻身都费力。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 修宁一个梦都没做,直接睡到天亮。 神智逐渐清醒,修宁还未睁开眼,就感觉唇上一温,寂静的室内还传来清脆的“啵”的一声。 好嘛,是刚刚穆非安在偷亲她。 他还上瘾了不成?修宁只得继续装睡。 穆非安低声在她耳边道:“早啊殿下~” 随后少年蹑手蹑脚的起床。 直到他收拾利索推门出去后,修宁才睁开眼。 手指摸上自己接连被亲的唇瓣,少女的眸子燃起野心和征服,给她等着,偷亲的账,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追回来。 第77章 各怀心机 云中城自乞巧节后终于又迎来另一大节日——全华夏大陆都为之庆贺,各路文人骚客无限寄情于明月的中秋佳节。 碍于乞巧节发生的,众人闹的不欢而散的食铁兽之事,女帝有意中秋大办一场,好好热闹热闹冲一冲。 可太傅和丞相大人几次旁敲侧击,今年并非丰年,又兼对周国用兵,国库消耗庞大,中秋应该办的简单低调些才好。 女帝这才黑着一张脸同意简单操办,只不过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子热情劲,将此事扔给想容后就再也没有问过。 想容十分卖乖的办个家宴。 而此次家宴对修宁更加不同的是,不仅要和想容装和睦,而且还要把穆非安也带进宫去。 酉时便要进宫,修宁正在由红樱绿蕉侍奉穿衣服。 公主们的中秋礼服以朱红为主,玄金为辅,而修宁的冕服在庄重之外更多了轻盈潇洒。 烟青色玉冠簪上贴耳垂下的流苏,清冷之外增加几分少女的俏皮,愈发显出乌墨的长发,雪白的脸。 “穆非安呢?” 修宁收拾妥当,马上到出发时间,可要一起进宫的他却还没动静。 “应该快了吧,让绿蕉去穆公子的院子看看。”红樱为修宁抚平裙摆,示意绿蕉去找穆非安。 “修宁,修宁!” 说曹操曹操就到,穆非安好听的声音隔着墙隔着门也听的一清二楚。 透过纱窗,修宁隐隐看到一抹修长的天青色身影在院中池塘边走来走去。 除了穆非安还能有谁。 见到他,修宁冰冷的神情缓和不少,抬脚离开房间,直奔院中的穆非安而去。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互相撇撇嘴。 果然有了穆公子的殿下就是不一样,虽然面色淡漠,可她们还是觉得修宁从头到脚都在冒粉红色的泡泡。 啧,只有红红和绿绿还在散发着柠檬味的清香。 穆非安无官无爵,此次跟在修宁身边进宫,也不过是珍妃想见而已。 但既然进宫就不能失了礼数,少年着一身天青色长袍,普通的衣料精致的绣工,前襟的领口,袖口还有衣摆上,都透着淡淡的粉色小花,随着穆非安的行动若隐若现十分漂亮。 因他庶民的身份,头顶不能戴发冠,只用两根玉青发带从发髻间穿过,随墨发灵动飘逸。 修宁打心里赞叹,即便他穿的简单了点,即便他没有粉雕玉琢,可以他的仙姿玉色,已足够力压世间所有男子。 修宁有点不愿意他进宫了,长这么好看还要进狼窝里招摇。 而穆非安盯着修宁更是直了眼睛,少女穿衣服的风格从来都是和奔丧差不多,基本以黑白灰为主色调。 如果不是因为女帝还健在,估计她都懒得在衣裳上绣花。 除此之外,修宁平日的衣服也是冷色调为主,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 像今日着朱红绣玄金这种热烈明艳的颜色,反衬她清冷的气质,禁欲的味道更令穆非安挪不开眼。 少年不自觉就脸红了,“殿下……你好漂亮啊。” 修宁心里乐开花,可面上还要维持平静,“你也不差啊。” 穆非安这才露出瓷白的牙,亲热的蹭到修宁面前,厚着脸皮附在她耳边,“你看咱们两个配不配?” 一个天青一个朱红,自然是配的。 修宁藏着唇角的笑意,率先走出去:“进宫。” 穆非安立刻屁颠屁颠跟上修宁的步伐。 边走边觉得云中城的人眼神都不太好,甚瞎。 人人都夸长公主想容生的整齐秀气,贬低修宁是个面瘫冰坨子。 可在他看来,修宁的姿色如天山雪莲,洁净不可亵渎。 “真是没眼光……殿下,你等等我嘛~~”穆非安提着裙子追上去。 ** 全城灯火通明烟花绽放,中秋原本就是个合家团聚的喜庆日子,仅次于春节的存在。 进了宫依着次序行过礼,想容早就打点好一切迎修宁和穆非安进珍妃宫里。 修宁原本还有些担心穆非安会错了规矩,可进宫后他乖的和府里简直像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她说什么他做什么,她不动他绝对低头跟在身后,坚决充当隐形人。 修宁心里痒痒,忍不住趁着没人捏了下他的手指,“怎么这么乖,嗯?” 穆非安一脸认真的握拳比了个加油的姿势,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你不会比任何人差。” 修宁一怔,小非非考虑的还挺多。 看起来没心没肺跟孩子似的,实则心细如尘。 也对,是她小瞧他了,能承接鬼医的衣钵,心思又怎会粗犷? 不知不觉来到珍妃正殿门前,修宁忍不住嘱托两句:“进去别怕,正常瞧病就行。” 穆非安老神在在的负手,“你也太小瞧我了,放心吧。” 他保证,给珍妃瞧过一次病后,以后珍妃绝不会再找他第二次。 穆非安去见珍妃,而想容则顺势拉了修宁进偏殿,道:“九妹妹先在这里坐着,晚宴虽说一个时辰后开始,但也有许多事要做。” 修宁眯眼,客客气气问道:“需要我做什么么?” 想容一愣,没想到修宁也会寒暄了,道:“不用不用,你在这休息就好了,今天宫里人多,你可千万别乱走。” 修宁点头,学着穆非安的乖巧样子,坐到椅子上,目送想容出门。 想容心里叹口气,如果老九从小就和她一起长大,如果不是生在皇家为了那个至尊之位,说不定,她和修宁还真会成为一对好姐妹。 可惜啊,世间之事,多的是没有如果。 “坐着吧。”想容没再说什么,出去顺手带上偏殿的门。 修宁闭目倚在椅子背上,长指一下下轻点案几。 她可不信想容真的会好心好意让她休息,独留她在这,应该也是别有用意吧。 正想着,偏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门外进来的人像是轻车熟路一般一边整理华丽的礼服,一边往里面走。 两世为人,修宁不用睁眼,只从脚步声就能听出进来的人是齐深。 看来他和想容的关系真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确立了吧。 否则怎么会进出珍妃的宫门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她真是可笑又可怜,看来上辈子不仅痴心错付,还不知不觉做了接盘侠,绿成了青青草原。 第78章 女人,请你收敛一下 修宁还是没动,想看看齐深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她这幅样子别人看过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偏殿并不大,一共就分小正殿和东西两间,修宁在西间椅子上,侧耳听着齐深一步步靠近。 齐深抚着自己一身油光水滑的浮光锦,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他打扮的如此光彩夺目,就是为了吸引想容的注意力,而想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往修宁这个乡巴佬身边推。 可再不愿意,为了博想容一笑,哪怕牺牲些他的美色,也忍了! 齐深往西间走去,先入目的是修宁的朝靴和裙摆,那样明亮贵气的颜色刺的齐深双眼一花。 这是修宁? 齐深不太信,她平时不都穿的像奔丧一样吗。 视线再上移,是修宁腰间的锦囊和玉带,起伏的胸前,还有清丽如芙蓉的面庞。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修宁,最热烈的色彩偏偏穿在最冷淡之人的身上,强烈的对比狠狠冲击着齐深的心。 这一刻,齐深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修宁面前,他从前所有见过的美貌都是千篇一律的重复,而眼前的少女才是最特别,最珍贵的存在。 被自己的想法吓呆,齐深赶紧甩甩头,在想什么? 她再特别,可出身摆在那里,也越不过长公主和嫡公主去,长相又不能当饭吃。 不过现在玩弄一下还是可以的。 齐深心里的不愿意在修宁的美貌面前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又没想嫁她,谈个恋爱撩拨撩拨又不吃亏。 这样想着,齐深又检查一下自己,保证自己以最佳姿态接近修宁。 修宁感受一股浓烈的香风飘过,随后齐深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似乎在盯着她看。 看了她一会,齐深从身后捞过一缕长发,越过桌子轻扫修宁的面颊,修宁睁眼,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他。 齐深双肩夸张一耸,捂嘴偷笑:“我不是故意的,吵醒九殿下了。” “……” 齐深整个人都痴痴的,撑着头深情款款的望向修宁完美的侧颜。 “你怎么会在这?”修宁动动脖子,喝口茶。 齐深双眼如钩,恨不得扑到修宁身上:“我来给珍君请安,不巧他正在调理身体,我便过来了。” “哦。”一杯茶见底,修宁不想再说话。 齐深咬咬牙,果然穆非安就是个狐狸精,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修宁就对他不理不睬,反而把穆非安个妓子放在心头当宝贝,真是可恨。 不过管穆非安有什么狐媚手段,也比不过他去! 齐深站起来,礼貌而客气:“那殿下慢慢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修宁点点头,不动声色的继续看他拙劣的表演。 走到修宁面前时也不知齐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娇呼一声直接坐到修宁腿上,十分准确的勾住她的脖子。 见修宁对他的投怀送抱并不推拒,而且少女全身明显僵硬,齐深对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 随后羞涩的将头躺在修宁肩上,娇声呼唤“殿下”,屁股还不老实的动来动去。 实际上修宁在他砸下来的时候被熏晕了。 她料到齐深有后招,也知道他必定会用尽全身解数勾引,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齐深身上的味道凑近了闻,竟然如此令她窒息。 他熏的什么香,闻的她头疼。 “殿下,你怎么不理我啊?”齐深开始发动进一步的攻击,大手不知不觉摸上修宁饱满的胸前。 “别动。”修宁抓住他的手一把甩开。 她真的快被呛死了。 “殿下,人家只是想亲近你而已。”齐深露出委屈的神情,不停地蹬腿,随后又将一颗梳着斜刘海的头倒在修宁的肩头。 修宁心底起腻,烦的不行,忍无可忍不能再忍,一把将齐深从身上推下去,随后不停地深呼吸。 太特么呛了。 齐深一个腚墩拍在地上,可他并没起来。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顺势在地上“哎呦”一声倒下,撩起浮光锦的衣摆,露出两条还算笔直的长腿,就是腿毛有点多。 修宁呼吸一滞,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齐深这么骚?长袍之下居然没穿裤子,这是想干什么?求*? 齐深一边扭动双腿,一边用手揉着摔痛的腰臀,媚眼如丝的盯着修宁,咬紧嘴唇道:“殿下,你把人家摔疼了,还不来扶人家一把?” 扶他? 修宁淡淡扫了扫自己被齐深坐皱的礼服,缓缓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从齐深的角度看,清冷绝艳的修宁此刻简直如天神下凡,不知不觉就对修宁伸出手。 修宁冷漠的看他一眼,随后从他身上跨过去,离开了西间。 时候差不多了,穆非安为珍妃看诊也该结束了。 依照穆非安那个拼命吃飞醋的性子,没有的事都能搅三分,更何况被他看到她和齐深同处一室? 那小醋包就要变成醋坛子了。 修宁离开偏殿,刚好迎头撞上从正殿出来,一脸得意的穆非安。 四目相对,穆非安飞奔向修宁,珍妃被他针灸了一遍,现在还趴床上翻白眼哼哼。 他要把事情经过都跟修宁说,他还要听修宁夸他棒棒! “殿下……” 修宁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果然齐深揉着腰抓着前襟从身后的偏殿出来。 穆非安见齐深这幅样子,面色绯红衣衫不整,目光躲躲闪闪,立刻脑补出一场激烈的大戏。 少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让殿下久等了。” 穆非安恭恭敬敬的向修宁行礼,从未这般客套过。 人多,又不好说什么,修宁只得通过言语暗示:“你辛苦了,我等的也快睡着了。” 看,她多无辜?都无聊的睡着了呢! 跟齐深没关系! 修宁走下台阶,拼命和齐深拉开距离。 穆非安不动,夜色下的面庞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不知他听懂没听懂,修宁咳了一声,“该入席了,我们先去太极殿,不要打扰珍妃。” “呵。”穆非安冷哼一声,还是跟在修宁身后出去。 修宁说的睡着了,可他只听到一个睡字,后面两个字自动屏蔽。 果不其然,和他在一起时最多就是拉拉小手抱一抱,就连亲一下也是蜻蜓点水般。 而和齐深在一起就是迫不及待,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穆非安越走越郁闷,实在忍不了了,在她身后醋味十足:“修宁,你能不能收敛点自己的行为?” 第79章 她对这个少年动心了 修宁吸吸鼻子,慢慢转过身。 宫里烛火明亮,即便已经入夜也是各处灯火通明。 暖光映着穆非安青碧色的衣袍,还有少年那张明显生气的小脸,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你别恼。”修宁走近几步,“此处不便,回去我再与你解释。” 穆非安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都已经当着他的面和齐深从一个殿里出来了! 该做的都做了,还想和他解释? “殿下要做什么我拦不住,我有什么资格管殿下呢?” 穆非安越想越委屈,难道他的魅力还不如一个齐深? “只是我要提醒殿下,不管你要做什么,这是在宫里,你还是收敛点自己的感情为好。” “……” 修宁想笑,自家的醋坛子翻了怎么办? 也只能哄着顺着了。 实在不行她可以考虑跪榴莲。 毕竟小夫郎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女人不能跟男人计较。 “好,我都听你的。” 穆非安嘴一歪,十分不屑:“你就嘴上说的好听,实际行动却从来没有。” 修宁拽拽他被风吹到胸前的发带,凑近道:“你想要我什么行动,嗯?” 穆非安狠狠一怔,随后两腮不争气的红了。 明明是她有错,怎么到头来被调戏的还是他? “你,你无耻!”穆非安跺脚。 修宁丢下他的发带,面无表情的继续朝前走,可她再平静,穆非安也能从她漆黑的双目中看到盖也盖不住的笑意。 他吃醋她就这么开心? 这女人越来越皮了。 ~~~ 晚宴开始,修宁带着穆非安入席。 上方坐着女帝和皇夫,旁边是珍妃以及几个位高得宠的男妃。 下方右手边第一座是想容,左手边第一座是修宁。 随后是宗亲重臣们。 因是家宴,太和殿内的亲眷并不多,放眼望去都是相熟之人。 皇夫身体一向不好,这种场合出来也就是露个面表示自己还活着,略坐一坐就推脱不舒服回宫了。 女帝也并不在意皇夫,淡淡点头后就允准他离席。 女帝身边空了一处位置,一众男妃们蠢蠢欲动,却都被珍妃弹压。 众人也奇怪,珍妃已经年过四十,虽然保养得宜,体魄容貌还不错,可也再不复年轻时的丰神俊朗。 今晚看去,珍妃倒像年轻十岁一般,鬓若刀裁,面如满月,眼送秋波,看起来并不比年轻的男妃差。 女帝都忍不住频频注视珍妃。 修宁猜到可能是穆非安的功劳,向身后探去:“你给珍妃用了什么虎狼之药?” 不然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返老还童呢。 她没记错的话,刚刚珍妃在宫里针灸过后还要死要活的翻白眼,现在就精神百倍艳压群芳了。 穆非安“啧”了一声,不满意道:“什么叫虎狼之药啊,我那是灵丹妙药,你还不夸我一句妙手回春?” 夸? 夸你外婆家的香蕉皮。 修宁回过头继续看歌舞,她就不该理会穆非安。 女帝今夜亦是光彩照人,一直举杯向众人敬酒。 其实女帝是极美的,只是现在上了年纪,近些年渐渐地荒淫无度,身体逐渐掏空,气色才不好。 “爱妃,朕敬你一杯。”女帝提杯向珍妃。 珍妃自然温柔笑道:“陛下万岁,中秋佳节,还望陛下与微臣年年岁岁如今宵。” “那是当然,”女帝望向珍妃多了两分缱绻:“你我是少年情分,自然不同。” 珍妃一饮而尽。 女帝又补了一句:“朕今晚过去看你。” 珍妃立刻一副娇羞的小表情,惹的一众男妃嫉妒的咬牙切齿。 想容和修宁共同敬女帝,女帝亦笑呵呵举杯。 她这一生,一共生了九个女儿,可惜死的死夭的夭,活下来的只有想容和意晚,意晚身体不好常年休养在外。 若不是为了皇室子嗣考虑,当年也不会留下修宁。 只是自修宁过后,她再无所出。 半辈子过去了,她也只有三个公主。 如今想容和修宁都在身边,女帝难免多了几分孺慕之情,看修宁也顺眼许多。 “你们坐着吧,今日家宴,不必拘礼。”女帝挥袖,让想容和修宁归坐。 随后女帝目光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修宁旁边的穆非安。 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突然身边多了个漂亮男子,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他是?”女帝略略歪头,伸手指向修宁身边的穆非安。 修宁也不意外,被点名是意料之中的事。 穆非安规规矩矩出列,在殿中央跪下,按礼磕了三个头,三呼万岁。 随后乖乖跪着,垂下眸子。 直视皇帝是为不敬。 女帝死死盯住穆非安,彻底愣住。 珍妃还在一旁打圆场:“陛下,他是修宁府里的男医,是微臣求了修宁带他进宫来为我调理身子的,左右今儿是家宴,陛下就别计较一个草民了。” 女帝还是没有反应,像是入定一般盯住穆非安的脸。 歌舞毕,室内极其安静,女帝的这一表现更是尤为扎眼。 这是怎么了?女帝为何盯着一个男医一动不动。 “陛下?” “母皇?” 女帝回魂,眸子也清醒过来:“哦,平身吧。” 穆非安谢恩平身。 可女帝并没让穆非安归坐,而是继续同他讲话:“抬起头来。” 穆非安虽然疑惑,但却乖乖抬头。 待女帝看清穆非安样貌之时,只觉自己一颗苍老的心被重新点亮。 穆非安虽然打扮的素净低调,可他的美貌依然凌驾一屋子美男之上,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质,自由洒脱。 充满向往天地间无拘无束的散漫和不羁,耀眼夺目。 这样的美貌与色彩,是宫墙之内从未拥有过的野性,深深吸引着每一个行尸走肉般活在权力中心的人。 女帝也不例外。 虽阅人无数,可穆非安还是惊艳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对这个少年,动心了。 “你叫什么名字。” 穆非安拱手:“回陛下,草民穆非安。” “穆非安……”女帝自言自语,仔细品尝这三个字。 继而眯眼,凤目中精光跳动,“哪三个字?” “修穆的穆,是非的非,安宁的安。” “是个清新脱俗的好名字,今年几岁了?”女帝笑着问道。 修宁心头一跳,一种奇异的不详之感爬了上来。 诧异的将目光移到女帝的面上。 果然,女帝虽然温和笑着,可眼底的好色和淫靡却没逃的过修宁的双眼。 第80章 桃花朵朵开 “回陛下,草民今年十五岁。” “哦……”女帝恍然大悟般,又意味深长道:“十五岁,也该长大了。” 修宁深恐心底的担忧成真,急忙站出来到穆非安旁边:“陛下,穆非安初次入宫不懂规矩,还是别让他丢人现眼了。” 女帝直接忽视修宁,目光像穿透般继续盯着修宁身后的穆非安:“哪里,穆公子聪明机灵,朕心甚喜,又……为珍妃调养身体,就赐黄金百两。” 修宁一震,但还是维持平静,拉着穆非安跪下谢恩。 想容眯眼,给珍妃悄悄递了个眼色。 珍妃会意,刚好,这会时机已然成熟: “陛下,微臣心中一直惦念一事,想请陛下的旨意。” 女帝心思都挂在穆非安身上,眼神动也没动过,只留了一只耳朵听珍妃说话:“请什么旨意,说来听听。” 珍妃笑眯眯道:“这话本不该微臣提起,可皇夫身体一向不好,怕是操持不了公主们的婚事,如今修宁已经十五岁,过了年就十六,陛下是否也该给修宁定一门亲事了?” 亲事? 修宁全身一紧,现在才明白到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上一世被赐婚时是十七岁那年。 可现在才十五岁,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难不成重活一回,很多节奏都发生了变化,赐婚也提前了? 穆非安也一愣,刷的抬头望着修宁的背影。 听到修宁的婚事,女帝认真两分,“哦?那你可有合适人选?” 女帝话一问完,全室安静如鸡。 都怕自家公子被点名。 毕竟谁也不想嫁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 珍妃望向一室缩成鹌鹑的众人,满意的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人选微臣倒是有一个,那公子性情模样都是极好的……” 说着,珍妃便把手抬起来,指向平西侯府的齐深。 这时,元昼冲进了珍妃的视线里。 “给陛下请安,给珍君请安。” 珍妃一怔,缓缓放下手指。 “顺安王府的元小公子?”女帝不太确定的叫道。 “回陛下,正是微臣。”元昼不顾身后母亲的劝阻,执意站了出来。 他承认是有些心急,可一听到要为修宁议婚,他真的忍不住,也不想忍。 女帝也没料到元昼会站出来,毕竟顺安王府地位特殊,高贵且难攀。 “元小公子有何事?” “微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元昼决意赌一把。 如果不能让修宁记起他,如果不能成功嫁给修宁,那他宁可出家当和尚。 “你问。”女帝好整以暇。 “顺安王府一直归顺我逐月,百年前先帝曾定一规矩,元氏公子可袭爵位,可自行选妻主,此话可还算数?” 元昼此言一出,室内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修宁心砰砰直跳,今晚的人都像脱缰的野马,都不按剧本走的? “君无戏言,更何况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女帝在众人面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元昼得到想要的答案,并没有松口气,而是直接跪下:“陛下,借此良辰,微臣也想为自己求一门好亲事。” 女帝不语,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珍妃眼珠一转,立刻道:“那是当然,元公子也不小了,只是陛下的红线牵的太忙,怎么也要敲定修宁的婚事再来议元公子的,陛下说是不是?” 还未等女帝答应,元昼便开始拆台:“陛下,微臣所求嫁之人,就是九殿下!” “微臣,微臣想要九殿下为我的妻主!” 说罢,元昼深深磕下头。 “元昼!”顺安王与元昼母亲都齐齐站了起来。 修宁也掩不住震惊之色。 她到底在什么时候招惹过他? 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被世人指指点点也要嫁给她。 穆非安不语,只是袖下的那只茶杯已变成湮粉。 钟离修宁,很好,还真是桃花朵朵开,一开开不败啊。 “这……” 众人震惊。 一直在角落里充当隐形人的卜时仁亦是愤恨不已。 熊猫案后她们家还没缓过气开,凭什么修宁就能变成一众公子的情之所钟? 那个元昼,她相中很久了。 修宁这也要和她抢! 珍妃万万没料到元昼这么个变数,上前道:“陛下,微臣为修宁议亲本是好心,也相中了一个公子,陛下纵然赐婚,好歹也让微臣把话说完吧?” 女帝知道珍妃有意拦住元昼的路,巧了,她更不愿元昼嫁给修宁,顺安王府原本就是王族,要是嫁给修宁,岂不是增添她的助力? “爱妃请起,你说。” 珍妃这才冷静下来,继续介绍道:“论年纪,相貌,性情家世,微臣有一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就是平西侯府的齐深公子,和修宁堪为良配。” 齐深被点名,立刻站起来向女帝致礼。 女帝不语,开始在心里权衡起来。 平西侯府无甚实权,靠祖辈的荫封过日子,有名无实,但看起来好看。 可顺安王府就不一样了,有封地的异姓王,有实权有兵权,这样的人家无论嫁给哪个公主都是一大变数。 她还没死呢,可不想看到逼宫篡位的那一日。 “母皇决定吧,或者让修宁自己说说。”想容鼓励的目光看向齐深。 齐深立刻对修宁发动楚楚可怜的攻势。 修宁如坐针毡,前有狼后有虎,身后还有穆非安在恶狠狠盯着她。 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 “陛下,请听儿臣一言。”修宁撩起朱红色礼服,再度出列。 “你想说什么?”女帝淡淡看向修宁。 这两个人无论修宁选谁,她都不会放过修宁。 在女帝眼里,修宁还不配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婚事。 修宁双膝下跪,并不看旁边殷殷切切的元昼,也不看咬唇搓手帕的齐深。 “陛下,儿臣年少,虽感念珍君好意,但无心议亲,儿臣身边有穆公子一人,足矣。” 修宁这话将室内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再次攀上一个高度。 她居然敢公开穆非安的身份! 穆非安却咬牙切齿,在心里狠狠骂了修宁一通,真是个渣女! 都和齐深有夫妻之实了,如今有人赐婚,当然是水到渠成的好事。 虽然他很酸,真的很酸很酸,可是只要修宁开心,他也不是不能忍。 可想不到的是,修宁居然为了他,拒绝了两个世家公子。 心头许多的酸里,还夹杂着一丝甜苦。 第81章 赐婚 “穆公子?”女帝不经意的扫了修宁和穆非安一眼。 郎才女貌,真是一双顶般配的璧人。 可不知怎的,女帝心里竟升起一股奇异的占有欲。 “不妨事,穆公子是穆公子,可你始终要娶正君的。”女帝自动忽略了修宁的话。 “陛下!” 修宁大惊,看样子女帝是非要为她赐婚不可了。 若是她孤身一人,无论赐婚的男子是谁,她都无所谓。 反正她也是一条命一个人,也不在乎枕边的那个他是谁。 可现在不一样,她身边有了穆非安。 她不想让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少年受一点点委屈。 “你不愿意?”女帝强硬的反问。 公主们可以为自己求一次赐婚,可女帝还不想给修宁这个脸面。 “陛下,请听草民一言。” 穆非安上前跪下,为修宁说话。 看见穆非安,女帝眸光跃动,声音也缓和几分:“你说。” 穆非安深吸一口气,又庄重的磕个头,才道:“请陛下不要误会,九殿下只是一时欢喜过头,并不是有意顶撞陛下。” 修宁猛然转身,诧异的看着穆非安。 他这是在把她往外推? 穆非安回应修宁的目光,难掩苦涩的笑意。 她不必这样的,不必为了他而拒绝齐深,她已经和齐深那么要好了,总有一天是要在一起的。 而他,已经做好准备只做一个妾侍,至少还可以陪在她身边不是吗。 穆非安苦笑,瞧啊,他亦有自己的私心,或许这样偷偷的爱着她,没有任何名分,反而更安全。 更不会被忘川河畔的那边所发现。 珍妃立刻端出慈父的态度为修宁说话:“陛下,孩子们都大了,可做主的依然是陛下,修宁的婚事何去何从,请陛下开金口吧。” 当着亲贵重臣的面,女帝最终拍板:“也罢,朕看齐公子和修宁甚为般配,今日良辰,就赐婚于修宁齐深。” 太和殿里有一瞬间的迷之沉默。 想容最先反应过来,忙对着修宁道:“给九妹妹和齐公子贺喜了!” 众人这才笑起来,恭贺之声不断,屋里又恢复言笑晏晏。 齐深换上得体的世家微笑,跪到修宁身边,含情脉脉道:“九殿下,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修宁面无表情,袖下的手指已将掌心的肉掐破,温热的血液不断溢出。 “儿臣,叩谢陛下圣恩。”修宁按规矩谢恩,一头磕在冰凉的地砖上。 现实的又一巴掌,彻底打醒了修宁。 上辈子装孙子当棋子,最后落的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本想这一世好好活,在皇权之下装乖,怎么也能慢慢拼出一条路来,她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可自从爱上穆非安后,她似乎就被冲昏了头脑失去理智。 是啊,她没有资格爱的。 两手空空,没有任何保护身边人的能力,她的爱就会变成一把枷锁一把利刃,伤到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还是不够强啊。 可若想变强,就还是会踏上和前世一样的血腥之路…… 家宴结束,回府的路上,修宁一直在沉思,马车内不复来时的柔情蜜意,相反,气氛格外的尴尬。 穆非安看了修宁一眼又一眼,她都要娶别人了,难道不应该对他有些表示吗? 不该安慰安慰发个毒誓啥的? 哪怕是假的也好啊…… 可少女只是闭目,一句话都没有。 一直到府门前,修宁才率先下了马车,等了他一下。 穆非安跟在修宁身后,欲言又止,可又不敢说话。 她冷静沉默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殿下和公子回来啦,快进府吧。”高去闲一身棕灰色长袍,依旧十年如一日的守在门口,第一时间迎接修宁的归来。 修宁面无表情的踏上台阶,经过高去闲时突然想起一事,道:“你现在即刻收拾一个单独的院子出来,最好把西边那院收拾收拾。” 高去闲一愣,修宁东边的院子给了穆非安,西边的院子现在堆满了库房里装不下的东西,好好的挪它做什么? “殿下的意思是?” “明天开始,平西侯府的齐深会来这里住,三个月。” 说罢,修宁谁都不看一眼,径直跨进府门,仿佛又变成那个冷冰冰无欲无求的冰坨子。 留下门前被这个消息炸成飞灰的众人。 穆非安握拳,悄悄的比中指。 修宁几个意思啊? 跟随修宁进宫的人简单跟高去闲解释了一下,他这才明白修宁的用意。 逐月国有一规矩,未婚夫妻在成婚之前,男方是要来女方家里住三个月的,同府而居,取“同福”之意。 高去闲急忙转身跟穆非安解释了一通。 可穆非安更别扭了,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满了抗拒。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修宁,还没有把他从府里轰出去。 本该是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日子,修宁府里却因齐深的即将到来而一片阴霾。 穆非安住进来的这段时间,府里从高去闲到侍卫府兵,从婢女到太监,都十分喜欢穆非安,也都十分看好他和修宁的感情。 穆非安纯纯萌萌的样子甚至让他们觉得,以后若穆公子做这府里的男主人才是名正言顺。 毕竟他人好又随和,还会给他们治病。 齐深这个名字的插入,却让众人醍醐灌顶,他们怎么忘了,九殿下最爱的就是青梅竹马的齐深公子。 穆非安再好,在修宁眼里也比不过高贵温润的齐公子吧。 众人叹息,皆不约而同的开始同情穆非安,穆公子真是太可怜了呀。 齐深一旦入府,只怕连他的立足之地也没了。 红樱端着盆带着几个侍女往修宁房里去,路过这边一群闲聊的人,越听越听不下去。 “聊什么!”红樱怒斥。 “几更天了还聊?殿下都要休息了,吵到殿下休息我让绿蕉揭了你们的皮!” 绿蕉立刻叉腰挽袖子。 侍女们纷纷做服气状:“奴婢们知错,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红樱外柔内刚也就算了,可绿蕉那块爆炭,一言不合那是直接取你狗命,不会多说一句。 一般府里出了事,都是红樱指挥绿蕉动手。 这两座佛是仅次于修宁的存在。 只是众人想到穆非安的“悲惨下场”,未免还是一阵唏嘘。 第82章 未婚夫入府 夜深人静,再热闹的中秋烟火也有燃尽之时。 子时,几乎大半个城的人都睡了。 可顺安王府里的密室内,仍旧灯火通明。 一声一声清脆的皮鞭打在人的肉皮上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 元昼被抽的满地打滚,可愣是一声不吭任凭顺安王元辉的鞭打。 直到眼冒金星,出气多进气少,元辉才扔掉手里的鞭子。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元辉骂了一句,气喘吁吁继续道:“为着你的事,你母亲几次三番让我好好管教你,我看你平常像个人样才放任你两天,没想到你敢做出忤逆你母亲,忤逆我,忤逆顺安王府的事来!” 元昼满头冷汗唇色苍白,可双目里的色彩和坚定并没减少半分。 他不后悔晚宴上的举动。 相反,他很高兴,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把这份心意带到人前来,而不是偷偷的悄悄的去喜欢修宁。 即便最后未婚夫的人选定的不是他,可修宁一定会记住他的不是么? 再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修宁最后娶的人是谁,还未可知。 “忤逆?父亲,我怎么敢忤逆母亲和你?只是这件事上,元昼纵死,亦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元昼想起修宁,带起满心的温暖。 怎么办呢,他就是这样一个偏执到近乎发狂的人,从小认定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改。 元辉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又踹了元昼一脚:“放肆!本王今天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的婚事不由你做主!” 元昼被踹的一声闷哼,仍然不改口:“那你就杀了我吧。 反正有姐姐继承爵位,我只想要九殿下。” 元辉气血直冲头顶,被元昼气的不轻,差点栽到地上,身边的人急忙扶他坐下。 元辉缓过一口气,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昼儿,你是嫡子,又是王族血脉,即便你不想承袭王爵,你想嫁人,可以!但你至少也要选个像样的吧?钟离修宁是个什么东西?” 元昼目光一凛,刀子一样的目光刮像元辉:“东西?父亲骂九殿下?” 元辉双目一瞪:“对,我骂的就是她!你就算要嫁,你的妻主也一定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嫡公主还未回京,我与你母亲不准你生出别的痴心妄想!” 元昼捂着肩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盘膝坐好,双目冷寒,哪怕对面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修宁殿下怎么就不高贵了?父亲,您骂起人来可真是深藏不露。” “砰”的一声,元辉气的狠狠拍了下桌子,随后抓起茶杯丢向元昼,热茶擦过他的耳朵,立刻被烫起泡来。 “她怎么就高贵了?!你瞎了眼看上她!她是女帝生的没错,可她身体里流着一半妓子的血!难不成你觉得妓子这玩意有多高贵?” 元昼喉结滚动,慢慢闭上眼睛。 修宁的出身,是抹不掉的事实。 可如果修宁娶了他就不一样了,顺安王府的势力会让她一波翱翔,再也不是如今这如履薄冰的样子。 只要他嫁给修宁,他一定会给她顺安王府能给的一切。 可这些话,万万不敢在元辉面前说。 否则他的愿望,就更加艰难。 元辉见元昼不说话,以为他听进去几分,又见小儿子一身伤痕累累,老父亲未免心疼。 “行了,回房好好反省去吧,在嫡公主没回来之前,你母亲和我不许你再胡思乱想!否则谁也保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元辉拂袖离去。 只剩站都站不起来的元昼,慢慢从衣服里掏出一条泛黄的手帕,爱惜的抚摸着。 当年如果不是修宁,他大概会死吧。 那暗无天日的三天里,是修宁给他唯一的温暖和爱护。 那时虽小,可他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找到她,嫁给她。 “殿下啊,你不要娶齐深好不好……”元昼将手帕贴在脸上,闭眼倒了下去。 ** 第二日修宁的府里倒是热热闹闹。 修宁特意穿了身白色衣裳。 从头到脚的白,就连头上也没有戴发冠,而是学着穆非安,用发带固定住。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在守孝,只在腰间戴了枚青玉佩,红红的穗子。 一眼望过去,修宁整个人冷的如坠冰窖,恍惚的不像凡人。 她偏要穿这么身衣服迎齐深入府,来表达对他特别的“关爱”。 门口挂了八串挂鞭,准备就绪就等齐深了。 “穆非安呢?”修宁侧目望向他的院子那边。 “来了来了!”随着穆非安轻快的声音,他带着星言登场。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少的了他? 虽说昨晚和修宁闹了别扭,修宁到现在也没说来哄哄他,可她不主动,他就去哄她呗。 穆非安满面桃花笑,笑的高去闲老爹心都泛滥了。 修宁却眼角直抽抽。 他是不是会读心术? 不然怎么会穿了身纯黑色的衣裳来配她? 就连星言,也是穿的黑黢黢的。 穆非安那个张扬的性子,平日里红橙黄绿蓝靛紫都会穿,偏偏他长的好看,无论穿多么刺眼的颜色,在他身上都出奇的和谐。 今日穿了身黑衣裳,虽然脸上挂着笑,可压迫感却扑面而来。 好样的,她倒没看出来,穆非安原来这么心机。 “站我身后。”修宁朝他摆摆手。 穆非安立刻亲亲热热的蹭到修宁身后。 这一黑一白的颜色撞击强烈刺激着门口的高去闲。 鞭炮再一放,这哪里是欢迎人家过来住,这简直是要送人家上路嘛。 门前就差没摆上一口金丝楠木棺材了。 “来了来了!”绿蕉望着由远及近的马车,急忙跳进来通传。 除了齐深的队伍外,随侍的人中修宁的暗线白菊也在,将齐深的马车带到门口,稍稍对修宁点点头,就找机会溜了。 修宁放下心来,看样子白菊已经把那些妄图安插进来的眼线都处理掉了。 白菊话不多,平时在她面前晃的机会也不多,但却是个闷声做事的。 修宁心里对她又多信任一分。 上辈子白菊也是惨死之一,这一生,她一定要竭尽所能,给身边人最好的一切。 “呦!齐公子到了,快,鸣炮!”高去闲大手一挥,小厮们立刻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瞬间惊了齐深的马车。 四匹马受惊,马声嘶鸣,车夫怎么都拉不住,齐深在车里颠的七上八下,侍从们纷纷尖叫躲避。 府门前的现场登时乱成一团,难以控制。 第83章 作天作地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帮忙?” 修宁看够了热闹,这才吩咐人去帮齐深的车夫拉住受惊的马。 齐深惊魂未定,刚才在车里被颠的七荤八素,就算下了车也是晕晕乎乎的,来九公主府之前那份高傲的心气儿也晃没了大半。 “给九殿下请安。”齐深弯腰作揖。 修宁略略抬手道:“齐公子也是旧相识了,不必多礼。” 齐深挂着微笑抬头,见修宁和穆非安一黑一白站在门口的阴影处,一阵腿软,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修宁久经沙场,气息本就寒凉冰冷,而旁边的穆非安虽然站的位置靠后,垂着头也看不清什么表情。 可齐深感觉他在笑,还是唇边很漫不经心的那种邪笑,红口白牙的……而且穆非安还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阴影下格外醒目。 齐深控制不住抖了一下,他怎么闻到一丝丝嗜血的味道。 高去闲张罗着众人将齐深十几车的行李运进来,这才算是在修宁府里安顿下来。 修宁站在自己院边看着一车一车的行李,头疼。 他这是把半个平西侯府都搬进来了吗? 不过是住三个月罢了,看着倒像是不准备走了一样。 修宁低头踢了踢脚边的鹅卵石,即便珍妃和想容设计让齐深成为她的未婚夫,但这三个月里,齐深能不能住的下去,还是另说。 就算皇权不可违,君命不可违,但只要齐深不愿意再嫁给她,那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殿下啊啊啊!” 修宁正盘算着怎么处理齐深的问题,齐深就已经一路尖叫着从西院奔了过来。 瞧他那架势,是直接奔修宁怀里扑的。 修宁收回脚,急忙后退一步:“有事?” 齐深脸色惨白,看样子被吓的不轻:“殿下,我怕,好可怕啊,我那房间里好大好长一条蜈蚣!” 齐深边说边比划,声音都变了。 修宁蹙眉,但凡府邸修建时,都会采用特殊的药物驱散毒虫毒物,就算偶尔有虫子,也不至于像齐深说的那么夸张。 “我去看看。”修宁好奇,抬脚就要往齐深的院子过去。 齐深立刻伸手握住修宁的肩膀制止她:“殿下千万别过去!我那边不仅有蜈蚣,而且还没收拾好,乱的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到底想怎样。 “那你说怎么办?” 齐深放开修宁,撩了下刘海,道:“我看殿下东边的院子也没住什么人,不如西院就放东西,我搬到东院去住好了。” 修宁抬眸审视齐深,道:“东院有人,穆非安住着。” 齐深笑盈盈的站到修宁身边,道:“我知道,可现在我来了啊,听说东院是为了给殿下将来正君准备的……” 话虽未说完,可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穆非安虽然来的早,但却没名没分,而他才是修宁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的确是给我正君准备的。”修宁点点头。 齐深大喜,一拍手道:“那我立刻收拾东西搬到东院去好了,多谢殿下!” 修宁懵了一下,拽住齐深道:“你说什么?” “搬到东院去住啊。”齐深一脸理所当然。 修宁疑惑,她何时同意齐深去那边住了? “你的意思是要和穆非安住一个院子?” 齐深万万没想到修宁会说出这样的话,搞的他尴尬的很,讪笑道:“殿下误会了,若我搬过去住,穆公子只怕,要腾出院子来给我。” 修宁眉头再一次拧紧,她发现自从看见齐深开始,她的眉毛就没舒展过。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那院子他先住着了就是他的,你若在西边住的不满意,我立刻着人再给你辟出一间来如何?” 齐深暗暗咬牙,心底一片阴霾,修宁怎么不按他的想法走,明明穆非安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妓子,她却百般相护。 可第一天来,他也不好闹的太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惹的修宁不痛快了,他接下来三个月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殿下,若是穆公子那边腾不出来,我可不可以借殿下的偏殿一住?”齐深开始打修宁院子的主意。 修宁挑眉,眼底一片惊愕。 他开什么玩笑? 这是她的地盘! 除了安顿过受伤的纪斯简外,还穆非安都没在她这里留宿过。 “齐公子怕蜈蚣啊?”穆非安清脆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 “齐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是郎中?有的是好药可以驱虫,等下我拿给你好不好?” 修宁亦赞同穆非安的想法,一同望向齐深。 齐深勉强扯扯嘴角,再不能多说什么:“那就有劳了。” 穆非安笑的甜甜的,乖巧一点头,又小跑到修宁身边:“殿下,该吃饭了,我好饿。” 修宁点点头,回头叫上齐深:“一起来吧。” ~~ 膳厅 穆非安习惯了吃饭的时候挨着修宁坐,这样吃起来才更下饭。 修宁率先落座,随后穆非安也挨着她坐下,膳桌上虽然都是家常菜,可也让人食指大动。 齐深却愣在桌子前傻眼。 且不说穆非安不守规矩,竟敢越过他的次序挨在修宁身边,就是桌子上的饭菜,他也吃不下啊。 就几个炒菜,外加一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汤,这是人吃的吗! 比起平西侯府一顿二十几个菜十几两银子的膳席来说,简直寒酸的不能再寒酸。 况且今天还是他第一天入府,难道修宁不应该吩咐厨房做些好的来迎接他? “这种饭菜怎么吃得下啊?” 齐深实在难以忍受,皱紧眉头黑着脸,嫌弃的简直不能更嫌弃。 听到这话,修宁和穆非安手里的筷子齐齐一顿。 修宁将筷子放在筷枕上,慢慢悠悠问道:“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齐深十分不客气的走到穆非安身边,抓起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拎开,随后挨着修宁坐下,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这才好了点。 “我要吃血燕粥,八宝金卷,千福鸭掌……”齐深一口气说了十多个菜名。 穆非安揉揉被他掐痛的后脖领,诧异的看向他,还真是活的不耐烦。 修宁很有耐心的听齐深报完菜名,道:“说完了?就这些?” 齐深意犹未尽,不过还是见好就收:“这些也就……还可以吧,勉强算得上一桌菜。” 第84章 三人行,必有一灯泡 以后无论是嫁给修宁还是嫁给想容,总归是要嫁进皇家的。 富贵气当然要从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培养起来,吃的这么粗糙可怎么行啊。 齐深这样想着,又往修宁旁边挤了挤,“殿下觉得可好?这些素菜不吃也罢,公主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呢?” 修宁缓慢抬起眸子,没看齐深,反而把目光挂在齐深后面次一等座位上的穆非安。 穆非安原本阴恻恻的盯着齐深,见修宁看过来,急忙换上委屈的小表情,大大的桃花眼里蓄满泪水,正在吃力的揉脖子。 “非非过这边来。”修宁向穆非安招手,拍拍另一侧的空位置。 装了半天的小可怜,终于得到修宁的注视,穆非安挑衅的看了齐深一眼,随后从桌子前面绕过去,乖巧的坐到修宁的另一边。 齐深脸色很不好看。 修宁不仅没吩咐人按他说的做饭,反而刻意忽略他,让穆非安坐到另一旁,就连她的椅子也有意无意的往穆非安旁边挪了挪。 离他远了不少。 越看越气,受不了冷暴力的齐深开口:“殿下!” 修宁从穆非安那边回过头:“怎么了?” 齐深挑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饭菜都快凉了,让厨房重新做吧。” 修宁不动声色,率先拿起筷子在桌子上磕了磕,轻轻的声音却仿佛磕到齐深的心里,一颤一颤的。 随后修宁挑了面前最近的一道菜夹到穆非安碗里,却对齐深道:“我府上的饭菜一向简素,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并不会因为谁而改变,你也不例外。 还有,我是个粗人,常年领兵打仗,不懂帝都纸醉金迷的生活,府里都是一半比着军营立规矩的,在我这里,谁也做不了我的主。” 说到此处,修宁特意又给齐深夹了条茄子,声音很柔和,可偏偏又带着威胁:“听明白了么?” 齐深不情不愿,可也听出修宁不高兴了,遂小声嘟囔:“明白了。” “大声点,听明白了吗!”修宁声音突变冷肃,把左右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齐深立刻腰杆挺的倍儿直,“听明白了!” 修宁这才收回释放的冷气,淡淡道:“吃饭吧。” “是……” 穆非安和齐深均大气不敢出一下,乖乖吃饭,谁也不再作妖。 修宁一口一口吃着,余光瞥了齐深两眼,他是真的咽的艰难,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好家伙,真要按齐深那些菜做下去,一顿饭百十两银子就流水一样花没了。 难怪最后平西侯府会败,真是败家老爷们儿。 少女冷哼一声,来这里第一天就想做她的主,门都没有。 穆非安却一阵爽,看样子修宁对齐深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亲密无间嘛,她对齐深的眷顾还不如对他呢。 一顿饭吃下来,穆非安开心到主动给修宁夹了好几次菜,看的齐深一阵皱眉头。 主动往修宁碗里夹,不仅没规矩,而且在他看来穆非安的举动还很轻浮。 齐深只得暂时回了西院,看着暗沉沉的屋子,中午饭也吃的不随心,一阵憋气。 随后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似乎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怒气和所受的委屈。 这屋子里一股子霉味儿,也是人能住的? 连个像样的装饰都没有,吃住都这样破破烂烂,三个月可怎么过啊。 一想到以后还有可能先嫁给修宁,齐深一阵恐惧。 若是嫁给修宁,那他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暗无天日? 可若现在撂挑子不干了,只怕想容也会立刻放弃他,到时候他就变成一颗弃子,一颗弃子……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齐深握紧双拳,把斜刘海拨到耳后。 若想改变现状,只有拿下修宁,让修宁对他言听计从,才有可能改变他现在悲惨的生活。 想通了这一点,齐深呼口气,随后又打量了一圈,嫌弃的扯了两把床纱:“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他才不要住在这里,就算住,也是修宁的寝殿。 ~~ 戌时末,修宁洗漱完毕准时躺到床上。 中秋过后天气明显变凉,晚上穿的寝衣已不再是纱料,再盖层被子,不冷不热刚刚好。 正待合眼,拱门外传来通报声:“殿下,齐公子来了。” 修宁不满的往纱帐外看过去,这么晚他又过来干什么。 “殿下见还是不见?” 修宁掀起被子盘膝而坐:“让他进来。” 齐深并不像普通见修宁一样走进来,而是慌慌张张的一路狂奔,越过层层叠叠的拱门,直奔内殿而来。 见到修宁也顾不上礼义廉耻,直接扑进她怀里。 “殿下救命!我怕,我好怕……”齐深抖如筛糠,衣服掉了半边,露出圆润的肩头。 修宁推开他,一脸镇定:“蜈蚣爬你床上去了?” 齐深疯狂摇头,满面惊惧:“有鬼,有鬼啊!我不要在那里住,我不要!殿下救救我,我真的好怕啊。” 说完,不管不顾的又往修宁怀里钻。 修宁蹙眉,鬼? 她记得穆非安是会些把戏的,曾经用同一招吓到她,也吓到过想容。 会不会是穆非安干的? 很有可能,前科和动机他都有。 但修宁还是没露出什么,继续道:“哪里来的鬼,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齐深将脸埋进袖子里,眼珠子一转,继续道:“真的有啊,殿下,我没有骗你。” “那鬼怎么吓到你了?”修宁想套齐深的话。 齐深沉吟一下道:“那是个女人,雪白雪白的脸,那么长的头发,没有眼珠子,开口还滴着血,就荡悠悠的挂在床边,人家吓死了。” 修宁不语,是穆非安换把戏了,还是齐深根本就是在胡编乱造。 “殿下,我心慌的很,你摸摸看……” 齐深见修宁愣住,立刻把握机会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上,人也一点点往她床上挪。 修宁一个激灵,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那似乎是迷迭香,里面还掺杂些其他的味道。 只闻一下,就会让人脸红心跳血液流动加快。 愣神的功夫,香气不断从齐深敞开的领口散发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像破土而出的嫩芽从修宁心底滋生。 血脉奔腾,她现在只想凭借本能,将眼前的人压在身下做些什么。 “殿下,你怎么不看我?我又冷又怕……”齐深一边诱导修宁,一边爬上了修宁的床。 真是卑鄙无耻又下流,修宁万万没有想到,出身世家,又身为侯府公子的齐深,居然会用江湖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勾引她。 第85章 中招时只能想到非非 修宁脑壳嗡嗡直响,血液里疯狂叫嚣着扑倒眼前的人。 而齐深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招数,轻车熟路的爬上床找准自己的位置,长臂攀上修宁的肩头,趁着少女迷迷糊糊的空当,按着她躺了下去。 修宁只觉自己陷在棉花堆里浮浮沉沉,抓不到边际也摸不到头脑。 “殿下……”恍恍惚惚间,身旁传来男子空灵娇怯的声音。 修宁艰难的扭头,烛光之下,齐深素白的一张脸十分干净,鹿眼水亮荡漾,像是会说话般勾着修宁靠近。 再一眨眼,眼前哪里还有齐深? 分明是穆非安那张美到让她控制不住的俊颜。 上一刻修宁还在拼命克制,可眼前之人变成了穆非安,她哪里还忍得住。 一个翻身将齐深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固定住,随后另一只手三两下扯开了他的中衣。 齐深将头偏到一旁,不知不觉红了脸,可能他就是犯贱,虽然此时此刻脑海里想的是想容喘息的模样,可是也并不抗拒身上的修宁对他做什么。 相反,修宁不同于想容的冷漠和掠夺反而更让他浑身颤栗,隐隐约约竟还有几分期待感。 “殿下……”齐深又充满鼓励和引导的唤了修宁一声。 修宁双目血红,心底的戾气一层一层递进,竟完全控制不住的奔腾而出。 完全疯了啊。 可当她迷茫的在齐深胸口找着什么的时候,却怎么都寻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你的印迹呢?”修宁死死盯着眼前‘穆非安’的胸口。 奇怪,他的梅花印哪里去了? 齐深双颊一红,抿唇不语。 果然女人都是介意的,介意男孩子的纯洁。 可他的梅花印早就没了,很久之前就给了想容。 修宁脑袋懵懵的,有点想不明白。 她坚信,穆非安一定是有的,可眼前的‘穆非安’怎么会没有呢? 为什么会没有呢? “哪里去了……”修宁坚持己见,撸起袖子在齐深上半身开始翻找。 “殿下,殿下别找了,我,我没有的……”齐深觉得,还是应该和修宁明说,这种时刻请求修宁的原谅,她会答应的。 修宁脖子一硬,驴脾气上来冷着一张脸犟道:“怎么会没有?你看,我都有!” 齐深目光顿住,凝视着修宁上臂上那一颗小小的朱砂红,浑身的血液似乎冻住般,心跳也漏了一拍。 她居然还是…… 怎么可能!哪个王公贵族不是三房五妾,左一个夫郎右一个男宠? 就算是修宁,身边不也有穆非安吗?而且传言还和水漾轻寒的纪斯简不明不白。 他以为,就算发生些什么也都是正常的! 可她竟然没碰过任何人。 现在看来,哪怕和穆非安同吃同住,她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矩。 齐深心底里一种奇异的嫉妒感攀爬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辛辛苦苦的爬想容的床,爬修宁的床,而穆非安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修宁如此尊重。 就连想容私下里提起穆非安,都是颇有几分忌惮的。 齐深双拳慢慢抓紧身下的被褥,拧成一团。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拿下修宁要紧,若她第一次是同他在一起,那么以后他在修宁心里的地位,便更会不同。 想到这,齐深缓缓抬起双手勾住修宁的脖子拉向自己,“殿下,不要在意梅花印了好吗?你看看我……” 修宁迷香闻多了迟钝,任由齐深拉着她,可她潜意识里依旧坚定穆非安是个童子鸡。 如此一来就说不通啊。 除非,眼前之人根本不是穆非安。 夜深人静,修宁的房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殿下,发生何事?”门口上夜的侍女们担忧道。 修宁手扶着床框,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气喘吁吁道:“没事,都下去。” 好险,还好最后关头清醒过来,下意识一脚踹了出去。 用力过猛,齐深被踹到地上后磕昏过去了。 可修宁血液中如蚂蚁啃噬,心痒难耐。 左顾右盼,终于看到床边挂着的白虎匕首,修宁干脆的拔出来,随后狠狠地刺穿自己的掌心。 血流如注,掌心的刺痛令她清醒了不少,血液的腥味儿更令她兴奋。 她发誓,这一刻真的很想把匕首直接插进齐深的胸膛里。 只需轻轻一下,他就会永远闭上嘴。 这对杀人如麻的修宁来说,亦是十分简单。 没过多久,好不容易压下去奔腾的感觉又在咆哮,修宁用头一下下撞着床框,不行,宁宁要保持清醒。 齐深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他还有利用价值。 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修宁才克制住嗜血的感觉,嗖的一下将匕首扎到不远处的梳妆台上。 桌子瞬间龟裂。 掌心依然血流不止,修宁失血过多,开始颤抖,有些支撑不住。 “找郎中,找大夫……”修宁极力逼自己清醒过来。 可想来想去,满脑子只有穆非安三个字。 ……夜黑风高,逐月国的九殿下钟离修宁从自己的寝殿后偷偷跳窗,随后悄无声息却又拖着一路血迹的溜进自己府里东边的院子。 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这位女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穆非安本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他瞬间清醒。 随后几声极轻的脚步在寝殿后窗外响起。 穆非安警觉,修宁府里戒备森严,什么人会溜进来? 穆非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在床上躺尸。 修宁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爬上窗户,随后咕噜一声滚进穆非安的房间里,摔的头晕目眩。 可她一阵阵后悔,刚才匕首扎自己好像扎,扎的太深了。 血流不止。 真的好沙雕,她大概是逐月第一个被动自杀的公主吧。 穆非安只见一黑影从窗口滚进来后就没了后续,本就奇怪,再定睛一看,哎呦喂,一身白衣被染的红红的可不是修宁嘛。 “修宁!”穆非安腾的一下弹起来,连滚带爬的奔向她。 少女浑身是血,显然伤的不轻。 穆非安强行镇定,开始从头到脚为修宁检查伤口位置。 最终确定她伤了掌心和手腕,伤口深可见骨,血珠子汩汩往外冒。 穆非安一脸冷肃,赶紧先为她处理伤口。 星言非常有眼力价的从房梁上爬下来,辅佐穆非安包扎伤口。 第86章 偷偷的嘬一口 伤口包好,穆非安也忙的一头汗。 她一身的血,穆非安也不敢动她的衣服,就那样半搂着她跪在地上。 星言观察了修宁一会,发现不对劲:“公子,殿下好像有点怪怪的。” 穆非安听了星言的话又仔细审视修宁。 星言的鼻子要比他还要灵光,他若说有问题,那就八九不离十。 止住了血,修宁神智清醒些,可还是冷热交替焦躁难耐,像是被按进水缸里不能呼吸的人,急需一个突破口,然后大口大口的拥有新鲜空气。 修宁睁眼,穆非安担忧的面庞重重叠叠,虽然看不清楚,可她确信,这才是她的小可爱。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少女一把推倒穆非安,随后整个人趴了上去,利索的去解穆非安的腰带,然后脱他的衣裳,扒他的裤子。 丝毫不顾及半米之外目瞪口呆的星言。 穆非安脸涨的通红,手忙脚乱,一边推拒着修宁,一边朝星言吼:“看什么看!还不滚出去!” “好的公子,再见。”星言屁滚尿流的溜了。 打扰了,真的打扰了。 “修宁,修宁你冷静下来!”穆非安推着修宁,又怕碰到她的伤口。 可少女就像失了神魂一般目光空洞且疯狂,面色不正常的潮红,心慌气乱。 穆非安这才确定修宁的不对劲,原来是被人下了药,还是那种拿不上台面的下三滥的药。 “别这样殿下,”穆非安话是软的,可动作是强硬的。 修宁现在全凭药物的力量吊住精神,手里并没多大力气。 穆非安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随后躺到她身边。 修宁还是忍受不了,心里像是有无数条小虫子在爬啊爬拱啊拱,她真的快疯了。 “非非,我想。”修宁一手拉住穆非安的手,一只手抚上他白玉般的面颊。 穆非安心定如山,拼命摇头:“不,你不想。” “不,我想。” 穆非安:“真的那么难受?” 修宁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像条饥肠辘辘的狼在盯着自己美味的猎物。 穆非安无奈叹口气,柔声哄着修宁:“你闭上眼睛。” “非非……”修宁迷茫,这种事情她觉得还是睁开眼睛比较棒,而且她必须在上。 见修宁不听话,穆非安只得手动捂住她的双眼,只留下下半张脸。 “做什么?”眼前突然的黑暗让修宁略微困惑。 可还没困惑一会,穆非安手中传来的暖香逐渐抚平她内心的躁动,修宁极累,竟半昏半睡过去。 穆非安撇撇嘴,他怎么舍得她难受啊,只不过一定要在清醒的情况下才行。 而且他更不会告诉修宁,其实他有感情洁癖。 虽然他很爱慕她,可一想到她睡过其他男人,他就接受不了。 非非叹气,他真的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在接受少女的一切,再……给他一些时间,接受这个事实就好了。 穆非安这样安慰自己。 随后提起一口灵气,对准修宁因充血而异常红艳的唇瓣,准确无误的吻了上去。 她真的好好亲啊,看起来整个人像冰坨子一样,这样睡着乖乖让亲的样子,简直可爱死了。 穆非安嘬了一口又一口,身后的尾巴没有意外的“噗”的一声弹了出来。 随后两只毛乎乎的大耳朵竖起来。 只不过他捂着修宁的双眼偷亲她,她看不到罢了。 身体里的浑浊气息逐渐被穆非安渡过来的灵气所净化,修宁彻底清醒。 伤口的刺痛提醒她,这不是在做梦。 正在吻她吻的起劲的少年,似乎很怕她看到,所以捂住她的双眼,小心翼翼的轻啄着她的唇瓣。 本想拍掉穆非安的手亲回去,可他的颤抖和偷偷的欣喜却通过一个吻传达给修宁。 修宁不敢动了,生怕惊了穆非安,牢牢的闭紧双眼装睡。 可心里却控制不住舔了蜜糖。 他果然好这一口,清醒的时候怎么吻他都不乐意,他也从不会主动亲近她,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少年隐藏的真情实感,才会通过一个偷偷摸摸的吻得以传达。 只不过修宁不解,明明可以相互坦诚,他为何偏偏不愿呢。 “晚安呐,殿下……” 穆非安亲够了,终于肯放开修宁,随后还是抓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缩进被子里逐渐恢复人形。 修宁未敢睁开眼,唇上肿胀的感觉还未消,好家伙,又记上一笔。 总有一天,她要把他摁到墙上亲,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 第二日,齐深夜宿修宁寝殿的消息在公主府里传开。 可奇怪的是,早晨送水进去的侍女们发现,齐深睡在地上,而且修宁不在房间里,最重要的是,一地的血,那白虎匕首还戳在梳妆台上。 活生生一个凶杀案现场。 要不是齐深还有口气醒过来,旁观群众都要猜测是不是有人劫杀了修宁。 更劲爆的是,东院门大敞四开,修宁躺在躺椅上盖着薄毯,正在沐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而穆非安亲力亲为的为修宁炖补血的药膳。 一大清早吃瓜群众就被按头磕到饱,自动脑补出好几个版本曲折狗血的剧情,并在府里传扬开。 齐深颜面扫地,灰溜溜从修宁寝殿捂着脸奔出去,而后刻意去东院门口看里面的情况。 修宁闭目晃着躺椅,右手包的左一层右一层,脸上毫无血色可言,苍白的像一张纸,随时都会飞走。 而穆非安舀了碗药膳,一点点从烫吹到温热,再一口一口伺候修宁吃掉。 吃完一碗再盛一碗,修宁全程没睁眼,而穆非安也没怎么说话,认认真真的对修宁进行投喂工程。 虽然两人不怎么交谈,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二人极有默契,且要好的很。 似乎生活中这样的点点滴滴,已经渗透到对方的生命里,成为习惯。 齐深握紧双拳,这一幕是真的刺眼了。 修宁再低贱,也是皇室血脉,而穆非安则是个实打实的草民。 可修宁却给了他最大限度的宠爱和纵容,两人相处没有身份的差别,也没有妻主和男宠的高低之分,只有平等的尊重,认真的相处。 凭什么? 齐深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有些阴郁。 他出身高贵却总是卑微的姿态,得不到想容的钟情,从前以为修宁爱自己,他还能找回点面子。 可如今看来,修宁已经彻底被穆非安夺去了注意力。 而且她和穆非安还在认真磨合,谁见谁酸的那种。 这种情况让齐深怎么过得去啊? 不行,修宁是他的,他才是修宁的未婚夫,是陛下亲自赐婚的。 第87章 争风吃醋 齐深并未进院子打扰修宁和穆非安,只是阴郁的盯了会后,转身回到西院。 ** 修宁受伤,特向女帝告假免了几日朝会,倒是有时间好好欣赏自己府里的园子。 她自认不是个精致的女人,家里又没有男人主持家务事,虽说有个高去闲,也是一瓶不满半瓶子晃。 可好好的花园毫无层次设计感,而且很久没修过,花枝恣意生长。 越走越不满意,还不如把花都拔了,然后种田。 修宁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可行,逐渐往园中深处走去。 可走着走着却听到前面似乎有争吵声。 她这个荒草丛生的园子还会有别人来逛? 要不是这几天受伤在家,估计也想不起来进里面看看。 修宁好奇,特意放轻脚步循声过去,越靠近声音越清晰,直到她透过花丛看到不远处的穆非安和齐深,两个人似乎在争论什么,脸红脖子粗的。 齐深别的优势没有,身高倒是碾压穆非安。 他长的特别的高,穆非安已经算是男子中难得的修长身材,而齐深则是高过头了,又瘦,整个人有种风一吹就倒的竹竿样子。 此刻和穆非安面对面,倒显得穆非安矮了半个头。 修宁侧耳过去,他们两个有什么好聊的? 穆非安本是来园子里采些能用的花,好给修宁做鲜花饼,鬼知道齐深居然也跟过来了。 跟过来也就算了,还挡他的路,阴阳怪气的。 既然如此,就别怪绿箭非非不客气了。 “齐公子,我说了我只是来摘个玫瑰花,玫瑰花懂?能给我让条路吗?” 齐深俯视着,一双眼睛恨不得挂在穆非安脸上,他凭什么生的这么好看? 初见穆非安只觉得这个少年漂亮的不像凡人,而和他同府接触一段日子后,齐深才感受到穆非安是骨子里的娇气,那是从小泡在蜜罐里宠大才能有的娇气,又充满韧性,仿佛他天生就是如此。 他是真的除了修宁外什么都不在意,甚至自己这个未来正君,他也没放在眼里。 都是修宁惯的。 齐深气不过才跟着他,总要找机会在穆非安面前立威不是么? 不然在这府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了我,也该行大礼。”齐深用鼻孔瞧着穆非安,一脸蔑视。 穆非安一阵迷惑,左右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齐深要跟着他,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我要向你行礼?” 齐深嗤之以鼻:“草民就是草民,没规矩就是没规矩,我是殿下的未婚夫,而你只不过是挂名大夫,实际上的男宠而已,连夫郎都算不上,为何不行礼?” “哦。”穆非安垂首,长长如鸦羽般的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我给你行礼,怕你受不起。” 齐深不知道穆非安话里的深意,只觉得他在挑衅自己,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 “给你行了礼,你明天可能就上路了。”穆非安认认真真的解释。 “上什么路?” “黄泉路。”穆非安漫不经心的笑,露出半颗小虎牙。 齐深被激怒,扬手就要打穆非安。 穆非安不躲不闪,将半边脸主动送上去,“你打,殿下若是看到我只会说实话。” 齐深深呼吸,扬在半空的巴掌变成攥拳。 修宁对他和穆非安的态度有明显差距,穆非安这比一般男子都要细皮嫩肉的,万一真打到脸上,修宁那边还真不好交代。 齐深逐渐冷静下来,放下手,冷笑出声:“好,你很好,但你给我记住了,你今天可以不行礼,但我与殿下成婚后,你若还不懂规矩,就是殿下也保不住你!” 穆非安哂笑,这个齐深真有意思,明明和想容是条烂红线,可偏偏和修宁纠缠不清。 回头他要好好问问月老,为什么给齐深搓的红线是其他人边角废料剩下的,这么不结实。 “你真的打算嫁给九殿下?”穆非安突然发问。 心中有鬼的齐深被问的一愣,随后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我是殿下的未婚夫当然要嫁给殿下,穆非安我警告你,你只是个草民,若你想以此挑拨我和殿下的关系,那这只不过是下下策。” 穆非安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我不过随口问一句,怎么招来你这么多话?莫非……” 齐深心虚的要死,穆非安的眼神明显是已经看穿一切却偏偏不说。 不知不觉间,他的掌心已经布满一层冷汗。 “莫非什么!” “呵,”穆非安轻笑:“没什么,等你真正能和殿下成婚再说,而且,我有殿下的宠爱,我什么都不怕。” 就算修宁要娶齐深,可非非在气势这一块,一定要捏死了! 不然以后白天身份被齐深压一头,晚上还要被修宁压。 那他的日子可就永远抬不起头了。 “你……” 齐深气的直哆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穆非安真是太嚣张了,居然敢拿恩宠说事! “你有什么资格能得到殿下的宠爱?论家世,你就是个下九流的妓子,论相貌……就算你有幅好皮囊,可靠脸能维持多久的宠爱?” 说到这,齐深似乎找回一点自信,上下扫了穆非安一眼后继续道:“呵呵,就连身高也没有我高,你有什么在我面前拿的出手的?我告诉你,在我面前,你永远只是个没名没分的男宠。” 穆非安抬眸望向齐深,四十五度角向上看使得他眸子露出下三百眼,令人胆寒。 平日里总是水漾漾的桃花眼一旦狠起来,总有种形容不尽的偏执和阴森。 齐深被他盯的有些怕,可气势不能输,于是又低头瞪了回去。 穆非安突然笑了,就在刚才,他察觉到了修宁的气息,既然如此…… “你让开!”穆非安故意大声道。 突然向前一步,换了幅神情,看起来似乎被齐深的话刺激到,败下阵来想溜走。 齐深伸手拦住他,“想走就走?若我偏不给你让呢?” 穆非安挎着花篮,努力拍开齐深的手臂,经过他时眼角一闪而过的狡黠。 “啊!” 穆非安突然摔倒,手里的花篮被抛到半空中,玫瑰花如雨坠落,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齐深一愣,穆非安怎么突然摔了? 他没碰到他啊…… 第88章 绿箭上线 修宁来的晚,只听到齐深后面所说家世身高的话,又见他不给穆非安让路,最后竟然还使绊子。 穆非安最是细皮嫩肉禁不得摔,稍微磕碰一下就娇气的不得了,还会接连跟她撒娇好多天。 修宁见他趴在地上艰难的爬不起来,辛辛苦苦采的花也洒了,代表正义的宁宁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不能忍! “你在做什么!”修宁拨开花丛,一脸冰霜的朝齐深这边走过来。 齐深傻了,她是什么时候到的? 眼前这一幕怕是要被她误会了。 “殿下,我正和穆公子好好说话呢,不知怎的他突然摔倒了。”齐深言简意赅,赶紧撇清关系。 修宁白了他一眼,径直去扶地上趴着的穆非安:“你怎么样,摔坏没有?” 穆非安被修宁搀起来,揉着略微蹭破皮的手心,又特意跛着脚:“没事的殿下,我没摔坏。” 说着,轻轻推开修宁,将脸扭到另一旁,不想让修宁看到他委屈的模样。 齐深碍于修宁在场,只能不咸不淡的表达关心:“他大概是脚滑了没站稳,自己又是郎中,有没有事应该清楚的。” 修宁眯眼,刚才她看的清楚,分明就是齐深把穆非安绊倒的。 穆非安浑身一抖,泪珠盈盈欲坠,咬唇忍耐下来,拉拉修宁的衣袖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的,齐公子说的对,我是大夫嘛……回去自己包一包就好了。” 穆非安懂事又克制的样子让修宁怎么能不心软,立刻握住他的手道:“不哭,我把军医叫来给你看,好不好?” 穆非安抹了抹泪珠,吸吸鼻子道:“我都听你的。” “乖。”修宁踮起脚,揉揉穆非安柔软的头发。 齐深被近距离按头吃狗粮气的不轻: “殿下,他就是摔了一下,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还用得着大动干戈找军医?” 修宁本来就窝着火,被齐深一说瞬间被点着了。 正要发作,穆非安立刻拽住修宁,拼命摇头,可怜巴巴道: “殿下,不关齐公子的事,你千万别生气,他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事的,殿下揉揉就好了。” 修宁被穆非安哄的火熄了一半,可看齐深还是不顺眼。 齐深一脸懵逼,大声为自己辩解:“什么叫我不是故意的?我又没有推你!” 穆非安立刻小心点头,看起来十分惧怕齐深:“齐公子说的没错,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说到委屈伤心处,穆非安又抹了把眼泪。 这把眼泪流到了修宁的心里,刚才灭掉的火又被重新燃起来。 修宁侧目看齐深:“是非真假在我这里不重要,我只看结果。” 齐深委屈的不得了,怎么也想不到穆非安会摆他一道。 “殿下,真的不是我!” 修宁摆摆手示意他闭嘴:“够了,到底为止,只不过你以后不必再见穆非安,他也不需要在你面前立规矩。” “我……”齐深又委屈又憋气,现在他是真的想哭。 修宁扶着一瘸一拐的穆非安往外走,经过齐深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刚才我好像听到你说身高什么的?” 齐深愣在原地气红了眼睛,没明白修宁突然发问是什么意思。 “对,这话是我说的。” 修宁点点头道:“身高嘛,你是比穆非安高,不过你要知道,男人站着高不算高,躺着高才是真的高。” 说完后回头扶住穆非安,一脸严肃:“非非,我们走。” “……”齐深在掐人中。 “……”穆非安在拼命憋笑。 修宁总是一脸单纯的在高速上。 “痛不痛?”修宁见他瘸的厉害,担心道。 “我好痛……”穆非安塌下眉毛和眼角,满脸的可怜兮兮。 “再忍忍,回去就好了。”修宁安慰道。 “我要你揉揉。” “嗯。” “还要你吹吹。” “……好。” 修宁习惯了穆非安受伤之后的各种撒娇,反正他怎么矫情她都宠着惯着就完事了。 齐深望着两人相互扶持走出十几米的背影,一双清亮的眸子彻底变得浑浊黑暗。 修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已经放低身价去爬她的床了,可她竟然忽视他,还和穆非安整日在他面前晃。 一点也不知道避讳,一点也不给他留颜面。 很好,他也不必再对修宁动心仁慈了,对贱人就是要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三人各怀心思,还没出园子,高去闲就已经带人找过来。 “殿下您怎么在这?可让老奴好找!” “怎么了?”修宁淡淡道。 “陛下传来旨意了!”高去闲面色复杂,除了敬畏,还有一点点修宁不能理解的情绪。 “谁来传旨?” 高去闲凛然:“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秦敏。” 修宁瞳孔骤缩,秦敏亲自来传旨? “走。” 此刻所有人都顾不得自己的心思,陛下圣旨,皇权之下,任何东西都显得那么渺小。 秦敏亲自传旨,九公主府上上下下都要跪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九公主钟离修宁,朕之爱女,宜容帝室,少年沙场,躬行不怠,战功彪炳,封号久悬,赐封号安,加封兵马大元帅,袭一等爵,望尔克自勤勉,安国兴邦,钦哉!” 修宁双手高举过头顶:“儿臣接旨,叩谢皇恩。” 众人跟着一起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敏虚扶修宁起身,道:“殿下安定四邦,如今得以封诰,实至名归,老奴恭喜殿下。” 修宁心情复杂凌乱无比,但还是垂首:“秦公公客气了。” “不仅如此,殿下府里所有侍奉的人都要入官籍,再不是平民百姓了。” 修宁愣住。 红樱绿蕉等跟着她冲锋陷阵的战友自然要按规矩加官进爵,可女帝说的,她府里的人,所有人都要入官籍是什么意思? “确定所有人?”修宁反问。 秦敏捏着兰花指:“当然,陛下金口玉言还能有假?九殿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宠啊。” 的确是前所未有,她听都没听过。 也就是说,以后她府里下三等的奴才出门,也比其他府里的人要高贵些。 “那,多谢陛下美意,待我更衣后进宫谢恩。”修宁来不及考虑其他,接旨后进宫谢恩也是规矩。 “老奴告退。”秦敏拱手退下。 府里兴奋成一团。 修宁沙场多年,终于得到该有的东西,虽说陛下没放兵权,可以后只要修宁上战场,那兵权不放也要放,日后的路一片光明。 众人不能不为之兴奋。 而修宁却忧心忡忡,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89章 怪她明白的太晚 恩宠来的太过于突兀,如烈火烹油锦上添花,九公主府一下子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到不了明天,全城的人都会知道修宁加封一等爵兵马大元帅的消息。 按照规矩进宫谢恩时,修宁未曾发觉女帝神色有任何异常,依旧对她不亲热也不冷淡。 修宁愈发奇怪,出宫时吩咐红樱将白菊唤到公主府。 这还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屏退左右,私自召见白菊。 相比红樱的柔婉,绿蕉的直爽,白菊更多的是不争不抢,真正做到人淡如菊。 可她十分敏锐,许多红樱绿蕉顾虑不到的东西,她都能想到,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安排她做暗线。 “拜见殿下。”白菊双膝跪地,给修宁行了个大礼。 她好久没见修宁了,实在是想念。 修宁抬手:“起来。” “叫你来是想问宫中最近可有异动?” 白菊略微思考,道:“并无太大变化,陛下也没有透露出任何消息表明为何会突然加封殿下。” 修宁满意的点头。 她最喜欢白菊的聪明劲,虽然没有明说,而白菊却能窥探她的心思,给她想要的答案。 “那皇夫和珍妃那边?” 白菊肯定的摇头:“也无任何异常。” 修宁沉吟,这样看来就不是后宫煽风点火造成的。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修宁还是忍不住将女帝的行为和穆非安联系起来。 中秋家宴上女帝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动了心思。 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修宁就是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白菊见修宁不说话,反复把自己的话在心里掂量几个来回,可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修宁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主动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得到主子的允许,白菊终于鼓足勇气:“殿下,恕卑职直言,卑职以为陛下这份旨意,可能与穆公子有关。” 修宁眉心一跳,这个白菊,竟也敏锐到这种程度。 “说说你的想法。” 白菊低头分析:“那日中秋家宴,陛下对穆公子的态度实在过于关注,并非卑职不敬陛下,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殿下您比我清楚。” 修宁垂眸,女帝贪男色,后宫三千美男,可她敢肯定,无一人能比的过穆非安。 “说下去。” 白菊继续道:“陛下好色,穆公子又是那样漂亮,中秋家宴赐婚,紧接着又对殿下加官进爵,绕了一圈,可能目标还在穆公子身上…… 当然,卑职也只是猜测而已,但防患于未然,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修宁赞同的点头,虽然目前的一切都只是推断,但君心难测,谁也不是女帝肚子里的蛔虫,无法预料接下来是天朗气清还是狂风骤雨。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修宁舒口气:“我明白了,辛苦你了。” 白菊抿唇:“为殿下做事,这是卑职应尽之责。” 白菊瘦弱,看起来比她还瘦,就是这样一个纤弱的姑娘,上一世陪着她一起被砍了头,默默无闻一辈子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修宁不忍,关心道:“中秋的节礼都收到没?” 白菊一愣,道:“都收到了,卑职也都分发下去了,多谢殿下惦记。” 修宁拍拍白菊肩膀,“你等下私自去找高去闲,让他开库房,再选一套你喜欢的带走。” “殿下这是……”白菊似乎不敢相信这个意外之喜。 修宁了然一笑:“你以为我忘了?九月初一是你的生辰。” 白菊大震,心内感动,没想到她小小一个生辰修宁居然还记得。 “多谢殿下赏赐。” “去吧。”修宁淡淡道。 她是个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可不表现出来,并不代表她心里不惦记。 她想让身边每个人都好好活着,尤其是穆非安。 关于他的问题,还真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处理。 *** 皇城,未央宫 哗啦一声,想容长袖扫过,一桌子的茶具和水果点心都被扫到地上。 侍女和太监跪了一地。 “殿下息怒!” 珍妃面色也不好,阴沉沉道:“都下去。” 众人生怕殃及池鱼,赶紧退下。 “父亲,你说过让我拉拢修宁为我所用,可我刚刚把齐深送过去,成败尚未可知,可陛下是什么意思?居然加封修宁,一等爵位,兵马元帅,好啊,以后我要看她眼色说话了!” 想容气急败坏才会失态,也顾不上是在宫里,彻底发火。 珍妃面色阴郁,显然也没料到女帝会冷不丁的下了这般旨意。 “她加封这些都是该得的,这些年东征西讨,哪次不是修宁冲到最前面。”珍妃分析局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接受这个现实。 想容气不打一处来,“该得的?那我呢?我这些日子的心血全白费了!” 到头来给自己竖个这么强劲的敌人,想容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直接杀掉她一了百了。 珍妃最见不得想容毛毛躁躁沉不住气的样子,呵斥道:“你慌什么!” 被珍妃一吼,想容镇定下来几分,可还是气呼呼的不说话。 珍妃继续道:“陛下是什么心意尚未可知,但修宁若想和你平起平坐却不可能。” 想容又急了:“父亲糊涂!修宁战功彪炳,那可是实打实的军功!虽然现在手里没兵权,可那都是她自己主动上交的!况且元帅一职可不是虚衔,哪日需要她领兵了,她手里可握着军权的!” 想容声音不小,珍妃比想容声音更大,一拍桌子道:“就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能成什么大器! 修宁没有家世,这是她不可能弥补的致命缺陷,况且就算她战功赫赫,可你别忘了功高盖主!更何况陛下圣意到底如何谁也无法揣测,在摸清楚底细之前,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听到没有?” 被珍妃威胁,想容再不甘也只能保持沉默。 “知道了。” 珍妃这才平静几分:“那个齐深在修宁府里怎么样了?” 想容摇头:“他刚进府半个月,未曾与我取得联系,之前派去的暗线不知怎的伤的伤消失的消失。” 珍妃冷笑,暗骂齐深蠢货,自己人都抓不住,被修宁剔了个干干净净。 “那这么说,齐深在公主府里岂非孤立无援?” 想容垂首,满心愧悔。 怪她明白的太晚,修宁一直对她并未放下戒心,扫除一些杂碎也是理所应当。 “父亲,此事是我处理不当。”想容乖乖认错。 珍妃揉头:“暂且保持静默,且看陛下后续动作,还有那个齐深,他总会来见你的,到时候再看他中不中用。” 想容指尖一颤,珍妃这话里的意思就是,齐深是颗可以随时舍弃的废棋。 第90章 人间套路深 热浪一夏,入秋后反倒连绵大雨,自从进了九月,云中城的天就像漏了似的,瓢泼大雨一日接着一日。 天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雨。 “什么?你要送我出府?”穆非安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修宁一脸冷静,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对,即日起你不再是公主府的人,收拾好离开这里。” 穆非安耳朵嗡嗡直响,他觉得自己聋了,修宁的决定简直猝不及防。 “为什么啊?!” 修宁握了握拳,实话怎么说?根本无法开口。 她总不能说,我老娘看上你了,要和自己女儿抢男人,我怕你被抢,所以才让你走。 这么丢人现眼的理由,好面子的宁宁才不会说。 更何况又没有真凭实据。 而且若想让穆非安死心塌地的走,就必须要狠,一次到位。 “我现在身份不同,是名副其实的加官进爵,府里的人都要入官籍,可你之前只是妓院的贱籍,实在是拖我后腿。” 修宁说着违心之话,心口像刀片一点点刮开那样,疼痛难耐。 穆非安笑了,他不相信这种唯利是图的话是从修宁嘴里说出来的。 “我不信,你根本不在意什么爵位,要争你早就争了。” 否则何至于上辈子走向断头台?还不是过于有情有义。 可偏偏帝王家,是最容不得情义二字的地方。 修宁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道:“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不成?” 穆非安被玩这个字刺激到,红了双眼。 修宁继续刺激他:“陛下好不容易重视我,赐我这般厚重的荣宠,我又岂会不珍惜?更何况齐深出身世家,如今又是我的未婚夫,若娶了他,又是一大助力,以后我在朝中的路就好走多了。至于你……” 修宁特意拉长声线: “当初还不是你死皮赖脸非要进府,如今人人都是官籍,只有你一个贱籍,我劝你还是识时务的好,你若现在离开还体面些,我还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银子。” 闷雷声滚滚而落,仿佛一道一道砸在两人胸前。 穆非安悄悄眯眼,白嫩的脸颊惨无人色,强忍住修宁的羞辱,愤恨道: “好,既然你如此看不上我,算我当初瞎了眼,才会想来帮你助你,我走!至于你的臭钱,我一分也不要,就当是借住在你这里的费用!” 说完,穆非安头也不回的出了修宁的院门。 修宁望着他决然的背影,握紧双拳,强忍住追上去的冲动。 他必须离开,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以后再说以后,她不会让他离开她视线的。 哪怕他现在误会她。 穆非安冷着脸离开修宁房间后,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虽然刚刚演了一出,可修宁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一向沉默寡言的人突然说这么多,那就只能说明她在说谎。 她一定有难言之隐才会赶他走。 可到底因为什么,就算修宁不说,他也一定要搞清楚,而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留下来。 轰隆隆的雷声一个接一个,穆非安抬头望向天空的雷云滚滚,心生一计。 一个时辰之内,修宁要赶走穆非安的消息传遍了公主府,即刻就带着星言走,没有延迟。 众人哗然,虽搞不清楚为什么,可依然同情穆非安,他真的太惨了,本来就配不上修宁,现在来了齐深,就被可怜的挤走了。 齐深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大的热闹。 真是太痛快了,还没等他动手,穆非安就已经要滚蛋了。 修宁现在身价翻倍,他又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以后就是九公主府里唯一的男主人,光想想齐深就美滋滋。 当然要来送穆非安最后一程。 穆非安只抱着一个小包,什么都没带,身后的星言亦是如此。 “呦,要走了?穆公子好走啊。”齐深在门口冷嘲热讽。 来送穆非安的高去闲对齐深不满,可又不能说什么,只得低声安慰穆非安:“殿下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一段日子自然会想到公子的好处。” 穆非安沉默不语,只对高去闲点点头后,径直掠过齐深出门。 齐深一把拦住穆非安:“别走啊,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穆非安冷冷看着他:“我与你无话可说。” 齐深不介意穆非安的顶撞,继续洋洋得意:“贱人呢,就该有自知之明,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就别想着爬进来,啧啧,瞧瞧连滚带爬出去的样子多难看?” 穆非安不理齐深,瞧了身后的星言一眼。 星言状似无意般揉揉耳垂。 突然,憋了半晌的雨倾盆而落,十分应景。 穆非安突然一头撞开齐深冲进雨里,这才回头毫无攻击力的大声道:“齐深,你别得意过了头,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齐深笑了,穆非安越是这样,他越是开心,竟然膨胀到扔了伞随穆非安走进雨里。 “讨厌我?那就对了,”齐深居高临下,“我才是殿下身边的人,而你,永远不配。” 大雨模糊了视线,可穆非安看的十分清楚,突然勾起唇角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你这种脚踩两条船的人,更不配待在修宁身边。” 齐深大惊,“你说什么!” 穆非安继续压低声音:“我说,你不干净。” 这两句话触碰齐深的大忌,深受刺激的齐深再也忍不住嚣张的穆非安,扬起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穆非安顺势一倒,扑在水坑里,任由倾盆大雨浇在身上。 而后蜷成一团缩在地面,低声抽泣。 没过多久,穆非安竟然晕了过去。 齐深嗤之以鼻:“把这个废物给我扔出府去!” 高去闲站在廊下,气的出气多进气少,挥挥手示意身后人:“赶紧去叫殿下来!” 齐深见没人动,狠狠踹了穆非安一脚,又吐了口唾沫,十分嫌弃。 “都愣着干什么!真是脏了这块地,把穆非安和他身边这个杂种丢出去听见没有!” 齐深好歹是未婚夫,来府里同住的,如今相同的话说了两遍,谁敢不听。 更何况穆非安的确是修宁的意思驱逐的,这样一想,几个内监胆子大了许多,一人一只手拉着穆非安准备拖出公主府。 齐深开心极了,终于拔除了眼中刺。 可穆非安还没被拖走,众人便从瓢泼大雨里听到不远处修宁如地狱般森寒的暴怒: “我看谁敢动他!” 第91章 你动凡心了 修宁身上的寒气像是渡了一层冰,就算雨落倾盆,也掩盖不住她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杀气。 众人被震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虽然她平日里淡泊漠然,可这样的人一旦发起火来,便是天崩地裂般的殃及池鱼。 更何况驱逐穆非安的事本就蹊跷,谁也猜不出修宁的心意,如今她一发火,众人吓的缩成鹌鹑,安静如鸡。 只听到哗哗的雨声。 “都愣着干什么,把穆非安搀进去!”修宁中气十足,怒喝道。 内监们得令,赶紧将昏过去的穆非安搀起来小心翼翼送回东院,更衣的更衣,请大夫的请大夫。 修宁站在原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手足无措的齐深。 穆非安要走,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视若无睹,虽然没露面,可还是忍不住偷偷来看他一眼。 谁承想撞见这一幕,齐深雨中掌掴穆非安,还让人把他丢出去,真是气死宁宁了。 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她的底线,这个齐深,缺少社会的毒打。 该给他点颜色了。 “殿下,你听我解释……” 修宁眼底一圈一圈的黑气萦绕着,一看就知道心里在盘算主意,那眼神里冰冷带着恨意,齐深是怕的。 控制不住的那种恐惧。 “有什么可解释的,齐公子是最温和不过的人,今天亲自动手一定是身边的奴才挑唆的。”修宁审视的目光扫过齐深后面跟着的人。 “奴才们冤枉!”身后的人怕死,赶紧跪成一排,顾不得跪在水坑里。 齐深见有望翻盘,急忙上前亲热的拉起修宁的手:“殿下别生气了,回去我好好调教他们就是了。” 修宁不着痕迹的拂去齐深的手,继续道:“不能伺候主子,还让齐公子在雨里淋了这么久,你们就好好在这里跪着。高去闲!” 高去闲急忙一溜烟的跑过来:“老奴在。” “找几个人看着他们,跪满六个时辰后再杖刑七十军棍,逐出府去。” 高去闲浑身一凛:“殿下,会要命的……” 修宁冷冷瞥了他一眼。 高去闲当即立正,明白了修宁的意思,她就是要这群奴才去死,拔除齐深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齐深吓的大气不敢出,修宁明显是冲他来的,只不过不好发作,杀鸡儆猴。 “伺候你的人不能尽心,我再让高去闲挑些好的给你。”修宁皮笑肉不笑,面色可怕极了。 她还能给自己台阶下,已经十分难得,齐深不敢不从,急忙躬身:“多谢殿下。” 修宁拂袖离去,直奔穆非安的院子。 齐深吞口口水,惊魂未定,跪六个时辰后每个人七十军棍,他们根本没有活路。 也不敢看地上的奴才们一眼,齐深怕看到他们乞求的眼神,会心虚。 死就死吧,死了他们若能保全自己,让修宁出气就行。 不过一群奴才罢了,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齐深抱着这样的想法打了几个喷嚏,高去闲急忙唤人过来伺候他回去,做足表面功夫。 人群纷纷离开,高去闲深深盯着内院,也不知道齐深有没有看出来修宁是真的记恨上他了,若他是个明白人,就该懂得及时抽身退步。 若他看不明白,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穆非安发高烧了。 浑身滚烫,身边的人一波波的为他擦身子换热水,煎药。 忙慌慌的直到修宁到来。 今天这一出让众人彻底看明白,穆公子就是修宁的眼珠子,心肝肉,碰不得打不得骂不得。 至于驱逐出府什么的,大概是两个人闹别扭了。 “都出去。”红樱双手一挥,开始驱散以星言为首的闲杂人等。 房内只剩修宁和穆非安两个人。 少女万万没有想到,只是想让他出去避避风头,过阵子再说,可他却遭受这样的罪,半边脸肿的老高。 修宁慢慢坐在他床边,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穆非安滚烫的脸颊。 穆非安昏昏沉沉,被手指触碰起先一疼,下意识躲避,随后就开始往修宁手里蹭。 边蹭边嘤咛。 少年柔弱又可怜的小模样让修宁犯了难。 修宁自责无比,这该怎么办才好……或许她不该听白菊的话未雨绸缪,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再等等,等情势明朗些再说吧。 修宁揉了揉穆非安肉肉的脸蛋,准备离开。 却被穆非安一把抓住,不断地扭着身子往她手里蹭:“宁宁,小宁宁……你别走,别走。” 修宁唇角动了动,硬邦邦的又坐回原处。 “我没走。” “你别不要我,别丢下我啊,求你……”穆非安还在不停的呓语。 修宁知道他神智不清醒,可即便不清醒,他也是念着她的。 动手理了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柔声哄道:“我没有不要你啊……” 正因为在意,才会有现在的结局。 “你好好睡,等你痊愈了我带你吃胡萝卜。”修宁捏捏他发烫的耳垂。 穆非安在睡梦中听到胡萝卜三个字,浑身一震,好像口水都丰富了。 修宁失笑,果然一提胡萝卜他就安静了,真是个小馋猫。 “乖乖睡觉。”修宁拍拍穆非安的头顶,起身离开。 她得去给她的小馋猫出气去啊,被欺负了不还回来怎么行。 修宁走后,穆非安睁眼,星光点点。 他的宁宁还是在意他的。 少年唇角控制不住的弯起一个迷之弧度。 星言从房梁上下来,悄无声息的又重新出现在穆非安床前。 只不过和穆非安一脸满足不同的是,星言的脸色要严肃的多。 “消息查明白了?”穆非安见他过来,一掀被子坐起,揉了揉被齐深扇一巴掌的地方。 哪里还有个病人的样子。 星言上前附在穆非安耳边细细说后,穆非安的眸子才逐渐变的清明。 难怪,难怪修宁会打这个主意,原来也是为了他。 不过根本没必要,就算女帝招他入了宫,他也有办法让女帝从此对男人再提不起半分兴趣。 “大人是否有事瞒着我。”星言突然道。 穆非安抬眼,奇怪的看了星言一眼道:“我瞒你什么了?” 星言见穆非安不肯承认,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大人是否对凡人钟离修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第92章 支撑不住了 听到星言这话,穆非安微微瞠目,瞳孔放大,一脸坦然道:“我就是喜欢她,何时瞒过你?” 星言:“……” “大人,你不是不知道对凡人动情是大忌,我之前就提醒过你,可我万万没想到大人居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星言生气了。 穆非安苦笑,他又何尝不知道对凡人动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行为,可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他好喜欢修宁,从出生到飞升都没遇见过的那种喜欢。 甚至头脑一热都想嫁给她,做她的夫郎,天天上床的那种。 “爱就是爱,我又怎么控制的了。”穆非安下意识用被子裹紧自己。 星言双肩一垮,一脸放弃。 从穆非安第一次弹出耳朵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家大人可能逃不出这个世界,逃不出修宁的手掌心了。 “可这如何使得?你和她不会有结果的。”星言苦口婆心劝道:“逐月国情势趋于稳定,我们也该回去了,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大人,跟我回去。” 穆非安摇摇头,又是一阵苦笑:“暂时回不去的。” 星言惊讶:“为何?!” 穆非安撤去被子,星言看到他的小尾巴已经弹了出来,头顶也若隐若现,甚至是手脚都在现形边缘徘徊,白胖胖毛乎乎。 “这是怎么回事!”星言大惊。 穆非安无奈一笑,还有些羞赧:“我,那个……发情期。” 已经进了九月,这几个月都是他的发情期,若想稳定归元,就必须回原形修复。 而穆非安,已经支撑不住了。 之前助修宁重生,用掉太多修为,其余被封印,剩下的,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在发情期期间维持人形。 星言一脸懵逼,这就很尴尬了。 穆非安强行憋出最后一句话:“这些日子无论谁来都不见,就说我在养病,等时机成熟了你就出府,营造出我已经离开的假象。” 星言只得遵命:“是。” 话音未落,只听腾的一声,床上哪还有穆非安的影子? 凌乱柔软的被子上,蹲着一只胖乎乎的“球球”。 三瓣嘴,红眼睛,短短的尾巴胖胖的腿,还有腮帮子上甩也甩不掉的奶膘。 偏偏是只垂耳兔,两只大耳朵乖乖的贴在脸侧,耷拉在被子上。 星言无奈,他怎么说变就变,都没交代清楚啊。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还有,等时机成熟,什么时机?? 星言脑子不太够,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拎起兔子的后颈皮随意的扔进被窝,随后用被子捂好。 嗯,小白兔乖乖睡着吧。 ~~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停了,可天气也冷了,湿哒哒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修宁窝在书房里,合起手中的书本,心想也是该去慰问一下齐深了。 不往痛处戳,就动不了他,也动不了他背后的主子。 丢下笔,修宁拍拍裙子站起来,负手离开房间。 “殿下要去看穆公子?”红樱问道。 修宁脚步不停:“去西院。” “哦。” 嗯? 红樱反应过来,和绿蕉对视一眼,西院,那不是齐深住的地方吗? 殿下怎么不去看穆公子反而去看齐公子呢? 修宁心思深,她们这些身边人竟也猜不透了。 刚进西院大门,院子里洒扫的内监们见到她来了,急忙一个个丢下手里的活计,纷纷拜倒。 修宁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进了屋。 齐深正坐立难安的在椅子上搓手。 他直到今天才反应过来,修宁处死他身边的人,是想让他孤单一人,这样就容易拿捏他了。 可自从那日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每日该如何如何,一点也不想找他麻烦。 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越是这样吊着,齐深就越害怕。 直到今天,寝食难安又没有任何办法的齐深终于把修宁给“盼”来了。 齐深见她进来,急忙起身:“殿下,您怎么来了。” 修宁面色平静,一点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我来看看你。” 齐深不自觉吞口水:“看,看我什么……” 修宁奇道:“我来看你,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是的。”齐深只能附和。 不知怎的,修宁虽然还和平常一样,可他总觉得别扭。 浑然不觉额头已经多了一层冷汗。 “新拨过来的人伺候你可还习惯?”修宁继续表达关心慰问。 “习惯,都很周到。” 就是太周到了,以至于他行动都不自由,只能每日关在西院里。 修宁满意点头:“那就好,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尽管来告诉我。” 说完,修宁突然起身,一步步逼近齐深。 齐深控制不住的哆嗦,那是从心底的害怕。 那日修宁杖毙那么多奴才的一幕尤在眼前,虽说自己府里杀个奴才也没什么。 可特殊就特殊在那些人是他从平西侯府带来的,修宁竟也不忌讳半分,说杀就杀,简直不要太嚣张。 再联想到她在战场上杀人像踩蚂蚁一样简单,齐深哪里会不怕,生怕修宁从哪里抡起一把刀把他剁了。 “殿下!”齐深突然喊起来,吓的声音也变了。 修宁觉得好笑,她没有做什么啊,齐深怎么就能怕成这样。 真是个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草包。 “你要说什么?”修宁仍旧一步步往前走。 两人已经退至内殿。 齐深一屁股坐在窗前的榻上,攥紧袖下的双手,颤声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我想家,想家……” 修宁露出了然的表情,表示十分理解齐深的心情。 “那你想怎样?” 齐深不敢和修宁提条件,可硬着头皮也要说啊,毕竟命重要。 “我想回家看看,出去透透气。” 呵,修宁直起腰,居高临下的俯视齐深。 回家是假,找机会出去传消息才是真吧。 “可以,你想回就回。”修宁同意了。 “真的?”齐深眼睛一亮,一阵狂喜。 “当然,只不过同府三月是老祖宗定的规矩,你我又是陛下亲自赐婚,回去后可还是要回来的。”修宁不动声色的提醒。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齐深喜出望外,忙不迭的答应了。 只要让他出去喘口气,再回来也不会这么可怕了。 更何况,他还要去和想容哭诉,求想容怜悯,并且还要把修宁和穆非安黏黏糊糊的事统统说出去。 看修宁最后怎么办。 “那就多谢殿下了。” “不用谢。”修宁笑笑。 可以放他出去,她巴不得他去见想容,这样她后续的计划就名正言顺了。 等齐深再回来,就是让他名动京城的时候。 第93章 嚣张的兔子 说走就走,齐深巴不得立刻离开九公主府。 从侯府带过来的人都被修宁打死了,所以这次带回去的人也是从公主府里挑过去的。 一台小轿,就把齐深从公主府又抬回了平西侯府。 送走齐深后,修宁才往东院里来。 这几天穆非安一直在养病,也不知道他养的如何了。 更不知道他清醒后还会不会像神志不清时那般撒娇。 “给殿下请安。”星言拦在门口作揖。 修宁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清秀的少年,问:“你师父好些没有?” 星言目光转了一下,想到穆非安现在的样子,见人是不可能的。 遂道:“回殿下,身上的病好了大半,只不过还需静养。” 修宁点头,略微放下心来,抬手指了指院内,道:“我去看看他。” 星言一步拦住修宁的去路:“殿下请留步。” 修宁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星言抿抿唇:“嗯……师父醒过来吩咐过,不想见任何人,他想静养。” 修宁显然没把自己归类为“任何人”里面,非常赞同道:“病中人多确实吵闹,静养也是应该的。” 说完,脚步不停的又往里走。 可星言就像只拦路虎,张开双臂叉着腿,怎么也不让修宁前进一步。 修宁停下,瞧他那架势,她再往里走的话估计他就要叫了。 迟疑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他连我也不见?” 星言突然弯腰躬身:“公主殿下恕罪,师父此刻最不想的见的人就是您,您应该十分明白的。” 修宁眼皮几不可见的抽动一下。 看样子穆非安是真的生气了。 “那他还说什么没有?”修宁略带期盼。 星言的脑袋立刻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修宁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 什么都没说,就是单纯的不想见她。 不见也好,本来就是她惹他生气,只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原谅她。 修宁心底叹息一声,抬首道:“那你告诉他好好养病,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修宁转身离开。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她和穆非安之间的差距有多么清晰。 那是一条断崖式的鸿沟,不是想在一起就能在一起的。 修宁突然停下,回头看向东院的大门,心口蓦然一痛,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灰心的想法? 少女默默又回过头,低头望着自己绣了东珠的鞋子。 大概是因为他不理她,心里难过吧。 修宁握了握拳,没再停留,还是选择先行离开。 星言趴在门缝看了好一会,确认修宁走远后,才一溜烟似的跑回房间。 把穆非安从屋子里抱出来放到草地里。 这几天虽说没有什么太阳,可下过雨的空气灵力旺盛,多接触接触大地没什么不好,总比闷在屋里强。 穆非安开心的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又蹬了两下后腿,这才舒舒服服的解决人生中每日必不可少的大事之一。 啊~~舒服了。 甩甩屁股后又一跳一跳蹦到星言脚边,一个屁股敦坐到地上,前爪抱胸,兔头扬起,红红的眼睛傲慢的盯着星言。 星言嘴角抽搐,但也没办法,只能又将穆非安拎起来放到干草堆。 谁让这只垂耳兔是他主子呢? 就算是只软萌的兔子,那也是他的主子啊。 星言拼命安慰自己,猛男不能跟一只小兔兔计较。 穆非安凭借本能把头拱进干草堆里,只剩个尾巴尖儿露在外面朝天翘。 干草堆十分干爽,还散发着青草的芳香,最重要的是,可以睡,又可以吃。 简直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去处了。 穆非安安逸的钻在草堆里,一边蠕动着三瓣嘴,一边眯眯眼,边吃边睡。 “扣扣扣” 门口传来敲门声。 星言担心修宁去而复返,下意识挡在草堆前,“谁?” 红樱道:“是我,红樱。” 星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为过激,就算红樱进来看到兔子又怎样,她又不知道穆非安的身份。 “原来是红姑娘。”星言挂着笑开门。 红樱一身淡淡的石榴红,温柔清淡,手里拎着个食盒。 “这是?” 红樱把食盒交到星言手里,道:“殿下惦记着穆公子病中沉闷,这些都是新鲜的胡萝卜,或煮或烹都可以。” 干草堆里的穆非安本来快睡着了,突然听到胡萝卜到了,双眼立刻瞪的溜圆。 一直软哒哒垂在脸侧的耳朵“蹭”的一下支棱起来,弹飞了头顶的一层干草。 星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虚,急忙接过东西就开始赶人:“多谢殿下美意,也多谢红樱姐姐送来,我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红樱朝院里望了望,可惜那个角度什么也没看到。 “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砰的一声关上门,星言长长舒口气,真是吓死他了。 手里沉甸甸的食盒让星言有点酸溜溜,不怪穆非安喜欢上修宁,哪怕把她拒之门外,她也还是想办法讨他开心。 即便只是最便宜的胡萝卜。 星言拿出一根放到干草堆上,“呐,修宁给你的。” 穆非安口水横流,抱起萝卜就啃了起来,像个机器一样“咔嚓咔嚓”,不一会,一根萝卜就啃进去一半。 星言无语,他为什么会跟了这么个吃货主子。 “修宁惯着大人你,也没人管的了你。” 穆非安不停的嚼,轻蔑的瞧了星言一眼,抱着胡萝卜跳出干草堆,前爪抱着萝卜缨子在地上划拉出几个字: 有人能管你。 星言嗤之以鼻,蹲下来一手托腮,一手指着面前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兔子:“大人你说有人能管我?除了在你手下做事听你的话外,谁能管的了我?” 穆非安不紧不慢的咽下最后一口萝卜,潇洒的把耳朵甩到身后,继续用萝卜缨子在地面划拉:你老公。 星言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窜出去好远好远。 缩在墙角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反击:“谁谁谁有老公了?根本没有的事!” 万万没想到穆非安都这德行了还能把他治的死死的,三个字就让他败下阵来。 穆非安得意一笑,龇了下兔牙后又悠哉悠哉的躺回草堆上,肚皮朝天,短腿不安分的翘到另一条腿上。 星言泪奔。 如果说他生命中有克星的话,一个是好久没见的那位,另一个就是眼前嚣张的兔子穆非安了。 也直到此刻,星言才明白什么叫做两物降一物。 第94章 自行体会 齐深归心似箭,回到平西侯府哭闹一场后,就避开修宁的人偷偷给想容递了个消息,约她见面。 想容等这个消息也等了好久。 毕竟朝中现在的人都对修宁进行恭贺,送礼的送礼,吹捧的吹捧,她是坐如针毡寝食难安。 原本安插在修宁府里的眼线不知何时开始被铲除了个干干净净,唯一插到九公主府内部的人只剩一个齐深,怎么能让她不心焦? 所以当齐深主动传消息的时候,想容便趁着月色偷偷来了趟平西侯府。 “大殿下,我好想念您。”齐深看到想容,忙不迭的扑了上去。 想容浑身一僵,竟也生出一点怜惜,轻轻拍拍他的背。 比起白日里油腻的打扮,齐深现在素面朝天,纯净的一张脸,眼神里焦灼不安,脆弱而又敏感。 是个女人都会有所感触,更何况是一直为她做事的齐深。 “好了,我也想你。”想容拉着齐深坐下,“深夜出门多有不便,你这里确定安全?” 齐深肯定的点头,修宁的人都被他打发的远远的了。 想容安心几分,催促齐深:“那你快说,在修宁府里都发生些什么?” 齐深有点失望,好不容易见面一次,想容居然也不关心他呵护他,她就那么着急从他嘴里探听消息吗? 齐深虽然难过,但还是仔仔细细把自己住进修宁府里近一个月的事情都告诉想容。 包括穆非安如何嚣张,修宁和穆非安怎样要好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想容皱着眉耐心的一字一句听着,稀汤里面捞干货。 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她想要的内容,反倒是从修宁赶穆非安走的那件事听出了齐深的处境岌岌可危。 这一个月简直是一无所获。 想容气不打一处来,看来珍妃说的没错,齐深就是坨糊不上墙的烂泥。 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舍弃的。 “好,我都知道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想容强行忍住不发火,冷着脸站起来。 “不过你也别在侯府待太久,避免修宁怀疑,你最好早些回去。” 想容还是留了退路,齐深地位不稳,她要想办法稳住他在九公主府的地位。 “大殿下这就要走?”齐深不舍的站起来。 想容心内冷笑,那不然呢? “嗯,你歇着吧,放心,我还会继续帮你的。” 齐深立刻拉住想容的手:“殿下,别走。” 他精心设计调开修宁的人,又深夜把想容请到这里来,可不是只为了汇报消息的。 他实在是想钟离想容,想她带来的一切美好。 良辰静夜岂可辜负? 此时此刻,齐深浑然忘记已经是修宁的未婚夫,从背后紧紧抱住想容,身体磨蹭着她。 想容面色有些扭曲,齐深现在的反应她又如何不懂? 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好吧,既然来了,既然一无所获,那就从他身上讨点利息回去,也不算白跑一趟,那就淦。 抱着这样的想法,想容狠狠回身将齐深推到床上去,随即跨到他身上撕了他的衣服,冷着脸放下帘子。 齐深娇羞的捂住脸,半推半就的迎合。 修宁派来监视穆非安的人在窗外不多时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一声不堪入耳的声音,暗线面无表情的隐藏进黑暗中,消失在静夜里。 ***3% “当真?” 修宁穿着长衣,支着腿倚在地榻上,一点一滴听着暗线的汇报。 “卑职亲眼所见。” 修宁“嗯”了一声道:“你辛苦了,退回原处,暂且不要声张。” “是。”传完消息的暗线工具人,立刻又趁着深夜赶回平西侯府。 绿蕉正为修宁保养手,厚厚的手脂涂到她手上,过一盏茶再洗掉,可软化肌肤,保持鲜亮光泽。 修宁不耐烦这些,都是红樱和绿箭弄了来,逼着她保养自己。 绿蕉边涂边道:“真是没想到齐深竟然是这样轻浮浪荡的货色,居然还在殿下面前扮演痴情?呸,谁娶了他谁就是绿毛龟!” 修宁慢慢扭头,冷冷的盯着绿蕉。 绿蕉一愣,赶紧改口:“殿下可千万不能娶,找个机会退婚吧。” 要不然变成那千年老王八的就是修宁了。 修宁不在意的一笑:“你看,是不是我挡在中间阻了长姐和齐深的好姻缘?” 绿蕉认认真真思考,鼻孔都撑大了:“不见得,长公主殿下若真的喜欢齐深,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又哪里用的着和他偷情呢?” 绿蕉的话说的直白又难听,可说的却是实话。 红樱端了盆温水过来修宁身边,接话过去:“大概是觉得平西侯府那种靠祖辈荫封的家底不够支撑长公主正君的位置,大殿下怎么可能娶他。” 绿蕉不服气的又道:“那当个妾又有何难?公主们除了正君外,其余的夫郎要多少有多少。” 红樱眼睛一立,反驳回去:“你也不想想齐深愿不愿意?” 被红樱话一堵,绿蕉语塞。 修宁笑道:“齐深的心气儿一向高的很,又仗着家世,怎么可能甘心做侧室。” 不过他这心气儿,也是该磨一磨。 修宁目光深远,盯着噼啪直爆的灯花,突然道:“听说云中城那个女疯子最近经常在咱们府门前徘徊?” 红樱一愣,回道:“是呢,云中城里一直有那么几个疯子疯疯癫癫的,最近竟然跑到这边来了。” 各家重臣府邸都在这一侧,红樱又道:“殿下放心,我会吩咐人将疯子赶走,不会惊扰殿下的。” 修宁摇摇头道:“她的人生已经不易,你又何必为难她,随她去吧。” 红樱和绿箭垂首:“殿下慈心。” 修宁开始洗手,又道:“对了,齐深何时回来?” 绿蕉眼皮一抖,她家殿下真的胸宽四海啊,估计这会齐深正在和想容翻云覆雨颠鸾倒凤,黏糊着呢。 修宁居然盼人家回来?! 回来干嘛呀,戴绿帽子吗? “不,不知道。” 修宁任由指尖水滴落进水盆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让高去闲把新做的那套礼服给平西侯府送去,让齐深回来时穿着,也能表现出作为我未婚夫的体面。”修宁开始擦手。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这温情脉脉的话语里,她们怎么就只听出咬牙切齿和杀气腾腾呢? 第95章 并不是万无一失啊 一夜好眠。 想容原本只是想在温柔乡里逗留一个时辰而已,结果在兴头上也顾不得了。 她在平西侯府睡了一夜。 第二日寅时初才醒过来,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的想容脑后如有冰雪溅上,一点困意也无。 这一大早要是被侯府的人发现那还得了?! 估计她又要霸占云中城好多天的头版头条——大殿下夜宿平西侯府齐深公子闺房。 本来她名声就不太好,之前夜宿窑子结果导致掩香阁被查封,最后失去朝中一部分人脉,今天要是再被抓现行…… 不敢再想,想容猛的掀开被子,开始找衣裳穿。 昨晚用力过猛,导致衣服扔的到处都是,边捡边穿,真是的,她今天还要上朝! “大殿下,您怎么醒了?”齐深被想容吵醒,揉着眼睛哑着嗓子,支起半边身子,神智还在逐渐清醒中。 怎么不醒?再不走就要出事了。 “你睡着吧,我上朝去了。”想容鬼鬼祟祟的推开门缝东瞅瞅西望望,确定没人后,又做了回墙头女子,从后院翻走了。 独留齐深躺在床上回味昨晚的缠绵。 摸着旁边逐渐冰凉的床褥,齐深心里一阵怅然。 真是提上裤子就溜啊,不过即便想容如此对待他,他依旧觉得,大殿下还是爱他的,不然又怎会冒着世俗的大不韪留下来睡他呢? 一想到这里,齐深就忍不住红了脸,心跳也不自然了。 急忙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昨晚的殿下真是……太让他欲罢不能了!如果不是她急着走,刚刚也可以再来一次的嘛。 想到这,齐深又叹口气,他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想容呢?只有和她天天在一起,才能有想象中的好日子。 ** 想容匆匆忙忙进宫上朝,一整个早朝都是哈欠连天的。 人也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听女帝都讲些什么,下朝她要回去补觉,腰酸腿疼。 离开太和殿出去,阳光正好。 修宁一身朝服慢慢悠悠往前晃,没回头看她。 可想容却看到修宁挺拔纤细的背影,还有她身边围着谄媚的一群朝臣。 想容一阵咬牙,那些人都是原本恭维她的! 结果现在修宁被封了爵,朝中的风向也变了,竟也有人去巴结修宁。 呵,癞蛤蟆也妄想登堂入室吗? 想容不甘心,瞧着修宁依旧淡漠的样子,也才突然回过味来。 什么拉拢成功,什么依附,她这个九妹妹从头到尾都在演戏给她看! 兜了一圈修宁得到女帝的封赏,而她呢?什么都没得到,还得罪了卜时仁一家。 不仅没能和修宁抱团,反而还隐隐有被皇族亲眷孤立之感。 不,她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输的这么难看。 想容阴鸷的盯着前面修宁一队有说有笑的人一会后,放弃出宫,转身毅然决然的去了长生殿。 她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也知道该听珍妃的话好好揣摩女帝的心意,可她忍不了了,半分都忍不了修宁那副漠然又嚣张的样子。 想容直接找到女帝面前。 女帝快奔五十的年纪,又整日寻欢作乐,近些年身体每况愈下,自从中秋家宴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难得今天精神好些,想容也敢大着胆子来找女帝。 “儿臣给母皇请安。” “起来吧。” 女帝放下手里的折子,一点也不意外想容会来找她。 她还算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看似稳重大气,实则沉不住气,自己封赏了修宁,她不来闹一下找找别扭,也不是她的性子。 “今儿早朝就见你心不在焉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女帝明知故问。 早朝时想容除了打哈欠,就是把目光黏在修宁身上。 那种嫉妒和不屑,就算她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也看的一清二楚。 想容十分乖顺的来到女帝身边,绕到楠木椅子后面,主动为女帝捏肩。 这些年孝敬女帝和珍妃,手上功夫还是有的,果然没捏两下,女帝便闭上眼睛,满意的享受想容的侍奉。 想容这才缓缓开口:“儿臣最近一直担忧一件事,可又不知道如何处理,该怎么说,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询问母皇的圣意。” 女帝没睁眼睛,透着浓浓的鼻音道:“恩,什么事,你说。” 想容理了理思绪,道:“……中秋家宴上母皇赐婚于修宁齐深,齐深遵照同福的规矩,已经住进了修宁府里了。” 女帝眉尖都没动一下,只点点头:“朕知道。” “可这样,似乎不妥。”想容歪头在女帝耳边,迟疑道。 女帝依旧没有睁眼睛,只伸手拍了拍自己发酸的左肩,想容手里的力道轻了,不舒坦! 想容赶紧去着重捏女帝的左肩。 “如何不妥?”女帝听出点意思。 想容循循道:“齐深是平西侯府唯一的儿子,是修宁的未婚夫,而修宁现在又得母皇恩宠,她二人天作之合,只不过……” 想容觑着女帝的神情,继续道:“母皇似乎忘了一个规矩,未婚夫入府时,公主府里所有男宠皆要驱逐,这样才能保证未婚夫妻的感情最高和谐,就算留下的,也必须净身。” 女帝刷的睁开凤目,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边稍稍向上有了点弧度。 真是母女连心呐,这哪里是来找别扭,分明是来送良药的。 自从中秋家宴上见过穆非安后,她就寝食难安,回后宫再看那些寻常颜色,也就没了兴趣。 佳丽三千,抵不过穆非安的仙姿玉色,那少年真真儿是漂亮极了。 她当时就决定,一定要把穆非安睡到手。 可他已经是修宁的人,隔着伦理纲常,她总不好明着和女儿抢男人,这才封赏修宁,顺便将府里所有人都抬了官籍,以后再徐徐图之。 想容误打误撞的一个提议反倒提醒了她,穆非安作为男宠,如何能与齐深在一个屋檐下相处? 驱逐,必须驱逐! 等他流落街头,再给他个御医的官衔,穆非安岂有拒绝之理? 到时候再让他进宫,私下为自己调养龙体,就顺理成章了。 女帝的嘴角逐渐不受控制。 想容略微疑惑,陛下在想什么?听完她的话没一会就开始笑,笑的……猥琐又渗人。 “母,母皇?”想容试探的推了推女帝。 第96章 不太阳光的想法 女帝这才回魂,“啊,你的提议朕刚刚考虑过了,也不无道理。” 想容心口一滞,随即是莫大的欢喜和激动,这么说,女帝同意下旨驱逐修宁府里的穆非安了? 这样一来,齐深就是修宁府里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谁也不能再阻拦齐深的路。 到那时再把修宁收入囊中,指日可待。 至于那个穆非安,没了修宁的庇护,还不是任由别人搓圆捏扁。 离开长生殿的时候,想容得意极了。 特别想顺路去趟未央宫,把这个喜讯和珍妃分享,但又怕招来老父亲的白眼,想容还是忍住了,心情大好的回府。 府里那几个小男子还等着她临幸呢~ 白菊探听到女帝和想容谈话内容后,心急如焚。 不久前才见过修宁,若再去公主府见她,只怕会引人怀疑。 云中城权贵云集,又不止修宁一个人有暗线。 多去一次,被发现,被铲除的几率就高一些,更何况修宁因为封爵之事最近风头正紧,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九公主府,该怎么把消息传递给修宁。 白菊坐在塔尖上,盯着远处雾蒙蒙的云中城建筑,若有所思。 ~~~ 水漾轻寒的生意还在继续,纪斯简自从回到水漾轻寒后,日子和往常一样。 弹琴,接客,为修宁揽尽各方消息,还有肃城那边逐渐属于修宁的人,也需要靠他打理。 可除此之外,他是落寞的。 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可是情伤未愈,越陷越深。 自从他回到水漾轻寒后,除了中秋修宁赐下来的节礼外,就没有半点联系了。 而他就像赌气般,收到礼物也不回礼,亦不谢恩。 更令他失望的是,修宁根本对他的反常行为没有丝毫反应,像是根本无所谓他闹脾气一般,随他的便。 纪斯简这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修宁身边那个可以满地打滚,她也会包容的穆非安。 而她这样忽略他,多多少少也和府里的穆非安有关系吧。 还有齐深也在,公主府里那般热闹。 而他只有对着满天星子和月圆月缺,形单影只,寂寞心冷。 修宁被封爵,他也没去恭贺,也没送贺礼。 纪斯简很烦,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天比一天难过。 胸口堵的慌,他打开窗透透气,却发现窗前闪过黑影。 “谁!”一向雅清的他凌厉一喝。 黑影并没有被他吓住,而是无声消失,只留下一只字条扔进室内。 纪斯简左右看看,赶紧关窗捡起来。 这么晚谁会给他递消息。 展开一看,上面简单明了的十六个字:私下交谈,想容筹谋,陛下圣意,逐穆出府。 看的纪斯简频频皱眉。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可送信之人可信吗? 修宁的势力一股以纪斯简为首,一股以白菊为首,两股势力并不交叉,为保平安,他们之间甚至互相都不认识,也没有见过面。 所以纪斯简才会深深疑惑。 摩挲那纸条好一会,才扔进灯台里烧了。 若是修宁的人,他是没见过,可若不是修宁的人却把消息递到他手上,那就只能说明殿下暴露了。 但这就更说不通。 他若暴露,水漾轻寒早就被一锅端了。 想来想去应该还是前者,只是不明白为何没有直接将消息给修宁,而是经他之手。 算了,顺手之事。 纪斯简起身,想叫阿秋过来,却突然在心里生出另一个不太阳光的想法。 若他把这个消息按下去,陛下下旨后,是不是就可以把穆非安顺理成章的赶出公主府了? 他看得出来,修宁现在对穆非安比齐深好太多。 若穆非安不在了,齐深……根本不足为虑。 纪斯简心里的小火苗在摇摆,舔的他心头一阵痒痒。 能走到修宁身边,是他毕生的夙愿,他不想再偷偷摸摸的单相思了。 “公子,怎么了?”问声赶过来的阿秋推开门,询问纪斯简有什么需要。 纪斯简一愣,小火苗被浇灭一半,他还没想好。 “我……”纪斯简一时之间竟语塞,胡乱找个理由:“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在作甚。” 阿秋目光一亮,道:“我刚收拾穆公子的房间来着,之前他和公子你一起做的琴谱还在呢,这么宝贵的东西差点被小厮扔了……” 阿秋的碎碎念如同当头一棒敲醒了鬼迷心窍的纪斯简。 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呢??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穆非安。 若真的把消息隐瞒,耽误了事,他如何对得起修宁这些年的栽培? 又怎么对得起穆非安曾经的救命之恩? 他伤了肾的时候,是穆非安日夜不离药罐子治好他,如今穆非安有难,他竟然还在算计! 纪斯简恨死自己,反手抽自己一巴掌。 瞬间神清气爽。 阿秋被清脆的巴掌声吓一跳,“公子?!” 他家公子是被穆非安传染了吗?动不动就自残的毛病也学了一大半。 纪斯简不理会阿秋的惊愕,急忙道:“你过来!” 阿秋非常机灵的附耳过去…… 听完之后阿秋眼睛瞪的老大,急急忙忙找人联系高去闲往公主府递消息去了。 纪斯简这才松口气,瘫坐在地上,懊恼的将头埋进双膝间。 “公子,楼下张大员外请您出场一曲。”门外小厮敲门。 纪斯简心情不好,语气也不怎么温润:“不见!” ** 折腾一宿,消息总算顺利递到修宁手上,修宁攥紧纸条,眼中精光跃动。 红樱跟着着急:“也不知陛下会不会下旨,何时下旨。” 绿蕉补充:“对啊,更不知道陛下最后的旨意会是什么样子。” 修宁冷着脸琢磨一会,还是觉得应该先去看看穆非安,毕竟他还病着,万一吓到他的小心肝可怎么办? 虽然他现在还是不愿见她。 可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还病了一场,他的气也该消了吧? 修宁难得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笑,敲开穆非安东院的大门。 门虚掩着,修宁径直推开,偌大的院子充满药香。 却空无一人。 连星言也不在。 修宁有种不祥的预感,三步跨作两步直奔穆非安房间而去,果然,床褥整整齐齐,唯独不见应该养病的少年。 修宁嗡的一下,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气性如此之大,他……走了? 第97章 出手就是三杀 院内十分安静,只余修宁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来人!” 一声令下,过往的侍女内监赶紧停下。 “殿下有什么吩咐?” 修宁指着院子里,声音冰冷:“你们都是在三门伺候的,穆非安呢?” 众人面面相觑,把头垂的更低了。 红樱闻声赶来,明白了事关重大,急忙呵斥:“殿下在问话,说话!” 一名略知内情的侍女扑通跪下,道:“回殿下,穆公子和星言昨,昨晚出去了。” “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红樱继续追问。 侍女回忆:“就昨晚啊,殿下歇息了,穆公子裹着头巾披斗篷,说有一味药须得他和星言亲自采摘,所以要出府一趟,不必告知殿下,天亮就回来。” 修宁面色逐渐崩裂。 穆非安和星言的确可以自由进出府,所以才没引人怀疑吧。 “往哪个方向去了?”修宁道。 侍女摇头:“殿下恕罪!奴婢不知!” 红樱焦急的看向修宁。 修宁平静的声线按压着暴怒:“把高去闲叫来!” 高去闲灰溜溜的来了。 修宁目光冰冷,看一眼就让人如坠三冬。 高去闲心知事情不妙,可也来不及了。 “我问你,穆非安昨晚离开的事,你知不知道。”修宁问。 高去闲立刻弯腰恭敬道:“回殿下,老奴知道。” 掌管内院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敢回一句不知道,那就是玩忽职守。 修宁面色更冷了,眼神像刀子似的:“很好,为什么不来回我?” 高去闲想哭,平日里都聪明着,就昨晚糊涂一回,穆非安说的话他信了。 “穆,穆公子说,他和殿下打过招呼了,大晚上不用再惊扰您,所以老奴……” 修宁猛一拍桌子,忍不住爆了句粗:“屁话!” 高去闲差点吓跪。 修宁心焦又生气,心内乱作一团:“愣着干什么?还不安排人去追?” 高去闲和红樱绿蕉对视后,为难道:“殿下,刚刚收到消息,齐公子已经从侯府回来了,再过一个时辰后就到了,现在门口都是预备迎接齐公子的。” 言外之意很明显,若九公主府派出人马出去只为寻一个男宠,传到陛下耳朵里更是难听。 被有心人抓住又是一通做文章。 修宁指骨攥的发白,她也等不了了。 豁然起身:“绿蕉!” “在!”绿蕉一个踢步立定。 “带人跟我出去找,红樱高去闲留府里接齐深。”修宁脚步不停的往外走。 路过红樱的时候,修宁侧目过去:“齐深到府门前时,你好好招待他。” 红樱颔首,明白修宁的安排。 修宁牵出小白,利落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和绿蕉兵分两路寻找穆非安。 绿蕉带人出城去寻,修宁找城内。 他能去的地方有限,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除了平时找他治病的病号外,就是水漾轻寒了。 可是问过纪斯简,纪斯简一脸懵的摇头,他根本没见过穆非安啊。 遍寻云中城无果的修宁骑在马上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徘徊,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他能去哪呢?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绿蕉了。 但愿她在城外能有好消息带来。 可修宁亦十分清楚,进出云中城需要铜牌,他如何出的去?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一点小误会而已,他竟然倔成这样,半分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 白马不停地左右踏蹄,似乎能感受到主人不安的情绪。 修宁咬紧后槽牙,心底发恨,穆非安,他最好别让她找到,否则,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辈子都不会放过。 “殿下,殿下!驾!”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靠近修宁。 是府里来人了。 “怎么了?” “出事了殿下。”来的是修宁的府兵。 “何事?”修宁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是,是齐公子……”府兵不知该如何启齿,只能道:“殿下快回去看看吧!” 修宁望了城门一眼,无奈只得先跟府兵回府。 ** 府门前热闹的很,还有一群人在按着什么发狂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发出一声声如野兽般的嚎叫。 修宁下马,把缰绳扔给侍卫后径直上了台阶,“出什么事了?” 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红樱面不改色心不跳:“殿下,齐公子回来在府门前下车后,最近经常徘徊在这一带的女疯子们竟发狂般的扑上齐公子,撕扯的撕扯,舔咬的舔咬,近身侍奉的一时之间竟然拉不开,导致齐公子……衣裳被扯开了。” 红樱说的隐晦,可修宁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刚才那一幕看的清清楚楚,齐深身着修宁送的礼服华丽归来,可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几个女疯子扒光衣裳。 上身被看了个精光,光溜溜的可干净了。 这会子已经寻死觅活好几次了,高去闲把齐深带进去,找人看着他。 “那几个女疯子呢?”修宁冷静道。 “回殿下,已经拿下了。”府兵们按住三个疯女人,那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就是从她们口中发出来的。 疯女人被带到人前来,看热闹的人下意识的就往后退。 “都带走,把这里处理干净。”修宁扔下一句话,立刻驱散了堵在门口的百姓。 当然了,发生这样意外又丢脸的事情,换做是谁也不想再丢脸下去,百姓们一哄而散,等着吃下一个新鲜的瓜。 关上门后,修宁雷霆之威不减:“真是一群废物,都是怎么伺候的!” 高去闲带头认罪:“殿下息怒,齐公子这会从侯府又带回不少人,奴才看着人手够用就没让人上前去,结果发生意外,是老奴的失职!” 门口那一波站岗的府兵跟在高去闲身后低头。 “真是岂有此理!”修宁怒火不减,把穆非安不辞而别的怒火都发到这件事上来。 “此事瞒不住,高去闲,你亲自去侯府通知此事,顺便再把那群从平西侯府带过来的废物退回去,连公子都照顾不好,要他们何用!” 高去闲屁都不放一个回头赶紧去办。 红樱揉揉额角,修宁不声不响借力打力的招数运用的越发娴熟了。 这样一来,齐深好不容易带过来点自己人,又被剥了个干干净净。 第98章 环环相扣 “殿下,那几个疯子怎么处置?”红樱请示道。 修宁当着众人的面冷笑不止,“处置?她们在城里祸害百姓还少?现在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还得罪平西侯府,把她们绑了送到京兆尹府,看京兆尹怎么说!” 只怕京兆尹都没想到过,平日里谁都不理会的几个疯子,居然会得罪皇女和平西侯府。 疯子的行为不能算,谁会同疯子计较,细算下来还是京兆尹这个父母官渎职。 最重要的是,京兆尹是想容殿下在京城里最大的依仗了。 红樱颔首,修宁殿下真是好计谋,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这般狠辣不留余地。 齐深出了这样丢人的事,再被修宁现在有意引导,平西侯府最后的怒火肯定是对准了京兆衙门。 都是想容的人,狗咬狗的场面一定很好看。 京兆府尹现在想哭都来不及。 人都吩咐走了,修宁阴郁的面色逐渐平静。 她也不想算的这样细密,只是事关穆非安,她忍无可忍。 唯有将焦点都聚集在齐深身上,搅乱朝堂的浑水,女帝才不会一直盯着穆非安不放。 至于那个齐深,收拾他的还在后面。 “齐深在哪?”修宁出声。 侍女道:“在西院,据说上吊两次,撞墙三次,都被人拦下了。” 修宁负手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去看看。” 东院静悄悄,西院鸡飞狗跳。 “我不活了!” 哗啦—— “公子,公子小心伤着!” 修宁走进西院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齐深摔碎花瓶割腕,结果被众人拦下,自己没伤着,反倒弄伤身边的内监。 “闹什么!”修宁推门而入。 “给殿下请安!”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齐深怔愣了半晌,手里的刀片丢也不是扔也不是。 修宁寒着脸进屋,地面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倒一片,纱帐稀碎,扯的到处都是,简直没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果然齐深一见修宁就变成鹌鹑,虽然脸上还挂着泪,但到底不敢再多说一句。 “行了,都下去。”见齐深稳定下来,修宁斥退众人。 前两天在平西侯府和想容欢好的画面突然出现在齐深眼前,齐深有些心虚,不停地往床里缩。 修宁张口,毫无感情的说着违心之话:“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娶你的。” 齐深一僵,没想到修宁开口第一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安慰。 男子一旦被外人沾了身子,就会被视为不洁,妻主是有权休掉另娶的。 更何况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好几个疯女人沾了身子,还扒光被那么多人看到。 这事瞒不住,一定会传到侯府和想容的耳朵里。 于想容而言,一旦他脏了,她绝不会再要他。 而平西侯府见他若没了利用价值,他就会被彻底舍弃。 所以才大吵大闹,就算是死,也绝不做闷葫芦。 可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刻,竟然是修宁给了他唯一的希望。 “殿下,殿下……”齐深嚎啕痛哭,直接扑进修宁怀里,抱住她的腰哭了起来。 他真的好委屈也好倒霉,这种事怎么也会发生在他头上呢? “不哭了。”修宁没有低头看齐深一眼,他现在抱自己,她已经没有一点点感觉了。 “殿下,真的不会嫌弃我?还要我吗?”齐深抬头,眼泪汪汪。 除了委屈,更多的是心虚。 也不知道那群人有没有注意到他胸前没有梅花印,更不知道这样的话传没传进修宁的耳朵里。 “嗯,放心,我会为你出气的。”修宁目光深不见底。 齐深略微放心,重新抱紧修宁,真好,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修宁这么护短呢。 修宁看着他身上穿的衣服,那是她特意为他准备的礼服,里面掺杂了些其他的东西,再加上鲜艳的颜色,自然会使疯子癫狂。 “这衣服拿去烧掉,晦气,我再让人做新的给你。” 齐深从修宁怀里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呸,可不是嘛。 真是太晦气了! 忙不迭的把衣服脱下来扔地上,生怕再沾染自己半分。 侍女内监们自然把齐深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 销毁唯一的证据后,修宁满意的离开齐深的西院。 这算什么?让他声名扫地的还在后面呢。 折腾了一小天,绿蕉还没回来,关于穆非安的消息更是没有。 修宁脚步不受控制的又走到东院。 扑面而来的药香,只是少了他。 什么都没有,除了在干草堆上蹦跶的兔子。 修宁被那只垂耳兔吸引了注意力。 这兔子……是穆非安养的吗? 他也会养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像他一样可爱。 修宁走过去弯腰把兔子抱进怀里。 兔子全身一僵,随后开始流鼻血。 “入秋了也会上火么?”修宁有点着急,这是穆非安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急急忙忙的抽出帕子给它擦干鼻血。 修宁失笑,真是谁养的兔子像谁,就连流鼻血的小模样,还有两腮上的奶膘,都和穆非安如出一辙。 修宁冷漠的抱着兔子站在院子里,反复揉搓着,手感真是不错呀。 毛茸茸胖乎乎,两只大耳朵可以立起来也可以趴下去,通体没有一丝丝杂毛,尾巴尖的小毛毛还俏皮的朝天翘起来。 穆非安被撸的怀疑人生。 修宁这种冷面冰坨子,怎么会对兔子感兴趣? 还,还摸上瘾了不成! 快放非非下去,非非要吃胡萝卜! 修宁看兔子直蹬腿,料想它不耐烦,两手往前一送,兔子自然的跃到草堆上。 而修宁也没打算走,直接盘膝坐下,索性在这里一边看兔子一边等绿蕉的消息。 星言时而飘在房檐上,时而钻进地底下,疯狂鄙视穆非安。 要知道修宁有这等雷霆手段,他们还折腾什么? 非要绕个弯营造离府的假象吗?简单变复杂。 就算穆非安人形不稳定,星言他也可以帮忙呀。 修宁稍微一设计就搅的帝都千层波浪,还用得着他俩? 再见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瞎操心。 修宁托腮盯了兔子一撅一撅的尾巴后,突然“咦”了一声。 这小兔子白白的,刚才怎么没发现有黑毛? 她刚刚好像看到兔子尾巴下面有一撮黑毛?怪别致的。 魔鬼修宁重新把兔子拎回手中,准备掀起尾巴好好检查一番。 察觉修宁意图的穆非安拼命蹬着四条肥腿。 这女人又想占他便宜,他的屁屁是什么人都能看的吗?! 第99章 兔子肉应该挺香的 “别乱动,我就看一下。” 修宁化身好奇宝宝坐在干草堆上,直接把穆非安按在怀里,一定要搞清楚兔子尾巴下面是什么。 穆非安被拎住命运的后颈皮动弹不得,更何况修宁还抓着他的后腿。 穆非安认命的翻白眼看蓝蓝的天空,啊!天真蓝,云好白! 尽量不去想自己的屁屁被修宁观赏,看吧看吧,一次看个够! 星言捂脸遁走,再见,真是没眼看。 修宁如愿以偿的看到兔子的小尾巴下面,毛茸茸的屁股上是一小撮黑色的皮毛。 小小的,好像爱心的形状,可爱极了。 修宁没忍住,动手戳了戳兔子身上唯一的那一撮黑毛。 软软毛乎乎的,手感是真的超级棒! 兔子被戳的浑身颤抖,原本红红的眼睛更加红了。 钟离修宁是什么恶趣味?不就是颗爱心形的痣吗!至于颠来倒去看半天还戳上手了。 某男泪奔…… 不停地蹬腿。 修宁不满的蹙眉,这兔子脾气大的很,不过是抱抱它看看它,它竟然手蹬脚刨的把她衣服都刮花了。 “别乱动!”修宁拍了下兔子的屁股。 穆非安彻底僵住,动,动弹不得。 就像被按到什么开关一样。 他正处于发情期,要比平时敏感的多,现在做什么事都是出于本能,所以才恢复原形慢慢吸灵气。 哪里招架的住修宁又戳又拍这样撩拨? “嗯?” 修宁又发现不对劲。 手里的兔子确实乖乖不动了,可又好像在动,而且是她看不懂的那种。 “这是怎么了?”修宁疑惑,总不该是病了? 兔子浑身滚烫,腰以下不停扭动着,与其说扭动,不如说是在耸动,若它是个人的话,大概是在挺胯吧。 此情此景,修宁突然想到一句话,想青青的草地,想白白的墙皮,还有高高的太阳。 “……” 没过多久,兔子浑身梆硬,像死透一样彻底不动了,还特意往修宁臂弯里钻,只留了个圆滚滚像球似的后背。 修宁失笑,小东西,撒娇还挺别致。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她衣裙上一片湿哒哒。 靠,居然敢尿她身上!? 修宁恼怒,一把拎起穆非安到面前,平视着它。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穆非安闭紧双眼,四条胖腿蜷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死活不睁眼和修宁对视,胡须都在发抖。 他发誓,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分明是……唉,都说了他现在控制不了。 修宁见它居然一副知错的模样,忍俊不禁,拎着兔子站起来,拍拍被它“尿”湿的地方。 咦~兔子尿原来是这样的吗?不骚也不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她没闻过的味道。 涨知识了,活到老学到老,修宁这样想。 “穆非安不在,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修宁抱着兔子准备回自己院子换套衣裳。 出门撞见绿蕉回来,一颗心又被提起来:“怎么样,找到他没有?” 绿蕉失望的摇摇头,一无所获。 修宁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坚定:“加派人手,再找。” “是。” 穆非安,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如果你真的走了,就永远都别回来。 修宁一下下重重的拍着手里的兔子,思路深远。 穆非安不敢动,虽然看到自己头顶被修宁薅起来的一撮撮毛在空中飞舞,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随她撸吧,只要不秃就行! 修宁转身抱着兔子回院子。 随手把它丢在内殿的地榻上,然后开始旁若无人的换衣服。 穆非安坐在地上,一脸懵逼。 修宁这、这是要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感觉恢复人形的日子突然变得遥遥无期了。 修宁回头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显然没在乎一只兔子在旁边盯着,看就看呗,又能怎样。 刷刷刷几下解开自己的衣服,只穿着小衣和底裤走到衣柜前,又拿出一套家常衣裙换上。 过程虽快,可一切都还是被穆非安尽收眼底。少女通身的冷白皮实在惹眼,而且她的小衣和裤裤,都是他最喜欢的粉蓝色! 兔子浑身一阵颤抖。 想不到修宁冰冷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少女心! 修宁换好衣服回头,发现兔子倒在地榻上打滚,眯起眼睛呲着两颗兔牙,四脚朝天,好像在笑。 真是好可爱啊! 猛女就要配这种萌哒哒的动物! 修宁一脸冷漠的抱起穆非安,狠狠的揉了两把。 穆非安接连被盘,已经渐渐习惯了修宁的力道。 因此他激动他的,修宁盘修宁的,两不耽误。 更开心的是,他能以这种方式拥有修宁的怀抱,可以在她软绵绵又香香的怀里肆意打滚。 突然觉得,就这样做兔子挺好! 修宁揉够兔子,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对穆非安的思念。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还在生她的气。 又低头瞅了兔子两眼:“他养你做什么呢?” 穆非安蠕动三瓣嘴,保持高冷。 修宁捋了两把兔毛,突然想通了,双眼发亮:“兔子肉应该挺香的吧?” 穆非安三瓣嘴不动了。 修宁有点饿,把穆非安拎的更高,盯着他的肚子仔细打量一下,又自言自语:“太小了。” 穆非安:“……”你才小,你全家都小! 修宁揉揉下巴,又道:“个头又小,肉又少,不够吃啊。” 穆:“……”感觉有被冒犯到。 兔子明显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修宁,难怪穆非安会养它,这兔子极通人性,又十分聪明。 养着也挺有意思的,多有趣儿。 “乖,你是他的兔子,我又怎么会吃你?要是他回来发现你不见了,大概会怪我,要我赔他十只兔子……”修宁放下穆非安,自嘲一笑。 穆非安愣住。 少女语气里的落寞格外刺耳,他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可若不这样,他的真身迟早会暴露,到那时,恐怕场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晚,修宁睡的迷迷糊糊,一夜零碎的梦,又困又不踏实,总觉得穆非安回来了,明天就回来了。 可又醒不过来。 穆非安蹲在床上静静看着修宁,心疼不已。 折腾一小天,她又睡不好,明天还要上朝,一堆事情要处理,日复一日下去可怎么行? 穆非安跳到地面上,摇身一变“腾”的一下变成人形,少年俊朗漂亮的不像话,悄悄站在修宁床头。 只是头上耷拉着两只大耳朵,手上也毛茸茸的。 第100章 名声扫地 今夜月色朦胧,柔和的光线打在少女完美无瑕的肌肤上格外圣洁。 穆非安不敢吵到修宁,她这会好不容易睡熟一些。 少年慢慢蹲到她床头,双手扒着床沿细细瞧她,修宁睡着的样子极美,长长的睫毛并不卷翘,而是自然的向下垂,这样的眼睛才造就她睁开眸子时的冷淡疏离。 流畅高挺的鼻梁,不再毫无血色的唇瓣,完美的五官组合在她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够,穆非安胸口涨的满满的,像灌满蜜糖一样。 就这样看着她,他都觉得自己爱极了她。 完了,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陪在她身边一生一世。 从前他为世间众生而活,可从此时此刻起,以后只想为修宁一个人而活。 少女好像又梦到什么不好的梦,眉尖频蹙,长睫发抖。 修宁睡不好,穆非安觉得自己的心尖都被掐住了。 急忙直起身子探过去,吻在修宁额头上,直到她再次平静。 真是睡觉都不得安生。 穆非安叹息,忍不住一路向下,又吻上她又香又凉的唇瓣。 心脏砰砰直跳,耳朵控制不住的窜热气,好嘛,又一次偷亲成功! 穆非安偷了一个亲亲,开心的捂紧自己的嘴巴,像是怕一松手,这个吻就消失了一样。 修宁迷迷糊糊间感受到他的气息,虽然很淡,可她依然敏锐的察觉到了。 霍然睁眼,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寒凉的双目里夹杂着红血丝。 是他回来了对不对! 修宁坐起来,长发如瀑披散。 可除了床边脚踏上睡的口水横流的兔子外,哪有什么少年的影子? 是她多想了。 修宁深深呼吸,又弯腰把兔子拎到怀里,这才蜷起自己双腿,抱着兔子再次睡去。 她习惯睡觉时把自己蜷起来,没人暖得了她,那就自己暖自己。 反正这些年来都是这样过的。 她一点也不想穆非安! 修宁逼迫自己闭上眼睡觉,可手里一起一伏呼吸的兔子在提醒她,她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修宁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和一身起床气去上朝了。 而她养兔子的事也在公主府里传开。 以高去闲为首,到红樱绿蕉,甚至齐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简直像见鬼了一样的盯着抱着胡萝卜啃的欢快的穆非安。 九殿下居然会养兔子?! 如果说她养狼养虎养驴什么的,他们大概还可以接受。 可是为什么那么冷漠淡泊的一个人,居然会喜欢兔子这种毛哄哄的小东西? 这可比什么新闻都好看。 相安无事了几日,京兆衙门最后判那三个女疯子永久监禁,不死不出。 在想容的调停下,平西侯府放过了京兆尹,但二者的关系到底生分了,如果不是因为想容在,恐怕已经彻底撕破脸。 可平西侯府的侯爵,也就是齐深的母亲仍然喋喋不休,毕竟满大街关于齐深的闲言碎语,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云中城的八卦无非是夸大齐深事发当天,面色如何惊慌,身子如何被看光,甚至好事者偷偷画了他的果照。 还配了名字:《名门公子好肤色》。 图画色彩极为艳丽,在坊间流传甚广。 齐深本以为这件事过些日子就压下去了,可人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最令齐深还有平西侯府无法忍受的一种说法最近甚嚣尘上,也就是齐深胸前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可是名门公子,从出生起就要点梅花的,哪怕是贫寒人家也会想办法点,所以齐深不可能没有。 而且他还是陛下御赐给九殿下的未婚夫。 虽然按老祖宗的规矩同府而居,但二人不能越雷池,否则就会漏福。 当然,也不排除二人血气方刚偷尝禁果的可能。 那这样的话,就要看修宁是何态度了。 齐深最怕的就是修宁心里膈应他已经成了想容的人,云中城关于他不是处的消息满天飞,修宁就算不信,也要信了吧。 所以他更是忙着去解释。 “让开,我要见殿下!” 齐深堵在修宁院子门口,却被府兵拦下。 红樱从正殿出来:“让齐公子进来。” 府兵们这才放齐深通行。 齐深显然是乱了阵脚,更不会想到这个消息原本就是修宁放出去的。 穿过西边的三层拱门,齐深在书房见到修宁,她正在临摹国寺方丈胤空的佛经,而那只日日不离身的兔子,正趴在砚台边呼呼大睡。 “殿下,我,我冤枉!”齐深扑到书桌前大呼委屈。 修宁并没有屏退左右,身边都是伺候的侍女,虽然一个个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但她们耳朵都支棱着呢! 新鲜的瓜,这下能前排吃瓜吃到饱啊。 穆非安也好整以暇,他也想听听齐深还能狡辩些什么。 “你哪里冤枉?”修宁眼角都没抬,继续临摹佛经。 给她批命后,胤空又送她两套佛经,据说能镇心定魂,还别说,自从抄写佛经开始,身上的寒气褪了不少。 “殿下千万不能相信外面的人云亦云,污了我的清白。” 齐深只顾撇清自己,却似乎忘记了,那日勾引修宁时,其实修宁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了。 虽然当时她神志不清,可齐深自动把修宁归类为:没看到。 “你自己也说了是人云亦云,清白不需要别人去污,清者自清。” 修宁写完一张,想再抽过来一张新的,却发现那叠白纸被兔子压在身下。 “去。” 修宁轻轻一拍兔头,穆非安不满的晃晃脑袋,自觉的抬起前爪,让修宁抽走一张。 齐深咬咬牙,眼眶通红:“这么说,殿下是不相信我了?” 修宁铺好纸,抬起头,眼底尽是凛冽:“那你证明你的清白。” “……” 齐深脑海一阵嗡鸣,脏了就是脏了,他要怎么证明。 修宁了然一笑,继续抄佛经,像是随意又敷衍一般道:“放心吧,不管你是不是童男子,我都会娶你。” 这话说的好听,可仔细听,就变味了。 身边的侍女们一个个偷偷竖起大拇指,殿下威武啊。 这都能忍的下去。 齐深脸色一片红一片白,显然被气的不轻,修宁什么意思啊? 她那话就认定了他不干净了呗?他才不稀罕她的施舍! “想娶我的远不止你,你不信我,青梅竹马你居然不信我!” 齐深哐哐拍桌子,穆非安被震的差点起飞。 第101章 脸皮如此之厚 穆非安觉得一定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修宁刚刚说什么?不管齐深是不是童男子,她都会娶他。 呵……她就这么爱他? 都说无心之言最是认真,修宁又不知道眼前的兔子就是他本人,那对齐深说这话,就是千真万确咯? 死女人,还装什么样子派人出去找他,既然已经决定娶齐深,又何必,何必放不下他? 让他离的远远的碍不着她的眼不好吗? 穆非安眼前一阵模糊,红红的兔眼更加泛红。 “青梅竹马?”修宁抬起一双清澈又冰冷的眸子,一字一句向齐深发问:“你有把我当青梅竹马吗?” 齐深愣住。 修宁对他的态度一向散漫,突然正式发问,倒让他不知所措。 “当然!”齐深理直气壮,就算心虚,也绝不能被她吓住。 修宁冷笑一声,余光看到周围的侍女:“都出去!” 侍女们不敢再听,灰溜溜的离开。 人走光后,修宁才再次开口,诉说的,是从前之事,是情窦初开时的一片情深。 “你我幼年行宫初见,我倾心于你,可你对我又是什么态度?你是怎么做的?齐深,你心知肚明。”修宁放下笔,直视齐深。 齐深只觉得修宁的目光要扎进他心里,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我对你当然也是一片倾心,如若不然,我又怎会千方百计嫁给你?”齐深捶胸顿足,满目情伤。 呵,修宁无声冷笑,“一片倾心?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是不是谎话说的久了,连自己都会信。 齐深攥紧双拳,逼着自己把话圆下去:“你是年少初见的九殿下啊,我当然……” “你心中有数!”修宁声音顿高,毫不留情的打断他。 齐深嘴唇哆嗦,可终究说不下去了。 修宁的眼神和话语,分明是已经洞悉一切,只是没戳穿罢了。 “相识一场,你也不想最后收场的样子过于难看,我已经给了最大的让步,若你再敢胡搅蛮缠,别怪我不顾及昔日情分!” 说完这话,修宁抱起兔子坐回去,双腿交叠放到桌子上,一下一下抚摸兔子毛,歪头道:“你可以走了。” 齐深气的浑身发抖,修宁的话表面看起来做出最大的让步,但其实句句诛心,字字讽刺。 昔日情分?何曾有过? 齐深最后黯然离开,把自己关回西院。 刚才一番话,算是和齐深挑明,也算是和他之间有个结果。 娶他?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只想娶一个人,可是那个少年现在还不知所踪。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到底在哪…… 修宁不知不觉加重手劲。 穆非安被抓痛,拼命蹬腿挣扎,他要窒息了! 修宁会不会养兔子嘛,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余时间除了盘他就是盘他。 最鬼畜的是,修宁洗手之后居然用他擦手! 兔子毛擦的干净对吗?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察觉手里兔子挣扎,修宁回神,急忙松手:“对不起,掐痛你了。” 穆非安窜上桌子,在白纸上打几个滚表示抗议。 以后要远离修宁,不然搞不好她吃完饭都会拿他擦嘴! 还,还真说不准…… 穆非安一个激灵,脑海中八个大字呼之欲出: 珍爱生命,远离修宁。 修宁发笑,凑近它揉揉兔头,刚才还一副眼巴巴要哭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虐待小动物呢。 结果现在又极为跳脱,在纸上瞎蹦跶。 穆非安坐在纸上,拱着前爪,露出肥肥的肚皮,眯着眼睛任由修宁摸头。 他能放轻松更因为修宁最后对齐深说的话,看来是他误会了,修宁对齐深哪里是要娶,分明是要对他下手。 可惜齐深没听出来。 一想到这里穆非安更爽了,兔眼弯弯,露出两颗门牙和红红的小舌头。 修宁一颗心都要化了,揉完头后又戳了戳兔叽的小肚肚。 软软哒又胖乎乎,它怎么能这么可爱? 她没忍住,抱过兔子在它粉红的鼻尖上啵了一口。 穆非安兔身僵硬。 耳朵嗡嗡直响,腾的一下立起来。 修宁刚才亲他了,主动亲他了!!! 穆非安兴奋的发出猪叫声,还伴随着口水流下来。 修宁一阵嫌弃,邪恶的捏了捏兔子后腿之间的小豆丁。 穆非安笑不出来了。 我靠…… 修宁刚刚……摸了他。 最关键的是……摸了他的……啊!!! 穆非安蹭的一下跳出修宁的手掌心,夹紧双腿窜出去老远,还碰翻了笔架和果盘。 这下真的没脸见人了,什么都被修宁摸了……嘤。 修宁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趴在桌子上捂肚子。 这兔子真是太有意思了,居然还会害羞,笑死宁宁了。 ** 齐深不洁的消息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愈演愈烈,最后瞒不住,直达天听,女帝知道了。 虽然女帝不喜欢修宁,但事关皇家颜面,心里对齐深以及平西侯府多多少少厌恶了两分。 更是把修宁,想容,平西侯,齐深,都叫到长生殿问话。 下面站着的四个人请安后谁也不说话,室内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女帝干咳一声,打开话题:“那个……朕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但该给的清白,京兆尹也给了。” 这话就是说给平西侯听的了。 平西侯立刻上前,不咸不淡道:“多谢陛下主持公道。” 齐深躲在他母亲身后,不敢吱声。 想容当然要为自己人说话,向女帝撒娇:“母皇!平西侯和齐公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公道何在啊?就算京兆衙门结了案,可齐公子的名声也毁了。” 齐深急忙啜泣两声,十分应景。 提到这个,女帝的脸色沉下两分,“坊间传言朕听到不少,说齐公子……非童子之身,到底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倒没有人敢接话了。 修宁冷笑,回道:“众目睽睽之下,百姓们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平西侯立刻反唇相讥:“九殿下此言何意?难道我儿是那不三不四之人?他在公主府住了一个多月,现在没了印记,难道九殿下不该给个说法吗?” 修宁点点头,很好,齐深他娘脸皮厚的程度真是比齐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容原本就怕牵扯出自己,这样一来自然都扣到修宁头上最干净,急忙接道:“九妹妹,就算你和齐公子名正言顺,也该懂得克制,如今闹了出来多不好看?” 第102章 谁在乎她? “男子名声最重要,如今齐公子清名被毁,你也该站出来为他说句话啊。”想容看起来十分为修宁着想。 齐深立刻反应过来,配合想容:“多谢大殿下为我美言……就算九殿下不想认也没关系,我情愿出家,一生吃素,为九殿下祈福。” 修宁眼含杀气,像一根根尖锐的冰刀剐向齐深。 前天还在她面前表演年少情深青梅竹马,现在到女帝面前立刻反咬一口。 齐深不敢直视修宁,瑟缩的往平西侯身后躲去。 “修宁。”女帝脸色彻底阴下来,“你有没有。” 修宁回过头,一掀衣袍双膝下跪:“儿臣没有,儿臣没有睡过他。” 女帝半信半疑,“那他失贞又是为何?” 只有齐深跟修宁才是名正言顺的,否则齐深一个世家公子,女帝难以想象他会轻浮至此。 更不会相信他会拿自己的清白闹这么一场。 修宁倔脾气上来也是驴性:“儿臣不知齐公子失贞于谁,但儿臣可以肯定,不是儿臣干的。” 齐深脸一扭,痛哭出声。 平西侯急忙安慰齐深,“九殿下,你要了深儿也就算了,不想承认也罢,可你们相识一场又有未婚夫妻的情分,不至于成仇人吧,为什么要诋毁他呢?” 修宁面色淡淡,平静的看向平西侯:“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总不能因为您声音比我大,我就被迫承认是我自己?” “修宁!不得放肆!”女帝最讨厌修宁这幅样子,气的直拍桌案。 女帝生气,想容和修宁立刻垂首。 “你,你有个公主的样子和气度吗?敢做不敢当,你算个什么公主!再不好好回话,朕就废了你!” 真是不知好歹,每次问修宁的时候,她没有一次顺着自己心意给出满意答案。 总是忤逆她,女帝头疼,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修宁面色没有丝毫波动,继续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跪着:“儿臣没有做过,就算陛下废了儿臣,儿臣仍然没有做过。” “你——大胆!”女帝抓起面前的茶杯直接朝修宁砸了下去。 茶杯应声碎裂,碎瓷片崩到修宁脸上。 修宁微微偏头,一缕长发无声飘落。 女帝气喘吁吁,她就是想让修宁认下来,再安慰她几句,敷衍几句,赶紧给她和齐深主婚,成亲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谁也不得罪。 可偏偏修宁一定要认死理,就不承认,不是她睡的齐深还能有谁! 而且还敢当众人面顶撞她,简直无法无天。 “母皇息怒,您千万别气,九妹妹只是一时想不开,您气坏身子就不好了。”想容急忙上前,给女帝顺气。 女帝指着地上跪着笔直,一脸倔强的修宁,道:“你以为朕真的不敢废了你吗?没有朕,你什么都不是!” 修宁抹了把脸上的茶水,面无表情的磕个头:“儿臣的命都是母皇给的,母皇想拿去随时可以拿,更何况是身外之物。” “你……”女帝眼前阵阵发黑:“你想气死朕吗?!” 修宁再抬眸,双手奉上一个小盒子,“陛下可否听儿臣辩解几句?” 这么多人在,女帝自然不好说不听。 “行,你说,朕给你这个机会,若是说不清楚,一并治罪!” 修宁敛眸,继续举着手里的盒子:“陛下,宫中御医可在?” 随侍皇帝的御医自然是在的。 女帝目光不善的盯着修宁,随意的挥手,李御医立刻从长生殿后面出来。 “叫御医做什么?” 修宁把盒子送到李御医面前,道:“烦请您看看,这盒子里所装何物。” 李御医恭敬的接过盒子,打开盖子,闻了闻,又抓出一些仔细捻了捻,眉头紧皱:“殿下,这东西从何而来?” 修宁十分镇定,继续道:“您先告诉陛下,这是何物。” 李御医跪下,对着女帝双手奉上:“回陛下,九殿下所给之物是迷迭香,男女迷情,用来,用来……”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大胆修宁,你怎会有如此污秽之物!”想容立起一双秀目,劈头盖脸的数落修宁。 一直在一旁默默安抚齐深的平西侯也炸了:“好哇,原来九殿下就是用这种东西来骗取我儿,可怜深儿还要背负骂名……” 女帝怒极反笑:“这就是你要解释的东西?” 李御医也叹息,迷香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是宫中禁物,九殿下是疯了吗,竟敢堂而皇之的把它拿到陛下面前。 这可不是自己送死吗。 “儿臣还没有说完。”修宁不急不缓。 “你还想说什么?”女帝此刻看修宁的眼神,没有半分母女之情,有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嫌弃。 想容发觉事情不对,绝不能让修宁有机会翻身,必须让她咬死这件事才算完。 “母皇!”想容下跪:“修宁年少无知,这东西也不知从何而来,她和齐公子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意外,既然九妹妹已经拿出自己因何与齐公子在一起的证据,还请母皇正式赐婚,成全九妹妹和齐公子!” 说完,想容重重叩头。 女帝满意的望着想容,漂亮话说的周全,又能顾及所有人,不愧是她的长女,比旁边那块又臭又硬的倔石头强多了! “容儿起来。”女帝对想容和颜悦色。 “只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修宁竟敢拿迷情香出来,简直是恣意妄为!你现在乖乖认错,朕看在你长姐替你求情的份上,还能容你。”女帝咬牙切齿,真的很想让修宁永远消失。 帝都繁花似锦,修宁就是那只苍蝇,汤肴美味可口,修宁就是那颗老鼠屎。 怎么看都与花团锦簇的皇室格格不入,女帝叹息。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不遵守规则,不听从她心意,只会忤逆她! 从送上迷情香到现在,修宁话都没说完,可似乎她们已经替自己做了决定。 呵,她就想看看,至亲之人,究竟会把她拿着卖到什么程度。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要拿出迷情香,这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果然,她的想法她的处境,才是女帝最不在乎的一个。 只要能稳住女帝所认为的大局,无论她受多少委屈,好像都是她应该做的。 但凡为自己说几句话,就会变成女帝眼里屎一样的存在。 修宁慢慢起身,腿跪的麻了。 女帝一个眼角过去:“谁准你起来的?” 第103章 婚约取消 修宁不急不徐,曲起一条腿支着身子站起来,眉眼皆是不羁。 仔细看去,眼底还有藏不住的失望和不屑。 女帝眯眼,这个老九,现在竟敢无视圣意了吗。 如此狂妄,实在可恶。 修宁启唇,寡淡冰冷:“陛下,这香不是儿臣的。” “不是你的又是谁的?”女帝反问。 修宁眼角若有若无的瞥向齐深那边,道:“是谁的谁心里有数,今日私下拿出来,也是不想他日翻到众人面前失了世家体面。” 平西侯一听世家两个字当场炸了:“九殿下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当面说清楚也就是了,何必指桑骂槐!” 修宁一甩袖子转过身,目光凛冽森寒:“什么意思?有人曾用此迷香蓄意勾引我,这罪名若是坐实又当如何?” 修宁又回过身,走到女帝面前伸出伤痕累累的右手:“陛下,还记得前些日子儿臣伤病在府,就是那日有人有迷香诱导儿臣,儿臣为保持清醒不得不割伤自己。” 女帝凝神望去,修宁皙白的右手从掌心到手腕足足三寸长的伤口,一看就是钝器割伤,刚刚结痂,稍微挣扎一下就会立刻撕裂。 女帝心口蓦的一痛,眸光微颤。 被刺目的伤口触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再不喜欢修宁,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眼不见也就罢了,如今修宁手上的伤明晃晃的在向她控诉,此事有内情。 女帝嘴唇动了动,关心的话到底没出口,只是目光和缓了不少。 “好了,朕看到了。” 修宁敛眸,收回手继续道:“此事儿臣府里人尽皆知,不过顾着体面没有挑明罢了,若陛下不信,大可以派人自己去看看,而且自那日之后,齐公子就回了侯府。” 齐深脸色突变,他房里还放着迷迭香,也不知修宁是怎么拿到的,有没有全部拿走。 若女帝真去九公主府搜查,只怕会人赃俱获。 齐深来不及掩藏的脸色大剌剌的落在女帝眼里。 活了四十几年的人又怎会不明白齐深的心虚? 他还是太嫩了。 女帝冷冷冲齐深哼了一声。 齐深浑身发抖,不敢多说一个字。 想容在心底暗骂废物。 自乱阵脚,让女帝逮个正着。 平西侯见状道:“陛下,深儿今日受委屈又受惊吓,臣实在不忍。” 说完,颤巍巍的跪下去。 “母亲!”齐深大惊,急忙去拉地上的平西侯。 修宁只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回过身,眉头微蹙的揉着右手,特意站到女帝面前。 平西侯继续对女帝哭诉道:“谁不知道九公主殿下府里还有另一个男宠穆非安,内情如何,深儿又是怎么受的委屈,谁知道呢。” 这就是在说修宁有意偏袒了。 一直都没怎么变脸色的修宁听到这个名字,漆黑的瞳孔一闪而过的杀气。 怎么说她都可以,把穆非安拉进来,不行。 说到穆非安,女帝来了精神:“老九,你府里的穆公子和齐公子相处的如何了?” 齐深忍不住提了口气,十分忐忑修宁的回答。 他没少欺负穆非安,只不过在女帝面前,想来修宁也不敢说什么。 修宁出口:“亏得平西侯还敢提,穆非安被齐深打走了。” “……” “???” “我没有!”齐深下意识脱口而出。 修宁无辜的摊开双手,道:“那天齐公子大雨里掌掴穆非安,最后把他打昏过去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想到那个少年挨打,女帝脸色一寸一寸,肉眼可见的暗沉下来。 她还没来的及下旨召穆非安做御医进宫,居然被齐深打出公主府? “你不要信口雌黄!”平西侯一骨碌爬起来。 “不然平西侯以为,你派到我府里的那些人,是怎么被我处置了的?”修宁话语一转,对准平西侯。 原来是这样。 女帝恍然大悟。 之前从修宁府里传出来的零零碎碎的消息现在终于拼凑出个结果。 齐深不洁是事实,和穆非安不和更是事实,修宁一直忍让到今日也是事实。 想容开口:“母皇,其实也就是些小事,还是化干戈为……” 修宁立即下跪打断想容:“陛下!事关皇室颜面,还请陛下公正决断,否则儿臣沦为天下笑柄事小,议论陛下才是事大。” 想容平静秀气的面容逐渐裂开。 “还有,请陛下允许儿臣在城内外寻找穆非安,他孤身在外,儿臣担心……”说到此处,修宁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女帝,带着从未有过的渴求。 在穆非安和皇室颜面两件事上,女帝难得与修宁达成默契。 女帝陷入深思,很显然在做最后的权衡与决定。 室内静的可怕,偶尔能听到门口滴答滴答的檀盅水声。 最终,女帝仍然选择维护皇室颜面,取消了婚约。 若是只因齐深不洁,或许她还会含混过去,让修宁当个接盘侠完事。 可修宁掌心的伤痕,女帝过目不忘,那是要多艰难的情况下才能狠心伤害自己维持清醒。 更何况,女帝最心心念念的穆非安还被齐深搞走了。 肥肉还没吃到嘴边就飞了,女帝十分不快,所以取消婚约这个决定,一半是迁怒齐深。 但想容和平西侯两脸懵逼。 女帝也太草率了,风向说变就变,哪句话不对让女帝变卦维护修宁了? 齐深更是又恨又气当场昏过去。 修宁也是心惊,她没想到穆非安在女帝心里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 以后怕是难弄。 除非再也找不到他。 想到这,修宁又是一阵苦涩失落。 离开长生殿,想容恨恨的拦住修宁脚步,“你站住!” 修宁顿了一下,没回头。 不回头也知道想容那副高傲又狰狞的样子,看的心烦。 还不如不看。 “少跟我演戏,你别得意的太早。”想容恶狠狠盯着修宁的背影,像是能盯出个洞来。 修宁侧过脸,露出流畅的脸部线条:“要说演戏,我演不过你。” 说完,修宁脚步不带停的直接走掉。 有什么好说的。 在想容这里,无论是红脸还是白脸,都是对付修宁的手段罢了。 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上一世就是信了她和意晚的“真心”,才会被送上断头台。 修宁摸摸脖子,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承认,她是真的怕死。 死过,才明白喘气儿的感觉有多难得。 想容站在原地,一向秀气的面容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阴鸷。 第104章 有孕 人群都走干净了,女帝耳边清净不少。 脑海里是修宁委屈的模样。 女帝暗暗攥紧了案上的玉玺,仔细摩挲着。 她承认,修宁服软的样子比任何一个公主都深入人心。 可惜啊,她终究是那个人的血脉。 骨子里带着倔强和叛逆。 当年,若他肯屈服,肯乖乖听她的话,也不至于沦落成妓子,最后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想到修宁的父亲,女帝一向强硬的外壳变的不堪一击,若不是秦敏还在一旁,她真的会流泪。 父女两个,都不肯听她的话,没一个肯听她的话! 就连修宁,从小到大都是尊称她为陛下,从未唤过一声母皇。 女帝扶额撑在案上,心绪激荡,头晕。 “陛下可是累乏?不如歇歇吧。”秦敏上前为女帝捶捶肩。 目眩的难受,女帝无声点点头。 秦敏继续道:“那陛下是想独自歇歇,还是回后宫?” 女帝平稳了一下,继续道:“今天是?” 秦敏略一思索,道:“今儿是九月二十五。” 女帝点头,好久没去中宫了。 “今天去皇夫那。” 最近召幸的次数多,大概体力不支,去皇夫那静静是极好的。 女帝一边想,一边起身。 天旋地转。 眼前彻底变黑,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身子一软,女帝又瘫回龙椅上。 秦敏吓了个半死,兰花指翘飞,急吼吼道:“来人,快来人呐!传御医!” —— 修宁抱着兔子在府,悠闲的看着齐深搬出去,好快乐。 从前觉得府里多个人少个人没区别,可自从齐深搬进来后,她总觉得府里住不下,特别挤。 而他搬走后,修宁觉得睡觉腿都能伸开了,府里好宽阔啊。 齐深脸色铁青的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修宁,恨的不得了。 今天他从这里出去,就坐实了他不洁的名声。 从此以后还怎么过?谁还敢娶他? 都是修宁,当初认下是她做的不就行了,偏偏较真到底。 而且当初说娶他的是她,后来在陛下面前拿出迷迭香,让陛下取消婚约的也是她。 出尔反尔无情无义的女人,把他害成如今的样子,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殿下就这样绝情?”齐深站在门口阴影处,问修宁最后一句。 修宁抚摸着怀里的乖兔,今天的兔子心情好像格外的好,无论她怎么撸它都不反抗。 绝情? 修宁笑了。 她的确绝情。 可是辗转反侧百转千回,已经说不清谁比谁更绝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再把自己的脸皮揭下来踩踏一遍罢了。 “好走,不送。”修宁转身命人关上大门,将齐深彻底隔在门外。 她和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砰”的一声,朱门紧闭。 齐深站在门口,咬牙切齿。 这门关的速度,像是怕再迟一步他就会碰瓷一样。 她连解释都不给他一句。 齐深面色扭曲的上了马车。 双手抓过两盘糕点,狠狠捏碎。 他本是光鲜亮丽而来,如今却被退回去,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 他没有半分利用价值了,以后在平西侯府,只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他真的好恨,如果不是穆非安夺走修宁的心,他又怎会有今日的下场? 别让他逮到穆非安,否则他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还有修宁,说好的娶他,最后却背信弃义将他弃之如敝履,还让他成为云中城的笑柄,就连想容,以后都不会正眼看他了。 “公子,你怎么了?”随侍齐深的小内监见他双目血红,竟把糕点全都捏成了泥。 内监有点怕。 “我恨……我恨她,我恨她!我恨修宁,我恨穆非安!”齐深双拳攥的太过用力而颤抖,糕点更是从泛白的指缝中挤了出来。 小内监吓的脸都白了,急忙去捂齐深的嘴:“公子啊,这话可说不得!” 齐深没挣脱,只是依旧直勾勾盯着某一个点,双目中尽是恨意和不甘。 以为他会这样就算了吗? 还早着呢。 修宁处理几份纪斯简送进来的消息,特别叮嘱肃城那边的几座山,化名买下来,并且派心腹实地勘察。 绿蕉不解,修宁似乎对那个苦寒的流放地特别重视。 虽然那是女帝赐给她的封地,可为什么她还要用化名再买一次呢? 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着掖着的。 “有穆非安的消息没。”修宁有一下没一下的拽着兔子毛,问绿蕉。 绿蕉有点垂头丧气,摇摇头。 修宁闭目,他可真是能躲。 和穆非安相识相熟的一幕幕掠过眼前,恍惚间修宁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京城这边秋收了吧?” 绿蕉迟钝的一怔,对于农作物什么的,她还真不了解。 “大,大概吧。” 修宁点点头,指名绿蕉道:“你去打听打听有什么云中城的特产没有,我需要你走一趟上雍城。” 绿蕉一听有外出任务,急忙附耳过来:“殿下吩咐。” “你去趟太平村,送些特产给李奶奶。” 修宁还记得在边城的时候,曾和穆非安一起借住过的太平村李婆子家。 也该懂得知恩图报礼尚往来。 绿蕉愣了一下,也才反应过来修宁说的太平村是哪。 “卑职明白。”绿蕉泪奔,自掏腰包买特产去了。 修宁仰在榻上,说不出的烦躁。 就是觉得很躁,生人勿近的那种。 她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这种没有边际的感觉最让人头疼。 还是心不够静,修宁决定睡醒后再抄一遍胤空给的佛经。 穆非安慢慢挣脱修宁的束缚,瞧她睡着了,化成人形。 最近休养的不错,兔爪已经可以隐藏了,就是还剩两只耳朵怎么也收不回去,就那样支棱着。 修宁睡着了,难得她能睡个好觉。 穆非安趴在榻边瞧了她一会,真是好看,再没有比她还好看的少女了。 穆非安情不自禁的靠近,直到气息互相交缠。 这次他换个方式,不再去蜻蜓点水般吻修宁,而是伸出舌尖,在她红润的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 又香又甜。 原本就盖不住的耳朵此刻更是直冲房梁。 穆非安激动的捂脸,偷亲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 修宁却暗暗攥紧双手,天知道她忍的有多辛苦。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一种根本不会发生在生活中的奇异且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而且为了证实这种猜测,她也不想给眼前的少年任何推脱的机会。 几乎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修宁准备睁眼。 一,二,三 就在即将睁眼的一瞬间,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钟声。 那是皇宫的钟声。 第105章 都是她的错! 这个时辰皇宫的钟声怎么会响? 修宁对穆非安身份的怀疑暂且抛诸脑后,顾不上了。 红樱敲门。 “出了何事?”修宁睁眼起身,身边只有只看起来呼吸急促的兔子。 小肚子呼哧呼哧,像做贼了一样。 “殿下,这钟声似乎……是大喜。”红樱判断道。 修宁也听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大喜? 女帝又纳男妃了? “我进宫一趟。”修宁穿鞋,换了件外套就出门去了。 剩下榻上长呼一口气的穆非安。 真的好险。 钟声敲响的一瞬他就立即变回原形,下一瞬修宁就醒了。 星言无声无息的走出来,从透明变成有形。 “大人,这样太冒险了。”他十分不赞同穆非安的做法。 穆非安不置可否。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是刀尖儿舔糖,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伸舌头。 穆非安的沉默是对星言最直接的回答。 星言又怎会不明白,两厢情好,本就不是想控制流控制得住的。 更何况幽冥之眼已关,这边发生的事那边一概不知,那他就陪穆非安,放纵一回。 “大人,我帮你维持人身。”星言抬起左手,掌心竟像有层雾气浮动,只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穆非安缓缓摇头:“不需要,最多再有十日,灵气便可恢复,你不要妄动修为。” 星言想了想,还是收回手。 但愿穆非安还记得来这里最初的目的。 ** 皇宫,长生殿 皇夫,想容,修宁,德康翁主以及后宫有封号的男妃们皆跪在女帝床前,恭贺女帝大喜。 如何不喜? 奔五十的人了居然有孕,当然是想不到的缘分。 女帝有孕两个多月,且李御医诊脉来看,胎象强劲,有八成的可能是个皇子。 从想容到修宁,死了活着的都算上,女帝大半辈子一共生育了九个公主,但从未怀过一个皇子。 老来得子,这一胎可想而知的金贵。 “赏,都赏,通通有赏!”女帝喜滋滋的抚摸自己的小腹,她要有儿子了吗? 一辈子尽生些不省心的公主,这一胎要是个贴心的小儿子,该多好。 女帝目光温柔的瞧着自己的小腹。 虽然从行房档案来看,这孩子的父亲只是个被宠幸过一次的低等男妃,但依然不影响女帝对这个未出世孩子的喜爱程度。 “再过半个月就满三个月了,陛下可要好好将养着,不能再操劳过度。”李御医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叮嘱女帝。 “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领赏。” 女帝挥袖,皇夫面无表情的带着一屋子的人出门。 虽然皇夫不受宠,但他是正君,是和女帝喝过合卺酒的正牌夫妻,所以他说话,众人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修宁站在想容身边,两人皆垂首倾听皇夫的嘱托。 “陛下这一胎来之不易,你们身为皇女更要为国分忧,别让陛下烦心。”皇夫冷冷淡淡,仿佛只是在交代自己该说的事,说完了,任务也就完成了。 不带丝毫感情。 “儿臣明白。”修宁迎合一句。 想容抓紧机会卖乖:“父亲放心,我身为长女,当然要为母皇分忧,这是理所当然的。” 皇夫为正君,所有公主都要叫一声父亲,没有人例外,修宁也是。 只不过想容的热络劲儿着实让修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一声父亲叫的可真够亲的。 贼顺嘴。 像是天天去请安似的。 皇夫满意的看着想容,当着众人夸赞道:“容儿果真懂事,颇有长女风范。” 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修宁身上。 想容表现完了,自然该修宁表现了。 只是众人都嗤之以鼻,尤其是德康翁主和卜时仁。 修宁漂亮话不会说,就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对着皇夫,估计一声父亲都喊不出来。 真是丢人现眼。 修宁裙摆一甩,不去看身边各色目光,自顾自的对皇夫屈膝:“儿臣都听陛下和您安排。” 皇夫没说话,但目光却对修宁的回答表示肯定。 相比想容锋芒毕露,急于表现的样子,修宁这样不争不抢默默做事的孩子,明显更讨长辈关心。 “好,起来吧。”皇夫抬抬下巴,示意修宁起身。 想容看修宁的目光一闪而过的赤红。 离开皇宫后,更是一言不发的回到府里。 不知从何时开始,众人对修宁似乎没那么排斥和厌弃了。 就连一向超然世外如闲云野鹤的皇夫,对修宁也是和颜悦色。 虽然在她看来,修宁还是那副嚣张不羁,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轻狂样。 可相比潜移默化改变众人看法的修宁,想容更是从心底产生深深的无力之感。 自从在上雍城还有回程途中刺杀修宁失败后,她的暗线几乎折损一半。 掩香阁被查封导致朝中喜欢逛窑子的女人们暗暗对她不满。 又得罪了大长公主一脉。 原本支持她的平西侯府和京兆尹府现在更是一拍两散,她糊都糊不起来。 而且齐深成为一颗废棋,再无半分用处。 女帝看着对她不错,可想容心里清楚,女帝谁都不爱,她最爱的只有钟离意晚那个常年养在外面的病秧子。 现如今修宁封爵,朝中所有的风头都被她抢去了。 细算下来,想容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力不从心。 想登储君之位,怎么能这么难? 思来想去,都是因为修宁回京后处处跟她作对,从中作梗。 虽然她没有做什么,但每件事的发生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想容戳着手里的水果刀,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修宁,她真的想一刀一刀剁了她! “殿下,您没事吧?”黄芩想拿水果刀,却发现想容目光幽冷,手里的刀泛着寒光。 黄芩哆嗦。 好怕想容突然给她一刀。 “没事。”想容扔下刀,靠向椅子背。 眼前有着绝佳的机会可以除掉修宁,必须一击而中,才能斩草除根。 ** 回到府里的修宁狠狠打了个喷嚏。 总感觉有人想暗算她。 回来之后修宁才想起一件事,那只兔子。 她一定要亲自撕下它的伪装,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106章 大概是幻觉吧 “兔子呢?”修宁回房就开始找穆非安。 红樱指着拱门里的内殿道:“在里面啊。” “我走后它乖不乖?” 红樱努努嘴,一个白眼翻上天:“它把殿下所有的胡萝卜都啃了,而且每个都只啃了一口!” 真是,这哪里是养兔子,分明是养的活祖宗嘛。 一盘子的萝卜,吃就吃呗,偏偏它每一个都在萝卜尖儿上啃一口才罢休。 兔子都啃过了修宁还怎么吃啊? 毛病。 红樱狠狠剜了兔子一眼。 穆非安耳朵一支棱,反瞪回去。 他就啃,就啃就啃。 他就是想要在修宁所有的东西上都留下他的印迹,他的味道。 “无事,再去换一盘。”修宁淡淡拿起一盘子被啃的乱七八糟的萝卜递给红樱。 “……” 红樱突然觉得,她和修宁从小到大的主仆情分,还不如一只兔子和修宁关系走的近。 “头疼。”红樱走后,修宁突然间虚弱的不行,脸色惨白的倒到床上。 虽然双目紧闭,但少女依旧灵敏的很,只要兔子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第一时间察觉。 就看它是不是她朝思暮想在找的那个人。 修宁的头出了层细密的汗珠,看起来确实虚弱的不行。 穆非安有些急了,从桌子上跳到椅子上,又蹦到地面,一颠一颠的拱到床上去,伸出肉爪去触碰修宁光洁的额头。 感受到兔爪,修宁情不自禁的蹭了蹭。 变啊,你倒是变啊…… 修宁在心里默念。 而穆非安却皱紧眉头,细心以自身灵力为修宁看病。 她大概心力交瘁才会如此。 穆非安难过的不行,只要看到修宁生病,他就像刀子剜的那般难受。 什么都不必说,以真身为修宁渡元气最快最有效果。 这样想着,穆非安从枕头上又滑到修宁肩窝里,拱一拱蹭一蹭,终于挤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团成一团缩在那里,为修宁安神。 肩颈处突然多了个毛乎乎的小东西,修宁全身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这剧本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又或许是她疯了? 修宁陷入沉思。 大概真的是她疯了,才会把兔子和穆非安联想在一起吧。 呵,仔细想想又觉得难以置信,若他真的是兔子,岂不是妖怪吗。 看样子他终究没有回到她身边。 她居然可笑到,幻想一只兔子就是他变的。 修宁眼皮逐渐变重,并不知道睡意来的如此之快就是因为颈窝处肚子一鼓一鼓的穆非安。 穆·安神香·非安略微无奈,这年头想当个夫郎可真不容易,居然还要哄未来的妻主睡觉觉。 兔生艰难。 她身上的阴气最近越来越淡了,看起来终于像个正常人。 穆非安满意,前些日子那堆“药膳”应该起了效果,让重生后的修宁渐渐融入这个世界。 任务二也完成了。 可他始终不想进行最后一步,宁愿当个兔子自欺欺人。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当然了,该爱的人,也不能放弃。 穆非安又往修宁脖子上贴了贴,这才安心睡去。 修宁做了一晚上的梦,除了梦见穆非安回来了,还梦见他会飞,会穿女装。 最后竟然翘着屁屁告诉她:看,有颗黑痣哦~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修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真实的要死。 手边的兔子还是兔子,外面也依旧没有穆非安的消息。 修宁拍拍兔头,兔子被拍醒,满眼蒙圈。 修宁失笑,看样子是她失去理智,这分明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兔兔,虽然过分的聪明可爱。 可和穆非安是完全不搭边的。 修宁将这点怀疑压在心底。 “殿下,殿下!” 一大早的高去闲就在外面叫魂。 “进来说。”修宁虽然很躁,但也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轻易发脾气。 高去闲今天穿了身颜色低调的灰袍,简单内敛,却看的修宁一愣。 他还真是……长得很有大佬气质。 高去闲没太注意修宁奇怪的目光,继续道:“陛下有孕,各个府里都送礼物进宫,咱们府里也要备礼,只是不知道殿下想送什么给陛下?” 高去闲没敢自己拿主意,先来询问修宁。 修宁慢慢摩挲着下巴,这个问题着实难倒她了。 要是平常嘛,随便送点东西也就算了,可女帝现在是双身子哎,送点什么还真是个问题。 思来想去的修宁最终下了决定,带头开库房。 领着一群内侍在库房里翻翻捡捡,终于找到合适的东西。 一架从西洋运过来的屏风。 双面透明,从一侧可望到另一侧,玻璃中央夹心尽是描绘的山水图案,遍布整张屏风,最奇妙的是,人若是站在屏风前,可看到另一面,却看不见人。 “殿下准备送陛下这个?”高去闲对于送什么礼明显比修宁重视许多。 “这个好看。”修宁一语中的。 其他花里胡哨的特点都没用,主要就是好看,她才在一堆破烂里一眼相中了它。 高去闲露出核弹般的微笑:“殿下不觉得太招摇显眼吗?” 修宁点点头,表示赞同高去闲的顾虑。 “可它好看。”修宁拍拍冰凉的玻璃屏风。 “……” “要不还是换一个吧,这个实在太招摇了,换个屏风好不好?老奴保证一定稳妥。”高去闲竖起大拇指。 修宁坚定的摇头,招手让人把玻璃屏风抬走。 “这……” 高去闲不解。 修宁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解释:“不仅好看,而且安全。” 高去闲赶紧摇头:“容易碎,怎么安全?” 修宁懒洋洋的出了库房,目光眺向远方。 “你亲自督送人抬进宫,记得,一定交到陛下面前,最好当着李御医的面。” “这是为何?”高去闲有点懵。 “陛下现在怀孕金贵的很,这个时候谁敢惹陛下半分不痛快就是谁倒霉,我送出去的东西当然不能有任何问题。”修宁显然考虑的更多一些。 并非她小人之心,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明哲保身最为重要。 得罪的人太多,想借机将她拉下来的人也太多。 比如钟离想容,她看修宁的眼神,就像要千刀万剐似的。 第107章 带谁去 为贺女帝有孕之喜,长公主府送的是一整套的暖玉摇摇车,女帝见了爱不释手。 而修宁送的玻璃屏风,虽然也别致精巧,却显的毫无用处了。 不过女帝也没太在意,毕竟修宁送的东西她也从来不会看。 而诚如修宁所料,想容想要在修宁送的礼物上动手脚也是不可能,当着御医的面,又是个四不沾的屏风,成功避开了想容的算计。 ** 今年不是好光景,整个华夏大陆夏日没没下过一滴雨,入秋后又暴雨加冰雹不断,几乎是颗粒无收的大灾之年。 万幸的是各地没有爆发出瘟疫,也没有水灾等重大人员伤亡的事情发生。 朝廷本应拨款下去慰藉灾年的百姓。 可女帝并没有这么做,相反,她沉浸在老年得子的喜悦之中,不顾百姓的叫苦连天,还要大摆宴席。 而各地官员为了巴结女帝,自然送礼的送礼,朝贺的朝贺,银子花的如同流水一般。 但谁家有那些闲钱去凑女帝的热闹? 当然是剥削百姓了。 一层一层的皮扒下来,本就没什么收入的农民,更是食不果腹,叫苦连天。 饿死之人不计其数。 修宁在府里直皱眉头。 “殿下,南方十六省颗粒无收,北方更是因冰雹龙卷风闹出人命,可陛下却不闻不问,这……” 红樱忍不住抱怨,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修宁依旧不语。 上一世这时候也是灾年,她为了讨女帝欢心,自作主张下去赈灾,结果被想容抓住机会狠狠参了一本,费力不讨好。 白菊道:“不仅如此,陛下还要遍请王公贵族,为贺有孕三个月之喜,真是……” 荒唐两个字,白菊到底没敢当着修宁的面说出来。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修宁了然于心,缓缓为两人解释:“若我抢在朝廷前面去赈灾,只怕会被有心人抓住,说我不顺应君心,与陛下圣意背道而驰。” 红樱眉头皱紧,修宁说的也没错。 要是百姓们在骂女帝的时候,修宁出手赈灾,只怕女帝会觉得打脸。 不能对百姓发火,那就只能修宁背锅。 显然主动赈灾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更何况殿下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地位并不算稳固。” 吱嘎一声门开了,高去闲端着一叠礼服走进来道。 “高公公?”白菊和红樱皆很诧异他的说法。 高去闲把以前半新不旧的料子改做的礼服放到修宁面前,继续道:“殿下与长公主彻底决裂,又得罪平西侯府,还有德康翁主一家,可她们并无后续动作,殿下不得不防。” 修宁抬眸,赞赏的看了眼高去闲,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这些年他在她身边一直默默做事,平时咋咋呼呼罗里吧嗦的,但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而一旦她们出手,必是要将我治死才肯罢休。”修宁伸出玉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参加宴会用的礼服。 高去闲捋捋胡子,转头问红樱和白菊:“二位姑娘以为,她们会拿什么在殿下身上做文章?” 白菊眼神闪烁一下,低头不语。 而红樱脑海里只一闪而过的想法,也没往那方面深想。 修宁观察她俩的神色,猜出个七七八八。 白菊性格内敛,但细致入微,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难以出口才会默不作声。 至于红樱,虽然也细心周到,可到底心肠更软,不会把人想的如此之坏,更不会往阴谋论的方向拐。 修宁脉脉出声:“要看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红樱脱口而出:“那自然是陛下怀……” 说着说着,红樱就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白菊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显然已经猜到这一层。 修宁目光向下,盯着某一个点:“如何不会?” 那孩子出生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好处,可若用女帝这一胎彻底铲除她,那想容是赚的,反正对立面都是赚的。 皇室亲情,本来就廉价的很。 就算是女帝看重想容,可真心疼爱又有几分? “这不过只是猜测罢了,我们只是提醒殿下小心。”高去闲见氛围有些尴尬,急忙打圆场。 修宁神个懒腰道:“你们别操心了,想来人心也不会坏到如此地步,还有赈灾之事,还是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众人点头。 “都出去吧,我要更衣。”修宁抖了抖面前的礼服。 很温润的银碧色,在人群中不会扎眼,也不失公主的气度。 只是穿在修宁身上更显得清冷。 高去闲突然想起一事,道:“殿下去参加宴会的话,想带谁随侍?” 修宁犯了难。 她一向不喜欢身边伺候的人过多,一直都是红樱绿蕉两个。 可绿蕉被她派去太平村给李婆子送特产,一时半会回不来。 红樱除了侍奉她日常起居,她还是有官位在身的,自然会在自己的任上,也不会在宴会上作为侍女随侍修宁左右。 至于白菊,那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今天见了修宁,待会离开后又不知蹲到哪个犄角旮旯暗戳戳的探听消息了。 这样一来,修宁身边竟连个拿得出手的侍女都没有。 “要是穆公子在,他还可以跟着殿下。”高去闲淡淡提了一句。 修宁目光几不可查的暗淡,是啊,若他在,他还可以陪她去参加宴会。 可惜,他不在。 蹲在炕桌下的兔子蠕动着三瓣嘴,唇角竟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其实他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也是可以跟修宁进宫的。 高去闲话锋一转,道:“要不,我为殿下举荐一人如何?” 修宁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府里还有谁既能熟悉宫里规矩,又能把她侍奉舒服的侍女内监了。 “你想跟我去?”修宁嫌弃的看了高去闲一眼。 高去闲一愣,连忙摆手:“不不不…老奴这老样子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况且殿下带着个老头子去也不成体统。” 修宁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不如殿下带纪斯简去如何?”高去闲道。 纪斯简? 他不是一直在水漾轻寒吗。 “带他?更不妥。”修宁想都没想就要拒绝。 一个穆非安被女帝看上就够她头疼的了,万一把纪斯简带去也被女帝看上,那修宁真的可以表演一个当场裂开。 第108章 又见鸿门宴 更何况去参加宴会的高官多,万一认出纪斯简来,又是麻烦。 想到这里,修宁不满的瞪了高去闲一眼。 刚夸他一句他就掉链子,哪里是解决问题,分明是添乱嘛。 高去闲见修宁拒绝,也不慌不忙,只是看起来有些难为情:“不瞒殿下说,纪斯简一直想见殿下,都求到我这里来好几次了,何不趁今日大好机会,殿下就带他去吧。” 修宁目光变的有些危险:“他会被认出来的。” 高去闲似乎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了:“不会的,殿下见到他就知道了。” 被高去闲说的好奇,修宁狐疑道:“怎么,他来了?” “那可不嘛,一早就收拾妥当在西角门等着了。” 修宁敛眸,若是自己死活不同意他跟着,他不是白等了。 这个纪斯简,也是会给他出难题。 一个穆非安没闹清,又添了个他。 炕桌下的兔子磨牙霍霍,这是趁虚而入,红果果的趁虚而入! 看他穆非安不在,纪斯简就想找机会上位,还真以为他不在的吗? “让他进来吧。”修宁最终道。 穆非安倒,四脚朝天,出气多进气少。 他就知道,修宁这个嘴硬心软,多情又怜香惜玉的女人,是不会拒绝纪斯简的! 非非磨牙,顺便比了个中指。 直到修宁更衣梳妆,踩着进宫的点上马车后,她才明白高去闲说的‘别人不会认出纪斯简’是什么意思。 修宁盯着对面坐着的娇羞的少女,陷入迷之沉默。 俊眼修眉,雅清温润,干净透彻,出尘如仙,是纪斯简的脸没错。 可他偏偏穿了一身女装,挽了个可爱的双鬟髻,粉白的衣裙,小腰和她差不多细。 谁能把他和水漾轻寒的台柱子联想到一起? 认得出来?呸,能认出个鬼。 修宁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穆非安当初充当动物园扫粪员的身份。 水漾轻寒出人才。 “殿下是不是嫌弃奴了。”纪斯简小心翼翼,略带渴求的望着修宁。 修宁闭眼,不与他目光相接。 她是不是有理由怀疑,高去闲和他串通好的来勾引她? “你乖乖坐着,记得进宫后把衣领拉高些。” 免得被人看到喉结。 纪斯简“哦”了一声,急忙拽了拽衣服。 修宁这才发现更不寻常的地方。 怪不得她觉得纪斯简扮女装没有违和感,他的胸是哪里来的? 十分坚挺。 “你这是什么?”下一秒,修宁毫不客气的果断出手。 抓了抓纪斯简鼓起来的胸。 轩轩的,绵软的,什么手感? 纪斯简的脸瞬间红透,就连耳朵也没逃的过,一直红到耳尖。 “是,是馒头,既然要扮,自然要做全套嘛。”纪斯简羞愧不已,恨不得戴面纱。 修宁:“……”还真有一套,饿了还可以吃。 沉默半晌,修宁才赞叹的接了一句:“真有你的。”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纪斯简那种条条框框特别多的小男生居然也会有这么野的一面? 好像自从跟穆非安相处个把月后,纪斯简清纯的画风就开始跑偏了,像是打通什么奇葩的开关似的。 纪斯简还十分不要脸的接了一句:“殿下喜欢就好。” 修宁面无表情的拉开帘子看窗外,她可以退货吗?好想把这个人踹出去。 *** 女帝这次的宴会可以说是空前盛大,就算和除夕年宴相比也不为过,不知道的还以为逐月国提前过年了。 但凭宫里有的,没有不摆出来的,整个太极殿洋溢着喜气,张灯结彩,奢靡至极。 至于女帝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也就是那个低阶男妃,一时之间风头无两,破格提升到同珍妃一样的妃位,全妃。 十全十美之意。 弥补了女帝命中无子的缺憾,如此一来自然是十全十美。 邀请的也是皇室宗亲,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宴会虽大,可随随便便的人却并没有。 但参加宴会的丞相,太傅等人脸上却见忧不见喜,十分勉强。 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女帝还如此挥霍,令人瞠目结舌。 可是谁又敢迎头而上扫了陛下的兴致呢? 那就真的是作死了。 修宁一身流光银碧礼服,带着低眉顺眼的纪斯简入场。 一室的乱花渐欲迷人眼。 她最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一屋子女人,各种香味呛的她头昏脑涨。 上方是女帝的龙椅,皇夫,珍妃,以及新晋的全妃。 下首右一为想容,左一为修宁。 再往下就是德康翁主,以及各路朝臣们了。 女帝满面红光,一身橘黄色金丝牡丹礼服出场,虽然腹部还没有显怀,但因她十分珍爱这个孩子,特意用手遮挡腹部。 这个动作在高台上十分明显。 众人心知肚明,也都没说什么。 女帝携皇夫入座,众人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感谢众爱卿参加此次宴会,朕敬各位一杯。” 女帝提起面前的酒杯,实则是开胃的梅子汤。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恭贺女帝大喜。 “今儿高兴,大伙都别拘着。” 殿外歌舞声响起,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女帝真是大手笔,只是怀孕三个月而已,竟然把天下第一班也请来了。 云游四海的天下第一班,揽尽戏曲名角儿,行踪不定,一曲万金。 今日把整个班都请过来,只怕花销至少也要十万金往上。 还不算个人的出场费。 修宁淡淡的自饮一杯,照女帝这么挥霍下去,逐月不灭,天理不容啊。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明年开春就会与北方匈奴国起战事,如今还这般张扬挥霍。 纵使冷静如她,此刻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殿下,再饮一杯吧。”纪斯简跪在修宁旁边,十分尽心的扮演侍女的角色。 “咳咳咳……”修宁呛到。 他还真把自己当女人了不成? “作死!你怎么敢把汤浇到我身上!” 修宁下方次一等座位那边传来不愉快的声音。 她旁边就是德康翁主,那尖锐的声音除了时仁郡主还能有谁? 她声音虽不大,却极具穿透性,旁边几桌离的近的都被吸引了目光。 原来是平西侯府的齐深,起身去其他桌上敬酒,路过卜时仁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汤,好巧不巧的全倒到卜时仁身上了。 “对,对不住,对不住了时仁郡主。”齐深赶忙道歉。 卜时仁认清是他,说话也没有太客气:“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前些日子刚被修宁退婚的齐大公子吗?” 第109章 你是什么货色 卜时仁的声音锋利非常,直戳人痛处。 果然,齐深脸上一白,下意识往修宁这边看了一眼,眸底一闪而过的血红。 德康翁主不耐烦卜时仁这样的态度,拉了拉她道:“行了,一件衣裳罢了,何必咄咄逼人,下去换一件。” 卜时仁不依不饶:“母亲!” “下去换!”德康翁主声音虽低,却不容抗拒。 卜时仁再不甘心,也只能乖乖退下。 后殿的门在高台后西北角,要想去更衣就必须要经过修宁。 果然经过她的时候,卜时仁有意无意的靠近修宁,长袖一拂—— 哗啦一声,修宁桌子上的酒杯被碰倒,殷红的酒色翻到修宁银碧色的裙子上,霎时被染透,明显的简直不能更明显。 “你……”纪斯简下意识想为修宁出头,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只能把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哎呀,这是怎么弄的,九妹妹真是对不住,时仁比你还小,又是你侄女,她不是有意的。”德康翁主见状立刻为自己女儿开脱。 修宁整理一下脏掉的衣服,若有若无的看了齐深一眼,不动声色的反击: “表姐不必过于自责,一件衣裳罢了,我又不会咄咄逼人说些难听的话,更何况谁缺一件衣裳呢?” 修宁意有所指,德康翁主的面色僵了一僵。 卜时仁更是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但碍于宴会之上,只能暂且忍下来。 “陛下,儿臣的衣裳脏了,先去更衣。”修宁向女帝请辞。 女帝哪里会理会这种小事,不甚在意的挥挥手。 修宁和卜时仁一路从角门出去往后殿去换衣裳。 纪斯简捧着修宁的另一套礼服,进退两难。 按理说他是要服侍修宁换衣服的,可他是男扮女装,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非常忐忑羞赧。 修宁自然也看出他的难为情,从纪斯简手里接过衣服:“我自己来,你去门口候着。” “好。”纪斯简埋着头,不敢看修宁一眼。 又是一套杏色压金边绿菊的礼服,别致清雅十分亮眼,穿到修宁身上简直是量身定做。 可换好衣服的修宁总觉得有点别扭,似乎在有人盯着她看。 不是错觉,她清楚的听到房顶有细微的声响。 少女放慢动作,假装整理衣服,却集中耳力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 房顶那人的呼吸清浅,她可以断定,那人一定揭开琉璃瓦,在她头顶探下一只眼睛在观察她,否则她不会感受这般清晰。 头顶正上方偏左五寸三分的位置。 修宁凭着过人的耳力,精准的确认房顶那人的位置。 少女整理腰封,不动声色的掰断荷包里一块不常用的玉珏攥在掌心。 下一秒果断出手,不给那厮半分喘息的机会,玉珏旋转着带着凌厉的风刃对准露天的小孔盘旋而上。 那人大惊,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堪堪偏头过去,却被玉珏拍到眼眶上。 修宁只听到房顶传来一声闷哼。 凤目微眯,修宁借着大开的窗户直接翻上房顶,除了那破开的小孔外,空无一人。 房顶上还落着她刚刚出手的玉珏。 修宁踩着琉璃瓦从小孔向下看,正好是她刚才换衣服的位置。 修宁磨牙,这是哪个死变态来偷窥别人换衣服? “殿下,换好了没有?”纪斯简在门外唤她。 修宁原路返回,打开殿门。 她从纪斯简眼里看到了惊艳。 “殿下,真的很……俊美。”憋了半天,纪斯简只扭捏的想出这么一个形容词。 “归席吧。”修宁淡淡道。 那个房顶的贼被她打伤,脸上肯定是有痕迹的,只要他敢露面,她一定让那厮知道什么是人间险恶。 后殿旁边就是御花园,修宁特意靠近园子走,反正也是回去,不如一边赏花一边走。 “喂,修宁。”卜时仁叫住她。 修宁驻足,意外道:“你怎么还在?” 她这边是遇到意外情况才延迟返回太极殿,更衣的话卜时仁应该早就换好归席了。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叫住她。 那就只能说明,卜时仁是特意在这里等她。 “我不在这里,又怎么会看到你如此不要脸。”卜时仁尖酸刻薄道。 刚才她看到修宁翻身上房揭瓦,毫无公主气派,果然贱坯子就是贱坯子,真是不顾体面不成体统。 修宁眯眼,有些不解的歪头盯着卜时仁,一副费解的模样。 卜时仁不快:“你盯着我做什么?” 修宁长吸一口气:“我只是想不通,德康表姐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礼义廉耻四个字也是教过你的,可为什么你一开口就讨人嫌?” 恶臭到令人厌恶。 卜时仁难得的没有大吼大叫,而是冷笑一声:“那是因为对着你这种货色,也不需要本郡主有好脸色。” 纪斯简攥紧双拳,有被气到。 他现在才明白修宁这样与世无争的人为什么会拼命赚银子攒底牌,生在这样的皇室,上有昏君下有蛀虫和傻逼,若不自保,早晚也是一死。 修宁漠然,不再理会卜时仁,自顾自的继续往太极殿方向走。 “喂,你站住!”卜时仁见修宁居然敢无视她,立马不乐意了,“说你不要脸你还真不否认,都不听听本郡主的分析,就承认了?” 修宁脚步不带停的继续走,冰冷的话语通过夜风凉凉的传到卜时仁耳中:“对于你这种货色,也不需要本公主给你好脸色。” 她不配。 “你敢再说一遍?!”卜时仁万万没想到修宁敢还嘴骂她。 从前不管她说什么,修宁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果然升官进爵后人就飘了,竟然敢给她脸子瞧? “呵……”修宁不屑的气音哼了出来。 卜时仁越看她背影越气,随手抓起旁边花盆里的鹅卵石,对准修宁的后脑勺就要打过去。 纪斯简清澈的眸子一凛,指尖风刃脱手而出。 “啊!”卜时仁只觉得手腕一酸,石头不受控制的掉到地上。 一定是修宁搞的鬼! “你给我站住站住站住!”卜时仁大小姐脾气爆发,开始在原地跳脚。 纪斯简又不经意甩袖,卜时仁膝盖莫名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而且对着修宁的背影跪下。 卜时仁旁边的侍女费解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一边骂人家一边给人家下跪。 什么操作…… 第110章 她还是善良的 偏偏她膝盖软的要命,还站不起来。 “你……”卜时仁不甘的盯着修宁和纪斯简越走越远的背影,偏偏抓不着半分证据。 纪斯简内功了得,隔空点穴,又岂会是卜时仁一个小姑娘能发现的。 “一群废物,都愣着干嘛?还不把本郡主扶起来?”卜时仁跪在地上破口大骂身边的侍女。 愣在一旁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下跪的侍女们这才缓过神来赶紧将卜时仁搀起来。 “啪啪”两声,两名无辜的呆瓜侍女白白挨了两个巴掌。 可谁也不敢去揉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两人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修宁已经回了太极殿,卜时仁冷哼一声,且让修宁赢这一回。 她之所以在这里跟修宁这个小贱人废话这么久,自然是为了方便宴会厅的布局。 否则她怎么会自降身价主动和修宁这种出身卑贱的人讲话。 “真是晦气!”卜时仁拼命拍着自己沾灰的裙摆。 修宁带着纪斯简归席落座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倒下的酒杯已经被换成新的了,银色的月光杯泛着摄人的冷芒。 修宁装作没看见,坐下来继续喝酒。 “母皇!” 酒过三巡,想容起身向女帝举杯,“儿臣敬母皇一杯,愿母皇龙体安康,儿臣也盼望着弟弟早点出生呢。” 女帝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满上满上。” 德康翁主想凑热闹,随意的拿起宫女刚端上来的酒壶道:“想容表妹为陛下举杯,那侄儿就为陛下倒酒吧。” 女帝大笑着揶揄道:“你们瞧瞧这个德康,就为了少喝一杯酒,竟偷懒耍滑到这地步,朕是不会放过你的,你那一杯也满上!” 众人轰然大笑。 德康翁主抿唇一笑,先给女帝倒满一杯,随后不动声色的给想容的,自己的杯子也倒满: “都听陛下的,侄儿可不敢不喝。” 想容敬女帝喝了一杯,德康又敬女帝喝了一杯。 两杯果酒下肚,女帝打了个嗝。 修宁安静的坐在自己位子上自酌。 想容巡视一圈,突然道:“哎?修宁,你怎么能不为母皇敬酒呢,快,满上!” 修宁淡定的回道:“长姐,母皇有孕在身不宜饮酒过度,已经喝了两杯了,我那一杯就算到长姐那里吧。” 想容摇摇头:“你现在说可就晚了,若是方才我举杯时你就说,还可作数。” 女帝以手撑头,目光带着探究之意看向修宁。 修宁淡淡一笑嫣然生花:“那我也没有德康表姐为我倒酒啊。” 想容敛眸,这还有上赶着送死的。 德康翁主噗嗤一笑:“九妹这话不对了,这酒是敬给陛下肚子里未来表弟喝的,我还会不给你面子不成,你双手来接,我给你倒。” 修宁把月光杯往德康面前一推:“表姐总是这么幽默风趣。” 德康也不计较,又给修宁满了一杯。 卜时仁盯着修宁手里的酒,眸底掩藏不住的快意。 她马上就要死了,还在逞口舌之快。 等修宁死的时候,她一定要拿把刀狠狠扎几下,方能解她刚才下跪之辱。 纪斯简眉头紧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抓不住头尾。 一个愣神的功夫,修宁已经乖乖把酒给女帝递了上去。 女帝明显对修宁敬的酒兴致不高,淡淡的瞥了桌子上的酒杯一眼。 可当着王公贵族的面,又不好不顾及皇室颜面,只能不情不愿的拿起那杯酒缓缓递至唇边。 修宁一颗心提起来,不行,若这酒真的有问题,那她也是杀害一个无辜生命的凶手。 和真凶的心狠又有何差别? 女帝肚子里这个前世并不存在过的孩子,这一世居然有了,也可能与她重生后有关吗? 这样一来,这个孩子是不是就更不该死了呢。 “陛下!”修宁突然出声打断女帝。 女帝手腕一僵,月光杯停在唇边,缓缓抬起眸子盯着修宁,等待她的下文。 修宁难得语气柔和,劝慰道:“虽是果酒,也不宜贪杯,要不还是算了,我替陛下喝了这一杯。” 语毕,修宁诚恳的伸出双手准备接过女帝的酒杯。 身边的皇夫和珍妃也规劝道:“是啊陛下,您喝了不少,为了腹中胎儿,还是别喝了。” 想容缓缓勾紧手指,心都提了起来。 女帝权衡左右,冷哼一声,这个时候修宁倒会卖乖,装什么孝女? 她还差这一杯果酒不成。 女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修宁,将手中的果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空空的酒底给修宁看。 “你有这孝心,朕当然要成全你,别搞的像朕苛待了你似的。” 修宁:“……” 女帝不耐烦的摆摆手,这大喜的日子修宁还摆着一张脸,看到就堵心。 修宁坐回原处,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都是同一壶酒,要出现问题早就出现了,更何况有人想除掉女帝腹中之子,她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突然左手一阵温热,一个温暖的手掌覆了上来。 她全身一僵,哪个不要脸的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拉宁宁的手手? 第一嫌疑人当然是纪斯简了。 修宁恶狠狠的瞪过去。 纪斯简无辜脸,双手举起来以证清白。 闹,闹鬼? 修宁低头盯着那只手,骨节匀称,十分漂亮,隐隐约约还带着鞭痕的伤疤。 嗯,是双好手,不用来抄书可惜了。 顺着这双手向上看,绛蓝色对襟衣袍,随后入目的是元昼那张精致且满怀期待的脸。 正坐在后方的人堆里,悄咪咪握住她的手。 真是好大的胆子,修宁目光不善的抽回手。 “九殿下……”元昼低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我只是想告诉殿下,我给你留了好吃的。” 修宁蹙眉,并不想招惹元昼:“不必了,你回去吧。” 吃什么吃? 顺安王府的席位离她可不近,元昼估计摸了半个宴会的时间才摸过来,分明是特意的。 既然无意,又何必白白招惹他呢。 元昼目光暗淡一下,继续努力勇敢的对着冰坨子修宁道:“是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 修宁瞳孔巨震,他怎么知道她最爱吃的是冰糖葫芦? 这么多年她再没吃过了。 莫非他是…… 修宁思绪飘远,模模糊糊的记忆涌上心头。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皇夫突然惊慌失措的声音震住了一室的歌舞升平。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对准女帝那边。 女帝痛苦的捂住肚子,已经将一桌子的膳食都扫到地上,顺着台阶咕噜噜滚落。 第111章 矛头只对准她 “这……” 突变的情况让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来探向女帝这边。 秦敏最先反应过来,抖着拂尘尖声道:“陛下中毒,有人行刺,护驾护驾!!” 伴随着刷刷刷的铁剑声,御前侍卫层层围住女帝,警惕四周。 “啊……”女帝还在痛苦的呻吟。 皇夫肃穆起身,遇到这种情况自然要他这个正宫挑大梁。 “把陛下挪去后殿,传御医,快!” 侍女有条不紊的把女帝搀走。 众人惊疑未定,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开始窃窃私语。 “在场之人,谁都不许动。”皇夫大手霸气一挥,又一波侍卫层层包裹住整个太极殿。 好好的宴会陛下居然莫名倒下,这可是死罪。 况且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正也走不掉,众人三三两两的在座位上,抓着身边人交谈。 纪斯简靠近修宁,指尖悄悄触碰修宁冰凉的指尖:“殿下,事情不对。” 修宁颔首,只是就算察觉不对,也走不了。 身后的元昼被顺安王拉回去,又狠狠训斥一番,不许和修宁接近。 元昼可怜巴巴的望着修宁的背影出神,别说女帝遇害,就是逐月国灭了他都不会眨一眨眼睛。 他只想跟修宁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坐立不安。 想容和修宁两个公主守在高台上,和皇夫共同坐镇。 而全妃早就跟进后殿,担忧女帝腹中胎儿。 一个多时辰过去,李御医面色凝重的从后殿走出来,脸上皆是冷汗。 “陛下如何?”皇夫问道。 李御医道:“陛下不是中毒。” “那是怎么了?”珍妃接道。 李御医颤巍巍向皇夫下跪:“老臣无能,陛下落胎了!” “什么?!” “你在说一遍?” 众人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围过来,不敢相信李御医所言。 皇夫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腹中孩子已经三个月,一直都很好,怎会无缘无故落胎?” 李御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陛下最近有没有碰过什么,吃穿用?” 跟在女帝身边伺候的秦敏立刻道:“都是陛下平日用惯的,李御医也看过,并没有什么伤胎的东西啊。” 秦敏日日夜夜跟在女帝身边伺候,至今也小三十年了,就连皇夫都没他了解女帝。 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 皇夫面色逐渐冷肃,后宫男人不少,可从没有太污秽的事情发生,他不能生,所以他经常劝女帝多宠幸其他男妃,也算贤良淑德。 今天这么多宗亲都在,闹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他的罪过? 宫宴上女帝被打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查!”皇夫沉稳的嗓音笼在室内,明显动怒了。 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 “从今天宴会开始查,往前面推,必须查到水落石出!” “遵命!”秦敏和李御医战战兢兢。 想容面色严肃,提议道:“最直接的方法自然是从吃食上开始查了。” 话音刚落,李御医便带着其他的御医开始在女帝扫落的食物里翻找起来。 每一种都查了,可还是没找到蛛丝马迹。 还是皇夫最先反应过来:“陛下最后吃的是什么?” 身边伺候的人开始皱眉头,吃了什么?这谁记得住啊。 “哦,对了,陛下刚刚没怎么吃东西,都是宴会开始时吃了些,后面就开始饮酒了。”一名宫女回想起来,跪下向皇夫一五一十的汇报。 事关重大,谁也不敢隐瞒半个字。 想容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台阶上的月光杯上,指着杯子道:“对,母皇最后的确喝了一杯酒,是修宁敬的。” 修宁也站出来道:“不错,的确是我敬陛下的酒。” 秦敏赶紧小心翼翼的捡起那只杯子,递到李御医手里。 李御医集合所有御医检查那只杯子。 皇夫见修宁无辜瘦弱的模样,安慰道:“老九不要慌,只是依次往前推而已,本宫相信你是不会加害自己母亲的。” 修宁意外,想不到一向不怎么搭理她们这些公主的皇夫,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维护她一句。 “多谢正君。”修宁恭敬垂首。 李御医几个交头接耳好一会,面色逐渐复杂,惊讶的看了修宁一眼,又像是重新确认一遍,再次检查。 “好了没有?”皇夫问。 李御医抬头,将刚刚写下的字递到皇夫面前,道:“回正君,这是从酒杯残渍中提出来的成分,请您过目。”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那轻飘飘的一张纸。 皇夫粗粗扫了一眼,大体看不懂,可他还是一眼看到了西红花和桃仁两样东西。 “这是什么?”皇夫拎着那张纸质问李御医,“你没有看错?” 李御医再次跪倒,冷汗噼里啪啦直掉,今晚的事情太大,稍微不注意就会掉脑袋。 “微臣不敢欺瞒正君!这杯酒里被掺进天花粉,麝香,红花,桃仁等粉末,都是伤胎的利器啊!” 室内轰然一片声音。 所有的目光再次向修宁聚焦。 皇夫将目光转向默不作声的修宁:“老九,你最好解释清楚。” 纪斯简掌心都是冷汗,这种时候最恨,他给不了修宁任何帮助。 元昼的心也提了起来,还带着密密麻麻的心疼,为什么诸多事情都是冲着修宁来的? 修宁不慌不忙的站出来,道:“回正君,修宁是陛下之女,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想容借机道:“这酒可是你亲手递给母皇的,九妹。” 修宁思虑极快,反唇相讥:“那倒酒的还是德康表姐,而且她在给我倒酒之前,也给她自己还有长姐你各倒一杯,陛下也都喝的一滴不剩。” “我怎会毒害母皇?!”想容怒了。 修宁冷笑:“你不会,难道我会吗?” “够了!”皇夫出声打断两人的互掐。 当着外人的面露出皇室的不堪,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知丢脸。 什么刺杀?闹到现在也算明白,就是宫闱内的斗争,闹到明面上来了。 秦敏立刻拿过想容和德康两个人为女帝敬酒的杯子,端到皇夫面前。 “再验。” 皇夫下令,李御医等人只得再检查另外两只杯子。 第112章 铁证 可得出的结果是,那两杯酒确实干干净净,是上好的葡萄果酒。 皇夫的眉头越皱越深。 德康翁主一脸无辜的端着酒壶上前,道:“这酒是我为两位殿下斟的,都是宫宴上的果酒,并未有何差别啊。” 顺着,把酒壶盖子掀开,随后拿过一只碗,将里面的剩下的酒都倒了出来。 “为证清白,我可以把这些酒都喝了。” 卜时仁立即上前拉住德康翁主:“母亲何必如此?真凶就在眼前,还用得着您这样证明吗?” 皇夫依旧让李御医把酒壶里面看看,又检查倒出来的果酒。 依旧是没有任何发现。 只有修宁的那一杯有问题。 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嫌疑人只有修宁了。 皇夫不得不再次把矛头对准修宁:“老九,若你解释不清楚,那就只有去刑部走一趟了。” 刑部尚书柳溶溶浑身一抖。 审皇女吗?她可从来没接过这样的案子,太烫手了。 修宁不忙,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回正君,仅凭一杯酒如何断定修宁的罪?第一没有证据,第二陛下昏迷未醒,还有陛下的说辞请正君不要忽略。” 皇夫点点头,缓过神来。 这样太过清晰的指证反而让人忽略重重疑点。 卜时仁突然“切”了一声,道:“要证据还不容易?搜她的身不就行了?下药必定是会留下痕迹,不可能一干二净的!” 修宁看都不想看卜时仁一眼,废眼睛。 “我没有做过,身上又怎会有痕迹?”修宁对皇夫道:“况且我也没有动机,请正君细想,此事必有蹊跷。” 皇夫心知肚明,修宁定是被人陷害。 不然大庭广众之下让女帝堕胎,她活腻了太着急了吗? 而且实名制下药,任谁也不会蠢到如此地步。 “可你始终要摘清自己。”皇夫隐晦提醒她。 卜时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声怼修宁:“你明明是最有动机的好吗?原本就不受宠,陛下再生出个皇子,你岂不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去后殿更衣她故意经过修宁碰了她,顺手把东西扔进她对襟中衣里。 虽然修宁也会去换衣裳,但更衣通常只是换外套,是不会换中衣的。 她敢断定,那药包还在修宁怀里。 修宁依旧没给卜时仁一个眼角,只诚恳的看着皇夫:“正如时仁郡主所言,我已经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又何必在意陛下喜欢谁?反倒是受宠的才会担心陛下的宠爱会消失。” 听到这话,想容面色变了变,眼皮不受控制跳了下。 皇夫权衡一下,觉得搜一个公主的身实在有失体统,还是私下进行的好。 “罢了,搜身什么的有失体面,此事古怪,本宫会秉公细查。” 想容为难的看了皇夫一眼,道:“正君,我说句公正的话,若不搜,实在没办法证明修宁的清白。” 随后有些为难道:“清者自清,若是九妹妹不愿,那就当我没说过。” 修宁转过身,正视想容。 她到底是有个什么样奇葩的姐姐,非把她往死里整呢? 德康翁主抬了抬眼角,风凉话也是一套一套:“别说了,九妹妹当然是清白的,我这个倒酒的才是贼——” 话音拉长,显然是不满修宁刚刚说是她倒酒之事。 立即有人围上德康翁主开始安慰。 卜时仁从德康翁主身后站出来道:“她当然不敢让人搜了,因为刚才一起去更衣的时候,我看到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你看到了什么?”皇夫抓紧这个突破口。 他只想真相水落石出。 “我看到修宁鬼鬼祟祟的翻窗户爬房顶,还特意绕个远路从御花园方向走,回来给陛下敬酒后没多久,陛下就落胎了。” 修宁冷嘲热讽,“真是难为时仁郡主了,竟然跟踪我,每一个动作都观之入微,真是难得。” “那你敢当众让人搜身吗?”卜时仁大声道,生怕别人听不见。 修宁霍然起身,两步走到殿中央道:“我敢。” 还不等皇夫阻止,修宁已经毅然决然的脱了外袍,随后甩到空中。 杏色金菊凌云衣裙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在大殿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最后翩然落地。 修宁只余雪白中衣和里衣。 室内众人穿着皆是花团锦簇,偏修宁一身洁白不染纤尘。 微风习习,吹动少女雪白的裙裾,圣洁的让人不敢直视。 那衣服显然是没有的。 “还要脱吗?” 修宁显然不在意,中衣脱了还有里衣,虽然不雅观,但足可以表现她的决绝。 “不必了。”皇夫及时制止。 纪斯简脸色都变了,修宁怎么说脱就脱。 可不脱干净,到底没有洗清修宁的嫌疑。 “呵,中衣里衣还有两层呢,你敢么?”卜时仁咬死修宁不放。 修宁不语,双目轻轻眯起,漾出的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暴戾杀气。 众人都在看笑话。 皇夫骑虎难下,既然搜,就要搜全套。 “来人,”皇夫唤过两名嬷嬷:“你们搜九殿下的身。” “是。”两名嬷嬷上前,开始在修宁身上摸起来。 卜时仁露出期待的目光。 不过片刻,一位嬷嬷手下一顿,从修宁怀里摸出一个小方包。 “找到了!”嬷嬷急急忙忙把东西送到皇夫面前。 皇夫脸色瞬间沉下,感觉被修宁啪啪打脸。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都从身上搜出来了,那就是铁证。 纵使有再多漏洞,依旧洗不清修宁的嫌疑。 卜时仁眼底的快意丝毫不加掩饰,得意的看着修宁。 想容瞬间暴怒:“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拿下!” 长公主和九公主之间关系微妙,如今一方对另一方发起进攻,侍卫哪有不听的道理,更何况明摆着是修宁的错。 侍卫们层层逼近修宁。 众大臣后退,已经这地步了,他们不想趟浑水。 元昼挣扎着奔向修宁,不是的,修宁一定是被冤枉的,他一定要站在她这一边! 可人还没挣脱出去,就被顺安王捂住嘴,强制拉着他后退。 面对颇有压制力的御前侍卫,修宁丝毫没有感受惧怕。 铁血沙场之人,怎会被这区区小场面震住? 修宁抬眸,眼底浓郁的杀气毫不吝啬的统统释放出来。 如地狱修罗,冤魂重生,谁也不敢靠近半分。 想容见这群人呆滞住了,知道这样的场面震不住她,心里暗骂废物,嘴上却不停: “还不把这个弑君的逆女拿下!” 修宁冷冷出声,声音如九幽寒潭,霸气十足: “我看谁敢!” 第113章 真正的玄机 杀气四溢的一句话,震住全场。 室内寂静无声,没有一人敢擅动,僵持在原处进退不得。 皇夫第一个从修宁的压制下缓过神,不可思议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压制,随即一阵暴怒:“修宁,放肆!” “铁证如山你还狡辩些什么?!”卜时仁扒着德康翁主的肩膀,从她身后咋咋呼呼出声。 珍妃一直在皇夫旁边负手而立,觉得事情不太对头。 依他对想容的了解,今天之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可想容事先也并未找他商议。 如今条条罪证指认修宁,她竟然还能威慑全场,其心智之坚不是一般人能比。 更有甚……或许修宁发现了什么,藏了一手。 不过一瞬间的事,思虑却已在脑海中百转千回。 遂上前向皇夫躬身:“正君息怒,为保皇室体面,还是将修宁带下去审理。” 皇夫略微点头,挥手命侍卫拿下修宁。 她若敢动手反抗,那就是谋逆。 纪斯简顾不得自己男扮女装,坚定的挡到修宁身前,绝不能让他们把修宁抓走。 哪怕他死,拼尽这口气,他也会成功的把她送出皇宫。 这些年修宁积蓄的力量不少,自保后安度余生还是没有问题的。 却不想修宁一把将纪斯简拉到身后,牢牢护住。 “殿下!”纪斯简大惊,漂亮的脸蛋变得惨白。 修宁不屑一笑,侧过脸对纪斯简道:“你是我的人,自然我来护住。” 纪斯简心中一震,暖流涌过,但感动的同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情况下修宁哪来的底气说这些…… 他的思虑还没停,修宁已经干脆的跪下去,半分看不出方才震慑全场的威力。 “正君,仅凭一个药包就能断定我的过错吗?” 皇夫捻着那药包,静静听着修宁的下文。 “这样的人来听她废话做什么?”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 修宁支起腿起身,道:“李御医可有打开验过?既没验过,又为何武断定罪?” 想容扒拉开层层侍卫,道:“修宁,你不觉得这样太难看了么?看不出来正君是想给你最后一分颜面,才想私下审理?” 修宁眼眸一转,黑白分明的瞳仁亮的可怕,没有被围攻的畏惧,有的,只有坚韧的耐性。 想容心中一凛,莫名就想到了狼。 是的,修宁的眼神太像一头按兵不动的孤狼,不动,是时机未到,而一旦时机成熟,她会找准敌人脖子上的动脉,咬上最致命的一口。 “长姐,你不觉得自己太心急了么?”刺完想容,修宁回身:“正君,修宁确实冤枉,那药包是我一直带在身上的,并非什么堕胎药!” 皇夫不再多言,只觉得水深的很,挥手启唇:“验。” 李御医哆哆嗦嗦的接过药包。 不知怎的,想容觉得这里面有古怪,随着呼吸的起伏,一颗心也提了起来,砰砰直跳。 卜时仁和德康翁主更是死死盯着李御医手里的药包。 就连导火索齐深,也攥紧双拳,能不能扳倒修宁,在此一举。 李御医仔细查验后,脸色松了松:“回正君,这并非堕胎药,而是脱敏散,秋日里风沙大,九殿下大概是怕过敏才会随身携带此物。” 不过寻常之物,皇夫命令侍卫们撤手。 纪斯简冷着脸,连忙将衣服捡起来披在修宁身上,仔细裹好。 修宁系好带子,又道:“证据太过明朗,才会一时之间蒙蔽正君双眼,一旦坐实我的罪过,所有人都会认定是我做的,还有谁会再去查验呢?” 元昼激动不已,拼了命的挣脱顺安王的钳制,颤抖的拨开人群,挤到殿中央来:“正君,我愿为九殿下作保,九殿下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从始至终,她都是最被动的那个!” 自从中秋家宴元昼对修宁表明心意后,云中城人尽皆知元昼钟情于修宁。 现在又站出来为修宁说话,众人的眼神不免有些看热闹的嫌疑。 皇夫点点头,示意元昼不要激动:“元小公子起来吧,本宫知道你的心意。” 卜时仁哼哧一笑,嘲讽道:“谁不知道元大公子痴迷修宁啊,他的话如何可信?” 皇夫缓过来的脸色瞬间变了又变。 德康翁主凌厉的瞪她一眼,不让卜时仁再多话。 修宁不理会几人话里的机锋,继续分析:“正君,虽然最后的问题出在我敬的酒上,但确实有古怪,只怕这屋子里的人,都要彻查。” 皇夫和珍妃拧紧了眉头。 酒是干净的,都是宫女统一了端上来,偏偏倒给修宁的那一杯就有问题。 若不是酒的问题,就只能是倒酒的人了。 众人将目光有意无意的对准德康翁主。 猛然想起,大熊猫一案,修宁让德康翁主的夫郎卜翔失去户部尚书一职,虽然翁主一直不言不语,难道她真的不记恨? 若因此算计修宁,倒是有一点点动机。 只不过拿女帝算计… 德康翁主张开双臂,淡然道:“为查出真凶,该搜的,尽管搜。” 皇夫并没跟她多客气,大手一挥:“搜!” 两个嬷嬷挪到德康身边:“翁主,老奴得罪了。” …… 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果然德康翁主是无辜的。 众人松口气。 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 “这是怎么可能呢?” 此事古怪令众人费解。 修宁哂笑,突然随手抓起一个桌子上的酒壶,打开盖子,哗啦啦将果酒倒进盘子里,银色的酒壶瞬间见底。 想容脸色一变。 修宁又拿过刚刚德康翁主倒酒的那只酒壶,将两只空酒壶掂了掂,唇边漾起一抹了然:“果真有问题。” 都是一模一样的空酒壶,可是一个重,一个轻。 皇夫也没想到修宁竟然反应如此敏捷,竟连普通的酒壶也不放过。 众人都盯着修宁的动作,目光追随着她。 修宁将那只有问题的酒壶拎起来,轻轻摇晃,细微的响声如何瞒得过耳力过人的她? 将酒壶倒提着,底朝上,运足内力狠狠一劈。 酒壶的底座被一掌劈开。 本来空掉的酒壶竟然哗啦啦又淌出不少的酒。 而酒壶的底座下真实面貌彻底暴露出来。 第114章 极限翻盘 底座内细密的管道蕴藏玄机,向右摇晃里面藏着的酒便不会动,而向左摇晃底座管道里的酒便会顺着壶嘴汩汩而出。 修宁查出问题后便丢下那酒壶,只看着皇夫的态度。 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这等阴毒手段,也是头一次见。 而如果说倒酒的德康翁主不知情,那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刑部尚书柳溶溶从未见过此等东西,上前来捡起酒壶仔细打量,随后一阵后怕。 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只怕她未必会有修宁这般敏锐的察觉。 德康翁主的脸色未变,看起来很镇定,只是掌心冷汗不停地冒。 皇夫心内冷笑,若真无辜,就不会强装镇定,波澜不惊了。 修宁继续道:“未免冤了德康表姐,也为找出同谋,还请正君下令,所有人,都要搜身。” 她受过的屈辱,凭什么其他人就可以轻轻放过。 “都是宗亲,难道所有人都是贼吗?”想容皱眉,明显不同意这个办法。 修宁舌利如刀:“不如从长姐开始如何?此事一个人怎能完成,妹妹相信,定有同谋。” “你——”想容气结,到底忍下来,此刻谁的话多,谁的错就多。 元昼满目崇拜的站在修宁身边,她走哪他跟哪,她看谁他也看谁。 他就知道,修宁殿下是不会任由别人将她踩在脚下的。 修宁还嫌不够,又加一句:“尤其那个真正的药包,到底在哪,是有人提前下好药,还是蓄意栽赃,都要查。” 修宁话轻,可话里分量重,皇夫权衡再三,下了两道令:一是从端酒来的宫女一层层往回查,二是所有人都要搜身。 “现在起,从本宫开始搜,谁都没例外,谁也不许动,一个一个来。” 说罢,皇夫张开双臂,任由嬷嬷们搜。 当然,她们也不敢得罪皇夫,只上下简单抖一抖,就算完事。 天下第一尊贵的男人动了怒,谁也不敢辩驳,乖乖在位置坐好。 卜时仁觉得奇怪,她明明把药包放修宁衣服里,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是她忘记了? 一紧张,她竟然开始动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 被德康翁主一把抓住。 这个动作无异于自投罗网,德康恨不得打死这个没脑子的女儿。 而果不其然的是,那个药包最终被两位嬷嬷从卜时仁的袖子里抖了出来。 李御医查验,药包里的东西和女帝喝的那杯酒里的药一模一样。 卜时仁傻眼了。 她明明把东西成功放进去了啊! 修宁只瞥了她一眼就回过头,真是蠢的可怜。 她的武功就算不是逐月第一,那也是沙场多年,如果有人贴身往自己身上放东西还毫无察觉,她早该死在战场上了。 所以她拍裙子的时候又把东西弹了回去。 塞到卜时仁袖子里。 酒是德康翁主倒的,药是从卜时仁身上找的,她们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更何况皇夫派出去的人去查酒的来源,一定会查到。 接下来的事,也不需要修宁费心。 只是想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但她反应倒也快,立刻咬死德康翁主一家:“正君,还等什么,还不把她们抓起来,好好审问!” 皇夫奇怪的看了想容一眼,心底一闪而过的怀疑。 …同谋么? 现在是要保全自己? 德康翁主咬牙切齿,第一次联手失败就被卖的干干净净,钟离想容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狠心玩意儿! 想独善其身?门都没有! “正君!事情如何尚未可知,冤枉!还请正君等调查酒水的秦敏公公回来!”德康翁主当即跪下。 “母亲,母亲!”卜时仁扑在德康身边,瑟瑟发抖。 万万没想到三家联手利用女帝肚子里的孩子除掉修宁却被她极限翻盘。 现在她是真的怕了。 那不是别人啊,是女帝啊。 惹怒君王,她管你是谁? 卜时仁又恨又怕,三番两次栽到修宁这里,她真的不甘心。 说话间秦敏就绑了两个人回来,一个面生的很,另一个……是长公主身边的黄芩。 想容脸色巨变。 这就很微妙了。 皇夫心中大概有了七七八八,为了保护皇室最后的一件遮羞布,急忙吩咐道:“陛下现在还在昏迷,万事等陛下醒了再说,都押下去,严加看管!” 说罢,侍卫们带走德康翁主和卜时仁,就连想容也没能独善其身。 “钟离修宁!都是你害的,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你就是个下九流妓子生的贱人——”卜时仁被拖出去,嘴里叫骂声不绝于耳,难听至极。 “今日到此为止,都散了。”皇夫震住场子,让人看住珍妃,不许和想容见面,随后带着人回了后宫。 今夜参加宴会的人,估计又都睡不成了。 散去后修宁去看了女帝一眼,失血过多,这个年纪怎么经得起折腾,面如金纸,还在昏迷中。 凌晨已过,今天宫门下钥晚,修宁借着最后一波人出了宫。 实在没有半分睡意,秋夜微凉,倒醒人心智。 修宁在城中心湖边的桥上吹冷风。 她是自责的。 今夜的事她的确被设计陷害,可她也一样利用女帝,利用女帝腹中之子为自己洗脱冤屈。 可那杯酒到底是自己敬上去的,她又是什么好人吗? 对于自己的母亲,她终究没资格谈得上一个孝字。 能做的也只能是等风波过后,为那没出世的孩子多抄几本佛经。 身上一暖,纪斯简为修宁披上披风,但他也没松开,而是顺势从身后抱住修宁,将下巴搁到她肩头。 修宁没挣脱,满心都是复杂的情绪,根本没顾及到身后是谁。 “殿下,对不起。”纪斯简亦十分自责,黯然神伤。 修宁回过神,才反应过来纪斯简在身后抱着她,小心翼翼的将她拢进怀里。 修宁拽了拽披风,慢慢的转过身,自然而然的从他怀里离开。 “对不起什么?” 少女冷白的面孔在月色下格外清冷寂寞。 纪斯简喉结滚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再一次上前一步抱住修宁,日思夜想,终于如愿以偿的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鼻尖皆是她发丝的清凉还有少女的冷香。 “对不起,今晚的事情,我没能护住你。” 反而是修宁保护他。 喜欢她许多年,他知道自己不配,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可他还是按耐不住一日比一日的情深,折磨噬骨。 第115章 以后我罩着你 修宁贴在纪斯简怀里,叹了口气。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是纪斯简后怕,情急之下抱住她而已。 少女不但没推开他,反而大度的回抱住纪斯简,给了他一个亲亲热热的兄弟抱。 纪斯简见她没拒绝,心中狂喜,急忙将她拥的更紧些,心口乱撞。 他的殿下是不是,并不抗拒他,其实是接受他的存在,他的示爱的? 修宁被勒的窒息,挣扎一下没挣脱,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居然被吓成这样,作为她的手下,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护着你是应该的,今晚之事,换做任何人都是一样。” 修宁从他怀里抬起头,安慰的目光看向纪斯简。 纪斯简垂首,怀中的少女美好的过分,漆黑晶亮的眸子,挺直的鼻梁,瓷白的皮肤,还有粉嫩的唇瓣,一切的一切,都想让他更进一步。 少年不知不觉乱了呼吸,慢慢垂首,凑近修宁的红唇。 修宁眉尖蹙了起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他这是做什么…… 一直跟着修宁的穆非安气了个半死。 呵,月光下,小桥边,瞧瞧这浪漫的,修宁这个多情不自知的女人! 嘶~ 穆非安表情过于狰狞,扯痛眼角的淤青。 委屈的伸手揉了揉,刚在宫里时候一个没忍住,窜上房顶想看修宁更衣时有没有被纪斯简伺候。 结果什么都没看到不说,还被修宁扔出的玉珏打个正着。 他也太难了,走了个齐深,又来了个纪斯简,这怎么行?! 他才是正宫!正宫就要拿出正宫的气势! 穆非安正要酷炫出场棒打鸳鸯,另一个清澈的男声先他一步打断桥上的两人。 “九殿下。”元昼提着衣袍走上桥来。 修宁一惊,赶紧推开纪斯简。 纪斯简也红了脸,退到她身后,就差一点点…… 可宁宁心里很不乐意。 她在干什么?! 居然会被纪斯简迷了心智。 少年人的情动总是来的很快,这一刻她也才隐约明白了纪斯简不一般的心意。 除了忠诚和相知相伴,还掺杂了其他的感情。 原本心绪不佳的修宁更加凌乱。 “怎么是你?” 元昼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片刻,掩藏好眼底偏执的情绪,尽量温和道:“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该和殿下谈谈冰糖葫芦的事情。” 说着,元昼从身后拿出一根红艳艳裹着糖的冰糖葫芦。 修宁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出很远很远。 前世很小的时候,她还被扔在行宫散养,一次出门偶然间撞见一个小疯子。 身量比她还小,却凶的很。 大街上将她绊倒不说,还狠狠咬她一口,随后发了疯似的逃跑。 修宁懵在巷子边,直到一群壮汉追过来,她才明白刚才那男孩是在躲人。 壮汉追到修宁面前停下,仔细打量着这个脸色格外苍白的小姑娘:“喂,小孩,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长的却很好看的男孩?” 身后拐弯不远就是死胡同,他肯定跑不出去的。 修宁灵机一动,亮出伤口道:“看到了啊,这是他咬的。” 壮汉们急忙问:“他往哪去了?” 修宁跺脚指了个相反的方向:“往那边去了,抓到他你们替我报仇,他咬我他咬我!” 壮汉们一溜烟直奔修宁指的那条街。 人都走了,修宁才悠哉悠哉的放下卷起的袖子,小东西真够狠的,一口就咬出血了。 “出来吧,都走了。”修宁好奇的往胡同里探头探脑。 刚好撞到元昼的小脑袋也在往外探。 一身破破烂烂,可仔细看,都是上好的料子,脸上也是白嫩嫩的,嘴边还挂着血迹。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在深闺的小公子。 “你为什么救我?”元昼警惕。 修宁抱起双臂十分社会:“我乐意!” “……” 元昼一言不发,越过修宁离开胡同。 呦呵,人不大脾气不小! 咬了她,她还救他一命,结果他头也不回就想走? 路霸修宁还没经历过这种事,仗着自己是女孩子的身份,又天天在行宫有师父教武功,修宁两步上前抓住元昼的肩膀,直接推了他一把。 五六岁的小男孩并不禁推,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扑到地上。 修宁:“……”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元昼拍拍脸上的土坐起来,现在看上去更像乞丐了。 可修宁也并没因为他看起来可怜就放过他,直接蹲到他面前,歪头道:“咬了人就想走?” 元昼目光闪了闪,略微愧疚。 迟疑一瞬,默默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纤细的小胳膊递到修宁面前,一脸英勇就义: “你咬吧!” 修宁:“……”又不是狗,干嘛咬来咬去的? “我不咬!” 元昼往后挪了挪:“那你要咬什么?” “……” 路霸修宁突然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句话: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下一句她顺口就说出来了。 元昼摸摸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干巴巴两枚铜板。 “你嫌弃不,我只有这些。” 小修宁望着元昼脏兮兮的小手上两个铜板犯了难。 她也没真想要他钱,就是觉得好好玩才说的,这傻子却当真了。 “那个……”修宁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昼想了想,收起铜板从地上爬起来道:“跟我来。” 两个小身影鬼鬼祟祟的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终于在一个巷子口找到个卖冰糖葫芦的商贩。 元昼用仅有的两枚铜板买了串冰糖葫芦送到修宁面前。 小姑娘开开心心的接过,然后把糖葫芦从下到上舔一圈宣示主权。 “算你够意思,我就不计较你咬我了,以后我罩着你啊!”修宁豪气的拍拍元昼凌乱的小脑瓜。 还揉了揉,嗯……手感一般。 修宁悻悻地收回手。 元昼听到这话亮了眼睛:“你真的会保护我?” 修宁认认真真点头:“对啊!我叫修宁,以后遇到什么事,就来升平行宫找我!” 元昼对了对小手指,没说话。 “在那,快,这边!”街头的壮汉发现二人的身影。 “完蛋啦,快跑!”修宁话不多说,拉起元昼就是一路狂奔。 半串冰糖葫芦跑掉了,落在地上沾了灰。 再后来…… 第116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再后来,殿下拉着我往街上跑,人太多,就跑散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 元昼再一次将冰糖葫芦递到修宁眼下,就像十年前,一样。 “原来是你。”修宁终究回想起全部的记忆。 只是小男孩在脑海里的样子早就模糊不清了。 “九殿下,我叫元昼,是顺安王府的小公子。”元昼唇边噙着笑意,正式对修宁进行自我介绍。 朦胧的月光下,少年少女站在桥上,中间隔了根糖葫芦。 桥下碧波粼粼,水光似能反射到修宁的脸上,让少女冷硬的神色柔和许多。 而桥下除了碧波,还有被湖水反衬的脸色翠绿的穆非安。 就连头发也沾染了绿的反光的青苔。 正托着腮一脸郁闷的听着桥上的动静。 天哪,纪斯简算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劲敌啊! 元昼的段位才是与他有一拼! 穆非安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危机感。 修宁内心深处久违的柔软被元昼唤醒,顺手接过他的冰糖葫芦。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从下到上舔一圈。 “真没想到,我们还真的是旧相识。”修宁卷起一截袖子,莹白的手臂上浅浅淡淡的牙印。 见到牙印元昼笑了,还有些羞涩: “殿下对不起,当年我被母亲追着回去扮女装,我气到离家出走,一时情急才伤了殿下,在此告罪。” 说着,元昼真的拱手向修宁作揖。 修宁忍俊不禁,难得,她的生命里还有一点点干净的纯粹。 “不同的是,这次我可以为殿下买下整座云中城的冰糖葫芦,殿下是否愿意?”元昼的眸子里亮晶晶的,还带了某些期盼。 修宁一顿,猛然想起元昼对她的心思。 不会吧…… 她当年就随口一说,然后拉着他胡闹了半条街,他竟然认认真真记住了十年? 面对元昼期盼且热烈的目光,修宁默默叹息。 这一世她是不爱齐深的,如果没有穆非安,或许娶任何人都没有差别。 元昼是上佳的人选,又有旧情在。 可惜,错了时间,她的心里再容不下任何男子,只有那个赌气离家出走,至今不知所踪的穆非安。 既然无意,就不要招惹。 修宁淡淡的将冰糖葫芦递到身后纪斯简的手里,道:“抱歉,冰糖葫芦酸的牙疼,我早就换了口味,不喜欢小孩子的东西了。” 一句话,纪斯简和桥底下的穆非安都松了口气。 还好,这女人还有救,没花到底。 元昼眸中的光亮明显暗淡下去,带着淡淡神伤:“没关系,殿下不喜欢,我不买就是了。” “夜深了,都回家吧。”修宁礼貌的对元昼略微鞠躬,随后从纪斯简那头下了桥。 留下怔在原地的纪斯简和神色复杂的元昼。 元昼攥紧双拳,难过的要命。 殿下啊,为了维护你,宫宴后又私自逃出来见你,可知我是豁出性命的吗? “她根本不知道,我回去面对的会是什么。”元昼落寞出声。 他不认识纪斯简,但他从纪斯简身上感受到相同的共鸣。 在修宁这,他们都是个失败者。 纪斯简意外回头,“元公子说什么?” 元昼抿抿唇,笑的温和:“没什么,只是个爱而不得,却偏偏格外在意的傻子罢了。” 纪斯简垂眸,在修宁这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若真的喜欢她,那就一心一意守着她,长长久久喜欢她就是了,又何必在意她喜不喜欢你?” 夜深寂寂,纪斯简的话格外清晰。 桥上桥下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穆非安没想到,纪斯简情深至此,不求其他,只想默默守护。 相比纪斯简,他是幸运的,至少修宁的心里有他。 元昼也被纪斯简的话深深震撼,愣了一瞬后重新打量起纪斯简。 他的样貌,气度,皆不在自己之下。 “敢问公子名讳?”再张口,元昼话里带了客气和警惕。 纪斯简当然不会告诉他,只道:“都是伤心人罢了,不必知道名字。” 元昼敛眸,暗沉沉的双眼里仿佛在酝酿什么,再睁眼,刚才的落寞已经被彻底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势在必得。 “公子错了,伤心人只有你一个,对于殿下,我一定会极力争取,你可以继续默默守护,而我此生唯一的目标,是成为九殿下的男人。” 元昼信心满满,又补了一句, “唯一的男人。” 纪斯简没在说什么,只想到修宁和穆非安那些日子的相处,历历在目。 拱手道:“夜深了,告辞。” 桥下的穆非安警铃大作。 抹了把头顶翠绿的青苔。 还变什么原形吸灵气养身体啊?再这样下去妻主都要拱手让人了! 以修宁那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元昼只要服服软,多表演些“茶艺”,再掉几滴眼泪,叙几句旧情。 那女人哪里招架得住! 穆非安深知修宁是分辨不出绿茶白莲花的。 她就好这一口。 否则他怎么会几次三番作精上线,而修宁却乐在其中呢? 溜了溜了,赶紧回去和星言商量一下,有什么办法能让两只耳朵不翘出来。 ** 修宁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兔子。 纵使明天有再多的烦心事,她都不想管,只想抱着兔子抛却一切烦恼好好睡一觉。 可奇怪的是,每天乖乖在房间里等她回来的兔子,不见了。 找遍院子也没找到。 院子里的侍女和内监说是没见过兔子出房间。 修宁院子里的人不少,怎么可能看不住一只兔子? “我记得兔子好像会打洞……”红樱挠挠额角。 “……” “……” 一阵寂静后,院子里开始鸡飞狗跳的找角角落落,看看有没有新刨的洞。 修宁头疼,真是一刻不得安生。 就想搂个兔子,也不能称心如意。 难道真的像胤空给她批命说的那样,一辈子事事求而不得吗? 连只兔子都要离开她。 想到这,修宁不免有些颓废,她的确没在自己院子里见到过活物,连蟑螂老鼠都搬走了吗? 闹到丑时,兔子也没找到,还累的人仰马翻。 “算了,都去睡吧,辛苦你们了。”修宁示意所有人去休息。 难得任性一次,难为这些手下,大半夜爬起来帮忙找兔子。 “殿下,殿下!回,回来了!”高去闲兴奋非常,飘逸的胡子又跑分叉了,飞到脖子后面。 修宁心头一动,隐隐的直觉。 “谁回来了?”红樱急切道。 高去闲气喘吁吁:“还能是谁?穆,穆公子回来了!” 第117章 你居然骗我 修宁心头一热,竟控制不住激动的感觉。 他真的回来了? 虽然激动,可还是要保持高冷。 死男人一声不吭说走就走,就算是当初他受了点委屈,可也不想想他走了后她有多着急? “让他进来!”修宁故作生气。 高去闲尝试调和两人的关系,犹豫道:“殿下,穆公子在外面一定是风餐露宿的,如今回来了,您可要和他好好说话呀。” 可别再把人气跑了。 修宁是个顶风倔脾气,嘴硬心软,越劝越上头:“没你的事,下去!” 高去闲深深叹口气,这个殿下,真是难搞哦。 穆非安让星言回东院,自己独自来见修宁,等他磨蹭进来的时候,已经丑时末了。 修宁冷着一张小脸坐在寝殿,故意不看他一眼。 “我回来了。”穆非安还是挤出一丝笑,率先开口。 “哼。”修宁傲娇一瞥头。 “我好累。”穆非安放下小包裹。 修宁没理他。 “我也好饿,还困困。”穆非安继续撒娇。 修宁内心波荡,漆黑的瞳孔微微转动一下,还是不理他。 不给点颜色他真的以为自己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穆非安叹口气,看来光靠说话已经没用了。 少年磨蹭到修宁身边,蹲下,抱住她双腿,将脸埋到她双膝上,软绵绵的撒娇:“人家知道错了嘛……你当初一声不吭就要赶我出去,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后来陛下旨意取消你和齐深的婚约,我才知道误会你了。” “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穆非安圆溜溜的桃花眼格外勾人,抱着修宁的双腿轻轻摇晃。 真是要命。 修宁叹气,好吧,面对又乖又怂的穆非安,她真的没办法保持生气。 “你这些天都去哪了?” 修宁声音清清冷冷的,但穆非安还是笑了,因为他听出话里的担忧。 “我……就随便找个地方呆着,有心躲你,又怎么会让你找到?” 穆非安贼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修宁心疼了,东躲西藏的,也不知道这些天饿瘦了没有。 低头对上穆非安那张帅的过分的俊脸,心疼的表情一瞬间凝固。 瞬间抄起右手捏住穆非安下颚,对准月光仔细看他的脸:“你这淤青哪来的?” 没错,穆非安右眼眶乌青一片,还带着红痕,一看就是被利器打伤。 一向漂亮的脸蛋破相了。 “我……”穆非安不知该怎么解释。 修宁却认出了这个痕迹:“屋顶上的人是你?” 在宫里她更衣的时候,有人在房顶偷看,被她一块玉珏飞出去打伤,穆非安这淤青的形状简直和她玉珏一模一样。 穆非安心里咯噔一下,大意了,这也能被她认出来? “是,是我。”穆非安心虚不已,眼珠子咕噜噜乱转。 修宁心底渐渐散去的疑云在这一刻全部聚集上来,她并没放开穆非安,而是狠狠钳住他的双颊,双目逼近。 清晰可见的杀气从少女眼底溢出。 “穆非安,你骗我!” 原来他的柔弱都是装出来的! 能自由出入皇宫还不被大内高手发现,这个人简单的了吗? 而她却探不出他半分内力,那只能说明,穆非安的武功,远远高于她。 修宁一把甩开他,满眼都是被骗的失望。 若无目的,为何要隐藏武功? 而有目的接近她,又怎能谈得上纯粹的感情? 穆非安望着修宁逐渐冷下去的目光,心也跟着冷了,修宁冰雪聪明,再撒谎,又如何骗的过她? 难道说实话吗? 她会不会直接找个江湖神棍,把他当妖怪收了? “修宁,我……”穆非安情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 要从头说起吗,那话可就长了,而且修宁未必信。 “你走吧。”修宁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只是心底痛的厉害。 没人知道她这种感觉,重生归来唯一的支撑就是和他的感情,可现在告诉她,这份感情极有可能是假的。 搀了杂念,痛彻心扉。 长痛不如短痛,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穆非安彻底慌了,他从修宁的脸上看到了认真。 她是认真的想放弃这段感情,也是真的伤心了。 “修宁,修宁,你听我解释!”穆非安抓住修宁的手,哆嗦着,生怕她赶他走。 修宁嗤笑一声,望望灯台上快要燃灭的烛火:“有什么可解释的?难道你要告诉我,你隐瞒真正的实力潜伏到我身边,是别无所求?” “我……” 穆非安语塞,他的确是有所求,最开始还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帮她。 可最后沦陷的也是他。 见穆非安果然说不出口,修宁咬紧牙关,强忍着心底难堪的崩裂:“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带上你的人,离开公主府,立刻,马上。” 说完,修宁抽开穆非安的手,甩下帘子进了卧室。 她好怕,怕穆非安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都只是利用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这场情窦初开的萌芽里,她会变成最可笑的那一个。 帘子清脆的声音敲打着穆非安内心,又不能告诉她身份,又不能当场现原形,可是,他又不想骗她。 良久。 “如果我说,我是来帮你的呢?”穆非安出声,话里带着难以捕捉的颤抖。 帮她? 修宁眸光微动,却没有出声。 好像……穆非安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在或多或少的帮她。 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不管他是不是敌国人,也不管是不是什么鬼医的徒弟,她都不记得上辈子有认识过穆非安。 更不要说他为什么要帮她了。 或者说,修宁不敢相信穆非安要帮她。 如果再一次选择相信,会不会接下来会爆出更大的秘密,更令她难以接受的秘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得不到修宁的回应,穆非安垂下头,盯着自己一夜奔走而破掉的鞋尖,鼻头发酸。 “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穆非安转身离开一层又一层的拱门,直到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修宁一个人清浅的呼吸。 再回眸,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真的走了? 修宁两世以来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红了眼眶,默默在梳妆台前坐下,望着镜子里苍白的像鬼一样的自己。 若他再多解释一句,她可能就心软了。 第118章 他没走 哪怕他带着目的,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心会否动摇。 毕竟,这样的选择证明自己在逃避。 修宁在凳子上坐了一夜。 一晚没睡,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恋爱的小火苗,被她亲手掐灭。 “殿下起的这么早?” 因修宁不喜其他人伺候,绿蕉又不在,只红樱端着洗漱用品进来。 修宁呆滞的目光略微动了一下。 红樱反应过来,干笑两声道:“殿下是一夜没睡吧?” 修宁垂眸,算是承认了红樱的说辞。 红樱偷笑,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还说什么要赶走穆公子? 强忍住笑意,红樱一边润湿毛巾,一边道:“也难怪,殿下和穆公子心有灵犀嘛,穆公子在殿下的门前站了一夜,也是没睡。” 修宁耳朵瞬间支棱起来,整个人都有了人气儿,可还是不敢相信红樱的话:“你说什么?” 她声音有些哑。 红樱眨眨眼,继续无辜道:“穆公子在门口站了一夜啊,哎,就那么痴痴的望着殿下的房门,也不说话,这晚上多冷啊,清晨还有露水,可怜了穆公子……” 话没说完,修宁就已经飞奔出去。 红樱拿着拧了半边的毛巾还没送出去,高声追着修宁的背影:“他在小厨房——” 修宁一路奔向小厨房,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冷的生疼,可她彻底被吹醒了。 喜欢就是喜欢,就算穆非安是周国皇室派来的奸细,她也认了。 大不了一起下地狱。 修宁觉得自己一定当不了皇帝,如果是皇帝,也一定是昏君。 气喘吁吁的跨进门槛时,穆非安正撸起袖子炒菜,旁边星言还有两个内监在给他打下手。 烧火的烧火,炖肉的炖肉,满满的烟火气息。 见她进来,星言等人齐齐恭敬行礼:“九殿下。” 穆非安一愣,刚好把一盘嫩笋胡萝卜丁炒出来,清淡落胃,利索装盘。 像是没看出修宁的异样般,拍拍手笑吟吟道:“你怎么来啦?再等等,都做好了我叫你吃早饭。” 修宁一步步走向他:“你没走?” 穆非安戳戳手指,“……没走。” “我给了你机会离开,为什么不走?”修宁目光紧紧盯住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眼神。 穆非安头更低了,“我想在你身边,更怕你赶我走。” 修宁噗嗤一声笑了,少年眼眶的淤青还在,一夜没睡又添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现在炒菜还弄的一脸灰。 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想给他擦擦灰。 穆非安一惊,急忙后退,连连摆手:“别过来啊,我一身油烟,太脏了。” 他怕修宁讨厌油烟味,一大早被她看到这么窘迫的样子,好怕被她嫌弃。 修宁嘴角动了动,没再废话,伸出双臂捞过穆非安的腰,紧紧的抱住他,耳朵贴到他胸膛上。 清晰的听到他一瞬间的心跳停顿,随后砰砰变快。 “你……”穆非安僵住,怎么也想不到修宁会扑上来,满脑子都是浆糊。 “给你机会你不走,以后再想走,可不能了。”修宁又把他勒的紧了些。 这些日子她长高了,抱他的力气也更大了。 “咳咳咳……”星言不自然的挥手:“小厨房烟太多,出去吧出去吧。” 言罢,不由分说的带走那两个内监,把地方腾出来给他们。 穆非安才没管星言在不在,急忙颤抖的抱住修宁,生怕她反悔。 “你不赶我走了?” “嗯。” “那……你还在意我有事情瞒着你吗?”穆非安忐忑,可还是想实打实的问出这句话。 修宁吸两口他身上的奶香:“等你什么时候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穆非安紧紧抱住修宁,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好。” 若能与她厮守一日,就算放弃永生也是值得的。 一顿早饭吃的黏黏糊糊。 不是穆非安饭菜做的不好吃,而是两个人的状态黏糊。 你夹过来我夹过去,互相疯狂喂饭,眼里只有彼此。 身旁的侍女们感觉自己好多余。 殿下有了穆公子,都不用她们布菜了。 瞧两位主子吃的多香! 她们也不饿了,看都看饱了。 吃过饭,困意彻底袭来,一夜未睡的修宁终于扛不住了,“乖,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穆非安扯扯修宁的衣角:“人家不要嘛。” 修宁心明镜似的,可偏偏嘴上占尽便宜:“饭也吃了,你也留下了,还想怎么样?嗯?” 穆非安不知不觉红了脸,他要是说想和修宁一起睡,会不会被她觉得轻浮? 挣扎了一瞬,穆非安还是得寸进尺的撒娇:“我想跟你睡觉。” 修宁眼皮一抽。 该死的男人,就会勾火。 纤细的玉指挑起穆非安的下颚,语气散漫:“真的这么想被我睡?” 穆非安怔了一下,随后满脸通红,一直到耳垂都是淡红的。 “你,真讨厌……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修宁抿抿嘴角,忍下笑意,拍拍他的头:“放心,我不动你。” 穆非安有些难为情的将头埋下去。 起身准备回房的修宁又调戏他一句:“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过来找我睡。” 穆非安:“……” 这下真的把头埋进桌子下了。 修宁虽然开玩笑,可穆非安却是当真。 为了证明他是真的对她无害,是一心一意想留在她身边,睡就睡! “砰”的一声,穆非安红透一张脸拍了下桌子。 旁边的侍女们偷笑。 “笑什么笑?”穆非安炸毛。 她们想睡还睡不到! 等修宁溜达回寝殿的时候,却发现穆非安早就爬到床上裹好被子等她了。 只留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桃花眼里还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修宁:??? “你,你回来了。”穆非安特意跟星言要了个药丸,可以二十四个时辰不现原形。 嗯……二十四个时辰,应该够了吧? 修宁没多想,只觉得她的小哭包真是太可爱了。 伸个懒腰准备上床睡觉。 胳膊抬起来的时候,修宁的寝衣袖子滑到上臂,两条莹白的胳膊露了出来。 还有那一点血红的守宫砂。 穆非安看到了,也愣住了。 她怎么……她居然还是处子之身? 她不是和齐深在一起过了吗? 不对不对,穆非安狠狠晃脑袋,就算她和齐深是清白的,可作为皇室公主,长这么大宠幸个男人再正常不过了。 她居然没有过? 穆非安突然无比激动,像发现什么大秘密似的,把脸也蒙进被子里,像条长虫一样扭来扭去。 嘤,他的小宁宁即将,马上,彻彻底底是他的! 修宁冷漠的看着穆非安在床上拱着。 搞什么……把被子和褥子都扭皱了。 第119章 一振妻纲 “拱够了没?”修宁斜眼瞥向床上。 穆非安依旧在被子里扭动着。 不怪他兴奋,本以为她早就已经宠爱过别人,结果现在知道这么个秘密,他当然停不下来的激动。 眼见着整张床的被褥都扭到穆非安身下揉成一团,修宁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扯过褥子,连人带被子都扯向她这边。 随后隔着被子朝穆非安的屁屁那里抽了两巴掌。 打在棉花被上闷闷的声响,其实并不怎么痛,可穆非安却极其浮夸的哼了一声,“啊~~” “小宁宁,你弄痛我了。” 穆非安再次从被子里露出荡漾的桃花眼,妙目含情的望着她。 小宁宁?! 修宁面色逐渐变得危险,皮笑肉不笑的问:“你叫我什么?” 穆非安虽然裹着棉被,却依然从她的话里感受到冷嗖嗖的寒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小,小宁宁啊。” 修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敢,再,叫,一,遍?” 开什么玩笑,小宁宁这样软糯的称呼,穆非安怎么可以叫? 她妻主的颜面,何存啊? 穆非安眨眨眼,颤颤巍巍的继续在作死的边缘徘徊:“那,那叫媳,媳妇儿?” “……” 修宁微笑,灿若桃李,恍花了穆非安的眼睛。 真是欠揍。 静谧的夜里,院内上夜的侍女内监们听着房内的狼嚎般的惨叫声,一阵阵激动。 殿下真是太威武了! 瞧把穆公子折磨的,惨叫连连啊,这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侍女们不仅激动,还八卦。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红心跳的议论屋里的声音。 “你们说谁上谁下?” “当然穆公子……” “胡说什么!殿下少年英雄久经沙场,怎么可能是被压的那个?” 众侍女点头,觉得甚有道理,否则穆公子也不会叫的那么惨烈了。 屋内 修宁隔着棉被揍够了穆非安,呼吸都凌乱了。 “还叫不叫我媳妇儿了?” 穆非安害怕的裹紧小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不叫了呜呜呜……” 说话就说话,不让就不让嘛,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呢? “那该叫我什么?”修宁恶狠狠的威胁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穆非安。 “小……” “嗯?”修宁眯眼。 穆非安硬是把后面的两个字咽了回去,乖乖垂首道:“妻主。” 听到这两个字,修宁十分受用。 从他嘴里叫出来的,真好听。 她幻想过无数次,穆非安叫她妻主的小模样,可都没有眼前这一幕动人。 裹紧小被子,脸带淤青,水汪汪略带渴求的双眼,比她要荡漾的多。修宁火从心底起,这一刻只想把他狠狠按在身下。 “咳……”修宁咳了一声,不自然的转过去,“不早了,睡吧。” “哦。” 不知怎的,穆非安竟有点失望。 原来修宁是这样洁身自好,寡情寡欲的人呀,根本就没想对他动其他的心思,那他这样自荐枕席,是不是太过主动了。 修宁没理会穆非安种种心思,稍微调整一下心情后,开始铺平穆非安弄皱的床褥,侧身躺下准备闭眼。 顺手扯过穆非安身上的被子,扯了两下,扯不动。 “你干嘛?”修宁转过身去,发现穆非安把被子抱的死死的。 “你要干嘛?” 穆非安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蹦。 真是糟糕,来之前就奔着被修宁睡的,所以他事先把自己剥了个干干净净用被子裹好,这样比较方便……鬼知道她居然是处子之身,而且对他没想法! 现在可尴尬了,只要修宁钻进被子里来,那可就真的坦诚相见了呀。 穆非安红了脸。 修宁却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是秋天,不盖被子会着凉的。”修宁委婉的提醒穆非安松手。 穆非安更加用力的裹紧光溜溜的自己,尴尬道:“那,那你再拿一床呗。” 修宁吸一口凉气,他什么毛病啊? 男人就是麻烦,哪来这么多事呢! 他越这样修宁就越倔,驴脾气又上来了。 “这是我的床,我的被子,你想盖自己下去拿!”说着,修宁偏要抢过穆非安盖的这床。 少年死活不松手,脸憋的通红。 修宁蹙眉,抢被子还抢不过他? 少女内功底子极好,厚积薄发,猛一用力,将被子彻底抢过来。 穆非安全身一凉,心里更是送给自己一首凉凉。 随后利索的捂住脸,一动不敢动,他现在可是正面对着修宁的。 修宁僵住,万万没想到被子下面是这般春意盎然的风景。少年人白皙流畅的线条,薄薄的腹肌,劲瘦的腰线,再往下看……嘶。 修宁的脸腾的一下红个透,鼻孔和耳朵都在冒热气。 “盖上!”少女冷着声音把被子又甩回穆非安身上。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男子的身躯,修宁严肃的起身,红着脸不怎么冷静的蛇形走位,去柜子里又掏出一床被子。 再躺回床上时,修宁只沾了个床边,还侧身向外,用被子把自己勒的紧紧的,像是床里有洪水猛兽一样。 穆非安着实尴尬的不行,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蜷缩在床脚,不敢露头。 等外面声音清寂下来再从被子里钻出来时,发现修宁只给他个背影,搭在床边快掉下去了。 “……” 少年瞬间郁闷。 至于么,躲这么远? 抛开其他的不谈,他的身材还是很不错的好不好? 当然,如果能穿条底裤就更好了。 只是床这么大,就算她往里睡一睡,离他也依旧有一段距离的,她没必要这样划清界限。 穆非安慢慢伸出手,去勾修宁散在枕头上的墨发。 她的长发冰冰凉的,又黑又亮,与腰齐平,月光洒在她的青丝上,如同一匹最上等的锦缎,丝滑顺畅,让人爱不释手。 只是与其他女子不同的是,修宁的头发不怎么柔软,硬的很,据说拥有这般发质的女子,性情脾气都是极倔强。 好巧,她也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性子。 “别碰我!”修宁感受到穆非安在触碰她的头发。 死男人,勾起她的火来,好不容易自己冷静冷静,刚才他的样子在脑海里淡化了些许,只是仍然有些辣眼睛。 结果他现在又来撩拨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她底线的边缘试探吗? 现在但凡他发出半点动作声响,她的眼前就都是刚刚看到的,他那颤巍巍的***。 穆非安被吼的一愣,吓的缩回手,不敢再玩她的头发。 第120章 人家超委屈的 真是,超凶的。 不过她真的因为自己没穿衣服爬床而生气了吗。 会不会真的被她认为太过轻浮啊。 穆非安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唯一明白的一点是,修宁要哄。 少年从心底叹口气,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也没什么好遮着藏着的了。 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穆非安打着这样的主意,从被子里支出半个身子来。 一只手在枕头上撑着头,另一只手戳了戳修宁的蝴蝶骨。 感受到身后他的不安分,修宁尽量冷言冷语:“有事?” 穆非安把想说的话颠三倒四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终得开口:“你同意我叫你妻主了。” 修宁不语,没有否认。 她的确是想娶他,很想。 但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她没吱声,穆非安缠起一缕她的长发绕在指尖,继续道:“妻主和夫郎同床而眠,也,也不算很越礼轻浮的行为啊。” 修宁翻个白眼,这个傻子,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疯狂挑动她那根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底线。 少女深呼吸,呼出的都是热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穆非安停下手,拉了拉她的长发,声音也弱了下去,变的轻飘飘软绵绵,红着脸小声邀请道:“那,那妻主可不可以考虑睡我一下呀?” 嗡的一下,修宁只觉得心里炸开了花,而且是蜜罐子炸开的那种,彻底丧失了理智。 猛的转过身,发现穆非安正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被子滑到胸前,他清凉的锁骨,矫健有力的双臂皆在外面,好看的不行。 真是……要了老命。 修宁扑了上去。 反手钳住他的双手套牢在头顶,隔着两层被子,修宁趴在穆非安胸前,依然能听到彼此并不平静的心跳声。 此起彼伏,近乎疯狂。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修宁声音暗哑,眸色沉沉。 穆非安轻轻仰起头,在她姣好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口,“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修宁每一下的呼吸都是深呼吸。 “只是我怕你会嫌弃我,逐月的男子不都是很矜持的?”穆非安仍然对刚刚掀被子的事耿耿于怀。 修宁唇角弯起轻微的弧度,不答反问:“那你会不会介意,我们尚未成婚?” 穆非安有些怔住。 在他的认知里,若遇到命定之人,喜欢就要在一起,却忘了凡间的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讲真的,我不介意,能伺候妻主,我求之不得。”穆非安眸底一抹疯狂之色,这时还能忍得住,就不是正常男女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修宁唇边的弧度不断扩大,凑在穆非安耳边轻轻呵气:“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罢,修宁朝着日思夜想的唇瓣吻了下去,还能怎么负责,此生非他不娶。 哪管他有什么目的,是什么身份,她只想与他青丝共白发。 嗯,比想象中还要甜,比冰糖葫芦还要甜,他还带着少年独有的清香。 拉下床帐,红绡帐里。 *** 可是…… 本该良宵美景,共赴云霄,却意外的终止。 “这??我特么……啊啊啊!”穆非安抓狂的声音从床帐里传来。 修宁也黑了脸,穿好衣服又回到自己被子里。 “行了,睡吧。” 穆非安脸憋的红里透紫,盘腿坐在床里,腰间一圈被子围着,正在委屈巴巴的锤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气氛也够了,两人也都渐入佳境了,修宁也温柔的不行,眼看就能负距离接触,可穆非安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行。 可是怎么可能呢! 千万年来他都是正常人,正常人啊! 越想越郁闷,穆非安又锤了下床。 修宁被震的脑壳嗡嗡响,眉头一皱:“滚进去!” 穆非安被吼的一哆嗦,原本就没有底气,现在更是修宁说一不二,乖乖滚进自己的被窝里。 修宁拼命给自己顺气,窝了一肚子的火。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可真够刺激的,都能写成话本子了,没点心理承受能力的还真遭不住。 想不到啊想不到,穆非安居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修宁一把扯过被子蒙过头顶,真是的,把人放在半山腰,难受死了! 以后怎么办呢?真是愁啊,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软哒哒的吧?那她也太倒霉了。 上一世惨遭齐深背叛,这一世好容易找到分不开的真爱,可他却是个苗而不秀的镴枪头。 她就这么难的吗? 穆非安对着修宁的背脊,心里堵的慌,而且愧疚的很,磨蹭磨蹭过去,隔着被子温柔的抱住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行了,别说了。” 修宁打断他的话,都说医者不自医,就算穆非安是神医,怕也医治不了自己。 穆非安心里一喜,小宁宁是打算安慰他两句对吗。 “明天我会给你请城里最好的郎中为你治病,好好瞧瞧。” 修宁紧了紧被子,重新闭眼:“睡吧。” 穆非安如遭雷击,当场裂开。 修宁真是干啥啥不行,补刀第一名。 哄他两句会死吗? 他已经遭受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了呀。 穆非安:??????????? 兔生持续艰难。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床帐上,轻纱挡去刺目的日光,晒进来如月光般柔和。 修宁睁眼就看到穆非安委屈的一张脸,眼底藏着故事一般,欲语还休。 想起昨晚的不愉快,修宁叹气,也该为他想想,她难过,他心里一定更难过。 “早。”修宁轻轻一个吻盖在穆非安额头上。 “早。” 穆非安敛眸,瞧吧,她就是嫌弃他了,都不亲亲了,只是点了下额头。 “乖乖吃早饭,等我下朝回来。”修宁起身要上朝。 女帝落胎,这件事总归要有个着落的。 穆非安十分没有安全感,爬起来径直从身后抱住修宁,“我,我伺候你更衣!” 修宁拂下他的手,“不用。” 她不太习惯让人更衣,红樱绿蕉也甚少帮她穿,明明自己穿的更快,干嘛要别人脱来脱去浪费时间。 穆非安一阵落寞,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裹着被子光脚下床追着她:“那,那你等一下,我给你做早饭。” 修宁一边换衣服一边等红樱进来洗漱,她哪有闲工夫吃早饭? “不用了,我不吃。” 被接连拒绝,穆非安心里一痛,慌乱不堪,她果然因为他不行而疏远他了。 “那,那你早点回来。”穆非安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第121章 你才有病 还是这么黏人啊。 修宁点点头,只不过能不能早点回来,还真说不准。 毕竟进宫后女帝情况如何,事情能不能完全解决,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临出门前又看到穆非安光着脚丫子,在不安的蜷缩。 小样,修宁嘴角动了动,本来就不行,再着了凉,恐怕更影响肾功能吧? “把鞋穿上。”修宁扔下这句话后推门而出。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脸没洗牙没刷直接进宫上朝。 她走后穆非安略微郁闷,积郁在心里的感情就像一块沉闷的大石头,越憋越难受。 躺回床上,旁边的空位置冰冰凉的,除了她的冷香,什么都没有。 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穆非安腾的坐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小兄弟。或许是昨晚太紧张了也未可知啊。 毕竟那是他的第一次。 一刻钟后 穆非安泪奔t﹏t 他刚刚真的努力过了! 本以为修宁在身边,或许他会紧张,可现如今房间空无一人,他自己居然也不行。 穆非安一个后仰倒回去,任凭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床板上。 想不通,心也彻底凉了,他以后的生命里难道就只能做一个软哒哒的童子鸡了吗? 想哭。 闭着眼睛郁闷了好一会,突然想到什么,心头一阵雪亮,穆非安又挣扎着坐起来。 对,星言的药,一定是那药的问题! 穿好衣服忙不迭的回了东院,揪起星言的衣服领子进屋:“说,你给的药有什么副作用?” 星言手里还抱着一筐艾草,有点懵逼:“强行压制真身是会有副作用,况且大人您现在还处于发情期,但具体会有什么副作用我也不知道啊。” 听到星言的解释,穆非安脸都白了,低吼道:“那你给我药的时候不早说!” 星言撇撇嘴,十分无奈:“我哪能拦得住您啊,给了药您立刻吃下去了,也来不及告诉你啊。” 穆非安:“……” 渐渐松开星言的衣领,穆非安陷入混乱。 这样说来,岂不是更加麻烦了? 以后若想和修宁亲亲抱抱,就必须服药压制本体,否则就会原形毕现。 若想恢复正常和修宁进一步接触就不能服药,否则副作用就会导致自己不行。 这……死胡同啊。 穆非安纠结。 星言觑这他的神色,试探道:“大人你发生了什么副作用吗?” 否则为什么一副有宿便的表情。 “咳,”穆非安呛了一下,再怎么样也不能在星言面前跌面子:“没什么,只是有些心慌,血流加速而已。” 星言狐疑:“当真?” 跟了穆非安这么久,星言还算了解他,真没什么事的话,他会这么强行镇定? “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别问了。”穆非安及时制止星言的疑心。 转身出门的时候,刚好听到大门口有人推门进来。 是高去闲。 身后还带了个老头子,背着个小药箱。 穆非安:“……” 高去闲见没什么外人,也就没藏着掖着,大实话一串一串的。 “穆公子,殿下临上朝前让我将城里最有名的男科大夫请来为您诊脉。” 穆非安:“……” 高去闲见他黑脸,急忙把大夫扯到他面前,道:“您别害羞啊,您给那么多达官贵人瞧过病,调理过房事,如今到您这里怎么就不行了呢,放心,多个大夫,你们就当互相切磋了啊。” 穆非安持续黑脸,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有地缝没? 真想绿帽一戴,谁也不爱。 修宁啊修宁,你也太有效率了吧! 老郎中提了提身上的药箱,对穆非安这个男科圣手还是很尊敬的,“穆公子放心,虽然医者不自医,但老朽仍然愿意尝试为穆公子治病,老朽的招牌也几十年了,专治肾虚、不举等症状,您放心。” 穆非安扶额,分分钟想把他从墙头扔出去。 星言在后面瞠目结舌,他家大人说的副作用后遗症,居然这么大! 难怪直接冲进院子里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原来不举啊。 “噗——”星言没忍住笑。 穆非安一个眼刀过去。 “那个,和穆公子切磋医术时,你们都出去吧。”老郎中委婉道。 高去闲第一个担心修宁的幸福生活,急忙拉着星言撤退:“好好好,好好给穆公子看病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随着砰的一声大门紧闭,院内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穆非安叹息:“我真的没病,你要相信我,过两天自然就会好的。” 老郎中显然没想到穆非安居然如此讳疾忌医,连医生也不愿意看了。 “穆公子千万别这么说,病长在自己身上,及早发现及早解决啊,难不成你不盼着和殿下重修于好吗?”老郎中苦口婆心。 穆非安双手在脸上搓来搓去,他要怎么告诉这个郎中,他没病。 见他不说话,老郎中以为他听进去了,一边打开药箱子一边道:“年轻啊,什么都还来得及,况且穆公子本身也是大夫,更是难得的聪明人,来吧。” 说着,老郎中撸起袖子朝穆非安伸手。 穆非安坐凳子上平平向后挪出两米,警惕道:“来什么?” 老郎中一脸坦然,直起腰道:“检查啊,不检查怎么治病?” 穆非安平静的表情慢慢崩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哦~害羞了。 老郎中了解的笑了笑,继续伸出罪恶的双手,道:“放心吧,老朽也算是在这方面颇有心得,一般检查后就知道该如何用药,你不用害羞,老朽从医几十年,什么大大小小的没见过……” 一边啰嗦着,一边去解穆非安的腰封。 穆非安忍无可忍,抓住老郎中的手,咬牙切齿:“我真的没病,再说一遍,不用检查了。” 老郎中皱眉,好不容易才说通他,这又是怎么了。 “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 穆非安:“……”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东院平静了一会,随即传来一声巨响,之后就是老郎中的嚎叫声,伴随着他的身体呈一个抛物线的形状从穆非安的房间里飞了出来。 穆非安没算太绝,只把他踹到干草堆上,留下一条老命。 穆非安边捶打自己的双腿边道歉:“对不起啊,我这腿不听使唤,不知怎么的就想踢你。” 老郎中泪奔,一把老骨头了,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第122章 监国 宫里还算稳得住,没乱作一团。 只是女帝小产,朝政是暂时参与不了了,只得由丞相和太傅大人暂摄朝政。 只是女帝醒来后得知孩子掉了的消息,暴怒不已,虽然皇夫以及几个得宠的男妃劝了又劝,可还是避免不了一场疾风骤雨。 至于孩子的父亲,那个如昙花一现的男子全妃,已经上吊自缢了。 他在深宫里浸泡多年仍然只是低等男宠,被女帝一朝宠幸才崭露头角,又成功让女帝怀上孩子,从而封妃。 可是,他从始至终都不爱女帝,活着的唯一牵念就是那个没出世的小皇子,如今孩子没了,他还有什么指望? 整天面对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老女人吗? 荡悠悠的悬在房梁上,等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硬了。 宫中接连出事,实在不祥。 “怎么样,招了没有?”修宁询问首领太监秦敏。 秦敏叹口气,没点头也没摇头。 那日参与进来的人,想容,德康,卜时仁,还有送酒半路下药被皇夫查出来的想容身边的黄芩,都分别关押起来。 想容还是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德康翁主没有说话,一直平静的很。 至于卜时仁,在宫刑的威逼利诱下,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母亲德康翁主身上。 倒是黄芩,一开始还算硬骨头,可到气闭之刑的时候终于扛不住,招了个干干净净。 “秦公公摇头是何意?”修宁问。 秦敏为难,低声凑近修宁耳边:“黄芩该招的都招了,显然是大殿下伙同德康翁主和时仁郡主陷害殿下您,否则就凭黄芩一个宫女,她怎么敢算计陛下肚子里的孩子?” 修宁挑挑眉,可不就是这个理嘛。 “陛下都知道了?” 秦敏指了指长生殿的方向,又朝未央宫的方位努努嘴,道:“珍妃知道瞒不过去,已经代女求罪,跪在长生殿门口两日了。” “皇夫怎么说?” 秦敏道:“还能怎么说,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就算狡辩又如何,肯定还要请陛下拿主意啊。” “唉,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怎么也不能拿一个没出世的孩子算计啊,那毕竟是公主们的弟……”秦敏突然想到修宁的身份,闭了嘴。 他说的好像多了点。 这时,女帝身边另一个内监跑过来,道:“传九公主钟离修宁。” 修宁转过身,“陛下要见我?” “是的。” “那有没有传其他人?” 内监摇摇头。 修宁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罢了,都别跟着了,我自己去见陛下。” 长生殿里不似平日里的各种名贵香料味道,反而充斥着刺鼻的药味。 西暖阁里还温着女帝的汤药,而她本人则披头散发,双目空洞的躺在床上盯着某一个点,唇如金纸,面如死灰。 修宁心下一惊,不过才两日功夫没见,女帝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还苍老了许多。 躺在床上没什么存在感,被子一卷都能直接抬走的那种。 “给陛下请安。”修宁撩起裙摆跪下,轻声细语。 生怕吓到女帝。 女帝没有任何反应。 一直侍奉在侧的皇夫轻轻推了下她,柔声道:“陛下,老九来了。” 女帝这才缓过神来,慢慢转过枯槁的面容。 死鱼一样的双眼里竟有了一分神采。 “你过来。”女帝示意修宁上前。 修宁膝行到女帝床边继续跪好,凑近看,女帝竟然已经生了好多白发了。 修宁心口一抽,不敢再看。 女帝深深叹口气,语气十分平淡,显然是暴怒过后冷静下来的样子。 “世间之事真是只有人想不到的,越瞧不上谁,就越是谁在身边。” 女帝的话很直白,甚至难听,此刻只有修宁跪在床前,不是说给她听的又是谁? 只不过修宁不为所动,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女帝的冷言冷语,习惯宫里的拜高踩低,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况且,她本身也是喜散不喜聚的这么个人。 皇夫也觉得女帝的话过于刺耳,尴尬一瞬,想替修宁找台阶,却不料修宁不卑不亢道:“侍奉陛下是儿臣应尽的本分。” 说着,接过宫女手里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喂到女帝嘴边。 女帝就着修宁的手,喝了一整碗的药。 难得,母女两个安安静静的相处一刻钟。 喝了药女帝有些精神,继续躺回床上,声音里有了不少中气:“对于你长姐这件事,修宁你怎么看?” 女帝实在寒心,自己宠信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最后因为争宠,因为储君之位竟想除掉自己的妹妹,还利用到她腹中之子。 闹到如今这地步,难以收场。 不想放过她,可也不想亲手处置她。 修宁敛眸,乖觉道:“此事已然清明,如何决断,还请陛下圣心定夺。” 不敢说错一个字,也不敢担任何事,因为一旦错了,就会招来女帝的痛骂还有惩罚。 所以修宁的第一反应是明哲保身。 女帝不满的摇头,又开始有些激动:“朕是在问你,你只回答朕。” 皇夫给修宁使眼色,让她千万顺着女帝的话说。 修宁也没想怎样,毕竟女帝现在的状态受不了刺激。 “回陛下,若按逐月刑法,该三人都要处以极刑。只是……” 修宁拉了长音,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德康翁主,还有个时仁郡主,动哪个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女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因为太过明白,所以头疼。 “罢了,那个叫黄芩的婢女,处死。”女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是。” 那……其他人呢? “其余的,交给修宁处置吧,毕竟你也是受害者。” 女帝出其不意的决定,让众人一愣。 “陛下的意思是?”皇夫不太确定。 女帝干脆把话挑明:“朕必须将养一段时间了,这期间,由修宁监国,代朕处理朝政,一切事物都由你全权负责,有不懂的去问丞相,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回朕。” 女帝交代的很清楚,修宁虽知这道旨意其实是把她推上风口浪尖,可眼下的光景,放眼望去,逐月能挑大梁的人,竟只有她一个。 “儿臣……领命,定不负陛下期望。” 秦敏见缝插针:“回陛下,珍妃还在外头跪着呢。” 提起想容的父亲,女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让他滚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不见!” 第123章 小作精把人给打了 这个时候还敢搞什么代女求罪,他怎么敢的啊? 秦敏生怕女帝动气,急忙道:“陛下息怒,奴才这就让珍妃回去。” 打发走了珍妃,女帝的脸色才稍有好转。 挥挥手略显疲累,对修宁道:“你先下去吧,该怎么处理,你说了算。” 修宁默默低下头,沉吟了一瞬,还是恭敬行礼,退下。 皇夫叹口气,为女帝掖了掖被角。 “你也去歇着吧。”女帝握住皇夫的手,和他对视。 虽说皇夫不是原配,家世,名声也不如先皇夫,但他能在没有子女的情况下一个人在后宫中周旋平衡,已然十分不易。 现在女帝倒下,他又日日夜夜守在床前,就算女帝是铁打的心,此刻也软了下来。 到底夫妻一场,多多少少还是有情分的。 皇夫体念到女帝话里的依赖和亲近,冷淡的目光也柔和不少,垂下头在女帝额头上轻轻一吻:“好,微臣先去更衣,晚些再来陪陛下。” 女帝闭目,点点头。 皇夫离开后,偌大的寝殿内除了外间的奴才,就剩贴身的一个秦敏。 女帝一腔思绪辗转再三,还是开了口:“秦敏。” “奴才在。” “你是不是在奇怪,朕为何会给修宁抬这么高的位分,又让她掌控朝政?” 秦敏眨眨眼,冷汗不知不觉就下来了,这可是道送命题。 答不好就要老命。 既然不敢回答,秦敏只能干笑两声,道:“陛下圣心独裁,奴才不敢随意评判……” “呸!”女帝瞪秦敏一眼,“你个老和稀泥的,没从你嘴里听过一句准话!” 秦敏持续干笑,顺便擦把头上的汗。 女帝不再理会秦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秦敏听。 “修宁有才有担当,朕都知道,可惜了,性子不好是她的缺陷,否则朕可以更宠她一些。” 秦敏眼皮子一跳,这话说的,好像您一直以来多宠爱九殿下似的。 要真的宠她,就不会把她丢在行宫里野生野长十来年,回来后又百般摔打。 女帝又道:“只是这个时候需要一个皇女站出来承担这一切,意晚不在,出事的又是想容,也只剩修宁了。” 听到意晚这个名字,秦敏猛一激灵,瞬间明白女帝话里的用意。 跟了女帝三十几年,要连这都听不懂,他也不配做大内总管。 “陛下是在……用九殿下为意晚殿下铺路?” 女帝眉头微蹙,道:“德康出了这样的事,朕的儿子也没保住,皇姐肯定要带着意晚归京,再回来,朕绝不允许她再离开朕了。” 想到钟离意晚,女帝心里软的不行,也痛的不行。 她唯一的嫡公主,最喜欢的女儿,从小疾病缠身,不得已才养在外面,由大长公主照料。 京中接连变故,只怕她们快回来了。 秦敏听了女帝的语气,心底哇凉一片。 他还以为女帝转了性子,想对修宁好一些,原来,不过是利用一个女儿为另一个女儿当跳板罢了。 用低贱的为高贵的铺路,女帝的算盘打的太精了。 秦敏叹气,他可怜修宁小小年纪饱受折磨,但愿九殿下不会明白女帝的深意。 君心,是世上最不容易猜测的东西。 只是凭借修宁的聪慧……想不知道,怕是也难。 唉。 ** 修宁离了宫,接手案件后暂时回府,顺便把东西都带回府里接管。 这段时间不想进宫的话,那朝政之事就只能在公主府里进行了。 乱糟糟一片,宁宁头疼。 踏进大门的第一刻就想到了穆非安,修宁询问高去闲:“我让你给他找的郎中,你找了没?” 高去闲不自觉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眼睛有些发直:“找,找了。” 修宁继续打听:“如何,现在在熬药?” “郎中来了,又走了。” 修宁稍微猜了下,大概是他害羞吧:“他把郎中赶走了?” 这倒有可能的,毕竟穆非安这种公主病发作起来,十头牛都不管用。 高去闲有些结巴:“不,不是的,那个……郎中竖着进来,横着回去的。” 修宁:?? “穆公子把人给打了,还是担架抬出去的那种。”高去闲扶额,他太难了。 修宁怎么会喜欢上这种油盐不进的祖宗。 “他把人给打了?!”修宁语调瞬间升高。 高去闲急忙道:“殿下放心!老郎中那里奴才已经安抚过了,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老郎中说,以后绝不会再来咱们府上给穆公子看病。” 修宁:“……” “算了,人在哪?” 高去闲疑惑:“郎中吗?回去了呀。” 修宁摇头:“我说穆非安。” “呃,这会子估计在小厨房为殿下准备晚膳。” 修宁抿紧唇,直奔小厨房而去。 得了病还不治,小作精,看她怎么收拾他! 可惜穆非安并不在厨房。 修宁又转到东院,院子里只有星言在熬药。 最后修宁只能回自己院子里先更衣。 却发现穆非安在她的寝殿里呼呼大睡。 还睡的四仰八叉,一只脚翘到墙上去。 好家伙,不是说他生气又打人吗?怎么睡的这么香? 听见修宁回来,穆非安耳尖动了动,胡乱擦把口水,利落的将腿收回,随后跪坐在床上,动作一气呵成。 她怎么现在就回来啦? 瞧她面上冷的,应该还是嫌弃他的吧。 修宁望着他,原地不动的张开双臂,等着穆非安过来更衣。 早上的时候不是追着她换衣服吗,现在就给他这个机会。 却见穆非安胆怵的眼神一亮,随后趿着鞋子奔过来,一把抱住修宁,将脸埋到少女的肩窝里。 小宁宁居然主动求拥抱哎! 修宁:“……” 她依旧僵硬的伸直两只手臂,任由穆非安抱着她,尴尬的开口:“更衣。” 穆非安全身明显一抖。 贴着他身体的修宁也感受到他的颤栗,随后觉得,更衣两个字……是不是不该这个时候说出来啊? “哦。”穆非安放开修宁,慢慢解下她的腰封,还有一堆配饰。 换下朝服,修宁轻快了好几斤,转了转脖子。 穆非安郁闷的将衣服挂回衣架上。 搞了半天,他还以为修宁求拥抱,居然是让他更衣! 一点都不解风情!非非狠狠地揉了下袖子。 十八般武艺都用过了,从认识她开始一直到今时今日,软的硬的明的暗的都用过,可对于修宁来说,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稳如泰山。 第124章 坚定不移的爱他 穆非安扶额,千百年来,他就没见过修宁这么直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月老用钢筋给你牵红线,可你从出生开始就自带了一把液压钳。 “……” 修宁见穆非安对着衣架,手里也不知在揉着什么,不说话也不转过来。 她就知道,小作精生气了。 男人嘛,就是要哄,女人怎么能跟男人计较呢? 况且他现在也只能算半个男人……咳。 她承认,她确实比较关注这个问题,毕竟不仅仅关乎穆非安的健康,更与她下半辈子的幸福息息相关。 这样想着,修宁走到穆非安身后贴过去,单手抱住他的细腰,顺便把手从前襟里伸了进去,摸到他腹肌上。 少年全身瞬间紧绷起来,呼吸都乱了。 可修宁的手还是不老实,往上探一探,又往下探一探。 “怎么了,不高兴?” 穆非安不敢动,那只滑嫩的手就像火把,所过之处的肌肤都被点燃。 修宁已经不满足于流连腹肌,手不断地向下再向下,直到避无可避,穆非安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别摸了好不好。” 修宁嗤笑一声,收回手,不爽的在他肚皮上掐了一把,穆非安十分配合的轻轻“啊~”了一声。 扳过他别扭的身子,修宁认真问:“今天为什么不瞧郎中,还把人家给打了?” 穆非安动动唇,理亏的低下头,小声嗫喏着:“我自己就是大夫,我什么情况自己知道。” 修宁歪头,长指揉搓着下巴:“你是有内功在身的,且功力在我之上,体内精力至真至纯,怎么会……不行呢?” 说完这句话,修宁自己都满脸黑线。 靠,她都问了些什么。 穆非安脸又变的红扑扑,可即便红了脸,他也绝不会在修宁面前承认自己废掉,急忙道:“我没病的!其实,只是昨天太紧张……” 修宁盯紧他的眼睛,可穆非安的眼珠却滴溜溜乱转,不敢与修宁直视。 分明就是有小秘密啊。 “真的没事?”修宁不信。 “真的!”穆非安伸出三根手指头立誓。 修宁拉下他的手,灵魂一问:“你……要怎么证明?” 穆非安愣住,随后下意识的捂裆。 显然修宁也是打的这个主意,突然厉声道:“脱裤子!” 穆非安双腿一抖,差点跪下。 “哈……啊?” “干嘛呀?”穆非安一步步往后退。 修宁看起来十分正经,“你是大夫,既然不愿外人给你看,那就我们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我说了我没病,真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你相信我啊。”穆非安退无可退,贴到了墙上。 修宁直接贴过去,双手在他腰间流连,顺便一点点撩起他的上衣,魔爪又伸了进去。 “你不证明给我看,我怎知你是真是假?光说可不行。” 她一开始只想逗逗他,可真的动手摸他那刻开始,修宁就控制不住心猿意马,想要的更多。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好摸了呀。 穆非安侧过脸,心怦怦跳动,道:“今天那个老郎中,就是因为他脱我裤子,我才打他的。” 修宁停下手中的动作,眸光一凛:“你说什么?” “他说的话跟你一样啊。” 穆非安又是一脸无辜,小可怜样。 修宁看穿他的套路,故意道:“那我跟他,一样吗?” 穆非安:“那当然不一样。” 一个是妻主,一个是外人。 “那……我要动手脱,你会打我么?我知道,你武功极高。”修宁继续反套路。 穆非安涨红了脸:“当然不会了!” 修宁慢慢放开穆非安:“可你还是反抗的,不是么?” 说完,故意退开两步后转过身走远了。 穆非安身上一空,少女离他远去,她这,对他失望了? “修宁!”穆非安叫住修宁,“你等等!” 修宁停下脚步,等待穆非安的撒娇。 只要他一撒娇,她立刻回去把他亲到窒息,摁到墙上亲! 做好打算的修宁暗暗攥紧小拳头,听着身后的动静。 一阵轻微的响动后,穆非安开口,还有些尴尬:“你回头。” 修宁带着三分疑惑慢慢回头。 穆非安脸通红,两手扯着自己的裤腰,见修宁转过来了,一把将裤子褪了个干干净净,随后脖子一扭,眼皮一翻,满脸写着:看吧看吧! 修宁倒吸一口冷气,该死的男人,就知道勾火。 少女声音哑到不行,勾勾手指:“你过来。” 穆非安像看傻子一样看她,过去?光屁股过去吗? 少年叹气,默默放下衣服扭捏的向修宁走过来,唔,现在真的是什么都被看了。 修宁坚定心底的主意,拉起穆非安的手,眸光闪亮:“我来帮你。” 穆非安一懵,帮他什么?他有什么需要帮的? 直到他被从墙边拽到床边,又被修宁推倒后,他才明白这个帮忙指的是什么。 *** 从出生到化形到飞升到现在,古往今来,开天辟地,穆非安都没有享受过如此待遇。 结束后,穆非安抓着自己的衣服蜷进被子里,耳根子热的发烫。 天哪,修宁居然纡尊降贵的为他做这样的事情。 更丢人的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行。 穆非安在心里默默掐算时辰,药劲也该过了啊,不会真的落下什么病根,留下隐患了? 心底一凉,不行,还是要和星言问问清楚。 修宁贴着穆非安躺下来,手脚又开始不老实,吃不着猪肉,那摸摸猪肉总可以吧。 “你真的不嫌弃我?”感受到修宁的热情,穆非安有些不能相信。 那么寡淡的一个人,原来认真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嫌弃。”修宁道。 穆非安:“……” 修宁撑起半边身子,低声在他耳边吹风:“可比起嫌弃,我更怕失去你。” 穆非安心口猛的一紧,糟糕,有那味儿了。 修宁继续道:“我会想办法给你治病的,如果……你此生都不能人道,我也认了,大不了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当真?”穆非安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就像吃了颗定心丸,再多的烦心事在修宁的真心面前,都不值一提。 浮生三千,哪比得上知心一个。 “自然当真。”修宁又抱着他躺下去,吻了吻穆非安的眉心。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哪怕穆非安身份不明,现在甚至以后不能人道,可她依旧爱他,且坚定不移。 第125章 好乖 穆非安一阵激动,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放心,我一定行的!” 修宁不置可否,隔着被子又朝他身下戳了戳,轻轻道:“去吃饭,多吃点山药,补肾。” 穆非安被戳的全身激灵,随即一阵暗爽,整个人直往修宁身上贴。 她起床他也起床,她换衣服他就在旁边穿裤子。 哼哼唧唧过了快一个时辰,两个人才难舍难分的从房间里出来。 加上前面磨蹭的时间,早过了饭点,介于午膳和晚膳之间。 没办法,修宁和穆非安只能先吃着点心垫垫肚子。 第一天处理朝政,成堆的折子往修宁书房里送,刚好,一边吃点心一边批折子。 而穆非安殷勤的替修宁磨墨,见她写的认真,突然计上心来,趁着她不注意,偷偷用墨汁往自己脸上抹了几道,白皙的脸庞上瞬间多了几道黑乎乎的印子,明显的不得了。 入秋后南省几乎颗粒无收,赈灾银两要如何拨款,时至今日也没定下来,新任户部尚书十分重视此事,折子也写了厚厚一沓。 修宁沉思,为避免官员层层刮分,以往朝廷都是派人下去,可这样,也不能完全避免不会浑水摸鱼。 钦差也有可能被收买。 正当修宁想法子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块桂花糕:“修宁,吃块点心。” 如玉般修长的手指,除了穆非安还能有谁? 修宁接过糕点,顺着手臂抬头瞧他。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里亮晶晶的布满色彩,酒窝甜甜的,小牙齿齐齐的,可爱的不行,真想亲两口。 可修宁目光滞住,因为穆非安的右脸上好长的三道黑印子,明显是磨墨的时候弄上去的。 修宁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脸弄脏了。” 穆非安双眉一挑,急忙用手胡乱去擦:“真的吗?” 擦来擦去也没擦到正确的位置。 修宁从旁边拿了条帕子递给他。 穆非安说了句“谢谢”,随后又开始胡乱的擦,可无论修宁怎么指点,他也擦不到正地方。 “有,有吗?”穆非安一脸无辜。 修宁忍不了了:“过来,我来擦。” 穆非安眼底划过一抹得意,乖乖蹲到修宁面前,扬起棱角分明的俊脸凑到她膝盖上。 修宁接过帕子,一点点把脏东西擦掉,就像保护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般,小心翼翼。 直到少年的脸又恢复的如白瓷般漂亮。 “对不起啊。” 也不知道眼前的小少年想到了什么,突然和她道歉,眉眼塌塌的样子实在可怜极了。 修宁不自觉就放缓语气,揉揉他头顶的发揪揪,道:“怎么了?” “害你没吃饭,都怪我不行,我要是行的话,你就饱啦。”穆非安一本正经的解释。 “这是为何?” 修宁略懵,满脑子都是赈灾的事,突然拐到吃饭和他行不行的问题,反应不过来。 “因为……”穆非安拉长音调,尾音俏皮上扬,听起来有那么一丝丝撒娇的勾引:“因为你可以先吃我呀。” 说完,他还乖巧的抱住修宁的双腿。 阿巴阿巴的眨着桃花眼,荡漾的望着修宁。 修宁受不了,不行,太乖了。 天哪,这死男人就知道勾火,从来不知道灭火! 冰凉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一直抬头:“我现在也可以吃了你,你信么?” 穆非安娇羞的在她掌心蹭蹭,“信啊。” 修宁心口一热,脑袋也不听使唤,直接俯下身去,呼吸交缠间唇齿缠绵。 一刻钟后,目眩神迷的穆非安一阵迷茫,他刚才明明是蹲着的,现在怎么变成坐在修宁腿上了? 还娇羞的揽着她的脖子? 衣服也敞开,少女凉兮兮的双手在他衣襟里上下乱窜。 其实她的掌心并不如其他少女般滑腻,相反,她的掌心有些粗糙,大概是长年累月操练兵器,驰骋沙场的缘故。 修宁的手心有不少的茧子,刮在他皮肤上略微粗糙,但这种感觉更有一种强制性的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修宁的节奏走,呼吸凌乱,别有一番滋味儿。 “你你你!占便宜!”穆非安嘴一噘,从修宁腿上扭下去。 修宁挑眉,小东西,有他在还怎么处理朝政? “那好。”修宁从宽大的椅子上站起来,拍拍裙子。 穆非安不明所以:“干,干嘛?” 修宁指指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你,坐下去。” 穆非安迟疑了一下,慢慢挪到椅子面前,又回头瞅了瞅,确认没诈后,缓缓坐下去。 还不等他问为什么修宁让他坐在这,腿上忽然一沉,带着少女的冷香。 修宁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揽住穆非安的脖子,像刚才那样。 只是两个人调换了位置而已。 “……” 穆非安石化。 好像恋爱后,修宁变的不太聪明的亚子。 然后他就又被按在椅子上亲了好久,也依旧没逃过被摸的命运。 直到差点窒息,修宁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他,又不满的在他唇瓣上啵了一口。 红红的真甜! 修宁亲不够,又伸出手指摩挲他的,穆非安早就瘫在椅子上,任由修宁占便宜。 心机,比他还心机的女人! 明明刚才先发动勾引的是他,怎么到最后被压的也是他? 穆非安嘟嘴,红嘟嘟的唇瓣让修宁突然想起走丢的兔子。 “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穆非安持续发懵。 “你离府后,我养了你的垂耳兔,可是在你回来之前,它就跑不见了,至今也没找到。”修宁惋惜,甚至有点莫名心虚。 养了有一段时间了,说不担心是假的,比起走丢更担心的是,她怕那兔子跑出府后,变成其他府邸餐桌上的美食。 虽然她也曾经动过这样的念头。 因为那兔子真的很肥美。 穆非安神色有些不自然。 她怎么还记得这事啊…… “那个,丢了就丢了吧,我也是随手捡的,你要是喜欢,我再送你一个好不好?”穆非安试图转移修宁的注意力。 修宁摇头:“那还是算了,就算你再找来一只,也不会是上一只了。” 穆非安微微侧过头,要不,他考虑一下再玩一段时间失踪? 看她这么难过,他其实勉强可以变成兔子陪她的。 “罢了,”修宁察觉自己对一只兔子这样在意,有点难以置信。 拉拉穆非安的衣襟,让他从椅子上起来,随后她又坐了回去,打闹归打闹,事情还是要做的。 三百多份折子没批,估计要通宵。 第126章 怪事 穆非安也不闹她,就在旁边静静地托腮看着她,满目含光。 时不时帮她递只笔,磨个墨,再帮她整理整理批过的折子。 临窗下,修宁认真起来的样子忘我又入迷,清风吹进来扇动她的发丝,阳光洒在侧脸上尤其的棱角分明。 冷白的耳朵透着阳光,竟泛起淡淡的粉,偏偏她是那样冷漠严肃的面容,微微抿唇又时不时的撩下耳边的碎发。 一举一动皆落在穆非安眼中,记进心里,他不知不觉看的痴了。 这一刻他只以为修宁在他心里,却不知道往后的很多年,眼前定格的时光永远刻进他的生命之中。 因为以后的以后,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找不到如此刻般恬静温润的修宁了。 “殿下。”门外是红樱的声音。 修宁批好手里的折子,正要拿下一本,听到红樱声音后缩回手扭扭脖子松筋骨:“进。” 侧头一看,穆非安趴在她桌边,竟睡着了。 还流下亮晶晶的口水,沾在丞相大人写的折子上。 修宁失笑,只怕把折子批好送回去时,丞相要陷入迷茫和嫌弃了。 红樱带着风尘仆仆的绿蕉回来了。 “卑职归来,给殿下请安。”绿蕉单膝点地。 穆非安醒了,胡乱的擦口水,脸上硌的印子,神智还在清醒中。 修宁点点头:“起来。” 绿蕉被她派去上雍城边的太平村给李奶奶送特产,她脚程倒挺快的。 这就回来了。 “此行可还顺利?”修宁循例问问。 就是去送个土特产,能有什么不顺利的。 最多就是李奶奶拉着绿蕉住几天,再让她左一麻袋又一麻袋的扛着上庸的特产回京。 可绿蕉目光古怪,神色也不像修宁意料之中的轻快,反而十分凝重。 “殿下,”绿蕉上前道:“这真的不是卑职的错。” 修宁听到这话,她就知道出事了。 “怎么了?” 绿蕉迟疑一瞬,见旁边都是熟人,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干脆开口直说:“卑职奉命去边境隶属上雍城的白衡山太平村中,给李奶奶送特产,可是卑职将白衡山周围所有的村庄部落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太平村。” 绿蕉话一说,修宁迷茫了。 红樱也不明白,深深皱眉:“话说清楚,什么叫没找到?当初接殿下回京之时,你我一起去的呀。” 还在李奶奶家门口徘徊好一阵,扛了两麻袋吃食呢。 修宁没说话,显然和红樱也是同一个意思。 绿蕉有些急了,又努力解释一遍:“是啊,正因为我去过太平村,所以记得路,也相隔没多久,再去的时候,那地方只是一片荒山野岭,哪有什么太平村?” 修宁不语,好像哪里不对头。 红樱更是迷惑:“是不是你搞错了?” 绿蕉急忙道:“我也以为是我记错了,又回上雍城打听,名下确实没有叫太平村的村庄,后来又迂回到太平村不远处的邻村问过,说在这生活几十年,从不知道白衡山有太平村啊。” 修宁开口:“会不会是我们的仇家寻了上去,把太平村灭了,又收买其他人?” 绿蕉果断摇头,排除这种想法,“不可能的殿下,就算敌人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收买那么多邻村,还有,哪怕太平村被屠,也不可能毫无痕迹,那根本就是一片荒郊野岭。” 绿蕉果断且坚定的语气让修宁陷入盲区。 绿蕉是跟随她征战多年的老将了,干脆利落杀人如麻,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记路更是生存的本能。 所以她记错路的概率基本无限接近于零。 那么按照绿蕉的说法,就更说不通了。 “怎么可能,我在太平村住了半个多月,”修宁立刻扭头看向穆非安:“是吧!” 那时可是从山上摔下去,她和穆非安一起在李奶奶家里休养的。 历历在目,每个人的呼吸,每天听着鸡叫声起床,牛羊声休息,甚至帮李奶奶干活,上山摘枇杷,都一清二楚。 穆非安却十分不安,干笑道:“是,是啊,确实住了一段日子。” 红樱后背一阵发凉:“那就不对了。” 修宁亦沉默,这可真是一件怪事。 自从她重生以来,怪事就没断过。 或许是撞邪了也未可知。 不过这话她还是没当着红樱和绿蕉的面说出来,搞不好她们两个以为她疯了。 穆非安思虑再三,还是给出了一个说法:“也说不准是世外桃源呢。” 红樱和绿蕉都笑了。 可修宁却听的认真,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真如绿蕉所说的那般,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又或者是海市蜃楼之类的。 “找不到就算了,来年开春若有机会,我亲自走一趟。”修宁最终决定。 就算有古怪,她也不可能现在飞到上雍城去,现在手头一堆折子没批,她想走也走不掉。 “你下去休息吧。”修宁十分人性化的放了绿蕉假期。 “多谢殿下。” 绿蕉嘴里说着谢,可却踌躇着没动地方。 刚打开下一本奏折的修宁疑惑抬头:“还有什么事?” 绿蕉没说话,却低下头,脸也有点红了。 穆非安戳戳修宁,示意她注意绿蕉细微的变化。 红樱也发现了,立刻调侃道:“呦,你怎么脸红啦?” 修宁注意到绿蕉的变化,后仰在椅子上,等待绿蕉的下文。 有情况呀,总不会出门一趟给她带回来一个吧? 绿蕉再三鼓起勇气,终于开口:“那个,回来的路上经过涂州驿站,与时仁郡主的手下一同歇在驿站里,那些人欺负协领杨奋,卑职想着,杨协领好歹和咱们打过交道,就擅自,把他调走了。” 修宁蹙眉,绿蕉这什么操作。 先斩后奏? 看样子是卜时仁的人欺负杨奋,绿蕉看不过,又不能明着得罪,所以当着那些人的面把杨奋调离涂州。 绿蕉的官职可不是小小一个协领可比,想调用官员,最后上报一下修宁就可以了。 只是修宁一向不喜欢滥用职权,这才有些不快。 不过绿蕉既然把他调走,自然是往亲近了调。 “你把他安排在哪了?”修宁问。 绿蕉眼睛又亮了:“肃城!” 修宁点头,嗯,是她的地盘。 只不过,肃城是罪大恶极的流放犯才会被罚去的地方。 杨奋…… 大概会恨上绿蕉了吧。 红樱在听到肃城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撑着眼角笑到旁边去了。 杨奋放着好好的协领当不成,官职变动居然被搞去了流放地。 第127章 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穆非安托腮:“杨奋?这名字有些耳熟呢。” 修宁视线微微瞥过去:“我带你回京时停驻过的驿站协领。” 穆非安愣了一下后恍然道:“原来是他!” 只不过这名字嘛……杨奋,羊粪?? 绿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杨奋是个俊俏的美男子,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对他的颜值动心了。 不过绿蕉选择将这份悸动深埋心底,跟着修宁回京后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这次被修宁派出去,她又鬼使神差的进了涂州驿站,再见面就改变了主意。 既然喜欢,就要把他抢回来,藏起来,最后再把他娶回家。 绿蕉的思绪飘远了。 “他何时进京?”修宁突然问,官员调动必须要经过京城。 红樱赶忙戳了戳发花痴的绿蕉。 “啊,那个,半个月之后。” 修宁摩挲着下颚,她现在把控朝政,调一个协领确实简简单单,只不过要低调些才好。 “就让杨奋去肃城,做个太守。”修宁提笔,写下四个大字。 绿蕉一懵:“肃城有城主啊,太守……?” 修宁将写下的四个大字转过来,对着红樱和绿蕉:镇山太守。 绿蕉眼皮一跳。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去山脚下搭个窝棚守山。 红樱的关注点显然和大大咧咧的绿蕉不同:“殿下,恕卑职冒昧问一句,您费尽心思让纪斯简走了多次肃城,又买下那座黑漆漆的山,现在又派人去守……那座山里到底有什么?” 经过红樱一提点,绿蕉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修宁是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杨奋了啊。 修宁不慌不忙,不急不缓地开口:“你们觉得,我最缺什么。” 缺什么? 红樱摸摸鼻子,修宁现在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男人嘛……红樱睨了穆非安一眼,当然也不缺。 她还真想不出修宁现在缺什么。 当然,亲情除外,她从来就不曾拥有过。 “卑职愚昧。” 修宁不言不语,慢慢从身边拿起白虎短刀,刷的一下拔出来,杀气凛冽,寒光闪闪,还是从穆非安父亲穆泉手里夺来的。 其余三人眨眨眼,好像隐约明白修宁想表达什么。 是兵器。 山里能制作兵器的有什么? 自然是铁矿了。 几人了然于心,却都没有宣之于口。 只不过性子最烈的绿蕉心脏砰砰直跳,铁矿,天哪,那是比金山也不遑多让。 一支强劲的军队固然厉害,可若有更好的装备,那更是所向披靡如虎添翼。 而所谓的装备,自然以铁矿为原材料。 穆非安敛眸,修宁看起来不声不响,乖乖呆在云中城里,可实际上她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若能在云中城里保证平安,那大家自然相安无事,若不能,她大概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所以才给自己留了一手。 可以可以,穆非安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耗费修为助修宁重生,时至今日已经稳稳的了。 有钱有权又有矿的女人,爱了爱了。 穆非安星星眼,看向修宁时满目崇拜。 “行了,都退下吧,闭紧你们的嘴。”修宁还剑入鞘,利落干脆。 红樱和绿蕉急忙表忠心,然后恭敬退下。 剩下一个狂热的脑残粉穆非安。 修宁伸手挠挠他的下巴:“你也记得闭嘴。” 穆非安笑嘻嘻的凑上前,“让我闭嘴可以,可我要封口费。” 修宁眉尖一跳,捏住他的下颚,鼻峰压着鼻峰,然后错开吻了下去。 唇齿厮磨片刻,修宁满意的放开他,虽然还是冷冷淡淡,可目光一片柔和,末了,还在他的唇瓣上恶作剧般咬了一下。 “封口费。”修宁道。 穆非安喜滋滋的坐回去,捂住自己发烫的双颊,深呼吸两下后道:“酉时了,我去给你做饭。” 说罢,穆非安逃也似的的飞奔出修宁的书房。 少女看的清清楚楚,穆非安像小鸡展翅一样甩着袖子出去时,双手还俏皮的勾着兰花指。 修宁摇摇头,继续低头批折子。 除了南省饥荒外,一大半都是请安问候女帝身体的折子,还有一小部分是报告天气的,还有推演天象的。 修宁看到天象推演的折子时,目光不经意间顿住,钦天监上报说,天象有异,两颗星落入逐月王朝。 一吉一煞,一正一邪。 望女帝务必重视此事,因为关系到逐月的国运。 修宁面无表情的划了个红叉驳回,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从来就不相信天象之说。 吉星煞星的,哪呢,哪呢? 随后修宁还是把目光重点放在南省饥荒上,最后听了户部尚书拟出来的第三个办法,以掌权者下派人选,还有朝廷选人,互相监督互相检查,共同赈灾。 并且让每个百姓都参与进来,短时间内要看到百姓的回馈,站站相传,不给他们收受贿赂,勾结成奸的机会。 处理完这件事,修宁总算觉得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块。 民生,从来都不是小事。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等她批的差不多时,穆非安也把晚饭做好,一脸娇羞的来书房叫她吃饭。 晚饭穆非安用了心,野山鸡炖蘑菇,素炒空心菜,金丝卷,还有修宁最喜欢的一道胡萝卜。 知道修宁喜欢生吃,穆非安没有炒,只是切成细丝,拌成凉菜,荤素搭配,冷热都有,最后上一道排骨山药汤。 修宁吃的十分满意,穆非安更是做出拿手绝活,枣泥馅儿的山药糕,甜香软糯,又浇一层蜜糖,像是从冰库里拿出来一样冰冰凉的,又不会腻。 边吃修宁边觉得不对劲。 她怎么吃的这么受用? 自从穆非安给她做饭后,她好像已经吃不惯其他厨子做的饭了。 一日三餐都离不开穆非安下厨,一顿饭不吃就想的慌。 而且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别致的心思,做出来的东西总是精致又惊艳,齿颊留香。 穆非安笑吟吟的,心头十分满足。 为了让修宁多吃几口饭,他也是下了真功夫的。 现在她吃的这么香,他当然开心。 “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我都给你做饭吃好不好?”穆非安双手托腮,盖住了小酒窝。 只不过一脸迷弟的模样还是触动了修宁心底最柔软处。 筷子依旧不停,修宁道:“那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好了。” 第128章 我是专程来爱你的 修宁不着痕迹的回应穆非安,他更得意了。 “说好了哦,以后你只吃我做的饭!”穆非安伸出小手指,对着修宁勾了勾。 修宁眼角瞥过来,嫌弃道:“幼稚。” 但还是配合的伸出手,和穆非安拉勾勾。 然后夹了好大一块枣泥山药糕放到穆非安面前的碟子里,不动声色道:“多吃点山药,补肾。” 穆非安:“……” 果然是帅不过三秒。 钢筋直女还是钢筋直女。 就算冷冰冰的钢筋热起来,可本质也还是钢筋啊。 穆非安明白了这个道理后,狠狠地把碟子拿起来,随后也不用筷子,直接把山药糕扣进嘴里。 使劲的嚼。 好大一口。 修宁吃好了放下筷子,伸出手去碰穆非安的嘴角,替他擦了擦残渣。 饭后,修宁依旧回书房处理朝政,穆非安打着哈欠跟了进去。 修宁搂了下他的腰,哄道:“乖,你先回去睡。” 穆非安确实是困了,可还是不想自己睡,一边揉眼睛一边道:“你还要处理什么事啊,我想和你一起睡。” 听到后半句话,修宁心口一跳,随即涌上一股热流,袖下的手指也微微蜷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事没处理,听话,你先回去。” 穆非安不经意的接道:“是钟离想容的事吗?” 修宁瞳孔一凛,语气寒下几分:“你怎么知道?” 穆非安噘嘴,坦然的看着修宁,耸耸肩膀。 修宁想起来了。 女帝落胎的晚宴,那一晚穆非安也是在的。 这么多天一直拖着案子没处理,穆非安能猜到也不足为奇。 修宁忽然就来了兴致。 很想听听穆非安的见解。 自己坐下后又让穆非安坐在一旁,道:“此事你怎么看?” 穆非安笑:“我知道你为难。” 这话的意思是,他有主意? “你有办法?”修宁是风口上的旗子,动荡的很。 更何况一个是陷害自己的长姐,一个是落胎后卧床不起的母皇,修宁本人也深陷其中,还被女帝临危受命。 怎么处理都是难。 更何况这里面还夹着大长公主一脉的德康翁主和时仁郡主。 她就更不好处理了。 越拖事情越多,各方压力对修宁的施加,更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要我说,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判重了你会被戳脊梁骨说公报私仇,判轻了又会有人说你于女帝有违孝义。”穆非安收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的替修宁分析局势。 他早就想这样子和修宁促膝长谈,除风花雪月外,他也想参与进她的生活,一点一滴,都不想错过。 修宁心内明朗的不行:“你说的我都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才为难,陛下将监国重任交付于我,这件事我也不能不处理吧?” 穆非安搓搓修宁的手指,道:“殿下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修宁追问:“此言何解?” 穆非安摊开双手道:“这件事你置身事外,放权下去,交由刑部,大理寺卿,还有女帝授命的丞相大人,让她们去处理。” 修宁眸光一亮,所谓当局者迷,也不过如此。 还不如穆非安看得透。 穆非安也没有得意,毕竟他当了这么多年领导,在众多非人之中周旋,做事油惯了。 而修宁不同,两世为人,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权力,难免会顾此失彼,不能做到各方平衡。 “不管她们最后结果如何,我只需一句公事公办,将她们的处理结果直接呈给陛下去,再让陛下去权衡。”修宁很通透,穆非安稍微一提,她就明白了。 心头瞬间雪亮,多日来的烦恼一扫而空。 “嗯。”穆非安欣慰点头。 修宁激动的搓下巴,继续在心里分析:哪怕柳溶溶,展翠,还有丞相三人觉得事情棘手,可现在是她钟离修宁监国,她们也不可能越过自己去和养病的女帝诉苦,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自己去。 这样一来,想容的案子她们不接也得接。 若是不接,她就直接进宫往女帝面前一跪,边请罪边哭委屈就行了! 想通了的修宁一阵激动,忍不住凑近穆非安,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而且十分靠近唇角的位置。 “谢谢非非,你可帮了我大忙。” 穆非安被温柔一吻亲的浑身发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害羞的垂下头去。 修宁心中有了勾勒,落笔极快,刷刷刷写下递给柳溶溶等人的手令。 写完后,不知怎的,修宁突然想到某一点不对,扭头看向昏昏欲睡的穆非安:“那天晚宴,你是在宫里的。” 穆非安点头:“对啊。” 他还被修宁扔出来的玉珏给打了。 “那我更衣之后,你去哪了?”修宁不相信穆非安进宫只为看她换衣服,在那之后,他一定又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修宁的眼睛像是有把火,极其明亮,照进穆非安的心底,让他不敢说半个字的谎。 “我……就一直在宴会厅外面听里面的动静,后来你出了事,我去截黄芩来着。”穆非安略微心虚,修宁还真是聪慧灵秀,观之入微。 黄芩是皇子落胎案里最关键的证人,在招供后便被女帝处死了。 女帝若真的想解决钟离想容,也不会这么急就把证人给杀掉。 提到黄芩,修宁脑海中一直模糊的那根神经变的清晰:“秦敏派人出去查,是你将黄芩引出来的?” 虽然是问句,可修宁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穆非安也没想瞒着,点头承认了。 只不过用的什么方法,他也没办法对修宁解释清楚。 悄悄动异术帮她,还要不为人察觉,穆非安深知自己在铤而走险。 可铤而走险也不是头一回了,在帮修宁这条路上,他动异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很侥幸的没被发现。 修宁深深的观察穆非安,心里叫嚣着,疯狂呼喊着,想知道穆非安真实的身份。 可曾经她也说过,穆非安愿意告诉她的那一天,她再问。 这是承诺,不可以反悔的。 辗转一圈,修宁到嘴边的话还是忍了回去,换成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帮我。” 少女声音闷闷的。 穆非安知道,修宁这句话后面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为了尊重他,她还是忍了。 想到这里,穆非安坚定且虔诚的捧起修宁的右手,目光真挚而热烈:“你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害你的! 你只需要记得,我是专程来爱你的。” 第129章 你是我的星空 穆非安的话重重的撞进修宁的心口。 我是专程来爱你的。 修宁莫名眼眶发热,低下了头:“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够了,足够了。 重活一世,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刚好喜欢自己的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纵使天长地远,前途渺茫,也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怜取眼前人。 “好,我信你。”修宁重新抬眸,与穆非安十指交握。 得到修宁笃定的回答,穆非安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直起腰身情不自禁的蹭到修宁面前,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虔诚一吻。 “我会一直爱你的,殿下。”穆非安小心脏怦怦直跳。 他知道,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不管前路漫漫,他一定会坚持留在修宁身边,永不相离。 “嗯。”修宁的轮廓在灯光下十分柔和,抬起手温柔的将穆非安整齐的发髻搓的乱七八糟才肯罢休。 穆非安稍微离她远些,自顾自的整理头发,还一边整理一边悄咪咪的偷瞄她。 谁说修宁是冰坨子的? 她明明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呐。 穆非安可以笃定,哪怕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修宁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努力为他争取。 对了,星星! 穆非安突然一阵激动,修宁摘星星不大可能,但他可以。 “修宁修宁,跟我出来,我给你看个东西!”穆非安拉起椅子上的少女,把她拖到院中。 “看什么?”修宁疑惑。 秋日的夜有些凉,院中虽然有人戍守也有掌灯,可还是昏暗的。 偏偏这样半明半暗的色调下,最有情致。 “都下去都下去。”穆非安毫不客气的赶走院子里驻守的人。 “你到底要献什么宝啊?”修宁愈发好奇。 “星空。”穆非安定定的盯着修宁的眼睛。 “星空?”修宁抬头望天。 好巧,今天阴天。 似乎还有雨。 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哪里有星空?”修宁歪歪头。 穆非安神秘一笑,走到修宁身后,一只手轻柔的盖住她的双眼,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 低头把下巴搁在她肩上,说:“我会变戏法,我变的星空,比你看到过的都要美。” 修宁抿嘴微笑,他还真是花样百出。 “好,那我等着看。” “不要睁眼哦!”穆非安提醒道。 “好。” 身后的少年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挪到她腰上,扣着她的腰把她拦进怀里。 穆非安的怀抱结实又可靠,还有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把修宁抱在怀里,穆非安笑了笑,随后伸出另一只手划向面前的天空。 一缕极细的,浅金色的流沙飞向夜空,消失不见。 “睁眼。”穆非安靠进修宁耳边。 修宁睁开眼望天,可面前的天空依旧黑沉沉的,与方才并无分别。 还没来得及疑惑,穆非安右手打了个响指。 空中那抹消失的浅金色又再次出现,随后拉开一张巨网,五彩斑斓的星空霎时展现在二人头顶。 奇妙而曼丽,隐约还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流星,还有挂在远处的银河。 而那抹金色,则化作流沙雨,从空中落下。 修宁被眼前奇异的美景吸引,不知不觉已脱离穆非安的怀抱,伸出双手走向金沙雨中央,努力接沙。 亮晶晶的金色不断落在手上,却没有半分触觉和重量,闪过后消失,像是修宁从没接到过一般。 “这?”修宁回头看向台阶上笑的灿然生光的穆非安。 “是幻象。”穆非安一边解释一边走下台阶,走到修宁身边,陪她一起沐浴在异术幻化的雨里。 “真漂亮!想不到你还会变这些。”修宁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夜空,这样奇异的美景,仍旧沉浸其中。 穆非安心中酸涩,这不过是那边每天都会有的景色罢了,变出来的只是一点点记忆中的夜空,竟让她开心成这个样子。 “你若是喜欢,我天天变给你看。”穆非安温柔的不行。 金沙雨终于落尽,修宁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依旧望着绮丽的星空,道:“还是不要了,这样的美景,看一次就够了。” 穆非安不解:“为什么?” 修宁将目光移到他脸上,落进他的眸子里,道:“因为最好的星空,是你的眼睛。” 穆非安一愣,被修宁突如其来的撩拨弄的俊脸一红。 他是真的很容易脸红的那种。 “再美的星空都是遥远而触不可及的,而你在眼前,在身边,在心上。” 修宁伸出手,抚上穆非安白嫩的面庞。 穆非安就着她的掌心蹭了蹭。 “小宁宁,你好会说情话呀。” 修·钢筋·宁突然不直了,他还怪不习惯的。 修宁搁在他脸上的手转为挠他的下巴,“你听错了。” 撩完转身就走。 她才没有说情话,肉麻死了! 嘤。 穆非安愣了一瞬,急忙追上去:“你去哪呀?” “……回房睡觉。” “那我也去!” “你东院还空着的。” “星言看门就行了,人家想和你睡。”穆非安委屈巴巴。 “不要。” “为什么不和我睡?我要嘛!” 修宁顿足,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他的身下,随后给出致命一击:“你不行。” 穆非安裂开,感觉受到一万点暴击。 随后夹起尾巴灰溜溜的回东院睡觉去了。 见他乖乖回去,修宁这才无奈摇摇头回自己院子。 他的身体需要调养,在此期间再与他同床而眠的话,她怕她会禽兽不如。 裹紧自己的小被子,修宁闭眼仍然是穆非安幻化出的星空。 星空虽美,可更清晰的是他站在绮丽的星空下,双目亮晶晶望着她的样子。 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当然,她眼里也只有他。 两情相悦,互相只有彼此,这种感情太难得。 前世的单相思太苦,现在才是真正品尝到爱情的甜腻。 ‘孤星入世,六亲缘薄’ 不知怎的,修宁突然又想起来胤空老和尚给她批的命。 心头的甜蜜哗的一下被浇没大半。 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这句话。 修宁心底咯噔一下。 还是不去想了,庸人自扰之。 闭目睡去,带着穆非安沉甸甸的爱安心的睡去,这一夜,修宁睡的极好。 第130章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接下来修宁忙的脚不沾地。 女帝落胎案轰动全城,成为秋日里最大的丑闻。 柳溶溶,展翠以及丞相顶着各方压力的情况下,最终对钟离想容,德康翁主,时仁郡主做出判决。 而齐深只是暂时洗脱了嫌疑,毕竟当时一切事情的起因,皆是因为他把酒倒在了卜时仁的衣服上。 虽然他一口咬定自己是无心的,可三司会审还是把他叫去旁听,以儆效尤。 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齐深的名声也算是彻底毁了。 而判决最直接最公正的结果,自然是依照逐月律法。 对君王图谋不轨,谋害皇嗣的罪过,理应株连九族。 可株连九族太不现实,岂非连女帝也诛了进去? 丞相等人为难了半个多月,最后由修宁过目,把判决结果交到女帝面前。 “……丞相写的是,废想容,德康,卜时仁为庶人,发配西陲边地,永世不得回京。”修宁合上书简,念完了递给女帝。 女帝正在喝药,听到这个处决结果,眉尖微微一皱。 修宁察言观色一会,开口道:“最后还是请陛下定夺。” 女帝不慌不忙的漱口后,又擦擦嘴角,才道:“修宁,你怎么看。” 修宁看了女帝一眼,缓缓道:“长姐只是一时糊涂,不如留在京城,也好。” 女帝面色没有半分变化,依旧说,“朕原本也没打算赶她走,只是她设计自己未出世的弟弟,实在可恶,就罚她……幽囚在府,无召,不得出。” 修宁垂眸,女帝还是给了想容体面,留了尊位,封号,囚禁在府而已。 若此事换成她的话,必死无疑。 修宁冷笑,正好,女帝可以借此打压珍妃的娘家宋国公府。 “至于德康,卜时仁,卜翔一家,废去尊位,赶出京城,朕不想再见到她们。”女帝由侍女伺候着,又躺回床上。 休养这么久,脸色好了不少,只是年纪不饶人,她还需要多休养一段时日。 “那,大长公主那边……”修宁拖长尾音。 女帝眉心一跳,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冲着修宁一顿怒吼:“她女儿和孙女做出这样的事,留她们一命是朕宽仁!还想让朕白白吃这个亏不成!” 修宁垂首,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女帝又骂了一会,情绪愈发暴躁了。 最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修宁一眼:“你呀你,朕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连这点子事都转不过来弯,让朕怎么疼你!” 修宁急忙认错:“陛下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这就去办。” 转身的一瞬间,修宁唇角轻轻一勾,仰头离开了长生殿。 她当然知道女帝此刻恨透了德康翁主和卜时仁。 可她偏要故意提起大长公主来激怒女帝,提醒她,她最倚重的大长公主一脉,做出了让她无法忍受的混账事。 而女帝的暴怒,就是最好的证明。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修宁拿着圣旨,直奔长公主府而去。 从出事后到今日二十多天没见想容,不曾想她竟瘦了两圈。 高傲秀丽的面庞瘦的没一点点肉,两颊深陷下去,面相看起来十分的尖酸刻薄。 而当想容拿到圣旨的那一刻,两只眼珠子瞪的快要掉了下来,双手颤抖的拿着圣旨,嘴唇哆嗦着。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母皇不会这么对我的,绝对不会!” 想容发疯般将圣旨摔到地上,随后往外冲,“让我出去,我要进宫!我要见母皇,我要见珍妃!让开!” 修宁的人将想容推了回来。 想容踉跄两步差点摔到地上。 修宁侧眸过去,是绿蕉推的。 推完也一脸无所谓。 这姐妹儿可不管是谁,就算想容尊位仍在,她依旧敢打的想容满地找牙。 想容略显狼狈。 看清绿蕉后更是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狗奴才!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你不过就是修宁身边的一条狗,狗仗人势罢了!” 绿蕉牙尖嘴利不饶人,此刻说话横冲直撞更是没个把门的:“不好意思长公主殿下,我不是你口中的奴才,我也是朝中正儿八经的武官,奉命拦你,是我分内之事。” “你!”想容气结。 “哦,对,就算我狗仗人势。我也是有所依凭的,而你身边的奴才想仗势还仗不到。”绿蕉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想容气到不行。 怒极反笑,又将目光对准修宁。 随后优雅的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裙摆,发髻。 “修宁,你以为把我困在府里,就是最终结果了吗?你别高兴的太早。” 修宁稍稍睁眼,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显的目光又冷又凉:“这是陛下的旨意,你始终都要待在这里。” 想容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孝女好人吗!” 修宁歪歪头:“比你强就行。” 想容呼吸一起一伏,随后两步窜到修宁面前,几乎面贴面,恶狠狠的盯着她。 绿蕉警惕的将剑拔出半寸。 修宁示意身后之人后退,独留她和想容对峙。 想容咬牙切齿道:“你早就发现卜时仁把药放在你身上,又明知那杯酒有问题,可你还是放任母皇喝下去了,现在充当什么无辜圣洁?贱人。” 修宁抬眸,寒凉的目光与想容相对:“若不是你联手德康算计,又怎会有今日的结果,无论你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当日种种,皆为自保,而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才是咎由自取。” 想容呵呵一笑:“你敢说你没有算计我?黄芩明明已经要离宫了,秦敏又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找到她的,这里面没有你的算计?” 修宁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的确没有,可那是穆非安算计的。 他与她任何一个人做了,都没有什么差别。 修宁面无表情,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多说无益,大殿下,你还是在府里好好思过吧。” 说完,修宁带走长公主府里三分之二的人,只留想容贴身伺候的。 “你给我站住!”想容声嘶力竭的吼道。 修宁停下,回头。 想容深吸一口气,扭曲狰狞的目光里竟有一丝丝报复的快感,身躯也在不断颤抖,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么可怕一样。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我亲自为你挑了把刀,送你上断头台,你的头剁了几十刀才落地。” 修宁一僵。 “呵,可惜,这只是个梦,如果真的有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杀了你。” 想容的眼神几近癫狂。 修宁转回身离开,“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131章 旧相识 一刀一刀砍在脖子上,修宁现在想起来仍然是汗毛倒竖。 从皮肉到经络,再到筋脉的一根根崩断,血流如注。 而那时候的她只能被反手捆住,倒在监斩台上,任由刽子手慢慢消磨自己的生命,那种感觉,绝望至极。 直到骨头崩断,一腔热血汹涌而出,人头咕噜噜滚落,她的一生才得以结束。 修宁至今都不敢去细想上一世自己死前的情形。 人头挂在云中城上四十九日后,丢去喂了野狗,而尸体则被扔去乱葬岗。 死无全尸的她怨气极深,这才有了这辈子心底那层莫名其妙的戾气。 修宁自嘲一笑,离开了长公主府,或许她回来,真的是重生而来的厉鬼。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起,隔绝想容怨毒的神情。 “殿下,可要回府?”跟随而来的绿蕉见修宁面色不好,小心道。 修宁的确心绪不佳,堵的慌。 “不必跟着,我自己走走。” 言罢翻身上马,让绿蕉等人回府。 漫无目的的在城里逛,任由身下的白马带自己去任何一个地方。 坐在马上吹了一个时辰的风,竟不知不觉逛到了国寺。 修宁愣愣的盯着国寺的大门,看着人来人往敬香礼佛,心里安稳了些许。 来都来了,就去见见胤空。 老和尚正在寺庙后头的园子里摘番茄。 见修宁来了,慈爱一笑,“九殿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你这里让人心静。” 修宁垂首,也不想说别的。 皇室斗争太过肮脏腌臜,她不想说出来污了佛祖的地方。 胤空慢慢直了直腰,毕竟年纪大了,胳膊腿都不饶人。 “那就过来一起摘番茄。” 修宁怔了怔,“你是方丈,想不到也会亲力亲为做这些小事。” 胤空笑笑,道:“凡关己身,皆无小事,你若乐在其中,就得真自在了。” 修宁被说动,一脚跨进园子里,撸起袖子摘番茄。 两人虽不说话,却也不尴尬,一人一边极有默契。 胤空侧了侧头,开口道:“九殿下身上的阴气去了不少,若积攒功德,便能彻底消除戾气。” “多谢你的经法。”修宁笑笑。 积攒功德? 她亲手把长姐幽囚在府,只要她想,她可以困住想容一生一世。 这样也能积攒功德吗。 况且她长年累月的杀人,下十八层地狱都绰绰有余了,所以胤空的话,她只当听个笑话。 见修宁兴致缺缺,胤空又平缓道:“九殿下近来事事顺心,不该如此烦闷。” 修宁拎起满满的一筐番茄出了园子,道:“就算都有结果,可也不是我想要的。” 她不想骨肉相残,但可笑的是,她出生皇室,注定要骨肉相残,亲情浅薄。 胤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殿下还是年纪小,心底纯善,不过对于殿下的身份来说,是把双刃剑。” 修宁默认了胤空的说法,老和尚身处红尘之外,却依然看得明明白白。 他想告诉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后悔。 “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修宁掂了掂手里一筐番茄,道:“我摘的,多谢。” 说罢,又多摘了两个,大摇大摆的顺走了一筐番茄。 胤空目送修宁离去的背影,目光里尽是温和平静。 ** 修宁尝试着一条腿蜷在马背上,让小白晃晃悠悠在城边晃,结果因为姿势过于沙雕,差点掉下去。 天色不早,还是尽快回府的好。 只怕府里穆非安该等急了。 而且晚间会有一车的奏折送过来需要她批阅。 “修宁殿下!” 身旁的马车里传来又急又喜的男子声音。 修宁拽紧缰绳,驻足。 元昼直接从马车上下来,笑呵呵的走到修宁身边。 天气还不算太冷,可元昼竟然穿上了高领的衣服,将脸以下的部位捂的严严实实。 妖媚之外倒显得他有点可爱。 到底是旧相识,修宁不好直接走掉,寒暄道:“好巧。” 元昼指了指旁边的茶楼,道:“不知殿下肯不肯赏光,一起喝个下午茶?” 元昼的眼神里带着亮晶晶的期盼,等待修宁的回答。 修宁犹豫一瞬,还是拒绝:“今日无暇,还是改日吧。” 见修宁拒绝,元昼有些急了,拦到白马前面,道:“不会耽误殿下很长时间的!一杯茶!” 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朝这边看过来,仿佛修宁拒绝这样一个漂亮公子的邀请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好吧。”修宁只得答应。 元昼略微灰心,修宁每次都在拒绝他,无时无刻不在拒绝他。 “殿下这次有惊无险,转危为安,真为你感到高兴。”元昼举起茶杯道。 修宁随意的端起来示意一下,自顾自的喝起来。 元昼也不恼,将手里的绿茶一饮而尽。 袖子微微向上滑,似乎是不经意一般,露出半截满是伤痕的手臂。 修宁本是单手支在桌面上,漫不经心的喝茶,只用余光看向元昼。 却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痕。 “你的手怎么了?” 元昼一慌,呛了一口绿茶,随即慌乱的拂下袖子,盖好自己身上的伤口。 “没,没怎么。” 修宁本是随口一问,可元昼这个反应反而让引起她的注意了。 “没怎么你藏什么。” “我……”元昼看起来十分懊恼,还有两分心虚。 可由于他太过用力往下拽袖子,导致脖领向下绷紧,露出一半脖子上的伤痕。 这回修宁看仔细了,是鞭痕。 纵横交错,条条皮开肉绽。 虽然只有一眼,可修宁熟悉各类伤痕,还是一下就看了出来。 黛眉微蹙,道:“你脖子上也有,估计全身都是鞭痕吧。” 元昼立刻将高领拉起来裹的严严实实,仍然一句话不说。 修宁又给自己倒杯茶,慢慢猜测:“你是顺安王府的小公子,谁敢动你谁能动你?” “想必也只有你家里人才会对你动刑。” 元昼依然不说话,只是耳朵都急的红了。 修宁见他这般,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 元昼拿起茶杯送到唇边,像是掩饰,又像在拖延时间想说辞。 “没,没什么的,不过是我自己惹父母不高兴受罚,多谢殿下关心。” 第132章 都是影帝 修宁淡淡点头,她也没多关心元昼的伤。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可元昼似乎坐立不安,起身道:“今天叨扰殿下了,先告辞了。” 修宁长指敲着茶杯,没做他想。 可元昼身边跟着的奴才似乎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即将离开的元昼。 “公子若是不说,修宁殿下何时才会明白!” 元昼站在门口,不敢回头。 而修宁被这句话惊到了。 什,什么东西跟她有关?她需要明白些什么。 “阿临,别说了!”元昼呵斥贴身内侍。 叫阿临的小跟班像是豁出去了般并没听元昼的话,而是折回来跪到修宁面前,满脸急切:“修宁殿下,奴才知道奴才不该多嘴,可我家公子痴情一片,他受的这些罪都是因为殿下您啊!” 修宁联想到元昼方才的伤,问道:“你说下去。” 阿临又瞟了眼修宁身后,门口边上的元昼,这才开口道:“我家公子心悦殿下的事您不是不知道,不光殿下知道,我家王爷更是一清二楚,那次将齐公子赐婚给殿下后,回去公子就挨了顿毒打。” 修宁意外了,这她倒是没有想到。 “公子虽挨了打,可并不后悔,因为他说出了对殿下您的心意!可后来又难过许久,因为殿下要娶齐深公子了。”阿临声情并茂,听的人难受极了。 “阿临,你别再说了。”元昼痛苦闭目。 阿临看了元昼一眼,继续道:“齐公子出了事,与殿下解除婚约,我家公子欢喜的什么似的,刚好鞭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谁知女帝的宴会上竟然出现诬陷殿下的事情,我家公子仍然义无反顾的站出来明确的支持殿下,后来还躲开王爷私下见您,您还记得吗?” 修宁怎会不记得,那晚在桥上,元昼将小时候的事说的一清二楚。 也是那一晚,穆非安回来了。 “可公子是瞒着王爷出来的啊,回去后又挨了顿毒打,今天也是刚刚才能下地,就遇见殿下了……殿下,我家公子是真心爱慕您啊!”阿临膝行上前几步,言辞恳切,目光真挚。 元昼见修宁发愣,急忙上前扯起阿临,脸色都白了。 “谁让你在殿下面前说这些的,还不下去!” 该说的都说完了,阿临乖乖起来,退到远处。 元昼这才不好意思的朝修宁笑笑:“殿下对不起,您不要听阿临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修宁伸出手到元昼面前。 元昼一口一热,可还是没明白修宁的意思。 “手伸出来。”修宁道。 “啊?哦。”元昼听话的伸出自己的左手,十分自觉的搭在修宁的掌心。 修宁没他想的那么多弯弯绕绕,利落的撸起元昼的袖子。 本该白皙无暇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鞭痕,有新的,有旧的,但能看出来的是,都是狠狠毒打才能留下的痕迹。 整条手臂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况且周围人来人往的,元昼不安的左右看着,脸色渐渐攀上一抹红晕。 修宁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像是一簇簇火焰,烧的他心里砰砰直跳,手臂上的鞭痕也像是活过来般,撕裂的疼痛。 修宁放开他的手,起身准备离开:“以后不要这样做了,为我,不值得。” 说完,转身离开。 “殿下!”元昼还是叫住她。 修宁脚步只微微凝滞一下,就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 留下元昼眷恋不甘的身影。 阿临从身后走到元昼身边,忐忑道:“公子,这招管用吗?能说的奴才都说了,可殿下仿佛并不在意的样子啊。” 元昼收回眺望的目光,又回到修宁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朝着窗口向下望。 修宁骑着马走远了。 “她要是真不在意,就不会头也不回的走掉。” 阿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给元昼竖了个大拇指。 元昼终于有了两分底气,好歹修宁的行为和最后拒绝他的话,证明了刚才阿临的表演还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至少让修宁有愧疚和同情。 而这种情绪,恰恰是他攻破修宁不可或缺的一步。 阿临给元昼又倒了杯绿茶,惋惜道:“其实公子没必要这么做的。” 元昼端起茶杯,优雅的吹了吹:“我也不想用这种手段,只是不这样做,如何能让她心里有我。毕竟……” 她身边优秀的男子那么多。 样貌,才华,气质,都不在他之下。 除了家世,他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而他最大的优势:家世,在追逐修宁的这条路上,反而会变成他最大的劣势。 阿临摇摇头,道:“公子,我的意思是说,您身体里流百年王族的血,您有自主选择妻主的权利,就算继承王位,娶个女人回来也是绰绰有余,何必这么些年痴痴的守着九殿下不放呢?” 元昼抿了口茶,自嘲一笑:“都这么些年了,想她念她成了执着,喜欢她心悦她更变成宿命,你能断了自己的命吗?” 阿临叹口气,默默地不做声了。 还能怎么劝呢? 他家公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想要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无论经历何种过程都要得到的那种人。 元昼将小盅里的茶一饮而尽,随后再一次掷地有声的说出这些年唯一的心愿: “此生我非修宁不嫁。” *** 九公主府一片灯火通明。 高去闲巴望在门口,盼着修宁回来。 然后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的说这一天里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 这一习惯也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修宁也习惯了高去闲的唠叨,他说她的,她做她的。 直到她发现穆非安还没出现。 “穆非安呢?” 高去闲一愣,左右瞅瞅,可不是嘛,没他的身影。 若是平日里修宁回来,穆非安早就飞过来了。 “大,大概在东院吧。”高去闲也没什么底气。 修宁也不恼,自从遇见穆非安后,她暴躁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直奔东院。 能动手尽量不逼逼。 东院里只有星言。 见她来了,星言一愣:“九殿下?” 修宁奇道:“见到我很惊讶?” 星言急忙道:“没有没有。只是殿下今日回来的早了些,故而有些意外。” 修宁巡视一圈,道:“穆非安不在?” “呃……”星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修宁再一低头,脚边一只好肥的垂耳兔,正吭哧吭哧的爬到她鞋面上坐好。 呦,这不是走丢的那只嘛。 第133章 不速之客 “兔子在哪里找到的?”修宁心下一喜,低头把鞋面上的兔子抱进怀里。 星言面色有点古怪,眨眨眼:“那个,从东院后面跑回来的,不知道之前去哪了。” “哦。”修宁摸着兔子温热的鼻尖,喜欢的不行。 又在臂弯里紧了紧,“自己跑了还知道回来,小东西。” 兔子心虚到瑟瑟发抖。 揉了会兔子,修宁恍然想起自己是来找穆非安的。 “对了,穆非安人呢?” 高去闲刚才都说没见着他。 星言不动声色的瞟了眼修宁怀里的乖乖兔,咳了一声。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啊,那个,公子去后花园摘草药去了,再过一会应该回来了。” 修宁点点头,没再多停留,转身抱着兔子离开。 星言见修宁没有把兔子放开的趋势,急忙道:“殿下,那个兔子等下公子要见的。” 修宁一阵莫名,转过身不解道:“我抱过去,等下穆非安回来去我院里看不就可以了。” 星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人生愈发艰难。 硬着头皮道:“可是公子说了,兔子再不能离开东院离开他,谁也不能带走。” 修宁皱眉,低头瞅瞅怀里的兔子。 之前穆非安还很大度的说丢了就丢了,只是随便养着玩的,现如今兔子回来了,他就护的跟什么似的。 修宁不着痕迹的捏了下兔子的后颈皮。 她居然沦落到跟兔子争宠的地步?宁宁不开心。 星言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修宁那是什么表情? 不会怀疑了吧…… “那就算了,”修宁把兔子放回地面,道:“等穆非安回来,叫他过来一起吃晚饭。” “好的好的!” 星言忙不迭点头,还好,还好修宁没再纠缠下去。 修宁目光冷冷的扫了膘肥体壮的兔子一眼,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给养就不给养。 待她离开后,星言反手关上大门。 院中的小兔子浑身像是燃起轻烟一般,随后“啵”的一声,变成了一个俊美无双的公子。 瓷白的面容,邪魅不羁的笑意,不是穆非安又是哪个? “好险啊刚才!”星言一阵后怕。 穆非安也呼出一口气,确实好险。 之前因为药物关系导致他那方面不行,正与星言商讨解决办法,顺便恢复原形吸取灵气。 却不知修宁回来的这么早。 “没有其他办法吗?”穆非安突然问。 星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有。若想不被发现就必须要用药,可副作用在大人您身上却是……” “怕从此后您和殿下都只能以礼相待了。” 穆非安头痛,依修宁对他的热络,就算他对她冷淡,就怕她没办法控制对自己的热情。 更何况在面对修宁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做到冷淡。 “此事再议。” 说完,穆非安离开东院,直奔修宁的院子而去。 修宁估摸着穆非安快到了。 他还真的就到了。 见到他的那一瞬,少女习惯性冰冷的目光变的柔和。 “你去后园了?可后园的人似乎并没有看到你。” 穆非安不动声色的笑着在她身旁坐下,他无法对修宁解释他并没出院子的事,只得想出另一个说辞。 “我用飞的呀,我若不想让人看到,谁能看到我?” 修宁脸色一黑:“知道你武功高,但在府里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爬墙?” 他说的也对,以穆非安的身手,这府里自然是来去自如了。 穆非安哼哼唧唧的嗫喏:“你也翻过墙啊,还半夜跳窗进我闺房,殿下好坏好坏的……” 修宁睨他一眼,不语。 她知道他指的是齐深给她下药的那一晚。 拿起筷子道:“吃饭!” 穆非安暗暗得意,修宁这是害羞了害羞了。 又想到那只兔子,修宁道:“等下吃过饭把你的兔子抱来,好歹我也养过,还是有感情的。” 不就是只兔子嘛,宝贝的什么似的,想吸居然还要经过穆非安的同意,切! 穆非安夹菜的手一顿,面色也僵了,修宁怎么还记得啊。 她就对自己的真身这般执着的嘛。 “那个兔子又跑,跑了。” 修宁柳眉倒竖:“又跑了?” 开什么玩笑,一个时辰前她过去东院的时候那肥兔还往她身上拱呢。 穆非安只得干笑:“是啊,我从后园回来后,一开门,它就没命的往外冲,反正现在也知道它会自己回来,呵呵呵呵,我就没去找。” 修宁狐疑的盯着穆非安的一双桃花眼。 刚才星言不还说他对那兔子很特别,不许任何人抱走吗。 这会子怎么又突然不介意了。 修宁的凤目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穆非安心底一阵阵发毛。 “吃饭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找好不好?”穆非安不动声色的哄骗修宁。 修宁压下心底的疑虑,继续吃饭。 一顿饭吃的也算平静,接近尾声,二人喝汤之时,高去闲急匆匆的进来亲自禀报。 修宁意外,一般情况下通传这种小事都用不到高去闲这个大总管,什么人来了居然能让他亲自过来。 修宁放下汤盅,缓缓道:“怎么了,谁来了?” 高去闲面色古怪中还压不住的嫌弃和厌恶,低声道:“是齐深。” 齐深?修宁冷笑。 “他怎么敢来啊。”穆非安说出了修宁的心声。 高去闲道:“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趁现在天色晚,从角门披着披风进来的。” 修宁拿帕子擦擦嘴角。 算他聪明。 她讨厌和官场上的人应酬,所以晚膳一般都是在自己府里用。 而她现在监国期间,奏折更是在这个时辰一波波的送进来,人多眼杂,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吃一堑长一智,经历过这么多事,他总算聪明了一回。 只不过从主动来九公主府上这件事看,他还是蠢。 “让他进来。” 修宁倒想看看,齐深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穆非安余光瞥向修宁,略微忐忑,多情的女人,不会对齐深还余情未了吧。 一刻钟后,门外闪过一个黑影,披着厚重的披风遮住大半张脸,又刻意低着头,亲娘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都退下。”修宁抬抬手。 除穆非安外,厅里的其他人都恭敬离开。 第134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齐深从披风里伸出消瘦的双手摘掉帽子。 一向厚重斜刘海的他此刻将头发全部束了上去,一张棱角分明又温润谦和的面庞露了出来,再加上这一身稳重的黑衣,修宁看向他倒比平日里顺眼两分。 齐深复杂的看了修宁一瞬,缓缓双膝跪地:“给殿下请安。” 修宁并不接受:“私下见面,不必如此客气。” 她的话是带着讥讽的。 因为两世里,他见她的时候从来没有跪下行过大礼。 齐深苦笑:“好歹也是订过婚约的人,不必这般吧。” 修宁冷漠脸。 穆非安却忍不住嗤声一笑。 齐深算计修宁算计的花里胡哨,现在好意思提和修宁订婚的事? 这声笑令齐深十分尴尬。 “起来吧。” 修宁语气淡漠,听不出任何波动。 面前跪着的不过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每天跪她的人太多了,齐深又能如何。 齐深并未起来,而是又恭恭敬敬的给修宁磕了三个响头。 “我给你道个歉吧,殿下,对不起。” 修宁一愣。 没想到齐深居然会服软,会道歉。 “因何道歉?哪一桩,哪一件?”修宁依旧没打算就这么原谅他。 齐深抿唇,脸是抬起来的,可眸子却倔强的向下望,不去与修宁对视。 “每一件都道歉,从小时候开始,其实殿下,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 是啊,他从来都没爱过自己。 虽然修宁一直都明白,可这话亲自从齐深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感受到心口一窒,又是一次无情的凌迟。 “我知道。”修宁一脸的轻描淡写。 “直到那一日联手德康翁主算计你,我甚至都是恨透了你。”齐深脸色苍白,一字一句道。 修宁依然还是那句话:“我也知道。” “可是殿下,我愿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愿意坦白一切,只求你能原谅我,哪怕一点点。”齐深忽的抬起双眼,目光泠泠,急切又明亮。 旁听的穆非安深深的盯着他,他还想耍什么花样。 凡世有两句千百年来总结出的俗语,穆非安一直觉得十分受用。 一句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另一句就比较通俗了,叫狗改不了吃屎。 他一直钟情于想容,哪怕想容拉出来的屎都是香的,既然算计了修宁,又怎么会突然鼓起勇气来和修宁道歉。 修宁要是个无情无义的暴脾气,现在一掌劈死他又能如何? 穆非安摇摇头,不理解为何齐深如此拎不清。 修宁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神已经写满了看穿一切:“要我原谅你?” 齐深痛苦且期待:“哪怕一点点也好……” “不可能。”修宁毫不留情的打断齐深的幻想。 齐深面色一白,下面煽情的话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 “说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齐深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在平西侯府里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失去利用价值又失去名声清白,人生已经毁了。 可他还是指望能见想容一面,而这一面能求的人,也只有修宁。 “我想,我想再见大殿下一面,我是真心和你道歉的九殿下!还望九殿下成全!” 说完,齐深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修宁心里说不出的苦意。 齐深也曾是她倾心相待的人呐。 她为他打过架,坠过崖,替他寻过极北之地的雪莲,去过昆仑之巅求取最滋补的雪蛤。 可齐深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钟离想容。 …… 罢了,也算是个情深之人。 只不过,她钟离修宁也不是傻子。 “要我帮你?你要知道违抗圣旨一旦被发现,我便会万劫不复,到时候你道几个歉能弥补我?” 修宁一针见血的指出齐深的自私。 他总是为了想容来不计后果的伤害她。 “我……” 齐深十分窘迫,心思被一眼看穿,登时无地自容。 穆非安亦是目光冰冷,与平日里的可爱软糯完全是两个极端。 如果说他下一刻会动手杀人,也没有人会怀疑。 齐深,他一定会让他死的很难堪。 修宁努力平复心底那不该存在的可笑的酸楚,狠下心道:“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一点点也不行。” 齐深一阵狂喜,又怎么会听不出修宁话里的意思,急忙道:“殿下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为了见到想容,他豁出一切又能怎么样。 修宁笑的残忍,慢慢弯腰对准齐深的双眼,道:“若……我让你出卖钟离想容呢?” 齐深浑身猛的一震,不敢相信修宁的话。 修宁笑出了声,轻轻的笑声却让齐深不寒而栗。 “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让你见她,我是担了风险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暗地里摆我一道,将此事捅出去?成全你毁了我自己,你觉得可能么?” 齐深瘫坐在地上,他的确这样想过。 他以为苦肉计可以让修宁心软,因她也的确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可是,她竟然心思这般缜密,一点不吃亏。 修宁也不急,反正答不答应,她都是优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修宁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齐深突然低声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 修宁弯腰低头,两只胳膊支在自己长腿上,这个动作十分霸道又蛮不讲理: “我想要你知道的钟离想容在朝中的党羽名单,不论跟随时间早晚,不论官阶大小,我都要你写下来。” 齐深瞠目,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瞬间便想要回去,结束这场交易:“我,我还是算了……” 可修宁却并没想放过他,声音犹如九幽恶魂:“答应的事若想反悔,你知道你,还有平西侯府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在威胁他。 齐深浑身颤抖,这才发现是上了贼船,他以为他有主动权,可才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他已经变成修宁砧板上的鱼肉,动弹不得。 哪里是和修宁谈条件,分明是在与魔鬼做交易! 修宁冷笑,敢主动来她的地盘践踏她的尊严,当她是死人吗?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道理想必平西侯没有教过他。 穆非安适时出声:“齐公子,你写,还是不写。” 齐深绝望闭眼,这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艰难道:“好,我写……” 修宁打了个响指,红樱立刻进来:“殿下。” “去拿纸笔来,还有朱笔。” 红樱淡淡扫了眼室内的情形,立刻去拿。 第135章 最后一面 在修宁和穆非安一起的见证下,齐深硬着头皮开始按在纸上书写名单。 室内寂静无声,唯有落笔的沙沙声以及蘸墨轻轻的响动,一盏茶后,齐深艰难的停笔。 一整张的人名。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齐深开口,带着深深的颓丧。 修宁拿着名单,上上下下的扫着,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 更有一些人埋藏的比较深,更是她想都想不到的。 她也不怕齐深会写假的,毕竟想容的人她也不是一无所知。为了平西侯府的平安,并且事情到了这地步,齐深再说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九殿下都看到了,你该兑现你的承诺。”齐深看向修宁的目光八分期望,两分愤恨。 修宁满意的看着落款齐深,以及他红红的手印,两下把纸折起来放进袖口,道:“你放心,我从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说到做到。” 说完挥挥手,红樱立刻凑到修宁耳边。 左不过就是一些门路,让齐深神不知鬼不觉进入长公主府的门路。 红樱得到修宁的指令,平静的走到齐深面前,道:“齐公子,跟我来吧。” 齐深乖觉的跟着红樱走了,临走前,回头看了修宁一眼。 他到现在还是恨修宁的,只不过这恨里又掺杂许多不纯粹的东西,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原来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修宁的卑贱,反而让她活的更好,如果一切都能重头再来,或许他会爱上她。 可惜没有如果。 齐深扣上披风,跟着红樱离开。 穆非安瞧了瞧修宁的神色,突然道:“我肚子不太舒服,先出去一下。” 修宁略微担心:“不舒服别硬撑。” 穆非安弯起眼睛:“我知道的!” 人突然间走空,修宁两分头疼,扶额在桌边闭目休息。 身边只有绿蕉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殿下心绪不佳,不如早些回房休息?”绿蕉道。 修宁突然想起那个倒霉的杨奋,“杨奋不是要往肃城赴职吗,怎的还没到京城?” 绿蕉听到杨奋的名字,双眼都冒光:“到了到了,今天就到了,但是殿下白日不在,现在又这么晚了,他便没过来,已经在客栈休息了。” 修宁闻言深深看了绿蕉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对他的行踪倒是十分清楚啊。” 绿蕉情窦初开,刷的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修宁见她不好意思了,也无意再逗她,将袖子里齐深写下的名单递给绿蕉。 “你把这份名单再抄两份,然后分别送给纪斯简和白菊,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绿蕉望着修宁两根纤纤细指夹着的纸,心突突直跳。 殿下的意思就是要拔出想容所有的力量,不给她翻身的余地了。 “卑职明白了。”绿蕉这才接过那张名单,急急的退下做事。 人都走空了,修宁才意识到闹肚子的穆非安怎么还不回来。 ~~~ 穆非安追着红樱和齐深的脚步,直到将两人拦下。 “红姐姐,你等等!” 红樱见是穆非安急匆匆赶过来,停下道:“是穆公子,怎么了,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穆非安摇摇头,又笑嘻嘻的指着齐深道:“耽误红姐姐时间了,我能和齐公子单独聊一会吗?” 红樱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他们两个一向势同水火,之前齐深还把穆非安踹进水坑里掌掴。 所以红樱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齐深显然也没想到穆非安居然会来拦他,十分意外的摘下斗篷帽子,打量着穆非安。 “求红姐姐通融通融。”穆非安开始卖萌。 他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谁受得了? 更何况穆非安一向和修宁身边的人关系不错,红樱最后松了口:“穆公子想说什么快些说,今夜时机刚好送齐公子进长公主府。” 穆非安忙不迭的点头:“多谢红姐姐啦!” 红樱走远。 齐深睨了穆非安两眼,道:“你与我有话说?” 穆非安皮笑肉不笑:“对啊。” 齐深冷哼一声:“可惜,我与你无话可说。” 穆非安这个白莲加绿茶的属性,齐深已经深深领教过,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穆非安转到齐深面前,不急不缓道:“你此去长公主府,里面的人是不知道的,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想容愿意见你?” 齐深嘴动了动,竟无法反驳。 “别怪我多嘴啊,你们这次陷害修宁不成自食其果,尤其你这个开了头的人,想容怕是恨你都来不及,哪里会想见你。”穆非安循循善诱。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齐深低头盯着穆非安,目光竟有些凄怆:“在修宁这里,你已经赢了,好好和她在一起罢。如果你叫我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么大可不必。” 穆非安并不退缩,而是换了个方式,又继续开始洗脑:“据我所知,想容一直在府里有诸多男宠,即便从案发,开审,禁闭在府一直到今天被幽囚,她都没有断过召幸。” 齐深面色一白。 想容的德行他一清二楚。 府里但凡平头正脸有点姿色的都被她尝了个遍,还常常不满足一人伺候。 这些年纵情任性已经成为习惯,并不会因为被拘禁而收敛。 “你想说什么?” 穆非安抱起双臂,一脸坦然:“很显然啊,我是来帮你的。想容不想见你无非是现在败了,会迁怒于你,而你若想一举拿下她的心,难道不需要一些特殊手段吗?” 齐深一怔。 穆非安的暗示他好像隐隐的明白了。 见齐深发愣,穆非安邪魅一笑,将手里的小纸包拿出来,拍到齐深手里。 大方道:“拿去!” 齐深疑惑的盯着掌心的小纸包:“这是何物?” 穆非安自信满满:“我是男医,你是知道的,而且在男科这方面颇有造诣,这点东西就权当给你和长公主助兴。” 齐深心头一动,可疑惑感更深了:“你为什么会帮我?” 穆非安哼了一声,垂首:“不管之前你做过什么,如何伤害修宁,但现在是我在修宁身边。而你之于想容,也算情深,就当……惺惺相惜吧。” 第136章 我在等你 齐深霎时攥紧了那个纸包。 没想到穆非安如此好心,他曾经几次三番同他过不去,他竟然还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帮他。 齐深心里一阵暖意,主要是穆非安那句情深,触动了他。 “用不用随你。”穆非安耸耸肩,无所谓道。 齐深抿抿唇,微微颤抖:“多谢……” 言罢,又一次戴起帽子,朝着红樱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齐深离去后,穆非安的面上开始慢慢冰冷,目光深且浓郁,没人看得清他的眼底。 星言走了出来。 “大人给他的是何物?” 穆非安勾勾唇:“用不用在他,就像凡人的欲.望一般,克不克制的住,也在他。” 星言没理解:“大人的意思是?” 穆非安望了望沉沉的夜空,“欺负修宁的人,难道写几个字,交一份名单就行了?” 过后依旧当他的平西侯府世子,不痒不痛,锦衣玉食。 而他在修宁的世界里跑来跑去,自私且无情,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如果今天败了的是修宁,齐深会如修宁放过他一般放过修宁吗? 显然不会,不仅不会放过修宁,反而还会在她心口再狠狠扎一刀,加速她死去。 “她的心还是太善,不过没关系,恶的事我来做。”穆非安转身往修宁的院子里去。 虽然修宁是他的妻主,可他自己也是个爷们,这种时候,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女人。 星言动动唇,到底没说出来。 穆非安几次干涉其他人的命运,早就触犯天条了。 只是为了修宁,他不仅不收敛,反而一步步把他自己送进深渊。 他不是没提醒过穆非安,只是再怎么提醒,穆非安也不会改变对修宁的心意。 既然改变不了,那一切的发展,都将变成不可逆的现实。 星言叹口气,但愿,但愿他们能一直相守下去。 修宁一身寝衣站在窗边向外望着。 穆非安踏月归来,刚好看到少女在窗口清冷的看向他。 眸色清冷,眼底却饱含温柔。 从上雍城回来到现在秋末,马上快入冬了,她似乎长高了些,面容身量都长开了不少。 更加漂亮了。 穆非安脚步不由得加快的走到窗边,抬头望向屋里的修宁。 宫殿为防潮防湿,自然要比平地高出不少,这样一来就变成修宁俯视穆非安了。 “天这么冷,你穿这么少站在窗口吹风,想什么呢?” 修宁精致的唇角微微泛起笑意:“等你。” 穆非安心头甜丝丝的,虽然一直提醒自己要矜持,可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疯狂上扬。 足尖轻点,直接从地面跳到窗框上,然后拍拍屁股进了寝殿。 修宁:“……” 他又不走门。 穆非安嘿嘿嘿的笑,低头在修宁冰凉的肩头蹭蹭:“你寝殿太长了,这样比较省时间。” 修宁不理会他,默默关了窗。 不知怎的,修宁单薄瘦削的背影总能轻易让他心疼。 穆非安上前一步,从后面拥住修宁被风吹的冰凉的身躯。 “以后别再站窗边傻等,冻病了我会心疼。” “……” 修宁被穆非安扑的一个趔趄,差点又把窗户推开。 身后的少年哼哼唧唧的,语气也委屈:“还有,以后我都不想回东院住,我想给你睡。” “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 “我想永远和你睡。” “……” 修宁摸摸穆非安越来越收紧的手,有点困惑,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措手不及。 “可你不……” 穆非安怕极了修宁说他不行,急忙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说了好不好,很伤自尊的……” 和星言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隐藏真身,只能继续服药。 也就是说服药期间他会持续不行。 修宁:“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刚刚就想说一句他还没嫁给自己,这样不妥,待她想个法子让女帝赐婚就明正言顺了。 穆非安委屈的撇撇嘴,修宁那点小心思,他会不知道? 为了不让她难过,只能抢得先机。 大手缓缓在修宁腰腹一带游离,所过之处就像点燃一簇簇火焰,让修宁冰冷的身躯都火热起来。 穆非安也附在修宁耳边,呼吸都是烫的:“上次你帮了我,这次让我伺候你好不好?” 修宁喉间发紧,竟忍不住的颤栗,少年火热的胸膛贴在她身后,而他那颗越来越快的心脏也在提醒她,他此刻比她还要不平静。 “非非……” 修宁刚转过身想要拒绝他,穆非安的吻便铺天盖地的落下来,直如疾风骤雨一般,不给她丝毫回绝的余地。 虽然霸道异常,但也不失温柔。 修宁就这样慢慢沉浸在他的温柔乡里,最后两个人纠缠着滚到床上,拉下床帐。 *** (很久很久以后) 穆非安一声哀嚎,被修宁强制性的踹下了床。 修宁喘息着穿好自己的小衣,系好脖子和后腰上的带子,愤怒的盯着穆非安。 心里还有点后悔,她没想把他踹下床的,就是腿劲大了些。 明明就不行,还非要逞强折腾,从前半夜到后半夜,毛线用处都没有! “妻主我错了……” 穆非安眼泪汪汪的跪坐在地上,半掩着大敞四开的前襟,委屈极了。 看来以后还是别招惹修宁了,点火容易灭火难,看着少女一脸那**不满的模样,他知道他又犯错了。 修宁也没太计较,合衣躺下,掀开被窝冷冷道:“快上来睡觉,地上凉。” “好嘞!”穆非安赶紧爬上床,拉好床帐,随后钻进修宁暖香暖香的被窝里。 修宁背对着他,强行睡去。 穆非安小心翼翼的伸手搂住修宁的腰,将自己的身躯贴了上去。 心底的惶恐不安往往会变成不自信,穆非安小声道:“你是不是厌倦我了呀。” 毕竟一个大活人能看不能吃,一次两次还可,时间久了哪个受得了? 修宁蹙眉,稍稍偏过头道:“胡说什么?别胡思乱想了,睡觉。” “哦……”穆非安在被子里摸索着修宁的手。 冰冰凉的。 “我给你暖手。”穆非安一把握住。 “嗯。” 修宁感受到手上的暖意,心里也逐渐暖起来,真是傻子,她怎么会对他厌倦呢,就算每天说一百遍心悦你,她也是愿意听的。 “我再给你暖脚脚!”穆非安两条腿又缠上来。 修宁尝试挣扎一下,动不了。 “……你这样我怎么睡啊。” “哦哦。”穆非安又收回自己的腿。 折腾一会,两人都累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的长公主府里,却发生一件骇人听闻,惊动云中城的大事。 第137章 奇葩大赏 日上三竿,修宁和穆非安还没起床。 绿蕉是来砸门的。 “哐哐哐”一通响声,修宁吓的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虽然一身的起床气,可还是努力冷静的坐起来,身上还挂着个同样没睡醒的穆非安。 “何事!” 绿蕉是飘了吗,敢这么砸门。 红樱和绿蕉一前一后匆匆进来,神色焦急且古怪,一看就是出大事专用脸。 “殿下,出大事了殿下!”绿蕉道。 红樱抬头瞥见修宁冰块一样的神情,还有她身后搂着她死紧,露出一截肩膀的穆非安,又赶忙低下头去。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修宁扒拉开穆非安,拿被子把他裹紧。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还是细腻冷静的红樱开口:“殿下,昨晚,长公主府出事了。” 提到想容,修宁慢慢恢复神智。 昨晚齐深来求她要去看想容,这才一个晚上的时间,能出什么事。 “出了什么大事?”修宁提起两只耳朵做好心理准备。 万一齐深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和想容一起作妖牵连到她,那她可绝不会再手软了。 红樱却突然红了脸,怎么也不肯说下去,戳了戳旁边一样满脸通红的绿蕉:“你,你来说。” 绿蕉也是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推搡着:“刚刚就是你说的,你继续为殿下汇报啊。” 红樱的头埋的更低了。 修宁一阵莫名其妙,还压着一股火。 而身后的穆非安则一言不发,但脸色隐隐有几分怪异。 “面对主子吞吞吐吐,这是谁教的规矩?”修宁冷笑反问。 红樱和绿蕉吓的登时跪下。 也顾不得脸红了,红樱开口道:“昨晚卑职悄悄把齐公子送进长公主府后,就切断了联系,其他人绝不知道是我们府上把人送过去的。” 修宁点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不然要她们做什么。 “然后呢?” “然后……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今天早上的时候,长公主府差点出人命,又因为长公主现在在幽禁,人手不足,才拖到早上把人抬出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昨天半夜就出了事。” 修宁听的一半明白一半糊涂。 “出了什么人命?抬出来的是谁?齐深?” 绿蕉疯狂点头:“就是齐公子,没了半条命被抬出来,现在还在救治中,想必就算是活下来,以后也再不能人道了……” 修宁好像听懂两分,又不好十分确定:“齐深一向身体健康,就算昨晚和想容在一起放纵疯狂了些,可他二人做了什么能把齐深给毁了?” 还是抬出来的。 修宁实在理解不上去。 红樱嘴唇哆嗦着,不想说也要说,硬着头皮道:“就是昨晚,长公主和齐深翻云覆雨的时候……可能,大概太过生猛了。” 说到这,红樱一头埋进袖子里,再也说不下去。 绿蕉捂紧耳朵闭上眼睛,大声的接着红樱的话说了下去:“后来就断了,断了啊!” 修宁头脑嗡的一下,感觉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什么断了,谁和谁断了?” 单纯的小宁宁不愿往奇葩方向去考虑。 绿蕉道:“齐,齐深……哎呀公主你知道的嘛,就那物件断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 穆非安听懂了,倒在床上笑出鹅叫。 修宁懵了一会,还是没敢相信这种百年难遇一次的人间奇葩大赏居然会出现在身边。 更何况昨晚还见过当事人,昨晚上还好好的呢。 “那齐深被,被抬出来了,现在如何?” 修宁讲话难得的结巴,虽然她明白这是个悲剧,也确实很惨烈,倒是没办法,真的好好笑啊。 尤其耳边一直是穆非安笑的不绝于耳的鹅叫声。 修宁不停的揉着额角,拼了命的憋笑。 好不容易过了刚刚的尴尬期,红樱深呼吸后平静开口:“齐深已经挪回平西侯府了,现在应该还在抢救,至于长公主如何,还要看陛下的裁决。” 修宁琢磨一会,虽然她现在监国,这种事情最后还是要请女帝做主的。 “等下若有人或者折子关于想容和齐深的,一律送到宫里,递到陛下的案头。” 绿蕉一鞠躬:“卑职明白。” 可修宁还是有点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红樱见她面色深重,试探道:“殿下不必担心,您与长公主势同水火,齐深是不会将昨晚求您的事告诉长公主的。” 修宁摇头:“我并未担心此事。” 那红樱就更不明白了。 修宁瞧瞧身后正在揉肚子的穆非安,心里的疑惑逐渐清晰。 想容和齐深偷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这之前就已经暗通曲款三四年,换言之,他二人之间应该十分熟悉。 齐深又怎会……突然断了呢? 其中必有古怪。 “红樱。” “卑职在。”红樱立刻直起脊背。 “昨晚是你亲自将齐深送过去的对吗。”修宁发觉异常。 红樱老实回答:“对。” “期间可有见过其他人?” 修宁问出这句话后,穆非安竟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可以啊,这么快就看出不对了。 红樱怔住,其他人? “没有吧……” “有,还是没有?”修宁又问一遍:“我要你准确的答案。” 红樱突然想起穆非安,目光不经意的瞥向修宁身后。 修宁又怎会看不出来,只道:“你有什么要说的,但说无妨。” 红樱这才道:“昨晚送齐深去长公主府,一路上并无他人,只是快出府的时候,穆公子拦下我们,还和齐深单独说了好一会话。” 穆非安? 修宁意外。 怎么会是他。 可转念一想,又为什么不能是他? 回京后发生的事,哪一件不是他暗中动手助她。 更何况他是男科圣手,若想说动齐深那个不太灵光的脑子,再搞点什么小动作,也不是不可能。 动机更是完全充分。 心头雪亮的修宁缓缓侧过脸,看向床上乖乖躺着的穆非安。 “你们都先出去。” 红樱等人立刻退出。 穆非安似笑非笑,邪魅张狂的盯着修宁,却又乖到不行。 修宁也不兜圈子:“是你动的手?” 穆非安依旧笑眯眯的:“是我给齐深助兴的药,只不过这样的后果我也是没有想到。” 修宁扶额:“你把事情闹大了。” 穆非安冷笑一声,一把将修宁拉进怀里。 修宁只感受到一阵大力袭来,随后自己就倒回到床上。 第138章 最后的处决 “不把事情闹大,就不会戳女帝最后一丝容忍的底线,也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让她明白,她一直以来宠爱的长女有多么的荒唐淫乱。” 穆非安像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仿佛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和他无关。 修宁从他怀里抬起头,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认认真真的打量他。 不知怎的,她竟生出一种难言的陌生感。 她承认,曾怀疑过穆非安各种身份,也派人几次三番去查,可终究都以无果告终。 就算后来知道他武功深不可测,目的亦是不纯,可她也只是怀疑他是周国派来的,其他的,再没想过。 可直到今时今日,修宁才有种近乎肯定的惊人的直觉,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穆非安的身份。 他身上的谜团仿佛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 就像他给的星空一样,看着很近,实际上离她很远。 穆非安这个人,还是个不小的谜团。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穆非安见修宁目光逐渐复杂化,莫名有点不自在。 修宁撑起头:“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穆非安一愣,随即答道:“你是我的妻主,我的媳妇儿,我最爱最爱的宝贝,不帮你帮谁啊?” 修宁白了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 他明明就知道她问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还偏偏说些油嘴滑舌的话来搪塞,明显就还是不想告诉她。 “不说便罢了,我不强求。”修宁翻身下床,开始换衣服。 “你去哪?”穆非安记得修宁今日休沐。 修宁换上厚实的衣服,道:“今日陛下定会召我入宫,与其如此,不如我主动进宫。” 穆非安点点头:“那你快点回来哦,我在家里等你哦。” 修宁无奈摇摇头,骑马入宫。 皇宫的人都惯会拜高踩低,如今她监国,大权在握,虽然算不上十分受宠,可爵位,权力,金钱一样都不缺。 从朱雀门进来至太和殿再到女帝的长生殿,一路走来无数人巴结她打招呼,修宁也算感受到什么叫做前倨后恭。 “想容这个混账东西!” 刚到长生殿外殿,就见从正厅里摔出来的茶盅四分五裂。 茶叶水渍刚好溅到修宁脚边。 “九公主当心!”秦敏出来迎头撞见修宁。 修宁淡淡道:“陛下怎么在发火,都知道了?” 今天发生的大事当然和钟离想容相关,秦敏担忧的点点头:“可不是嘛,大殿下把齐深坐断了的事一小天就传遍云中城,陛下岂有不知道的?” 修宁差点一头栽下去。 她只知道齐深横着抬出来,并且断掉,却不知具体细节如何,果然进宫一趟知道的更多。 竟然是被想容坐断的,难怪女帝这般歇斯底里的生气。 “我进去瞧瞧。”修宁跨过一地狼藉,往里间去。 女帝戴着抹额,太阳穴还贴着两块膏药,正让一旁的宫女一下下的给她顺气。 “给陛下请安,”修宁单膝点地:“气大伤身,陛下当以龙体要紧。” 女帝见修宁来了,脸色好了两分,抬手让她起来:“你坐吧。” 修宁只在一旁的凳子上搭了个边,恪守对女帝的规矩。 女帝这才道:“你说说,朕能不气吗?真是没一天清净的时候!” 修宁向来不会劝人,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第一要紧的就是该如何处理。 “不管如何,此事还需陛下定夺。”修宁道。 女帝冷笑,脸上的褶子都少了两条:“定夺?齐深违抗圣旨敢去长公主府和想容偷!朕不抄了平西侯府难平朕怒!” 修宁立即垂首。 穆非安下手够狠。 她本想要一份名单作为交换,神不知鬼不觉,后来穆非安这样一搅和,齐深偷偷去见想容的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事到如今,修宁也只能说一句:“陛下息怒。” “秦敏!”女帝似乎下定决心。 秦敏滴溜溜的赶紧滚过来,“老奴在。” “之前朕掉下腹中之子的事,齐深就有疑影,如今风波未过,他还敢和想容见面!他无可辩驳,传朕旨意,查抄平西侯府,上下人等打入天牢,听候发落,不必来见朕了!” 秦敏一哆嗦,道:“遵命。” “还有,”女帝叫住秦敏:“想容违抗圣旨私会臣子,褫夺爵位,贬为庶人,幽禁府内,无召,此生不得出。再有违抗圣旨者,斩立决!” 修宁听的心下一凉,女帝是真的下了狠心。 秦敏得了旨意急忙下去安排。 女帝做出这样的处决方式心中也不好过,此刻只想静静:“剩下的事,修宁你去处理,朕累了。” 修宁立刻站起来恭敬道:“陛下注意龙体,儿臣告退。” 女帝连睁眼看她的力气也没有,顺着宫女的手躺回床上。 修宁出了长生殿,顺着西侧在宫里逛了逛。 真没意思。 就算处置了想容,甚至以后处置更多的人,她也不会感受到快乐。 累不累?算计来算计去,不过一场游戏而已。 “九公主这是要去哪?”一狰狞冰冷的男声叫住修宁。 修宁回头,是想容的父亲,珍妃。 他本是丰神俊朗,端庄清秀的男子,即便四十出头,也依然保养得宜,风韵犹存。 如今不过一两个月没见,他竟然瘦脱了相,脸颊眼眶深深凹陷下去。 修宁依旧行礼,并无一丝错漏:“给您请安。” 珍妃冷笑:“不敢!如今九殿下何等风光,本宫这种落魄之人怎配得上九殿下的请安?” 修宁淡淡看他一眼,不想过多纠缠。 可珍妃不依不饶:“你可真是好手段呐,把自己的亲姐姐害到如今这个样子,还有德康翁主一家,你没回来的时候何等风光,现在竟然被赶出京城!” 珍妃的声音很大,这里靠近太液池,人来人往,很多人都听到了,异样的目光看过来。 “而你蒸蒸日上,得了爵位还不够,偏偏要把我的女儿害到如此地步?你心太狠了你!”珍妃磨着后槽牙,俯视修宁毫不留情的辱骂。 修宁甚至都能感受到珍妃喷溅的,迎面而来的口水。 修宁抹了把脸,抬起眸子,一步步向前,逼迫珍妃不得不向后退。 “我心狠?都是我的错?你女儿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修宁笑的狂妄,讥讽道。 第139章 三个消息 “可她终究毁在你的手上。”珍妃不依不饶。 很多人都是如此,自己去害别人时是理所应当,一旦败了,不如自己的心意了,就会把怨气都撒到其他人身上。 修宁抿抿唇,向珍妃行了个礼:“若想容与我换个境遇,你们不会让我活着。” 言毕,转身离宫。 宫人们从长街上见修宁离开,明明是坚挺的背影,可不知怎的,他们总觉得九公主的背影里有些许萧瑟。 女帝秉雷霆之威,以齐深抗旨,勾结想容害皇子为由,查抄平西侯府。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从平西侯到正君到齐深,统统贬为庶人流放肃城。 虽然齐深命根子已断,从此与太监无异,可在皇权之下,谁又会替一个虚架子的罪臣之家求情。 赫赫扬扬的平西侯府一夜陨落,还查出不少罪证来,这些罪证又牵扯到其他官员,大多数都是想容手下的党羽。 白菊纪斯简趁机提供证据,女帝在两个月内肃清了大大小小十几名官员。 等事情平息之后,已经入冬了。 凛冬的第三场雪。 修宁站在廊下,细细的看着院中的白雪,穆非安和红樱绿蕉正在堆雪人。 好大一个雪人,肚皮滚圆,脑袋比身子还大,插了个胡萝卜,头顶扣着翡翠香炉盖。 翠绿翠绿的。 倒格外的好看。 修宁头痛,穆非安好像格外钟情绿色的帽子。 “你为什么喜欢绿色做帽子呢?”修宁出声。 穆非安回头看向一身雪白,唯有脖领一圈墨狐皮所做,愈发显的修宁粉雕玉琢,玉洁冰清。 那围领还是夏日所做,结果一入冬她就穿上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呢。 穆非安喜滋滋的丢了铲子,扣上自己墨绿色披风自带的帽子,道:“殿下难道没听说过,绿帽一戴,谁也不爱。” 说完还贱兮兮的挑了下眉。 修宁嘴角一阵抽搐:“连我也不爱?” 穆非安立刻换了幅嘴脸:“是除了你,谁也不爱。” 修宁十分冷静的吸了口冷气,随后面无表情的戳了戳他的酒窝。 穆非安也不躲,而是得寸进尺的把脸蛋凑到修宁眼前。 “干嘛。” 穆非安抛个媚眼,也不管旁边人多人少,软唧唧道:“要妻主的亲亲~” 红樱抖了一下。 绿蕉牙关颤抖。 而星言已经默默地屏蔽自己的双眼,他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真是没眼看,堂堂掌生司的判官大人,居然沦落到以卖萌撒娇为生。 修宁唇边酝酿出一个清清浅浅的满意弧度,随后让穆非安如愿以偿。 “巴登”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离开的时候还带出轻微的响声。 星言怀疑人生,难道真的是撒娇男人最好命? 他是不是也可以学以致用啊,因为掌刑司的那一位也是黏自己黏的死紧。 星言不知不觉露出羞涩的笑容。 绿蕉奇怪的戳了戳他:“嘿,傻笑什么?” 星言回过神,结巴:“没,没什么。” 绿蕉才不相信,并且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拽着红樱一起过来看:“你快看呐,星言居然脸红了,脸红了!” 一群人好奇的围过来,果然,星言的脸红扑扑的。 “这是冷的,冻的!天气太冷了!”星言耳朵直冒热气,扒拉出一条路捂着脸跑远了。 院子里哈哈大笑。 星言在府里一向是个交面不交心的笑面虎,谁也不得罪,但谁也走不进他心里,难得,他也有害羞的时候。 这样想想众人就更好奇了,究竟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星言脸红。 “都笑什么呢?”修宁听到那边的喧闹,也勾起好奇。 穆非安听的一清二楚,拉着修宁的手坏笑:“没什么,某人想老公了。” 修宁不解:“老公?老公公?太监吗?” 穆非安:“咳咳咳……”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没什么,殿下只记得有这么个称呼就好,就好。” “启禀殿下。”一传信府兵进来道。 “何事?” “回殿下,三件事。”府兵言简意赅。 修宁挥挥手,命令整个院子的人都退下。 “讲。” 府兵从善如流的拿出消息筒,道:“杨奋已经顺利到达肃城就任,还算安分。” 修宁点点头,杨奋来京城点卯后就马不停蹄的启程去了肃城,明知那是苦寒之地,却对自己,对绿蕉没有半句怨言,这样的品质倒不可多得。 修宁不由得高看杨奋几眼。 “第二件事是关于长公……不,现在应该说庶人想容,她自从被废黜后整日醉酒,还在府里疯疯癫癫打骂奴才,今天还破口咒骂殿下您,拼了命的要充出府,非说要见您。您……见吗?” 修宁垂眸,想容的不甘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两个多月一直如此,现在只不过闹的更厉害些。 “去告诉钟离想容,如果她不想牵连珍妃母族,宋国公府的所有人,就最好安分些,否则她的病会越来越重的。” 府兵打了个寒颤,眼睛发直:“是,小人知道了,小人会安排。” 修宁的做法真的是诛心。 “还有一件事呢?”修宁问道。 府兵瞧了她一眼,略微迟疑的开口道:“庶人齐深……死了。” 修宁瞳孔一紧:“死了?” 穆非安也拧起了眉头。 府兵道:“对,就是死了,一个月之前就死了,只不过他是流放犯,死去的消息传到京城就已经是现在了。” 修宁觉得不太对,道:“那一同被流放的其他人呢?” 府兵摇头道:“并未接到其他人死亡通知啊,名单上就只有齐深一个。” “怎么死的?”穆非安也好奇了。 “据说是之前的伤口感染,又无法忍受肃城严寒的天气,得了一场风寒,暴毙。” 修宁慢慢凝眉,说辞倒是滴水不漏。 只是为何其他人无事,只有齐深一个人死了。 “小人还接到白菊姐姐递来的消息,说齐深死之前,咱们的人曾出现过。”府兵不敢隐瞒。 修宁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你说什么?!” “是谁手下的人?”修宁的脸色此时此刻比之冰冷的白雪也不遑多让,几种可怕的可能性在心底翻滚。 第140章 都有马甲 “叫……陈最,隶属纪斯简,不过殿下放心,没人发现和陈最相关。”府兵解释道。 和纪斯简有关? 修宁的眼底逐渐凝结成一层风暴,可以,她手下的人现在都不听她吩咐了。 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两个月了,她这个主子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真是可笑至极。 毫无纪律可言。 “把纪斯简叫来!”修宁声线平稳,但却如冰山崩裂,令人腿软,听之无一不胆寒。 府兵屁滚尿流的带着修宁的两道命令出去了。 “你别气……”穆非安安慰修宁。 的确该罚,不管别人该不该死,自己手下的人居然不听主子吩咐擅自行动,这种行为就已经是原则问题。 若是在幽冥之眼的那边,手下人只要有这一次,只怕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生气?”修宁冷笑:“他解释清楚了我就不生气。” 穆非安没再说什么,相处这么久,他已经把修宁的脾性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种时候,他不说话就是最好的。 可等来等去,纪斯简没来,倒是红樱和绿蕉,还有高去闲进院子里来了。 修宁没做他想:“怎么是你们进来。” 红樱和绿蕉齐齐摇头,她们是无辜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只是在门外赏雪,结果被匆匆而来的高大总管拽进来的。 高去闲扑通一声跪到修宁面前:“殿下,老奴知错。” 修宁见他跪下,心里咯噔一声。 高去闲最是衷心,她又敬他年长,这么多年几乎没见他跪过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跪下。 “高总管起来,什么事这么严重?” 修宁还是很给高去闲面子的。 高去闲拍拍棉袍上的雪,站起来道:“请殿下不要怪罪纪斯简,因为是我派陈最杀了齐深。” 修宁“倏”的握紧了袖下的手。 高去闲? 穆非安此刻简直想辞官,他算什么判官,做什么任务,连修宁身边的人都搞不清楚。 他只依稀记得小本本上修宁的命数里说,高去闲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却没仔细看。 悔之晚矣,当时只想着像做其他任务般,完事就走,所以对于主角的其他人物没有仔细看,因为没有意义,浪费时间。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栽到修宁身上,还是……一见钟情的那种。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那么一回事,可惜再想重来也不可能了。 现在却连帮修宁查查此人身份都做不到。 修宁心思辗转,已然开口:“你?你为什么要杀齐深。” 呵,看,她的手下一个个马甲披的都不浅呐。 都身份不一般对么? 只有她是个傻子。 此刻再联想到穆非安非同寻常的身份,修宁直觉一股冲天戾气从心底暴涨三尺,愤怒异常。 “殿下恕罪,老奴杀他的原因很简单,他从始至终都在伤害殿下,最后的结局居然只是换个地方活的好好的,这不公平。”高去闲一改往日的慈祥,沉稳冷静的像个陌生人。 修宁突然觉得她离现在的生活好遥远。 是不是她才是这一世最多余的那个,而所有人在这辈子都有自己的轨迹要走。 “陈最是纪斯简的人,若无他的首肯,你断然无法驱使远在肃城的陈最。”修宁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她想要高去闲坦白一切。 她讨厌极了这样糊里糊涂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令人窒息。 高去闲捋了把胡子,低下头:“纪公子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府里都熟悉了,骗他帮个忙再简单不过。” 修宁接道:“然后你借纪斯简传信到肃城,杀了齐深?” “不错。”高去闲承认的很干脆。 修宁怒极反笑,不停地点头:“可以,好心机好手段,在公主府里委屈你做总管,屈才了。” 高去闲再一次不慌不忙的跪下:“请殿下责罚,但老奴知道,斩草要除根。” 院内除了轻微的风声和落雪,无人说话。 红樱和绿蕉都已经傻了。 万万没想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去闲竟有如此胆量和能耐,略施小计就杀了千里之外的齐深。 隐藏的如此之深,不得不让人多想,她们要是修宁,也会忌惮了。 高去闲有些心焦,他宁可修宁发火,也不愿看到她失望的眼神,那种心如死灰,让他害怕。 “殿下,请您相信,我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害我,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对吗?”修宁轻轻反问。 高去闲下面的话被堵了回去。 穆非安也低下头,这种情况下,修宁根本点火就着。 修宁也记得,这句话,曾经穆非安也说过。 很好,她身边的一个两个都是为了她好,有各种各样的秘密。 修宁裹紧墨狐披风,站了起来:“天寒地冻,都回去吧。” 众人错愕的看着修宁。 依她奖罚分明的脾气,她不发火的吗? 红樱无意识上前一步:“殿下……” 穆非安拼命使眼色,冲红樱摇头,然后扶着修宁回了屋。 高去闲缓缓松口气,苦笑着跌进雪地里。 红樱和绿蕉急忙一左一右搀起他:“高总管快起来吧,殿下并未责罚你!” “是啊,你年纪不小了,在这雪地里跪着可受不住。” 被红樱和绿蕉连拖带拽的,把高去闲送回了自己房间。 修宁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那么生气,最后却什么处罚都没下。 她对追随自己一辈子的老将深信不疑,高去闲更是没理由背叛她,虽然杀齐深行为过激,可高去闲简简单单一句为了她,她竟然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来。 罢了,一次,就这一次。 穆非安替修宁脱下披风,又贴心的给她换个手炉,然后不紧不慢的拨了拨地龙,室内愈发温暖了。 “你要怪就只怪我好了。”穆非安从身后抱住修宁,自责。 要不是他没仔细看小本本,也不会摸不清现在的局面。 现在是什么局面? 已经完全脱离上一世修宁的人生。 换言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走了。 穆非安一阵激灵,随后更是紧紧抱住修宁,每当他想到要离开,就控制不住的害怕,不舍。 “这怎么能怪你?”修宁回头,靠进少年的怀里。 穆非安将脸埋进修宁的头顶。 修宁搂紧他的腰:“别动,让我抱会。” 第141章 红鸾星动 “给你抱给你抱,想怎么抱就怎么抱。”穆非安把修宁按在怀里。 修宁静了一会,思绪逐渐清晰,已经冬季了。 “意晚快回来了。” 钟离意晚,女帝与先皇夫的嫡女,排行第三,因为从小的弱症而一直养在外面,在修宁的印象里,这位三姐姐的模样亦是十分模糊。 穆非安摸摸修宁如瀑的长发,道:“是啊,逐月这一整年都乱糟糟的,上半年边地狼烟,下半年云中城乌烟瘴气,女帝小产后身体又十分不好,她能不回来吗。” 修宁放开穆非安,走到火盆边盯着噼里啪啦的红炭出神。 一直到今时今日,想容与自己的命运彻底反转,那么前世她陷害自己逼宫篡位的事也就不复存在了。 只要女帝和自己相安无事,她不介意就这样活下去。 “我这位三姐姐,从小到大见她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不知她怎样了。”修宁喃喃道。 她记得意晚人挺好的,小时候有一次女帝带着她去行宫避暑,她见过一次。 意晚虽然柔柔弱弱没什么亲近的感情,但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糕点给她。 这是她们姐妹之间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其他见面时候,就都是官方场合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大长公主以及国师的陪同下在江南养病,深受百姓爱戴尊崇,夸她温婉典雅,是个不可多得的善良公主。 “你很想她?” 不知怎的,穆非安总觉得不安。 修宁现在手握监国政权,而意晚身为嫡公主,这个时候回京,难免让修宁的身份尴尬。 更何况还有一个大长公主在。 修宁看出了穆非安的担心:“放心吧,我无意于王储之位,这点我会向陛下,向意晚暗示,大家相安无事便好。” 若不能,她也有自保能力,再不是前世那般四面楚歌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穆非安桃花眼潋滟芳华,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倒是满满的深情,不愿掩藏的那种。 “好。”修宁笑着靠进穆非安的怀里。 现在女帝对他可没什么想法,找个合适的机会,收穆非安做侧室,过一年半载有了孩子,再升他做正君,以后就一直执手,白头偕老。 修宁心底温柔的不行,看来胤空老和尚那话是不靠谱的,说她孤星之命,呵,怎么可能,她已经很稳了,得到自己的一切。 已经握在手里的,她就不会再放开。 穆非安搂着修宁睡去,暖洋洋的室内让人不由自主的伸展四肢,室内安静,唯余偶尔的灯花爆芯的声响。 “大人,大人……” 星言挂在房梁上,用他和穆非安独门的沟通方式。 穆非安看了眼怀中睡的踏实的修宁,轻轻离开,随星言回到东院。 冬日的夜晚干巴巴的冷,刚从温柔乡出来,穆非安明显不快。 臭臭的脸色被雪光一映,显的更冷了。 “何事?” 星言上前一步道:“大人,虽然我知道不该说,您也不想听,可我陪您疯了这么久,玩也玩了闹也闹了,也……该回去了吧?” 穆非安敛下桃花眼,抿唇不语。 早在想容被幽禁后,他们就该离开了。 作为掌生司的人,事多繁杂,还有下一个任务需要他和星言去做,一如接近修宁,助她重生这般,周而复始,在时间的长河里,扭曲的空间里不断循环。 可来到这里后却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修宁,一头栽了进去。 穆非安攥紧右手,抬头望天,他眼中的星空自然与凡人所见不同。 漫天星子中,唯有他头顶那一颗最亮,与远处那颗紫色的遥相呼应。 那是他的红鸾星。 “我答应过她,不会离开她。”穆非安开口。 红鸾星动,他已经无法抽身了。 “可你要怎么做?屡次触犯天条,干涉凡人气运,若现在回去,大概还可以弥补。”星言也是替穆非安担心。 穆非安思虑一瞬,道:“星言,你先回去,不必陪我在这里。” 星言一听这话就急了:“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抛弃你躲避惩罚,我只是替你担心!” “我知道。”穆非安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最好的朋友,你会担心我,可也有人会担心你,更甚。” 一提起那个追了自己几千年的男人,星言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穆非安笑了下,道:“放心吧,就算到时候要剔骨,我也绝不会连累你,我留在这里心意已决,回去睡吧。” 星言目光追随着穆非安,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空气之中无端端一股阴森森的寒意,紧接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声“呵呵”。 “是吗?” 一个冷如冰窖,如极北玄冰下的男子声音虚无缥缈的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穆非安脸色一变,心道不好,提内力跃上房顶,追随那声音而去。 星言听到这个声音时脸就已经白了,穆非安追过去,可他去也不对不去也不对。 眼看穆非安已经没了影子,星言烦躁的低吼一声,还是追随那气息而去。 云中城最高的塔尖,距离地面百米有余。 一玄衣男子负手而立,身材修长笔挺,浓发半束,以抹额固定。 他站在那里不动,仿佛与鬼魅黑夜融为一体,若这时谁不小心乍一看看到他,定会受到惊吓。 穆非安随后而至,一身白衣,领口深开,迎着寒风向他走过去。 虽然是凛凛寒冬,可寒意似乎对穆非安没有丝毫影响,可见内力深厚。 “逐尘,好久不见。”穆非安勾起唇角,先打了个招呼。 逐尘慢慢转身,斜眉入鬓,一双眸子冰冷而狭长,棱角分明的面孔极有攻击力,一看就是十分不好相处之人。 “别来无恙,陆大人。”逐尘开口,回了穆非安一句。 穆非安蓦然一怔。 逐尘看他这个反应,讥讽道:“陆判大人,在这里呆的太久,你是真把自己当穆非安了?” 穆非安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逐尘向来如此,也对,毕竟死对头嘛,菜鸡互啄了几千年,这么久不见当然要嘲讽几句才行。 “逐尘大人不在掌刑司,怎么有空来我负责的世界闲逛?”穆非安咬中闲逛两个字。 第142章 气运更改 逐尘比穆非安高了一点,略略垂眸,话里威胁暗讽之意甚明:“我为何会出现,陆大人心中有数。” 穆非安眼皮控制不住的一跳,难道那边已经瞒不住了吗。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牵连修宁和星言,更不能被逐尘的气势所打到! 穆非安左右看了看,塔顶是平的,可还有两个台阶是通往塔尖的明珠,穆非安气哄哄的站上一个台阶,这下就可以俯视逐尘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不就是为了某人而来嘛,可惜啊可惜,他宁愿跟着我风餐露宿东奔西跑,也不愿意待在你身边。” 穆非安俯视逐尘,恶狠狠道。 逐尘的目光慢慢变得微妙,还很危险。 “呵,我帮你带了个东西过来,你有空好好看看。” 逐尘掌心向上,嗡嗡响动后,一泛着金光的竹简浮在空气之中。 穆非安眸中一动,他怎么会不认得此物。 这是他的小本本,世人都叫它生死簿。 “多谢你为我送来。”穆非安不客气的旋掌一收,生死簿翻转着落到他的掌心。 逐尘没再说什么。 穆非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波动,侧目向身后:“出来吧,既然来了,还躲什么呀。” 噗的一声,从瓦砖下面钻出一颗头,随后无声无息的站到穆非安身后。 星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敢去看一身黑的逐尘。 穆非安有意逗他:“小本本拿来了,想不想看看修宁的气运如何了?” 星言巴不得转移注意力,不敢去看对面,可余光还控制不住的瞥。 偏偏嘴硬的很,伸手就要去拿生死簿:“大人,给我看看!” 穆非安突然闪身一躲,星言一个趔趄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星言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这才发现穆非安是故意的。 “你!”星言恼羞成怒,回头指着穆非安哆嗦。 穆非安勾着唇角笑的恣意,抱着双臂倚在明珠边一副“你能把老子怎么样”的表情。 星言尴尬抬头,然后恭敬退开:“给逐尘大人请安!” 逐尘目光不满又不耐,燥的很。 “我是老虎么?”逐尘怼了一句。 “不,你是狼。”星言一本正经的回答。 没错啊,逐尘的真身的确是狼啊。 还不等他说话,星言又道:“我是狐狸,不敢冒犯大人。” 逐尘眸色一闪而过的狡诈,道:“放心,狼不吃狐狸,吃兔子。” 穆非安:“……” 谢谢,有被内涵到。 “行了,”穆非安跳下来,一下下敲打手中的生死簿,道:“深夜在塔尖吹冷风,我们三个好像不太聪明。” 逐尘:“……” 星言:“……” 说完,穆非安纵身跃进空气中准备回府。 回头看到两个人还立在原处。 “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要在这吹风到天亮吗?鼻涕眼泪挂一脸还真以为自己风流涕淌?一起回去。”说完,穆非安不再理会他们,径直沿路线回公主府。 星言也只得道:“既然来了,就先安下脚来,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好吗?” 逐尘本来被穆非安怼的炸毛,星言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也好。” 两道身影又追随穆非安回了九公主府。 修宁从梦中惊醒,无端端一身冷意。 往旁边一摸,冰冰凉的,显然穆非安离去已久。 他去哪了? 修宁莫名一急。 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穆非安在旁边睡觉。 一离开就会醒,当然,这个坏习惯她没有告诉他。 正要起身,外殿的门轻轻一响,随后是熟悉的脚步声。 修宁心下安稳,又躺了回去。 穆非安轻手轻脚的进寝殿,又蹲在火盆边好一会驱散寒气,这才慢慢蹭到床上去。 僵硬的在修宁身边躺下。 刚一躺好,修宁便翻身压到他身上,钳住他的手按在头顶:“大半夜的,去哪了?嗯?” 穆非安一惊,修宁怎么醒了。 “我,那个,亲戚来了。” 修宁皱眉:“你有亲戚?” 他的一家,不都已经没了吗。 “咳,那个,算是吧,我已经安排他在东院住下了,有星言伺候着,放心好了。”穆非安不自在道。 “哦。”修宁又躺回去。 穆非安深吸一口气:“你就不问问是谁?” 修宁咬了咬下唇,闭眼:“你想说自然会说。” 穆非安见状,侧身望着修宁,打算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人,你还会爱我吗?” 修宁一阵莫名其妙。 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说,你又干了什么不是人的事了?” 穆非安一个后仰又倒回床上。 算了,沟通不下去。 直女还是直女,就算谈了恋爱,她也依旧如钢筋般笔直。 修宁眨眨眼,又怎么了。 男人心海底针,真是越来越不懂穆非安这个小作精。 他先问的问题,她答了呀,结果不满意的也是他。 哎,宁宁太难了。 “明天带我见见你的亲戚。”修宁安心的闭目,他在一旁,她安心许多,瞬间睡过去。 可穆非安却怎么都睡不着。 趁着修宁再次熟睡,偷偷从袖子里拿出自己的小本本。 默念修宁,指尖猛的一抽,属于她的命数,前生今世皆在纸上,密密麻麻一大本。 穆非安视力非常,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视物。 面无表情的一目十行。 嗯,一切都很正常,虽然偶尔有分叉,可还是在正轨上的。 穆非安慢慢往后看,神色缓和不少,看来逐尘为了怼他真是什么都敢编。 明明就没有什么事。 再往后看,穆非安目光不动了。 随后双手开始颤抖,最后竟抖的书页哗啦啦响。 修宁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怕吵醒她,穆非安急忙合起气运本,放了回去。 这下是真的倒回了床上。 震惊的盯着床顶的纱帐。 新的气运已经开始了,他任务完成的很好,后面的种种,皆是修宁此生的机缘。 可为什么,造成眼前这个局面的会是他。 可以说,修宁的路,成也是他,败也是他。 穆非安这才意识到逐尘的好心好意,原来他此时出现,是真的想帮他。 可是怎么办,修宁后半生的命运,已经和他紧紧的绑在一起。 穆非安绝望了一瞬,心口窒息之感不断涌来。 明天,确实要和逐尘好好商量一下。 他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想办法解决,否则逐尘一个掌刑司大人,知道穆非安触犯天条,早就抓他回去了。 第143章 打算 一大早,修宁就让人备好早膳准备为逐尘接风。 可她和穆非安坐膳厅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把逐尘和星言等来。 修宁笑了一声,道:“你这位亲戚,架子还不小。” 穆非安不知道怎么形容逐尘的臭脾气,只得把星言推出来道:“他和星言在一起时一向如此,一向如此。” 修宁脑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我记得你之前说,星言有老公?不会就是这位吧。” 穆非安重重的点头,“那可不嘛。” 修宁了然的挑挑眉,那就不奇怪了。 久别重逢,干柴烈火,起晚了也可以理解。 穆非安震惊,修宁这接受能力真的可以啊,她难道就没意识到逐尘是个男人? 正想着,门外一阵阴森森的冷意迫近。 随两个黑影进屋。 逐尘一脸冰霜,身后还跟着如鹌鹑一样缩着的星言,根本不敢抬头看穆非安。 逐尘第一眼就把目光搭在修宁身上。 当然,修宁也注意到这个一身冷意,不似凡间男子的逐尘。 两个冰坨子相遇,室内的温度都降了两分。 逐尘修养极好,淡淡的向修宁端个礼:“修宁殿下,在下逐尘。” 修宁无意为难逐尘,相反,他身上的气息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平添亲近之感。 “坐吧,昨夜穆非安就已经告诉我你的到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修宁挥袖道。 逐尘在穆非安对面落了座。 星言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该站到穆非安身后还是逐尘身后。 修宁心细如尘,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尴尬,示意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星言也一起坐。” 星言干笑两声,磨磨蹭蹭的拉开凳子,缓缓坐下。 可屁股刚沾凳子的时候又哀嚎了一声弹起来,扶着老腰,脸都疼白了。 修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凳子上有钉子吗?” 星言赶忙摆摆手,艰难道:“我还是站着吃就好,就好。” 事实上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落座。 想到此处,星言恶狠狠的瞪了逐尘一眼。 逐尘正在优雅的抿着一口热茶。 穆非安挠挠头,不停地抖腿。努力憋笑实在太难了。 果然是久别重逢,咳。 修宁说了句“随便你”后,便命令侍女上菜。 星言最后还是搭着凳子边,一点点落了座。 一顿饭下来还算融洽,修宁本来想着从逐尘这里旁敲侧击,打听点关于穆非安的信息,可逐尘眼里似乎只有星言,虽然话不多,但修宁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吃完饭修宁客气两句就离开内院。 之后就没了影儿。 自从监国以来,每天公务缠身,意晚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女帝吩咐要以最盛大的仪式来迎接,修宁更是忙到脚不沾地。 待修宁离开,穆非安脸上的温柔神色彻底不见,带着逐尘和星言就回了东院。 随后迫不及待的拿出了生死簿。 他没忘记昨晚打开修宁的气运时看到的东西。 “为何会这样?”穆非安又将修宁的本子抽出来,拎到逐尘面前。 星言也凑过去看,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难以置信的盯着穆非安。 “还不是因为你没有及时回去。”逐尘微启薄唇,“冥王那我替你瞒下,可是陆大人,你几次三番动用法术,甚至干涉凡人命运,已经触犯天条,又贪恋凡人,更是剔骨的重罪,我也不知能瞒多久。更何况……” 逐尘的目光慢慢落在生死簿上。 更何况修宁的后半生与穆非安纠缠。 穆非安第一次没了主意,在掐了几千年的死对头面前表现出无奈:“非要这样不可吗?一定要按生死簿上的来?” 逐尘合上修宁的气运簿,道:“你若是圆了她的命运,也算你将功折罪,如若不然,就现在跟我回去,主动认罪,或许受的惩罚还轻一些。” 穆非安不语。 星言却一语中的:“我猜陆大人拿不定主意,更想不出办法,也没办法放下。” 果然,穆非安被戳了心窝子,瞪了星言一眼。 星言无所谓的耸耸肩,那本来就是嘛,他要是舍得修宁,早早的回去,哪会有后面的这堆事发生。 逐尘看了星言一眼,突然冷冷开口道:“你倒是很了解陆大人。” 星言一个激灵:“是,是了解,毕竟是搭档,搭档,呵呵呵呵……” 穆非安仍在出神,目光隐隐作痛。 他不想伤害修宁,一点也不想。 可她即便是凤凰,也需涅盘重生。 “能再晚些时候么。”穆非安道。 逐尘:“随你,不过你始终都要做的。” 逐尘再一次打开修宁的本子,从头看了起来,呵呵一笑:“这位天命之女,倒是很少主动出击去找别人的麻烦。” 都是麻烦上了门,才绝处逢生。 提起修宁,穆非安桃花眼亮晶晶的:“这正是她最聪明灵慧的地方,主动出击风险太大,不如耐心以静制动,敌人只要出招便会露出破绽,而修宁并不会授人以柄,最后一举克之。” 穆非安垂眸,真正的原因,无非是,修宁是善良的。 面对至亲血脉,她始终保留了一分底线。 “不说废话了,”逐尘起身,道:“我此次是私自出来,不能久留,陆大人好自为之。” 穆非安郑重道:“这次多谢你。” 逐尘冷冷的提醒:“你若想让修宁善终,千万不要更改她的气运,以及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否则将你挫骨扬灰,也难抵罪过。” 穆非安收起生死簿,沉默不语,心情十分复杂。 “你就要走?”星言意外。 逐尘的声音沉稳华丽,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星言一个哆嗦,跟逐尘回去? 那他还有腰不了? 拼命摇头,道:“我要辅佐陆大人!逐尘再见!” 逐尘的俊脸一黑。 “往后没你的事了,不想陆判目标太大,你就跟我回掌刑司,安分几日。”逐尘按住星言肩膀,不由分说的拉走他。 “我,那个,大人救我……”星言被逐尘连拖带拽的拉走,不一会,就消失了。 穆非安攥紧生死簿,竹简被捏的咯咯直响。 生死生死,非生即死。 到底该怎样下完这后半局的死棋,穆非安深深叹气,无声扶额。 第144章 意晚回京 农历腊月初八,云中城扫尽朱雀大街的积雪,黄土垫道,从城门一直到宫门。 城门前,修宁一身玄衣披风坐在高头大马上。 头戴玉冠,脚踏云靴,十六岁的少女清丽绝尘,世间无二。 偏偏她总是一脸淡漠,无双冰冷,带着一队人马在城门口,不知不觉就震住了场子,周围无声无息,只剩由远及近的车辙声和旗帜翻飞的声音。 钟离意晚的车队离云中城越来越近了。 前面一队禁军开路,士兵手里拿着逐月的王旗以及车队主人象征身份的宫旗。 中间三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随行侍从侍女无数,后面拉着几大车的东西,最后面又是一队禁军保护。 前面带队的禁军统领亮出铜牌。 修宁抬手,示意开城门,放行。 旁边安排好的云中城内,齐刷刷的高呼:“恭迎三公主回城!” 这样的声音在瑟瑟凛冬里极其震撼,听的人为之一颤。 车队进了城,沿途百姓自动退让,跪拜。 由修宁迎接,禁军护送,可见这位三公主有多么金贵了。 修宁不做他想,金贵不金贵的,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是在做好女帝安排给她的事务而已。 “九殿下!”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后面急急的追上来。 修宁带头停下,回眸。 那名女子对襟掐花棉袄,鸭蛋脸,一双眼睛甚是精明。 “给九殿下请安,奴婢画屏,替三殿下来请您。” 修宁眉尖微挑,这是什么意思? “三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画屏摇头:“不是的,是三殿下说实在想念九殿下,况且时间也来得及,想请殿下进车里一叙。” 修宁瞧瞧四周,已经过了最热闹的街道,现在是进宫的官道,因为意晚回来特意肃场,所以除了她们这一队,还真没其他人。 修宁驾马掉头往车那里去。 车夫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车边。 修宁看他一眼,下了马。 那车夫依旧不动。 修宁冷笑一声。 意晚的马车由八匹高头大马牵引,人站在地上根本无法上车,必须要有脚踏或者奴才垫脚才方便上下。 怎么,这是准备让她跳到车上去? 平日里修宁不在意这些,跳就跳了,可今天这种场合,她必须在意。 “愣着干什么?”修宁的声音极有压迫感:“你家主子上下,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 车夫瞥了眼修宁凌厉的眼神,腿一哆嗦,跪了下去。 画屏收敛好神色,急忙道:“九殿下勿怪,这都是奴婢的疏忽!” 修宁毫不客气:“的确是你的疏忽,三姐的车驾,你们也敢如此怠慢?” 修宁的语气不急不缓,可偏偏语调上扬,带着摄人的压迫性杀气。 联想到修宁杀人如蚂蚁,以及半年内扫平钟离想容的势力,如今又大权在握…… “奴婢知罪!”画屏极聪明。 修宁一脚踏上车夫后背,侧过脸道:“真心认错就跪下。” 画屏咬牙,扑通一声跪下。 修宁这才踩着人上了马车。 想给她下马威?不存在的。 想让她停就让她停,还想让她爬车,看来意晚也不如印象中好相处。 车里人早听到动静,急忙为修宁打气车帘。 暖香的车内,迎面是一个十分美貌的侍女,打扮与外面罚跪的画屏一般。 “奴婢银烛,给九殿下请安。” 修宁嗯了一声,躬身进了马车。 “九妹。” 意晚的声音温柔似水,听之令人如沐春风。 修宁与意晚打了个照面。 钟离意晚二十一岁的年纪,正如花一样盛放。 精致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病态,脸色苍白与修宁也不遑多让,姐妹两个五分像。 只是意晚比修宁更多的是娇媚,修宁比意晚更多了冷硬。 修宁打量着优雅端庄,高贵温柔的意晚,心里只有一个评价:这才是真正娇养出来的人间富贵花啊。 修宁恭敬拱手:“三姐。” 随后自己冰凉的手就被一个柔软娇嫩的手拉住了。 “这么多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你了。”意晚爱怜的打量着修宁,竟伸出手来替她拂去耳边凌乱的碎发。 修宁眨眨眼,她们好像只有小时候私下见过一次。 意晚不理会修宁的沉默,继续拉着她的手亲热道:“你都长这么大了,也长高了,出落成大姑娘了。” 修宁咧嘴微笑。 “三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意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我是等不及见你,才让画屏去请,外面那么冷,你还骑在马上,咱们姐妹在车里亲亲热热的一路不好么?” 修宁点点头,笑道:“对不起三姐,画屏还在外面跪着呢。” 意晚温柔的神色不见丝毫波动:“我都听到了,让她跪着,真是越长大越没规矩了。” “……” 修宁继续微笑,是她想太多了吧。 刚刚意晚也说自己长大了来着。 “车队继续前行吧,你别出去骑马了,咱们姐妹一起坐车。”意晚拉着修宁不松手。 修宁也不能驳她面子,毕竟这位可是有心疾,一言不合当场去世的那种。 “借三姐的人一用。”修宁对银烛道:“你告诉外面,继续进宫。” 银烛恭敬点头,出车门吩咐去了。 马车一耸,吱吱嘎嘎的车辙声继续。 一路上意晚拉着修宁聊个不停,从小到大,饮食起居,一直聊到宫里。 等下就车一起进太和殿,修宁才见到随行归来的大长公主,还有国师何无严。 大长公主自不必说,女帝唯一的亲姐姐,德康翁主的母亲,卜时仁的外祖母,一身威严,连个眼角都没给修宁。 而国师何无严,从上任起就深受女帝宠信,至今也二十多年了。 而这两个最重要的人都派到意晚身边,可见女帝对这个女儿有多么看中和爱护。 “儿臣归来,给母皇请安。”意晚柔柔弱弱,温柔典雅,就连行跪礼,也是慢条斯理。 女帝早就按捺不住激动,被秦敏搀着从龙椅上起来,急匆匆的下了台阶:“我儿平身,我儿平身吧!” 女帝一把扶起钟离意晚,老泪纵横。 母女两个一别五六年,抱头痛哭。 修宁默默站在一旁,像个外人。 直到众大臣都开始劝女帝,女帝才慢慢止住眼泪,紧紧拉着意晚的手不放。 第145章 千年道行的白莲花 朝会也上不成了,女帝拉着意晚,身后跟着大长公主,何无严以及默不作声的修宁,一起回了长生殿。 女帝落座,拽着意晚坐在一旁,不住的抚摸她的头发,满目慈爱。 意晚也紧紧拉着女帝的手,道:“女儿这次回京,只想永远陪在母皇身边,再不愿离开您。” 意晚一撒娇,勾起女帝这些年的思女之情,眼圈一下就红了:“不离开,再别离开朕了。” 母女两人的眼泪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往下掉。 国师何无严等她二人哭够了,站出来:“陛下,三公主,久别重逢是喜事,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修宁转过头打量何无严,这位国师身形高挑消瘦,气质非凡,能在女子为尊的逐月占据一席之地,保持多年地位,荣宠不衰,也是他的本事。 “对,国师说的对。”女帝看向何无严,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神采,急忙擦干眼泪。 又移目看到旁边的大长公主,女帝急忙站起身来:“皇姐怎的一直站着,快坐快坐。”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眼角的褶皱深了些许。 她已是年过半百的年纪,纵使穿的花团锦簇,也掩盖不住老态,更何况大长公主神色本就不好,这样看上去高高的颧骨,倒显的她有几分尖酸刻薄。 “没有陛下的旨意,臣不敢坐。” 此话一出,室内的氛围都变了。 女帝维持表面的笑意,客客气气:“皇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您是朕唯一的姐姐,又悉心照料意晚多年,就是想坐上龙椅,朕也是甘愿分出一半的。” 女帝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肯定了大长公主的功劳。 大长公主敲了一下龙头拐杖,又从鼻孔哼了一声,道:“难得陛下还记得微臣这点微末功劳,可是如今陛下母女团圆,一家享尽天伦之乐,而臣的德康,还有外孙女,却受小人迫害,流落京城之外。” 修宁略略抬头,她就知道早晚要绕回来,只不过这个小人指的是谁,就很意味深长了。 女帝听她这话,再好的修养也挂不住了,眉尖微微蹙起:“皇姐这话说的,德康和时仁在京城一向养尊处优,此次朕也是迫不得已……” 大长公主打断女帝的话:“既然陛下说了是迫不得已,那就说明在陛下酒盅下毒,使陛下落胎之事尚有疑点,何不重新细查一番?” 女帝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板上钉钉的事,还要怎么查? 她只是把德康和卜时仁逐出京城,已经很是仁慈了。 而大长公主回来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翻旧账,对她这个女帝落胎倒是没有半分关心,真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功劳,不知所谓。 意晚的面色也僵住。 修宁站出来道:“给大姑姑请安。” 大长公主只用余光瞥了修宁一眼,道:“你是哪一个?” 修宁监国已三月有余,大长公主既然知道女帝落胎之事的始末,自然不可能不认识修宁。 修宁也不恼,继续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绍:“回大姑姑,我是老九,修宁。” 大长公主夸张的“哦~”了一声,又道:“原来是大权在握的修宁殿下,我当是谁这么没规矩,长辈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修宁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依旧谦卑道:“晚辈不敢,只是许久没见大姑姑,想念的紧,才主动行礼。” 大长公主白了修宁一眼,道:“我可担不起你一声大姑姑,我只有意晚一个侄女,不是什么犄角旮旯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人都能攀的上的。” 修宁垂眸,拱手道:“是晚辈越矩了,大长公主殿下。” 大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懂规矩的。” 女帝的脸色早就由白转青。 大长公主这是说谁呢?除了意晚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是吗? 就连想容也不配做她的侄女? 女帝又瞧了瞧修宁受委屈也不卑不亢的态度,心里莫名顺畅两分,对着大长公主也不如刚才那样客气:“皇姐一路劳顿,还是早些回府歇息,朕也累了。” “陛下你……”大长公主意外。 刚回来难道不是留她在宫里住下,然后为她接风洗尘吗? 何无严以眼神示意大长公主,随后轻轻摇摇头。 大长公主这才忍耐下来,随后拂袖而去。 “微臣告退。”何无严也不想扰了女帝和意晚,拱手退下。 女帝看向何无严目光中似有缠绵之意,叫住他道:“国师!” 何无严驻足。 “罢了。”女帝又道:“戌时你到重华殿来。” 何无严望了女帝两秒,随后退下。 修宁也道:“儿臣也告退了。” 女帝想挽留修宁,又看看怀里撒娇的意晚,想让她留下吃饭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去吧。” 修宁转身欲走。 “九妹等等!”意晚从女帝怀里起来,挽留修宁。 修宁意外回头。 “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今晚你别回府了,留下来吃个团圆饭可好?” 说完又诚挚的看向女帝:“母皇觉得呢?” 女帝爱怜的摸摸意晚的头,道:“也好,今晚办个宴会,为你接风洗尘,修宁留下操办吧,顺便也留下用膳。” 修宁:“……” 意晚蹙眉,不赞成的摇摇头:“母皇,这样不妥,九妹平时已经很辛苦忙碌了,怎么还让她跑来跑去呢?况且今秋遇灾害,颗粒无收,国库想必也不富裕,就别办宴会了,咱们母女四人一起安安静静的用膳不好吗?” 女帝虽被意晚的话说的熨帖,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四人?” 算上修宁也才三个,四人的话,除非……把长公主府里那位放出来。 修宁也抬眸,深深的盯着意晚。 她这位三姐,不简单。 不仅对国事动向了如指掌,还很会笼络人心,连她都忍不住对意晚多几分好感,心生亲近。 意晚依旧温柔:“对啊,快过年了,母皇总不会想一直囚着长姐吧?况且儿臣也好久没见长姐了,怪想念的。” 女帝目光里隐隐的动摇。 修宁抿唇,这时把钟离想容放出来,那之前的一切岂非前功尽弃。 修宁道:“陛下,三姐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如就将长姐放出来?” 第146章 再次赐婚 修宁不说还好,女帝一听到修宁提起放出想容,立马想起自己落胎时的锥心之痛。 对意晚的态度也强硬了:“此事,不必再议。” 女帝有了态度,意晚自然也不会仗着宠爱再为想容求情。 无奈的看着修宁笑了笑。 在宫里晃了一小天,修宁还从没在宫里待过整整一天,这次托意晚的福,她在长生殿没动地方。 其实主要是外面冷,她也懒得出去走动。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 很简单,一共五个人,女帝,意晚,修宁,何无严以及皇夫。 女帝派人出宫去请大长公主,但大长公主以天黑路滑,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其实饭桌上的几人心明镜似的,大长公主这是在为德康翁主和时仁郡主的事情与女帝赌气。 故意不给女帝面子。 只不过女帝也不是好惹的,爱来不来。 没了她饭桌上还能融洽不少。 菜上齐后,女帝率先举杯:“来,为意晚和国师接风。” 修宁等提杯共饮。 意晚因为有心疾,不宜饮酒,就喝了杯参茶。 “就喜欢这样简简单单的和母皇以及……正君吃顿饭。”意晚笑盈盈的,一派天真无邪。 皇夫急忙道:“三公主谬赞。” 钟离意晚是女帝与元配皇夫所生的嫡女,尊贵异常,是整个逐月除了女帝外最尊贵的女人。 就算她表现的很客气,皇夫也深感惶恐。 女帝看着意晚,似乎突然想到什么,道:“意晚,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 意晚温柔的点点头:“对啊。” “此次回京就不要走了,在云中城住下,朕再为你挑选一门合适的婚事。” 提到婚事,修宁原本安静用膳,立刻往后缩了缩,状如鹌鹑。 意晚也笑不出来了:“不是吧母皇,儿臣才刚回来,您就迫不及待的让我成家娶夫郎?” 女帝无奈道:“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议婚的年纪。” 意晚十分抗拒,眉尖不停地蹙着,妙目一扫,突然看到一声不吭的修宁,灵机一动:“母皇,九妹妹都还没成亲,我也不想成亲。” “咳咳咳……”修宁被汤呛到。 好家伙,这也能扯到她? 女帝不冷不淡的看了修宁一眼。 修宁擦净唇角,道:“陛下,长幼有序,若是赐婚,还是三姐先吧。” 意晚苦笑一声,道:“九妹不是不知道我的身子,三灾八病的,怎么敢成亲拖累别人呢。” 女帝心口一痛,急忙握住意晚的手:“朕不许你说这样的傻话!” 意晚也拍拍女帝的手,道:“母皇,修宁不同,九妹有才干,人又踏实,现在又监国替您分担政务,您还不趁此机会,赶紧给九妹定下亲来?” 修宁到此时才略微明白意晚的心思。 这是以退为进,处处提醒女帝,自己如今监国。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修宁对意晚无甚敌意,可也并不会完全信任于她,更多的是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女帝也听出了点意思,就连皇夫和何无严都停了筷,静静等候意晚的下文。 意晚继续道:“九妹的出身……略有瑕疵,母皇一定要给九妹选一门好点的亲事,才能替她撑得起门面!” 女帝目光深深,这才发觉意晚的动机不简单,不动声色道:“那依你看,可有合适的人选?” 意晚柔柔的一笑,满室芬芳皆被比了下去:“母皇别想骗儿臣,一路上儿臣都听说了,顺安王府的小公子元昼十分钟意九妹,立下誓言此生非九妹不嫁,母皇您看,这可是现成的缘分呢。” 女帝面色一寒,像是顾忌着在场众人一样,只道:“不要胡闹。” 修宁也没想到意晚离开权利中心多年,竟然能掌握这般细密之事,只不过她到底意欲何为,尚未可知。 “儿臣认真的。”意晚道。 皇夫低下头去,默默吃着自己面前的菜。 何无严也不再盯着女帝。 女帝这才道:“也……没什么外人,这门婚事,其实意晚,朕更属意于你。” 女帝心里叹气,这意晚莫不是会读心术?她其实就是想把元昼许配给钟离意晚。 顺安王府是百年前的皇族,又是逐月唯一有封地的异姓王,权势滔天,谁和顺安王府结亲,好处自不必说。 可意晚怎么会将这么好的资源拱手让给修宁呢? 意晚一听女帝要把元昼许配给自己,吓的急忙跪下:“母皇,万万不可啊。” 她一跪,女帝就控制不住的心疼,“快起来,地上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跪一下,你要知道,往后你的人生里,除了朕和天地,你不必跪拜任何人。”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三人心头皆是一凛。 修宁心口砰砰直跳,女帝的意思,是有意让意晚接任皇位。 意晚执拗的跪在地上,“母皇,请听儿臣一言。儿知道母皇是为我好,可是元昼属意于九妹,若强行让他嫁给我,只怕谁都不会好过,而嫁给九妹就不同了。” 女帝强行把她拉起来:“如何不同?” 意晚道:“一来可全元昼公子相思之情,二来可抬高九妹的身份,巩固地位,而第三,则是儿臣的私心。” 女帝又疑惑又好笑,只觉得这个女儿可爱极了:“你也会有私心?” 意晚端庄且羞涩,道:“这样,元昼就会感激我,以后我就有九妹和九妹夫一起保护我了。” 说到这,意晚竟然骄傲的挺直了腰板。 女帝,皇夫以及何无严都被意晚给逗笑了。 只有修宁笑不出来。 女帝的眼神已经明显被意晚给说动,要将元昼赐婚给自己。 想起府里的穆非安,修宁一阵焦心。 “原来意晚这么聪明。”女帝揉揉意晚的头。 若是这样也好,以后意晚做个君王,再由修宁辅佐,修宁虽然性子不好,但人还是靠得住的,这一点,女帝对修宁很有信心。 “既如此,明日朕便下旨,将顺安王府的元昼,赐婚给修宁,老九,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修宁。 修宁吸溜吸溜的吞了口粉丝,凤目里闪烁着无辜的泪光。 她可以抗旨吗? 显然不能。 第147章 海选夫郎 元昼对她有情,可她对元昼无意。 若把他定下来,她给不了元昼想要的感情,反而还会辜负穆非安。 可皇权在上,她又如何能抗旨不遵。 修宁咽下口里的东西,道:“母皇,其实儿臣……” “就这么定了,修宁,让元昼做你的未婚夫。”女帝突然定了下来。 修宁:“咳咳咳……” 这次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好家伙,不是说好问她意见的吗,怎么突然抽风就定下来。 意晚立刻笑盈盈的:“九妹,恭喜了。” 修宁皮笑肉不笑,想起醋罐子穆非安,以及齐深入府时的鸡飞狗跳…… 修宁福至心灵,时机已到,该给穆非安名分了。 “陛下,儿臣还想求陛下一个恩典。”修宁突然跪下。 从小到大,修宁从没有向女帝请求过什么,这也变相体现了母女之间的生分。 女帝意外之余还有些许欣慰,终于是长大了,有个女儿样子了。 这些日子她对修宁的厌恶也少了几分,自然对她的请求也不会不耐烦。 “你想要什么?” 修宁开口:“既然陛下将元昼赐婚于儿臣,顺安王府会依照他们的祖制陪元昼嫁进来两名陪嫁媵侍,与其如此,不如让儿臣自行选夫郎。” 女帝懵了一下,修宁不说她都忘了,顺安王府情况特殊,元昼若要出嫁,的确是有其他男子作为陪嫁的。 “那你想如何?” 修宁继续道:“儿臣想在云中城适龄男子中选侧室夫郎,不论家世,不论出身,只要儿臣喜欢便可,另外,也为三姐海选夫郎。” “咳咳咳!”意晚也呛到了。 怎么扯来扯去,又扯回自己身上了。 女帝目光跃动,多了几分清寒:“你的意思是?” “回京后,大姑姑不能再照顾三姐了,且三姐已到适婚年龄,既然不愿意成婚,何不选两名夫郎来照顾三姐?陛下觉得呢?” 女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修宁的提议也不无道理。 她逐渐上了年纪,又不能陪意晚一辈子,若有人照顾她自然是好。 “既然如此……” 修宁立即拱手道:“陛下放心,此事交给儿臣来办,一定选好妥当的人来侍奉三姐,不叫陛下忧心。” 女帝满意的点头,修宁的确懂事不少。 “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女帝正在兴头上,意晚再反驳也没用了。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最后定下了个海选夫郎的事情后才算接近尾声。 ** “你说什么?海选?夫郎?!”穆非安跳了起来。 修宁把这个消息说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跳了起来。 “你先听我解释。”修宁拉住穆非安的衣角,努力安慰他。 毕竟这件事是她迂回的战术,最后公主府里仍然只会有他一个人。 可穆非安仿佛并不如往常那般委屈或者撒娇,而是暴跳如雷,眼角都已经晕染上一层猩红色。 “解释?解释什么?”穆非安第一次不再迁就修宁,冷笑道:“一个齐深还不够,又来了个元昼,然后你还要变本加厉的选夫郎,海选!” 修宁惊讶于穆非安反常的激动,愣了一下。 “钟离修宁,你当我是什么?”穆非安桃花眼里满满都是失望,那双平日里看她时会有的色彩,也在一点点消失。 “我当然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要给你名分……” 穆非安抬手打断修宁的话:“是不是让我也参加海选,然后把我还有其他几个人都选进来,给个侧室的位置,就当是对得起我了?” 修宁怔住,虽然穆非安没全猜对,但也猜到一半。 “钟离修宁,我没那么便宜,一个侧室就能打发我。” 修宁心口蓦然一痛,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也急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如何就不明白我的处境?” 忍不得眼下,就许不了穆非安一世长久。 “我明白,你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一举一动都会放大无数倍,然后传进女帝的耳朵里,一旦有瑕疵,就会万劫不复。 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忍不了,一刻都忍不了其他男人进府。” “你既然明白,怎么就不能体谅我半分,你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海选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真正的海选是为钟离意晚选夫郎!”修宁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 她一向极有涵养,在什么事情面前都是平静的,面不改色的,可只有面对穆非安,才会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控。 穆非安有一瞬间的沉默。 又开口道:“那元昼呢。” 他就是很介意。 元昼和齐深不同,从见到元昼表白的那一刻起,他就对此人深深忌惮。 况且元昼和修宁有小时候的情分,又对修宁一往情深,一旦入府,必是劲敌。 修宁无奈的自嘲一笑:“元昼于我,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可你不恨他,不怨他,甚至对他还有好感,你并不反感他啊!齐深是想容的人,你又一直因为他背叛你最后导致你被杀害而耿耿于怀,那不一样的!” 穆非安急了,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修宁脑子嗡的一下,迅速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 目光一瞬间变的森寒,语气也冷下来:“穆非安,你说什么?” 她刚刚听到,因为齐深的背叛而导致她最后被杀害。 这是前世发生的事,这辈子根本没和他提过,可穆非安是怎么知道的? 穆非安见修宁脸色都变了,眨眨眼,觉得事情不对。 刚刚自己吼出去的话犹在耳边,仔细回味一下,穆非安有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发颤。 “我,我说什么了?”穆非安心口乱撞,耳朵里都在嗡嗡直响。 修宁一步步迫近他:“你说,你知道齐深背叛我,最后导致我被杀害?你怎么知道的?” 穆非安喉结上下滚动,嗓子里的水汽好像都蒸发掉了:“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发现齐深背叛你,那最后死的可不就是你嘛。” 修宁眸中的危险和戾气并没减少半分,如果她不是重生而来,穆非安的这个解释倒还有几分可信度,可她偏偏重生了。 “你说的,你自己信么?” 第148章 他果真不是人 “我,我为什么不信?”穆非安极力保持平静,不让自己漏出半分破绽。 修宁抿唇,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而是直接捏住他的手腕。 感受到强劲有力的脉搏,蹦蹦跳动。 如果心中无鬼,又怎会心跳加快呢? 修宁狠狠钳住他,一字一句道:“你在撒谎!” 穆非安只觉得腿都软了。 修宁的牙很白,一口贝齿笑起来很好看。 可她此刻露出牙齿,他只觉得森寒。 那冷白的贝齿似乎都泛着白光一样的杀气。 “我没撒谎!”穆非安努力挣脱开修宁的钳制,“不就说错一句话吗?你就开始转移海选的注意力!修宁,我知道我不行,和你在一起也不会让你儿孙满堂,所以你就想尽一切办法和说辞来刺激我,对吗?” 既然她不信,那他就只能胡搅蛮缠了。 修宁仍然对他的话没有半个字相信,穆非安的信任度在她心里一瞬间无限接近于零。 突然,修宁放开穆非安,长袖一扫,桌子上的茶具器皿哗啦啦掉落,碎了一地。 穆非安被修宁的怒火吓住。 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然感受到一股大力猛然袭来,随后自己被推的一个踉跄,后腰撞到桌子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修宁堵了回去。 修宁一边吻住他,一边提着他的衣领拽上桌子,此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按倒穆非安。 穆非安晕头转向,被修宁的强制和疯狂彻底震慑住。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滚做一团,衣衫不整了。 门外的红樱和绿蕉听到屋子里刚才隐隐约约的争吵,后来又突然摔东西,随之陷入迷之安静。 两人面面相觑。 绿蕉忍不住道:“红樱,要不,我们进去劝劝?” 红樱从前自以为了解修宁,可自从多了穆非安后,这份了解显然变得不够,此刻她也不太能摸得准。 担忧道:“你说殿下会不会和穆公子打起来了?” 绿蕉瞪大眼睛一个激灵:“不会吧?!” 红樱皱紧眉头:“不好说,还真不好说。” 绿蕉性子急,返身就想推开房门:“那还等什么啊,还不进去看看!” “哎!你等等!”红樱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绿蕉。 “又怎么啦!” 红樱拉过绿蕉低声道:“夫妻之间吵架后会干什么?” 绿蕉显然小脑不够发达,傻愣愣的问:“干什么?” 红樱戳了她一下:“你傻啊你!有句俗话叫‘床头打架床尾和’听过没?” 绿蕉一脸茫然:“知道啊。” 可这句话和殿下还有穆公子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红樱引导道:“殿下和穆公子现在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啊。” 绿蕉一脸单纯:“可他俩并不是夫妻啊。” 红樱:“……” 算了,说不通,直接带走。 “哎?你扯我干什么?让我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看你外婆家的香蕉皮……” 红樱拉着绿蕉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穆非安目眩神迷,修宁也气喘吁吁。 可穆非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星言跟逐尘走了,走的匆忙,根本没把压制真身的药留给他。 这些日子修宁和他还算守礼,所以没出什么大事,可现在这情况,他已经控制不住了。 头上的两只耳朵像挑衅一般支棱着,尾巴也是如此。 修宁心里的气也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气。 刚想睁开眼看看身下的穆非安,却突然眼前一黑,被他的大手蒙住双眼。 “你,别睁眼,千万别看!”穆非安没有办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修宁发现他的秘密。 修宁被他按在胸口动弹不得,只能通过他滚烫的肌肤听到他跳动的快崩成一条直线的心跳。 “为什么?你总是不让我看你。” 修宁语气柔和不少,脑袋被穆非安摁住了,可她的双手并不老实。 穆非安没有感受到撩拨,反而浑身颤抖,只觉得心底的那根神经就快断了。 修宁依旧不停摸索着,突然,她停下了。 刷的睁开眼。 虽然穆非安还是捂住她的双目,可掌心的睫毛幅度告诉他,修宁睁眼了。 因为她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尾椎后的小尾巴,另一只手抓住了前面的***。 修宁脑海里一瞬间跳过无数的想法和无数的奇形怪状。 最后在两人都无比僵硬的情况下,汇聚在嘴边成一句话:“你不是不行么?” 而且他身后衣服里那是什么?刚才还没有的! 穆非安紧张的瞳孔全张,鼻尖和人中全是冷汗。 感受到他的紧张,修宁愈发觉得事情不对,真相就在眼前,就隔着一只手的距离。 修宁突然顿住,随后突然发力从穆非安怀里挣脱出来。 少女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使得她轻而易举就逃过了穆非安的钳制。 但穆非安也不是毫无准备,顺手拉过修宁的上衣,反向扣住她的头,吊起她的双手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随后想跃窗跑。 不行,现在是白天,出去的话院子里的人立刻就会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正在着急时,修宁已经快要挣脱乱七八糟的衣服了。穆非安果然有秘密,修宁此刻就算不知道其他的,但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 眼看她就要解开衣服,穆非安被逼的狗急跳墙,直接提内力撞开房顶,将殿宇活生生撞开一个洞,落荒而逃。 同一时刻,修宁解开衣服。 “咳咳咳……” 室内灌进冷风,房顶的砖头瓦片不停地向下掉。 修宁急忙叫人:“来人!” 院子里的府卫齐刷刷道:“殿下有何吩咐?” “把公主府围起来,另外,立刻搜索围府方圆百里的地方,找到穆非安!” 府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按修宁安排的去做。 修宁抬头望着那个人形的窟窿,眯眼。 他果真不是人。 正常人谁能把房顶撞个窟窿? 什么?他内力深厚? 来来来,哪个内力深厚的人能将房顶轻而易举的撞开,随后桃之夭夭? 高去闲最先赶过来,看到修宁内殿一片狼藉,房顶还漏着大窟窿,雪花一片两片三四片的落进来。 他懵的脚步虚浮:“我的个乖乖,殿下,你怎么能把房子住漏了呢?” 修宁不发一言,顺着那窟窿飞了出去。 第149章 野心,是用来膨胀的 皇宫,重华殿 女帝站在开阔的窗边看雪。 一身银白色的披风,夜晚有些凉,她还拽着领口紧了紧。 人老了,身体早就不如从前,再加上小产后彻底伤身,葵水也彻彻底底的停掉。 女人一旦没有那个东西,老的就更快。 一想到变老,女帝就十分郁闷。 何无严悄无声息的来到女帝身后,扯下自己身上的墨狐大氅,为女帝又披了一层。 “我的陛下,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能在窗口吹风?” 何无严顺手关了窗子,室内的暖意才逐渐循环起来。 然后他又抱住女帝。 女帝也并没反抗,而是顺势倒进何无严的怀里。 “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很多时候,朕都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女帝一贯是强势的,可意外的在何无严面前露出疲惫的一面。 “我回来了陛下,我不会再离开你,永远不会。”何无严伸出手发誓,可目光却深深的望向远方,而不看怀里的女帝一眼。 女帝在他怀里动了动,半披的头发滑到眼前,青丝在明亮的烛火下,很明显的看的到白发。 女帝有些慌乱的将头发藏起来,很怕被何无严看到:“朕,朕竟然老了……” 何无严温柔的笑了,那笑容和意晚一样端庄:“陛下说笑了。” 随后在女帝保养的还算可以的额头上虔诚的落下一吻:“我只希望,陛下的白发是为我而生。” 说罢,何无严弯腰,将女帝打横抱起来走进内殿,这样的情况下,是谁都会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哎,等等!”女帝勾了勾何无严的脖子,脸上竟然难得的出现一丝如少女般的红晕:“你,你不嫌弃朕老了吗?” 她现在肌肤松弛,容颜衰败,肚子上还有一层松松垮垮的囊肉,胳膊和腿也都松的不行,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何无严将女帝抱紧些,柔声道:“怎么会呢?您永远年轻我的陛下,更何况,陛下若想永葆青春,我有的是办法……” 女帝的眼神一亮。 在女帝明亮的眼神中,何无严将女帝抱去内殿,室外雪花漫天,室内翻云覆雨。 直至凌晨,何无严才冷着一张脸从重华殿偷偷溜走。 女帝住在哪里无所谓,但他是国师,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被发现。 直到走进永巷,何无严才扶着墙不断地干呕。 眼睛里翻滚的泪意,抵不过心头的恶心。 不过灌了几口寒风,倒好受些许。 如女帝所说,她的确老了,令他下不去手,可他还是竭尽所能的演戏,讨女帝开心。 也只有这样若即若离,才能保证荣宠不衰,这些年也都是如此,若他和后宫那群男妃一样日日守着她,只怕没几天女帝就厌弃他。 何无严讨厌这种日子,可为了意晚,他别无选择。 真是……毫无欢喜可言的一场云雨。 经过意晚所住宫殿时,何无严意外的发现灯还亮着,她还没睡。 当然,宫里处处灯火通明,之所以判定意晚没睡,是因为她内殿的灯全亮,依何无严对意晚的了解,她肯定醒着。 “嫡公主睡下了?”何无严问门口上夜的守卫。 守卫拱手:“回国师,还没。” “我去看看公主。” 意晚睡不着,裹着厚厚的三层毛毯蜷在窗边的炕上发呆。 地凳上一左一右的坐着银烛和画屏。 两个侍女一个伸手烤火,一个在剥栗子。 “国师大人!”银烛先看到何无严。 意晚回神:“这么晚你怎么还过来了?” 何无严看着意晚眼圈下的乌青,担忧道:“那三公主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你本有心疾,不该熬夜的。” 意晚把手炉递给银烛,让她再加些炭:“睡不着。” 殿里没有外人,何无严在火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口道:“是因为修宁?” 意晚长长的睫羽轻轻一颤。 何无严长指轻轻敲打桌面:“她为你张罗选夫郎,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可她到底还是因为我提议把元昼赐婚给她而对我进行反击不是吗?”意晚轻柔的笑了。 提起元昼,何无严更加不解:“顺安王府在逐月的地位举足轻重,更何况顺安王几次表露愿与殿下你结亲,如此好的资源,你为何要拱手相让给修宁?” 意晚重新抱回银烛换好的手炉,又道:“你之前调查的,元昼和修宁似乎有渊源,且元昼的心不在我这里,强留也无用,正如修宁的心也不在元昼的身上,是一个道理。” 何无严陷入沉思。 为了让身体孱弱的意晚活下来,二十年来他殚精竭虑,不择手段,好不容易把她养大,又事事为她谋划。 可她现在大了,人也不如小时候单纯,很多时候意晚做事,就连何无严也摸不准是何用意。 “那你促成修宁和元昼到底为了什么?” 意晚娇喘微微,深夜不睡她甚至有些心慌,可还是端庄典雅的坐好:“修宁是个聪明人,我试探两次皆被她滴水不漏的挡了回来,她自以为足够强大,可她却有两个致命弱点。” 何无严眯眼,京城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穆非安?” “不错,”意晚笑道:“我就是想让她后院失火,焦头烂额,才有可乘之机。” 何无严心头猛然一凛:“你是想说,以她这个弱点为假棋,去攻击她另一个弱点?” 意晚无邪的点点头。 “我手上有一个修宁到死都不知道的秘密,也是她这辈子,最痛心,最难过的地方。” 火盆边的栗子噼啪的爆开,正如意晚深沉的眼神:“她处在风口浪尖,本就摇摇欲坠,我若不把水搅浑了,怎能一击而中呢。” 何无严已经明白了意晚是要怎么做。 她想诛心。 不仅要修宁的命,还要她心如死灰。 “你们只是政敌,其实意晚,我们也没必要做的这么绝。”何无严想起那个惊天的秘密,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 钟离意晚精致的面容看不出一丝冷漠,满面温柔,可何无严却只从温柔的表象下看到了冷酷绝情。 “挡了我的路的人,都该死。别说修宁,就算是想容在,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银烛和画屏对视一眼,不敢做声。 室内静的可怕。 这样狠毒的话,任谁也不会相信,是从温柔高贵的嫡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第150章 我喜欢你,跟你无关 一夜大雪。 修宁找了穆非安整整一夜。 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般,了无踪迹。 第二日天晴了,积雪压到膝盖的位置。 修宁心情不好,上完朝后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回府。 又闷头处理一堆折子,终于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下,发了高热。 高去闲老泪纵横,差一点抱着红樱的腿哭诉。 可修宁的脾气谁不知道,这时候谁敢劝简直就是找死。 “高总管,你抱我大腿有什么用,有这时间还不如把府医叫来给殿下治病。”红樱翻白眼。 突然一声哀嚎,另一个老头子也老泪纵横的拖住红樱另一条大腿。 红樱定睛一看,好家伙,是府医。 “不是老朽不给殿下看病,我是进去了又被殿下踹出来了啊。”府医委屈极了。 “殿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红樱担心。 府医道:“殿下是着凉受了风寒,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好好休息就成了,可殿下如此拼命,还在张罗海选夫郎,处理政务,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红樱深深蹙起眉头。 高去闲和府医也放开红樱,站起身来。 修宁的心病,他们都知道,穆非安突然不辞而别,不仅把房顶捅个窟窿,更是在修宁心上捅了个窟窿。 月底就要过年了。 穆公子若是彻底离开,只怕这个年都过不好。 高去闲叹气:“大年初一可是殿下的生辰啊。” 红樱一愣。 对于高去闲突然提起修宁生日,她还是能理解的,毕竟就快过年了。 “不好了不好了,”绿蕉急匆匆穿过门洞跑过来:“殿下昏迷了!” “什么?!”几人同时吼了一声,顾不上唉声叹气,齐刷刷的集体向修宁的书房狂奔而去。 —— 昏昏沉沉间,修宁只觉得头顶冰冰凉的还挺舒服,就是嘴里苦的很,嗓子又干,身上也没力气,像是着火了一样。 睁开眼也看不清眼前的人,只知道坐在床边的人很担忧的看着她。 “渴。” 修宁的声音低哑。 随后就是倒水的声音。 修宁闭眼,人不舒服,就连听水声都难受。 随后轻微的响动,有人把她扶起来,然后温热的水杯递到唇边。 天寒地冻的,她又发了疯在雪地里找了整整一夜,现在是真的病倒了。 就着那只手喝光整杯水,修宁才觉得清醒些。 “啪嗒” 额头上搭着的软布掉到被子上。 修宁这才恍惚的找回自己的视线。 “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了整整五个时辰。” 修宁靠着的胸膛主人说话了,声音很是焦急。 修宁挣扎着躺下,推开那人。 她再不舒服,也听出来他是谁。 果然,元昼一脸担忧的替她掖好被子,然后继续坐在床边盯着她看。 “多谢你来看我,有红樱和绿蕉照顾我就行了,你回去吧。”修宁道。 元昼心底一阵失望,可并不气馁:“红樱和绿蕉都是女人,殿下,你身边还是要有一个细心的男人照顾的。” 修宁像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继续赶人:“天黑了,你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早些回去吧。” 元昼抿抿唇,不语。 他的长相没有穆非安那般万物逊色,也不是齐深那样的清秀明朗,更不是纪斯简一般的仙气无双。 元昼的面容,更多的是从富贵乡里走出来的钟灵毓秀,最绝的是无辜的鹿眼,刀削的轮廓,还有棱角分明的唇瓣。 此刻他被修宁拒绝而耷拉下眉眼,比起穆非安又是另一种委屈可怜。 “我知道,殿下是因为穆公子才不高兴的。”元昼开口,“你要是真不喜欢,我会去陛下面前请求退婚,不会让殿下为难。” 修宁心烦,又病的没精力没脾气,更不想理他。 元昼拉了拉修宁的被角:“可我是真的喜欢你,上次我说谎了,其实小时候被人追,是因为父亲逼着我回去魔鬼般的训练,整整两年,我逃出来三天,却在遇到殿下的那一个时辰里,点亮了我整个童年。” 修宁再度睁眼。 心底依旧毫无波澜。 她眼前只有穆非安气到眼眶发红,拼命吃醋的样子。 “小时候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必因为小时候相识的一个时辰,而赔上自己的一生。”修宁嗓子哑了,声音也闷闷的,听起来更有疏离感。 元昼脸色一白。 “你说的没错,我心里只有穆非安,再容不下任何一个男子。元昼,你很好,可我们不合适。如果你愿意退婚再好不过,你若不愿,我早晚也会去退。”修宁索性把话说的明白。 她最烦黏黏糊糊说不清楚。 风花雪月在钢铁直女这里根本不存在。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元昼也根本没想到,修宁会将话说的这么直白,更想不到,她对穆非安用情至深。 良久,元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没错殿下,你心里只有穆公子,可我……又何尝不是心里只有你。” 修宁空洞的眸子缓缓转了一下。 “我不求殿下喜欢我,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也干涉不了。”元昼倔强的站起来。 委屈不再。 在一个不爱你的人面前,再委屈,她也不会看得见的。 “你好好养病,”元昼走出内殿,侧眸:“我会去帮你找穆公子,倾尽顺安王府之力。” “不必!”修宁有些激动。 因为她突然想起上次茶楼一遇之时,元昼浑身的鞭痕。 “找不找他是我的事,他回不回来是他的事,跟你无关。”修宁绝情到底,“不用你插手。” 元昼身体颤抖一下,可是没回头。 修宁的话在他耳中,是有瑕疵的。 她一定是因为对他心怀愧疚所以才如此绝情,一定是这样! 元昼这样想。 “我明天再来看你。你拦不住我的。”元昼靠着自己的脑补,心情竟然好了不少。 修宁原本微微抬起的头,又倒回枕头上。 真是难搞哦。 修宁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串脚链。 是昨天把穆非安按倒在桌子上乱摸的时候摘下来的。 这串脚链他一直带着,可是昨天因为用力过猛才被她摘下来。 修宁攥紧那链子,心头一阵阵抽痛,是不是她也像这串脚链一般,彻底拴不住他了? 毕竟,他不是人。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亲手再一次为他戴上。 第151章 天罚降世 修宁正握着穆非安的脚链失神,突然,远方传来闷雷声。 本来也没什么,修宁的脑回路占线中。 片刻后,咔嚓一声巨响,窗外天空的红光闪到修宁的眼睛。 修宁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病都惊的少了一半。 现在可是在冬日,怎么会无端端的有闪电和雷声? 云中城的位置偏北方,冬季银装素裹,根本不会有这样异样的雷。 修宁穿衣下地,推开窗户。 寒风灌进室内。 院内的元昼还没走远,红樱绿蕉等人也站在院子里惊讶的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夜空。 又是一阵红光闪电撕裂夜空,随之而来的便是咔嚓咔嚓的巨响。 “愣着做什么?都进来!” 修宁心口蹦蹦直跳,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外面危险。 听到修宁的声音,众人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的进了殿,陪在修宁身边。 元昼站在一旁不说话。 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数,本是想离开公主府,谁知刚走出殿门没多远,就是一个红雷。 雷声不停,滚滚乌云带动狂风,从天而降的闪电似是要将这片世界砍成碎片。 “这怎么突然打起雷了?”绿蕉道。 修宁面色沉重,事出反常,这样的天气,不得不让人联想起鬼神之说。 “红樱,让高去闲准备客房,天气不好,留元公子在府上住。”修宁道。 这也是应该的,红樱点头:“我这就去办!” 元昼安静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果然,修宁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吧? “多谢殿下。”元昼真诚道。 修宁没理会他,继续观察闪电。 闪电虽烈,却很有规矩,一下一下的劈往……东南方。 不知怎的,她总是控制不住的联想到穆非安。 云中城外,东南方小村。 村外的破庙里积雪皑皑,乱七八糟的脚印,四处漏风的墙壁以及白雪上刺目的血迹。 穆非安冷汗涔涔,身上尽是伤痕,还在汩汩冒血。 又一道天雷降落,穆非安目眦尽裂,顺着雪地一滚,躲开了大半,然而还是因为受伤慢了半拍,后背又被劈开一个口子。 还带着焦糊的血腥味。 穆非安缩在角落里,唇上毫无血色。 十一道天罚降下,很明显,忘川河的那畔已经知道了他触犯天条。 穆非安歪在墙边自嘲一笑,还真是看得起他,这么快天罚就降下来了。 “嗷呜——” 远处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云中城外有山,有狼出没也很正常,估计是被他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穆非安毫不在意,长腿随意一画,在面前的三角地带画了个圈,把自己圈在角落里。 寻常人只当他这是无聊之举,但其实,一道淡淡的结界围住了他。 隔绝了自己的气味。 本以为暂时安全的穆非安闭上眼睛调息,天罚已经降完,今天应该可以度过了。 可下一瞬,他的结界“啵”的一声,碎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而来的压迫感,浓厚的灵气滚滚而至。 面前黑影一闪,两个身影降落。 “大人!”星言急忙扑到穆非安身边。 穆非安只盯住面前高大的身影,缓缓一笑,推开星言,改为双膝跪地,随后磕了个头:“冥王。” 冥王没摘下斗篷,只低沉沉道:“难得掌生司的陆大人还认得本座。” 穆非安这才明白,不是天罚结束,而是被冥王挡了下来。 “多谢冥王。” 冥王的官靴在雪地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继续道:“你触犯天条,屡次干涉凡人气数,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天道要罚你,你服不服?” 穆非安无话可说。 第一次更改凡人记忆混进动物园,为修宁做证人。 第二次更过分,当众把法器唢呐掏出来,吹走了礼部侍郎。 第三次摄魂让黄芩回来被秦敏抓住,助修宁成局…… 大大小小的事,他已经数不清妄动修为多少次。 “我服。”穆非安跪的笔直。 见他还有几分乖,冥王气顺不少,道:“可你明白天道为何这么快罚你?” 穆非安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 冥王冷笑一声,“上次逐尘过来,你以为本座不知道?就连天庭亦是一清二楚。” 穆非安瞳孔一凛,突然明白了。 冥王替他开口:“你还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穆非安乖乖回答:“逐月昏君佞臣当道,天命之女陨落,邪而侵正,影响后世千年王朝更替。” “所以本座派你来助天命之女重生,夺回气运。不错,你的确完成的很好,可你万万不该动了凡心,导致天命之女之后的命数更改。” 对于冥王的这部分指责,穆非安表示沉默。 他不后悔爱上修宁。 “若你将功折罪,助修宁完成后面的劫数,你也可功成身退,但你千不该万不该逃避,你以为本座看不出你在想什么?”冥王一针见血。 “你看不得她受苦受罪,所以你宁愿离开,也不想再在她身边待下去了,是么?” 穆非安的脸色越来越白,喉中一甜,又一口血吐出来。 “大人!”星言担忧的扶住他。 冥王哼了一声,好嘛,全被他说中了。 “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修宁身边,助她完成劫数,天道自会赏罚分明,否则,本座救不了你。”冥王一副好自为之的语气,转身消失在空气中。 穆非安笑笑,又对着刚刚冥王站过的地方磕了个头。 “大人起来吧,我们先就近找个地方落脚。”星言强行搀起穆非安。 穆非安衣衫破碎,浑身是血,偏偏一脸笑容,魅惑的不行。 “大人还笑的出来。”星言吐槽。 穆非安虚弱道:“你怎么跟冥王来了,不呆在逐尘身边?” 星言努努嘴:“咱们这么久的交情,我怎会把大人您一个丢在这边?” 想想穆非安的真实情况,星言觉得有必要和他交个底。 “大人你不知道,其实忘川河那边,事情远比冥王说的严重的多,即便你将功折罪,只怕回去也要……重新修炼了。” 穆非安一步步拖着血迹走出破庙,这是要将他打回原形啊。 可以,够狠。 “那我……若一条路走到黑,偏偏不回去呢?” 星言浑身一震:“大人你疯了!” 那他面对的就不是剥夺修行,而是挫骨扬灰,不入轮回了。 “总会有办法的。” 穆非安靠在星言身上,绝望的心底因为修宁,而硬生生逼出一分希望来。 第152章 捉,捉妖? 就算是为了修宁,他也一定不要回去。 这辈子,他赖定她了。 ** 修宁并没因为生病而耽误朝会,第二日送走元昼后,照常上朝。 朝会的议题显然是围绕昨晚红色的十一道天雷。 不仅劈醒了修宁,也劈醒了以云中城为中心点的北省十七州。 方圆一千里,都看到云中城方向恐怖的十一道天雷。 有大臣想用祥瑞之说遮掩过去,可那红雷降落时的杀气和架势,恨不得要整个逐月当场去世。 显然不是什么狗屁祥瑞。 如果不是祥瑞,那就是灾难了。 冬日炸雷,本就是灾兆。 可这样的话如何对外说去?否则会引起人心惶惶的。 “国师,此事你怎么看?” 众大臣争论不休,女帝脑壳疼,问下首默不作声的何无严。 何无严并不意外女帝会问到他,因为在朝上,除了钦天监,也就只有他这个国师对于天象之说有说服力了。 “回陛下,微臣曾在《异世撰》的记载中看到过,当世者非得当世人之事,天道以红雷罚之;奸佞者,红雷罚之;妖孽者,红雷罚之。” 修宁眨眨眼,能不能说人话…… 意晚也微笑道:“国师学识渊博,不知此言何意?” 何无严继续道:“陛下主理朝政,九殿下监国,太平盛世顺应天理,岂有奸佞之说?” 女帝沉思:“那这样说来,岂非有妖孽降世于逐月?” “不错,微臣正是此意。” 听到妖孽两个字,修宁眸光如电,全身瞬间紧绷。 无论是她重生,还是穆非安非人类,都是逆天之行。 可她就算是厉鬼,也不是妖孽啊。 那妖孽之说,就只有穆非安一个了。 修宁警惕的盯着何无严的背影,这个狗神棍,还有几分本事。 这也能让他蒙对。 女帝向来对何无严的话深信不疑,听说有妖孽,急忙道:“那妖孽如何找出来?现在可知在哪?” 何无严装模作样:“待微臣回去算上一算,再为陛下寻找妖孽。” 女帝放心点头:“好好好,有国师在,甚好,快快找出来,倾逐月之力,全国搜捕妖孽!” 朝臣们面面相觑,皆觉得这样不妥。 耿直的大理寺卿展翠站出来反驳:“陛下,怪力乱神之语岂可全信?若真有妖孽,云中城怎会毫无伤亡?” 女帝最听不得顺风时有人说扫兴的话了,不满道:“那你什么意思?” 展翠刚正不阿:“回陛下,应先安抚百姓,不宜让此事扩散,这不过是普通天象罢了,怎么可能妖孽降世呢,太过荒谬。” 女帝的脸色逐渐阴沉。 可展翠还没有说完:“安抚百姓后,再设祭坛祭天,祈求国运昌隆,只要陛下诚意十足,百姓们自然不会有异议了。” 女帝阴沉的脸色已经凝结成风暴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百姓,那群人的意见就那么重要? 是安抚他们重要,还是找妖孽重要? 在女帝这里,当然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否则真有妖孽的话,哪天窜进宫来,岂非一发不可收拾? “你给我出去!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妖孽一日不除,国运如何昌隆! 展翠是吧?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再上朝,滚!”女帝突发暴怒,将展翠骂的狗血淋头。 “陛下息怒!”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展翠被骂的一愣一愣的。 她说错什么了? 这种时候大面积搜什么妖孽啊?不仅闹的人心惶惶,更会造成不必要的骚动。 搞不好还会引来邻国的耻笑和觊觎。 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年关将近,若是发生打砸抢,更有甚者引起战事就不好了。 百姓何辜! 只是这些逆耳的忠言,展翠永远不会再说了。 直直的盯着女帝,不甘和悲愤最终化成失望,当场摘下大理寺卿发冠摔到地上。 珠玉叽里咕噜滚落一地。 “今生今世,我展翠,再不踏入庙堂半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在太极殿立誓之后,展翠两袖清风的转身。 修宁回首,只见到她坚韧的背影,满头青丝飞扬,踏着光,潇洒而去。 太极殿的殿门那样高大,展翠的身形相比之下娇小无比,光影逐渐吞没了展翠,她走远了。 朝堂上一片静寂,唯余史官手里的那只笔,刷刷刷写个不停。 敢当众给女帝下不来台,偏偏女帝还不能再继续降罪于她。 因为女帝心明镜似的,找妖孽,她的私心居多。 女帝脸色阴晴不定,十分难看。 看样子非搜捕什么妖孽不可了。 修宁灵机一动,单膝跪地道:“陛下,儿臣愿自请寻找妖孽,保护云中城平安。” 突然一阵骚动。 不仅朝臣们意外,女帝也意外了。 修宁这个硬骨头,怎么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她分忧解难呢。 按她的脾气,这时候不反向带节奏已经不错了。 女帝狐疑的看向她。 意晚趁机道:“母皇,九妹有孝心,有大义,您就成全了她的孝心,让九妹去吧。” 女帝更加意外:“意晚,你?” 意晚温柔且坚定的望着女帝,眼底是对修宁的深信不疑。 修宁总觉得钟离意晚有其他目的。 果然,意晚接道:“年关将至,九妹杂务又多,应以国事为重,更何况是除妖这等大事。” 言罢,优雅的转头看向中间的修宁:“九妹,你说是不是?” 修宁没否认,她想听听意晚要说什么。 “儿臣以为,除妖为一等要紧事,还有南省的雪灾,都需要处理,像海选夫郎什么的,就暂且后移,母皇觉得呢?” 修宁挑眉,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提起赈灾,女帝满意点点头,道:“今秋南省颗粒无收,幸有修宁赈灾有功,朕一直忘了奖赏你,若此次雪灾和除妖都办好了,朕一并嘉奖。” 修宁心里惦记着昨晚红色天雷劈到的东南方,什么奖赏她都不想要。 能保命就行了。 保住穆非安的命。 “儿臣谢母皇。” 女帝笑笑,终于是找回了台阶,转眼将展翠抛诸脑后:“朕还是先嘉奖了吧,即日起,顺安王府的元昼,赐婚给修宁,随时可入九公主府。” 意晚满意的抬首。 修宁面色一僵,她怎么就越来越搞不懂女帝的脑回路了。 这也能扯回来?不是应该将这种事延后吗。 顺安王爷一脸不满的盯着意晚的背影,见人家没有分毫表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替元昼谢了恩。 第153章 做梦都想嫁给她 顺安王一脸阴云的回了府,只有看到妻主的时候,脸色才好些。 “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晦气,昨夜红雷漫天陛下没商量出一个结果?”顺安王妃疑惑道。 顺安王哼了一声:“有结果,修宁殿下去捉妖,咱家元昼被正式赐婚给修宁。” 真是太可笑了。 好好的皇女如今也干起捉妖的勾当,荒谬至极。 顺安王妃眼皮一跳:“元昼?” “不错。” 说曹操曹操就到,元昼来为父母请安。 迎头撞见自己父亲不豫的面色。 “跪下!” 元昼双膝下跪。 反正这些年也跪的习惯了。 “儿子不知做错了何事,惹父亲不快。”元昼麻木道。 顺安王阴沉沉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自己选,意晚和修宁,你选谁?” 元昼看了顺安王一眼,毫不犹豫道:“修宁。只是修宁,永远只有修宁,父亲不必再问了。” 顺安王怒极反笑:“好,很好,既然如此,你明日就可以收拾东西去九公主府了!” 元昼只以为顺安王是气话,跪在地上不吱声,其实他是巴不得住到修宁那里。 顺安王妃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看了看,随后招呼元昼到身边:“昼儿,你过来。” 元昼乖巧的走到母亲身边。 顺安王妃将那页纸放进他手里,认真叮嘱:“这张方子,是能助女人有孕的药方,陛下既然赐婚,那你就要把握好时机,稳住自己的地位。” 元昼盯着手里轻飘飘的纸有些发懵,看看王妃又看看老王爷。 “您这是……” “今日陛下正式赐婚,你从此就是九殿下的未婚夫了。”顺安王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不赞同这门婚事的原因有二,一是修宁出身过于低贱,二是修宁没有病恹恹的意晚好控制。 本想把元昼嫁给意晚,意晚登基后顺安王府可以把持朝政,从而光复百年王族的荣耀。 谁知元昼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偏偏就看上了钟离修宁。 元昼心口蓦然涌上一股热流,激动异常。 这样说来,他可以,可以嫁给修宁了? 这么多年,他只有这一个夙愿。 “多谢父亲母亲成全,多谢陛下,儿臣即刻进宫谢恩!” 顺安王抬手打住他:“进宫谢恩就不必了,陛下现在也未必想叫你,只是你母亲给你的药方,你好好收着,见机行事明白吗?” 元昼右手僵了僵。 兜头一盆冷水。 如何不明白这两人的打算。 修宁不容易控制,那就只能通过孩子来控制她。 只要修宁生下有顺安王府血脉的孩子,以后这个孩子将会成为修宁的软肋,也会成为他的软肋,像他一样,成为光复王族的棋子。 元昼垂头丧气的出了门。 越想越远。 可是若要和修宁成婚,又怎么能不生儿育女呢? 他做梦都想和心爱的修宁共同生养一个孩子。 融合他和她两人骨血的孩子。 元昼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药方攥成团,默默地回了房间。 ** 打点好一切后,修宁准备离开云中城,往东南方向“捉妖”。 能不能捉到不要紧,她只是想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为不惹百姓骚动,对外只说是云中城附近来了个江湖大盗,无恶不作,所以朝廷才派九公主搜查。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修宁问红樱。 “回殿下,该带的都带了。”红樱道。 “那走吧。”修宁翻身上马,突然发现绿蕉不在。 “绿蕉哪去了?” 红樱左右看看,确实没有她的身影。 “咦?人呢?” “来了,来了,我来了!”绿蕉风风火火的赶过来。 红樱不满道:“你去哪了?殿下有任务在身,你还让殿下等你不成?” 绿蕉神秘的嘿嘿一笑,道:“替殿下准备了点东西,肯定用的上!” 修宁也没说什么,驱动胯下的马,向城外进发。 后面的红樱好奇,一边赶路一边问绿蕉:“你准备了什么东西?” 绿蕉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红樱:“殿下说是去捉妖,实际上出去找谁,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会不知道?” 红樱对她做了个“穆”字的口型。 绿蕉疯狂点头。 红樱想想不对,道:“殿下怀疑他不是人,你也怀疑不成?” 绿蕉道:“殿下屋子里房顶的窟窿你不是没看见,玉石板做的屋顶,两米厚,就那么破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红樱皱眉,这件事她无从解释。 “还有,自从穆公子来到殿下身边,发生了多少怪事你我不是没见到,更何况之前殿下派我去给太平村的李奶奶送特产,太平村凭空消失,你记得吧?” 红樱点点头:“从那时开始你就怀疑了?” 绿蕉一向大大咧咧,此刻异常严肃:“你没去你是不知道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明明你去过的地方,可所有人都告诉你根本不存在,怕不怕?我现在怀疑啊,那个地方和穆非安也脱不了关系。” 说完还挑挑眉看向红樱。 红樱陷入深思。 是啊,当时和修宁一起待在太平村的只有穆非安,可他对太平村消失一事并没有表现的如何惊讶。 “所以你今日是……” 绿蕉得意道:“殿下怀疑,我也怀疑,今天找不到穆公子就算了,若是找到,我定要当场试探,让殿下看清他的真面目!不管他是谁,我都能把他的尾巴给揪出来。” 说到这,绿蕉还做了一个揪的动作。 红樱愈发好奇:“所以你到底准备了什么?” 绿蕉老神在在:“……就不告诉你。” 红樱嗤之以鼻:“卖关子。” ~~ 修宁带人出城,冬日的雪地难行,倒比平常慢了半个时辰。 一路打听可有见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百姓表示一无所知。 一直到一村庄附近,才有村民战战兢兢的指着远处的破庙。 “那地方好久没人住了,可庙附近都是脚印和血迹,兴许是什么大盗留下的吧?” 村民担忧道:“贵人呐,马上过年了,可千万别闹出什么抢劫之事啊。” 修宁安抚那村民几句,带着人一路往破庙而去。 果然,雪地上凌乱的脚印和干涸的血迹。 修宁下了马进庙,除了血迹外,还有奇异的弧度。 第154章 猪一样的队友 “至少三个人。”红樱判断道。 那鞋印子大大小小不一致,很明显的三个人。 修宁蹲下来低头细看,其他的鞋印她不认得,可有一人她认得的。 穆非安的鞋子是她送的。 鞋面的花样,材质,乃至鞋底的纹路都是她精心挑选。 更何况这其中一人的脚印步伐踩在雪地上的大小,深浅,还有印在地上的纹路,都和穆非安极其相似。 修宁虽没说话,但心情愈发沉重。 他经历了什么,居然伤成这样? “此处没有落脚的地方,我觉得,还是应该去附近村庄看看。”绿蕉道。 修宁站起来,沿着凌乱的脚印向外走。 虽然不远处脚印向凭空消失了一般,可到底指明了一个方向。 修宁提起白虎短刀指向远处的村庄:“进村。”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安宁村。 普通村民看到修宁等人不一般,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冻的瑟瑟缩缩的趴在各家墙头向外望。 为首的那名女子真是好看。 月白的大氅,油光铮亮的围领,再配上靛青的头发,愈发显出雪白的脸,冷漠肃杀,生人难以接近。 红樱主动下来问村民:“可有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没有?” 村民抖了一下。 前面那个骑高头大马一身贵气,到现在都没说过话的冷面少女自不必说,就连眼前这个红衣女子,也是气势迫人。 “没,没有。”村民结巴道。 红樱皱眉。 她没有恐吓村民的意思,可是人家见到她就怕,她有什么办法。 “真的没有?” “没,没见着。” 红樱回头看马上的修宁。 修宁向绿蕉抬抬下颚。 绿蕉清了清嗓子:“都听好了,这位是九殿下,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江洋大盗,若你们不说,就算窝藏包庇,别让我们搜出来!” 村民们吓的哆哆嗦嗦。 这群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都带着刀剑,再被绿蕉这么一吓唬,哪有不怕的道理。 有村民默默往村西头指了指。 果然有异常。 修宁眼尖的发现,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前走。 红樱和绿蕉配合默契的管了条街去找,防止有人逃跑。 在各家村民贪吃蛇一样的接龙指方向下,修宁终于到一家村户门前停下。 刚好看到一个村民一无所知的从屋子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血水。 见来了这一群人,那村民登时脸就白了,手里的盆吓的掉到地上,水洒了一地。 修宁眯眼,哪怕屋子里不是穆非安,也一定有猫腻。 “来……”村民吓的张口就要喊。 修宁以眼神威胁,握着白虎短刀的手冷漠的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村民腿脚都软了,当场跪下。 那少女一身凛然气质,若再披上盔甲,根本就是从战场回来的军阀。 修宁脚步极快,推开门直奔血腥味最浓的西屋进去。 “包扎好就没事了。”星言背对着门,正在为穆非安穿衣服。 突感杀气,穆非安戒备睁眼。 可现在浑身是伤,根本不能动修为,星言也不敢再动,所以反应迟了些。 修宁已经进来了。 三个大熟人打了个照面。 “……” “……” “……” 还是穆非安先开口,不自然的抿紧衣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修宁扒拉开星言,站到床前俯视穆非安:“那你为何又在这里?” 穆非安别扭的扭过头。 修宁蹙眉,一把将刀拔出来,狠狠地插进床沿。 穆非安吓的从脚心到头发丝一个哆嗦。 嘶—— 扯动伤口真的疼。 “干,干嘛,来了就威胁我?” 修宁坐下来,上手就开始解穆非安的衣服。 穆非安想反抗,奈何身上伤的重,根本动不了。 “你怎么每次见到我都要脱我衣服,你这女人……”穆非安有气无力的半推半就。 果然,他整个上半身裹的像木乃伊一样。 隐隐还渗透出血迹。 修宁更加证实自己心中猜测。 “跟我回去。”修宁再一次把他裹好,又缠上一层被子,准备连人带被子直接扛走。 “修宁,你讲不讲道理,我不回去!”穆非安有半分气,更不想回去帮她全劫。 那样会让彼此都痛不欲生。 修宁却十分难过,又默默将穆非安放下:“你决定了,不跟我走?” 穆非安垂首,他还能怎么说。 告诉她因为帮她而导致自己被雷劈了? 还是告诉她所有的天机?只怕会连累她一起灰飞烟灭。 “你回去吧。”穆非安小声道。 修宁唇角颤了颤,伸手去摸穆非安的手指:“我要订婚了。” 穆非安瞳孔放大,就连指尖也抖了下。 “你再不跟我回去,我就,要娶别人了。”修宁感受到他的在意,握紧他的手。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穆非安心烦意乱。 虽然没看生死簿,虽然他一直在逃避,可该来的总会来。 这不,就算他逃了,修宁也依旧会找到他,然后两个人再重新卷入漩涡之中。 “给你时间。”修宁笑了笑,“顺安王府与平西侯府不同,元昼与齐深更不同。” 修宁故意道:“他对我一往情深,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可不知道会不会爱上他。” 说完,无奈的歪歪头。 穆非安猛然抬眼撞进修宁漆黑的目光里。 少女唇角一抹弧度,他果然着急了。 “我,我……”穆非安努力措辞。 这时,门外一阵骚动,随后就是绿蕉踉踉跄跄的声音。 想要试探是不是妖,必须打一个出其不意。 听到是绿蕉的声音,谁也没设防备。 直到她端着一个桶冲进来。 村子里的房间太小,都不够绿蕉刹车就已经来到了床前。 “殿下快躲开!” 修宁脊背一僵,这么近,哪里躲的开。 “哗——” 修宁只觉得腥味刺鼻,眼前血红一片,当然,穆非安也一样。 一盆黑狗血把修宁和穆非安浇了个彻彻底底。 两人满面血红,只剩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在对视。 “呕——”穆非安最讨厌血,此刻已经有生理反应了。 “你走开!”星言怒了。 一把推开绿蕉,又将修宁拽走。 “大人,你怎么样?”星言急忙找东西把穆非安擦出来。 一床的狗血,哪里擦的干净? 可怜穆非安浑身伤痕,还要连滚带爬的离开血泊。 修宁雪白的大氅也变成了红色,凛冽的杀气滚滚而来。 “绿蕉,你做什么?”修宁咬牙切齿。 绿蕉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我,我只是试试……” 第155章 他会回来的 “试什么?他还能是鬼不成?!”修宁气到半死。 绿蕉猛然反应过来,对哦,好像努力错了方向。 黑狗血好像是用来捉鬼,不是捉妖的。 穆非安没了半条命,好容易翻着白眼坐在地上:“修宁,我是人又不是鬼,你在怀疑什么?” “我……” “哦咳咳咳……”穆非安十分娇弱的瘫在星言怀里,一脸失望的控诉修宁。 星言十分机灵的接下去:“可怜我家公子满身伤痕,还要被绿姑娘泼狗血,天理何在啊!” 绿蕉手足无措,丢了手里的盆:“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嘛。” 修宁又气又尴尬,抹了把脸上的血:“你给我出去,回府自己到高去闲那里领罚。” 绿蕉不敢辩驳,灰溜溜的退出屋子。 小闹剧结束后,一屋子的黑狗血以及尴尬的人。 修宁脱下被染红的大氅递给红樱,又把脸洗干净后才对穆非安道:“你若是不想跟我走,那就好好养伤……对了。” 修宁从袖子里掏出脚链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这个还你,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吧。” 穆非安的目光瞥到桌子上的脚链,眸色复杂。 “想走就走,再也别回来了,这一别,就别再见面了。”修宁神情恍惚,脚步虚浮的离开这个小小的屋子。 穆非安心里登时一急,抻直了脖子想叫住修宁,可又觉得自己此刻没什么立场,又垂下头去。 修宁慢腾腾的离开房门,似乎在等着什么,可磨蹭来磨蹭去也没等到身后之人的挽留。 少女垂头丧气的叹了下,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 “她走了。”星言提醒穆非安。 “我知道。” “大人就真的不和她回去?你再逃下去,可就要被雷劈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想起天罚,星言一个激灵。 “要回去,但不是现在。”穆非安突然斗志满满,扶着星言站起来。 不管是为了全她劫数还是为了自己的心,他都必须要回到她身边。 死女人,这才几天就变心想娶别人,简直太过分了! 对他又摸又亲又看的,还在一个床上睡过那么久,就差最后一步了,她想不负责? 没门! 穆非安磨牙霍霍,胸腔妒火熊熊。 修宁一路不做声的回了云中城。 对外说找到了江洋大盗,实际上只是从天牢里提出一个死囚,当场问斩。 也算对百姓有个交代,抚平大家不安的心,可以过个好年了。 至于女帝那里,修宁自有另一套说辞。 既然是妖孽,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抓,否则怎么叫妖孽呢? 小规模的搜捕还在继续,这些也只是为了安抚女帝寝食难安的心。 回到府后,修宁从头到脚洗了两遍,才把一身的黑狗血给洗干净。 “难为殿下了,本就风寒未愈,又被绿蕉……”红樱一边伺候修宁梳头,一边心疼她。 想到绿蕉,她从回府后就没动静,修宁道:“绿蕉人呢?” “领了三十军棍,现在在自己院子里哼哼呢。”红樱无奈的摇头,“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去看过她了,没什么大碍。” 修宁闭眼,放松下来让红樱梳头:“没事就好。” 红樱认真梳理修宁浓黑如墨缎般的长发,试探道:“殿下,元昼公子与其他贵族公子不同,他若入府可是要举行订婚仪式的。” “嗯。”修宁当然知道这个规矩。 “可,您今天对穆公子说的话,您真的打算弃穆公子而选择元公子吗?”红樱始终觉得修宁不是这样的人。 修宁缓缓睁开精芒凛冽的眸子,启唇道:“谁说我要弃了穆非安了?” 红樱拿梳子的手一抖,道:“那殿下今天对穆公子说那样的话?” 修宁抱起双臂,成竹在胸:“放心吧,他会回来的。” 今天故意在穆非安那演了一出大度放手,他必定会起逆反心理,更何况,修宁在赌,赌他不会狠下心来不要她。 如果她订婚他都不肯回来,那她……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抢回来。 偷了心就想跑?没门! 不仅门没有,窗户也没有! 修宁歪头,看起来越发严肃脸。 红樱战战兢兢,不明白修宁的脑回路又在想些什么,只能伺候的更加尽心尽力。 “订婚说到什么时候?”修宁突然忘了,但她记得应该不远。 毕竟今天已经腊月二十,还有十天就除夕了,订婚应该是在元月。 红樱忐忑,道:“额……殿下刚才面见陛下的时候,陛下已经说了呀,您不记得了?” 修宁皱眉摇头,她满脑子都是穆非安,还真不记得女帝说了什么。 “定在除夕。” “除夕?!”修宁声音陡然拔高。 “据说还是元昼的意思。”红樱干脆一股脑全说了。 修宁磨牙,元昼什么意思,这么急的吗。 除夕,除旧迎新? 是她想太多还是元昼想太多? 看修宁一双漆黑的瞳孔明显更黑了,红樱看得出修宁在生气,小心道:“其实,元昼小公子对殿下也是一往情深的。” 修宁一个后仰,闭目倒在椅子上,这才是最让她为难的地方。 即便是穆非安会回来,那也避免不了会伤元昼的心。 她很明确的告诉过他,她不喜欢他,奈何人家死心塌地的非要往上扑啊。 去和陛下说退婚么…… 大过年的去退婚,她简直是嫌自己的命长。 再说,顺安王府的婚,可不是那么好退的。 她现在处于权力中心的漩涡里,动一下,立刻会有更大的灭顶之灾扑过来。 修宁捏了捏眉心,这趟浑水果真不是这么好混的。 从前以为自己仗着重生,总可以报复一切,如鱼得水。 可现在真卷进来,层层的权力就像是万重枷锁,让人动不得,甩不掉,锁住她所有的自由和向往。 再这样一步步被卷下去,她必死无疑…… 脑海里突然闪过钟离意晚的温柔笑意。 修宁猛然睁开眼。 “殿下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意晚到底有什么目的。”修宁出声。 一个在外面养精蓄锐二十年的女人突然杀回京城,没有底牌在手里攥着,她是不信的。 如果钟离意晚没有任何野心,她也不会在女帝面前表现的那般。 而如果她有野心,那她一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来对付京城里的势力。 准确来说,是对付自己。 第156章 订婚 “三公主,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红樱也给出这样的评价。 修宁赞同的点头,又道:“年关将近,纪斯简和白菊两方都会送来消息,你和绿蕉都留意一些。” “是。” 修宁摩挲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温润的触感却不如她心底的冷硬。 她本不想伤害元昼,也不想因为穆非安而伤害另一个爱她的人。 但元昼此举明显是在逼她。 除夕订婚,他可真敢说。 ** 年底的修宁忙的恨不得分身,每天起床后红樱和绿蕉就能见到她吃个饭,之后离开院子就没影了。 直到夜深才能回来倒头就睡。 这样连轴转的日子持续了八九天,除夕很快就到。 元昼在府里欢欢喜喜的备嫁,恨不得把顺安王府给搬空才肯罢休。 修宁看着纪斯简等各路势力送来的贺礼,面无表情的合上礼单,丢给高去闲后直接滚回床上。 她做了个梦。 周遭雾蒙蒙的,她站在一个台阶上,随后像失重一样突然向下降。 虽然没有意识,可她还是记得降了十八层。 到第十八层的时候停下,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知道有好多人在面前的池子里游来游去。 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道。 身边还有模糊的影子经过。 “小宁宁。”穆非安道。 修宁转身,见到穆非安就在身边。 没有平日里人畜无害的可爱装束。 少年身材修长,一身黑金长袍,高冠束顶,眉飞入鬓,桃花眼依旧波光潋滟,只是更多了霸气与魅惑。 他是穆非安没错,可周身潇洒不羁又邪魅迫人的气势根本不像他。 也不像任何一个奴颜媚骨,只知道对女子卑躬屈膝的逐月国男子。 修宁好像恍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穆非安了。 “你怎么在这?”修宁意外,他不是没回来吗。 穆非安笑着反问:“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修宁如当头一棒被砸醒,这里的确不是她的地盘:“那这是哪?” 穆非安只是笑着望她,没说话。 从他身后缓缓又出现一人,逐尘一身银白锦袍,薄唇紧抿,自有一番骇人风骨,缓缓道:“掌刑司,十八层地狱。” 修宁心头咯噔一下,随后如溺水般不能呼吸,身体不由自主被吸往池子里,有无数的鬼手在抓她,而穆非安只是负手笑着看她。 修宁张嘴呼救,眼看就要被拖下去了—— “殿下,殿下醒醒?”红樱和绿蕉推修宁。 修宁猛吸一口气,睁开眼。 熟悉的一切。 原来是个梦。 “殿下怎么一头的冷汗,做噩梦了?”绿蕉拿起帕子,殷勤的为修宁擦拭汗珠。 前几天惹了修宁不痛快,自然要好好表现。 修宁望望窗外,冬天的寅时黑压压的,嗯?这么早! “一大早的你们把我叫醒做什么?”修宁的神智终于归位。 红樱提醒道:“殿下,除夕了。” 修宁点头,嗯,除夕了。 卯时末要进宫,陪女帝祭天地,众臣朝贺,随后就没什么事了。 大年初一进宫拜年,然后就放年假一直到正月十六。 可是现在还早啊。 “所以呢?叫我起来做什么?”一身起床气的修宁十分不满。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殿下这是忘的死死的了。 “殿下,您忘了,您今天订婚。”红樱提醒道。 修宁一个激灵,她怎么忘了这茬。 可依然不想面对。 修宁:“谁今天订婚?” 红樱:“是您今天订婚。” 修宁:“我今天怎么了?” 红樱:“您今天要订婚。” “我哪天订婚?” “今天。” “……” 红樱和绿蕉最后同时提醒:“殿下,是您,今天,除夕,要和元公子订婚。” 修宁捂脸,又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一大早就受刺激,生活如此对待宁宁。 这个年过的,注定不平凡。 今天订婚,明天大年初一过生日。 啧。 再不情愿也要面对,修宁在红樱和绿蕉的装扮下,换上订婚礼服,先进宫陪女帝祭天地,随后在女帝的叮嘱下,离开了皇宫,骑马奔向顺安王在云中城的府邸。 元昼已经在一门里等着了。 修宁坐在马上,一身桃粉色吉服,衬的少女明艳冷魅,外罩烛光白风毛大氅。 头顶是一早就做好的红宝石镶鲛人泪发冠,精致漂亮。 她出落的越发标致,世人都说逐月第一美人是意晚,第二是想容。可在元昼眼里,就是来个天仙,也抵不过此刻眉宇冷漠却依然神采飞扬的修宁。 元昼看的呆了。 一步步走向修宁。 他的意中人是逐月掌权的小公主,今天真的骑着白马,头戴金冠来娶他。 此生得妻主如此,纵死,无憾。 元昼怀着激动的心情,将手放入修宁的掌心。 修宁提内力一拉,元昼顺着她的臂力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娇生惯养的元昼从未骑过马,也没有和修宁靠的这般近。 胸膛贴着少女的脊背,元昼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手都不知放哪里。 “昼儿,本王就交给九殿下了。”顺安王脸上没多少喜色,可还是说着场面话。 当着众人的面,修宁也以礼相待,客气了两句,带队回府。 刚一驾马,元昼一个趔趄,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吓的他本能的抱住前面的修宁。 “我,我只是怕掉下去。”元昼小心的解释。 可手却越收越紧,美人在怀,他真的不想放开。 修宁只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抓着他的手,放在缰绳上。 元昼也不好意思再抱修宁,只能将她圈在怀里,浑身僵硬的握着缰绳。 马背上并不如想象中舒服,硌的屁股生疼不说,冬天的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元昼咬牙忍着。 按规矩,他以为修宁会准备喜车给他坐,没想到直接一匹马坐两个人,轻车简从的回去了。 这样也好,可以让街上的百姓都看看,他元昼,才是修宁堂堂正正的男人。 “冷么?”修宁感受到身后的元昼浑身发颤。 “不,不冷,能嫁给你,是我梦寐以求的。”元昼哆嗦道。 修宁勾起一抹冷笑,道:“真是难为你,提出除夕订婚的好主意。” 元昼一僵。 “我知道这件事,很奇怪吗?”修宁淡淡道。 元昼摇摇头,不敢说什么。 可这句话,是在家里他私下跟父母说的,修宁的势力,难道已经渗透到顺安王府了? 元昼一阵心虚。 前方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高去闲等其他宾客站在门口,欢天喜地的迎接两人回来。 修宁面无表情的骑马到门前。 没注意人群中一双哀怨又委屈的桃花眼。 第157章 我是来砸场子的 “恭喜恭喜……” 门口围着的一群人堆满笑脸的迎修宁和元昼进了门。 好像今天就是两人结婚,而非订婚的日子。 元昼跟在修宁身后,看着她一身桃粉色身姿,想问的话到底没问出来。 迎娶正君从来都是要穿红色,可修宁偏偏一身粉色。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问,他怕,怕那个消失良久的少年再回来插足他和修宁的生活。 也怕修宁给出的答案更会刺痛他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心。 “来了来了来了!”红樱喜滋滋的把人往正厅领。 一路白雪红梅景,霎是漂亮。 只要在堂前由高去闲主持宣个誓,再摆摆宴席,今天的订婚就算圆满完成了。 修宁垂下眼眸,心不在焉的站到元昼对面。 元昼则珍惜手里的红绸,因为红绸的另一端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 高去闲站在一阶上,笑容满面的捋着胡子。 修宁肯给他这么大的脸面让他主持,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三十年。 “殿下,元公子,今日你二人订婚,虽未拜堂,但有几个问题仍需要问,答过,礼成,那你们就是正式的未婚夫妻了。”高去闲道。 修宁漫不经心的歪头,反倒是元昼认真的盯着高去闲:“高总管半辈子为殿下殚精竭虑,凭您主持便是。” 高去闲很有脸面的接受元昼的彩虹屁。 清清嗓子道:“今天当着众位宾客的面,请问殿下,元公子,你们是否愿意成为此生彼此的唯一呢?” 元昼笑了起来,一双鹿眼很是好看:“我愿意。” 高去闲等人又将目光转向默不作声的修宁:“殿下呢?” 修宁抬眸,表示不想回答如此幼稚的问题。 “我——” “她不愿意!”一把清冷的声音打断仪式的进行。 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望向厅外。 瑟瑟寒风中,穆非安一身正红色喜袍出现的门口。 只一眼,就让所有人都记住,什么是令万物逊色,为他,不疯魔不成活。 修宁眯眼,心里哐哐的狠狠跳动,他果然还是回来了。 元昼望向艳压群芳的穆非安,手指狠狠地攥紧红绸。 穆非安脸色苍白,但挂着甜甜的笑意,脚步虚浮的走进正厅。 高去闲等人目光复杂的看向他。 不是他们不祝福穆非安和修宁,而是两人在一起分分合合吵吵闹闹的,这一次本以为分利索了,谁知道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回来,这不摆明作妖砸场子吗。 “你回来了。”修宁放开手里的红绸,终究还是走到穆非安身前。 穆非安又是一笑,只是可爱的面容上,修宁怎么都看出一抹苍凉。 “你看这是什么?”穆非安拿出一本像奏折类的东西,甩到修宁怀里。 修宁看到那奏本时,懵了一下。 穆非安是怎么拿到的? 见修宁发愣,穆非安又夺回来打开,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众人哗然。 这不是前些日子张罗选夫郎时的名单嘛。 穆非安的名字赫然划到修宁的名下。 只是后来因为捉妖的事而推迟,随后就是过年,夫郎的事一直没公开。 众人意味深长的审视三人。 修宁身后元昼,身前穆非安。 穆非安惨然一笑,自嘲道:“你既然选了我,又为什么要娶别人?逐月的女子,果真如此薄情。” 说完,转身踉踉跄跄出去。 “逐月的女子,果真如此薄情,果真如此薄情……” 穆非安边走边笑,唇边竟流下一丝血迹。 修宁愣在原地,脑子还是嗡嗡的。 穆非安,他也太手眼通天了吧? 这折子的确盖了她的朱批,只是府里没人知道这事,而且压在她书房奏折堆最下面。 穆非安是怎么找到的? 还在众人面前表演这么一大出? 想到他的伤势,修宁的脑子越发的乱。 什么也想不通,唯一知道的是,她不能放任穆非安就这样走掉。 “你站住!”修宁丢下一堂的人追了出去。 当她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知道已经跟着自己的心走了。 没有克制,没有顾虑,完完全全的,跟着自己的心,追随穆非安而去。 “殿下!”元昼声音不大的喊了一句,可那声线里满满的颤抖。 修宁还没来得及追到他,穆非安就已经轰然倒在雪地里,口吐鲜血,目光怆然。 “穆非安!”修宁奔到他身边,将他拉起来倚到自己的腿上。 冬天的地面寒冷彻骨,可都不敌修宁心里的冷意。 既然千方百计把他诱回来,她绝不会再放手。 “我没事。”穆非安抹抹唇角,推开修宁站起来,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可在修宁眼里,穆非安衣衫单薄的站在雪地里,分明是故意让她难受。 修宁的心一阵阵揪的慌,下了狠心:“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宫。” 她要进宫向女帝说明要退婚,不管面对的是什么,哪怕撸了她所有的官衔和爵位,她都在所不惜。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要。 至于元昼,修宁垂眸,已经到了这地步,也只能对不起他了。 “殿下要去哪!”元昼追了出来。 修宁的脚一顿,没敢回头。 “对不起元昼,我必须进宫。” 元昼继续追着她背影道:“你想进宫退婚的话,难道不该先问问我的意见吗?” 修宁刚好走到廊下,扶着门框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这辈子也有为情乱智的时候,也有在两个男人之间痛苦不堪的时候。 元昼见她终于停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委屈和不满,接下来在万众瞩目下,说出了令众人大跌眼镜的话: “殿下,不如咱们三个订婚吧。” 修宁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是什么表情。 她只知道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背过气去。 穆非安也是万万没想到元昼会整出这么一句话。 满堂的客人都惊呆了。 修宁扶着门框僵硬的转过来,看到元昼那张三分迫切三分委屈四分认真的脸。 再一次想请在场的随便一个人拍死自己算了。 因为元昼的神情是认真的。 “你敢再说一遍?”修宁觉得自己一定听岔了。 元昼走到修宁和穆非安面前,拉起修宁,又拽过穆非安,非常坚定道:“我说,我们三个订婚吧。” 第158章 比谁更沙雕 静寂,空气之中唯有静寂。 连只鸟叫声都没有。 逐月国开国以来,乃至女尊王朝千百年成立以来,都没有如此荒诞的事情发生。 一女同时和两个男人订婚。 虽然在逐月国,女子三夫四侍根本不算什么,想娶多少娶多少,只要你养的起。 但同时和两个人订婚的,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修宁觉得自己需要冷静。 缓缓松开穆非安和元昼的手,滑了下去。 穆非安和元昼以为她腿软,想拉她起来。 修宁抗拒的摆摆手:“让我蹲会儿。” 似乎只有这个姿势能让她找到点安全感。 元昼似乎并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继续低声道:“殿下考虑一下吧,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您也不想除夕之夜,惹陛下不快。” 修宁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事发突然,被众人围观又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的话,她也不至于为难至此。 更何况穆非安,怎么可能答应。 “我觉得,元公子说的有理。”穆非安冷冰冰的瞪着元昼。 元昼面容谦和,但目光不退不让的瞪了回去。 修宁立起一只耳朵,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穆非安这到底是哪一出啊? 先是回来,再带节奏,又搅乱订婚宴,然后吐血,最后竟然答应元昼如此荒谬的提议? 她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玄幻了。 而头上这两个男人,更像把她当傻子一样耍。 当她是什么?当她的感情是什么? 这是为了她着想,为了她好吗,分明是在践踏她。 既然他们都不在乎,她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修宁冷着脸,嗖的站了起来。 元昼和穆非安只得各退一步。 “订婚是吧?来,一起订!”修宁一手抓过一个,扔进了厅内。 明明一刻钟前还是抢亲吐血的悲伤氛围,一刻钟后就变的如此诡异沙雕。 修宁捡起地上的红绸,塞给穆非安一份,另一头自己抓着。 元昼站在一旁冷冷的盯着那朵大红花。 对,三个人订婚。 修宁灵机一动,把自己的那一头狠狠一撕。 两股变三股。 扔给元昼一条。 三个人各自扯一头,中间一朵大红花,都面色不快的盯着台阶上的高去闲。 高去闲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 这也太为难他了。 台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词也是提前准备好的,有谁会想得到订婚订到一半突然多了个新郎呢。 高去闲快哭了。 红樱的脸尴尬的红红的,绿蕉的脸也快绿了。 其他人都一半惊恐一半看热闹的心态观看这一场旷世订婚。 高去闲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问修宁比较靠谱。 清了清嗓子,重新问问题: “殿下,你是否愿意成为元公子,穆公子此生的唯一呢?” 修宁脸色阴沉下来,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殿下?”偏偏高去闲还不怕死的追问了一句。 修宁哆嗦着嘴皮子,说出她这一辈子之中,此刻最艰难的两个字:“愿……意。” “好!” 高去闲松了口气,看向一脸阴郁的元昼和不停翻白眼的穆非安,“元公子,穆公子,那你们是否愿意成为殿下此生唯一……可能以后唯二三四五吗?” 元昼抬头看向修宁,脸色好了一点:“愿意。” 而穆非安直接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高去闲一后背冷汗,边改词边问修宁:“殿下,你愿意和元公子,穆公子,一生一世……三个人吗?” 修宁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噎死。 恶狠狠的瞪着高去闲。 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高去闲急忙转移视线:“元公子,穆公子,你们愿意殿下成为你们的妻主,无论高官显爵或者长生不老,都矢志不渝吗?” 元昼和穆非安互相瞪了一眼,同时道:“愿意。” 高去闲捋着胡子笑没了眼睛:“好好好,那请二位、咳,三位新人一起鞠躬!” 众人起哄。 修宁想杀了高去闲的心都有了。 高去闲只当没看到,反正要死也过了今天再说! “来,一鞠躬!一生一世一往情深!” “二鞠躬,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三鞠躬三生有幸三人幸福!” 在高去闲的胡言乱语里,修宁三人僵硬的鞠躬行礼。 修宁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这除夕,真是把脸都丢的一干二净了。 “可以了吧?”修宁咬牙切齿。 高去闲急忙点头:“还差最后一句。在今天大家的见证下,殿下与元公子和穆公子正式成为未婚夫妻三人,以后一个饭桌吃,一个被窝睡……” “高去闲!”修宁怒了。 “好了好了,礼成!” 三个人同时甩了花,拂袖离去。 众人进膳厅用膳。 这个订婚简直大开眼界,众人笑的四仰八叉,互相津津乐道,吃饱喝足后回去传八卦。 修宁则是脱去一身负重,也未进宫,而是直接回了院子,倒回床上。 真是烦。 修宁:o?o 怎么就走到这么傻逼的一步了? 她的一生还真是充满了传奇且沙雕的色彩。 东西两院的灯都亮着。 穆非安回了东院,一声不吭。 元昼也是守规矩的,回到西院收拾自己东西。 快至凌晨时,迷迷糊糊的的被敲窗声惊醒。 “谁?”修宁哑着声音。 “是我。”穆非安趴在窗户根。 修宁气不打一处来,如今看见他更是说不出的别扭,不如不见。 “你回去吧,我睡了。” 穆非安顿了顿,又道:“今天除了订婚,还是除夕,年夜饭总是要吃的吧?厨房都备好了。” 修宁大被蒙过头,只当没听见。 她烦的很,更不想吃什么年夜饭,也不知道怎么同时在饭桌上面对两个人。 明明之前齐深在的时候,她也没这么纠结啊。 见修宁不吭声,穆非安直接推窗进来,又小心的关了窗子。 “谁让你进来了?”修宁冷言冷语。 穆非安捧着自己做的,馒头上插着根蜡烛的蛋糕,放到茶几上。 修宁看到那馒头插根白蜡烛,气都要气死了。 可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穆非安满眼星星的蹲在床边,笑嘻嘻道:“殿下,生辰快乐。” “咚——” 凌晨了,外面新年的钟声敲响。 大年初一,是修宁的生日。 修宁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看起来像给死人上供的馒头,可能是穆非安送她的生辰礼物。 第159章 原来你就是我的小兔子啊 “吹蜡烛。”穆非安将馒头蜡烛捧到修宁眼前。 修宁冷漠的向后躲了躲。 她为什么要做这么诡异且无聊的事情。 “拿开,不吹。” 她又没死,吹什么蜡烛。 穆非安耸耸肩,把馒头拿走:“好吧。” 看来古人是很难接受这种新奇的庆生方式。 “宁宁,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穆非安挪到床边坐下。 修宁冷笑:“是我在闹吗?当初听说我要娶元昼,第一个不乐意的是你,我也想和你解释,可你听都不要听,拆了我的房顶就跑了。” 穆非安心虚加理亏,更不知道要怎么和修宁解释。 可委屈归委屈,他今天来,就是要和她坦白的。 修宁继续道:“我承认去告诉你订婚的消息是我故意的,你也回来了。我是真的想退婚,可我更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会同意元昼的提议,咱们三个人一起订婚。” 穆非安的头垂的更低了。 外面只有礼炮声和新年的烟花声。 映的两个人的面庞忽明忽暗,谁也没再说话。 “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关于你的身份。”时隔多月,修宁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穆非安喃喃道:“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你我也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 修宁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穆非安突然笑着抬头,弯了眼睛,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道:“修宁,你闭上眼睛。” “做什么?”外面的烟花声太大了,配上穆非安这句话,周遭似乎都被笼罩上一层不真实的感觉。 “你先闭眼嘛。”穆非安撒娇。 修宁无奈,只得缓缓阖上双眼。 穆非安眼底尽是缠绵,反正无论怎样做,他都难逃天道惩罚。 要么打回原形重新修炼,要么魂飞魄散不去轮回。 可他此刻求的,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豁出去了。 穆非安猛的靠近修宁,吻住她的唇瓣。 修宁怔了一下,穆非安在抖,似乎还有低低的叹息声。 她不敢睁眼,怕再睁眼,就看不到他了,一切也只是一场梦。 修宁伸手扣住穆非安的后脑,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裹在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虽然寝衣是棉制,可突然少了层被子还是冷了一下。 修宁没管这些,最后两只胳膊都挂到他脖子后,天雷勾动地火,谁也不肯善罢甘休。 是啊,她这一生,恐怕就要和穆非安一起,不死不休。 不对,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放过彼此的那一种。 良久,两人分开,修宁额头抵住穆非安的额头,不知怎的,眼前竟模糊了。 晶莹白净的脸上,滚落一滴泪。 她不曾哭过,再艰难的时刻,哪怕在生命的尽头,也不曾哭过。 但此刻少年温暖干净的气息贴在脸上,她实在忍不住的哭了。 “你,你别哭啊。”穆非安发现修宁的泪,急的手忙脚乱去擦她的脸。 她的泪,砸进他的心里,此刻就是立刻要他去死,他都甘愿,只要她不伤心。 “你,你睁开眼睛。”穆非安晃动修宁。 修宁别过头去,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眼睛还肿了,真是难看的要死。 穆非安失笑,扳正她的身体,道:“钟离修宁,睁开眼,你看着我。” 修宁迟疑了一下,他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过自己。 自然而然的,修宁就睁开了眼睛。 穆非安还是那个穆非安,笑容甜甜的,美的无可挑剔。 只是十分突兀的是,他的头顶长出两只大耳朵,毛茸茸的,一只垂在脸侧,另一只立了起来,还在一抖一动。 修宁呼吸一滞,心跳似乎都停了。 两世为人加起来的惊讶,都不及此刻对她的视觉冲击力大。 “你,你……” 穆非安握起她的手,虔诚落下一吻,亮晶晶的看着她:“修宁,十六岁生辰快乐。” 烟花声不绝于耳,修宁却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良久,修宁慢慢抬起自己像灌了铅一样的右手,摸上了穆非安的耳朵。 毛乎乎,软软的,还有点凉。 好摸的哎。 修宁眼睛一亮,两只手抓起他的大耳朵,开始搓弄起来。 穆非安的笑容甜的能溺出糖来,把头凑到她眼前让她摸:“只要你不哭就好。” 摆弄了一阵,修宁才缓过神来,原来眼前的少年,真的不是人。 “原来……你就是我找了那么久的小兔子啊。” 千言万语憋在胸口,最后渡到嘴边的,只有这一句。 穆非安将头埋进修宁怀里,抱住她蹭了蹭:“对啊,我从未离开过你,从未。” “你要永远陪着我。”修宁弯腰,将自己的头贴在穆非安脸上。 “会的。”穆非安低低道。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穆非安为修宁系统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包括替她普及知识,什么是天地人神鬼五仙,而他更不是什么妖,而是鬼仙。 包括助她重生,接近她的目的,乃至逐月王朝的气运,都告诉了她,唯独没告诉她的,是修宁后面的命数。 那是不能说的命数,若说了,才是真正的泄露天机。 修宁听的格外认真,一愣一愣的。 这些知识简直前所未闻,天马行空,超出她所有的想象,格局之外,原来还有这样的世界。 “那太平村是怎么回事?绿蕉说太平村消失,是否跟你有关?”修宁像十万个为什么,不停追着穆非安问。 她实在是太激动了。 穆非安点点头,道:“那只不过是平行时空里的一个点罢了,我扭转空间,只想给你一个短暂的世外桃源。你那时候戾气太重,我不知道助你重生该怎么继续下去,只知道该让你心平气和,不然你回京,怕是会疯狂报复,会损伤你的气数。” 修宁敛眸,原来如此。 难怪绿蕉再怎么找也找不到。 修宁好笑的揉揉他的耳朵,道:“那你这耳朵,怎么回事,嗯?” “就,就只要和你亲热,稍微激动一下,就会这样,我也控制不住的,耳朵尾巴露出来。”穆非安羞赧的挠挠头。 修宁耳尖的听到穆非安说“尾巴”。 赶紧把他翻身推过去,一边掀开他的衣服:“哪呢?你的小尾巴呢?” 真是太有意思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精异的事,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第160章 抓住他的小尾巴 “哈哈哈……痒痒,修宁,别摸了,我自己来!” 被修宁捉住了痒痒肉,穆非安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少女好奇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比黑夜里任何的烛火都要明亮。 穆非安解开自己的外袍,棉袄,中衣,只剩寝衣的时候,他“呲溜”一下钻进修宁的被子里。 只留下一双耳朵在被子外面,整个人都蒙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拼了命的往修宁怀里挤。 讲真,他有点不好意思。 被人抓住小尾巴的感觉,有那么点别扭。 穆非安拉过修宁的手放到自己腰间。 “往下,你自己找吧。”说完,穆非安就抖着尾巴尖,不再说话了。 修宁肉眼可见他两只大耳朵由白变红。 她的小兔子居然害羞了。 修宁搭在他腰间的手轻轻一按,按到他劲瘦的腰窝,少年轻轻一颤。 顺着腰窝向下,很快在尾椎的那里摸到一个鼓包,修宁瞳孔骤缩,她摸到一团毛茸茸的小尾巴,手感极佳。 “唔!”修宁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穆非安从她怀里拱出半个脑袋,回过手握住修宁那只摸她尾巴的小手,道: “现在你抓住我的小尾巴了,以后我真的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认账,不能不负责,不能不要我,不能……” 修宁一颗炙热的心怦怦乱跳,哪里听的了穆非安这么多话,脑子一热,低头吻了上去。 这一吻深沉而热烈,两个人都像要把对方拆吃入腹一样,他们吻过那么多次,可只有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任何隔阂,两颗心彼此贴在一起,不再猜忌和怀疑。 直到难以呼吸,修宁才拥紧穆非安,将头埋进穆非安的肩窝,深深呼着气:“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小兔子。” “好。”穆非安压下心底的苦涩,抱紧怀里身子温软的少女。 去特么的长生不老天长地久。 他只想要她,只争朝夕,今生今世。 修宁靠在穆非安怀里,听着不绝于耳的烟花声,静静睡去。 今晚是除夕,只怕到天亮鞭炮声都不会停,可她还是睡着了,睡的格外安心。 穆非安是她生辰里最大的惊喜和礼物,好的不真实,好到她不想放手。 她永远不知道穆非安为了和她在一起,究竟放弃了什么,当然,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 以千万年的修行和仙身,换取和凡人的今生今世。 穆非安闭眼,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可总比被抓回去要强…… ** 大年初一,喜气洋洋。 外面干冷干冷的,仿佛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冻到裂开。 修宁比穆非安先醒,迟疑了一下,随后心口一热。 她不是在做梦。 本以为昨晚没有守岁,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梦里。 一大早就看到少年的睡颜,修宁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踏实了两分。 穆非安缓缓睁眼,也醒了。 修宁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早,小兔子。” 穆非安迷茫了一会,随后羞涩的拿被子捂了捂脸,声音还带着沙哑慵懒的奶音:“新年快乐,小宁宁。” 修宁撇撇嘴,敲了下他的头:“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小宁宁。” 穆非安无所谓的一笑:“是,妻主。” 一声妻主,叫的修宁脸红心跳。 从前这个称呼调侃的意味居多,可从今日起,她和他也算半个夫妻了,再叫这个称呼,多了几分认真和甜蜜,她怎能不害羞。 “嗯,起床了,今天还要进宫。”修宁故意冷着一张脸,跨过穆非安下床。 穆非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并不拆穿。 他早就摸清了,修宁表面越平静越严肃,实则心里越动荡越乐开了花。 她分明就是喜欢极了他叫她妻主。 偏偏还不肯承认。 穆非安也掀开被子下床,主动拿起梳子为修宁梳理墨缎般的长发。 她的头发真的很美,丝滑顺畅,极具女性独有的魅力。 只握着她冰凉漆黑的发丝,穆非安都觉得心跳加快,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腹处聚集。 察觉身后越来越不对劲的穆非安,修宁诧异的回头:“你干嘛呢?” 穆非安双眼半眯,布满了血丝,眼角似乎都红了,还舔了舔干燥的唇角。 “你怎么了?”后知后觉的修宁并没发现异常。 “是不是昨晚着凉了,这么烫?”修宁握住穆非安的手,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没,没事,那个,你先梳洗,我回去换身衣服。” 穆非安把绿檀梳子往修宁手里一放,逃也似的离开她的院子。 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穆非安靠在门板上深呼吸,离开那个满是她味道的屋子,总算得以清醒。 “大人跟殿下摊牌了?”星言替穆非安拿出一套进宫穿的衣服,放到衣架上。 “嗯,该说的还是要说。”穆非安离开门口,开始洗漱。 “那不该说的呢?”星言突然道。 穆非安洗脸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开始哗啦哗啦拨水。 “不该说的,自然不会说。”穆非安把脸埋进毛巾里,努力调整表情。 星言站在一旁,一边侍奉穆非安一边道:“我也只是提醒你罢了,放心,我会尽力帮你。” 穆非安苦笑一声,拍拍星言的肩膀:“我只愿将来的某一天,不会牵连到你,就好了。” 星言颔首,跟了穆非安数不清多少年,但他知道,不管何时何地,不能弃兄弟情义不顾。 早膳的时候桌上坐了三个人。 修宁,还有一左一右的元昼和穆非安。 元昼一身白绣红压金长袄,既符合规矩又贵气精神,整个人清爽又漂亮。 “殿下昨晚歇在东院了?”元昼一边为修宁布菜,一边随意问道。 他昨夜在西院里等了整整一晚,也没等到修宁来看他。 倒是听说东院里动静不小。 他才是正君,虽然一起订婚,也有个先来后到,等开春后大婚,他就是修宁明媒正娶的男人,穆非安不过是个妾侍。 他要拿出正君该有的气度。 这种气度通过语气很明显的传达给了修宁和另一边的穆非安。 修宁咽下嘴里的红豆粥,淡淡道:“没,我在自己院睡的。” 元昼眸色稍稍放松,看来修宁还是不偏不倚的。 可穆非安不是安分守己的主,他也为修宁夹了菜,道:“殿下的确在自己院睡下,只不过我昨晚也睡在殿下的院子里。” 修宁一呛。 元昼僵住,不可思议的看着穆非安。 第161章 反转 从来男子都是要等着女子宠幸,这穆非安,怎么可以这样主动? 居然跑到修宁的房里主动邀宠,这也太不知羞耻了。 元昼不动声色的继续给修宁夹菜,数落穆非安:“穆公子,你也应该学一学公主府里的规矩。” 免得出去给修宁丢脸。 后半句话元昼咽在嘴里,但是个明白人都听得出他什么意思。 穆非安不愿在这些小事上逞口舌之快,笑了一声就含混过去了。 元昼却在一旁握紧了筷子,心一分分向下沉。 本以为自己做出让步,让修宁娶穆非安后会对自己心生愧意,这样他在九公主府的地位会更稳。 谁知修宁和穆非安的关系竟然这样坚不可摧,一推就在一起了。 元昼冷眼看着两人的相处,根本容不进去第三个人。 元昼食不知味的低头吃饭,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穆非安,留不得。 吃了饭进宫,三人行的马车里还算和谐。 元昼突然拉起修宁的手:“殿下。” 修宁一激灵,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 元昼不给她这个机会,紧紧攥着她的手,道:“等会到了陛下面前,殿下无需顾及我,只把一切责任往我身上推便可,相信陛下看在顺安王府的面子上,不会为难我的。” 修宁一听这话就蹙起了眉头。 她是个顶天立地的女人,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让一个柔弱的男子顶事呢。 也太没品了。 “不用这样,你和穆非安什么都不要说,陛下该怎样惩罚,我来承担。”修宁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毕竟订婚宴出现穆非安这样的不速之客,且欣然接受了。 女帝不生气才怪。 元昼还想再说什么,穆非安打断他:“元公子费心了,陛下若责难殿下,我自然会挡在殿下身前,不劳元公子费心。” 说完,穆非安抱起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元昼。 元昼微微抿唇,很想拿出身份来压制穆非安,可想起修宁在一旁,终究忍下心底的恶心和不快。 “穆公子对殿下真是一往情深。” 修宁见元昼如此让步,反倒是穆非安咄咄逼人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穆非安诧异的挑眉,修宁瞪他!她居然为了元昼,为了其他的男人瞪他!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穆非安感受到了冒犯,话也不说了,气的腮帮子鼓鼓的,变成了仓鼠。 他就知道,这女人永远分不清楚什么是绿茶和白莲。 车里的气氛有点诡异,一直到玄武门前。 大年初一,朝臣都进宫随众人给女帝拜年,修宁也不例外。 拜过年后人都走光了,才剩下家里人。 女帝和皇夫端坐在上首。 然后是横眉冷对的大长公主。 对于德康翁主和卜时仁的事情,女帝一直没有松口,但对大长公主还不错,她也不是个十分没眼色,倚老卖老的人,大过年的,也只得进宫。 再往下就是意晚和修宁了。 修宁领着元昼和穆非安还能理解,毕竟他两个也算跨进皇宫的半个皇族人,至于意晚,除了侍女外,身边居然还坐着个何无严。 这就有些让修宁不能理解了。 若说何无严这些年照顾意晚有功,为他接风洗尘还可以,可回京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今天又是家宴,何无严出现在这里,怎么都有点突兀。 修宁呷了一口茶,敛眸深思,回头要让白菊仔细查查这个何无严了。 “修宁,你过来。”女帝招呼修宁出列。 修宁没什么意外的起身,直接跪到殿中央。 元昼和穆非安的事,女帝是不会放过她的。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女帝冷言冷语。 修宁磕了个头,道:“儿臣知错。” 不该同时和两个人订婚。 女帝斜眼瞥她:“知错就好。” 修宁心里直打鼓,女帝什么意思。 听这话,不像是暴怒啊。 “捉妖一事急不来,等开了春,你再想法子找妖孽吧。”女帝示意修宁起身。 这下修宁彻底意外了,合着女帝把她叫出来,就是为了说她两句捉妖办事不利的? 元昼和穆非安的事……翻篇了? 修宁第一次摸不准下一步该干什么,忐忑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女帝怎会不明白修宁心里的想法,看她一脸懵的样子,只想笑。 “修宁,来跟朕喝一杯。”女帝再次对她抛出橄榄枝。 修宁受宠若惊,慢慢抬起酒杯,女帝对她好的她都要怀疑酒里有毒了。 “谢陛下。” 修宁一饮而尽。 女帝也喝了一杯。 实在是痛快。 女帝早就看不惯顺安王府仗着自己王族势力在京城横挑鼻子竖挑眼,结果订婚宴上修宁一娶娶两个,她倒要看看顺安王还有什么颜面接受众人的拜年。 女帝心里顺畅了不少,修宁这件事干的真是痛快! 只不过…… 女帝瞥了眼穆非安,这个她曾经觊觎过的男子,终究还是成了修宁的囊中物。 修宁指尖略抖,女帝的眼神看的她发毛。 “陛下,九殿下行事荒唐,订婚一娶娶两个,陛下也不闻不问吗?”大长公主道。 既然不能把气撒到女帝头上,那就只能找修宁的晦气了。 女帝摆摆手安抚大长公主:“皇姐莫气,修宁不过是小孩子,她懂什么?年少无知,多娶几个又能怎么样。今天娶两个,以后还会有更多不是?” 听到女帝这话,元昼和穆非安同时握紧了拳头。 修宁只觉得身后两侧冷嗖嗖的。 大长公主哼了一声:“真没想到,陛下老了老了,竟然这么疼爱小女儿。” 话里讽刺的味道十分明显。 女帝干笑两声。 意晚借机插话进来,温柔道:“大姑姑,九妹从小孤身一人在外长大,又是皇室里最小的一个,母皇多疼些也无可厚非。” 大长公主和钟离意晚的感情还是比较深厚的,她一开口,大长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意晚又对修宁笑道:“九妹,你若是喜欢,我再挑些男宠给你,送到你府上,就当是新年礼物,也是生辰礼物了如何?” 修宁浑身一抖,我谢谢你。 这是生辰礼物吗? 这是把她往绝路上推啊。 身后这两个都剑拔弩张了,还敢再多来几个?开什么玩笑。 女帝怔了一下,“修宁,今天是你的……生辰?” 第162章 你蹲这干嘛? 这话问的就很尴尬了。 女帝在世的女儿一共就三个,她居然还不记得自己女儿的生辰,更何况是大年初一这么好记的日子。 室内气氛变得尴尬。 修宁很有眼色:“多谢陛下赐的生辰礼物,昨天秦公公已经送到儿臣府上了,怎么今天陛下倒忘了呢?” 女帝立刻顺着台阶下来,“啊,对对对,那幅羊脂玉牡丹项圈可还喜欢?” 这就是要赏她这幅项圈了。 修宁立刻道:“儿臣喜欢极了。” 女帝满意的点头,不知怎的,自从意晚回京后,她看修宁也越来越顺眼了。 虽然还是谈不上疼爱,可至少看她没那么膈应。 家宴结束的匆忙,修宁想请罪的话也没说成,带着元昼和穆非安回府。 而意晚发了心疾,呼吸难平,只能歪在床上,由画屏和银烛伺候着。 何无严担心的不行:“三公主都这样了,就别劳心动气了行吗?” 意晚却不依不饶,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娇滴滴的一个病美人形象。 “不,国师,你要告诉我,天象如何了?” 何无严每月都要夜观天象,算意晚的气运,窥探天机。 何无严垂下眼睑:“有两颗星出现在逐月王朝,一吉一煞,一正一邪。” 意晚听到这话,更急了:“这话你年前就说过,如今几个月过去了,难道天象没有变化?” 何无严叹气,道:“有。” “什么变化?” “两颗星的方位分别指向三公主府,还有……九公主府。”何无严也是十分头疼。 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意晚病态的面容竟然燃起一丝快意:“那颗邪星,是修宁对不对?” 何无严唇角动了动,终究没忍心打击她,只得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意晚道:“那天象有没有言明,邪星有什么动作?” 何无严望望晴朗的夜空,道:“紫薇星本光芒冲天,现在却被黑气缠绕,即将有大灾。” 意晚的眼皮狠狠一抽,不动声色的攥紧被角,温柔道:“我不会给修宁害我的机会的。既然她是邪煞,未免夜长梦多,也不必心软了,该放的消息,都放了吧。” 何无严起身为意晚掖被子,嘱咐她两句:“公主放心,一切有我,你只需要养好身子即可。” 说完,何无严面无表情的准备离开。 却被意晚抓住了袖子。 “……国师,不管怎样,你都会帮我的对吗。” 何无严回头,看到意晚楚楚可怜的样子,心软的不行,急忙蹲下来道:“你放心,你我……是最亲的人,我一定会帮你的。” 意晚擦掉眼角的泪晕,乖巧的点点头。 ** 过了年后修宁有点头痛,她好像,甩不掉元昼了。 这些日子以来,元昼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姿态,几乎接替了高去闲的位置,把九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让修宁挑不出一丝错处。 还处处让着穆非安,侍奉修宁,简直是家庭妇男的天花板,标准典范。 贤良淑德,具备一个正君所有的品德。 可他越是这样,修宁就越累。 甚至每次想和穆非安单独呆一会,都会横插进来元昼。 而穆非安一反常态,居然任由元昼在公主府里慢慢稳固地位,这更是修宁想不通的。 他非人,手段更是不赖,怎么就不声不响的窝囊下去了呢。 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是瞒着她的? 越想越烦,修宁扶额。 点燃檀香,略静一静心。 “殿下。”是绿蕉的声音。 “何事。” 修宁从桌子上爬起来,倚到椅子背上。 “元公子请您过去一趟,说有好东西给您看。” 修宁深呼吸。 真是半刻不得安生。 她现在只想自己在书房呆会,竟然也不能如愿。 偏偏她还没理由拒绝。 努力了一下,还是从椅子上起来,一步一步朝西院走去。 刚到西院门口,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 修宁好奇,跨了进去。 元昼正和侍从们说着什么,笑容满面的。 看到修宁,他眼睛都亮了:“殿下来了!” 修宁勉强扯出一点笑,道:“怎么了,叫我过来。” 元昼端出一碟饺子,道:“二月二龙抬头,殿下,这是我亲手做的饺子,想请殿下尝尝。” 修宁想了想,可不是已经二月二了嘛,春暖花开的季节。 日子过的可真快。 来都来了,修宁在元昼期盼的目光下,很给面子的吃了个饺子。 “怎么样?”元昼紧盯修宁,生怕她不喜欢吃。 修宁点点头:“挺香的。” 就是没穆非安做的饭菜好吃。 修宁略微落寞,二月二,连元昼都记得给她准备东西,可穆非安,好像已经很久没做饭给她了。 以前他曾说过,要一辈子做到给她吃的。 “那殿下再多吃点?”元昼见修宁不抗拒,进一步道。 修宁推拒:“不用了,我不饿,你让人送到书房去吧。” 元昼急忙命人打包好送到修宁的书房。 西院的门口哐啷一声。 修宁和元昼都意外的看过去。 只看到一片天青色的衣角离开。 修宁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殿下——”元昼愣愣的看着修宁追出去的背影。 果然他怎么做都不行吗,只要穆非安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能牵动修宁的心。 …… 修宁是在后园的花丛边找到蹲在地上委屈巴巴的穆非安。 他身上似乎湿哒哒的,头发也潮呼呼的,这是去哪了? 见他这幅样子,修宁什么脾气都没了。 更奇葩的是,他竟然有抽泣的趋势。 修宁意外了。 不理会她的也是他,现在又搞这一出,这是干嘛。 男人心,海底针,哄起来真麻烦。 修宁一边抱怨一边走到穆非安身前:“小兔子,蹲在这干嘛呢?” 穆非安像是才看到修宁一般,吓的蹭嗯站起来,把手藏到身后。 “没干嘛。” 修宁往他身后看,好像是一束花。 “你这花,给谁的?” 见她已经看到了,穆非安慢腾腾的从身后拿出蔫掉的花,捧在怀里,声音逐渐低下去:“给你的……” 修宁定睛一看,这花是满天星,只有城外的孤山上有。 怪不得他一身湿气,大概是爬山,又等了许久吧。 “只是时间长了,蔫了。”穆非安又道。 修宁毫不嫌弃的一把接过来,道:“真漂亮,我特别喜欢。” 穆非安抬起头,桃花眼里都有了光彩:“真的不嫌弃?” 修宁踮起脚,揉揉他的头顶:“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哪怕你这两个月都不怎么理我。 第163章 鸡毛蒜皮也能吵起来 穆非安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没吭声。 他心里压着事情,在顺服与抗争之间挣扎。 而修宁,她什么都不知道。 穆非安的头垂的更低了,这样说来,对于修宁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 修宁捕捉住穆非安每一个细微的小表情,少年好像兴致并不怎么高的样子。 “过来。”修宁打开怀抱,准备哄哄他。 穆非安揉揉鼻子:“干嘛。” “给我抱抱。”修宁目光懒懒的,语气也懒懒的。 穆非安唇角抖了抖,强行按捺下心里的欢喜,慢慢把修宁抱进怀里。 少年身上都是青草气息,十分好闻。 修宁不知不觉搂紧他的腰。 穆非安把头埋进她肩窝里,闷闷道:“我不想抱你的。” 修宁意外:“嗯?为什么?” “身上湿哒哒的,怕你抱着不舒服。” 他在山顶等了半个晚上,身上都是霜露,终于在太阳升起后摘下第一束花送给她。 修宁微微推开他,然后认真的在他心口处亲了一下。 虽然隔着衣服,可那个吻似乎灼烧到皮肤,滚烫滚烫的,都烧到耳朵了。 “我不嫌弃你。”亲完后修宁还不着调的说了句。 穆非安羞红了耳根,一脸不自在,他又不能亲修宁的胸,太诡异了。 要是真的亲回去,怕不是会被她打。 嗫喏了一阵,穆非安蚊子似的开口:“对不起啊,这段时间……我心里烦,没调整好,对你也很冷淡。” 修宁拉过他的手:“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他和她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可藏的,就连他不是人的秘密她都知道了。 穆非安脑门一热,真想一股脑都说了算了。 可理智还是占据上风,忍了下来。 最后说了心里另一件事:“你能不能别理元昼了,这段时间我没搭理他,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可你……好像对他也不排斥的样子。” 修宁哭笑不得,却又愁眉不展。虽然穆非安吃醋,可他说的也没错,元昼的确是个大麻烦。 “需要时机。”修宁道。 “什么时机?” 修宁思绪飘远,她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个月边关会起战事,上一世这场战争与她无关,这一世她会主动请缨,无论胜败,她都会借这件事找个理由和元昼退婚。 但此事没有十成把握,修宁道:“再等等,最多一个月,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穆非安用鼻孔哼了一声:“你就还是舍不得呗。” 说着,还抓了两把修宁怀里的花扔到地上。 这种行为无异于挑衅了。 修宁略微上头。 他一个不知活了多久的仙,怎么也这么幼稚啊。 “舍不得?舍不得他我还会想和你在一起?” 修宁本意是想表达心里只有穆非安,可脑子不知怎么抽了,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 穆非安听着倒像是左右逢源,修宁想两个都要的意思。 “那你和我在一起了,你不一样娶了他?虽然还没大婚,可他的地位明显比我高啊。你的心分几瓣?哪一瓣有我?” “他哪里地位比你高了啊?”修宁懵掉。 “府里的人都默认他是正君,要不是你也这样认为,府里你的奴才怎么也会这样认为?” 这话有点内涵到了,修宁眉头缓缓皱起:“你什么意思,没完了是吧?” “是我没完吗?明明是你娶了他,你始乱终弃,现在都成我的错了?”穆非安上头了。 修宁深呼吸。 本来没多大的事,可是人们总是这样,吵架这种东西会因为一点点火星而成燎原之势。 修宁怒道:“那还不是因为你突然掀房顶跑了不回来,我为了把你引回来才娶了他!” 穆非安冷笑一声:“那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初离开,也是因为陛下赐婚,你没给我一个解释!还有,我挨了十一道天雷,至今为止,你问过一句没有!” 修宁不擅长吵架,突然被怼的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花往地上一摔,什么话伤人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人吗?你告诉我了吗?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是不是准备耍我一辈子啊!女人三夫四侍怎么了?不正常吗?在逐月我就是娶回一条街来,谁又能说我半个不字!我只守着你一个人还不够,你又胡搅蛮缠什么?!” 大概是修宁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话,穆非安听的一愣一愣的,又急又气,鼻孔生烟。 “你终于说实话了,我戳你心尖上了对吧,你就是想娶他对吗?”穆非安眼里蒙上一层灰雾。 修宁心里难过,偏偏死鸭子嘴硬,顶风倔脾气又犯了,顺着他的话道:“对,我就是想娶他,满意了吗?” 少女轻轻的声音一出,两个人的心都抽了一下。 修宁话出口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也只能梗着脖子冷着脸,浑身散发寒气。 而穆非安表情出现裂纹,更是没有台阶下。 两人尴尬对视了片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花丛拐角处出现一个身影,元昼尴尬的站了出来。 “那个,殿下,我不是有意偷听,而是三公主邀请殿下去赴宴,我和高总管找遍府里也没找到,只得往花园这边来,不曾想看到这一幕……” 元昼一边解释,一边声音弱了下去。 刚刚修宁最后的话他听到一点,所以她是真的喜欢他,想娶他的。 元昼指尖激动的一阵颤抖。 修宁仍旧和穆非安对视,火花四溅,针尖对麦芒。 元昼又问道:“殿下去赴宴吗……” 修宁盯着穆非安,吼出声:“去!为什么不去!” 元昼很有城府的趁机道:“可是三公主只邀请了殿下和我,穆公子的话……殿下如果想带穆公子就带上吧,相信三公主不会在意的。” 穆非安听到元昼这话就笑了,讥讽道:“果然了,正君就是不一样,三公主请的是九公主和元公子,我去算什么呢?” 修宁也在气头上,本来好好的,结果莫名开始翻旧账。 气头上谁也没客气,可正是因为太在乎对方才会如此。 只不过这会指望她道歉是不可能的。 于是修宁继续捅刀子,对元昼道:“三姐请我和你一起去,让穆非安跟着像什么样子?走,现在就走。” 说完,修宁一脸冰霜的向元昼走过来,吓的元昼往后退了一步。 穆非安磨牙,恨恨的盯着元昼。 他似乎是精心打扮过的,金镶玉发冠,一身淡紫色衣袍,在春日里显的格外典雅。 元昼本就养在富贵乡中,阳光下格外耀眼,稍稍露出点笑容打扮一下,是个人都会对他有三分好感。 第164章 最真实的目的 只不过穆非安是个意外。 越看元昼越不顺眼,死男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勾引谁呢! 穆非安脑中一激灵,差点冲上去拦住修宁。 “我们走!”修宁走到元昼身边,语气几乎是呵斥的。 不过元昼没有在意修宁是什么态度,妻主不开心是要哄的,否则要男人做什么? 元昼顺势温柔的揽住修宁的肩膀:“别气了,我陪你挑衣服,去赴宴换换心情好不好?” 修宁没说话,也没推开元昼。 穆非安在后面看的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修宁!”穆非安突然吼道。 修宁脚步一顿,却没回头,还是和元昼走了。 穆非安委屈红了眼眶,眼睁睁看着修宁被元昼半拥着离开后花园。 修宁也是有点小私心的。 无理取闹,不想哄。 也该拿出一家之主的身份震一震他。 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穆非安的身份。 他非人类,两人身份本就悬殊,若自己还一味顺着他,以后在他面前哪有什么地位可言? 在元昼的陪伴下,修宁魂不守舍的也换上紫丁香颜色的长裙,和元昼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可修宁看着镜子里的男女,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是貌合神离。 一直快到意晚府上,修宁都魂不守舍的。 “殿下。”元昼拉拉修宁的手,“别不开心好不好?你不开心,我就会更不开心。” 修宁抽回自己的手:“没事,下车吧。” 元昼和修宁先后下了车,随后元昼又挽着修宁的手臂进了三公主府。 总管王德全将两人迎了进去。 “千盼万盼,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意晚笑的端庄温柔,主动出来拉修宁的手。 修宁努力忘记刚才的不快,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露出来。 “三姐怎么想着让我们过府赴宴?”修宁没挣开意晚,任由她拉着进了花厅。 意晚道:“哪里是什么宴会,不过是二月二的好日子,咱们姐妹聚聚。” 让修宁坐下后,又往她旁边打量,看到元昼后礼貌的笑了笑,随后又特意看向另一边。 “哎?九妹怎么没把穆公子也带来?”意晚眨眨眼。 修宁扯出一分笑意,道:“他是男医,一向不得空,今天也有患者要医。” 意晚很给面子的做了个了然的表情,又道:“那真是可惜了呢,今天有很多美食,主要九妹你一向走哪里都会带着穆公子,今日还真是让我意外……” 意晚碎碎叨叨的说了一堆,说的修宁心烦。 元昼也越发沉默。 看到这样的情况,意晚更加笃定事情没那么简单,修宁的后院肯定不如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意晚府里的饭菜自然是极精致的,元昼也一直细心的为修宁布菜,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都了然心中。 从小就喜欢她,现在更是她头一次带他出来,没有其他人,元昼更珍惜这样的机会,拼了命的表现。 只不过修宁心不在焉,再好的美食也食不知味。 意晚绕了一圈,终于提到邀请修宁的正题:“九妹,已经开春了,有件事想请九妹的意见。” 修宁耳朵一动,早知道意晚肯定有事情要说,不然无缘无故请她吃什么饭。 “三姐有什么需要小妹去办的,尽管提。”修宁放下筷子。 对于求到自己头上的事,她从来都是认真的办,当然,她并不认为意晚要说的事有多简单。 意晚眼底一抹诡笑,面容依然柔和,道:“九妹监国一向辛苦。可也有便利之处,我回京后一直没有见到长姐,长姐被幽囚在府,虽然被囚禁的原因……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九妹,我还是想见长姐一面。” 修宁眼珠子转了一下。 意晚想见想容? “三姐,此事我可做不得住。” 女帝下旨查封长公主府,就算她监国,可她又有几个胆子敢违抗圣旨让意晚见想容。 她又没疯,而且修宁不相信意晚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厉害。 就连过年女帝都没放想容出来,也没理会珍妃,难道意晚看不出来,这已经成为女帝的忌讳了吗? 谁敢去碰。 意晚笑笑,道:“事情好办我也就不找你了不是?就想问问九妹有没有什么办法,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牵连你的。” 意晚还认真的竖起三根手指头,一副要起誓的样子。 元昼戳了戳修宁的侧腰,也跟着着急,修宁不能答应啊。 修宁无奈的摊开手,道:“此事我确实做不得住,若三姐实在想念长姐,不如我们一起去陛下面前求陛下开恩?” 意晚怔了一下,道:“倒也不必这样……” 修宁挑眉,自顾自的喝了口酒。 她猜意晚也没想真豁的出去救想容。 一顿饭吃的不咸不淡的结束了。 最后意晚还单独给修宁斟了杯酒,两人又聊了会,才放修宁和元昼回去。 修宁离开后,意晚身边的银烛目光深深的看着桌子上的酒壶,又看看架子上摆的依兰花。 依兰花有暖情功效,配上那壶酒更是药效显着,只是她搞不清楚,意晚为什么要这样做。 “公主,您绕了一圈,为什么要给九公主下这样暖男女之情的药?”银烛不懂。 意晚伸出纤纤玉指,抚上酒杯,道:“修宁若是发作,又会如何?” 银烛脸红了红,道:“自然是……咳,九公主有两位夫郎,自然不愁解不了毒。” 意晚点头:“是啊,她有元昼和穆非安两位夫郎,所以只要今天选了一个,呵,就等着另一个心里长牙吧。” 她就是想要修宁后院起火,扰乱修宁的心智。 画屏摆摆手,示意银烛不要再问了。 意晚从来就是一个心机深重的人,哪怕她们从小跟着侍奉到大,也未曾全然看透这位主子。 银烛和画屏交换了眼神,选择沉默。 **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后劲太大,修宁总觉得不舒服,从丹田到胃到心口,就像有一团火在烧,还有一群蚂蚁在爬。 挠的她心痒痒。 抬头就是对面的元昼,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殿下哪里不舒服?” 修宁死死盯住元昼的脸,无辜的鹿眼,高挺的鼻梁,还有红润且棱角分明的薄唇。 心底竟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渴望。这种感觉,有点像齐深曾经下给她的合欢散。 可是怎么可能? 修宁扶额,不断地摇头保持清醒。 元昼坐过来,让修宁靠进他怀里,“殿下不舒服就睡会吧,马上到了。” 修宁浑身紧绷,越靠近元昼,那种渴望就越强烈。 再睁开眼,修宁的眼角都是红的。 第165章 灵魂归处不是你 她从未听过自己如此清晰的心跳,一下一下,如擂鼓,从胸口到耳膜,咚咚直响,像要跳出来一般。 顾不上是躺在元昼腿上,修宁下意识抓紧手底的东西。 却是掐到元昼大腿上紧实的肌肉。 修宁的手极重,又是在不太清醒的情况下,元昼痛的闷哼一声,还带着轻微的叹息。 大腿上的肉掐起来是最痛的,可同时也是最敏感的。 元昼默默忍受着修宁的双手对他又掐又捏,直到他的呼吸也不均匀了,才发觉不对,一把扣住修宁的肩膀,她没有动。 若是往常,他碰修宁一下她都会淡淡的避开,而现在她半点反应都没有,还躺在他怀里深呼吸。 “殿下,殿下?”元昼推推修宁的肩膀,再这样被她无意识撩拨下去,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别动。”修宁努力克制自己,保持一分清醒。 掐算时辰,马上,马上就要到公主府了,她可以坚持的,只需要一盆冰水,她就可以让自己清醒过来。 元昼果然一动不动,任由她掐着一块肉。 哒哒的马蹄声此刻听起来无比煎熬,那声音像是要踏在修宁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挑动她本就即将崩溃的底线。 枕在他腿上久了,甚至能透过厚厚的衣料感受到他灼热的温度。 也不知是自己的脸烫还是元昼体温过高,修宁只觉得越来越热,浑浑噩噩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到了殿下,请下车。”车夫在外面打起了帘子。 春日夜里的凉风灌进来,吹的修宁清醒了些。 “知道了。”修宁的嗓子哑到不行。 按了把元昼的大腿,也没注意按了哪,借力坐起来,随后出了车门。 唯余元昼在车里闷哼出声,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一层汗珠。 元昼跟在修宁身后下车,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按的可真是地儿。 修宁回府上台阶,每一下的呼吸都是滚烫的,好像在发烧。 一呼一吸还带着依兰花香,令人心旌摇曳的香气。 抬腿上了个台阶,头重脚轻,根本抬不上去,脑袋已经不受控制的向后倒。 “扶住她!”高去闲噔噔蹬从台阶上下来。 元昼大步上前把修宁捞进自己怀里,随后打横抱起来。 高去闲松了口气,估摸着修宁会醉醺醺的回来,可他没想到居然能“醉”成这个样子,还好有元昼陪着。 元昼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昏昏沉沉的修宁进府,高去闲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直到进了三门后往修宁的内院走去,元昼才回头向高去闲等一众侍从道:“都别跟着了,我自会伺候殿下。” “是……” 虽然高去闲有那么点不放心,可元昼对修宁是真心的,眼下穆非安和元昼在修宁这里的地位尚且不那么明朗,最后谁能得到她的心,自然看两人的手段。 若再跟上去,未免不识趣。 修宁被元昼一路抱回房间。 昏昏沉沉间,眼前的俊脸一阵清晰一阵模糊,修宁认不出是谁,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推开这个人,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直到自己的后脑挨上熟悉的枕头,她才把心放下一半,自动钻进被子里,握紧拳头,拼命克制着。 元昼蹙眉看着躺在床上颤抖的修宁,叹口气。 她今晚为何会变成这样暂且不去追究,可若任凭修宁这样下去,身体会烧出毛病来的。 元昼亲自打了盆热水,替修宁脱去外套,又细心的伺候她擦了把脸。 自己的一颗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只要没有穆非安搅和,他也可以好好和修宁相处。 “热。”修宁迷迷糊糊勒的慌,下意识的扯开领口。 元昼指尖一抖,握住修宁的手制止她继续扯。 元昼不碰修宁还好,一碰到她,她立刻反手抓住他的手。 修宁觉得自己很冷静,虽然视力受到影响,可身体感观传达给她的信号就会无限放大。 她想要眼前这个人,就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渴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条河流,迫不及待的想钻进水里游个痛快。 “别走。” 话未说完,修宁的行动已先于脑子,摸索着按住元昼的后脑拉向自己覆过来。 元昼瞪大眼睛,双手撑在修宁脸侧,僵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修宁在吻他。 随后便闭起双眼,热情的回应修宁。 两厢纠缠下,双方都已经不满足局限于脖子以上的部位,修宁头脑昏沉,连衣服都不会脱,只将自己的两只袖子撸了起来。 元昼不经意间瞥到修宁手臂上的守宫砂,瞳孔骤缩,腾的坐直了身体,头还磕到床架上。 “嘶……” 这一下磕的不轻,元昼一边揉着头,一边惊愕的看着修宁手臂上的一点红。 这怎么可能呢? 修宁那么喜欢穆非安,两个人又耳鬓厮磨了快一年,守宫砂怎么可能还在? 元昼震惊之余还有怀疑,却掩盖不住心底的悸动和欢喜。 竟然是这样,修宁和穆非安之间还是清白的。那是不是说明,今晚的她,是属于他的? 元昼颤抖的伸出手,抚上修宁滚烫却依然冷漠的面颊。 她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偏偏他爱死了她这幅淡泊又寒凉的模样。 修宁不满身上的人突然离开,再睁开眼,已经清醒了些许,适应了室内的光线。 看清眼前人是元昼。 “是你?” 元昼扶修宁坐起来靠在床边,自己又往她身边挪了挪,“当然是我,殿下。” 他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目光落在修宁眼里,莫名的令她脑门一热。 坏了,才回过味来,意晚的酒,肯定有问题! 修宁啪叽一声拍向自己的额头,克制着自己不去靠近元昼。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呆会。”修宁放开他的手。 元昼怎会听不出修宁话里的失望,连忙急切的捧起她的手,扯开自己的衣袍前襟,露出心口上的梅花印,随后按着修宁的手覆了上去。 “殿下,别赶我走。”元昼接近恳求的目光盯着修宁。 修宁望着自己的手,元昼那颗滚烫的心就在眼前,就在她的手里,砰砰直跳,活力而炙热。 元昼见修宁目光迷茫松动,竟是少有的示弱。 遂又往她身前挪了几步,趁势攻破修宁的防线。 “殿下,我其实不在乎正君的名分。” 寂静的夜里,元昼颤抖的声音格外清晰。 第166章 我发誓,永远爱你 “曾经我也骄傲的想过,赶走殿下身边所有的男人,我只做你的唯一。” 元昼一字一句的剖白,极为认真。 “可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求其他了,什么名分,什么唯一都不重要,我只想做你的男人,殿下,你明白吗?” 元昼按紧修宁的手在心口,不允许有任何一丝缝隙,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更贴近修宁的灵魂。 修宁闭目,不停地调整呼吸。 对于元昼的剖白和深情,她从来都是知道的,可正因为她知道,才更不能碰他。 若她今晚动摇,被身体的本能冲昏头脑,那伤的,是三个人。 而保全元昼,日后退婚后,也不会耽误他嫁人,这才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对,对不起。”修宁的胸前一起一伏,身下的褥子被拧的皱起来。 元昼急忙摇头:“不,不要说对不起,殿下,可以让我侍奉你吗?哪怕只有一次……” 说着,元昼利落的扯下肩头的衣服,露出一片清凉的皮肤。 本该完美的躯体上布满纵横的鞭痕,虽然已经痊愈,可仍然留下伤疤,变成凸起,永远烙印在身上。 “不。”修宁拉住元昼的衣服往上扯。 可只有他和她知道,修宁的手,此刻有多抖。 元昼的目光一寸寸灰了下去,心也凉了半分。 他放下所有的骄傲自荐枕席,纵使这样,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得到她一次的临幸吗。 “就这一次,唯这一次,好不好?”元昼的声音带了明显的乞求。 修宁咬紧牙关,直到嘴里充满血腥味,才勉强清醒一些。 一把推开元昼下了床:“我出去走走!” 随后夺门而出,留下床上的元昼愤恨又屈辱的盯着修宁离去后空荡荡的门口。 修宁离开院子踉踉跄跄的顺着路往东走,和穆非安打了个照面。 一个趔趄差点扑倒。 穆非安只得一只手灵活的揽过她,一只手端东西。 “你果然又喝的醉醺醺的回来。”穆非安嘴上损着修宁,可手里的动作轻柔无比。 虽然她跟元昼出去赴宴不带他,可谁让他贱,眼巴巴的盼着她回来,又怕她喝醉,准备一堆醒酒的东西正要往修宁院子里送。 可巧,就碰见她跌跌撞撞的迎面而来。 穆非安调整姿势,搂住修宁的腰,半扶着她道:“来,我送你回房睡,给你准备了醒酒茶,喝了就不难受了。” 修宁喘息着,盯着穆非安那只手里的托盘。 穆非安的让步低头和温柔让修宁越发觉得对不起他,白天还和他吵架,现在他还一直惦记着她。 她又何尝不是也惦念他? 否则刚才元昼在怀,哪里会有穆非安什么事。 想到元昼还在房里,修宁一激灵,清醒了不少,一巴掌拍掉醒酒茶,随后粗鲁的把穆非安推到墙上。 茶壶碎裂的声音掩盖住墙边亲热的声音。 修宁急切的想寻找穆非安的味道,刚才她吻了元昼,虽然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可她还是觉得有愧。 穆非安被亲的一阵阵发懵,小尾巴翘了出来。 然后鬼鬼祟祟的左右看看。 因为这条路是府里最重要三个人的住处,所以上夜巡逻的人多,过一会就有换班的,这要被府兵看到可还了得? 穆非安抱起修宁往她院里走。 修宁虽然色令智昏,可还没昏的彻底,她还记得她房里有个人。 拼命跳下来,挣扎着阻止穆非安进她院子。 穆非安多么了解她,见她拦着,脸色立刻黑了:“元昼在你房间?” 修宁吞了口口水,难得的心虚。 穆非安眼底蕴藏起怒气,拉着修宁头也不回的往东院走去。 直到砰的一声关了房门,把修宁抵在门边,世界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如果说刚才面对元昼时修宁尚有一分残存的理智,而现在却是半分也无,眼前是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年,还需要克制什么? 只是穆非安这委屈的神情…… “你干嘛?”修宁被他匡在怀里,靠在门上。 穆非安委屈的耷拉下眉眼:“要抱抱。” 修宁叹口气,白天还剑拔弩张的,现在就是乖巧的小兔子。 她打开怀抱,刚想抱他,却被他抓住手,按到他的心口上。 “你听。” “听什么?” “我心里都是你。” 他的心里何止都是她,他更想拥有她的一切,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所以?”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上元昼?”穆非安卑微的提出要求,心里竟有几分忐忑。 修宁嗤声一笑,刮了下他的鼻尖,“幼稚。” 随后修宁拉过他的腰,把穆非安抵到门板上,二人换了个位置,目眩神迷。 修宁的不寻常和依兰花香似乎也感染了穆非安,二人最终失去理智,穆非安果断的抱起修宁走进寝室,轻柔的把她放到床上,随后俯下身来,猩红的双目认真盯着她瞧。 “活了千万年了,我只爱你一个人,以前为世间众生奔波,可修宁,遇见你后,我只愿为你一个人而活。”穆非安垂首,霸气的在修宁唇上盖个章,继续认真道: “我发誓,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永远爱你,不信你听。” 静谧的室内,穆非安心如擂鼓,哪怕不用贴到他心房上,也听的一清二楚。 修宁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还是拉着他覆向自己,深深道:“我也爱你。” 随后反手抓住穆非安的小尾巴,宣示主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记住,只有我能抓你的兔子尾巴。” 穆非安被抓的一愣,随即羞答答的勾住她的手:“好,只给你抓。” “我会护着你的。”修宁袖子一扫,放下床帐。 依兰花使得她心火难消,哪怕此刻和穆非安在一起如狂风骤雨,也依旧不能平息她腾腾而上的热意。 突然,修宁一个激灵:“不对啊!” 穆非安啃的正起劲,一阵迷茫又委屈:“怎么了嘛。” 修宁诧异的上下打量他:“你不是不行的吗?” 穆非安一个战略后仰,懒得解释,又把修宁按倒:“行不行的,待会就知道了……” 室内的爆灯花渐浓,其中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尽的喘息声,一如窗外突然下起来的春雨。 淅淅沥沥的春雨淋向大地,起先似乎是试探,土地温润的气息回潮后,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哗啦啦下了一晚,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归于平静。 一场春雨滋润大地,万物复苏,而修宁的灵魂,也终于放心的交付给穆非安,直达灵魂深处。 第167章 必须要除掉他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穆非安的东院依然没有动静。 红樱和绿蕉互相推搡着挪进院子,看到星言打着哈欠从自己房间出来,好大的两只熊猫眼。 “怎么,昨晚没睡好?”绿蕉嘴快,说话也没怎么过脑子。 星言嘴角抽了抽。 能睡好吗? 穆非安屋子里动静那么大,他睡的着才怪。 “下了一晚上的雨,好像还有猫叫春,没睡好。”星言委婉道。 绿蕉一根直肠通大脑,立刻反驳道:“殿下不喜欢养猫,府里哪有猫啊?” 星言:“……” 红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绿蕉一眼,哪里有猫,分明是星言不好意思说实话。 看这样子,殿下和穆公子恩爱的很呐。 室内的修宁被吵醒。 就算她再累,睡的再沉,也被门外三个傻子给念醒了。 睁眼就是穆非安熟睡的面容,睫毛轻动,估计也快醒了。 正这样想着,穆非安已经睁开眼来,略微迷茫。 修宁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早。” 穆非安回过神,随后从眼底漾起异样的色彩,竟然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枕头里,只用一只眼睛偷看修宁。 修宁失笑,昨晚他不是英武雄健的很吗,怎么这会害羞了? 修宁有意逗他,拨开穆非安额边的碎发,道:“昨晚辛苦你了。” 穆非安一愣,随即耳朵红到脖子。 穆非安侧对着修宁,光洁的上身在被窝里一览无遗,修宁目光在他左胸上停留片刻,那朵梅花印不见了。 就像她的守宫砂一般,昨夜过后,也不见了。 穆非安红着脸亲了修宁一下,柔声道:“还疼吗?” 修宁摇摇头,“不疼。” 说不疼是假的,这话也只是为了哄哄穆非安。 可他带来的快乐也是真实的,真实到让她只想溺死在他怀中。 穆非安心疼的吻了吻修宁的额头。 其实昨晚有点上头了,修宁中了药,穆非安又急于证明自己,两个人颠鸾倒凤竟然从前半夜折腾到天亮,就算再好的身板也遭不住。 “对了,你昨晚怎么会中了暖情药?”穆非安问道。 修宁启唇:“意晚下的。” 穆非安皱眉,钟离意晚这是什么意思。 “那她这样,岂不是成全了我们。” 修宁一下下揪着穆非安软乎乎的尾巴,道:“昨晚但凡克制不住,现在在我枕边的就是元昼了。” 提到元昼,穆非安身子一僵,带了点怨气:“不许提他!” 修宁挑眉,呦呵,醋劲这么大呢。 “提都不许提?这么不高兴。”修宁故意道。 穆非安气的胸口一起一伏:“你昨天跟他出去一天了,你不明白我有多害怕,害怕你被抢走。” 修宁目光滞住,听起来很幼稚的话,可她知道,穆非安此刻的身体都在颤抖。 “他长的不错,又会打扮,又和你门当户对……我怕,怕你不要我了。”穆非安越说越委屈,眼圈都泛红了。 哼哼唧唧的就往修宁怀里钻。 修宁下意识搂紧他,心软的一塌糊涂。 穆非安继续道:“而我什么都不会,只会乖乖等你回家,傻傻的等着你。” 修宁摸摸他的脑袋。 穆非安就着她的手蹭蹭:“现在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要我,我会委屈死的。” 修宁被他撒娇撒的一阵阵发愣,脑袋也晕乎乎的,她怎么没发现穆非安茶味这么浓呢? 可她偏偏就好这一口。 被冲昏头脑的修宁难得的温柔,哄他道:“非非不哭,我只疼你好不好?” 穆非安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睛:“你说话算话。” 修宁没忍住,笑了。 明明是个比她要大不知多少岁的男人,偏偏这么爱撒娇,巧了,她就喜欢会撒娇的男人。 每一个动作都撩到她心坎里,每一滴泪都那么动人,怎能不让她心疼? “说话算话,你不离开我,我不离开你。”修宁抱住穆非安,留下承诺。 穆非安呼吸一滞,缓缓闭起双眼。 ** 修宁起床后先进宫问安,随后协助女帝处理一些事情,在回府的路上也碰到了意晚,可意晚并未对暖情香的事有任何表示。 依然笑靥如花,温柔典雅,完美的像披了一副美人皮。 看不清那幅皮囊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修宁也并未追究,虽然不知道意晚什么目的,可她也算间接促成她和穆非安,就算她做件好事了。 而修宁留宿在东院的消息在公主府内炸开。 自从元昼和穆非安都入府后,这还是修宁第一次在其他院子留宿,其意义不用细说,那群人精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元昼坐在冷冷清清的西院廊下,听着隔了几道墙那边的东院里欢声笑语,脸色越发不好了。 他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脱了衣服自荐枕席,而在那样的情况下,修宁都没碰他。 元昼攥着袖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就那么不堪吗? 哪里都比不上穆非安? “穆非安……” 元昼唇齿间反复摩擦这三个字,像要把穆非安骨头都拆了的语气。 他当初还想在修宁面前装好人充大度,让穆非安进府,不成想没和修宁拉进关系不说,最后还彻底把她推到穆非安怀里。 而昨夜,是修宁的第一次,他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元昼越想越气,劈手掀了茶壶。 滚烫的茶水浇到地面上,茶杯茶壶碎了一地。 周围的侍从内监跪下,却没人敢上前去劝。 元昼腾的站起来,穆非安这个人,留不得。 而修宁,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只能是他的! 他从小就喜欢修宁,甚至所有的喜好,穿衣打扮,饮食习惯都是按照修宁所爱刻意为之,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刻进骨子里,他不相信,不相信这样都无法得到修宁的心。 “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穆非安!”元昼返身回房,调整自己的情绪。 修宁回府后按照往日的作息,认认真真的在书房批折子。 从最开始的看不懂,处处都要请教丞相,到现在的烂熟于心一目十行,修宁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本以为开春后女帝身体好转就不需要她监国了,可女帝越来越胡闹,经常三四个男妃一起召幸,好像还偷偷吃什么药。 修宁略微劝一劝就会招来女帝大骂一顿。 几次后,修宁也不管了,随她去。 第168章 重燃的希望 “殿下,殿下!”红樱满面通红,眼圈里竟然也全是红血丝,十分失态的跑进书房,连请安规矩都顾不上了。 “这是怎么了?”修宁放下手里的奏折。 “喜事,大喜事!”红樱激动难耐,竟然哭了。 修宁表示有被吓到。 发生了什么能让红樱激动成这样?她一向是最沉稳的啊。 “蓝皎,蓝皎回来了!”红樱激动的扣着修宁的桌案,迫不及待道。 听到这个名字,修宁一阵恍惚,随后难以置信的缓缓站起身来。 脑袋嗡嗡直响,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谁回来了?” “是蓝皎,蓝皎啊!她还活着!”红樱一边抹眼泪,一边道。 修宁呼吸一滞,她有多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蓝皎和红樱,绿蕉,白菊一样,是她最贴心的人,上一世蓝皎就一直负责寻找修宁父亲的下落,可惜,消息还没传过来几个,蓝皎就音信全无,人间蒸发了。 与蓝皎失去联系的那一年,也是修宁十一岁回宫的那年。 她不是没派人找过,可一波波的人找出去,皆是石沉大海的消息,直到上一世修宁十五岁的时候,红樱亲自带回来蓝皎的尸体,她的念想才彻底断了。 重生后已经到了蓝皎死后,她根本没再抱任何希望,却不想今天红樱带回这样的消息,那就说明,之前蓝皎的尸体是假的,也说明,她今天回来,一定是带了消息回来的! 修宁口干舌燥,前世今生的记忆一下子纷涌而至,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颤声道:“蓝皎,她人在哪儿?” 红樱忙不迭的指向门外:“就在门口候着呢!” “让她进来!”修宁双手撑在桌子上,勉强不让自己瘫下去,天知道她现在腿都是软的。 蓝皎风尘仆仆而至。 修宁眼前一花,眼前人熟悉又陌生。 这么多年没见了,蓝皎都长变样了。 昔日总是默不吭声闷头做事,和白菊八分像的蓝皎,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 而且常年行走江湖,她身上竟有一股与天家富贵格格不入的侠气。 只不过蓝皎此刻也十分激动,扑通一声跪下:“殿下,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修宁扶着桌子绕过来,一把扶起她,主仆二人坐下。 “你这些年都去哪了?为什么之前红樱和绿蕉找到你的尸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修宁心里有太多疑问,真想一股脑问出来。 红樱默默地把绿蕉也叫进来,随后命人守住门口,四人在书房内,促膝长谈。 “我查到关于殿下父亲的线索,可却遇到死士灭我的口,本以为殿下的父亲不过是普通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追杀我,那时候是我大意了。”蓝皎道。 “后来呢?”绿蕉催促道。 蓝皎娓娓道来:“后来我发现那死士并非一般人,我怎么也甩不掉,更别提继续调查了,又不敢回京暴露行踪,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诈死,骗过那群人。” 红樱扶额:“你连殿下,连我们都骗过去了。” 蓝皎理所当然道:“只有你们信了,那群死士才会信啊。” 修宁盯着蓝皎:“再后来呢?” 看来她父亲的身份并不简单,否则怎么会惹来死士的追杀。 “再后来,我更名改姓,在江湖上飘荡两年多,才算彻底摆脱那群难缠之人。 然后继续调查殿下父亲之事。” 说着,蓝皎从怀里拿出泛黄的几卷纸,虽然很旧,但看得出蓝皎保护的很好。 “这是什么?” “殿下请看。” 蓝皎打开那纸,原来是陈年旧案,涉及被诛九族的南陵高氏。 南陵高氏,富甲一方,既有朝中一品重臣,又是三代科举出身,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又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 轰动逐月的是,十七年前,南陵高氏迎来灭顶之灾,诛杀九族,其余者,流放,变卖,一个不剩。 案卷上一水儿的红色人名,都是已经被斩首的死囚。 修宁皱眉翻看着案卷,当年南陵高氏被灭门的旧案她也不是不知道,一半是因为权势浩大,得罪了人,一半是因为文字狱。 积少成多最后被女帝灭了族。 当年看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件案子残忍,南陵高氏罪不至此。 可如今看来,这件案子竟然与她父亲有关。 不然蓝皎怎么会把这个带回来,还特意圈出一个名字:高鹤。 修宁颤抖的指着被圈出的名字,轻轻的问:“他是谁?” 蓝皎盯着自己画出的人名,道:“他叫高鹤,是当年高大人养在深闺的小儿子,字云鹤,高大人十分喜爱这个小儿子,把他当女人一样培养,据说十分优秀,但文字狱案抄家灭族后,高鹤也销声匿迹了。” 修宁盯着那红彤彤的人名,他……应该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划在红色名单里? “他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蓝皎盯住修宁,道:“殿下,我后来多方打听,高鹤当年没死,而是被贬为奴,卖进了妓院。” “哪家妓院?”修宁抓住关键词。 蓝皎道:“醉春楼。” 那是当年女帝出宫巡游,临幸她父亲的地方。 轰的一下,修宁脑袋好像炸开了花。 原来十有八九,她竟是高鹤的女儿。 “这些年来我反复确认,可以九成确定,殿下,您就是高鹤的女儿。”蓝皎道。 修宁闭起双眼,沉重的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她曾想过自己得知身世的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感受,也做过无数次准备,可真到了这一日,她只觉得堵心,说不出来的难受。 绿蕉追问道:“那其中的缘由呢?你调查了这么些年,高鹤……殿下的父亲是死是活?” 红樱怼了绿蕉一下,以眼神示意,她说话可真够难听的。 修宁睁开眼,准备接受蓝皎的下文。 “你说吧,若他死了,我会去为他披麻戴孝,若他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他,找到他……” 再问问他,这些年都去哪了,为什么不来她的身边。 她派出那么多人寻找他,他怎么连个信都没有。 蓝皎道:“大家都以为陛下是厌恶极了自己被一个妓子勾引才生下九殿下,可其中缘由似乎并不是大家口中这般。” 修宁默然,这意思就是蓝皎也没查清楚。 也是,女帝和她父亲的秘密,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而大家都以为高鹤死了,之前我也这么认为,可最近隐隐打探到消息,他应该还活着。” 蓝皎拿出一封信,放到修宁面前。 第169章 桃粉色 修宁打开那封信,里面的字苍劲有力,写寥寥数语: 见字如面,三月二十八请至京城一叙。 没有落款,显然是密信。 修宁拎起信纸,追问蓝皎:“这是谁给谁写的信?” 蓝皎又拿出一堆旧纸,上面的字迹虽然不太明晰了,多年前的字和这封信上的也略有出入,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字是出自一人之手。 修宁的心跳漏了半拍。 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却又是她不敢相信的。 “这字迹是……”修宁上下牙打颤,看向蓝皎的目光里带着探求。 蓝皎道:“这字迹是高鹤的。” 修宁倏的攥紧手里那张纸。 写信人要求某人来京城一叙,而字迹又与高鹤的一样,而此刻蓝皎又回到京城,也就是说明,高鹤,她的父亲,人在云中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红樱和绿蕉也激动的屏住呼吸,害怕轻轻一口气就会将这得之不易的消息吹飞了。 室内极静,都在等着修宁慢慢消化事实。 没办法,信息量太大。 半晌,修宁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纸道:“信是从哪里截下来的,人在云中城哪个方向?” 蓝皎安抚修宁:“殿下别急,这信是我在城外截获的,城内具体位置不知,而且看信的内容,高鹤明显是有自己的打算,殿下若贸然调查,只怕会打草惊蛇。” 蓝皎话里的暗示不言而喻。 修宁被喜讯冲昏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在城里不适合大范围搜查,而且高鹤若真的在京城,为什么不来见她,也不与她相认? 又或者说,有没有可能蓝皎接收的也是假消息,就是皇权中心有人想故意诱导她一步步站出来,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越想越乱,修宁缓缓坐回原处。 “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修宁揉着太阳穴,略微疲惫。 红樱绿蕉带着蓝皎下去安顿,留修宁一个人在书房里整理思绪。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混乱不堪的感觉了。 良久,修宁深吸一口气,决定去国寺找胤空谈谈心,再这样下去她怕戾气发作。 她真的很讨厌被戾气纠缠的感觉。 国寺一如既往的香火鼎盛,哪怕是天黑也依然如此。 修宁还是第一次在晚上来找这个老和尚。 胤空没在禅房,也没进后园,而是在自己院子里从缸里舀水,舀一瓢放一瓢,循环往复。 虽然外人看着很无聊很幼稚的举动,可修宁却觉得很有章法,老和尚可能,在算什么东西? “方丈。”修宁蹲在房顶上,轻轻叫了他一声。 胤空手一抖,水流溅湿了僧袍。 “阿弥陀佛,原来是九殿下,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胤空看修宁的眼神满满的慈悲温和,还有修宁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怜悯和佛性。 “最近变化大,烦的很,又……知道了一些事情,更是心乱如麻。”修宁跳下来,拿过胤空手里的水瓢舀水喝了一口。 胤空也不恼,只伸手指向水缸里,“殿下请看。” 修宁往缸里探头。 里面黑漆漆的,除了她和胤空不明显的面容外,就只剩下水中月和天上星了。 “你让我看什么?”修宁不懂。 胤空又指指天空,道:“殿下看紫薇星,最近被黑气包裹的越来越严重,邪而侵正,煞星已出现在云中城。” 不知怎的,听到邪,黑气,煞星等词汇,修宁莫名心虚了一下。 “我又不会看天象,哪里的紫薇星,哪里的黑气?”修宁没好气道。 胤空看着修宁动了动唇,可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暗暗提醒道:“殿下要明白的是,水中月和天上月,只有一个是真的,只有一个才能是夜空的主宰,水里的看起来真,可只要谁敢去碰这缸水,里面的月亮也就立即现出原形了。” 修宁面无表情,心里却直打鼓,胤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没太明白方丈的意思,但修宁自会认真做人,小心行事的。” 说完这句话就开溜,她后悔来见胤空了,好好的干嘛没事给自己找别扭,本来心情不好想来放松,最后从国寺出来的时候,修宁甚至觉得,没去国寺之前的心情其实挺好的。 尤其是那煞星紫薇星的,之前她在钦天监的折子里也见过,只是当时没在意,弃之不理了。 如今想来,可能真有一点道理? 修宁边搓下巴边回府,想不通其中的关窍,而她父亲的事,更需要再仔细斟酌。 已经在同一个城内了,还怕没有相见之时吗? 总有一天,她要亲自问问高鹤,到底为什么不认她,在一个城里也躲着她。 ** 穆非安来修宁书房,刚好碰见元昼。 以往的两个人还能维持见面打招呼的交情,但自从修宁临幸过穆非安,留宿东院后,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 元昼看向穆非安的眸子里除了冷意就是敌意,还隐约有几分狰狞的杀气。 穆非安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后擦肩而过。 他干嘛要同元昼一般见识,元昼臭着一张脸,他可没工夫和他闹别扭。 “你站住。”元昼叫住穆非安。 穆非安慢腾腾站住,没回头。 元昼语气不善:“你来这做什么?” 穆非安指了指书房,道:“这是殿下的书房,我来这里很奇怪么?” 元昼抬起流畅的下颚线,道:“殿下说过,没有任何人是例外,都不可以无召唤进书房。” 穆非安反唇相讥:“那你来这做什么?殿下召唤你了?” 元昼眸子阴沉了一下:“不关你的事。” 其实元昼只是故意路过,想看看修宁有没有回来。 穆非安冷笑一声,道:“是不关我的事,我也懒得管,只是殿下不允许任何人进书房,我又不是任何人。” 说完,穆非安大摇大摆的进了修宁书房,不再理会“路过”的元昼。 进了房间后,穆非安鬼鬼祟祟的朝休息室去,随后掏出袖子里一直藏着的桃粉色的肚兜。 还是从修宁的衣柜里拿出来的。 穆非安面色复杂的看着肚兜,对着空气道:“你说,生死簿靠谱吗,为什么让我执行的任务里,居然会有这一项?” 第170章 仰卧起坐 星言倒挂着从房梁上下来,斜眼道:“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人你要穿修宁殿下的衣服了。” 穆非安:“……” “你好骚啊大人。” “……” “出去出去出去,烦死了!”穆非安拎着肚兜赶星言走。 星言嫌弃的白了穆非安一眼,消失在房中。 穆非安动动脖子松筋骨,感觉一身的浪荡气息已经按捺不住了。 背着手在修宁的休息室里走来走去。 毛茸茸的长榻,工整的桌椅,还有占据墙边重要位置的穿衣镜。 穆非安开始一件一件剥自己的衣服,上身脱光后,穆非安沉重的拿起修宁的肚兜。 随后拎起两根带子,从脖子套下去,又在腰后系紧打了个蝴蝶结。 有点小了,连胸前的点都遮不住,穆非安不满,看修宁穿着挺游刃有余,挺大的,怎么到他这身板上就小成这个样子。 穆非安照镜子,流畅的腰窝,深深的,尾椎下还翘着小尾巴。 虽然桃红色的肚兜骚气了点,可左看看右看看后,竟然难得的好看,果然还是适合粉色。 刚对着镜子臭美片刻,外面传来脚步声。 今天折子多,修宁一定还会来书房一趟的。 听着她的脚步,穆非安腾的一下,变回了兔子,乖乖的蜷在一堆衣服中间,假装睡觉。 修宁揉着太阳穴出去的,又揉着太阳穴回来了。 真的烦,出去一圈不仅没解决问题,问题反而更多了。 无心批折子,修宁径直奔里间的休息室而去。 入目就是丢的一地乱七八糟的衣服,上面还蜷着一只漂亮且肥的兔子。 一看就知道是穆非安。 修宁心里暖了几分。 纵使糟心事再多,她至少还有穆非安在身边,不离不弃。 修宁弯腰将兔子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穆非安的毛又滑又顺,十分好摸。 “你怎么到这来了,是想我了吗?”修宁柔声问。 虽然昨天晚上才见的面…… 穆非安哼哼一下,算是表明自己的确是想修宁了。 修宁抓起兔子就亲了一口,一嘴的毛。 随后像恶作剧一般,突然把小团的兔子尾巴掀起来,随后又掰开毛茸茸的兔子屁股,研究起来。 随后看到一小撮黑毛。 修宁顿住手里的动作,愣住了。 她没记错的话,穆非安的屁股上就有颗黑痣,原来身上的痕迹真身也会带的呀。 修宁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奇妙,继续探究穆非安的屁股。 穆非安开始挣扎,全身扭动。 随后摇身一变,落地一个骚气翩翩的少年。 穿着底裤,光着上身,而且还穿着她的肚兜,正略微哀怨,又控制不住勾引似的目光看向她。 看的修宁一阵火大。 穆非安穿她的衣服,竟然该死的好看。 修宁一阵邪火腾腾而上。 这荡漾的样子,谁遭得住啊?更何况是如此的感官刺激。 真是要命。 修宁舔舔发干的唇角,道:“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不作就不会死。” “嗯?” 穆非安正沉醉在自己女装大佬的装扮,无辜的看着修宁。 修宁微微一笑,朝着穆非安走去,勾起他的衣带贴住他的身子,肌肤相亲,道:“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引火自焚。” 穆非安被修宁一推,半是娇弱半是喘息的歪在榻上,任由修宁来一次主动,而他则被迫做了一晚上的仰卧起坐。 …… 第二日的时候,穆非安面色明显的不好,扶着腰咬牙切齿的从书房出来。 他的老腰,真是差点离家出走。 谁说公主好伺候的?都是骗人的! 少一次都不行,而且每一次都要修宁满意。 穆非安扶着腰抬头望天,他真的太难了,太难了呀。 还好他比较扛折腾,这要换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被修宁折磨的没了半条命呢。 “你这是要去哪?”修宁冷嗖嗖的声音飘荡过来,穆非安身体一僵。 “额……” 修宁将一只脚跨出殿门的穆非安又拉了回去,自然而然的贴到他胸口,紧抱着闭眼,道:“今天我休沐。” 哦,休沐,穆非安点点头。 ……嗯? 穆非安突然发觉不对。 果然,修宁继续道:“你今天一直陪我如何?” 修宁用尖巧的下巴磨蹭穆非安的心口。 穆非安双腿发抖,感觉肾疼。 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以前有那闲暇之时多补补肾,也不至于肾到用时方恨少啊。 穆非安抓着修宁的手,绵密的吻如疾风骤雨狂落而下,二人一路纠缠进了休息室。 整整一天都没在出来过,当然,有眼力的都躲的远远的,并不是说他们害怕修宁的八卦,他们是害怕知道了修宁八卦后的下场。 而室内的修宁和穆非安像是感受不到疲倦一般,没有节制,无线索取。不管是榻上桌上还是在案边,只要能尝试的两人都尝试了一遍。 两人的感情再一次得到升华,彼此想要做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完全的懂。 不过自那日后,穆非安经常躲着修宁,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修宁整理好两天的折子,才开始安排私事。 对于调查高鹤之事,是修宁的势在必得。 筹谋了这几天,总算有点头绪,叫来红樱绿蕉还有蓝皎。 “从妓院查起来。”修宁道。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在修宁面前提起妓院两个字,生怕触动她的逆鳞。 毕竟出身低贱这几个字,已经占据她半辈子的时间,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后来还是红樱第一个道:“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仔细办妥。” “别露出点什么。” 现如今云中城里最风光的妓院当然是修宁最大的钱袋子,水漾轻寒。 其他不出名的大大小小的窑子有几十个,说的简单,不仅要查,还要暗访,这个工程量着实是大。 “挨家挨户找,有种大概捞针的感觉,更何况妓院的话出名的也就这几个了。”绿蕉指向地图,没吭声。 修宁道:“这样做也未必真能引出他来,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的行踪,看他,愿不愿意来叫我。” 修宁说的卑微且心酸,触动红樱绿蕉的心肠。 殿下这样一个冷清清的人,其实缺失的太多,从前缺少女帝的疼爱,更是没有父亲,她只一心只盼一家人在一起,却始终没有好结果。 第171章 试探女帝 “对了,意晚那边有什么动静。”修宁不相信钟离意晚会这么乖。 绿蕉摇摇头,白菊带回来的消息是风平浪静。 修宁点点头,那看来真的是风平浪静了。 因为只要敌人有动作,就会有破绽,哪怕藏的再好,也总有蛛丝马迹。 “你们去吧。”修宁放下心来,打发走红樱和绿蕉后,独自进了宫。 万万没想到的是,长生殿里,何无严居然会站在女帝身边。 而女帝正一脸享受的任由何无严往她嘴里喂什么东西。 “陛下!”修宁出于本能的急了一下。 女帝张嘴的动作一顿,瞥见了修宁满面焦急的站在地上,面色登时不快了。 推开何无严的喂食,在蟠龙椅上坐直身体,呵斥修宁:“越来越没规矩,进来为何不让秦敏通禀?” 修宁垂首:“儿臣通传过了,陛下没理会我。” 女帝有两分不自在,这个老九甚少露出委屈的神色,一向都是倔强淡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行了,国师,你先下去吧。” 何无严收好手里精致的锻面盒子,淡淡的扫了修宁一眼,略微点点头就离开长生殿。 修宁没什么好脸色看何无严。 都说他通晓天意,又生的一副好颜色,所以荣宠不衰,一直坐到国师的位置,甚至被逐月奉为和胤空同等地位。 可她怎么觉得何无严就像个神棍一样的性质,说白了就是个骗子。 见修宁瞪着何无严,女帝白她一眼,道:“你坐吧。” 修宁回过神,告礼后方才规规矩矩坐下。 女帝难得对她关心:“你同元昼还有那个穆非安相处的如何了?若是还好的话,五月春和景明,不如朕做主为你们大婚如何?” 修宁动动唇,其实她今天来就是探女帝口风,看看有没有退婚的可能性。 “陛下,儿臣感念陛下为儿臣打算周全,但是儿臣年纪尚小,不想成婚这么早,未婚夫妻同府而居三月马上就要到了,不如先让元公子暂居本家,慢慢再议。”修宁道。 女帝饶有兴致的探寻了修宁一会,道:“怎么,你不喜欢顺安王府那小子?” 修宁回避这个问题,更不知女帝心里是什么盘算,只能让自己的目光极力平静下来,道:“长幼有序,陛下还是先为三姐张罗婚事,修宁才敢大婚。” 女帝瞪了修宁一会,突然笑了。 修宁不解女帝笑什么,有点迷茫的抬起头看她。 “看来你们姐妹相处的还不错,前些日子你还去她府上赴宴来着,如今又互相推脱当挡箭牌不想成婚。”女帝竟然笑的前仰后合,难得露出慈母笑容。 修宁滞住:“三姐也是这么说的?” 女帝颔首。 她刚问过意晚要不要成婚,意晚急忙往修宁身上推,有未婚夫的还没成婚,就别打她的主意了。 关系不好的怎么可能互相背锅呢。 女帝笑的愈发开心,难得看到两个女儿如此和睦,这是好事。 一个是她的心头肉,一个是性子冷淡却极有能力的,关系又这么好,以后若意晚登宝,亦能善待修宁,而修宁是个实心肠,也能好好辅佐意晚。 而她呢,就安安心心的度过晚年,和何无严一起逍遥快活。 这样想来,从前看修宁不顺眼,多半和想容的煽风点火还有卜时仁的挑拨离间离不开关系,女帝神色又有些郁郁,大长公主还琢磨着放德康和卜时仁回来,真是痴心妄想…… 修宁见女帝脸色阴晴不定,明显的内心戏贼多,而且看她的目光格外温和,修宁有些发毛。 “陛下?陛下?”修宁叫了两声。 “啊?啊。”女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你也问过安了,若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至于大婚之事,等同府而居的日子够了再议也不迟。”女帝道。 修宁没有动,继续对女帝说:“陛下,儿臣今日来是有要事来请陛下的主意。” “哦?”女帝换了个方向歪着:“何事?” 近半年来所有的朝政都交给修宁了,她很少过问,而有丞相辅佐,修宁也处理的很好,今天是有什么大事居然要同她商量。 修宁直视女帝,平静道:“开春后一系列朝中事务都需重新整理上报,儿臣最近在清除积年夙弊的同时,发现一桩案子不太对劲,希望请陛下的旨意,能否重新彻查一下。” 听到修宁涉及到旧案,女帝来了点兴致,从修宁手里接过那几卷纸随意的翻看起来。 修宁继续道:“此案是南陵高氏的文字狱,其实当年结案匆匆,有很多疑点,儿臣觉得尚有不足,不如趁此机会重新……” “够了。”女帝声音陡然透出森冷,看修宁的目光也没有刚才温和,眉梢眼角都是冷意。 “你是不是最近太闲了,才会没事翻这种十七八年前的案子出来鸡蛋里挑骨头?彻查?有什么可查的?这案子是朕审的,你觉得会有问题?”女帝把纸往花梨木桌子上一拍,啪的一声响,把心里的不快都带了出来。 修宁顿了一下:“儿臣并无此意。” “那就下去,好好负责今年的春季擢考,不要没事翻这种东西来碍朕的眼。”女帝十分不耐烦,对修宁彻底没有了温情。 修宁不动声色的将案卷收走,乖乖退下。 女帝盯着修宁的背影,直到她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再回神,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修宁冰雪聪明,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还是说,完全是凑巧,才会把高鹤的案子翻出来故意拿到她眼前晃。 女帝擦了擦手心,随后看着帕子,像是想起什么回忆似的,目光先是深远缠绵,随后陡然变的嫌弃无比,丢了帕子起身离开前殿。 那帕子被丢弃到地上,过一会就会有内监收走丢掉。 毕竟女帝的帕子多之又多,丢了这一个又能怎么样。 ** 而修宁脚步加快离开皇宫,心里愈发笃定一件事,女帝和高鹤之间,没那么简单。 否则一件案子罢了,要翻就翻,不翻就算了,她何至于摆那样的脸色,还把自己赶了出来。 有了这一层信心,修宁更加坚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一定会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揪出来。 第172章 露出马脚 高去闲十年如一日的等在门口,接修宁回府。 只要她的车马从朱雀街拐过来,都不需要看到,只听马蹄声高去闲就会分辨出来时她快到了。 期盼的老脸立刻会笑成花团锦簇,迎接修宁。 修宁心里压着事,心不在焉的从小白身上下来,缰绳往小厮手里一丢,直接进府。 高去闲笑脸贴了个冷屁股,却丝毫不见气馁,道:“殿下从宫里回来,是又被陛下训斥了?” 修宁早就习惯他跟在身边碎碎念,也不恼,边走边敷衍:“没有。” “那殿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依老奴看,殿下现在事事顺心,再没有不好的了,只要好好监国,必然能挣得一个好前程……”高去闲还跟在她身边啰嗦。 进了二门,修宁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碧澄澄的一汪水似的,空气还透着甜丝丝的味道,好闻极了。 高去闲差点栽到修宁身上,觑着她神色道:“殿下在想什么?” 修宁白净清冷的脸上透出一分迷惘和思念,半晌,才干着嗓子道:“我在想我的父亲。”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高去闲的老脸狠狠抽了一下。 不过修宁只顾着抬头看天,没看到高去闲的表情。 高去闲不知该怎么回答修宁,只能干巴巴道:“殿下情深义重,情深义重。” 修宁仰的脖子发酸,垂下头来,很想把心里话向高去闲一吐为快,却觉得不合时宜,自己一个主子,居然心烦到向管家吐苦水,未免太过矫情懦弱。 想想还是算了,修宁摇摇头,不再理会高去闲,继续向府里走去。 “殿下。” 蓝皎从拱门穿出来,笑嘻嘻的看着修宁。 “卑职找殿下有事要说。”蓝皎道。 修宁见她神色如常,也没多想,丢下一脸心虚的高去闲就跟蓝皎进了书房。 关上房门后,蓝皎轻松的面容上逐渐透出凝重。 “殿下,红樱和绿蕉呢?” 修宁道:“她们都有官职在身,自然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蓝皎面色不对,修宁更多了一分疑心,最近本就太平的过于异常,她不能不疑心。 “你有什么话要说?” 蓝皎道:“最近也没见白菊,她一般都在哪里?” 修宁缓缓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开始打量起蓝皎来。 云中城太平异常,而本该死去的蓝皎又带了一堆关于她父亲的消息回来,一股脑的说出来,表演了一番忠心耿耿,现在又打听暗线白菊的下落。 不怪修宁要怀疑蓝皎,实在是这么多年都不在身边,完全断了联系,一个突然出现的下属,她不能不怀疑另有图谋。 “她自然在她该做事的地方,怎么了?”修宁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蓝皎听到这话,不经意的蹙起眉尖,显然修宁是没信任她。 “殿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蓝皎思前想后,哪怕修宁不信任她,但她还是觉得,应该给修宁提个醒。 “你说。” “卑职从小离开京城,如今再回来,哪怕殿下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我,所以以卑职的身份在云中城四处逛逛,还是很方便的。” 修宁瞳孔漆黑,像含了层冰水,缓缓道:“不错。” “就在今日,殿下上午进宫之时,卑职出门逛了逛,却在一个不该看到白菊的地方看到她。”蓝皎认真道。 “哦?哪里?”修宁道。 “三公主府。” 修宁“唔”了一声,慢慢将自己靠在椅子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蓝皎。 她话里的瑕疵怕是自己都没发现。 “你自己也说离开京城多年,我们都长大了,早不是当初的模样,那你又是怎么在三公主府门前一眼认出了长大之后的白菊呢?” 蓝皎无奈的卸了口气,真是多说多错。 她刚刚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表明,白菊和她一样,常年见不得光,所以偶尔出来行走也不会有人认得白菊。 却不想被修宁误会了。 “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您不信我没关系,但卑职把话都说给殿下听,卑职已问心无愧。” 蓝皎无法向修宁解释她一眼就断定那就是白菊,哪怕两人多年未见,但这话拿出来说很明显没有说服力。 还不如不解释。 修宁没有拂了蓝皎的面子,给了个台阶:“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蓝皎安静退下,无事再也不出现在修宁眼前。 修宁独自在桌前,心里理不清的思绪。 总觉得身边到处都透着古怪的气氛,可又无从下手,不知该怎么做。 胤空吉星煞星的说辞,高鹤下落的眉目,异常平静的皇宫,还有现在蓝皎说出白菊之事。 似乎有联系,又抓不着头绪。 她不是不愿意去相信蓝皎。 只是重生一次,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跟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旧人,亲近者包括白菊纪斯简共三十一位,都陪着她一起上了断头台。 修宁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更相信和她同生共死过的人。 反观蓝皎,消失多年却突然出现,搅乱她的生活和节奏,若修宁没有半分怀疑,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白菊和纪斯简两边都很平静,那她也只能多多提防,先查清楚她父亲的下落要紧。 敲门声打断修宁的沉思。 “进。” 元昼进了门,端着凝神茶,神态温和的走到修宁身边:“殿下一定累了,喝口茶吧。” 修宁对元昼有愧,当下也没说别的,只轻轻端起茶杯吹散里面的热气,才慢慢抿了起来。 春日里衣衫单薄,修宁的袖子不经意褪到肘弯。 本该一抹殷红的朱砂痣此刻却无影无踪,只剩雪白细腻的皮肤。 元昼死死盯着修宁那块皮肤,眸中一闪而过的狰狞。 她终究还是给了穆非安。 修宁慢慢喝茶,一句话都没说。 元昼也不说话,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修宁。 一盏茶的时间,修宁第一次喝光了一整杯茶。 她用整整一盏茶的时间用来整理语言,该怎么向元昼说清楚。 “今日我进宫,陛下提起你我大婚之事。”修宁开口。 听到大婚,元昼狰狞的目光变回温和,“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三个月的同府而居的日子快到了,先暂居本家,缓缓图之。” 修宁并没把中间的曲折告诉元昼,那样只会更让他伤心。 直接单刀直入说结果,长痛不如短痛。 果然,元昼慌了,眼神里的慌乱挡也挡不住,直接扑过来扑到修宁腿上, “殿下,您别赶我走好不好?” 第173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修宁拉住元昼扶他起来,道:“元昼,你听我说。” 元昼只知道若他离开了公主府,便再也没机会走到修宁身边,所以哪里肯听修宁说什么,拼命摇头。 “殿下,我可以不要正君的位分,我可以只做夫郎侍奉在殿下身边,我只求殿下,可不可以留下我。”元昼楚楚可怜的望着修宁。 修宁第一次主动拉住他的手,道:“元昼,同府而居三个月后归家本就是规矩,并不是我提前赶你走。” 元昼急忙回握住修宁的手:“那殿下的意思是会娶我,对吗?” 修宁愣了愣,他急于求自己给出承诺,可她偏偏给不了他任何承诺。 修宁本想留些颜面,至少不撕破脸,可元昼这样步步紧逼,她也只得把话说开。 “元昼,你很好,真的很好,可我不会娶你。”修宁索性把话说的再透彻些,她知道,若不下几副狠药,元昼是会一直纠缠下去的。 “你我儿时相识,如果没有穆非安的出现,或许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夫君,可人生偏偏就是这样,爱了就是爱了,我曾发誓此生只娶一个,而那个让我想携手度过一生的人已经出现,我心里眼里,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元昼期盼的眼神逐渐变的天崩地裂,放弃了所有的形象嘶吼: “那齐深呢?齐深算什么!殿下你曾经也是那样爱过齐深,后来移情于穆非安,为什么不可以爱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修宁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怎么解释重生才爱上穆非安的事实。 齐深是上辈子爱的。 而且她竟然觉得元昼说的该死的有道理,仔细辨别,可不就是移情别恋。 修宁扶额,不知该怎么说。 “殿下,你看着我。”元昼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唤她抬头。 修宁没防备的抬首,却看到元昼的脸陡然放大,唇上辗转温热,带着元昼丝丝入扣的颤抖和不甘。 甚至他还在轻轻的咬她,带着元昼独有的味道疯狂扫荡。 修宁彻底愣住,本能的想一掌拍开元昼,却因为他颤抖的身躯迟疑一瞬。 而元昼得寸进尺,趁修宁没推开他,双手不知不觉攀上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在衣襟里摸索着。 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穆非安一向是没规矩惯了的,指望他敲门是不可能。 修宁浑身一凛,抓住元昼的手制止他再乱动。 门被推开,穆非安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看到了什么? 元昼把修宁欺压在椅子上,手已经探进她衣服里,两人的唇还没分开,正在厮磨着。 穆非安的脸登时黑如锅底,手里的枣泥山药糕也摔到地上。 元昼根本没打算理会穆非安,继续吻着修宁。 修宁推不开他,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这才强行把元昼推开,两人仍在气喘吁吁。 穆非安眼里的受伤藏也藏不住,委屈了一瞬转身离开:“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走。” “非非!”修宁哪里能让他离开,急忙追了出去。 这下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穆非安抖着肩膀离开了书房,一言不发的回了东院。 “你站住!”修宁从后面追上去。 穆非安站住,没有回头。 修宁绕到他身前,解释道:“你刚刚真的误会了,跑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穆非安盯着她红肿的唇瓣,唇角还带着血迹,伸出手慢慢替修宁擦拭:“有什么可解释的,你的嘴角还有他的血。” 天知道他嫉妒的简直要发疯。 修宁和元昼亲在一起,她神情除了心虚还是心虚,没看到一丝不愿意的样子。 “非非,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今天入宫,陛下提起大婚之事……” 修宁还没说完,穆非安已经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埋头到她肩上。 “别说了。” 修宁挣扎,再不说真的误会了:“不行,你听我说……” 穆非安打断她:“你终究还是爱上了元昼。大概你们逐月的女子多情,上一世你爱齐深,这一世爱我,为什么不能是元昼呢?” 修宁被他伤感的语气说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更加抱紧他。 修宁拥紧他的动作却加深了穆非安的揣测。 “我知道,是我不够大度,其实你娶元昼也挺好的,至少和齐深比起来,他是真的爱你,我……我可以,可以……” 越说越抖,最后“分享”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修宁命途多舛,以后情况尚未可知,他能不能活着陪她也不知道,她要是真的接受元昼,可能命数会再一次发生改变,或许修宁不会那么痛苦。 可是要怎么说得出口,一想到要和另一个男人共同分享修宁本就冷漠的心,他就嫉妒的发狂。 “你在瞎说什么穆非安!”修宁被他的混账话气到了,一把推开他: “你给我听着,我只娶你,这辈子都只有你,你最开始来招惹我了,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穆非安低下头:“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修宁疑惑:“我什么先招惹的你?” 她死的好好的,还不是穆非安这个鬼仙拼死拼活的非要让她活着,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穆非安拉起修宁的手放到自己腰间,认真垂眸看向她:“你从始至终都在招惹我。” 修宁:“……” 穆非安继续道:“你还一边睡我一边说海誓山盟,然后转头就去勾引其他男人。” 修宁双眉挑起:“穆非安你够了啊,我是想解释给你,可你听都不要听。” 穆非安撇撇嘴,刚才她和元昼亲的那样,让他怎么想听解释,他还大度的让修宁娶元昼,还要怎么样嘛。 见他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修宁伸手垫脚摸摸他头顶:“不委屈了好不好?” 穆非安扭头。 “我只疼非非好不好?”修宁继续哄他:“同府三月后,我就让元昼回去,找个机会退婚,然后我娶你。” 穆非安眸子一亮:“当真?” “自然当真。”修宁执起他的双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穆非安立刻接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小吵小闹似乎更有利于增进感情,到晚上的时候,修宁很自然的留在穆非安的房里,爱了就是爱了,做了就是做了。 东院的灯又是一夜未熄,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燃尽,两人才睡去。 元昼像雕塑一样在窗前坐了一夜。 第174章 突变 如果说从前他还抱着两分侥幸心理,心存幻想的认为修宁有两分在意他,可昨天修宁丢下他追穆非安之后,元昼彻底丧失了希望。 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 原来修宁真的没有一点点在乎他。 元昼笑了一声。 其实在订婚宴上他就应该看出来了,只是那时被爱情和盲目自信冲昏头脑,总觉得可以用真心感化修宁。 现在看来,天长日久十几年的真心,比不过穆非安一副绝世皮囊,一身心机手段。 元昼握紧手上的扳指,那是订婚时的象征,既然戴上了,他绝不会摘下去。 可恨的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铲除穆非安,再等下去,三个月同府的日子就到了,等他离开府,可就是穆非安的天下了。 元昼心焦不已,蹙起眉头趴在桌子上,一身的生人勿近。 ** 修宁看着光着上半身呼呼大睡的穆非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轻轻吻了吻他。 穆非安这个人,就是欠睡,闹脾气闹的那么厉害怎么办?睡他几次就老实了。 “嘶……”穆非安半梦半醒的翻了个身,不经意的哼哼起来。 老腰又酸又疼,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修宁知道他装睡居多,贴在他身后吻了一下,道:“你多睡会,辛苦了。” 说完后修宁坏坏的观察穆非安的耳朵,果然一秒钟后,耳朵红的可以滴血。 小东西,还是这么害羞。 修宁披衣起身,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每天都是循环往复,唯一的惊喜和温暖大概就是身边有深爱的人陪伴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搜查,红樱和绿蕉终于排除了云中城的妓院,可查来查去,居然查到水漾轻寒的头上。 高鹤,居然和修宁的水漾轻寒有关。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修宁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纪斯简是从小就跟着她,原本也会些歌舞弹唱,跟她后学习武功,又系统的培训多年,终于成为云中城红的发紫,令多少名媛贵族女人拜倒在他脚下的绝色名倌。 而在高去闲的举荐下,修宁暗中买下了水漾轻寒,之后就一直经营着,明为妓院,实际上是传递消息,收集消息最迅捷的信息网。 而纪斯简首当其冲是她除白菊外最得力的助手。 可查高鹤怎么能查到水漾轻寒去? 红樱把资料往修宁面前摆:“殿下,这是水漾轻寒之前历代所有的租赁合同,这是十五年前,有人突然花重金买下水漾轻寒,落款是高云鹤。” 修宁翻看着,觉得不对:“高云鹤之后又是谁租的?” “就是殿下您了。”红樱如实回答。 修宁摇头:“那不对,如果是高云鹤,为何纪斯简手上的合同和这份不是同一个老板?” 难道纪斯简手里的是假的不成? 红樱也迷惑了,按理说这种东西一式三份都不会有错,可纪斯简和上一位租主签的合同明显不是高云鹤。 这就说明有红樱和纪斯简手里至少有一份是假的。 红樱千方百计查出来的,应该不大会有差错,那问题会出现在纪斯简身上? 修宁心一分分沉下去,不知怎的又想起蓝皎前几天说的,白菊有问题。 她身边人一个个都怎么了,好像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去水漾轻寒,把纪斯简叫过来,让他带上所有的资料,记住,其他的别露出什么来。”修宁道。 红樱会意:“卑职明白。” 有了修宁的召唤,纪斯简很快就到了。 还带来水漾轻寒所有的资料。 纪斯简很乖觉,主动把资料分好,一一摆到修宁面前:“殿下请过目。” 修宁默默的将红樱和纪斯简带来的资料做比较,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什么都很正常,只有一点不正常。 上一个东家是张三,一个十分简单粗暴的名字。 和纪斯简签的人是张三,和高云鹤签的人也是张三。 同一个人怎么可能和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人签合同呢? 最诡异的是时间,高云鹤和张三签约在前,然后张三和纪斯简签的,时间相差太近了。 “中间是不是少了一份合同。”大条如绿蕉,也看出了不寻常。 修宁默默把东西整理到一起放好,淡淡道:“是少了一份。” 而且那份应该就在高云鹤手里。 修宁抬头看向纪斯简,道:“纪斯简,当年为了方便行事,我将水漾轻寒之事全权交由你来办,是不是?” 纪斯简神色如常,答道:“是。” “那张三带过来之前的资料你可看过?”修宁继续问。 纪斯简似乎不解修宁的意思,懵懂道:“殿下,我只和上任东家签合约,他又怎么会将以前的资料带给我。” 修宁点点头,无意道:“也对,反正中间消失的那一份跟你无关,也不知是在张三手上还是高云鹤手上。” 纪斯简顿了一下,问:“高云鹤是谁?” 修宁深深的盯着纪斯简,道:“一位故人。” 纪斯简顺从的点头,没有特别的表示。 修宁一阵失望,又道:“你知不知道张三现在在哪里,是否还能取得联系?” 纪斯简愣了一下,为难道:“这……恐怕殿下要等些日子,容我查一查。” 修宁理解的点头,毕竟谁也不会签完合同后很多年年还和自己上一任的东家保证良好的联系,况且隔了这么多年了。 纪斯简离开后,修宁扣下那堆资料,反反复复又看了起来,她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特别接近事实的真相。 可又抓不住,转瞬即逝。 刚静下来没多久,书房外传来高去闲急匆匆的脚步声。 “殿下,殿下?” 修宁抬首,“进来。” 高去闲捋着呼吸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秦敏。 修宁意外:“秦公公?” 秦敏一向是不会离开宫里,离开女帝,除非有特殊重大的事情。 “殿下,陛下传召您即刻入宫一趟。”秦敏掐着嗓子道。 修宁心里直起疑,和颜悦色道:“秦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秦敏看了高去闲一眼,那眼神明显是在嫌弃。 主子说话,他一个奴才管家在这里刷什么存在感。 高去闲很识趣的退下了。 “到底什么事,可是陛下身体不好?”修宁猜测。 秦敏见人都离开,才对修宁道:“殿下,出大事了,胤空方丈死了。” 轰的一下,修宁只觉自己脑子差点炸开,“你说什么?” 秦敏说胤空死了,而且不是说圆寂,也就是说,胤空是意外而亡。 “殿下,没错,胤空方丈死了,还是被人挖心而死。”秦敏补充道。 这一下子修宁手脚冰凉,直觉全身血液都开始凝固。 第175章 事情不对头 “怎么会!?” 她前段时间还去过国寺,还和胤空聊了半日,她还喝胤空水缸里的水来着。 “老奴知道这个消息对于殿下来说也是难以接受,胤空是一等一的高僧,如今莫名枉死,陛下也是很震惊,所以派老奴前来请殿下入宫,一同商量此事。”秦敏解释道。 女帝这个旨意是没有毛病的。 修宁没有耽搁,穿了件外套就急匆匆的跟秦敏入了宫。 胤空身份特殊,而此刻在担架上静静躺在太极殿中央,胸前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缺了心脏。 其余内脏器官从窟窿里也看的一清二楚,带出来的肉丝和血管也没有处理过,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虽然修宁见死人如家常便饭,也不能对胤空的尸体视若无睹,因为他死的实在是太惨了。 胤空安详的神情,可以看出他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什么惊恐反抗的表情,就被人一剑挖了心脏。 修宁怔怔的站在胤空尸体旁边,麻了手脚。 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大脑都是迟钝的。 一个熟悉慈祥的老和尚,居然就这么没了? 修宁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你也看到了,方丈死的有多惨。”女帝叹气,命人用白布将胤空盖好。 太极殿里除了修宁女帝外,还有意晚,何无严,以及刑部尚书柳溶溶在场。 柳溶溶带着仵作把胤空抬到另一旁验尸,意晚几乎恶心到昏厥。 而何无严则贴心的轻拍意晚的背,让她不那么难受。 女帝担忧道:“意晚,你见不得这样的脏东西,若受不住,就回去休息。” 意晚坐下来,一脸的有气无力,可还是维持温柔端庄:“母皇不必担忧,我不能一直让你们保护我,九妹就很勇敢,九妹能做的,我一定也能做,我要向九妹学习……” 一段话断断续续的说不清楚,可女帝却更加心疼身娇体弱的意晚。 “好好好,那你别看那尸体,就坐在朕身边,看你九妹妹破案如何?”女帝拉过意晚,心疼的摸摸她的头。 意晚乖巧的坐到女帝身边,还十分无辜的望向修宁,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修宁心是乱的,也无暇去看女帝和意晚的母女情深,只盯着柳溶溶那边的动作。 “怎么样了?”见时候差不多,修宁问道。 在太极殿验尸,这可是逐月建国以来开天辟地头一遭。 仵作上前跪好,道:“回陛下,回九殿下,胤空方丈是被弯刀挖了心,凶手下手干净利落,一刀剜心,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可还能查出其他证据?”修宁追问。 仵作又觑了胤空的尸体两眼,似乎有点不敢确定道:“奴才以为……奴才以为,杀害胤空方丈的,不是人类。” 听到“不是人”时,修宁的瞳孔骤然缩紧。 因为穆非安的存在,现在修宁也不敢确定,这世界上还是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出现的。 说不定真的有妖怪呢。 “不是人?!”女帝大惊。 显然女帝的惊吓要比修宁受的惊吓要多的多。 大概人老了都会怕死,更何况是这种鬼怪蛇神的传说,连仵作都这样说,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怪异的事。 意晚受到惊吓,捂着胸口拼命深呼吸,柔弱道:“不,不会吧。胤空是高僧,有哪个修为低下的敢去找胤空方丈的别扭?” 修宁皱皱眉头,这怎么听风就是雨,仵作只说一句不像人类,意晚怎么就能把胤空归类为妖物所害。 遂道:“仵作,那依你看来,如果不是人类所为,那像被何物攻击?” 修宁尽可能发散性思维去引导众人扩宽排除空间。 仵作又无奈的摇头:“这,奴才也不知,只知道肯定不是人类所为,人也不会杀人取心。” 柳溶溶接着分析道:“更何况方丈一生清明甚少得罪人,又哪里来的刺杀呢?” 修宁看了她一眼,不想解释。 女帝道:“修宁,你去查一查,胤空最近除了国寺内的人外,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提起这个,修宁皱皱眉,道:“如果说见其他人,陛下也无需儿臣去查了,因为此前儿臣在夜里见过方丈。” 女帝眼神一紧,怎么一有倒霉事就和修宁脱不开关系。 “你去见他做什么。” 修宁坦坦荡荡:“儿臣那日心绪不佳,就去国寺请求方丈指点迷津,只谈了一会就离开了,并未说其他的,也没见什么形迹可疑之人啊。” 现在换成女帝皱眉了。 修宁没动机杀胤空,而且她现在监国,和胤空更是如同平行线一般,所以胤空的死怎么可能和修宁有关。 办案经验老道的柳溶溶在此刻站了出来,问:“九殿下,不知方丈都跟您说了什么,您方便透露一下吗?” 修宁理了理思绪,道:“不过是聊了点日常的东西,方丈还告诉我逐月吉星煞星的预言。” “哐啷”一声,何无严恰到好处的胳膊一抖,茶杯摔碎到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时,仵作突然叫了一声。 因为本该死去的胤空,突然坐了起来。 笔直笔直的,胸前还空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一脸慈祥的微笑,就那样挺着上半身,在谁也没扶的情况下自己坐了起来。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仵作见惯各种各样的尸体,各种各样的死法,也没见过胤空这种接近于诈尸的模样。 仵作手脚都软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总觉得下一秒胤空就能蹦起来,然后伸出钢爪一把把她的心也掏出来。 “这,这这这……”柳溶溶说不出一句正话,只哆嗦着手指着侍卫们,命他们围住胤空,防止进一步诈尸。 而何无严脸色惨白,失神的喃喃道:“煞星到了,煞星到了……” 女帝本就被突然坐起来的胤空吓的半死,现在又听到通晓天意的国师何无严说这种话,岂有不炸毛的? “何无严,你把话说清楚!”女帝一边颤抖的吼何无严,一边眼角余光瞥着胤空那边,时刻关注着动静,一旦诈尸,那她第一时间就可以跑。 何无严跪到女帝面前,仰头道:“陛下,陛下,臣此前就预测到逐月有两颗星下降,一吉一煞,一正一邪,紫薇星被黑气包裹,吉星受到包围,大凶!只是怕说出来危言耸听,所以臣一直闭口不言!” 第176章 奸细 何无严咽口口水继续道: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胤空方丈竟然也看了出来,还在和九殿下的聊天中透露此消息,这也证明了微臣的观测是对的!而且妖孽已经降世,将祸乱我逐月,若不除之,后患无穷!” 女帝脸色逐渐严肃。 她一向对何无严的话深信不疑,更何况修宁在没有和何无严通气的情况下,两个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这更证明了吉星煞星之说的真实性。 意晚从惊吓中缓过来,瑟缩在女帝身后,道:“刚才还说胤空不是妖孽害的,如今看来,胤空方丈死的冤屈,否则怎么会突然坐起来?” 噗的一声,胤空像卸了力似的,带着微笑又倒回担架上,死沉死沉的尸体磕的担架嘎吱一声响,格外的毛骨悚然。 周围围着一圈的侍卫其实都有点腿软。 但没办法,御前侍卫的职责所在,哪怕他们再怕,也不敢擅自走开。 胤空这一倒,就像印证了意晚说的话似的。 这下别说女帝,就连修宁也有些信了。 女帝慌忙道:“国师!国师快快做法,抓紧找出这个妖孽所在地才行啊,胤空不能白死,还有朕……还有云中城的百姓满城的性命啊。” 何无严得了女帝的指令,拱手道:“陛下吩咐,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微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了吉星煞星分别所在的位置。” 说着,看了看满屋子的外人。 女帝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好生看顾胤空方丈的尸身。” 柳溶溶拱手,带着仵作还有一堆抬担架的人退下。 太极殿瞬间清净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 何无严郑重跪下,道:“臣有罪,请陛下恕罪。因为臣看到的天象是,紫薇星为吉星,正对着三公主府,也就是意晚公主。” 意晚羞涩的颔首,颇为温柔的笑着接受吉星这个称呼。 女帝也不例外,她的意晚当然是吉星了,难不成还能是煞星吗。 “那煞星呢?”女帝问。 何无严磨磨蹭蹭的看着修宁,吞吞吐吐道:“煞星,煞星的位置……正对……九公主府。” 修宁面色一僵。 女帝的脸也黑了黑,她就知道修宁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修宁身上就没顺过一件事。 “煞星对准九公主府,何解?”女帝问。 修宁面色不豫,何无严这个江湖神棍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这几天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仔细想想吧,又找不出原因,修宁急躁的不行,但表面却只紧紧盯着何无严。 “陛下莫慌,九公主也不必介怀,天象之说毕竟是少数,不过煞星出,就容易吸引妖孽,只怕要搜一搜九公主府了。”何无严建议道。 “不行。” 修宁想也不想,下意识的想护着身边的人,尤其是非人类的穆非安。 这要是搜查下去还了得? 若何无严和意晚真是冲穆非安来的,哪怕到时候不是妖孽她们都会造出个妖孽的声势出来,穆非安又是个不吃亏不省心的主,万一在人前露出点什么,那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修宁的阻拦立刻引起室内三人的怀疑目光。 修宁勉强镇定下来,道:“元昼公子还在我府上,同府取同福之意,若是贸然搜查,只怕会惊动元昼,也会惹顺安王府不快。” 搬出这么个挡箭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女帝听到顺安王府四个字,还是有点忌讳的,想了想说道:“离元昼同府三个月的期限就快满了,那就等他回顺安王府后再搜,只不过这些日子,修宁,以你为首,所有人,都不能再出九公主府。” 修宁讶异的看着女帝,暗暗攥紧拳头。 现在才明白,这是被人算计了。 是谁干的还用说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半真半假,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象,再加上何无严装神弄鬼,成功的把她也绕进去了。 多说无益,修宁沉默离宫。 回府的路上,修宁思虑不停,今天的事导致她接下来的日子会十分被动,但有一件事被蓝皎说对了。 那就是她身边的确出现了背叛者,哪怕她不愿相信,可今天的事实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白菊掌握皇宫这边的一切动向。 而胤空的死,居然是已经被女帝发现后,由秦敏通知到府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她不知道。 白菊是干什么吃的?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传消息给她? 要么她是背叛者,要么她从一开始根本就是钟离意晚的人。 “九殿下,请回吧。”女帝派御前侍卫送她回府,名为派送,实为押送。 修宁没有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计较,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蓝皎去找纪斯简,从即日起,水漾轻寒的信息网所有人员,保持静默。 若白菊这边真出了问题,那绝不能牵连纪斯简这边。 防患于未然,还是抢夺一点先机为好。 两天后,修宁在府里安静两天后,她已经基本确认白菊那边确实出现了异常。 否则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派人来给她传个消息。 修宁有些焦虑,白菊那边一断,关于皇宫的所有消息几乎是全瞎全盲,更何况纪斯简那边也保持静默。 九公主府里安静的可怕。 穆非安见修宁急成这个样子,很想帮她。 只要他出手,眼前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只要他帮忙了,现在是能解决,可从长远来看就是在害修宁。 穆非安握紧生死簿,竹简握的咯咯直响。 “这种狗屁东西,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穆非安一把将生死簿掷了出去。 星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眼疾手快的接住了生死簿。 “大人,要么长痛不如短痛吧。” 穆非安凌厉的目光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与其让修宁这样着急上火,不如给剂猛药,其实大人你一直是催动剂导火索,只不过你不想做,才一直拖到今日,也该动手了。”星言把生死簿重新交到穆非安手上。 穆非安握着手里不轻不重的册子,进退两难。 星言上前一步,坚定穆非安犹豫不决的心思:“大人,凡尘中有句俗语,叫做‘早死早超生’,反正都是要脱胎换骨,不如早些,博一回。” 穆非安默然片刻,颓坐下去,低声道:“……好。” 他是为了修宁好,只是为她好的前提,怕是要让她饱受折磨了。 第177章 出征 日子在安静中一天天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 纪斯简那边甚至关于高鹤的消息也没有,前东家张三也不知道纪斯简到底有没有调查出来。 修宁心绪不佳,最近对穆非安也爱答不理。 元昼又因为三月之期快到了,天天来给修宁请安,明示暗示自己不想走。 修宁此刻既想他离开,又不想他离开。 元昼若回顺安王府,那何无严还有女帝就会名正言顺的搜她的府邸,寻找什么莫须有的妖孽。 可若留下元昼,又是她万万不愿意的。 正当修宁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急的嘴角长了个疮时,一个消息打破现在云中城内维持的微妙的平衡。 赵国攻打逐月,边境已经两城失守。 骠骑将军战死,逐月的军队扛不住被赵军势如破竹的打法,派人点燃烽火台,十万火急赶往京城,请求朝廷支援。 可当女帝问出那句:“大敌当前,众爱卿有何高见?”之时,文臣唯唯诺诺,以去岁秋天颗粒无收,冬季雪灾为由,不宜大动干戈。 建议讲和。 甚至一朝堂的武将都没有一个人肯主动请缨的。 女帝气的半死,恨不得当场掀桌子。 平时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各种表忠心,真到了朝廷用武之地,就只能装孙子。 女帝第一次有深深的挫败感,朝中无人,可就这样和赵国讲和,她又十分不甘。 这时,还是意晚站了出来,提醒女帝,朝中的兵马大元帅并没到场。 女帝脑中灵光一闪,随后有些迟钝的问意晚:“你说的是谁?” 意晚温柔提醒道:“九妹啊,九妹纵横驰骋沙场多年,又是母皇亲封的一等爵,由九妹应战,再合适不过了。” 经意晚提议,朝中大半的人纷纷站出来支持让修宁上战场。 女帝却有些尴尬。 她倒不是不愿修宁去打仗,只是前些日子刚把修宁软禁在府里,结果有事了就想到她,这让帝王的面子,多多少少沾了点灰。 意晚看出女帝的犹豫,急忙给何无严使了个眼色。 何无严会心一瞥,拱手上前,朗声道:“陛下,微臣以为,此刻让九殿下远征,是好事。” 女帝不明就里,歪在龙椅上询问道:“国师此言何意?” 何无严甩了甩手里的拂尘,道:“煞星降临,碰巧引来妖孽在九公主府,不如趁此机会将九殿下引开,只是搜搜府而已,九殿下眼不见为净,还能上前线挣功名,岂不美哉?” 女帝眼神亮了,何无严不愧是国师,能把她心里的想法转换成另一种说辞说出来。 “国师此言有理。”女帝鼓励何无严继续说下去。 何无严继续道:“再者,煞星到底是不是九殿下,此战一试便知,若殿下是吉星,自然百战百胜,若败,那陛下就可以按规矩办事了,而且还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陛下以为如何?” 丞相的眉头动了动,何无严也太损了。 谁能保证上了战场之后一定能胜利凯旋? 有时候能平安归来,就已经是福分了。 只不过以她对女帝的了解,女帝现在的神情已经明显被何无严说动,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果然,女帝急不可耐道:“秦敏,快去九公主府传旨,让修宁进宫!” 事不宜迟,秦敏一溜烟的离开太极殿。 众大臣虽然觉得不妥,可谁也不想站出来当出头鸟,毕竟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即便是武将,也不想去边关受苦受累。 没有一人提出折中的办法,或者为修宁延缓时间。 ** 修宁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直接匆匆进了宫。 各军机大臣还有女帝在御书房等着她。 修宁一进门,就看到女帝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老九,快过来!” 修宁从善如流的躬身到女帝桌前。 “想来秦敏应该都跟你说清楚了,国家有难,朝中无人,现在需要你保卫逐月,你不会拒绝的吧?” 修宁抬眸,撞进女帝的目光里。 女帝看她的眼神有盼望,有希冀,有急切,有焦虑,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可就是没有修宁想要的关心。 可修宁半点不想漏出来失落,尤其钟离意晚还在女帝身边幽幽的望着她。 修宁知道这场战役,上一世逐月派其他人上了前线,可是败了,逐月割地赔款,着实窝囊。 后来两年修宁看不过,率领铁骑把城池夺了回来。 而这一世,女帝的意思是直接让她去前线,要知道这会打仗是在东海,修宁并不擅长水战。 可女帝的眼神明显不容她拒绝。 她已经如履薄冰,这时要是拒绝,恐怕离削爵幽禁不远了。 遂问:“逐月有难,修宁自当挺身而出。” 从修宁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女帝满意了,靠回到椅子背上,欣慰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修宁心里自嘲一笑,淡淡的问:“陛下打算派多少兵马给我?” 提到派兵,女帝愣了愣。 她忽略了这一点。 去年她从修宁手里收回军权,算来修宁已经很久没有领兵了。 不知怎的,女帝生出一股危机感。 若再让她领大规模雄兵,修宁羽翼丰满,得胜归来便会功高盖主,到那时就难办了。 女帝满是提防的眼神戳痛了修宁的心,不过她不在乎,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修宁伸出手道:“陛下若需要云中城大军守护王城亦可,儿臣也可从边地调兵,还请母皇赐虎符。” 女帝目光闪了闪,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若赐虎符,万一修宁有异心又该怎么办? 女帝犹豫不决,众大臣看的心焦,却没人敢劝一劝。 意晚见机道:“母皇,若从云中城调兵,大军一路跟着修宁长途跋涉,会耽误时间贻误军机,不如让九妹带上虎符,从边地各驻城军队调兵,又快又方便。” 修宁意外的看向钟离意晚,她这话说的不错,有一国公主的样子。 女帝也赞赏的看了意晚一眼,满意的不行。 转头低声对秦敏道:“拿来。” 秦敏何等乖觉,立刻迅速的去将虎符拿出来。 又商量一阵后,给修宁配了两个副将,收拾收拾准备出征。 修宁心里纵然压了一堆的事,在家国百姓面前,也只能暂时排到后面了。 毕竟,有国才有家。 第178章 装神弄鬼 而不管朝中的人动的都是什么歪心思,只要逐月需要她钟离修宁,她义不容辞,一定会身先士卒。 只是不知道这一仗,是胜是败。 穆非安帮修宁穿盔甲,绑带子绑的心不在焉的。 修宁整理了一下,拿起银色头盔,道:“我要走了,你在家里……好好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若有你不喜欢不舒服的事,就去问高去闲。” 穆非安不说话,闷闷的看着修宁,随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放弃一切。 “我跟你走,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修宁停顿两秒,安抚的拍拍他的背:“纵使你是……仙,可在逐月,保家卫国是女子的天职,哪有打仗还带夫郎的?” 穆非安摇头,急迫的解释道:“我可以帮你,我真的可以帮你!” 修宁又何尝舍得他? 可她不能带穆非安。 “你就乖乖呆在云中城等我回来,这里需要你,红樱绿蕉都要跟我走,如果有什么事,你和高去闲商量着来。” 穆非安的心一分分沉下去,看来,他想逃避也不可能。 穆非安撩了撩修宁鬓边的碎发,道:“那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会原谅我吗?” 修宁被他逗乐了,两个人还从没有互相问过这样的话,看起来蠢了点。 “只要你我都好好活着,你别死去活来的威胁我,动不动就离开我,其他的随你折腾。” 修宁没把穆非安的话放心上,扣住他的后脑来了个绵长热情的吻,随后带着红樱和绿蕉,一支千人铁骑,准备出发。 临出发前,穆非安,元昼,高去闲,蓝皎等人都到门口送修宁三人。 “府里就交给你了,我很放心。”修宁看向高去闲,总有种踏实的感觉,有他坐镇大后方,她也能心安不少。 高去闲恋恋不舍,满面忧愁的看向修宁,道:“殿下此去又不知要打多久。” 修宁算了算上一世的以快打快,回道:“若是打的快,也就一个多月。” 高去闲点点头但仍然不放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殿下能躲还是躲着点,什么都没有平安活着最重要。” 修宁将高去闲的话一字一字的听进心里,虽然话不多,可她听的出他是真的不放心她。 随后又看了元昼一眼,元昼想说什么,修宁却将目光移开了。 元昼尴尬在原地。 修宁看向蓝皎,没头没尾道:“都盯着点儿。” 蓝皎郑重点头:“殿下放心,卑职会的。” 最后修宁跨上马背,才和穆非安交换一个眼神,千言万语,汇在嘴边只有两个字:“保重。” “我等你回来。”穆非安道。 修宁最后扫了眼门前殷殷切切站了一排的人,再乱的心也定了几分。 不止她一个人在战斗,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要等她的保护。 一如这个国家。 “驾!” 修宁驱动胯下战马,一队人出城而去。 马蹄声隆隆,卷起狼烟尘土,雾蒙蒙中只能看到渐行渐远的一行人。 最后只能看到高大飘逸的旗帜,象征逐月的旗帜。 修宁一走就是小半个月。 而搜府的人出其不意的降临在九公主府门口。 高去闲拦不住,只能放何无严等一群神神道道像跳大神一样的人进来。 元昼不想掺和进去,在西院闭门不出。 反倒是穆非安,从头到尾黑着脸,冷笑着看何无严像小丑一样在他面前装神弄鬼。 “奉陛下之命,捉拿煞星府邸的妖孽,尔等听从帝令,不得有韦。” 何无严一本正经的命令道。 随后开始在校场搭台子做法师,并命除元昼外,九公主府的所有人都到法事现场来围观。 说是这样就知道到底谁是人是鬼了。 穆非安冷笑不止,就连星言也扶额。 好整以暇的看着何无严在台上如同癫痫发作。 “何大人。”穆非安打断何无严的装腔作势。 “这位是穆公子吧,请问你有什么问题?”介于穆非安的身份,何无严说话还算是客气的。 可穆非安并没有客气:“你口口声声说吉星煞星,请问你如何断定九公主是煞星,妖孽又在九公主府?” 何无严眯了下眼睛,道:“穆公子不通天象自然不知,而我却是知道的。” 穆非安嗤笑一声,一脚踢倒道童摆好的香烛,挡在高去闲面前,道:“你怎么知道我不通天象?国师,我不仅通天象,我还知道真正的吉星和煞星,到底是谁。” 何无严脸色一变,略微发白。 不过还是稳的住:“穆公子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就跟我回宫,陛下面前,自有你分辨的时候。” 穆非安瞳孔一缩,桃花眼里蓄上一层水汽,那杀气也不甚分明了。 星言却气的不轻。 何无严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穆非安面前装神弄鬼自作聪明。 星言默默地打了个响指。 何无严见穆非安不说话,以为震慑有效果,于是更加神气的开始做法。 可在台上走着走着,突然就动不了了。 春暖花开的季节,衣服穿的单薄,何无严明显感受到脚腕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攀爬了上来。 何无严皱着眉头垂首。 这一低头不要紧,差点把他魂儿都吓飞了。 他也算见过世面,卜算,天象,世人尊称他一声国师,可他再厉害,也没亲眼见过鬼怪。 脚上血淋淋的一只手,紧接着,一个秃头和尚从地里爬出来,空荡荡的胸口,不断滴血的双眼,偏偏还带着慈祥温和的笑容。 不是被挖心的胤空又是谁? 胤空慢慢爬上来,僵硬的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动,正在不停地顺着何无严的腿往上爬。 何无严吓的屁滚尿流,一屁股拍到地上,对一旁充耳不闻的道童吼道:“别他妈念了!” 这是念的什么咒,怎么把鬼招来了。 白菊受意晚指使杀了胤空,一刀剜心,就算胤空想报仇,也应该去找白菊,为什么来找他! 道童们一阵迷茫,但何无严叫他们停下,他们也不敢不听,只得乖乖静下来,等何无严下一个吩咐。 何无严口干舌燥,晃晃脑袋再睁眼,面前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胤空? 而台下九公主府的所有人,都奇怪的看向他。 那种关爱傻子的目光,让何无严莫名烦躁愤怒。 “看什么看?本国师方才通灵,已经找到妖孽了!” 高去闲摊开手左右看看,无奈笑道:“哪里有什么妖孽?” 何无严站起来,眯起杀气蒸腾的双眼,指着高去闲大声道:“你就是那个妖孽!” 第179章 旧人相认 当何无严指着高去闲鼻子说他是妖孽的时候,台下的所有人皆是嗤之以鼻。 穆非安淡淡走上前,挡住高去闲,道:“国师是不是疯了,这样的混话也说得出来?” 其余人一阵嗤笑。 高去闲在九公主府里多少年了,那是跟着修宁从小到大的老人,他本人又稳重又照顾人,阖府上下没有不敬他爱他的,何无严这会居然指着高去闲说他是妖孽? 那肯定没一个人相信。 何无严并不理会其他人,眯起眼睛盯着穆非安,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过就是个妾侍,说的难听些不过是九公主的男宠,一个玩意儿,这是什么场合也配你站出来和本国师说话?” 听到何无严骂穆非安,高去闲的面色阴翳下来,一把将穆非安扯到身后,正面对上何无严,道:“国师何必咄咄逼人呢,穆公子是九殿下心爱之人,搞这么难看,谁面上都过不去。” 何无严上上下下审视高去闲,突然不着边际的说了句:“你老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众人听的云里雾里,可高去闲却面色大变,连胡子都颤抖起来。 穆非安攥紧拳头,忍耐着,再忍耐着,不论接下来的局势怎样,他都不能出手。 更不能再沾染凡人气运。 何无严非常满意高去闲这种反应,继续道:“修宁殿下是不是煞星暂且不去定论,可你是个妖孽,彻头彻尾的妖孽,你早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了。” 高去闲紧紧的盯着何无严,说不出一句话来。 何无严的话分明是有所指,而他的眼神,在某个瞬间,让高去闲几乎可以断定,他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高总管怎么是妖孽,国师,一定是你弄错了。”有人看不下去,站出来替高去闲说话。 “就是!” 底下的声音此起彼伏,都站在高去闲这边。 何无严冷笑,下面这群喽啰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挥手叫人过来按住高去闲,道:“是不是妖孽,让陛下见见就知道了,其他人若再敢拦着……” 何无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牌,“谁再阻拦,就是违抗圣意,斩立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如鸡。 高去闲冰冷的目光像是要把何无严身上剜出两个洞,死死的盯着他。 何无严得意的从台上走下来,路过高去闲时低声说了句:“真是不容易啊,为了能呆在修宁身边,你甘愿做个太监,当个奴才。” 高去闲全身一凛,目光瞬间集结风暴。 何无严安抚的拍拍高去闲的肩膀:“想杀我?可惜你没这个机会,陛下面前,你慢慢解释。” “带走!” 高去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禁军带走。 路过穆非安的时候,高去闲拼命摇头。 穆非安怎会不知高去闲的意思,他想说不要救他,更多的意思应该是说,不能让修宁知道。 她在前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穆非安闭目,不敢和高去闲目光相接。 高去闲被带走后,九公主府炸成一锅粥,这时,元昼出来震场,拿足了男主人的气势。 而穆非安,倒在床脚,面如金纸。 “星言,你去,去通知修宁回来,立刻,马上,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 星言不可思议的跪下,望着穆非安满头的汗:“大人,你是不是疯了?若让她回来,你还是在违背天道的安排,你看你仅仅有这个想法,就已经遭到反噬了!” “让你去你就去!如果,你还把我当成……兄弟的话。”穆非安推了星言一把。 修宁这个六亲缘薄的命,真是难改,可即便不能改,也要让她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虽然他无力救高去闲,可至少可以给修宁递消息。 “好……我去。”星言红了眼睛,一瞬间没了影。 穆非安忍受着心悸,歪在床边,若修宁不回来,那最好。 否则一旦高去闲出了任何意外,她一定会怪他,为什么袖手旁观。 ** 皇宫,长生殿。 何无严把高去闲扭送到女帝面前。 高去闲被反手绑着跪在地上,静静垂着头。 女帝只扫了他一眼,问何无严:“你去修宁府里带回这么个奴才做什么?” 何无严噙着一丝笑意,道:“这是九公主的管家,叫高去闲。” “唔,听过。”女帝没所谓的点头,三个女儿的管家她都是略有耳闻的。 想容身边的金元宝,意晚身边的王德全,还有修宁身边的高去闲。 每个人府里都需要一个管家打理杂事,再正常不过了。 “你把他抓来做什么,难不成他是妖孽?”女帝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何无严此举甚是无聊。 她还以为何无严趁修宁不在去修宁府里搜了一圈,能搜出些什么她想要的东西来呢。 而何无严却一本正经,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道:“陛下,他就是妖孽。” 女帝被何无严严肃的样子逗笑了,道:“哦?那你说说,他怎么是妖孽了?” 不过就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有什么特别的。 何无严故弄玄虚:“陛下,无需微臣解释,陛下只要看到他这张脸,就什么都明白了。” 女帝把目光移到高去闲脸上,可惜高去闲一直低着头。 “你若心里坦荡,干嘛不把头抬起来?”何无严故意刺了高去闲一句。 高去闲撇过头,没理会他。 女帝挑眉,这个高去闲有点意思。 何无严哼了一声,大步上前直接粗暴的揪起高去闲的头发,强迫他把脸露给女帝。 知道自己避无可避,高去闲目光空洞麻木,和女帝四目相对。 女帝看清了他那张脸。 怔了一下。 随后就是不可思议的狰狞,甚至抓紧了手里的靠枕。 “怎么……会是你?!”女帝变了声调。 眼前的高去闲确实老了,老的有了白发,甚至留着长长的胡须。 而且两人相隔十五年没见。 可即便如此,女帝还是凭借着深刻的印象,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高去闲。 何无严依然揪着高去闲的头发,低头狠声道:“我是该叫你高去闲,还是叫你高鹤?” 高去闲闭上双眼,喉间溢出一声不屑的笑声。 “叫什么重要吗,难得,国师你会对我的名字如此印象深刻。” 第180章 前尘 “如何能不深?你可是勾引陛下生下九公主的罪魁祸首呢。”何无严专挑女帝和高去闲两人的心窝子戳。 果然,提起旧事,再加上修宁,女帝整个人都毛了。 “何无严,你给朕闭嘴!”女帝随手抓了个茶杯朝何无严方向丢过去。 何无严闪身躲过,眉宇间仍有不甘。 果然不管到什么时候,女帝护着的,永远只有高去闲,哪怕他如今只是个年老色衰的男人。 不,已经不能算男人了,高去闲已经净了身,现在就是个太监。 “陛下,他老了!”何无严第一次没有顺服女帝。 女帝重新坐下,气喘吁吁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和高云鹤说。” 何无严眼眶发红,隐隐的狰狞,最终还是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长生殿。 室内仅剩女帝和高去闲两人。 女帝目光阴沉且复杂的看向他:“你起来吧。” “罪臣不敢。”高去闲依旧跪着。 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面对女帝,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姿态。 突然觉得跪着这个姿势还不错。 女帝脸色又阴沉两分:“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冥顽不灵。” 高去闲没有说话,只是笔直的跪着。 女帝心里像打翻了一堆瓶瓶罐罐,说不出什么感觉,可看着眼前如此卑贱却依旧不肯低头的高去闲,莫名就多了两分气。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 高去闲深吸一口气:“欺君之罪。” 女帝呵了一声:“你的确犯了欺君之罪,你还是南陵高氏的余孽,当年朕不计前嫌放你一条生路,可你竟然还敢到朕的眼皮子底下来。” 高去闲淡淡的看了女帝一眼,不再说话。 这个女人的绝情,他是见识过的。 “所以陛下当年所谓的放我一条生路,就是把我从一家妓院卖到另一家,对吗?” 高去闲轻飘飘的声音,却激起女帝心里的千层浪花。 “那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你从遇见朕的第一天起就在算计朕,更何况高氏本就该诛九族,留你一条性命是朕宽和!”女帝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高去闲面前。 高去闲支起一条腿,缓缓站起身:“我还是当年那句话,高氏蒙冤,还请陛下给予机会,重审文字狱一案。” 女帝慢慢靠近高去闲,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宣判:“高云鹤,你做梦。” 她真是恨透了高鹤这个骗子。 当年她出宫游历,后宫那些男子都是千篇一律,没一个能走到她心里。 可再寂寞,作为一个女帝,也不能表现出来。 哪怕当年何无严也在她身边受宠,可她依然感受不到灵魂上的共鸣。 直到女帝遇见高去闲。 他虽然委身青楼,可偏偏一身傲骨,清冷的姿态,傲慢的神色,以及对女帝不屑一顾的态度,都令女帝深深的迷恋。 那时她就想,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怎么也要带回云中城,封个贵妃什么的。 于是开始了漫漫追夫路。 高去闲也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与女帝交颈缠绵,恩爱难分。 一次云雨过后,女帝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尖都感受到了畅快,瘫在高去闲怀里动都不想动。 她从没有那样真心过的邀请一个男人。 “跟朕回宫吧,做朕的男人。” 高去闲犹豫了,默默转过头去。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意不舒服就跟朕说。”女帝亲了亲高去闲冰冷英俊的面容,就是这幅冷淡模样,才让她爱惨了在他身下的感觉。 高去闲犹豫好久,差不多把女帝的耐心快要磨没了的时候才说:“陛下,若我真有求于你,你会答应我吗?” 女帝戳戳他的胸口,暧昧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朕能做到的,朕都会满足你。” 高去闲眼里荡起一束光:“当真?” “君无戏言。” 高去闲得到女帝这句话,突然起身,敞着衣服跪到地上,郑重道:“陛下金口玉言,请陛下下旨,重查南陵高氏一案!” 女帝一阵发懵,从床上支起无力的身躯,任青丝披垂:“你说什么,你是……南陵高氏的人?” 高去闲郑重且充满希冀的点头。 他的承认不但没得到女帝的承诺,反而招来灭顶之灾。 女帝暴怒的掀开被子下床,狠狠地扇高去闲耳光,左右开弓,直打到手麻了,女帝才停手。 而高去闲的双颊,早已高高肿起,唇边满是血迹。 “原来你接近朕,故作姿态,百般撩拨,就是为高氏翻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欺骗朕!” 女帝的狂怒让高去闲一阵心慌,“陛下,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他的确是有求于女帝才接近她,可也是真的喜欢她。 这个女人高傲,霸气,又不可一世,是个男人都会想嫁,更何况她还是这世间的君王。 高去闲早就动心了,只是相对于儿女情长,他更记挂家族的命运。 “解释?你凭什么以为朕会听你一个罪臣之子解释?” 女帝越想越气,高去闲一次不落的睡她,到头来却还是利用她,半分真心也无。 “朕告诉你,想翻案,除非朕死了,否则你死了这条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算计朕?” 女帝怒极反笑。 高氏的案子不小,更何况还是她亲审,要想她自己推翻之前有可能的错误案子重审,本就让君王的颜面难堪。 再者,女帝长这么大,女儿都生了八个了,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如此动心,甚至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 可这个男人,居心不良,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于君王感情而言,这更是她不能容忍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留他一条命,她已经宽仁无比了。 当日她就丢下高去闲,不管他百般挽留和恳求,狠心把他卖到另一家妓院里。 随后回了京,谁也不召幸,不眠不休的处理朝政。 后来有消息说,高去闲从妓院跑了,女帝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再醒来,御医诊脉,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半年来她只和高去闲在一起,这个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她也是第一次陷入痛苦之中。 她恨极了高去闲骗她,也恨极了这个时候怀孕,一个月之前她还幻想着,若和高去闲共同生养一个孩子,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可此刻真的有了,她却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亲手掐死她。 终究是自己的骨血,女帝没那么狠的心,还是生了下来。 可还是挡不住对高去闲的厌恶,把女婴丢进行宫里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 第181章 爱过 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变成女帝心底最深处的禁忌。 可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她刻意遗忘了十多年的男人,如今又出现在她面前。 还是以这种极度自我放弃的形象。 她想不到高鹤会更名,会净身变成太监,会甘愿做个奴才陪在修宁身边。 呵,高去闲润物细无声的父爱仿佛无声甩了女帝一个巴掌,好让她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当的有多么不合格。 “既然陛下不能还高氏清白,奴才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何无严用心不良,奴才只想告诉陛下,这是一个局。”高去闲道。 什么狗屁妖孽,胤空到底是怎么死的尚未可知,凶手可能就在眼皮子底下,而何无严利用煞星的名头搞个妖孽出来,最后很有心机的把他揪到女帝面前。 这一切都无声的说明着,何无严和钟离意晚想要利用他对修宁做文章。 什么都是算计好的。 高去闲明明白白,只要修宁不回来,挺过这一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至于他……是死是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女帝狠狠的冷笑,那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就算何无严别有居心,也是替朕分忧,是局又如何?能揪出你来,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高去闲带着皱纹的眼角跳动两下。 他印象里的女帝,冷漠又傲气,虽然专横了点,但也算是个明君,可现在看来,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眉梢眼角却皆是尖酸狠厉的女人,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女帝。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高去闲问道。 女帝伸手,随意的拽了拽高去闲的胡子,道:“你老了,别指望朕能像当年一样惯着你一个骗子,还是罪臣的余孽。再说,你现在不过就是个净了身的太监,死不足惜。” 不知怎的,女帝心里生起一分怪异的嫉恨。 钟离修宁是她最瞧不上的女儿,哪怕此刻她在东海前线厮杀,女帝也依旧觉得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不过一个流着她血液的玩意儿罢了。 而高去闲却将修宁捧在手心十余年,用他的方式陪伴修宁长大,虽然无法相认,但他却给了修宁最大的安全感,替她震住大后方。 这也恰恰是女帝最不能容忍之处。 修宁就是死,她也不想看到这对父女两个相认相亲的场景,一个是骗子,一个是骗子生的女儿,光想想就够让她恶心的了。 “我的确是个太监,陛下不必心慈手软,该承受什么,我就去受着。”高去闲目光如炬,灼灼的盯着女帝。 依靠这样偏执的昏君翻案是不可能了。 十七年来他的这种执念也淡化了许多,高去闲心里现在只有一个牵挂,就是修宁。 “你该去死。”女帝一点都没客气,抓着高去闲的衣领道:“十七年前朕饶你一命,可是今日,朕对你没有半分留恋,只想对南陵高氏的余孽斩草除根。” 高去闲不慌不忙的拿开女帝的手,不卑不亢道:“我一条老命,死不死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修宁。” 女帝盯了高去闲一会,僵硬道:“你什么意思?” “你让我即刻去死也可以,但是你作为逐月的皇帝,修宁的母亲,你要以帝王的身份答应我一件事。”高去闲道。 他说这话时已经抛开一切,无所畏惧了。 女帝笑的狰狞,仿佛高去闲在说一件可笑的事:“朕是九五之尊,而你只是卑微的奴才,你以为朕会答应你?” 高去闲突然爆发出气势,出其不意狠狠钳住女帝手腕,几乎面贴面死死盯着她:“你给我听着,你怎么弄死我都不要紧,但是修宁是我的女儿,更是你的女儿!我要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伤她性命,否则……” 女帝被高去闲逼仄到角落,这样的气势下她是有点怕的。 可女帝还是瞪了回去:“否则如何?” 高去闲目光中的强势缓缓弱下来,可语气却异常坚定: “长生殿在此,逐月历代君王都居住过,王气最盛,我高鹤在此立誓,若你日后有伤害修宁性命之处,哪怕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必要拖你下十八层地狱才能赎罪,赎你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母亲的罪!” “高云鹤,你疯了!”女帝目瞪口呆,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竟然敢诅咒她?! 她可是女帝! 可更令她愤怒的是高去闲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架势。 他凭什么! “我没有咒你,想来修宁也不愿看到她父母亲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高去闲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修宁从小沉默寡言,长大了更是不愿把心事往外说。 都说她是冷面无心之人,可哪次逐月有难,她不是冲在最前面? 就连女帝苛待她,她也一直安分守己,做个孝顺女儿。 就连对待死对头想容,哪怕把她幽禁,修宁也从未算计过长姐的性命。 高去闲越想心越痛,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丫头。 自以为是个面冷心冷的无情之人,却终究割舍不下情义。 只是这情义,不该存在于皇室,更不该存在她的身上。 长生殿里从来没有这样寂静,只听得到时辰钟滴滴答答的声响。 那钟还是修宁送的西洋钟。 女帝和高去闲对视良久,终于开了口:“好,朕答应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会留修宁一命。” 说到这,女帝以手指指着高去闲的胸膛,一字一句道:“只是你,必须死,朕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你,朕要把你,五马分尸。” 高去闲无所谓的笑了下,眼睛里似乎都浑浊了,看不清女帝的面孔,只略微哑着声音答应:“好啊。” 反正他和女帝之间,博弈了一辈子,甚至伤害了最无辜的修宁。 就连这一次,高去闲也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既然女帝绝情,非要他的性命,那他也就,没什么想顾及的了。 当年那个一身清冷,负手坐在台下,拿扇子指着他,霸气道:“这男人我要了。”的女帝,早就在时间的消磨中,面目全非。 现在的女帝,宁愿被何无严这种佞臣玩弄于鼓掌之间,也不愿做一个明君。 高去闲被带走了。 带进天牢。 只是离开长生殿的时候,他没有再回头,没有像十七年前那样苦苦哀求女帝听他解释。 解释什么呢,爱是爱过,可女帝更爱权力和颜面,他更在乎修宁。 跨出长生殿,这辈子就无缘再见了。 第182章 血战到底 东海之畔。 情况远没有修宁想象的乐观。 她此刻一脸一身血污,除了漆黑的瞳孔和布满血丝的眼球,估计没人会把她当活人看待。 而她带着红樱和绿蕉,坚守在城墙边,望着远处海浪翻滚,旌旗摇曳的敌军。 “殿下,再退,江州城要失守了。”绿蕉同样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沙哑难听,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血战的人。 修宁咬紧牙关,冷肃的看着千米外暂时安营扎寨的敌军。 就那样明晃晃,无所谓的安营,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是啊,她只有江州城的守城军,数量不足五千,而敌军密密麻麻压成一条线,足足有十万。 女帝的确给了她兵符调动军队,可她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想到女帝给她的兵符,是假的。 来到江州后,无任何军队肯出。 而现在把假兵符的消息递回云中城,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屋漏偏逢连夜雨,最近她是倒了大霉,接二连三的碰上糟心的事。 修宁缓缓张嘴,声音比绿蕉的还要难听,五天五夜不眠不休,就算是铁打的也遭不住,更何况她还受了伤: “城内最多撑两日,一旦城破,遭殃的是百姓。” 无人敢应答修宁。 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任何人说出安慰的话都显的苍白无力。 该怎么办,修宁也不知道。 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第一次吃败仗。 而且最让她理解不通的是,女帝给她的兵符,怎么会是假的。 “殿下,殿下!”一小兵噔噔蹬跑上城楼。 “何事?” 小兵道:“有一个自称是星言的男子想要求见殿下!” 修宁离京一个月,突然听到星言的名字,竟有些恍惚。 城门紧闭,他怎么进来的? 哦对,穆非安是鬼仙,那星言自然也是了。 修宁仿佛看到什么希望,转身下了城楼:“带他来见我!” 充满铁锈味和土腥味的议事厅里十分简陋,几张桌椅,一副地图,其他的就是各种兵器。 修宁捡了把椅子坐好,迫不及待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她明知道星言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肯定有大事发生,可修宁还是控制不住心头一丝温暖。 那是见到亲人一样的安全感。 星言觑着修宁明亮纯粹的眼神,突然就有些不忍心。 她脸上脏的很,甚至看不出原来如花似玉的面容,可星言依然觉得干净的要命。 “我……是奉穆公子的命令而来。” 修宁急道:“穆非安怎么了?” 星言低头叹息了一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修宁说。 在战事如此胶着的情况下向修宁交代真相,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可星言知道,拖不得了。 “何无严在您走后,进府搜查过。” 修宁瞳孔一凛:“穆非安被带走了?” 星言急忙摇头:“不是,带走的是高去闲高总管。” 修宁心头慢慢松下来,不是穆非安就好。 可她依然不解:“为何要带走高去闲?” 星言定定的看着修宁,似乎想通过眼神的传达来达到某种暗示:“殿下,您父亲找到了。” 修宁心里咯噔一下,脑门子也热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星言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也知道,以修宁的性子,此刻更想直接知道结果,可他还是一字一字,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高去闲被带走,凶多吉少,女帝已经见过他,判了死刑……” 修宁耳中嗡的一下,随即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到星言的嘴唇一张一合,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星言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在用刀凌迟她的灵魂。 高去闲,陪伴她长大的内监大总管,极有可能就是她苦苦寻找十几年的父亲。 修宁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更不知现在的自己该做什么,迷茫的四处摸索着,碰掉了茶杯。 哐啷一声吸引来门外的红樱。 “殿下!”红樱迅捷的扶住身子发软,坐也坐不直的修宁,向星言怒道:“你跟殿下说什么了!知不知道大敌当前,殿下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分心的事!” 红樱有点恨了。 虽然她不知道京城发生什么事能让穆非安不顾一切的派星言过来。 可她还是觉得这个时候跑来,多了刻意的嫌疑。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不能不生穆非安的气。 “我……”星言本就心虚,可该做的事又不能不做,又不知该如何同红樱解释,一来二去的,低下了头。 “别说了,红樱。”修宁胡乱的抹了把脸,仍在消化这个事实。 她要回去。 女帝如果要杀高去闲的话,她必须要回去。 她心心念念的父亲就在身边,她一定要回去问问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不认她。 门外传来小兵踉跄的脚步。 随后一名全身被扎成刺猬,奄奄一息的小兵跌进屋子里:“殿下……赵军,攻进来了……绿蕉,绿蕉……” 话没说完,小兵便没了气息。 修宁抄起身边的佩剑,二话不说往外走。 本以为赵军原地休息能给她喘息的机会,却原来一早就埋伏好,找准时机攻破城防,真是狡诈。 绿蕉带着数千将士顶在城门口,两军拼命厮杀。 一队疯狂攻城,另一队抵死防守。 硝烟弥漫,血腥味浸染了空气,越靠近城门,越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哪怕是绿蕉杀人如麻,此刻也撑不住了,动作明显的迟缓下来,转眼身上就多了两刀伤痕。 修宁一言不发,拔出剑扛下敌军对绿蕉的致命一击,反手削下那人的脑袋。 没有了远程攻击,近身肉搏的时候拼的完全就是体力了。 在这里什么招式也用不上,只能奋力厮杀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扑上来的敌人。 能不能活下来完全看运气,或者是老天爷的眷顾。 修宁杀红了眼,不停挥舞着手中剑,无数人成为她的剑下亡魂,纵然身上多处刀伤,也依旧挡不住她凛冽尖锐的杀气。 身旁堆尸如山,两军的尸体堆满了城门口,外面的人渐渐进不来,攻势迟缓下来。 然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后退,哪怕是延缓攻势,敌军依然源源不断。 从城墙上爬过来,从其他城门攻进来。 修宁渐渐力不从心,体力消耗庞大,哪怕武功高强,也挡不住十万强兵。 修宁只觉得双手越来越沉,连剑也抬不起来了。 而敌人亦杀红了眼,挡都挡不住的攻城进来。 而她身旁的守城军,从五千沦为不到一千。 修宁拎着剑,垂手看着敌军嘶吼着扑过来。 死在这里吗? 若战死,也不枉重生一世了。 第183章 鹤归寰尘梦 敌军踏着尸山从城门进来,两军对峙之下,唯有血红的双眼和滔天的杀气。 修宁拎着剑,强行稳住心神。 她清楚每个人都很疲惫,而她若倒下的话,那么原本就摇晃的军心会瞬间垮散。 红樱和绿蕉贴在她身边。 盔甲与盔甲相互摩擦,修宁却只闻到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 “对不起,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要连累你们一同去死。”修宁低声道。 只有红樱和绿蕉能听见。 绿蕉不善言辞,听这话瞬间红了眼眶,抄起手中的剑一级戒备。 红樱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心如磐石,“卑职和绿蕉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何谈连累二字。” 修宁五指慢慢收紧,握拢手中剑,喉中干涩无比,眼前已是绝境。 如果当初没有把兵权交还给女帝,是不是今天就不用连累这么多人。 “杀——” 对面的赵军显然没有修宁这么多想法,对峙十余秒后,又是通天彻底的嘶吼声,狂叫着扑过来。 修宁带人冲上去,拼命厮杀。 身边的人不断倒下去,一个又一个。 手中的剑被鲜血浸透,双手也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修宁只觉得滑不溜手,血液多的剑都握不住。 而与此同时,江州城的守城军也从一千变成了二三百,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修宁绝望无比,江州,沦陷了。 而她在此战中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惨败。 修宁脱了力灰了心,眼睁睁看着赵军将领扛着大刀,气势十足的从兵士们后面冲出来,从她的头顶劈下。 “殿下!” “殿下!” 红樱和绿蕉撕心裂肺的吼着,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修宁即将成为刀下亡魂,却无法分身赶过来救她。 雪亮的刀锋离她那么近,修宁只觉得像放了慢动作,她都能看到刀锋上她自己血红的脸庞。 终究还是逃不过被砍死的命运啊。 修宁闭眼,彻底失去了知觉。 ———— 痛,全身散架了般的痛。 累,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修宁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能呼吸都是莫大的奢侈。 没知觉的时候还好,这会人要醒来了,身体带给她的痛感还不如把她拆一遍再重新安回去。 神智缓缓归位,修宁却还闭着眼睛不想面对现实。 她怎么还活着,她该死。 带累了江州城的百姓,五千守城军全军覆没,甚至最亲近的红樱和绿蕉,也是生死不知,可她为什么还活着? 她不应该被赵军首领一刀劈成两半了吗。 身下晃里晃荡,还有车轮咯吱咯吱的声响,修宁瞬间明白过来,她在马车里。 缓缓睁眼,光线不太好的马车里黑漆漆的,靠近门边的左侧坐着个男子。 右侧则两个女子靠在一起,似乎睡着了。 修宁拼命挣扎坐起来,那门口的三人可不都是熟人吗。 左边是星言,右边是红樱和绿蕉。 “这是在哪。”修宁的声音干哑难听。 星言立刻扭过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你醒了。” 修宁迟钝的思绪终于连接成功:“是你救的我们?” 星言点头。 他还是破忌了,动异术救了修宁。 当时情况太过危急,他根本想不到会突然窜出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壮汉要劈死修宁。 如果他不出手的话,修宁此刻已经在阎罗殿了。 星言心里凌乱不堪,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生死簿上根本没出现修宁会命丧于江州城。 生死簿出错?那基本不可能。 可那赵国将领,如果不是星言拦下来,他也根本不会停手。 到底他妈的哪里出了问题…… 星言动手救修宁,所有的恶果都会反噬到穆非安身上。 烦的很,星言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掌中。 “那我们这是去哪?”修宁勉强坐起来,身上除了酸痛,就是左肩火辣辣的痛,想必是那里挨了一刀。 星言掀开车帘望外面一会:“快到云中城了。” 修宁怔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带我回云中城?” 江州失守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云中城,她若是此刻还在江州还好,可现在回去出现在女帝面前,还吃了败仗,恐怕她也活不长了。 只是她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星言接道:“偷偷带你回来的。江州失守不是你的错,而你若再不回来的话,就看不到高去闲最后一面了。” 听到“高去闲”三个字,修宁脑中嗡的一下,心底怪异之感蔓延,密密麻麻的无孔不入,最后全部汇集到心尖,怦然碎裂。 “在路上多久了?”修宁急道。 她昏迷又受伤,又是马车,肯定快不了。 星言道:“七天。” 修宁沉默,正待问些什么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极远处熟悉的钟声。 一声一声敲响,那是云中城的声音。 “快到了。” 红樱和绿蕉也听到这声音,接连醒来。 “好好的敲什么钟?”绿蕉不解道。 修宁略一思忖,突然想到什么,瞳孔骤然缩成一点,急道:“快,再快些!” 车夫听到修宁的喊声,拼命驾车往云中城冲去。 那钟声敲的她发毛。 那规矩,那节奏,和她死前一模一样,都是在午时送人上路,也都是处以极刑才会有的钟声节奏。 车内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浑身神经紧绷着,恨不得飞回去。 过了云中城入城关卡,修宁等人蒙上面纱,往刑场那条路走去。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大半个城的人。 修宁不敢再坐马车,只能一点点扒开人群,小心翼翼又拼命的往前方挤去。 快了,就快了,只要她见到高去闲,劫也要把他劫走。 她还有那么多问题没有问,还没有和他相认,他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 “让一让让一让……” 修宁牵动伤口,疼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方,却看到她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刑场空旷,修宁这边地势又高,从这里看过去眼下的情景尽收眼底。 高去闲躺在地上,四肢和脖子都被套上粗绳,而每条绳子牵着的,都是膘肥体壮的烈马。 而那马身上的人已经同时挥舞鞭子抽向马臀,监斩官一声令下,五匹马闪电般窜向五个不同的方向。 修宁万万没想到是这样,身边的人还挤来挤去,她根本没办法飞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高去闲似乎朝她这边瞥了一眼,修宁毫不意外的同他四目相对了。 那一眼,饱含希望,欣慰,还有满足。 高去闲缓缓闭眼。 “不要——” 修宁用尽全身力气,额上,脖领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 第184章 他一直在身边 来不及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高去闲的身体就只剩下扯肠带肚的躯干,头颅还有四肢仍被五匹马带出去好远。 鲜血混杂着灰土,瞬间被拖拽的看不出人形。 地上只留下一堆血迹,还有高去闲一动不动的躯干。 修宁瞪大眼睛,几近癫狂的发抖,目眦尽裂,双眼拼命外凸,面色紫涨,眼看是要疯了。 若说江州城背水一战磨灭了她从未败过的心气儿,那高去闲的死,就是将她再一次打进了深渊。 修宁满脑子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她突然就不懂了。 为什么高去闲会死,为什么他会被五马分尸,为什么就差那么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挤到人前,那么她绝不会放任高去闲去死。 周围的人都奇怪的看着这个发出一声疯狂嘶吼,带着面纱却依然遮不住满身戾气的少女。 甚至台上有人窃窃私语,似乎认出了修宁。 修宁从癫狂中回过神,双目血红的看着监斩官,满心恨意。 她要杀了他,亲自上台,咬断他的脖子,才能缓解她现在心里滔天的恨意! 修宁身随心动,直勾勾的盯着监斩官而去。 下一秒,修宁脖子一痛,又失去了知觉。 ** 真是好笑,短短七八日之内,她就晕了两回。 睡梦中的修宁依然忘不掉高去闲临死前的模样。 他躺在地上平静的望着她,不求救,不说话,就那样淡淡的笑,和每天迎接她下朝回家时,一样。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身体突然被拉直的绷离地面,骨骼抻动的嘎嘣直响,没过两秒,再落到地上的,已经是一具无头无肢的尸体了。 “啊!!!”修宁猛然坐起来,大口喘息着。 眼角还滑落着梦中来不及流下的泪。 是啊,她爹死了,找了十几年的爹,好不容易找到,他却永远离她而去。 最可笑的是,他一直在身边,从未离开过她。 “殿下。”颤抖而温和的声音落在耳边,随后一个黑影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修宁。 是纪斯简。 纪斯简抱紧修宁,哭的厉害。 修宁麻木的推开他,平静的怕人。 “殿下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纪斯简抹干净眼泪,颤抖道。 修宁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平静的可怕。 修宁只觉得自己很冷静,非常冷静,她甚至急于从纪斯简这里得知关于高去闲的一切。 “告诉我,你和高去闲是什么关系。”修宁冰冷的声音没有一分感情,就像在盘问一个无关紧要的罪犯。 当她知道高去闲就是自己亲生父亲之时,直觉告诉她,纪斯简和高去闲之间,有着她不知道的关系。 那中间莫名隔着一个张三的水漾轻寒的租赁凭证就是最好的证据。 纪斯简也没想隐瞒,暗淡垂眸。 “殿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糟糕的情况下告诉你一切。” 修宁不发一言,依旧平静的可怕,只是眼珠紧紧追随着纪斯简,仿佛他动一下,她就会掐死他。 “水漾轻寒一直都是高去闲的,从来就是。而我是被他收养的孤儿,奉命接近殿下,保护殿下,奉殿下为主。殿下以为水漾轻寒是我打理的井井有条吗? 其实花费了大量心血的,全是高去闲,算起来,他是我师父,亦有教养之恩……”纪斯简娓娓道来,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不想哭的,可在修宁面前,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之前我查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修宁歪头,脸色苍白的可怕。 纪斯简道:“他不想挑明身份的。很多时候他都说,殿下是天之骄女,而他则是最底层的奴才,能这样守着殿下,已经算是圆满,不敢奢求太多。” 修宁心口猛然一疼,闭上眼,可泪水还是滚滚而落。 为了能陪她,高去闲甚至接受了修宁府里最刻薄的规矩,净身变成阉人。 即便是这样,他也毫不犹豫的做了,成为她的管家,默默付出为她扫平大后方。 她骂过他,指责过他,只把他当成最普通的管家,甚至他毫不犹豫的向修宁下跪。 而在种种矛盾之后,高去闲依然能够满怀热忱的在门口盼她回家,像个老奴才一样鞍前马后,只为了守护他唯一的女儿。 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给予父爱。 而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个身边任劳任怨,怎么推都不会走的人,会是她寻找十几年,几乎成为执念的父亲。 她知道高鹤是谁,高云鹤是谁,可一直没怀疑过,高去闲,又是谁。 如闲云野鹤的他,终究还是无法抛开她。 月下风前,闲云野鹤,岂管流年。 修宁失魂落魄的下床,打开窗户。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阴沉沉的天空偶尔滚过闷雷,一如她此刻的心如死灰。 “真是没用啊……” 修宁喃喃自语,第一次觉得人生无望,活着了无意趣。 纪斯简平静下心绪,从怀里掏出一枚羊脂玉扳指送到修宁眼前:“这是他一直留给殿下的东西,此物……是鹤军的象征,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希望殿下会走到那一步。” 修宁呆滞的接过扳指套到拇指上,心头愈发的恨了。 他明明就有实力有能力,为什么偏偏选择去死? 他以为她钟离修宁想要这些东西吗? 如果可以,她宁愿什么都不要,她只想要父亲,好好的活着。 修宁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叫“爹”的场景,也曾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终究还是没那个机会,也没那个福分。 雨下的大了,修宁呆呆的倚在二楼窗户旁边,伸出手任雨滴打湿手掌。 是不是她爱的人,都会离她而去。 “他有没有对我说的话,让你带给我?”沉默良久,修宁突然道。 纪斯简一愣,以为修宁真的平静下来,才缓缓说出高去闲临终前说给修宁的话: “修宁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只是可惜是我的女儿,是我对不起她,我这辈子都对不起她。” 修宁伸向窗外的手慢慢拿回,目光空洞而死寂,话都没说出来,只剩下气音:“什么都没了……” 话没说完,修宁眼前一黑,从二楼窗口一头栽了下去。 “修宁!”纪斯简万万没想到修宁会掉下去,跟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185章 缝尸也只为她 一场春雨一场暖,而五月初的瓢泼大雨更是给逐月的土地带来一年的好光景。 黑夜,大雨。 乱葬岗空无一人,黑漆漆的似浸了墨汁,偶尔的异样的声音更增加了令人胆寒的气息。 乱葬岗的大坑里堆满了死人,有烂干净的,有烂了一半的,还有刚死的扔过来。 层层叠叠填满了大坑,还散发着恶臭,大雨一浇,尸体腐烂的肉更加松散,只看一眼就让人无比恶心,望而生畏。 穆非安戴着斗笠,穿着单薄的春衫,此刻也被大雨浇透了,他没有半分畏惧的跳进死人坑里,在一堆腐烂的尸体中不停地翻找。 星言撑着伞站在坑边,“大人,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乱葬岗这么大到哪里去找?您快上来吧!” 穆非安从没有过的严肃,一边继续翻找一边道:“你要是不想在这里你可以先走。” 星言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下来一起找!”穆非安眼睛一亮,找到了高去闲被扔到角落里的人头。 穆非安踉踉跄跄的踩着咕叽咕叽的尸体过去,有几个死人的手被穆非安踩的翘了起来,大雨一冲,尸体的指尖泛着冷光,倒像是活过来一样。 “找到头了!”穆非安抱起高去闲的人头往上抛给星言。 星言一惊,却不能不接,只得顺势丢了伞,一把接过飞来的人头。 雨越下越大,星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高去闲的人头放在雨伞下面后,也跳下来继续寻找其他残肢。 两个人足足找了两个半时辰,才在偌大的乱葬岗六个位置寻找到高去闲身体的其他部分。 “来,搭把手!”穆非安拖着高去闲死沉死沉的躯干,从坑边拖上来。 星言急忙过来帮忙,顺手拽掉了缠在高去闲躯干上的一只惨白的人手丢回坑底。 雨渐渐停了,穆非安一言不发的把高去闲拼凑好,才像一副完整尸体的样子。 星言从没见穆非安如此决然,忐忑道:“大人准备怎么做。” 穆非安往日的绝世俊颜此刻冷凝着,扑通一声跪到高去闲身边。 “大人不可!大人跪天跪地跪冥王,怎能跪他?”星言二话不说拉起穆非安。 穆非安果断推开星言。 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粗针,一捆麻线。 又拿出一块帕子,开始默默地为高去闲整理容颜。 星言呆愣愣的看着穆非安从头到尾做的工作,才恍然明白过来,穆非安是在为高去闲缝尸。 穆非安凌驾众生之上,为掌生司陆判,何时做过这种,连他星言都不屑做的事情? 而现下,穆非安一针一线的还了高去闲全尸。 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雨彻底停了,荒郊野岭静悄悄的,穆非安身边只有一盏小灯为他照明。 而针线穿过皮肉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若有谁这时候经过这里看到这一幕,恐怕吓不死也要被吓疯。 可星言看着穆非安所做的一切,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他不能再干涉凡人的气运,可即便如此,穆非安也依旧用最原始的办法,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翻找,再一点点把高去闲缝好。 “我对不起修宁。” 终于缝到了脖子,穆非安染血的双手越发颤抖。 高去闲平静安详的面容就在眼前,可他只能袖手旁观,任由高去闲被五马分尸。 穆非安是愧疚的,在这一点上,他会愧疚一辈子。 “不怪大人,”星言拎的最清:“因为大人永远不会后悔爱上修宁。” 穆非安遮好眸子里的苦涩,缝完最后一针。 虽然高去闲脖子上那醒目的缝痕说明了这个人生前遭遇的一切,可现在到底还是全尸好看些。 “带回去吧,我相信修宁想见他最后一面,高去闲也尚未走远。”穆非安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星言愣了一下,琢磨穆非安话里的意思,突然反应过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 “大人,你疯了吗?” 穆非安什么意思?他想让修宁见高去闲? 怎么见,高去闲这会已经过了忘川河,除非…… 活人离魂,开启幽冥之眼。 可穆非安真这样做的话,天道把他直接劈死都不为过。 “我后悔了。”穆非安道:“本以为袖手旁观,偶尔拨动两下可以全修宁的劫数,可你看到没有,修宁的命数根本不是像生死簿写的那样!” 星言不语。 “修宁差点死在江州,从我知道这个消息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把生死簿封存了。”穆非安道。 星言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穆非安的行为太疯狂:“大人,此举不妥。” 穆非安冷冷一笑,望着乱葬岗密密麻麻的尸体,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忙碌千百年,自以为是世人的救世主,可在这些生命面前,他第一次产生的怀疑,其实他们,忘川河那畔的那些仙,从未参透过生命为何。 “妥不妥的我知道,修宁的命也当由她自己书写,我受够了天条,忍够了天道,既然怎样都逃不过一罚,不如随性而为。”穆非安说完这句话,默默地把高去闲扛到肩上。 死人的重量非活人可比,穆非安皱了下眉头,瞧了眼天色。 还有一个半时辰日出,只要在这个时间段里让修宁见还未走远的高去闲,那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星言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跟着穆非安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 修宁再一次醒过来,是在自己的床上。 灰与白搭色的床帐,还是穆非安帮她换的。 修宁缓缓转头,撞进了元昼担忧的目光中。 “你总算醒了,别动,殿下从二楼摔下来扭了脚。”元昼替修宁掖好被角。 只是扭了脚吗,她以为她摔死了,这样她就可以看到高去闲了。 修宁不想说一个字,只觉得整个世界也像眼前的床帐般,一片灰色。 “殿下,江州沦陷的消息,京城已经知道了,我知道殿下一定是尽力了,可您私自返京恐怕瞒不住……”元昼担忧修宁,不停的说。 “你可以离开,三个月的期限早就过了。”修宁干巴巴道。 她不想跟这个人交谈,只想自己封闭在角落,和谁都不接触。 第186章 忘川河最后一面 没想到阔别一个多月,听到修宁的第一句话就是赶他走,元昼脸上多多少少的过不去,尴尬之色顿生。 “我不想走,我想陪在殿下身边。”元昼搓着衣角,心急如焚,不知该为修宁做些什么。 修宁心生烦躁,这个时候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苍白的陪伴。 她想知道高去闲被丢去哪,也想知道穆非安在做什么。 “这里不需要你,让红樱进来。”修宁翻了个身面朝里。 见她这个态度,元昼不仅尴尬,眼神中还闪过崩裂。 “我……” “这个时候殿下最不需要的就是锦上添花了。”穆非安推门而入,越过重重拱门,风尘仆仆的奔到修宁床前。 “你怎么来了。”元昼见到穆非安,整个人都戒备起来,半眯双眼。 这段时间穆非安经常不在府里,元昼巴不得他不回来。 可此刻他却突然归来,还气势汹汹。 穆非安不想浪费口舌在元昼身上,天快亮了,若再不离魂,修宁就见不到高去闲了。 “我怎么在这不需要元公子操心,我找殿下有要事,还请元公子回避。”穆非安不客气的挡在他面前,站到床边的脚踏上。 元昼的眼神逐渐变得阴翳怨毒,杀机毕现。 修宁见到穆非安,又听他话里有话,眼睛都亮起来,顾不得伤势,挣扎起身:“元昼,你先出去。” 元昼全身一抖,脸上的失望劲儿就别提了,一甩袖子离开了修宁的寝殿。 修宁一把抓住穆非安的袖子,拉他转过身,道:“你是不是有办法,有办法救他,啊?” 近两个月没见,穆非安心头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之意,可当他看见修宁空洞的眼神,布满血丝的眼球后,瞬间心疼了。 “对不起,我救不了他。”穆非安拨了拨修宁乱糟糟的额发。 修宁眼中的光亮肉眼可见的淡下去。 穆非安反手抓起修宁的手,道:“但我若说能让你见到他,你愿不愿意?” 修宁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你,果真有办法?” “天亮之前,你可以见他最后一面。” 修宁不傻,世上岂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代价呢?” 穆非安温柔一笑,道:“哪有什么代价,你只告诉我,你要不要见他,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修宁毫不犹豫的点头。 她怎么会不想见高去闲,没能让他活下来,她这辈子都要在悔恨中度过了。 “好,你躺下去。”穆非安按着修宁的双肩,随后自己也跟着修宁倒下去。 两人面对面的躺着,四目相对。 修宁迫切的想见到高去闲,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穆非安抬手拂下修宁的双眼,两人的额头相抵,一点光亮在两人接触的地方亮了一瞬,随后恢复平静。 “闭上眼睛,只想着跟我走,把你放心的交给我。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都当做是一场梦。”穆非安的声音像是带了蛊惑,引导修宁按照他说的做。 修宁的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眼前突然花了一下,随后像遁入虚空飘浮着没有着落。 偏偏还睁不开眼睛,像极了梦魇的时候,神智清醒但无法醒来。 “到了。”一个响指,把修宁浑浑噩噩的思绪扯回来。 修宁睁眼,随后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眼前是一条灰与蓝穿插的河流,说是河流,又像星空。 因为河水是向上流的,其中飘荡着无数绿莹莹的东西以及一闪而过,修宁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 转过身,穆非安的脸庞都被映的发蓝,他正温柔的看着修宁。 “这是哪里?” “阴阳交界,忘川河。”穆非安拉起修宁的手,往桥上走去。 修宁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魂魄跟穆非安来到冥界。 “过了这座桥,就是冥界了。”穆非安足尖轻点,飞了起来,随后轻轻把修宁一推,修宁也飘过了桥。 修宁瞪大双眼,从未有过的体验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的认知。 和平常的轻功不同,不需要气沉丹田,不需要调动内力,她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飞起来,像羽毛,像浮萍,这感觉奇妙至极。 掌握平衡后,修宁跟着穆非安落了地。 冥界这畔的忘川河水流不仅倒流,还转了弯。 而修宁目光跟随着弯道,敏捷的捕捉到了一些魂魄,正顺着上流的河畔向前走。 “那些是什么人?”修宁隐隐有种直觉,指向前方的人。 穆非安马不停蹄的拉起修宁就追上去:“那些都是从凡间死的,刚死不久的。” 修宁明白过来,立刻道:“那现在追上去来来得及吗?” 穆非安拼尽全力飞过去:“只要不进阎罗殿,就都来得及!” 修宁不在说话,全神贯注的在身边往来的人群里寻找高去闲的身影。 两人所过之处带动忘川河的点点星光,十分好看。 前方隐隐约约有像宫殿一样的地方,门口站着牛头马面,正在一个个核对来者身份。 凑的近了,修宁也看清了阎罗殿的牌匾,心凉下去。 还没看到高去闲,他是已经进去了吗? 就算是她追到冥界,也无缘再见他吗。 穆非安怕被人发现,拉了修宁侧身到一旁,给她指了指身后。 修宁脑中一凛猛然回头,高去闲带着温和的笑,正缓缓经过修宁,往阎罗殿走去。 “高去闲!”修宁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高去闲一怔,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的回过头,接下来全身颤抖的和修宁对视。 “你……”修宁哆嗦着嘴唇,千言万语汇集在嘴边,却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进了阎罗殿再出来,就要转世投胎,再次为人了。 他会彻底忘了她,忘了前世,忘了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修宁朝他伸出的手,终究还是在生命的轮回面前缓缓垂了下去。 高去闲也是如此。 彼此都从目光中看到痛苦分裂和了然。 阴阳殊途,走了就是走了,生命的齿轮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挽留而停下。 高去闲还是给修宁一个微笑,只不过这次的话不再是迎接修宁回府,而是把她赶走:“回家去吧。” 说完,高去闲再也不看修宁一眼,转身进了阎罗殿。 修宁瘫到地上,脑中嗡嗡直响。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接二连三的刺激下,她真的要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修宁坐在忘川河边,笑的癫狂。 原来她想要的,曾以为可以抓在手里的,陪在身边的父亲,终究还是镜中花水中月,永远的离她而去。 第187章 下葬 那夜所有在忘川河边经过的鬼仙都记得,有一个女子坐在河边,又哭又笑的几乎天崩地裂。 天亮之前,穆非安成功把修宁带回了房间。 修宁睁开空寡的眸子,一片痛楚茫然,眼角滑落一滴泪。 穆非安默默的温柔的拭去她的泪珠,道:“带你去见他,就是想让你放心,他会轮回,从此忘记这辈子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通通都忘干净。” “嗯。”修宁淡淡应了一声,转头埋进了穆非安的怀里。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她要怎样才能释怀自己的父亲永远离她而去这个事实。 修宁悄悄抹掉热泪,她杀过那么多的人,死在她手里的不计其数,可只有高去闲的死让她感受到了不真实。 从心底生生抽离的痛,并不比让她本人死了更痛快。 “我只有你了……”修宁哽咽着抱紧穆非安。 只有他的怀抱才让她感受到安全。 穆非安修长纤细的手指穿插在修宁光亮的长发中,一下又一下,“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修宁努力汲取穆非安身上的味道,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道:“蓝皎去找高去闲的尸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穆非安低头在修宁头顶落下一吻:“我昨晚已经把他带回来了。” 修宁一愣,从他怀里钻出来,怔怔的看着他。 “他现在停在后园内,该葬在哪里,你定。”穆非安无限温柔的望着修宁。 他很开心在最关键的时候可以为她做些事情。 修宁极少展现脆弱的一面,可穆非安总觉得女子再刚强,也需要一个男人来依靠。 “我去看看。”修宁挣扎着起来,一瘸一拐的从寝室后门绕过去。 “等等!”穆非安从床上跳下来,打横将修宁抱起,“你肩上有刀伤,脚也瘸了,我抱你。” 修宁抬首看着穆非安冷峻的不容抗拒的神情,突然发觉这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好。”修宁也不矫情,自然的将双手挂到穆非安脖子上。 穆非安熟门熟路的带着修宁来到高去闲的藏尸之地。 星言显然是提前通知了红樱和绿蕉,现在两个人都一身黑衣的站在旁边。 高去闲被装裹好,换了身寿衣,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若不故意去看,他长长的胡子是挡住大半的缝痕的。 修宁离开穆非安的怀抱,扒在棺材边看了好久。 她要永远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刻进脑海之中。 “盖棺吧。”修宁慢慢直起身,下了决定。 “那葬在哪里?”红樱问。 “就葬在这里,九公主府的后花园,以后这里就是禁地,谁也不许靠近。”修宁道。 几人没有异议,简单的安葬了高去闲。 他死的惨烈,又见不得光,只能暂时葬在这,不过在场之人都明白,也只有葬在这里,才是高去闲真正想长眠的地方。 修宁亲自压好坟头上的冥币,仍然晕晕乎乎的,从此以后,这里就是她父亲的埋骨之所了吗。 郑重的磕了九个头,修宁扶着穆非安站起来,随后轻轻抚摸着手指上的扳指,猛然想起一人来。 “对了,有空让蓝皎去请纪斯简过来,他……也应该拜一拜。” 红樱点头:“好。” 安置好了高去闲后,修宁一瘸一拐的回房换了身纯白的衣裳,墨发白衣,明明是守孝,却别有一番俊俏。 可不待修宁从沉重的悲伤氛围中缓和半分,刑部尚书柳溶溶来了。 “殿下果真已经回京。”柳溶溶在处决高去闲的那一日就看到了修宁藏在人群中。 “尚书大人有何指教。”修宁就坦荡荡的穿着一身白,出现在柳溶溶眼前。 柳溶溶被那纯白色刺激的头皮发麻,道:“殿下不会就准备穿这一身随我进宫吧?这样可是大不敬。” 修宁唇边扯出一丝笑:“原来是带我进宫的。没关系,我穿什么,会有什么后果,都与你无干。” 柳溶溶端和一笑:“多谢殿下体恤。” 修宁仍旧一瘸一拐的跟着柳溶溶出了门。 进宫的时候从玄武门到城楼到太极殿,最后进长生殿,修宁就是一身白衣,大摇大摆的晃过去。 无数的宫人以为修宁疯了,皆惊恐的看向她。 九殿下大概真是想谋反吗,敢穿成这样到陛下面前,不是找死就是找抽。 修宁就那样进了长生殿,来到女帝面前。 殿里除了女帝外,毫无意外的还有另外两个人,钟离意晚和何无严。 修宁嘲讽冷笑,一家人摆好了套子让她钻,拐着弯的设局,还真是看得起她。 女帝抬头看修宁穿那身白的瘆人的衣裳时,眼皮狠狠一跳。 “大胆,青天白日的,朕还没死呢,你穿的是什么?” 意晚轻咳了一声,细眉蹙起:“九妹妹,你这衣裳穿的实在不合适,要不还是换了吧。” 修宁不偏不倚的直视女帝。道:“儿臣从江州归来,五千将士亡魂热血犹在,儿臣为他们穿孝,也不为过。” 女帝听了这话,突然猛一拍青玉案,怒道:“你还有脸提!江州失守,你怎么还敢活着回来?” 修宁依旧紧紧盯着女帝,道:“儿臣也想问问陛下,若您不想让我领兵亦可,修宁不会说半个不字,可您既然愿意将兵符交给我,又为何给我假的?以至于儿臣调不动任何军队,兵临城下之时只能以血肉堆起城门保护百姓!” 女帝犹向听到笑话一般,“你在说些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是不败战神吗?败就是败,找什么理由和借口!兵符是假的?亏你编的出来!” 修宁声音也拔高了:“可它就是假的!”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什么都不怕。 高去闲的死让她彻头彻尾的看清女帝。 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自己孝敬。 母亲杀了父亲,她这是什么命,要摊上这样的事情。 “一派胡言!”女帝自然也不信:“朕乃一国之君,给你就是给你,不给就是不给,既然给了又怎是假的?再说兵符在军机阁中,谁敢去换?!” 修宁冷冷瞟了一圈室内的人:“说不定就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呢。” 何无严和意晚同时抬头,两双眼睛非常默契的同时看向修宁。 第188章 这是你逼我的 意晚似乎体力不支,坐下来道:“兵符丢了可以重建,打了败仗我逐月大军依然可以打回来,可是九妹,你这样为了逃脱责任而编排出来的理由,如何让母皇信服?” 修宁抬起长长的鸦羽,寒凉的目光和意晚撞个对面。 虽然意晚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她还是从意晚的眼神里看到嘲讽。 修宁冷冰冰的怼了回去:“三姐说的可真是轻松,这仗是败了,那不如下一仗,三姐亲自上场如何?” 意晚脸色一白,嗫喏道:“我,我身体不好,如何经的起打打杀杀的事……” 修宁冷哼一声,意思很明显,既然没点屁用,就少逼逼两句。 女帝又砰的一声拍桌子,连名带姓的叫道:“钟离修宁!你还知不知道你姓钟离!你在和谁说话?大殿之上如此忤逆,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修宁握紧双拳,指甲不知不觉钳进肉里。 女帝气的头疼,哆嗦着指着修宁道:“行,既然回来了,就把兵符交回来!给你的是真的,你若敢交个假的回来,朕就以谋逆罪处置你!” 修宁瞳孔一缩,谋逆? 怎么活了两世,她还是逃不过这两个字。 谋逆两个字之于她,就像噩梦般的存在,逃不过,躲不掉。 可修宁亦不想再忍了。 “陛下的忍耐有限度可以不忍,反正您对我的父亲,一样如此狠心。” 修宁眸中的恨意一闪而过,看女帝的目光也没有往日的平和,全是冰碴子。 女帝呼吸一窒,心怦怦跳了起来。 其实从她穿孝,还有出现在刑场上那过于激动的表现,她就已经猜出来了。 修宁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高去闲的身份。 “除修宁外,其他人都出去。”女帝开始赶人。 柳溶溶不想掺和女帝的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急忙恭恭敬敬的下去了。 而意晚和何无严对视一眼,也默默离开。 偌大的长生殿瞬间剩下龙椅上的女帝和地中央的修宁。空荡荡的,母女二人就那样对视着。 “陛下将他们都清出去,还想说什么?”修宁故意抖了抖雪白雪白的袖子,像是故意提醒女帝一般,她在给高去闲守孝。 “难道这不是朕在给你机会问问题吗。”女帝面色不豫。 如果不是心底对高去闲残存的愧疚,以及怕他回来找自己,女帝才不会有这么多的耐心放在修宁身上。 “不问了,”修宁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陛下不想告诉我的细枝末节,我再怎么打听也不会知道。” “至于兵符……”修宁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到女帝面前的青玉案上,坦荡道:“这兵符就是假的,儿臣在前线这么久,每一天都在血拼厮杀,哪有机会去造一个假的,陛下与其怀疑我谋反,不如从身边查起,是否权柄下移。” 女帝拿起案上以假乱真的兵符,反复打量起来。 她知道应该不会是修宁伪造兵符,可就是清楚她的为人,女帝才越不想看到修宁这幅刚正倔强的样子。 她越这样,女帝越想把她按进尘埃里。 “真假尚未可知,不过你私自回京已属逃兵,按律朕斩了你都是便宜你。” 修宁唇边一抹哂笑:“斩首是便宜了我,那不便宜的呢?是不是五马分尸?” 女帝气的抓起桌上的茶杯丢了出去,哗啦啦碎了一地:“谁准你这样同朕讲话的!谁!” 女帝气喘吁吁,室内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女帝呼气吸气的声音。 “给朕滚回府里去!江州的事朕还没找你算账,等朕理清兵符一事再一同找你,滚,给朕滚!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一向都是如此,修宁无所谓的摊了下手,一瘸一拐的离开长生殿。 ** 九公主府。 天色渐渐黑了,东院里亮起了灯。 只是穆非安脸色惨白,一身冷汗的趴在床上,气若游丝。 星言担忧的看着他,不停的为穆非安擦汗:“大人强行带修宁殿下去冥界,如今遭到反噬,已经没了大半修为。” 穆非安咧开嘴角,还是笑了。 身上的经脉一寸一寸的疼,可他心里仍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能让修宁心里好受些,我做什么都值得。” 一句不长的话,却被穆非安说的极其费力,抽干肺里的所有氧气。 “法力反噬,逆天之行,你马上会被冥界发现的。” 相比穆非安的淡定,能活蹦乱跳的星言显然担忧到了极致。 “你放心,我……没事……”穆非安嘴上安慰着星言,可突然眼前一红,从嘴角,鼻腔,还有眼角流下殷红的血迹,十分可怕。 看到穆非安这样,星言的心凉了半截,仙者以仙体为载体,以灵力为养分,循环往复的支撑载体运行。 如今穆非安法力尽失七窍流血,显然是身体难以支撑,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不行!我要回冥界一趟,拦住逐尘,天条罚下来肯定是经过逐尘,大人这样子必须好好休息,不能经受一丁点惩罚。”星言拿定主意,决定为穆非安拖延时间。 穆非安指尖都动不了,勉强笑道:“多谢你。” 星言焦虑的看着穆非安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生死簿呢?我拿回去。”星言伸手。 拿到冥界,至少可以减轻穆非安的气息。 穆非安抬了抬眼皮看向床头柜。 星言找到封印所在,顺利拿到生死簿,道:“大人,那我先回去,你一个人小心些。” 穆非安抹去满脸血迹,随后一动不动:“一路小心……我睡了……” 不行了,他实在支撑不住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睡要多久,醒来会不会见到修宁担忧的目光。 这样想着,穆非安沉沉睡去,陷入自我修复状态。 夜幕降临,修宁未归,穆非安沉睡。 可穆非安休息的东院后方,一道身影躬身贴着墙根,借夜色做掩护,正在布置些什么。 与此同时,元昼肃清了内院的侍从。 说是要为为前方战死的亡魂做法事,提前清场以表敬意。 众人皆感念元昼的深情,为了讨修宁开心,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人都走净后,元昼又溜回内院,来到东院门前,阴恻恻的盯着穆非安的大门。 听说穆非安病的起不来了,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错过这次,可就再没机会除掉他了。 修宁进宫未归,此时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元昼挥手,身边的随从立刻俯首过去。 “该了的,都了了吧。” “是。” 吩咐完后,元昼原路离开,心头是浸了毒汁的杀机,穆非安,你若是死了,可千万别怪我,这是你逼我的。 第189章 后院起火 穆非安睡的迷迷糊糊,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最后彻底变成越来越热。 尝试着动一下,再动一下,穆非安额头渗出冷汗,可还是动不了。 口干舌燥的,还蛮想喝水。 “来人,倒水。”穆非安使唤惯了人,张口就叫人倒茶。 他知道星言不在,可即便星言走了,他的院子里也一向不缺伺候的人。 无人应答,空气中还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穆非安没在意,体内已无半分灵力,死水一潭,动一下都需要耗费大半的力气。 没人倒就没人倒吧。 穆非安准备继续睡过去。 可眼前忽明忽暗的光亮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他觉得奇怪。 伴随着的是空气之中的糊焦味道。 穆非安脑中一个激灵,牵动脊椎神经,疼的他直咧嘴,可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火光从正厅烧了过来,从他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西殿里什么样子,想来大火就是从那边烧过来的。 穆非安瞬间清醒了。 好好的怎么会着火?! 出于灵长类求生的本能,穆非安还是伸出了手趴在床上准备撑自己起来。 头上的汗珠噼里啪啦直掉,穆非安一点点向床下挪。 这样不行的,被困在这里,窗户门都是关着的,他不被烧死也被熏死。 好不容易坐起来,穆非安将发软的双腿放在脚踏上,慢慢往鞋子里面挪。 甫一站起来,天旋地转,大火热浪铺面,已然烧到了寝殿。 扑通一声,穆非安磕到窗下的桌子上,好巧不巧,头磕到了桌角,鲜血直流。 穆非安疼的龇牙咧嘴,这才想起来半梦半醒时听到后窗外有刷刷的异声,本以为是从后花园跑过来的动物,现在才回过味,这场大火恐怕是人为的。 穆非安咬紧牙关,抓住桌子腿,努力支起一条腿想爬起来推开窗户。 “咔嚓”“哗啦”一声,床架被烧倒了。 梨木床架毫无意外的砸向穆非安的后背。 “噗——” 穆非安伤了脏腑,被结结实实的拍到地上,动弹不得。 床架上的火已经烧到他身上来了。 皮肤被火舌舔过的刺痛逐渐攻心,穆非安明白,若是火毒攻心,哪怕他得救了,不死也会疯。 更何况外面没一个人,他又被砸在这动弹不得,天要亡他。 穆非安带着血迹的嘴角笑了笑,不管是人为还是天道,想趁他最虚弱时用烈火灭了他的神魂,那还是太年轻了些。 穆非安闭目,咒术从心而出,把心头的精血通过经脉逼到右手的指尖。 穆非安慢慢的,慢慢的将右手举高,就差一点点了,他努力望着桌子下的矮凳,不顾焚烧在身上的烈火,将右臂举高,搭在矮凳上。 大火烧的噼里啪啦,穆非安整个人都被烧成了火球,而他唯一倔强邪魅又清亮的桃花眼只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指尖。 “噗”的一声,什么东西从指尖钻了出去,顺着窗缝溜走,而那一丝溜走后,穆非安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瞬间被大火吞没。 直到后院火势冲天,三门外的前院才发觉不对,府里的人纷纷往内院冲。 “走水了!走水了,来人呐!快来人!”新上任的总管声嘶力竭,调动所有的人力灭火。 左右相邻的府邸也瞧见了冲天的火势,像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才算干净。 为避免殃及池鱼,瞧见大火的邻居纷纷派府上侍从来帮忙。 九公主府门户大开乱成一团,附近闻声的百姓围在远处敬畏的观看,一边祈祷灭火,一边好奇有没有人员伤亡。 若是从九公主府里抬出一具具焦尸,或者有被烧的面目全非的人,那他们拼了命也要凑上前去看,然后带着心惊肉跳的心情,回去说给相熟的人听,一传十十传百,这场大火又会被冠上奇幻的色彩。 修宁没坐马车,从宫里被人跟着押了出来,一路上走的极慢,天大黑了才走到朱雀街头。 可一向冷清的街头此刻却围满了人,纷纷往里瞧着。 而修宁眼前哪怕隔着墙隔着房屋,也看到了那边的火光和黑烟。 谁家起火了?修宁皱眉。 “让开让开!” 带修宁回来的御林军不耐烦的用鞭子抽地面,威慑前方看热闹的人群。 百姓畏惧的让开一条道路,修宁一行人这才顺利进了去。 越走越不对,修宁发现人群基本上都围绕着她的门前,见她过来了,还同情的让出路来。 眼前终于开阔,修宁这才发现这火是从自家后院烧起来的。 从古至今房屋走水就是大凶之兆,更何况还是这样大的火势。瞧这架势,怕是整个后院都烧没了。 修宁骑着小白,一鞭一鞭的抽开左右看热闹的人,直接骑着马冲进了府门。 “怎么回事!”修宁跳下马,一瘸一拐的往内院走。 新总管颤颤巍巍的直接跪倒:“奴才有错,奴才不知啊……发现的时候已经烧起来了,殿下的院子,还有连着的东西两院都烧没了啊!” 修宁顾不得怪别人,拎起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人呢?人有没有伤到?” 总管急忙搀着修宁,急匆匆往里赶:“还好元公子为明天江州将士亡魂祈愿,提前肃清了场地,这才没有人员伤亡,除了现在救火的,都在前院呢。” 修宁脚步不停,虽然瘸了,还是脚步飞快的进了一道又一道门,身旁是来往拎着水桶的府兵。 人都没事就好,人都没事就好,房子烧没了可以建,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都出来了吧?人都在哪?”不知怎的,修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总管点头:“应该都出来了,在二门小厅。” 其实府里乱糟糟的,谁出来了谁没出来还真没数,不过应该不会有差错。 他总不会告诉修宁,他在发现火灾之前,其实一直在睡觉。 修宁很快来到二门,发现扎堆的一群人,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掩饰不住姿色的元昼。 修宁站在那群人身后,仔细扫了一圈,没发现穆非安和星言的身影。 他去哪了? 而且也没看到红樱,绿蕉和蓝皎。 “红樱绿蕉还有蓝皎人呢?” 管家答:“回殿下,红樱和绿蕉现如今身份尴尬,殿下走后就没在府里,估摸着这会也快回来了,至于蓝皎,不是被殿下派出去了?” 修宁这才想起来,蓝皎被她派去水漾轻寒了。 第190章 脚链,是她送的(今天三章 后面还有) 那人就应该没有伤亡了,只不过穆非安又不见了修宁有点烦。 元昼听到身后的交谈声,立刻回首,见到了修宁。 “殿下,你可回来了!”元昼急匆匆的跑到修宁面前。 修宁总要循例问问:“没事吧?” “我倒是没事。”元昼焦急道:“可是穆公子还在火里啊。” 修宁耳朵一跳:“你说什么?” 穆非安在火里,怎么可能。 他一身的本事。 “你在说什么啊?”修宁面上云淡风轻,可脚步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粗鲁的拨开人群就奔三门里去。 耳边还回荡着元昼的声音,穆非安在火里,穆非安在火里,他在火里…… 鬼仙也是仙,他不会那么轻易受伤的对吧?他不会傻傻的呆在火里的吧? 她知道他真身是兔子,可不是什么凤凰,不会玩什么涅盘的。 可冲到被烧的什么都不剩的东院时,修宁整个人都傻了。 那火烧了整座东院,不见丝毫熄灭,而府兵和小厮还在不停地泼水,吵嚷声通天。 元昼和管家也跟了进来。 修宁仍然不敢相信,猛然扭头,眼中雪亮无比的瞪着元昼:“你怎么知道穆非安在里面?” 元昼焦急又无辜,道:“我为明天的祈福做准备,提前清场,可穆公子以他不舒服为由,拒绝了我,那我也没办法啊,只能随他去,谁知就走水了,搞不好这场火还是穆公子自己点起来的……” 修宁突然觉得暴躁无比,没有半分耐心听元昼解释,转头又问管家,语气又急又凌厉:“你知不知道内院还有人?” 管家一阵腿软,点头又摇头。 修宁一步步逼近他:“那你知不知道穆非安在哪?” 管家心虚的觑了修宁一眼,惭愧的低下头。 是他的失职,他确实不知道。 修宁的心一分分沉下去,不知怎的,联想起穆非安被雷劈的满身伤痕。 还有她去忘川河见高去闲时,问穆非安的话:“这样离魂,有什么代价吗?” 穆非安轻飘飘道:“哪有什么代价,你只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修宁的心凉了半截。 一下一下如闷鼓,跳的极缓,耳边所有喧嚣的声音都成了背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缓缓的,缓缓的转过身面对东院,随后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 元昼一把拉住修宁,就连他的话也像慢放一样:“殿下不要进去!” 修宁想也不想,反手给了元昼一个巴掌。 这耳光打的又狠又急,元昼直接被扇偏了头,脑中嗡嗡直响,懵在原地。 他从修宁的眼神中看到如极寒炼狱般的冷,还有令他惧怕的狰狞癫狂。 不知怎的,元昼突然就没了勇气再去拉她,眼前的修宁好陌生好陌生,与他印象中淡泊清冷又外冷内热的修宁背道而驰。 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修宁警告了元昼一眼,随后跛着脚冲进东院的门。 红樱和绿蕉回来了,赶巧,蓝皎也刚好把纪斯简接过来祭奠高去闲,未曾想回到九公主府就看到这样令人神魂颤抖的局面。 “殿下!” “殿下别进!” “殿下!” 纪斯简率先冲进去,身后还跟着红樱三人。 修宁根本听不见后面的阻拦之声,她只知道,她要亲自找遍东院才能放心。 哐当一下,正殿外廊下的横梁塌了下来,刚好落到修宁脚下。 修宁只停顿一下,随后直挺挺的跨过带火的木梁,往殿里冲去。 纪斯简和绿蕉眼疾手快的一边一个,不由分说的把修宁拉了回来。 “放手!听到没有,放开!”修宁拼命挣扎,肩上又渗出殷红的血液,可她犹自不觉。 “这火太大没人冲的进去,殿下你也进不去啊!”绿蕉嘶吼道。 修宁双目猩红:“冲不进就不进吗?!我要知道穆非安在哪!” 绿蕉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抱住修宁不让她前行一步。 烧成这样,就是大罗神仙都没了,何况穆非安。 “放开!你听到没有!”修宁发了狂,不顾身边是谁,狠狠地拽着绿蕉的头发想把她撕开。 “殿下,这都烧没了,还怎么救啊!”纪斯简伸出双臂拦修宁,扑通跪下。 修宁毫不犹豫的当胸给了他一脚。 她眼中没有任何人,只知道她必须要进去,她要确认穆非安不在,才能安心。 正在撕扯间,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快!这边有人!救人呐!!” “快快快!” 众人提着水桶推着水车一股脑的过去。 修宁一口气没提上来,堵在了嗓子里,慢慢顺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 已经被烧穿了的寝殿窗下,透过熊熊火光,有一漆黑的的焦尸趴在地上。 看不出是谁,只能看到手扒在半截的凳子上,再往上就是窗口,很明显是逃生的动作。 而他的背上倒着三百多斤的床架,被砸断了脊椎,整个人以一种僵硬而不可思议的姿势死去。 修宁受不了眼前的刺激,惊恐的吼了一声:“穆非安——” 众人齐力只浇一个角落,总算把穆非安从火堆里扯了出来。 大火噼噼啪啪烧的差不多了,火势逐渐被控制住。 而穆非安的焦尸也被抬到修宁面前。 谁都不敢多看一眼,谁也不敢去认。 越是亲近的人,越不敢相信眼前的尸体会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只有蓝皎和府里瓜葛不深,仔细蹲在尸体前上下检查一番,可她看不出任何明显的特征。 修宁瞪着地上的尸体,眼角竟然瞪出血来。 无论如何她不敢相信,穆非安会变成眼前的样子。 其余人都不忍,纷纷偏过头去。 只有蓝皎硬着头皮问:“殿下,您想确认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修宁张嘴,再张嘴,麻木道:“看他的脚腕……” 蓝皎立刻往尸体脚腕上仔细观察,拍了拍表面焦掉的皮肉和黑灰。 “殿下,脚上,有,有一串脚链。”蓝皎不敢去看修宁了。 修宁呵了一声,扑通跪下去。 那脚链,还是她送的。 他一直带着,从未离身。 最关键的是,知道她送脚链的人,没几个。 修宁缓缓咧开嘴,不顾尸体的糊肉和味道,慢慢将地上的人拉进怀里,“非非……” 围在一旁的人大气不敢出,因为修宁现在的状态一触即发,满眼血泪,神色癫狂。 他怎么就离自己而去了? 不应该的啊。 他那么厉害,是鬼仙,是掌生司判官,还助她重生。 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死掉? “你怎么能这样丢下我呢……” 修宁语气无比的温柔,吻上焦尸的鼻骨。 第191章 心魔入魂 “呵呵呵呵……”修宁又笑了。 身后的管家怕极,拼命磕头:“殿下饶命,是卑职办事不利,殿下饶命!” 修宁轻柔的把穆非安放到地上,随后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转过身。 众人担忧修宁的状态,皆在一旁仔细观察着。 修宁回头看着匍匐在地的管家,露出嗜血而残忍的笑容,随后从腰间抽出那把沾过无数人鲜血的短刀。 刀锋雪亮,修宁用它抵到管家的下巴。 管家惨叫一声,吓的鼻涕眼泪一起流,偏偏不敢动半分:“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殿下!”红樱等想拦修宁,又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刺激她,只能跟在身边,进退两难。 修宁的匕首缓缓划开管家的皮肉,血线蜿蜒而下。 而那匕首却倒挂着向上,从下巴划到管家嘴角。 “你告诉我,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 连内院人员都不清楚,害穆非安白白送了命。 若是高去闲在,又岂会发生这种事? 若是高去闲在,若是高去闲在…… 修宁的心也像被大火灼烧过一般刺痛,她爱的人,爱她的人,都死了。 管家的嘴角被修宁拿刀抵着,根本不敢说话。 “你去陪他吧!”修宁残忍一笑,突然刀锋变横,狠狠地切开了管家的嘴角,下一瞬切掉了他的下巴,一刀割喉,血花四溅。 “殿下!”红樱等人万万没想到修宁会妄开杀戒,急忙冲上去按住她。 修宁浑身爆发内力,将所有人弹飞,提着刀一步步向角落里的元昼走去。 元昼腿一软,踢到脚边的水桶。 “修宁,你要干什么……” 眼前的修宁双目血红,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笑,周身蔓延着腾腾黑气,冰冷骇人。 “干什么?” 修宁想到元昼今晚的作为,杀心已起:“当然是杀了你。” 说着,修宁跛着脚,一脸狰狞的提着带血的刀,毫不犹豫的向元昼一步步走过来。 “不要……”元昼被逼到角落里,绝望的闭上双眼。 “殿下不可!”纪斯简功力最高,率先冲上去狠狠攥住修宁的手,随后另外几人扑上来挂在修宁身上,死死擒住她。 “殿下你清醒一些!他是元昼,顺安王府的小公子!不能杀,不能杀啊!”红樱拼命晃动修宁,让她清醒。 “你们放开!”修宁发了狂,心底的那抹戾气彻底被解放。 不管身边是谁,拿起短刀就往人身上扎。 埋头抱住修宁腰的是绿蕉,修宁的刀锋已然落在绿蕉的额角! 纪斯简不得已腾出一只手,狠狠攥住下落的匕首。 鲜血横流,滴答答落在绿蕉头顶。 “纪公子!” 看到纪斯简的血,修宁更加癫狂。 一动不动的望着淌血的刀锋。 本以为重生一世可以活的如自己所愿。 诚然,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最终也失去了一切。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动摇,一定不会心软,一定会从一开始就够狠。 走到今天这地步,是她自作自受,竹篮打水一场空。 甚至失去至亲和挚爱。 那是她一生一世最在意的。 可现在都不敢回头看一眼,看一眼穆非安被烧焦的尸身。 她终究,还是失去了她的少年,那个萌哒哒的兔子。 修宁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天,青丝被内力激起,四处翻飞,肝胆俱裂的朝天嘶吼:“穆非安!!!” 随后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殿下!” “来人!” “快快快……” 今夜的九公主府,注定乱成一团。 打扫火灾现场的,安顿修宁的,处理管家尸体还有穆非安尸体的,一波波里外进出,脚不沾地。 而元昼在角落里愣了半晌,最终跪了下去。 他后悔了。 他设计杀了穆非安,干净利落。 可穆非安真的死了他却开心不起来,一丝快感也无。 修宁爱他爱到疯狂,方才的状态,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是两个人灵魂属于彼此,心和心的属意,才会有如此情证。 而他再爱,也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 修宁真的,从未爱过他元昼。 元昼落下一滴泪,就那样跪在角落里,一夜。 ** 再怎么乱怎么黑的黑夜也会过去,亦如空气中仍然弥漫着烧焦味的清晨。 修宁在隔壁兵部侍郎的府里醒来。 九公主府内院三座主院皆被大火吞噬,其他地方都是住满了府里人,修宁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最后兵部侍郎看不下去,主动伸出援手,在众人七手八脚下,把修宁接过去暂住。 可她一夜都没有醒,就像睡死过去一样。 又过了一日,修宁还是没有醒。 兵部侍郎请了太医来瞧,太医摇摇头,只说修宁心神俱疲,脉象紊乱,需要好好休息。 纪斯简再追问其他的,太医也摆摆手,表示无能为力。 修宁又睡了一天一夜。 兵部侍郎后悔热心肠接济修宁了。 太医说没事不代表真的没事,万一修宁在他府上挂掉多麻烦呀。 而更令众人心惊的是,一日一夜的时间,修宁原本乌黑顺畅的长发,变成乱糟糟的灰白。 红樱等坐不下去了。 不顾宫中女帝的雷霆质问,开始找寻名医为修宁诊治。 可令人心酸的是,除了穆非安外,还有谁的医术可以救她? 女帝不满红樱绿蕉的忽视圣意,愈发施压给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无法,只能开始赶人。 九公主府大火,修宁昏迷不醒,这么大的事全城皆知,可女帝发怒只盘问火从何来,为什么修宁丧心病狂的滥杀无辜,其余的,没再多打听半句。 显然是放弃了修宁这颗棋。 谁都不是傻子,兵部侍郎选择明哲保身。 红樱绿蕉蓝皎还有纪斯简抬着头发花白的修宁出侍郎府时,已经感激涕零了。 刚回了自己的府门,修宁从担架上缓缓睁眼。 纪斯简率先发现:“殿下,你醒了!” 红樱等急忙停下:“放放放!慢点慢点!” 睡了两夜一日,总算醒了。 修宁茫然的看着几个人,随后皱着眉头挣扎着坐起来。 绿蕉眼疾手快的一把揽过修宁的白发到背后扎起来。 这时候能不看就不看吧,免得多受刺激。 元昼也赶了过来,看到修宁满头白发,如万箭穿心之痛,扑通跪倒:“殿下,你杀了我吧,都是我的错。” 修宁烦躁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 根本不想理会这个人。 纪斯简戒备的看向元昼,老鹰护小鸡似的将修宁抱在怀里:“殿下能站起来吗?我抱你去休息。” 修宁依旧蹙眉,突然委屈着哭了出来,说句让众人惊呆了的话: “我好饿啊,你们虐待我!” 第192章 我好怕 修宁清脆且欢快的语调成功震住了众人。 寂静,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修宁说饿没有错,可错就错在,场合不对。 而且对于众人来说,修宁是不可能带着这样撒娇亲昵的语气和纪斯简说话的。 “殿下,你……”纪斯简控制不住的颤抖,一种诡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 何止是纪斯简,身边所有人都惊呆了。 “殿下,你知道我是谁吗?”元昼突然疯了,紧紧抓住修宁的手,拼命让她确认自己的身份。 修宁傻愣愣的盯着元昼如玉骨修竹的手,垂涎三尺。 目光再呆滞的向上移,移到他俊美的面庞时,忽然就愣住了,狠狠甩开元昼的手,拼命往纪斯简怀里缩:“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元昼疯狂的摇头,这不可能,修宁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殿下,我是你未婚夫啊,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订过婚,你说开春了就会娶我的!” 修宁听不太懂元昼的话,只知道这个人好可怕,瞪着眼珠子像魔鬼一样侵入她的生命,修宁怕的浑身发抖。 “我不要听,我不想听!你走开!呜呜呜……”修宁竟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了起来。 绿蕉抓散了修宁的白发,纵然全白,也依旧顺滑,头发随风飘到修宁身前。 修宁看到自己的白发毫无知觉,只一个劲儿的往纪斯简怀里钻。 “你滚开!”一向温和雅清的纪斯简动了怒,用力推开元昼,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修宁,“殿下不怕,殿下不怕,我在这里。” 修宁一边抖一边戒备的看向元昼。 “怎么会变成这样……”红樱牙关颤抖,眼前的景象简直要逼疯她们所有人啊。 修宁殿下怎么就能疯了啊? “殿下,那你认得我是谁吗?”红樱殷切的问。 修宁歪歪头,突然傻笑着指向三人:“你是小红!你是小绿,你是小蓝!” 红樱和绿蕉蓝皎对视一眼,心里还略微安慰,修宁纵然心智迷失,但还是认识她们的。 纪斯简心头一动,修宁刚才不由自主的往他怀里躲,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殿下,那我是谁?”纪斯简温柔的拍拍修宁的背。 修宁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抬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呵呵直笑:“我知道!你是小猪!” 纪斯简:“……” 怎么能认出红樱三人,到他这里他就变成了猪。 修宁到底是凭什么辨认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 “叫府医过来!”红樱推了把身旁的小厮。 小厮麻利的去请人。 纪斯简把修宁打横抱起进了厅内,她现在这状况实在让人悬心。 府医把了半天的脉,神色越来越凝重。 “……殿下近两个月来一直在熬心血,本就透支了身体,又接连不断地受到刺激,殿下本就敏感,如今哪里遭的住,只怕心魔入魂,已经……已经失心疯了。” 府医哽咽,他跟了修宁十来年,修宁从未亏待过他。 而修宁一朝有难,他却不能救她于水火,眼睁睁看着向来冰雪聪明又心思恪纯的小姑娘落得这么个下场,府医于心有愧。 心魔入魂,失心疯。 众人沉重的闭目的闭目,低头的低头,一时之间气氛无比凝重。 一屋子的人没了主心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能医治吗?”蓝皎问。 府医摇头:“只怕是难呐,殿下一夜白头,分明耗尽了气血,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若想治好因心魔导致的疯癫……恐怕当世之上只有鬼医或者鬼医的后人能尝试一二了。” 这便是没法子了。 鬼医早就死了,而鬼医的徒弟众人是知道的,穆非安。 他也葬身于昨夜的大火之中。 哪怕是绿蕉这种神经大条的人,也忍不住抬头望天,想把泪水逼回去,却生生从眼角滑落。 老天爷啊,为什么就不能对修宁好些,还要怎样折磨她才够? 一直默默跟在人群后的元昼扑通一声跪倒:“都是我的错,火是我命人放的,穆非安是我杀的,把殿下害成这个样子,我该死,我该下十八层地狱!你们押我去陛下面前吧,我认罪。” 纪斯简轻轻把修宁放到椅子上,随后冲到元昼面前狠狠给了他几拳,没几下元昼就被打成了猪头。 也无一人拦着。 红樱冷笑:“好好好,我倒是没看出来,一向深情的元昼公子竟会成为杀人纵火的凶犯,真是让红樱大开眼界!” 纪斯简犹嫌不足,抓起元昼的衣领质问:“你都干了些什么!殿下对你不好吗?她早就说过不喜欢你,是你一直死皮赖脸的缠着她!我就不明白了,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殿下一定会爱上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纪斯简狠狠一推,元昼倒在地上。 “穆非安与你是情敌又不是仇敌!平日里拌嘴勾心斗角也就算了,他可有算计过你的性命?你把别人都当傻子吗?其实你才是那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愚不可及的蠢货!” 纪斯简舌利如刀,每一个字都是在凌迟元昼的灵魂。 元昼无颜面对一屋子的人,宽大的袖子挡住头部,一动不动的瘫在地上。 是啊,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个面目全非的样子。 他是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啊,他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配得上修宁,为了走到她身边,他放弃很多也努力很多。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为了得到修宁的心而去伤害别人。 昨天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可一切都晚了,穆非安死了,修宁疯了,事情变成糟糕到他无法面对的地步。 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元昼又悔又恨,急火攻心,脑门子一热,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直直的往桌角上撞。 让他去死,死了就能赎罪了。 绿蕉一脚踹开他,恨声道:“你要是想死别死在这,嫌殿下身上的脏水不够多吗!” 修宁瑟缩了一下,拉了拉纪斯简的衣角:“我好怕。” 望着一向坚强的修宁变成如今这幅脆弱样子,纪斯简眼圈瞬间红了,心疼的快揪起来似的。 她从来都是别人的依靠,别人的避风港,可从没有一个人能让她靠一会,问问她累不累。 纪斯简一把将修宁搂在怀里。 这样的她也好,傻了,也快乐了,以后就让他来保护她。 第193章 圣旨到 “殿下不怕,我这就把坏人赶走好不好?”纪斯简柔声哄着。 修宁呆滞的乖乖点头。 纪斯简冷厉的看着元昼:“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殿下害怕,你是瞎了吗?” 元昼被纪斯简揍的满头包,嘴角还挂着血迹,黯然的离开了正厅。 “接下来该怎么办,府里烧成这样,殿下又……”蓝皎开口。 红樱不语,过去拉起修宁的手一下一下安抚,努力让自己换位思考,如果修宁还清醒着,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 “兵分三路吧。”红樱道,“纪斯简,你现在立刻回去,不管我们什么办法,水漾轻寒的暗线网,能埋深的埋深,能撤的撤,把水漾轻寒以最快的速度卖了。” 纪斯简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 绿蕉还不理解:“此言何意?” 蓝皎接道:“昨天晚上门户打开,其他府邸的人也进进出出的,你觉得纪斯简的身份还瞒的住?搞不好混进来什么人。” 绿蕉这才恍然大悟。 红樱继续道:“我和绿蕉留下照顾殿下,应付陛下,至于蓝皎,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蓝皎静静等待红樱的吩咐。 红樱沉声道:“动用你的力量,全力搜捕白菊,并且为殿下寻找天下名医。” 蓝皎瞳孔一缩,最近事多又乱,她们都忽略了白菊那个莫名其妙叛变的人。 “好,红姐姐放心,死见尸,活见人!府里就交给你们了,我这就去!”蓝皎行动力极强,行走江湖多年最擅长隐藏踪迹。 纪斯简也马不停蹄的暂时离开公主府,回到水漾轻寒处理一切。 只是修宁十分不舍纪斯简,临走前拉了他好一会才放开他。 纪斯简没办法,为了能和修宁在一起,他必须狠心暂时和她分开,将水漾轻寒处理干净才是现在第一要紧大事。 至于修宁,纪斯简回头看着她眼巴巴不舍得的目光,心底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去他妈的宏图霸业,山河锦绣,他只想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守护她,保护她。 “等我回来,我带你们走。”纪斯简给红樱等人留下这句话后,彻底离开。 修宁一阵怅然若失,小猪怎么走了呢? 不乖不乖! 可是这只猪似乎很有安全感,和小红小绿一样,不能丢掉。 这样想着,修宁又乐呵呵的啃起桌子上的糕点。 看着没心没肺的修宁,红樱和绿蕉才是压力最大的。 江州失守,敌军进一步入侵,修宁被冠上“逃兵”的头衔,假兵符,高去闲被五马分尸,修宁被女帝勒令在府,随后穆非安被烧死。 这么多事挤到一起,宫里的那位不知道会怎样对待修宁。 红樱和绿蕉一边忙的东奔西走一边不停的祈祷,陛下可千万手下留情对修宁好点,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而两人千盼万盼,却盼来一道圣旨,还是女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秦敏,亲自前来宣旨。 红樱和绿蕉对视一眼,心头同时咯噔一下。 没办法,她们只能把傻乎乎的修宁拉出来跪地接旨。 秦敏看到修宁变成这般模样,十分惊讶。 可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秦敏手里的圣旨默默攥紧,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宣读下去了。 “秦公公?陛下有何旨意?”红樱主动问,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秦敏面上一抹复杂情绪,随后还是慢慢打来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九女钟离修宁假造兵符,私自回京,戎装进殿,实为大不敬之罪过!皇宫禁内遍布多处眼线,其心必异,实有逼宫篡位,造反之嫌疑。又兼火烧府邸,滥杀无辜,性情暴戾。朕念及往日之军功,死罪可免。着,除去一等爵,除兵马大元帅,除公主封诰,贬为庶人,流放肃城,身边亲近者一律同罪,钦哉!” 秦敏说完,又念了罪人名单,自然,红樱绿蕉首当其冲。 “殿……庶人修宁接旨。”秦敏将圣旨递到修宁眼前。 修宁伸长了脖子,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卷黄黄的布帛。 “好漂亮!”修宁一把抢过圣旨,无所畏惧的抓来揉去。 绿蕉已经被这圣旨的荒唐程度气傻了。 女帝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下了这般旨意? 红樱比较冷静,开始卖惨说软话:“秦公公,你看殿下现在已经失心疯了,能不能让陛下见见再做决定?”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虎毒尚且不食子,见到女帝后说不定女帝就会心软! 不然的话,肃城山高路远的,虽说是修宁的地盘,可一路颠簸折磨,修宁现在这身体怎么受得住。 秦敏皱皱眉,逼自己冷下心来。 宫中被何无严和钟离意晚一手遮天,女帝怎么可能听红樱说的话,再说女帝最不想见的就是修宁了。 “陛下说了,九公主府立刻查封,你们几个打入天牢,明日上路!”说完,秦敏一挥手,身后的禁军进来,开始四处查封。 绿蕉急道:“可是穆非安还没下葬,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 秦敏哪有空听这些,命人将穆非安的尸体用破席子一卷,准备扔进乱葬岗就算了事。 秦敏办事雷霆万钧,红樱绿蕉根本无反抗之力,被禁军带走,修宁也被强迫换上一身灰衣服,被狱卒一脚踹进了天牢。 修宁趴在地上,脑门刚好撞到一只死老鼠。 好痛啊。 “哼!你干嘛踢我!”修宁叉腰,抓起老鼠丢向狱卒。 狱卒闪身一躲:“呦呵?都疯了还这么猛?” 啪的一声,修宁身上多了一条鞭痕。 “痛痛痛!”修宁被抽的满地打滚,白发滚成灰色。 狱卒鄙夷的朝栏杆里吐了口浓痰:“我呸!什么东西,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九公主吗?我告诉你,进了这里,你就是坨屎,也得看老子愿不愿意拉!” 修宁被打怕了,心疼的抱住瘦瘦的自己,手里又捏起一只死去的蟑螂,嘟嘟囔囔的:“不怕不怕,我不怕,小强强也不怕……” 狱卒骂够了,大摇大摆的离开。 牢里瞬间安静下来。 一阵阴风刮过,修宁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好像有人在摸她的头。 走廊的灯火忽明忽暗,阴风骤急,只听刚走出二十几米的狱卒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自己掐断了自己的脖子,断了气。 修宁丢下蟑螂,扯扯灰扑扑的衣服,胸前还贴了个好大好大的“囚”字。 第194章 再相见 又是一阵阴风刮过,修宁觉得后脖领痒痒的,像是有人轻轻拂过般,随后就安静了。 而她在这份安静中,不知不觉越来越困,控制不住的闭上了双眼。 修宁知道自己好像做梦了,可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迷雾里的前方一直有一个淡淡的影子,笔挺如修竹,身姿盎然,修宁记忆深处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好像认得他。 可又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前方的少年突然停下,叹了口气。 修宁拽拽自己的衣角,即便是在梦里,也依旧是灰扑扑的衣角。 “你怎么不走了呀?” 少年侧过脸,如惊鸿一瞥,再也无法让人移开目光。 “哇……你好漂亮哦。”修宁开心的鼓掌。 少年身影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挺鼻红唇,眉飞入鬓,邪魅又张扬,偏偏有几分可爱,一副好颜色世间无二,不是穆非安又是谁? 可现在的他,眉宇间是藏也藏不住的戾气。 修宁愣了愣,额角蹦蹦直跳,心里想哭哭不出来,又似揪心般难受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一看见他就会难受呢? “你怎么会跟过来?”穆非安也不解。 修宁更是摇摇头,她只是做梦而已。 穆非安垂首,大概因为他带着修宁离魂过一次,所以神魂所牵,才会看到吧。 再抬首,修宁仍旧咬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一头白发格外刺目。 穆非安心底猛然一阵刺痛。 修宁疯了,心智如孩童一般。 “我,我能跟你走吗?”修宁往前挪了一步。 穆非安一愣,下意识往后退。 他用所有的残念逼出自己的魂魄,舍了仙身和元神,如今的他不过是被大火焚烧过后的厉鬼。 既然天道不肯放过他,那他就做一个天道管不了的厉鬼,谁又能奈他何。 只是…… 他现在这幅样子,如何配得上修宁,如何对得起修宁。 “你回去吧,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在你身边,保护你…… 穆非安转头又走。 “不行,你别走!”修宁突然慌了。 虽然认不出他是谁,可潜意识还是告诉她,不能放开这个人,绝对不能。 穆非安被修宁撞的往后飘了一段。 “我不相信强大如你就会这么疯了,还是你根本不想清醒?”穆非安改主意了。 他要刺激修宁。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还有大好的人生,绝不能就这样任由她疯魔下去。 修宁不解的揪着一缕白发:“醒什么呀?” 穆非安瞧她这幅颓废样子,一边心痛,一边无奈,直接拉起她的手:“你连我都认不出,却能认出纪斯简,还叫他小猪?!” 修宁瑟缩着肩膀,耸耸鼻子,好好说着话,怎么就突然一股酸味呢? “小猪就是小猪呀……”修宁委屈的解释。 那个人最蠢了,喜欢她都不敢上,不是猪是什么? 穆非安头痛,他亲眼见到修宁大起大落的变化,亲眼见到她因他而癫狂。 而他却化身厉鬼,从此再也见不得光。 “跟我过来!”穆非安拉起修宁,两只游魂飘进迷雾之中。 越过忘川河,穆非安带修宁直接进了十八层地狱,也没用长时间,两个人就稳稳的立在地上。 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修宁清晰的记得自己曾在梦中来过此处。 只不过那时看四周都是灰蒙蒙的,而现在看的格外清晰。 面前是一座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池子,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又上头的气味,令她窒息。 “唔,什么味道?” 穆非安抽了抽嘴角:“十八层地狱的味道。” “看你面前。” 得到穆非安的提醒,修宁凝神细看,迷蒙昏暗的光线下,一群衣衫褴褛的鬼泡在面前的池子里! 修宁再仔细看,那可不就是世人最熟悉的……翔嘛。 修宁胃里一阵抽搐。 胃里的抽搐逐渐演变成了翻江倒海。 “看到没有,如果你一直这样沉沦下去,这就是你以后要待的地方,要接受的惩罚!”穆非安严肃脸,第一次教训起修宁来。 穆非安的话不断在修宁耳边循环。 这就是她以后要呆的地方,要受的惩罚?她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宁宁真的好可怜好可怜的。 修宁颤巍巍开口:“我现在回去,还……” 话没说完,只听“嗖”的一声,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砸进了粪池里,屎花四溅。 溅了修宁一身。 “还来得及吗?”修宁僵硬的站在粪池边,坚持把话说完。 回应修宁的只有穆非安的干呕声。 不好意思,虽然他常年呆在地府,但今天受的刺激略大,这哪里是刺激修宁,分别这是折磨他的! 刚刚从上面掉进粪池里的鬼挣扎着站起来,抹了把黏糊糊的脸,不停的哀嚎。 旁边的鬼递给他一个盆。 修宁不解。 穆非安抹了把泪花,好不容易缓过来,为修宁解释:“这是从上面十七层地狱罚下来的。” 修宁:“……”还有这操作,她的小脑袋不明白。 穆非安:“每天吃多少有定量的。” 修宁:“……其实你说的让我醒过来也挺好的,我还能回去吗?” “想通了?”穆非安欣慰了不少。 修宁乖乖点头。 这个人虽然长得好看,可是真的很讨厌,她睡觉睡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让她醒过来呢? 不过为了不吃屎,还是醒过来好一些。 “好,我带你走。”说完,穆非安带着修宁熟练的躲过鬼差,两只魂相互依偎着飘走了。 “啊!” 天牢中的修宁猛然惊醒。 手里还攥着发臭的老鼠。 梦里的一切都不真实了,随着她神智的逐渐清醒而变得模糊。 “是不是忘了什么?”修宁拽拽头发,拽掉三四根白发。 “喂,上路了。”狱卒走到修宁牢门前,拍拍锁。 修宁不乐意的噘嘴,她还没睡醒啊。 “可不可以晚一点呀?”修宁道。 狱卒撑大了鼻孔:“为什么?” 修宁边摇头边用手比划:“因为我做了一个梦,好长的梦,有那~~么长!” 第195章 操纵者 修宁眯着眼睛,甩着脑袋比划的认真。 可是狱卒显然没有理会修宁的心智不全的卖萌。 开了锁后直接一鞭子抽到修宁脖子上。 “嘶……”她下意识一躲,疼出声。 狱卒出鞭,往往没有一鞭结束的道理,反手准备再给她一鞭子。 修宁心底厌烦,莫名的戾气冲上心头,冷厉的目光扫过去,单手接住那鞭子,狠狠地拉了过来。 狱卒没想到修宁一个疯子会反抗,没有防备被她拉了进来,直接扑到地上,还咬到了死老鼠。 “呸呸呸!”狱卒恶心的一阵激灵,坐起来就开始擦嘴。 修宁行动如电,立刻跨出牢门,学着狱卒的样子把门咔嚓给锁了。 狱卒愣住,随后就是咆哮:“你干什么!你现在不过就是个庶人!” 修宁不明白他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在走廊不停的拍手:“嘻嘻,现在被关起来的是你咯!” 狱卒脸色变黑,起身扒在门边:“来人,来人!老许来一下,死哪去了!” 老许立刻过来,看到修宁在外狱卒在里,傻眼了。 “这?” “今天修宁这傻子和其他罪犯上路,你把这傻子带去吧,我就不去了,气死我了。”狱卒道。 老许嘲笑一阵,把钥匙给了狱卒后,给修宁戴上镣铐,推推搡搡的出了天牢。 天牢外是红樱和绿蕉,脸色苍白浑身血迹,二人的肩膀皆被两根钢锥穿透,吊起琵琶骨。 修宁没受刑限制武功,想来是因为她现在是个傻子。 “其他人都上路了,最后走的是你们三个。” 说完,押送她去肃城的士兵把绳子绑在镣铐上,上马牵绳子,就这样赶路去一千五百里外的肃城。 “殿下,你还好吗?”红樱忍着双肩吊起来的疼痛,还在关心修宁。 修宁不语,心里密密麻麻的痛感又传递上来了。 为什么看到小红和小绿的伤口,她会疼呢? 绿蕉怕修宁难过,急忙道:“我们一点都不疼,殿下千万别伤心。” “啪!”一条鞭痕出现在绿蕉脸上。 绿蕉回头,台阶上站着的,是卜时仁。 红樱和绿蕉惊讶,她和德康翁主不是都被赶出京城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风水轮流转,也太快了些。 “什么殿下?她现在就是个庶人!”卜时仁咬牙切齿又鄙夷无比:“我说她是个贱种,亲爹是妓子,如今她也是个谋逆造反的罪人!你们也敢叫她殿下吗?” 红樱和绿蕉敢怒不敢言。 现在惹怒卜时仁,遭殃的只会是心智不全的修宁。 卜时仁见无人敢反驳她的话,这才得意几分,缓缓的,优雅的提着裙角从台阶上向修宁走过来。 修宁心头咯噔一下,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仿佛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高高在上,递到她头顶一把刀,剁了她的脑袋。 修宁举起捆着的双手摸摸脖子,莫名感受到一分凉意。 卜时仁冰凉的指尖捏起修宁的下颚,眼神中的阴冷和狠厉呼之欲出。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去年这个时候我的小姑姑得胜归来好不威风,怎么如今就要被流放了?还没等我报复你,你就已经低到尘埃里,贱人果然禁不得摔打,真是浪费我一腔好计谋。” 卜时仁耍够了威风才放修宁等上路。 谁也不敢去惹这个小祖宗。 毕竟大长公主寻死觅活的,才逼的女帝不得不把德康翁主和时仁郡主放回来。 “行了,都走吧,山高路远,你最好能保证自己活着到肃城。”卜时仁道。 修宁厌恶极了眼前这个女人。 可又听不明白她在讲什么,更不懂她为何针对自己。 三个狱卒,一人牵一个,带着修宁,红樱绿蕉从天牢外出发,准备赶往肃城。 卜时仁又给狱卒塞了些银两,叮嘱道:“记住,一路上,不许给修宁衣服换,不许给她好饭吃,不许给她喝水,马尿人尿我不管,总而言之,你们要尽职尽责,给她庶人该有的待遇,明白么?” 收了钱财的狱卒怎会不明白,立刻通透道:“明白了明白了,小人会好好照顾修宁的,郡主放心!” “走!” 红樱和绿蕉被牵动琵琶骨,鲜血滴答答沿路淌,可还是踉踉跄跄的跟上马的步伐。 这一路慢行,流放犯只配用最慢的方式送到流放地,若要到肃城的话,估计要一个月的路程了。 从天牢离开,到云中城街上再到出城,一路上无数人对她们投去同情的目光。 修宁戎马半生,平定逐月南北部边境,换来天下数十年安稳太平,只因江州失守而被流放,落得这么个结果,如何不令百姓唏嘘。 可皇权之下,宫城之上,坐着天下至尊的那个女人,谁又敢置喙她的决定? 就这样,修宁肩伤脚伤未愈,饥肠辘辘疯疯癫癫,再加上红樱绿蕉被穿透双肩动弹不得,主仆三人被马拉着,摇摇晃晃的踏上了流放之路。 意晚站在云中城城楼上,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队伍,目光深暗,唇边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还以为修宁有多强,不过是个感情用事的傻瓜而已,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一早就知道高去闲的身份,利用这个身份抛出消息引修宁的人去查,修宁自然乱了阵脚。 再加上她换了虎符,彻底将修宁打入深渊。 至于女帝,现在被何无严的灵丹妙药控制着,完全不用担心,登基为新任女帝,指日可待。 不过她不急,她还想当公主的日子多些,这样比较潇洒。 何无严从意晚身后出现,跟着她盯着远方:“怎么,打倒修宁就这么高兴?” 意晚淡淡的笑,娴雅温柔:“我只是不明白,修宁这样恕无可恕的罪过,为何母皇没有直接杀了她,只是让她流放。” 何无严瞧了意晚一眼,她还真是狠心。 “恕无可恕也要恕,修宁到底是陛下生的,虎毒不食子。” 意晚摇头,以女帝对修宁的厌恶,绝对会杀了修宁,如今却留她一条性命……是不是有什么漏掉的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别想了,修宁已除,从此,你就是逐月的吉星,正位东宫,指日可待。”何无严安慰意晚。 意晚眼皮狠狠一跳。 还好她下手快,除了修宁。 她怎么也想不到,何无严观察出的天象,修宁怎会是正星的代表,逐月的吉星,而她钟离意晚居然会是煞星。 她偏要逆转这样的命运。 意晚目光变的阴沉,突然开口:“你觉得,修宁是真的疯了吗。” 第196章 小兔兔不怕 何无严并不意外钟离意晚的问题。 关于修宁疯没疯,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我亦不知,不过她能一夜白头,想来心智一定受损。”何无严道。 意晚赞同的点头后,转身从城楼上下了去:“肃城乃逐月第一苦寒之地,山高路远的,修宁能不能活着到流放地,也是个未知之数,你说是吗,国师。” 何无严眉尖抖了抖,没说话。 “她到底是你妹妹。” 意晚停下脚步,平稳的呼吸。 从远处看,她一身藕粉色裙装,端庄温和,揽尽天下柔情。 可偏偏一双水漾漾的眸子里,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我自小就患有心疾,长年累月在外,每次发作时生不如死,谁又能替我半分。” 意晚抬起指尖,似乎在和何无严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从我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我早就忘了还有什么姐姐妹妹。” 微风拂过,意晚的话飘进何无严耳中。 何无严狠狠一震。 意晚,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三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信,不信意晚刚刚口中的“身世”二字,只是随口胡说。 意晚回头,走上两个台阶盯着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愤恨:“我说的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做好你的国师,不要痴心妄想。” 说到此处,意晚高傲的扬起下颚,“我是嫡公主,是女帝和元配皇夫所生之女,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你明白吗?” 何无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了笑,又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我明白的。” 意晚得到何无严肯定的回答,这才放过他,又道:“至于修宁,你过段时日再占卜天象,决定我是否能留她一条小命。” 何无严麻木低头:“是。” 意晚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何无严一人待在城墙上。 世人都以为修宁冷淡,可却不知,最冷漠绝情的人,其实是看起来最温和端庄之人。 意晚的心,是真的冷。 ** 七月闷热,哪怕修宁一行人一路向北,也依旧扛不住酷暑难耐。 好在修宁一入夏日,身上的冷气就越来越重,这倒是让同行的红樱和绿蕉好过些。 修宁傻有傻的好处,就算被流放,沿途也只是看看风景,如游山玩水一般。 酷暑之中,总兼大雨。 三名士兵带着修宁等人来到过路的一个凉亭避雨,等雨过再上路。 修宁安静的坐在茅草搭的屋檐下,望着雨帘发呆。 红樱的伤好些了,看着修宁乱糟糟的头发,干裂出血的嘴唇,慢慢把手伸出外面,为修宁接了捧雨水。 “殿下,喝口水吧。” 修宁呆呆的低头,就着红樱血迹斑斑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捧。 红樱怕她没喝足,路上又不给水喝,急忙出去再接一点。 “啪”的一声,一条鞭子抽到红樱的手腕上,她好不容易抬起穿着两条钢钎的胳膊接好的水,就这样被打散了。 虽然她们现在是流放犯,可一路受的窝囊气不少,也都忍过来了。 她和绿蕉也就罢了,那个士兵居然对修宁也是如此。 红樱如何还能忍。 “你干什么!” 士兵甲收了鞭子,呸了一声:“喝了一口就行了,还敢得寸进尺吗?” 绿蕉腾的站起来:“喝你的水了?喝雨水怎么了?睁只眼闭只眼会死吗!” 那士兵又一个甩鞭过来直接缠到绿蕉双肩上的钢钎上,钢钎被拔出一点点,带出血迹,绿蕉痛苦的哀嚎出声。 “绿蕉!”红樱急了,一脚把面前的凳子踹了过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红樱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冷汗直冒,琵琶骨处滴答答淌血。 “反了你们了!”士兵乙抽出刀来,准备好好教训教训红樱和绿蕉。 大雨滂沱,双方针尖对麦芒一触即发。 可意外却发生了。 一直傻傻坐着的修宁突然冲进了大雨里,士兵丙拉都没拉住。 “哎?你站住!” 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修宁居然会跑。 几个人立刻追了出去。 修宁却并未跑远,而是跑进了土路旁的野草丛中,从那里抱出一只后腿受伤,奄奄一息的白兔子。 兔子皮毛被雨打湿,又小又瘦,看起来虚弱极了。 修宁想帮它处理伤口,可又不会,双手又被捆着,情急之下竟用舌头去舔兔子的后腿。 “小兔兔不怕,一点都不疼的啊……” 修宁心底又泛起一丝丝疼意。 为什么看到兔子会情不自禁的扑上去呢? 为什么兔子受伤了她这么急,这么难过? 修宁蹲在雨里把兔子护在怀中,想了半天得出结论,嗯,一定是因为宁宁太善良了。 “啪!” “啊!”修宁后背一痛,随后火辣辣的疼。 又是一鞭,修宁被抽倒在地,整个人扑在泥坑里,手里的兔子也丢出去了。 “兔子,我的兔子!”修宁不顾一切的向前爬,拼命向那只只剩一口气的野兔爬过去。 大雨模糊了视线,地上的泥坑更是肮脏,可她丝毫感受不到,眼里心里只有远处的兔子。 兔子不能死,不能死啊! 如果兔子死了,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修宁在泥坑里蹬着腿,一点一点的向前爬。 “瘦不拉几的兔子也值得你逃跑?蠢货!”士兵甲狠狠冲着修宁肋骨处踹了一脚,踹的修宁闷哼一声。 随后走向那只兔子,拎起来狠狠朝地上一摔,兔子就出气多进气少,只剩白眼了。 修宁肋骨处钻心的痛,可再痛,也抵不过她最在乎的兔子死在眼前。 好像对于兔子的死,她一直无能为力。 “兔子,我的兔子……” “修宁!” “修宁啊!” 红樱和绿蕉在后面嘶吼,可肩膀处的钢钎分别被士兵乙和士兵丙牢牢抓住,根本动弹不得。 “劝你一句,你安分些也少遭点罪,你早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公主了,就别想在流放路上养兔子搞幺蛾子了明白吗?” 士兵甲踢了踢修宁的肩膀,随后抽出随身佩戴的剑,往修宁头上戳了戳。 士兵只觉得爽,昔日冷面公主如今也是他脚下的囚犯,这么好的机会,不在她脸上刻点什么字,就太可惜了。 第197章 奉你为主 “你要干什么!” “伤了修宁,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红樱和绿蕉见他拔剑,开始疯狂挣扎。 虽然她们的武功也被废了,但就是死,也绝不能允许那个低贱的士兵在修宁如玉的脸上做文章。 士兵甲懊恼道:“我也不想这么对她,可不这样做,她学不乖啊。” 说完,雪亮的剑锋抵住修宁白净的侧脸,嗯,划个什么好呢? 士兵甲正在思考,却没看到修宁的双目已然血红。 暴戾之气腾腾而起,“嘭”的一声,弄断了手腕上捆着的粗麻绳子。 随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突然站起,像僵尸,又像借尸还魂,笔挺的,从地上弹了起来。 “啊……”士兵甲完全被吓呆了。 面前是浓浓的死亡气息,他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修宁,是真的会杀了他,没有丝毫犹豫。 修宁残忍一笑,嘴角竟然出现一个从来没有过的酒窝。 等士兵甲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修宁冰凉入骨的手钳住脖子提了起来,且越收越紧。 士兵甲起先还在挣扎,可无形之中好像有四只手在按着他,他想动也动不了。 第一次感受到离死亡如此之近的士兵甲,吓的屎尿横流。 就算是在雨里,也依旧清晰的看得到他从裤腿中滑落的尿液和断断续续的粪便。 修宁眸色突然一松,恶狠狠道:“你再敢动修宁,我就杀了你。” 而后,修宁突然放开他,自己也倒进泥坑里。 “修宁!” “修宁!” 后面的两个兵也吓傻了,没拦住红樱和绿蕉,任由她们冲进雨里。 红樱和绿蕉一左一右拉起昏迷的修宁拖回亭子。 而士兵甲坐在地上抖了一会,连滚带爬的也进了亭子,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脱了个干净,然后手舞足蹈,显然是已经疯了。 另外两个士兵目瞪口呆,疯病……也会传染吗? 他们亲眼看着一个疯子把另一个正常人给逼疯,当场啊! 雨渐渐变小,终于停了下来。 而士兵甲已经彻底鬼迷心窍,疯魔了。 把自己所有的钱财都掏出来丢的到处都是,还一边抹屎一边吃,笑的癫狂,光着屁股跑远了。 另外两个士兵自然不会去管他,等送修宁她们到肃城后,回头自然有好说辞解释为什么少个人归队。 “都休息好了就上路!”士兵乙去牵马。 士兵甲跑了,于是多出来一匹马。 两个士兵赶三匹马外加三个人很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红樱趁机道:“修宁的状态你们也见到了,时不时发疯,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们想早些摆脱我们,最好快些到肃城,你们省事,大家安心。” 士兵乙和士兵丙面面相觑。 由于修宁不稳定,由士兵乙和修宁共乘一马,红樱和绿蕉同坐一马。 不用脚走路,赶路自然快了很多。 两个士兵也忌惮修宁,再一路上也没怎么为难她,一行人很快到肃城。 说是脚程快,实际上也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到肃城的时候,已经八月末九月初了。 九月肃城的天气与云中城不同,冷的像云中城的十月末。 修宁刚到城内,就断断续续发起了高热。 “行了,我们也就送你们到这了,肃城城主一早就接到陛下旨意,安排你们三个去做工,马上有人来接你们。”士兵乙道。 红樱和绿蕉把修宁护在身后,心中感慨良多,虽然一路上受了不少折磨,但相比那个疯了的士兵来说,这两个人已经算可以了。 至少没听说过有哪个流放犯是骑马进城的。 “多谢你们了。”红樱道。 士兵乙和士兵丙听这一句谢有点别扭。 咳了一声把缰绳甩给红樱:“这马就留给你们处置,上交或者变卖,我们一概不管。” 四人都深知做人留一线,又寒暄了几句,等城主江浸带人来交接之时,两个士兵才踏上返程之路。 红樱和绿蕉戒备非常,一边护着修宁,一边防备江浸。 若让她们做工就算了,只要放修宁一线生机,想办法联系杨奋就好了。 “后面的就是修宁吧?”江浸道。 修宁好奇的从红樱和绿蕉中间探出头来,乖乖承认:“对,我就是钟离修宁!” 江浸一愣。 钟离是国姓,高贵而圣洁。 可惜,不该出现在这流放之地,听起来颇为讽刺。 红樱扭头看修宁烧的红扑扑的小脸,还晃晃悠悠的,有点担心,已经够傻了,这下不会直接烧焦了吧? “行了,都带走!”江浸一挥手,身边五大三粗的士兵将三人团团围住。 绿蕉忐忑的看了红樱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心。 江浸是女人,还是个很粗犷,很像男人的女人。 也不知是敌是友。 走走停停,总算是进了城主府。 府门一关后,江浸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刚才在门外时的稳重威严,慌慌张张道:“快,快把郎中叫来,要肃城最好的郎中,快点去啊,废物!” “还有那个你,让你准备的房间打扫好了没有?殿下马上要住的!” “还有杨太守快到了,你们都杵着干嘛呢,等着本城主分配对象啊!” 江浸的一顿狂吼,吼懵了红樱等人。 晕晕乎乎的被带进房间里,三个人都被强行按住。 “红姑娘,绿姑娘,刚才在城门前得罪了,你们伤势较重,琵琶骨上的钢钎必须要取。”江浸带来专业的郎中,准备为红樱和绿蕉治伤。 红樱冷静的最快,道:“你是谁的人。” 江浸一笑,道:“先认识的纪斯简公子,又结交了杨奋,但我背后的主子,是高去闲,不过现在,我只认修宁一个主子。” 红樱心头一热,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底恐怖的蔓延开。 难道肃城…… “对了,殿下在发高热,你快让郎中给殿下医治。”红樱道。 江浸拍拍红樱的手:“红姑娘放心,殿下在全力救治中,至于你和绿蕉姑娘的伤,倒是要好好清理。” 说着,郎中上前来为二人查看伤势。 郎中胸有成竹的点头。 一般武功高强的流放犯都会被穿琵琶骨,来限制武功。 尤其肃城作为流放地,更是深谙此类伤势,没用多长时间,红樱和绿蕉肩上的钢钎就被取了出来。 二人虽满头冷汗鲜血直流,可好歹自由了,以后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可恢复。 而修宁的房间那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狼哭鬼嚎。 第198章 不信人间有白头 听到修宁房中的动静,江浸皱皱眉。 太丢脸了,修宁殿下来肃城的第一天,不过就是看个郎中,怎么就狼哭鬼嚎的。 红樱一脸惊疑担忧。 念及红樱和绿蕉的伤势需要休息,江浸急忙道:“红姑娘和绿姑娘安心休养,我会亲自照顾殿下的。” 红樱眸色暗了暗,道:“有劳了,只是殿下现在被废为庶人,在流放之地,还是别唤殿下了吧。” 红樱当然不愿叫修宁名字,她是真的叫了十来年的殿下叫习惯了,只是眼下的光景……谨慎些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浸是何等聪明之人,略微一想就明白红樱是担心她的话被云中城女帝“听去”。 不过江浸根本不怕:“红姑娘放心吧,等殿下情况稳定了,我自然会将一切全盘托出。” 交代完后,江浸就出了门往修宁那边去。 修宁坐在床上,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的,可是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老头摸她手腕摸了一会,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就屁滚尿流的吓跑了。 嘤,宁宁很可爱的呀,一点都不吓人。 修宁把玩着自己的白发,嘿嘿笑的没心没肺。 江浸过去就看到自己给修宁请的郎中面色苍白,连滚带爬的出了修宁屋子,连房门都来不及关。 “站住!”江浸不满。 什么人这么没规矩,见到城主招呼都不打撒腿就跑是何道理? 郎中哆嗦着站住,抖如筛糠。 “让你去给殿下治病,你跑什么?”江浸阴着脸拦住郎中的去路,质问道。 郎中腾出一只手指向修宁的房间,吓的老泪纵横:“有……鬼,真的有鬼……鬼啊!” 说完,郎中还是想跑。 江浸彻底怒了,推了郎中一把:“跑什么!什么鬼怪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郎中被推到地上,“城主饶命,城主饶命!真的有鬼,我没撒谎,没撒谎啊!” 他也希望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是假的。 修宁原本傻呆呆坐着,不哭不闹。 搭了一会脉准备开药方时,突然感觉修宁脉象不对,就像温热的血液里突然注入冰水,连带着他搭脉的指尖都冻的冰凉。 一股阴寒之气。 郎中奇怪的抬头看了修宁一眼。 这一眼不看不要紧,看了之后魂儿差点没吓飞了,直掀天灵盖。 修宁白发后面似乎还有一层黑发,又似乎是什么影子,黑黢黢的,发丝还在飘。 而修宁原本平静呆滞的面容上,居然恍惚出另一张人脸! 虽然不清晰,可那阴森的感觉如同水银一般从头灌到脚底。 郎中吓的丢了药箱尖叫起来,撒腿就跑。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江浸可不信这郎中的半个标点符号。 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 “起来!”江浸一把提起郎中,几乎是半拖着进了修宁的屋子。 修宁发烧烧的浑身软哒哒,已经靠在床框上睡着了。 安静的侧脸,刺目的白发,和记忆中的九公主完全不同。 江浸曾进京述职一回,见过修宁一次,印象极深。 那时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目如点漆,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目光却比普通人都要冷上四五分,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甲胄杀气凛然,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少帅之风。 可如今,美人坯子渐渐长开,却已经沦落到疯疯癫癫的境地,不过才三年时间。 江浸一阵唏嘘,拎过郎中到修宁床边,冷声道:“看清楚了,哪来的鬼!还不快瞧瞧开什么方子!” 郎中哪敢多看修宁一眼,他怕死了! 颤抖的为修宁开了治病的药方后,就被江浸踹出了城主府。 熬药的熬药,伺候的伺候,转眼已经入夜。 红樱和绿蕉伤口有点发炎,都发起了高热,这也是正常现象,分别有人照顾,并无大碍。 而修宁这边喝了汤药,烧退了,睡的正沉。 肃城相对落后,伺候的也没那么周全,只有院里把守的府兵,却无上夜的侍从。 修宁房间温暖静谧,寝室燃着暖洋洋的烛火。 忽然,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把暖黄色的烛火吹的一边倒,几近熄灭。 等火苗再颤巍巍立起来的时候,已然变成诡异的蓝绿色。 映的整间屋子都暗沉沉的绿。 穆非安从暗处飘了出来,坐到修宁床边。 修宁的白发愈发刺眼。 穆非安伸出苍白的手,想拨开修宁额前的碎发。 可手指却无法触碰到她,穿过她的脸,最终摸了个空气。 穆非安懊恼的垂首,可作为厉鬼的他,这份黯然无端端多了几分阴森。 “唔,你别走,别走……”修宁呓语着,手开始胡乱的抓空气。 穆非安急忙哄她:“我没走,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的。” 也不知她听不听得到。 他不敢在修宁睡着的时候钻回她身体里,怕她再次离魂。 活人若是长时间离魂,会伤了阳气。 他也只能白天的时候藏在她身体里,随时保护修宁,晚上她睡了,他再出来,睡到她旁边,日夜不离,寸步不舍。 修宁不知梦到了什么,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穆非安笑了笑,环顾房间四周。 房间并不大,和修宁云中城的府邸相比简直天差地别,但好在整洁干净,还带着肃城特有的地域风格。 窗明几净,一边是书架,另一边放了张书桌,椅子上还贴心的铺了层小垫子。 床与墙相连,肃城称之为炕。 冬天外面灶台一烧,屋子里的火墙和炕就热了,炕热了,整个屋子就暖和了。 修宁就躺在炕上,睡的那叫一个香。 穆非安心意沉沉,无声叹息。 星言不知在那边好不好,什么时候回来。 而修宁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穆非安走到桌子前,望着雪白的宣纸,轻轻吹下来一张铺好,从袖中拿出一只笔,写下了胤空生前为修宁批的判词: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红色的十四个大字,写在白纸上格外刺目。 可穆非安却笑了,当时只觉得荒谬,现在看来,唯余苦涩。 蓝绿色的火苗打在穆非安身上,穆非安下意识往墙上看,没有看到自己半分影子。 他终究还是变成了孤魂野鬼,只能以见不得光的形式,陪在她身边。 叹息一声,穆非安钻回修宁后脖颈。 阴风过,蓝绿色的火苗又变回暖黄色。 第199章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清晨。 江浸担心修宁的病,一大清早亲自过来伺候修宁起床。 可看到桌上那两行血红的文字时,当场傻眼了。 江浸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但她依然不动声色的退出修宁的房间。 江浸还是聪明的,若真有诡异的事情发生,那脏东西一定还在修宁房里,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以免惹火上身。 多方打听,江浸确认昨晚确实没有人进出过修宁房间。 得到这个确认后,江浸木着一张十分中性的脸,敲开了红樱的房门。 “红姑娘,可醒了?” 红樱一夜高热,现在虽然退烧,可还是虚的很,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是江城主,这么早啊。” 江浸乐呵呵的进了红樱的屋子,关心了两句红樱和绿蕉的伤,又安慰她不要担心修宁。 扯了一会后,才绕回正题。 “我看殿下心智受损,大概有多久了?” 提起这个红樱就痛心,愁眉苦脸道:“时至今日,已经两个多月了。” 江浸道:“一直如此?” “是啊,一直疯疯癫癫,心智如孩童一般。” 江浸叹息的点点头,又问:“那会不会有什么癖好啊,比如半夜爬起来做点什么?哦,红姑娘别多心,我只是想帮殿下治病。” 红樱皱眉:“这倒没有,一直都是我和绿蕉伺候殿下,并没有发现殿下有半夜起来的习惯啊。” 得到红樱的确切答案后,江浸后脑发凉。 昨天那郎中吓的屁滚尿流的样子犹在眼前,当时她还以为是郎中怪力乱神之语,现在看来,说不定他真的看到了什么。 “那,殿下平日里,就流放来的路上,也没有任何异常?” 江浸接二连三的问题成功调动了红樱的记忆。 “有,殿下在路上一次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活活吓疯一个押送我们过来的士兵。” 江浸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红樱起了疑心,道:“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浸左右看看,道:“昨天还好好的,有个郎中说闹鬼,我也没在意,今天我去殿下房里,看到一张纸,写着两句诗,血红血红的,像是人血。” 红樱被江浸认真严肃的眼神感染,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一下。 “写了什么?”红樱有点方。 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鬼欺。 江浸没在意诗的内容,道:“没仔细看,仿佛有恨,有头什么的。” 红樱听到这话哪里还坐的住,急忙起身出门。 “红姑娘去哪?” “找上绿蕉,一起去看修宁。” ** 修宁萌哒哒的盘腿坐在炕上。 见人来了也没动。 旁边两个侍女正为修宁编发,设计个适合白发的造型。 修宁貌美,即便是白发,也依然挡不住清丽容颜。 最后为修宁从头顶编发至发梢,利落又俏丽。 “小红,小绿!”修宁笑:“没有小猪!” 红樱和绿蕉见修宁情况很稳定,开始打量屋子,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桌子上的那两行血红的诗。 看的绿蕉直皱眉。 “不会真闹鬼了吧?” 红樱不语,余光瞥向修宁,修宁依旧呆呆傻傻的,没有半分异常。 绿蕉戳了戳红樱,两人走远些后低声道:“你说,殿下会不会被不干净的东西占了身子,才不清醒的?” 红樱如当头棒喝,突然觉得绿蕉说的好有道理。 修宁少年沙场,什么阵仗没见过,怎么就那么轻易的疯了呢。 是不是把修宁身上的东西赶走,修宁就清醒了。 二人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急吼吼的去找江浸。 “如何,二位姑娘可发觉不对的地方?”江浸道。 红樱和绿蕉疯狂点头。 “那二位有没有什么高见?” 红樱和绿蕉一致决定道:“捉鬼!” “对,把脏东西赶走。” “能杀则杀,杀不了就想办法镇起来,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 “嗯,没错。” 经过三人的一致决定后,江浸开始在城内寻找“法力”最强的江湖术士,来为修宁做法事。 而与此同时,纪斯简处理完京城所有事,蓝皎也带回了白菊的消息,二人很凑巧的在半路碰了面,干脆一起结伴到肃城。 蓝皎不清楚肃城的形式,而纪斯简却一清二楚。 也是歪打正着,女帝当初因为瞧不上修宁才给了她肃城这么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作为封地。 而肃城虽然是流放地,但一草一木,一个士兵,一个百姓,都是高去闲的人,是鹤军的大本营。 可以说,整座城都是归属修宁的,修宁还有手上的扳指,可以号令全城。 如今被流放到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放虎归山了,不知道女帝和京城里那些个权贵知道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纪斯简想想就觉得未来有奔头,可更令他忧心的是修宁的疯病。 若医治不好,那一切都是空谈。 他原本想带修宁远走高飞,可没想到女帝居然这么狠心,把修宁流放。 如果肃城不是她的地盘,只怕这会子修宁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蓝皎和纪斯简一路赶进肃城,进了城主府。 却发现城主府里奇奇怪怪一片。 从大门口开始就挂着五颜六色的符篆,还有花花绿绿的棋子,狰狞的面具,隐隐约约还有人在唱些什么。 纪斯简知道这是自己的地盘,腿脚都伸开了,直接问一府兵:“城主在吗?” “是纪公子,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蓝皎。” 蓝皎点头致意,还不太明白为什么纪斯简对这里像熟悉自家后花园似的。 “城主在院里,纪公子进去就知道了。” 纪斯简道了谢,对蓝皎道:“咱们走。” 越往里走,焚香的味道就越浓。 等找到江浸时,她正站在廊下,一本正经的跟着做法的人打着拍子。 旁边居然红樱绿蕉也在看热闹。 纪斯简一瞬间略微头铁。 中间的道士做法愈发灵异,又唱又跳十分滑稽。 蓝皎疑惑:“这是怎么了?” 纪斯简也慢慢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难道江浸开始信邪了? 绿蕉眼尖的发现他们俩,热情的招手。 四人阔别两月,终得会面。 能活着再相见,真好。 纪斯简最担心修宁,道:“殿下呢?她还好吗?” 红樱摇头,实话道:“不太好。” 听修宁不好,纪斯简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殿下怎么了,怎么不好?” 江浸头疼的按两下太阳穴,道:“呐,你自己看,这不做法捉鬼呢么。” 纪斯简:?_??? 捉鬼?捉哪门子的鬼? 第200章 双魂合一 纪斯简一头雾水,蓝皎也是如此。 两人同时探出疑惑的脑袋:“捉什么鬼?” 江浸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警惕的望着修宁的门口。 红樱拉了两人到一旁低声道:“我和绿蕉怀疑,殿下会得失心疯,有可能被鬼怪附体,而且昨天下午以及夜里,殿下房间里都发生不寻常之事,来流放的路上也发生过。” 绿蕉挤了进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纪斯简的脸逐渐变白。 说有道理吧,还略微荒谬,说没有道理呢,还有几分道理。 “可是……”纪斯简话没说完,突然感受到一股凉意攀上耳后。 嗯? 纪斯简回头看向院内,大神依然跳的欢快。 “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快显灵!” “嘛咪嘛咪轰!崩扒拉卡迪嘟咕噜噜~~裤衩衩!” 打头的那位江湖术士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脸色紫涨,十分投入,看起来倒真像与什么东西通灵一般。 纪斯简看他那操作感受到一阵窒息。 江浸从哪里找来的神棍,这也能捉鬼? 就算真的有鬼,这种做法也只会激怒鬼怪。 “成了!” 随着神棍的一声抽搐后,他面前桌子上的一碗水竟然神奇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几缕血丝。 江浸等人脚步急促的走过去,“这就成了?” 神棍得意的仰头,将碗端起来道:“当然了,小心,这东西被我用法术震住,怨气很深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众道童上前来,看到神棍的成果后,又对他一阵恭维。 神棍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众人肯定称赞的过程。 蓝皎觉得不太靠谱,一步步走向门边,她还是先看看修宁状态怎么样再说。 至于纪斯简,他蹙起眉尖,总觉得哪里不对,刚才脑后的凉意还没有完全退散,不知怎的,分明艳阳高照的夏末,他却莫名觉得院子里变阴沉了。 反正比他刚才进来时阴沉了些。 “啊!” 蓝皎靠近门口,冷不防里面有人推门而出,她头直接撞上门,痛的连连后退。 院子里的气氛本就诡异,突然一声尖叫,任谁都会吓一跳。 所有人朝室内看去。 修宁惨白的脸,一身白色中衣,低着头,手里还拿着昨晚穆非安写的十四个血红的字,就那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阳光照不进她身后的黑暗,仿佛室内是无穷无尽的黑洞,一丝光线也无。 而修宁的裙裾竟然在无风翻飞,猎猎作响。 院子里极其安静。 因为所有人都感受到,门被打开后,从室内漫出来的,扑面而来的凉气,哪怕是在正午,也依旧刺骨。 咔嚓一声,神棍手里的碗没端好,掉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这声音惊到了修宁,或者说惊到了穆非安。 修宁倏的抬头,黑漆漆的瞳孔像要将那道士吸进去一般。 而更让人惊悚的是,修宁笑了。 一种很和善,很自然平静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偏偏没有半分血色和表情,瓷白的牙齿看起来也莫名森寒。 道士哆嗦着拉江浸的袖子:“我,我帮不了你了,城主,城主你另请高明吧!” 说完就想跑。 修宁瞳孔骤缩,在道士即将跨出大门时,砰的一声,大门严严实实的合上,任凭神棍和小道童怎么敲打也无法打开。 “嘿嘿,干嘛急着走呢。”修宁从阴影处走出,可身上的寒意并未褪去半分,走到哪冷到哪。 “殿下,你,你怎么了。”红樱虽然也怕,但还是壮着胆子挪到修宁身边。 修宁慢慢扭过头,那目光既像是在看红樱,又不像在看她,缓缓道:“我死的很惨,你还记得吗?我被剁了三十七刀,人头又被挂在城墙上。” 修宁语气既哀戚,又狰狞。 像是体内有两个魂魄,分别扮演善与恶。 红樱听了这话汗毛都竖起来了:“殿下你在说什么呀,啊?” 绿蕉也赶紧过来,拉着修宁摇晃:“殿下你清醒了?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修宁温柔的抚上绿蕉耳边的碎发,道:“连累你们一起死,我对不起你们,还好,这一世你们都还活着,没被丢去乱葬岗。” 修宁看起来毫无头绪的话,却刺激的满院子人没一个不腿软的。 “疯了疯了,彻底疯了啊……”神棍背靠在门上,不断摇头看修宁。 修宁被道士吸引了注意力,突然笑的自以为天真无邪,提醒道:“别倚着门,小心门里有东西。” 修宁的话清脆又干净,带着善意的提醒,可却让神棍彻底麻了爪。 他慢慢的站直身体,喉结滚动着缓缓扭头,妈的,天知道他现在快要焦虑死了! 猛一回头,朱红色的门,什么都没有。 神棍这才松一口气,又扭回了头,结果直接又被吓瘫,贴到门板上。 修宁惨白的脸离神棍不足二十公分,漆黑空寡的瞳孔好奇的看着他。 神棍做梦都没想到修宁怎么会移动的这么快,心情一起一伏之下,竟然吓尿了。 纪斯简一步步走向修宁,她虽然不清醒,疯劲儿和之前的天真无邪也不相同,就像两个人格一般,可却还是这般调皮。 确认了眼前人是修宁后,纪斯简拉起修宁攥着纸的手,道:“殿下别玩了,你快把他吓死了。” 修宁这才皱眉,努着嘴不开心道:“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众人见状松了口气,原来修宁还是疯的呀。 一直想着捉鬼让修宁恢复正常的几个人,此刻却庆幸修宁现在还是个疯子,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浑身都透着从地狱里走来的气息。 神棍嗝了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纪斯简拉了拉修宁手里的纸团,问:“这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修宁呆呆的松了手。 纪斯简打开那张纸,血红的一句判词: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纪斯简左右看看,感觉不太对。 诗倒是名句,亦伤情,可这字迹…… “怎么了,你看出什么来了?”江浸等人呼啦一下又围过来。 纪斯简边看边嘟囔:“我怎么感觉这字迹在哪见过……” 绿蕉被他说的头皮都炸起来了:“要死要死,你没事别乱说啊!” 第201章 做鬼也是个醋鬼 纪斯简摇摇头,继续翻看,道:“不是我乱说,我是真的觉得这字熟悉,也是真的见过。” 红樱和绿蕉开始怀疑人生。 这字写的工整,笔锋凌厉而有丘壑。 虽说修宁也写的一手好字,可根本不是这种字体,更何况她现在疯疯癫癫还调皮,怎么可能写出这样一手字? 正想着,纪斯简拿着纸的双手突然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众人看过去,竟发现纪斯简的脸也白了,嘴唇也瞬间毫无血色。 “这是怎么了?” 纪斯简盯着那字,哆嗦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这是谁的字了。” “谁的?”众人异口同声道。 “是……穆非安的字。” 纪斯简闭眼。 穆非安曾在水漾轻寒当过头牌,况且是难得的乐理奇才,二人经常一起切磋,编曲,写词,相处一两个月,他又怎会不认得穆非安的字! 可是,穆非安已经死了,死于三个月前的那场大火之中。 “穆非安的字怎么会出现在这?!”听到这个名字,率先跳脚的是蓝皎。 她是跟穆非安不怎么认识,可把穆非安尸体从大火里拖出来后,当时谁也不敢去认,还是她努力勇敢的动手拨掉焦尸的皮肉,从脚腕上看到脚链,从而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旁观者也就算了,可蓝皎却清晰的记得焦尸被烧光的皮肉,狰狞的牙齿外露,还有难闻的气味,以及自己翻动尸体的摩擦的声音。 现在突然告诉她,死了将近百天的人,突然昨夜在修宁房间写了字,谁能不毛,谁能不怕? “别说了!”红樱按住蓝皎,越想越不寻常。 诈尸一说不太可能,就算他诈尸,也不能尸体狂奔一千多里,冲进肃城的城主府吧? 若不是诈尸,那就有可能是……鬼魂。 穆非安生前就很不寻常,虽然没有公开表明身份,可穆非安的异常之处,只有她和绿蕉还清楚一二,若说这会变成鬼回来找修宁的话…… 红樱不由自主的望了绿蕉一眼,好巧,绿蕉也是同样的想法,和红樱对视。 这就解释的通了。 “殿下应该累了,院子里吵了半天,都休息休息吧。”江浸发觉气氛古怪,急忙做出下一步决定。 红樱纪斯简等也是如此想法,只不过提议给修宁换个房间。 江浸倒是没什么意见,换一个也好,只不过修宁那个房间怕是没人敢住了。 “我不要。”修宁嗖嗖的跑到门口,一屁股坐到门槛上,“我在这里住惯了,我不要换!” 红樱:“……” 绿蕉:“……” 江浸:“……” 殿下在云中城都没认床的习惯。现在居然开始睡习惯了炕? “殿下喜欢,那自然没有换的道理。”纪斯简拦过修宁的肩,柔声道。 那股凉意若有若无的又爬上了纪斯简的耳侧。 纪斯简有些痒,余光往旁边一瞥。 看到一只眼睛。 纪斯简吓的激灵一下,本能的向后退,放开了修宁。 待看清全貌后,纪斯简眼睛慢慢睁大,刚才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脸,又变的灰白一片。 修宁的后背靠着的,简单来说,修宁身体里探出半个人,正在用眼神警告他离修宁远点。 而那张脸,纪斯简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那不就是穆非安吗。 一时之间纪斯简的脚像生了根一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了?”众人见他不动,疑惑道。 “啊,没什么。”纪斯简跟在修宁身后,穆非安无声无息的又消失了。 江浸安排完修宁后就没了影,毕竟作为城主,每天也有处理不完的事。 而关上门后,红樱绿蕉蓝皎,还有纪斯简,开始坐在桌子四面,开始交换信息。 纪斯简京城里该埋深的势力都已隐藏,该处理该拔出的都处理好,水漾轻寒也变卖了,是曾经醉生梦死欢乐场掩香阁的老板买下来的。 而蓝皎这边,信息量更大。 蓝皎不愧是忍者中的忍者,暗线中的顶尖,短短两个月时间就已经锁定了白菊的位置和之前的信息。 “她应该不是背叛,白菊的家人好像被意晚的人挟持了。”蓝皎道。 红樱反驳:“殿下之所以让白菊负责皇宫那边,最大的优点就是因为她孤身一人,她何时又多的家人?” 蓝皎沉默一瞬,道:“这点尚未调查清楚,我只知道意晚手里有白菊的亲人,至于其他更细节化的东西,还需详查。” 气氛逐渐沉重,几人之中有看向梳妆台前梳理把玩自己一头白发的修宁。 如果不是白菊之叛,意晚的算计,修宁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可惜,她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会持续一辈子还是暂时的。 蓝皎带来了白菊的消息,却没有带来神医为修宁医治。 其实几人心里都清楚,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治的了病,治不了命。 她的心病是什么,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可偏偏没一个人能替她分担半点苦楚。 十六岁半的人生,本该岁月静好,可修宁却命途多舛,大起大落,百孔千疮,变成如今的满目疮痍。 几个人做不了别的,只能暂时做好眼前事,照顾修宁,打理肃城,打探各方消息,仅此而已。 而在几人离去后,穆非安悄无声息的坐在修宁旁边,大手一下下摸着修宁的长发。 最后将俊颜贴在她肩上,轻轻拥住她,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修宁似乎累了,起身打着哈欠爬上了炕。 很自然的动作,穆非安却僵了僵。 修宁看不到他,看不到,也摸不着,就那样直挺挺的穿过他,睡回炕上。 穆非安苦笑一声,颓废的坐到修宁刚刚坐的凳子上。 他的厉鬼气息彻底激出了修宁隐藏的灵魂,前世死前的恶灵。 现如今两个魂魄在修宁身体里,不断刺激着她。 可正因为这样,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厉鬼才愈发艰难,因为修宁的前世和今生,都看不到他。 若是有一日修宁醒了,恐怕也…… 穆非安盯着自己的指尖,默默无语。 他和修宁无缘吗? 若无缘,为何红鸾星动。 若有缘……穆非安拼命摇头,他可以活下来,重新脱胎成人站在修宁面前,可那样做的话,代价太大。 “小宁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穆非安苦笑着摇头,像是在问修宁,又像在问自己。 第202章 放出来了 转眼又是三个多月过去了。 肃城彻底进入冬季。 大雪连下了八场,积雪厚过膝盖,肃城街上人人都在自发扫雪,向城外运去。 修宁等人从云中城来,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雪,况且修宁的心智现在就跟个孩子一样,开心的在雪堆里滚来滚去。 “殿下,雪里冷,别着凉!”红樱扯了件披风就往雪地里奔,修宁乐开了花,团出雪球砸红樱。 红樱只得用披风去挡,主仆二人竟难得的打起了雪仗。 可修宁只会用蛮力去砸,红樱却很有技巧的躲来躲去,修宁一个都没砸到她。 小孩子心性的修宁有些急了,皱起一团小脸抿着嘴。 “殿下,我来帮你!”纪斯简加入修宁那边,帮她攥出好大一只雪球,“来,用这个砸。” 修宁瞪大了眼睛:“哇,小猪好厉害!” 红樱望着对面和蹴鞠一样大小的雪球,忍不住咆哮:“这么大?!纪斯简你存心的吧!” 想砸死她吗。 红樱一直防守的很好,突然看见她吃瘪的表情,修宁更开心了,抱起那只大雪球猛的丢向红樱。 随着一声闷响,雪球砸到披风上,但红樱脚下一滑,彻底栽进雪堆里。 这下修宁可乐了,扑过去就把红樱摁住,不管不顾的拿起雪往她脖领子里塞。 红樱被冰的嗷嗷直叫。 绿蕉看不下去了,也加入雪仗乱战中,和纪斯简扭成一团。 院中哪有什么清雅公子和冷面公主,只有一群见了大雪后被莫名解开某种封印的少男少女,不顾形象的在雪地里撒欢。 “蓝姑娘不去玩吗?” 江浸和蓝皎站在廊下,神情也相对轻松。 蓝皎摇摇头,她不太喜欢雪。 不过这一院子的欢声笑语,她倒是很喜欢。 “江城主你瞧,殿下有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江浸也笑了,没回答蓝皎的话。 其实修宁若是生在平常人家的小门小户里,哪怕是个傻子,哪怕心智不全,也可以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 最不济还可以娶个夫郎照顾她一辈子。 可惜,她终究还是要从短暂的快乐中清醒过来。 背负的太多,该如何去留,还要看她自己的决定,更何况…… “逐月,非修宁殿下不可。” 江浸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吓了蓝皎一大跳:“江城主怎么突然这么说。” 江浸挑挑眉,“直觉。” 蓝皎瞟了他两眼,又将目光移回修宁几人身上。 其实江浸说的没错,女帝进入老年,长公主想容被幽囚,且是声色犬马之人。嫡公主意晚身体不好,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不是堪当大任的好材料。 修宁虽然性子冷了点,身世在世人眼中有瑕疵,可相对于逐月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可堪大用之人。 当然,前提是她不疯的情况下。 院内正玩闹着,突然有人来报。 “怎么了?”江浸道。 “回城主,镇山太守杨奋求见。” 听见杨奋的名字,绿蕉耳朵瞬间支棱起来,赶紧推开纪斯简一骨碌起身,拍净身上的雪。 在场之人无人不知绿蕉对杨奋的心意。 自从来了肃城后,更是三天两头的往铁山那头跑,拼命的献殷勤。 只不过杨奋是个腼腆男子,一直也没表明是何态度。 今天突然登门,绿蕉当然就慌了。 说时迟,杨奋已经进了院门。 第一眼就和绿蕉对视。 大雪天里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杨奋看了绿蕉后竟然满脸通红。 随后赶紧移开目光,对修宁等人行了礼后,才开始说正事。 肃城的冬天冷的冻死人,在外面站一会玩一会已经是极限,众人纷纷进屋,上炕的上炕,贴火墙的贴火墙。 “你早该来府里住着,也好和大家沟通沟通感情。”江浸有意逗绿蕉和杨奋,故意道。 众人也坐满其他位置,只留了两个屁股挨屁股的位置给绿蕉和杨奋。 绿蕉兴奋的坐了过去。 杨奋磨磨蹭蹭边过去边说:“殿下让我做镇山太守,我不敢擅离职守的呵呵……” 话虽然这么说,可还是贴着绿蕉坐在炕边。 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装,绿蕉还是心跳加快,挨着杨奋的大腿不知不觉就热了起来。 “咳,那个,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说。”杨奋道。 众人除了玩头发的修宁外,都在盯着杨奋。 “不知京城那边发生了什么变动,陛下竟然把长公主想容无罪释放了。” 提起想容,纪斯简最是抗拒,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在惦记他,以前还同时惦记过他和穆非安。 绿蕉惊道:“怎么可能啊,想容可是因为给陛下下堕胎药嫁祸给我们殿下才被幽禁,条条罪证都在那,怎么说放就放,这才关了两年!” 几人都凝重的点头,女帝年纪大了耳根子却软,这等大罪居然也不当回事,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放了想容。 “更糟糕的是,”杨奋望着一屋子小白兔似的众人,继续说他听来的消息:“长公主刚被放出来,陛下就派给她差事,命她来肃城巡视民情。” “你说什么?”江浸变了脸。 红樱道:“此消息有几分准?为何纪斯简都没收到这消息?” 杨奋道:“纪公子目标太大,况且之前在京城暴露过,肯定束手束脚,而我一直为殿下发展势力,提前知道些也没什么,只是真假嘛,有七八分准。” 这可坏了。 众人不经意的看向无忧无虑的修宁。 皆想起来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是被流放到肃城的。 是要做苦力的。 却因为肃城是高去闲留给她的地盘,又因一向没人愿意搭理这块“不祥之地”,所以修宁等人才一直乐得自在。 可想容若来巡查,必是要想方设法见修宁的。 毕竟想容和修宁之间可以说是。不共戴天四个字。 若钟离想容没有亲眼看到修宁受罪,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可若让她看到修宁做苦力,这冰天雪地的,就算是演戏,也会吃苦的呀。 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想容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 “这样,”红樱出主意道:“我和绿蕉去做苦力,至于殿下,这几天先去铁山那边住一段时日。” 纪斯简道:“我跟殿下过去照顾殿下,蓝皎留下接应,想容没见过你。” 说完,纪斯简心虚的往修宁脑后看了看,生怕有什么东西钻出来盯着他。 第203章 生机 自从几个月前被穆非安吓过一回后,纪斯简有意无意的和修宁保持了距离。 说不害怕是假的,任谁亲眼见到人死了后还能化身厉鬼阴魂不散,正常人都会害怕。 可这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穆非安惨白的面容,一脸冰霜的坐在修宁身后,盯着纪斯简若有所思。 纪斯简一个激灵。 他宁可穆非安怨毒的盯着他,也不想穆非安用这种思考型的目光看他。 感觉自己有点像砧板上的鱼肉,被厉鬼盯上。 纪斯简往旁边挪了挪,可穆非安的目光无孔不入,只盯着他瞧。 被盯了一会后,纪斯简第一次想哭,生前他也算和穆非安和平相处,可怎么死后穆非安只盯着他啊,而且其他人都看不到,只有他能看到,这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众人商量了之下,只能暂时这样。 江浸道:“事不宜迟,先让殿下随杨奋去铁山那边吧。” “也好。” 说完,众人开始动身。 纪斯简忍不住如芒刺在背的目光,出声道:“那个。你们有没有在这屋子里看到其他的人?” 红樱刷的抬头,“其他的人?不就我们几个?” 绿蕉嘴快:“除了人还能有鬼啊。” 鬼字一出,吓倒一群人。 几个月前那场闹剧依旧有些阴魂不散,而纪斯简突然提了这么一句,任谁的心里不慌。 蓝皎忍不了了,打了绿蕉一下,道:“瞎说什么?青天白日哪来的鬼?” 打完绿蕉后,又问纪斯简:“纪斯简你说是不是?” 纪斯简被穆非安盯的快要哭了。 看样子是真的只有他能看得到,可穆非安到底什么意思啊。 门口传来敲门声。 “城主,陛下传了旨意过来。” 听到女帝下旨,几人不再心有旁骛,立刻开门接旨。 果然,女帝以今冬雪大为由,派钟离想容来肃城巡视,八日前已经在路上,估计再过个六天就到了。 江浸接旨后,立刻带人忙活了起来。 抛开其他不谈,钟离想容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女。 接驾的事情怎么也要她这个城主来准备。 红樱和绿蕉把修宁先送回房后,准备先去做苦力的地方熟悉一下环境。 纪斯简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红樱拍拍纪斯简肩膀:“你先照顾殿下,熟悉熟悉,过几日你就陪殿下到杨奋那边去。” 纪斯简没办法,只得迈步进了修宁房间。 修宁咬着手指好奇的看着他。 奇怪。 今天的小猪怎么站的那么远?_?? 虽然惧怕随时随地可能会钻出来吓他的穆非安,可单独和修宁相处,纪斯简还是情难自禁。 默默喜欢她那么多年,他能做能想的,也只有日复一日的陪伴。 “殿下刚才玩的累了,可要睡会?” 修宁抓抓自己的白发,点点头。 确实困了。 纪斯简贴心的伺候修宁擦把脸,又铺好被褥,轻轻哄她入睡后,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阴风袭来,吹进纪斯简后脖领。 纪斯简从头到脚的血液似乎凝固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穆非安站在他身侧,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目光中少了些抵触。 纪斯简强行逼自己露出一点笑容,转头和穆非安近在咫尺的鬼面对上,还是吓的差点昏过去。 穆非安没在看他,而是飘向窗边,吹出一张宣纸,拿起毛笔刷刷刷写下来。 明明没蘸墨水,可笔锋下血红的人血字迹却源源不断的挥洒成一句话。 人和鬼不能沟通。 难道穆非安有话想跟他说? 明白了这一点的纪斯简,硬着头皮朝厉鬼穆非安走过去。 主要是他想跑也跑不掉。 纸上血迹未干,写着令纪斯简抽搐的话: “我吓人吗?” 纪斯简赶紧摇头,那当然要说不了。 “不吓人不吓人,穆公子误会了。” 穆非安转过去看他一眼,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友好的笑容。 纪斯简看到鬼笑了,差点跪下。 穆非安无心再逗他,又拂过一张纸,挥笔而就:“这些日子拜托你照顾修宁,多谢了。” 看到这句话,纪斯简懵掉。 这是什么意思。 “穆公子不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怎么……” 穆非安简单写几个字,明白意思就行:“想容要来,我不会给她伤害修宁的机会。” 纪斯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穆非安这是想整死想容啊。 “告诉江浸,配合我。”穆非安又写下来。 纪斯简何等聪慧,简单几个字他就已经明白该如何跟江浸说了。 这下放下心来,郑重的点头。 穆非安将写字的几页纸全部吹到纪斯简怀里,做了个撕掉的动作。 纪斯简和穆非安达成协议,离开修宁房间。 随后跟江浸简单交代两句。 纪斯简在穆非安的注视下,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把修宁带走了。 人都走后,穆非安就着修宁躺过的地方,轻轻躺了下去。 正待闭眼,一股熟悉的气息和能量从某一处凝结成漩涡气流,空气开始扭曲。 穆非安凌厉的睁眼,因为过于激动,瞳孔变成血红。 星言一身风尘,从幽冥之眼飞了出来,随后扑到穆非安脚边。 穆非安:“……”虽阔别半年,倒也不用行此大礼。 “大人,你果真,怎么……变成如今的样子。”星言跪到穆非安脚边,痛心疾首。 当初他怎么就在穆非安仙力尽失之时回了冥界,让小人有机可乘,毁了穆非安的肉身,让仙变成厉鬼。 “不必如此,我这样子也好,地府捉不住,天道亦无可奈何。”穆非安憋了几个月,终得开口。 不是他不说,哪怕他说了,也没人听得到他说什么。 神魂需要慢慢凝结。 “可大人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星言怎会听不出穆非安话里的安慰。 说的好听,可他现在不过就是孤魂野鬼。 穆非安眸中燃起光亮:“不,我准备重塑肉身,等了你许久,你终于回来了。” 星言没说什么,冥界那边有些复杂,他被拖了好久。 其实主要也没什么事情,主要是几个月前想回来时被逐尘抓住,愣是关回逐尘自己的洞府里关了星言几个月。 这次回来还是灌醉了逐尘,使了美人计,哄的他不知道东西南北才逃回来的。 “是,大人需要我做什么?”星言和穆非安关系过硬,数千年的革命友情,他不可能丢下穆非安不管。 穆非安拉星言起来道:“很简单,借你一丝能量。” 星言明白,变出一只玉瓶,随后将自己至纯修为滴了一滴进去。 穆非安作为鬼魂,能量无法凝聚,可他曾经是仙,只要给一点机会,他就能重返人间。 第204章 这可是你自找的 圣旨上虽然说想容还有些时日能到,但等修宁几个人都离开城主府后没两天,这个鸟不拉屎的肃城,就迎来了钟离想容的到来。 蓝皎陪在江浸身边接待,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仔细观察她有没有什么异动。 直到一切形式走完,想容住进城主府。 “微臣为大殿下准备了上好的房间,您随微臣这边走,小心脚下路滑。”江浸笑的见牙不见眼,点头哈腰,十分猥琐。 蓝皎冷眼看着,十分嫌弃。 江浸这个女人想不到还有如此狗腿的一面,要不是提前知道她的底细,怕是任谁都会被她这幅谄媚的笑脸给忽悠了。 想容笑了笑,跟着进了后院。 她被关了两年,如今虽然放出来,还被派了差事,可两颊消瘦,目光略微呆滞,早不复两年前意气风发之态。 “大殿下这边请。” 江浸把想容往房间带去。 想容皱皱眉,似乎是不愿往前再走了,站在原处随意打量一圈,指着一个房间道:“不必麻烦了,就这间吧。” 这等穷山恶水,能有什么好房间,住哪里不是一样?想容嫌弃至极。 江浸和蓝皎同时僵了僵。 想容指的房间,是修宁住的。 她也太会挑了,十几个房间随手一指就是死对头住的。 江浸恭敬道:“大殿下,这房间恐怕不行,又小,微臣又没打扫,而且……” 江浸故意拖长了音调,凑到想容耳边,像是怕被谁发现似的:“最近城中不安宁,府里也有脏东西,大殿下还是跟着微臣安排的房间住稳妥些。” 江浸没忘记纪斯简的嘱托。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 想容狐疑的盯了将近一会,硬邦邦道:“不必费心,就这间。” 真有什么脏东西,她还敢让自己住进城主府?大半是唬她的,更有甚者,这个房间里有秘密。 想容脑补一出大戏,在众人没拦住的情况下,推开了修宁的房门。 一股阴森的凉气扑面而来。 想容双腿一软。 这气息怎么有点熟悉。 她开了门就后悔了,可作为长公主,在众人面前进了这间房,那怎么也要住下去。 再说半夜有侍女在身边,有什么可怕的。 想容故作满意的点头,进屋坐下:“挺好的,就这间吧。” 江浸和蓝皎对视一眼,没说话,既然她选了这间,总不能把想容赶出去啊。 “微臣告退。” 众人离开后,想容维持了一天的温和笑意终于消失。 钟离意晚这个贱人! 竟敢把她当枪使! 想容攥茶杯的手骨节青白,用了全力。 她刚刚被放出来没多久,就被意晚和何无严联合派到肃城这里来巡视。 名为巡视,实则利用她来看修宁的动静。 钟离意晚算准了她恨修宁,必不会放过她。 金元宝陪在想容身边,为她倒杯茶,道:“大殿下不用气,三殿下利用您,您又何尝不是借此次机会作为掩护,来达到真正的目的。” 被金元宝劝了劝,想容面色稍霁,哼了一声:“修宁现在疯了,况且流放到这么个鬼地方,就算修宁有异心,可我此行是公开的,修宁也早就做好完全的准备。” 所以她此次前来根本不在乎修宁在哪,现在在做什么。 “那殿下,什么时候行动?”金元宝道。 想容看看天色,说:“天色不早了,明天,明天去铁山,现在暂且休息。” “好。” 说完,想容走到炕边,弯腰拍了拍,邦邦硬的炕,怎么睡人啊! 虽然嫌弃,但想容还是坐了下来。 刚好坐在穆非安身边。 若想容看得到的话,一扭头就可以看到穆非安惨白的脸,诡异的笑,正阴恻恻的盯着她看。 可惜她看不到。 但她刚才的话却被穆非安和星言听到了。 原来钟离想容也发现了肃城最大的秘密,铁山。 这可不行,修宁还在那边呢。 穆非安给星言使了个眼色,星言立即离开,前往铁山通风报信。 而想容则舒舒服服的躺到热乎的炕上。 天寒地冻又兼长途跋涉,再睡不惯的地方也是舒服的,想容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深,金元宝守在想容的炕边,一边流口水一边打瞌睡。 浑然不觉室内明黄色的烛火忽然被一阵风吹倒,几近熄灭。 等火苗再立起来时,已经变成诡异的蓝绿色。 想容越来越冷,明明睡在热炕上,裹着厚被子,可依旧觉得刺骨的寒冷,像是从哪里刮进脖领的风,灌满了身体。 迷迷糊糊间想容仿佛被冻醒了,想叫金元宝倒水,却发现头脑浮浮沉沉,根本无法发声。 想容无意挣扎,这种梦魇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没醒来,再再睡回去就是了。 想容欲再次闭眼,却发现炕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模糊的影子,虽然看不清楚,但想容就是感觉那影子在盯着自己看。 这下一丝睡意也无了。 金元宝很懂规矩,自然不会半夜爬上炕来。 可除了金元宝,还会有谁? 想容想张嘴问他是谁,却只能张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正着急着呢,那影子却突然靠近,直接扑到她身上,湿乎乎的头发落到她额头上,冰冰凉的。 想容强迫自己闭眼,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这只是一个梦,只要看不到,过一会就好了。 那影子却没想这么轻易放过她,桀桀一笑,轻轻吹了一口气。 想容被冻的浑身哆嗦,眼睛不受控制的睁开,想闭也闭不上。 这下看清楚头顶的影子长什么样了。 苍白的面容,外凸的眼睛,没有嘴唇的嘴还在滴着血,还有最具有代表性的齐刘海。 哪怕他变化再大,想容也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 可不就是死了两年的齐深么。 意识到这一点,想容瞬间清醒了,冰冷的感觉如雪花一般渗透到血液之中,连呼吸都凝固了。 齐深被流放后,可不就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肃城。 他生前最爱自己,当然,最恨的也是自己。 想容流下惊恐的眼泪,任由那张没有嘴唇的嘴在她脖子上又舔又咬。 不知不觉蹬直了双腿,吓到失禁。 一股热流从身下传来。 大概是越污秽的东西越能辟邪,齐深耸耸鼻子,皱着眉头放开想容后,消失了。 想容猛然从梦魇中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第205章 重塑(后面还有) 缓了一会,想容神智才彻底清醒,原来刚才是做梦。 看来江浸没有说谎,这房间的确有问题。 不行,再睡在这里她怕是要出事,再不然后半夜都不敢睡了。 且她刚刚梦中被吓尿了裤子,湿哒哒的怎么也要换下来。 闭着眼张口唤道:“元宝,拿个帕子来。” 无人应答。 想容也没在意,倚在墙边眯着眼,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烛光的颜色不太对。 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递给想容一条帕子。 想容理所当然的接过,想也不想的按在额头上滚了滚。 随后察觉不太对,这帕子什么味道? 想容皱着眉把帕子拿下来,就这蓝绿色的光一看,雪白的帕子上黑红黑红的血迹斑斑。 想容浑身一凛,倒吸一口冷气,一把丢开了那帕子。 帕子打到了床帐上,掉落在地。 想容贴着墙大口喘息,随后发现更大的不对。 床帐没有被打开过,而且金元宝从始至终都没有进来过,那刚刚这帕子是谁递给她的? 阴风吹过,想容不敢动弹,一边努力呼吸,心如擂鼓,一边硬着头皮扭过头,往身后看去。 倒是没有什么手。 只不过本该平整的刷了蓝色的火墙面上,出现了半张惨白惨白的人脸,见想容回头,人脸的唇角轻轻勾起,笑容满面。 想容头皮倒竖,天灵盖差点被掀开,再也抑制不住声音,放开了尖叫。 叫声传出好远好远。 唯独叫不醒守在床边的金元宝。 江浸和蓝皎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 从纪斯简叮嘱过那天,到想容成功住进来,她俩就知道,早晚要出事。 这刚睡到凌晨,想容就叫了起来。 听她的声音,那可真是撕心裂肺,玩命的叫啊。 江浸和蓝皎及时带人破门而入。 室内的灯火早就恢复正常颜色。 而金元宝仿佛才醒过来,正一脸懵逼的坐在地踏上揉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突然闯进来。 江浸叹息一声,假意道:“金总管啊金总管,大殿下喊成这样,我都听见了你还听不见?” 金元宝一听这话知道坏事了,急忙打起床帐。 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 众人皆被熏的后退一步。 想容睁大眼睛,踹着被子连滚带爬摔到地上,毫无公主形象。 “有鬼,有鬼,救命啊!”想容直接扑到江浸后面,死活不肯出来。 金元宝沉下了脸:“江城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江浸无辜的睁大双眼反问:“金总管,你守在旁边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金元宝语塞。 只得开始哄想容。 想容被吓的不轻,缩成一坨抱紧自己,神智有些不清醒。 蓝皎皱皱眉,看样子真要请郎中开安神药了,这要是疯在肃城,那可麻烦了。 众人足足安抚想容半个时辰,想容才逐渐稳定下来,只是死活都不肯住在这里。 折腾的快到寅时,想容喝了一碗双倍药量的安神药,这才控制不住的睡过去。 江浸和蓝皎看着想容脖子上青紫的抓咬痕迹,面面相觑,准备三缄其口。 看来那屋子,只有修宁才住得。 穆非安轻蔑的看了看想容,随后离开。 他也没想真吓疯她,只不过借齐深鬼魂出来一用。 齐深生前坏就坏在那张嘴上,所以死后被割了嘴唇,在十五层地狱受罚。 没想到两年过去了,齐深对想容的眷恋和恨意还是这么深,刚才要不是他拦着,只怕这会想容已经被咬断了脖子,下地狱去陪他了。 第二日想容醒来,精神依旧恍惚。 坐镜子前梳妆时看到脖子上青紫的痕迹,她才彻底清醒,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她被吓尿裤子的事也瞒不住了,肃城城主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想容亦十分后悔没听江浸的话,为了面子强行住进那间有问题的房间里,才导致自己被害成这样。 本来还想去铁山探探风,看看是不是如听到的消息那般,铁山有秘密。 可现在看来,她是一天都不能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简直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再待下去要出人命了。 想容收拾收拾,只去流放犯做苦力的采石场走了个过场后,就头也不回的带队离开了肃城,一路南下回京。 相比这里能看到齐深那个阴魂不散的东西,她宁可回到云中城,和钟离意晚斗个你死我活。 修宁在铁山那边快乐起飞,无忧无虑的玩了几天滑梯。 没错,杨奋和纪斯简利用冬季的大雪,为修宁从山上搭了条滑梯下来。 修宁住在那里的每天都要去滑几十次才肯罢休。 直到不情不愿的回了城主府。 还是星言诱骗她回去的。 用一只小兔子。 那兔子又白又胖腿又短,可爱的不得了,修宁一见就尖叫着扑了上去,抱住一顿狂亲。 星言笑着道:“殿下喜欢这兔子吗?” 修宁星星眼,宝贝的把兔子揽进怀里,大声道:“喜欢!我最喜欢兔子,最喜欢兔子!” “喜欢就好好养着吧,如果有缘的话,他会一直陪着你的。”星言深深的盯着那兔子,道。 修宁期盼的大眼睛眨啊眨:“真的吗?我可以养他吗?” 星言点点头,将手里的玉瓶交给修宁:“把这个给他吃下,总有一日,他会一直陪着你。” 以人的形态。 “哇……”修宁小心翼翼的接过玉瓶,晃了晃,里面亮晶晶的露珠一样的东西,一看就很宝贵。 “这个是什么呀?” 星言盯着玉瓶,道:“是好东西。” 穆非安的神魂所系。 若喂这兔子吃下,那兔子就变成了宿体,成为穆非安的替身,总有一日肉身重塑,他还能归来,依旧是举世无双的判官大人。 听说是好东西,修宁毫不犹豫的打开玉瓶,喂兔子吃了下去。 兔子通红的眼珠发生了某种变化,似有一层金光从头渡到尾。 修宁毫无察觉。 星言欣慰的看了看阴暗处的穆非安。 穆非安目光难得柔和,盯着修宁和兔子。 这感觉真神奇,自己盯着自己和妻主。 虽然只有这一次机会,但穆非安信心满满,以他的修为,他不会让修宁等太久的。 他一定,一定会努力修行,争取早日回到她身边。 修宁浑然不觉,举起手中毛乎乎的兔子开心地转了个圈圈:“我有小兔子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兔子了呀!” …… 冬去冰泮,春来草生。 三年后。 第206章 铁山黑莲 修宁疯了三年多,从十六岁到十九岁。 三年之中蓝皎寻遍大江南北的名医来医治修宁,可都不见半点效。 而逐月国在这里面里,却是鸡飞狗跳,毫无章法可言。 自从修宁在江州战败后,朝廷几次协议,最终女帝听从钟离意晚的建议,把江州所属的二十一座城池土地都割让给了赵国。 并且还不顾顺安王府的心意,强行把元昼送出去和亲,从此杳无音讯。 顺安王一怒之下离开云中城,回了封地,朝廷一时之间动荡不安。 而三年之中,女帝的荒唐事也没少做。 在何无严的怂恿下,女帝在城里大肆修建宫殿,名为祈福,实则为修炼成仙,长生不老做准备。 而钟离意晚和钟离想容也没闲着,三年里斗的有来有往。 一个心里深沉身娇体弱装可怜,一个根基深厚混迹朝廷多年手段老辣。 二人不相伯仲,朝廷势力各自划分一半。 佞臣当道,权力倾轧,逐月内耗严重,不停地在掏老底。 丞相也早早抽身,告老还乡。 再这样下去,逐月迟早四分五裂,被邻国吞并。 好在底子够厚,还能支撑个十年八年。 只是不知这样的情势何时才能结束。 丞相离开的那日抬头望天,难道真的是,天将亡逐月吗? 时间的推移下,已经没有人记得三年前那个一夜白头,被贬为庶人,疯疯癫癫流放到肃城的修宁了。 而彼时的修宁,正抱着兔子呼呼大睡。 三年来这兔子被养的膘肥体壮的,乍一看根本认不出这是兔子,根本就是只猪。 红樱和纪斯简等人吐槽过,别人的兔子都养的娇小可爱,只有修宁把兔子养成了猪的体型,曾经称过重量,足足二十斤。 大小和一只犬类差不多,修宁都可以骑着睡了。 而穆非安和星言却很欣慰。 这几年穆非安拼命供养这只兔子,眼看它已经要突破极限,只需一样东西,他便可以重返人间。 “大人,星言愿替大人前往铁山,寻找黑莲。” 穆非安静静地在算日子。 距离黑莲盛放还有七日,需要提前去守着,且那黑莲具有灵性,生人靠近,它是不肯走的。 “好,明日出发,你带我去黑莲旁边守着。”穆非安道:“当然,兔子也要带上。” 星言点头:“这是自然。” 随后星言开始感慨,真是天助穆非安。 原以为依靠穆非安的修为,五年定可重塑,但机遇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两年前铁山矿石在开采时杨奋竟然发现了滋养铁矿的心脏,黑莲。 这东西凝结北方大地的灵气,连通阴阳两界,对于穆非安来说是最好的助力。 这可不是想不到的天上缘分了。 而自那日之后,穆非安便将自身修为加倍滋养神魂所在的肥兔,所以那兔子才一天比一天胖。 而他厉鬼的身影越来越淡。 过了七日后,黑莲成熟,他才能和这只他喂养了三年,却嫌弃无比得胖兔子融为一体,脱胎而生。 “哎呀,可是修宁殿下怎么办?” 星言突然发现让穆非安重返人间最大的阻碍——钟离修宁。 “什么怎么办?”穆非安不解。 星言担心道:“我的大人,黑莲有灵,不喜生人过多,你不是人……咳,我是说,我们两个过去再加一只活兔子就足够了,可修宁心智如孩童,这些年谁不知道她和那兔子分不开,若带走兔子七天,只怕修宁殿下会疯的更厉害了。” 穆非安宠溺一笑:“谁说我不带修宁了。” “大人你?” “我和修宁形影不离,自然要她亲自在旁边做见证,让她看到我活过来了,到时候说不定连她的疯病也清醒了。”穆非安道。 星言皱皱眉尖,望了眼远处追着兔子疯跑的修宁,头疼。 这不靠谱吧? 穆非安将目光移到修宁身上,再也没办法移开目光。 这几年在肃城,修宁被江浸等人轮番喂养,身体好的不得了。 原来一头白发现在变成了银发,只是再也没办法如从前一般满头青丝。 穆非安暗暗下定决心,等他活过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治好修宁的银发,让它重新变的漆黑。 “殿下,您能过来吗?”星言向远处的修宁招招手。 修宁逮着兔子尾巴尖,愣了一瞬后,拖着兔子踉踉跄跄的向星言这边跑来。 “小星星,你找我呀?” 星言差点窒息。 他每次听到修宁这样叫他,都想把头钻回冥界。 实在惭愧,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某种让逐尘兴奋的停不下来的情况下,逐尘也会一边气喘的叫他小星星,一边发射至云端。 所以这个名字对于星言来说简直太羞耻了,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躲避了三年的那个人。 “你脸怎么红了呀小星星?”修宁扒拉扒拉自己的衣服,道。 “咳,那个,没事。”星言握拳至唇边,心虚的瞥了穆非安一眼。 穆非安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真是的,他和逐尘之间的八卦就这么让穆非安好奇?有什么可乐的。 “殿下,我可能要借走你的兔子。”星言试探着和修宁商量。 修宁艰难的挠挠头。 以她现在的智商,很明显,不足以消化星言这句话。 星言干脆直白一些,一把抢过二十多斤重的肥兔,道:“殿下,以后它就归我了。” 修宁见兔子离自己而去,记忆深处的某些碎片如大雪纷飞,又如雷霆闪电撕裂在眼前。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大力的抢回兔子:“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兔子!它不能离开我,不能,不能!” 修宁激烈的反应震住了穆非安和星言。 好嘛,还真是分不开。 星言又道:“那殿下,我带你还有兔子出去玩几日好不好?” 修宁警惕的抱住兔子,生怕星言再抢跑,可听到出去玩又忍不住躁动的心脏,小心翼翼的问:“出去玩?去,去哪玩?” 星言循循善诱:“去铁山,那山脉连绵起伏,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修宁不甚在意的撇撇嘴,不就是铁山嘛,她想去就去啊。 红樱绿蕉还有纪斯简都会带她去啊,杨奋在铁山那边也会很好的照顾她,有什么好玩的。 星言戳了戳修宁的手臂,问:“殿下,你到底去不去啊?” 穆非安也带着笑,歪头看修宁。 修宁双目圆睁,恶狠狠的劝服了自己:“去就去!” 第207章 最大的绊脚石 定了行程之后,星言开始收拾东西。 看着星言忙碌的身影,穆非安除了期待之外,竟隐隐有一丝不安。 星言看着穆非安的表情不对,停下手里的动作,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穆非安抿唇,左脸的酒窝随着动作而加深:“没什么,总觉得不踏实。” 星言安慰道:“黑莲将开,大人只需要一心一意喂养兔子就好,其余的不要多思,交给我就好。” 只要这七天顺利到达黑莲所在地,轻松的把它摘下来给穆非安就好了,也不需要谁费多大力气。 更何况黑莲这种东西鲜有人知,所以星言思来想去觉得是穆非安多心想太多。 穆非安淡淡应了一声,没说话。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响起:“星言,在不在?” 星言和穆非安对视一眼,是纪斯简的声音。 “哦,你进来吧。” 纪斯简推门而入。 其实星言已经隐隐猜到纪斯简要问什么了,干脆直接道:“你是来问修宁殿下的?” 纪斯简“嗯”了一声,道:“刚才殿下欢天喜地的过来和我们讲,说你要带她出去玩,还要带兔子去。红樱她们只是循例问问,况且不方便进男子室内,所以我就来了。” 星言点点头:“没错,我是准备将殿下也带出去。” 纪斯简没有放过星言表情的机会,干脆摊牌:“你是穆非安的人,穆非安死后变成鬼别人或许不知,但我是知道的,你们在计划些什么?需要把殿下也带出去?” 纪斯简有些慌。 穆非安和修宁之间的情义他是明明白白的。 三年前一死一疯,曾经令人艳羡的恋人变成如今这样阴阳相隔。 可纪斯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仍然彼此牵念。 否则穆非安不会宁可化成厉鬼也要留下来,而修宁哪怕疯了,也依然喜欢兔子。 纪斯简记得穆非安好像曾经送过修宁兔子的。 出于私心来讲,穆非安死了的这三年,哪怕他不能太靠近修宁,可能守护她,保护她,对于纪斯简来说,就像是偷来的日子,短暂,见不得光,又甜蜜。 而今日星言突然要带修宁出去,还一定带着那只体型大的令人怀疑的兔子,纪斯简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和穆非安有关。 他怕,怕这一出去,再回来,他连站在修宁身边的立足之地都没有。 又会变成从前那样,只能将喜欢的感情偷偷放在心底。 “带殿下出去散心,你放心吧,不会有坏事,我和穆公子也只是想给殿下一个惊喜。”星言这样跟纪斯简解释。 纪斯简一动不动,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告诉我实话,我才会让殿下离府跟你走,否则,我不会放殿下出门的。” 星言瞥了暗处的穆非安一眼,严肃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穆公子现在的情况,我瞒你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就算我和你说了我们的打算,你也未必信。” 凡尘中人,如何能相信神魂重聚,起死回生。 还只是依靠一朵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的黑莲花。 纪斯简笑了下,他连厉鬼都见过,连心性如磐石的修宁都疯过,这世上有什么是不能信的。 纪斯简遂道:“我信,只要你肯说,我都信。” 星言略微动摇,纪斯简对修宁的情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兹事体大…… 星言看了穆非安一眼。 穆非安垂下眸子,微微点头。 星言叹息,穆非安这是同意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星言尽可能的以让纪斯简容易接受的描述向他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解决方法。 纪斯简虽然听的一愣一愣的,可他还是敏锐的理解了最关键的两个信息:穆非安要回来了,拿到那朵黑莲花。 他果然没猜错,直觉都是对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纪斯简干巴巴的问了句。 “我……”星言并未完全相信纪斯简,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门口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小猪小猪!你在里面吗?” 屋里的三个男人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纪斯简急忙换了幅温柔语气:“我在,殿下。” 说着,连忙打开了门:“怎么了?” 修宁费力的抱着兔子,委屈道:“到时辰了呀,每天都是你给我拿胡萝卜喂兔兔,今天我和兔兔都饿了,你还不回来!” 纪斯简眸色复杂的看着修宁,柔声道:“好,我这就去拿胡萝卜好不好?” 修宁巴登亲了兔子一口,弯起了眉眼:“小猪最棒了!” 修宁和纪斯简走远,星言才走到穆非安身边,道:“大人就这样放心让我把事情跟纪斯简说?恕卑职直言,他也是喜欢修宁殿下的。” 穆非安胸膛一起一伏,看起来像是在深深吸气:“他不会的。” 纪斯简是什么人,他明里暗里看的很清楚。 穆非安相信,纪斯简是高去闲教导,又受修宁调教,他一定不会成为他重返人间的阻碍。 “那何时出发?”星言掐算着时辰。 “唔……”穆非安细想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思绪一拉一扯间,穆非安和星言已然发现房间里的气温发生某种变化,像是一只只无形的手,按住两人的头。 “不对。”穆非安冷下脸,警惕的盯着四周。 星言脸色更是惨白,这种气息,这种压迫感,它的来源只能是一个人,一个他又爱又恨的人,逐尘。 气温陡然降到冰点,穆非安眼前一花,一抹黑色的身影无端端从空气中走出,像带出了极寒炼狱一般,身后还隐藏着无数鬼魂的尖叫声。 “逐尘?” 穆非安警惕的看着他,现在的穆非安根本不会是掌刑司逐尘的对手。 逐尘如高岭冰山的面容淡淡扫了穆非安一眼,随后从他面上拂过,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 而后将目光放在了星言脸上。 星言浑身一抖。 逐尘冷冷一笑:“原来你骗我,就是为了回到凡间帮穆非安?” 星言心知大事不妙,逐尘这语气,怕是真的生气了。 穆非安现在非仙是鬼,若逐尘认真追究下来,他完全可以把穆非安撕碎,扔进掌刑司中。 而惹怒逐尘的源头,则是他给逐尘下了药,施美人计后又逃跑。 “逐尘,你听我解释!”星言大步跨到逐尘面前,急切道。 第208章 总算找到了 逐尘根本不给星言解释的机会,反手扣住他手腕:“有什么可解释的,要么你继续留在凡间,要么跟我回去,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无关。” 星言犹豫一瞬,道:“可是……逐尘,我愿意跟你走,但可不可以七天后啊,这几天真的有事要做,很重要的事!” 无论怎样,也要让穆非安平安渡过这一劫才行。 逐尘放开星言,在穆非安脸上打量两圈,道:“很重要的事?何事?不就是助穆非安重生么。” 星言愕然。 穆非安却没什么意外之色。 逐尘大概在暗处听了很久,才清楚他们的计划。 星言略微心虚,毕竟这种事有违天道:“你,你怎么知道了。” 逐尘微微弯腰到星言面前:“因为你,我自然知道。所以你最好乖乖跟我走,对于你们这种私下里的动作,我可以视而不见,但你若不跟我回去,我只好抓你回去,当然,顺便将穆非安也抓回去。” “逐尘!”穆非安站出来,道:“你我共事数千年,无论何事你可以冲我来,不要为难他人。” 逐尘双眸眯了眯,这个他人两字很明显戳了逐尘的肺管子。 “陆大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你现在不过就是个孤魂野鬼。我放你一条生路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义上,你不该要求更多。” 穆非安面色难看的很,但终究没反驳逐尘。 逐尘说的没错,他要是按规矩办事,穆非安哪里还能逍遥快活到今日,不管是出于什么情义,逐尘能做到今日这般,已经仁至义尽了。 穆非安退后一步,向逐尘拱手:“多谢你。” 逐尘一只手拎着星言,道:“所以接下来你是否重生成功都与我没有关系,我要的只有星言跟我回去。” 星言拼命挣扎,“不行!你就差这几天吗逐尘?让我帮他采了黑莲后再跟你回去不行吗?否则我即便是回了冥界也不会安心的!” 逐尘态度十分强硬,不送抗拒的那种:“不行,就今天。至于你回到冥界之后,我不会让你有精力不安心的。” 说完这句话,逐尘头也不回的抓走星言。 漩涡消失,室内归于沉寂,只剩了穆非安一个人。 这可真是难办了。 他自己要怎么跟修宁沟通,又要如何把握摘取黑莲的时机,那兔子也没办法带走呀。 正当穆非安焦灼之际,纪斯简去而复返。 “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纪斯简推门而入,望着空荡荡的室内,颇为阴森。 虽然刚才穆非安没有现身在他面前,可他听见了室内的对话,明显是三个人在聊。 穆非安慢慢走出,惨白的脸上难得挂上温和笑容。 “刚刚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纪斯简主动对穆非安说。 若说星言对纪斯简阐述的那些事他还略有疑虑的话,那刚才他听到逐尘的那些话后,就彻底相信了。 穆非安遇到了困难。 穆非安看了他一眼,知道沟通艰难,拿起桌上的纸写起来:“我只有七日时间。” 纸上的字不再是刺目的血红,而是淡淡的黑。 穆非安也很无奈,他所有的精力都凝聚给那只大的出奇的兔子,现在的他,可真是一缕孤魂,弱小可怜。 纪斯简道:“虽然我不知道星言去了哪里,但如果你相信我,我愿意帮你。” 穆非安诧异抬头。 似乎不敢相信纪斯简说的话。 星言是穆非安带来的人,穆非安死了而星言还留在这,本身就说不过去。 若不是念及九公主府相处的时日,估计红樱等人也不会收留星言。 其他人也就罢了,纪斯简竟然能放开这样的想法,穆非安不由多打量他两眼,纪斯简这个人,还真是小瞧他了。 “你果真愿意?”穆非安挥笔而就。 纪斯简点头:“你不是说你时间不多了?虽然,虽然我也不想你活过来,可……我更不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若你活过来,治好殿下的疯病,只怕一切的一切还有转机。” 纪斯简说的是实话,哪怕他深爱修宁,不愿将她拱手让人,可那人如果是穆非安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还要详细的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当然,如果你同意我帮你的话。”纪斯简看着穆非安的眼睛,真诚道。 穆非安停顿一瞬,随即果断挥笔,将注意事项说了一遍。 ** 当天下午,纪斯简带着星言打包好的东西,带着修宁抱着兔子,大摇大摆的离开城主府。 跟红樱等人美其名曰:去铁山那边玩些日子。 红樱绿蕉虽然没明白为何由星言变成纪斯简,而星言又不知去哪了。 但她们也没多问,毕竟纪斯简是自己人,跟他走还是比跟星言走更令人放心些。 纪斯简牵着修宁骑马出城,松了口气。 对于穆非安来说,他去帮忙摘黑莲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除了星言外,在城主府里,就数他武功最强。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纪斯简两人一马一鬼魂,还有一只兔子,绕开了铁山正面的太守所在地,绕开开采铁矿的正入口,从山脉荒无人烟处上山。 铁山地势复杂,纪斯简又带着修宁这么个拖油瓶,走走停停,等绕到黑莲盛开的附近,七天已经过去了。 越靠近黑莲,地面越黑。 仔细看去,地上还有一条条像经络一样的东西朝前方汇集。 “再往前估计就要到了。”纪斯简对空气说了句话。 修宁又累又饿,听纪斯简说话也提不起精神。 她后悔了,她为什么要答应出来玩,这根本不是玩嘛,爬了这么多天的山,骑了这么久的马,她整个人都要裂开了呀。 要不是纪斯简抱着兔子在前面引着修宁,只怕修宁早就坐地不起嗷嗷大哭了。 “小猪,我们到底要去哪啊?”修宁垮着一张脸,眉眼塌塌。 纪斯简抱紧兔笼,停下来等了修宁一下,道:“就快了,顺着这条路走,就能看到最美的一朵花。” “花?”修宁好奇了一下。 似乎又有什么记忆不经意的撕开。 曾经也有人送她花,说是最好看的花。 还为了那束花爬上山顶,弄了一身露水。 而现在,清晨,露水,爬山,摘花,简直和记忆中的某处一模一样。 修宁拧紧眉头,看起来十分痛苦。 “到了!” 纪斯简看到十米外映着晨光的黑莲花,忍不住声音上扬。 总算找到了。 第209章 黑莲喜欢他 随着纪斯简激动的一声吼,修宁下意识抬头看去。 晨雾略微迷蒙,映着朝阳。 不怎么平坦的地面上长着一朵花,孤单单的,在空旷的地面上格外醒目。 浓如墨汁的黑,却又在日光的沐浴下格外生机勃勃。 仿佛不会因为自身是黑色的就会惧怕些什么,依旧向阳而生,恣意盎然。 盯着黑莲,修宁心里莫名咯噔一下,翻了个筋斗。 纪斯简将兔笼放下,围着黑莲四周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猛兽毒蛇后才拉过修宁:“殿下坐吧,我们就等这朵花开了把它摘回去好不好?” 修宁呆愣愣的坐下,没点头也没摇头。 心头竟然犯上一丝哭泣,仿佛在流泪,又像在流血,十分难受。 纪斯简看着兔子,当他把兔笼放到地上时,附在修宁身上的穆非安已经悄然而出,躲到阴凉的树下,离兔子不远,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修宁。 而每天十分闹腾的肥兔此刻也安安静静的趴着,不吵不闹,也不知是晒太阳太舒服了,还是那黑莲有奇怪的魔力。 根据穆非安给纪斯简的提示,他只要在黑莲盛放的最鲜艳之时将它采下,拦截住花蕊里全部的灵气即可。 虽然很简单,但纪斯简重诺,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推演。 不知不觉间,黑莲开了。 黑莲开花的速度并不慢,像一个美丽的少女懒洋洋的起床伸懒腰,曼丽缱绻。 纪斯简凝神看去,他似乎都能听到黑莲开花时细微的响动。 明明是黑的那样极致的颜色,可在太阳下却格外鲜艳。 很诡异的感觉,黑的艳丽。 慢慢的,黑莲全部绽放。 纪斯简虔诚的一步步向黑莲走去,拿出了修宁曾经送他的冰翡。 黑莲灵性非常,冰翡干净剔透,希望黑莲会喜欢,不会拒绝纪斯简。 一步步靠近,可黑莲并没有反常的举动,相反,它还晃动着花瓣,似乎挺喜欢纪斯简的。 纪斯简也能感受到黑莲花的喜欢,清雅的脸上溢出一丝笑容。 其实就连星言和穆非安也不知道的是,黑莲凝结地脉而生,灵气纯净,所以也最喜欢纯净之人。 无论是纪斯简手里的冰翡,还是他的身体亦或是他的灵魂,都是一干二净的,黑莲当然会喜欢。 若今日换星言前来,可能也达不到此等效果。 纪斯简在黑莲面前蹲下,伸出修长玉指去轻轻触碰黑莲的花瓣,想和它打个招呼。 黑莲花瓣抖动两下,像跳舞一样给予纪斯简回应。 纪斯简笑了一下,啧啧称奇。 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世上还有如此有灵性的花。 “既然你不抗拒我,那我带你走咯。”纪斯简伸出双手,拍了拍花。 黑莲没反抗,但也不动了,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被吓到僵硬。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纪斯简并没有及时察觉到黑莲的不对劲,还在伸手握住花的根茎,准备掐花。 “倏”的一下,黑莲在半秒之内突然全部闭合,甚至如刚才盛放一般,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纪斯简一惊,这是怎么了? 它分明不抗拒自己,怎么又会突然发生自杀的行为? 除非…… 身边不止他们几个。 多年养成的警惕性令他十分灵敏,纪斯简出于本能的立刻回头看去。 十米之外的修宁还在呆呆的看着他,而修宁的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钻出一黑影,正举起手中的利器,对准修宁的头顶,发出狰狞的杀气。 “修宁!”纪斯简拼了命的往回跑,心都提了出来。 穆非安比纪斯简更先看到,可却因为过于着急奔向修宁而暴露在阳光下,瞬间被灼伤,原本还能看得清的身体现在变的虚幻了不少,只能又缩回阴影处疼的满地打滚。 好在纪斯简及时赶到,一脚踹飞了修宁身后的人。 修宁后知后觉的起身回头:“乖乖!小猪我好怕!” 纪斯简将修宁护在身后,冷冷的盯着地上的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真是太险了,就差那么一丁点刀尖就扎进修宁脑袋了,纪斯简直到现在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地上的人不慌不忙冷冷一笑,冲他身后挑了挑眉。 风声微动,纪斯简感受到众多脚步,男男女女都有,至少是二三十人。 纪斯简神经紧绷,可以想见,他这是撞上了一支队伍。 藏在周围草丛里的人慢慢走了出来,还真的是一支队伍,而且打头的人,是老熟人了。 钟离想容身着便装,带着男男女女组成的队伍出现在纪斯简和修宁面前。 纪斯简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会撞见她:“怎么会是你?” 钟离想容在修宁和纪斯简之间来回打量着,说道:“你们两个果然是一伙的,从前狼狈为奸,如今仍然在一起,还真是情深呐。” 事已至此,再掩饰什么都无用,纪斯简把修宁往身后掩了掩,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办法,问:“不知大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修宁现在又疯又傻根本不是钟离想容的对手,而对方人多势众,哪怕他武功高强也打不过想容带的一队三十几人的精兵。 真要正面起冲突,他自保还可以,只是要护着修宁离开可就难上加难了。 钟离想容似乎很有兴趣和时间,竟然真的和纪斯简聊了起来:“我真的只是路过你信不信?” 纪斯简:“……” 想容道:“从前我知道这铁山有问题,只是近几年京里形势紧张我无暇分身罢了,正好,这段时间巡视北方,我也就顺路私下过来一趟探查探查,仅此而已。” 纪斯简在心底绝望的补了一句:然后就撞见他们了。 想容也是没想到会撞见修宁。 为避免铁山附近的人发现,她们这一队还特意绕了几天的路上山,看到这附近地形奇特地脉顺着一个方向动,这才过来查勘是否有铁矿石。 却没想到看见修宁一头银发坐在地上乖乖晒太阳,不远处阴凉地还放着一只兔子。 至于那个纪斯简,大男人竟然守在一朵奇怪的花面前笑的那么开心。 她当即就觉得不对,所以埋伏起来。 只是修宁表面被流放,实则过的居然这么好,还无忧无虑的样子,这让想容如何能忍。 第210章 最丑的人心(今天三章 后面还有) 要知道她被幽囚两年全拜修宁所赐,而后来虽然被放出来,可每天都要面对钟离意晚的冷嘲热讽,还有朝臣们的不信任目光。 被放出的三年来,她殚精竭虑,一点点将被修宁毁掉的势力重新组建,才勉强和意晚有抗衡的资本。 可原本她根本不用受这些罪的。 如果不是修宁的出现。 所以时隔五年当想容再次见到钟离修宁时,心里积攒的恨意当即爆发出来,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下令杀了修宁,却没想到纪斯简警惕至斯,离那么远都察觉到了。 想容一边说,一边命人朝中间围过去。 纪斯简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很想低声告诉修宁抱起兔子快跑,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可周围围过来的人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纪斯简心急如焚,盼望着穆非安能帮他。 可阴影处的穆非安刚才被阳光灼伤,此刻只剩一个虚影,奄奄一息。 这可如何是好。 想容一步步走近纪斯简:“从前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忘了,当初你不过一个妓子而已,可我却起了赎你的念头,可惜,你不配本公主的看重。” 纪斯简被气笑,他还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好色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 “大殿下说笑了,” 纪斯简不退不让,已经到了这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也根本没有虚与委蛇的理由:“我从始至终都只属于修宁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 想容吸气,扬起修长的脖颈,抱起双臂,似乎不想再同纪斯简交谈了,淡淡道:“是吗?那就看你有没有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了。” 包围圈骤缩,纪斯简也不再客气,一手拉着修宁,随即雷霆一脚踹出去一个女侍,看准突破口便要逃跑。 可惜更多的人围了过来,纪斯简陷入混战当中。 穆非安精气神越来越弱,他原本的元气就已经全部喂养给兔子了,现在剩的仅仅够他维持魂魄,可眼下的光景,根本不允许他继续苟在阴凉处。 能帮一下是一下。 转瞬一刻钟过去,纪斯简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逐渐显出疲态,但拉着修宁居然能苦撑这么久足可见内力之强劲。 可再厉害的狮子也挡不住一群鬣狗的疯狂撕咬。 一人看准时机,提剑朝修宁的腰侧冲去。 穆非安急的都快飘上了天,这一剑中了的话只怕修宁就会被贯穿腰部而死! 穆非安想也不想的冲了出去,凝结所有神魂强行钻进一男人身体,随后以众人看不懂的诡异步伐,那男人倒着飞奔向修宁! 直直的拦下那一剑。 “噗”的一声,刀声入体,想容的侍卫都愣了,万万没想到同伴会冲出来挡在修宁面前。 “这?我……” 男人当场毙命,穆非安被迫离体。 阳光再一次烫在穆非安本就脆弱的魂魄上,丝丝冒气。 凭着最后一丝意念,穆非安扑向兔子,径直的钻进它体内暂避。 虽然兔子是他喂养的,可没有黑莲做媒介,现在也只是穆非安是穆非安,兔子是兔子。 突发的变故更加快了想容要宰了两人的速度。 众人见偷袭修宁不成,改为一心一意攻打纪斯简。 可纪斯简却分心记挂修宁,被众人全力围攻的情况下,身上渐渐挂彩,体力不支。 一女侍提剑,角度刁钻的刺向纪斯简。 修宁脑中如有冰雪溅上。 “啊——飞天猪!” 虽然疯子不懂该如何见招拆招,可修宁硬是凭借着一身的蛮力,大叫着用头将那女人顶飞了出去。 众人愣住。 打斗中突然出现这么个鬼东西很破坏气氛的。 纪斯简伤痕累累,现在又兼走神之际,想容对着一侍卫眯眼。 侍卫了然,掏出一包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虚而入,捂住纪斯简的口鼻。 虽然纪斯简立刻反手将人拍开,可还是没防备吸进去一口。 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众人立刻提剑围过去,准备给他个万箭穿心。 “小猪!”修宁疯狂嘶吼,跑向纪斯简。 “砰”的一声,修宁倒地。 想容丢下手里的带血的石块,居高临下的踩着修宁的脸摁在地上。 殷红的血液顺着修宁额角流淌,染红了银发。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跟我斗。”想容蹲下身去,对着修宁的脸吐了口口水。 修宁气息奄奄,手指微动,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殿下……”纪斯简没了力气,扑通一声也倒下去。 “大殿下,要杀了他们吗?” 想容看着纪斯简出尘清雅的脸,心底扭曲的怪异感如恶魔般发芽生长。 “我改主意了。”想容走到纪斯简身边,揪起他的头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想容几乎是出于羞辱的行为,扯开了纪斯简的衣服。 却意外的发现了纪斯简胸口的梅花印。 “这,怎么可能?”想容惊讶的看看纪斯简,又看看修宁。 他跟了修宁这许多年,怎么还会是童子之身? 想容盯着纪斯简不肯屈服的目光,语气轻佻起来,开始在纪斯简身上乱摸:“呵,这样正好,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纪斯简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嚼碎一口牙齿:“我是最干净不过的人,凭你也配!” 想容露出近乎变态的笑容,啄了下纪斯简柔软的唇瓣:“我不配?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众人都跟了想容多年,听到她这话哪有不明白的,皆围成一个圈,默契的转过身去。 包围圈里传来衣服撕扯的“嗤嗤”声,还有想容的笑声以及纪斯简的谩骂声。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想容没有停止过自己的动作,当然,纪斯简也没有停止谩骂,直到声音沙哑,从开始到结束。 修宁逐渐睁眼,挣扎着想起来。 一侍女眼尖的看到,冷漠的又踹了修宁一脚,这下后脑彻彻底底的磕到石头的钝角,昏了过去。 想容望了一眼地上满身伤痕的纪斯简,穿好了衣服。 早跟了她不就行了?哪有今天这么多的事。 胸前的那朵梅花印已经不在,而纪斯简眼底更是透露出恶心和绝望。 想容意犹未尽的拍拍纪斯简的小脸蛋:“怎么,还这么倔?” 不得不承认,纪斯简真是极品,如果可以的话,想容真想把他带回去,日日享用。 没有什么比驯服一匹最骄傲的烈马更令人有成就感的事了。 第211章 惹了疯子 纪斯简嫌恶的避开想容的手,恶狠狠的说了句:“滚。” 想容眼中最后一点温存彻底不在。 还真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货。 想容冷漠的起身走出包围圈,道:“来人。” 众侍卫侍女就在身边,听里面的动静听的口干舌燥。 “殿下有何吩咐?” 想容慢慢整理自己的衣服,淡淡道:“你们都听见了,他说他自己干净,交给你们了,你们懂的。” 众人一愣,随后目光中燃起一簇簇火焰,都争先恐后的欺身过去,将纪斯简围了起来。 这也是长公主府里最见不得光的一个既定的规则,之前也有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所以这一次,众人也只是如寻常一般,吃了想容剩下的东西而已。 纪斯简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惊恐变成绝望,甚至到最后的气若游丝。 目眩头晕,他为什么不干脆死了。 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也不认得谁是谁,只知道该死,都该死。 他更清楚的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也没办法走到修宁身边,笑吟吟的守护她了。 头顶被人围住,颤动间隐约还有几分缝隙,湛蓝的天空,几丝白云,正是正午最好的时候。 可蓝天在他眼里,现在却变成彻头彻尾的灰色,一如他此后的人生一样。 想容慢慢走向修宁,她看起来快醒了。 其实抛开其他不谈,修宁这张脸长的,着实令她嫉妒。 恶魔的种子一旦长出来,就只会更加疯狂的生长,想容瞧着修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个疯子。 而且是个漂亮的女疯子。 在她身上发生什么都是自然的。 想容清了清嗓子,招呼那边正在强*纪斯简的那群人,道:“过来几个,别闲着,这还有一个呢。” 几个眼睛发红的男人放开正在侵犯的纪斯简,朝修宁走过来。 纪斯简神智尚在,嘶哑的朝修宁那边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气若游丝:“不要……” 修宁这时正好醒了。 头顶黏腻,且火辣辣的疼。 一眼看去,正好瞧见面前的兔子。 神志不清的修宁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只奔着兔子爬过去。 “兔兔,兔兔。” 那兔子像是有灵性似的,疯狂挠抓着笼子,吱吱的叫,拼命向修宁示警。 果然还是兔子最可爱啊。 记忆深处被唤醒,闪电般的片段一幕幕浮现,她抱着兔子懒洋洋的在午后晒太阳,那兔子看她睡着,摇身一变成俊朗少年,蹲在她旁边就那样托腮看着她。 看着看着忍不住了亲她一口,穆非安暗戳戳的欢喜:“又一次偷亲成功!” 她立刻睁开眼睛抓住他:“这游戏玩了多少次你怎么还不烦?” 穆非安顺着她的手蹭了蹭,撒娇撒的直哼哼:“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也不会烦,下辈子也不会烦。” 修宁脸上发烫,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穆非安继续变回兔子窝进她怀里,咕噜咕噜一起晒太阳。 记忆被拉扯回来。 可想容的剑已经高高提起,毫不犹豫的贯穿了兔子的颅顶。 想容面色狰狞扭曲,心里还带着难以言表的快意,她就是要毁了修宁在乎的一切,哪怕是一只畜生。 血花四溅。 “穆非安——” 记忆回归,修宁凭着本能嘶吼出声。 肉身被毁,寄托在兔身上的穆非安彻底暴露在阳光下,痛的他不停翻滚,逐渐消失。 修宁瞪着眼睛无声张大了嘴巴,直直的伸着五指想抓到空中的某处,她仿佛又看到三年前穆非安被大火焚烧的那一幕。 是不是太过思念会出现幻觉,这一刻,她竟然看到了穆非安的脸。 带着温和的笑,在阳光下渐渐消失。 “穆非安……”修宁泪落,无声唤着他的名字。 这个她宁愿疯了三年,也不敢面对的名字。 想容还没察觉不对,望着手里滴血的剑尖,只觉得痛快。 修宁不配得到一切,果然只有趴在自己脚下的样子,才最顺眼。 身后的几个男人已经到了,粗鲁的将修宁从地上扯起来,手脚也不老实。 在他们眼里,此刻没有什么九殿下,有的,只有面前这个被贬为庶人,疯疯癫癫的女子。 修宁双目血红,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开始紧绷。 神智尚未完全回归,可钟离想容她还是认的出来的。 因为想容是她仅仅看一眼,就会条件反射戒备起来的女人。 左右两掌,修宁强劲的内力震飞那两个壮汉。 随后毫不犹豫的掐住面前钟离想容的脖子,提地而起。 “让他们住手!不然我就掐死你!”修宁没有一分一毫的威胁,她是真的想掐死这个同母不同父的长姐。 想容看着面前银发染红一半的血迹,脸色苍白,双目血红的疯子,任谁都会害怕。 “停下,停下!”想容挥手命令他们停止凌辱纪斯简。 那群人还是听话的,更何况想容在修宁手里。 “疯子,你放开大殿下!” 一男人连衣服裤子都没穿,冲着修宁嚷嚷,他还以为修宁是疯的。 修宁抬眼看过去,那肮脏恶臭的身躯,令她作呕。 她甚至不敢越过那男人,去看他身后倒地不起,已经昏厥的纪斯简。 干脆的抢过想容手里的剑,朝那男人的小腹扎过去。 剑光所至带着凛冽的杀气,竟无一人敢去拦截那柄剑。 男人僵了双腿,被修宁散发出的森气感染,原地呆滞,任凭冷剑穿过身体,一剑毙命。 “愣着干什么?救我,救我啊!”想容怕死了,万万没想到会刺激到修宁。 修宁若是清醒的还好说,可偏偏想容无法确定修宁到底疯了几分。 把一个疯子惹毛了,要比惹到一个正常高手要恐怖的多,而最恐怖的是,修宁在她眼里现在就是个拥有绝顶身手的疯子。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刺激到修宁,慢慢的,慢慢的靠近。 修宁被他们的行为笑到,既然他们觉得自己不正常,那就不正常好了。 修宁反手卸下想容的双臂,只听想容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你别碰大殿下,有话好说,好说!” 众人焦虑死了,荒山野岭要面对一个疯女人,虽然他们人多,可修宁就是带给他们一种灭顶之灾的错觉。 修宁手下不停,又踹断想容一条腿,想容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第212章 清醒的疯子 “大殿下!” 想容的手下齐齐呼喊,可她已经疼昏了,倒地不省人事。 修宁淡淡的看着这个阔别五年的长姐,她与想容之间什么都没剩下,有的,只有日复一日加深的仇恨。 “杀了这个疯子!”有人下了命令。 众人停滞一下后,疯狂的朝修宁扑了过来。 想容已经昏过去了,现在不解决修宁还等何时? 修宁银发飞起,露出精致的侧颜。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安稳度日的,可一步步,终究还是走到路的尽头,无处可退。 修宁攥起双拳,发出咯咯响声,随后闪身至人群里,没人看清她是怎样动作的。 荒山野岭,正午阳光,可却从这里传来极不合时宜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无端端为正午的烈日增加一抹阴森。 杀了最后一个人后,修宁干脆的拧下他的脖子,看着猩红的血液从腔子里喷出,心底毫无波澜,淡淡道:“在我面前,装什么疯子。” 修宁扔下人头,抬眼看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纪斯简。 心口密密麻麻蔓延出痛意,如针扎一般。 纪斯简情深且贞烈,她从来都知道。 所以也从不去招惹,对他的感情仅限于主仆,点到为止。 可时至今日,哪怕修宁此刻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亲眼看到纪斯简所遭受的一切,也不能不动容。 修宁不知是怎么挪动的脚步,只知道自己在向纪斯简靠近,跨过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来到他的面前。 纪斯简目光空洞的盯着蓝天上一群燕子飞过。 俊颜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唇边被磨破了,又红又肿,至于身上更是没法看,被蹂躏的惨不忍睹,刀伤剑伤夹杂着青紫痕迹,严重的甚至皮下出血,一片一片的,十分恐怖。 而这些,都是拜想容和那三十几个人所赐。 修宁颤抖的跪到纪斯简身边,不知该怎么开口。 努力了几次,终究还是温柔的拨开他凌乱黏腻且沾满灰尘的头发,露出被指甲抓破的眼角。 纪斯简微微偏过头去,不想面对修宁。 修宁轻轻的扶起他的头垫在自己腿上,声音很轻,生怕刺激到纪斯简:“我带你回去。” 纪斯简没有动,甚至没有反应。 修宁深知这样下去他根本活不了,一边抓地上散落的衣服一边道:“能起来吗?你必须马上看大夫,不然会没命的。” 说着,修宁强行拉过纪斯简的手臂,挎到自己肩上,支起一条腿,慢慢带他站起来。 纪斯简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随着修宁的动作起身。 双腿颤抖,可他还是一言不发任由修宁拉着,忍住身下一阵阵令他眩晕的疼痛。 修宁垂首抱住他的腰,却发现他的大腿上顺着流下一串串殷红的血迹,他却仍在强撑着走路。 修宁双目刺痛,不由分说的把纪斯简背到背上,不允许他再多走一步。 随后把他放到马上,修宁又转身把兔子尸体装进笼子中,拔下枯萎的黑莲,最后瞧了一眼昏厥的想容,拎起她的后脖领横放到马背上。 随后自己翻身上马,搂紧纪斯简,沿着来时的路下山。 其实修宁头上的伤口也在流血,滴答答滴了一路,可她顾不得了。 相比这点小伤,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下山要比上山更快,可纪斯简重伤,修宁只得走走停停,想容中途醒过几次,可每次醒来都被修宁无情揍晕,然后继续赶路。 两天后,就在纪斯简奄奄一息发着高烧的时候,修宁终于拖着两个人赶到了杨奋的太守府。 杨奋迎出来的时候看到马上面奇形怪状的几个人时,彻底吓坏了,知道事情不对,赶紧关门封消息。 修宁来不及解释什么,只命杨奋好生将烧昏过去的纪斯简抬到房间,吩咐道:“你立刻去请大夫来,给他做全身检查,明白吗?” 杨奋被修宁猩红疯狂的目光盯的一动不敢动,只能回答:“是,卑职明白!” “还有,”修宁扯过想容丢到地上,“把她关押起来,别让她死了。” 杨奋看到想容那张脸,魂都快吓没了,修宁这是经历了些什么,怎么把骨折的想容带了回来? “那这兔子……”杨奋看那死的不能再死的兔子,迟疑道。 提起兔子,修宁一阵窒息,可她也撑不住了。 为了给纪斯简吊命,所有的食物都给了他,两天水米未进,头上两处伤口的修宁,终于天旋地转,一头栽了下去:“谁也别动我的兔子……等人回来……” 话没说完,修宁已经扑到地上不省人事了。 太守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修宁发现自己总是很有本事,走到哪里就能把哪里弄的狼烟四起不得安生。 再睁眼,修宁已经被洗了个澡,伺候的干干净净,头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 这几天赶路来不及消化的记忆,在此时得以理清头绪。 三年来,穆非安从未离开过。 她感受到了,也看到了。 只是从两天前她清醒的一刹那,穆非安的脸逐渐在空中消散,她便知穆非安再也不能守在她身边。 可修宁不信,不相信他就这么离她而去。 所以一意孤行的摘下枯萎的黑莲,带回兔子的尸体,期待着穆非安魂归,也期待着星言有一日归来,有解决此事的办法。 他一定不会离开自己。 一定不会。 修宁克制不住另一个暴戾的人格,蹭的坐起来。 至于纪斯简…… 修宁以前从未动过其他念头,可现在,纪斯简在她面前遭受了这样的灭顶之灾,而且还是为了救她,为了救穆非安。 作为一个女人,她必须要给纪斯简一个交代,哪怕无关感情,哪怕愧疚居多。 修宁起身,额角咚咚直跳,扯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下地路过铜镜的时候,修宁驻足看了一下。 镜中的自己比三年前瘦了一些,原本漂亮的青丝变成现在刺目的银发,配上她这张冷漠森寒的脸,充满暴戾的目光以及雪白的一尘不染的衣裙,修宁自嘲,还真是够冷。 可比之三年前的冷,现在周身更多了种生人勿近的寒,还有眼神中稍不注意就会显现出来的癫狂。 瞧啊,她现在就是个意识清醒却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213章 以命动情 出了门后见到杨奋时,修宁明显感觉到杨奋对她的惧怕,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见到她那张脸后,最本能的反应。 杨奋引修宁扑探望纪斯简,她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日一夜了。 修宁推开纪斯简的房门,反手带好。 室内很安静,药炉上还在煮着药,咕噜咕噜的,味道却很难闻。 纪斯简平躺在床上,满面麻木,仿佛根本不在乎进来的人是谁。 或许他也像修宁一般,进入之前的自我封闭状态。 修宁见他一次心痛一次,前几日纪斯简遭受凌辱之时她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如果可以,大概纪斯简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吧。 边走边想,修宁已来到纪斯简的床边,轻轻坐下。 察觉一抹雪白的身影,纪斯简漆黑的瞳孔动了动,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修宁,随后闭上眼去。 虽然他掩藏的很快,可修宁还是从他目光中捕捉到一丝慌乱。 修宁松了口气,只要他还有情绪就好,还有情绪就好。 有情绪,代表人还清醒,还有救。 “你是不想再看见我了吗。”修宁垂下头,目光落在纪斯简青紫的手背上,这一刻,她心里的摇摆不定终于沉了下来。 纪斯简不语,也不睁眼。 修宁替他掖了掖被角,继续道:“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就当做……看在高去闲的份上。” 提到养父高去闲,纪斯简缓缓睁开麻木的双眼。 随后双眼里溢满一层水汽。 修宁继续道:“高……父亲收养你,培养你,把你送到我身边,一是为让你保护我,二来,也是为你我打算。” 纪斯简愣了一下,像是没理解修宁的意思。 修宁伸出手,轻轻抓起纪斯简的手放到自己掌心,道:“父亲更深层的意思,是想让你嫁给我吧,这样哪怕他不在了,你也一直在,他为你做了打算,也为我做了打算。” 听到“嫁”这个字,纪斯简目光中的慌乱和屈辱更明显了,抽回自己的手,随后继续保持一动不动。 “殿下说笑了,高大人并无此意,纪斯简也高攀不起,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为殿下所用。”纪斯简开口,声音像漏了风的窗户,嘶哑难听。 修宁看他苍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捡起帕子替他擦去,纪斯简轻轻把脸侧到一旁,不敢去看修宁难得的温柔。 他怕,怕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痛哭。 “可我不想让你再为我所用了。”修宁突然道。 纪斯简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 “我想娶你,明媒正娶。”修宁接了下去。 “……” “我没有开玩笑,纪斯简,我是认真的。”修宁伸出略微冰凉的手,摸上纪斯简发烫的面颊。 纪斯简被子里的手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几次挣扎后,终于伸出被子来,拉掉了修宁的手:“殿下,别开玩笑了。” 修宁心里爱的是谁,他一清二楚,今日又为何突然提出要娶他,他更是心如明镜。 哪怕修宁是出于好意,哪怕她对他充满愧疚,可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和她在一起。 那样他会恨自己一辈子,也瞧不起自己一辈子。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修宁收回自己的手,缓缓的说出心里话:“我也知道,贸然提出要娶你,你定然无法接受,事已至此,我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放在心里的好。” “我爱穆非安,即便是现在,他依然在我心里。即便你觉得我多情也好,薄情也罢,可是纪斯简,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你受了太多委屈,而我和穆非安也错过了,我不希望再错过一次。如果穆非安也在,我相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修宁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忘了那屈辱的一幕幕,也不知道自己千疮百孔的心里究竟有几分真心,她只知道,必须让纪斯简活下去,激起他所有的求生欲,活下去。 他若肯活,她愿意娶。 终究是她负了穆非安,也欠了纪斯简。 修宁落下泪。 她大概真的不配拥有爱情,总是与爱她的人一个个擦肩而过。 纪斯简遭受重创,此生不可能再有人愿意娶他,而能给他一个未来,并且包容他所有的人,只有自己了。 可这样一来,就必然会负了穆非安,哪怕他将来会不会回归。 心头如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撕裂,随后如渣滓一般,碎落满地,随风飘散。 如果可以,她宁愿没有心,宁愿不清醒。 可惜没有如果。 纪斯简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由麻木转变成痛苦,无声落泪,染红了他带着伤痕的眼角。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 他不求其他,只求能在修宁身边陪着她,能多久就多久,若可以,他想陪她一辈子。 可偏偏遇见钟离想容那个噩梦般的存在,毁了他所有的绮梦。 又偏偏在万念俱灰的时候,修宁提出了他梦寐以求的那三个字。 哪怕没几分真心。 可那也是他心心念念的,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但,还可能吗。 自己这一腔深情,终究是镜花水月,纸上空谈。 哪怕修宁不在意,可他在意。 “殿下,我……想自己静静。”纪斯简拭去眼角的泪,努力给出修宁一句话。 修宁也不逼迫他,两人已经对着哭了好久了。 见状修宁也不着痕迹的擦干自己的泪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晚些过来看你。” 离开纪斯简的房间,修宁站在院中深吸几口新鲜空气。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因为她的软弱和逃避,伤害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爱她的人,最后变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修宁站在院中自己沉默了一会。 杨奋一直观察着修宁的动向,默默走上前来。 修宁再抬首,与纪斯简在一起时的温情已不在,取而代之的则是眉梢眼角的冷硬,扭头道:“钟离想容,在哪。” 这个女人,杀她一百次也死不足惜。 若不是因为她,纪斯简不会遭遇这样的屈辱,而穆非安,也会顺利的回到她身边。 可现在呢,一个身死魂消,不知飘荡在何方,一个万念俱灰,重伤卧床。 修宁一脚踹开关着想容的房门,扑面而来的灰尘。 想容迟疑了一下,待看清修宁那张如死人一样面无表情的脸时,吓的尖叫一声:“鬼啊!” 修宁慢慢蹲下,笑:“对,我就是鬼,索你命的恶鬼。” 第214章 真正的秘密 听到恶鬼两个字,想容目光从惊愕变成恍然大悟,仿佛一切解释不清楚的事都突然有了结果。 “对,你是恶鬼,你就是恶鬼!”想容不停地向后退。 她被废了双手,也断了一条腿,挪不快,只能一点点向后移,但她也拼命向后挪动,能离修宁多远就有多远。 修宁却不断迫近想容,不给她退缩的余地,直到修宁冰凉的指尖掐上想容小巧的下颚。 “如果可以,我真想让你也尝尝你加注在纪斯简身上的痛苦,那样,也算为他报仇了。”修宁与想容几乎面贴面,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溢满如刀子般的恨意。 亲姐妹走到这地步,说不清是可笑还是可悲。 想容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修宁是动了杀机的,她感受的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像是从头顶敲开个缝隙,一点点灌了进去。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你亲姐姐!” 修宁胸膛抖了抖,似乎在笑。 “这会你知道是我亲姐姐了?可你何时对我手下留情过?你何时对你的九妹妹有过半分怜悯?”修宁紧紧的盯着想容的秀目,逼问。 想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有吗?” 修宁语气淡淡,想容却听出一分苍凉。 的确没有。 她对修宁的态度,从来都是致对方于死地,恨不得大卸八块,永世不得超生。 可到底因为什么才导致这样? 说到底,她们之间从最开始并没有实质性的仇恨。 现在却变成你死我活了。 生在皇家,权力二字,最能腐蚀人心,亲情更是笑谈。 修宁手指逐渐收紧,她想亲手了结想容。 “我……你不能杀我!”想容怕的要死,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竟放声尖叫起来。 修宁嫌弃的松开手,这种贪生怕死之人,不配死在她手里。 “给我一个你活命的理由。” 想容大口呼吸着,眼珠子瞪的老大,拼命挖掘自己身上可以让修宁利用的地方。 “意晚…对,我可以帮你对付意晚!”想容终于想到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钟离意晚算计的修宁几次没了命,又算计的高去闲被五马分尸,如果不是穆非安一针一线的还了高去闲全尸,只怕修宁这辈子都会活在无边的自责和愧悔之中。 这样想来,意晚和修宁之间才是退无可退的死敌,如果可以,她们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对方啃了。 修宁瞥了她几眼,慢慢在想容对面坐下,还行,钟离想容还没蠢到不可救药。 “还真是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刚刚苏醒,对周围,尤其京城的局势不清楚,而现在京城两大阵营其中的一个核心就握在她手里,若现在杀了想容,才是最大的损失。 更何况想容把纪斯简害的那么惨,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杀了她,简直太便宜她了。 想容听修宁松了口,急忙继续接下去,为自己挣得一条活路:“我知道你肯定不甘心被夺了一切,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和你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钟离意晚,至于你我之间,等意晚倒台,我们慢慢算,到时候各凭本事如何?” 修宁挑眉,呵,想容这算盘真是噼里啪啦的响。 想把她当枪使,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去对付意晚? 这很符合想容的风格。 只不过,她再也不是从前凡事留一线的修宁了。 “不让我见到任何好处就想让我出力?长姐,我从来都不是这样的风格。”修宁往后退了一步,给想容一点空间。 想容大脑飞速运转。 果然修宁不好骗,但也要想办法忽悠她。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你,你再考虑要不要跟我合作。”想容信誓旦旦道。 修宁点点头,杀气褪减了不少:“说说看。” 想容得以死地生还,不着痕迹的松口气,道:“你还记得从前何无严还有钦天监的预言吗。” 修宁想了想,摇头,她还真不记得了。 “逐月降临两颗星,一吉一煞,一正一邪。” 修宁恍然,想容这么说,她倒是想起来一点。 “我是那个煞星。”修宁道。 想容诡异的笑,摇头:“非也,这不过是意晚和何无严搞出来的,何无严把你和意晚的命格逆天颠倒,其实修宁,你才是那颗吉星,而意晚,是邪。” 修宁眉尖蹙了起来,就连门口的杨奋,也拧紧了眉头。 这样无根无据的话,想容也说得出来。 修宁道:“意晚是陛下和先皇夫所生,出自正嫡,哪怕养在外面数十年,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身份尊贵,怎会是邪星?” 虽然她恨意晚,可意晚的出身真是没的说,她羡慕不来。 听到修宁这样的说辞,想容竟放声大笑起来,笑的狰狞,笑的放肆,最后笑出泪花。 “修宁啊修宁,世人都说你冰雪聪明,可我看来,你却是个糊涂人。” 想容笑够了,继续道:“你难道没发现何无严对意晚的特别吗?就算他一直照顾意晚,感情特别,可二人本质上的身份仍然是主仆君臣,为何意晚那样容忍何无严,而何无严又怎会在意晚面前如鱼得水的玩弄权术?” 修宁心底一缕火苗窜上来,隐隐的,她却不敢猜想。 想容越说越兴奋,继续道:“说来也是我们那位多情的母皇,当年宠幸完皇夫,又和国师何无严勾搭在一起,而意晚,根本不是皇夫的女儿,而是何无严与母皇生的!” 修宁瞳孔骤然一缩,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至于门口的杨奋,他听的双腿哆嗦,想跑。 知道的太多会被灭口吧? “难怪。”修宁抱起双臂。 难怪何无严对意晚好的过分。 难怪意晚对何无严的感情也越过君臣。 修宁不是没怀疑过意晚与何无严之间的感情,可却怀疑错了方向……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般,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想容冷哼一声:“三年前她归来,早就摸清你的底细,可以说是有备而来。为了把你踩到脚下,她可谓是计划了好多年,修宁你又怎会是她的对手?” 修宁唇角轻轻一勾,其他也就罢了,都是政敌,她没必要赶尽杀绝。 可在高去闲的事上,钟离意晚如此算计,甚至害他丢了命,这件事,她没办法忽视。 修宁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那是高去闲留给她的。 第215章 谁更心机 “这两个秘密,还算有价值吧?”想容双眼燃起希望。 修宁神智清醒的摇摇头:“的确够劲爆,可还不够有价值。你想活命,想与我合作,至少要拿出等价的东西来换。” 想容心底一凉,随即怪异的看了修宁一眼。 本以为用两个秘密能把修宁的注意力转移走,并且让她看出足够的诚意,可修宁怎么就阴魂不散的又绕回来,她怎么就不信呢? 更奇怪的是,修宁现在明明身处流放地,说难听点,她一无所有,想向权力的中心复仇谈何容易。 这时自己向修宁抛出橄榄枝,她不牢牢的接住,怎么还狮子大开口的向她要交换条件? 想容想不通,修宁的底气到底是什么。 想容不死心,存了试探的心思开口:“我当然想活命,可你想要什么条件作为交换?” 修宁冰冷的面庞难得出现一丝狡诈,伸手握住想容脱臼的右臂。 “你干什么?”想容一激灵。 “咔嚓”一声。 “啊!!!”想容一声惨叫。 剧痛过后,想容发现,自己的右手能动了。 “咦?”想容尝试活动一下,修宁竟然把她右手接好了。 修宁看着想容有些开心又狐疑的目光,觉得好笑,向杨奋伸手:“去拿纸笔来。” “额,是。” 杨奋虽然不明白修宁的用意,但还是迅速拿了一套纸笔,按吩咐铺在想容面前。 想容有种不祥的预感。 修宁贴心的拿起笔,递到想容手里:“想活命,就按我的话写。” 想容心里直打鼓:“写,写什么?” 修宁见她装傻,干脆威逼利诱:“这样吧,我来说,你来写。” 想容在修宁的淫威下不敢不动笔,低头准备好。 修宁缓缓开口:“林仙爱卿,见字如面,吾于六月初五离开北境赶至肃城,发觉异样,暂居肃城,卿不必忧心,若吾三月未返,请遣人归京述职,免陛下担忧及朝中党者动荡也。” 修宁念一句想容写一句,等想容写完最后一个字,读完全文时,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丢了笔,甚至呼吸紊乱,难以置信的看着修宁。 林仙是想容北境暗中的支持者,修宁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这信的内容如果就这样给林仙传过去,她不但不会派人来救自己,而且还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比如,揣测想容要谋反。 这封信要是真让林仙传回京,只怕京城里局势会动荡,最可怕的是女帝信了。 届时修宁再一脚把想容踹开,那她可真死无葬身之地。 “修宁,你欺人太甚!”想容想也不想就抓向地上的信,欲毁掉。 修宁眼疾手快的掐住她手腕,狠狠地攥住:“钟离想容,你真当我傻?想利用我对付意晚,你坐收渔利,是不是算盘太精了些?” 想容的心机被修宁发现,眼里的光亮一寸寸灭了下去:“修宁,你到底想干什么?” 修宁慢条斯理的收起想容的亲笔信,并且盖上她随身携带的印章,吹干收好,才再次将目光放在想容身上: “你不是想在我手中活下来么?有了这封信,我可以让你活着,只不过,你从此以后,只能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说完,修宁毫不犹豫的又将想容的右臂拉断。 想容又是一声哀嚎。 做完这一切后,修宁才满意的站起来,平静的俯视着想容:“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就这样活着,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想容痛苦的翻滚在地上,心里彻底凉了,修宁的意思,是要囚禁她。 这个疯子,她怎么敢! “还有,别妄想耍花招,在肃城,你逃不出去的,如果你惹我不高兴了,我会随时杀了你。” 最后看了灰头土脸的想容一眼后,修宁带着杨奋转身离开。 吩咐人清理干净山上的尸体,又将想容的信传给林仙,修宁眯了眯眼,一切才刚刚踏上正轨。 “对了,”修宁转头看向杨奋:“铁矿开采多少了。” 杨奋没想到修宁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回殿下,不足千万分之一。” “嗯。”修宁没有意外的应了一声。 她拥有连绵不断地铁矿山脉,开采不尽。 “我会告诉江浸为你加派人手,全部打造成兵器,用最好的材料,做最好的武器,明白吗?” 杨奋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好半天才隐隐明白过来修宁的含义。 从前他只是慢悠悠开采一点半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可修宁今天的吩咐,分明是,分明是…… 杨奋不敢多思多想,联想到修宁刚刚逼迫想容写的那封信,杨奋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过多逗留,急忙离开,认真完成修宁的每一个命令。 修宁离开院子,望了望如水洗过的,湛蓝的天空。 视线再往远看,那是一千七百公里外,云中城的方向。 今天扣下想容,把信发了出去,她就没想为自己留有余地。 从高去闲和穆非安死去的那天起,从女帝决心舍弃她,把她贬为庶人流放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修宁深吸一口气,看着云中城方向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 “我曾想过与全天下为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陛下……我会与你为敌。”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她从来循规蹈矩,扎扎实实度日。 可无论怎样,都逃不过谋反的骂名,既然如此,那她就反给女帝看。 让女帝知道,她真正谋反的样子。 ** 忙了一天,江浸等人也知道修宁醒了,激动的直奔太守府来。 而她们看到修宁的时候,却看到她坐在纪斯简床前,正柔声说着什么。 至于纪斯简,那张不染纤尘的俊颜,此刻青紫一片,仔细看还有巴掌印,唇角也是被啃破的。 至于脖子往下,虽然衣服裹的严严实实,但还是能看到红红紫紫的痕迹。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几天不见,好像一切都变了? 修宁不疯了,兔子也死了,至于纪斯简,红樱绿蕉蓝皎不敢猜测,可看来看去都感觉纪斯简像是被蹂躏过。 这……说好的出来玩,到底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纪斯简转过身去,留了个背影。 他没想到几个人会来太守府,还进了他的房间。 修宁看他也就算了,可他现在这幅样子,真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修宁瞪了门口几个人一眼:“真是没规矩,谁让你们进来的?” 说完,赶紧帮纪斯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那些暧昧且屈辱的痕迹。 可修宁这个动作在几人眼里彻底变了味道。 原来是殿下干的? 几人脑补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第216章 我娶你 “那,那打扰了打扰了,我们先走。”江浸扯了扯几个人,离开纪斯简的房间。 修宁都说这话了,显然是嫌弃她们在身前。 “先出去先出去。” 红樱和蓝皎也反应过来,拉着一脸懵逼的绿蕉倒退着离开。 门关上后,江浸拉着几个人走到确认修宁听不见的地方,才开口:“怎么回事啊,殿下和纪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绿蕉猜测道:“难道是殿下做了什么禽兽之事?” 红樱立刻拍了下绿蕉的头,“说什么呢?纪斯简一直都钟情于殿下,如今就算发生关系,也算得偿所愿了。” 众人陷入迷之沉默。 蓝皎开始反驳:“不对吧,就算殿下和纪公子做那事儿你情我愿,又怎么会伤成那个样子?” 就在这一点上,几个人推理半天也没想明白。 修宁既然不说,她们也不会打听。 说了一会话就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室内。 纪斯简仍然维持着面朝里的姿势,一动不动。 呆呆的盯着墙边。 修宁陪他默默坐了会,道:“你是准备在这房间里一直这样下去吗,不面对任何人?” 纪斯简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抿紧唇瓣。 怎么面对? 让他告诉修宁,自己对男人和女人都有阴影了吗? 那一日就像掉进人间炼狱,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哪怕杨奋请来了肃城最好的郎中为他调理身体,可他被*的门户大开,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躯。 多见一个人,就多了一分想去死的决心。 “你连我也不理了?”修宁歪歪头。 纪斯简依旧不语。 修宁叹口气,“我也就今天还有时间来看你,接下来会很忙,我已决意复仇,以最直接的权力争夺方式。” 听到修宁的决定,纪斯简缓缓转过来,只是翻身牵扯身下的伤口,撕裂的火辣辣的疼痛,令他须臾间便满头大汗。 替他擦擦汗后,修宁道:“歇着吧,我有空再来看你。” 说完,顺手替纪斯简掖一圈被子。 却无端端碰到他被子里硌人的手臂。 隔着被子摸到手臂很正常,可是摸到不属于被子里的,硬邦邦的东西,就不正常了。 修宁戎马半生,对兵器铁器十分敏感,哪怕只摸一下,也能感受出来那东西。 “这是什么?”修宁不容纪斯简抗拒,牢牢钳住。 纪斯简掩饰不住慌乱,连带着整个人都急急的往里缩:“没什么,我的私人物品。” 修宁眯眼,私人物品?什么私人物品需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出于警惕性,修宁掀开纪斯简的被角,迅速抓住他口中的私人物品。 果然,是把匕首。 不过在被子里捂久了,没有那么冰凉,还带了点纪斯简的温度。 谁会没事在被子里藏匕首? 修宁瞪大眼睛,第一次在纪斯简面前失态,甚至有些莫名的生气。 修宁掂着那把匕首伸到纪斯简眼前,质问:“是不是我今天从这里出去,再见你时你就已经死在床上了?” 纪斯简抢不过修宁,眼睁睁看着匕首横在自己眼前,不发一言。 他的确动了想死的念头。 现在他这幅样子,每呼吸一口气都是肮脏的。 这几天他甚至不敢闭眼睡觉,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日,欺压在他身上的那些狰狞的面孔,玩弄的笑声还有他拼命的哭喊声。 就像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哪怕真的醒了,也是一头的汗,也是不敢去看自己的躯体。 层层叠叠的伤痕,恨的他想一刀一刀把自己剐了。 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这样的自己,给修宁带来了负担。 所以他想到了死,一了百了。 虽然现在修宁会伤心,可时间会冲淡一切,只有时间和血液,才是最干净的。 “不说话?不说话是默认了?”修宁气不打一处来,眼神也从愤怒变的凶狠。 太可悲了,谁来可怜可怜她。 她身边的人怎么就都想离她而去。 “如果我死了,殿下你就轻松了。”纪斯简盯着那把匕首,慢慢伸手去抓。 修宁一把甩开匕首,扎到屋子里的某一处,难得的骂人:“放屁!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一辈子!我永远都不会放过自己,我会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纪斯简愣住。 “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有为我想过?你怎么不想想,万一你死了,我受刺激再疯掉怎么办?肃城这一大摊子怎么办?” 修宁胸口一起一伏,指着纪斯简鼻子骂。 纪斯简对于她来说,已经不仅是单纯的主仆关系,而是类似亲情的亲近。 大概因为高去闲,将两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缘故吧。 纪斯简被修宁骂的一愣一愣的,喃喃道:“我,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修宁冷笑出声,真是神特么的连累。 她与肃城这一群人,早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亲近之人?”修宁问他。 纪斯简对于这个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当然。” “好。”修宁道:“那既然是亲人,又谈何连累?” 纪斯简很想从自己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可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他堂堂正正再站到修宁身边了。 “我,我不配……” 修宁怒了:“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我说配就配!”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哭也哭了哄也哄了,结果他还想寻死。 所以她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修宁发现,对付纪斯简,就必须得用强。 纪斯简被修宁唬住,动动嘴唇没说出来半句完整的话:“殿下……” “你就当我是巧取豪夺吧。你身上的伤是我弄的,也是我霸占了你,反正你现在遭遇的一切,都是拜我所赐,人前人后都是一样。”修宁替纪斯简做打算,把一切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纪斯简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修宁。 修宁并不回避他,依旧坚定几天前的话:“我不骗你,说了娶你就是娶你,可以先订婚,至于什么时候大婚,看你什么时候能真正走出来,愿意与我在一起。” 修宁这一次坦坦荡荡的把话说分明,断了自己的后路。 纪斯简垂眸,没再说话,也不再挣扎。 他连死都不配,还要修宁这样百般护着,才能有脸面走出这个房间,重新活在阳光下。 第217章 青丝共白发 被修宁一番软硬兼施,总算打消了纪斯简寻死的念头。 而修宁,也日复一日满心仇恨的活着。 唯一能让她感受麻木的心里仍有一分刺骨的疼痛的是,兔子死去的躯体。 被想容扎死的兔子并没有如修宁所想的那般尸体不腐。 兔子一日日烂去,修宁的心也一分分沉下。 直到兔子尸体臭不可闻了,修宁才在众人委婉的劝说下,将兔子埋葬。 一如她心底最深的执念。 但她还是把枯萎的黑莲中的果核剥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带在身上。 碰到郎中总会问一句,这果核有何功效。 是否能让人起死回生。 可一次次的询问带来的是无尽的失望,那不过是最普通的东西,能不能吃都不一定,更别说入药,起死回生更是无稽之谈。 失去所有线索和支撑的修宁,仍旧一言不发,义无反顾的将那枚黑莲果核包好贴身带着。 如果穆非安回不来,是不是可以循着气息来入梦中相见, 如果某一天穆非安能回来,他也一定不会再舍得离开。 生死一别经年,唯愿魂魄入梦。 ** 纪斯简一天天康复,到底是年轻,恢复的很快,也很幸运的没有染上些见不得人的病症。 只是他虽然和平常一样做自己的事,也和修宁公开了订婚日期,但纪斯简的脸上,少了笑容。 总是清雅中带着一丝丝傲气的清亮的眸子里,也像落了一层灰。 订婚日子很快就到了,难得大家高兴的是,双喜临门。 绿蕉和杨奋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起,绿蕉追夫成功,今天是两对新人一起订婚。 肃城热闹非常。 虽然很多东西都备不齐,但江浸还是竭尽所能的为两对新人准备好一切。 修宁一身白衣绣合欢花,领口袖口以及腰封皆是正红色。 虽然红色只有一点点,可也是她第一次为一个人穿红。 不同于第一次和齐深订婚时想搞死他的心态,也不同第二次和元昼订婚时的逃避,这一次,修宁是心甘情愿的,这是她自己选的,女人必须要负起该负的责任。 修宁擦了点淡淡的口脂,银发挽起,明媚且冷清。 明媚的是皮囊,冷清的则是灵魂。 待她去接纪斯简,发觉对方也是一身白衣配红色配饰的时候,两人都控制不住的笑了。 这也算默契吗。 还是说纪斯简有意退让,不想占了某人的位置。 哪怕他不在了。 “来来来,让一让让一让!”江浸扯着嗓门,迎出另一对新人。 绿蕉牵着羞答答的杨奋,一身火红的被大家簇拥出来。 绿蕉不好意思的挠头。 她和杨奋也不是偷偷摸摸,来肃城这么久才把他拿下,天知道他有多难追。 绿蕉在大家祝福打闹声中附到杨奋耳边,低声道:“你再难追,还不是栽到我手里?这辈子,你注定跟我在一起……” 杨奋羞的急忙推开绿蕉,众人一场哄笑。 修宁也抬起手,自然而然的牵起纪斯简,走向礼堂。 红樱和蓝皎一左一右,拿着红花分别交入四个人的手中。 修宁望着手里的红绸,还记得上一次拿红绸时,对面站着的是穆非安和元昼。 那次还闹了笑话,同时跟两个人定亲。 这次……红绸那头是纪斯简,他也安安静静的拉着,不发一言。 修宁收回目光,不再乱看,反正都是形式,她麻木的不能更麻木。 纪斯简眼底还是忍不住落寞一下。 如果修宁稍微关注一下他,就会发现他胸前今天特意把那个吊坠戴在外面给众人看。 那是五年前修宁送他的冰翡。 和穆非安的脚链一起送的。 他一直好好保管,贴身戴着,生怕磕了碰了。 虽然以这样的方式嫁给修宁非他所愿,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纪斯简还是情不自禁的拿出冰翡。 可修宁明显不记得了。 “好了好了,都安静!” 江浸一声吼,纪斯简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接下来两对新人三拜了奥!” 按肃城的规矩,订婚的新人必须三拜,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却拜夫妻。 “一拜执子之手,举案齐眉!”江浸道。 绿蕉和杨奋喜滋滋的来了个对拜。 修宁也和纪斯简面对面,轻轻拜下去。 垂首时,修宁红了眼眶。 红绸的那端,就像生死的那畔。 “二拜百年合心,夫妻常健!” 今天红妆满堂,喜庆非常,她却最终娶了别人。 “三拜南归鸿雁,岁岁长相见!” 此半生飘零,她也算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个家,哪怕是虚妄的,孤寂的,哪怕和她对拜之人,不是她想要的。 再抬首,修宁仿佛明白一个道理,你爱的人,未必会如你所愿走到你身边。 而当你明白这一点时,再看你执手走进洞房的人,就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如果不是他,其他人无论是谁,都没有所谓。 众人欢喜的笑声听在耳中,更令修宁赶到孤寂空寡。 她甚至在面向人群敬酒时不停地寻找。 妄想他像从前一般出现,然后或哭,或笑,或撒娇的回到她身边,再说一句你连我也一起娶了好不好? 可惜,都是痴心妄想。 修宁狠狠灌了杯烧酒。 北方的酒,又烈又辣,一如她的感情一般,灼烧她每一个感官。 修宁醉了。 酒量不差的她在这一日喝的烂醉如泥。 甚至和同样醉的舌头捋不直的绿蕉勾肩搭背划拳。 还站在桌子上唱歌,唱穆非安以前卖艺时的歌。 好不好听不说,反正没人敢听。 修宁现在是喝多了,谁知道明天是怎样的。 众人还算清醒,她们可不敢看修宁的笑话,皆离的远远的。 绿蕉也站在高处扯着五音不全六亲不认的嗓子高歌一曲。 从傍晚唱到天黑。 夜深了,最后还是纪斯简和杨奋一人一个,把人从桌子上给抱了回去。 修宁胃里到心头闷闷的不舒服,又烧又痛。 纪斯简把修宁放到床上,替她脱掉喜服。 修宁一骨碌自动蜷进被子里,习惯性的往里缩了缩,还顺手拍拍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 纪斯简心头一热。 修宁这是让他睡下? 纪斯简根本没打算睡,修宁喝成这样,他准备给她侍夜来着。 挣扎一会,纪斯简还是搭在炕边侧身朝外躺下,也没去盖修宁的被子。 修宁迷迷糊糊:“去,把蜡烛熄了……” 纪斯简一僵,解释道:“今天的是龙凤烛,不能熄。” 修宁像没听到一样,不再说话。 纪斯简想了想,还是熄了其他的灯,只留下两只龙凤花烛。 随后趿着鞋回炕上躺下。 却见修宁搭出一条手臂:“非非,过来。” 第218章 眼前人不是心上人 纪斯简全身僵住,立在床边。 修宁并没睁眼,却敞开怀抱唤穆非安的名字,这样的神态动作和细节,就像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是渗入生命里的一种习惯。 纪斯简心口一痛。 不过还是默不作声的脱了鞋子坐在炕边,定定的望着修宁,展尽无边相思。 也只有在修宁闭眼的时候,纪斯简才敢用这样不加掩饰的深情目光看着她。 从前是不敢,现在自觉不配。 修宁喉咙干痛,胃倒不怎么疼了,只是嗓子冒烟。 悠悠醒转,修宁清醒了些,随手推身边的纪斯简,“非非,给我倒杯水。” 纪斯简无言,他本来就准备今晚伺候修宁的。 麻利的倒碗温水递到她唇边。 修宁蹙着眉撑起半边身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头疼的很……”修宁掐着太阳穴摇摇头,一杯水下肚,人清醒不少。 “明天头会更疼的。”纪斯简扶她躺下,无奈道。 温润清和的声音落在修宁耳中,修宁刷的睁开眼睛。 神智逐渐回归。 床边哪有什么穆非安,那是纪斯简坐在一旁。 而她也不是出去应酬宿醉归来,而是因为今天定亲喝醉的。 按肃城的规矩,今天是洞房花烛夜。 “啊,”修宁慢慢坐起来,有几分尴尬,“我喝醉了。” 纪斯简没说什么,就像没听见修宁说什么一样。 他从始至终都很清楚,修宁爱的是穆非安,哪怕是在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她依然无意识的唤了穆非安两次。 “殿下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纪斯简藏起眼底的落寞和情深,无论是哪种情绪,都不配在修宁面前表露。 修宁沉默,一颗心像被人揪住两端,狠狠地拧了起来。 和纪斯简大婚的初衷是什么,她一清二楚。 而自己却在洞房花烛夜,无意识的又捅了纪斯简两刀。 欠他良多,该如何弥补。 竭尽此身,怕也无法填补他内心的伤痕。 “过来吧。” 修宁想了想,也没什么可矫情的,既然自己都心甘情愿娶了人家,总不可能一辈子把他晾着,那和凌迟他有什么区别? 纪斯简微怔,脱了鞋子坐到炕上,“殿下睡吧,我给你守夜。” 修宁掀开被子,手掌缓缓撑到褥子上,仿佛摸到实处才能让自己心里踏实两分。 “说是定亲,其实在肃城这边,与大婚并无差别,现在形势紧迫,我也不能给你更好的婚礼,还希望你能体谅。” 纪斯简心下感动,没想到修宁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别无所求,只要能长长久久陪着殿下就好了。” 修宁继续道:“你我从此是夫妻,也没什么身份高低的,你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纪斯简嗯了声,垂下头去。 修宁叹口气,他还是像个刺猬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 看来还是要自己硬着头皮来了。 修宁慢慢的,再慢慢的伸出手探向纪斯简腰间,一点点抽开腰封的带子,动作迟缓且麻木。 “你干嘛?” 纪斯简一惊,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 修宁在解他的衣服。 “别动。”修宁强行压下心底泛上的酸意,替他脱了外袍。 雪白的中衣在烛光下看起来暖洋洋的,映的纪斯简绝佳的好气色。 微红的面庞,不染纤尘的容貌,漂亮的不像话。 修宁轻轻错开目光,跪起身子靠近纪斯简,慢慢把他推倒,顺手拨下了帘子。 纪斯简脑子嗡嗡直响,他到现在才勉强明白过来修宁刚才说那些话的含义—— 原来修宁是认真的。 不是哄他,不是安慰,是认真想跟他在一起,白天三拜拜过,现在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修宁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顺其自然,她是妻主,在新婚夜想要他再正常不过了,而他作为夫君,理应伺候好妻主的。 如果没有刚才修宁叫的两声穆非安的名字。 纪斯简眸中一抹痛苦的裂痕。 修宁俯下身去,寻找纪斯简的唇瓣,其实拉下床帐,室内又没多少光亮,模模糊糊间她可以做到的。 只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么痛。 脑后像有人拉扯一般告诉她,你心里爱的是穆非安。 可理智和现实又告诉她,如果冷落纪斯简,那无疑是对他另一种伤害。 左右,都是一个负字。 眼角血红,修宁强行忍去泪意。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出现这样令她痛苦到窒息的情况,心里爱着一个人,对他的感情无比忠贞,但却娶了另一个人,和他上床,履行夫妻的责任。 当修宁的唇印在纪斯简唇瓣上时,泪也无声滑落,虽然只有一滴。 修宁强迫自己不去想脑海里乱七八糟挥之不去的意识,手里胡乱扒拉着,不一会,纪斯简上衣就脱的不剩什么了。 纪斯简全身颤抖,身上人是心上人,没有什么比此刻更令他激动,如果修宁愿意,他想竭尽所能的伺候好她,可惜,他感受到了修宁的眼泪。 她的眼里只有一点点欲望,其余都是情伤,没有半点星光。 如果今天真的发生关系,以后相处的每一天,对修宁来说都是凌迟。 纪斯简终究还是心疼修宁的。 修宁感受到纪斯简轻轻推开她,握住她乱动的双手。 “殿下,别动了。” 修宁迷惘的眸子略带疑惑,额边的银发垂在纪斯简脸侧,暧昧的与他的青丝纠缠在一起,“怎么了?” 纪斯简努力了一下,动动唇,最终歪过头去,轻轻道:“我脏。” 修宁彻底僵住,脑门子一阵阵发热,不知该怎么往下接,他还是在意的。 “我,我不介意,我说过我娶你……” “可我介意。”纪斯简打断修宁的话,“殿下,我介意。” 修宁皱眉,她所做的一切就是怕纪斯简走不出那片阴影,所以才不择手段的也要让他活下去,帮他走出来,本以为凭着他对她的情深,他不会拒绝的。 “难道只因为那一次,你一辈子都拒绝这事儿吗?”修宁坐起来,到底没再继续下去。 “不是的。”纪斯简低头看看自己的左胸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一阵落寞。 他曾幻想过那朵梅花印是因为修宁而消失,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模样。 “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纪斯简劝自己。 他不仅仅是在给自己时间,亦是在给修宁时间,不至于过了今日,以后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与其把修宁捆在身边一辈子失去眼里的光,他更希望修宁能真正幸福,那样他也会很开心。 第219章 你就是个捡我剩下的 纪斯简这样说,虽然修宁十分心疼他的遭遇,但内心深处还是如释重负,迟疑了一瞬,轻轻道:“好。” 修宁温柔的替纪斯简拉好衣服:“睡吧。” 两人同时躺进了被窝,不太习惯。 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有点挤。 这也是江浸她们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新人多亲近,江浸说,不管什么人,只要进一个被窝,都会睡热乎的。 修宁和纪斯简一人扯了被子的一头,后脑勺对着后脑勺,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修宁睡了会,不过很快就被吵醒。 纪斯简的随从阿秋进来侍奉两人起床。 阿秋是害怕的。 他成年了,可他怕修宁看上他。 毕竟他是纪斯简的人,现在纪斯简嫁给修宁,他自然也是修宁的奴才,要是修宁兴致来了想睡他,他也是不能反抗的。 阿秋把水盆放在架子上,望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多清秀可爱一男孩子啊,但愿昨晚纪斯简把她伺候好了,但愿修宁殿下不会注意到他,求求了。 “来人。”修宁起床第一句习惯了唤人,况且今天早上进来的脚步声不是她熟悉的,她早就醒了。 阿秋一个激灵,乖乖替两人打起床帐。 纪斯简迷迷糊糊也醒了。 修宁贴心的将被子给他掖了掖:“昨晚没睡好,你多睡会吧。” 纪斯简一听这话哪还睡的着,顶着黑眼圈也坐了起来,“不睡了,我伺候殿下更衣洗漱吧。” 却发现修宁目光很是奇怪。 纪斯简顺着修宁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抖如筛糠,脸色惨白的阿秋。 “大清早的你这是从哪丢了魂了?”纪斯简疑惑的问。 阿秋哆嗦着,道:“没~没有,奴奴奴才只是,有点~晕……” 修宁最不愿意别人生着病还要伺候主子,即刻道:“既然不舒服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回去歇着吧,身体好了再来侍奉。” 纪斯简身边就阿秋一个亲近的人,病了的话可不哪哪都不顺手了,修宁这样想。 纪斯简也感动修宁的体念。 可阿秋却不这么想了,甚至听出其他的意思来:修宁是说,现在暂时放过他,等身体好了还要他伺候的吗? 阿秋叹口气,在两人疑惑的注视下,目光涣散的离开了。 修宁哼了一声:“你这随从有点意思。” 纪斯简略微尴尬:“他平时不这样的。” 修宁没说话,她也不会为一个奴才去费时间,下炕走向衣柜,开始翻衣服。 纪斯简愣了一下,默默把床帐又放下来,觉得自己还是回避的好。 修宁给自己挑了套衣服,又顺手给纪斯简挑了一套。 她也是没想到,江浸几个竟如此贴心,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搬进一个衣柜里。 回头发现纪斯简又把自己关回床帐里。 “……” “你是打算接着睡?”修宁迟钝,不明白纪斯简的意思。 纪斯简躲在炕上脸一红,语无伦次:“啊,是…不是,没有…” 修宁没所谓的把床帐掀开个缝,衣服扔进去:“想睡就睡吧,我出去有点事。” 纪斯简接过天水青绣修竹的长袍,唇角抿了抿,“我不睡了,我去矿上看看。” 最近打造兵器速度加快,人手也需要的越来越多,他不亲自盯着不放心。 修宁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皱眉。 这衣服看上去是白色,怎么套到身上居然会变成淡淡的粉色? 还有樱花。 真是令人不自在的品味。 估计也是江浸准备的。 两人收拾好,一前一后的推开房门。 门口江浸,红樱,蓝皎,还有一身红配绿的绿蕉和杨奋都守在门口。 “殿下纪公子早!”绿蕉道。 “不对!”江浸拍了下绿蕉:“现在该改口叫正君!” 众人起哄。 纪斯简脸色微讪,怪不好意思的。 他知自己不配这个称呼,可正君这几个字从别人嘴里唤出的时候,竟然该死的好听,他不想去反驳。 只有红樱和蓝皎陪着笑脸没说话,她们看出了修宁淡淡笑意下的凄凉。 曾经那样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两人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惋惜,眼前人不是心上人,个中滋味,不足向外人道之。 “对了殿下,密室的那位想见您。”杨奋道。 修宁碍于纪斯简在场,只点头:“我知道了。” 简单吃个早饭,纪斯简就奔矿山去,一头扎进操练兵器之中。 而修宁也在杨奋的带领下,来到关押想容的密室。 她已经关了想容很久。 当然,这一阶段修宁无论是自身的实力还是手里的兵力都在猛增。 想容听到动静,抬头眯眼。 门口那个冷漠的女子,一头银发,身着淡粉色衣衫,干净清爽容光焕发,相比自己一身腌臜气味,真是令人嫉妒。 想容忍不住嘲讽:“九妹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修宁表情没有半点波动:“多谢。” 想容继续恶心修宁:“刚成的亲,纪斯简味道如何?我很早便说了他是极品。”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见到他第一面还是没忍住把他给*了。 修宁听她轻薄的言语,脸色逐渐阴沉。 想容被关的久了,巴不得找一个裂口来发泄心中的憋屈和不满,见戳修宁的痛处,她更是破罐子破摔:“我有过那么多男子,还没有一个能像纪斯简一样让我如此魂牵梦萦,食不知味的。” 修宁目光逐渐凶狠:“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想容像没听见修宁的话一样:“你关了我这么久,和你说句心里话,我没有一天晚上不在回味和纪斯简的那次,真是终身难忘的体验,可惜了,那次太仓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他带走的。” “哎呀,对不起我忘了,纪斯简你已经娶了呀,”想容故作惊讶状:“啧啧啧,九妹果然海量,那样一个残花败柳的破烂货你也吃的下?姐姐佩服。” 修宁露出森寒的白牙:“钟离想容,你闭嘴!” 想容悠哉悠哉的倚到冰冷的墙面上,扬起高傲的下颚:“钟离修宁,你就只配捡我剩下的,都不嫌脏,都不怕得病。” 修宁忍无可忍,一个闪身到想容面前,狠狠钳起她脖子,一字一句的磨:“你想用激将法,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就算是死,我也会拿一把钝刀,一刀一刀把你脑子剁下来,我才解恨。” 想容逐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修宁。 她刚刚说的话,钝刀,一刀一刀的剁…… 那是想容这些年来的同一个噩梦,她无数次梦到自己递给监斩官一把刀,把修宁的头剁了下来。 第220章 修宁太损了 想容联想到修宁身上发生的怪事,她就像是一团棉花,一块臭石头,无论遭遇怎样的事情,无论境遇多么艰难,她都活着,生机勃勃的活着,充满仇恨的活着。 始终不曾被打倒。 想容突然怕了,就在这一瞬间,被修宁的一句钝刀,一个凶狠的眼神给吓怕了。 “修宁,老九……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想容嘴皮子颤抖,努力在修宁的钳制下呼吸。 修宁缓缓的,缓缓的贴近想容的脸,轻轻道:“你猜我想干什么?有些话心知肚明,就不用明说了吧?” 想容被修宁眼中的寒气贯穿,一个激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修宁推开,大口呼吸着:“钟离修宁!你已经关了我这么久了,再关下去云中城都会察觉异样!你就不怕吗!” “怕?” 修宁笑出声来,“最多不过一年,别说云中城那些不求上进的废物,就是整个逐月,我都唾手可得。” 想容脸上的表情僵住,下意识的问:“你什么意思?” 修宁重新走回想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几次三番的来肃城,来铁山,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容目光略有躲闪,但还是极力掩饰:“都是奉命来的,要么就凑巧,哪有什么目的。” 见想容不说实话,修宁凉凉道:“你是不是忘了,肃城,是我的地盘。” 想容一惊,随后一个小小的猜测在心底蔓延,可她不敢确认,思绪一下子涌出太杂太乱。 “我知道,母皇当初把肃城作为封地给你,可你真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家了?” 修宁不语,听她这话后十分不解的歪头看着想容,就像在看一个傻子的同情目光。 她这个长姐,说她傻,她事事聪明,否则何以能活到今天。可说她聪明,她又蠢的可怜,修宁她都站在这里了,在肃城如鱼得水,甚至自作主张幽囚想容,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要么想容在逃避,亦或是真的傻。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虚与委蛇了。 “我都在这里成亲了,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家?”修宁睨了她一眼:“更何况,铁山里藏着好东西,不然也不会让你心心念念,甚至以身犯险也要来证实,对吗?” 想容瞪起眼珠子惊恐的盯着修宁。 修宁满意的直起腰,这个反应才是她想要的。 “不过不好意思,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归我了。” 想容又惊又疑又气,愣了一会后大声道:“修宁!你怎么敢?你想造反吗!” “长姐张口就是造反,那你若没有异心,你来找铁矿干什么?”修宁冷冰冰的盯着她,反问。 “我,我只是想扩充势力……” “拿铁矿石扩充势力?也只用到军队里,你需要做什么才能用到军队呢长姐?”修宁毫不留情的打断想容的狡辩。 朝中想容和意晚争的你死我活,当然要不停地扩充自己的筹码,如果可以,甚至可以通过贩卖铁矿给邻国以此牟取暴利,那就更有资本和意晚斗了。 这些话在想容心里颠三倒四,但她知道,不能跟修宁这个疯子说。 想容的心虚都写脸上了,更何况修宁也懒得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根本不值得她费心。 “长姐不必担心,我会告诉云中城,你无故滞留肃城不归,意图谋反,这样的话,你猜你父亲以及京中势力会当如何?”修宁摩挲着扳指,一字一句的刺激想容。 想容震惊了:“你居然打算用利用我的方式报复我?!” 她本以为修宁会关她一段时间,被发现后再一脚把她踹开,那样云中城会误会。 可想容有信心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能扭转局势,等她缓过气来再狠狠撕碎修宁。 所以她才忍辱负重的在密室里,一呆就是暗无天日。 可她无论如何想不到修宁会这般大胆向云中城挑衅,还是以她钟离想容的名义! 太损了,真的太损了。 一旦她谋反的消息传出去,直接受影响的就是珍妃和宋国公府。 “报复你?想太多,我只是觉得这样子比较有趣。”修宁不再看着想容,而是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自言自语。 “钟离修宁,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想容不停的挣扎,铁链哐啷哐啷想。 疯了,修宁彻底疯了,她不要跟这个想谋反篡位的人待在一起! 鬼知道修宁哪天会把她抛出去!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容直到此刻才感到害怕,修宁没有开玩笑,她是认真的想反。 看样子准备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有预谋的! 修宁自己反也就算了,还偏偏要拉上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放了你,也可以。”修宁驻足,眼神逐渐狠毒:“除非,你让穆非安活过来,让从前的纪斯简回来,让我不恨你,不恨意晚,不恨……陛下,我就放了你。” 想容颓然倒下,心知无望:“修宁,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修宁嗤笑一声:“那又如何?你做过什么你心中有数!生在皇室,在宫中浸泡这么多年,你又是什么好人吗?” 说完,修宁推开密室的门:“好好待着,我会一直关着你,直到你彻底无用的那一天。” 想容绝望的看着那扇厚重的门,以及修宁离开的裙角。 砰的一声,石门关上,隔绝一切外界声音,也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 接下来的日子,云中城极为热闹。 想容在肃城有异动的消息传了回去,引起女帝高度重视,一年之中三番两次派人去查看。 第一次去的时候,修宁直接派出江浸,亲手杀了女帝的使者。 云中城这才确认肃城里的确反了。 而第二次女帝派出一支军队攻城,被江浸打的屁滚尿流不留活口。 降者不杀归肃城,其余一个不留。 逐月至那日开始发生骚乱,肃城城主江浸伙同钟离想容谋反,割据肃城以北。 女帝暴怒,几次派兵攻城皆以失败告终。 肃城之名从此打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肃城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冰冷而阴森的地狱,里面的人都是蛮夷和穷凶极恶的流放犯,杀人不眨眼。 逐月百姓谈而色变,谁也不敢招惹。 直到两年后—— 第221章 兜兜转转 百姓们发现靠近肃城生活的人不仅不害怕,反而悠哉悠哉,幸福指数奇高。 并且隐隐传出,肃城里更是自给自足,百姓们其乐融融。 相比逐月现在整个国家的水深火热,肃城虽然恶名在外,却也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向往好奇的谈资。 “砰”的一声,绿蕉恶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女帝真是欺人太甚!逐月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纪斯简接过蓝皎手里从各方收集来的消息,越看眉头越紧,直接递给喝茶的修宁:“你看看吧,陛下近些年越来越荒诞,南省蝗灾,旱灾,沿海地带又是洪水,北方也不太平,邻国一直寻衅,如果不是肃城震着北方,只怕逐月早就四面楚歌了。” 修宁自然的接过纪斯简手里的信,不经意的摸了他的手。 修宁倒没觉得有什么,可纪斯简脸色一红,急忙端起茶杯来掩饰。 他和修宁做了两年的夫妻,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令肃城百姓羡慕神仙眷侣,是举案齐眉的标准典范,是无数人想拥有的婚姻生活。 可只有纪斯简知道,无论是从前,从前的从前,还是现在,修宁都从未有一天忘记过穆非安。 有几次在梦里,修宁都在喊他的名字。 而纪斯简能做的,只能把修宁搂在怀里,轻轻的说一声:我在。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心睡到天亮。 就这样互相磨合,不知不觉过了两年多。 “逐月水深火热,肃城兵强马壮,我想,也不必掖着藏着了。”修宁扫了一眼各方的消息,把纸放到桌子上。 纪斯简担忧:“可这样的话,殿下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云中城,而是整个逐月的兵力。” 修宁嗯了一声,没否认。 红樱沉吟一瞬:“别忘了,想容还在我们手里,哪怕此刻起兵,想容被囚禁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逐月里支持想容的人,也会投鼠忌器。” 修宁冷冷的瞪了红樱一眼,虽说话糙理不糙,可这比喻也太难听了,什么投鼠忌器? 她是老鼠吗?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修宁怼了红樱一句。 红樱一愣。 随后众人都笑了起来。 红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那殿下,我们是主动出击,还是?” 修宁细白的指尖点了点桌子,道:“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时机不对,现在动手太过仓促,有很多东西需要一遍遍确认。 一旦起兵,就是绝无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而且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莫名心慌。 隐隐的有直觉,好像自己期待的某些事,可以心想事成。 结束一天的疲累,修宁卸下伪装,目光空寡的回了房。 纪斯简替修宁准备好了热水后从屏风后钻出来个脑袋问她:“殿下,水好了,可以沐浴了。” 修宁躺在榻上快睡着,迷迷糊糊的坐起来,长长叹了口气。 纪斯简替她脱下外衣,随后站在屏风边道:“殿下不用心事太重,一切尽力而为就好。” 修宁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都扔给纪斯简后,绕进屏风里洗澡。 氤氲的水汽迷蒙了她的双眼。 眼前又出现了穆非安的音容。 太久没见他,甚至都有些模糊了。 从六年前大火他死去,时至今日,已经过了六年多。 无论她是疯魔抑或后来的清醒,他都再未出现过。 三年前兔子死后,她依旧执着的相信,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可时间流逝,他却再无半点消息。 那个另类且明媚张扬的如最艳丽的红玫瑰的少年,终究消失在众人眼中,仿佛从未来过,谁也没有再提,甚至不敢提。 也只有修宁,把他放进心底,沉淀的久了,成为一颗朱砂痣。 即将起兵剑指云中城,这一去,生死不知。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把他等回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有没有命活下去。 修宁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卧室的方向。 纪斯简默不作声的在铺床,事无巨细的伺候她。 诚然,他是一个好夫君。 就算修宁最开始是存了愧疚之心想弥补纪斯简才娶的他,可人非草木,安能无情。 成婚两年多,纪斯简是个合格的夫郎,和他过日子,没有和穆非安在一起时心情的跌宕起伏,有的,是细水长流的平静。 修宁有时在想,差不多了,自己可以放下了。 可心底的执念始终不愿放下那个叫穆非安的鬼仙,曾惊鸿一瞥赖在修宁身边,惊艳了那个炎热的夏天。 修宁继续叹气,将头磕在浴桶边上,抬头看天花板,可纪斯简又有什么错? 和他成亲这么久,一直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虽然同榻而眠,却无夫妻之实。 …… 哗啦一声,修宁从浴桶里起身出来。 将来如何尚未可知,能否活着也不知道。 只是她负了穆非安一次,不能再负纪斯简了。 是妻主,总该面对自己该面对的一切。 修宁默默拿起那枚黑莲果核,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终究落下泪来,把它放到了梳妆台上。 随后下定决心,走进卧室里。 却没看到果核上浸了修宁的泪水后,突然像有了生命般,黑的发亮。 修宁放下床帐,像往常一般上了床。 纪斯简往里挪了挪,青丝半扎着顺在枕头上,烛光映的他如暖玉一般。 “被窝里都热了,殿下摸摸。”纪斯简道。 修宁摸摸自己的被窝,平静的躺了进去,自从洞房花烛纪斯简拒绝她后,两人就一直两床被子睡。 修宁心如擂鼓,直勾勾的瞪着床帐好一会,才鼓舞勇气开口:“睡了吗?” “还没。” 纪斯简头枕着胳膊,扭头脉脉含情的看着修宁。 “那个……今晚你那床被子就省了吧。”修宁也侧过头。 纪斯简迷茫一瞬,随即目光一震,还有点羞涩和尴尬:“殿下,我,那个,有点紧张。” 修宁觉得好笑:“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纪斯简抿紧唇,觉得还是不敢相信修宁会对他敞开真心,这么多年了,从五岁到二十二岁,他都不敢肖想修宁的真心,直到此刻,他不能不激动,不紧张。 “我真的紧张,要不,让我再准备一下?”纪斯简红了脸,耳朵也红了。 修宁没再为难他,嗯了一声。 这话既然说开了,就没什么可扭捏的,行夫妻之实也只是时间问题,修宁没什么兴致,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要紧。 “晚安,殿下。” “晚安。” 夜深,烛火抖动,黑莲果核不知不觉裂开一条缝隙,像是生气了。 第222章 我等你回来 肃城的早晚有些凉,清晨的时候,修宁明显感觉一丝凉意,臭着一张脸挪下了床。 “殿下没睡好?” 纪斯简跪起来为修宁按了按太阳穴。 昨晚修宁肯主动,他倒是睡的挺好,今天也挺开心的。 “没事,一向如此。”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能有两个时辰睡的香都算是好觉了。 离开卧室去梳妆台前,修宁眼尖的发展了黑莲果核的变化。 圆润的果核上,浅浅的一条裂纹。 修宁瞳孔一缩,小心翼翼的把它捏了起来仔细查看。 裂纹虽然细,看起来很浅,但对着光便会看到是深深的一道裂纹。 握在掌心里,就像是人的心裂开一样。 修宁连忙对准清晨的阳光,盼望莲心里会有一些其他的发现。 纪斯简看到修宁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疑惑的走过来:“怎么了?” “这东西怎么裂开了?”见黑莲果核开裂,纪斯简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从修宁手里接过它看了看。 “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放了太久,水分都干掉了。”修宁有些失落的重新把果核装回荷包里,揣在身上。 这东西是禁忌,也是两个人之间这么多年避而不谈的话题之一,修宁有意避开,纪斯简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别扭。 “嗯,大概是吧。”纪斯简干巴巴说了句。 两人如常的起床穿衣洗漱,按部就班。 “殿下,殿下。”蓝皎在外面敲门。 修宁略微有些意外,平日里都是红樱或者阿秋过来,自白菊叛变后,蓝皎就接替白菊的位置,负责各方的信息网,平日里忙的没影,也甚少会一大清早出现在修宁的门口。 心念一转,蓝皎定有重要之事。 “进。” 蓝皎面色有些奇怪的进了屋。 室内没有外人,蓝皎也无需避嫌,纪斯简在卧室不便见外人,只留修宁在正厅。 “何事。” 蓝皎把一封信交给修宁。 “顺安王元辉?”修宁意外。 随即展开信件。 里面的大致内容竟是表达顺安王府多年来对女帝的不满和怨愤,主要还是来源于逐月和赵国在东海战败,不仅割让江州及东海,还把元昼嫁了过去。 元昼是顺安王府最得宠的小儿子,女帝不顾顺安王府异姓王的身份强行让元昼去和亲,顺安老王爷元辉如何能忍? 况且佞臣当道,女帝被何无严所谓长生不老的说辞欺骗,整日荒淫无度,朝政早就乱作一团了。 元氏本就是王族,如此一来,元辉更不想臣服于昏君佞臣,所以才想和修宁合作。 合起信件,修宁冷笑一声: “肃城只稍稍放出去一点消息,元辉就能立刻撇开钟离想容找我谈合作,真是老奸巨猾。” 蓝皎道:“他这哪里是合作,分明想试探殿下实力,顺便趁火打劫,殿下,元辉想来肃城,看起来诚意十足,实则居心叵测。” 修宁点头:“元氏是王族,只怕他早就不甘臣服了,想借我的手造反,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蓝皎抬眉看了修宁一眼,说的好像你不想反似的…… “元辉现在在哪里?”修宁问。 既然商量合作,那么元辉必然离肃城不远。 “城外十五里,发现元氏小队人马。” 修宁嗯了一声,披上银白衣袍:“我亲自去会会他。” 纪斯简穿好了衣服从里间出来:“殿下要单独去见元辉?这太危险了。” 蓝皎也不同意修宁自己去。 万一元辉出现异心,对修宁不怀好意,那他岂不是可以挟持修宁要挟肃城了吗。 “放心,兵不厌诈,那个老狐狸见我单枪匹马前去,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修宁道。 纪斯简还是觉得不放心,拉起修宁的手,担忧:“那让我陪你去吧,你我夫妻同去,总是有个照应。” 修宁淡淡拂下他的手,摇头:“不必,若是人多,反而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想了想,修宁还是简单交代了几句,随后顺手整理了一下纪斯简因匆忙而褶皱的衣襟:“你在这里替我坐镇大后方,等我回来。” 纪斯简眸中一亮,目光紧紧追随修宁:“那好,我等你回来,若有异动,殿下一定要先保全自己。” “我知道的。”修宁温和的看了纪斯简一眼。 只有表现的平静,才能让他放心。 修宁带了白虎短刀,骑着小黑马,独自出城,朝十五里外飞奔而去。 从前跟她多年的小白在她被贬出云中城后抄了九公主府时就已经死了,现在这匹黑色战马还是在肃城挑的,性子极烈,却偏偏在修宁面前流口水卖萌。 修宁百般无奈的情况下,才把它留下,取名小黑。 十五里外只有一个简陋的茶棚,元辉带了五十来人临时扎营,修宁到的时候他们竟然已经备好酒菜,香飘三里。 修宁坐在马上在茶棚外徘徊,突觉不妙。 她中计了。 元辉料定她不敢放他们进肃城,所以元辉放低姿态示弱,就是为了引起修宁的怀疑,好把她引出来。 修宁心里暗恨,真是个狡诈的老狐狸。 元辉抬眼看到修宁面无表情的坐在马上。 银发银袍,肤白胜雪,双目含光,凛冽摄人,好一个不可多得的冷美人。 现在还是割据北境的一方军阀。 想不到修宁隐藏颇深,竟然在女帝眼皮子底下利用钟离想容为自己造势,如果不是巧合,他也不会发现肃城真正的主人是修宁。 “九殿下来的真快。”元辉做了个请的姿势。 修宁依旧冷淡的下马,既来之则安之,他既然敢在肃城边把自己引出来,就一定有目的。 修宁负手走进茶棚坐下:“王爷从南境封地赶到北境来,一路辛苦了。” 这话里颇有讽刺的意味。 修宁不声不响的骂了元辉鬼鬼祟祟。 元辉不以为然,客气道:“一别六年,九殿下今年有……” “二十二。”修宁道。 元辉抚掌欣慰道:“瞧瞧,多年不见,在这穷山恶水之地,竟能养出殿下这样的美人,九殿下真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说着,命人给修宁奉了盏茶。 修宁没动,就那样看着元辉,等他的下文。 元辉干笑两声,开口道:“今天请九殿下出来,是谈合作的,话,我已经在信里说的很清楚了。” 修宁看了看元辉深不可测的眸子,对他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就这么简单?” 第223章 穆非安!! “我可是诚意十足。”元辉道:“若殿下答应,你我可以同时发起进攻,将逐月甚至割让出去的江州之地收回,到时候二分天下,如何?” 修宁笑了下,果然,她就知道元辉这老东西没憋好屁。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救元昼?”修宁看穿元辉第二个心思。 元辉老脸一僵。 没想到自己的私心竟然也被修宁看穿。 他的确想借修宁之手把元昼从赵国接回来。 “你们,到底曾经也做过未婚夫妻,时至今日婚约未废……” 修宁冷冰冰打断元辉:“元昼当年犯下的错误,你可以无视可以包庇,因为那是你的儿子,但我不能。” 元辉脸上的恳切和笑意慢慢消失。 “他纵火烧了九公主府,设计杀害了我毕生最爱的男人,这是元昼亲口承认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他,穆非安会原谅他?” 元辉脸色慢慢阴鸷,但依然不想撕破脸:“九殿下,逐月女子为尊,男人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只要你想,你可以拥有无数美貌男子,又何必执意于穆非安一个男宠?” 说穆非安是男宠,修宁脸上的肉皮控制不住的跳动了一下。 “更何况,没有永恒的敌人,如今你我利益相同,哪怕你现在有起兵的资本,但时间太短,区区几年时间,你不可能推翻逐月王朝的,和本王合作,九殿下,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元辉循循善诱,说的修宁都想给他鼓个掌。 “王爷说的的确有道理。” 元辉嘴角逐渐上扬。 “可惜……我今天出来,就是想看看如果我不同意合作,你能把我怎么样。” 修宁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着元辉,狂妄至极。 元辉扬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 “九殿下,你最好再好好考虑一下,顺安王府的实力,不是你能比的。你确定要一个人面对全天下?别忘了,和整个逐月比起来,你什么都没有。” 修宁端起茶杯,淡淡吹了口气,又轻轻放下:“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论是逐月,江州,或者顺安南境,我全都要。” 元辉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你好大的口气,不要以为这里离肃城近,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擒贼,先擒王。” 修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就坐在这里,你又能耐我何?” 元辉攥紧手里的茶杯,眼中的阴毒不再遮掩,空气中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咔嚓一声,元辉狠狠的摔碎了手里的茶杯。 身边的五十多名随从立刻朝修宁杀过来。 修宁早有准备,浑身紧绷,她一人打五十多名死士,虽然并非没有赢的可能,但她答应了纪斯简和蓝皎,若有意外,第一时间先保全自己。 所以修宁手撑桌子一掀,挡住一部分人视线,飞出茶棚直接奔小黑去。 小黑见修宁扑过来,身后还跟着那么多杀气腾腾的死士,吓的一个响鼻扬起前蹄,随后撒腿狂奔,丢下修宁一个人落荒而逃。 修宁震惊了,万万没想到这匹马居然会丢下主人自己逃跑。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小黑已经窜出去两百米,追也追不上了。 “我去你外婆家的香蕉皮……” 修宁骂了一声,抽出白虎短刀果断回头,现在不想打也要打了。 很快,茶棚里兵器相撞,砰砰砰的打了起来。 元辉没想要修宁性命,只是想捉住她,以此挖出肃城的秘密,把它攥在自己手里。 所以带的人不仅是一等一的高手,更是会列阵法的死士。 小半个时辰后,修宁杀了十来个人,自己身上也多处挂彩,气喘吁吁的看着越来越小的包围圈。 大意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小黑那厮居然会怂成那样,等她半秒钟上马一起跑会死吗! 气归气,可修宁发现,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周围的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几个,可列出的阵法却像百人围攻,让她无处撕破。 就算能撕开个口子,她疲惫不堪又没有马,如何能跑的掉。 修宁双目血红,奋力厮杀着。 今天就是她死,也一定要拉元辉这个狗东西下地狱! “我劝你还是别挣扎了,这阵法你是破不掉的。”元辉站在阵外,说着风凉话。 汗水混着血水溜进修宁的眼中,模糊了她的视线。 眼前不知是幻觉还是阵法原因,竟然出现了重影。 身后一人找准缝隙提剑冲修宁杀过来—— 突然,一声尖利的非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所有人被这声刺破耳膜的声音震住动作。 乌云滚滚,本该艳阳高照的正午,居然霎时变的阴沉。 浓云遮蔽烈阳,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元辉心里咯噔一下,发觉很不寻常。 可更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从修宁的身体里,准确来说,是从她的胸口里,又钻出一颗人头。 这等奇异景象谁曾见过,众人吓的纷纷往后退。 修宁也怔住了。 她没有任何不适。 怎么会从自己身体里钻出个人来? 不,这根本不能算人! 而修宁,在那人彻底立在地上后,才认出那令她日思夜想,几近疯魔的黑色背影。 “穆非安……”修宁生怕自己在做梦,又轻轻道:“是你吗?穆非安?” 穆非安缓缓转过头,与修宁四目相对。 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思念,没有怨恨,没有欣喜,有的,只是委屈。 “我才沉睡多久,你就已经娶了别人了。”穆非安嘴角一瘪,控诉修宁渣女的行为。 “我……”修宁脑子是混乱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眼前少年熟悉的桃花眼,委屈的小表情,甚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奶膘都在告诉她,就是穆非安,就是她思念了六年多的非非,没有错。 穆非安也知道此刻不是聊天的时机,再回首时,眼角眉梢皆是厉鬼般毁灭性的杀机。 “是你,元昼的父亲?”穆非安唇角裂开,一步步朝元辉走去。 元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不确定的抬头望了望天,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这人分明死了六年,怎么就突然活过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穆非安死于元昼之手。 “修宁心慈,可我不是。” 穆非安伸出右手轻轻一旋,五指向下狠狠一收。 除了元辉外,所有人都轰然倒地,转瞬间变成干尸。 吸了众人魂魄的穆非安似乎有些失控,丢下修宁闪现到元辉面前,五指掐住他的颅顶。 修宁心都提了起来:“穆非安!” 第224章 他是她的执念 “停手,他还不能死!”修宁朝穆非安吼道。 穆非安一身玄袍,可玄袍之上还染了层黑气,随着他的动作向地面流淌,消失。 听到修宁的话,穆非安凛冽的目光稍稍平静,放开了元辉,可元辉的颅顶还是被他掐出五个血印。 “修宁在,我不杀你。”穆非安居高临下的瞥了元辉一眼,慢悠悠回到修宁身边。 元辉抖如筛糠,他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如果不是修宁及时开口,只怕自己现在已经和地上其他五十多具尸体一同上路了。 “妖怪,妖怪,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元辉惊惧交加,不停后退。 修宁上前,径直敲昏了元辉。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虽然一地的尸体,可修宁眼中,只有面前一身黑衣的穆非安。 比之从前,他相貌没有分毫变化,只是气质和眼神却不同了。 阔别六年,今时今日才算正式再相见,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彼此两人,再容不下其他一点点。 一个站在茶棚台阶上,神色激动,满目伤痕,一个站在尸堆里,一身戾气,神色苍茫。 修宁仍然不敢相信他回来了。 “非非?” 声音颤抖,还带着尖细的尾音,修宁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难听到如此程度。 “嗯。”穆非安坚定的答应了一声。 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差点让修宁哭出来。 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不觉得有什么,可回忆起来却不敢深想,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此生最爱之人只有穆非安,也只有他,才能将光亮照进修宁心底。 “你过来。”修宁颤抖的伸出手,呼吸凌乱。 穆非安目光紧紧追随修宁,一步步走向茶棚里,将自己虚无的手掌放在修宁掌心。 霎时,乌云褪去,阳光明媚。 可修宁却笑不出来。 因为穆非安搭在她的手上,没有一丝热度和重量,有的,只是一带而过的凉意。 “你怎么……”修宁迷惘的看向他。 穆非安落寞垂首:“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死了。” 现在的他,连鬼都算不上。 “那你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会从我的身体里钻出来?”修宁急迫道。 她害怕了,她怕一切都是一场空,她怕她的孤星之命。 她怕闭上眼再睁开,都是惊梦。 她怕她心心念念的少年,最终还是彻底离开她,只余自己独活在世间。 “三年前取黑莲失败我重伤后,便只剩一道残影钻进了黑莲里……”穆非安娓娓道来。 本已经落魄成残念的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活下去,但苍天垂怜,让他挤进黑莲中,吸掉最后一口没干枯的灵气,这才得以苟延残喘下去。 随后就陷入无尽的沉睡之中。 巧的是修宁把果核摘下,把他也带了回去。 又因修宁日日夜夜思念穆非安,他的残念终究变成修宁的执念,日复一日在黑莲中徘徊。 直到昨夜,修宁决定要和纪斯简在一起,所以摘下一直贴身戴着的黑莲,可落在黑莲上的一滴泪,刺痛了穆非安,也唤醒了穆非安。 他真的想冲出来抱住修宁,告诉她,他好想好想她,相思入骨,想的发疯。 可睁开眼第一幕便是修宁和纪斯简躺在一起互诉衷肠。 三年来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原来他不在的日子里,修宁已经娶了纪斯简,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穆非安气不过,这才又缩了回去,只不过黑莲上到底气出一条裂痕。 又因为刚才修宁身陷险境,穆非安才忍无可忍的钻了出来。 “最让我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你娶了纪斯简。”说完后,穆非安特意加了一句,以此来表明自己有多委屈。 修宁叹气,轻轻抱住他,虚无冰凉的,用力一点仿佛都能穿透他的身体。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初的选择。 万语千言挤在修宁心口,既痛又乱,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责。 “对不起,非非,对不起……”修宁哭了。 穆非安变成如今的样子,她心如刀绞,可偏偏无能为力,还和另一个男人结为夫妻。 穆非安任由修宁抱着自己哭的痛彻心扉,眨眨干涩的眼睛,抬头望天。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说造化弄人。 没有人会一直是命运的眷顾者,命运也不会因为两情相悦就会安排两人在一起。 它通常安排给人们更多的是,捉弄二字,就像一场笑话,且看世人如何选择。 “别哭了。”穆非安费力的去摸修宁的背。 可惜,他感受不到修宁的热度,也无法带给她任何触觉。 “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去问自己,你已经娶了纪斯简,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该离开。” 修宁一惊,离开他的怀抱疯狂摇头:“不要走,你不要走!” 穆非安苦笑一声,道:“后来我转念一想才明白,我因你执念而生,又怎么会离开你,更何况我们从前说好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修宁沉默的怔住。 一颗心从未像今日这般乱过。 一个是毕生最爱,一个是已经割舍不掉的责任,无论怎样,都不能两全。 穆非安看出修宁的处境艰难,柔声安慰:“我知道你难受,一晚上我也想明白了,替你做了抉择。” 修宁抬眸,讶异的看着他:“你有什么抉择?” “既然已经发生,且无法回头,那就接受吧,我情愿做你的执念,做你的男宠,替你扫平所有阴暗的事情……”穆非安越说越委屈,耷拉下眉眼,噘嘴:“我不介意你娶了别人有了别人,死别后再重逢,我想要的,只是陪在你身边。” 穆非安的退让和委曲求全让修宁心疼坏了。 她只想把她的非非小宝贝捧在心尖上宠着,可是纪斯简怎么办。 从始至终他都是最无辜最受伤的那一个。 当初娶他的是修宁,要他的也是修宁。 如今穆非安虽然归来,可从纲常伦理来说,纪斯简才是正宫,总不可能一脚把人家踢了。 纪斯简遭受那样的凌辱折磨后又嫁给修宁两年多,若是和离,恐怕再没有人敢要他,他这辈子就毁了。 “你回来的事,我不准备瞒他,总要说清楚的。”修宁拂了拂耳边的银发。 第225章 好久不见 “嗯。”穆非安也不能再说什么,且看纪斯简是何态度了。 “我好累,想休息。”穆非安停留的时间越久,神色就越疲惫。 “那你休息吧。”修宁拿出黑莲放在掌心,担忧道。 穆非安没再说话,上一秒还强撑着,下一秒已经睁不开眼了。 修宁这回看清了,穆非安化作黑影,又钻回黑莲之中。 归于平静后,修宁呆了一呆。 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 修宁费力的拖起元辉,想去茶棚后解一匹他们的马好赶路。 因为离肃城近,所以并未带信号烟花,这里又没有什么人,想赶回去自然要骑马了。 想到马,修宁又开始咬牙切齿。 还没把元辉拎上马去,只听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还有呼喊声。 都在唤“殿下”。 修宁探出头,发现红樱纪斯简等人带人从肃城赶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一支铁甲军。 转瞬间已经来到面前。 纪斯简见一地的尸体,脸色都绿了。 “殿下,您没事吧?!” 修宁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是小黑回去报的信,它独自回来我们便知有异,又看它尥蹶子状似癫痫,我们便猜测殿下可能遇到了危险。”红樱上前道。 修宁裂开:“它回去报的信?!” 那厮但凡多等她半秒,她都可以上马离开的。 如果没有穆非安出现,只怕她现在已经被抓住,离开这里了。 小黑从人马中打着响鼻出来靠近修宁,哈喇子蹭了修宁一身,仿佛在求夸奖。 “走开。”修宁嫌弃的推开近在咫尺狰狞的马嘴。 纪斯简拉起修宁的手:“殿下怎么一身的伤?” 修宁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处理好这里的尸体,带上元辉,我们回去再说。”说完,修宁也不理会小黑的撒娇,直接骑上纪斯简的马,回城。 回城后,修宁不怎么冷静的把元辉揍醒。 元辉懵逼的醒过来,痛苦的哀嚎。 然后修宁仍不解气,又把他揍晕后,也扔进了密室里,就安排在钟离想容的隔壁。 这两个人,一个能令宋国公府忌惮,一个能掣肘南境,有他俩在手,修宁还有什么好顾及的,简直是起兵造反的天赐良机。 修宁最后看了一眼被锤成猪头,亲妈都认不出来的元辉,这才满意的扭扭脖子,关死了密室的门。 而忙完这一切,一天都过去了。 修宁心里有事,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纪斯简,所以缩在书房里不想回房睡。 不知不觉夜深了,修宁拿出黑莲果核,尝试着呼唤穆非安,可却没有得到丝毫反应。 不知道有没有醒。 “嘎吱”一声,书房门被推开了。 纪斯简如常进来,眉宇间一抹淡淡忧愁:“殿下今天出去受了伤,也应该早点回房休息的。” 修宁目光躲闪,胡乱的嗯了一声。 纪斯简无奈,只能亲自动手去拉修宁起来。 眼尖的瞥见桌子上的黑莲。 纪斯简动作一顿,轻声问道:“殿下又在思念穆公子了。若穆公子有知,也会感念殿下的。” 修宁缓缓看了纪斯简一眼,不知该怎么说。 纪斯简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修宁身上有伤,不能熬夜。 “来,我扶殿下回房休息。” “等一下。”修宁拉住纪斯简的手,反而带他坐下来。 “怎么了?”纪斯简疑惑的看向修宁。 修宁沉默,再沉默。 努力了几次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先要说声对不起,这几年,我们维持这样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可你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当然,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纪斯简,两年多了,今天是我最艰难的一天……” 修宁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彻底绕晕纪斯简。 可他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修宁有事瞒着他。 “殿下,”纪斯简打断修宁,“殿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修宁语塞,怔愣愣的和纪斯简四目相对。 片刻后,修宁淡淡道:“是这样,穆非安……他回来了。” 纪斯简瞳孔抖了一下,面色也开始不自然,虽然他极力维持着。 可捏茶杯捏的发白的指骨出卖了他。 “啊……穆,穆公子回来了,他,他在哪?”纪斯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耳中嗡嗡直响。 虽然他对穆非安充满了谦让和愧疚,可凭私心论,他又何尝想穆非安回来? 昨天修宁才刚刚对他敞开心扉,让他以为从此以后就是比翼双飞的好日子。 可人还没睡呢,梦就醒了。 不过一夜之间,纪斯简的世界从天堂坠入地狱之中。 修宁轻轻低下头,点了点桌上圆润的果核:“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他在里面。” 纪斯简顺着修宁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尚存一分侥幸。 那果核并没有任何特别和变化,别是修宁想穆非安想的疯了,出幻觉了吧? 毕竟修宁也不是没疯过。 这一瞬纪斯简怀疑修宁又犯病了。 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纪斯简的瞳孔逐渐张大。 因为他亲眼看到从黑莲中,走出一黑影。 落到地上后,褪成人形。 “好久不见。”穆非安主动打了个招呼。 纪斯简眼睁睁的见穆非安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再不想接受,也要面对这个现实。 “好久不见……”纪斯简开口,喉咙干涩。 一句简单的寒暄后,空气陷入迷之沉默。 被穆非安和修宁两双眼睛看着,纪斯简觉得自己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他回来了,而且看样子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修宁是打算把他留下。 穆非安和修宁本来就是一对,昔年的种种皆浮现在纪斯简的眼前,模糊了眼眶。 可他也和修宁成了亲,做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啊。 说不委屈是不可能的。 “那个,殿下,你和穆公子先聊,我先去睡了。”说完,纪斯简慌慌张张的转身离开,不敢再多看一眼。 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纪公子!”穆非安叫住了他。 “我……三年前,多谢你,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你。”穆非安真诚的向纪斯简道谢。 纪斯简为穆非安取黑莲,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否则他没有责任和义务一定要帮穆非安。 穆非安对于这一点,十分清楚。 “穆公子客气了,要说的话,我还要先说对不起,我占了你的位置。”纪斯简滚烫的泪水滑落,依旧不敢回头。 修宁坐不住了,她看到纪斯简消瘦的双肩颤抖着。 局面逐渐失控。 第226章 那就出发 “你何曾占了我的位置,纪公子,如今我只是殿下的执念,放不下,离不开,穆非安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在殿下身边陪着,就够了。”穆非安向纪斯简解释。 听到穆非安这样的说辞,纪斯简心里平复些许,可终究明白自己不是修宁心上的人。 一个人要有多深的执念,才能把一个孤魂野鬼养活,并且召唤出来。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 也只有夜深人静,睡着的时候,才会卸下伪装,在一次又一次的梦中,表明对穆非安的思念。 “穆公子,我都明白的。”纪斯简望着门边,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不想让修宁为难。 可眼下的局面,明显三个人无法共存,尴尬非常。 终究是伤人又伤己。 “是我的错。”修宁道。 她错就错在心慈手软。 如果当初在云中城时,能狠一些,更狠一些,不给元昼可乘之机,穆非安就不会死,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殿下,”纪斯简慢慢回头,“已经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纪斯简轻轻行了一礼,独自离开书房。 他已经忘了是来请修宁回去睡觉的。 “他走了。”穆非安坐在桌边,烛光映着他的脸,却没有影子照在地上。 修宁慢慢坐回去:“是啊,他说的没错,很晚了,有什么事也该明天说。” 穆非安摸了摸黑莲,心内酸楚,忍了又忍,还是劝道:“你回去吧。” “嗯?”修宁没明白。 “回房去睡。”穆非安耷拉下眉眼,吸吸鼻子。 修宁意外了:“你说什么?” 修宁万万没想到的是,穆非安会赶她走,而且是把她往纪斯简那里推。 “那你怎么办。” 穆非安抿抿唇角,蜷成一团往角落里缩了缩,“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修宁张张嘴,很想说她也在书房陪他一晚。 穆非安像是会读心术似的,接道:“肃城这边地气凉,不比云中城,书房里没有床也没有炕,你还是回房去睡好了。” 修宁闭目,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快去吧。”穆非安三推两推把修宁推出去。 随后又蜷回角落里,将头埋进双膝中。 他只是修宁的执念而化,不知道以后能坚持多久,但他又抛不下修宁,如果她能和纪斯简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深夜,穆非安躲藏在黑暗中,心里一抹绝望,他从一个鬼仙变成今天的样子,谁也救不了他。 而眼前的局势,分明是死棋,无解。 ** 修宁浑浑噩噩的推开房门。 不像往常一样亮着灯,纪斯简熄了屋里所有的灯,已经睡下了。 修宁轻手轻脚的走向床边,听到纪斯简均匀的呼吸声。 她在床边站了一会,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自己上去睡,独自走向窗边的榻上,扯个毯子躺下,将就一晚上。 瞪着眼睛到丑时,修宁才迷迷糊糊睡去,只是也睡不安稳。 纪斯简侧身朝里,其实刚刚修宁的动作他都一清二楚,只是再没有立场让修宁睡到他身边了。 一夜无眠。 纪斯简想了整整一夜。 终于是下了决心。 修宁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纪斯简已经起床离开了。 女帝最近攻打肃城的次数和军队数量越来越频繁,修宁有意举师反击,所以兵力,兵器上更需要人仔细看着。 铁矿炼出一支铁甲军队。 纪斯简为修宁实践过,无坚不摧。 从战马到骑兵到盔甲以及弓箭刀弩,皆是最好的兵器。 而这只无坚不摧的铁甲军,还在不断壮大。 由最开始的千人,到现在的万人。 而这只队伍,修宁已经彻底交给纪斯简了。 多事之秋,穆非安又回来,三人相处起来本就尴尬,所以自这日起,纪斯简有意避开修宁,早出晚归。 修宁也装看不到,亦是忙自己的事,一天天看不到人影。 一转眼,修宁和穆非安纪斯简咫尺天涯的日子就过了一个多月。 而修宁,也终于在离开云中城的第七个年头,“把弓拉满”。 出征前夜,修宁和纪斯简终得相见。 “你要单独带一支队伍?”修宁意外。 纪斯简道:“前方队伍由殿下以及红樱等人在,我自然放心,可是后军无人压阵,思来想去,还是铁甲军队稳妥一些。” 修宁却摇头觉得不妥。 “大战在即,你还是在我身边吧。”修宁道。 纪斯简突然郑重的摇摇头:“殿下当以大业为重,如今出征在即,我不希望成为殿下的拖累,我想为殿下做事情。” 修宁长指敲了敲桌子,似乎在考虑。 “既如此,那就打她们个出其不意。”修宁摸了摸白虎短刀,突然抽出来,寒芒反光,映着修宁森寒的眼神。 突然,阴风吹过。 穆非安从窗户飘进来。 纪斯简吓了一跳。 “穆公子怎么从外面回来?” 穆非安道:“我脚程快,去探查外面的动静。” 修宁等了穆非安多时了,急忙问:“如何?” 穆非安成竹在胸:“风平浪静,女帝的队伍没有任何防备。” 修宁点头,“很好。纪斯简,你……确定单独带铁甲军?” 纪斯简郑重的点头,“对。” “可铁甲军至关重要,不可能用来压阵这么简单,若是冲锋,必定锐不可当。”修宁想逼纪斯简在她身边呆着。 毕竟战场一上,不知死活。 她从小到大在沙场上摸爬滚打惯了,可她不希望让干干净净的纪斯简也沾染血腥。 “殿下。”纪斯简突然单膝下跪:“既然如此,还请殿下让我为前锋,为殿下南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修宁心口一热,说不出话来,但立刻将纪斯简扶起来。 穆非安见状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会深入敌营,打探清楚状况,最低限度的减少铁甲军还有纪斯简的损伤。” “好,”修宁抚掌:“那我作为主帅,一定不会让你们受伤。” 大战在前,一切风花雪月都变成渺茫。 三人第一次团结合作,仿佛没有比这种更能找到令人舒适的相处方式了。 “你放心,”修宁拍上纪斯简的肩膀:“我会命你为左前锋,右前锋是红樱,相信你与红樱配合,亦是所向披靡。” 纪斯简点头:“好。” “那就出发。” 第227章 不要惹那个银发疯子 在修宁的安排,江浸的辅佐下,纪斯简和红樱为左右前锋。 各自率领两万铁甲军。 修宁作为主帅,蓝皎作为副将,而绿蕉则放在中心地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后军压阵之人都是江浸安排好,不需修宁多费心。 至于兵马,修宁占据北境多年,又有高去闲的基础在,如今足足三十五万雄兵,加之左右两队铁甲军和后阵军,护城军,林林总总差不多有五十万人马。 修宁带着人马离开肃城,在穆非安的消息指引下,悄咪咪的趁着月色出城。 纪斯简和红樱两队铁甲军一左一右包上了女帝派来剿灭她们的队伍。 修宁想想还是不放心。 夜黑风高,纪斯简和红樱猫着腰来到外围营地边,只有几个哨警巡逻的小兵在懒懒散散的走着,还打着哈欠。 红樱低声道:“别出声,我们一人一边,不留活口。” 纪斯简对于这种事情显然没什么经验,但还是乖乖听红樱的话。 刚要动手,身后阴风阵阵,修宁拉住了两人。 “殿下?” 修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纪斯简到一边,“我来。” 红樱皱皱眉:“殿下是主帅!” 怎能半夜干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 修宁摇头,她要确保万无一失,而且尽可能让自己的军队做到伤亡最低且一战成名。 就必须给外人,给百姓们打一场漂亮的仗。 当然,也不容许出任何纰漏。 “有绿蕉在中军,无妨。少废话了,我带你们上。” 修宁拔出白虎短刀,刀尖朝内,带着红樱纪斯简,三个人悄无声息的混进巡逻圈里。 果然如穆非安所说,毫无察觉。 一个小兵过来,修宁出手如电短刀立现,捂住他的嘴,一刀封喉。 小兵来不及叫喊就被修宁拖进了草丛中,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脖子上一抹血痕,已然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纪斯简这些年几乎没见到修宁出手,此刻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修宁。 修宁杀完一人后,继续在草丛边埋伏,目光如炬,神色冷肃。 纪斯简脚有些麻,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修宁要亲自来了。 若是他上,虽然也能一刀毙命,但绝没有修宁这样利落的身手和果决的心机。 没有任何花腔和招式,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刀,教他做人。 纪斯简不再胡思乱想,也蹲在草丛边,一边警惕,一边看着他从未见过的修宁的这一面。 妻主就是妻主,无论什么时候都比他要强。 说话间红樱已经又解决了两个。 修宁跟红樱比手势:一共六个,已经死了三个了。 红樱点头。 为了加快进度,修宁不再守株待兔,而是准备主动出击,三个人,一人解决一个。 吩咐纪斯简的时候,修宁还有些犹豫和担心。 她害怕纪斯简会怕。 “你要是心神不稳,就别硬撑,后面的比现在更多血腥。”修宁比划着。 纪斯简摇摇头,坚定决心。 他不能让修宁保护了。 已经到了这地步,哪有回头的余地。 正要说什么,又过来两个小兵。 “奇怪,说好在这交班的,那三个人也该汇合了吧?” “对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别是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别瞎说。” 纪斯简知道表现的机会到了,立刻出手逮住一人拉进草丛里。 那人惊恐的瞪大双眼,嘴里发出“呜呜”声。 下一瞬,纪斯简徒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什么人!”另一个小兵抽出长剑,知道出了事。 同伴无端端消失,还真有人埋伏。 红樱没给他嚷嚷的机会,出手从身后直取他耳后穴位,掏进了脑子里。 “很好。”修宁夸了纪斯简一句。 果然只有忘记和纪斯简的夫妻身份,才相处的最自在。 纪斯简敛眸,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修宁面前这么果决的杀了人。 修宁扫了眼地上,一共五个,还差一个不可能单独行动,若被他发现,往营地那边通风报信,那她们今晚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红樱道:“我去找。” 谁知刚一动,就看到最后一个来交班的小兵连滚带爬的逃走,边跑边嚷嚷,显然是想吸引更多人听到这里出事了。 修宁目光一凛,他刚才全看见了,那更留不得活口。 不等红樱动手,修宁已经弹了出去,追在那个小兵的身后。 小兵回头,大路中央空无一人,还有个银发女人拎着刀在追,双眼毕现杀机,冷肃森寒。 小兵嚷嚷的更厉害了:“有人吗?!有人埋伏!有人埋伏!救命啊!” 修宁眉头一皱,足尖轻点,瞬间拉进两个人的距离。 现如今云中城里的军队都是这些东西吗。 察觉危险满世界乱跑乱喊,只从他一人身上就能看出军中纲纪涣散,毫无军人之风。 身后突然没了动静,小兵诧异,边跑边回头。 却看到修宁阴森森的一张脸几乎贴到他的背上,借着月色,如鬼魅一般。 小兵脑袋嗡的一下,突然想起之前主帅培训说,修宁七年前一夜白头,若见到发色奇怪之人,一定要避开,因为她可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小兵僵住了脚步,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九殿下……” 修宁双眸微眯,“送你上路。” 短刀横切,刀尖轻轻划过士兵脖子,非常快,几乎没有半分血痕他就已经倒下了。 修宁摇摇头擦干血迹。 都认出她来了,还能留他活口吗? 解决了最后一个,修宁对红樱和纪斯简示意,可以命铁甲军前进了。 前方二十里就是扎营的地方。 据说为了就近原则,调来的一半兵力和主帅,居然是想容势力划分阵营的林仙。 浩浩荡荡的铁甲军黑压压的前行,分为两波,在林仙营地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逼近大本营。 等林仙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厮杀声冲天,夹杂着火光。 林仙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慌慌张张的套盔甲,可是越忙越乱。 怎么也不会想到,修宁防守了这么久,居然会一声不吭的反击,还是以偷袭的方式。 “主帅,主帅!铁甲军,杀进来了!” 这么快? 林仙不敢相信,毕竟外面还有五万人马,怎么可能如此溃不成军。 “怎么可能!” “都是铁甲,刀枪不入的铁甲啊!” 第228章 荒山以北,尽归修宁 林仙顾不得头盔,系好盔甲后,抓起剑冲了出去。 “调兵!紧急集合,快!” 二十里外的哨兵没响,导致修宁偷袭竟长驱直入。 烽火台上狼烟起,战鼓敲响,林仙紧急调兵。 可许多人还在梦中,迷糊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穿衣服的穿衣服,集合的集合,要多乱有多乱。 修宁带红樱,纪斯简,率铁甲军攻入林仙的大本营。 从绿蕉手里拿出来的北方特制弯刀,修宁左右开弓收人头,所过之处人头落地,没有一个人能阻拦的住她。 两军的厮杀声震天,渐渐变成铁甲军单方面的碾压。 这场战争修宁根本没费多大力气,在天亮之前就结束了战斗,抓住林仙,控制住了五万人马。 林仙被绿蕉踹到地上,她不得不跪下。 随后,修宁一步步走上高台。 银发从头顶编至脑后,只一支艳红如血的头绳固定住长发末尾,利落帅气,又透露着几缕寒意。 修宁站在林仙身后踱着步子,心坚如山。 修宁冷漠的看了红樱一眼。 红樱会意,扬声用内力吼出去三里:“都看到了,主帅林仙及五名副将被俘!至于你们,降者不杀,冥顽不灵者,一个不留!” 将近五万人马被铁甲军围在中间,冷利的剑锋就指着自己的头,任谁也不会傻傻的把自己的命交出去。 只不过主帅林仙还在,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选择,面面相觑,硝烟四起的大本营里鸦雀无声。 林仙虽跪着,但她气势丝毫不减:“都别听她的!钟离修宁就是个反贼!是逐月的败类!她扣押大殿下,如今还要南下攻打帝都,大家千万不要相信她的鬼话!” 林仙主要是不甘心。 她有信心可以和修宁正面刚一场,她也觉得修宁那个脾气不会来阴的,却没想到修宁这场仗居然靠偷袭,打她个出其不意,她林仙不服! 修宁冷冷哼了一声,明明是秋季,她开口却犹如三冬严霜:“我谋反?难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不可以反击吗?难道现在的逐月就是天下太平吗?云中城煞星降世妖孽横行,凭什么这天下要昏君佞臣当道!” 现场依旧没有声音,可气氛显然更压抑了。 红樱接了句:“你们觉得九殿下是残暴不仁的人?如果她真的杀人不眨眼,就不会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是归顺,还是继续当俘虏,或者被杀,你们可以自己选!” 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对修宁不了解,可对红樱和绿蕉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过去的十多年里,逐月的北境但凡有骚乱,几乎都是红樱或者绿蕉带人来平乱,得到北境大多数人的称赞。 想不到她们两个居然会是修宁的人。 “修宁!你不要巧言令色,你私自扣押逐月的大殿下,陛下不会放过你的,大殿下也不会放过你的!”林仙恶狠狠的威胁。 修宁慢慢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林仙。 真是蠢的可怜。 修宁一把抓起林仙头顶的发髻,强迫她仰脖子向上看。 “你所说的陛下现在并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而你依附的大殿下,如今也自身难保,我的将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 修宁此话一出,旁边跪着的几个副将已经有人哭了。 还有人向修宁求饶。 修宁亦捕捉到林仙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 台上的瑟瑟发抖,台下的惊恐不定,都在观望修宁接下来会怎么处置这几个人。 修宁依旧揪着林仙的头发,露出脖颈,随后轻轻的抽出白虎短刀,横在她脖子上,面朝众人。 “本来我是想饶你一命的,可你既不识时务,也不愿屈服,那我就成全你。” 林仙感受到脖子上冰凉的杀气,濒临死亡控制不住的恐惧,她开始颤抖。 修宁并没有心软,面无表情的继续道:“更何况这是南下的第一站,若不杀你,只怕以后再威慑别人就难了。林仙,你是我送给云中城的,第一份礼物。” 说完,修宁手腕用力,一点点豁开了林仙的脖子。 汹涌的热血喷薄而出。 修宁提着白虎短刀,不顾喷洒的鲜血,从左到右,一点点,一点点割断了林仙的脖子。 现场寂静无声,有的只有刀刃和皮肉的切割声以及林仙抽搐痛苦的闷哼。 血放完了人也死了,修宁丢下手里的尸体,任凭鲜血顺着刀刃滴答答落下。 见修宁动手,旁边的红樱绿蕉纪斯简亦干脆的解决了几个副将。 “降者不杀,冥顽不灵者,杀无赦。”红樱又强调了一遍。 事情已无回天之力,片刻后,有人单膝跪地:“愿为九殿下效忠。” “愿为九殿下效忠……” “我也是。” “我投,投降……” 士兵陆陆续续下跪。 最后变成众人异口同声的效忠。 修宁满意的抬起下颚。 管他们几分真心,主帅已死,从附近城里调过来的军队又握在自己手中。 修宁划了下地图,肃城往西南方向滨城,也属于自己了。 拿下城池后,江浸马不停蹄的开始入驻,扩充势力范围。 修宁自然也进滨城走了一圈。 沿途的百姓刚开始都缩在屋子里,既害怕,又好奇。 因为她们耳中的修宁,有两个版本。 一个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反贼,是阴魂修罗,另一种说法是她治理的北境平安富足,硬生生把肃城那种鸟不拉屎的流放地变成北境幸福指数最高的城池。 所以当修宁一脸冰霜,带着夫婿和副将骑马入城的时候,百姓们才会有这种将信将疑的心理。 滨城城主自知大势已去,主动拿出城主令跪到修宁面前交权。 “这是做什么。”修宁眉尖一跳。 她要的又不是城主的命。 “如今殿下入城,自然是城主。”滨城城主老老实实道。 修宁左右看看,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城主扶了起来,道:“滨城同往常一样,并无分别,北境西南方向其余地方已归我管辖,城主若有不懂的地方,大可以问。我来这里,只是交接驻城军而已。” 修宁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城主松了口气。 第229章 我要回来了 看来传言不真,修宁并不是那般的残暴不仁。 从外表上看,虽然杀气重了些,面色冷了些,可怎么看都是个面善的好姑娘。 城主对修宁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敬意。 也庆幸自己没有偷偷试探着往云中城那边通风报信。 修宁刚才的意思明显是说外面都是她的天下。 荒山以北的北境,已经快要成为修宁的天下了。 城主咬着牙,接受了修宁的嘱托。 为了全城百姓,他此刻不站队也不行。 但愿他站在修宁这一边,能走到最后,熬出头来。 修宁来滨城只是刷存在感,并没有伤人的意思,交代城主还有江浸后,翻身上马,带着纪斯简还有红樱出城。 “蓝皎。”修宁提出一个大包裹扔给蓝皎,里面是个木头盒子。 蓝皎接过来就闻到血腥味。 “殿下,这是?” “林仙的人头,你想办法送进京城,最好送到女帝的案前。” 修宁挥手,又拿出另外五个盒子依次打开,是其他副将的人头。 “派人告诉女帝,我钟离修宁,要回来了。” ** 云中城举城震惊。 因为一夜的时间,城门上方多了六个人头,皆是被齐刷刷割断的。 一大清早就看到这样血淋淋的一幕,别提有多吓人了。 百姓虽不认识,但有些将官认出了林仙的人头。 林将军这不是半年前被陛下派去围攻肃城的吗?怎么人头会出现在这? 这样的大事自然一刻耽误不得,京兆尹直接上报女帝。 “啪!” 一声脆响,女帝摔了手里的茶杯。 “真是一群废物!” 不就让他们去清剿肃城的反叛势力,可近两年时间过去了,不但没清剿成功,反而让修宁越来越壮大,时至今日,居然杀了朝廷命官,占领北境,挑衅逐月王权。 女帝肺都要气炸了。 意晚和何无严像两个门神一样,幽幽的守在女帝身边,随时准备进言。 京兆尹惧怕女帝的雷霆怒火,可还是努力勇敢的掏出一张字条呈上,道:“陛下,请您过目。” 秦敏接过来递给女帝。 女帝粗粗扫了一眼,气的差点上不来气。 上面写着:“我钟离修宁,又回来了。” 这是什么?这是红果果的挑衅! “真是大胆!乱臣贼子!一群反贼,反贼!”女帝哐哐拍桌子。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又因为和高去闲最后一面的承诺放修宁一条命。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她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把修宁杀掉。 意晚拿过那张字条反复看看,疑惑道:“这张纸条你是从何处得来?” 京兆尹哪敢隐瞒,直接道:“是,是从林仙嘴里拽出来的,想必是有人写好后,塞进林仙嘴里的。” 意晚手一抖,差点扔了字条。 何无严一边喂女帝参汤吊精神,一边安慰道:“修宁就是故意的,不过陛下放心,逐月兵强马壮,她不过只是个跳梁小丑,她既然想反,那陛下就正式派兵北上镇压,让她知道做反贼的下场。” 女帝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何无严的安慰而好转,反而更加阴鸷。 “很好,修宁,真的很好。”女帝夺过意晚手里的纸条撕掉,心里又气又怒又悲凉。 母女之间走到这一步,恐怕这世上再没有第二对了。 “修宁想反,朕就让她看看,反贼的下场!”女帝扬了纸条,目光灼灼。 这次再抓到修宁,她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修宁这个人,留不得。 意晚离开女帝的长生殿后,也是一路阴沉着脸回宫。 因为她平日里维持惯了端庄温柔的模样,此刻面色不好又强行端笑容,那神色要多狰狞有多狰狞,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何无严默默跟在意晚身后,默不作声。 直到意晚房门砰的一下关好。 烦躁了一路的意晚焦躁的问:“何无严,你不是告诉我说换命成功了吗?” 何无严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和意晚解释。 “三殿下,已经到了这地步,别无选择。”何无严捋着胡子道。 意晚微微颦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修宁是逐月的吉星,改不了的,哪怕她现在起兵攻城,也改不了,所以我们退无可退,只能正面应战。”何无严摊牌。 可意晚怒了。 冷笑连连:“你不是告诉我说,你改好了吗?怎么,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我才是逐月的煞星,对么?” 何无严不希望意晚这么想,急忙道:“强行改命是逆天之行,会折损你的寿命!” 意晚反手抽了何无严一个巴掌:“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是修宁派来的吗?当初我说,如果修宁命格已改我就放过她,现在你告诉我当初你是骗我的!何无严,你该死!” 何无严抹掉嘴角的血迹,道:“意晚,你清醒一些,现在是什么命并不重要,修宁起兵,我们也不是两手空空,还有机会搏一回不是吗?” 钟离意晚慢慢回头,动作优雅而端庄,只是长长的脖颈僵硬的像块尸体:“你叫我什么?意晚?意晚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吗?你就是个狗奴才,我才是嫡公主,嫡公主!” 何无严眼角细纹抖了抖,划过一抹受伤。 作为意晚的亲生父亲,可却只能以奴才的身份陪着。 何无严低头,不再说话,也不想让意晚看到他的心酸难过。 可他这样的动作落在意晚眼里,就是不肯认错的倔强,她更气了,火气蹭蹭蹭往头顶冒。 “跪下!”意晚命令道。 她要宣誓主子的地位,她要以这种方式告诉何无严,他不配做她的父亲。 她是皇夫生的,正统的嫡公主,而不是何无严与女帝偷欢的孽种。 何无严缓缓下跪,直到两个膝盖都跪到冰凉的地砖上。 他年纪不小了,如今也是五十的人,这样跪着,腿还真受不了。 意晚故意不去看何无严一眼,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冷冷道:“你不要痴心妄想我会认你一个没名没分的国师做父亲,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筹谋,作为你骗我的代价。” 说完,意晚慢悠悠离开,背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何无严收回目光,继续在原地跪着。 没办法,他此生最放不下的就是意晚这个女儿,哪怕意晚永远在意嫡公主的身份,不会认他。 第230章 此夜与你同淋雪,今生也算共白头 待修宁等人原地休整后,秋季已经悄悄的过去了。 凛冬已至,荒山以北,大雪纷飞。 穆非安一走就是十天,为修宁打探消息。 他离不开修宁太远,也无法独自翻山越岭,只能在荒山北部山脚下探查消息。 把穆非安派出去后修宁就后悔了。 这种鬼天气自然不必说,可有蓝皎在,穆非安又偏偏执拗着要出去。 说以他的角度能探听到其他人听不到的消息。 修宁望着大雪纷飞的窗外,心揪了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红樱带队去了荒山东侧。 纪斯简独自领队从西南方绕过去。 现在修宁身边只剩下绿蕉还有几个亲近的副将,心里实在是担心的很。 “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修宁自言自语。 突感寒风阵阵,修宁疑惑的看了看门口,关严了呀,怎么还会有冷风灌进来。 那股阴风如影随形,甚至轻轻从背后抱住了修宁。 修宁一喜,这个温度,是穆非安的温度。 “你回来了!”修宁惊喜回头。 穆非安玄衣黑发,目光灼灼。 “回来了,马不停蹄的赶回你身边。” “冷了吧?”修宁想拉起穆非安往地龙那边走。 可伸出手来就僵住了。 她根本握不到穆非安的手,没有接触的感觉,有的,只有空气的凉风。 修宁尴尬一瞬,她忘了,穆非安现在只是她的执念。 穆非安看出修宁的难堪和伤心,径直走向火盆:“外面天寒地冻,再不回来可要冻坏鬼了。” 修宁被他一句话逗笑。 其实穆非安现在的体质很特别。 无知无觉,不怕冷,不怕火,也不会饿。但修宁总是下意识担心他会冷会饿。 开玩笑道:“怕冷就多烤烤火。” 说罢,修宁也挨着他坐在火堆旁。 穆非安笑:“小宁宁,你就不好奇我这些天都听到了些什么?” 修宁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只要他回来就好。 但还是配合道:“非非都听到了些什么?” 穆非安假装沮丧:“唉……自然是什么都没听到咯。自从你杀林仙,夺肃城,占北境后,荒山那边的消息封锁的是越来越严了。” 修宁挑挑眉,很快发现他话里问题的关键所在:“既如此,北境现在便是我的天下了,不是么?” 穆非安赞赏的点点头,随后又靠近修宁故意卖关子:“那你猜猜看,我还听到了些什么?” 修宁忍俊不禁,轻轻弹了弹并没有触觉的他的发髻,凉嗖嗖的。 “快说,别卖关子了。” 穆非安一边烤火一边露出兔牙,笑的弯下眼睛:“这半个月来,我听到的都是夸你的。” 修宁意外,没想到穆非安会说这些。 “你说什么?” “我就说我会听到些平日里别人听不到的东西,荒山以北的百姓们,只要我遇到的,在讨论你的,没有一个不在夸你,说九殿下虽然手段强硬,但北境经你手后干净了不少,就真的像漫天大雪一样,洗净世间污浊。”穆非安定定的瞧着修宁,满眼灿烂。 修宁葱白的玉指掐了掐眉心,不相信穆非安的话:“不会吧,我真正接手北境也就两年多的时间,况且我又一向不太管事,哪里能得到百姓如此夸赞。” 穆非安摇头,很不满意修宁这样妄自菲薄的话语:“胡说,宁宁是最好的,就算你什么也不做,可百姓依然觉得换了个主子换了番天地,可见逐月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修宁垂首,盯着噼噼啪啪的火星,没有说话。 穆非安沉吟一下,努力替修宁回忆:“如今马上快过年了,已经是八年前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刚坦白身份时和你说的话?” 修宁一阵恍惚,拉开记忆编织的巨网。 和穆非安在云中城打打闹闹的日子,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现在的自己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今天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 “八年前了。” 穆非安点头:“是啊,那时候我说,你是逐月承上启下的关键,虽然现在的命数不受生死簿控制,可我依然相信,你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逐月的国运。” 修宁吸吸鼻子,有点酸。 起兵四个月,准备了六年多,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也只有穆非安,如今孤身一人,连魂魄都不算,就这样执着的陪在她身边,生死未离。 他是她的执念,她又何尝不是他的? 否则怎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修宁抬首,认真扭头看向穆非安,轻轻道:“非非。” 穆非安目光柔和,嗯了一声,“我在。” “相识八年,认识你,我真幸运。”修宁抚上穆非安的手。 虽然感觉不到,可冰冰凉的,还是存在的。 “我也是。”穆非安两只手盖住修宁的,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如果你以后……还要娶别人,也休想丢开我。” 纪斯简就是个例,也是穆非安愧疚之所在。 如果星言当年没被抓回去,纪斯简也不会遭受那样的变故,修宁也不至于…… 可惜没有如果,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 “对了,星言不回来了吗?”修宁眸光一亮,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和逐尘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冥王会不会放过星言,也许会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来这个世界了。”穆非安看着火堆,像看着幽冥之眼。 忘川河的那畔,他也早就回不去了。 “那,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你活过来,或者重新修炼?”修宁问。 穆非安无奈一笑,肯定道:“有,有很多种办法,只是……” 修宁听到有办法,双耳支棱起来问:“什么办法?” 无论穆非安需要什么,她都会竭尽全力为他办好。 “有两个办法,一是重新修炼,千年后,我还是穆非安,二是夺取活人身体,而且那具身体必须和自己契合,否则无法融合,魂魄撕裂,必须继续寻找下一具身体,直到找到合适的为止。” 这就是要不停杀人的节奏了。 “我明白了。”修宁恍然。 这办法一正一邪,前者需要时间,后者需要泯灭良知,夺人为自己所用。 第231章 有,有了? 修宁沉默半晌,开口:“如果你要重新修炼,是不是就离开我了。” 穆非安没有否认,只是开了句玩笑:“我若修炼千年,你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修宁挑了块炭扔进火盆,略微烦躁。 她和穆非安明明并排而坐,却隔着生死,永远无法相守。 可恨的是,她还放不下,根本没办法让穆非安离开。 而第二个办法…… 修宁想想就算了。 穆非安从前是判官,从不害人。 又怎会因为自己的一条命,去不停地杀人? 就算她修宁肯,穆非安也断断不肯。 他们两个想要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 穆非安轻轻煽动凉风,安慰道:“别想了,若你哪天放下执念,我不想离开也要离开了。” 修宁浑身一凛,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转过身拼命摇头:“你不要离开我了,你别离开我了!你再走一次,我怕我会疯魔至死。” 穆非安是她在茫茫雪天里,唯一的信念支撑了。 “好。”穆非安靠近修宁,额头轻轻抵在修宁额头上。 一个冰凉,一个滚烫。 “下雪了。”修宁听到房檐上吱吱嘎嘎雪块压落的声音。 “出去看雪吗?” 穆非安牵起修宁的手,推开门,一纯白一玄黑的身影站在雪地中。 可从房里走到院中,却只有修宁一个人的脚印。 穆非安虽然也在走,但没有在雪上留下任何痕迹,就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 大雪纷飞,雪夜里格外明亮。 修宁闭目呼吸着凛冽的空气,整个人清醒的不得了。 不一会,修宁银白色的头顶又落了一层冷白的雪花。 穆非安虽然只是个执念,但雪花依然眷顾他,落在青丝上,白了头发。 只是他若不动,只怕雪永远不会化。 修宁忍俊不禁的看着他:“你头发都白了。” 说着就要替他拂下去。 穆非安轻轻躲开:“你头发也白了。” 修宁没所谓的甩甩头:“我头发已经白了八年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说的穆非安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这么多年了,修宁的头发再没能长出一根黑的。 穆非安复又走向修宁,道:“你看,你我一起赏雪,今生也算是一起白了头。” 修宁心神一颤,不由自主的抓住他虚无的手掌,“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同你白头。” 说完,修宁轻轻拥住穆非安。 从影子看去,修宁像是在拥抱空气,也像是抱紧自己。 雪虽冷,人心却热,室内温暖,一夜温柔。 修宁和穆非安赏雪到深夜,随后又说了两个时辰的悄悄话,直到丑时,修宁才睡去。 而第二日清晨,蓝皎便飞鸽传书过来,女帝派兵马大元帅带领三十万人马,浩浩荡荡朝荒山而来。 她的消息传到京城也就半个月,女帝又调兵又部署,居然赶在年前来攻打她,看样子是有意不想让她过好这个年。 江浸准备充足,带着北方人独有的豪气和狠辣,问修宁:“殿下,这是场硬仗,不过对我们倒是十分有利。女帝派来的大军多半是南方军,而我北境军常年居住苦寒之地,在环境上,我们反而占优势。” 修宁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明知道双方都有探子,女帝派来的人居然还大摇大摆的任凭蓝皎传递消息,她总觉得不太靠谱。 “兵不厌诈,还是小心些好。”修宁搓手指,道:“红樱和纪斯简不用动,继续左右包抄,他们两个的位置没人看得见。” “是。”几个副将侧耳倾听修宁的吩咐。 “还有,叫绿蕉过来。” 提到绿蕉,江浸脸色有些古怪,慌里慌张的赶走所有人后,才说:“殿下,有一事还要请殿下拿主意。” 修宁道:“什么事?” “关于绿蕉的。” 绿蕉? 修宁挑挑眉。 这几天好像确实没怎么看见她。 “她怎么了?” “她……”江浸有些尴尬,道:“有,有了。” 修宁一懵,眨眼:“有什么了?” “咳!”江浸一向雌雄莫辨的面容竟然有些红晕,随后在修宁诧异的目光中,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修宁再迟钝,也明白了:“你是说,绿蕉……有,有身孕……了?” “嗯嗯嗯!”江浸有点害臊,闭着眼睛一阵狂点头。 修宁真是惊呆了。 又惊又喜。 绿蕉和杨奋成婚三年多,一朝有喜,怎能不让人高兴? 更何况战事一打,多有杀戮血腥,只见死人不见活人。 这样的情况下有新生命诞生,何尝不是对修宁的安慰。 “真的有了?”修宁反复确认。 江浸再次疯狂点头:“这还能有假?绿蕉现在一是不舒服,二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在房间里不出来,不过杨奋请求代妻主出战。” 修宁沉吟一瞬,杨奋虽然也是她的部属,但她已经让纪斯简上战场了,如何还能让心有牵挂的杨奋上前线,万一出了事,绿蕉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出生就没了父亲?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就连修宁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开战,自己会不会伤,或者死。 “这样吧,让他进来。”修宁准备让杨奋做老本行。 江浸立刻放杨奋进来。 秀气的小脸冻的通红。 “给殿下请……” “免了免了。”修宁挥挥手:“还未恭喜你们夫妻。” 杨奋受宠若惊:“殿下折煞我们了,不敢……” “绿蕉现在如何?”修宁关心道。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只是胎像初显,需要休养。不过殿下放心,奴才愿替妻主出征,虽然不堪大用,但愿为殿下尽绵薄之力。” 杨奋一番话说的修宁心里十分熨帖。 开了个小会,经过商议后,修宁决定由一名比较稳妥的副将顶替绿蕉的位置,其余人等不动。 至于杨奋,修宁给他安排了个特殊的岗位。 在荒山之巅守夜二十日,若二十日之内没有变动,杨奋便可退回城中,陪伴绿蕉。 江浸和杨奋都不明白修宁的意思,为什么要去那么高那么冷的地方守夜。 有荒山一道天然屏障还不够吗。 “殿下为何要做如此决定?” 修宁心内不安:“江浸,你只带左前锋右前锋做好部署,千万别大意,寒冬腊月,我不相信陛下派来的人会留给我们这么大的破绽和机会。” 杨奋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点。 从前他是协领,对人员大量变动流通异常敏感,大概修宁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派他出去的。 各就各位,荒山南北的气氛都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 大雪夹杂着狂风,逐渐模糊了众人的眼睛。 第232章 凭空消失? 修宁随杨奋攀山,爬上了荒山之巅。 哪怕她身披墨狐皮,穿的盔甲厚实,也顶不住山顶的寒风。 修宁一向苍白的面色冻的通红,迎风望向南侧的风景。 云山雾绕,天地相连的地方有一条直直的黑线,拉满目之所及的地方。 想必那就是女帝派出的大军了。 能在山巅肉眼可见,看来大军离她们不远了。 “这也太明显了。”杨奋皱眉,就连他都看出了不对头。 修宁不语,总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一小兵攥着竹筒顶风上前。 “何事?” “蓝皎飞鹰传信上来给殿下。” 修宁接过竹筒,手冻的僵了,连拆个信都费力。 信中所言,阔别八年多的元昼竟然暗暗有了自己的实力,得知修宁起兵,竟然能绕开江州的势力范围,翻山越岭送来一封信。 修宁拽开竹筒,果然下面有信。 “这是什么?”杨奋道。 “元昼的信,你也来看看。”修宁对元昼没有什么好感,他的信,她也懒得自己看。 杨奋凑个脑袋过来。 信中极力说明自己对修宁的愧悔,又得知顺安王元辉扣在修宁手里更是心急如焚,希望以南境军帮助修宁为交换,放了元辉,除此之外,元昼这些年的势力也心甘情愿为修宁所用。 看完后杨奋将信将疑:“这能是真的吗。” 修宁以内力将手里的纸张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七分真三分假,他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修宁哼一声,望向东方。 “那殿下怎么想,要不要合作?”杨奋揣摩不出来修宁的心思。 修宁摇摇头:“暂时不要,不必理会他,做好眼前的事。” “是。”杨奋十分听话,上前几步站到石头上,穷极目力眺望女帝的大军。 修宁站在山巅,玄衣肃然,银发飞舞,红颜冷漠。 她当然要合作,只不过不是现在。 人人都在盯着女帝大军和她的这场硬仗,元昼知道也不奇怪。 只是第一场仗就向别人妥协,达不到修宁想要的效果,这也不是修宁的风格。 她要的,是女帝三十万军队的全军覆没,要四境对她的惧怕,要绝对的臣服。 不论是顺安王府管辖的南境还是割地赔出去的江州,以及逐月的中原,每一寸土地她都要。 她要让逐月所有的地方,都完全统一,属于钟离修宁。 修宁胸中豪情壮志,此刻登上山巅,看着银装素裹的大好河山,她的心志,已经不仅仅是复仇了。 她有绝对的实力能达到这一切。 至于元昼,不过是举国山河下的一粒尘埃,根本不值一提。 ** 夜色渐浓。 雪色加持的夜里,格外明亮。 更令修宁心情好的是,雪停了。 穆非安从黑莲中出来,到外面站了一会后,探进帐篷一颗头,酒窝深深:“宁宁,你出来。” “干嘛。”修宁睨他一眼,雪虽然停了,可风仍然不小,他无根无一飘零着,也不怕被吹跑。 “你出来,我发现奇怪的现象。”穆非安虽然笑着,可眼神中的认真不言而喻。 修宁起身,穿好棉衣,又套层墨狐皮子,这才踏雪走进黑夜中。 “怎么了,你要给我看什么?什么奇怪的现象。”修宁拂了拂穆非安身上并不存在的雪花。 穆非安轻轻勾起修宁的手,两个人都冰冰凉的。 穆非安是没有体温,而修宁纯粹是被冻的。 他拉着修宁从帐篷的背风坡走上山巅,又来到白天站着的地方。 巧的是,杨奋和其他几个士兵也在。 “这么晚殿下怎么来了?” 杨奋往旁边一看,修宁身后还站着个黑影,不用说也知道是穆非安那个形影不离的执念。 “他带我过来。”修宁往穆非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杨奋点点头,道:“殿下来了也好,我刚好也想向殿下禀报,那群大军不见了。” 修宁顺着杨奋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那一排黑线不见了。 云散月明,大雪映的天边如同白昼。 更何况那群人是越来越近的,黑线肯定也是越来越明显,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不见了呢。 三十万人马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撤退或者改路,可茫茫荒原之上,连躲避的丘陵都没有,又怎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空消失。 “果然不对头。”修宁撩起衣摆,爬上最高的岩石。 “殿下小心滑倒。” 修宁专心致志的眺望远方。 她目力本就极好,可此刻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仔细看去并无异常,可又说不出来白茫茫大地上哪不对劲。 反正怪怪的。 “提高戒备,不对劲,一定有诈。”修宁跳下来。 杨奋又看了会,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只是心里隐隐不安,提议道:“殿下,还是要有人下山去近距离查看情况,卑职愿前往……” 修宁蹙眉。 如果真的有诈,只怕近距离接触女帝的军团后,就有去无回了,更何况杨奋是代替绿蕉出战,修宁可不希望杨奋这种娇滴滴的男子出点什么意外。 “再观察一下。”修宁道。 穆非安飘上前:“还是我去吧。我比较快,他们也不会发现我。” 修宁还没来得及拒绝,杨奋却一拍手,“居然差点把穆公子这个绝佳的本事忘了,若穆公子刻意隐藏,谁能看见他?” 穆非安的确是最佳人选,在此紧要关头修宁也不想再犹豫不决。 “好,”修宁拉起穆非安的手,把信号烟花放进他手心。 虚无的手掌颤巍巍的拖着烟花,看的修宁心惊胆战,生怕烟花透过他的手掉到地上。 但还好,穆非安果断的把烟花放进衣服里。 “如果真有来不及的异常情况,我会放烟花预警。”穆非安看了修宁一眼,纵身一跃,跃下山崖,极速向山脚飞去。 可还不待穆非安离开一刻,修宁站在山边,透过刺骨的寒风呼啸声,反而听到整齐划一的声音。 像人的呼吸,像人的脚步。 且听不出来多少,也就是说,数字极其庞大。 一定是女帝的军队! 修宁和杨奋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意外。 下一秒,二人齐齐向外看去。 白茫茫一片,依然什么都没有。 第233章 以少胜多 “这可真是奇怪……”杨奋的心砰砰直跳。 都听到声音了,一定是离的非常近,可怪就怪在无论怎么看,那雪地上都空无一人,甚至有点冷清。 “嗖”的一声,烟花冲上山腰。 修宁俯首去看,就是她刚才给穆非安的那一只! 烟花炸开,烂漫的淡紫色映衬着白雪格外瞩目。 “不好!”杨奋紧急吹响了号角。 小兵们按照安排,一个一个的传递回去,将敌军逼近的消息带回北境,江浸等副将调动随时准备的大军,按原计划进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也不知穆非安用了什么办法引起女帝军队的混乱,皑皑白雪之中,竟然有人乱叫着跑出来,随后那一小搓的人都暴露了出来。 修宁这才看清楚,她们竟然以雪地为衣,趁着夜色悄咪咪前行,此刻竟然已经逼近山脚,马上要上山了。 “来不及调兵了!”修宁咬牙。 等士兵将消息传回去再调兵过来,只怕眼前的军队已经翻过荒山了。 “殿下,必须要退了,我们只有二十几人!”杨奋快急死了。 他也是眼睁睁看着眼皮子底下的人暴露出来。 就像大雪裂开那样,从一片白之中突然撕裂出一个口子,随后“隐身”的技能就保不住了。 “太过分了,三十万人马,哪里来的雪行衣,还这么快的速度!”杨奋声音提高八度。 修宁握拳,的确有点麻烦,这群人眼看着就逼近山脚,爬过来就是北境了。 虽然她占地形优势,可也必须是在荒山之上啊。 她现在只有二十几个人小股势力,刚才穆非安放烟花又吸引女帝军队的注意力,只怕她们会更快的向前,不给她丝毫喘息的余地。 一旦过山,就真的只能硬碰硬了。 穆非安闪电般从山脚下上来,严肃道:“修宁,都过来了,全部雪行衣,就连马匹亦是。” 修宁磨牙霍霍,女帝真是舍得下血本,只怕这三十几万件雪行衣,已经掏光了三分之二的国库。 “撤。”修宁当机立断。 “是!” 杨奋带人收拾行装开始撤退,回去肯定会有人半路接,本不用担心,但女帝此军队这般清新脱俗,白天还远在天边,现在就近在咫尺了。 这种心理上的极大反差,令所有人都充满了危机感。 所以人更容易紧张。 正当此时,荒山左右东西两侧,同时燃起高高的烟花,一红一白,直冲云霄,比穆非安放的高的多。 “是红樱和纪斯简,她们两个爆表出去了!”修宁突然拿过长弓长矛,提着白虎短刀翻身上马,十分匆忙。 杨奋懵的很:“殿下,您这是?” 修宁精神抖擞,眸中精光乱窜:“迎战,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完,修宁直奔纪斯简带队的西侧铁甲军而去。 杨奋愣了一瞬,反应过来。 随即也掏出一支烟花,点燃抛向空中。 七彩烟花绽放在荒山之巅,清脆的一声响,却响彻静谧的夜空。 红樱和纪斯简抬头同时看到那烟花,知道了修宁的打算,纷纷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向三十万人马奔去。 带队的兵马大元帅看到接连四个烟花弹,心知不好,可已经没有撤退可言,硬着头皮也要上山,只要在天亮之前爬上荒山,就能占取主动权。 “再快点再快点!”大元帅气急败坏的催促着。 穿着雪行衣还能走这么慢,一群酒囊饭袋,就这德行也配精兵强将四个字? 居然还是从云中城调过来的。 就这兵士这样的,不被修宁那个疯子打到落花流水才怪。 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攻上荒山,才有机会。 可左右渐近的隆隆马蹄声打断了大元帅的盘算。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时间段,这个地点,居然会从左右两端杀出队伍来。 人马合一,通通是铁甲银胄,践踏的大雪纷飞,狼烟四起而来。 兵马大元帅惊呆了。 她为了快速上山,已经和后面的军队脱节,原以为今天能占得先机,却不想修宁比她想象中更狡猾。 “杀——”红樱扬起三刃刀,一声令下,长弓拉满,朝不远处雪地中蠕动的地方射了一箭。 顿时鲜血横流,铺在刺目的白雪之上。 有红樱打头,身后的铁甲军纷纷拉起铁弓,朝中间雪地的地方一通乱射。 箭雨纷飞,哀嚎声四起。 红樱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拖住了大军前行的脚步。 随之,兵马大元帅挺过箭雨后,也不再东躲西藏,而是直接拔出长刀,直接向红樱杀过来。 女帝军团有三十多万兵马,而红樱人数不足五万,这如何能比! 但铁甲军像被赋予某种能量般,无所畏惧,提刀与女帝军队对砍。 虽说大元帅这边人数居多,可铁甲军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天气,对付北上的军队简直信手拈来。 五万对三十五万,实力简直不要太悬殊! 红樱仍旧咬牙硬撑。 “杀——” 兵马大元帅脑中嗡了一下,回头看去。 那黑马上银发长枪,冷漠异常的少女踏月而来,一刀一个人头。 身后是比红樱这边更多的人。 三十五万人马左右撕扯开来。 修宁像不知疲倦一般不停地收人头,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没过多久,三十五万人就剩下三十万人。 血液流淌河,尸堆如山。 红樱和纪斯简两边的铁甲军也才十万人,这么一来的话,十万对三十五万,还能收掉五万人的性命。 “退!退退退!”兵马大元帅不想和修宁恋战,急忙想退出战斗。 纪斯简看向修宁:“殿下,他们还想撤!” 修宁驾马狂奔,继续不停地厮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撤退? 从大元帅偷袭就可看出来他也是有想法,只可以,她遇上的是修宁。 厮杀声震天,真的是什么也听不见。 修宁提着带血的短刀,脸上也溅了血,如阴魂修罗般驾马来取她性命。 大元帅明显更怕了,一边指挥一边撤走。 三十万人愣是撕开一个口子,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终于,在女帝军团临撤退前,修宁的铁甲军成功再杀掉几万的人。 不知不觉,天亮了。 这场战争依旧速战速决。 赶跑了主力军,双方都松了口气。 第234章 我爱你,你随意 只是没抓到兵马大元帅,有点可惜。 “殿下,你受伤了没有?”纪斯简一身银甲上斑驳的血迹,头发也略微凌乱。 近几个月不见,纪斯简消瘦了不少,清俊的面颊微微凹陷,还带着胡渣和黑眼圈。 修宁心里一酸。 纪斯简虽说武功高强,一直为她办事,可他从小就生活在温室之中,什么时候受过前线的风霜之苦? 几个月的磋磨下来,从前那种在水漾轻寒里养成的媚人的气质也消减了不少,多几分冷硬的味道,修宁甚是满意。 “我没受伤,你呢?”修宁轻轻问。 纪斯简摇摇头:“我好好的,殿下没受伤就好。” 修宁伸手,轻轻为他拂去肩上凌乱的头发,“这些日子不见,辛苦你和红樱了。” 修宁少见的温柔和关心令纪斯简心里一暖,几个月挨饿受冻的苦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去。 更何况他心系修宁,思念蚀骨,哪怕此刻穆非安在,他也顾不得了。 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拉过修宁冰凉的手:“有殿下在,我不觉得辛苦。殿下……我好想你。” 纪斯简抿抿唇,走近一步,眸中似乎期待着什么。 修宁无声叹气,果然距离产生美。 分开几个月后再面对纪斯简果然容易的多,也自然的多,相信就算穆非安在,三个人也总算找到了相处的模式。 毕竟她娶了纪斯简,无论如何也要负责,这是作为一个女人,最基本的底线。 修宁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的心中,对没那么精致,弄的一身血污的纪斯简,多了两分好感。 再配上他可怜又期盼的眼神,任谁也挡不住这种啊。 修宁抬手摸摸他的脸,柔声道:“这里交给副将,还有我,你去歇着吧。” 纪斯简急忙把自己的脸靠近修宁的掌心里:“不,我要陪着殿下。” 这些日子他也想通了不少。 在战场上厮杀,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下去,而他嫁给了修宁,居然还会因为穆非安的归来而不知所措。 管他那么多,既然不知明日生死,那就且顾眼下,努力去爱修宁。 修宁难得体贴一回:“你太累了,叫上红樱一起回城里歇着吧,不眠不休多少天才从荒山包过去,想陪我,不差这一会。” 纪斯简一慌,显然误会了修宁的意思。 “殿下!我,我已经熟悉很多军中事务了,我不会添乱的!” 修宁一懵:“我没说你添乱啊。” 纪斯简道:“那,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帮你,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修宁挠挠头,纪斯简怎么离开些日子,变的越来越黏人了。 一个形影不离的穆非安就已经把她泡在蜜罐里,纪斯简再这样,她怕翻车。 “那个……”一向果决的修宁这次也开始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纪斯简生怕修宁赶他走,且现在的心境早和几个月前不同,在生与死面前,都是小事。 他迫切的想对修宁表明他的心意,就现在。 “殿下,你听我说。”纪斯简拉着修宁远离清理战场的人群,到一棵背风的大树后面。 “你说。” “我知道殿下和穆公子彼此钟情,我不过是……殿下当年的愧悔,可无论当初的选择怎样,你我都已经是多年的夫妻,虽无夫妻之实,可你是我纪斯简一辈子的妻主,我赖定你了。”纪斯简心脏狂跳,哪怕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也挡不住他如火的热情。 修宁万万没想到纪斯简这般直白的表明心意,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接。 “殿下可以不爱我,但我也不相信你我从小长到大,殿下会对我没有一点感情,我不求殿下爱我,只愿此生长久,我爱你,你随意。”纪斯简突然跪下,拉起修宁的手,虔诚烙上一吻。 修宁只觉得被他吻过的地方滚烫,更让她慌乱的是,贴身放着的黑莲,也烫了一下。 黑莲里住着穆非安,纪斯简这番剖白,想来他也是有所感触才会异动。 可穆非安终究忍住没出来。 修宁咽了口口水,周围嘈杂的很,可她似乎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 洁白的,铺盖在大地上,一如纪斯简的爱,不染尘埃。 “我……” “我知道!穆公子是殿下心头最爱,我没有想和穆公子争抢的意思,我,我认真的!待战事终了,我会为穆公子寻找能人异士,哪怕借命还魂,也不辜负殿下对穆公子的执念和情深。” 纪斯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的亮,又透着对未来的光,充满希冀。 话说到这份上了,修宁怎么说出拒绝的话。 “起来,你先起来。”修宁拉住纪斯简的胳膊把人拽起来。 地上一尺深的积雪,跪的久了寒气入体就不好办了。 “殿下觉得呢?”纪斯简不肯松开修宁的手。 修宁心口处的黑莲的热度缓缓降下来,给出了最舒适的温度。 她知道,穆非安同意了。 她太了解穆非安,更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纪斯简,穆非安是我的执念,是我此生最爱的男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他的地位。” 修宁觉得,还是把话说的直白通透最好。 纪斯简听到这话,并不像从前一样难过,“我知道。” “但如你所说,你我已是夫妻,而穆非安却变成我的执念,与我形影不离,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调整出最合理的相处方式。”修宁终于抬起头,正视纪斯简的眼睛。 纪斯简瞳孔慢慢放大:“殿下的意思是……” 修宁认真道:“这段时间我们都没心思想这些,大敌当前,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活着,现在既然都冷静下来,也做了决定,而你也想通了,那如你所说,我们以后就好好过吧。” 这样说着,修宁腾出一只手捂住心口。 黑莲跳动,穆非安在拥抱她。 “殿下,你说的是真的?”纪斯简激动不已,他从来没想过会从修宁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也从未奢望,这辈子能和她敞开心扉。 “嗯。” 纪斯简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径直上前,把修宁抱在怀里。 “殿下,我是真的爱你。”纪斯简声音缱绻,带着无尽相思和爱意。 修宁缓缓的,再缓缓的伸出手,轻轻搭在纪斯简背上。 她低头了。 向命运低头。 第235章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从前总是躲避,但经此一事后,修宁亦放下许多。 唯独放不下的,是爱哭又爱撒娇,又矫情的不行的穆非安。 放不下了。 已经错下去,解不开,就错一辈子吧。 不过她一定要想办法救活穆非安,此生也不再放手。 至于纪斯简,她会给他最好的名分,终其一生敬他,重他,这样,也不算辜负他多年苦守的深情吧。 修宁唇边一丝苦笑,她没想到,一向最讨厌左右逢源的人,最后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人。 可她的处境艰难,又有几人明白。 她的前半生有很多男人往身上贴,但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招惹的容易,想甩掉却很难。 而今时今日的她,终究无法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夹在两个人中间,本就是极度为难的处境。 修宁和纪斯简在树下相拥,任雪花飘落在彼此肩头。 “殿下,殿下,卑职……”杨奋寻着脚印过来,绕过大树便看到修宁和纪斯简抱在一起:“卑职……有事求殿下。” 修宁和纪斯简十分不好意思,慌忙放开对方。 杨奋表示理解,修宁和纪斯简都血气方刚的,又是小夫妻分开这么久,想亲热亲热也很正常。 “有什么事?”修宁极力表现正常,掩饰自己的尴尬。 纪斯简却毫不避讳,虽然站在修宁身后,但还是努力勇敢的牵起她的手。 突然悟出个道理,他要是早就上赶着一些,可能修宁很早以前就会对他有好感了。 杨奋咳了一声,怎么没多久不见,修宁和纪斯简之间的气氛好像不一样了。 以前虽然也是郎才女貌,可总是貌合神离。 现在却看起来契合了很多。 “有什么事?”修宁见杨奋发愣,又问了遍。 杨奋自知走神,连忙道:“回殿下,是绿蕉……她想吃栗子。” “栗子?”修宁迷惑。 怀孕都不喜欢吃些酸的辣的,怎么绿蕉如此与众不同,喜欢吃栗子?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冰天雪地的哪里有栗子?”修宁道。 “所以卑职想和殿下告个假,我要进荒山找栗子。”杨奋解释道。 纪斯简笑着说:“原来如此,现在虽是寒冬,可松鼠,狐狸都会藏过冬的粮食,说不定就有栗子。” 杨奋点头:“正如纪公子所说。” 修宁关注的点却不在这上面,又问道:“你要一个人进荒山?” 松鼠狐狸什么的,也只有山里有。 杨奋点头道:“妻主想吃的,卑职进趟山又有何难。” 修宁思索一下,道:“这样,我和你一起进山,这边就交给副将们足够了。” 杨奋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这这万万不可!殿下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不能有失,再说怎么能劳烦殿下为绿蕉寻找栗子呢?” 这太不合规矩尊卑了。 修宁和纪斯简说开了话,也征得穆非安同意,整个人正是亢奋又上头的时候,更何况又打了胜仗,修宁心情有点不错。 “绿蕉跟随我多年,一朝有喜,我亲自为她找栗子也不算什么,只是山里猛兽多,无论如何不能放你一个人进山。”修宁道。 杨奋感动不已:“多谢殿下爱护!只不过我们应该也不会那么倒霉,正直隆冬,也不会运气那么好就碰见野兽了。” 修宁和纪斯简齐齐看了他一眼,很想让他闭嘴。 有时候奇怪的就在于,怕什么来什么。 “现在都回去休息,睡醒了后再进山。”修宁决定道。 杨奋看看天色,快亮了。 的确回去稍微休息一下,吃个早饭再出发要比现在进山冻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再碰见野兽要强。 回到营地,帐篷里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修宁冻了一晚上的身体又活了过来。 纪斯简自觉的从修宁身后开始为她脱衣服,又打来水放到盆架子上,伺候的无微不至:“这边条件简陋,殿下先将就着洗洗,一身血污,总比不洗强。” 修宁嗯了声:“你不用忙,你也收拾收拾吧。” 纪斯简赶忙扒下一身血腥的盔甲,洗脸洗头洗脚。 折腾这么多天,终于能在一个热乎地方睡个安稳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收拾好后,两人彻底暖和了过来,纪斯简铺好热乎乎的被窝,钻进被子里漏着一双疲惫的略带红血丝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火盆边的修宁。 修宁摩挲着手里的黑莲,穆非安自从探完消息回来后,就回到黑莲里,安静的不像话,也不知是累着他了,还是怎么了。 “殿下,再不睡天就亮了。”纪斯简躺下后,越来越困,声音都哑了。 “嗯。”修宁揣起黑莲,一步步走到床上,脱鞋进被窝,一气呵成。 背对着纪斯简,修宁面朝隔着火盆的门,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逐渐来了困意。 纪斯简从后面贴了上来,身躯火热。两人敞开心扉的氛围下,又是夫妻多年未曾圆房,不发生点儿什么都对不起他们这年轻男女的身份。 但可惜的是两人都折腾了这么些天,又累又饿又困,实在没有别的心思,纪斯简只从后面拥住修宁,互相取暖,沉沉睡去。 外面终于安静了,穆非安悄无声息的从黑莲里钻了出来,坐在脚踏边,静静地看着修宁疲惫且熟睡的容颜。 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他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阴阳相隔,唯一存在的意识也是因修宁的执念而生。 而他钟情的女子的床上,此刻躺着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曾经,那是他的位置。 可现在自己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穆非安心里酸酸的,委屈的抱紧自己,缩在脚踏上。 当初大度,是因为他知道纪斯简的傲气以及三个人之间相处的尴尬,所以他才有底气。 可如今修宁真的接受了纪斯简,纪斯简也不再自我折磨,穆非安反而不舒服了。 但他终究忍住没破坏刚才告白的气氛。 非非虽然很醋,可非非也要大度。 毕竟他现在也没办法和修宁相守,更不能因为自己是执念,没办法离开修宁就耽误她一辈子,不许她娶夫生女。 那样太自私,不是他的本意。 穆非安倚在床沿上,望着修宁近在咫尺的睡颜,好吧,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寅时末,天快亮了。 穆非安没有回到黑莲里去,而是缩在脚踏上蜷成一团,倚在修宁身边,就那样守着她,直到天亮。 第236章 好大的猫啊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等修宁睁眼的时候,已经午时了。 纪斯简睡的更香,还没醒。 修宁缓缓睁眼,望着眼前穆非安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有点发愣。 阴风阵阵的,他怎么在床边? 穆非安定定的看着修宁,见她醒了,随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用口型说:“你醒啦?” 修宁点头,余光慢慢往身后瞥,纪斯简还在熟睡。 修宁脑子有点懵,这种被前后夹击的感觉,不要太刺激。 穆非安笑容更大了,他缩在床边这么久,就是为了修宁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他,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如此,怎么也看不厌,哪怕是咫尺天涯间,也希望着可以离她更近一点。 修宁慢慢把手伸出来,抚上穆非安因阳光渗透而虚无的半边脸。 冰凉的,如一阵风一般,可触不可及,修宁心口蓦然一痛。 穆非安凑上前,在她额头上虔诚一吻,又对口型:“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早啊小宁宁。” 说完,穆非安化作一缕轻烟,钻回了黑莲中。 修宁迷惑,他怎么突然又回去了。 身后传来轻轻响动,纪斯简醒了,他声音懒懒的,还带着沙哑,不过十分好听:“早,殿下。” 修宁:“不早了,已经过了午时。” 纪斯简先是发怔,随即彻底清醒:“不是说今天进山给绿蕉找栗子?我们是不是晚了。” 修宁伸个懒腰坐起来,离开被窝有点凉。 可人都醒了,她也没必要再赖下去,这一觉睡的真是精神百倍,彻底休息过来。 “不晚,刚好天晴,过了午时也算最暖的时候,再叫上杨奋,我们一起去找栗子。”修宁抖了抖,还是有点冷的。 纪斯简也扑腾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边说着话,一边起床。 外面的侍从听到屋里的动静,鱼贯而入。 得知修宁和纪斯简要出去,今天准备的衣服特意又加厚了的。 两人一水儿的鹿皮靴子,一样的窄袖银袄,只不过修宁外罩墨狐大氅,而纪斯简套的则是白狐。 为进山方便,修宁特意将银发编至头顶,与火红的发绳编至发梢,随便坠了颗珍珠压在发尾。 纪斯简则将一头青丝都高高束起,面如冠玉,干净清明。 吃了饭两人一起出帐篷,迎着雪色和阳光,和杨奋红樱碰面。 红樱咂舌,若是抛开一切不谈,就这样看去,修宁和纪斯简还是很登对的。 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差了那么一丝丝意思。 不过红樱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夸了夸两人漂亮。 “殿下尽管去,这里交给我和江浸就好,后续五十万大军已经到了,等殿下回来,随时可南下进攻。”红樱道。 修宁点点头,这些日子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偶尔放松一下也好。 “天黑之前,我们一定回来。”修宁拍拍红樱的肩膀,拎过装栗子的袋子揣进斗篷里,带上纪斯简和杨奋一起出发。 白雪皑皑,深山里又常年无人,导致积雪格外的深,一脚下去不知道深浅,无论是坐在马背上还是步行,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了方便起见,修宁等人把马留在林边,几人进去开始寻找松鼠窝,狐狸窝。 可找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找到。 修宁等人不免有点泄气。 “不如这样,我们分开找。”修宁提议道。 纪斯简和杨奋同时问:“分开找?” “对,这样还快一些。” 修宁指了指周围的松柏等树,也就这一片有这样的树,说是分开,其实也好找。 纪斯简担心:“深山里,我怕殿下遇到危险。” 修宁嗔怪的看了纪斯简一眼:“那我运气也太好了?一出门就碰上猛兽,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纪斯简被修宁电力十足的一眼看的腿脚发软心神激荡,哪里还听得到别的话,只能乖乖的分头行动。 杨奋倒是没有别的意见,今天就算修宁和纪斯简不来,他也是一个人行动。 “一旦有特殊情况,记得呼救。” 三人约定好后,背对着朝三个方向寻去,渐渐走远,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修宁运气还算不错,无论是上树还是掏窝,都能发现不少栗子松子之类的东西。 中途还在窝里看见一只腮帮子塞的鼓囊囊,正在啃栗子的松鼠。 修宁邪魅一笑,出手如电,毫不留情的夺下松鼠的口粮。 一把一把的栗子往兜里装。 松鼠欲哭无泪。 它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几个奇葩大冬天的来掏松鼠窝,同它抢粮食。 修宁看了看松鼠黑豆似的小眼睛,可怜的小表情,终究还是没太丧心病狂,又抓了把栗子给松鼠放回去。 取之松鼠,也该给人家留点过冬的口粮,羊毛也不能逮一只羊薅。 修宁继续深入,又掏了几个狐狸窝和松鼠洞,偷了个盆满钵满。 虽然天朗气清,可在雪地里走的久了,冻的又冷又僵,修宁看栗子差不多了,光她手里的就有满满一袋子,更何况纪斯简和杨奋也多少会有所收获,够绿蕉吃一个冬天的了。 修宁起身拍拍身上的白雪,准备返程。 刚转过头,眼睛一花。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林深处好像有黄黄的东西在动,阳光下格外明显。 修宁警惕,站在原处不敢动。 在没确定是不是危险之前,她不会冒险。 那黄黄的东西在朝她这边走。 悠哉悠哉的。 修宁努力看过去,终于看清了。 是一只长宽高都碾压她的百兽之王,虎。 金黄的皮毛,威风凛凛的虎斑,虎虎生威的脑袋,似乎在雪地里打过滚,霸气之余还带了点憨。 修宁立在松鼠窝旁不敢动,这玩意她更不敢惹。 老虎似乎是刚刚吃饱喝足出来散步,可巧就碰见修宁这个不速之客。 越走越近,森林之王的大爪子拍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响,一步一个巨大的梅花印。 修宁觉得自己的嘴一定被胤空那个老和尚开过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虎走近了,抬头,寒气凛冽的虎目也看到了全身僵硬的修宁。 也不知是冻的是吓的还是紧张的。 双方一瞬间都警惕起来。 修宁望着对面的老虎,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耳朵,有那~(′?︵?`)~么大的脑袋。 修宁大概是吓懵了,居然从心底冒出一个想法:好大的猫啊。 第237章 盘它! 这大猫真可爱。 修宁越看越觉得大胆,自己竟然想上去摸摸。 也不知道对面的老虎看她是不是也觉得可爱,够不够当个饭后甜点。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修宁脸色有点扭曲。 “吼……”老虎低声警告,发出试探的声音。 热气喷洒,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之中。 听到它的吼声,修宁一阵发颤,近距离看这玩意实在是太大了,盲猜有个四五百斤。 还好没把小黑那匹怂马带来,不然的话事就大了。 老虎见修宁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先退后几步,又迈着梅花步试探的往前走走。 修宁一步步后退,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 身后雪窝深,修宁一个不妨栽了进去,天晕地转,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下可完了。 果然,老虎见对面的倒下了,发出一声震天的吼叫,随即整只虎一窜窜出三十米,直接扑向修宁倒下的地方。 墨狐皮不知划到雪下的什么东西,动弹不得,头顶又是飞来横虎,这要是被它扑下来,修宁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顾不得脚踝疼痛,修宁拽断领口的扣子,就着雪地向旁边一滚,堪堪避开了大老虎的猛扑。 地上雪花四起,修宁一骨碌爬起来,抹了把脸。 雪溅到脖子里,冷的她一身鸡皮疙瘩。 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与老虎周旋第二回合,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修宁目瞪口呆。 那老虎趴在她的墨狐大氅上,扭动的像条长虫一样,拱来拱去,在雪地里打滚。 那么大的个头,翻个身都是扑腾的到处都是雪,修宁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给老虎留出充足的空间洗皮毛。 穆非安悄无声息的出现,笑弯了腰。 “笑什么笑?”修宁黑脸。 穆非安扶着树,道:“这老虎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 修宁:“……” 她就不明白了,野生老虎为什么会做这种人间迷惑操作,到底特么的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她一个大活人,都没有一件披风有吸引力? “这你就不懂了。”穆非安笑够了,走到修宁身边,道:“你是中原人,不知道北方动物冬日里会借助大雪来洗去自身污浊,更何况墨狐属于南境,是白衡山特有,又稀有,这老虎喜欢也不足为奇。” 修宁惊讶的指着老虎,对着穆非安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的那是重点吗?重点是它为什么不攻击人,而且对我的衣服感兴趣。” 穆非安努努嘴,示意修宁回头:“呐,你看,它好像不止对你的衣服感兴趣。” 修宁回头看去。 那老虎舒坦的趴在墨狐大氅上,用鼻子拱开装栗子的袋子,嘎嘣嘎嘣吃的正香。 修宁:“……” 回去她要怎么说?绿蕉,你的栗子被老虎吃光了。 “……” 修宁扶额,人生实难。 她想取回自己的衣服还有栗子,又怕上前惹怒老虎,又不敢大声呼叫,真是进退两难。 穆非安如一阵清风扶过修宁的肩膀,道:“这老虎有灵。” 修宁扭头看他:“什么意思?你这也叫安慰我啊?” 穆非安笑笑,道:“恭喜你,心愿必定能够达成。” 修宁被穆非安说的一愣一愣的。 “非非,你到底在说什么?” 穆非安主动靠近老虎,道:“虎乃百兽之王,尤其像这种深山霸主,与豢养的不同,它是真正的王者,而它不伤害你,反而做出种种反常举动,不排除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也是王,人中之王。” 穆非安热切且坚定的目光看的修宁心头一热。 这说法虽然有点扯,可难免让人热血澎湃,心生希望。 “那你说它有灵?”修宁不解。 穆非安故意蹲在老虎面前,老虎顿了下,抬起一只眼皮看了看穆非安后,继续埋头啃栗子,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修宁辛辛苦苦采的一袋栗子已经见了底。 “它能看得见我,还懂得惧怕,如何不是通灵?”穆非安得意的起身,似乎对老虎的反应很满意。 “它很聪明,知道逃不过,打不过,所以在装傻。”穆非安解释的很清楚。 修宁恍然。 也是,穆非安虽然现在身手不稳定,但此刻真的动起手来,这只百兽之王又如何是穆非安的对手。 只不过修宁不明白的是,在她的印象中,作为百兽之王,就算打不过,也理应慷慨悲壮的死去,方不辜负自己的一生。 可眼前这只装疯卖傻的鬼东西,显然超出修宁的认知范围。 “那现在怎么办?”没了大氅御寒,修宁站在寒风里一会就全身冻冰凉,上下牙打颤。 而那只老虎终于吐完最后一个栗子壳,从大氅上爬起来,就近寻找树枝剔牙。 吃的有点干了。 可怜的墨狐大氅被老虎磋磨的不成样子,皱皱巴巴一堆的雪,上面还一层破碎的栗子壳。 修宁哭笑不得,说它有灵还真是有灵,居然吃栗子会自己吐壳。 难为它了,那么大的家伙啃小栗子,还能灵活的扒壳,修宁想给它鼓个掌。 穆非安走到修宁面前,认真道:“此虎有灵,百年后必定修成人形,不如趁此机会,宁宁你收了它,也算让它跟你去人世间走一遭,历练历练,待劫满,它自然会离开。” 修宁恍然大悟。 万物有劫,有生劫,有死劫,遇见了,有缘,亦是缘劫。 既然如此,就随缘,因为很多事也不能强求。 修宁一步步走到老虎旁边,盯着它漂亮的发亮的皮毛,慢慢蹲下,伸出一只冻的发紫的手,尝试着碰了下老虎圆圆的腮帮子。 触手软软的,凉凉的,好摸好摸。 老虎在修宁心底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飙。 修宁回头笑着对穆非安道:“除了你的头发,也就只有眼前这只兽的皮毛让我觉得手感极佳。” 穆非安先是保持微笑,听完修宁的话,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老虎被修宁碰的一愣,吼了一声,喷了修宁一脸的热气。 老虎嘴里的味道并不好闻,除了有点臭之外,就是满满的血腥气。 修宁忍耐着没躲没动,继续伸出手道:“愿意跟我走吗?我带你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好看。” 老虎甩甩头上的雪花,微睐的瞳孔竟然生出思考的眼神,仿佛在考虑修宁这句话的可信度。 第238章 进山一趟换坐骑了 修宁看看老虎,又瞅瞅穆非安。 穆非安以鼓励的目光看向修宁。 修宁只得转回头,硬着头皮继续对老虎伸出冻的发紫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修宁跪在雪地里,只觉得湿哒哒的雪融在自己衣服上,沾进皮肤,难受的厉害。 老虎目光从疑惑转为危险,见修宁并不退缩,虎目逐渐平和。 “吼……”老虎低声应着,对修宁喷着热气,终究还是把下巴搁在修宁的手上。 修宁激动的回头,与穆非安目光相接。 它果真听懂了。 穆非安笑笑,唇边的酒窝深深,弯起了桃花眼,随后化作黑烟,钻回黑莲中。 修宁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抓起大氅抖雪,然后干脆的裹紧自己,再冻一会她真的要冻死了,现在都感觉头重脚轻。 “跟我走吧。”修宁试探着揉了揉硕大的虎头,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开此处。 老虎不紧不慢的跟着修宁在旁边。 “殿下!” “殿下!” 是纪斯简和杨奋匆忙担忧的声音。 两人听到林深处一声惊天的吼声,知道出了事,急忙往声音源头那边赶去。 “殿下!”纪斯简眼尖的看到修宁一身冰雪,脏兮兮的出来,急忙挥挥手。 修宁也抬起僵硬的手,同他挥了挥。 纪斯简笑的温柔,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修宁的身后跟着一个半人多高,若是直立起来也不比他矮的猛兽老虎。 而那虎紧跟着修宁,目的不明。 “殿下小心!”纪斯简急死了,怕惹到修宁身后的老虎,又不敢上前。 老虎感受到纪斯简的戒备,十分不满的哼哼着,热气从鼻孔里喷洒出来,蒸发在空气中。 杨奋也瞧见了,瞬间目瞪口呆,手里的栗子也掉进雪里。 修宁看两人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刚才她见到老虎的时候,应该也是这幅表情。 “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修宁摸了摸虎头,对二人道。 二人愣住,觉得这个世界更加玄幻了。 修宁在干嘛? 摸,摸老虎?野生老虎? 那玩意是谁都能摸的吗? 而且它怎么不攻击人,反而眯着眼睛享受修宁的爱抚,温顺的像猫一样。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纪斯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就分开找了一会栗子的功夫,修宁就拐了只老虎回来? 修宁正式向两人介绍:“这是我新收的老虎,以后就跟着我回军营了。” 杨奋回过神来,仍然觉得难以置信,转了个圈后低头把地上的栗子捡起来揣好,吞了口口水,这才相信修宁的话是真的。 “那,殿下真的打算把它带回去?”杨奋道。 修宁斩钉截铁的嗯了一声。 其实她心里也毛的很,不知道如此简单就得来的老虎到底能不能真正为她所用,万一不受控制进城伤害百姓,那她就罪该万死了。 可反过来想,与老虎的兽性相比,她更相信穆非安的话。 “行了,赶紧回去吧。”修宁一边拍虎头,一边催促道。 纪斯简和杨奋脸色惨白的为修宁让开一条路。 老虎突然停下,用嘴叼了叼修宁的衣角。 修宁疑惑的回头,不解其意。 随后硕大的老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躬下前半身,趴伏在雪地上,随后望着修宁。 修宁心里一喜,它果真有灵,竟然这般聪慧! 随后小心翼翼的抓住老虎脖子上的软毛,翻身骑到虎背上。 待修宁坐稳,老虎慢悠悠起身,毫不费力的驮起修宁继续前行,直到带着三人走出深山。 已经是日落时分。 林边的马早就惊蹄嘶鸣了。 不怪马,毕竟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乍一看到百兽之王,都会条件反射的心生敬畏或者惧怕。 纪斯简和杨奋一人一匹马稳住,解开缰绳。 可那马怎么都拉不住,就是不肯往前挪动一步。 换言之,是不肯走在老虎前面。 纪斯简一人牵两匹马,着实艰难。 没办法,最后只能修宁骑着虎走在前面,离两人好远好远,那马这才勉强肯跟上脚步,一起出了山,回营。 修宁骑着大老虎坐骑回到军营,人人见到的第一反应都是惊呼着退避,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好奇和新奇。 红樱也是惊呆了,她家殿下总有各种花样在作死的边缘徘徊。 “殿下,这是……怎么了,不是去找栗子吗,怎么带回来一头老虎?” 修宁长话短说:“回头慢慢跟你讲,你们只需要知道,以后它就跟着我了,至于小黑那匹马,就退回原处吧。” 她真的受够了小黑那个怂马,光遇到危险自己逃跑,就连在战场之上,小黑也疯狂的在她面前秀智商。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战马,她早就换了。 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初次来到人群聚集地,不但不害怕,反而看什么都新鲜,东瞅瞅西瞅瞅。 而将士们明显对它也充满好奇和兴趣,几乎都跟在老虎后面,观察它的一举一动。 真是奇了,它不怕人,不伤人,还在这里玩的很开心。 红樱观察了一会,大概明白为什么会跟修宁回来了。 因为她们两个的共同点就是略微的单纯和憨。 只不过这种话她可不敢当修宁的面说,除非她疯了。 安顿好了大老虎,修宁和纪斯简回了帐篷之中。 下人打来热水,修宁将自己的手浸在热水中泡着。 纪斯简也自然而然的把手伸进盆子里,一边为修宁洗手,一边两人都泡了。 修宁的手又凉又滑,指骨修长细腻,十分好看。 只是纪斯简触手可及的地方,除了浅浅的疤痕,就是长年累月摩挲刀剑而留下的老茧。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进攻?”纪斯简道。 修宁抬眼看了他一眼:“兵贵神速当然是越快越好。” “可还有几日就过年了。”纪斯简提醒她。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修宁的生日快到了。 修宁将手从盆子里拿出来,擦干淅淅沥沥的水珠:“我就是要让眼前这三十万人还有云中城的那些人,过不好这个年。” 此盘已开,当无退缩之地,此仗至关重要,必须要赢。 第239章 算卦也沉默 然而让修宁意外的是,还没有等她发起进攻,只是将旌旗升起,准备挥兵南下之时,有几支队伍立在修宁的军营外。 “是什么人?”修宁问。 江浸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修宁,也是一封书信。 上面极尽女帝残暴昏庸,不顾黎民百姓死活的暴政,强征赋税,强抢民男,更有甚者将好看的男子就地正法,毁了人家的终身。 近九年来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情愿揭竿而起,推翻女帝的暴政,也不愿再逆来顺受,听凭一个昏庸无道的郡主做她们的主宰。 “大概就是这些了。”江浸简单阐述了一下,觑着修宁的神色。 修宁微微一笑,“真是天助我也。” “殿下的意思是?” 修宁啪的一声合起信件,抱起架子上的甲胄和头盔离开帐篷,志在必得的望着南方的方向。 “出发!” 她要告诉天下人,从前那个无往不胜的战神,后来令人闻风丧胆的反贼,如今又回来了。 逐月坤和三十二年,九公主钟离修宁从北境荒山起兵,率五十九万大军南下攻城。 所过之处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加入修宁的队伍,一起剑指云中城。 逐月版图上红方为修宁,一路拉扯成一条直线,横扑而南下,不过年前年后的时间,就已经攻下女帝派出的兵马大元帅带领的三十万军队。 三十万人全军覆没,被杀的只剩下不足五万,最后纷纷投降。 逐月震荡,这些年内忧外患并不少,邻国纷争也不少,可从没见过一支热血铁骑如此的锐不可当,三十万人,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尸山。 好在是冬天,堆在一起烧了了事,若是夏日的话,必定要发烂发臭,搞不好还会带来病毒瘟疫什么的。 修宁冷漠的看着尸山血海,表情毫无波动。 她不是冷漠无情之人,面对生命如此的不敬畏不尊重。 而是她太清楚,如果今天倒下的是自己,只怕她的下场不会好过这些被烧死的士兵。 修宁也是在起兵之后才明白一个道理,什么叫成王败寇。 云中城,皇宫。 意晚的室内袅袅烟雾蒸腾,还伴随着咒语和铃声。 何无严端坐在蒲团上,皱紧眉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似乎入定了。 直到眼前火盆里的火越烧越旺,噼噼啪啪的爆出火花,最后咔嚓一声,里面有什么东西裂开,何无严这才停止做法,睁开几乎形同枯槁的双目。 “如何?”意晚一直守在旁边,迫不及待的问何无严结果。 何无严命人将龟壳从火堆里扒拉出来。 上面横七竖八的裂纹,极有规律,只是外行人无论如何看不懂。 “到底怎么样?”意晚温柔的面容上出现急切之色。 她不能不急。 修宁振臂高呼,导致天下人揭竿而起,女帝也无可奈何,甚至今天把她叫去狠狠地数落一顿。 要知道她这些年深得女帝喜爱,何时听过一句重话?而今天女帝却毫不留情的朝她撒气。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拜修宁所赐。 何无严叹口气,因过于窥探天机导致元气不足,脸色青黑目光涣散无神:“吉星即将归位,她身边有众多神明护佑。” 意晚愣住,随即琢磨了一下何无严话中之意。 “你是说,修宁最后一定会成功?” 何无严没有否认,再这样下去,修宁拿下逐月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拦?”意晚心急如焚。 “有倒是有,只是这样做的话,太伤阴鸷。”何无严并不想意晚做的太过,以至于日后半分回头路也没有。 “你少废话了,到底是什么办法?”意晚哪里顾得上什么阴鸷不阴鸷的,她只知道她必须要除掉钟离修宁。 意晚也知道,自己和修宁之间已经到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地步。 何无严闭目,无法。 半晌才道:“除掉修宁的夫君,也就是她最强大的保护神。” 何无严隐隐约约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看不清修宁身边的是谁。 意晚停顿一下:“你说的是纪斯简?” 修宁娶了纪斯简的事自从传出来,从开始的为众人津津乐道,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仿佛所有人都认定了纪斯简才是修宁名正言顺,三拜拜过的夫君。 何无严皱皱眉,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是的,就是要除掉纪斯简。 “可如何办的到呢?纪斯简岂是好对付的?否则修宁也不会让他做前锋大将,要知道前前后后他已经在修宁面前立了很多军功的!”何无严这样说,是想劝退意晚。 现在回头,尚有余地。 意晚拧紧眉头,她难道不比何无严更着急么。 就算抛开北境军,抛开铁甲军,只纪斯简一个人,单凭他自身的实力强劲,就已经足够令人头疼窒息了。 筹谋半晌,意晚最终想到一个外援:南境军。 顺安王自从年前去了北境后就再也没回来,现在都快正月十五了,依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有人说他去见了修宁,也有人说他是死于鬼怪之手,据说有人亲眼看到有鬼怪掏出他的心脏吃掉。 各种版本传的神乎其神。 “与南境军结成联盟,共同对抗南下的修宁。”意晚一字一字的磨。 “可……他们会愿意吗?”何无严忐忑。 南境军一向傲慢,除了元辉外,没人能调动了了。 “如果修宁杀了元辉,是不是就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了?”意晚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萦绕在心头。 何无严陷入迷之沉默。 “可我们这里要派谁才能找到元辉所在地?意晚,要不,就算了吧,我们离开这里,离开云中城,天大地大,我带你走。”何无严依旧没放弃劝意晚放手。 意晚古怪一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叛徒也自然有叛徒的归宿。” 说文,意晚双手轻轻击掌,殿外立刻走进来一清冷美貌,但看起来算是个好姑娘的白菊。 白菊一如既往的垂着头。 “吩咐你一件事情做。”意晚不屑的看了白菊一眼。 白菊头更低了:“殿下吩咐便是。” “去趟北境,找到元辉关押的所在地,杀了他。” 白菊惊恐的抬首,拼命摇头。 第240章 大不了鱼死网破 意晚嘲讽一笑:“怎么,不敢吗?当初背叛你主子的时候不是干脆的很,现在九年过去了,你反而生出羞耻心?别让本公主替你难堪了。” 意晚冰冷难听的话落在白菊耳朵里,格外扎心。 白菊动动唇角,反驳道:“奴婢没有背叛,是三公主你先设局引九殿下相信我背叛,又利用我父母才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实话,就算是现在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出自己背叛修宁殿下的。” 意晚走到白菊身边,弯腰仔细觑着她的眼睛,其实白菊长的很好看,清秀可人又温柔恬静。 “你恨我啊?”意晚柔声道。 白菊抬眸,努力掩饰好目光中的恨意。 意晚嗤声一笑,毫不在意道:“恨?就算你恨我又怎样,在逐月王朝斗争之中,恨算什么?为了那把龙椅,你以为你效忠的修宁又是什么好人吗?不然她何至于起兵造反?” “修宁殿下造反还不是被你逼的!”白菊道。 意晚似乎是想到事情的起因,点点头:“就算是吧,可那又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谁能回头,你以为你还能回头吗?你以为你现在跪到修宁脚边舔她的鞋,她就会原谅你的背叛吗?” 白菊的脸色一阵比一阵白。 是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从她被意晚先后设计栽赃胁迫后,她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想想你当初是如何杀了胤空方丈,一剑剜心,怎么,如今就做不来杀元辉吗?你装什么圣洁。”意晚把难听的话说了个遍,看着白菊脸色越来越差,才话锋一转:“当然,你那个老母亲我会好好照顾,就这一次,杀了元辉后,我就放了你母亲。” 白菊深深的盯着钟离意晚。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九年来她看的一清二楚。 在天下人眼里,她是高贵端庄的嫡公主,身娇体弱,慈悲众生,单纯善良。 可真正了解的她的人才会明白,钟离意晚有多么可怕。 哪怕是她贴身服侍的画屏和银烛,也没有同她太过亲近,因为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翻脸无情,置人于死地。 跟着这样一个心思阴鸷的主子,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白菊冷笑一声,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打算:“我可以替三公主杀了元辉,不仅仅是为了帮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意晚见白菊答应了,这才满意的坐回原处,讥讽似的夸赞:“识时务者为俊杰。” 白菊盯着意晚,不行礼,不屈膝,声音清明而干脆:“不过三公主,我劝你一句,凡事留一线,你今天把别人逼的一条路都没有,其实是在逼死你自己。” 意晚脸色一僵。 “在本公主面前,好像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白菊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关上门后,白菊面无表情的仰头,呼吸冷冽的空气。 天空是水洗蓝的颜色,几缕浮云,这样好的天气最适合岁月静好了。 可惜,她永远都看不到了。 就算她杀了元辉,意晚也绝不会放过她母亲。 而修宁更不会原谅她,解释两个字说与不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白菊看的很清楚,她现在就是一颗死棋,一颗弃子。 既然已经注定死去的结局,那就让她的死给修宁提个醒,也让意晚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她所想的方向发展。 离开宫里,白菊对着关押自己母亲的方向重重叩了九个头。 她没办法救出母亲,意晚更不会放过她母亲,与其看着母亲惨死,那就由她来结束这一切,提前在黄泉路上等着她的母亲。 一切,只能到地下再解释了。 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白菊踏上北上寻找修宁之路。 ** 修宁的队伍不断壮大,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队伍已经扩列到七十万人。 可修宁也着实头疼,人数虽多,可精兵强将却少,揭竿而起的多半是贫苦百姓,而守城军以及逐月的将领们,很少有主动反叛的。 人才稀缺,导致修宁身边最亲近的二十来个人以一当十,忙的比陀螺还欠抽。 纪斯简越来越瘦,作为前锋大将的他和修宁见面时间也少得可怜。 修宁每天军务缠身,除了睡觉能看见他,几乎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但两人像达成默契一般,只要不是特别忙的时候,两人能一起睡,无论多晚回来,先回来的那个总会留一盏灯到深夜,照亮另一个人回来的路。 修宁阅军务折子手都酸了,已经连续很多天没看见纪斯简,穆非安也不在,飘荡在前方,尽可能的打探消息。 却没想到今天纪斯简居然回来了。 “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纪斯简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拥住修宁,把疲惫的一颗头颅埋在修宁颈中,努力汲取那温暖的皮肤和清爽的味道。 只有修宁身上的味道才会让他觉得安心。 只要回到她身边,哪怕每天再苦再累再危险,也都不怕了。 “还有一些折子没批完,你先去睡吧。”修宁没推开他,但心里下意识的抗拒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已经答应纪斯简和他好好过日子,也许诺了自己能给他的所有的东西。 可心里总觉得有点遗憾,又很难受,总而言之是很别扭的心情。 修宁讨厌这样的自己。 但在军营中,自己这点小心思和数十万人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能忽略就忽略吧。 “殿下,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纪斯简并没像往常一般听修宁的话,让他干嘛就干嘛,而是越来越往她身上黏。 纪斯简心里也是忐忑,摸不准修宁到底是什么意思。 成婚五年多,虽然现在话都说开了,可修宁还是没碰过他,每次他明示暗示,她都以忙为借口推拒了。 几次三番如此,纪斯简难免多想,是不是修宁仍然介意他是个残花败柳的事实。 越这么想越难堪,所以只有让自己忙起来,不去见修宁,才能让心里的酸涩和思念压下去。 不见面还好,可深夜里,烛火中,妻主为自己点燃一盏灯,就像在盼着他回来一样,他不能不为之动容。 更何况修宁对他并非不好。 “我也想你。”修宁略微有几分敷衍的拍拍纪斯简的后背。 这才发现,他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 摸起来皮包骨的,硌的慌。 第241章 算我求你 “你怎么这么瘦?”修宁惊了。 纪斯简都瘦出了蝴蝶骨。 一个身材修长,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男子,竟然瘦成这样,修宁实在心惊,也心疼。 “这样不行,最近你就都回来住吧,在家里起码能吃好点。”修宁出于关心他身体状况,说了句。 纪斯简眼眶一红,心里一喜又一酸,不知不觉的往后挪了挪,离修宁远了点。 喜的是修宁关心他,酸的是他还是不敢上前求欢。 本来这具躯体就已经肮脏不堪了,现在修宁还嫌弃他瘦。 做那事儿最重要的就是两厢情愿,给彼此最极致的快乐,他不想让修宁有一分一毫的不舒服,更何况现在修宁还嫌他太瘦。 纪斯简掐了掐脸上的皮肤,果真没什么肉。 修宁被他萌萌的表情和动作逗笑:“你做什么呢?” “我……真的有那么瘦么?”纪斯简忐忑不安。 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张脸,要是真瘦脱了相,那在修宁面前就更难过了。 修宁见他认真的眼神不像在玩笑,遂也仔细端详了一下,笑道:“也没有,脸上还好,就是比从前尖了些。” 纪斯简心中警铃大作,喃喃道:“殿下放心,我会努力胖回来的。” 修宁附和他点点头,心里还在笑他,他胖不胖的和她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收拾好一切后,两人如常躺在床上。 北方的风硬,吹的帐篷呼呼的响,再加上两人心里都有事,所以谁也没立刻入睡。 纪斯简翻来覆去,最后一不小心把修宁的被子卷走了。 修宁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身上一凉,下意识去摸被子。 不小心手伸进纪斯简衣带里,轻轻一拽就开了。 修宁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被子奇怪,她明明记得被套的绳结是在脚下,怎么拧到侧面来了。 修宁回身,想把“被子”扭过来。 却对上纪斯简灼灼发亮的目光。 修宁一阵莫名。 再往下看,美男的风景一览无遗,白皙干净的胸膛,因为过瘦而突出的锁骨,平坦的腹部,还有一层薄薄的腹肌。 修宁喉咙发紧,被定住了目光,这下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怎么也没想到回手解开的是纪斯简的衣服。 “殿下……”纪斯简被修宁胡乱摸了一气,早就喘息不稳,体温飙升了。 修宁察觉他不对,目光继续往下瞄了一眼,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依她和穆非安的经验来看,如何不懂男女之间的事。 纪斯简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被她无端端撩拨一遍,有反应也很正常。 只是这就违背修宁的初衷了,她只是想拉个被子啊。 “咳,那个,我冷了。”修宁硬邦邦道。 纪斯简回过神来,强忍着上头的火气,把被子盖回修宁身上。 “对不起殿下,我……我刚才没注意到,我以为你没睡……”纪斯简说的话断断续续的。 被子重新盖回修宁身上,除了暖和之外,修宁还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以及逐渐不对头的暧昧气息。 “没关系,睡吧。”修宁没敢再动,重新转回身去,面朝外。 纪斯简看修宁又留给他一个背影,心又疼又凉,实在忍不住扑了上去。 从身后紧紧的拥住她。 修宁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 纪斯简热的不像话,她从没想过温润清和的他情动起来也是这般如火的热情。 她以为,哪怕是有朝一日,不得不成为真正的夫妻的时候,她和他之间也必定是清凉如水的,永远不会像她和穆非安火花带闪电般的契合。 可纪斯简现在真的贴在身后,情况却不再像修宁想象的那样容易控制,她甚至感受到他无法克制的身体变化,时刻提醒着,纪斯简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无数个想法同时涌上修宁的心头。 也是直到今时今日,修宁才敢真正面对自己心底的底线。 迟迟不圆房,纵然有千万种理由,可她知道,所有的理由都抵不过一个穆非安。 她现在承认了,她在为穆非安守身。 而纪斯简也在为了她而忍耐,一忍就是五年。 修宁实在烦躁。 按说作为女人,三夫四侍很正常。 就算风流一点,娶个十个八个的美男回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就算现在和纪斯简做了,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可修宁却始终觉得有点别扭。 成亲这么多年,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没有洞房花烛当晚时一半的勇气呢。 “殿下,殿下……”纪斯简声音发颤,心口乱撞,身躯烫的怕人。 可他也不知道,甚至是不敢接下来该怎么做,既怕修宁嫌他脏,又怕修宁觉得他轻浮,不是一个安分的好夫君,居然在床榻之上勾引妻主。 可身体的本能又让纪斯简十分难熬,思绪一来一回间,他已经要哭出来了。 修宁低头看着紧紧环在自己腰上颤抖的手,无奈握上去,拉开,再转身。 “我知道你难受,刚才……我也不是故意的,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大敌当前,你我夫妻能在军营里同进同出已经是逾矩了,更不能乱了方寸,不然明天会没精神的。”修宁来不及细想,只能凭着本能说出这些话。 纪斯简扫了一半的兴,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修宁的托辞?说穿了,做这事抽个空也就办了,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艰难?还不是因为不情愿。 纪斯简抿抿唇,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他是个聪明透彻的人,也不会在修宁没有完全接受的情况下再一次贴上去。 只是正因为聪明,所以才更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纪斯简忍的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十分难受。 修宁胡乱的摸到他的额头,替他擦了擦,“睡吧。” 纪斯简一把抓住修宁的手:“殿下,我想求殿下一件事。” 修宁懵了下,有点好奇,这个时候纪斯简要求她什么? “我从没求过殿下什么,但只有这一件事,算我求殿下的好不好?殿下一定要答应我。”纪斯简语气急迫,甚至还带了点撒娇。 修宁冷静了下:“你说,只要我办的到。” 两人多年情谊,又是共患难的夫妻,修宁还真觉得没什么事不能满足纪斯简的。 “我知道殿下现在处境艰难,我也不想让殿下为难,只是我想……若他日安定下来,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纪斯简耳根发热,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这话从夫郎嘴里说出来,实在难为情。 “什么呀?”修宁哭笑不得。 “我们以后……可不可以要个孩子?” 第242章 非非受伤了 修宁没想到纪斯简会突然提这个要求。 孩子? 亡命之徒,如何配有孩子,她连想都不敢想自己会有下一代。 可纪斯简是她夫君,今天提出来了,还是第一次和她提要求,修宁有点为难。 “我……” 正左右为难之际,紧闭的帐篷似乎被风吹出个口子。 修宁警惕非常,冷声道:“什么人?” 门帘只吹起一下,连门都没有开就立刻又紧紧闭合。 “是我。”穆非安轻轻道。 修宁听到这个声音,急忙坐起来。 穆非安不是去打探消息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修宁趿着鞋下床,摸黑往门边走去。 纪斯简虽然也心里不舒服一下,但到底没说什么,拎起架子上的衣服给修宁披好,免得她着凉。 “你别过来。”穆非安察觉修宁靠近,声音竟有两分防备。 修宁果然脚步一滞,不明白穆非安的用意。 “非非,你在说什么?” 穆非安躲在门帘旁,似乎非常怕修宁看见:“你把黑莲放到我身边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修宁下意识摸了摸贴身带着的黑莲,心里狐疑更甚。 每次他都大大方方的走到她面前,想说话就说话,想回黑莲里就回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修宁心底起疑,未再前进一步,也没有把黑莲拿出来,“那你过来自己回去,不然我就到你那边去。” 说完,修宁还试探性的往门边迈了一步,果然穆非安更加紧张了。 “别,你别过来!” “穆公子,你到底怎么了?”纪斯简也发觉不对头,警惕的走到修宁身边。 穆非安本就非人,无根无依的一丝执念,从前还是厉鬼,很难说会不会发生什么他们不明白的变化。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警惕且防备,也是寻常事。 修宁却想的和纪斯简完全不同,穆非安从没有瞒着躲着她什么,更何况他现在因执念而生,对修宁依赖非常,又怎么会不想回到她身边? “非非别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修宁轻轻的哄着,语气里不经意的温柔,足够让纪斯简嫉妒。 穆非安心中忐忑,又怕修宁过来又想修宁过来。 其实他好想扑进她怀里撒娇,告诉修宁他受委屈了。 可是现在这幅样子,该怎么办,他怕修宁看见会害怕,会心疼,会担心。 “修宁,我……” 穆非安越是吞吞吐吐,修宁心里越是七上八下,“你到底怎么了?要是不过来,我就把所有蜡烛都点起来。” 穆非安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听从自己的心意,磨磨蹭蹭的飘到修宁身边。 黑暗之中,穆非安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异样。 纪斯简贴心的端了小灯过来。 微弱的火光一映,修宁倒吸一口凉气。 穆非安本该绝世倾城的容颜,此刻左脸上清晰的两个巴掌印,右脸还被划伤了,露出里面虚无的黑气。 修宁瞳孔骤缩,凛冽的寒暴瞬间凝结,就连火光似乎都感受到了修宁的低气压,竟悄悄的瑟缩了一下。 “是谁弄伤了你?” 穆非安生前是纵横万千世界的判官,是跺一跺脚就能令十八层地狱胆颤的鬼仙。 死后成怨念极强的厉鬼,纵然最后魂飞魄散,可依旧能以执念而聚。 第一次出来就使乌云蔽日,杀光三十多个围攻修宁的人,虽然后面变的越来越弱,但能以一缕游丝支撑至今,不可不说穆非安灵力之强大。 若是换做别人遭遇穆非安的一切,只怕早就轮回路上走三圈了。 而他现在非人非仙非鬼,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伤的了他? 而且伤的不轻。 “是,我也说不清楚。”穆非安看起来十分痛苦,每说一句话,右脸上被划开的地方就渗一丝黑气。 虽然修宁不懂那黑气是什么,但猜也猜的到,大概和人类的血液差不多。 “连你都不清楚?”修宁惊了,拉着穆非安坐下。 纪斯简急忙点亮一圈蜡烛,室内重新恢复明亮。 灯火通明后,穆非安的情况更令人揪心。 他不止脸上有伤,就连身上服帖的玄色衣衫,也都破破烂烂。 修宁的脸色更差了。 “穆公子,到底是谁能伤了你?”纪斯简也看出事情严重,顾不上吃醋之类的小事,赶紧询问穆非安的状况。 穆非安皱皱眉,缓缓开口:“我们现在的位置离云中城还有三四百里,但就在三四百里处已经有邪气笼罩着云中城,其中还有你们看不到的,各种各样的怪物,连我都没见过。” 修宁和纪斯简齐齐惊讶:“怪物?!” “对,有很多非六界之内,可以说不应该出现在逐月的怪物。”穆非安牵动伤口,疼的他直咧嘴:“我怀疑是云中城里有人练邪术,搞不好就是为了对付你的。” 修宁逐渐沉下了目色。 要说逐月现在最重要的头等大事,自然是她与京中女帝分庭抗礼,而在云中城这个权利中心能弄出这么多怪物的,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国师,何无严。”修宁和纪斯简又同时猜了出来。 穆非安努努嘴,修宁和纪斯简还挺有默契的嘛。 “除了他心机最深,还能有谁。”穆非安疼的龇牙咧嘴,连忙捂住伤口。 “其他的先不谈,你的伤必须要处理。”修宁轻轻抚上穆非安的面颊。 穆非安苦笑一声,“你觉得谁能治的好我?” 修宁一愣,确实,谁能替穆非安治伤? “你别担心,我回黑莲里住一阵子就好了。”穆非安宽慰修宁道。 修宁紧紧盯着他,企图在他双眼里看到些什么。 他越是受伤严重,就越是想要隐藏。 “脱衣服。”修宁冷冷道。 “……啊?”穆非安瞄了旁边像雕塑一样的纪斯简,不确定道。 修宁又重复一遍:“我让你脱衣服,看看你身上的伤。” 穆非安连忙摆手:“不要紧的,我没怎么受伤。” 修宁有点真的生气了:“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穆非安被修宁怼的沉默。 纪斯简在两人之间打量一会,主动起身:“殿下最好还是给穆公子检查一下,我先出去走走。” 说完,纪斯简穿好外袍,离开了帐篷。 第243章 发现了关窍 纪斯简离开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自然了很多。 修宁言简意赅:“脱。” 穆非安扭捏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竟然些许红晕,哼哼唧唧的解开了外袍。 自从九年以前分开后,他再也没和修宁有过肌肤之亲,今天还要以阴阳相隔的身份在她面前宽衣解带,穆非安实在有点不自在。 上衣褪去,少年嫩豆腐一样的皮肤纵横交错的伤痕,像是利刃,又像猛兽的抓痕。 看的修宁一阵皱眉,这些伤根本就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弄的。 修宁彻底沉默,轻轻坐在穆非安身边,冰凉的手指去触碰他虚无的皮肤,柔声问:“痛吗?” 穆非安嘴一瘪,随即开始抽抽搭搭,顺势往修宁怀里一倒:“痛,可痛可痛的了。” 修宁看着腿上倒着的穆非安,感受不到半分他的重量,有的只是凉嗖嗖的触感。 “对不起,以后你再也不许出去探听消息了。”修宁摸摸穆非安脸上的伤。 穆非安翻个白眼,嘟囔着:“我倒宁愿出去查看消息。” 修宁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因为……”穆非安转了个身,正脸对着修宁,仰脖子道:“因为出去查看消息,就看不见你和纪斯简在一起亲近了。” 修宁听的脑子嗡嗡的,不知怎么回事,嘴角竟然抑制不住上扬。 见修宁面色古怪,穆非安急忙解释:“虽然!虽然我必须大度,因为你又不能一辈子和我这种不伦不类的鬼怪混在一起,你要娶夫,要生女,可是可是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时,我,我难免心里不舒服嘛……” 修宁一阵感慨,已经很久很久没见穆非安这样撒娇了。 “吃醋了?”修宁眉眼柔和,银发在烛光下也暖洋洋的,格外俏丽。 “我,我不是……我才不是吃醋的人!”穆非安极力否认自己醋劲大。 修宁揉了揉他冰冰凉的头发,道:“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能早一些回来,早点回来,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穆非安知道修宁指的什么事,遂也沉默,系好衣服。 “我先回去休息了。”穆非安又疼又困,有些撑不住了。 修宁担忧道:“伤真的没事?” “放心吧,最多多睡一段时间,可能三五个月我是不会出来了。”穆非安眼皮打架。 “好。”修宁不敢再耽误他休息,赶紧拿出黑莲。 一缕青烟划过,穆非安消失,黑莲闪了闪。 修宁盯着手里的黑莲发愣,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世间到底有多少钟灵毓秀的存在,如果不认识穆非安,可能她永远想不到这么一朵花里面居然能养着一个灵魂。 借着烛光,修宁仔细看了看黑莲,色泽好像比从前暗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灵气衰减的缘故。 黑莲是靠她自身的精气滋养的,如果保不住灵气的话,那受罪的只能是穆非安。 这样想着,修宁把黑莲放到桌子上,抽出白虎短刀,干脆利落的划开掌心,任温热的鲜血滴答答浸泡黑莲。 人身上最好的精气,自然在血液里。 黑莲像是久旱之人碰见绿洲一样,不停地吸收修宁的血液,果然,那裂纹也淡了不少。 修宁恍然:“原来如此。” 原来可以靠血养着黑莲,养着穆非安。 她也是误打误撞到今天,才知道真正的关窍。 想想又心酸,穆非安啊穆非安,他永远怕她受伤。 他不可能不知道鲜血是最好的滋养品,可却从来没告诉她。 如果不是今天偶然发现,只怕穆非安永远都不会让修宁知道,他是可以喝她的血的。 修宁包好伤口,握紧黑莲躺回床上盯着帐篷顶,一夜无眠。 ** 纪斯简在外面随便对付了一晚,后半夜也没回去,怕修宁睡了他再把她吵醒。 第二日更是直接回到军中,忙起来就不见了身影。 一切准备就绪,沿途百姓对她的呼声越来越高,修宁自己都是懵的。 摔,现在有这么多人骨子里想造反吗? 还是因为北境太平的关系,才导致如此? 错综复杂的理由,修宁不愿去想,已经到了这地步,她必须头也不回的走下去。 可更让修宁震惊的是,白菊回来了。 那个九年前杀了胤空方丈,挑起她命运波澜的,忠心耿耿的,她从未怀疑过最后却背叛了她的白菊,回来了。 是被红樱扭送回来的。 此刻被粗暴的捆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发丝凌乱,一言不发。 “白菊,你找死!”红樱一向温和,现在却把手中的利剑架在白菊脖子上,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了结她罪孽的一生。 “对,我是找死。”白菊不敢看修宁一眼,那刺目的银发,令她心痛,令她愧悔。 “你以为你现在假惺惺的回来请罪,殿下会原谅你?你别做梦了!”蓝皎恨声道。 白菊背叛了九年,背叛的干净决绝,冷心冷肺何等绝情。 “我从未敢乞求殿下的原谅,只是心中有悔,了结一切后今天才敢回来。”白菊挺直了脊背却仍然摇摇晃晃:“我从小受殿下调教,该如何去死,殿下处罚就是了。” 修宁平静的看着这个前世陪她去死的手下,怎么也不能相信,这辈子居然会叛。 “你不解释?” 白菊睫毛颤抖两下,差点哭出来。 没想到直到今天,修宁仍然愿意给她一条退路,给她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 只是,她不配。 “不解释了,没什么好解释的,说什么都是狡辩,都是借口,大错已经铸成,白菊辩无可辩,请殿下赐死。” 红樱看她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越来越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剑划破她的脖子:“你真以为殿下不会杀你不敢杀你!” “红樱。” 修宁摆摆手,她现在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 哪怕再奇葩再诡异的事她都经历过,白菊叛而复归又算什么?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让你轻易死掉,你想让我处置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押她下去,待此仗过后,再审。” “是。”身边的人拉着白菊带了下去。 白菊离开帐篷,无声的笑了,笑的满脸眼泪,笑的丧心病狂。 看啊,她就知道,修宁看起来冷硬的不行,实际上多疑又心软。 她太了解修宁了。 也好,她会用她的死,给修宁以及意晚,送上一份大礼。 第244章 我们都要好好的 修宁自北境起兵之日起直至今日,算上沿途不断加入的百姓以及其他投靠修宁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逾百万人马。 如今与云中城对峙,只隔了四百八十里的距离。 女帝派出一品军侯殷梅,外加倾尽能调动的所有军队来对抗修宁的鹤军。 密密麻麻两方大军排兵布阵,绵延不绝,看不到尽头。 修宁不断开采铁矿,对于冷兵器稀缺的时代,谁能夺得资源,谁就是王。 红樱带五万人马从左前方分离,向前探去,纪斯简带五万人马从右前方向前探去。 前中后三军分明,红樱和纪斯简这一去,估计又要七八天见不到。 纪斯简一身甲胄,驾马来到修宁面前,可胯下同样身披银甲的战马却在靠近修宁时不断的发怵,就算站稳也是腿哆嗦的不行。 无关其他,主要是修宁胯下骑着了一只四百多斤的老虎。 那老虎看到马儿害怕,眼神更填戏谑,竟故意露出牙齿恐吓纪斯简的马。 “你老实点。”修宁毫不留情的拿起佩剑拍了拍老虎的大脑袋。 这货自打跟她回来,就成了军营中除她之外的老大,谁也不敢惹它,而它却敢随意惹其他人,简直是横着走。 更让修宁后悔的是它的饭量,平时老虎自己出门狩猎也就算了,一旦找不到猎物,那在军营里,它一只虎吃一顿饭要吃掉二十个人的饭。 修宁头疼,再这样继续下去,她的小钱袋就瑟瑟发抖了。 纪斯简从马上下来,走到修宁身边,仰头道:“殿下,又要七八天见不到你了。” 修宁点点头,盯着他一双干净无尘的眼睛:“还是那句话,战场上刀剑无眼,纵使铁甲军无坚不摧,可你也要一切小心,红樱也是。” 红樱拱了拱手,带人离开这里,留给修宁和纪斯简一片天地。 纪斯简皱眉,并没像往常出征那样离开修宁,然后自信的驾马而去。 相反,他有点不安。 “殿下,我心慌的厉害。” 修宁一只手撑在虎头上,平静的安抚纪斯简:“别多想,此战的确难打,但只要你以平常的实力发挥,必然可以稳得住的。” 纪斯简仍旧皱眉:“我这些日子就一直心里不安,绿蕉怀孕,蓝皎又不在,狼烟纷争也不知她有什么消息带回来,穆公子又说前方多怪物,我真的害怕,怕殿下遇到危险。” 修宁沉吟一下,翻身从虎背上跳下来。 纪斯简从不多话,如今竟在关键时刻的临行前说了这么多,想来是真的不安。 “别怕。”修宁拉起纪斯简的手。 冰凉的甲胄护住他一半的手背,修宁只能摸他的掌心。 从前这双手用来弹琴奏乐,自从跟了她之后,这双手更多时候舞刀弄剑,时至今日满是老茧。 “若自己撑不住就别硬撑,比起胜利,我更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修宁抚了抚他的掌心,随后抬起寒冽的眼眸。 纪斯简反手握住修宁的手,低头望着这个银发女子。 修宁的双眼,无论何时何地都这般坚定,不见半分退缩,只要看到她的目光,仿佛再艰难的事,都会迎刃而解。 “好。”纪斯简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修宁抱进怀里,随后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努力呼吸,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所有人都想要修宁死,他陪她从小到大,修宁所经历的一切艰难困苦,他都看在眼里。 终究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纪斯简十分心酸,前路艰险莫测,他怕他离开了,无人为修宁的右方坐阵,会有人对她不利。 可他更不敢把话说深,恐惹修宁担忧。 千言万语凝结在嘴边,只能化作拥抱,紧紧的拥抱他的妻主,拥抱他一生的挚爱。 修宁拍着纪斯简的背,不停地安抚他:“你不必惦念我,放心吧,这么多人都跟在我身边,没事的。” 纪斯简喉结动了动,不知该怎么说。 他只有五万人马,而且都是铁骑,想走想留太自由了,但修宁就不一样了,身为中枢,她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们都好好的。”纪斯简哽咽。 “嗯,好好的。” 两人分开,又对视一下,纪斯简突然脸上泛起红晕,“殿下,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修宁一愣。 纪斯简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作为夫郎这样主动实在是轻浮之举,可我还是希望,我不想……” 话没说完,纪斯简唇上一温,感受到柔软的触感,修宁以实际行动结束了他罗里吧嗦的废话。 纪斯简回过神来,闭眼,享受修宁的令他心悸的主动。 一吻过后,修宁缓缓而笑:“现在心定了没?” 纪斯简羞涩一笑:“殿下保重,此战,我们一定能赢。” 说完,两人都干脆的翻上坐骑,纪斯简带五万铁骑,一路狼烟,朝西南方而去。 修宁朝副将轻轻一点头,副将当即领悟修宁的意思。 “全体戒备,前方四百里未知危险!出发!”副将内力震天,从内到外,再由兵士将副将的话一层层传递出去。 众将士集体跺脚,高声呼喊,震耳欲聋。 七十万中军出发,直奔云中城方向。 ** 大军后方十五里,修宁军营。 为了时时辖制想容和顺安王元辉,修宁必须将两人带着,随行关押,由后军押送。 而现在,关押两人的房间里,又多了个人。 白菊被粗暴的踹了进来,狼狈的趴到地上。 想容和元辉对白菊都没有什么印象,但能被修宁关进来的人,肯定身份非同一般。 白菊坐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扫视元辉和想容一眼,嗤笑出声。 他二人一左一右被关在笼子里,笼子皆以纯钢打造,二人又被长年累月的关押,自然是没有机会反抗。 “这位姑娘气质不凡,怎么也被关进来了?”想容笑的狰狞。 她被修宁关了太久太久,现在只要见到个生人就恨不得拉她做替死鬼,生啃了她。 “长公主不也一样被关在这里,气质非凡。”白菊看了眼自己手脚上的镣铐,冷笑。 “你认得我?” 想容脏兮兮的手扒上笼边,拼命的把自己的头往外挤,挤了半天毫无结果,气的她疯狂的把栏杆撞的哗啦哗啦响,毫无公主形象可言。 第245章 惊天一爆 元辉皱着眉睁开眼睛,嫌弃的看着另外笼子里发疯的想容。 被关了这些年,倒是越来越没有个公主的气度了。 白菊拽了拽自己身上沉重的铁链:“如何不认得?皇室的大殿下,逐月的长公主,在嫡公主回京前,你可是集女帝的万千宠爱于一身,何等尊贵风光?” 想容被白菊说的一愣,似乎也回忆起昔年光景。 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转眼她就成了修宁那个贱人的阶下囚。 一关就是七年! 云中城那群废物,没一个能攻下修宁来把她救出去,反而被关进来越来越多的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钟离修宁,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得好死!”想容一边哀嚎,一边摇栏杆,十足十一个疯子的模样。 元辉被吵的心烦,他被关在这里难道就好过吗? “别摇了!” 想容恨恨的瞪了元辉一眼,但到底安静了些。 白菊淡淡一笑,举起自己身上的枷锁铁链,道:“你们看,修宁殿下依然很信任我,相比你们两个,我甚至可以在这屋子里自由走动。” 想容不想理会白菊,晃累了,瘫在笼子角落里瞪着某处发呆。 而元辉却听出白菊话里的狰狞之意:“你想说什么?” 白菊笑笑,开始一层一层脱衣服:“我说,殿下还是改不了心软的毛病,她以为我是回来送死的,可她一定想不到,我是来拉你们下地狱的。” 外衣除尽,都挂在手腕处,元辉和想容看清了白菊的里衣,很厚,料子也十分奇特。 “你什么意思?”元辉警惕。 白菊撕开一个口子,倒出里面的粉末,开始沿着帐篷四周角落撒均匀,最后一点点往元辉和想容的笼子上抹。 “把我关起来,她们只是搜走我的兵器,却想不到一个人想死,是会不惜任何代价的。”白菊抹完最后一点后,足尖用内力一顶,将想容的铁笼子踹到元辉那边,笼子相互碰撞,两人差点栽倒。 想容这才知道害怕,求生的本能令她警觉:“你要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菊并不理会她,开始迅速的把帐篷里易燃物都扔向笼子周围,没多久,桌椅凳子,坐垫帘子就围了一堆。 元辉坐不住了,一边努力擦笼子边上的粉末,一边尝试拖延时间:“你弄出这么大动静,外面巡逻的士兵早就听到了,你不怕我们呼救吗?” 白菊最后把里衣脱掉,露出身上,腰上,腿上绑着的炸药,点燃一个火折子,面色平静而狰狞,冷静而癫狂:“长公主想必每天呼叫的次数不少吧?不然怎么会刚才喊了那么久都没人来看看?狼来了的故事多了,就不会有人信了。” 想容连连后退,可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来人!我不想死!来人!救命,救命啊,我不想死!” 白菊拿定了决心,又怎会给想容太多的呼救机会。 拿着火折子坐到笼子脚下,对准炸药的燃芯,道:“我罪孽半生,如今也该结束了,正如名字一样,白菊,不过是个败局,该报应的,该道歉的,就等死后吧。” 元辉瞠目,从笼子另一个角落扑过来,想伸出手阻拦白菊,可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没办法赎罪,那你们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别——” 轰的一声,炸药引爆,白菊瞬间被炸碎,身边的元辉和想容也没能幸免,当场去世。 炸药和药粉以及火焰吞没了整座帐篷,墙根的炸药燃爆,旁边的一座座帐篷惨遭池鱼之灾。 爆炸声冲天而起,惊呆了后方军营,大火漫天,干燥的风将火苗吹向其他帐篷,修宁后方起火,乱成一团。 而意晚的眼线则立刻趁乱离开,向京城报信。 此处离京城不远,飞鸽传书当天就到。 而修宁虽然出发,却也隐隐听到了后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修宁问。 一兵士急促的过来:“殿下,不好了殿下,您回头看!” 修宁猛然回头,凛冽的寒瞳瞬间收紧。 虽然看不清晰,可她后方军营的方向竟然隐隐的有一条烟柱。 隔这么远都能看到烟柱,可想而知现场的状况该有多么惨烈。 “军营起火了?” 副将道:“尚不清楚,不过殿下别担心,真有消息的话,后方会马上派人来传。” 修宁皱眉,哪里等的了消息传过来,立刻叫来一名亲信,道:“你,赶快回去,若半路遇到来报信的人最好,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亲信很快去了。 副将道:“殿下,是否原地休整?” 出了这样的岔子,她不打探清楚放心不下,道:“留些骑兵在这里休整,其余人继续前进。” “是。” 消息很快传了回来,两个小兵在路途中间打了个照面。 “到底发生了何事?” 传信小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回殿下,我们的军营,爆炸了!” 修宁和副将声音齐齐拔高:“爆炸了?!” “是的,据排查,是刚刚关押的那个女人做的,现在她已经死了!” 修宁心里一惊,暗叫不好:“那其他人呢?” 小兵快要哭出来:“一起关押的人,都死了!还有很多人受伤……” 副将被气的脸色铁青:“关押之前为什么不搜她的身!” “搜,搜了呀,可能精兵强将都编进军队,剩下的守军都是加入殿下的百姓,她们只是搜走了兵器,并不知道那女人是如何把炸药携带进去的啊……” 副将咬牙切齿:“真是一群废物!” 修宁眸色沉沉,想不到白菊此次归来,竟也是为了算计她。 这惊天一爆,想必此刻京城那边也是知道了。 元辉和想容的死瞒不住,只怕南境军和女帝的军队会再无顾及。 修宁冷笑,不愧是第一暗卫白菊,就算死也要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白菊这么一炸,简直是把她和意晚都逼上了绝路的顶端。 唯有加快速度投入战场抢得先机,才有可能一举击败对手。 白菊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死去,表达对被摆布的命运的反抗,彻底将逐月拉进火坑之中。 “后军处理军营,其他人,全速前进!”修宁骑着猛虎,已然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 浩浩荡荡的骑军追上前方的七十万人马,大战一触即发。 第246章 没有武德可言 偌大的宫殿内,安静的怕人。 意晚站在光滑的地面上,背对着两个人,在低头看些什么。 而她身后跪着的,正是从修宁军营里来云中城通风报信的人。 “白菊果真这样做了?”意晚微微侧过精致的面庞,低眸道。 “是,白菊引爆自己,不仅杀了元辉,还,还杀了长公主。”银烛解释道。 提起想容被炸死,意晚无半分波澜,平静道:“陛下知道了么?” “这……还不知道,无人敢告知陛下。”银烛额角冷汗直冒,她大概已经猜到意晚要做什么了。 “长姐消失了七年,被修宁关押了七年,如今死无全尸,如何瞒得住陛下?如何瞒得住珍妃还有宋国公府?” 意晚慢慢转过身来,微风拂动裙裾,她是那样的高贵而优雅,十年如一日不曾变化。 银烛使了个眼色给画屏,画屏低首退下,按意晚的意思将消息传播出去。 意晚思虑一会,突然想起什么,道:“何无严呢?近几日都看不到他。” 银烛恭敬道:“回公主,国师法力非常,据说他召唤一些特殊力量为我们所用,准备一举将修宁殿下端掉,所以现在在城外未归。” 意晚眉尖动了动,有点不满,更多的是心慌。 “他做什么不能在城内做,非要离那么远?” 银烛瞅了瞅阴晴不定的意晚,想想还是觉得保守些说比较好:“国师逆天道动法力,所以现在外貌有异,不宜在城内,更不能在宫内。” 意晚不甚在意,再怎么改变,难道这个人能变了不成? “他也胆子够大,万一母皇要是找他呢?我怎么说?” 银烛道:“国师说了,他给陛下留的药足够她吃半个月,所以暂时不会找国师。” 意晚意外的看了看银烛,道:“他倒跟你交代的清楚,这些话怎么从不跟我说?” 银烛立刻跪下:“公主恕罪,这些也是国师临走前交代的,说公主不问,就不必说。” 意晚冷哼一声:“你们现在听他的话倒比听我的话更多了。” “奴婢不敢!”银烛一个头磕在地上。 “行了,起来吧。”意晚不耐烦的挥挥手,在现在大敌当前的状况下,她不想和身边人因为小事计较。 “谢公主……”银烛不着痕迹的拭去额角的冷汗。 “元辉已死,南境军想必要为他们的王爷复仇了。” 意晚心计上头,还记得之前何无严对她说过,钟离修宁之所以能苟活至今,就因为她的夫君在侧,既然如此,别怪她心狠。 “传我令,将元辉被炸死的消息递给城外的南境军,并且告诉他们,修宁大军的主力,是右侧的纪斯简带队。”意晚吩咐道。 银烛一字一句记牢,随后离开大殿。 ** 修宁的大军仍然在不断前行,红樱作为左前锋,已经遭遇小股兵力,打了一个漂亮的迎面战,击退女帝派出的殷梅将军的大军。 而纪斯简那一队却一直没有消息,不过修宁对纪斯简的能力还是比较放心的,起码他自保没问题。 绵绵大军直压云中城,当双方大军交战的时候,修宁愣了一下,殷梅也愣了一下。 殷梅没有想到修宁的军队如此强劲,装备齐全杀气凛冽。 而修宁也没有想到女帝为了对付她,竟然把全部的兵力都集结过来,两军对峙下,足足两百万人,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修宁虽然日夜兼程,但还是晚了一步,殷梅已经占领高地,正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骑虎的修宁。 四目遥遥相对,皆从对方眼里看到遮盖不住的杀机。 “放箭!”殷梅高声令下。 这一仗,她早就准备好了,一旦此战败了,就必须退回云中城守城。 前兵退,露出后面三四排看不到尽头的强弩,箭头冷厉的锋芒,刺痛了修宁的眼睛。 修宁挥手:“列阵!” 万箭齐发,箭雨呈雷霆之势铺天盖地射向修宁的军队。 战马退,铁盾队上前,格挡住头顶和身前,严丝合缝不给箭雨半分可乘之机。 数万只箭砸向铁盾,叮叮当当却没有任何办法。 战场上静的怕人,只有利箭和盾牌闷声撞击,听的人头皮发麻。 殷梅逐渐皱紧眉头,修宁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藏的够好的。 近一百万大军,人手铁甲盾牌,各种机关看的人眼花缭乱。 如果没有资源铁矿,恐怕不会有人拥有这么好的装备,敢这么浪费。 全员武装的密不透风,简直像个铁桶难以攻破。 正当殷梅头痛,修宁身边的副将换了面旗帜高高扬起,果然,身后铁甲下面抬起一座座强弩,比殷梅的更可怕,更精良。 “放箭!”副将是个大嗓门,高声命令。 箭搭弩,盾在前,带着螺旋纹的铁箭破空射出,直奔殷梅的军队而来! 密密麻麻的铁箭撞裂殷梅的木箭却没有停止,而是径直扎向前方的大军。 殷梅心惊:“防!举盾!” 盾牌七七八八的举起来,可有些来不及举,有些不堪一击,前面的人不断倒下。 而这种时候,一旦撕开一个口子,优势和劣势就会像滚雪球一般滚起来。 修宁大军前中方仍然防守严密,有些坚硬的木箭也只是扎在铁盾上,并没有扎穿。 局势开局就一边倒的姿态,仿佛根本不在一个实力水平上。 “前进!”修宁示意,副将继续下命令。 前排举盾,虽然不快,但一步步前进,全体步伐一致,铿锵有力,百万人齐发,那步点就如同踩在人心上,轰隆隆的令人胆颤。 眼看大军逼近,殷梅重新令后方上装备,数千辆马车装满滚油,几个武装到头顶的士兵驾马,从让开一条路开始便头也不回的冲向修宁的铁甲鹤军。 修宁眯眼,殷梅不算蠢,知道无法破解铁甲后并不在和她纠缠,而是选择死士攻出突破口,再图后话。 而一旦滚油马车冲进人堆里,后果不堪设想。 还真是个狠人。 修宁示意,副将大声道:“玄铁长矛!” 话音落,盾后的队形立刻改变,变成一条条竖队,而每条玄铁长矛都由十个人扛着,从盾牌的缝隙中插出去! 第247章 背水一战 玄铁与普通的铁不同,它生长在黑莲之下,凝结北地寒气,被戳中者会即刻冰入骨髓,死不瞑目。 而修宁九年多准备齐全,打造出玄铁长矛和玄铁短矛。 长矛则需要十个人扛着,一起向前发力,无坚不摧,戳破一切虚妄和不堪。 千辆滚油马车熊熊燃烧,嘶鸣着向修宁军队冲过来。 那连成一条线的火势,马蹄隆隆人声哀嚎,还有不要命的架势,任谁看到都会害怕,纵使士兵们沙场铁血,见到这也本能的警惕起来。 弓箭手主动放低弩箭的方向,前方长矛插出,后方弩箭飞射,不停地击杀战马和士兵。 长矛士兵交叉着向前冲,可挡不住对面那群发了疯的马。 眼看着逐渐逼近。 有些驾马的士兵看准换矛的空子,已经冲向铁甲盾,虽然能抗,但前排到底踉跄一下。 所有人都看准这个时机,拼命朝这一个方向撞过来。 “避开!” 副将提醒,可已经来不及了。 被烈火冲散的地方即刻火势蔓延,死伤无数。 两军再也无法保持远距离攻击。 厮杀声震天,修宁的铁甲骑兵从后方换到前方,提枪冲向殷梅的军队。 “给我杀!谁能拿下钟离修宁的人头,陛下封赏无数!”殷梅抽出佩剑,指向对面中心点的修宁。 众人疯狂扑向修宁的方向。 修宁眯眼,声音不大,但却以内力震全场:“谁敢放走对面一个,谁就是孬种,不配在我手下建功!” 鹤军听的一愣,随即更加疯狂的扑杀。 战鼓声敲响,军心振奋,几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可往往都是刚砍死一个,自己就被下一个人砍死。 解决了前面的一个,后面又扑上来无数个。 分不清是自己的血液还是别人的血液,鲜血染红了盔甲,最后甚至敌我不分,只知道战场之上,除了自己以外,都是敌人。 士兵不断地倒下,尸体越来越多,血流成河,四月天的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战况焦灼,修宁的军队仍然以不快但却绝对压制的姿态在向殷梅的方向扑过去。 ** 纪斯简看到百里外狼烟四起,知道十有八九已经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修宁怎么样了,纪斯简心内担心。 如果他能从这边绕后,撕开殷梅军队的一个口子,那修宁在正面战场上会轻松很多。 可情况并不如纪斯简预料的那般顺利。 他遇到了军队,盔甲和标志都不是云中城的。 足有二十万人。 而纪斯简才带了五万人马。 更糟的是,他不知不觉已经落入了敌军的包围圈。 随纪斯简而来的阿秋警惕:“公子,南境军怎么会在这?” 纪斯简心里凉了半截,牙根都发麻,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南境军会出现在此处。 此时的他远离正面军团,并不知道大后方白菊元辉还有想容被炸死的消息。 “不知道,可能是殿下中计了?”纪斯简猜测。 阿秋看着不断逼近的包围圈,简直焦虑死了:“公子你还有心情担心修宁殿下,我们都要自身难保了!” 纪斯简也是心焦,该怎么办?他答应过修宁要全身而退,可那边狼烟已起,如果这时候自己带着人撤退逃跑,不仅给修宁填麻烦填负担,更是丢失了他作为右前锋的职责。 反过来想,如果自己这队人把南境军拖住,最起码也要杀他个一半人马,那修宁的压力岂不是要减轻不少? 电光火石之间,纪斯简已经做了决定。 一向不染纤尘的纪斯简此刻一身银甲,冷肃异常傲骨铮铮,提剑坐在马上,恶狠狠盯着南境军的头领,“众将士听令!” 浑厚的声音穿透包围圈,令动摇的军心重新凝聚。 “在!”五万人马跟了纪斯简多年,唯纪斯简马首是瞻。 “战则生,降则死,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 五万人齐齐抽刀,冷光刺目。 南境军迟疑一秒,随后便扑向中间的队伍,无穷无尽的嘶吼声掩盖了所有,只剩下兵器碰撞的声音。 五万对二十万,实力太过悬殊,更何况纪斯简背水一战,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也只能加入混战,背靠着铁甲军,一层一层的诛杀南境军。 可南境军就像沙漠里的军蚁,灭不尽,赶不走,逃不开。 两军是真真正正的混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灼热的血液溅红了纪斯简半边脸颊,他现在的样子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也没有什么分别。 正面战场和被包围的纪斯简这边都陷入彻底的乱战局面。 堆尸如山,凭谁看到这等杀人场景都会腿软,沙场上人命如草芥,杀的人多了就麻木了,一刀一个像杀猪宰鸡一般容易。 天色渐渐黑了,纪斯简的人马苦苦支撑了三个时辰,从五万被杀到只剩三千。 三千人站在尸堆上,背靠友军,不敢放松半分。 哪怕手在发抖,筋疲力尽,哪怕血液滑不留手,已经握不住手里的剑,他们也知道,绝不能松开,一旦松手,就无半分生还的可能。 而南境军统领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前锋部队居然这样顽强,五万拼二十万,硬生生杀了他九万人马,每个人的脚底下都是战友或者敌军的尸体。 纪斯简双目血红,表情冷硬麻木,强行提起精神盯着敌军。 他没有力气再看修宁那边的方向了。 天黑了,他看不到了。 而且,他已经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 每一口呼吸都是浓浓的腥甜,喉中干涩无比,看不到半分生的希望,分明是日落时分,可现在的世界在他眼中,却是一片无光的灰色。 是不是将死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如此这般? “别白费力气了,若你现在投降,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南境军统领向纪斯简吼道。 的确,地上东倒西歪的尸体也不都是全尸,肠肠肚肚的一地纠缠,头颅四肢到处分家,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 可纪斯简仍然冷漠一笑,握紧手里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剑,高高举起:“废物,有本事,你亲手来杀了老子。” 南境军统领被纪斯简刺激的脸色一僵,右手缓缓抬起,正待下命令的时候,五十米以外的一棵歪脖子树梢上,晃晃悠悠爬上去一个人。 准确来说那根本不算是人,一个身体两颗头颅,一前一后的两张人脸,就连胯下也有一张人脸倒挂着,整个身躯肥胖异常,虽然两条腿,但却有十多只手。 除了长在胳膊上的,还有腋下,背上。 而这个悄无声息出现的怪物,已经将手里的夺命武器,对准了纪斯简。 第248章 我终究还是等不到见你最后一面 怪物前面的那张扭曲的人脸很想保持平静,可后面的那张人脸却像另外一个不懂事的人一般,偏偏要弄出越大动静越好。 甚至在手来不及捂住的情况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利怪叫。 那叫声像婴儿,像女人,像猫叫,也像蝙蝠等几种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听之令人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声怪叫给吸引了目光去。 “那是个……什么东西?”阿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纪斯简头晕目眩又站不稳,踉跄一下,天色昏暗,别是自己真的看错了? 树上那个上下前后都有人头的是个什么怪物? 而当他和那怪物四目相对之时,有种凉进骨髓之感,仿佛天降的死神,笼罩在纪斯简头顶。 南境军统领率先从发愣的人群中反应过来,高声呼和:“杀了他们!” 南境军围成的圈再一次集体朝中间的铁甲军扎过来。 纪斯简也回过神,咬紧牙关,奋力砍杀着身前的敌人。 可这次他却无法做到全心全意投入战争,余光总瞄着那个怪物,戒备它会不会做出什么其他的不利的举动。 南境军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对铁甲军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几乎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打法,可绕是这样,南境军也没有丝毫撤退的痕迹,直到铁甲军倒下的越来越多,尸体堆的越来越高。 最后只剩纪斯简和阿秋几个功力最强的人,苟延残喘到最后,背靠着背,站在尸山上。 纪斯简实在撑不住了,一手支剑,一条腿单膝跪到尸堆上,精神恍惚。 南境军统领惊讶于纪斯简的刚强和不肯服输,看向纪斯简目光里也多两分敬佩:“想不到你一个男人,还算有几分血性,这样吧,你身后剩的那十来个人我可以饶他们不死,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保你一条命。” 不待纪斯简说话,仅剩的十几名铁甲军就已经反抗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我们是修宁殿下的兵,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投降!” “对,你放屁!” “决不投降!” 纪斯简缓缓一笑,前胸凛冽刺骨的疼痛,但他依然摁着脚下的人头重新站起来,握紧手里的剑,声音沙哑却坚不可摧:“有种的,你亲手来取了老子的命!” 南境军统领目光深深的盯着纪斯简一会,突然道:“人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偏你如此愚钝。” 纪斯简目眦尽裂,坚定如山。 南境军统领叹了口气,她是想放了纪斯简等人,但此处人多,她不方便把更深的话说出来,其实南境军是奉意晚的命令,专门来取纪斯简的命的。 她作为南境军统领,能在这种情况下打算饶他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可人家偏偏不领情。 “你果真不跟我?” 纪斯简身上的甲胄破烂不堪,被风一吹甚至都能掀开,他站在尸山最顶尖处摇摇欲坠,大声宣誓着:“你不必巧言令色让我们投降,妄想!昏君佞臣,妖魔当道,天罚降世,逐月女帝不配被效忠!我将永远忠诚于修宁殿下,今生如此,世世相随。” 南境军统领愕然,她被灌输的思想是修宁反贼聚集乌合之众起兵造反,还杀了元辉挑战南境军权威。 她本以为她代表是正义的一方,可今天看上去,似乎发生了些认知上的错误。 可即便这样,她也依然不准备放过纪斯简,这个男人,令她印象深刻,他性子够烈,拿定了主意想死,这时候哪怕她放过他,他也绝不会活,既如此,她成全他。 “弓箭手准备!” 远处强弩露出,瞄准尸堆顶端那十几个已无还手之力的人。 “公子小心!”阿秋突然喊了一声。 伴随着远处的嗡鸣,纪斯简猛一回头。 五十米外树梢上的怪物终于出手了,脱手而出的暗色东西嗡鸣着直奔纪斯简这处而来! 没有人能描述出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像血轮,像螺旋的刀刃,像死神的符咒来直取几人的性命。 “小心!” 剩余的十几名铁甲军自发挡在纪斯简身前,没有兵器能阻拦那血器的凌厉,就用肉身去挡。 飞速旋转的暗器切透铁甲切进肉体如同切豆腐一样,一具一具,毫不留情的割下每一个铁甲军的人头。 但没有一个人躲开,都坚定的挡在纪斯简身前。 “让开啊!让开!你们都让开!”纪斯简拼命扯着前面的人,双目猩红。 凭什么,凭什么兄弟们要替他去死,替他挡刀?他这条命不配,不值! 直到那螺旋刀刃插入阿秋的喉管才停下来,阿秋眼睛发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纪斯简慌忙接住他。 “公子……我……” 阿秋脖子不停的喷血,刀刃伤了声带,他说话也变了调。 纪斯简痛不欲生,手忙脚乱的按着阿秋出血的脖子,可那汹涌的血怎么也止不住,止不住的流。 “能替公子……去死,我,我心甘情愿……” 阿秋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双腿蹬直,死状极惨,痛苦不堪。 纪斯简沉默且悲凉,轻轻把阿秋放平,随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目光是必死的决绝,哪怕五万亡魂都在他脚下,只有他一个人活着。 人虽死,难凉热血。 纪斯简坚定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南境军统领放声嘶吼,声音破败不堪:“来啊,你来取了老子的命啊!” 曾经他是那样一个温润清雅的公子,修竹玉手抚琴奏乐,替修宁搅弄京城风云,而今立在沙场之上,全无往日音容。 南境军统领挥手,万箭齐发。 纪斯简身心重创,毫无还手之力,前胸后瞬间布满穿插的利箭,整个人被扎成了刺猬。 汩汩鲜血顺着嘴角流出,纪斯简踉跄了两步,终于倒了下去。 纪斯简逐渐停止了呼吸,双眼瞪着漆黑的夜空,带着不甘死去,年轻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五岁。 他知道,这一生当中,修宁从未有过片刻真真正正属于他。 他争不过穆非安活着的时候,也争不过死后的时候,修宁终究是心里只有穆非安一个人,再容不下纪斯简。 或许只有他闭了这双眼,才能让修宁刻骨铭心,念他一辈子。 纪斯简轻轻的问自己:还爱修宁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爱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可惜,今生无缘,若有来世,他只争来世,不争今生。 纪斯简慢慢阖上双眼,心脏停止跳动。 遗憾的是,到底还是没见到修宁最后一面啊。 第249章 最不该动情 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战,殷梅战败,修宁取得胜利。 众将士欢呼雀跃的同时,修宁却接到了噩耗:右前锋纪斯简带的那支队伍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你说什么?”修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报信的小兵悲愤道:“不知为什么,南境军的主力竟然全部围攻右前锋那一队,导致他们孤立无援,全军被灭!” 修宁只觉得心口处咚了一声,不知被谁狠狠敲了一下。 纪斯简,死了? 怎么可能呢。 他答应过她,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要保全自己,好好的活着来见她。 她不相信纪斯简会连脱身的计谋都没有。 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副将,你处理这边的善后。红樱,带上骑兵跟我走!”修宁骑上老虎,一骑绝尘。 她必须立刻,现在,马上看到纪斯简的尸体,可她既怕找不到,又怕找到。 迎着朝阳和清风,修宁狂奔在平原之上。 清风吹散她的银发,渡上一层暖阳,披风被风吹起来,几乎在身后逼成一条直线。 百里路途,却像隔了半个世纪那么远一样。 还未到近处便令人心惊,战马,人尸,两军都有,放眼望去竟然密密麻麻都是尸体,没有一丝鲜活气息。 血流成河,是真正的血流成河,一条条沟壑都被鲜血填满,凝结成褐红色的土地,本该青色的草地也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是死人味。 修宁二话不说从虎背上跳下来,哆嗦着双腿踏进了尸堆,不分男女,不怕死相,不管是否全尸,一具具尸体翻找。 修宁呼吸沉重,每一下都泛着腥甜的味道,可她知道,她必须在这十几万人的尸体堆里找到纪斯简的尸体。 红樱瞧着修宁倔强的背影,十分不是滋味,想到修宁一路走来的艰辛,更是眼眶发热,喉咙哽咽:“都愣着干什么,一起找!找右前锋的尸身,还有,把鹤军的尸体都排好!” 红樱这样一安排,情况要好上很多。 五万骑兵加入了找尸体的行列,每个人的神情皆是悲壮且沉痛。 大概没有人能体会这种感觉,给战友收尸,甚至绝大多数面孔都不认得,可依然凭借鹤军的盔甲勉强辨认,将人拽出来。 修宁翻了大概有几百具尸体,几天没睡,现在又遭此重创,实在太累了。 日当正午,修宁有些晕,站直身体向尸堆的顶尖望去。 不知怎的,脑海中似有雪光闪过,直觉告诉她纪斯简在那堆尸山上! 修宁踉踉跄跄的迈过层层尸体,连滚带爬的踩着脚下的死人,忍着刺鼻的血腥和恶臭,爬上了尸堆。 越往上,心越沉。 因为尸堆的最上层,密密麻麻的都是乱箭,扎的到处都是。 许多人身首异处,哪怕修宁心智如山坚定,此刻也模糊了眼眶,滴答答落泪。 权力就像毒药,越往上,越悲凉。 直到修宁看到阿秋的尸体。 修宁愣了一下,急忙抹净脸上的泪痕,生怕自己看错。 阿秋被封喉而死,神态却意外的安详。 而在阿秋不远处,倒着一个被乱箭射成刺猬的一个人。 他的盔甲和其他银甲军明显不一样。 而修宁更是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自己疯狂寻找的纪斯简。 同床共枕多年,哪怕没有夫妻之实,可光看一个鞋底都能认出彼此。 修宁怔了一下,随即扒着身下的尸体,爬到纪斯简身边。 可是根本就无从下手。 纪斯简一张俊脸上伤痕交错,血迹斑斑,身上的盔甲破破烂烂,全身还被扎满了箭,一块好地儿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依旧没扔掉手里的佩剑,紧紧的攥着,双目紧闭,脸色青灰,已然死去多时。 修宁跪在他旁边吹着冷风,耳中嗡嗡直响,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其中一支箭,轻轻道:“纪斯简?” 没人回答修宁。 耳边除了风声,就是尸堆下面搬运尸体互相搭把手的声音。 “纪斯简?”修宁似乎不敢相信纪斯简就这样死了,又叫了他一声。 他还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像是疲惫至极睡着了。 修宁剧烈的喘息着,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终于把头垂了下去,痛哭出声。 上辈子的时候他陪她上了行刑台,死的那年,他也才十八岁。 这一世,他殒命在二十五岁,不同的是,她还活的好好的。 修宁泣不成声,用力把扎在纪斯简身上的箭一根一根拔掉。 她知道,纪斯简一定很疼,很疼。 也一定殊死拼斗过,才会死在尸堆的最顶端。 修宁想象的出彼时的他有多绝望,一个人站在高处望着她的方向,被万箭穿心而死。 就算抛开一切不谈,他还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箭一根根拔出来,可纪斯简却再没有血液流淌。 热血已经流尽了,留给修宁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修宁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泪如雨下。 “我知道……你一定很疼对不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修宁在纪斯简耳边忏悔着,可惜的是,他永远都听不到了。 纪斯简的身体硬邦邦冰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更让修宁感到绝望。 “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去,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修宁突然明白过来,虽然暂时不清楚南境军围攻纪斯简的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纪斯简一定是拿定主意牺牲自己,才会拼死一搏,为正面战场夺得时间赢取胜利,否则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这个傻子啊。 不是说好了吗,说好了活着再见。 可最想见面的人却先违约,舍了自己,只愿她能活下去。 “明明说好的,都好好的,你怎么可以先走了……” 红樱站在远处,看着尸堆顶端修宁抱着纪斯简哭的伤心欲绝,白皙的面庞上泪珠也滚滚而落。 眼泪不值钱,若能把纪斯简的命换回来,让她哭干眼泪都可以。 可她们也都明白,人死如灯灭,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拥有着谪仙般外貌,干净的性情以及润物无声的深情的男子,终究长辞人间,死在夺权的战场上。 修宁心如死灰,哭干了眼泪望着蓝天白云,面无表情。 她明白了,所有和她有感情纠葛的男人,都不得善终,齐深流放,元昼和亲,穆非安烈火焚身,纪斯简万箭穿心。 修宁笑了,笑的癫狂,笑声中充满了悔和恨。 她就不该动情,不该害了别人的命,她才最该死,她该死! 红樱看着修宁狂笑,心提了起来,怕修宁犯疯病,急忙奔上去:“我的娘哎,殿下这是中邪了?” 第250章 虎啸震天 红樱冲上尸峰顶端,看到了纪斯简死去的惨状,瞬间沉默。 可修宁的状况更令她担忧。 修宁本来就有疯病,受刺激下极易心魔入魂,这次要是再疯了,恐怕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了。 “殿下……请节哀……”红樱无法安慰心碎的修宁,更不敢直视纪斯简的遗体。 因为红樱也是陪着修宁长大的,纪斯简与红樱也是相熟之人,他们这一群人,都是一起相互扶持长了这么大。 时至今日,紫薇死了,白菊死了,纪斯简也死了。 迎着冷风,红樱只觉得无限悲凉,更何况是修宁的心里? 修宁眨眨干涩的眼睛,替纪斯简整理一下遗体,打算带他走,却在摸到他掌心的时候,发现他攥着一样东西。 修宁用力把那东西拿出来,被血染红,似乎还会呼吸。 血轮似的东西,四周都是翻开的利刃,沾染着红红绿绿的液体。 “这是什么?”红樱惊异。 这种毒辣的暗器,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之上,还被纪斯简攥在了手里? 修宁拿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此物甚为邪性,能让纪斯简到死都攥在手里,又岂会是普通的东西。 “吼——吼——”下面的老虎突然大声对修宁吼叫。 甚至修宁心口处的黑莲,也在发烫。 修宁瞬间警惕,穆非安和坐骑同时示警,一定有危险。 “全体戒备!”修宁站起来,命令全军。 骑兵们正在搬运尸体,听到修宁的吩咐,皆停了下来,握紧手中的剑。 邪风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堆怪物,很多,难以形容都是些什么。 有些三头八臂,有些丑陋不堪,有些长着蜘蛛的身子却是人的脑袋,还有些没手没脚,像条蛆一样在地上横着拱。 天上飘的地上爬的还有树上伏着的,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修宁拔出佩剑,想来这就是穆非安说的那群怪物了。 “老天爷,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红樱铁血沙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可此刻也被这些妖魔般的怪物震到头皮发麻。 修宁恨的站起来,瞬间明白了手里的暗器一定是这群怪物的。 好啊,原来纪斯简不仅面对成倍的南境军,还被这群怪物围攻,能活着那才是天方夜谭。 “逐月王城之外,哪里来的这些邪物!”修宁骂了一声,出手如电,手中的血轮朝天一抛,扎下头顶上一直盘旋盯着她的凸眼怪物。 凸眼怪凄厉惨叫,掉进尸体堆里,随后立刻化成一堆绿色带尾巴的蛆,在人身上扭动攀爬。 “纪斯简已死,修宁,你还是投降吧!”怪物堆里有一人在说话,可修宁却看不到说话的人是谁。 红樱和修宁对视一眼,没明白说话人的意思。 纪斯简不在,她们为什么要投降。 还是说纪斯简身上有什么秘密是她们不知道的? 没了纪斯简,修宁就没了牙齿,不能攻击人了? 可周围的怪物怎会给修宁太多思考时间,一个个疾驰如闪电,快速扑向身边最近的兵士。 两军很快打起来。 修宁眯眼,果断的用手握住自己的剑刃,从头撸到尾,掌心被割裂,火辣辣的疼。 “殿下这是做什么?!”红樱担心。 修宁夺过红樱手里的剑,也抹上自己殷红的血液:“都说我出身卑贱,可我偏要让她们都看看,我身体里流的,也是能避除邪恶的皇族之血。” 说完,修宁一刀横劈向飞撞过来的怪物,怪物触碰到修宁的剑,呲呲冒烟,快速扭动着掉了下去。 按照这个方法,修宁和红樱背靠着背,斩杀四面八方的怪物。 脚下的老虎突然放声嘶吼,虎啸冲天,振奋人心。 五万士兵得到鼓舞,又在这种不杀人就被人杀的情况下,反而激发出自身的潜力,拼命的与怪兽力搏。 “啊——!!”人群中发出惨叫,有一还算强壮的士兵被怪物抓住。 那东西一张脸上四张嘴,没有眼睛鼻子,四肢是利刃一样的刀尖,狠狠地刺穿了那个士兵,随后四张嘴分开行动,将那人一口一口撕碎。 令人发指的场景深深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有靠近的士兵受不了了,大叫着扑上去砍怪物,可却被怪物伸出的钢刀一样的利刃一招穿肠。 “殿下,它们好像……在吃活人壮大自己……”红樱抖着嘴唇。 “嗯。” 修宁也发现了,这些东西要么吸干人的精气,要么一口一口把人啃死来维持增长自己的能量,然后变的更加强大。 “全体小心,小心!”红樱扯着嗓子喊,可战场上各种声音都有,红樱微弱的提醒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突然,在怪兽之外的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 修宁心里一沉,本来人对付怪物就不占上风,如果这时候再来敌军或援兵,那就真的是天要亡她。 余光瞥到左前方俯冲下来一个什么庞大的东西,修宁后仰旋转躲过,随即反手就是一刀,劈开那怪物的肚皮,稀里哗啦的人头人手掉了一地。 修宁直皱眉头。 “殿下,快看!”红樱用力推了修宁一把。 修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包围圈的最外层,厮打起来了。 准确的说,是来了数不清的猛兽,数以万计,与这群不该存在的邪物拼命撕咬。 修宁猛然回头看地面的老虎。 老虎气势非常,一爪子就是一个。 咬合力更不是这群怪物能比,几乎一口一个怪物,此刻已经满嘴鲜血,真真正正像极了百兽之王。 “原来是它。”修宁为之振奋。 虎是百兽之王,又集结了最盛的阳气,恐怕在场之上除了她,就只有这头四百斤的老虎能令怪物忌惮了。 而这头虎刚才的惊天一吼,居然叫来了帮手,难怪它吼完后,那群怪物扑咬的更加疯狂。 红樱借此机会鼓舞士气,四万多人从里往外突围,外面的野兽疯狂撕开突破口,两军打的如火如荼,十分火热。 众人正振奋着,修宁却发现了不对头。 那邪物虽说杀了不少,可莫名出现的更多,越来越多。 第251章 该给你个痛快 再这样下去,无论是人或者是兽,都会被耗尽体力而死。 “这东西不属于逐月,一定有人在操控……何无严,何无严一定在不远处……”修宁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自言自语。 身边最近的红樱眼花缭乱,又听到修宁胡言乱语,疑惑道:“殿下,您在说些什么?” “我说,如果不找到操控这群怪物的人,我们赢不了。”修宁脑中飞速旋转,想着该怎样把那东西引出来。 “是啊,”红樱这么一听也急了:“派出去求救的人现在都杀不出包围圈。” 铿的一声,一怪物的爪子抓到修宁的剑,被修宁的血灼伤。 但修宁也被那东西震的手腕发麻。 那爪子什么做的?钢刀吗? 再一瞥,那似鹰非鹰,要比寻常鹰要大十倍的怪鸟再一次朝修宁俯冲而来。 修宁灵机一动,卖了个身前的破绽,眸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既然是冲着她来,那么背后的何无严就一定不会这么轻易让她死了。 大鸟抓过修宁的右肩,修宁堪堪躲避,铁甲瞬间被撕毁,脆的像纸一样。 而修宁的右肩也被划伤,血流如注。 “殿下!” “不要管我!”修宁厉声向后退了一步。 那鹰又转过头俯冲过来,抓住修宁的后脖领,带她飞到半空中。 修宁丢了剑,挣扎不得,被吊在空中急迫不堪。 “殿下!” “殿下!” 下面的人纷纷看到修宁被抓,急切的不得了。 修宁一言不发,冷静的望着下面的人。 被抓到半空也有好处,俯视向下望的时候,哪里是问题的中心所在,简直一览无遗。 怪鹰抓着修宁飞向东南方怪物集中的群体后。 那似乎像泉眼一般,不停地向外涌动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就像是打开一扇未知的世界,把那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放了进来。 修宁惊恐不已,按照怪物这个释放速度,别说五万人,就是五十万人,五百万人,乃至赔上半个逐月,都不一定够它们杀。 看来自己赌一把是赌对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修宁一眼锁定泉眼边不远处那个最庞大的怪物。 那是个人,又似乎不像人,身高两米,宽两米,如果不是长了颗头,简直方的不能更方。 就像把什么东西硬撑进自己体内,以此达到控制什么东西的目的。 修宁被吊的越来越近,她认了出来,那个两米乘两米的人,就是阔别将近十年的国师,何无严。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到底在修炼些什么邪术,才能把人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飞鹰把修宁带到距离何无严不远处后,丢下了她。 修宁从半空中摔到地上,浑身散了架似的。 可她顺势把脸埋进地面,努力调整出痛苦不堪,奄奄一息的神情。 “九殿下,别来无恙。”何无严声音变的又粗又尖。 这两者听起来很矛盾,但就是两种音色同时融合到何无严一个人的身上,十分诡异。 “呵。”修宁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我都说了,你没了纪斯简,就像老虎被拔掉牙齿,只能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何无严居高临下道。 事实上他也动不了,他修炼祖上秘术,本想为意晚夺得一席之地,可法术不精,意外的以自己为媒介,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而他在日复一日的深渊中,变成如今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修宁问。 顺便另一只手悄悄的摸进袖子里,拽出白虎短刀,浸上自己温热的血液。 何无严想啰嗦,修宁却没有太多时间,她的骑军不能和无穷无尽的怪物纠缠太久。 “你已经到如此地步,我告诉你也无妨。” 何无严费力的喘息着,仿佛在嘲笑修宁的愚蠢,“本国师通晓天意,你唯一倚仗的保护神就是你的夫君,你的真命天子,而他死了,你还有什么可狂妄的。” 修宁再是天命之女又如何? 十年前被他和意晚算计的团团转,十年后亦是如此。 何无严只要想到这点,就觉得解气。 修宁浑身一震,有些想不通的东西一瞬间想通了。 “所以,何无严,是你设的局,只因为你所谓的纪斯简是我的倚仗,你们便派出白菊杀元辉,拉拢南境军去围攻纪斯简吗?” 何无严喉咙漏风,唰啦唰啦直响:“反应的可以,我说了一句你就推断出来了。只是纪斯简已死,你再想翻浪,也翻不出什么。” 修宁狠狠的攥紧手里的匕首,目光中的黑气团团而出,前世的怨魂以及她带来的戾气,在这一刻彻底被激起。 就因为一个预言,便要了纪斯简的命。 “何无严,你该死。”修宁声音陡然变冷,若再对上她的目光便知,冷的如九江冬月,寒如地狱。 “修宁,可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何无严不慌不忙,周围都是他召唤出的怪物,根本不怕。 “十年了,新仇旧怨,一起算吧。”修宁缓缓站了起来。 十年前何无严和钟离意晚算计死了高去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意晚杀了她的父亲,今天她也杀了意晚的父亲,让她也尝尝,失去父亲,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何无严发觉不对,先发制人:“杀了她,割下她的人头!” 周围几个怪物怪叫着奔向修宁。 修宁足尖轻点,不理会身边有多少双手扑向她,她只如弹簧一样弹出去,直奔何无严。 没人看清楚在那样关键的情况下她是怎么做到如闪电般的速度,超出人类的极限,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何无严四四方方的身体面前,甩出一把匕首,盘旋着刺过去—— 匕首尖划开何无严的身体,里面突然弹出无数双手,惨白的,冰凉的,抓住修宁的身体。 何无严怪笑着:“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 修宁银发飘荡,面色僵硬且狰狞:“你以为,你能活的到明天吗!” 修宁不理会身上那只掏她心脏的鬼手,而是坚决的决绝的把白虎匕首,插进了何无严流淌着绿色液体的心脏。 匕首带着皇室纯正血液刺入他破败不堪的心脏,不断腐蚀着,味道难闻又呛鼻。 何无严狠狠推开修宁,身上所有的头和脸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修宁被甩到地上,捂住火辣辣的心口,闷声吐出一口血。 差一点,被掏心的就是她。 何无严就像个漏了气的球,四四方方的身体瞬间萎缩,只剩破败的残躯和皱皮拉搭的皮肤。 他倒下了,那泉眼里的怪物猛然一僵,随后疯狂的往即将关闭的泉眼里逃窜,拦都拦不住。 第252章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世界总是突然嘈杂,又突然安静。 修宁低头按住身上的伤口,如果不是血液提醒她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只怕她到现在都会认为这只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黑莲从盔甲的洞里掉了出来,碎裂四散。 修宁目光一怔,原来,刚刚为她争取半秒钟时间的,又是穆非安吗? 正想着,本该休养的穆非安出现在修宁面前,只是形体淡了不少。 “小宁宁,你不该如此不要命。”穆非安跪坐着,想靠近修宁,却又没有触觉,无法给她感知。 修宁见到穆非安,才感觉心脏跳动了一下,“我没事,还活着,谢谢你非非。” 穆非安只安静的坐在她旁边。 何无严奄奄一息,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怎么可能……你身体里出来的是什么!” 修宁摸摸穆非安的手,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你占卜出的,我的保护神,可惜,你法力不精,占卜有误。” 她真的难过的要死,也恨极了,因为何无严的一句话,竟要了最无辜的纪斯简的命,这一点恐怕是她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这怎么可能?他根本不是人!”何无严拼尽最后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一败涂地,修宁身上居然还有其他鬼怪保护她。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修宁捡起白虎短刀,重新来到何无严身边。 “你费尽心机,最后把自己弄的不人不鬼,这样的你辅佐出来的钟离意晚,你觉得配登上皇位吗?” 提到意晚,何无严默然,他这一生都只为意晚而活,就算意晚不认他,他也绝不会离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意晚……意晚……那孩子从小就好强,又漂亮,她是我最骄傲的孩子,我不允许,不允许你侮辱她!”何无严四肢已断,却还在原地趴着,强行为意晚正名。 修宁只觉得一颗心苦透了。 她不是生来就喜欢杀人。 曾经,她也幻想过母慈女孝,一家享受天伦之乐。 哪怕这样完美的日子难得,退而求其次也是好的。 但偏偏,自己的软弱和良善,让命运一次次对自己和身边人造成重创。 逼的她不得不走到今天这一步,走到去杀别人的父亲来复仇的一步。 修宁提起何无严的头,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不想杀你,可我父亲的死,你难辞其咎,我会用你的人头,给钟离意晚,送上一份礼物。” 说完,修宁干脆的用短刀,一刀一刀割断何无严的喉管,刀下一轻,干瘪的人头已牢牢的提在手里。 远处的人马似乎还在吵嚷着,修宁把何无严的人头放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发呆。 “你还好吗?”穆非安飘到修宁面前。 修宁抬眸:“不好。” 穆非安一愣,这还是修宁第一次对他示弱。 “非非,我很不好。”修宁面无表情,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你,你别哭,别哭啊。”穆非安急的不行,可却没办法为修宁拭去一颗泪珠。 “对不起,是我的执念害了你,让你一直不能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是我害了纪斯简,让他丢了命,非非,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的错。” 纪斯简死后,修宁从前想不通的道理,想通了,不想放开的别扭,也想通了。 “修宁,你想说什么?”穆非安察觉修宁情绪不对,轻轻询问道。 修宁胡乱抹了两把眼泪,深呼吸让自己的声线镇定下来:“非非,曾经,我以为我爱你很多,为了爱你,我甚至走火入魔,可是……你为我失去的更多,你本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偏偏受我拖累,在这个世间徘徊。” 穆非安听修宁说这种话,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慌:“宁宁,你不要这样想,感情之事,谁又能说得清付出和回报?我只知道我爱你,愿意用所有去爱你。” 修宁忍回去的泪又掉了出来。 可笑,这辈子的泪水仿佛都要在今天一次性流个干净。 “是,这正是我最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没了仙身,没了魂魄,却还因为我的执念而锁在我身边,穆非安,你看看我,我是个多自私的人啊。”修宁仰起头,颤抖的捧起穆非安的脸。 只可惜,指尖只有微风般凉凉的触感,并不能摸到他真实的皮肤。 穆非安轻轻的,再轻轻的将自己的手覆在修宁的手上,二人面对面跪了下来。 他的目光执着且深情,似带着无数次轮回的深邃,直把修宁望进眼底:“修宁,很早以前我便说过,从前我为天下众生而活,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我只想为你而活。纵使……是如今的样子,我也觉得很好,只是可惜的是,我们这辈子大概,没机会能光明正大的相守在一起了。” 修宁沉默的与他对视。 他的桃花眼还是那么好看,一如十年前初次相见时干净,纯粹,带着深情和魅惑,从此走进她的人生。 “所以,非非,放下吧,我们都放下。”修宁酝酿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割开溃烂的心头,任鲜血横流。 穆非安一怔,目光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十年了,修宁,我们已经,阴阳相隔近十年了。” 修宁抚摸着穆非安颜色淡淡的脸庞,温柔至极:“我以为真正爱你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留你在身边,不论生死都要在一起,但现在我明白了,真的爱你,是要成全你,你本是仙,不该为我而停留。所以,够了,十年已经够了,我们之间隔着的,远不止生与死的距离。” 她终于明白,穆非安为她放弃一切,实则是在放弃他自己。 这份感情当中,跨越种族和世界,本就足够离奇和不般配,或许有一天,他们重新以一个干净的平等人身份再相遇时,才是真正的开始。 “修宁,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哪怕是停留在黑莲里,我也不清楚到底还能坚持多久,若不是你还有一分执着,我早就烟消云散。”穆非安俊脸皱成一团,想哭,又没有眼泪: “可是宁宁,我要是走了,此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修宁猛的哭出声,无力的低下头去:“你离开我,还可以重新修炼,重回天地间,这辈子没缘分,如果真的有来生,那就……那就……” 下辈子见这句话,修宁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泪水滴答滴答打湿了土地,渗透进土壤当中,修宁的眼前更模糊了。 可她必须放穆非安走。 纪斯简的死让她明白,凡事过于执着,必不会有好结果。 而情深不寿四个字,她今天也算领教了。 情这个字,本是燃烧的烈焰,总有熄灭的一天,而情太烈太浓,伤的反而是身边爱自己的人。 穆非安第一次拂上修宁的银发,语气悲凉带伤:“你知不知道,我只想求今生,不求来世。” “修宁,我不怕修炼,不怕岁月难熬,我只怕离开后,从此再也寻不到你了。” 可穆非安更清楚,就算他留在修宁身边,也是只能留一时,留不了一世。 修宁五指深深抓进地上的沙土,她又何尝不是? 怕穆非安离开,所以拼命把他禁锢在身边,这种相处的日子久了,只会把彼此当初最真挚的美好消耗殆尽。 修宁很聪明,如果最后没有好结果,那她也宁愿选择现在放手,成全穆非安。 “今生还是来世……谁又能说的清。只是非非,我不想把你变得面目全非,也不想让自己变成最讨厌的人,若有缘,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我一定还会在原地等你,一生一世,不管你回不回来。 后半句,修宁不想说出来,已经决定成全他,放开他,就不能给他负担。 穆非安沉吟一瞬,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摸了摸修宁的辫子,道:“宁宁,我们都给彼此一个机会,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 修宁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穆非安笑笑,脸上已经若有若无变得透明:“其实当你第一次给黑莲注血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没有用的,但那时情况紧急,很多话来不及说,今天一并告诉你,我离开后,你也不必自责。” 修宁闭紧双眼,道:“我希望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我希望你可以享受阳光,还有从前肆无忌惮的快乐。” 再睁眼,穆非安已渐渐化作星星点点,修宁咬牙道别:“非非,再见。” 穆非安还是笑了笑,无声回了句:下次再见。 他走了,化作一阵风,一缕青烟,一捧金沙散去。 了无痕迹,如一场绮梦,令修宁疯疯笑笑,尝遍酸甜苦辣滋味。 他走了。 修宁盯了天空一会,慢慢垂首,却发现穆非安散去的地方,金沙汇聚: 一盏浮萍一盏汀,半生飘零只为卿。 莫叹寰尘难平意,纵是宿命也安宁。 修宁伸出血迹斑斑的手,轻轻触碰那几行字,简单的两行,道尽穆非安一生漂泊,无根无依。 求安宁吗? 她曾经求的也是安宁二字。 越简单,越难求。 这一生,注定了不得安宁。 修宁在此刻认了命。 她是孤星,那就做孤星该做的事,坐上孤星该坐上的位置。 “殿下!” “殿下……” 远处马蹄声隆隆,红樱带领骑兵奔向修宁这方而来。 第253章 攻城 “殿下,您没事吧?那群怪物呢?”红樱下马,关切的走到修宁身边。 修宁还在发愣,盯着穆非安留下的字,久久不能回神。 “殿下?”红樱推了推修宁的肩膀。 修宁回过神:“都死了,是何无严放出来的,不过何无严也死了。” 说完,提了提扔在旁边的人头。 红樱震惊:“他就这么敢用邪术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虽然这里没什么人,可总有过路的行人进城或出城,他连百姓的命也不顾吗?” 修宁慢慢支起一条腿,冷漠麻木:“所以,我割下他的头,以此为祭。” 红樱接过何无严的人头,命人装起来:“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修宁走到老虎旁边,想到这老虎还是因为穆非安而臣服的,瞬间倍感亲切,温柔的摸摸虎头:“兵贵神速,自然是一鼓作气,拿下云中城。” “卑职誓死追随殿下,生死相随。”红樱单膝跪地。 修宁依然面无表情。 纪斯简的死以及穆非安的离开,彻底带走她最后的温情。 此后的修宁,眉眼之间只有冷酷和凌厉,不见半分女儿柔情。 “撕拉——” 修宁弯腰,将里面雪白的衣袍撕下一条,从额头绕至脑后,系紧。 “殿下这是?”红樱不解。 “为我效忠的人,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死了,我钟离修宁,理当为他们戴孝。” 说完,骑上高大的虎背,银发和白孝随风飘荡。 红樱想了想,也从自己的衣服撕下布条,嗤嗤几声后,干脆的系上额头:“卑职陪殿下,以祭前锋军五万亡魂。” 修宁眼角又湿热了。 “多谢。” 众将士迟疑一瞬,纷纷自发的为死去的战友们戴上白布,不过半刻的时间,身后几万人的骑兵都是刺目的白花花一片。 “与主军汇合,进攻云中城!” 纪斯简等五万亡魂,由两万骑兵整理归队,下葬之事,待战事终了,一起解决。 修宁,红樱,杨奋,还有几名副将全部到齐。 身后的大军经过两场血洗,从一百万变成八十五万,即便如此,实力也是压倒性的,不容怀疑。 女帝派出的殷梅已经灰溜溜的被打回城内,此刻驻守在高高的城墙上,严阵以待。 城墙上旌旗摇曳,呼呼的冷风灌进每个人心里。 殷梅等几名主将从城墙向下望,看到以修宁为首的看不到尽头的军队,头顶竟然都带着白孝,不由得心惊胆战。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有来无回,提前为自己戴孝? 修宁盯着云中城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心中只有麻木和冷酷。 十几年前重生归来,那时看云中城还有感慨和怀念,而现在看向着三个字,留给她的感觉,只有冰冷和无情。 没有穆非安的这座城,再喧闹,也寂静。 修宁慢慢拔出利剑,剑尖直指云中城牌匾: “攻城。” 身后投石队,云梯队,弓弩队,铁盾队,以及玄铁打造的撞城门的铁柱一应俱全。 修宁一声令下,大军滔天的嘶吼声瞬间爆发。 打了这一路,从北到南,所有人的血性都被激发出来,眼瞧着就剩最后一步,管他是不是谋反,拿下这座城,真相,就写在胜利者的手中。 一个字,淦! 长生殿内,女帝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 女帝坐不住了,修宁竟然丝毫不顾及母女之情,来攻打逐月的云中城,打她这个女帝的脸吗? 第254章 翻脸无情 “秦敏,秦敏!”女帝高声呼唤秦敏。 “老奴在!”秦敏甩着拂尘,急急忙忙的奔到女帝身边。 “修宁那个孽障,她现在攻到哪里了?”女帝气喘吁吁,额头上一层冷汗。 秦敏哆嗦了下,看了看女帝青色的脸庞。 这些年女帝纵情声色,又一直用何无严所谓的长生不老的药吊着命,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偏偏她自己不觉得。 现在虽然看起来还算精神,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女帝干瘦干瘦的,没有半分天子风范,已然是强弩之末。 “修宁她……包围了云中城,南境军被全灭,福祉门,玄虎门,承嘉门已被占领,现在殷梅将军还在正门与修宁浴血奋战。”秦敏概括了下外面的情况。 女帝手里攥着的抱枕被揉成一团:“三门都被攻陷了?朕,朕……” 女帝突然心慌气短,呼吸急促,不停地翻白眼。 秦敏慌忙扶住女帝:“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陛下?!” “药,药,朕的药……”女帝舌头开始抽筋,话也说不利索。 秦敏立刻在就近的地方翻找何无严留给女帝的药,偌大的药瓶里,已经没剩几颗了。 女帝连吃两颗,脸色这才缓和不少。 “何无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修宁都攻到城下,他反而没了消息!” 女帝有些焦头烂额,其实在她连续服用何无严的药五六年后就发现了不对劲,可那药已经深入骨髓,令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但当她发觉时也晚了,而且女帝本人也并不抗拒这种药,相反,服用何无严的仙丹后,她总能飘飘欲仙,夜夜笙歌。 现在他却没了踪影,药也快断了供给,怎能不让女帝心焦呢。 “陛下,大敌当前,要不要急召各位皇室宗亲进宫陪伴陛下?”秦敏为宽慰女帝,建议道。 女帝不语,对此方法尚在犹豫。 “对了,意晚呢?意晚在哪里?”女帝想到了她唯一的女儿钟离意晚。 想容惨死,修宁谋逆,如今肯在她身边尽尽孝心的,也只有意晚了。 “老奴立刻去传召三殿下。” 意晚在宫内,很快便来到长生殿。 只是神色不同往日。 “儿臣给母皇请安。”意晚不疾不徐。 女帝却没她那么好的耐性:“意晚吾儿,快上前来,免了这些虚礼!” 意晚维持端庄的笑容,一步步走到女帝身边。 女帝一把抓住意晚娇嫩的手,就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意晚,修宁那个孽障已经打到了城下,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啊?” 意晚淡淡一笑,回道:“母皇放心,儿臣已派人前去殷梅将军身边了。” 女帝眸色一喜:“你,你都安排好了?” 意晚温柔的点点头:“当然。” 女帝不住的夸赞意晚遇事决断:“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安排人支援殷梅对付修宁,可有把握?” 意晚轻轻的抽回手,疑惑的反问:“儿臣的确是派人去殷梅将军身边,可并没说是去帮她的。” 女帝没样其他方面细想,只以为意晚是有其他什么妙计,仍然期盼的看着她:“那意晚是怎么考虑的?” 意晚目光浅浅的划过一抹决然,随后在女帝旁边的楠木椅子上优雅的坐下,道:“近几日儿臣得知了一个消息,得了这个消息后,儿臣之前所有的想头,也都没了。” 女帝脸色一僵,“你听到什么了?” 意晚不知不觉攥紧自己的双手,竟致抠掉一块水葱似的指甲:“何无严,死了。死在云中城外,身首异处,我的人只找到他的身躯,却没看到他的人头,他的头,是被人一点一点割下来的。” “国师,死了?”女帝满面惊慌。 她是真的不敢相信何无严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在女帝眼中,何无严就算是血肉之躯,那也是有法力傍身的。 “他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死去呢?” “轻而易举?”意晚冷笑:“如果没有他冲出去拖了修宁几日,只怕云中城陷落的更快。而母皇你直到现在,听到他死了,就一点都不伤心难过吗?” 女帝听到意晚这话,目光冷厉的扫过去,与之四目相对。 随后有点心虚的移开目光。 “朕为何要伤心?” 意晚仍然紧紧盯着女帝,嘲讽道:“是啊,母皇就连亲生女儿死了眉头都不皱一下,更何况是一个情夫,一个姘头之死呢。” 女帝只感到脑门子嗡的一响,像是被意晚是打了个巴掌:“放肆!胡说些什么?你不要仗着朕宠爱你就无法无天,什么胡话都敢乱说!” “宠爱我?”意晚反问,“母皇真的宠爱我,也不会因为我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就把我送走,二十多年才得接回宫中。” 女帝听意晚重提旧事,心里隐隐觉得不好,急忙想说辞补救:“你不适合留在京城,可朕还是让大长公主照顾你啊,宫里这些人,谁能得此殊荣?” 意晚冷冷看了女帝一眼,令女帝遍生寒意。 意晚从来都是端庄高贵优雅温柔的代名词,何时看人用这样冰冷的目光?尤其她还用这样的目光看待她自己的母亲。 “是啊,大长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又岂会屈尊照顾我?如果不是何无严在,只怕我命早绝矣。” 女帝暗暗猜了猜,只得顺着意晚的话接了句:“何无严于你有恩,如今他死了,他日若有机会,你也该祭奠才是。” 意晚立刻接下去:“只是有恩吗?他于我而言,还有生养教导之恩!可惜,直到他死,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年她生怕别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怕何无严在别人面前露出蛛丝马迹。 所以她做的比任何人都像嫡公主,也努力维持嫡公主的形象,这样就不会有人把尊贵的先皇夫之女和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国师扯在一起了。 可何无严真的离她而去,她却没有半分感觉到解脱。 有的,只有挥之不去的心痛和一场场噩梦般的愧悔。 为什么没能叫何无严一声父亲呢? 女帝听到意晚说“生养”二字时,脸色就已经白了:“意晚,你在说些什么!什么生养之恩?你的父亲是先皇夫你不知道吗?” 意晚嗤声一笑:“母皇还打算瞒我到何时?是不是我不说,何无严不说,你就一直这样睁只眼闭只眼直到你咽了这口气?” 女帝从未感受到意晚对她的顶撞,登时暴怒:“你是不是疯了!到底在说些什么?是不是朕过于宠你,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意晚丝毫不惧怕女帝的雷霆之威,也顶撞回去:“这种虚言还用多说吗母皇?这些年何无严和儿臣得心思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你老了,你真的老了,每天除了玩男人还知道什么?你吃了十年的药还不明白吗?你该退位或者立王储!可你偏偏不肯放权!这就是你说的宠我?” 女帝被意晚的神奇脑回路气的一愣一愣的,竟然无法反驳,只觉得心口堵的慌,气血直冲头顶:“你,你这逆女……” 意晚突然笑了起来,含笑带泪。 “宠不宠没关系,反正你最在乎的是龙椅不是儿女!如果不是你当年误事,也不会和何无严生下我,我该感谢母皇啊,把我安在先皇夫的头上,得了嫡公主的身份。” 意晚站起来,随手摸过女帝案上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但凡你是个女人,你给何无严一个名分,他都不至于像条狗一样围在我身边整整三十年!现在还为保护你我,保护云中城而死!你不配当这个皇帝!所以我派人去殷梅身边,拿着你的手令,放修宁进城。” “……你说什么?” 女帝本来听到其他的话还能忍,突然听到意晚说放修宁进城,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啪” 清脆的一耳光狠狠扇到意晚脸上。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女帝第一次动手打意晚。 一巴掌下去,算是把本就浮于表面的,维持多年的母女关系彻底打断。 “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这些年你们干的什么勾当以为朕是傻子吗?勾结党羽串联朝臣,你们都在算计朕的龙椅!朕真是瞎了眼宠爱你宠爱何无严,到头来你居然反咬朕一口!真是朕的好女儿啊!” 意晚倔强的把头扭过来,依然凌厉的瞪着女帝。 许是都姓钟离,都流着皇室血脉,倔强的意晚此刻看起来竟与修宁有四五分相像。 “母皇若有气,尽管朝我发火,因为等修宁进城后来到你的面前,你只怕连大气都不敢出,哈哈哈哈哈哈……”意晚擦掉嘴角的鲜血,目光里的怨愤也不加掩饰的表现出来。 女帝哆嗦着手指着意晚连说三个“好”,随后大声叫人:“来人,来人!都给朕滚进来!” 内监宫女还有侍卫立刻来到女帝身边。 “加强宫城守卫,一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还有,发动城里强壮的男女百姓,去打修宁,去打她这个逆贼!” 众人面面相觑,这安排明显不合理。 女帝见没人动弹,不由得更加恼怒:“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众人此起彼伏的下跪:“请陛下三思!” 第255章 大势已去 众人颓丧的声音令女帝心神恍惚,陡然生出无力之感,不由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明光色的龙袍拖尾被踩在脚下,皱皱巴巴的。 内在皆是败絮,女帝绝望的看向雕梁画栋,难道她真的大势已去了吗? ** 云中城易守难攻,就算修宁的铁甲军无坚不摧,面对抵死防守的殷梅,一时半刻也拿不下她。 云梯上不去,城内准备充足,只要有人爬上去就会被百斤重的巨石砸下来。 铁柱撞门也撞不开,双方虽然各有死伤,但局面短时间内也打不开。 杨奋凑到修宁旁边出主意:“殿下,用燃火油之箭可迅速攻城。” 修宁一言不发的骑在虎背上。 万箭齐发,带着火油和火花,再用弩车将油罐油桶扔进城内,可瞬间起火,从而达到攻城的目的。 可修宁不想这样做。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烧了云中城。 “弓箭队,铁盾队掩护,继续撞门。”修宁想了个更稳妥的办法。 “是!” 两方打的热火朝天,一波波利箭从上而下,又由下而上,你来我往厮杀声隆隆。 而撞门队更是喊着令人胆寒的号子,一遍遍不停地撞门。 大门被撞的带着墙皮哗哗掉土,也撞在每一个守城人的心上。 眼瞧着是守不住了,外面这群疯子要是攻进来杀红了眼,还不知情形怎样呢。 殷梅咬紧牙关,士气逐渐衰败。 “报——”一亲兵飞奔到殷梅身边。 “说!” “三公主殿下派人前来,说是奉陛下之命!” 殷梅皱眉,这个时候添什么乱? 只不过是女帝的旨意,就算修宁现在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她也得先接圣旨。 很快,意晚身边的画屏急匆匆的登上城楼。 殷梅有些意外,这女子从来都是跟在意晚身边的,怎么今天会是她来传旨? “怎么是你来,不是秦公公?”殷梅质疑道。 画屏面不改色心不跳:“陛下龙体不宁,秦公公自然是一心一意照顾陛下,奴婢奉三公主之命代传陛下旨意,请殷将军接旨。” 殷梅看了画屏两眼,时间紧迫终究没心思思虑其他,撩起战袍单膝下跪:“臣接旨。” 画屏拿出女帝的手令,在众人眼前走了一圈,道:“奉陛下之命,开城门。”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听到的人都愣住了。 殷梅更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开城门?现在开城门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殷梅心中悲愤委屈不已,现在开城门的话,那她带领大军同修宁厮杀的日日夜夜又算的了什么? 这对任何一个军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和侮辱。 画屏来到城墙边往下望了望,道:“殷将军,就算不开城门,你还能守多久?这城门马上就被撞开了。” 殷梅恼怒:“能守多久是我的事,和姑娘无关!至于姑娘口中的圣旨和陛下的手令,恕我不能接旨!” 画屏心里骂殷梅是个死心眼子,但口上还是劝道:“将军不必灰心,现在放她们进来不代表就投降了,擒贼先擒王,我们还有机会!总比现在徒增无谓的伤亡要好。” 殷梅皱紧眉头,正要开口大骂画屏。 轰隆隆两声后,震的城墙都抖了抖,大门被修宁撞倒了。 殷梅急忙奔到城边向下望,修宁在人群当中,金虎银甲白发冷面格外突出。 寒凉的目光淡淡一扫,殷梅脑中只有四个字:大势已去。 第256章 仇人相见 高数丈的城门轰然倒下,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就像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修宁身后的大军自动冲向城内,兵器碰撞,沸反盈天。 殷梅脸色铁青的甩开画屏从城楼上下去,抽出利剑来到修宁面前。 密密麻麻的铁甲军堵在城门口,数百张弓弩对准她的头,殷梅一阵齿寒。 她现在敢动一步,修宁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反贼!你若敢血洗云中城,逐月历代先帝在天之灵不会饶恕你的!” 修宁轻声笑了,殷梅居然惧怕到用鬼神之说来掩藏内心的恐惧。 “我会不会血洗,取决于殷将军你要不要继续打。你若主动让开,我自然不必血洗云中城。”修宁眼瞧着殷梅尴尬不已,却并不准备放过她:“况且,自古以来皆是成王败寇,更何况女帝不仁,天下人揭竿而起只是早晚而已!难道你效忠昏君就是扶保正统吗?殷将军,你别忘了,有句话叫做助纣为虐。” 殷梅被修宁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用剑指着她道:“你不用伶牙俐齿,自古以来反贼谋反都要为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或国君不仁,或佞臣当道需要清君侧,可是无论何种借口,都不能掩盖你今天谋反的作为!云中城的百姓,天下的百姓都会牢牢记住你!” 修宁骑在虎背上,回头看了看旌旗摇曳,士气高涨的大军,回答殷梅道:“你知道我从肃城起兵之时,其实并没有这么多的人,但正因为沿途抗议女帝残暴治国的人多了,我才得以壮大,难道在殷梅你的心里,天下人的想法就真的抵不过皇权君威吗!” 殷梅不知不觉后退一步,眼神从修宁脸上移开。 修宁继续前行,道:“换句话说,如果我真的罪无可恕,逐月国泰民安,我又怎么可能带着一群乌合之众,走到如今的地步?兵临城下,逼近皇城大内,你还看不明白谁才是逐月真正的主导者,谁才能给逐月真正的未来!” 殷梅垂首,彻底不说话了。 女帝的所作所为她不是不清楚,只是作为军候,作为朝中重臣,她必须肩负起维护皇权的重责。 只是修宁能够从流放地走到今天,靠的,也不全是天时地利,还有百姓,逐月百姓的支持。 所以才会一鼓作气,只用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攻破了逐月的王城。 人心所向,殷梅无话可说。 不愿意承认,也是不想接受失败罢了。 “殷将军,还打吗?你若想打,我奉陪到底,你若肯识时务,想必城内的百姓,也会松口气的。”修宁见她已经动摇,立刻规劝道。 殷梅一阵恍惚。 分明前一刻她还心志坚定的骂修宁是反贼,可这一刻她却已经不明白为何被轻而易举的说动。 别的不谈,现在再战,显然是不智且无效之举。 殷梅回头看向城楼拐弯处站在台阶上的画屏,冲她招招手。 画屏立刻下来,举起女帝手令:“奉陛下之命,全体放下武器,让修宁进城。” 此言一出,双方军队哗然。 女帝怎么无端端下了这么个命令。 修宁眯眼,对画屏的话半个字也不信。 遂稍稍偏头看向红樱。 红樱出手如电,长鞭破空而出,凌厉的声音撕裂空气,直取对面画屏手里女帝的手令。 “啊!”画屏没想到红樱居然会出手,被抽的一阵哆嗦。 “殿下。”红樱把手令取过来,交给修宁。 修宁反复查看,确认那东西的确是真的,可依照女帝的脾性,她是宁愿把所有人的命都推出去挡了,也绝不会向她这个逆女认输。 “看到了吧,这是真的陛下手令!”画屏一边揉着被抽痛的手腕,一边不满道。 修宁掂着手里冷冰冰的金疙瘩,若无其事道:“手令是真,可圣旨却不真,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 众人纷纷看向画屏。 画屏满眼戒备,一声不吭的慢慢后退,随后转身就跑。 修宁眼中杀气顿起,白虎短刀脱手而出,内力带着雪亮的刀刃,穿透画屏的后背,戳出前胸。 画屏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扎出来的白白红红的刀,瞪着眼睛脸着了地,死不瞑目。 杨奋亲自下去把修宁的短刀抽回来,擦干净。 “陛下如果真要传旨,又怎么会派公主身边的人来?想必是陛下已经被控制了。”红樱大声解释道。 修宁收刀入鞘,对着殷梅道:“殷将军,现在我真的要清君侧了,麻烦让一让。” 修宁语气虽还温和,但眼神中满满的杀气,只要殷梅敢说个不字,她不介意让沾染无数人的短刀再多殷梅的血。 殷梅唇抿了抿,退后半步。 可这半步,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修宁哼了声,右手一挥,大军进城。 阔别十年的云中城街上还是那么熟悉,有些地方改动,但大体上还是老样子,粉饰着并不太平的太平盛世。 大约是知道战事焦灼。天子脚下的百姓本就要比其他地方的人要机敏很多,早在大军进城之前,家家户户就已经关门闭窗,足不出户了。 所以才会有现在这幅,修宁带队走在街上,却一个人都没有的诡异景象。 巍峨的皇城琉璃顶近在眼前,还有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红墙绿瓦,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好看。 只是修宁却没什么心思欣赏这美景。 画屏定是奉了意晚的命令才敢假传圣旨,给了修宁这个“清君侧”的机会。 只是修宁摸不透意晚在想什么,或者说,她想要什么。 如今意晚已经是俎上鱼肉,难道还有什么要求和条件要提不成? 边想边走,红樱等几名副将很快带队同修宁分开,团团围住了皇宫。 修宁提醒众人戒备。 意晚,她真的摸不准,因为意晚要比她还丧心病狂。 修宁带弓箭手围在正阳门,后面的亲兵敲鼓引起宫墙上御林军的注意力:“上面的人听着!立刻打开宫门,一刻钟后不开,马上放箭,马上放箭!上面的人听着……” 亲兵喊累了一个就换另一个,不知疲倦的向皇宫施压。 可无人理会修宁。 修宁微微笑着,这辈子就今天笑的最多呢。 “还等什么?”修宁扭头看向身后。 后面的小兵觑着修宁精致的侧颜,问:“殿下,不再等等了吗?” 修宁挑眉,声音不带一丝弧度:“不都已经等过了吗?放箭。” “放箭!”得到修宁指令,谁还敢犹豫不决,弓箭手万箭齐发,箭雨射向皇城,里面惨叫声连连。 是啊,这座宫城里的人享乐太久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面对面杀人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 的确该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一波利箭放完,亲兵略微迟疑,请示修宁的意见:“殿下,还要继续放箭吗?” 修宁干脆道:“放,为何不放?再放两波,如果他们还不开门,就撞宫门,城门怎么撞开的,宫门也一样给我撞开!” 又是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箭矢冲上高空,朝着宫城里落去。 里面呼喊声震天,死伤无数。 可修宁犹嫌不够,同时命令其他几个门的军队也射箭进去。 仿佛这辈子在这座皇宫里受的气,今天都要一次性撒完。 修宁要让这座宫城里的人知道,以后这座城的主人的脾气,有多么暴躁。 一个时辰后,皇宫的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御林军,站在城墙上向下望的,是意晚。 意晚一身素色锦缎,典雅清丽,只是目光怨毒,似笑非笑。 “等了这么久,终于把你等到了。好久不见,九妹。” 修宁抬头向上望了下,没理会意晚,而是径直同大军一起入城。 四个门同时被破,宫城彻底落入修宁手里。 修宁走上城楼,与意晚面对面。 两人都是消瘦身材,一个穿着素白襦裙,一个身着银白盔甲。 一个弱质盈盈,一个英姿飒爽。 虽然都是瘦弱,可站在一起对比,谁强谁弱,就高下立见了。 “我以为你假传圣旨,会一直在长生殿里陪她。”修宁开口。 阔别十年,本以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修宁却没想到同意晚说的第一句话居然这么平淡。 恨的久了,就习惯了。 生死面前,恨,又算得了什么? “陪她?陪谁?”意晚故意问修宁。 修宁眯眼。 意晚呵呵一笑,倚着城楼道:“这么些年了,我还真没听到九妹叫一句母皇或者母亲,而如今,你却连陛下也不愿意称呼一句,只用她来代替,真是好笑。” 修宁冷冷反击:“你若真和她毫无嫌疑,又怎么会出现在城楼之上?说这些无用的话做什么?钟离意晚,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说完,修宁便挥手命人上前准备擒住意晚。 意晚淡淡退后一步:“且慢。” 修宁心中有数,意晚不闹幺蛾子那才让她不安呢。 “就算你们想带走我,可临走之前,我还有话想和九妹说,就别让你身边人在了吧,她们听到这话,不好。”意晚优雅的抿了下耳边的碎发,姿态高贵。 修宁淡淡的睨了她一眼,挥手命人退下,随后一步步登上城楼,走到意晚身边:“你想说什么?让画屏假传圣旨,施了这么拙劣的障眼法,究竟想得到什么?” 第257章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意晚无辜道:“你我姐妹相见,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如今这地步,我能做什么呢?” 鸿雁高飞,飞过修宁和意晚的头顶。 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真不应该用来谋反。 修宁的心情有点糟。 “人都退下了,你想问什么就问。”修宁一句话都不想跟意晚多说。 意晚突然收起所有神色,端庄,温柔,典雅,突然瞬间全部消失,就像一件衣服,一张脸谱似的收了回去。 而意晚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正色,是悲怆,甚至有狰狞和明显的恨意:“何无严的人头,在哪里?” 修宁没什么意外的耸耸肩,这个问题她早就猜到了。 “算你有良心,还知道问问何无严在哪。”修宁讽刺道。 意晚神色不变,语气却僵了:“他辅佐我多年,我当然要比其他人更关心他。” 修宁唇角轻勾,满满的嘲讽:“这种话就不必多说了吧?你是什么身份你心知肚明,可笑的是直到今天为止,你在我面前都放不下嫡公主的身份,不能认何无严。意晚,在你眼里,父母亲情就真的比不过一个冷冰冰的头衔吗?” 意晚无所谓的一笑:“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我只问你一句话,何无严的人头,在哪?” 修宁向下指了指不断进入宫城的军队,道:“在我的铁甲军当中,具体放在谁身上了,我也忘了。” 意晚顺着修宁的目光看过去,不自觉将身子探出去大半个,在城墙上的冷风中摇摇欲坠。 “你果真杀了他。”意晚不停的用目光搜寻下面可能会藏人头的士兵。 “当初你们是怎么对高去闲的,你还记得吗?”修宁冷冷道。 人总是这样,只记得自己的痛苦,却不记得自己带给别人的伤害,然后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伤害自己的人都欠了自己,却忘了有句话叫报应不爽。 “所以你就杀了他?”意晚虽然没有回头,可声音陡然变冷。 “对。” 修宁懒得解释更多,这么多年过去了,恩恩怨怨结的极深,多说什么意晚都听不进去,那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意晚伸出手,向下抓空气,似乎想抓到密密麻麻人群中某一个人,抓到何无严的人头。 不知不觉意晚整个人就从城楼上栽了出去 “喂!”修宁大惊。 大概是骨血使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她最原始的条件反射竟然还是冲出去救意晚,而不是冷眼旁观。 再怎么恨,再怎么不共戴天,可两人到底是同出一母的亲姐妹。 修宁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意晚的手腕,可她整个人已经掉了出去,在墙边晃里晃荡。 脚下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修宁现在松手,意晚肯定没命。 “怎么,你不想我死啊?”意晚还是怨毒的表情,抬头看向努力拽她的修宁。 修宁一点点将她往上拉,“你该死,可我不想让你死的太便宜了。” 意晚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机:“修宁啊,听没听过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修宁猛然一怔,目光对上意晚。 意晚突然双手反拉住修宁,一条腿在墙上用力一蹬,借力把修宁往下拽。 修宁也是女子,何来那么大的力气,瞬间被她拉出去大半个身子,只剩脚尖勾住栏杆。 “殿下!” “殿下!” 众人都看到这惊魂一幕。 修宁倒挂着看向意晚:“你以为同归于尽是这么容易的?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说完,修宁竟然腾出一只手,毫不费力的从腰间抽出短刀。 第258章 钉在墙上 看到修宁抽刀,意晚有些防备,费力的抬头看她:“你要干什么?” 修宁冷笑:“原来你绕了一圈是想拖着我同归于尽?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而且我更不会蠢到陪你一起死。” 说完,修宁把刀鞘横在嘴边,用牙叼住,随后缓缓抽出雪亮的短刀。 意晚开始挣扎,拼命摆脱修宁的手:“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她怕修宁发起疯来,万一想剁了她的双手怎么办? 修宁本想用刀缠住意晚的头发和衣物钉在墙上,等别人来把她拉上去,可意晚现在乱扭乱动,她又是倒勾着单手抓意晚,嘴里又叼着刀鞘,实在无法阻止意晚作死。 “你放开我,我不要你这个疯子拉着,我不要你这个疯子救!放开我!”意晚努力掰开修宁的手指,她现在宁可跳下去,也不想离修宁的短刀近一公分。 除了害怕,更多是畏惧,她甚至有种直觉,何无严就是死在这柄锋利的短刀之下。 修宁渐渐力不从心,她力气再大,也抵不过一个成年女子下坠的力道,更何况她现在是一个人承受两人的重量。 可修宁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手,一向苍白的面容因为倒挂而充血,额头青筋爆起,眼见着意晚一点点从手里滑落。 这要是摔下去,她必死无疑! 与其让她这样死去,真是太便宜她了。 修宁心一横,短刀找好位置迅捷出手,白刀刃以一个刁钻不可琢磨的角度插进意晚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从手背贯穿至掌心,叮的一声,扎进了墙内。 “啊————”意晚痛极破口大骂,但却只能被钉在墙上,疼的几度晕厥。 修宁终于轻松了些许,足尖轻勾,整个人后仰回栏杆上,险险呼出一口气。 “殿下没事吧?”红樱等人才登上城楼,一阵后怕。 修宁擦了擦满是鲜血的手指,指着栏杆外道:“想办法把意晚救下来,她想死,也不是现在。” 说完,修宁淡淡下了城楼。 意晚双手被牢牢钉在十几米的高墙上,撕裂的疼痛并不比死了更痛快。 而下面窃窃私语看热闹的士兵不少,意晚活了三十多年还没被人这样钉在墙上观赏过,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受这样的屈辱。 “修宁,修宁,你这个贱人,你听着,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贱人!” 意晚从没有这般疾言厉色过,尖利刺耳的声音让众人都蹙了下眉头。 而修宁只停顿下脚步,连头都没回,继续下台阶,往宫里走去。 大军控制了整个皇宫乃至云中城,从热闹吵嚷到静悄悄接受。 修宁过太极殿,乾明殿,昭仁门,蟠龙门,太和宫,太清宫,最后才到女帝所住的长生殿。 这条路已经十年没走过了。 可对于修宁来说,竟然没有半分陌生或淡忘。 她走的那么自然,那么熟稔,没有片刻犹豫不决,就像是每日都走一遍似的。 女帝不在正殿,也不在寝殿,而是歪在暖阁之中,一动不动。 身边除了秦敏外,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修宁面无表情的站到离女帝三四米远的地方,驻足。 秦敏先抬头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来这个银发雪肤,绝色花容的冷美人就是阔别十年的修宁。 纵是秦敏在宫中浸淫多年,八面玲珑惯了,此刻看见修宁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合适。 叫殿下吗? 她早就被废为庶人了。 叫名字又不敬,可想敬修宁,她又是实打实的反贼。 秦敏有些尴尬,目光转了又转,最后只朝修宁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女帝睁开双眼,耷拉的眼皮没往修宁这边看,可修宁依然感觉到女帝不善的目光。 “你敢一个人进来,真是好大的胆子。”女帝开口,声音嘶哑。 修宁细细打量着这个母亲,这个从未疼爱过她的母亲。 女帝老了,她真的老了。 十年前还是风韵犹存,可十年后接近六旬的年纪,又遭何无严多年蛊惑,不知保养,只一味的纵情声色,身子早就糟糕透了。 现在斑白的头发,略显暗沉的龙袍和王冠,还有衰败至极的容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露着腐朽的气息。 和修宁的风华正茂,精神奕奕比起来,实在让人心生偏颇,女帝垂暮,而修宁才是那颗让人景仰的月亮。 “为何不敢来。” 修宁开口,清冷的声音穿透一室朽败和寂静。 秦敏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算你打到朕的面前,可是修宁,朕告诉你,没有朕的认可,你永远只是个庶人,是个反贼。”女帝恨的咬牙切齿,却不想看修宁一眼。 她怕她回头对上修宁那双清澈且坚毅的眸子,她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高去闲的影子。 修宁不以为意:“反贼?随便你怎么说吧,朝中大臣已无一人支持你,整座皇城和云中城都在我的手中,待平定一切我便称帝,谁还会记得你是谁?” 女帝咳了两声,像破口了的风箱,咕隆隆直响:“你不敢这么做的,修宁,就算你登上帝位又如何,你就不怕史官那只笔,不怕后世的评说,说你是个逼宫篡位的反贼吗?” 修宁拍拍盔甲,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后世评说是怎样的,我并不在乎,修宁所求也不是尽善尽美,只求眼下随心便可。而且,说到后世评说,史官青笔,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就算我是反贼,你也是彻头彻尾的昏君。” 听到昏君两个字,女帝狠狠拍了下软垫,可惜没什么威慑力:“放肆。” “我是放肆,已经放肆到这地步,不在乎再多放肆一点。”修宁双腿交叠在一起,静静看着女帝气喘吁吁。 秦敏一边替女帝拍后背顺气,一边觑探着修宁的神色,缓缓皱眉。 女帝一边拍胸脯,一边指着修宁道:“朕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敢说朕是昏君……” “得不得逞的也不是你说了算,我今天来,也不是来取你命,毕竟你是我生身之母,我不会杀你。”修宁重新站起来。 女帝缓了一会,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倚到靠背上,道:“你连皇位都谋划到自己手里了,还想要什么?” 第259章 我会奉养你终老 修宁收起冰冷的神色,认真问:“我想知道我的父亲,你和高去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怎会到最后如此地步,非要取了他的命不可?” 这件事一直是修宁心头的一根刺,只要想起,就会一遍一遍的扎伤她。 在她惨烈的人生当中,大概没有自己的母亲亲自下令把自己父亲五马分尸的情况更令她想一头撞死的了。 十年前太仓促,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女帝愣了一下,抬头看看修宁。 修宁眼里的冰冷,暴戾,委屈,还有一点点让人难过的期待,都在一瞬间让女帝的心狠狠揪在一块。 “你和高鹤长的不怎么像,但眼神性情却是如出一辙。”女帝道。 当年她和高去闲之间发生的一切,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修宁一直是个局外人,不知就里。 可女帝偏偏就不想把一切都告诉修宁。 修宁急切了一步:“我想知道,关于你们的故事。” 她想了解她的父母亲,更多一点。 只是这个更深层次的想法,她永远都不会对女帝明说,只能拐着弯的从一个故事当中,找寻可能会有的父爱或者母爱。 女帝观察修宁的表情,越发觉得好笑。 “你凭什么觉得,朕会告诉你?” 修宁面色一僵,“有这么难吗?从你嘴里提到高去闲,就这么难吗?” 女帝换了个姿势,仿佛又回到盛世时期无与伦比的帝王姿态,气场十足。 难得,从修宁进门起,她就一直处于下风,被压制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现在也终于轮到她让修宁难受了。 “对我而言,高去闲不过是朕年轻时犯过的一个错误罢了,朕能留下你,容忍你这么多年,你该感恩戴德,不该要求更多。即便你现在大权在握,整个逐月仍然在你手中,可是朕,仍然是你的母亲。” 修宁怒极反笑,这种话她是怎么说的出来的。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母亲?我快二十六岁了,这二十六年里,你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找各种理由打发了我,这就是你口中的容忍和宽恕吗?” 清风从窗口吹进,吹起修宁的一缕银丝,无端增添她几分苍凉之感。 女帝目光随着银发而动,心头竟然闪过一点愧悔。 该是多大的哀恸和刺激,才会让一个姑娘年纪轻轻就白了头,着了魔? 可是已经都这样了。 女帝不想解释更多。 “你怎样想都无所谓,朕不会告诉你一分一毫,你想知道的一切,会随着朕的宾天,永远埋葬在地下。” 修宁呵呵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目光最后一点的期待彻底破灭。 其实她撇开所有人私下见女帝,是有意和她修复母女关系。 如果女帝肯讲讲过去的事情,修宁也不介意服个软,甚至想叫一声母亲。 可是现实还是给她兜头一盆冰水,浇醒了她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和女帝之间,已经永远不可能修复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再虚与委蛇了。 “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没那么在意,高去闲都死了十年了。你愿意主动退位也好,不愿意也罢,朝堂之上,已经不再有你的位置了,陛下。” 修宁故意用尊称刺激着女帝,刺痛女帝的同时,也在刺痛她自己。 果然女帝脸色瞬间由白变青,狠毒的瞪着修宁,“你以为这把龙椅是你想坐就坐的?德不配位,你最终也不会坐太久的。” 说完这话,修宁没忍住笑了。 德不配位这是说谁呢。 女帝说完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可又不能承认内涵到了自己,否则就等同于承认修宁说的,她是个昏君。 “坐不坐的久,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修宁突然想起意晚,道:“哦对了,你那个最宝贝的女儿意晚,现在应该还在城墙上挂着呢。” 提起意晚,女帝的脸色很明显变的更差,从青变紫,最后忍无可忍的拿起茶杯,狠狠掷了出去。 虽然女帝没有对意晚评价什么,但她一个动作,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修宁瞧瞧碎了一地的茶杯,挑眉。 她只试探了一句,就招来女帝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女帝和意晚之间的关系,怕是早就势同水火了。 扔完茶杯后,女帝突然捂脸,将整个人都缩进了椅榻上,蜷成一团。 一直一言不发的秦敏轻轻拍打女帝的后背,“陛下……” 女帝肩膀耸动,无声抽泣。 她这辈子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怀过十次孕,生下来九个,活下来的只有三个。 可这三个孩子,一个生性好色,最后惨死北境,一个表里不一,自私冷酷,还有一个……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占据了她的天下,夺了她的王位。 她这个女帝当的,简直太窝囊太失败了。 修宁垂眸,不想去看女帝哭泣的表情。 既然没什么可说的,修宁转身离开:“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勉强,念在血缘的份上,我会奉养你终老,就算报答你当初生下我的恩情,其余的,就扯平了吧。” 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修宁迈开步子,红着眼睛离开了长生殿。 她前世今生过的都不幸福,虽然不能全推到女帝身上,可女帝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也是重中之重。 女帝哭的更厉害了。 说不怕死不后悔是假的。 当年,如果她不那么愚蠢,而是选择相信高去闲的解释,给南陵高氏翻案,或许高鹤会选择她,那么她生下修宁,也不会只生不养,这些年近乎虐待的态度,把她养成这般个性。 可什么都晚了,她活到晚年,竟然该死的苍凉。 膝下凋零荒芜,身边一个承欢的都没有。 更让她不能原谅自己,陷入无边矛盾的是修宁的那句,她会奉养她终老。 人总是这样,越讨厌谁,越看不上谁,最后偏偏越能依靠谁。 她最不想面对修宁,可她再讨厌,再想躲,也没有勇气离开皇城,或者自尽。 只能被动的在宫内,一日一日的苟延残喘着。 女帝过于激动,心绪不平,被何无严控制的药瘾又发了,喘个不停,浑身哆嗦。 秦敏翻箱倒柜的找药,最后却只找到一个空瓶子。 女帝已经难受的用头撞墙了。 “陛下!” 第260章 塑料姐妹情 出了长生殿吹会凉风,修宁轻轻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明明在意料之内的结果,可女帝的态度,还是让修宁感到痛心。 “殿下和陛下说了什么?”杨奋问。 修宁深深吸口气,抬头望了望四四方方的天空:“没什么,都不重要了。” 杨奋隐约猜到修宁心情不好的原因,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转移话题道:“那殿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修宁收回目光,余光瞥了眼长生殿的偏殿,“蓝皎已经探清朝堂风向,女帝德不配位,众人推而倒之,修宁十年前遭钟离意晚陷害,失江州,废庶人,如今归来,大臣们自然要商量,丞相大人和太傅大人那边,是关键所在。” 杨奋愣了愣,修宁突然的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已经交代清楚接下来该怎样整肃朝堂。 “是,卑职这就去办。” “回来。”修宁叫住杨奋,“不用你去。” 杨奋站在原地,不解修宁之意。 “绿蕉有身孕几个月了?”修宁关心道。 “回殿下,已经八个多月,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杨奋想起绿蕉,心头一暖。 修宁不住的点头,千疮百孔的心里总算有了安慰:“这是好事,但我说的那些事办的快也要一个多月,你去实在不合适,就好好陪绿蕉待产,她们母女平安,也是我的心愿。” 杨奋心头一松,单膝跪地:“卑职谢殿下体谅之恩,待绿蕉生产后,卑职一定为殿下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修宁摆摆手打住他:“这些话便罢了,晚些你叫红樱过来,我重新跟她交代一遍,让她带几个靠谱的人去办。” “是!”杨奋精神百倍的退下了。 修宁再次看看蝉鸣蔚蓝的天空,就算再冰冷的人生旅途中,也总有能让人心生温暖的事。 而新生儿,代表着希望。 修宁站在无人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一阵心酸。 她和穆非安缠绵多次,却一次都没怀上,不知是自己体质原因,还是因为两个人种族不同所致。 至于纪斯简,虽然多年夫妻,但两人一直紧守规矩,从未真正有过夫妻之实,时至今日更是天人永隔。 她这一生拥有过最爱她,愿意用命爱她的两个男人,还求什么呢。 修宁低头自嘲一笑,突然顿悟,是啊,怎么可能有孩子,六亲缘薄的命数,老天爷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修宁暂时把宫里的勤政殿作为办公和安歇的临时住所,用来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 逐月政变,修宁忙的一头扎进朝务中就被按在椅子上动不了,一坐就是一整天。 而人忙起来后,就无暇去想太多旖旎风光,儿女私情。 江山是她自己谋得的,哪怕初衷不是如此,可已经到手了,就要负责到底。 直到深夜,红樱才出现在修宁的勤政殿中,也是口干舌燥焦头烂额的样子。 现在忙的不止修宁,还有她身边十几位亲近的军候,也是进了人堆就没影的那种。 深夜才和修宁相见,修宁细细交代了下关于朝中重臣,错综复杂关系的处理情况给红樱。 两人谈至三更天才结束。 谈完后,修宁又一头钻进折子里。 红樱看的直皱眉头。 修宁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殿下,夜深了,该休息了。” 修宁“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手中朱笔不停。 红樱看修宁没听进去,开始琢磨着摸下巴,又道:“对了殿下,意晚已经被关押起来,她吵着嚷着要见您,您见是不见?” 听到意晚两个字,修宁总算停下手里的笔,看看外面微弱灯光的天色,黑漆漆的,只有宫院里的烛火。 已经过了困劲了,想睡也睡不着。 修宁动动脖子站起来:“关哪了?” 红樱见修宁想出去走走散心,急忙把她引出勤政殿去:“关在牢中,卑职派人严加看守,绝不会给她自尽的可能。” “嗯。”修宁跟着红樱出了门,传了辆轿辇往天牢赶去, 也好,她也的确有些话想问问意晚。 天牢里倒是灯火通明。 只是狱卒万万没想到修宁居然会这个时间段来访,睡觉的睡觉,扯皮的扯皮,喝酒的喝酒。 见修宁来了,一个个吓的立定站好,生怕修宁回头给他们一刀。 修宁无暇理会他们,只递了个眼神给红樱。 红樱明白,天牢也是要重点整治的地方之一。 意晚双手被简单的包扎了下,鲜血粘连在白布上,又身处天牢之中,整个人脏兮兮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修宁命人打开牢门,随后走了进去。 意晚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修宁殿下今天怎么贵步临贱地,天牢这种地方,不是即将登基的新帝该来的。” 修宁毫不在意的在干草堆上坐下,淡淡道:“我来这地方的次数比你要多,且我经历过的,你更是没办法领受。” 意晚笑了一声,慢腾腾的转了方向,继续缩在墙角。 修宁整理下衣角,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就很羡慕你,很羡慕想容,你们可以享受陛下肆无忌惮的宠爱,而我却只能在行宫的水沟旁捞着脏兮兮的树叶子玩。” 意晚还是哼了声:“那是你命该如此。” 修宁点头,依然面无表情:“对,这就是我的命,我很早之前就认命了。可只要是人活着,心里总还会抱有一分希望,我希望可以和姐姐们亲近,可以和陛下亲近,甚至你回京后,我曾真心正视你我之间的姐妹之情。” 意晚嘴角勾了勾,痛苦的伸直双腿,终于开了口,慢条斯理道:“你永远这么天真,你以为,我会和一个卑贱之人做姐妹吗?你以为,我掌握你所有信息,就连高去闲的真实身份都知道,我会放过拉下你的机会,而傻傻的和你谈论姐妹之情?钟离修宁,你也不小了,做人不要太幼稚。” 现在轮到修宁嗯了一声,赞同道:“我知道,所以我幼稚过后,就看清你的真面目。可你怎么算计我都可以,我都无所谓,意晚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高去闲拉下了水,杀了高去闲,你我才是真正的不共戴天。” 意晚脸色变的僵硬,眸光闪了闪,似乎在平复心绪,过了一会才佯装淡定地接道:“对啊,我是推波助澜杀了高去闲,你也报了仇,割下了何无严的人头。” 第261章 修宁登基 修宁冷笑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扯平了?” 真是可笑,人都没了,就算报了仇又有什么意趣? 意晚又重新收回目光,道:“我只是在嘲笑你的天真幼稚。有什么扯平不扯平的。” 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我是天真幼稚,也感谢我自己的天真幼稚,才让我看清你是何等自私冷酷之人。”修宁起身,不想再和她交谈下去了。 她的性情同女帝一样,都是不可理喻的类型。 “成王败寇,我已经和你无话可说了。”意晚叹口气,道:“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处理我,是车裂,还是腰斩?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修宁奇怪的扫她一眼,不明白意晚怎么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她就算要杀意晚,也未必一定用穷凶极恶的手段来处理。 意晚已经没用了,任由她自生自灭或者关她到死,岂不是更好的方法吗。 意晚见修宁不明白,目光隐约变的狰狞:“你知道吗?其实当年高去闲有机会可以不被处以极刑的,我可以求情,可我偏偏没有那么做,反而让何无严煽风点火,鼓动陛下杀了高去闲,只可惜,你没有死在江州,真是太可惜了。” 意晚历数昔年“光辉”事迹,竟然洋洋自得。 修宁身上戾气陡然变重,闪身逼到意晚身前,阴森森的盯着她:“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意晚目光满是狠毒,似笑非笑:“你当然敢,只是你以为我会怕吗?就算你得了天下又怎么样,你依然是我的手下败将,当初是,现在也是。你的宝贝夫君被乱箭穿心而死,真是让我痛快!” 修宁脑袋嗡的一下,狠狠掐住意晚纤细的脖子。 这种细细的,柔软的脖子,只要她轻轻用力,就可以拧断。 最妙的是,对方没有半分反抗。 怪异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修宁控制不住的收紧右手,指甲嵌进意晚的肉中,一丝丝淌下鲜血。 可意晚却丝毫不挣扎,依然笑着看修宁,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修宁猛的反应过来,放开意晚,将她狠狠甩到墙边。 “想死在我手里?做梦去吧。”修宁气愤,钟离意晚这个女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的宽容和温和反而被意晚利用,对她这个妹妹没有半分留有余地。 既如此,她也不必在心里最深处有什么期待。 “红樱!”修宁吼了声。 一直守在牢门外的红樱立刻进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修宁目光恶狠狠瞪着意晚,道:“去,把何无严的人头拿来,好好陪陪我们的三公主殿下。” 红樱悚然,却不敢违背修宁的意思:“……是,卑职立刻去安排。” 听到何无严的人头,意晚终于有了丝鲜活气息,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道:“何无严的人头在哪?!在哪!你不能这样做,不能让他死无全尸啊!” 修宁冷冷道:“那你当年眼睁睁看着高去闲被五马分尸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何无严也死无全尸?” 意晚慢慢瘫了下去。 修宁转身离开牢房:“你就好好和何无严的人头待在一起,我会永远关着你,直到你的尸体发烂,发臭。” 言罢,修宁不再回头,任由狱卒锁起了意晚的牢门。 意晚突然扑道栏杆上,拼命的伸出手,双手由于过于用力而导致伤口崩裂,鲜血滴答答的落在脏兮兮的地面:“钟离修宁,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求求你,你杀了我!” 修宁纤长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意晚绝望的顺着栏杆滑向地面。 她的一生,已经就此结束了。 ** 时间飞奔而过。 转眼的功夫,修宁成为逐月的主人已经一个多月了。 天下皆知逐月政变,国君易主,却没有几个反对的声响。 一个是因为修宁绝对的军事实力,还有一点也是因为女帝这些年来太过荒唐,尽失民心,百姓们早就巴不得换一个皇帝。 女帝被挪去了清净的北苑。 这些话修宁也只是听身边人提起,毕竟从那日之后,她再也没去看过女帝一眼。 而在日复一日的掌权之中,催促新帝登基的声音在朝堂上愈演愈烈。 那些老臣左不过就是一句句“国不可一日无主”,聒噪的修宁躲了好几天清净。 直到她们追着修宁说这句话,修宁才退无可退的答应了下来。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演的成分。 必须如此,才能压的下修宁反贼的身份。 新帝即将登基,逐月喜气洋洋。 蓝皎从天牢回来,进了勤政殿越过所有人,直接到修宁身边,低声道:“殿下,意晚死了。” 修宁诧异的抬起头,“怎么死了?” 她没下令杀了意晚,也命人好好看着不许她自杀,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 “据御医说是心气全无导致的心疾复发,抽搐而死,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了她。”蓝皎道。 修宁默然片刻,“记得收拾了。” “是。” 她不想杀手足,但老天爷要收了意晚,那她也没什么法子拦得住。 那一日,意晚的尸体裹着干草和白布,纠缠着拖出了宫外,丢去了乱葬岗,就像往常扔去任何的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差别。 九月初一,逐月平成一年,钟离修宁称帝,登基为皇,号良安帝,举国欢庆。 登基当日,良安帝修宁追谥先夫郎纪斯简为孝润和德皇夫。 新帝继位,大赦天下,朝臣恭谨朝拜,山呼万岁。 新的王朝与格局,开始了。 修宁坐在龙椅上,隔着毓珠,看不清谁是谁的脸,可她明白,众人臣服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权力,把人往火坑里推的权力。 而修宁虽然声势浩大的追谥了惨死的纪斯简,人人称颂新帝长情。 可只有修宁知道,她深爱的那个少年,放在心底没有轻易说出来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朱砂痣,这辈子都难以释怀的深情。 “众卿平身。”修宁轻轻抬手。 朝臣们起身谢恩。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是不是回到自己的世界重新修炼了,活的好不好?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已经消失了,从此天地之间,再没有穆非安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这三个字。 修宁握了握自己冰凉的指尖,余光看向龙椅上空荡出好大一块的位置。 如果他在,该多好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可他却连一座孤坟都没有,修宁纵使想他念他,也只能在一个个午夜梦回,凭借记忆深处的思念,才能勉强捕捉到穆非安的身影。 也罢,如果最终的结局是这样,那也算造化了。 修宁攥紧双手,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第262章 扎痛她的心 登基第一日,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规矩却是一大堆。 等修宁从奉先殿回到勤政殿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了。 案上花花绿绿的奏折也多是各地朝贺之语,修宁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心里压着另外一件事。 正想着,蓝皎便出现在门外。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修宁抬眼睨了她一眼。 “陛下,”蓝皎按规矩行了礼。 虽然修宁和登基前并没什么两样,可君臣之礼不可废。 “陛下初登大宝,把卑职,红樱,杨奋,绿蕉,江浸等三十几人都封了职位,又追封一些人,大赦天下,可是有一人若陛下不处理,只怕会惹群臣非议。” 修宁默然,她想的也是这件事。 女帝若肯承认她这个女儿,她当然可以奉养女帝为太上皇,颐养天年。 可女帝那个性子,怎么可能。 “这件事暂且缓缓吧,就算朕想,她也不会同意的。”修宁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蓝皎看着修宁,欲言又止。 修宁奇怪道:“要说什么就直说。” 蓝皎这才吞吞吐吐道:“其实……她会同意的,因为她已经,已经认不清楚人了。” 修宁一愣,没明白蓝皎的意思:“你说什么?” 蓝皎弯腰道:“不知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药物的缘故,在半个月前,那位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听到这个消息,修宁的心沉了一下。 明明下定决心不去关心女帝的死活,可她真的出事,修宁还是忍不住。 “朕说过不见她,又没说不允许她找御医!哪怕她不是朕的母亲,她也是逐月上一任皇帝!宫里人怎么敢如此怠慢!”修宁怒了。 蓝皎单膝下跪:“陛下息怒,都是那群奴才办事不利,卑职立刻去办!” 修宁道:“第一次责罚不能轻了,否则宫中就没有纲纪宫规可言了。” “是。” 修宁想想还是不太放心,换了身蓝色百合常服,不点珠饰,只带了金边发带,衣着简单的带人去了女帝所居的北苑。 北苑虽然冷清了些,但到底收拾的也算干净,伺候的人比从前少了一半,但只伺候女帝一个人,也足够了。 修宁看到这场景心里才舒服一点,好歹她们没太怠慢女帝。 众奴仆见新帝修宁来了,纷纷惊的原地跪倒。 已经深夜,这位主子怎么过来了,就算来请安,也不是这个时辰该来。 修宁越过一地大气都不敢喘的人,径直进了北苑的正殿。 没什么太豪华的装饰,倒也古朴雅致,只是室内没什么人伺候,显得特别冷清。 女帝坐在寝殿的地毯上,秦敏正在一句句哄她什么,可女帝目光呆滞,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 寝殿不算明亮的烛光下,晃出一道冷清的身影,秦敏一抬头,见修宁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瞬间吓了一跳。 “陛下!”秦敏匍匐在地,全无往日嚣张跋扈的气焰。 修宁皱皱眉看着女帝,问:“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坐在地上。” 秦敏有些为难,两个都是陛下,这让他该怎样同时称呼? “这……回陛下,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她……” 修宁心思细腻,怎会不知秦敏的为难,遂道:“地上凉,先扶太上皇起来再说。” 秦敏听到这称呼浑身一凛,仿佛不敢相信修宁居然会给女帝尊称,但立刻反应过来扶女帝起身,道:“是,太上皇说喜欢坐地上,还拿剪刀在地毯上刻字,奴才实在拗不过她,这才慢慢劝的。” 修宁点点头,看着秦敏不怎么费力的把女帝扶坐到榻上。 “一个月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疯就疯了?”修宁不解。 秦敏叹口气,道:“没了那药,太上皇受不了刺激和难熬,慢慢就精神失常了,也是直到今天,奴才才看出何无严原来是这等狼子野心!只是人已死,再追究也没任何意义了。” 看来蓝皎说的没错。 修宁点点头道:“你先下去吧,我跟太上皇单独说说话。” 秦敏不确定的看了修宁一眼,实在揣摩不透这位新帝的心思。 转念想了想,人家好歹也是母女,他一个奴才拦着不让母女说话,实在说不过去,况且修宁对他还算客气,他也要懂得识时务。 秦敏扶稳女帝后,恭敬退下。 女帝看也没看修宁一眼,手里还是握着剪刀,只是枯槁的目光呆愣愣的盯着某处,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什么。 修宁轻轻的走近女帝旁边,蹲下,静静地听女帝说的话。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靠近女帝,从来没有过。 女帝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开口,每一条皱纹都深深印在修宁眼里,这是她母亲啊,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母亲。 修宁忍不住再靠近一点点,再一点点,她想听女帝的声音,想听她内心的声音。 从远处看,就像女帝倚在榻上,而修宁坐在地毯边,头枕在女帝膝盖上一样和谐的画面。 再凑近一些,修宁终于听清了女帝在嘟囔什么。 “容儿,容儿……晚儿,晚儿……又不回宫,野到哪里去了?不陪朕用个晚膳……” 修宁听到女帝在念叨想容和意晚,心里有点酸酸的,可还没有放弃,人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是不是可以唤出最深处的情感? 修宁并不气馁,静静等待女帝唤出她的名字。 “……再不回来,再不回来,外面危险,危险,有贼,有反贼!” 女帝目光骤缩,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手里的剪刀下意识扎了出去! 一刀刺进修宁单弱的肩膀里,鲜血在浅蓝色的衣衫上格外明显。 修宁难以置信的看着肩头插了把剪刀,瞬间模糊了双眼。 那剪刀哪里是插在肩头,分明是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女帝看到鲜血似乎怕了,松开剪刀快速蜷向榻内,戒备的看着修宁。 修宁张口吸了两口空气,不该哭的。 已经被伤的体无完肤了,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从小就很想要母亲的爱,哪怕一点点。 可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虐待。 但哪怕受再多的伤,再多的苦,吃亏受委屈,甚至和女帝对峙十年,都没有女帝亲手把一把剪刀插进她肩头来的痛。 扎碎了她本就破碎不堪,粘都粘不起来的一颗心。 第263章 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修宁抹了抹不争气的眼泪,赌气似的一把拔出肩头上的剪刀,鲜血哗的涌了出来,瞬间浸透了她半边衣袍。 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狠狠的把剪刀掷了出去,泪水还在止不住的流,终于在活了这么多年,大声质问出心里的委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女帝被吼的一愣,虽然不明白修宁在说什么,可还是下意识的把头扭开了。 “我是你十个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也是你的女儿,我也姓钟离!”修宁不停的敲自己的胸口,既悲愤,又可怜。 “可是为什么,到底因为什么你要如此厌恶我?难道在你心里,我不配得到一个真相,不配你一个解释,你甚至疯了都不想告诉我,你和高去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女帝似乎被修宁的举动吓着了,小心的觑了一眼,又缩回榻角。 修宁抹了一把又一把止不住的泪水,任凭肩上的鲜血滴滴答答,最后颓废的坐在女帝另一侧的榻边。 她很想冷静,可是终归是太痛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让她没办法冷静下来。 “我曾经求的很简单,只想安稳的活着,我也想有父亲的疼爱,母亲的疼爱,我也想叫你一声母皇,我也想像意晚和想容一般在你身边撒娇……我不是没有过。”修宁抽泣不止, “小时候第二次见你,就想扑你怀里叫母皇,可你生气了,一把把我拉开,还命人打了我二十板子,那时候我只有三岁吧……呵,记事是挺早的,二十板子打完后,我也差点废了双腿,躺在床上三个多月。” 女帝还是没有回答。 修宁也不停,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既是说给女帝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从那以后我就牢牢记着,不能叫你母皇,也不敢和你亲近。 后来长大了,知道有些东西求不来,我永远都不能像想容一样得到你的疼爱。那就退而求其次,安稳度日,保家卫国也是好的……” 修宁看着自己腰间明黄色的带子,象征天子颜色的带子刺痛了她哭肿的双眼。 不是这样的,她不想做这个皇帝。 明明只想岁月静好,她却被一步步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砍头,重生,生死簿,起兵,夺位,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却又惨烈的让她不敢回头去想。 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修宁自己都数不清。 可她的初衷,从不是与女帝为敌。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我能和天下人为敌,能和周边所有国家为敌,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与你为敌。”修宁扭头,看向缩在一旁看不清表情的女帝。 月光打在女帝脸上,扫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和目光。 修宁扭回头,抬头看了看房梁,又低头看看自己鲜血已经凝固的左肩。 滚烫的热血彻底凉了下去。 不强求了,不求了。 女帝心里没有她,一点点也没有。 哪怕是潜意识里,她也只唤想容和意晚的闺名,从没有唤她。 “算了。”修宁彻底垂下头去,动了动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麻木的左臂。 “真没意思,明知道结果,我偏偏要自取其辱……刚才那些话我也不该说,你既然听不懂,那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也当我……从没来过吧。” 说完,修宁缓缓站了起来,头有些晕,眼前一阵冒金星。 一步步往外走,一句句说给自己听。 “我会封你为太上皇,会给你请最好的御医,会让你安度晚年,会给你养老送终,活着的日子,不必再见了,真想见面,那就等以后,皇陵里见吧。”修宁说完最后一句话,出了正殿的门。 蓝皎看到修宁半身是血的出来,吓了一跳:“陛下,出什么事了!” 修宁淡淡推开蓝皎,心气儿没了一大半:“没事,回去吧。” 蓝皎冷肃着脸,继续扶着修宁:“好,快,轿辇,御医!” 修宁一头栽到轿辇上就不想再睁眼了,真想就这样睡过去,一了百了。 可死是最容易的,人总要活下去的。 日子再难,也总要咬着牙过下去。 “陛下还好吗?”蓝皎摸了摸修宁冰凉的额头。 修宁本就苍白,如今流了这么多血,怕是不好。 修宁无所谓的扒拉开蓝皎的手:“没事,小伤而已,记得传御医到北苑,给太上皇诊治。” 一直在旁边不敢吱声的秦敏听到这个旨意,激动的扑通下跪:“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修宁不再说话,任由轿辇轻快的将她抬走。 蓝皎回头看了眼北苑,也没敢多问什么,天色昏暗,别人或许看不清楚,可她刚刚凑近修宁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痕,眼眶也红红的,刚才肯定是大哭过。 只不过为了皇帝的颜面,蓝皎才没有再多说,赶紧把修宁送回勤政殿,好好医治。 众人离开后,秦敏快速回了女帝寝殿。 刚才修宁身上的伤他看的很清楚,如果不是修宁发疯扎伤自己,那就肯定是女帝伤的修宁。 女帝还缩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看着窗外。 盯着修宁离去的方向。 秦敏看着不远处血迹斑斑的剪刀还有地上干涸的血迹,叹口气:“修宁好歹是您的小女儿,您就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 秦敏跟了女帝五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斥责女帝。 不是他想犯上,而是他实在看不过去了。 秦敏一生无儿无女,跟在女帝身边,其实心里大半是把女帝的孩子们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 女帝对修宁的态度,他一直看在眼里,不满在心里。 这样的母亲,算是一个怎样的母亲呢? 女帝依然盯着窗外,像没听见秦敏说话一样,继续嘟嘟囔囔的。 秦敏考虑女帝已经疯了,也不计较,而是进寝殿给她铺床。 女帝慢慢的靠近窗户,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甚至手掌都摸到窗纱上,嘴里喃喃的唤着什么。 秦敏听到女帝说话,赶紧靠近她:“您想要什么?” 女帝礼物自言自语:“……她走了,宁宁走了,我的宁宁……她不会再回来了。” 秦敏一愣,随即红了眼眶。 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滚过一样。 伤成那样,修宁可不是走了吗,而且这一走就不会再见了。 第264章 有他的味道 修宁在北苑受伤的事经蓝皎封口,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从那以后,修宁再没踏进过北苑,也没提起女帝,但宫里人也不敢怠慢,毕竟修宁尊女帝为太上皇,显然是敬重的意思。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杨奋于朝堂上告假,说绿蕉生了,是个女孩,作为夫郎,他必须伺候在妻主身旁。 “想不到一晃绿蕉都生了。”红樱感叹。 修宁点点头。 是啊,九月末,马上十月份了,又快入冬了。 “红樱,跟朕出宫一趟。”修宁转身进内殿开始换衣服。 红樱一愣:“陛下要出宫?” 修宁身手极快的把衣服换完,其实登基后这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又在短时间内接受不了太大强度的皇帝的作息日常。 又兼惦记穆非安,被女帝捅了一刀,修宁觉得这个皇宫冷的让她窒息。 有空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思虑间修宁已然系好衣服带子,道:“是啊,出宫去看看绿蕉,从北境回来到现在,她一直身怀六甲路途颠簸,能够母女平安实在不容易,朕去看看她。” 红樱还没跟上修宁的想法,只得跟在修宁身后:“可是,陛下就这么出宫了,朝臣们知道了会抱怨陛下的。” 修宁挥挥衣袖:“我现在可不是什么皇帝,我只是你的侍女。” 红樱差点吓跪了,哆嗦道:“您别折煞我了,不敢不敢,不过您想出去,我想法子带您出去好了。” 修宁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红樱,不明白她的脑回路。 “以朕的身手,需要你想办法带朕离开皇宫?”修宁抬眼看了看房檐。 她想离开,随时随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出去。 所谓的禁军,大内高手,那也是相对而言的。 红樱还是没反应过来:“额……您要我带您飞出去?” 修宁闭了闭眼,红樱的智商有时候也是挺感人的。 她刚刚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朕刚才说,从现在开始,朕是你的侍女,也就是我们身份互换一下,明白吗?” 红樱恍然大悟:“哦~我扮皇上,你出宫?” 修宁点头,不容易,她终于懂了。 “也就三四个时辰,朕就回来了,坚持住。”说完,修宁不给红樱反应的机会,一个闪身上楼顶,随后与黑暗融为一体。 红樱尚且呆在原地,三四个时辰?! 搞笑的吧,皇宫里人来人往这么多,皇帝宫里伺候的人更多,她要怎么扛过三个时辰?这也太为难小红了。 修宁成功避开所有巡夜的人,离开了皇城。 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快的感觉了,肆无忌惮的飞檐走壁,那是十几岁的少年时期才会做的事。 虽然功力会随着年龄增长,可身份却大不如从前自由自在,这样独自隐藏在黑夜里的机会越来越少。 不过今天在半空中吹了会风,倒吹散了不少修宁心里的阴云,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绿蕉京城里的宅子还是她赐的,位置自然也不难找。 修宁就这样悄咪咪的,夜探绿蕉杨奋的府邸。 只不过绿蕉住哪间房子,她还真不知道。 修宁在陌生的院子里转了转,略微迷茫。 突然闻到一阵味道,很轻,却很熟悉。 是穆非安的味道,他身上干净又带了点奶香,与清风交融,是那般香甜。 修宁心头一热,脑瓜子嗡嗡响,声音也颤抖了:“穆,穆非安?” 九月末的微风轻拂,凉凉的,有点冷。 修宁转了一圈,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也没看到穆非安的身影。 修宁快速跃动的心逐渐平静,平寂,估计是自己闻错了。 毕竟和他隔着生与死十年之久,而且这世上也未必只有穆非安拥有这个味道。 这样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修宁十分落寞,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陛,陛下,您怎么来了?!”杨奋惊呆了。 虽然修宁背对着他,还是便装,可跟随修宁十多年,尤其现在她一头标志性的银发,简直不要太明显。 可正因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杨奋才惊恐不定。 原来是杨奋啊。 修宁恍然,可还是忍不住失落。 “嗯,朕……我来看看绿蕉。”修宁回身,镇定道。 “妻主产女,怎敢惊动陛下深夜探望,卑职惶恐!”杨奋赶紧引修宁往内院走去。 他当然惶恐了,这位主的分量自不必说,而她今天居然能在绿蕉生产后第一日前来探望,就说明他们一家在修宁心里的地位都不会低。 杨奋五分开心五分谨慎的把修宁带到房间里,奉茶的奉茶,行礼的行礼。 绿蕉虽然看起来虚弱,但脸色还好,看见修宁来了,甚至能撑着起来:“陛下?陛下怎么来了,这如何使得?!” 修宁赶紧让绿蕉躺下,自己也坐到绿蕉身边:“你们都不用忙,是我睡不着,又念着你今日生产,所以不请自来。” 修宁都这样说了,绿蕉和杨奋才自在些。 “对,给陛下看看孩子!” 绿蕉让杨奋把乳母叫来,婴儿刚刚吃完奶,睡的可香。 “陛下可要抱抱?”绿蕉笑呵呵道。 修宁看到小小孩儿,整个人的心都软了,“我,我不会抱。” 绿蕉见修宁发窘,觉得好笑,难得,居然有让修宁怕的东西。 “很简单的,陛下,你试试!”绿蕉尝试着让修宁抱孩子。 软软绵绵的小婴儿刚落到修宁怀里,修宁整个人就僵住了。 这小东西睡的倒香,也没觉得换一个不会抱的人抱着不舒服,反而嘬着小嘴儿呼呼的睡。 修宁看一会看乐了。 原来小孩子这么可爱。 也能治愈人心。 见修宁入神,杨奋给绿蕉使眼色。 绿蕉怎么能不懂,只是没好意思开口。 磨磨蹭蹭半天,才道:“也不知这孩子有没有福气,能得到陛下的赐名。” 修宁逗孩子正起劲,绿蕉突然一说,反倒让修宁意外了:“孩子没起名字?” “还没。” 修宁重新把目光移到婴儿脸上,越看越可爱。 也不知是不是思念穆非安久了,看谁长的都像他。 “我取名字也可,只是怕我这个孤星之命,会带给这孩子不好的运气。”修宁一边握着婴儿的小手,一边自嘲。 绿蕉和杨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对修宁的怜悯。 绿蕉开口:“怎么会呢,陛下是天之骄子,能得到陛下的赐名,是这孩子的福气。” 第265章 你怎么在这里? 修宁轻轻吸口气,既然这样,那也好。 今天心情也实在是好,取名就取名吧。 只是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的穆非安。 “就……叫羡安吧。如何?” 绿蕉和杨奋一愣。 名字真是个好名字,只是用意昭然若揭。 修宁怕两人误会,解释道:“两心相许,岁月安好,是期许,也是完满的美好,不好吗?” 绿蕉急忙道:“好是很好,只是撞了陛下的号,卑职不敢。” 修宁眉尖轻蹙,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良安帝,天下人称呼她都会称呼为良安帝。 这个号也是她自己取的,愿良人安好,纵使不在身边,纵然飘零在外,也是有安慰的。 瞧,她想他想疯了,到处都是穆非安的影子,什么东西都能和他的名字扯上关系。 “无妨,我并不介意。”修宁释然道。 见修宁这样说,绿蕉和杨奋这才答应下来。 修宁突然想起一事:“对了,羡安姓什么?” 绿蕉和杨奋又对视一眼,这下真的傻了。 绿蕉和红樱本是孤儿,和蓝皎白菊一起凑的名字,哪有什么姓氏可言。 可女子为尊,总不能让第一个孩子跟了杨奋的姓吧。 绿蕉苦笑:“算了,我是孤儿,早不知道自己根在哪里,跟夫郎的姓也是一样的,就姓杨吧。” 修宁点点头,人家两口子决定的事,她也不好说什么。 “噗通”一声,杨奋突然跪下,砰砰磕头。 不是对修宁,而是对绿蕉磕头。 把两个人都磕傻了。 “起来啊,你这是干什么?!”绿蕉又急又懵。 修宁还在这呢,杨奋这突然的是什么操作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绿蕉平时就是这么虐待杨奋的呢。 “不行,万万不行!”杨奋拒绝起身,一直在摇头。 “不行什么?什么不行啊?”绿蕉懵了,难道是不想羡安姓杨? “你是说孩子的姓吗?我又没有姓,不姓杨,你让她姓绿还是姓蕉?”绿蕉怼道。 杨奋还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不可,自古以来妻主所生之子女都是随妻主姓的,这是规矩也是体统,怎么能跟夫郎的姓呢?我,我会被雷劈的!” 杨奋是典型的逐月男子,从小受女尊文化熏陶,思想十分封建受限,死活不肯孩子跟他姓。 绿蕉忍不住骂了句:“死心眼子!” 杨奋低头默默承受绿蕉的不满,再怎么说也不能跟他姓啊,更何况还是个女儿。 修宁灵机一动,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这样吧,朕既然给羡安赐了名,索性连姓也赐下。” 两人皆期盼的看着修宁。 修宁认真道:“朕赐国姓给她,姓钟离。” 绿蕉倒吸一口冷气。 而杨奋又重新磕到地上,那头磕的叫一个响:“陛下,不敢啊,可不敢赐国姓,羡安如何承受的起啊!” “起来,你先起来,朕说可以她就可以。”修宁扶了杨奋一把。 杨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爬起来。 修宁耐心道:“你们听朕说。” “皇室凋零,想容死在北境,意晚死在狱中,而她们两个都没有留下一女半子,至于朕更是没有,大长公主一脉只有德康翁主生了卜时仁,卜时仁现在又和德康搬出了京城,钟离皇室实在无人,若是能有个孩子姓钟离,也是极好的。” 绿蕉和杨奋听的一愣一愣的,皆看向修宁怀里熟睡的婴儿。 这孩子也不知哪里修来这么好的福气,能让良安帝赐姓赐名。 既然如此,绿蕉和杨奋只得谢恩:“臣多谢陛下赐姓,多谢陛下赐名!” “都起来吧。”修宁轻轻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小脸,“羡安,钟离羡安,真好。” 小孩子哼唧了一声,脑袋瓜左右晃了晃,似乎被抱的不舒服。 没什么经验的修宁立刻慌了,全身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乳母接过羡安抱下去,修宁才松口气。 这才发现两条胳膊都酸了。 又交谈了几句,修宁发现绿蕉和杨奋是真的挺开心这个名字的,这才欣慰的起身离开。 也算有点成就感。 离了绿蕉的府邸,修宁还是不想回皇宫,那个皇宫和寝殿仿佛只有她一个人,总觉得空荡荡的。 修宁戴上帽子和面纱,一个人在街上走着。 夜深了,街上没什么人,唯一热闹的就是窑子。 水漾轻寒对面的掩香阁又重新开张,两家妓馆热闹非常,里面欢笑声歌舞声吵嚷冲天。 修宁站在外面,一阵难受。 怎么就不知不觉走到这来了。 掩香阁早就没了穆非安。 而水漾轻寒也在十年前就被纪斯简卖了,如今的主人早就不是她钟离修宁。 修宁低头看看自己精致的鞋尖,这才是真正的物是人非。 罢了,再看也是徒增伤感罢了,还是早些回宫吧。 修宁转身离开烟花之地,喧嚣声逐渐远离,街上仿佛又只剩修宁一个人。 突然,阴风划过,直吹修宁的脊梁骨。 跟穆非安这种非人类待在一起多年,修宁对这种不是阳间玩意儿的感觉十分敏感。 瞬间警惕,手里握住随身携带的白虎短刀。 “九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身后是个陌生且熟悉的声音。 修宁缓缓睁大了双眼,能认出她的,并且还以旧时称呼唤她的,想必也只有…… 修宁猛然转身,果然见星言又惊又喜的站在她身后。 逐尘错他一步站在更远的地方,仿佛不敢跟的太近。 “星言?果真是你!”修宁一阵激动,今天这一趟没白出来,收获不少。 星言跟穆非安关系够铁,所以修宁再见到星言,自然也是倍感亲切的。 “是我啊!上次一别,已经有七天,啊不对,人间是七年没再见面了!”星言快速走到修宁身边,细细打量她。 同样,修宁也仔细看了看星言,他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修宁一阵感慨,仙就是不同,容颜常驻,羡慕不来。 可更让修宁激动的是,星言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出现在人间,还是和逐尘一起。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是不是……”修宁不敢说出那个名字,生怕星言会给她不一样的答案。 星言激动一下:“我这次来,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逐尘拉了一下,道:“我们这次的确是来执行任务的。” 星言白了逐尘一眼,不明白他又抽哪门子疯,打断他说话干嘛。 修宁不解,目光跳动:“任务?什么任务?” 第266章 小鲜肉 星言还要说什么,可逐尘却暗中施法掐了他一下,阻止他乱说话。 星言终于发觉不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逐尘要打断他,可还是转移了话题。 “啊,是这样的,自从穆非安离开后,掌生司不能无主,冥王便命我暂代掌生司判官,掌生死簿,进世间轮回做任务,直到下一任判官到任为止。这次我们来也是执行冥王的任务。”星言官方解释了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修宁点头,敛去目光中的灰暗。 “可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虽然这样很唐突,可我还是想知道个结果……”修宁想想,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毕竟事关穆非安,哪怕有一点希望也不能放过。 “对了,还没恭喜你成为逐月的新帝,穆非安的任务终于完成了,逐月走上正轨,这片大陆之后的王朝也会稳定下来,你可是起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逐尘突然开口对修宁道。 修宁和星言都是一愣。 逐尘和修宁并不熟,怎么突然说了这一堆。 修宁虽然心里有疑惑,可听到他话里穆非安三个字时,其他的也顾不得了,急忙接下去:“提到穆非安,他离去多时,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有机会……或者神魂重聚,或者重新修炼,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星言看看修宁期待且眼巴巴的小眼神,实在不忍,轻轻别过头去。 逐尘冷若冰霜,没什么表情道:“命数自有天定,他是否回来,我们也不得而知,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在何方。” 星言幽幽的接了句:“现在冥界动荡,我们也只能自保,不敢贸然搜查他的动向,但我们会尽力探查的,你放心。” 修宁的心一分一分灰了下去,连星言和逐尘都不知道穆非安在哪,那想必他真的消失了。 消失在这个世界。 “好,那有劳你们了,我不耽误二位,告辞。”修宁客气了几句,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修宁彻底离开,星言终于憋不住了,立刻跳到逐尘面前,叉腰抬脖,气鼓鼓的样子:“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们此行的真实目的!” 逐尘眼底一瞬而过的宠溺,声音也放缓了:“我们本就是借着由头出来的,时间不多,也难保事情到底成不成功,如果成功自然是好,如果不成功,岂不是让修宁再伤心一次?” 星言琢磨了一下,虽然逐尘这个人很无赖,可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倒也是,我们也只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尝试一下,如果他能回来最好,如果回不来,也是天意。”星言道。 逐尘揉了揉星言的头发,道:“对,就是你说的这样。现在我倒希望,穆非安执行任务几千年,但愿他没有偷工减料,兢兢业业,否则就是把你我的修为都赔进去,也换不回他。” 星言乖乖的点点头,嗯了一句。 逐尘唇角轻勾,揽过他道:“走吧,从今天开始搜寻。” “好。” 星言和逐尘化作阴风,融合在空气之中。 和逐尘相比,星言更想快些找到穆非安,如果不是七年前逐尘突然出现捣乱,他也不会被迫离开,穆非安那时便能顺利借黑莲之力重返人间,哪里会有之后的化为执念,七年坎坷。 所以星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逐尘来帮穆非安,如果他不帮,星言就哭给他看! 飞行中的逐尘睨了得意洋洋的星言一眼,目光中的了然包含眼底。 星言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只要他开心,他愿意陪他反抗冥界,永远停留在这一世。 追了星言千万年,也是直到今日才明白,为何穆非安宁愿舍弃仙身,舍弃名望舍弃修为也要留在修宁身边。 只因身边的人是最爱的人,即便是飞蛾扑火,也会奋不顾身。 ** 修宁登基半年,逐月被女帝糟蹋的一切也慢慢走向正轨,虽然新帝继位时间不长,可众人依然称赞,修宁是天生的王,只要她坐在那龙椅上,什么都不必说,就能让人望而生畏。 一切平顺,可修宁的心里并不平顺。 因为她知道,不论是朝堂还是邻国,之所以这么安静,没有任何动作,皆因为新帝登基,锐气十足,谁也不会触这个眉头。 既然如此,有些事,不如由她开始。 “陛下,陛下!”承德掐着嗓子跑到修宁身边。 “怎么了?”修宁冷着脸,眉毛都不动一下的低头批阅奏折。 承德微喘,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是红樱和蓝皎新挑给修宁的内侍,十几岁的样子,长的一团喜气,最重要的是活泼开朗,又机灵聪明。 修宁给了他副总管太监的职位。 红樱和蓝皎为什么能把承德挑上来,修宁心知肚明。 因为她看承德的第一眼,就联想到了穆非安。 他自然没有穆非安的美貌,但性情和可爱的样子倒有三分像,只是神韵却差的远了。 是啊,穆非安的神韵,谁又能比拟一二。 修宁想穆非安想的出神,朱红色的笔尖戳在宣纸上,湮红一片。 “陛下,陛下?”承德靠近修宁,陛下怎么又发呆了。 “嗯。”修宁回神,问道:“你刚刚要说什么?” 承德急忙道:“陛下快去看看吧,您的坐骑撒了欢,把马场的马追了个遍,又吓死两匹,那虎身长三米,又凶猛异常,根本无人敢靠近啊。” 修宁哦了一声,放下笔从梨花木椅上站起来松松筋骨。 她的大老虎,也是和穆非安的牵念之一。 “朕去看看。” 那老虎虽然看起来凶,可一向傲娇的很,又不会随便伤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修宁往台阶下走。 承德本想给修宁让路,却不防被修宁踩到衣角。 撕拉一声,承德衣袍被扯碎一半,整个人以猛狗扑屎的动作朝台阶下栽去。 承德闭紧双眼,第一反应捂住自己的脸。 修宁眼疾手快,一把捞过他的腰,拽回到台阶上来。 承德心咚咚直跳,好险好险,差一点就毁容了。 只是,被修宁摸过的地方滚烫滚烫的。 “奴才该死!多谢陛下相救。”承德扑通一声跪下。 修宁看他露在外面的笔直的长腿,皱皱眉头。 他衣服质量差也就算了,怎么里面什么都没穿。 虽然已经开春,可到底还是冷的呀。 “去把衣服换好再来伺候。”修宁没有多想,先一步离开了勤政殿。 承德望着修宁的背影,暗暗咬牙。 第267章 少年的小心思 修宁背影是真的好看,干净利落,走路带风,承德不由得看的痴了。 团龙纹浅金常服,裙裾摇曳,银发飘逸,玉冠清冷。 再加上她风华正茂,姿容正盛,身边无男宠,寡情淡漠,又手握天下大权。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帝王,光想想就足够让万千男人疯狂了。 承德拍拍发烫的脸颊。 不急不急,想接近陛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能日日陪在修宁身边,已经比旁人多许多机会了。 再接再厉,他一定不会辜负红樱和蓝皎的期望的。 小承德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按捺下对修宁的心痒难耐,换了衣服赶紧追出去。 ** 修宁来到御马场,果然如承德所说,金虎啸声震天,一个甩尾就吓瘫一群烈马。 它还在不停的绕圈,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修宁来了,吼了一声吼,直奔修宁而来。 金虎停驻在修宁面前,张大嘴巴喷洒着热气,又腥又臭的,十分难闻,可修宁却没有躲。 众人见老虎张开血盆大口,那嘴大的足够把修宁整颗头吞进去,吓的纷纷提醒:“陛下小心!陛下快让开!” 修宁不但没躲,反而摸上老虎的鼻梁,感受它的热度。 穆非安说过的,它有灵,跟她走也是因为修行。 所以她一直深深相信,金虎反常的行为,一定是有所指。 “你想说什么?”修宁轻轻问它。 金虎低头吼了两声,大爪子在地上刨了刨。 瞬间刨出两个坑来。 修宁没明白它是何意,但依然感受到它有些落寞和难过。 这倒奇了,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啊? “你到底怎么了?”修宁又问。 老虎见修宁不明白它的意思,抬头望了望皇宫四角四方的天,蓝澄澄的,可惜能看出去的空间有限。 又是一声虎啸,震的众人心肝胆颤。 这一声包含的感情,修宁却懂了,那是对自由的向往。 因为她也是同样的笼中之人,又怎会不明白笼中兽期盼大自然的情感。 “你想离开这里,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对么?”修宁踮起脚尖,拍了拍圆滚滚的虎头。 老虎低吼两声,极有规律。 修宁释然了,立刻吩咐道:“开宫门,让它出去。” 众人:“……?” 修宁又说了一遍:“开宫门,让它离开,它不属于这里,它属于北境,属于荒山,它是森林之王,它陪着朕的日子已经到头了,也该走了。” 众人这才明白,修宁是要“放虎归山”。 禁军急急忙忙的行动起来,开门的开门,护卫的护卫。 金虎乐颠颠的从玄虎门离开,一路向北。 修宁上了城楼望着那硕大的身影,跟她近两年的时间,胖了不少,不知道现在回北境会不会不习惯。 金虎似乎知道修宁在看她,一步三回头,九次后,金虎彻底决然而去,再未回眸。 修宁吩咐身边:“让禁军统领派一队人护送它回北境,回来后我重重有赏。” “是。” 一队人马策马扬鞭追着金虎北上,慢慢只剩天边一点,修宁才收回目光,眨了眨酸胀的双眼。 现在连金虎都离开她,她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身上一暖,披风上还带着温度。 “陛下,小心城楼上风大着凉。”承德仔细给修宁披好披风。 修宁回头看看这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少年,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今年几岁了。” 承德目光清明坦荡,隐隐跳跃:“回陛下,奴才今年十八岁,已经成年了。” “嗯。”修宁羡慕的叹口气,真好啊,十八岁的年纪。 转瞬一想,有什么好的,十八岁就净身当了太监,也是可惜。 “跟着朕,委屈你了。”修宁感叹。 承德被修宁这么一说,又惊又恐:“陛下,奴才伺候陛下是天大的福分,哪里来的委屈呢?” 修宁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不好把话说破去扎人家的痛处,只道:“在你的位置上好好干,能否上位,全凭你自己本事。” 说完,修宁下了城楼。 她知道勤政殿就算奴才们之间也是有食物链的。 尤其她身边层出不穷的人,更是斗的凶狠。 承德是红樱和蓝皎送进来的人,虽然能得修宁另眼相看,但同时也是集勤政殿所有人的怨气和嫉妒于一身。 能不能坐上总管大太监的位置,全靠他自己了。 可承德却愣在原地,一张脸红扑扑的。 望着修宁纤细的背影,就差流口水。 激动的无以复加。 陛下刚才说啥? 她,她允许自己上位? 是不是对他有意思?是不是! 承德在城楼上又蹦又跳,开心的像个孩子,自己乐了一会发现不对,他是以太监的身份,又有举荐才能到修宁身边伺候的。 怎么,修宁这么快就看出他男儿身了? 她是怎么知道他不是太监的! 承德心虚,鬼鬼祟祟的扫了周围一圈,下意识的快速捂裆。 “小德子,哪去了?”勤政殿另一位副总管太监急吼吼道。 承德立刻掐着兰花指下了城楼:“来嘞!” 深夜,修宁穿着寝衣歪在床上,一边酝酿睡意,一边想着南陵高氏的冤案。 那桩案子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八年之久,如果她刚登基就为高氏平反,只怕会引起朝野的动荡和怀疑。 如果不翻,她又深觉对不起高去闲。 这辈子已经不能和他明面上父女相认了,如果连高氏的清白都保不住,那还有什么孝道可言。 可是女帝那边……虽然她疯疯癫癫,可到底是太上皇,如果她翻动旧案,怕是会让人对女帝指指点点。 越想越头疼,越想越精神,根本睡不着。 修宁重新坐起来,盘腿打坐。 “陛下怎么起了?”今晚是承德守夜。 修宁听到承德叫她,缓缓睁开寒凉的双目,隔着几层帘子望了望。 在看不清脸的情况下,承德的身形还真是有七分像穆非安,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 修宁摇摇头,揉着眉心,这个蓝皎和红樱,把这么个人送到她身边,到底安的什么心。 非要送给她男人才罢休吗? 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修宁自己愣了下,既然红樱和蓝皎抱着这样的念头,又怎会只送给她一个太监呢? 想通这一点的修宁突然想试探一下,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你进来,朕有话问你。” 承德乖乖的打起帘子,寝殿里充满修宁的冷香,让他不敢直视修宁的脸。 他怕自己的目光暴露出对修宁的不敬和渴望。 毕竟她见这样的眼神见得太多,像他这样仰慕修宁的人也太多。 只是承德不明白,自己到底因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第268章 同样的事情不同的选择 修宁看承德慢慢靠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突然道:“跪下。” 承德浑身一凛,立刻拜倒。 “奴才不知做错何事,请陛下责罚!”承德聪明的很,先请罪。 伴君如伴虎,很多时候上位者想除掉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修宁面无表情:“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承德睫毛颤抖,不敢抬头看修宁,恭敬的跪在地上:“奴才不知,还请陛下饶恕。” 修宁冷笑一声:“红樱最多是门路,真正把你送过来这种歪点子,是蓝皎出的吧,你还想在朕身边装到何时?” 承德笔尖渗出细密的汗珠,陛下果然知道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修宁说把他送到她身边是歪点子? 给修宁送男人,蓝皎大人也不算做错吧。 “奴才,奴才不敢……”承德思绪混乱语无伦次。 多说多错,所以他选择闭嘴,静静地听修宁先说。 “怎么,把你送到朕身边,她们也没教你该怎么服侍?”修宁语气突然轻佻,玉指轻轻勾起承德圆润的小下巴。 承德紧张的闭紧双眼,老天,谁来告诉他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修宁怎么和白天看起来的不太一样。 白天正经的很,晚上怎么…… 而且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是假太监的? “陛下,陛下,奴~奴才没准备好,奴才害怕~害怕不能尽力服侍好陛下。”承德哆哆嗦嗦,总算鼓起勇气把话说明白了。 修宁觉得好笑,松开他的下巴,带了点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他还不敢睁眼,一直闭着,额头上紧张的都是汗。 果然是蓝皎和红樱给她往床上送的。 修宁头疼。 “你不睁眼,如何侍奉朕?”修宁继续逗他。 承德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鼓舞勇气从地上爬起来,手撑着床边坐到龙床上,尽量调整出一个含羞带怯的表情睁开眼望向修宁。 本以为修宁清冷的目光里肯定带了些欲色的,却不曾想撞进一片寒潭之中。 “陛,陛下……”承德感觉事情不好,修宁这个眼神可不是想临幸人,遂非常自觉的从床上下去,又乖乖跪好。 修宁见目的已经达到,也没了想吓他的意思,“起来吧。” 承德鼓着腮帮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修宁深呼吸:“朕没有要怪你,你起来,听朕说。” 承德这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修宁,慢慢起来,非常规矩的立定站好。 “蓝皎和红樱的心思朕明白,只是朕对你无意,且你不明白她们送你过来的另一层深意,所以留下来只能是伤害。”修宁缓缓给他解释。 她自认不是滥情之人,可面对和穆非安相像的少年,总是不免会勾起少年情怀,说话自然也就放缓了语气。 承德鞋子里的脚趾悄悄勾着,不甘又尴尬,“陛下,奴才愚昧,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朕有深爱之人,虽然他不在了,可朕这一生,身边再容不下任何一个男子。” 承德歪头想了想:“是孝润和德先皇夫吗?陛下情深,可也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奴才知道这话不该奴才说,可陛下总要为皇室……传宗接代的。” 修宁看看明黄色的床铺,明黄色的床帐,感觉这个颜色就像重重枷锁,不停地束缚住她,吞噬着她为数不多的温暖和赤子之心。 “朕知道,可朕愿意守,如果可以,朕想为他守一辈子。”修宁没有去提醒承德,她心里纪斯简和穆非安的区别。 这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了。 承德听修宁这样说,竟然有一丝丝心疼,本以为修宁寡情,却原来情深不显,默默不闻。 “可是陛下,就算不是奴才,难道陛下对其他仰慕陛下的男子,都半分机会不给吗?” 修宁一阵恍惚,她正是因为给了其他人机会,才会造成感情上的悲剧。 元昼的一错再错,纪斯简的误终生,何尝不是因为她的犹豫不决和错误判断造成的。 “朕心中有数,”这样想着,修宁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铁了心道:“你若信朕的话,今天还有退路,朕等的那个人不是你,也没有人能劝得动朕。” 承德被修宁冰冷的语气一呵斥就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陛下好凶哦,可是他好喜欢怎么办。 “陛下,奴才是陛下的奴才,如果陛下不习惯,奴才可以净身伺候的。”承德打算以退为进。 修宁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真的,性情手段,甚至撒娇都跟穆非安像五分。 如果她只是心无所属的帝王,养他这样的男宠在身边也无不可。 只可惜啊,她遇见过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其他人再怎么像,也是画皮难画骨,学不到半分精髓。 “你知道穆非安吗?”修宁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对承德说了一句。 承德一愣,摇摇头。 他确实不认识。 修宁收回目光:“离开这里,出宫去吧,等有一天你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就会后悔今日留在朕的身边。” 承德听到修宁要赶她走,吓的又跪下去,开始毫无保留的,一字一句的说明自己的身世。 “陛下,求陛下开恩!奴才母亲刚去世,家中还有弟妹照顾,所以奴才迫不得已上街卖身葬母养家,可是却被蓝皎大人看中,带回去培养, 奴才一直仰慕陛下,可陛下又怎是奴才能高攀的上的?突然有了这么个机会,奴才进宫,家里有了贴补,如果奴才这时候离开皇宫,只怕弟弟妹妹会饿死街头,求陛下开恩!” 修宁见他头磕的怦怦直响,不免心下触动,原来身世这么可怜。 修宁随口问了句:“你母亲是病死的?” 承德抬起头,额上红肿一块,却不敢再说话。 “怎么,你母亲的死另有隐情?”修宁敏锐的察觉到异常。 承德迅速的抬头看了修宁一眼,又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求陛下重审宛州李氏文字狱一案!” 文字狱,这三个字就像一把利刃,每次听到都会刺痛修宁,高去闲就是因为文字狱才会有的悲剧。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同样的事情也在她身上上演。 宛州李氏她知道,是女帝执政最后半年为了打压李氏,寻找的文字笔迹疏漏的地方抄了人家的家,以此来巩固皇权。 “你站起来,慢慢说。” 第269章 翻案 承德没想到修宁居然这么好说话,赶紧起身,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修宁。 就是一桩非常典型的利用文字疏漏抓人把柄夺职下狱,抄家流放的过程。 修宁对文字狱不满已久,今天承德这么一说,倒让她生出主意来。 何不借此机会,彻底清除宿蔽,重新翻查南陵高氏太难,可查查一年前宛州案还是很容易的。 “陛下,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可是今日实在凑巧,奴才不是有心接近陛下为冤案翻查的,只是今日太巧了,就说出来……奴才,还请陛下相信奴才,相信奴才啊!”承德说完后,生怕修宁不信,那一切就都变味了。 修宁心头一阵发酸。 好像能看到许多年前的女帝和高去闲。 同样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修宁虽然有点不舒服承德居心不是十分纯良,可还是选择相信他。 “你起来吧,不必跪了,朕相信你。”修宁摆摆手。 承德感激的看了修宁一眼,直到现在,他才对修宁心悦诚服。 陛下看起来挺冷的,可真是难得的讲道理,逐月得此国君,是莫大幸事。 “只是翻案不易,朕要与你商讨一下,该如何做这个开端。” “是!奴才一定听陛下的!” 这一夜无眠,修宁和承德谈了一夜,无关风月,只为冤情。 修宁不仅要为宛州李氏平反,为南陵高氏平反,她要为天下都受过不公平待遇的有才之人平反。 逐月平成二年夏,一男一女被查出是宛州李氏后人藏身京城,她们本是戴罪之身,却感出现在京城里,实在挑战君威皇权。 京兆衙门二话不说就把人当街扣下。 可那两人竟然高声呼唤冤枉,宁可去死也不愿在第二个昏君的统治下继续屈辱的活着。 两人一个抹了脖子,一个一头撞到墙上。 此事一出,人声鼎沸直达天听。 良安帝修宁发话,务必要将人救回来,查问清楚。 宛州李氏文字狱就此重新彻查。 承德夜夜难眠,既担心平反,又担心修宁。 可修宁竟一意孤行,不顾朝堂上少部分人的反对之声,不仅查宛州,只要是关于文字狱的大案,往前推三十年,涉及到的一律重查。 朝野震动,但事情还是进行下去了。 三十年间大大小小共八起文字狱冤案,南陵高氏也在里面,彻底得到平反,余下的族人得以重见天日。 官员们人人自危,之前还想利用文字生事的人现在也熄火了。 新帝显然对文字狱深恶痛绝,谁敢去触霉头? 可百姓们却拍手称快,修宁这事处理的极好,翻案半年来,从夏天到冬天,几乎全逐月的人都在夸赞新帝明慧,是难得的明君。 初雪,修宁站在门边,脚下不远处放这一个哔哔啵啵的火盆。 “陛下又站在风口吹了。”承德不满的拿过手炉,放进修宁冰凉的手中。 从宛州平反后,他彻底选择留在修宁身边,只不过以御前侍卫的身份。 这样的明君,不是他撒撒娇,摆摆床上功夫就可以的,那是对修宁的亵渎。 而修宁当政以来,又不打压男子为官,渐渐人才丰富,而承德也找到自己的位置,忠诚于修宁,默默守护。 “没事,不怎么冷。” 心早就冷透了,还能更冷吗? “陛下,蓝皎大人求见。” “见。” 蓝皎带着一头的雪进了殿,单膝下跪:“给陛下请安。” “免礼吧。”修宁裹了裹大氅,坐回殿内。 待承德等人退下后,蓝皎才起来道:“陛下,高去闲高大人的墓,江浸亲自护送回南陵祖坟,边境流放的族人也恢复身份,宗祠恢复香火供飨,若想入朝为官的,可以凭借自身努力三年科举,陛下意下如何?” 修宁一字一句听了,点点头满意道:“你们办事,朕放心。” 和高去闲不能相认,但修宁终于护住了高氏的清白,从此坦坦荡荡,仍然是南陵书香传世的世家。 至于她被世人所诟病的妓子之女出身,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会用太平盛世告诉天下人,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 和蓝皎又闲谈几句,只听外面突然骚动,接下来就是秦敏狼哭鬼嚎的叫声:“陛下,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修宁和蓝皎对视一眼,怎么是秦敏。 他一直伺候女帝伺候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来勤政殿,肯定出事了。 “快让他进来!” 传令下去后,不多时,秦敏一身白雪的滑了进来,径直跪倒,泪痕满面。 修宁有些不忍:“秦公公年事已高,不必跪……” “陛下!”秦敏悲怆的叫了一声,“太上皇,太上皇……宾天了!” 说完,秦敏老泪纵横,一个头磕到光洁的地砖上。 “你说什么?!”蓝皎也惊了。 修宁心口一沉,女帝,女帝怎么……死了? 这一年多虽然疯疯癫癫,可到底还活着,修宁私下问过御医,说女帝只要好好调养,再多活五六年不成问题。 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 修宁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时候的事?” 秦敏哭的几乎昏厥,还是外殿进来几个人把他扶起来,他才不至于瘫下去:“昨天晚上,太上皇就一直说冷,肩膀也一直抽搐,可是室内温暖,哪里会冷?今早,今早一看,人已经没了!” 秦敏痛哭不已,女帝神志不清,只怕昨天说的冷,未必是说天气,可能是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修宁站起来,又缓缓的坐回到椅子上。 室内沉寂不已,只听得到秦敏不住的哭泣。 “来……来人。”修宁闭眼,眼角干涩。 “奴才在。” “准备太上皇的后事,务必按规矩办,不能让太上皇有半分不舒服。” 身边人一波波又开始忙起来。 忙女帝的丧事。 只有修宁是闲的,仿佛局外人一般,任由别人准备好一切,她只需要按规矩跪拜行礼便可。 经御医和仵作初验,女帝是死于心肺功能衰竭,换句话说,也算是油尽灯枯而死。 虽然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御医没告诉修宁的是,她总觉得,女帝没疯。 而如果女帝没有心思放宽,一直郁郁的话,才会一年多就与世长辞。 但这样的话她不能告诉修宁,就烂在她肚子里,一如她见过的宫里许许多多的秘密一样三缄其口。 人都没了,再说那些话惹修宁伤心做什么。 第270章 为他守一辈子 太上皇去世,本是国丧,但因为修宁登基方式特殊,丧礼也就按规矩办了下,并没有太铺张浪费。 而修宁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为女帝披麻戴孝,直到出殡。 出殡当天,陪伴女帝五十九年的秦敏殉主,触棺而亡,宫里震动。 秦敏是宫中老人了,他一死不比女帝掀起的波澜要小。 修宁成全他的衷心,给他也置了幅上等棺材,陪女帝葬入皇陵。 待一切事毕,已是又一年春,修宁也不知不觉的二十七岁了。 仍旧孤身一人。 作为旧部里唯一成家立业的绿蕉受众人委托,抱着小小的钟离羡安进宫来劝修宁。 春暖花开,修宁一身素服,抱着羡安赏花。 “这个好不好看?嗯?”修宁摘下一朵玉簪,调皮的插进羡安稀疏的头发里。 可羡安明显对修宁身上的繁复的花纹更感兴趣,抓个不停。 “陛下,还是给微臣吧,仔细孩子抓坏了陛下的衣裳。”绿蕉伸出手想接孩子。 可修宁又颠了颠羡安,并没把孩子还给她,只道:“没事,孩子嘛,活泼些才有趣。” 羡安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脖子上挂着银项圈,粉白的皮肤肉嘟嘟的,别提多可爱了。 绿蕉心头一动,问:“陛下很喜欢孩子?” 修宁挑挑眉:“还好。” 绿蕉笑了笑:“那陛下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修宁扭头看了绿蕉一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绿蕉说:“我的陛下,您不想成亲不想娶皇夫的心情微臣理解,红樱理解,跟着您厮杀过来的旧部都理解,可朝堂上那群老女人老头子不理解啊,也不知红樱和蓝皎煽了什么风,这群人天天来烦我给陛下说亲,您要是再不成家,我就要出家了!” 修宁噗嗤一声笑了,难得的开玩笑:“朕觉得,还是你出家更为稳妥,朕成家暂且不考虑了。” 绿蕉一阵无奈,“陛下,您别拿微臣打趣了,被您带的,红樱蓝皎也不成家,她两个整日在我面前酸溜溜的。” 绿蕉最近真的被朝臣说的焦头烂额,满嘴大泡,渐渐她都开始替修宁的终身大事着急了。 像修宁这个年纪的帝王,后妃一堆,孩子早就生了。 可修宁倒好,后宫用来养花养猫养狗养兔子,就是不养后妃。 修宁心里笑开花,面上却淡淡的,依旧逗着孩子:“那你还是出家清净些,羡安就交给朕来带,也无不可。” 绿蕉一阵头疼,想撞墙,修宁什么时候这么皮了。 “陛下,您别闹了。您风华正茂又貌美如花,娶几个美人放在后宫里欣赏不好吗?” 修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摸着羡安软乎乎的小手,道:“你们知道的,朕再娶又能如何,不是他,任何人都是退而求其次。” 绿蕉听的难受,嗫喏着:“就算退而求其次,也算是给皇室延续香火了……” 修宁把孩子往绿蕉怀里一塞,道:“太上皇仙逝,左右朕还有三年的孝期,不急,就让朕再等三年吧。” 绿蕉左右瞧瞧,御花园附近确实没有人,这才低声道:“陛下还相信穆公子会回来吗?可如果他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修宁眯着眼,眺望天空的一抹浮云,白白软软的像极了兔子,“给他守一辈子,也是朕心甘情愿的。” 绿蕉哄着从修宁怀里回来后不怎么开心的羡安,若有所思道:“陛下心里苦,微臣都知道,可是陛下,日子总要过下去,国主后宫空虚,会让天下人猜测议论。” “朕知道。”修宁嘴上答应着,可根本没往心里去。 羡安又哭了起来,伸着双手向修宁要抱抱。 绿蕉哭笑不得,拦都拦不住。 “来,朕抱着。”修宁对羡安也极有好感,缘分这东西就是妙不可言,她对羡安这小丫头也挺亲的。 “天色不早了,您再抱下去,微臣今晚就要留宿皇宫了。”绿蕉瞪了羡安一眼,这个小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修宁哦了声,确实,出宫进宫一堆规矩,绿蕉还带着孩子,等她回到府里,估计天也黑了。 “也是,那你回去吧。”修宁对绿蕉道。 绿蕉面色松快,伸手过来抱孩子。 修宁一躲,意外的看着她:“谁说羡安跟你回去了?今晚就让羡安在宫里住下,跟朕。” 绿蕉逐渐石化,然后裂开。 “陛下,这不妥吧?孩子会影响陛下休息,影响陛下处理朝政的。”绿蕉极力想把孩子抱回去。 修宁摇摇头:“怎么会呢,你放心吧,就让羡安在宫里玩一天,乳母嬷嬷们就留下,明天你再把孩子带走不就行了?” 绿蕉还想拒绝,可羡安却死死抱着修宁不肯撒手,绿蕉也只能作罢。 “小东西,才多大就知道抱大腿了。”绿蕉轻轻点了点羡安的鼻子,嗔怪道。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一场钟离羡安争夺战中,以修宁身份作为压制而取得成功。 绿蕉夹着尾巴回家,杨奋还哼唧了好一会。 没有女儿可以抱了,晚上睡觉都不香了。 而修宁则热热乎乎的抱着软软糯糯的小羡安在寝殿。 怪有意思的。 小丫头才两周岁不到,一点都不怕生,在龙床上爬来爬去咿咿呀呀也不清楚说些什么。 修宁静静的看着孩子玩耍,外面吵闹,人声鼎沸。 虽然骨子里依然孤寂,但这像偷来的人间烟火气息却让她备感温暖。 如果羡安是她和穆非安的孩子就好了。 如果她和穆非安成亲就好了。 如果她不是钟离修宁就好了。 如果…… 修宁带着这样的心思一日日循环往复的过下去。 一开始还打听着星言和逐尘的消息,时间久了,他们的消息也消失在风中,断了联系。 身边也没有人再提起穆非安,修宁也没再提起过。 只是她依旧执着,日复一日的守着,坚信她的小兔子可以回来。 就算不回来,她这辈子也认了。 羡安一天天长大,修宁有意封她为郡主,若是她一生无子无女,那也不想从大长公主那一脉过继。 说实话,她宁可让羡安继位,都不想让卜时仁的孩子碰到龙椅的一点漆。 第271章 哄妻主是门技术活 而修宁在淡漠感情之后,开始收复失地,扩张土地。 南境原来由顺安王府统辖,南境军战败后修宁派出一支铁甲军直打南境腹地,彻底收回南境。 什么百年王族,都是惯的。 铁拳之下,逐月只能有钟离修宁一个君王。 至于江州,那个十几年前修宁唯一吃了败仗的地方,后来被女帝和意晚还有何无严三个败家玩意儿割让给赵国,修宁用了半年的时间打了回来,并且生擒江州统领。 直到江州统领携家眷夫郎,元昼,跪到她面前。 元昼,修宁真是很久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她对他最后的印象停留,还是穆非安被大火烧死的那个夜晚,元昼悔恨的目光缩在角落里,惧怕的盯着她。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元昼也早早的被先帝送去和亲,如今跟江州统领孩子都生了三四个,早已不是昔年的少年郎模样。 他并没有多少变化,依然那样刀削般的面容,鹿眼朦胧,只不过经过岁月的洗礼,元昼更加沉稳,也更加成熟。 如果非要说他脸上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一双无辜的鹿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元昼抬头看看坐在龙椅上仿佛浑然一体的修宁,恍如隔世。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元昼先于江州统领行礼,对修宁磕了个头。 他一直欠修宁一条人命,而修宁彻底灭了元氏王族。 其中恩怨纠葛太深,如果一定要追究下去,死伤的,只会是无辜百姓。 元昼是最聪明不过的一个人,又怎会分不清孰轻孰重,当场表明臣服,也是变相的告诉修宁,他没有恨。 修宁看了看元昼和江州统领,“平身吧。” 江州统领意外,又不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攻打江州时那叫一个狠,恨不得把他们头拧下来当球踢,可真见到修宁本人,她却和和气气的让她们平身? “逐月陛下是新帝,但气度却十分稳重,江州归赵国十多年,如今良安帝陛下贸然收回,怕是会影响两国之谊。”江州统领自认为不卑不亢道。 大殿上文臣武将泾渭分明,红樱抱着玉笏慢慢扫了江州统领一眼,这人看起来挺聪明的啊,怎么还看不明白呢。 修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你越犟,她就更犟。 让你起身说话就是给元昼臣服的面子,再说江州本来就是逐月的,这人脑子是有多缺才能说出这话来。 修宁轻轻呵了一声,没当回事,道:“统领也该清楚,以逐月现在的国力,收回江州算什么?如果朕愿意,朕可以继续攻打赵国。” 江州统领果然经不得激将法,立刻就要还嘴:“陛下这话什么意思?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有什么战事?难道良安帝陛下是想挑动硝烟战火吗?” 修宁道:“朕可以放你回赵国,只是江州从来都是逐月的地界,必须收回。” 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江州统领睨了默不作声的元昼一眼,愤恨不已。 她现在就是个俘虏,如果要被遣回赵国,朝堂之上哪里还有她立足之地? 只怕赵王会立刻杀了她泄愤。 “统领大人,我说您就别犟了,乖乖归降,继续做你的江州统领不香吗?”蓝皎灵秀异常,敏锐的洞察到修宁最真实的想法。 不论是哪条路,江州统领都必死,也只有归修宁所有,她才能保全自己保全家人。 红樱继续在旁边补刀:“或者可以这样,你回去,你夫郎元昼和孩子留下,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回赵国后会被赵王赶尽杀绝,我们自然会替你照顾元公子的嘿嘿嘿……” “你!无耻之徒,无耻之徒!”江州统领一把将元昼护到身后,不愿再给红樱看一眼。 “噗——哈哈哈哈哈哈……”绿蕉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怎么看江州统领头上有点绿呢。 只怕江州统领还没反应过来元昼和修宁的那些陈年旧事,元昼还和修宁拜过堂,上过床,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当年元昼如何主动的,简直轰动全逐月。 “你笑什么!”江州统领指着绿蕉,气的眉毛倒竖。 元昼一阵心慌,他从前是心仪修宁没错,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可时移世易,他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当初和亲再怎么不愿再怎么屈辱,也木已成舟,他不想为了那些记忆里的艳色而影响现在的家庭。 “妻主……”元昼扯了扯江州统领的袖子。 江州统领眉眼彻底软了下去,自从有了元昼,她就成了夫管严,虽然上一秒看他还不顺眼,可现在却心疼的不行,谁让美男会撒娇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也是为了你和孩子们好,我……”说着说着,江州统领突然反应过来,不太是滋味儿啊。 “你,你们……?”江州统领指了指元昼,又指了指上座的修宁,“良安帝是从前的修宁九殿下?” 元昼捂脸,他这个妻主哪都好,就是过于耿直,还有点憨。 修宁揉着额角,有点怀疑人生。想不明白以她这个智商是怎么胜任统领职位这么多年的? “对啊,陛下是先帝的第九个皇女,未登基前的九殿下!”绿蕉歪着脖子,对修宁拱了拱手。 江州统领转过弯来,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众人又笑又同情她了。 原来从她进殿开始,头上就变了颜色! “过分,太过分了,”江州统领突然抽抽搭搭,难以置信的后退,“欺负人,欺人太甚,良安帝欺人太甚……呜呜呜……” 说完这些后,江州统领居然哭着跑出了太清殿。 一室的文武百官外加元昼都目瞪口呆。 哭,哭了? 红樱戳了戳蓝皎:“她……刚才哭着跑了?” 蓝皎道:“对,对啊。” 元昼听着周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窘迫的低下头去。 该怎么和妻主解释他和修宁之间的事。 当年那些传闻佳话遍地都是,只要江州统领稍微留心一打听就能知道。 哎,哄妻主也是门技术活。 修宁尴尬的咳了一声,室内瞬间安静如鸡。 “没事退朝,有什么可笑的。”修宁起身,从后殿走了。 走的还有点快。 承德也忍俊不禁,寸步不离的跟着修宁回去。 元昼盯着修宁的背影,觉得一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散朝后就打听着追过去。 毕竟他和江州统领现在被控制在宫里,想走也走不掉。 第272章 大结局·我原谅你了 巳时末,快至午时才散朝,修宁出了大殿便迎着日头往西宫走。 江州势在必得,没什么可顾虑的。 “陛下!” 一把沉稳的男声出现在殿门前。 修宁乍一听有些陌生,可还是辨认出是元昼的声音。 回眸间,四目相对里皆是复杂的神色,平静,只是这平静夹杂欲言又止和时间长河里的惨淡岁月。 他们都不是十几年前的少年模样了。 “你有什么事?”修宁淡淡的问。 她以为她会有很多恨,可这个人真正站到面前,却怎样都恨不起来。 是啊,修宁恨了太多年了,登基后心怀的是天下,一切爱恨情仇在君王面前都不值一提,这一刻修宁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早就放下了。 “陛下,我……有句话想对你说。”元昼开口,差点哭出来。 修宁之于他而言,永远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无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 小时候深爱修宁,却因为一念之差害死她毕生最爱,从此两人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而后修宁被夺职,下狱,流放,他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最后被送到江州去和亲,两人的命运彻底拉开成平行线,再无交集。 即便是后来他主动写信给修宁助她起兵,修宁也不屑一顾。 直到今时今日,这个银发女帝意气风发却平静异常的站在他对面,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元昼感慨万千,他最终还是没能拥抱眼前这个女子。 “你想说什么?”修宁又问了句。 元昼的表情千变万化,修宁能猜到一些,但也不想挑明。 毕竟没什么可说的。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元昼,而是穆非安。 “我……”元昼喉结滚动,努力了好一会,才鼓足勇气往前走一步, “陛下,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修宁脸上一僵,袖下的手指抖了抖。 “我知道,时至今日再说什么道歉的话都显的苍白无力,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当面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陛下的人生不会是这样艰难。”元昼红了眼眶,心口像针扎一样的疼。 修宁垂下鸦羽般的长睫,抿抿嘴角。 元昼的确杀了穆非安。 可就算没有元昼,她和穆非安的路也同样艰难,天道不会放过他,冥界不会饶恕他,他最后的结局不会好过今日,殊途同归罢了。 “很多事很多话朕都不想再说,过去的事你也不用再记得了,朕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他会愿意原谅你的,所以,朕……也原谅你了。” 修宁说出这句话后,心里像放下什么东西一样,轻了不少。 元昼唇瓣抖动,终究还是落下泪来。 修宁总是这样,总是轻易的选择原谅。 后来的许多年元昼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如果大殿下钟离想容一开始也对修宁坦诚,她们姐妹之间也不至于走到最后一步。 “……多谢陛下,谢谢你。”千言万语凝结在喉间,元昼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修宁看看正午明媚的阳光,再低头看元昼的时候,变得目眩,眯起满是水光的眼睛:“你要真想谢朕,就去好好劝劝你那个性子执拗的妻主,你们归降在逐月,她仍然做她的统领,日子比在赵国要好过很多。” 元昼目光坚定,行过礼后,毅然决然的回去劝妻主了。 修宁统一了南境,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元氏一族斩草除根,可她没有这么做。 她心性依旧仁慈,元昼十分感念。 所以,他也选择放下。 以后的人生岁月安稳,时光静好。 ** 逐月平成二年秋,江州统领被擒后三个月归降逐月,为良安帝修宁所用。 赵王大怒,派出雄兵攻打逐月。 修宁派铁甲军正面迎战,并不会因为刚刚登基朝局不稳就畏畏缩缩,想打就打,想刚就刚,不服那就干。 这一战打到冬季,赵国兵败,可赵王并不甘心,坚信着修宁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最后也会倒在他脚下。 于是派出游士拉拢周国共同攻打逐月。 这一场战争旷日持久,一打就是一年多。 而修宁登基,已经三年。 前方战事并不担忧,赵国周国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投降了。 而朝中文武百官除了称赞修宁是王朝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外,更多的是对她婚事的担心。 这日,几位朝中重臣相约来勤政殿见修宁商讨大事,却在门口八卦起来。 “陛下今年有二十九了吧?” “丞相想说什么?” “你们说陛下是不是不喜欢男人,否则为什么不选秀,也不纳后宫呢?” “听说陛下一直在等一个人。” “等谁?” “管她等谁!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女帝不可一日无皇夫!别看陛下现在风华正茂,可先帝们像她这么大孩子早就满地跑了,她可倒好,半个都没有。”太傅大人感慨万千。 众人调侃:“大人既然这么关心陛下,不如你去劝陛下娶亲啊。” “就是!” 大伙开始起哄。 太傅被说的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道:“谁说我不敢?等一下我就当着陛下的面直言!” “……” “陛下到,宣众臣入勤政殿。” 众人急忙肃穆起来,有条不紊的进了殿。 因是私下接见,修宁并没穿朝服,只简单的一身青蓝色常服,银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玉冠束发,耳边留下两缕银丝,多了几分温柔慵懒,少了些帝王的冷酷凌厉。 “众卿何事觐见?”修宁抬抬眼,她怎么觉得这几个老女人气氛不太对呢。 几个人都拼命给太傅使眼色,还想看笑话。 太傅只得哆嗦着站出来,憋了半天笑呵呵道:“陛下,您……用了午膳没有啊?” 丞相听了这话差点厥过去。 刚才气势凌云的,怎么见了修宁就像避猫鼠一样。 修宁奇怪的看太傅一眼,但还是修养极好的接了句:“已经用过了。” 众人开始用胳膊戳太傅,真是急死人了,你倒是说呀。 太傅吭哧了一会,又道:“陛下,那个,赵国和周国快要投降了,我们终于可以恢复太平盛世了。” 众人又倒。 修宁这回目光变的嫌弃,那还用说吗,以一敌二,一年时间打到他们老家,还瓜分了赵国周国的城池土地,逐月国力强劲,敌国投降是早晚的事。 “嗯,朕知道的,太傅还有什么事吗?” 太傅鼻孔耸动,到底没说出来半个字。 修宁又把目光给丞相:“丞相有什么要说的吗?” 丞相一激灵:“额,啊?回陛下,都,太傅都说过了。” 莫名其妙。 修宁起身离开,“没什么事情朕回去了。” 第273章 大结局·重逢 “起驾!”太监道。 太傅眼巴巴看着修宁离开:“陛下……” “回宫!”太监道。 “我……那……” 众人眼睁睁看着修宁离开。 等修宁离开后,丞相开始嘲笑太傅:“还,还说什么你要当着陛下面前直言说亲,看看,到了陛下面前,你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傅叉腰怼回去:“说我?陛下没给你机会吗?你怎么不说,你提都不敢提吧!” 两个人越说越上头,最后还是众人拉开,这才从勤政殿离开。 修宁回到寝殿,冷冷清清的,除了伺候的人之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处不胜寒,即便她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可谁也不敢逾越君臣之礼。 呆不下去了,只要静下来就会控制不住对穆非安的思念。 修宁来到外面的小花园,望着天空自由自在的鸟儿,一时看的痴住。 “陛下,”承德从远处走来,恍惚间有两分像穆非安。 修宁目光怔住,随即错开,不,他不是。 “羡安小姐进宫了,想见陛下。” 是绿蕉和杨奋家的羡安。 修宁十分喜欢这个小姑娘,提了提精神,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羡安在乳娘的陪伴下迈着小肥腿噔噔噔朝修宁跑过来:“陛下,陛下!” 奶声奶气的团子唤着一本正经的称呼,那场景别提多好玩了。 修宁难得露出一分笑意,道:“羡安来了,过来,让朕抱抱。” 三岁的钟离羡安也不怕,直接扑上修宁大腿,顺着往上爬。 修宁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任由她哈喇子划了自己一脸。 “羡安,不得对陛下无礼!”绿蕉随后而至。 她也真是拿这个女儿没法子,也不知羡安和修宁究竟是怎么个缘法儿,两个人亲近的很。 “没事,小孩子嘛。”修宁摆弄着羡安的发髻,又戳着她胖乎乎的脸蛋,越看越好玩,“这孩子长的跟你挺像的。” 绿蕉笑了起来,随口聊了一会。 突然想起重要的事,又对修宁道:“对了陛下,赵国和周国派人送上降书,虽说还没到京城,但质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修宁抱着孩子挑眉:“质子?” “是,据说是绝色美男,是赵国和周国千挑万选来的,大概希望陛下手下留情,不要吞他们太多的土地。” 修宁冷笑:“他们想的倒美,当初欺我逐月,就不许朕打回去了么?最后送上个美人计,都当朕是傻子?” 绿蕉也不忿的点头,“是这个道理,那陛下打算怎么做?” 修宁把孩子放到地上,羡安自动跑进花园里撒欢去了。 “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最后留丝余地就是了,至于那个质子,等他来了打发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少在朕面前晃悠。”修宁嫌弃道。 “是。” 修宁转念一想,仍觉不妥:“不,朕干脆离开京城,眼不见为净,让丞相和太傅处理就好。” 绿蕉疑惑的跟上去:“陛下打算出门?去哪?” 修宁眯了眯眼,天大地大,可披上这身龙袍后,天下的风景就都有了距离,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不过…… “下个月是高去闲的忌日,这么多年了,朕也该亲自去上柱香。”修宁道。 绿蕉迟疑一下,道:“陛下是打算去南陵?” “嗯。” 除了躲那个质子,换换心情,更多的是想了解高去闲的家乡,也算她半个家乡。 修宁将朝政交给了太傅和丞相,说出去走走,然后就没影了。 陛下微服出访,没人知道她去了哪,这下可炸锅了。 只是她们炸的也只是修宁去了哪里的问题,倒没有人敢有异动。 朝中文有太傅和丞相,武有红樱江浸绿蕉等打了半辈子仗的武将,且对修宁忠心耿耿,谁敢搞事那纯属活的不耐烦。 相比丞相等人的捶胸顿足,红樱她们淡定很多,修宁这些年过的太苦,偶尔出去一下也是好的。 修宁出门只带了承德和蓝皎。 承德是近身护卫,而蓝皎的江湖势力遍布天下,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只是修宁一直戴着斗笠,或者披风,没办法,银发太显眼。 一路上走走停停悠哉悠哉,修宁有意拖时间,所以从云中城到南陵正常十几天的路,她走了整整一个多月才到。 参观了高氏大宅,南陵风土,逛了几日,总算到了高去闲的陵墓。 承德和蓝皎都不是高氏的人,他两个很自觉的留在外面。 只有修宁拎着祭拜的东西独自走了进去。 南陵的风俗崇尚自然,高氏冤案平反后,陵墓自然也恢复往日模样,走进陵园就像进了草原一般,到处都是青青草地,远处是巍峨高山,潺潺溪水,倒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 修宁踢着石子慢慢走着,一点点找高去闲的墓。 虽说陵墓这种地方向来是阴森的代名词,但艳阳高照,风景如画,修宁还是深深迷醉在这里。 微风迷蒙间,远处仿佛有一人,蹲在坟头在整理,修修剪剪,坟顶还长了朵花。 修宁没在意,继续往前走,这么大的陵园有人打理再正常不过了。 可越走近越觉得不对,那墓碑上明晃晃写着高鹤的名字,而打理坟墓的背影,让修宁不敢前行一步。 活了两世,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可眼前这一幕,她实在是…… 言语不能表达此刻修宁复杂心情的千分之一。 是她出现幻觉了? 还是身处陵园之中,有什么精怪在迷惑她的眼睛。 那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穆非安啊。 修宁控制不了心绪,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顿了一下后,一步步朝着那个英挺的背影走过去。 哪怕是南柯一梦,她也要亲眼看个究竟。 背影察觉到身后略微凌乱的脚步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放下小铲子拍拍手,起身回头—— 穆非安的绝世美貌撞进了修宁眼里,咚的一声,那一瞬心脏骤停,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就连手里拎着的篮子也掉落在地,纸钱洒的纷纷扬扬。 是他吗? 修宁不敢眨眼,不敢动,不敢呼吸,什么都不敢做。 这么些年了,他都不曾入梦,可再见面,她依然觉得,他从不曾远离。 穆非安歪头看了看,笑出小酒窝,甜甜道:“宁宁。” 这一声唤的修宁红了眼睛,可她不敢接,生怕动一下,他就消失了。 穆非安看着修宁呆在原地,满目猩红的样子,心口一痛,随即又涨的满满的。 既然她不敢动,那就由他走向她好啦。 穆非安玄衣玉容,桃花眼带着甜甜的温和的笑意,朝修宁走过去。 “小宁宁,不会吧,你不认得我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人啊。 他款款走来,修宁的心终于缓缓落下,没错,是他,他真真切切的回来了,站在自己面前。 修宁突然笑了,眼泪汹涌而出,边哭边笑,上气不接下气。 带着颤音委屈道:“你回来了?真的是你吗非非……” 穆非安一把将修宁抱进怀里,十几年了,兜兜转转,他终于回到修宁身边,如愿以偿的拥抱了梦寐以求的爱人。 “回来了,本想顶替那个邻国质子给你一个惊喜,谁知你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溜了,我只能中途改道来这里等你了啊。宁宁,你别再丢下我了。” 穆非安将下巴搁在修宁肩头,一下又一下的虔诚的吻着她的耳廓。 穆非安身上熟悉且干净的气息刺激着修宁的感官,就是这个怀抱,就是这个人,没有错。 修宁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滚滚而落,不住的点头:“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此生至死,她都不要和穆非安再分开了。 青青草原上,高山皑雪,阳光骄艳,修宁和穆非安在高去闲的坟边紧紧拥抱在一起,洒落一地纸钱。 半生飘零,只为求得安宁。 求仁得仁,再没有比相爱的人拥抱彼此更完满的美好了。 …… 穆非安不会告诉修宁的是,星言和逐尘找到他飘荡的残魂,收集了他当判官这几千年来所有的福报,汇聚成此身,化而为人。 只是这一生也是偷换来的,结束了,就没有来世了。 但对于穆非安来说,能和修宁相守一世至死,心愿已足。 漫长的岁月中能遇到惊艳彼此的人,是莫大的幸福,愿时光定格在此,愿他们彼此珍惜。 修宁,我爱你,跨越时间和空间,我是专程来爱你的。 (正文完) 第274章 番外·陛下有主了 修宁祭拜不会马上出来,蓝皎和承德等在陵园外好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承德,陛下对你如何?” 蓝皎没忘记,为了宽修宁的心,她和红樱千挑万选出承德这么个和穆非安有两分相像的人送去伺候。 结果这个不争气的,居然变成了御前侍卫。 承德欣慰的笑了:“陛下对我很好很好,她没有因为我欺君而恼怒,反而为李氏翻案,我真的十分感激陛下。” 蓝皎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所以你就做了陛下的御前侍卫?我说你也跟了陛下一两年了,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以身相许呢?” 承德瞧瞧远处的高山,语气有点落寞,但更多的是敬崇:“陛下对我有恩,且陛下心里装着人,我就算强行走到陛下身边也不能宽慰半分,又何必让陛下白白伤心呢?还不如就这样守着陛下,只要她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承德一番话把蓝皎说愣,她万万没想到承德的格局是这样的。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修宁。 只可惜啊,修宁爱的那个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蓝皎在心里感叹穆非安红颜薄命,同时也为修宁的终身大事发愁,明明还算是青春年少的年纪,偏偏把自己过的像苦行僧一样。 “唉,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蓝皎兀自碎碎念,突然听到陵园那边传来脚步声和欢笑声。 两人不由自主的往里面望去。 承德道:“怎么,这里也有陛下认识的人?” 蓝皎也反应不过来,“这边应该没有吧……” 两人正疑惑着,就见修宁和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有说有笑的从陵园出来,姿势动作亲密非常。 蓝皎眼花了一下,没认出来穆非安。 可承德却看呆了。 陛下身边那个美貌男子,乍一看十分惊艳,仔细一看更是让世间男子自愧不如。 仿佛集天地灵秀而聚之,浑然天成的美貌,高贵邪魅的气质,站在修宁身边,两个人说不出来的默契般配。 承德发现最重要的是,自己和那男子有两分相像,可又根本比不上他。 “穆,穆……穆公子!?”待走近了蓝皎终于认出穆非安那张俊秀的面庞。 穆非安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怎么,几年不见不认得我了?” 蓝皎只觉耳朵嗡嗡直响,这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修宁怎么进了趟坟圈子,带了个活人出来? 修宁满面温柔,在承德和蓝皎面前丝毫不避讳的紧握住穆非安的手:“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凑巧碰见,非非也来给高去闲扫墓。” “天哪……”蓝皎张着嘴慢慢摇头,这是什么缘分才能让两个人在这地方重逢。 “那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啊。” 穆非安噗嗤一声笑了,明媚生花,带着生机勃勃,令万物逊色。 承德看的呆了,随后移开目光。 他也是直到见穆非安那一刻才明白修宁之前拒绝他的话的含义。 如果修宁接受他,那他就成为穆非安的替身,而修宁是绝不允许自己对穆非安的等待有一分一毫的杂质。 更是为了他考虑,不想他一辈子做个替身。 承德搓了搓脚,修宁的良苦用心,其中含义之深让他不敢细想,一想就忍不住掉眼泪。 她值得的,她真的值得世间最好的。 承德深深吸口气,挂上大大的笑脸:“恭喜陛下,恭喜穆公子。” 蓝皎目色复杂的看了承德一眼。 修宁十分坦然,面对穆非安疑惑的目光开始为两人介绍:“这是穆非安,这是我的御前侍卫承德。” 穆非安上下打量两圈承德,道:“确实是个干净的男孩子,不错。” 几人客气一番后,离开陵园往城中走去。 修宁第一次这么想回京城,想颁发圣旨昭告天下,她找到她的爱人了。 “陛下,您的斗笠不戴了?”承德把修宁的斗笠拿出来。 修宁看了看那个为了遮住银发的斗笠,突然一笑,道:“不戴了,没什么好藏着的。” 蓝皎和承德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修宁这样兴奋反常。 修宁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任何事都平静的不像个活人。 到底是穆非安有能量,刚刚重逢就让修宁丧失了理智。 穆非安捏了捏修宁的手指,温柔劝着:“还是戴着吧,不然百姓看到你叩拜事小,万一让有坏心的人发现,岂非防不胜防?” 修宁这才接过斗笠,笑盈盈的:“好,听你的。” 承德再度心惊。 原来修宁还有这一面。 他以为修宁都不会笑的,至少他陪在修宁旁边的日子里,修宁从没笑过,从来没有。 “我给你戴。”穆非安从修宁手里拿起斗笠,仔细的戴到修宁头上,在她小巧的下颚打了个蝴蝶结,这才放下轻纱。 随后修宁又紧紧抓住穆非安的手,十指相扣。 “进城吃点东西,休息一天,明天回京。” “是。” 四个人打打闹闹,十分融洽的吃了顿饭。 修宁今天高兴坏了,蓝皎也替她开心,饭桌上氛围和谐,直到万家灯火点亮,几人才回到客栈。 蓝皎是个粗心的,扔了块银子给掌柜:“来四间上房。” “好的,客官稍等。” 掌柜的查房间号的空隙,修宁穆非安还有承德都齐刷刷的看向蓝皎。 就连承德都看得出来,久别重逢,今天晚上修宁和穆非安必定干柴烈火,结果这个没眼色的居然要了四间房! 承德看了眼目光冰冷的修宁,开始找场:“那个,掌柜的怎么找了这么久,是房间不够吗?没关系,不用找了,三间房也可以的。” 掌柜的从柜台下面站起来,也是实心眼,拿着四个对牌觑着眼睛:“啊,有的有的,刚好四间房,来一人一间。” “……” “……” “……” 蓝皎乐颠颠的接过牌子发到每个人手里时,这才觉得不对。 可为时已晚。 修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能说省了穆非安那一间,这下两人都不好意思,反而不情不愿的各自接过牌子。 蓝皎被修宁刀子似的眼神看的害怕,缩缩脖子道:“啊,我先回房睡了,明天还要赶路,晚安啊陛……陛,必须要睡了。” 修宁咬牙切齿的目送蓝皎离开。 承德也不想当电灯泡,主动又看了看号码牌,确认自己离两人房间够远,这才道了安后离开。 瞬间只剩下穆非安和修宁两个人。 第275章 番外·绿箭非再次上线 穆非安挠挠头,道:“那个,宁宁赶了一路,还是休息休息吧,我就在你旁边房间,很近的,也……很方便。” 修宁没能和穆非安睡一间房,有点落寞,没听出穆非安话里的暗示,点点头:“那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好。” 两人一同上了楼梯。 掌柜的看着两人背影咂舌,真是一对完美无瑕的璧人啊。 虽说女子戴着斗笠,可美人哪怕盖着脸,只看身形也知道是美人。 更何况她身边那个公子漂亮的让人不停地揉眼睛,这是哪里来的人啊,好看的不像话。 上了三楼,穿过长廊到房间门口时,修宁终于摘下了斗笠。 勾起穆非安的手:“那,晚安?” 穆非安咬咬唇,也有些不好意思:“嗯……那明天见?” 修宁磨磨蹭蹭的后退一步,笑盈盈的看着穆非安。 穆非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虽说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可都是十几年前的少年事了,那时血气方刚没节制,现在稍微上了年纪又分开多年,老脸皮倒有点挂不住,谁也开不了这个口。 “明天见。” “晚安。” “晚安……” 说了无数次晚安,两人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彼此的手,推开自己的房门,又互相瞥了一眼,直到送茶水的小二上楼,两人才回到房间。 进了房间后修宁才回过味儿来,穆非安的话好像暗示着什么。 修宁摩挲着下巴眯眼,呵,男人。 转了一圈洗个澡,修宁推开窗户。 南陵的夜晚不冷不热舒服的很,街上依然热闹,且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十分漂亮。 吱嘎一声,隔壁的穆非安也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和修宁打了个照面。 随即就是一张大大的笑脸:“宁宁,巧啊。” 修宁坏笑:“不巧,我等的就是你开窗。” 穆非安一怔:“嗯……嗯?” 修宁再按捺不住心里的思念和澎湃的感情,从窗户跳出去站到三楼的房檐边,身手利索的翻进了穆非安的房间。 穆非安立刻接住她,反手关了窗户,主动抱住修宁,心脏怦怦直跳。 修宁揽着他的腰,低声调笑着:“作为男子居然主动抱住女子,真是没羞没臊。” 穆非安勾起鲜艳的唇瓣,深深望着修宁,道:“你最喜欢我的,不就是我的没羞没臊吗?” 修宁伸手捏了捏穆非安冰凉的鼻尖:“你在得意什么?真是给个杆就往上爬,得意忘形的非非……” 话没说完,接下来就变成了气音和鼻音,唇齿间皆是他温暖清新的味道,修宁能感受他的悸动和情不自禁,还有他火热的心房。 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十倍百倍的吻回去。 不知纠缠了多久,两人才舍得分开,修宁和穆非安抵着额头,彼此努力找回自己的呼吸。 修宁勾着他脖子,笑:“你还真是热情。” 穆非安矫揉做作的撒了个娇:“你坏死了。” 修宁嘴角控制不住上扬:“这就坏?我更坏的在后面。” 穆非安难得红了耳廓,又捂住修宁的嘴。 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时候那会儿还板着个脸闷骚,几年不见修宁变化惊人,热情洋溢不说,还骚话连篇。 “好了,我不闹你了。”修宁抓下穆非安的手,总算得以开口。 修宁拉着穆非安在窗边坐下,两人再次推开窗户欣赏夜色。 “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回来的,这些年又在哪?怎么过的?” 她很想知道穆非安的一切,也不想错过他的一切,他们已经错过太多了。 穆非安目光微有凝滞。 他要怎么跟修宁说,他就像一阵风,一股烟,无根无依飘飘荡荡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在一个世人永远也想不到也去不到的地方苟且偷生。 如果只靠他自己,只怕重新再回来时,已经是千年以后了。 “我就修炼啊,后来星言和逐尘帮了我,不过我现在彻底脱胎成人,再不是你的小兔子了。”穆非安化繁为简,拣主要的说了两句。 修宁为他感到叹息,“那,你的修为,你的法力呢?” 穆非安维持的笑容有一丝裂痕,哪还能有什么法力,能做这一世的人,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 怕修宁看出来,穆非安撒娇似的趴到修宁腿上哼唧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舍弃了仙位舍弃了名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子,会生老病死。宁宁,你可千万要保护我啊。” 修宁噗嗤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个动作她维持了十几年,已经成习惯了。 “好,我保护你,这辈子我都保护你。” 穆非安开心的在修宁手心蹭了两圈。 待到外面城中灯火逐渐熄灭,两人才关了窗,回到床上。 各自坐在床上,还有点不好意思。 “要不,我,我回房了…”修宁喉间发干,心跳加速。 穆非安一把扯住修宁的袖子,反正在修宁面前什么傻事都做过,什么脸也都丢过,这会儿想留下她,就不能再矜持。 “可是我好怕。”穆非安扑闪着桃花眼,无辜的看向修宁,“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我怕周围都是黑的,我又回到从前的日子。” 修宁明显愣住。 穆非安只是想给修宁一个理由留下,却没想到这句话真的戳到了她。 修宁反手握住他的手,心疼不已。 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面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现在娇弱的连自己睡觉都不敢了。 “非非不怕啊,我保护你,我陪你睡。”修宁被穆非安忽悠的智商为负,搂着他就拉下了床帐。 穆非安继续“柔弱”下去,趁机摸着修宁的腰和腿躺下去:“嗯,有你在身边,我一点都不怕。” 修宁长袖扫过,烛火熄灭,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反而其他感官更加清晰。 穆非安借机抱的更紧:“我什么都不要,就这样静静陪着你,一直到我们死去好不好。” 修宁一颗心沉而荡漾,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但她非常明白穆非安缺乏安全感,“我早就想过的,这辈子就一直在一起吧。” “嗯。” “亲我一下。” 穆非安用鼻子一路拱上来,拱到修宁的下巴,从下颚虔诚的吻到额头,黑暗中一次次感受彼此的呼吸和热情,修宁终于真真正正放下心来。 放松后疲惫感终于上涌,迷迷糊糊间唇齿不清:“真好,你回来了……” 他回来了,再一次为她灰色的人生泼进五彩斑斓的颜色。 修宁枕着他的手臂越来越沉,穆非安温柔的抚着她光滑的面颊:“晚安,宁宁。” 第276章 番外·官人~ 有穆非安在身边本该睡的踏实,可修宁不知怎的,一晚上醒了三四次,总是担心这不是真的。 反复确认后才敢相信,的确是穆非安回来了。 穆非安睡的倒香,他现在的生命是集福报而成,身体好的不得了,沾枕头就着,锣都敲不醒的那种。 所以修宁半夜再怎么折腾,穆非安都没醒,清晨他精神百倍的样子让蓝皎和承德感受到深深的怀疑。 怎么穆公子看起来精神奕奕,修宁无精打采的呢,难道昨晚一直是修宁主动? 蓝皎拍拍脸蛋,不自觉的偷瞄了下承德,刚好撞上承德不自在且绯红的脸庞,两人顿觉尴尬,瞬间弹开三四米。 修宁有了穆非安,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同了,冰山融化,桃花盛开,几人经常能在修宁的脸上看到笑意,并且听到她开玩笑。 走走停停,一路北上奔云中城而去。 回程的途中修宁有意带穆非安领略沿途风景,两人甜甜蜜蜜,倒像新婚夫妻般。 崇沙城 蓝皎和承德很自觉的落后修宁两个时辰的路程,只留修宁和穆非安两人过二人世界。 崇沙城名气最大的就是越戏,不仅逐月闻名,就连邻国都略有耳闻。 既然来了,又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怎能不领略一番? 修宁和穆非安并肩进了崇沙城最大的梨园,里面虽然人满为患,但秩序维持的还不错,咿咿呀呀的戏曲声盖住人们的交谈声。 当修宁和穆非安两人进了大厅后,几乎半数的目光都被两人吸引过来。 修宁一身湖水蓝衣裙,斗笠也没带,银发简单编织后垂到腰间,白玉扣系住发尾,只额前用银丝发带束进发间,雪白清冷的面容,冷冽的目光,压不住的贵气,瞬间吸引了所有男子的目光。 而穆非安与修宁截然相反,穿着柔和的蜜合色长袍,长身玉立,还在修宁的强烈要求下戴上面纱,只留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穆非安失笑,凑近修宁侧耳道:“陛下,该戴面纱的是你不是我。” 两人从来都以名字相称,陛下二字从穆非安嘴里叫出来不免多了几分调笑和暧昧。落在修宁耳里反倒更有情致了。 “摘都摘了。”修宁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所过之处众人竟然莫名的退开。 其实逐月早有传言,良安帝钟离修宁是白发。 可是如果眼前的女子真是良安帝的话,又怎么会大摇大摆的进梨园里来,毫不避讳呢? 若不是修宁,可传言又说她微服出巡,体验各地风土人情。 掌柜的怎么想都不对,赶紧去请梨园老板。 修宁没考虑那么复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都捂着头一个多月了,还不如就这样露出来,她坦然,别人反而不敢轻易断定她的身份了。 梨园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从角门偷看二楼雅座上的修宁几眼后,觉得还是谨慎些好,于是派人奉上最好的茶水点心果品,伺候的无微不至又不露声色。 两人看了几出戏,点评一会后,穆非安揉着肚子对修宁撒娇:“我吃撑了,先出去一下,你等等我。” 修宁挑挑眉,示意他快去。 穆非安离开后,剩修宁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剥核桃。 剥出来的都放进穆非安的碟子中。 他现在虽然不是兔子,可习性未改,嘴里总喜欢磕点什么。 台上最后一出戏结束,梨园的头牌,陶醉公子不由自主的往修宁这边望着。 从她进门开始陶醉就注意到了这个清冷华贵的女子。 他在风月场中混迹,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可从来没看到修宁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的。 他自信吸引女人的魅力还是有的。 而且还是像修宁这种,看上去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她在剥核桃,那修长灵活的玉指,若是和他搅弄在一起,不知是何等滋味。 陶醉已经能脑补出修宁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和他缠绵了。 可以说陶醉对修宁一见钟情,刚好她身边那个戴面纱的男子离开了,不然还真不好下手。 这样想着,陶醉整理一下淡粉色的衣衫,故意把领口拉开一点,扭着腰肢往修宁这边楼上走过来。 修宁专心致志的剥核桃,边剥边吃,心里在抱怨穆非安是吃了啥,去如厕也这么久。 一阵香风飘过,修宁吸吸鼻子,略痒。 风过后就是脚步声,修宁抬头,看到个长的如花似玉的粉面小生,笑吟吟的朝她走过来。 修宁疑惑,她没叫什么特殊服务,怎么这里的人还会自动上门的? 修宁冷漠的凤眼一抬,陶醉只觉自己骨头都酥了,若是能伺候这样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夜,也值了啊。 这样想着,陶醉暗暗挺了挺胸膛,笑的更加灿烂,走到穆非安的位置坐下,以手撑着下巴:“官人,一个人吗?” 这一声官人喊的修宁差点炸起来。 修宁微微蹙眉,这人怎么自来熟到这地步,上来就占了穆非安的位置,遂冷冰冰道:“不,是两个人。” 陶醉捂嘴咯咯直笑:“官人真会说笑,我坐在你对面,可不就是两个人嘛。” 修宁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居然是这么理解的,脸皮之厚,吾不及。 陶醉没看透修宁不耐烦的冰块脸,继续撩拨试探:“官人身边那位公子呢?怎么不见了?” 修宁拍拍手,停下剥核桃,正想怼他。 恰巧穆非安回来,上了楼梯口就看到这一幕。 修宁的脸都快绿了。 穆非安觉得好笑,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楼梯拐角处,隔着水晶帘抱着双臂看热闹。 修宁挑眉,穆非安也学坏了,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怎么,他对自己就这么自信,都不吃醋的? 一想到穆非安不吃醋,修宁心里就不是滋味,越想和他反着来。 难得僵硬的脸上对陶醉勾出淡淡的笑:“你也不错,小公子长的好生俊俏。” 陶醉见修宁居然笑了,而且在夸他,兴奋的用双手捂住脸扭动,兰花指翘着,笑个不停:“官人真坏~” 修宁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有点演不下去了。 这方面真不是她所擅长。 目光不善的瞪着后面的穆非安。 穆非安笑的前仰后合。 陶醉尚且沉醉在修宁的回应中,继续勾引道:“那,官人,我们不妨换个地方说话?” 第277章 番外·微臣救驾来迟 修宁拼命用眼神示意穆非安过来。 穆非安撩开面纱,对着修宁飞吻抛媚眼,就是不过去。 修宁心头一阵热气,真是要命,他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但又不吃醋,又不过来,真是不听话。修宁决定惩罚一下他。 遂往陶醉的方向靠近了点:“好啊,那就换个地方。” 见修宁居然这么好勾搭,陶醉心花怒放,立刻欢呼雀跃的从桌子对面过来直接挽起修宁的手臂,拼命的往她身上蹭:“官人~奴家知道一个极妙的所在,官人一定会喜欢的。” 修宁不着痕迹的离远了些。 熏的什么香,让她头晕眼花的。 修宁还是被陶醉强行拉起来,但她并没推开陶醉。 故意往穆非安那边看了一眼,挑衅似的目光。 小样,朕就不信你还能坐的住。 穆非安明亮的目光逐渐变的阴沉。 死女人,来真的? 从陶醉离开座位腻到修宁身边起,他就已经开始膈应了。 只不过他以为修宁会拒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跟那个油的呲油花儿的男人走。 穆非安警铃大作,看陶醉紧紧贴在修宁身侧,心里越来越烦躁。 正想冲上去一把将那油头粉面的东西扯开,修宁至尊之躯,也是他能碰的!? “官人!” “官人~” “等等我们嘛……” 突然,从对面走廊冲出三四个打扮的花里胡哨,比陶醉更夸张的男子们,看那穿着扮相,明显是刚刚从台上表演下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围了过来。 修宁这下愣了,穆非安也愣了。 什么情况? 修宁看着一群围过来的满眼冒星星的男人,第一反应是想把他们全踹倒。 真是一群苍蝇。 嗯?她又不是臭鸡蛋。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陶醉已经率先挡到修宁面前:“喂喂喂,你们做什么?” 其中一个穿桃粉色衣服的浪荡非常的扭到最前面:“怎么,只许你自己吃独食?头牌又如何?我们一起伺候这位官人岂非两全其美?是不是啊!” 后面几个油腻男子跟着起哄。 修宁在崩溃的边缘磨牙。 如果说刚才跟穆非安调情的话,那现在是真有点生气了。 怎么,他都没有正宫的自觉,都不来赶苍蝇的吗? 越想越气,修宁握紧双拳,冷如冰霜,眼看着就要爆发。 “呦,你们都是哪几位,嗯?”穆非安拉着鼻音从后面走过来,虽然蒙着面纱,可还是令众人炫目。 他一过来,不知怎的,梨园的哥儿都有些畏惧,也有些说不出来的自卑感。 “这位公子是……”有一人迟疑道。 穆非安抱着双臂,走到陶醉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不知怎的,陶醉迫于穆非安的眼神压力,慢慢放开了修宁的手臂。 修宁依旧冷着脸,憋气。 穆非安十分自然的拉起修宁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对众人道:“怎么,这里是高雅的梨园,我们也是慕名而来,今日一见却大失所望,这哪里是梨园,分明是妓馆啊。都是举国闻名的名角儿,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别自贬身价行么?” 一片寂静。 穆非安的嘴跟刀子似的,说出来的话也难听,几人脸色都变了。 陶醉莫名有些嫉妒和难堪。 逐月女人千千万,可只有眼前这个银发冷面的美貌女子才入得了他的眼。 “公子,你既然与这位官人如此亲密,关系自然也不一般,对吧。” 穆非安挑衅似的看了眼陶醉,随即翻了个白眼,这样级别的情敌根本不算情敌,充其量就是个炮灰,他才不会放在眼里。 见穆非安默认,陶醉继续道:“既然是亲密之人,要么是夫郎要么是男宠,否则谁会把正君带到这里来呢?逐月的男子讲究夫德,若如我所言,公子你也太放荡了吧!” 众人轰然而笑。 而他们敢嘲笑穆非安的原因就是因为修宁刚刚没有“拒绝”陶醉。 穆非安眯着眼,多看了陶醉一眼。 可以啊,是他小看这名倌了。 他以为只有像纪斯简和元昼的级别才勉强能和他匹敌,谁知一个梨园戏子,嘴皮子也这般利索。 这样激怒他,倒不用修宁出马了。 穆非安上前一步,斜睨着他,“不管我们什么关系,总之跟你没关系,她是我的妻主,我一个人的主子,你们最好收敛,她的身份,你们永远高攀不上。” 穆非安占有欲极强的话惊呆了众人,也让修宁意外。 陶醉更加愤愤不平:“凭什么?逐月女子向来三夫四侍,就算养一群男宠又怎样,你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这官人是你一个人的?你凭什么?” 修宁拉住穆非安的手想离开,有什么好解释的,浪费时间。 可穆非安挣脱修宁,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涉及到尊严问题,他更不能在一群戏子面前掉了身价。 “凭什么?”穆非安得意一笑,缓缓摘掉了面纱。 精致的犹如艺术品的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一颦一笑颠倒众生。 明明有个小酒窝,可目光里却透露着不屑和狂傲,真是十分欠揍。 “其他不谈,就凭我这张脸,你们觉得她凭什么能看的上你们?切。”穆非安十分幼稚的抱住修宁的手臂,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修宁揉揉额角。 怎么就闹大了。 楼上楼下围着看热闹好半天了。 她明明只想和穆非安眉目传个情,调剂调剂。 好吧是她的错。 众人虽然惊讶于穆非安的美貌,可陶醉并未知难而退,反而有种预感,如果能攀上修宁,这辈子荣华富贵都有了。 没办法,在风月场浸泡多年,他闭着眼睛都能闻到谁身上有富贵的气息。 陶醉依然不放弃,穆非安也急了,一来二去竟然剑拔弩张。 修宁拉起穆非安,准备飞出去。 “城主到!都让开让开!”楼下一个大嗓门,所有的靡靡之音全部静寂。 老板也惊呆了,屁滚尿流的从后面出来,今天是撞了什么邪,怎么把城主这尊大佛惊动了? 崇沙城主十分冷酷的进了大厅,身后刷刷刷进来一堆护卫清场。 老板狗腿的上前跪下:“给城主请安,城主怎么贵步临贱地,有何指教啊?小店一直本分做生意,并没做什么……” “起来。”崇沙城主掠过梨园老板,眼尖的认出了二楼人群中气质突出的修宁,正在向下瞥着她。 那眼神,令她不寒而栗。 崇沙城主快步上楼,身后老板掌柜等人纷纷跟上去。 被一堆人围着,城主在修宁面前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严肃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吵吵闹闹的。” 老板一看城主要管闲事,心知不好,可不敢多问,只能在一旁划水。 “一点小误会,小误会…” “小误会?”城主看着一群莺莺燕燕,又想到修宁那个性子,觉得自己头上的帽子也危险了。 众人纷纷后退,刚才还围着修宁,这会巴不得离的远远的。 虽然修宁非富即贵,可在他们眼里,城主就是天啊。 崇沙城主严肃的来到修宁面前。 众人纷纷低头,这下完蛋了,好好的官人怎么得罪了城主呢。 修宁没什么表情的睨着她。 崇沙城主拍拍衣摆,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对着修宁恭恭敬敬的双膝下跪:“陛下受惊,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第278章 番外·只要是你,我一定愿意 寂静,空气中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梨园的一众人盯着城主对修宁下跪,都被炸的外焦里嫩。 陶醉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嘴,戳着梨园老板道:“城主大人刚刚叫这位官人什么?” 老板也是懵的,转了转眼珠道:“她叫她陛下啊。” 嗯? “陛下!?”梨园老板双腿一软,扑通一下也匍匐在地,抖如筛糠。 老板反应过来了,其他人紧接着也纷纷拜倒,呼唤着万岁。 修宁和穆非安对视一眼,头疼。 崇沙城主是怎么突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的,只怕和蓝皎承德那两个憨货离不开关系。 “陛,陛下?”陶醉一脸懵逼,颤抖着和同伴们跪了下去。 他们只是看修宁气质不凡,定是人中显贵,所以调笑调笑,可怎么也没能和龙椅上的那位联系起来。 这可真是显贵,贵中之贵。 然物极必反,一般的富贵小姐还可以说笑两句,这位真的不行。 且修宁能到这种地方来,肯定有不便明说的目的。 陶醉鼻尖不知不觉渗出冷汗,瞄了穆非安一眼,能陪在良安帝身边的男人,简单得了吗? 自己刚才还那样作死。 一想到这一点,陶醉就控制不住的联想到砍头的场面。 修宁无奈看着一屋子人跪的密密麻麻的,平静道:“都平身吧。” 崇沙城主这才颤巍巍的站起来。 她也是才接的消息,蓝皎和承德都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且手持金牌说陛下进了崇沙城后就断了联系,她不敢耽搁急忙打听,很快就在梨园里发现异常,就赶着来了。 “陛下,此处不便,也不安全,不如随微臣回去安置如何?” 修宁扫了周围一眼,淡淡的嗯了声,没说别的,跟着崇沙城主往一楼走。 今天本就是来吃吃喝喝的,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那就藏不住了,再坐下去也是让众人平添压力,还不如离开。 修宁是这样想,可穆非安不乐意了,道:“城主,久闻崇沙城越戏远近闻名,今日一见却大失所望。” 城主看着穆非安,一秒后恭敬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她不敢不恭敬,能跟着修宁,而且抢在修宁面前毫无顾忌说话的人,必定是身份重中之重的。 穆非安鼻孔哼了个气音出来,道:“这里不以戏曲为先,风气竟有些歪了,也不知是梨园文化还是你崇沙城的文化,陛下在此,还望城主早些整改。” 修宁睨了下穆非安,差点没笑出声来。 想不到他也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这会分明就是在公报私“仇”嘛。 崇沙城主见修宁没有否认,心里对穆非安的忌惮更多了两层,急忙道:“是是是,马上整改,马上整改,还要感谢陛下和这位公子提出的宝贵意见。” 梨园老板虽然暗叫倒霉,但也不敢当面抱怨,只能一直赔着笑附和着。 修宁的重点没在这些上,而是抓住崇沙城主话里的漏洞,指着穆非安特意提示道:“他是穆非安,是朕订了亲的未婚夫,回京后大婚。” 崇沙城主为之一震。 都说修宁不近男色到偏执的地步,难道传言有误? 崇沙城主何等乖觉,立刻退后一步拱手道:“原来是穆公子,失敬失敬。” 穆非安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他没想到修宁居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把他公布了。 今天的事情一出,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估计就会传遍逐月了。 “走吧。”修宁率先往门外走去。 “陛下是想住驿站还是卑职的府邸?”城主跟在一旁道。 修宁想了想,道:“驿站吧。对了,蓝皎和承德在哪?” “陛下请随卑职过来……” 一大群人乌泱泱的离开了梨园。 来的时候简简单单两个人进来,出去的时候身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外面的老百姓早就围起来看热闹了,只是人太多,清场的也多,外面的人都没见到修宁和穆非安的真容,两人就上了轿辇离开了。 “没想到居然暴露的这么快。”穆非安撩起窗口的一个角,歪头向外看去。 修宁嗔怪的瞪他一眼。 穆非安咧嘴笑,小酒窝深深的,格外好看。 修宁看的手痒,忍不住上手戳了戳,手感是真不错呀。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也不必再看,明日启程回京。”修宁拍拍穆非安嫩豆腐似的面颊。 穆非安顺从的在修宁手心里蹭了蹭,柔声道:“那陛下是打算回京后娶我吗?” 修宁刚才可是公开了他的身份呢。 修宁目光不退不闪的和穆非安对视,等了这么些年了,不就是为了能和他相守到老吗。 “只要你愿意嫁,我随时都娶你。”修宁给出最真挚的承诺。 穆非安回之温和的笑意,真好,这种雀跃的欣喜,在遇见修宁之前从未有过。 用漫长无聊的一生换短暂精彩的几十年,不能说值得不值得,且看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求。 显然,穆非安这一刻是得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情感。 “我愿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只喜欢你啊。”穆非安将脸埋进修宁怀里,单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他遇见过很多人,形形色色,古往今来。 可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如修宁一般,会让他愿意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修宁抚着穆非安的头发,虽然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可还是十分感动。 “你真的决定了吗?我现在无父无母,还是孤星之命。”修宁问。 “我知道。”穆非安答。 “我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在感情方面尤甚。” “我知道。” “我性格有时候恶劣又暴躁,冷漠无常。” “我知道。” 修宁顿了一下,又问:“在你之前,我娶了纪斯简,所以穆非安,即便我们成婚,即便我把天下都送给你,可在宗法严苛的皇室,你名义上依然只是续弦,不是元配。” 穆非安缓缓睁开双眼,从修宁怀里起身,坚定不移的看着她:“我都知道。” 修宁眼角微微发酸:“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嫁给我?” 穆非安没有半分犹豫:“我愿意,只要那个人是你,我一定愿意。” 修宁心头的热气仿佛逼上了眼眶,穆非安的面容也不清晰了,可她还是笑的像个傻子:“好。”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人不知不觉的拥抱在一起。 第279章 番外·你招蜂,我引蝶 为了避嫌,在驿站一晚两人很自觉的分开睡了。 再呆下去也是没意思,周围的人都对自己恭恭敬敬,失去了游山玩水的本心,修宁和穆非安收拾收拾,索性也不微服了,直接由崇沙城主派兵护送回京城。 临别日,百姓们争相出来围观修宁,仿佛那日从梨园没看到的热闹,今天就可以补上了。 也确实难得,天子之颜,很多京城的百姓都未必见一面,而她们居然有幸得让天子微服出巡,一睹龙颜。 天气晴好,轿辇也是轻纱般的朦胧,修宁带着官方笑意,不停地对两边的百姓挥手打招呼。 穆非安笑:“这下有这么多人见过你,宁宁的银发形象,以后会传遍全逐月,你要再想出来玩,只怕需要染发了。” 修宁点点头,穆非安说的没错。 她的形象的确太显眼突出了。 好不容易离开崇沙城,耳边清净了些。 前面骑马带路的是蓝皎和承德两个憨货。 走出城外没多久,蓝皎和承德就看到不远处一片五彩斑斓。 “那是什么,怎么还有一群人守在这?” 承德道:“是啊……看样子是想拦路。” 怎么,谁想碰瓷碰到修宁头上? “吁——” 前面拦路的一行人不走,蓝皎和承德只能停下。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在做什么?”承德问。 陶醉抱着七弦琴,带着身后的梨园戏哥儿们迎风站着,道:“这位大人,我们是梨园的,是想为陛下送行,特意在此等候,羡上一曲,聊表敬意。” 蓝皎和承德对视一眼,呦呵,可真是新鲜。 修宁见车马停下有一会,忍不住问:“怎么不走了,前面发生何事?” 穆非安也好奇的张望。 不多时,蓝皎便驾马来到修宁轿辇旁边,道:“陛下,有几个自称梨园戏子,想为陛下弹曲送行。” 修宁和穆非安互相看了看,意外了。 本以为陶醉那几个人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却不料他们也是有几分人情冷暖在里面的。 他们完全可以不来,毕竟之前在梨园的时候也算是得罪了修宁一下下,此刻装聋作哑盼着修宁离开是正常选择。 可陶醉没有,他们大大方方的来为修宁送行,这恰恰向修宁展示了崇沙城最好的风土人情。 “允。”修宁道。 众人自觉让出路来。 陶醉几人在空旷的道路上,以几种乐器为修宁演唱了梨园的招牌曲。 初听只是对心上人的悄悄喜欢。 再听是满腔温柔的热爱。 随后紧跟着的让人感同身受华夏大陆特有的柔情。 柔情过后,曲中延续的便是无尽哀愁。 最后的最后,带着三分遗憾,三分七分凄美,可唯独让人感受到的,仍旧是十分的喜欢。 众人听的愣了。 就连穆非安也忍不住露出赞赏。 不愧是头牌,也不愧是举国闻名的戏曲,认真起来果真有它的道理。 “小人为陛下羡上此曲,愿陛下归去一路平安,万岁万岁万万岁。”陶醉抱着琴,带着一众人跪了下去。 修宁忙道:“都平身吧。” 本想赏他们些什么,可转念一想,若真送东西,反而破坏了此刻的气氛以及彼此的心境了。 “谢陛下。” 修宁沉吟,道:“你们有心了,还特意赶来相送,朕知你们心意,都回去吧。” 修宁没什么感情的话却让陶醉红了眼眶,女子为尊的世界,已经很少有像修宁这样把男子当人看的人,更何况她还是逐月的陛下。 众人再度跪倒,这一拜,是真正的送别。 修宁不再逗留,队伍再度前行。 只是穆非安没忍住掀开后窗,刚好看到陶醉痴痴的目光依然追随着车队。 “啧。”穆非安酸了,往修宁肩上一栽。 修宁道:“怎么了?” “以后你还是好好在宫里待着吧。” 修宁不解其意,问:“为何这么说?” 穆非安努努嘴:“因为你一出来就招蜂引蝶。” 修宁斜眼过去:“说的好像你没有一样,你走在街上,十个女人中有九个都在看你,还有一个是晕过去的。” 穆非安不乐意了,“这么说我招蜂引蝶咯?!” 修宁宠溺一笑,揉乱他一丝不苟的丸子头:“你招蜂,我引蝶。” 一句不着边际的硌牙情话,却让穆非安莫名的红了脸,拉着修宁躺在自己怀里。 修宁也乐得舒坦,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倒在穆非安胸膛上。 这个角度刚好两个人可以一边看外面沿途的风景一边聊天。 穆非安忍不住道:“宁宁,我好喜欢你。” 修宁点头:“我知道啊。” “我最喜欢你了。” “我知道啊。” “你看,外面的太阳像你不,花花草草也都像你。” 修宁一脸坦然:“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穆非安情不自禁在修宁额前落下一吻:“没办法啊,人家最喜欢你了嘛。” 当你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世界都变的明亮了,满心满肺都是她,到处都有她的影子,世界美好的不得了。 ** 七天后,路途虽然风景优美,可还是颠簸一路,众人都很疲惫。 而云中城早就炸开了,修宁现身崇沙城,逛梨园,并且带了个名叫穆非安的美貌男子,公布了他的身份。 朝中年轻人不知道其中关窍,但上了年纪的大臣一清二楚。 当年让修宁放不下的,也是一个叫穆非安的少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是少年模样。 众人心里起疑,他已经死去多年,怎么还会出现在修宁身边,还是那个人,那个名字。 只是再多的疑惑,在另一件事情面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就是,修宁身边终于有人了,喜大普奔,她奔三了,终于要成亲娶皇夫了! 管他是谁,只要她肯娶,朝中至少一半的大臣死都可以瞑目了! “恭迎陛下归来!” 众臣自发在云中城南门迎接修宁。 修宁木着脸,官相十足的进了城。 反观穆非安,从进城开始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一直不停地在众人面前打招呼,还各种靠近亲近修宁。 修宁实在无奈,戳了戳他:“你够了啊,还要招蜂到什么时候?” 穆非安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好不容易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我的身份,我当然要借此机会好好让大家认识我。嗨~~” 说着,穆非安坐在轿辇里朝路边兴奋尖叫的姑娘打招呼。 修宁翻了个白眼:“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穆非安反问:“难道陛下的名声就好?” 修宁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她还被扣着反贼的名声呢。 在名声这一点上,她和穆非安还真是,绝配。 第280章 番外·令人窒息的婚礼 十月,是个温度适宜,风景适宜,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月份。 太常卜算,十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宜搬家,宜开张,宜嫁娶。 所以从修宁和穆非安八月末回云中城开始,整座皇宫就开始忙了起来。 朝中重臣一个个眼睛放光,兴奋的替修宁筹备婚事,生怕稍稍怠慢一下,她就不成婚了。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筹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十月十五,距离大婚还有三天时间。 穆非安从修宁原来的府邸,九公主府出嫁,所以这几天按逐月的规矩,只能和修宁暂时分开,新婚夫妇成亲之前不能见面。 而窝在宫里的修宁,也没那个心思想见穆非安,一是国事繁忙,二是因为婚事搞的她焦头烂额,逃婚的念头都有过。 “陛下,婚服您真的不再试一试了吗?”承德小心的观察修宁的脸色,问道。 修宁有点崩溃,放下朱笔,木着脸抬头:“你先告诉朕,你要朕试哪一套?” 皇帝结婚就是麻烦,光修宁的婚服就分为朝,中,暮以及祭祀四款,每一款都极其复杂。 修宁光看一眼就够头疼的,遑论让她挨套去试,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承德呵呵直笑:“如果陛下愿意的话,不如四套都试试?和穆公子的都是配套的哦。” 修宁本在发火的边缘,听到穆非安的名字,火气稍微降了降,但还是面色不善:“就试一套,拜堂的。” 承德目光一亮,赶紧下去准备。 他也根本没奢望修宁能每一套都试,原本就是以退为进,只要修宁肯穿就行。 拜堂服分六件,十二个带子,分别有不同的作用,共二十斤。 修宁盯着那红艳艳的衣服,眼睛发直。 真要穿这,只怕她连腰都弯不下。 “陛下,请更衣。”身边婢女们恭敬道。 修宁干笑两声,站在更衣间张开双臂,任由侍女们一件一件脱,再一件一件穿。 窒息,扑面而来的窒息。 烦躁,咬牙切齿的烦躁。 “到底好了没有……”修宁道。 “好了好了!”一个时辰后,侍女替修宁最后整理下裙摆,松口气。 修宁胳膊腿都被裹的严严实实,身上凭空多了二十斤的布料也不是一般的重,好在面前就是穿衣镜,也用不了几步路。 镜中美人如画,红衣金牡丹,花纹从领口盘旋,直至拖地,扇形展开。 腰封紧束,但因是正式场合,所以光腰带就系了五条,纵使修宁腰身再细,此刻也看不出来了。 上下一般粗,却没有半分违和,有的,是君临天下的威仪,见者无不想匍匐在地恭敬磕头。 “可以了吧?快替朕脱掉。”修宁脖子都动不了,浑身僵硬发酸。 承德带着几个缝人绣娘在一旁观察,互相言语:“袖子稍微肥了点,还需要改。” “对,还有领口那边不够精致,如果可以的话,掺银线再揽一层更好些。” “对对对……” 几人商量的热火朝天,修宁面色惊恐的转过头去:“只是礼服你们就已经改了三四次了,要是这次改完后再让朕试,朕就把你们全装进蹴鞠里,踢出宫去。” 修宁难得开玩笑,众人也不敢再贫,赶紧替她脱下衣服,该改的改,该绣的绣。 “那陛下,王冠和凤冠都做好了,精致的很,已经拿过来了,陛下瞧瞧?”承德边说边挥手,根本没给修宁拒绝的余地。 四个侍女一人捧了一个盒子排在修宁面前。 修宁微微瞠目。 她活的比较粗糙,都粗糙简约半辈子了,第一次被人弄的这么奢侈精致,还真有些不习惯。 金冠闪耀,玉冠温润,钻石明亮,明珠璀璨,简直闪瞎她的眼。 “陛下觉得如何,如果不好,卑职可以再吩咐下去让人改。”承德道。 修宁连忙制止:“不必了不必了,就这样,不需要任何改动,朕谢谢你。” 再这样下去,修宁要被折腾疯了,成个亲这么麻烦。 承德微笑着朝总管太监挑挑眉。 总管上前道:“那陛下,再随老奴回去温习一遍成亲当天的流程和规矩,共三百一十八条,条条不能出错,从今天起到成亲当天,每天温习一回。” 修宁捂着眼睛沉默了。 “……” “陛,陛下?” 修宁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开始自言自语怀疑人生:“你们说朕为何要成婚呢?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朕不结了,你们都退下吧,朕去批折子……” 修宁一边碎碎念,一边离开更衣间。 总管追着出去:“那两天温习一次也行啊陛下!” ** 九公主府。 自从十四年前大火后,九公主府又重新翻新。 穆非安里里外外的逛着,感慨良多。 而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元昼,穆非安想了想他,对他也实在没有太多恨意。 十几年过去了,再深的恨,也随着好日子的即将到来而烟消云散。 “穆公子,穆公子!”杨奋进了府门,带着几个老头子嚷嚷道。 “杨奋?你怎么来了。”穆非安看到杨奋后面那几个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杨奋一脸和善的笑意,朝穆非安作了个揖,道:“再过几日,便要称穆公子为皇夫了,恭喜恭喜,你马上就要变成全逐月最尊贵的男子了。” 穆非安咧嘴笑,那可不嘛,嫁给修宁,是他梦寐以求的。 “那多谢你还特意跑过来恭喜我了。”穆非安道。 杨奋招招手,身后的四个老头子立刻上前。 “这几位都是宫里积年的老公公了,我知道穆公子大婚礼仪和宫廷礼仪都学的差不多,所以今天就让他们来教教穆公子一些特别的。” 杨奋一脸坏笑,穆非安左看看右看看,脑子里不知不觉出现了一些黄颜色的东西。 “不会吧,这种也要教的吗?宫里居然是这样……那多难为情啊。”穆非安偷偷瞄着,不好意思道。 杨奋一脸一本正经,道:“有什么难为情的,学会了这个,才能伺候好陛下啊。” 穆非安握拳咳了两声,道:“男人嘛,都懂的懂的,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特意来教,这种事简直无师自通啊。” 杨奋皱皱眉头,感觉哪里不太对,但还是继续道:“那他们来都来了,就算穆公子你无师自通,也好歹听一听,说不定有新收获呢。” 穆非安俊脸微红,这种事情居然还有新花样? 他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让人教这个,刺激。 第281章 番外·大婚 “好吧。”穆非安红着脸,扭捏的答应了。 杨奋拍拍手,四个老头子立刻来到穆非安面前围住他,纷纷从袖子里掏出书来。 穆非安心脏乱跳,呵呵笑道:“准备的挺齐全的嘛,瞧瞧,还有教程,哈哈哈……” 真是太有意思了。 几个老古板慢慢将书皮对准穆非安,让他看清楚书封上的字。 “穆公子喜欢哪一本,我们就从哪本开始。” 穆非安摆摆手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嗯?” 等他定睛一看,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四个人手里的四本书分别是:夫德,夫言,夫容,夫功。 厚厚的四本,每个老头拿了一本。 穆非安惊的瞪大眼睛跳起来:“杨奋,你让他们教我的是这个?!” 杨奋一脸无辜和迷茫:“对啊,不然你以为呢?” 穆非安逐渐熄火:“啊,没什么,我以为是其他规矩什么的。” 拿着夫德的老头上前一步道:“那,我们就从德开始学起。” 穆非安摆摆手:“等等等等,不用这么认真吧?修宁也没学这么多规矩啊。” “放肆。”老头严厉道:“身为皇夫,第一句话就对妻主不敬,显然是没学过夫德。” 穆非安脸色僵住:“……啊?” 杨奋解释道:“你是没看到陛下,近半个月来焦头烂额的,她每日学的规矩比你还要多。” 穆非安懵了一下,下意识开口:“修宁她……” “你快住嘴!”几个老头齐声制止穆非安,道:“陛下的名讳不可随意唤之,这是大不敬!” 穆非安吓了一跳,急忙改口:“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要称呼陛下,对吧?呵呵呵。” 老头子们嫌弃不已,纷纷摇头道:“行了,也别挑了,咱们四个从头教起,恶补三天,怎么也能教个差不多出来!” 穆非安绝望的翻白眼,却看到星言和逐尘一个坐在房顶,一个坐在树上。 星言笑的前仰后合,逐尘宠的溺死人的目光追随着星言。 穆非安撇撇嘴,真是的,这两个人说是来陪他出嫁,结果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专门给他添堵。 自此后,穆非安每天学夫德夫言夫容夫功,修宁每天埋在三百一十八条里。 两人在崩溃的边缘被拉过来踹过去。 阿弥陀佛,暗无天日的三天终于过去了。 十月十八,丑时末,未至寅时。 修宁顶着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被侍女们从龙床上唤醒。 大婚第一件事,天未亮前穿朝婚服沐浴熏香祷告。 修宁如同行尸走肉,被众人按着做这做那,如同提线木偶。 红樱和承德在修宁身边伺候,杨奋和绿蕉两人在宫外照顾穆非安。 还有几个重臣,江浸,太傅和丞相宫里宫外忙进忙出,恨不得分身。 焚香结束,从晨起便鸣钟,放炮,祭告列祖列宗,新帝成婚大礼。 修宁匆匆扒了口饭,在礼部和太常的指导下换下一套接亲的婚服和王冠,等穆非安被送进宫。 她衣服妆容刚刚弄好,赶到太极殿没多久,穆非安的队伍便从皇宫正门而入,一路庄严巍峨的礼乐声,将他带到修宁面前。 穆非安身后是送亲的人。 绿蕉和杨奋自然在,还有星言和逐尘。 修宁站在台阶上,只看到穆非安一眼,就挪不开了。 纵使一两个月没见,可撞进彼此目光中后,仍然是满满的欢喜。 穆非安一身正红,眉飞入鬓,眼眸唇瓣皆如桃花般动人。 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遥遥一看,恍若神君。 修宁思绪微滞,是啊,他从前的确是神君。 众人也被穆非安的美貌惊的挪不开眼。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所有人都在感叹修宁的好福气,能娶到这等品貌的皇夫。 虽然他身份成谜,来历也没公开,可修宁就是力排众议,娶他为夫。 京城中世家名门公子嫉妒纷纷,他们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没效果,结果修宁出去一趟,回来带回这么个狐狸精,迷惑了陛下的心智,这才认识几个月时间就让修宁娶他进门。 修宁不理会身边各种各样的声音,只朝穆非安伸出手。 穆非安走到修宁身边,单膝下跪:“陛下,我来了。” 一步一步,走了十四年,我终于走到了你的身边。 “起来。”修宁双手扶起穆非安。 宣旨太监一句一句念着告慰天地宗庙的圣旨,宣告着穆非安的身份,而修宁和穆非安却只紧紧盯着对方,两双眼睛里唯有彼此。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定亲吗?”修宁低声道。 穆非安挑眉:“记得,三个人定亲,我们成为彼此心中的唯二。” 修宁忍俊不禁,可想起了元昼,又有些迟疑的问:“我最后还是选择原谅了元昼,非非,对不起。” 穆非安紧紧握住修宁的手,道:“我都懂,国事为上,元昼有利于逐月的安定,你是一国之君,处理的很对,更何况如果没有他,我始终不知该怎样脱胎成人,换个角度想,其实我还要感谢他。” 修宁感动不已,穆非安,也只有他懂她。 不是所有好人都有好报,也不是所有坏人都能得到让世人满意的惩罚。 公平属于天下,属于世界,只要大局稳定,世间公平,那么个人的不公平,也算不得什么。 有包容之心,才能坐稳逐月帝位。 “非非这么懂我,该奖励你什么好呢?”修宁故意朝穆非安眨眨眼。 穆非安心痒难耐,顾不得两人在台阶上,也顾不得宣旨太监和大庭广众下的目光,凑近修宁道:“那就把你奖励给我好了,陛下。” 言罢,穆非安高挺的鼻梁压在修宁的鼻梁上,再稍稍错开,准确无误的朝着修宁的唇瓣落下虔诚一吻。 众人惊呆了。 “我的天哪!” “我的娘哎,快看呐,他在干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夫德,夫德白教了!” “真是从未见过这样主动的男子!” “居然主动亲吻陛下,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陛下果然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了,嘤嘤嘤……” 星言听着旁边某个小公子的碎碎念,好心提醒道:“你错了,上面那位是兔子精,我才是狐狸精。” 某位不甘心的世家小公子:?_??? 一吻毕,太傅大人站在旁边脸色惨白神思飘忽的主持完拜堂仪式。 婚礼进行到下一步。 第282章 番外·朕心已决 修宁和穆非安转场,换礼服后进奉先殿祭拜,从进去到出来前前后后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又过去了。 下午两人主要任务就像雕塑一样坐在太清殿,然后接受臣子们的朝贺。 直到酉时末,两人出现在皇宫的城墙上再受百姓恭贺后,才算礼成。 一双璧人迎风而立。 穆非安脸都笑僵了,小声跟修宁说:“还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修宁稍稍偏过头去:“今天你别想休息了。” 穆非安眨眨眼,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你那三百一十八条礼还没行完?” 修宁也无奈道:“还有三分之一。” 穆非安一阵窒息:“那好吧。” 修宁看着城墙下方的百姓们,一时感慨万千,转过头,环佩叮当的首饰乱了修宁的眼,可她依然牢牢的记住穆非安完美的侧颜。 真好,这一生一世,别分开了,不死不休。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夫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恭贺之声震耳欲聋。 穆非安握紧修宁的手,唇边浅浅一分笑意:“陛下。” “嗯?”修宁挑眉。 “我想吃枇杷。” 修宁一阵恍惚。 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刚认识的时候,穆非安也曾这样耍赖犯公主病,要她给他摘枇杷吃。 而那时候的她也不懂两个人要怎么相处,对穆非安也是超凶的。 “大庭广众的,哪来的枇杷。”修宁仿着当年说过的话,回答道。 穆非安歪头,酒窝更深了,对着修宁撒娇:“我不管,我就要吃枇杷!” 这次修宁没有同初识那样扛颗树到穆非安面前,而是牢牢牵起他的手,挤进他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那我管你吃一辈子的枇杷,如何?”修宁眼含柔情和笑意,定定的看着他。 “那就先多谢陛下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开心,浑然不顾周围的吃瓜群众。 太傅瞧着差不多了,提醒道:“那个,时辰快到了,微臣能理解陛下和正君现在的心情,只是二位想聊天也不是时候呀。” 穆非安扯扯修宁的袖子:“那现在的确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修宁挠了挠他的掌心:“好,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穆非安不知怎的就红了脸。 太傅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道:“陛下,请下城楼。” 修宁提起裙摆刚走出一步,突然心头一热,脑中冒出一个主意来。 何不趁此机会,将这个想法公之于众? 修宁僵在原地,让穆非安等人疑惑。 “怎么了?”穆非安握住修宁的双肩。 修宁拂下穆非安的手而握住,重新面对城楼下人满为患的广场,高声道:“能得到子民的祝福,是朕之幸,但在今日,良辰之喜,朕亦有一决定欲告知诸君,若能得到诸君的祝福,朕求之不得。” 底下的臣民们一愣。 不明白修宁怎么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决定,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还是丞相站了出来,拱手道:“不知陛下做何决定?” 修宁举起和穆非安牢牢牵在一起的手,道:“朕宣布,废除东西六宫,此生只娶穆非安一人,不再另娶,不纳妃不娶侍,只和皇夫两人执手到老,足矣。” 丞相逐渐睁大了双眼。 众人也一片惊呼声。 这完全不敢相信啊。 自古以来,高位者都是夫侍成群,男尊者也是妻妾成群,为的是开枝散叶,子孙昌茂,阴阳调和,这才是人之大伦。 可修宁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向来只出现在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之中,就算是古往今来的圣贤,也未必就能完全规避美色,做到始终如一。 人性本色,这是本能。 丞相拱手道:“陛下,为千秋万代基业计,请三思。” “请陛下三思!”众人跪倒。 谁都知道三宫六院的存在有它的道理,而修宁居然要娶穆非安一人,这简直是离经叛道,与明君治天下的理念背道而驰。 穆非安也惊呆了,继而拉着修宁:“陛下,其实不用这样的……” 虽然他从来没说过,可从他决定和修宁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有心理准备,以后会和很多的男人分享修宁。 毕竟她不是普通人,她属于天下百姓,不是他穆非安一个人的。 而修宁今天这样做,他感动之余更多震惊。 他不想给修宁添麻烦,也不想令她为难。 “不。”修宁侧过头,认真的对他解释:“我这一生,负了太多的人,逝者已去不可追,而对他们最好的回馈,就是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珍惜活着的人,才不算自私。而我,最不想负的人,是你。” 穆非安听的眼眶一热,瞬间明白过来修宁话里的深意。 逝者在天有灵,也是会和修宁一样的想法。 而有些人故步自封,认为苦守一世就是深情,太过狭隘。 当然也有个例,只是那样的例子太少,不足为绝大多数的世人接受。 “你说的有道理。”穆非安松了口气,承认了修宁的想法。 下面的人见修宁不为所动,继续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修宁心坚如山,冷声道:“朕心意已决,今日告知你们,也只是告知。并非征求意见,能得到众卿的祝福自然好,若得不到,朕也不在乎。” 说完,修宁放下了穆非安的手,背了过去。 丞相和太傅吓的心脏一提,生怕修宁一个不乐意,连今天的婚礼也作废了。 “陛下果真如此打算?” 修宁目光深远,眺望云中城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建筑群,声音清冷却极有震慑力:“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那……” 丞相又带头跪下,重新道:“恭贺陛下新婚大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紧接着太傅,红樱,绿蕉,蓝皎,江浸,杨奋,星言,逐尘也一起行了礼。 众人这才跪下,心悦诚服:“恭贺陛下新婚大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修宁和穆非安的衣袖挨在一起,两人袖下勾来勾去的手被挡的严严实实。 “这下,你可永远跑不掉了,小兔子。” 穆非安笑着陪修宁下了城楼,从他爱上她的那天起,他就没想跑。 第283章 番外·虽然是新夫妻 过了晚上,就是两个人坐福。 也就是洞房花烛夜,三百一十八条的终点。 修宁和穆非安中途有一刻钟的歇息时间,然后又换上了最后的礼服被送进洞房,任由喜娘们一步步引着两人按规矩完成礼数。 修宁还好,三百一十八条早就烂熟于心,而今天却轮到穆非安焦头烂额。 “规矩总该结束了吧?”穆非安头晕眼花,新房内的人逐渐减少,他的心也跟着松快了不少。 人越少,代表礼节完成的差不多了。 修宁瞥了他一眼,憋笑:“嗯,差不多完事了。” 穆非安狐疑的看着修宁的表情。 他太了解她了。 通常修宁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事情准没那么简单。 穆非安留了个心眼,在心里暗暗盘算进了洞房后的每一个规矩。 揖,跪,拜,叩,掀喜帕,同心结,合卺酒,合心饺子,红线橘子,撒帐……等等规矩都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规矩? 穆非安仔细一算,好像还真差那么四五条。 到底差在哪呢? 穆非安百思不得其解。 “礼成!”总管太监一甩拂尘,宣告一整天的结束。 修宁掐了掐眉心。 穆非安软下了腰,栽到修宁肩上。 “可算结束了,我快累死了。”穆非安对着修宁撒娇。 老嬷嬷还没有走,皱着眉头看了穆非安一眼,提醒道:“三更至,请陛下皇夫洞房。” 嗯? 穆非安睁开眼,奇怪的扫了眼地上留下的七八个侍女和两个嬷嬷。 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叫请啊,洞房也可以请人入的吗? 修宁仍然不说话,只是面色略显疲态。 穆非安心疼修宁溜溜的累了一天,挥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陛下都累了,你们下去吧,我和陛下这就安置了。” 说完,穆非安殷勤的替修宁捏肩。 可地上没一个人动,那两个老嬷嬷更是震惊的盯着穆非安。 盯的穆非安一脸莫名:“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老嬷嬷恨铁不成钢道:“正君,不会没人教过您规矩吧?” “嗯?还有什么规矩?”穆非安真的糊涂了。 修宁叹了口气,这才解释道:“洞房,也在三百一十八条之内。” 穆非安眨眨眼,只觉得头像肃城的铁矿一样硬的转不过弯来,干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嬷嬷们没好气道:“意思就是说,洞房是新婚必须进行的规矩,也必须在奴婢们的面前进行,所以,请陛下和正君洞房,请。” 说着,两人还往床上做了个请的动作。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穆非安好尴尬。 太尴尬了。 他都可以用脚指头扣出一座云中城来了。 虽然他脾气很好,可现在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对着老嬷嬷道:“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老嬷嬷理直气壮,脸上的肉一横,瞪着穆非安道:“请陛下和正君洞房。” 真是,她在宫里呆了六十年,伺候过三代皇帝新婚,就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皇夫,就这?也配修宁废除东西六宫,昭告天下此生只娶他一人吗? 修宁听不下去了,率先扯下了凤冠,道:“行了别问了,洞房也是有时辰限制的,再啰嗦三更天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穆非安倒吸一口凉气当场裂开。 “时辰限制?!” “没错,按老祖宗的规矩,洞房花烛夜,以一个时辰为限,期间该做什么,进行到哪一步,奴婢们会从旁协助提醒陛下和正君的。”老嬷嬷严肃道。 穆非安想撞墙。 这算哪门子狗屁规矩! 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好不好!平常在一个时辰之外的还好说,大不了缩短些时间,可若是…… “呵呵呵,陛下,如果拖不到一个时辰呢?”穆非安讪笑道。 众人立刻目光诡异的看向穆非安。 修宁尴尬的扭过头,这人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关键时刻犯傻。 这时候说出这话来,就不怕明天宫里流言满天飞吗? “如果你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你不行。”修宁面无表情的怼了他一句。 穆非安唇角撇了撇。 他根本没想在这么多人围观下做那事儿好吗,尤其是当着那两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老女人的面。 “行不行的你还不知道?”穆非安对着修宁挑挑眉,自顾自的起身宽衣。 他才不管什么规矩,规矩,就是用来破的。 脱了礼服除掉发冠脱了鞋,穆非安打着哈欠率先滚向床里,道:“你们不睡我睡了啊,好困。”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这也根本不算礼成啊!”老嬷嬷抚掌叹息。 修宁推了穆非安两把,脸色不那么好看:“起来,别睡。” 穆非安公主病又犯了,扭过头不耐烦道:“干嘛?虽然我们是新夫妻,可都是老物件儿了,洗洗睡吧好吗?” “噗——” 一个侍女没忍住笑喷。 修宁脸色逐渐铁青。 老嬷嬷们也是震惊。 难道,难道陛下和正君早就…… 他们才认识几个月,几个月而已啊! 修宁揉着蹦蹦乱跳的额角,这个穆非安,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脑子永远跟不上嘴,一脸单纯的在开荤腔。 “新夫妻老夫妻也由不得你说!”修宁扯下床帐,挡住里面的风景,随后散开发髻,除去外袍,按住穆非安的双手固定到头顶,牢牢的摁住他。 “宁宁!你,你这是干嘛呀。”穆非安惊恐之余,声音不知不觉变软了。 修宁冷笑一声:“才成亲第一天你就这个态度,看来是皮紧了,朕给你松松筋骨!” 言罢,修宁霸气的覆了上去。 穆非安面红耳赤,只能被迫接受修宁的热情和爱意。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干这件事儿唯一的阴影。 而且在众人的围观下,虽然隔着帘子,那在烛火下也是有影子,有声音的呀! 老嬷嬷们在宫里久了什么没见过,从头到尾一直面无表情。 倒是那七八个端着事后种种用品的侍女们,一个个小脸通红的低下头,不敢去看龙床上旖旎的影子。 殿外承德几人隐隐约约听到房间里传来的狼哭鬼嚎,都皱皱眉头。 不应该啊,里面是打起来了? 这春宵一刻,怎么会鬼哭狼嚎的。 穆非安额头挂着汗,眼眶含着泪,十分不情愿,可身体却无比诚实的跟着修宁的节奏走。 哒哒两声,老嬷嬷拿着竹棍敲了敲床架。 穆非安一抖,不解其意。 他现在掐死那个老女人的心情都有,简直太羞耻了。 修宁是学过规矩的,但也十分尴尬的四肢环住穆非安,安慰道:“乖。” 两人这才颠鸾倒凤换了个上下,直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今夜到此为止。 修宁和穆非安都渡过了此生最难忘的一次。 穆非安裹上衣服,脸色绯红的躲进了被子里。 第284章 番外·成亲真要命 老嬷嬷们听着更鼓敲响,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好了,新婚礼成,恭祝陛下皇夫白首偕老,百年合心!” 修宁露着雪白的肩膀歪在床上,实在没心情听她们这些场面话,已经过了凌晨了。 身下酸软,整个人都折腾的身心俱疲,修宁现在只想合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还好,她还有新婚的七天休沐,不用担心明天早起的朝会。 “好了,让侍女们伺候陛下和正君洗漱休息吧。奴婢们告退。”嬷嬷们行了个礼,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修宁的寝殿。 修宁推了推穆非安光滑劲瘦的脊背,“先别睡,去洗个澡,床也需要重新铺。” 穆非安一个哆嗦,胡乱的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花生瓜子红枣铜钱桂圆,而且还有刚才和修宁缠绵过的旖旎痕迹,确实没法睡。 “咳咳……”穆非安双颊红扑扑的披了件衣服起身:“好,我先去洗澡。” 说完,逃也似的跳下了龙床。 真是羞死人了,哗啦一声,穆非安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浴池中,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泡。 大概是他对修宁的渴望太甚了吧,所以即便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下,他依然没羞没臊的和她激情了一个时辰。 现在心里还是别扭又害羞。 修宁也是同样的想法,泡在另一个房间的浴池中。 只不过她透过迷蒙的雾气,想的更多的是以后如何把穆非安拐到自己的浴池里来,这样省水又嘿嘿嘿…… 修宁揉揉湿哒哒的脖子,不对,这样一来更费水才是,什么水都费咳咳咳。 寝殿内的侍女们都红着脸替两个人换下了床上用品,重新铺了床,这才服侍两个人睡下。 虽然整座宫殿灯火通明,但一层一层的床帐放下来后,柔和的光线挡下了刺目的烛光,修宁逐渐生了困意。 穆非安躺在身侧,闻着修宁身上冷香的味道,心里一阵痒痒。 拱着拱着又拱到修宁的被子里,还一路拱开她的寝衣,越过峰峦起伏拱到她面前。 修宁迷迷糊糊的又被他吵醒,睁开泛红的双眼按住穆非安的头:“嗯?你干嘛?” 穆非安一双渴望且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带着火花,仿佛要把修宁点燃:“小宁宁,你这就要睡了?” 修宁迟钝了一下,可再迟钝,穆非安火热的身躯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修宁有些无奈,声音沙哑的问:“怎么,你还不累?” 穆非安戳戳手指,怎么说呢,应该说刚才在那么多人围观下,他没尽兴。 “宁宁,要不,今晚就省一床被子吧。”穆非安委婉的邀请道,还特意露出自己的锁骨,扭到修宁面前,热气喷在她耳边。 修宁主动抱住他,钻进穆非安温暖坚实的怀抱,含混不清道:“恩,听你的……” 穆非安心里一喜,急忙搂紧修宁,唇瓣落在她的额角,眼角,鼻梁,渐渐呼吸乱了起来,手也开始不老实。 可穆非安呼吸急促,喘息不已的时候却发现,修宁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 “宁宁?”穆非安小声唤着。 修宁毫无反应,已经累的睡着了。 穆非安揉了揉眼睛,极其的不甘心:“你可真是……我就快……” 算了,修宁睡着了,穆非安也停下了动作,撑着头侧卧着,仔仔细细的看着修宁的睡颜。 修宁总夸他长了一副天下难寻的好皮囊,其实她从未正视过自己的美貌。 银发雪肤,鸦羽般的长睫,黛眉远山含雾,唇角紧抿微勾,整张俏脸比例完美的挑不出一点错处。 如果非说有缺陷的话,就是她睁开眼时过于寒凉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 “你知道吗,我曾见过六界各种美人,都不及你万分之一。”穆非安温柔的替修宁将碎发撩到耳后, “能和你在一起,穆非安荣幸之至,妻主。” 穆非安再次情不自禁的吻向修宁的红唇,停顿三四秒后,躺回了枕头上,就这样拥着修宁,安心的睡去。 ** 宫里所有人都非常自觉的没有吵修宁和穆非安。 昨天一整天也确实累坏了。 新婚休沐,朝政暂时交由丞相和中枢机构的重臣协理。 修宁和穆非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迷迷糊糊的,修宁浑身酸痛,不,应该说除了手指头,没有不痛的地方。 也是啊,昨天四套礼服加王冠就够她累的,还有拘束一整天的规矩以及半夜强撑着洞房一次,怎么可能不累。 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都疼的动不了,甚至翻个身都扶着腰,龇牙咧嘴的皱眉头。 “怎么了宁宁?”穆非安早就醒了,一动不动的盯着修宁看,本想等她醒后,把昨晚没做完的事儿再做一次,谁知修宁醒来后这样一副要死了的表情。 穆非安有些郁闷。 “成个亲真是折磨死人了。”修宁难得抱怨,“帮我揉揉肩,还有这,这这这儿……” 穆非安任劳任怨的替修宁按摩,道:“今天就别出屋了,好好歇一天。” 修宁疼的直咧嘴,道:“现在都午时了,我就是想出去也没时间。” 穆非安看看天色,道:“那今天我们好好休息,明天出宫去转转如何?” 修宁没同意也没拒绝。 想拒绝嘛,她其实也很想去溜达,毕竟紧绷了这么些年,难得有放松休息之日,但是想同意,她又实在不想动。 “好不好嘛宁宁~”穆非安开始撒娇。 修宁趴在床上正享受着按摩,“唔”了一声道:“看明天我会不会好一些,实在累的难受……嗯?你都不累的吗?” 不说修宁都没发现,穆非安怎么精神奕奕的。 穆非安轻笑了下,他也累啊,可是看到修宁后,其他让他想入非非的念头就盖过了疲惫。 “我也累,可是还好,你不用担心。”穆非安实在没好意思说自己想要,满脑子向日葵的想法,修宁不把他踹下床才怪。 修宁翻了个面,从趴着改成躺着,勾住穆非安的脖颈,道:“非非,我饿了。” 穆非安脑子一热,眼珠子咕噜噜乱转:“那个,你说的饿是……” 修宁想哄穆非安去给她做饭,于是抬头啄了下穆非安的唇角,道:“御厨做的吃腻了,我想吃你做的药膳。” 原来是真的饿了啊。 穆非安有些失望。 不过被修宁哄的五迷三道的,还是披衣起床,麻溜的下地:“你想吃什么,我立刻去给你做。” 修宁在床上翻了两下,朝穆非安抛了个媚眼:“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第285章 番外·终于轮到我发狗粮了 穆非安心里甜滋滋的,新婚第一天,能亲自动手为妻主做上一顿热腾腾的膳食,再想想修宁看到丰盛的一桌子饭菜后感动的泪水,穆非安心底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现在身份不同,穿着打扮自然也不一样,穆非安一身红绣金合欢新婚常服,发髻也改成成婚后男子的发髻,全部束到头顶,玉冠抹额,十分漂亮。 当他走出长生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呆了,良安帝新娶的皇夫真是世间绝色。 “正君有何吩咐?”承德极有眼力的走到穆非安身边。 他原本以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上等美男,可直到见到穆非安,他才明白为何修宁不会爱上他。 和穆非安相比,世上所有的男子都成了庸脂俗粉。 所以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穆非安,学习他的长处,学习他的气质,以增长自身。 “御膳房在哪?本宫……要亲手给陛下做膳食。”穆非安负过手站在台阶上,浑然天成的贵气。 周围的仆从一愣,随即开始捂嘴偷笑。 陛下和皇夫的感情真是好,羡煞旁人。 总管太监急忙道:“御膳房不干净,皇夫尊贵之躯怎可轻易踏足?长生殿里有小厨房,您需要什么,只管跟奴才们说就是了。” 穆非安满意的点点头,挂上笑,“好,我列个单子,你派人去找来。” “是。” 说干就干,穆非安挽起袖子一头扎进了小厨房里,乒乒乓乓的为修宁准备午膳。 众人面面相觑,皇夫这是来真的啊。 还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小兔崽子们,都愣着看热闹,还不进厨房给皇夫帮忙打下手?饿着了陛下看你们谁有好果子吃!”总管太监拿着拂尘到处抽人。 “好嘞!” 众人纷纷进厨房帮穆非安的忙。 刚过午时,修宁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才懒洋洋的从床上起身洗漱。 穆非安在外面干嘛呢,怎么整个长生殿的院子里都忙慌慌的。 “陛下,皇夫请您去偏厅用膳。” “知道了。” 修宁揉着酸痛的肩膀,简单穿个衣服去偏厅,刚走到门口就闻到香味了。 “陛下,都是你喜欢吃的。”穆非安正在解围裙,虽然锦绣华服,但一身烟火气息。 “好。”修宁看到了鲈鱼,简直食指大动,口水流出三千尺。 娶男人是为了什么,这一刻修宁有了深深的体会。 有个知疼知热,为自己稳定大后方的男人在家里,真有安全感。 这种感觉,很温暖很幸福。 “坐下来一起吃,别忙了。”修宁拉着穆非安坐下。 众人准备侍膳。 修宁摇摇头,吩咐道:“朕和皇夫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个饭,你们都不用伺候。” “是。” 侍女和内监们羡慕不已,陛下从前看起来冷冰冰的,像个捂不热的冰坨子,可却在短短几个月内被皇夫收了心。 这成了亲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浑身上下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投喂,简直甜的腻死人。 “这么香,做了什么好吃的?”一把清冷的男声出现在偏厅门外。 两人一抬头,是逐尘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身旁跟着一脸懒散的星言。 “你们怎么在这?”穆非安吸了口豆腐花,两腮鼓鼓的。 “昨夜想闹洞房来着,奈何你们的洞房根本不需要人闹已经鸡飞狗跳了,今天是新婚第一天,我们又是皇夫的娘家人,自然留在宫内。”逐尘拽拽道。 星言扶额。 逐尘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只怕昨晚上是穆非安一生之耻。 果然,穆非安听到逐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都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整个人像个仓鼠一样发愣。 修宁瞧的有趣,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戳了戳穆非安的奶膘。 “biu~”的一下,穆非安嘴里的豆腐飞了出来,越过桌子掉到地板上,还弹了两下。 “……” “……” “……” 修宁掐着额角在笑。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看穆非安鼓鼓的腮太可爱了,忍不住想戳,结果他嘴里塞的太满,导致食物直接飞了出来。 门口的星言早就抱着逐尘的手臂笑弯了腰,逐尘也是噙着笑意,被星言拽的东倒西歪。 认识了多少年了,他也是头一次看到穆非安出糗。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们两个很讨厌知不知道!”穆非安窘迫的红了脸,气急败坏的跺脚。 修宁揉了揉穆非安饱满的后脑勺,又亲自动手舀了勺豆花递到穆非安唇边,哄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非非不气。” 穆非安嘴一撇,将头扭到旁边。 他才不会轻易接受修宁的道歉! 这才新婚第一天,如果这就被她吃的死死的,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有翻身之日了吗。 修宁不气馁,满心温柔的哄着她的闹公主病的小夫君,“来,吃一口,就吃一口。” “我不吃!”穆非安继续鼻孔朝天,拉长尾音道:“除非……” 修宁挑眉,耐心的哄他:“除非什么?” 穆非安转转眼珠,开始无理取闹的撒娇:“太烫了,除非你帮我吹吹。” 修宁忍不住笑起来,将拿勺颤巍巍的豆花放到自己唇边,“好,我替你吹温。” 说完,居然真的认真的把豆花吹凉。 惊呆了逐尘和星言。 且不说这两个人也太肉麻了些,重点是周围都是人啊,他们两个以及一堆侍奉的人啊! 修宁作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旁若无人的做这些呢? 成何体统啊! 星言把脸埋到逐尘肩膀上。 两个人都是男子里难得的修长身材,可星言站到逐尘旁边,还是略微矮了点,所以歪到他肩膀上格外合适。 穆非安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来,张大嘴巴吃掉修宁喂的豆花。 “甜不甜?”修宁擦掉他嘴角的残渣。 穆非安重重的点头,笑没了眼睛:“你喂的特别甜。” 逐尘打了个冷战。 从前的判官大人,怎么就沦落成绿箭舔狗了。 星言也看不下去了,捂着牙道:“阿尘,我们还是离开这吧,本来以为可以蹭饭吃,现在我牙疼。” “好。” 逐尘垂眸看着星言,虽然没什么表情,可从进门开始就任由星言生拉硬拽,没说过半个不字。 修宁冷眼看着,只觉得逐尘是个心细如尘,且将星言宠上天的男子。 “那我不送了啊。”穆非安一边吃饭,一边毫不留情的赶走两人。 “哼,小宁宁你不知道,这两个人一直在我面前秀恩爱,如今终于也轮到我给他们发狗粮了。”穆非安得意道。 修宁用额头顶了他一下,忍不住道:“瞧你那得意忘形的样儿。” 第286章 番外·我补给你呀 穆非安嚼动着嘴里的吃食,嬉皮笑脸的在修宁身边撒娇。 这样的日子真好。 “行了,快吃饭,吃完我们去御花园转转。”修宁道。 “嗯,好!”修宁说什么穆非安听什么,开始飞速扒饭。 修宁难得做个甩手掌柜,说不管就是不管,政事一概不问。 到了晚上,穆非安早早的洗干净自己,又把自己弄的香喷喷的,在床上滚来滚去,有点激动。 以前和修宁在一起时就像偷吃禁果一样,未婚先试,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他和她上床是非常放荡的行为,说出去也是为人所不齿的。 而和她成亲后,又被人摁头洞房,围观了一个时辰,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今天,总算修宁没事情,周围也没有打扰他们的人了。 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可穆非安等来等去,瞌睡都上来两三次,也没把修宁等回来。 穆非安心中焦虑疑惑,坐不住了。 “陛下怎么还不回来?”穆非安拉开床帐问。 侍女也是一脸懵:“陛下说她在浴池啊。” “嗯?”穆非安皱眉。 回寝殿之前修宁跟他说的是她去御书房有事情。 怎么说法还不一样? 穆非安披衣起身,“都不用跟着了,本宫去找找陛下。” 说完,穆非安出了长生殿的寝殿,直接绕过错综复杂的房间,来到修宁的浴池。 浴池蒸汽蒙蒙,虽然没什么伺候的人,但有人来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穆非安一步步顺着池边走,仔细看着偌大的浴池中,果然在他视线对角处,修宁靠在瓷砖边,露着雪白的肩颈,正在闭目养神。 穆非安心里一阵气。 真是的,干嘛骗他。 明明就是来泡汤泉,为什么要和他说去了御书房,害他等了足足一个更次。 “我说陛下,你再泡下去人就泡肿了。”穆非安略微有几分气。 修宁毫无反应,动都没动一下。 穆非安歪歪头,不会睡着了吧,在池水里睡觉,虽说是温泉水,可还是会睡出毛病来的呀。 “修宁?”穆非安又唤了声,浴室里回荡着他自己的声音。 修宁依旧没有反应。 穆非安心缓缓提了起来,脚步也变得急促,大步往修宁那边跨。 这人不会是泡汤泉泡昏过去了吧。 穆非安来到修宁旁边蹲下,弯下身子握了握修宁温热滑腻的肩膀,又探了下她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宁宁醒醒,睡在这里要睡出病来的。”穆非安柔声呼唤道。 一直假寐的修宁唇角轻勾,等了这么久,总算把他给等来了。 反手抓住穆非安的手腕用力往池中一带。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穆非安不受控制的砸进了池中,瞬间沉了底,又最快速的站了起来。 修宁抿着嘴轻笑。 穆非安扑腾着水花抹了把脸,惊讶的指着修宁:“你,你骗我的!” 修宁坏坏的挑眉,抱起双臂:“惊喜么?” “没有惊喜,是惊吓!哼!”穆非安拍着水花转身就走。 什么嘛。 害他在寝殿空等了她两个时辰,又见她在水里不动为她提心吊胆,结果搞半天她只是在恶作剧。 穆非安气鼓鼓的往池边走去:“不玩了,回去睡了!” 修宁看他真生气了,急忙扯住他的腰带,大力从身后贴了上去,紧紧抱住穆非安。 “别生气,我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不气好不好?”修宁姿态放软。 穆非安没动,低头看着修宁湿漉漉的双手搂在自己的胸前,垂下头去。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也很担心你。”穆非安还是闹别扭。 修宁赶紧点头应和他:“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室内流动的温泉哗啦啦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两人都保持静默。 过了一小会,穆非安才道:“好了,别在这泡着了,我们回寝殿。” 穆非安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修宁的手往台阶上走去。 修宁一动不动,反手拉住他,再一次往水里带。 穆非安一阵惊呼,被修宁带的转了个圈,和她面对面。 他现在就是一届文弱书生,再没有什么法术,什么武功了。 穆非安不解其意。 修宁却主动拉过他的手扣在自己腰上,然后紧紧的盯着穆非安,一颗一颗的解开自己胸前湿透了的衣服的盘扣。 扣子盘根错节,修宁指骨纤长,慢悠悠解扣子的动作也无端端增添了几分魅惑。 穆非安眼底的火苗被逐渐点起,不由自主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直到修宁把衣服脱下,扔到了岸上。 “小宁宁,你这是干嘛?”穆非安的眼神飘忽,突然不敢直视修宁了。 水波荡漾,水下透彻的风景更是令人心猿意马无限遐想。 修宁主动把自己剥成没壳的鸡蛋,勾住穆非安的脖颈贴了上去,凑到他耳边:“对不起,新婚夜让你尴尬了,今天补给你好不好?” 穆非安先是一愣,随后雀跃的欢喜在心底蔓延,嘴角不受控制的翘了上去:“可是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修宁宣誓主权般的在穆非安唇上啄了下,道:“我是逐月的陛下,你是逐月的皇夫,怎么,谁敢说你什么不成?况且,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修宁若有若无的讨好和勾引,穆非安哪里把持的住,穆小安早就原地起立了,修宁也深有体会。 夫妻二字,更是重重的戳到穆非安的心口。 真好,他和修宁是夫妻了。 “可是,确定要在这?你不怕待会伺候的人进来?”穆非安箭在弦上,可还有几分不踏实。 没办法,成亲当晚留下的阴影,总觉得旁边有人在观看他们。 修宁无奈一笑,主动送上唇瓣:“我早就吩咐过了,除了你,没我的允许,今晚谁都不能进来……” 修宁如此热情,穆非安哪里还忍的住,额头青筋怦怦直跳,旖旎的雾气掩盖了室内凌乱的喘息。 水波不那么清澈了,慢慢变成有节奏的涟漪,银发和黑发纠缠在一起飘在水上荡漾着。 修宁半眯着双眼,感觉自己仿佛在云端徜徉。 甚至是眼角眉梢都带了水汽,连同穆非安一起,都沾染了氤氲的怅惘。 穆非安的脑子逐渐跟不上自己的动作,释放之前竟然出现一种,新婚真好,真棒,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再结一次婚的念头。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能停于自己的脑海里,因为最后抱紧修宁闷哼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也装不下太多想法了。 第287章 番外·你自己轮回 最后的最后,一个澡洗了足足一个晚上,直到寅时末,两人在在浴池的休息榻上眯了一会。 一个时辰后还是穆非安先醒过来的,轻手轻脚的把修宁抱回寝殿,两人才又接着睡着。 长生殿的人最近不用吃饭都有点饱。 相对来说人人都清瘦了不少。 没办法,狗粮吃太多也会觉得撑。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修宁好像睡的特别沉,又好似十分清醒,竟像离魂一般从身体里坐了起来。 修宁左右看看,分不清这究竟是梦中还是现实。 身旁的穆非安还在搂着她睡的正香。 修宁飘飘荡荡的起身,透过墙飘出了寝殿。 既然醒不过来,那就看看这个梦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 可修宁彻底离开长生殿才发觉不对头,这应该不是梦,而就是自己离魂了。 因为院子里的一切和平常没有半分改变,总管太监依然守在门边,和承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院子里其他的人各司其职,浇花的浇花,扫地的扫地。 可怎会如此? 修宁路过身旁的人,没有一人发现她,修宁慢慢的离开长生殿,走向远处。 迎面两个宫女端着花房的花走过来,边走边聊天:“陛下和皇夫感情可真是好。” “就是,自从有了皇夫,陛下的笑容也多了。” “两人和谐是好事,真为陛下感到开心!” 两个宫女渐渐走远了。 修宁漫无目的的往御花园逛去。 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突然离魂。 修宁穿梭在花丛中,有些苦恼。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修宁一阵心惊,难不成自己是阳寿已尽,地府勾魂索命的人来了?不应该吧! 猛然回头,发现是逐尘和星言站在花丛中,正在朝她招手。 是他们? 修宁隐隐约约回过味儿来,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离魂。 修宁飘到两人面前,道:“是你们让我离魂?” 星言点点头:“嗯。” 修宁在两人之间打量一下,问:“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却又要瞒着穆非安的吗?” 星言和逐尘对视一眼,果然有事情还是瞒不过修宁啊。 逐尘薄唇轻启:“我不能离开掌刑司太久,如今已是犯戒,而星言现如今暂代掌生司职务,需要大千世界穿梭,所以,我们不能在逐月逗留太久了。” 修宁听明白了。 他们两个这是要走。 “为什么不和穆非安道个别?”修宁疑惑。 他们认识千万年,难道感情都不值得临行前道别吗。 逐尘道:“不必了。” 星言怕逐尘这个冰坨木头桩子说不明白话还引人误会,急忙把话接了过去,道:“我们是有任务,不得不走,道别就不用了,说不定哪一天哪一年我们还会回来看你们,现在见你们感情这般好,我和逐尘也就放心了。” 修宁点点头,可是越听越觉得有事。 否则何至于让她离魂出来。 “所以,你们叫我出来,只是为了道别?”修宁不信。 逐尘眸色略微划过一抹难过,道:“穆非安现在同凡人无异,所以我们把你叫出来,才不会让他发觉。” 修宁愈发的迷茫:“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你们直说,我有心理准备。” 修宁的直白反倒让逐尘沉默了。 “你来说,你说的她比较明白。”逐尘握了握星言的手腕。 星言也不推脱,道:“好,那就我来说吧。” 修宁认认真真的盯着星言,等待他的下文。 星言纠结了一会,又组织组织语言,才自觉没那么尴尬的开口:“不知道在凡人眼里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的看法,只是修宁,我想先问你一句,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修宁自嘲一笑,摊开双手:“我是重生过的人,前尘今世,如何不信。” 星言继续道:“都说缘许三生,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是,你和穆非安,只有这辈子短短几十年的缘分,而已。” 修宁心底一沉,后背有些发凉:“什么意思?” 星言看着长生殿的方向,叹口气:“其实他叮嘱过我不要告诉你的,可如果我们不说,他一辈子都不会说的。” 修宁选择沉默,一言不发的瞪着星言。 星言又道:“你这一生,原本与纪斯简有缘,可也是缘浅,至于穆非安大人,纯粹是意外,可就是这样也改变你们的命运,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只是我想说的是,穆非安和你相守的这一世,也算是借来的。” 修宁被星言说的一愣一愣的,生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信息,紧追问着星言不放:“怎么借,和谁借?” “……他已经死了,若想重新修炼,又怎可能是百年千年那样简单?到时候就算他逐渐有成,你也早不知轮回多少世了。所以他为了和你在一起,凝结了所有的福报,舍弃前世和今生,化而为人,与你厮守。”星言话语轻轻的为修宁解释。 话虽然轻,可打在修宁心口上却是重中之重。 “什么叫……舍弃了前世……和今生?”修宁敏锐的抓住话里的重点。 星言默默吸气,不忍再说下去。 逐尘握紧他的手,继续对修宁道:“就是说,他原本有几生的轮回,四万年的寿命,如今只剩下四十年,等时间一到,穆非安就会彻底灰飞烟灭,永远从世上消失。” 修宁往后飘了一步。 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永远,从世上消失?”修宁道。 “对。” “意思是说,他不会转世轮回了?”修宁又问。 “对。”逐尘道。 穆非安已经触犯天道,又不好好修炼,怎么可能还有来世一说。 修宁眼睛发直,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道:“如果,如果穆非安消失了,那,那我呢?” 她会不会也跟着穆非安离去。 那样,也好。 “你会入轮回,转世,重新投胎,重新遇见下一个爱你的人。”星言心酸的解释着。 修宁失魂落魄的低下头去,那也就是说,她和穆非安的缘分,也仅限于这辈子短短的四十年,再没有以后了。 “果然……”修宁自嘲。 “你说什么?”星言没听清楚。 修宁又补充了句:“果然我是个孤星之命数,命数难改,至今未破。” 逐尘抿抿唇角,声音放平和:“不会的,这一世结束后,你不再是孤星之命了。” 修宁揉揉眼睛:“那又如何?” 穆非安只能陪她这辈子,他居然一直没说。 “算了,该说的都说了,我们说这些也只是希望你会更加珍惜他,爱他。”逐尘搂着星言逐渐消失。 修宁犹自伸着手抓向他们两人方向的空气。 “回去吧!”云层中逐尘吼道。 随后,修宁头脑一沉一浮,猛的从睡梦中醒来。 第288章 番外·非非的烦恼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还真不是梦,修宁擦擦汗,长吁一口气。 天色已然大亮。 穆非安被修宁吵醒,揉着眼睛哑着声音问:“唔,怎么了?” 修宁重新躺回去,眸色复杂的看了穆非安一眼:“没事,做了个噩梦。” 噩梦? 穆非安下意识伸出长臂捞过修宁护在自己怀里:“好好的怎么做噩梦了。” 修宁回想起刚才星言说的,他只有四十几年的寿命,突然警铃大作,慌乱的回抱住穆非安,急切的想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你真的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穆非安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不过还是宠溺的一笑,吻了下修宁的头顶:“当然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修宁眼眶突然就酸涩了,声音也开始哽咽,“那,下辈子呢?” 穆非安瞳孔一缩,唇角抽了抽。 好在修宁被他按在胸口,看不到他此刻慌乱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了。”修宁见穆非安沉默,泪水瞬间涌上眼眶,顺着眼角鼻梁滑落。 穆非安按住修宁的后脑,道:“下辈子啊,如果你还记得我,如果我还能找到你,就……” “别说了!”修宁泣不成声,紧紧搂住他的腰。 穆非安察觉不太对,有点心虚的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梦到了什么?” 修宁稳定了下情绪,不着痕迹的擦干眼泪,才回答道:“没什么,就是一直患得患失,始终不敢相信你就这么回来了,生怕哪一天你又不见了。” 穆非安失笑,心底密密麻麻的苦涩甜蜜交织,简直要将他折磨透顶:“你放心,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不会离开你的宁宁。” 修宁吸了吸鼻子,胡乱的点头:“好。” 穆非安暗暗松口气,柔声问:“反正也不用朝会,要不要再多睡一会?” 修宁原本就没睡好,遂点点头道:“好,再睡个回笼觉。” “嗯。”穆非安吻了吻修宁的面颊后,从另一侧下了床。 修宁疑惑道:“你不睡了?” 穆非安伸个懒腰笑,“我睡的可比你睡的香,我起来走走,你再睡会。” 修宁也逐渐安心下来,不再胡思乱想,带着对穆非安深深的眷恋,重新睡去,这一觉深且漫长,睡的人事不知。 穆非安穿衣洗漱好后出了长生殿,吩咐承德道:“星言和逐尘在哪,这些日子他们也该在皇宫里逛够了吧。” 承德颇为意外道:“两位公子一早就和众人告别,已经离开了啊。” 穆非安张大眼睛:“走了?” “对啊。卑职还觉得奇怪,他们是皇夫您的娘家人,怎么走的这般匆忙,而且都没和您打个招呼……”承德小声道。 穆非安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罢了,他们一向自由自在惯了,反正我知道他们去哪,不告别也没关系。” 承德也只能点点头,觉得穆非安和他的娘家人相处模式有点奇怪。 穆非安为修宁煲好了汤后一直放小厨房煨着,思绪逐渐不安。 他怎么觉得修宁今天早上的反常举动和逐尘星言这两个坑货有关呢。 不然修宁何以会突然问起下辈子的事。 而偏偏,他已经没有来生了。 只不过星言和逐尘已经离开,他也不可能拿这个问题去问修宁,也问不出什么。 不过该怎样能让修宁的心定下来,别这么患得患失的,退一步讲,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他重新活过来的秘密,那她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如何能让修宁相信他,不这么胡思乱想呢。 穆非安坐在灶台旁的小凳子上,愁眉苦脸。 总管大太监找了一圈,总算在小厨房里找到穆非安的身影。 “哎呦我的正君,您怎么在这里啊。”总管一惊一乍。 虽然相处几天下来发现穆非安不是傲下之人,为人处事也很平和,从不红脸责骂下人,可他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是良安帝的皇夫,逐月国最尊贵的男子,怎么能天天和厨房打交道,还窝在里面不出来呢。 实在是不成体统。 穆非安屁股一扭回头,笑道:“大总管找本宫有事?” 总管太监一脸无奈,道:“奴才知道您心疼爱护陛下之心,但这里有奴才们就够了,您又何必日日自己守在这里?” 穆非安心念一转,怎能不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注意身份。 “大总管不必担心,本宫也是因为心里略有犯难,才暂时坐这里发呆。” 总管眼珠子一转,这可是难得跟皇夫套近乎的好机会啊。 按穆非安这个得宠的程度,有多少人想攀上穆非安这个高枝儿都来不及。 现在机会摆在他眼前,他怎能错过为皇夫分忧解难呢。 “老奴冒犯,不知皇夫因何犯难呢?” 穆非安心头一动,看着大总管像突然找到突破口一样。 大总管被盯的发毛,不自在道:“皇夫……老奴哪里说错了吗?” 穆非安轻轻摇头,道:“不,你恰恰点醒了我。” “嗯?” “大总管在宫里呆了多久了。”穆非安问。 总管太监一愣,回道:“回皇夫,奴才在宫里伺候二三十年了,从前在内务部当差,陛下登基后,提拔奴才到御前来,奴才感念陛下知遇之恩……” 穆非安赶紧摆手打断他:“本宫不是问你这个,本宫想说的是大总管在宫里见多识广,说不定可以为本宫解决困惑。” 听到穆非安居然要请教自己问题,总管受宠若惊,急忙拱手道:“皇夫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 穆非安踌躇一阵,开口道:“陛下最近心神不宁患得患失,本宫有些话也不好开口,有什么办法能让陛下心定下来,相信我一直在她身边。” 大总管一愣,随即慢慢笑起来,掐着兰花指笑的那叫一个浪荡。 穆非安慢慢往后挪,总管太监笑的他心里毛毛的。 “大总管笑什么?” “哎呀,老奴笑陛下身在福中不知福,也笑皇夫当局者迷。” 这样一听穆非安更糊涂了,“这话什么意思,还请公公明示。” 大总管拂尘一甩,双手揣进袖子里,一脸了然道:“陛下娶了皇夫这样贤良淑德一心一意的正君,实乃陛下之福,而皇夫您呢,其实想问的还是如何让陛下的心停留在您身上吧?” 穆非安噗嗤一声笑了,虽然说的不是十分对,但总体他还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289章 番外·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大总管不愧是积年的老公公,看事情极为通透。”穆非安夸了一句道。 总管太监感叹一句,自己也找了个地方坐到穆非安旁边,“老奴在宫中多年,见过的听过的事也多,但最终的目的,最根本的结果,都是为了争得陛下的恩宠,从此飞黄腾达。” 穆非安望着自己被火光映红的指尖,不置可否。 君王恩宠,从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定数,但对于他和修宁来说,穆非安相信,是个例外。 “宫中向来如此。” 总管太监觑着穆非安绝世俊颜,不免心生羡慕:“宫里形形色色什么样的美男子都有,但皇夫可谓占尽得天独厚的优势,有此容貌,何愁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但若想长久的让陛下的心停留在您身上,还需要一点人和。” 穆非安想了一下,这回真的迷茫了,思考一会自嘲一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还请公公赐教。” 总管太监睨着穆非安疯狂暗示:“孩子,孩子啊。宫里的宠爱再多,也不过百日之红,皇夫何不趁着您正值盛宠,和陛下孕育一个孩子呢?无论是男是女,这个孩子都是陛下的长女长子,而且出自正嫡,身份是何等尊贵啊!” 穆非安听了总管太监的话,如同当头一棒,敲的他脑门子都热了起来。 “对啊!本宫怎么没想到!”穆非安一拍手,激动的站起来。 总管太监得意的捋着一缕头发看着穆非安,看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穆非安激动的在小厨房转圈圈。 他纵横大千世界数千年,看穿生死,见惯世间百态,凡人喜怒哀乐,站在仙的角度上拥有无尽的寿命,何尝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后代? 可如今不同了,他是个还剩四十多年寿命的凡人,如果有了孩子,那他和修宁之间便有了不可切断的联系,就算他不在了,孩子也可以代替他陪伴修宁,就算修宁也死了,他们的孩子还会延续下去,证明他曾经来过,爱过。 总管太监咯咯直笑,道:“皇夫,奴才这个主意如何?” 穆非安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道:“真是好主意,相信陛下也想快些拥有自己的孩子的。” 两人相视一笑,穆非安心里的石头突然轻了很多,落在实处。 “陛下醒了!” 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 穆非安赶紧回去,伺候修宁起床。 修宁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穆非安带着可爱温和的笑缓缓向自己走来,心头一痛。 一看到穆非安,就会想到他舍弃了所有来陪她,爱她。 凭什么? 他明明拥有那么多东西,甚至凡人梦寐以求的自由,长寿,法力。 可偏偏…… “在想什么?对着镜子发呆?”穆非安走到修宁身后,按住她单薄的肩膀。 肩上一暖,修宁回过神,伸手覆在穆非安手上,“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穆非安忍不住笑,“陛下,我们才几个时辰不见。” 修宁拉他蹲下,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我要的是,你寸步不离,时刻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 穆非安蹲在地上抬着头,白嫩的俊脸格外的萌,撒娇似的凑上半张脸:“那我要陛下每天都吻我。” 修宁伸手戳了下他的酒窝:“你知不知羞?” 穆非安理所当然的摇头。 修宁不为所动。 “哎呀快嘛,快亲亲我。”穆非安把自己的脸蛋凑的更近了。 周围伺候的侍女一个个没眼看,在旁边抿嘴偷笑。 修宁瘪了瘪嘴角,缓缓俯下身,在穆非安白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啵的一声,好响的一个亲亲。 周围的侍女赶紧捂住羞红的脸转过去。 而穆非安却露出满足的笑容,快速的凑上去还了修宁一个吻:“来而不往非礼也。” 修宁揉了揉他的发顶:“朕,饿了。” “传膳!” 两个人蜜里调油似的又吃完一顿饭,修宁心里愈发沉闷,而穆非安越来越雀跃。 直到晚间的时候,修宁一个人呆在勤政殿。 红樱进宫和修宁说了些事后,发觉修宁情绪不对。 “陛下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和皇夫闹别扭了。”红樱问道。 虽然她现在在宫外,也不时常见到修宁,但以她对修宁的了解,修宁心里所想所念,当今世上也无非就是一个穆非安。 “朕只是觉得,对不起他。” 红樱眼皮跳了跳,“陛下是说……皇夫?您和他走到今日实在不易,又何出此言呢?” 修宁摩挲着高去闲留给她的扳指,没办法将心事告知红樱,只能默默发呆。 红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道:“如果陛下觉得于某人有愧,那不妨多多相处,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自然会明白自己对彼此有多么重要。” 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 红樱的话让修宁心头一跳。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修宁赞同道。 “那,如果陛下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告退。”红樱道。 “嗯,去吧。” 修宁在勤政殿独自呆了好久。 偌大的宫殿除了她自己,就是静默的如同木偶的奴才们。 她不说话她们更不会吭声。 不过好在随着时间流逝,修宁终于想明白了。 她要跟穆非安过二人世界,好好补偿他。 灵机一动,修宁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道:“来人。” “在。” “去御医房,把李御医找来。” “是。” 修宁心头突突直跳,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成婚以来她和穆非安也没什么节制措施,再这样下去,享受不了几天二人世界,恐怕就变成三人行了。 还是趁早做准备的好。 李御医很快到了,修宁同他密谈了一个多时辰,主要围绕着调理修宁身体,以及借着调理身体的方子为由,给修宁送避子汤药。 夜幕降临。 “你说什么?陛下在勤政殿召唤了李御医?”穆非安急切道。 “的确如此。”承德道。 穆非安的脸色不太好看,怪不得下午吃饭时修宁就心不在焉的,原来是病了。 病了也瞒着他,还要偷偷摸摸的找御医,穆非安一阵心焦又生气,修宁真是不听话,还有没有点成了亲的自觉。 什么都不跟他说,那他这个夫郎娶回来有什么用,真是的。 正郁闷着,修宁踩着时间点回来了,看起来神色好了不少。 “非非,我回来啦。”修宁脱下披风,直奔穆非安怀抱。 穆非安怀里一凉,下意识抱住她。 修宁默不吭声的就那样拥着他。 穆非安还是心软了,放轻声音道:“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到底哪里不舒服,嗯?” 修宁眨眨眼,谁病了? “我没生病啊。”修宁抬头,无辜道。 第290章 番外·在跑偏的道路上 “没生病,那你叫李御医密谈一个多时辰?”穆非安道。 修宁瞧了他两眼,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跟穆非安说暂时不要孩子的事。 只能道:“确实没病,不过调理身体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穆非安恍然大悟。 随后有点小不满:“想调理身体有我这个现成的大夫,哪里用的到御医,怎么,宁宁信不过我?” 修宁无奈的摇头:“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劳烦你。” 穆非安噘嘴噘了一会,自己消化掉这点不舒服。 算了,暂时不跟她计较,等慢慢有了孩子,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你的身体确实需要调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更希望你和我说啊。”穆非安轻轻抱住修宁。 “好。” 穆非安琢磨着自己想要孩子的想法,隐晦的问:“宁宁,你吃饱了没?” “嗯?”修宁疑惑的从他怀里抬头。 “晚膳不是一个半时辰前刚刚用过,现在还饱着呢。”修宁摸摸自己鼓鼓的肚子。 唉,自从成亲以来,肉膘挡也挡不住的疯长。 穆非安眼神逐渐暧昧,还带着明晃晃的暗示:“那,我们去运动运动?” 修宁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运动这两个新奇的字眼。 见修宁不理解,穆非安朝床上那边努努嘴。 修宁恍然。 这个穆非安,真是一天一个花样。 成了亲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两人水到渠成的做了。 只是修宁奇怪,今天的穆非安格外热情。 最后还是修宁主动推开他,穆非安哼哼唧唧的从背后拥住修宁,哄着她非要最后满足他小小的要求后才肯放开。 修宁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直折腾到后半夜,穆非安才不情不愿的放开她,修宁一阵火大。 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披上衣服,修宁颤抖着双腿下床洗澡。 “你去哪?”穆非安急道。 修宁扭扭头,理所当然道:“去浴池,不洗怎么睡?” “哦……”穆非安下意识点头,又突然发现不对,一把将修宁扯了回来:“你不许去!” 修宁没防备,被穆非安扯的一个趔趄,扑通一下坐回了床上,这一坐下不要紧......吓的她坐在原处不敢挪动一步。 修宁怒火蹭蹭直冒,还不是穆非安干的好事儿!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只是想去洗个澡而已。”修宁咬牙切齿。 早知道穆非安这么难缠,当初就该阉了他,大家干净! 穆非安垂下眼睫,慢慢放开手,怎么说呢。 他只是想让怀孩子的几率更大一点,所以不想让她离开,甚至泡浴池这样的事。洗的干干净净的话那他这一晚上不就白忙活了吗。 可是修宁看起来明显的不耐烦,已经在生气的边缘了。 他再拦一句,恐怕修宁就要开口骂人了。 穆非安一边揉着发酸的腰,一边往后退:“那,那你洗的开心一点……” 修宁哼了声,提了下裤子,步伐别扭的离开了寝殿。 “来人。”修宁叫了个小太监。 “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李御医给朕煎的药拿来。”修宁道。 “是,陛下。”小太监很听话的去了小厨房。 现在可不是怀孩子的好时候,外有强敌环绕,周国和赵国的土地之争还需要协调,万一谈不拢又要开战,她哪有精力怀孩子? 在内,穆非安为了她留下来,她也要好好补偿他二人世界才是。 所以不管怎么说,眼下都不是要孩子的最佳时机,也只能先喝着药了。 但思来想去,这种事还是瞒着穆非安为好,毕竟也不是长时间喝,等过个一两年,局势稳定了,她留可以考虑接下来的人生规划了。 “陛下,药来了。”小太监端了一个保温的食盒回来。 修宁拿出那碗黑漆漆的药,放鼻子尖一闻,好家伙,味道真是上头。 不过为了顾全大局,而且这药也不是只喝一次两次,修宁屏住呼吸,一股脑的喝了进去。 后劲上来的苦味在口腔蔓延。 纵使修宁寡淡清冷,此刻也受不住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味道。 一张平静的脸苦到扭曲,好在蜜饯在身边,修宁也没看是什么东西,拿签子签起两颗塞进嘴里一通乱嚼。 甜苦交加,修宁实在不好受。 好在胃里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收拾利索后,修宁就回去睡觉了。 后天朝会,婚假结束了。 回到寝殿躺下时,穆非安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药气,奇怪道:“你怎么开始喝药了?” 修宁揉揉鼻尖,解释道:“啊,李御医说这药必须是事后喝才管用。” “事,后……”穆非安语塞,待想明白后羞的脸通红。 随后拱回被子里不吱声了。 这个修宁,刚才还要发火,结果转头出去就去喝调理身体的坐胎药去了。 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难猜。 穆非安十分肯定修宁是在喝让女子有孕的药,心里喜滋滋的安心睡去。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修宁喝的是避子汤。 新婚后的最后一天也在甜腻腻的时光中渡过了。 说好的出宫去看看,结果也没去成。 两人七天之内只做了两件事,吃饭,以及动词睡觉。 待修宁一身红金色朝服穿好,对着镜子梳妆时,穆非安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修宁已经是一国君主了。 穆非安就那样托腮趴在床上看众人伺候修宁。 “别看了,要是困就多睡会。”修宁斜了穆非安一眼。 穆非安依然盯着她,半晌后感慨:“真没想到,一路走来,你还是披上了这身龙袍。” 修宁自嘲:“现在是想脱也脱不下来了。” 穆非安不语。 修宁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突然想到穆非安从前是来做任务的。 “能不能告诉我,你最开始的任务,是把我送上这个位置吗?” 穆非安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修宁话里的暗意:“你是逐月承上启下的天命之女,注定的,不管过程如何艰难曲折,宁宁,你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是啊,他本以为可以替修宁改命,结果越改越乱,最后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天意和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纵然为神,也说不清楚。 第291章 番外·他都要怀疑自己了 修宁也没再深究,回头给穆非安一个温柔的笑脸:“我去上朝了,别太想我。” 穆非安笑出声:“美的你,我才不会想你呢!” 说完,穆非安翘着二郎腿又倒回床上。 修宁挂着淡淡的笑,迎着朝霞出门。 新婚上朝第一天,满屋子的文臣武将,恨不得将修宁摁在龙椅上问问题。 没办法,虽然只有七天,可大小事情一堆,都需要汇报给修宁知道。 而修宁也十分耐心,无论什么事,都静静地听完朝臣的上奏,然后给出中肯的建议。 等绝大多数的事情解决完,已经是快至午时。 丞相转头面向朝臣们,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众位都是早起而来,陛下也没用早膳,有急事下午去陛下的勤政殿,没什么急事的写奏本给陛下就行了,今天都累了,到此为止如何?” 红樱等人纷纷点头。 是真的累。 以前跟着修宁的时候,想的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情,今天揣测女帝的心思,明天想着如何让修宁开心,后天又琢磨着会不会被派出去打仗。 而现在完全不同了,每天跟繁重的国事接触,格局大起来,人也慢慢变化。 跟修宁也逐渐划分出君臣距离。 虽说太过明显,可早晚都会如此。 她坐在上位,注定是一条高处不胜寒的道路。 “众卿,还有什么事吗?”修宁问。 众人纷纷摇头。 “陛下,臣尚有一事启奏。”太傅站了出来,一脸严肃道。 太傅这个女人在朝堂混了大半辈子,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如果不是有大事,肯定也不会在大家都想退朝回家的节骨眼上来找别人的不痛快。 修宁深知这一点,换了个姿势歪在龙椅上,强撑着精神:“太傅大人有何事启奏?” 坐在龙椅上一坐就是一动不动几个时辰,换做谁都受不了。 “陛下,” 太傅拱手出队,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自己想上报的大事:“陛下以任孝治天下,您奉养先帝终老,现如今有一人快要窘迫的活不下去了,按血缘亲疏来讲,她可能也需要您给出明确的圣旨以示下。” 这一番话把修宁说糊涂了,而且不好接。 “太傅大人何出此言呢?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大人这般关注?”修宁问道,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太傅没有立即接话,但朝臣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嗯?”修宁发出鼻音。 太傅这才组织好语言,直言不讳道:“陛下,先帝胞姐大长公主一脉,因获罪而被逐出京城,如今也过了多年了,几日前传来大长公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病入膏肓的消息,所以臣启陛下,是否把您的姑姑,大长公主接回京中,或颐养天年,或养老送终?” 太傅掷地有声的话说完,朝堂之上瞬间安安静静。 谁不知道修宁早些年与德康翁主还有时仁郡主之间的过节。 太傅如今这么说,可真是往修宁的肺管子上戳啊。 修宁目光不善的盯着下方的太傅。 好在额前的毓珠挡住了修宁大半张脸,看不清她是什么神情。 太傅这话说的,的确让她心里不舒服。 乍一听,很容易惹人发怒。 可修宁忍了又忍,仔细想想其中利害,慢慢明白过来太傅的良苦用心。 “忠言逆耳利于行,可太傅的这番话,着实不怎么好听。”修宁开口道。 太傅自觉说话过于直白,只能低下头去。 “陛下,微臣之言还请陛下三思。” 修宁点点头,道:“刚才三思过了,朕觉得太傅的话……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太傅猛然抬头:“陛下圣明!” 修宁挥挥手:“说下去吧。” “是!” 得到修宁的允准,太傅这才直起腰板,理直气壮的开始侃侃而谈。 “不论是德康翁主还是时仁郡主,昔年恩怨已成云烟,陛下如今处高位,若一直对皇族宗亲冷漠处理置之不理的话,怕会被有心人捉住,以此扰乱陛陛下仁孝治天下的本意。” 丞相立刻明白过来:“太傅果然对陛下忠心耿耿。” 可红樱绿蕉等武将还是不明白,一根筋的问:“这是为什么?” 太傅继续对众人解释道:“方才我对陛下说的那堆刻薄的话,也是外面以讹传讹传进来的,我告知陛下的,不足外面的十分之一,若任由流言下去,陛下怎能不招人非议?严重的甚至会招致天下人耻笑!所以我说,陛下当以仁孝治天下,对宗亲庶人,也宽大一二吧。” 修宁满意的点点头,夸了太傅一句:“太傅所言,甚得朕心。” 修宁都说话了,还有谁敢有什么议论,纷纷拱手道:“陛下英明!” 早朝后,修宁下旨接大长公主回行宫休养,按长公主份例为她颐养天年,还派李御医去给她调养身体。 至于德康和卜时仁,修宁又下了一道旨意:“免除罪人身份,但仍是庶人,若想进朝得名分,必须靠科举出身,不再享受祖辈的荫封。” 如此一来,才让各方势力平衡满意。 下朝后修宁往后宫走去,一路上有点堵的慌。 她自认不是个太小气的人,可在短时间内要接受曾经的“仇人”,她也做不到。 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又不会普度众生。 只是这点不舒服,也被穆非安的柔情蜜意给揉没了。 ** 三个月后,赵国除了还给逐月江州地界以外,还割让十座城池给逐月。 周国更惨,除了城池土地外,修宁派出的谈判使者更是狮子大开口,要了周国国库十分之一的钱财。 周国皇帝肉疼,一气之下竟一病不起了。 这件事也在逐月成为了笑谈。 时间过的飞快,稳定了赵国和周国后,修宁每天的生活变得很简单。 每天处理朝政,然后和穆非安认认真真的过起二人世界。 当然,她的避子汤也没停下来过。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又是一年初夏。 蝉鸣叫的人头疼。 而让穆非安更郁闷的是,修宁总是怀不上。 药也没少吃,他更是日日勤奋耕耘。 可修宁就是没动静。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怀疑他自己是不是有问题,需要吃药调理身体了。 “唉……”穆非安第一百零八次叹息。 不会真的像曾经批命时说的那样,修宁六亲缘薄吧? 不应该啊,他不是已经破除命格来到她身边了嘛。 还是难道说,他们命中子嗣艰难? 不行不行,有空还是要去太常里找人算算,科学固然重要,玄学也不能少。 第292章 番外·发现端倪 “好好的叹什么气呢?”修宁下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回来看穆非安。 没办法,想的慌。 有时候她自己也在心里笑自己,成亲大半年,对穆非安的喜欢却一日比一日浓烈,半天不见就心里思念的紧。 她中了毒,一种名叫穆非安的剧毒。 而这大半年来的二人世界过的也确实爽,国事走上正轨,恰巧六月中是穆非安的生辰,修宁琢磨着带他出宫去玩。 当然了,这还只是个想法而已,如果告诉穆非安的话就不叫惊喜啦。 而现在穆非安垂头丧气的模样,更让修宁心软的一塌糊涂。 穆非安看见修宁回来了,眼中瞬间充满光亮。 “下朝啦,今天累不累?” 修宁凑过去在穆非安粉嫩嫩的唇角啵了一下,“不累,今天事情不多。” 穆非安自然而然的拥住修宁。 这一抱不要紧,修宁身上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气味冲进穆非安的鼻腔中。 穆非安一愣,是他闻错了?他怎么闻到了紫草的味道? 紫草性寒,修宁已属寒凉体质,而且也没生病什么的,按说不该用这种药啊。 穆非安心里淡淡的疑惑一闪而过。 “宁宁,你刚刚去哪里了?”穆非安问。 修宁一愣,“刚从太清殿回来,直奔你这里,我哪也没去。” 好端端的穆非安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穆非安皱皱眉头,如果不是去了别的地方,那身上沾染紫草味道,就只能是长期接触,才导致味道带在身上,若有若无。 “怎么了?”穆非安的沉默让修宁心里没来由的不安。 “没什么,等你等的饿了,都闻到饭菜香味儿了。”穆非安随便找了个理由岔开话题。 他也只是淡淡的疑惑,并没有其他的怀疑。 两人照常用了膳,修宁在勤政殿批奏折,穆非安添香在侧,时而看看书,时而替修宁磨墨,两人偶尔还低声交谈两句。 泡在蜜罐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两人又同时携手回寝殿洗漱就寝。 穆非安来了情致,修宁也免不得配合,赶走所有侍奉的奴才后,两人在寝殿的各个地方都“运动”了一回,这才气喘吁吁的回到床上准备睡觉。 不过穆非安背对着修宁,心里似乎有事。 修宁从背后抱住穆非安宽阔的脊背,低声道:“怎么了,感觉你不在状态?” 穆非安略微回个头,道:“没什么,就是腰酸。” 修宁耳朵红了红,这个穆非安,嘴上还是这么没把门的。 “那我给你揉揉。” 说着,修宁果真按着穆非安的腰窝,一下一下的替他揉起来。 穆非安舒服的喟叹一声,大脑神经也舒畅了很多,随意的开口和修宁聊天:“宁宁,你说我每天这么努力的辛勤耕耘,你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呢?” 修宁一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双眼盯着穆非安的后脑勺,一时语塞。 “你……很想要孩子?”修宁道。 穆非安撇撇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嘛,也不是特别想,可是孩子确实是能让两个人感情升华的纽带。 如果这辈子能和修宁共同孕育一个孩子,那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穆非安没好意思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修宁。 修宁停下的手慢慢离开了穆非安的腰。 空气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被穆非安敏锐的捕捉到了异常。 他迅速转身面对修宁,道:“宁宁,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啊?没,没有。”穆非安这么一问,修宁更心虚了。 原本只是想要个二人世界,所以才一直喝避子汤,可现在看穆非安的想法,很明显和她的想法有出入啊。 穆非安心里并未完全相信修宁,但也没说什么,仍然抱住她:“没有就好,睡了。”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事,同时睡去。 ** 第二天,小太监按照平常的规矩,给从太医院修宁送来避子汤。 修宁晃晃悠悠的离开寝殿,去了长生殿正殿喝掉那碗药,心里还在考虑,什么时候开始停药。 小太监并不知情,只是收回空空的药碗,笑呵呵道:“陛下最近喝补药都有一碗没一碗的喝,您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调养的好呢?” 修宁勉强笑笑:“没事,这药喝了许久不怎么见效,回头我要和李御医商量换方子了。” 小太监笑着退下了。 修宁收拾收拾奔着太清殿去接受众人的朝拜。 长生殿只剩穆非安。 小太监端着空的食盒出了正殿,想回太医院。 “等等。”穆非安站在廊下,叫住了他。 小太监一愣,回头看到是穆非安,赶忙上前道:“给皇夫请安!” 这个皇夫可不简单,成婚后一直荣宠不衰,深得修宁欢心,谁敢怠慢他? 穆非安瞧着小太监手里的食盒,笑着问:“盒子里装的什么呀?” 小太监瞅瞅乌漆嘛黑的盒子,并未多想,如实回答道:“回正君,是陛下补药的食盒。” 穆非安“哦”了一声,又道:“本宫倒是知道陛下一直吃着补药,却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要吃。” 小太监十分单纯,笑道:“正君果真不知?” 穆非安也笑着摇头:“不知。” 小太监左右看看,凑近两步道:“这药是陛下的补胎药啊,为什么早上吃,还不是想要效果更好?” 说完,小太监脸红了起来。 穆非安心念转动,打量着这个小太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继续问道:“补胎药什么时候吃都行,为什么时间这么赶,起床就吃?” 小太监显然也不明白里面的关窍,摇摇头道:“这个,奴才也不知,说不定陛下有陛下的考量。” 穆非安也不再为难他,只是朝他伸出手,道:“陛下的药碗本宫看看。” 小太监愣了下,皇夫好生奇怪,好端端的看什么药碗啊。 但他只迟疑了一瞬,还是打开了食盒盖子。 穆非安不疾不徐的端出那只青玉面的碗,光滑漂亮,温润冰凉。 小太监笑道:“原来正君是想看陛下用什么碗喝药?放心吧,陛下用的,肯定错不了。” 穆非安带着笑意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将药碗放在鼻尖掠过一下。 略微浓厚的味道窜进穆非安的鼻腔中。 第293章 番外·能动手尽量不吵架 穆非安仔细辨别味道中的药材,其余的都是温补型的,只是紫草,天花粉,还有零陵香的味道稍微重了些。 穆非安眸色逐渐变深。 修宁,她到底在干什么。 “正君,正君?”小太监见穆非安端着碗出神,问道。 “啊,”穆非安不动声色的把碗给他放回去,随口编了句:“以后给本宫也弄一个同样讲究的青玉碗,怪好看的。” 小太监笑道:“宫中向来只有药品用青玉碗装,正君也想吃补药不是?” 穆非安随便笑笑就罢了。 小太监也没在意,宫中人人皆知皇夫不傲下,随和的很,所以开一两句玩笑,行个礼便匆匆离开。 穆非安却在心里存下更深得疑影。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几味药是做什么的,可他却一清二楚。 那都是寒凉药材,用途虽不同,但放在一起却可用于避除有孕。 修宁…… 穆非安面色不好,心也一分分沉下去。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间。 修宁觉得奇怪,这人莫不是在宫里憋傻了,怎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要是不舒服就早点睡。”修宁戳了戳穆非安冰凉的发丝。 “好啊。”穆非安尽量保持平和。 他不想怀疑,也不想爆发。 毕竟他不能完全断定,也抓不住什么把柄和证据。 修宁今天也确实累了,倒头就睡的那种。 身边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穆非安轻轻回过身,看着修宁熟睡的睡颜,心头一阵复杂。 宁宁,难道说,你不想和我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还是说,你对于我们之间这段感情,其实还存了其他的心思?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第二天穆非安仍然暗中观察修宁。 果然,昨晚两人没同房,修宁不紧不慢的穿戴好,也没喝什么补药,直接上朝去了。 就这样反复试探了几天,穆非安可以确认,修宁的确在成婚的大半年来,一直在喝避子汤。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拼命的,努力的舍弃了一切,只为来到她的身边。 而她一声不吭的断了他的念想。 甚至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留。 穆非安端坐在廊下,望着四角四方的天空,一瞬间有点绝望。 他不后悔爱修宁,也不后悔舍弃一切。 可他最后悔的,是爱上了一个君王,而不是寻常女子。 这样的女子,注定不会如他所想一般,娶夫生子,平安度过一生。 穆非安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恍惚间眼眶居然有些红。 他竟然以这个姿势从天亮坐到天黑。 一直没回长生殿,就一直在御花园里的凉亭坐着。 修宁批完折子后,回头找穆非安怎么都找不到,急坏了她。 还是承德告诉她说,穆非安似乎在御花园东南角,她这才慌慌张张的走过去,果然看到穆非安一动不动的坐在凉亭里,整个人被阴影笼罩。 修宁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快步走上去:“你怎么在这,天虽然暖和,可早晚还是凉,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穆非安略微抬眼,桃花眼撞进修宁的眼中,目光冰冷而诡异:“你还会担心我么?” 修宁被他的目光看的一愣,脑壳嗡嗡直响:“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夫妻,我怎么会不担心你?” 修宁语气焦急,神色匆匆,鬓边的银发都凌乱了些许,看的出来,她一直在找穆非安。 可就是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却令穆非安无名的火大,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修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发什么疯。” 穆非安冷笑连连,特意压下去的骇人气质此刻显露无疑:“夫妻?修宁,你也知道我们是夫妻啊。” 修宁眉尖逐渐拧紧,心里七上八下。 “修宁,我本不是逐月的男子。我可以迁就你,是因为这里是女尊世界,我爱你,所以甘愿退居幕后,做一个守着妻主的,逐月认为是本分的男人,可你别忘了,我穿梭各个世界千万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穆非安突然的暴戾让修宁冷汗直冒。 但他说的话更伤人。 尤其是以女子为尊的世界。 虽然修宁对等级观念,重女轻男的观点没那么看重,但她骨子里还是女尊男卑,女强男弱。 所以穆非安刚才的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挑衅逐月女权了。 作为一个公主,帝王,这也是万万不能忍的。 “穆非安,你什么意思?”修宁的话也冷下来。 “呵,我什么意思?钟离修宁,你心知肚明!”穆非安突然狠狠钳住修宁的手腕,丝毫不顾及身份,将她抵到凉亭的柱子上,四目相对,桃花眼迸出滔天的怒火。 “你有病是不是?我半夜三更出来找你,你在这里干什么?中邪了!”修宁一把甩开穆非安的手。 穆非安心里狠狠一痛,又不认输的扑上去,钳住修宁的下颚,霸气的覆了上去。 世人都称赞他贤良淑德,绝世好皮囊,性格又可爱,是个温婉居家的好皇夫。 可他知道,这只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为了修宁,他甘愿舍弃另一个自己。 可现在不同了,修宁瞒着他喝避子汤这件事,深深刺痛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所以他今天就算和修宁打起来,他也要让她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也是会成为主宰者的! 凌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滚动,可唇间修宁的美好却让他欲罢不能。 这个女人,真是每时每刻都能让他心跳加速,无论是心动也好,还是愤怒也好。 修宁开始是惊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剥了外袍,整个人被扑倒在地。 这才恍然惊醒,穆非安不会是准备在凉亭里过一晚吧? “穆非安,你是不是疯了?!朕看你皮又紧了!”修宁运用内力,钳住身上穆非安的手腕。 穆非安没有内功,疼的闷哼一声。 修宁心底慌乱,怕抓疼了他,下意识放手。 穆非安瞬间恼羞成怒,他忘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菜鸡! 而凉亭外不远处,跟着修宁的奴才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穆非安一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口:“都站着干什么!还不都滚!” 奴才们这才如蒙大赦,跑的跟兔子似的,转眼就窜没影儿了。 凉亭内只剩下修宁和穆非安纠缠在地上。 穆非安几乎是和修宁扭打在一起,就算没有武功又怎样,他今天一定要一振夫纲,让修宁认清楚上下里外位置! 月明星稀,两个时辰后,凉亭内的声音终于停止,修宁冷冷的推开穆非安,心里仍然忍受着巨大的冲击。 刚才怕伤了穆非安,所以一直心软留情。可穆非安却像疯了一样的索取,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成婚这么久,今天居然是穆非安成为完完全全的主导者。 额头上还一层细密的汗珠,修宁摸了摸脖子,仍有些疼,明天醒来只怕会看到五个青紫的手印了。 越想越难过,修宁胡乱的穿好衣服,看也不看身后的穆非安一眼,撑着颤抖的双腿离开了御花园。 穆非安痛苦的看向修宁的背影。 他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 可是刚才控制不住,恐怕已经伤了她的心。 第294章 番外·要什么颜面啊 修宁虽然伤心,却无暇多想。 因为作为一国之君,有时候真的太累了。 尤其还折腾到后半夜。 回到寝殿后倒头就睡,都不知道穆非安什么时候回来的。 再度睁眼的时候,穆非安躺在床的另一侧,被子也没盖,就那样缩在床角蜷成一团,呼吸浅浅。 快上朝了,修宁无意吵醒他,只扯了被子搭到穆非安身上,从另一侧离开寝殿。 穆非安睁开双眼。 其实被子一动他就醒了。 见修宁毫不犹豫的离开,不知怎的,他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修宁和往常一样的作息习惯,进了正殿后又小太监拿上一碗补药。 修宁闻着浓烈的药味,皱紧眉头。 换了个方子,这味道怎么反而更难闻了。 修宁吞口口水,忍了又忍,才把青玉碗送到嘴边。 “你在干什么?” 穆非安寒如冬雪的声音出现在琉璃珠帘后。 声音冰冷的没有半分感情,甚至带了怒气,修宁不用回头都能脑补出穆非安满面风暴的模样。 修宁到嘴边的药慢慢拿开。 “皇夫?给皇夫请安。”小太监被穆非安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急忙行礼。 修宁不疾不徐道:“喝药啊。” 穆非安依旧站在帘子后,冷笑:“喝的什么药,避子药么?” 修宁抬眸,眼神也逐渐变冷。 这个穆非安,还有外人在,他就敢无所顾忌的胡说八道。 “都出去。”修宁把药碗轻轻放到桌子上,不重的声响,却已让所有人心惊胆战。 穆非安话中带刺,撩开帘子冲到修宁桌前,道:“怎么,陛下这是心虚了,若坦荡,为什么把人都清走?” 修宁一阵气闷:“你不嫌丢人么?” “丢人?”穆非安笑了:“陛下也会觉得丢人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喝着避子汤药,一定会有今天事发的一天,您那时候怎么没想着丢人呢?” 修宁轻轻拍了下桌子,怒气多了两分:“穆非安,你有完没完,大早上闹什么?朕去上朝了。” 说完,修宁起身离开正殿,不想和穆非安吵。 穆非安见修宁居然直接忽视他,又气又伤心。 好家伙,原来她真的不想和他好好过了,起先是喝药,现在根本就是在无视他! 成婚才半年多,她留已经厌烦他了吗。 “修宁你站住!”穆非安声线颤抖,忍不住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她。 修宁身上冷香冷香的,令他沉迷。 “别不要我……别不要我好不好?”穆非安埋头在修宁的银发中,泪眼婆娑。 他什么都没有了,此生唯有修宁一人而已。 如果修宁也厌烦他,那以后得日子要怎么过? 离开修宁,穆非安活不下去的。 穆非安一示弱,修宁就心软了。 但想到穆非安昨晚那么粗鲁的对待她,导致她今天不得不拉高衣领,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这男人再不管,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我可以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修宁故意道。 穆非安一愣,随即心底更是痛苦不堪。 她既然这么说,就代表着,代表着她真的有不要他的念头了。 可穆非安强忍心底的酸涩,卑微的开口:“你说,只要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修宁觉得好笑,故意逗他道:“你回头把桌子上的药喝光,我就原谅你,留下你。” 穆非安傻愣愣的回头,修宁是让他喝避子汤? 可是……修宁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避子汤是女子喝才有用,男人喝的话有什么用? 修宁没理会他的惊讶,挣开穆非安的手,迈出门去:“朕上朝了。” 说完,心满意足的往太清殿去了。 穆非安这个傻子。 她怎么可能厌烦他。 她只是想更多时间和他相处而已。 不过想到昨晚他恶劣的行为,修宁傲娇起来,她才没那么容易就原谅穆非安,否则她作为逐月女帝的颜面,何存啊? 修宁走后,穆非安挪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桌子,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已经冷了大半。 可穆非安还是把它端了起来。 修宁啊修宁,你就真的,那么不想和我拥有一个孩子吗。 还是说,你根本不想把心完完全全的交托给我。 穆非安心底碎裂,还是把药端到嘴边。 刺鼻的苦味蔓延,直冲脑门。 穆非安轻轻一嗅,发觉不对。 这怎么跟之前闻到的,修宁的药不一样啊。 之前那碗里的几味药都是避子汤药,而这碗的药,分明是强身健体的补药! 穆非安手腕抖了一下,汤药洒出来不少。 碎裂的心底又重新泛起希望,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吱嘎”一声,门开了,负责汤药的小太监仔细看着穆非安的神情,想收药碗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皇夫……您……” 穆非安回过神,把碗放到桌子上,问那太监:“陛下是换了药方?” 小太监一脸理所当然:“是啊,陛下说之前的药停了,开始吃另一种,李御医也说这种比较有效,才给陛下开的。” 穆非安又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换的?” 小太监道:“就在上次皇夫问药碗的事情之后啊,那天是陛下最后一次吃之前的补药,可巧,就被皇夫给碰见了。” 还真是巧。 穆非安颓然坐了下去。 看来是他误会修宁了。 这……要怎么办。 难怪修宁刚才说那些话,肯定是在气头上。 穆非安急的直转圈,又不能不顾大局吵到太清殿去。那还不如自己坐在房间里好好措辞,该如何给修宁赔礼道歉。 ** 今天的事情不多,上朝就是点个卯,重要的军机奏折都是直接送到勤政殿去的,再由修宁批阅,如果有需要面谈的地方,再召唤重臣。 修宁下朝后想把晚上的时间多留些给穆非安,于是直奔勤政殿,午膳也是在勤政殿里简单吃了两口,趁早把折子都批完。 可她的想法别人怎么会知道。 “陛下直接去了勤政殿,不回来了?”穆非安急的站起身。 承德点点头道:“没错,陛下下了朝直接去了勤政殿,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不想打击穆非安的,可现在两人的关系紧张,承德作为近身侍奉的人,有责任和义务撮合两位主子。 第295章 番外·陛下不务正业 穆非安咬着牙坐了下去。 修宁,她在躲他啊。 难道他已经让她厌恶到如此程度了吗。 都……已经开始准备分房而睡了? 平心而论,成婚以来穆非安把后宫大小事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禁军九门都对穆非安整肃宫城的能力刮目相看,都夸穆非安管理有方。 所以穆非安还是比较在乎面子的。 现在突然和修宁闹成这样,怕是有心人会做文章。 穆非安叹口气,头疼不已。 不过,修宁不回来,他可以去! 勤政殿虽然他去的不多,但是为了挽回修宁,解开误会,就算撒娇撒泼打滚又怎样。 穆非安拿定主意后,开始筹谋怎么和修宁说。 而彼时的勤政殿里,修宁正批完了最后一个朱批,累的腰酸背痛,揉着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溜达。 “陛下辛苦。”总管太监端来金莲花茶,清热解毒降火。 修宁轻轻抿了一口,温润的水珠一路到胃,令她舒坦不少。 “辛苦无所谓,只要逐月国泰民安,朕已经知足了。”修宁站在窗边,一边赏花一边喝茶。 却见勤政殿大门被打开,一行十几个人进了来。 主要是穆非安来了,后面跟着的都是奴才。 修宁意外,她正准备回去,穆非安倒先来了。 “陛下,皇夫求见。” “朕看到他了,让他进来。”修宁放下了茶杯。 “小宁宁!”穆非安广袖流风,飞快的走进来。 修宁捂了捂脖子,那上面还有他掐的印子。 今天上朝的时候来回走动,被离的近的红樱和太傅看了个正着。 两人当即红了脸,默默离开她好远。 修宁自觉尴尬,所以下朝后特意坐了轿辇回去。 穆非安看到修宁脖子上的痕迹,愧疚道:“对,对不起啊宁宁,我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 穆非安说不下去了。 修宁挑挑眉,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你是过来道歉的?” 穆非安怔愣的点头:“啊,那个,不是。” 修宁看着他呆萌呆萌又着急的样子,觉得好笑,“那你想说什么?” 穆非安挠挠头,踌躇了一会,“那个药的事儿……” 说到一半,穆非安突然发现身边都是伺候的人,立刻道:“出去出去,都出去!没有陛下和本宫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众人离开。 修宁故意刺他:“怎么,你不是坦坦荡荡,有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穆非安干笑两声:“呵呵,我怕,怕丢人。” 修宁唇角轻勾,坐回椅子上又开始喝茶。 穆非安见修宁不理他,更着急了,立刻凑过去蹲到椅子旁边:“宁宁,是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你喝避子汤,原来你已经在喝补药了。对不起啊,我一直以为你不想跟我要孩子的。” 原来是这样啊。 修宁心里豁然开朗。 多大点儿事,搞的这段日子两人心里都不痛快。 “起来,我当是什么重要大事。”修宁把穆非安扶起来。 穆非安反手拉住修宁的手,顺势挤到同一张椅子上,还故意往修宁那边挤一挤。 他就是要和她靠的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之前确实一直在喝避子汤,”修宁承认了。 穆非安抬眼,等待她的下文。 “可那是因为,我想补偿你,你能回来实在太不容易,我想给你最好的两个人的生活,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多出一个人的话,大概会让生活节奏变乱。所以才自作主张,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对不起啊非非。”修宁牵着穆非安的手轻轻摇晃。 穆非安微微瞠目。 修宁这是在,撒娇吗? 穆非安急忙道:“不不不,是我不对,我一直想着自己的想法,想方设法让宁宁的心停留在我这里,所以才一意孤行,也没考虑你的心思啊,所以是我不对。” 修宁忍不住泛起笑意:“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对着赔不是呢。” 穆非安也觉得好笑,成亲后反而变的幼稚。 “那,小宁宁,你不生气了吧?”穆非安歪着头,仔细看着修宁的表情。 修宁戳了戳他软软的脸蛋,还有深深的酒窝,反问:“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 穆非安愣住,随后慢慢反应过来修宁话里的含义:“宁宁,你是说,你愿意生一个?我们的孩子?” 修宁无奈,她什么时候不愿意了。 不过她还是摇摇头。 “怎么……”穆非安又呆住。 修宁凑过去在他唇角啄一口,道:“我们的孩子,一个怎么够?” 穆非安立刻在修宁饱满的唇瓣上亲了下:“当然,宁宁说要几个就要几个。” 说完,穆非安轻轻将修宁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那,修宁,我们生个孩子吧。” 说完,密密麻麻的吻从修宁的头顶落下。 修宁听着穆非安心跳越来越快,反手抱紧了他。 她感受到穆非安极力想讨好她的心意,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能成全的。 或许,也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 穆非安气喘吁吁:“那,我们回长生殿……回去,现在就……我等不及了……” 修宁意识模糊,呼吸凌乱,好不容易调整两下气息,稍稍推开穆非安,道:“不必了,回去太远,这里如何?” 勤政殿?穆非安一愣。 他倒是从来没想过。 “倒是一处极妙的所在。”穆非安笑着按倒了修宁。 可是折腾来折腾去,椅子终归太小,容不下两个成年人。 看来看去,也只有面前堆满奏折的桌子还勉强能用。 穆非安以眼神示意。 修宁羞的闭上双眼。 天哪,自从跟穆非安在一起后,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谁能想到一国之君居然会放浪形骸到和自己的正君在勤政殿的桌子上做些没羞没臊的事。 说出去估计要被全国人民当谈资。 只是这些也只是修宁脑海里的想法,穆非安这个美人在怀,她要是还能忍得住就不是个女人。 反手把穆非安摁在桌子上,钳住他的脖子。 穆非安脸色虽然略微红紫,但却并未反抗。 “就当给你出气了,你再使点劲掐。”穆非安眼神荡漾,十分勾人。 修宁哼了一声冷笑:“我使劲儿?那恐怕明天没办法出门见人的就是你了吧。” 穆非安看着身上的修宁愈发渐入佳境,他也是逐渐飘忽,嘴里的话也越来越没个忌讳:“原来逐月国的良安帝不务正业无心国事,竟然整日与皇夫恩爱缠绵,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被天下臣民骂死……” 修宁突然低头吻住穆非安的唇瓣,道:“天下人知道什么?延绵子嗣,传宗接代也是国事,还是头一等大事,半刻都耽误不得。” 第296章 番外·疑是故人来 勤政殿一夜缠绵后,两人和好如初。 修宁依然每日上朝处理国政,穆非安则日日整肃这座宫城。 只是不同的是,穆非安多了一项任务,自由出入宫门。 他要亲自为修宁配调理身体的药,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 虽说宫里什么名贵的药材都有,可穆非安之前鬼医关门弟子的名号在宫里也是叫的响的。 所以御医们有意无意的总想和穆非安套近乎或者切磋医术。 一来二去穆非安略微头疼,所以不得不躲着他们,出宫来单独为修宁配药。 今天穆非安出宫还没回来,天气晴好,修宁逛逛御花园,甚少有这般闲情逸致的时候。 看看时辰他也快回来了,修宁等的有些急,随便在一长椅上坐了下来。 “陛下,这里风大,要不您早些回长生殿吧。”大太监提醒。 修宁摇摇头:“朕自己坐一会,等皇夫回来朕再回去。” “是。”大总管也只能陪着。 修宁回头看看跟在身边乌泱泱的一堆人,莫名感觉有点挤。 “你们先回去吧,朕一个人静静。”微风吹过修宁的银丝,刮在脸上痒痒的。 “这怎么能行,陛下身边不能没有人跟着。”承德来到修宁面前,反对道。 修宁哂笑:“有什么不行,若朕动手,你们也都未必是对手。” 众侍卫惭愧一笑。 修宁的武艺自然是逐月数一数二的,但他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擅离职守。 不过修宁想自己待一会,这又是御花园,想来也没什么危险,众人便依言退下了。 这样的日子真好,戎马半生,她修宁也有一日可以偷得闲暇。 悠哉悠哉的躺在长椅上,半眯着双眼等穆非安回来,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困了。 修宁迷迷糊糊还在想,还好把承德他们赶走了,要不然让奴才们看到一国之君居然歪在椅子上毫无形象的打瞌睡,恐怕他们心里会有阴影。 半梦半醒间,修宁仿佛看到一个人,似乎在远方冲她招手。 一身白衣,迷蒙渺茫,但修宁好像能看到他在笑。 “什么人?”修宁问。 那人慢慢走近,修宁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殿下,别来无恙。” 清柔的声音一出,修宁脑后如有冰雪溅上。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纪斯简啊。 修宁腾的坐起来:“是你?纪斯简?” 纪斯简站在迷雾中,温柔的笑:“殿下还记得我。” 修宁垂下头去:“如何不记得。你已经走了四年了。” 说着,修宁便想过去看看纪斯简,可他却倒退一步,与修宁拉开更远的距离。 修宁意外:“你……” 纪斯简苦笑:“你我已非同世中人,还是不见的好。” 想起陈年旧事以及纪斯简死后的惨状,修宁眼眶红了起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了你,如今……你还好吗?” 纪斯简依然是笑,很淡然,“挺好的,就是一直放心不下你,看你现在和穆公子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修宁不知该说什么,错的时间,错过了他,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 “我……走了。”纪斯简逐渐飘远。 修宁迟钝一下,她还没理解纪斯简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或者说,她的梦里。 然后他就走了。 “纪斯简……纪斯简……” 修宁不停的呓语着。 “陛下?陛下?修宁,修宁醒醒!” 修宁猛然睁眼,是穆非安一脸担忧的出现在身边。 修宁吞下口水,缓缓坐起来,神智清醒了一下。 “我,我睡着了……” 穆非安解开身上的披风给修宁披上,在她旁边坐下来:“在风口里睡再睡出病来,你存心不让我安生。” 修宁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慢慢倒到穆非安肩头:“我梦到纪斯简了。” “嗯,听到了。”穆非安道。 她喊那么大声,他不知道也难啊。 “你想他了?”穆非安问。 修宁深深吸气,又叹气:“逝者已逝,他既然出现在梦里,那他自然也在我心里。” 穆非安点点头,他理解修宁这话的含义。 人生一辈子,不会因为两个人的相守而忘却其他的前尘。 人非草木,焉能无情。 修宁念着纪斯简,正说明她并非冷情之人,反而长情。 他穆非安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会和一个死人去争。 他就像一束清冷的光,在修宁的心头亮着,在暗夜里亮着,遥远,却永远不会熄灭。 “今天出去买什么了?” 修宁主动转移话题。 “当然是给你准备的呀。”穆非安用头磕了下修宁的脑门。 修宁伸手捏住穆非安的鼻子:“那苦药你也陪我吃。” “我才不要!” “你不吃我也不吃。” “那药是女人吃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给我吃!” 两人打打闹闹,就这样又过了半年。 一天清晨的时候,修宁在朝会时晕倒了。 吓的众大臣乱做一团。 御医把脉才知,修宁有喜了。 这下众人脸上立刻云开雾散雨过天晴,欢天喜地就差上街敲锣打鼓了。 修宁脸色有点黑,看着周围突然变的忙乱的一群人,头痛。 才两个月的身孕,她就被摁在床上,这也不许动那也不许动。 她是怀了孩子没错,可她又不是变成废人。 不仅宫里宫外的人大惊小怪,最可怕的是穆非安。 一日三餐,更衣洗澡批奏折,他都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必要的时候,有些费神的奏折都是穆非安代笔的,生怕修宁磕了碰了有个什么闪失。 这样的日子到了第五个月,修宁实在受不了了。 “非非,其实你不用这样天天盯着我,我又不是泥做的。虽然生养不易,可我身体又不是差到卧床,你们没必要一级戒备的。”修宁叹息。 穆非安冷笑一声,替修宁倒了杯牛乳,道:“哼,宁宁,你少哪这些话搪塞我,我还不知道你?如果我不管你,不理你,你又整个人扎进朝政之中,半分不懂得爱惜自己,爱惜孩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被穆非安说中,修宁讪讪的往旁边挪了挪。 “所以,在你生产前乃至坐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的视线半步。”穆非安果决道。 少见的强硬态度根本没给修宁拒绝的机会。 第297章 番外·陛下要生了 时光匆匆,被宠着的日子总是过的开心,而一开心,时间就过的飞快。 再一转眼,修宁已经快生了。 这下她真的是动也动不得,九个多月的身子,比寻常孕妇足足大两圈。 穆非安给修宁把脉的时候也惊呆了,如果他没诊错的话,这一胎应该是两个女儿。 “嘿嘿嘿……”穆非安贴在修宁的肚子上,傻笑。 “笑什么笑?”修宁被肚子里两个闹腾的娃折腾的精疲力竭。 “孩子身体健壮,我当然笑。”穆非安抚着修宁圆滚滚的肚子,蹲在床边。 李御医叮嘱过修宁快要临产多走动走动,虽然身子笨重,但修宁还是挣扎着扶着穆非安的手缓缓挪下床。 “还要走?”穆非安小心的扶着修宁。 “再走两圈,就在院子里。”修宁道。 穆非安拗不过她,只能陪着,一步步走出院子。 修宁低头下台阶,发现看不到自己的脚,被自己逗笑了。 “笑什么?”看修宁笑,穆非安也忍不住笑。 她现在整个人都被笼罩着温柔母性的光环,比从前的清冷多了典雅柔和,十分引人注目。 “我都看不见自己的脚了。”修宁只能侧着身子下台阶。 穆非安先一步走下来,谨慎的扶着她。 红樱承德还有蓝皎都在院子里,御医说修宁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作为从小陪着修宁长大的老将,这种时候自然也要陪在修宁身边。 虽然修宁一直说不用,宫规森严,可众人还是飞檐走壁的强行住进长生殿。 至于绿蕉,她已经怀了第二胎,现在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来陪修宁自然是不现实。 “陛下,您怎么出来了?!”红樱看到修宁挺着个惊人的大肚子出来,吓的腿都软了。 这肚子,真是每看一次都害怕一次,大的怕人。 修宁自己倒不怎么在意,好不容易走到平地上:“没事,今天天气好,出来走动走动。” 几个人见修宁和穆非安已经出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陪着。 修宁摆摆手:“你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朕只是出来走走而已。刚才你们在做什么呢?” 红樱指着从长生殿后边跑过来的钟离羡安,笑道:“刚在在陪羡安踢毽子。” 看见羡安,修宁眼睛亮了。 如今她也五岁了,活泼可爱,出落的愈发招人喜欢。 “羡安来了怎么不告诉朕?”修宁嗔怪道。 “这……”红樱和蓝皎对视一眼。 还是穆非安笑着解释道:“她们怕孩子影响你休息,反正羡安也是长生殿的常客了,索性就让她在宫里撒欢儿。” 修宁朝钟离羡安张开双臂:“羡安,来,到朕这里来。” “陛下!”羡安脆生生道,迈着两条短腿朝修宁跑过来。 “小心,不要撞到陛下哦。”穆非安贴心提醒。 “我才不会呢!”羡安做了个鬼脸,扯着修宁的手撒娇:“陛下陪我踢毽子,陛下陪我踢毽子嘛。” 蓝皎立刻嗔怪道:“羡安别闹,陛下现在身子不方便,不能陪你玩,你自己去玩好么?” 羡安歪歪头,不太理解,“为什么陛下身子不方便呀?” 红樱憋不住笑,拉过羡安蹲下来道:“因为陛下有了皇女在肚子里啊,等她生下来后就可以陪羡安一起玩了。” 羡安似懂非懂的眨眨眼,又困惑的想了一会,道:“哦我知道了!一定和我爹娘一样,偷偷的准备给我生个小妹妹小弟弟对不对!他们经常半夜偷偷生,从来不白天生,我都知道!” 安静,羡安说完后,一阵诡异的安静。 随之而来的就是众人爆发出的大笑。 穆非安一口茶水喷到了旁边的盆栽上,毫无皇夫的威严和形象。 蓝皎笑的把毽子上的毛全给拔了。 承德笑岔了气,蹲在廊下站不起来,至于红樱,早抱住羡安笑成一团。 修宁想笑又不敢笑,她一笑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消停,憋的她难受死了。 “哎呦,哎呦……笑死我了,这么小的孩子哪学来听来的这些话?太逗了……”蓝皎眼泪都笑出来了。 修宁边笑边开口:“这话要是被绿蕉和杨奋听到,只怕羡安要挨打了。” “对对对……”穆非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也不忘记附和修宁。 小羡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一群大人都笑的这么开心呢? 这样子她就不开心了呀。 羡安脚一跺,小嘴噘起来不乐意了。 修宁发现羡安不开心,招手道:“来,到朕身边来。” 羡安扭开红樱的手,蹭到修宁身边撒娇。 修宁摸着羡安的头,“告诉朕,你会踢毽子,那会扎毽子吗?” 羡安摇头:“我不会呀。” 修宁玩心大起,她没办法踢,坐在这扎总可以吧。 “朕教你。” 这种老少皆宜的玩意,大家坐在一起捣鼓最有意思了。 穆非安索性也坐过来,几个人手里拿好各式材料,一群奔三或者已经三十的人了,居然陪一个小孩子玩扎毽子。 多年后要是羡安回想起这一幕,也可以拿出去吹一吹了。 天下至尊以及朝中重臣,小时候也是我身边陪玩的工具人! 半个时辰下来,两三热五彩斑斓十分漂亮的毽子就做成了。 承德手脚更快,顺手做了几个小巧玲珑的沙包。 众人被勾起童心,一拥而上疯抢。 修宁安静的坐在原处摸肚子,笑吟吟的看着眼前这群人鸡毛满天飞的热闹,真好。 可很快修宁就感觉很不好了。 下腹处突然一阵收缩针扎般的剧痛,哪怕修宁驰骋沙场多年,受过刀伤剑伤无数,此刻也受不住这直钻脑门的疼痛,闷哼出声。 热闹的院内瞬间寂静。 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修宁的闷哼。 “怎么了?”穆非安脸色开始转变。 “我……肚子疼。”再开口,修宁冷汗涔涔,腹中一阵搅弄的疼痛,让她根本没力气支撑再多说半句话。 “啪嗒” 几枚毽子落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则是众人的手忙脚乱,鬼哭狼嚎。 “御医!御医!” “产婆,产婆呢?!!” “陛下要生了,快去请御医!” “快,把陛下抬回房间!” 以穆非安为守,直到下属,长生殿共五十多伺候的人,谁也没经历过接生这种事。 当然慌慌张张,鸡飞狗跳,那叫一个热闹。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整个宫里都知道,陛下要生了。 第298章 番外·女帝原谅她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穆非安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般煎熬。 “你们有完没完,让我进去!”穆非安在长生殿门前左右横跳,但被大总管以及宫里的老嬷嬷们拦的严严实实。 老嬷嬷义正言辞道:“皇夫平日里被陛下宠的不成样子,但今日陛下产女天降祥瑞,奴才们就是拼死也不能让男子进入产房,破坏风水!” 穆非安听的目瞪口呆。 在这宫里住的久了,还真是什么奇葩规矩都有。 可他又不是善茬,哪那么容易被几个老女人劝住。 “少废话,你们让不让开?” 穆非安一挥手,另一波跟着穆非安的人立刻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了上来。 两方僵持不下,大总管焦头烂额。 “皇夫哎,奴才知道您心里焦急,可这样闹下去陛下怎么安心生产呢?不如您就按规矩去奉先殿为陛下祈福,说不定还管用些。” 穆非安眉眼倒竖,难以置信:“连你也这么说?向神仙祈福若是有用的话,我早把神仙请来了!” 众人摇头叹息,都以为穆非安急的说糊涂话,却不明白他话里另有含义。 他担心修宁重生而来,登基后的气运虽然更改,可终究是逆天之行,况且她六亲缘薄的命数不知道如何,万一出了岔子,他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能分担半分修宁的苦楚。 就在这时,寝殿里传来修宁的一声闷哼。 屋外瞬间寂静。 随后穆非安更是火烧眉毛,一把拨开众人也要进去。 修宁是何等坚韧之人,刀剑挟身不退,万军丛中提枪而过的将军,受过的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伤数都数不过来,也没听修宁吭一声。 现在居然疼出声,而且寝殿里到现在都没动静,已经三个时辰了,他能不着急吗! “哎呀!拦着点!” “拦住正君!不能破坏风水呀!”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穆非安像只兔子似的灵活,已经窜进了室内。 几个奴才追在穆非安后面狂奔。 但追到产房前便停下,稀里哗啦跪倒一地,谁也不敢再往前半步。 毕竟神圣之地,谁也不敢逾越半步。 穆非安想到刚才那老嬷嬷说的话,也在帘子外停了一下,可想到修宁在里面,他又毫不犹豫的掀开帘子,走进了寝殿。 一进不要紧,进去看清修宁的脸后,整个人都僵住,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修宁。 产房内处处冲鼻子的血腥气,而修宁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层青灰,唇如金纸,奄奄一息。 他跨越千万时空而来,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十分清楚这种面色意味着什么。 可更疑惑的是,修宁生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给我让开!”穆非安无暇多想,三下两下扒拉开周围伺候的人。 “皇夫!”几个产婆满手是血,正跪在修宁床前发呆。 她们按御医的催产药给修宁灌下去,可却无济于事,又按照多年的经验为修宁揉肚子催生,可是揉到一半发现,修宁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不止是两个。 这一下犯了难,恰逢难产,谁也没办法,正要请示外面的人怎么做,穆非安就进来了。 “怎么回事?”穆非安的神情和平日里全然不同,冰冷阴沉。 产婆道:“陛下,陛下可能是……三胞胎,但是竟未能及时察觉,所以,所以御医们也是按寻常接生,可孩子们就像争先恐后的想从陛下肚子里出来一样,现在一个都生不下来!” 穆非安皱眉,三胞胎? 他怎么也没诊出来? 还是说,老天爷一直以来就没打算放过修宁,在生产之日竟要将母女一起带走吗? 一想到一尸四命,穆非安就一阵眩晕,不,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现在也顾不得什么怕独门技艺被别人偷学了去,穆非安当着众御医的面,刷刷刷写下一个方子:“去,按这个药量给陛下抓来,要快!” “是!”小太监急急忙忙的捧着方子去了。 随后穆非安在屋子里左右看看,果然看到不知哪个御医的药箱,里面还带着银针,赶紧抓过来替修宁一一扎好吊着命,又喂她吃了颗续命的药,这才跪在她旁边,紧紧抓住她汗涔涔冰冰凉的手,一言不发。 小宁宁,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啊,不醒怎么继续生? 如果醒不过来,那别说孩子了,就算是你也活不下去。 许是穆非安的临时刺激确实有用,修宁浮浮沉沉间,仿佛看到了死去的女帝。 “陛下?” 女帝面无表情,依然是平日里对待她的目光。 可看到女帝,修宁的心到底定了几分:“您怎么在这?” 她记得女帝已经……去世了啊。 女帝冷冷一笑:“那你怎么会在这?还挺着个肚子。” 提到肚子,修宁头脑猛的一沉,犹如当头一棒,迅速低头,可不是么,她庞大的肚子里搅弄的不停,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孩子的哭声。 “我……我这是……死了?”修宁吓的声音都变了。 她不是怕死,而是带着孩子们去死,她绝不甘心。 况且她若突然撒手了,逐月怎么办,穆非安怎么办? 一切都会乱套的。 女帝依旧嫌恶的指着她:“真是没用的东西,生个孩子也能把你为难成这样?你在怕什么?” “我……” 修宁思绪混乱,抱着肚子后退,她是在怕,怕回不去,也怕现在看到清醒的女帝,她不肯原谅自己,即便是在梦中。 女帝恨铁不成钢,怒道:“你既然已经把逐月争到手,就要负责到底!否则如何对得起祖宗千秋万代基业!再不醒来,便不要再来见朕了!” 说完,女帝气的狠狠把手里的东西掷向修宁。 修宁眼前一花,心里还在惊讶,女帝怎么扔东西这么准,直接怼着她的头来? 头顶一痛,修宁像是掉进无边深渊,白雾茫茫,偏偏四周一片漆黑。 痛,撕心裂肺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痛楚十分之一。 肚子里不停地下坠,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部扯出体内才肯甘心。 而那出口,修宁不用看都知道,说是撕裂都已经往轻了说。 怎么能这么疼。 “小宁宁……你快醒醒啊!”空荡荡的回音,是穆非安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 浮沉之间,修宁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口的呼吸着,猛叫了一声,豁然醒来。 第299章 番外·有你真好 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随着修宁的清醒而彻底蔓延全身。 修宁疼出了声,依旧咬着唇,紧紧攥着穆非安的手。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在随着身体的变冷而离开她的体内。 修宁只觉得呼吸都是微弱的。 从上一世被砍头那一刻起到现在,修宁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第二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穆非安……”修宁呻.吟着,叫出他的全名。 “我在!”穆非安答道。 “如果我死了,把我的肚子剖开……孩子,孩子不能死,听到没有!”修宁气若游丝,但还是尽可能的顾全大局考虑。 若她生不出来,穆非安执意保她,最后只能是孩子们和她都活不下来。 穆非安慢慢睁圆了瞳孔:“你在说些什么!” 修宁手上没什么力气,但依然攥紧枕边人的手,咬牙切齿坚定如山:“带着我们的孩子活下去,如果我死了,逐月交给你,你一定要,抚养孩子们长大,知道不知道!” 穆非安拼命摇头,怒骂修宁:“我千辛万苦把你救醒,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穆非安……” “你听着!”穆非安打断修宁的话,“你听我说!我可以救你和孩子,宁宁,只要你别灰心,我可以,我知道我可以!” 修宁陷入瞬间的沉默,一向强硬的她流下泪来。 人的本能,如果可以求生,谁愿意去死,然后对着生者交代后事? 可她现在的状况,似乎并不如穆非安说的那么简单。 “只是诊错了而已,不是不能生,你必须活着,我们有三个孩子等着见她们的母皇呢!”穆非安声线颤抖,他也想哭,可他不能哭。 一旦他也哭了,那这个产房里就彻底崩了。 修宁张大双眼,三个孩子?怎么可能? “我……” 穆非安替修宁擦掉额头的汗珠:“别说话,听我的好吗?我一定保你和孩子都活着,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面对穆非安的决然,修宁心底冰凉凄楚,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奋力一搏。 把自己的命交给穆非安,总比交给那群御医要让她安心的多。 “药来了!”小太监们熬好了药,马不停蹄的送来。 “来!”穆非安接过药碗,因为过度奔跑已经凉了一半。 不过正好,修宁喝着不会烫。 修宁努力的张嘴,喝着穆非安递过来黑乎乎的一碗东西,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一喝下去后苦味直冲颅顶。 而她都能清晰的感觉那碗药水像是一股气流,顺着喉管流向四肢,不过片刻时间,她精神已经被吊起来不少。 穆非安比修宁更担心,再拖下去,只怕孩子会被憋坏,就算生下来也会有很多问题。 修宁有了精神,死了一大半的心也挣扎着活了过来,牢牢的盯着穆非安,满眼信任。 穆非安也是一头的汗,又在她腕间头顶刺了两根针,抚上她的肚子,道:“宁宁,我们一定可以。” 修宁没再说话,两人之间多年的默契不需要过多言语,就可知对方接下来的心思。 如何正胎位穆非安并不擅长,但以他修炼千万年的经验亦可得知,灵长类的出生的原始本能,该是怎样离开母体,与世界见面。 带着这样的记忆,以及从前施法的一双手,穆非安开始为修宁按起了肚子。 是催生,也是鼓励。 手法上并没有太多温柔,现在这种情况,不是温柔的时候。但他力道张弛有度,用心感受生命求生的本能,亦或许这孩子跟他血脉相连,所以格外配合。 在一众产婆的目瞪口呆下,修宁竟然努力的生出第一个孩子的头,眼见着露头了,众人这才赶紧上前,“用力!”“使劲啊!” 一盏茶后,修宁腹中一轻,像卸下什么重担一般,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穆非安严峻的唇边终于有了笑意:“你看,我就说我们可以!” 修宁没什么力气,可为了后面的孩子,依然要坚持下去,勉强嗯了一声,但心里到底增添了不少信心。 第一个孩子能生下来,后面的有了前面的开路,反而轻松了。 随着三个婴儿先是微弱,后来洪亮的哭声,众人喜极而泣,纷纷跪倒在地。 李御医擦着额头的汗:“真是好险,再多耽搁一刻,只怕最后一位小皇子就保不住了。” 生下三个孩子后,修宁心里一松,再度昏睡过去。 穆非安拿过保心丹,又拿过固血丸喂修宁吃下,寸步不离的看着她一天两夜,修宁的命总算保住了。 只是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 修宁这一觉睡的踏实,她是真的累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再醒过来时,是被饥饿和疼痛唤醒的。 嘴里苦的张不开嘴,身子软绵绵没半分力气,身下更是火辣辣的疼,动一下都成问题,别说起身或者下床了。 脑袋也疼的厉害。 腹中空空,心头一阵火烧火燎的恶心。 这滋味还不如死了算了。 修宁睁开眼,眼前事物略微模糊,尚未完全清醒。 “你醒了宁宁!”穆非安欢喜道。 修宁知道是穆非安,可双目不曾聚焦,怎么也看不清他。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想不想吃东西?”穆非安两只兔子眼睛熬的通红,发丝凌乱,胡子冒了青茬,哪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修宁醒过来后第一件事不是关心穆非安,也不是关心他的仪容仪表。 “孩子……孩子呢?”修宁声音嘶哑,难听的很。 穆非安见修宁真的醒了,这才放下心来:“放心吧,孩子们都好好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众人都把我夸了个遍,说我会生!” 修宁头疼的更厉害了。 哪里怪怪的。 明明是她生的,怎么都夸穆非安。 如果生的是儿子的话,只怕没人会夸穆非安。 “孩子,孩子抱来我看看……”修宁伸出手,急道。 穆非安回头接过来替修宁准备的小盅,道:“孩子们这时候睡着了,乳母们都在,你什么时候见都可以,只是先吃口东西吧,这样才有精神,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修宁想想也对,只能耐着性子把小盅里熬的黏黏糊糊的东西都吃了。 肚子里有了底,修宁到底舒服了不少,切实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而且鬼门关挣扎一回后,活下去了。 再看穆非安的邋遢样子,衣裳都还是生产前那日的,这几天肯定守着她,衣裳都不曾换过。 修宁于心不忍,拉拉他的手指:“非非,有你真好。” 第300章 番外·再生一个吗 修宁到底还算年轻,恢复的很快。 一天比一天好,一个月后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至于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在前,最小的小不点儿子在后。 众人到孩子们满月都在啧啧称奇,这最小的一个莫不是上天送来的吧,因为之前确实怎么都诊不出来。 要办满月酒,孩子的名字还没取,修宁看着太傅和几位帝师拟好的名字,看的越来越头疼。 这群老女人取的名字真是老气横秋,一点也不适合她的宝贝女儿和宝贝儿子。 穆非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呷着茶,一边目不转睛的把目光放在修宁身上。 做了母亲的人真是不一样啊。 修宁身上那股冷淡的戾气下去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柔和,沉静。 女人年轻靠的大半是美貌,过了三十岁后气韵慢慢出来,才正是盛放的时节,令人沉迷。 修宁一直盯着名册翻,头也不回的对穆非安道:“看什么看,你也来挑挑,哪个名字好?” 穆非安放下茶杯摆摆手:“我就不用看了,要是真有好名字。陛下你早就挑出来了,还轮得到我?” 修宁一愣,诧异的扭头,可以的,穆非安还真是了解她。 “罢了,一时半刻我也挑不出什么。”修宁合上名册,慢慢掐着眉心。 虽然她也出了月子,可身上总觉得有凉风,况且还没完全恢复,稍微费点神就体力不支。 果然女人生了孩子后和生孩子前真是没法比。 修宁感叹,想她母皇一辈子生了九个孩子,这是何等的厉害。 修宁这时候回想起女帝,心里已然有了淡淡的一层理解,做了母亲后,她对自己母亲的怨气便少了很多。 逝者已矣,多思无益。 穆非安看着修宁呆愣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其实也不用太傅大人她们费神想,宁宁你亲自给咱们的孩子取名,不是很好吗?” 亲自取名? 修宁心眼儿里都亮了。 她怎么没想到! 果真是一孕傻三年。 这一次性生了三个,还不要傻十年吗。 “好。”修宁铺开案上的红纸,提笔停顿。 她这一生,和穆非安辗转飘零,求的不过安宁二字。 而今安宁有了,那接下来便是岁月静好,天下太平。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修宁念道。 穆非安起身到修宁身边,笑弯了桃花眼:“愿岁岁相见,白头到老。” 修宁莞尔一笑,刷刷刷写下三个名字: 惟清,惟静,惟明。 “日月玄清,动静为明。”穆非安隐隐感受到修宁的想法。 “宁宁取名如此有深意,太傅大人知道吗?” 修宁挑眉,将红纸递了出去,孩子们的名字算定好了。 “管她们知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孩子是令天下安定,百姓太平的好意兆。”修宁骄傲道。 “那我呢那我呢?”穆非安磨磨蹭蹭偏要上来凑热闹。 “你?”修宁拨了拨穆非安只簪了根长簪的发髻。 你是我心中惟一,孩子们名字中的惟,来源就是你这个人。 时光在大部分安稳,偶尔波澜中悄悄溜走。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年。 修宁登基整十年。 十年来修宁励精图治,和穆非安携手,给了逐月一个安稳太平的朝局。 在修宁的治理下,人人称赞良安帝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圣明君主。 再无人诟病她篡位夺权的事情。 毕竟,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只要天下太平,百姓们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谁坐上那个位置不是一样的呢? 而为了维护逐月的安定,修宁这些年也没怎么扩充版图,只统一了北部再往北,不至于让逐月夹在三个国家中间。 而昔日的强国,周国赵国,现在已经完全依附于逐月生存了。 宫城。 十岁的羡安带着惟清惟静惟明在御花园里疯跑,几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穆非安和绿蕉坐在一起喝茶,完全一副退居幕后的家庭妇男形象。 “羡安从小就喜欢黏在陛下身边,现在更是缠着几个殿下,我也实在拿她没法子。”绿蕉摇头叹息。 穆非安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什么,孩子多了才热闹,你看惟清她们几个出生后,宫里多了多少欢声笑语。你有空多带羡安出来走走,再把你家那个小的也带上。” 绿蕉笑:“那再这样下去,只怕皇宫就成了羡安的家了,她再也不认我这个娘咯。” 穆非安嗤之以鼻:“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小心眼。” 绿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可别让陛下听见,不然在朝堂上又要给我几天脸色看。” 穆非安笑出声。 这些年绿蕉的性情也没大改,还是个直筒子。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岁月匆匆,可旧人故人仍在身边。 “陛下呢?”绿蕉问。 这个时辰早就下朝了。 穆非安笑的更快乐了,指了指绿蕉身后。 绿蕉一个激灵回头,果然看到修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花丛边,银发沐浴着阳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陛,陛下什么时候来的?”绿蕉惊讶。 修宁淡淡道:“从你说别让朕听见时朕就来了。” 绿蕉脸绿了。 穆非安笑的好大声。 “陛下,微臣不是故意的嘛……嘿嘿嘿。”绿蕉讪笑。 修宁才懒得理会她,只走到穆非安身边,“你又凑什么热闹。” 穆非安拉着修宁的手:“带孩子呗,她们玩的挺开心的……哎?孩子们呢?” 穆非安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御花园里已经没了孩子们的打闹声。 修宁翻个白眼:“让你带孩子就是带着孩子们玩,绿蕉没正形你也跟着学?你这当爹的就知道惯着她们。” 穆非安嘿嘿直笑,他每次撒娇修宁都拿他没法子。 “所以孩子们去哪了?” “被我赶去勤政殿,等会太师会带她们去学规矩上学。” “还是陛下厉害!”穆非安立刻拍了句马屁。 绿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走,凉亭里只剩了穆非安和修宁两个人。 三十七岁的年纪,本该色衰爱弛。 可修宁大概是常年喝着穆非安调理的药,又或许她平时就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二十七岁似的。 而穆非安这个老妖精,更是不知道老字怎么写,一举一动都令无数宫女疯狂沉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最终还是穆非安蹭到修宁身边,坐到了一起。 “你说在孩子们心里,是爱你多一些还是爱我多一些?”穆非安问。 “幼稚。” “宁宁你这么说心虚了不是?我是慈父,你是严母,她们肯定亲近我多些。” “孩子从母是天性,从父是血缘,你说呢?” “你是天性加血缘,跟你亲行了吧?”穆非安眨眨眼。 修宁不说话了,倚在椅子背上眯着眼欣赏风景。 微风吹过,空气中尽是枇杷清香的味道。 穆非安看了看修宁的侧脸,心里满足的不行。 “小宁宁。” “嗯。” “孩子还是太少,要不我们努力努力,再添几个?” “嗯?” “行不行嘛?” “让朕考虑考虑。” 见修宁松口,穆非安这才重新腻歪在她身边。 没办法,过的越久,爱她越深。 这一世,我都会竭尽所能的来爱你的,宁宁。 (安宁篇完结) 第301章 番外·来生篇(1)千娇百媚的小美人 时间,未明。 地点,未明。 在这座古老的大地上,有过太多的王朝更替,日升月潜。 不必细数今夕何夕,只知道故事的发生,是在眼下这座小院子里。 “赔钱货,真是死性,去把衣服给我洗了!” 那粗鲁的妇人骂完后,直接抛出一大堆又脏又臭的衣物,丢到院中女子的身上,然后砰的关上草屋的木门。 修宁抿唇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捡起衣服,一件件放进盆子里,随后打开篱笆大门,去河边洗衣服。 她也真够倒霉的,三年前因为家里宅斗的厉害,她莫名成了牺牲品,被废了一身武功不说,还被人牙子拐卖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 “砰砰砰!”修宁手里锤衣服愈发用力。 脚上的铁链子哗啦啦直响。 过往的村民们都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 这个地方拐卖女人是常事,村民们同情的是这女子过了这么久还不肯服输,否则铁链子早拿下去了。 修宁没心思管身后之人的议论,满心想着怎么逃走。 明天就是这家人把她卖给县上的邓大员外当小妾冲喜的日子,她在琢磨怎么逃走。 虎落平阳被犬欺,可再怎么被欺,她也是虎,不是狗。 修宁不发一言的洗好衣服,为了让自己尽量不引人注意,她又照着水波弄乱头发,拿泥巴往脸上添了点恶心的妆容。 自己的容貌在这里是一等一的出挑,现在又没有武功,自然要想尽办法保护自己。 哗啦啦的声音吸引了修宁。 往旁边一看,上游有男人在冲河里撒尿,更过分的是还有人脱了裤子对着她这边疯狂吹口哨。 真是恶心。 修宁受不了了,抱起盆子转身就走。 这里真是恶心的她一天都待不下去。 回到院子里,修宁一件一件的把衣服晾好,这才准备回自己的柴房里。 “喂,吃饭了。” 粗鲁的妇人拿柴火棍剔牙,一脚蹬在门槛上,拿鼻孔看着修宁。 修宁心里意外,今天怎么对她这么好了。 “好的王婶。”修宁乖巧道。 脚腕上被磨破了皮,走路一瘸一拐的,可修宁像是没看到一般,麻木的朝厨房去。 经过王婶的时候,王婶呸了一声:“又在哪弄这么脏,真是烦死了,这样明天怎么嫁人!” 修宁不理会她,只进了屋子,很简单的饭菜,但却飘着鸡肉的香味。 王婶和她五大三粗的男人早就吃了个底朝天,剩下鸡头鸡脚鸡屁股,还有点汤渣。 “给你留的,好好补补吧,我可不想明天你上了花轿被人家嫌弃退货。从我们手里走过多少女孩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赔钱的,呸!”王婶又嫌弃一句。 修宁没说话,乖乖坐下吃饭。 顺便把鸡汤倒进自己的破碗里,搅着黄面窝窝头,艰难的吞咽。 今晚想办法离开,总不能没力气,不管什么东西都好,能填饱肚子就行。 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三年来修宁早就学了个乖。 等她离开这里重新过活,几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谁说女子不如男,自己过! 都三年了她家里没说来找过她,怕是早就放弃她了。 既然如此,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修宁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眼前啃了大半个的窝窝头也模糊了。 不会吧。 她只知道王氏夫妇拐卖少女,可蒙汗药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只在人牙子手里有过,她来这三年,还从没见王氏夫妇有过这玩意,或者把这玩意给哪个女孩子用过。 也太看得起她。 大意了。 “你们……” 王婶叉腰道:“小丫头片子,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什么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心思?从你来到我们这第一天我就防着你呢!白吃了我三年的粮食都卖不出去,好容易要给人家冲喜,万一逃了,人家管谁要人去?” 王氏男人粗声大嗓:“就是,我还真没见过哪家的娘们儿像你这么倔的,打骂不听油盐不进,我们也实在没法子。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娘们儿的性格就是不一样。” 都是骗人的…… 修宁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修宁头疼的厉害。 睁眼一片漆黑,偶尔还能从门帘的缝隙里看到外面的一点光,还有穿红衣服的轿夫。 修宁瞬间清醒,这是已经上了花轿了。 外面吹吹打打,为了给邓大员外冲喜,这场婚事格外热闹。 她这是也成功变身为邓大员外的第十八个小妾。 不行! 想想那个一身横肉的糟老头子,她就觉得下半辈子毁了。 修宁开始挣扎,然后发现手脚都被捆的结结实实藏袖子里,外人看不出门道。 嘴也被封上了。 修宁急的不行,这该怎么办。 额上叮当碰撞的首饰引起她的注意,也不管是什么,修宁慌乱的往头上抓。 果然抓到一根冰凉的发簪。 只是急切的抓下来太过野蛮,手又被束缚着,划伤了脸颊。 血液顺着白皙的面庞流下。 修宁顾不得,只能尝试着用发簪带花的一侧割脚上的绳子,可绳子何其结实,鼓弄了半天也弄不下来半分,反倒戳上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淋漓。 花轿停了,吹吹打打的声音更加热闹。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到了。 修宁心里一阵绝望,进了深宅大院,以后再想逃难如登天。 喜婆掀开轿门,看到修宁一瞬间吓了一跳。 “呦!这是怎么弄的,大喜的日子伤了脸怎么行啊!” 几个人顾不上修宁凶狠如小兽的目光,胡乱的找个盖头盖上,生拉硬拽的下了花轿。 众人看着诡异的一幕,新娘子是被拖进大门的。 奏乐声又起。 纪斯简在正厅和其他人一起等着喝喜酒。 心里厌烦不已。 他对这个病恹恹又好色的老男人没有半分好感,如果不是数十年前自己老爹科举进京经过此地,受过邓员外一点恩惠,恰好他这几日又在这里,父亲叮嘱,他才过来参加喜宴的。 只不过他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他想找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想想就难过,已经六世了,每一世轮回都拼命逃。 后来成为惯犯后,已经熟门熟路,知道该怎样骗过孟婆过桥,然后带着记忆投胎。 只为了找到许多许多年前心里的那个执念。 说好了下辈子和他在一起的,修宁啊,你怎么就不守信用呢。 “来来来,新娘子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路。 肥头大耳的邓大员外笑开了花,提了提腰带在正堂上等着拜堂。 他可不是随便挑的,而是有一次修宁在河边洗脸,碰巧在轿子里看到修宁本来的容貌,一眼就酥了骨头。 好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 这才想方设法打听,娶回来做第十八房。 一想今晚就能洞房,大员外一阵鸡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