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是刀圣》 第1章 道长可真专业(新人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西蜀,锦官城下辖境内,天江县,花柳小镇。 初冬,夜已深。 森寒的冷风拂过盆地小镇四周高高的山岗,发出一阵阵持续不断的微弱呜啸,宛若鬼哭。 李晴天跟在一名老妇身后进了她家的厨房。 “晴天道长,婶子就只敢送你到这里了,里面很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有点湿滑,味道闻起来可能有些臭,还请道长将就一下。” “没事的,小道经常到这种地方去,已经习惯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林大婶你出去看着点牛大爷和令郎,小道估计他们两位与那女鬼神魂交融过,加上又被迷了许久的心窍,等会儿女鬼离开时,他们可能也会受到一些小小的波及。” “啊?” 六十余岁的老妇在昏暗的烛光中整个人猛地一震,略微迟疑。 “好的,好的,我这就出去给那鬼迷了心窍的两爷子再加几根绳子!” 刚刚李晴天一直没给牛林氏说清楚,他们家两个男人为什么在撞鬼了之后就成天魂不守舍,神神叨叨的,日渐萎靡消瘦。 他还以为凭牛林氏过来人的身份早已知晓了其中的缘由。 但对方却一直以为自家老伴和儿子只是寻常撞鬼,哪里想到过那两爷子顶撞过那女鬼,这一下可气坏了。 老太悄悄握紧了拳头,丧着脸,将手里的烛灯递给李晴天,气哄哄的小跑着出去了。 李晴天举起烛台,用烛火的微光送着老太太硬朗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这才转身,一个人朝着黑暗阴森的通道深处挺身进入。 来到花柳小镇三年有余,李晴天早已摸清楚,这个时代蜀国山村小镇农户家的猪圈屋几乎都是同一个布局。 前院堂屋通往后院厨房,厨房与猪圈之间由一条通道相连,通道两侧是充满年代感的陈旧泥墙壁, 泥壁的两侧因为年代久远而布满密密麻麻的褶皱裂纹。 越往里深入,能闻到从猪圈屋里传来的臭味越是浓厚。 如牛林氏刚刚叮嘱的一样,这条狭窄的通道里果然显得有些湿滑! 走起来甚至有吧唧吧唧的湿泥声响。 是老太经常从厨房提着臊水来喂猪,一路上布满了荡出的水渍? 还是他们家猪圈屋子里最近闹鬼,阴气浓郁不散而出现的异常潮湿? 李晴天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老太刚才说,是最近才出现这种状况的。 走到猪圈屋的破木门前,他谨慎的停下了脚步,先侧耳细听。 啪叽,啪叽, 声音很大,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来回搅动,应该是猪在吃食。 吱呀,吱呀, 声音很刺耳,有什么东西在摇动房梁,应该是…… 是什么? 李晴天微微皱眉,用力推开了木门。 一股潮湿、腥臭,让人窒息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比刚刚通道中闻到的气味浓郁多了。 “牛老爷,你终于来了,人家今晚等你很久了哦……” 一个青涩稚嫩,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声音从黑暗中轻飘飘的传来。 李晴天朝着黑暗深处举起了手里的烛台,阴寒的气息从猪圈屋里飘出,烛火剧烈的呼呼晃动了起来,光芒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借着影影绰绰的微弱烛光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曼妙,身上仅穿了一件粉色纱裙的妙龄少女正在林老太家猪圈屋的房梁上自由自在的荡秋千。 只是她荡秋千的方式,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一条白布穿过猪圈的横梁,少女的脖子挂在白布上。 如瀑的乌发遮住了她的脸,她整个修长诱人的灵体像个钟摆一样极有规律的晃来晃去,很是飘逸。 吊死鬼? 如此年纪轻轻的花样少女,放在李晴天前一世的时代,此刻再怎么精力旺盛,喜欢晃来晃去,也应该是在人满为患的夜店里才对,怎么就想不开,把自己挂在了猪圈屋的房梁上…… “姑娘,你快下来吧,下来我们好好面对面聊一聊,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小道或许可以帮你完成心愿。” 李晴天叹了口气,平静的劝道。 专业帮助花柳镇的乡亲父老驱邪除鬼两年有余,李晴天一直坚定的秉持着师父教导的驱邪理念。 面对在小镇农户家里作祟的普通鬼魂恶灵,切不可一来就喊打喊杀, 能好言相劝解其怨气散去怨魂的,一定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否则只能加深对方的怨念,一旦激起了鬼魂的强烈抵抗,就需要动用武力将其除去,到时万一无法掌控现场,很可能会产生一些必不可免的伤及无辜,对于一个成熟专业的道士来说,这是不可取的。 另外,鬼魂并不是不能通人性,她们也是由人演变而来,大多怨灵都是因为死前将自己活着时人性中的某一项情感,或者是欲望放大成了始终无法放下的深厚执念,才身死而魂不散,久久的逗留在原地,或者寄托在某一物品上,成为地缚鬼。 对于这种怨灵,只需要解开她们心头的执念,完成她们的夙愿,就能让她们安心魂散,快乐往生。 “你……不是牛老爷?也不是牛小郎?你是谁?今晚我可只答应了见牛老爷,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子哟,你赶紧死了这条心,走吧,今晚我只见牛老爷。” 房梁上荡来荡去的妙龄女鬼听到是陌生男子的声音,顿时显得有些愤怒,她冷冰冰的开口拒绝。 李晴天感觉整个原本就很阴森寒冷的空间里顿时更加冰凉了几分。 “姑娘,我是上锦观的小道士,牛夫人特地请我来劝一劝你,别在她们家猪圈里逗留了,牛大爷和他儿子的身子骨已经被你掏空了阳气,你再这样下去,只会害死了他们两父子。” 李晴天话刚说完,整个猪圈屋里忽地又是一阵阴风凭空而起,温度瞬间再降了好几度,让他整个人感觉置身在了冰窟中一样寒冷。 这女鬼是个冷风姬? 这要是在炎热的盛夏出现,说不定还能抓去卖钱…… 李晴天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有造化修为护体,并不怕冷惧热。 但是猪圈里正在喝水的几头猪崽儿就可怜了,一下子冷得缩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了起来,一声不吭,它们也怕鬼。 “你什么意思?嗯?臭道士!你这个恬不知耻,凭空污人清白的臭道士!乱开黄腔!你说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你是说我花秀儿不是个正经女子了?你是说我与牛老爷和牛小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了?你错了!你简直错得离谱!” 房梁上晃来晃去的女鬼盛怒,情绪激动了起来,就连来回摆动的频率都变快了好几倍,房梁咯吱咯吱的声音越发刺耳。 李晴天看得有些头晕目眩,但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不受其影响。 他知道,这是吊死鬼催眠蛊惑生者,迷人心窍,让人相信她鬼话的灵术手段,只要他稍微松懈,中了对方的幻术,就会变成牛家父子那样,鬼迷心窍,任其玩弄于两股之间。 “姑娘,你先别激动,我们平静一点,心平气和的好好说。” 李晴天不知道这个一三五采补牛大爷,二四六压榨牛小郎的女鬼原来这么看重自己的名节,自己不小心一句话居然就激起了她更大的怨气。 是个白莲鬼? “不!你和我所有的家人一样,和花柳镇的其他人一样,都不相信我是个正经女子!我说我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你相信吗?你愿意娶我吗?” “……” 这鬼话就很离谱,李晴天选择沉默。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你们这些思想龌龊肮脏的伪君子!为了自己的私欲,就成天疑神疑鬼,怀疑我不是正经女子!你们都不相信我!没一个人愿意娶我!我的家人也不相信我!我要见牛老爷!现在只有他相信我!我要见我的柳郎!从前只有他相信我!牛老爷……柳郎……” 房梁咯吱咯吱剧烈的晃动起来,怨灵女鬼激动的在房梁上飞速摆动。 鬼魂是人死后分离出的一部分灵魂,但这种怨灵鬼魂通常都不具备完整的人格,此刻她已经因为激动而,言语混乱,思路不清了起来。 “我相信你。” 李晴天用温和醇厚的嗓音安抚道。 “不……不……我不信……我只要牛老爷,我只要柳郎……” 女鬼已然徘徊在了失控的边缘,她乌黑的长发晃动间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帘幕。 李晴天悄悄摸向了腰间的刀。 如果这女鬼再无法安抚,他只能选择以最不人道的方式将女鬼彻底送入鬼道。 但正在此时,房梁上女鬼晃动的速率忽然慢了下来。 原来是她刚刚剧烈晃动时,如瀑的长发猛地左右甩开,让她隐约瞥见了李晴天的脸。 男人……呵呵,男人…… 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人? 女鬼愣住了,难以置信,她短暂的一生都在花柳小镇上度过,掏心窝的说,她一生中还从未见到过这样好看的男人! 生前若是有个这样好看的男人生活在花柳镇,她花秀儿或许就能重拾生活的希望,并且彻底忘了柳郎,也不会选择自缢身亡了! “你……你真的相信我?” 女鬼冰冷的声音变得温和羞涩了起来,宛若一个十八九岁情窦初开的少女见到了心动的情郎一样羞怯。 她没有再继续躲在密密麻麻的黑发后面,而是选择在说话间有意无意的撩开了掩面的长发。 这样可以更方便的看见不远处小道士的俊脸。 于是李晴天也终于看清了女鬼的脸…… 精致小巧的鹅蛋面孔,很是青涩纯真。 但那一对本应该好好呆在眼眶里的杏目却可怖的凸了出来,瞳孔放大,还在对着李晴天抛媚眼的笑,很是渗人。 李晴天暗暗深呼吸,努力控制着心绪,然后回以温暖的微笑,他点点头。 “是吗?我不信。除非道长你愿意亲自检查一下?” 女鬼立刻摆出一张鲁豫脸,给李晴天设套。 “怎么检查?” “只要我见红了,就证明我没有说谎,以前柳郎亲自给我检查过,他说我是干净完美的女孩子,前几天牛小郎初次见到我时也亲自检查过,所以他相信我的清白,牛老爷刚开始不相信,但他亲自检查过后,也相信了我的话,只要是检查过我的,他们都说我是个好女孩,都相信我是正经女子……” 李晴天再次皱眉。 “所以你的执念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是个完美的正经女孩?” 如果真是这样,李晴天感觉自己恐怕没法子帮她实现夙愿,从而达到和平散其怨念,解其灵体的目的。 自己总不可能给她在花柳镇立一个贞洁牌坊吧? 女鬼流泪了,但她没有像之前一样对李晴天动怒。 面对这样一张她平生仅见的俊脸,她现在满鬼脑子都是得到和控制,而不是摧毁。 花秀儿瞬间变作了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开始哭戚戚。 “道长何出此言?秀儿本就是个正经女子啊,来嘛,来嘛,道长你若不相信,你亲自来检查检查秀儿嘛……” 哭着时,女鬼飘逸的身躯不再左右摆动,而是换做了前后晃动。 她越过漆黑猪圈屋的石栏,朝李晴天不断荡过来,并且伸出了苍白见骨的鬼手,想拉着李晴天去摸自己红粉纱裙下隐隐约约的骷髅。 “秀儿,请自重,小道尚是童子之身,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李晴天稳重的后退两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解开了腰上缠着的腰带。 他知道,这个叫做花秀儿的女鬼已经很难靠说理去散其怨念了。 接下来要动真格才行。 “哈哈哈哈,我懂,我懂,原来我们都一样啊,你该早点说嘛!” 空中飘荡着的女鬼见李晴天嘴上说着自己是正经人,是童子身,手上却是没有闲着,解腰带的速度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快。 她忍不住狞笑了起来,凸出的死鱼眼里瞬间不再有良家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怯,而是放出了久经纱床的少妇般魅惑的精光。 “不,我们不一样,你快下来吧,我只希望你等会儿能去得舒服一点。” 李晴天将腰带放在嘴前,轻轻一吹,颀长黝黑软哒哒的长带瞬间仿佛充气了一般,硬挺了起来,在昏暗中铮然作响。 这不是腰带,而是一柄刀。 刀是师父曹老道送给李晴天的,叫做缠腰龙, 龙头刀柄,龙尾刀尖,平常通体黝黑软绵绵,不用时可以缠在腰上,刀尖插入刀柄龙头口内便可环扣起来,恍若制作精良的大腰带。 用时取下对着刀柄龙口轻轻一吹,往刀内注入内劲造化之气,刀身便能立刻刚劲硬挺,可断金石,可破邪祟。 他哪里来的棍子? 女鬼充满了疑惑。 显然,她并没有认出来李晴天手里拿着的是一柄可以将她超度进黄泉路的怪刀。 莫非这外纯内秀的俊道士天赋异禀? 她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类思维的理智,而是以生前强大的执念欲望主导着现在的灵体,此刻见到英俊小道士的举措更是激动得无法自控。 “嘻嘻嘻……秀儿无论在哪里去,都能舒服,只要有你这样俊俏的一张脸……道长你上来吧,秀儿很喜欢在这里,已经下不来了呢,牛老爷和牛小郎都是亲自上来给秀儿检查的呢。秀儿无论在哪里去,都能……” 激动的女鬼再一次语无伦次。 李晴天看了看悬空在猪圈上的花秀儿,下面距离地面的猪圈足足有一米多高。 这个位置,若不搬个凳子,真不知道牛大爷和他儿子是如何做到凭空污鬼清白的。 难道是单靠臂力抱着房梁彻夜做引体向上? 想到这一点,他才恍然明白过来,牛家父子难怪会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被一个寻常女鬼弄得这样虚。 “来吧,上来吧,秀儿拉你上来。” 女鬼往后回荡到最高点,眼神里全是迫不及待,她朝着李晴天再次伸出鬼手邀请,整个猪圈屋里阴冷不再,反而充满了一股暧昧的怪臭味。 还在使用鬼术诱惑我,可惜,这对我并没有用啊,贫道拥有二十一年的童子之身,意志坚定! 小道士心里叹了口气,一口气吹灭了手里的烛灯。 然后缓缓抬起了手,对准女鬼即将飘过来的方向。 “你慢一点哦。” 他微笑着语气温和的提示。 因为即将用这种残酷的方式送走对方,李晴天希望能尽可能减弱女鬼的怨念。 这样子接下来他们两股力量相互碰撞时动静也能小一些,以避免产生出大的动静误伤或者惊吓到周围的居民。 “不,我更喜欢快一点!” 可以感受到,女鬼此刻很喜悦,很欢脱,她话音未落便从最高点猛地朝着李晴天扎了过来。 房梁在晃动。 “噗嗤~啊!” 黑暗中,先是传来一声软物被穿透般的撕裂闷响,接着便是一阵凄厉的尖啸。 整个猪圈屋子里寒冷感再次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瑟瑟发抖的猪崽拥挤在角落里哇哇大叫。 房梁不再咯吱,但上面立刻蹿起了一团幽绿的鬼火,鬼火照亮了整片黑暗。 花秀儿的灵体上已经被李晴天手里举起的缠腰龙刺穿, 刀是她自己荡过来刺进去的,鬼火是从她身上蹿起的。 女鬼狰狞的面孔开始一点点透明,一点点碎裂。 有无数的幻影景象从她即将消失的灵体上浮现而出,全是她这短暂一生中在花柳镇最为重要的生活记忆。 五岁跟着父母在田里锄草播种,也曾可爱烂漫, 十二岁中秋灯会初见柳郎,从此倾心眷恋, 十五岁的那一年,吞下那只蚕,以为就能和柳郎永远, 十七岁的那一年,柳郎开始对她拒而不见,说是已经举而不坚, 十八岁的那一年,婚事未定,小镇上四处有关于她的流言, 父母责备,乡亲冷眼,闺蜜旁观, 十九岁的那年,她将自己挂在了猪圈…… 看完女鬼花秀儿短暂的一生,李晴天微微动容。 他居然在对方的记忆里看见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目前唯一的一位朋友! 原来她说的柳郎,就是柳员外家的大郎,柳大根? 这个纨绔子,也不知道从前是祸害破坏了多少位秀儿这样的可怜女子,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现在这样的报应,彻底不举。 “柳郎……柳郎从前经常为我写诗。” 李晴天刚刚只是将刀举在了空中,担心会损坏了林大婶家的房屋,并没有运用丝毫造化修为,所以被他洞穿的女鬼没有很快消失。 她灵体中一缕缕乌黑的怨气在往外汩汩流出,凭空燃烧成了鬼火,她也仿佛浴火重生一般,恢复了生前的人性和思维,不再被贪婪的嗜好所掌控。 她灵魂深处的欲望和执念已经被李晴天的刀彻底释放! “道长你……你比柳郎……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你……你能为我写诗吗?我临走前,好想有你这样英俊的男子为我写诗。” 这是什么癖好? 李晴天皱紧眉头,刚想说不好意思,今晚吃得少,最近肠胃好,现在真没感觉,但转念又想到柳大根那个家伙,他是花柳镇鲜有的几个秀才之一,平时喜欢画画,喜欢写诗,一年前才进天江县府深造求学去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误会了这位花秀儿,想来这位懵懂的青葱少女当年定然是在情窦初开时被那喜欢花花草草的柳大根用诗词给骗去了纯真…… 真是个可怜人儿。 她这个年纪想要的,不过是像他这样的好男人的倾心爱慕~ 李晴天叹了口气,点点头,开口吟道, “众里寻你千百度,蓦然抬首,佳人挂在,猪圈悬空处……” 李晴天微笑着念完,拔出了长刀。 “……这是为我写的诗……我就知道,道长你也爱上我了……” 花秀儿的灵体微笑着,碎成了渣。 同时,一道极少人才能看见的稀薄灵光汇入了李晴天的体内。 李晴天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造化数值也随之提升了微弱的六百余点。 而总数仅仅停留在六十六万六千六百上。 “唉,虽然是个吉利的数字,但还是太少啊……” 黑暗中,小道士在不满足的低声念叨。 他还想要。 …… “秀儿!” “秀儿!” 李晴天回到牛大爷家的堂屋,只见一老一少俩爷子被几根大粗绳子死死的捆绑着,跪在他们牛家的神龛前,伸长了脖子,一人一句秀儿的喊着, 喊得撕心裂肺,喊得痛哭流涕,喊得依依不舍。 “你们两爷子!真是丧了你们牛家祖宗的德!在自家猪圈屋子里,被同一个女鬼迷了十多天!你们还……还……成了同道中人!” 啪!啪! 说到后面,牛林氏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再次握紧了手里的布鞋底,狠狠的朝着两父子脸上一人一下,刮了过去。 牛家父子均已鼻青脸肿。 看来刚刚李晴天在猪圈屋里对付女鬼的时候,这两爷子没少被牛林氏殴打。 “秀儿!” “秀儿!” 两父子挨了毒打却不自知,依然像鹅叫一样,伸长了脖子,一人一句,接力喊着秀儿的名字。 “林大婶,你别打牛大爷了,他们两人被鬼迷了心窍,你现在打了他们也感受不到。” 李晴天上前,果断制止了牛林氏,然后贴心提示道, “等他们清醒过来再打吧。” 牛林氏有些错愕, “晴天道长,你这么快就结束了?那个脏东西她……” 老妇指了指后院猪圈。 “她已经满足的投胎去了。” 李晴天微笑着说。 啪。 牛林氏手里的布鞋掉在了地上。 先前看起来还硬朗、刚健,气鼓鼓的老太,两肩忽地一沉,整个人顿时矮了一节,总算是长长松了口气。 “都是这个老东西!我叫他不要贪图小便宜,他非要偷鸡摸狗!” 牛林氏指了指地上神志不清,只知道喊秀儿的牛大爷,恨恨的说道。 “晴天道长你有所不知,就是七年前,咱们镇上花水牛的女儿花秀儿,吊死在了他们家猪圈屋的那根大横梁上! 后来镇上就开始有传闻说花水牛家里闹鬼,但花水牛自己却说不知道,没多久他们一家人就离开了花柳镇,他家的破屋子荒废了,也没人敢去, 前几天我家这个老东西闲着没事做,到处东逛西逛,有天夜里从花家老房子里扛了根大木梁回来,放自家猪圈屋里去了, 那晚上咱们屋里就开始不对劲,整晚整晚都是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胆子小不敢去看是怎么回事,我儿子胆子大,那晚上起夜的时候去看了,第二天整个人就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睡着不起来干活,晚上就生龙活虎的爬起来了,吃了饭到了睡觉的时候就急匆匆的往猪圈屋里钻去了,关了门不出来。 我家这老东西夜里发现儿子不对劲,那么久都不出来,他叫我睡着别动,他一个人去看看儿子究竟在猪圈屋里干嘛, 呵!结果他去了就和儿子一样,整晚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早上鸡叫才黑着眼眶回到床上,后来就和儿子一样,都睡在床上不动,也不去干农活,家里就指着我一个人锄地、煮饭、割猪草…… 后来好几天,他们两父子就像商量好了的一样,一人一晚,消失在猪圈里。 我胆子小,经常天还没黑就喂完了猪,夜里实在不敢去看,花水牛家以前闹鬼从没请道士和尚来帮过忙,对此也闭而不宣,但镇上的人都说肯定和他吊死鬼女儿有关!所以我就笃定了猪圈屋里有女鬼!” 说到这里,牛林氏上前紧紧握住了李晴天的双手,滚动着泪花的老眼里满是感激, “说到底,还是多谢了晴天道长你啊!” 李晴天微微一笑,实话实说道,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只是,那女鬼已经走了,怎么我家这老东西和小东西还在这里鬼号?” 牛林氏话锋一转,扭头看向地上的牛家父子,面色忧郁起来, 家里两个男丁成天魂不守舍,这几天可愁惨了这位年迈的老妇。 “他们被女鬼迷了心窍有些日子,如今女鬼刚刚散去灵体,他们舍不得,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若是要想快速将其唤醒,需要成年人的童子尿滋脸才行。” “咱们这小镇上的小伙子!毛没长齐就到处花花草草了!现在哪里还能找到成年人的童子尿!” 牛林氏回过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地上的老伴和儿子,忧郁的面色变得更加忧郁了。 “婶子放心,小道就是童子之身。” 李晴天咧嘴笑着,自豪的拍了拍胸膛。 老妇闻言,顿时回头,再次重新打量一遍面前这位超凡脱俗的青衫小道士,眼神一亮。 ps:2月1号,俺要裸奔上架了,希望在看的老哥们1号可以支持个首订,叩谢! 第2章 德云四字诀(新人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 花柳镇的冬夜静悄悄, 鸡不鸣,狗不叫, 晚睡的恩爱夫妻把床儿轻轻的摇。 离开牛家小院。 李晴天手里拎着一大捆新鲜韭菜,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脸上带着一抹温暖满足的微笑。 因为他刚刚做了一件大好事! 今夜为林大婶服务,他没有收对方一两银子! 他助人,从来不是为了乐,但今夜却收获到了最纯粹的百分百快乐! 李晴天其实一开始还是抱着收费驱邪的目的来的。 但是后来看到牛林氏为了自家两个男丁操碎了心的担忧和憔悴模样,他就对这位普通农户家的老太太泛起了同情和敬意。 牛大爷和牛小郎被女鬼迷惑的这些天,是牛林氏独自一人操持着家里的一切, 土里的农活,家里的鸡鸭猪狗,床上瘫着的两个男人,全指望这个六十余岁的老太一肩扛。 家丑不可外扬,自始至终,牛老爷偷鸡摸狗盗走别人老宅的房梁,导致牛家被女鬼祸乱的事情,老太太都深埋在心,从未对外吐过苦水, 直到今天下午,老太黄昏时从土里扛着锄头归来,终于感觉身心俱疲,她扛不住了,来到了上锦观,找到了李晴天。 老婶子一开始也是难以启齿,只吞吞吐吐的说猪圈屋里闹鬼,自家丈夫和儿子晚上进了猪圈出来就不对劲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即使他这样的小道士也有。 其实银子在他目前的人生计划中还是很重要的,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攒钱,想要去看看小镇外的世界。 不过自己还年轻,未来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手段, 道士爱财,取之有刀! 想到这里,李晴天自信满满的撸了撸腰间沉甸甸的刀,这是他现在赚钱的唯一工具,乌黑的缠腰龙在夜色里沉默无声,静静接受着主人的赞美之抚。 小道士飘逸的身影慢慢走出牛家巷,走出柳家牌坊,走过花家老院坝,再穿过石子街,走过花江桥,这才到了上锦山脚下。 这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了。 三年前,他还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原创推理漫画作者。 时至今日,他依然还能回忆起当年为了自己的梦想,而通宵达旦的画稿、构思剧情的苦逼日子。 那时候成天浑身的汗臭,满脑子的铜臭,整个人仿佛着魔了一样,哪有现在这份超凡洒脱,说不收林大婶的钱,就坚决不收。 想到这里,李晴天手腕已经拎酸了,将韭菜换了个手提,这一捆,得有十几斤重。 前一世,辛辛苦苦努力奋斗好多年,最后却因为功成名就后的一次狂妄,贸然和一位挑衅了他多年的黑粉约战擂台。 没有网络键喷,没有线下见面扳手腕,他是直接赤手空拳去的擂台,年轻气盛,就是任性。 哪里曾想到对方居然是有beer而来,那灵活的滑步,鼓胀的肌肉,犀利的眼神,飞速的出拳,沉重的拳套…… 成天摸笔画漫画的李晴天身子骨羸弱不堪,直接被对方一拳ko,倒地昏迷了过去。 结果不知不觉中又醒了过来,不是在icu,不是在手术台,却是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如果能重来,绝不上擂台! 李晴天很后悔,他一直想不通,自己都忍那黑粉那么多年了,为什么最后会跑去线下见他? 是对对方有感情了吗? 不是,是因为他最后终于出名了,漫画作品大火了,裤子荷包鼓胀了,他也飘了…… 所以这一世,他很珍惜再活下去的机会。 同时也更加注重身体能力的提高。 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如今七国争雄,妖魔横生,鬼怪四起,自己作为一个小道士,唯一的依靠,就只有腰上缠着的刀! 哦,对了,自己还有个师父。 山路上,小道士挠了挠脑袋,自己怎么把师父他老人家忘了…… 说到底,或许还是因为他在自己心里,一点也不可靠吧…… 师父曹金,上锦观观主,道号阿瞒。 他曾自言,自己年轻时拜入魏国德云宗门下修行,可惜年少不懂事,刚刚学有所成时就懵懵懂懂入错了道,自己意外顶撞师娘的消息不胫而走。 还好他机敏,赶在师父送他上路之前,就选择了悄悄上路,离开了德云宗。 游历过天下七国十几年,最后带着一身斩不断的情、疗不好的伤、还不了的债,来到了蜀国这荒僻小镇独守道观。 如今已是六十有余的年纪。 李晴天是曹老道的唯一弟子,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师父一身的本事——德云四字诀…… 没错,师父曹老道就只会这一项修行道术。 想到这一点李晴天就很蛋疼,德云四字诀乃是魏国德云宗外门弟子的最低阶入门功法…… 外修招式只有两招:冲刺,劈砍。 简称:刺、劈。 内修控制体内气机的也只有两个法诀:呼气,闭息。 简称:呼、闭。 曹老道一辈子浸淫这德云四字诀数十年,一朝灵感迸发,对此功法做了些个人理解上的改变,对此颇为得意。 由于他惯用刀,更加讲究劲道的爆发,所以将轻巧灵动的“刺”变成了势大力沉的“捅”。 将内在气机之修中对于剑道更加亲切,讲究循序渐进,缓缓推出的“呼”,变成了更加适配刚猛刀法,一泄如注的“吹”。 所以当他传授到李晴天这里时,德云四字诀已经彻底改头换面。 从刺、劈、呼、闭,演变成了捅、劈、吹、闭。 李晴天知道自己长得很帅,但是他感觉自己似乎更衰,摊上了这样一个师父…… 曹老道本领不大,吹牛逼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 什么为师当年腰缠一刀游天下七国,虽结怨无数,欠债无数,倒也是血流成河,如今始终无一人敢来寻仇滋事。 为何?只因自己这德云四字诀的修为已臻化境,天下无敌! 李晴天刚开始的确相信曹老道有过辉煌的人生。 直到他的造化数值超过五十万那天,他学会了观气……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发现自己左手中指隐约透露着些许金色,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得到了绝世金手指,但是后来发现,拿这手指去逗螃蟹一样会被夹出血,剪指甲时一样能轻松剪断,看来这手指并没啥卵用,可能就是啥基因变异导致的皮肤色变而已。 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另外一个天赋更有用,那就是,他心里对于自身的修为造化有一个清晰的数值! 当然,这并非什么过人的天赋,顶多就是自己心里对自己的本事有个逼数而已, 不像师父他老人家,对于自己的本事如何,心里根本没有一点点逼数。 李晴天发现,每次他完成驱邪除鬼之类的事情之后,心里的造化数值都会上涨那么一点点! 比如刚刚捅了女鬼花秀儿。 所以这三年来他一直热心的帮助花柳镇以及周遭的父老乡亲们驱邪除鬼,借此积累了些许微薄的造化值。 一年前,当他心里的造化值首次达到五十万时,他发现自己一旦凝神细看,居然能洞穿外物,直视人体内在经络和穴位里游蹿的气息! 所以就在那一天,他忙不迭的跑去观了师父他老人家的气。 根据他上一世的经验,高手体内的气,应当如趵突泉一样咕噜噜的沸腾着,尤其是师父这种自称欠债七国,血流成河,无人能敌的年迈道士,更应该真气饱满如东海才对! 但是他一眼望去,师父瘦削老迈的身体里空空荡荡,道袍下黑黢黢的,毫无气息流窜,那才叫一个虚,根本没有他自吹的那样天下无敌嘛…… 就是从那一天起,李晴天心底有了离开上锦观的想法。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自己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在这小镇子的破道观里待着,前途是一回事,最主要是跟着师父这条只会卖弄嘴皮子的神棍,真学不了多少本事。 这个世界邪魔丛生,没有大本事在身,他过得不安心。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攒银子。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是他这样的道士,现在也无法做到控制最低阶的鬼魂,只能一刀将其送去来生。 可见银子的造化现在都还凌驾于自己的修为之上…… 若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银子是必不可少的基本物质保障。 另外就是修为造化的问题,师父曾说,这个世界, 有蜀国剑神百年造化修于一柄剑,一朝出鞘能斩天宫在录仙。 有楚国和尚毕生造化炼就一口钵,咫尺方圆竟能装下名山大河。 关于这些大人物存在与否,和本事的真假,李晴天相信师父没有吹牛逼,因为他这次说的不是自己天下无敌,而是别人,只要师父没有夸自己,他都相信师父没有吹。 但师父还说,他曾和那蜀国剑神同游天下最有名的青楼,花魁也选择宠幸于他,甚至他还教会了用钵装山河的楚国和尚第一次背佛入道。 毫无疑问,师父后面这就是在吹牛逼了。 但无论如何,李晴天相信这世界上真有能斗天上仙的剑神,能装走名山大河的佛钵, 所以自己这区区德云宗的外门入门法诀算个毛线? 这个世界信息闭塞,尤其是天江县花柳镇这样的小地方,四周被蜀山隔断,险峰林立,说出去恐怕都没有几个蜀国人知道自己国内居然还有这样一个病毒肆虐的小镇。 李晴天根本没有办法知晓自己的造化现如今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段位。 要是有个国服排名榜单看看就好了。 有时候,李晴天还是很怀念上一世的信息时代,一到年底,自己的经济收入,自己的业绩能力,都能很直观的和全国同胞同行们对比出来,从而用数据的事实证明,自己很low,再一次给平均值拖后腿了…… 总之,自己现在一定像从前一样很low,给蜀国修道者的造化平均值拖后腿,本领很低微就行了~ 端正了自我位置的认识,李晴天这三年来一直对自己很苛刻的攒造化值。 法诀的质不够,就只能靠造化的量来凑! 他现在的目标是先把造化值攒够一百万,虽然距离一个小目标还太远,但是有个些许的一百万在身再离开小镇,加上夹着尾巴低调做道士,不去招惹他人,外面的世界应该还是没有多少危险吧? 总之,这三年来,驱邪除鬼接业务,赚银子和提升造化值,李晴天两手都在抓。 但两手都不硬。 每次受私人聘请,或是小镇上的巡捕聘请,一回到道观,就被师父那贼牛鼻子把赏金报酬给抠走了…… 他攒了两三年的钱,现在依然身无分文…… 李晴天一直怀疑师父他老人家早就有了防他拍拍屁股走人的心,可能他早就知道自己哪天会被自己徒弟识破他神棍嘴炮的本质,所以才一点银子也不留给李晴天。 就连那德云四字诀的传授也藏着一半在,三年来还只教了他“捅”、“劈”,两招外形之招。 按照和师父之前的约定,明天就该传授他内修气机的“吹”、“闭”法诀了! 一想到这里,夜色中,小道士的脸上就不禁流露出了向往的笑容。 熬了三年了! 自己这德云四字诀终于要学全了! 念头至此,李晴天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上锦观下,半山腰上,有一片多年无人祭拜,荒废已久的老坟地,隐藏在稀疏的柏树林里。 地上石碑凌乱,青苔遍布,在这些碑文已被岁月腐蚀得面目全非的石块上,此刻却腾腾燃烧着一团团拳头大的幽蓝鬼火,其中仿佛蕴含着非凡的生命。 “明天是个好日子,今晚要好好庆祝庆祝!” 李晴天一边笑着自言自语,一边放下了手里的韭菜,接着解下了腰带,朝着老坟地兴奋的迈步而去。 即使是李晴天也无法听见,当他解下缠腰龙朝着老坟地的鬼火走去时,有一阵阵惊悚可怖的声音在夜色里不断回荡。 那是求饶的哀嚎,是痛苦来临的前兆……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声音知道,这个面容英俊的小道士一旦在夜里松下腰带朝她们走来。 这一晚,都将是她们的梦魇。 ps:2月1号,俺要裸奔上架了,希望在看的老哥们1号可以支持个首订,叩谢! 第3章 师父这个狗鼻(新人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天,终于亮了。 梦魇,终于离开了。 上锦山的清晨,晨光熹微,云雾轻薄,风清气爽。 老坟地的鬼火已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李晴天将刀重新缠回腰上,这才面带笑意,心满意足的拎着韭菜回道观去了。 经过这一晚的忙活,小道士此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眉宇之间是无比的满足! 此刻他心里的造化值已然上涨到了六十六万七千余点。 一想到自己距离目标中的一百万又近了一小步,李晴天内心就升腾出一阵轻松的快乐,快乐是短暂的,他很快就警醒自己,切不可自满,这距离一个小目标的数字差距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路要走,外面世界能斗天上仙的大人物一根腿毛就能把自己给压死了。 自己现在,连见到他们腿毛的资格都没有吧……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多亏了半山腰上的这些鬼火,才让自己能有不断提升自我,往大人物的腿毛靠近的机会…… 李晴天两年前就发现,自从他造化值超过十万点之后,精神就无比饱满,夜里时常不用睡觉,所以他那段时间经常夜里下山闲逛,在夜色里巡视自己住的山头。 第一晚就意外地发现了这片老坟地中,坟碑头上燃着的鬼火。 他当时原本只是试探性的随手一劈,鬼火却应声熄灭,心里的造化值数值立马上涨了一点! 小道士当时就眼前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提升造化的持久之道! 当晚他就在夜色里忙活了起来。 以后的每个凌晨,大约四点左右,他都会准时来到这里,在老坟地鬼火的陪伴下,刻苦训练。 一个坟碑一点造化,老坟地一共二百九十七块坟碑,每一团鬼火当晚熄灭后,有的还可以重燃一次,有的是两次,有的熄灭了当晚就再也不燃。 李晴天见过最多的一块是七次! 那个碑比其他的看起来都要更大,更厚,更肥。 上面布满了靑褐色的苔藓,宛如奇奇怪怪的长毛,虽然看起来很丑很黑,但老实说,那是李晴天最喜欢的一个碑。 所以他通常会将那块碑上的鬼火放在最后来劈。 一刀劈出,鬼火立刻迅速重燃,接连七刀,小道士借以享受当日最后收刀前冲刺时满足的幸福感。 这就和慢跑一个道理,先慢,旨在持久,让自己的身体得到充分的锻炼。 当时间足够后,当气喘吁吁时,再猛力冲刺,全力释放自己。 他甚至还给那个碑取了个名字,一夜七次碑。 …… …… “师父!我回来了!今天该教我‘吹’、‘闭’两个法诀啦!” 上锦观很小,灰石墙壁,乌黑瓦片。 周围是一圈稀奇古怪的陈旧红木栅栏,小小的道观被密密麻麻葱郁茂盛的树木掩映在林间。 温暖的冬阳从云端洒下,穿过道观院子里的黄葛树,映照着树下躺卧在竹椅里的慈祥老者。 李晴天兴冲冲的呼喊着,随手就推开了道观前院的红木大门,跃进了院子里,很是活泼。 然后愣在了原地。 他一手拎着一大捆韭菜,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继而慢慢消失。 师父他老人家正安逸的仰躺在院子里黄葛树下的竹椅上,单手捧里本纸色泛黄的书籍,眯缝着他那双常年睁不开的小眼睛面带笑意,看得津津有味。 另一只手还在肚皮下方的道袍里反复挠个不停…… 单纯的肚皮痒。 “噫吁嚱!要吓死了你亲爹!……你这二逑,冲得像个鬼窜坟似的,为师没有教过你在观里要轻言细语,小心惊扰了道观里供奉的老神仙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曹道人吓得猛地一抖,直接从躺椅上弹簧似的坐了起来。 见闯入者是自家徒儿,老道很快便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本色。 他从容淡定的把手从道袍里抽出来,甩了甩,又不自觉的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合上了手里的书册。 晨风轻拂,黄葛树的枯叶哗啦掉落,和煦的暖阳映照着石桌上的书册,清晰可见三个字……《瓶梅金》。 李晴天不敢搅扰了师父的雅兴,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微笑着说道, “师父,咱们道观都没有供奉神像,哪里来的老神仙?” 李晴天没说错,上锦观的确没有供奉神像,若不是师徒二人常年穿着青衫道袍,挽着道士发髻,恐怕都没人能认出来这里居然是个道观。 清贫的观中,从来都只有曹老道这尊活菩萨。 镇上的百姓求神祭祀大多都在自家祠堂里和神龛上进行,历来没有大城县府人家那种进道观求三清拜观音的习俗,老道便没有破财布置神像。 他一向是个节俭的人,能免则免,能用别人的,就借用别人的,反正他这一生信奉的道,都不是这个道,而是那个道。 老道仅在道观山门前布了个简陋的焚香坛,年头年尾镇上的乡亲多少还是有人来这里烧香祭天的。 事后一杆烟,赛过活神仙。 曹老道喜欢抽旱烟。 他从石桌上拿起一杆早准备好的旱烟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长长舒口气。 又揭开茶杯,伸出手指沾了沾茶水,然后放进嘴里一吮,凝着眉头细细品了品,估摸着味道已经泡得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了,便仰头喝了一大口。 “胡说八道,哪里没神仙了?举头三尺有神灵!” 老道嘴里含混着茶水一本正经道。 师父的生活,一向很讲究品质。 但是,你这……没洗手啊,师父……你一大把年纪了,就不怕大肠杆菌,幽门螺旋菌啥的嘛。 李晴天皱着眉头,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不敢开口。 虽然师父没啥大本事,又喜欢吹牛逼,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师父。 尊师重道的礼节,他还是很讲究的,毕竟自己来自一个极其注重文明素养的时代。 “徒儿,你昨晚遇到大麻烦了吧。” 曹老道看一眼李晴天手里拎着的韭菜,又细细打量了一眼小道士的面色,最后探出鼻子朝着李晴天站立的方向嗅了嗅,接着摆出一副“我就知道如此”、“一切皆在我的预料之中”的高人神色笑着说道。 呵呵,师父又在装了…… “没有啊,一切都很顺利,除掉那个女鬼,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李晴天微笑着,如实回答,接着将韭菜放在石桌旁,坐在另一方石凳上歇息。 “呵!” 曹老道不断的甩着右手食指,他笑了,还呵了一声,一脸你这小子居然还想瞒我的神情。 “你这小子没收银子!你对牛大旺的老婆子起了恻隐之心!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 曹老道笑着,伸出的手指对着李晴天用力点了点,激动的问了两次。 师父这个狗鼻子,原来刚刚在闻自己身上有没有银子的味道…… 李晴天微微皱眉,指了指桌子上的韭菜。 “呐,这是林大婶送的,也算得上一笔不菲的报酬了,够咱们俩吃好久,虽然没有银子,但是可以给师父你补充精……” 第4章 又来活儿了(新人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 “等等!你刚刚说啥来着,今天为师好像该教你德云四字诀的后两诀了哦?对对对!为师记起来了!就是就是,徒儿你快别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看好喽,为师这就教你!” 精啥精? 我曹某人老当益壮,用得着补充啥? 曹老道脸色微变,认为自己的男人尊严不容侵犯,立刻自说自话转移话题打断了李晴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神。” 李晴天瘪了瘪嘴,把最后一个字吞回了肚子里,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师父。 “吹字诀! 主要讲究体内气机的悉数释放,首先必须要控制好气机的整合! 气从丹田起,在龙骨聚,从口鼻冲击,第一次练习一定要拿出一泄如注的魄力,不要吝啬体内的气机!否则一旦形成失败的身体记忆,后续就会彻底不行!知道吧?” “当你反复练习几年后,就能达到为师现在这样子的境界! 控制着气机在一泄如注的边缘反复徘徊,每一波的真气冲击都是最完美鼎盛的力量呈现! 一气吹不绝,后劲更无穷!” “捅、劈是刀法的外形之招,体力之用,你已经练习了三年,也算是小有成就,而吹、闭则是更加高深莫测,属于身体内里的气机之修! 俗话说力气力气,捅杀、劈砍是外形之力,而吹则是运动释放内劲之气! 在捅、劈的基础动作之上加入‘吹’字诀的融合,则能将体内的玄妙劲气灌输其中,威力之猛更能提升无数倍!让敌人在你的刀下欲罢不能!欲仙欲死!” “闭,则与吹相反,吹是外放式的运动体内气机,而闭则是关闭,是收敛体内的气机! 做到能吹能闭,能放能收,方能涵养天地气机造化于体内,使用造化气机于招数修为!” “接下来为师要给你亲自示范一下,你需得全神贯注的看好喽!” 李晴天点点头,手掌也不自觉的握紧成拳,面色激动。 只见师父站在原地深深吸气,然后憋足了全力一口气吹出,吹了许久,空空荡荡的腹部丹田里这才慢慢挤出一丝丝白色的气流,接着全身各处经络里也是憋了好一阵才有各种颜色的气息活络流窜,在中腔、龙骨汇聚,最后朝着他的口部加速冲击,喷薄而出。 师父是真的虚了啊……这样勉强才能挤出一丝丝气息。 李晴天心里感叹着,视线上移,只见师父张口吐出了一道白雾。 原来他刚刚深吸气时顺便还嗟了一口旱烟…… 这个老烟鬼…… 李晴天在心里吐槽。 烟雾随着他吹出的气机在晨光里盘旋缭绕,仿若活物,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圆圈! 老道这口气吹得表面上看起来是全力以赴,一泄如注,实际上却是绵延不绝,后劲无穷。 只见后续的烟雾又陆续形成了一根前大后细,形状古怪的白柱。 白柱缓缓的从烟圈里挤过。 雾状小圈一下子被挤开扩大了不少, 接着老道腹部一缩,口虽在吹,但体内的气却是在逆流而回! 气机与烟柱相连,烟柱受到了控制,居然在空中后退出了白雾小圈,速度轻徐,程度浅慢! 如此轻钱的往复了九个来回,空中的白雾小圈依然悬停环绕,未曾散落消逝一丝一毫。 只是论口径,似乎已然被烟柱冲击大了一倍有余。 这是一场矛与盾的博弈。 李晴天忽地察觉到师父他老人家的展示似乎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他念头刚刚到此,果然,只见师父他人的身子猛地下沉,突然扎了个马步一般,烟柱随之也犹如长蛇出洞,灵蛇吐信般猛地全力冲刺,直接深深透入了烟圈底部!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是前九次不可比拟的。 不知为何,李晴天此刻居然已经看得满手心都是汗水! 仿佛他旁观时,也将自己替代入了师父的角色,刚刚师父对于那气机复杂绵长的路线、几浅一深的节奏控制,似乎也在他自己的体内上演了一遍。 不过还好,师父已经结束了。 自己也已经将这吹字诀气息的起始、汇聚、冲击、停顿、再冲击的节奏精髓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微微的汗渍,舒了口气。 却又随之一惊。 师父已经结束了,是他以为的…… 曹老道并没有到此为止! 只见他整个人再次起立,背影挺拔,左手负背,暗暗扶住腰部,右手中食二指捏起法诀于胸前,面色圣贤宛若临凡神仙。 他还在吹? 李晴天愕然,凝神看去,师父体内的气息恰在此时忽然消失。 他没吹了。 我就说嘛,不可能有人一口气可以吹这么久,即使是师父也不可能嘛! 李晴天心里在嘀咕。 但是当他再次看向空中的白雾时却又再次猛地一抖。 师父他老人家总是能做出些这样让人惊讶不断的操作来。 只见师父气息猛地闭合的瞬间,空中的烟柱居然在圈子里悬停着,原地飞速自动旋转了起来!烟圈直接被搅得变形了! 李晴天瞪大了眼,张着嘴,几乎惊掉了下巴。 他此刻只能联想到两个字。 电钻。 …… 旋转了好一会儿,白雾才随风而逝,仿佛刚才晨光中演练过的一幕幕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呼~ 曹老道这才心满意足的呼了口气,他整个人也因为刚刚这一通示范而显得有些面色苍白。 “怎么样?为师刚才这一套招式,你学会了吗?” 老道砸吧着嘴里的旱烟烟杆。 李晴天看着从师父嘴角徐徐飘出的烟雾,依然沉浸在刚才深深的震撼之中,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他总感觉这些从师父口里吐出来的烟雾,随时都会继续演练一些芬芳美好,震撼人心的场面。 “看啥看哩?为师给你演练得还不够细致吗?今天就别想着为师再给你演示第二次哦,师父现在年纪大了,这一套‘含烟吞吐术’一天就只能完整的演练一次了,比不得从前年轻时,一天至少能演练个三四次!” “哦哦,不用再演示了,不用再演示了,徒儿学会了,已经学会了。” 李晴天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不停点头重复道。 “那就好,你也到了该用得着这些本事的年纪了,为师教你的,都是最好的。” 曹道长笑着给李晴天递了个眼色,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啊?” 李晴天闻言,立马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劲,师父刚刚说的招式,难道不是指气息,而是烟雾? “别站在那里啊啊啊了,去厨房包三十个韭菜饺子,为师教你这一通,给腰都累酸痛了!” 曹老道嚷嚷着,又把手递在鼻子前闻了闻,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躺在竹椅上准备看书了。 “是的,弟子这就去。” 李晴天拎着韭菜准备转身,忽然又有人推开了上锦观的大门。 他回过头,只见来者不是别人,而是两个老熟人,天江县派驻在花柳镇的巡捕,金进和任王。 “曹道长好!晴天道长好!” 两人一高一矮,金进高,任王矮,但两人都偏瘦,金进看起来还算有些精神,任王就不同了,整个人都焉耷焉耷的,有些含胸驼背,不过他人还算和颜悦色,一进道观就和金进两人齐声给他和师父打招呼。 两人走在一起,就像两根长短不一,硬度不一,形状也不一的棒子。 “两位捕头好。” 李晴天微笑着回应。 “稀客!稀客!来来来,请喝茶!” 曹老道再次从椅子上弹起来,面带笑容,热情的递上了自己面前的茶杯。 金捕头恭敬的接过喝了一大口,砸吧着嘴,直夸曹老道泡得一手好茶,着实好味道! 任王也赶紧凑上去尝新鲜,两人一前一后,欢快热情,把曹老道泡的一大杯枸杞茶喝完了。 一旁的李晴天皱紧了眉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刚刚师父拿手试茶水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 喝完,二位捕头心满意足,咧嘴笑着。 “恰烟?” 受人夸赞,曹老道也是心情愉悦,又好客的递上手里的旱烟。 “感谢感谢!道长你知道我早就戒了旱烟了!” “我一直都不恰烟的!”任王也笑着摆手。 金进接着一抹嘴,开门见山道, “曹道长,又有活儿需要请你老人家去帮忙了!” “现在都是我徒儿晴天在办事,你知道的。” 曹老道得意的指了指一旁提着韭菜,一脸尬笑的李晴天。 金捕头哪里不知道上锦观现在都是李晴天在负责处理外面的一切事务。 只是道观的主人就站在眼前,他这种跑社会的人精还是很注重关照前辈老者的面子的,自然要先向曹老道求助,让对方感受到尊重。 “两位捕头稍等,我先去给师父包点饺子,吃过早饭先。” 李晴天举了举手里的韭菜,笑着道。 曹老道却是摆了摆手,立刻拒绝道, “哪里能让两位捕头久等,这一趟差事的赏金为师也不拿了,年纪轻轻的,好好去办了差事,别总惦记着吃什么饺子,让这两位大哥今晚带你去桃花谷玩婊……” 说着,曹老道又对两位捕头挤眉弄眼托付道, “我这个徒弟比较傻,二十岁出头了,还逑事不懂,丝毫没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就知道成天抱着柄刀练习‘捅’、‘劈’,贫道刚刚教会了他‘吹’、‘闭’,也算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两位捕头今晚办了差事就带上他去桃花谷庆祝庆祝!教会他入道!” “咦~嘿嘿嘿!” 金进和任王相视一眼,怪笑着扭头看向李晴天,一副跟我来吧,哥带你飞的表情。 李晴天在原地微笑着,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办事可以,想让小道破了童子之身? 那是不可能的。 我心里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邪恶的欲望! 是这三年来努力修行,提升造化,净化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啊! 第5章 好人有好鲍(新人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案发地在近四十里外的大垭口村,那里已经接近隔壁花江镇的地界了,属于两镇之间的模糊地带。 蜀道难,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这里的汉子嘴太馋。 知道前路漫长,所以在出发前,李晴天先跟两位捕头在小镇上吃了碗柳和记面馆新推出的鲍鱼面。 其实两位捕头一大早也是没有吃饭就赶上山来求助的。 因为报案人昨晚深夜就骑着头小毛驴火急火燎来到花柳镇找过他们。 俩捕头再怎么老油条,特能混,也知道公事的轻重缓急。 毕竟这次不是啥夫妻之间寻常小打小闹的家庭纠纷,或者隔壁老王深夜里的无情偷人,乡村爱情。 而是人命案。 二人又是天江县府衙门派驻在花柳镇仅有的两位公差捕头,专门负责花柳镇周遭四十里三十二乡村一切案件。 说白了,若是因为他俩贻误时间,有个案情扩大造成更多人遇害的闪失,天江县府上面一旦追责下来,他们俩就是指定的负责人。 花柳镇这些由他们负责的案子,不仅指人为的犯罪,还包括了一切邪祟鬼怪害人的案件。 蜀国多崇山峻岭,灵山妙水,境内修真门派无数,但花柳镇这种位于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却无任何一家修行宗门在此开山立派,当地的妖魔鬼怪自是应运而生,肆无忌惮。 而这次根据报案人的惊惶描述,恰巧又是怨灵鬼怪害人的案子! 其实邪祟鬼怪作乱害人一类的案件本应由蜀国朝廷直辖下白马寺的修士上差专门负责处理。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地方巡捕要么选择上报天江县府衙门,再由县令大人专门呈函锦官城的白马寺上差, 要么就是巡捕自行寻找当地的修者道士协助处理案件,酬金由县府衙门支付。 金进和任王俩捕头一向很注重个人业绩,也很注重面子问题。 最主要这事还关乎到县令大人的面子…… 若是一出现邪祟怨灵这类的案子,就去找县令老爷,让他舔着脸去写公函求助白马寺,那么他们二人不可能在花柳镇安稳的任职巡捕长达八九年。 用金进的糙话来说就是,花柳镇这破地方闹鬼的频率比白帝城皇帝老儿进安贵妃寝宫打桩的频率还高,若是一闹鬼就去找县令老爷问白马寺的上差要纸给他俩擦屁股,可能他俩早就被县令老爷发配到桃花谷去卖被砂纸擦烂了的屁股去了。 所以上锦观这些年来,一直是金进和任王的愉悦合作伙伴。 …… 柳和记推出的鲍鱼面有两种臊子,鲜鲍鱼和干鲍鱼。 “我要干鲍鱼!” “我也要干鲍鱼!” 金捕头和任捕头一致的选择了干鲍鱼。 李晴天有些小激动的暗暗搓了搓手,好久没有下馆子打牙祭了。 这几年跟着师父在道观里的生活很是朴素,加上自己一直无法掌控银子,所以几乎没有在外面吃新鲜的机会。 尤其是海鲜类的肉食,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舔尝过那种腥腥的味道了,想想就有点小激动,流口水。 今日碰巧,虽然也没有银子在身,但是可以提前从俩捕头那儿透支报酬! “我要鲜鲍鱼!” 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鲜鲍鱼,但价格却比干鲍鱼贵了三倍往上! 干鲍鱼只要三百文一晚。 但鲜鲍鱼却要一千文一晚! 蜀国的流通货币换算是一两银子大约可以换一千二百文到一千三百文,主要看银子的成色,若是官银,就是固定的一千三百文。 虽然吃一碗面就花了要小一两银子,但李晴天还是觉得很值! 钱嘛,就是拿来花的! 鲍鱼嘛,就是拿来吃的! 这种海鲜类的东西,在花柳镇这种山旮旯里并不多见,物以稀为贵。 再加上李晴天来自一个营养意识比较强的时代,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清苦的修行生活很是不易,身体再怎么有造化修为加持,一旦有了补充的机会,营养这方面还是需要跟得上才行。 否则最后就只能落得个外强中干的下场,就像师父他老人家一样,刚刚半天硬是挤不出来气息的一幕他还记忆犹新。 哎呀,说到底,反正就是馋了! 李晴天点完面,金捕头和任捕头相视一眼,交换过眼神,眼内顿时精光亮起,俩狗眼睛似的。 二人陆续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称赞英豪小道士有品位,有魄力,这么贵的东西都敢点。 “嘿嘿嘿……” 李晴天傻笑。 他闻着馆子里的腥鲜味,悄悄流着清口水,两手暗暗在膝盖上搓来搓去,迫不及待。 “两位捕头既然没有吃饭,刚刚在道观里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包了饺子大家一起吃了。” 傻笑间,李晴天岔开话题转而说道,借说话的契机掩盖吞口水的声音,他怕俩捕头笑话。 “哈!晴天道长你早就清楚的,和你师父曹道长他老人家多待一会儿,我俩那是实在遭不住!” 金进一拍大腿,郎声毫不避讳的笑着说。 任王抿一口白开水,实话实说道, “你师父太能吹了,比我俩还能吹,以前你还没有来上锦观拜师学艺的时候,我俩经常请他帮忙驱邪除鬼处理案子,一路听他吹牛逼,冲壳子,听了好几年,耳朵都起茧了。不过还好,自从你来了后,对我俩就是解脱!” “确实,雀儿八十,我师父太能吹了。” 李晴天笑着,不停点头,赞同俩捕头对师父的评价。 俩捕头知道李晴天不是那种喜欢扣扣索索,斤斤计较的人,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心里话。 晴天道长他宽容,他爱笑,他温和,他谦逊,他话虽不多,但也能言善道,该开口时也绝不闭着。 不像曹老道,当年和他俩处理周遭案子的岁月里,那张嘴就没合拢过! 金进当年曾对曹老道做出过精辟的点评,说老道若是个妇人,这张嘴这么喜欢吹,早就该卷边了。 很快,说笑间,几人的面接连端上来了。 “晴天道长是个好人呐!” 任王还在由衷感叹,金进立即附和, “的确,我金某人行走县城和花柳镇之间十几二十年,像晴天道长这样一心认真办事情的好道长不多见了,今天这案子还得请晴天道长像以前一样尽力啊!” “好人有好鲍。” 任王接着说道,然后豪爽的把自己碗里的干鲍鱼夹了一半给李晴天。 “嘻嘻,对对对,来,好人有好鲍!晴天道长吃了这干鲍,今晚我兄弟俩带你去桃花谷干……!” 金进立马也怪笑着,把他碗里的干鲍鱼夹了一半给李晴天。 小道士得此赞美,自是喜不胜收,一时间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哎呀,分内之职啦,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嘛,贫道应该做的啦,肯定会尽力的……” 李晴天握着筷子,嘴里巴拉巴拉着。 只见金进从面碗里夹了一半色泽黯淡,稍显灰黑的干鲍鱼臊子给他,又从他碗里扒拉扒拉着, 把鲜红多汁,滑腻可口的鲜鲍鱼臊子给夹走了一半。 任王紧随其后,夹走了另一半…… 小道士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 不是说好人有好鲍的吗? 我点的鲜红滑腻的鲜鲍鱼面在面前待了没一分钟,怎么就全变成又黑又干的干鲍鱼了? 俩人精捕头跟个没事人似的,装作啥也没看见,已经盯着自己碗里埋头大口大口吧唧着嘴干了起来。 第6章 顾家的风气(新人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李晴天万万没有想到,柳和记的干鲍鱼臊子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是着实不错。 很劲道,韵味也持久,李晴天吃完后心情愉悦,回味无穷。 跟着俩捕头翻山越岭来到大垭口时,已经是大下午了。 天色阴沉,是冬雨将临的前兆。 …… “就是姜老太婆!绝对是姜老太婆!我家婆娘昨晚上肯定没有看错!”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死老太婆活着的时候在村子里就是出了名的阴险恶毒,死气沉沉,成天一副刚刚从阴间爬上来的死人样,看谁都斜着眼睛咬牙切齿一脸不顺眼,老子早看出来她面相恶毒! 几位差人不知道,那个死老太嫁到王家这几十年,接连克死了她屋男人王大牛、还有她儿媳妇! 最近把她家的种猪也克死了! 我原本想着,这也是她命里生就了的,也怨不得她。 嘿!谁他妈知道,她心思居然比她面相更加恶毒! 现在变鬼了都还要整死几个村里和她有过过节的年轻人!” 瘦得一副猴子样的顾大郎坐在堂屋的红木八仙桌旁一边抽着水烟,一边义愤填膺、煞有其事的大声说道。 李晴天和金、王俩捕头坐在一旁听得很认真。 刚到大垭口村时他们三人已经率先去看过两个遇害者的尸体。 一人住在村东头,一人住在村西头,两个死者都是青壮年男子,都是大半夜死在各家的猪圈里,浑身布满了乌紫色的淤痕。 像是被人用猪圈里寻常打猪去角落拉屎撒尿用的竹响篙给活活抽死的,此外,死者身上却没有一点破损的皮肤! 如果是人为的蓄意谋杀,这种程度的抽打,遇害者肯定会皮开肉绽,不可能皮肤完整无缺。 并且两人全都死于大半夜去猪圈屋里上厕所,这等养猪的山村农户一般都会把厕所茅房建在猪圈房中,和猪共用一个粪坑。 夜深人静,若是被人为的抽打,死者的嚎叫声绝对会比杀猪时叫得还要凄惨。 村子就这么点大,周围邻居挨门隔院的无数,不至于等到隔天早晨才被家人从猪圈屋里意外发现。 大垭口村里虽然都是养猪务农的粗人,但也不傻,很快便断定,此案定是邪祟鬼物在蓄意害人! 关于这案子,李晴天跟着两位捕头一番探访过后已经初步掌握了几个需要继续了解案情关键人物。 顾大郎:报案人,自言自家夫人昨晚亲眼目睹了作案的怨鬼恶灵王姜氏出现在王宅猪圈里。 王小牛:王姜氏的独子,目前唯一可以了解到王姜氏更多信息的关键人物。 不过自从李晴天和俩捕头到大垭口村,还没见到过王小牛。 村里人也说,自从王姜氏前几天下葬后,这些日子王小牛一直神出鬼没,很少在村里出现。 村长王大胆已经主动去找王小牛了,所以李晴天和金进任王俩捕头决定先到顾大郎家了解情况。 顾大郎接着绘声绘色的讲述, “前年我家儿子在她家院子外的墙角旁玩,不小心捡了两颗核桃,那死老太婆就拿着割猪草的大镰刀追着我儿子围着村子跑了两圈!” 堂屋角落里蹲着个憨壮的胖小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正在拼命尝试把一根从水田里抓到的冬黄鳝塞进一只小白兔的嘴里去, 李晴天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住在上锦山后的那只兔子精,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她了。 面前这只吃素的兔子吞不下这么大的腥,冬天的黄鳝又太软,怎么也成功不了。 胖小子却全神贯注的掐着小兔子的嘴不停尝试,乐此不疲,动作是越来越粗鲁,血都给人家弄出来了还不撒手, 直到听见他爹说姜老太婆拿镰刀追他这事,小子忽地抬头,一抹鼻涕,扯着嗓子大咧咧的嚷着为自己正名, “死老汉儿你胡说八道个啥?只有一圈好不好!老子怎么可能那么傻被追着在村子里跑两圈?老子后来灵机一动,转身把两袋子核桃朝着那死老太婆的脸砸过去,吼吼!直接给她额头上弄出来了这么大两个包!死老太婆后来再也不敢拿镰刀追我!” 说着,小男孩伸出手指,比划出了一个鸡蛋大小,得意洋洋的笑着。 堂屋里金进和任王见状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吼吼吼的笑,直夸这小子少年英豪,脑子灵活好使,活脱脱一个小机灵鬼,今后一定跟他爹顾大郎一样,是个闯县城做生意的好手。 顾大郎深深吸了一口水烟,微微翘起嘴角,眼神里一股不以为然却又悄悄骄傲的神色,他挑弄着烟头里的烟丝,有一股生子如此,夫复何求的得意。 李晴天端起茶水抿了抿,表面上附和的跟着大家一起笑,眼色却有些愕然的看了一眼一旁地上蹲着的胖小子,心里震惊。 怎么肥事啊小老弟,你爹刚刚说你不小心捡了两颗核桃,你小子说的是两袋? 你那是捡? 咋地不把姜老太家的核桃树给挖你院子里来? 另外那位顾大郎,你儿子称呼你死老汉儿,还在你面前自称老子,你居然默不作声的引以为傲? 你这好歹是混县城的商人,家庭教育也忒返璞归真了呀…… 相比之下,李晴天还是更加喜欢花柳镇的那群大嗓门的少女少妇小姐姐们,她们虽然有一股子农妇村姑的强硬彪悍,但却是刚中带柔,内里娇羞。 嗓门大也有嗓门大的可爱之处嘛。 至少大家还是懂基本礼节的。 这蜀国农村隔几十里就不同风俗的情况,李晴天早已了解,只是刚刚这种质朴的家庭文化,他还是头一遭碰到。 “姜老太婆好像是四十年前嫁过来的吧,那时候我爹那老东西还没生我哩……” 顾大郎指了指堂屋门口石门槛上坐着一言不发,默默盯着斜对门关门闭户的王家大宅吸着旱烟的瘦老头儿,继续道。 李晴天差点没有一口茶水喷出来,你们这是祖传的家风呐…… 但他没好开口打断顾大郎讲述这件案情的来龙去脉。 毕竟关于作案的怨灵恶鬼,这瘦猴子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也是直接报案人。 第7章 王姜氏的怨魂(新人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李晴天闭着嘴坐在一旁细心听这汉子说完,已经大概理清了一些事情的轮廓。 大垭口村一共有三十七户共一百五十六人,以王、顾两个姓氏占主要,而王大郎口中的作案鬼姜老太婆则是四十多年前从外边嫁入王家的王姜氏,家住顾大郎家大约三十步外斜对门的王家大宅。 二十年前蜀国发生了一场无法遏制的猪瘟,死猪遍地,户户绝猪,二十年来,蜀国境内一直是大面积一猪难求的惨况,猪肉贼贵, 但锦官城以南一百三十里外的天江县由于陆路与外界隔着一座天堑牛犇山,水路仅有一条不通航船的恶水岷江流过其间,猪瘟横行的这些年,天江县这儿却是格外的太平,这一片养猪的村民也借此发了些财。 尤其是花柳、花江这一带的乡镇,家家户户都养猪。 这年头,谁不养猪谁是猪。 王家从前也是个养猪大户,当年也曾贵为大垭口的村中首富。 可惜自从七年前王老爷子王大牛病逝之后,王家就开始家道中落,让王家发财的六头母猪两年内难产死了三头,剩下的三头接连生了几窝死胎。 反正不是母猪死,就是猪崽儿死。 猪崽是一槽接不上一槽。 王家独子王小牛只得遣散家仆,聚集家财,开始到天江县府另谋财路。 后来据说是做起了蚕丝绸缎中间商一类的生意,只留下老娘王姜氏和妻子王杨氏在老宅养猪看家。 三年前,王家的母猪忽然回春返照,在王姜氏一人的悉心照料下,一年居然共养出了六十几头大肥猪,一时间令王家重回昔日荣耀时刻。 王小牛以为自家运气终于否极泰来,于是兴冲冲的放弃了城里一直盈少亏多的生意安心回家,再次聘请家仆,打算养猪致富。 奈何隔年老婆王杨氏就生病死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家里的老母猪也再次通道堵塞。 从前一年的三母猪全都两产,瞬间变成两猪不孕,一猪一产,并且一窝下的猪崽更是寥寥无几! 次数本来就变少了,况且每一次的质量还不行…… 这前后落差感忒大,王小牛感觉很不满足。 但也无可奈何,母猪生产方面又不是他能控制的领域,王家的财力和声望再次跌回到了谷底,家仆再次被遣散。 转折点来了。 半个月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王家的种猪也突然死了! 种猪猝死,对于整个大垭口村都是一件不幸的事。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母猪,但是种猪却只有王家那一头啊! 一头母猪一年最多只能生产两次,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但是种猪不一样,只需要一头,就足以服务整个村子。 况且那种家伙食量大,骚味重,最关键是一旦生病没用杀了还没多少肉,并且这种有味道的种猪肉根本就卖不出去! 它干的毕竟是技术活,不像其他的猪,纯靠卖肉保持身价,单独养一头给自家的母猪使用太奢侈了。 也就从前的王大牛老爷在世的时候王家才养着有,大垭口村的人一直都保持着一两银子租借一次的收费在用王家的猪。 该猪为整个大垭口服务了十余年,乡亲们亲切的唤它一声王大种。 王家原本还指望着靠租借王大种给乡亲们以维持基本经济来源。 但谁能预料到养了多年稳稳当当的小金库会突然没了? 这一下对王姜氏的打击忒大,刚刚六十出头的老太婆平日里割猪草、挖红苕、种玉米,提着镰刀吓小孩生龙活虎的,结果在王大种死后就再没在大家面前出现过。 九天前,王小牛发现他娘死在了猪圈里…… 王姜氏,就是大垭口村第一个死在猪圈里的人。 至于她的死因究竟是哀伤过度,还是第一个被猪圈恶灵鬼魂所害,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为王姜氏是她儿子王小牛亲手入的殓,穿的丧服,这个村子的习俗就是死了要尽快入土为安,没有择日子什么的多余讲究,比如李晴天刚才去看过的那两个受害者,检查看过尸体之后就被各家亲人痛哭流涕的盖上棺材钉上钉子了,今下午就得下葬。 对于王姜氏的死,村里人其实都还挺开心的,远没有听说王大种死了今后需要去其他村求人借种那样惆怅。 因为王姜氏平日里给大垭口村街坊邻居们的感觉就不怎么好,比如顾大郎的儿子偷摘她家核桃被老太婆拿镰刀追着砍了一个村的故事大垭口人人皆知, 各家各户的小孩都怕那个阴森森恶狠狠的姜老太婆,日日过得提心吊胆,在田里摸泥鳅时都生怕她拿着割猪草的长镰刀蹦出来收割了自己,做梦都怕…… 王姜氏死后,村子里的小孩子们开心坏了,个个敞开了在外蹦跶,从此吃得饱,睡得好,走路不用绕开王宅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但是大家没想到是,小孩子的噩梦结束了,大人们的噩梦倒是开始了…… 就在王姜氏死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前天,大垭口村东村口二十八岁的顾小谷被他婆娘发现死在了猪圈里头,村西口三十二岁的王狗儿也被他老娘发现死在了猪圈里…… 一个人死在猪圈里或许是意外,但是两个人同一晚在自家猪圈遇害,并且死状相同,都像是被竹响篙活活抽死的,奇惨无比,那可就不是意外了…… 加上恰好两个死者的遇害时间,是在王姜氏的头七当晚! 死亡地点同样是在猪圈,这两点不谋而合,就难免让人心生猜疑。 另外更加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人生前都和王姜氏有过重大过节! 村东的顾小谷前几年夜晚上去王家的土里偷喂猪的苞谷被夜巡的王姜氏抓了个现着,两家闹得不可开交,王姜氏甚至哭叫着挥舞着镰刀说要弄死顾小谷。 村西的王狗儿和王家本是同族,两家人的土地边界相连。 王大牛死后,王姜氏多次指责王狗儿偷偷移动两家土地边界的界石,欺负她王家现在落魄得仆人散尽,想要蚕食她孤儿寡母赖以存活的土地。 最后同样到了死亡威胁的地步。 “请问顾大哥,你刚才说顾大嫂子昨晚亲眼看见了王姜氏的怨魂?这是怎么回事?顾大嫂现在何处?是否平安?她又是如何看见王姜氏亡灵怨魂害人的?” 听完顾大郎的讲述,李晴天开口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对对对!这案子是你顾大郎昨晚深更半夜亲自到花柳镇来找我的,慌里慌张的当时也没说清楚,我还以为是你亲眼见到恶鬼害人了勒! 你婆娘现在在哪里? 既然她才是第一目击证人,本捕头得亲自面对面和她交流一下才行!” 金进挽着袖子站起,扶着腰间的捕头佩刀环首四顾,却并未发现顾家的妻室。 “大郎,该喝药了……” 这时,堂屋后的布帘子忽地缓缓揭开,一个身材丰满,面容妩媚,头上簪着一朵红杏花簪的蓝裙小娘子端着碗药水扭颤着腰肢走了出来。 一时间,金进看得屏住了呼吸,踮起了脚尖,两眼发直的看着碗里。 “顾嫂子,你这是碗什么药,颜色雪白似云朵,走起来一浪一浪的,您走慢一点,可别晃出来了唷……”, 金进感觉自己被勾走了魂,嘿嘿嘿的笑了出来,嘴里不受控制的念叨着。 任王赶紧用胳膊肘暗暗一顶金捕头的屁股,白了对方一眼,一脸死鬼你又犯浑了的警告神色。 第8章 顾氏的描述(新人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雪参汤,补肾气的,各位见笑了,顾某自小元阳早泄,加上时常在县城里做生意奔波劳累,所以每每回家,都需要喝一碗我家婆娘亲手熬的补药。” 顾大郎有些吞吞吐吐的道。 说完,他仰头一口喝完了药汤,动作利落而熟练。 “害,顾老哥你说的这是啥子话,这男人谁还没个小毛病了,正常正常。” 金捕头打着哈哈的应和道,一双眼睛始终在有意无意的围绕着此案的线索人物顾嫂子转。 顾大郎没弄明白这个刚刚还在对自己说话显得官位十足的捕头怎么就这么热情亲切的喊自己一声顾老哥,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嘿嘿嘿的愣笑了起来。 “就是,就是,顾兄弟你这些都是小毛病,这有啥好笑的,咱们还是请顾嫂子讲一讲你是如何目击王姜氏怨魂害人的。” 看起来身体上的毛病的确比顾大郎要严重得多的任捕头接着金捕头的话说道,话锋忽地一转,他光明正大的将目光聚焦在了顾嫂子身上,一脸我只是关心案情,对于别人家的美少妇并不垂涎的正直。 任王怎么就这么圣贤? 金进砸吧一下嘴,感觉自己受到了同伴的无声嘲讽。 李晴天也在细心的观察着此案怨魂的唯一目击证人。 他发觉此女和他在花柳镇见过的诸多女子皆不相同。 并非是指她又大又白,是个大白女,花柳镇也有许多大白和小白的女子,但面前这个女人却主要从骨子里凸出一个“媚”字! 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村野妇女不应该有的媚态! 是那种她看起来明明很正经,但是举手投足都可以让身边的男人误以为她不正经! 她坐下时,身边的有些男人想要变成她座椅的垫子,她走动时,身边的有些男人恨不得化身她内裤的衬子, 还好只是有些男人,并不是我。 李晴天扭头看一眼暗吞着哈喇子的金捕头,心里一番感慨,别人家的丈夫就在一旁啊,这金捕头怎地就是控制不住他自己? 这女的会不会是个隐藏在小山村里采补男人的狐狸精呀? 金捕头其实是被勾走了魂? 可惜自己并不知道如何分辨妖物,若是能掀开她的裙子,检查一下身后有没有藏着尾巴就好了。 李晴天心里忽地不禁这般猜疑了起来。 那边容貌姣好满面正经的顾嫂子已经开口了, “两位差人,这位小道长,你们有所不知,且听奴家细细道来,事情是这样的, 姜老太死的当天,王小牛就去找隔壁村的麻道长做了场简单的法事,将他娘埋了。 王家现在财力虽然比不上从前,但是毕竟以前是咱们村子里的大户人家,王老爷以前在的时候他们家有两个丫鬟三个长工,所以王小牛从小就没有学过做农活,即使最简单的喂猪他都不会! 他娘死后,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周围花江小镇的村子里打听有没有人愿意买下他家那几头猪。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家最近走霉运,谁敢接手啊…… 所以受王小牛所托,这些天晚上我忙完了家务吃了饭安顿好家里后,就要抽时间过去帮他喂猪……” “???顾嫂子夜里还要去帮王小牛喂猪?” 说到这里,原本听得很认真的金捕头忽然皱紧了眉头,忍不住插口了进来疑问道。 顾氏脸倏地就红了。 她口里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地回答金捕头,落在对方眼里,这一下子可显得媚态更露。 顾大郎干咳一声,脸上露出老实人的微笑。 “哈,两位捕头刚刚路过王宅来我这里,应当也看见了,咱们和王小牛两家几乎都是门对门,大家挨邻宅近的! 王大牛老爷以前在的时候和咱们家走得还挺熟络,我屋死老汉儿从前经常帮他们家的工,王小牛平时见了我,大哥大哥的喊得很是亲热。 加上……他出手也阔绰,我婆娘就晚上帮他喂几天猪,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二两银子!” 顾大郎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煞有其事继续道, “害,这也不能说我们这些邻居赚他们王家的黑心钱呵,喂猪还是体力活,前天晚上我从县城里深夜赶回家时,我屋婆娘也才刚刚忙完回家坐下,那么晚了,又是冬天,整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的……” 金捕头和任捕头缓缓相视一眼,微张着嘴,面色凝固,有些懵。 “死鬼,别插嘴,听我说完!” 顾家嫂子忽然不再结巴,娇嗔着捶了顾大郎肩头一拳,李晴天只听到重重的一声闷响。 顾大郎顿时趴在八仙桌咳咳咳了起来。 顾氏继续说, “本来这几天我喂猪喂得好好的,可前天咱们村子里发生了两起猪圈暴毙案之后,我昨晚去他们家的时候心里就有些提心吊胆,但是俗话说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我顾氏一辈子自问行事光明磊落,怕啥子鬼?但是……” 说到这里,顾氏绣眉紧皱,面色痛苦,整个人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蓝冬裙下鼓胀出一半白,胸口一起一伏。 金捕头不由得感觉喉咙发干,也跟着一起紧张。 “王小牛家里有三个大猪圈,我在第一个猪圈里喂猪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第二个猪圈里的猪崽在吃得叭叭叭的响! 我当时就纳闷了,我还没有喂呢,它们在吃啥? 难不成是王小牛忽然学会喂猪了? 但是我去他们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见王小牛啊! 我就转身凑半个头去看隔壁猪圈。 天呐,当时就正好有个披头散发、面色铁青的老太婆也凑过头来看我这边猪圈! 就是姜老太! 她一双吊死鬼模样的眼睛都垂到鼻梁下了! 死死的瞪着我! 她身上还穿着下葬时候的殓服, 太吓人了! 我当时吓得一边大叫一边转身就跑,但是我在前面跑,她手里拿了根打猪的竹响篙在后面飘!追着我打! 还好我跑出王宅,她就不见了……” 说完,顾氏已经泪流满面,浑身也在不停的猛颤。 “没错!我家婆娘被打得可惨了,她昨晚深更半夜一个人哭戚戚的回来,衣衫凌乱不堪,浑身发抖,就跟撞鬼了似的,我亲自看了她的伤口,好多血! 所以我才吓得连夜骑着小毛驴到花柳镇去报了案。” 顾大郎一边伸手轻轻拍着顾氏的屁股安抚对方,一边极认真的点头说到。 “这就确实有些可怕了,王姜氏难怪在你们村子里这么招人厌恶,嫂子帮她们家做好事,她居然变了鬼都还要打你!今晚要是被我碰到这个鬼,我非要弄得她魂飞魄散,求死不得!” 金捕头想要替顾大郎安抚股嫂子,可惜只能暗暗手痒,他一拍桌子,握紧拳头,仿佛王姜氏的怨魂已经被他拿捏在手掌之中,捕头义愤填膺的说完,转而指着李晴天道, “顾嫂子你放心,这位李晴天道长就是我请来专门替你们驱除这个祸害的!” “有劳道长了!” 顾氏梨花带雨的上前,朝着李晴天微微欠身,李晴天刚想说嫂嫂快起来,但是眼睛瞥见某些膨胀得过分的地方嘴里就变得唯唯诺诺说不出了。 倒是脱口而出道, “不知道能否看看嫂嫂昨晚被那鬼物伤过后血淋淋的伤口?” 堂屋里顿时一阵沉默。 第9章 顾氏的背 顾家小胖子听见他娘出来的声音早就抱着小兔子和黄鳝溜走了,似乎是有些怕他娘。 顾氏抿着嘴唇,一阵腼腆,看李晴天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羞涩起来。 想要答应,又不想答应,反复横跳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金捕头的眼神中顿时流露出了期待,他倒是很想趁着这机会过一过眼瘾。 他先是一愣,有些茫然的目光看了李晴天一眼,一脸没有想到你这小道士居然色胆比我还大的表情,竟然敢当着别人家丈夫的面提出这种非分的要求。 接着就是重重点头,他醒悟了过来, “没错,顾嫂嫂你赶紧给晴天道长看看伤口,这位小道长是上锦观曹老道长的关门亲传弟子,很有些本事的! 他会一招辨痕寻阴的道法,凡是阴间鬼物在人身上留下伤痕,他碰一碰就能从其中找寻到鬼物的踪迹!” 金捕头说着,一只胳膊不停的悄悄捅着李晴天的腰肢。 这下换做李晴天发懵了。 我会啥寻阴的道术? 我除了德云四字诀,啥也不会啊! 我师父还真会其他术法?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莫非金捕头是在诓顾大嫂当众宽衣解带? 一通疑惑后,他也及时的醒悟了过来, 不能把金捕头想那么龌龊,这一切都是为了办案需要,捕头这是在为了破案不遗余力的尽可能抓住一切线索! “这……” 顾氏忸怩间微微扭动了腰肢。 “哈,你这婆娘,还扭扭捏捏的! 又不是啥子紧要部位! 赶紧给道长看看嘛! 道长把姜老太婆找出来今晚收了她,咱们村子也好安宁,老子在外面做生意也不用提心吊胆挂念着家里嘛! 亏了老子昨晚上累得腰都断了去报案! 这点觉悟都没有! 赶紧给道长看看你的背!” 顾大郎在顾氏屁股上狠狠的一拍,啪的一声脆响,顺便还白了顾氏一眼。 …… 顾氏很羞涩,提出最好是在卧室里去看。 任捕头说快去快回。 金捕头明显脸上抽了抽。 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总不能厚着脸皮硬要跟着李晴天一起钻别人房里去。 他悄悄对李晴天递过去一个“这是你小子欠我的”的眼色,毕竟刚刚多亏了他灵机一动的巧妙助攻。 李晴天没看见金捕头的眼神,他一直专注在案子上,爽快的妥协了顾氏的提议。 其实他不想进对方的房间去的,那是一个女性的私密空间,大白天的跟在她身后进去看对方的背,很是尴尬。 盏茶功夫,李晴天从里间出来了。 顾氏背上果然有一片较为明显的伤痕! 他最后还摸了摸,虽然看着毕竟明显,但却只是有些微微破皮,并没有顾大郎所说的那样惨。 好多血? 哪里来的血? 这样的微微破皮怎么会有好多血? 先前看过的两个死者浑身上下全是比这顾氏背上更加淤紫浓厚的伤痕,但皮肤却是没有破损啊。 没有破损便没有流血,并且受害者的家属当晚也没有听见任何痛苦的呼叫。 死者要么是被鬼物定住了神魂默默挨打,要么便是瞬息间走完了整个被抽的流程,死者来不及呼叫就被鬼物抽死了。 李晴天仔细询问过死者的家属,两人被发现时全都瞪着眼睛,长大了嘴巴一脸死不瞑目的惊恐,裤裆里很是混乱不堪。 显然两人是属于后者,瞬息间就被鬼物将神魂给抽死了,死前表情还停留在看见鬼物的惊恐上。 由魂及肉,所以身体表面才没有皮肤破损。 并且,这顾氏背上的伤痕,与两位受害者身上密密麻麻的竹条纹路也不太相同。 她这个倒是有些像,小皮鞭给抽的…… 某些不能言传的直觉和经验在告诉他,顾氏的背,很有故事。 “怎么样?晴天道长?” 从顾氏的房间出来,顾大郎和两位捕头第一时间站起来围着问。 三人眼里都同时放着求知若渴的光芒。 很明显,顾大郎和任王是单纯的想知道他是否已经从顾氏的伤口里嗅出了姜老太的踪迹。 金进是单纯的想知道顾氏的背看起来观感怎么样…… 李晴天在神情严肃的思考着案情,他不自觉的将刚刚摸过顾氏背部的右手中指放在鼻前不停嗅着。 手指上有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真让人上瘾。 “没有尾巴。” 他脱口而出。 “啊?啥?啥没有尾巴?” 三人面面相觑。 李晴天说完自己也有些微微错愕。 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早上刚刚学习完“吹”、“闭”两个内修气机的法诀,被师父的吹字诀展示反复震惊得有些过度,魔怔了么…… 我丢! 怎么还把师父的陋习也沾染上了! 李晴天闻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动作,他有些错愕的看了眼鼻前的手指,赶紧收回。 坐下喝了口水,冷静平复一下,转而道, “但有头绪了。” 他现在的头绪就是王小牛。 如果前天夜里的两个遇害者真是王姜氏化作的怨魂在头七返家时报复性所为,那么在她一夜残害了两个生前有过过节的人之后怨气散尽,就应该已经自己散去了。 但是顾氏说昨晚她在王家又看见了王姜氏的怨魂,这已经是她死后第八天,并且还在王家猪圈里喂猪,说明这位老太的执念仍在,那就是,他们家的猪…… 只要找到王小牛说服他同意把他家的猪圈给拆了,把猪杀了,王姜氏的怨魂就没了执念附着,自然就散了。 猪是不能卖的了,现在谁买他家的猪,谁就得接受附赠一个夜里帮你免费喂猪的亡灵怨鬼姜老太。 还是一言不合就会用竹响篙把你抽得神魂伤痕累累,浑身淤青,瞬间暴毙那种…… 不过鉴于顾氏背上的伤痕与两位死者身上留下的痕迹大不相同,李晴天现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顾氏的话是否可信? 她若在撒谎,那么动机是什么? 她说的若是真话,那莫非是顾氏与王姜氏生前没有大仇,所以就用怨灵操控着猪圈里的实物在她背上简单抽打了一下,以惩罚她闯入王家猪圈越俎代庖的喂猪罪过? 但是这明明更像是鞭痕啊,难道王家猪圈里放着有小皮鞭? 所以这一切,都得等找来王小牛,去他家看了才知道。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稍显复杂的邪祟案子了啊。 这一下激起了李晴天的求知欲。 毕竟自己上辈子是干原创推理漫画出身,这种结合蛛丝马迹的线索推断故事原貌的事情是他的最爱。 恰好这时,大垭口村的村长王大胆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面色苍白,一副吓破了胆惊魂未定的仓促模样,进门就大声嚷嚷着, “王小牛死了!两位捕头!王小牛死了!” …… 第10章 告诉我,你有罪 王小牛死了。 也是死在他家的猪圈里,仰面朝天,胖胖的脸上还有个铁青的巴掌印记,这一耳光挨得不轻。 但这痕迹却是从肌肤下浮现出来的,皮肤没有任何破损和肿胀,那巴掌印就仿佛胎记一样挂在脸上,很明显非人力所为,而是被鬼魂的灵体一巴掌打在神魂上,浮现出的。 另外,这家伙的面部表情异常的平静。 对于一个被怨魂害死的人来说,安详得有些不像话,即使抽死他的是他死去的亲娘。 李晴天微微凝神,将体内的造化气机驱动起来,聚集在眼部。 这一向是他用来寻找不主动显形的鬼物的法子,不是师父教他的,而是自己这几年摸索出来的,具体的名字,就姑且称之为:观阴眼。 李晴天用观阴眼在王家的猪圈里一通细致的搜索后,没有发现有逗留现场的鬼物隐藏。 他接着扒拉开王小牛胸口的衣襟,果然,这家伙胸口全是淤紫色的竹响篙伤痕! 这一点倒是和之前看过的两位遇害者相同。 顾大郎和顾氏两口子也跟在后面围观到猪圈里来了。 看到这一幕,顾氏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让男人激动的尖呼,一张嘴一下子长得极大。 李晴天听到叫声,忍不住扭头看了张嘴的顾氏一眼,皱了皱眉。 她在激动的叫个啥? 她干嘛还一副惊讶错愕,难以置信的表情? 哦对了,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被鬼物抽死的受害者的伤痕,难免想起了自己昨晚也有可能遭遇如此不测后果的场景。 再换位设想一下,假如地上此刻躺着的是她,正在被一群痴汉捕头围观在一起,扒拉开了胸口衣服两眼发光的检查伤痕,的确会给撞过鬼的顾氏心理带来不小的冲击。 理解了顾氏的心情,李晴天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在挂着盏昏暗油灯的猪圈房里再次细致勘察死亡现场。 他觉得和之前看过的两位死者相比,这次王小牛的死显得有些不对劲。 除了死者的表情外,究竟还有哪里不对劲? 李晴天陷入了一阵沉思。 金捕头听到顾氏的叫声,也立马扭头看了张嘴的顾氏一眼,于是再也没收回目光, 他娘的! 好希望地上此刻躺着的是顾大郎! 金捕头心里莫民奇妙腾起一股邪念。 “嫂嫂莫慌,这里有我!” 金捕头忍不住上前,挺起了自己瘦削但却刚劲有力的臂膀。 接着就看到了顾大郎向他投来了一道‘老兄,你干啥咧?’疑惑兼询问的目光。 狡猾的捕头接着心有不甘的咧嘴一笑,毫不违和的补上了下一句, “……的好兄弟顾大郎。” 相比之下,任捕头就显得专业得多了,他甚至在来王宅的路上还寻机会悄悄提醒过金捕头,眼睛不要总是盯着别人有夫之妇看,稍微看一眼就够了,要懂得知足,小心别人丈夫顾大郎等会儿察觉了给你翻脸,弄死你丫的。 奈何金捕头没有任捕头那样圣贤,喜欢庆新鲜,控制不住他自己,还表示他在天江县府衙门混的时候,经常这样干,顾大哥会不会察觉,顾嫂嫂会不会妥协,他清楚得很。 任捕头没办法,只好一个人在猪圈门口专心的听王大胆讲述今天找寻王小牛的经过, “两位捕头吩咐我要找来王小牛询问他娘的事情后,我立马就四处去找了! 我先是敲了他家的大门,喊了好几声,但是半天没人应。 我以为他不在家,就去问了村东和村西两个村口的住户。 他们都说因为要务农,早上起来得很早,但是没有看到有人出村子。 尤其是王小牛,这几天他们都时不时会看见王小牛早上出村去其他乡镇问有没有人愿意买他家的猪,下午天黑前就赶回了村。 如果王小牛出去了的话,他们肯定会有印象。” “这么说,王小牛今天一直都在村子里,没有离开过。”任捕头皱眉分析。 “就是就是,咱们村出去的大路就只有村东和村西。”王大胆不停点头。 “所以我就去他家的土里找了一圈,看他是不是做农活去了。 后来土地里也没看见人,我才想起这小子懒得很,根本不会做农活! 以前他们家有仆人,后来仆人遣散了就是他娘姜老太在变牛变马。” “然后我就寻思着,这小子是不是躲在家里睡大觉了,所以我就大胆地推开他家院门进来了,结果发现不仅他家的院子门,就连他们家里堂屋的门,卧房的门都没关! 我急匆匆的找了一遍,没看见人,但是却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血的味道! 接着我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他们家也闹鬼了?于是就壮起胆子一个人到他们家后院的猪圈屋里来看。 结果……妈的! 老子王大胆才当村长没两年,咋地我大垭口村子里就接连出现这种不停有鬼害死人的案子?” 王大胆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看来这位村长的责任心还是很强的,比金进那个老色痞好多了,任捕头再悄悄恨了一眼已经趁着昏暗的猪圈屋环境,将手神不知鬼不觉抚在了顾氏背上的金捕头。 心里在无能的狂怒。 李晴天听到那边王大胆说完,不禁眉头一挑,走过来问道, “大胆村长,你刚刚说你来王宅时,他们家的门全都没有关?” 憨厚老实的王大胆点点头, “没关门,我先去王小牛的卧房看了,也没关门,屋子里有些乱,我没看见人,就立刻联想到了猪圈,所以马上来了这里……” 没关门?还有血腥味?李晴天立刻联想到了些什么,他忙问道, “王小牛的卧房在哪里?” “那边,出去左转,第一个房间。”王大胆指着猪圈外面通往前院的门廊,李晴天立马出去了。 走出猪圈,他才发现这时王宅的后院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正围在后院的柴垛旁往猪圈屋里探头探脑的张望,叽叽咕咕的嚼着舌根,这些人应该都是周围听到了王小牛家出事消息的邻居,李晴天简单的瞥了一眼,心里这样猜想。 “小道长!那位生得好俊俏的小道长!王小牛怎么了?”人堆里有个老婆子探出脑袋来,用一副生怕被当事人听到的声音捏着嗓子打听着王小牛。 李晴天没想在外面多逗留和这些围观的闲人多聊,只是用略带遗憾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就径直朝着王小牛的卧房去了。 看到李晴天这样停下来回应她,老婆子似乎有些意外,她接着扭头对身边的人说道, “哈!人没了啊?我就说嘛!昨晚上我屋老太爷半夜起床解小手,就听到王家宅子里有人一直在叫,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其他邻居七嘴八舌地问, “你觉得不对劲怎么也不来看看?” “这几天咱们村子里闹鬼,谁他妈大半夜敢过来看啊?不怕鬼的还差不多!” 才走出没多远的李晴天听到这群吃瓜群众的议论,立刻停下来脚步。 “那位老太,你刚刚说你家大爷昨晚听见了王宅有人叫喊?” 老太太一边咔咔磕着南瓜子,一边重重点头,随即老脸上浮现出一种你们年轻人不懂的笑容。 “是啊,我家老太爷从茅厕里回来说听见有人在叫,我也赶紧起床来听了,声音是从王宅里传出来的,我家后院和王宅后院是对着的嘛,隔得不远。” 老太太说着,还转身指了指身后围墙外。李晴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啥也没看到。 围墙太高了。 “先是女的叫,接着是男的,听起来像是很痛苦,但是吧,我们都是过来人了才能深有体会,有些痛苦并不是真的痛苦! 小道长你懂我的意思不?” 李晴天微微一笑。 邻居们爆发出一阵怪笑,老太太呸的吐了瓜壳, “我当时第一反应以为是假痛苦的叫声,还庆新鲜,拉着老头子跑出来听了一阵子,想要借此回忆一下自己曾经的青春放纵, 但是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王小牛的老婆早就死了啊,他一个人鳏在家里,仆人也没了,除非搞鬼! 咱们大垭口最近不是闹鬼闹得厉害嘛,我当时想通了这一层就吓得拉着老太爷回屋里睡了。 今早上我给我儿媳妇说昨晚听见了男女鬼叫的事情,她还劈头盖脸地骂我为老不尊、老不羞,大半夜蹲她房门口去偷听。 嘿!果不其然!今天王小牛这家伙果然就……” 说到这里,老太太停了下来,话未尽意无穷,一脸你们懂了吧的神色环顾四周众人。 围观的邻居也一阵沉默,毕竟是又死了一个同乡,再好笑的趣事此刻也变得不那么好笑了。 这从前大垭口村首富一家到这里算是绝户了,多少还是有种物是人非的凄凉。 李晴天似有所悟,匆匆转身去了王小牛的房里。 …… “这里好可怕,我还是回去了,看看我儿子顾小牛那家伙跑哪去了。” 猪圈屋里围观的顾氏愣愣的站着看了一阵,忽然这样嘀咕了一句,准备离开现场回去看看自家儿子。 任王蹲在地上盯着王小牛的尸体检查个不停,左看看,右看看。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啥。 这鬼魂杀死的人,尸体上除了淤紫色的痕迹也没啥伤口了,但他觉得这样能显得自己很专业,很与众不同。 果然,顾大郎就被他这专业精神所吸引了,一直凑在任王身边围观,任王看哪里,他就看哪里,看样子是想跟着这位专业的捕头学点什么诀窍似的,他可没有任王那样的假装专业精神,而是不停的在不着边际的碎碎念, “啧啧,好惨,这家伙死得真惨,但是你看他表情,看起来还是好平静安详的葛?” “你说他被自家老娘的鬼魂给弄死了,怎么能这么平静?” 顾大郎蹲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半边脸,眼睛盯着任捕头,渴望得到专业回答。 “或许他死前很舒服?他老娘毕竟是他老娘,弄死他的时候下手肯定比弄死先前那两个倒霉家伙要轻。” “那这一耳巴子怎么说?挨了这一耳光谁他妈还能平静?”顾大郎指着王小牛脸上的巴掌印。 任捕头囧起了一张脸,毕竟先前两位遇害者身上只有竹响篙抽过的痕迹,没有挨过巴掌,看来王姜氏弄死自家儿子的手段要更加多样,更加残忍些。 “其他两个人还说得通,但是他老娘和他有啥大仇?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姜老太简直不是个人,自己儿子都要弄死!”顾大郎化身正义之士,再次对姜老太进行道德上的批判。 “可能她恨自己这儿子不争气吧,出生在小村子里,这么大了还不会喂猪,深夜还要你婆娘过来帮忙。”任王悠悠的说着,他有些厌烦顾大郎一直凑在耳边唧唧咋咋。 “你……” 顾大郎两个鼻孔重重出气,感觉任捕头这话不对劲,终于闭了嘴。 “嫂嫂,我送你回去吧,你刚刚受了惊吓,我陪一陪你,最近你们村子闹鬼,不安全。” 另一边,金捕头贴心的上前扶了扶顾氏的手肘,小声的说。 “金捕头你真是太好了,但现在是白天,应该不用怕鬼。”顾氏也很小声。 “不不不,要怕的,要怕的,大白天也有鬼出没的。”金捕头面色严肃。 “啊?白天也有鬼?那我得告诉我家男人一声。” “别别别,顾大哥看起来对此案很感兴趣,他留下来或许对破案除鬼有帮助,就别打扰他了。” 金捕头再将声音压低一个幅度。 “哦?” 顾氏微微错愕,回眸看了金进一眼,明白了这位高瘦捕头的心思。 “那就有劳捕头了。” 说完,顾氏转身朝着猪圈外走了出去,金捕头搓了搓手,猴急的跟在背后。 出猪圈屋的门口,李晴天仿若幽魂般出现,站在昏暗的通道之中挡住了顾氏的去路,他手里此刻已经多了一根小皮鞭。 “告诉我,你有罪。” 李晴天冷冰冰的开口说道。 说完,他两手拉着皮鞭使劲一扯,鞭子猛地紧缩,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啊!呀!” 当顾氏看见李晴天手里的皮鞭时脸色瞬间就惨白了,谁知道他还猛地扯着鞭子发出了脆响,顾氏更是无法自控,仿佛自然反应一般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叫声,就像这鞭子无形的抽打在了她身上似的。 而这声大叫与她先前受到惊吓时不同,倒更像是, 发自内心的愉悦和满足。 …… 呵呵,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 次数太多,已经不自觉的形成了条件反射吗? 李晴天心里冷笑。 第11章 除鬼,先抓住了出轨 顾氏叫声一出,整个人身体也是不由得一软,跌倒在了紧贴在身后的金捕头怀里。 金捕头也算是个道中老手了,在小镇山村里当巡捕多年,玩赏过的村花没有十朵也有八朵,各种音色和音量也算是略有耳闻,可哪里听见过这种奇奇怪怪的叫喊声? 再加上自己刚刚一直对顾氏想入非非,当鞭子脆响,顾氏大喊,和这个娇弱的大白美人跌倒在他怀里几乎同时发生时。 他也是被刺激得不明就里、稀里糊涂、身不由己的哆嗦了三四下。 给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这……这…… 顾氏看起来也就这样嘛! 金捕头坐在滑湿的猪圈屋里,喘了两口气,热汗直冒,仿佛刚刚冲刺完八百米似的。 再低头看一眼头上红杏簪花已经掉落的顾氏,已经再没了先前的热情迫切。 他赶紧把这酥软的女人从怀里一把推开。 一个人从地上弓着腰踉跄着爬了起来,还拍了拍胸口的捕头差服,生怕玷污了这身神圣的行头。 金捕头长长呼了口气,一种释放和解脱的舒爽遍布全身。 他被李晴天这一鞭子给吓得清醒了。 金进扭头看向任王,挑起了下巴,骄傲的给对方甩了个眼神,大意是,老子现在比你还圣贤。 “告诉我,你有罪。” 昏暗中,李晴天看着地上的顾氏再次冷冰冰念叨了一句。 “小……小……小道长,你在胡说什么?我何罪之有?” 地上的顾氏仓皇地结巴道。 那边地上蹲着的顾大郎和任捕头闻声也丧失了对地上尸体的兴趣,已经起身凑过来了。 尤其是顾大郎。 他刚刚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婆娘跑到王家猪圈来看热闹被吓得在大叫,心里还感觉好刺激,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夸张的女人叫声。 哪里晓得抬起头看见的是自家婆娘跌坐在不远处出猪圈屋门口的地上,一副惊魂不定的慌乱。 “刚刚是你在叫?你在叫个啥?” 顾大郎跑过来,想要把地上的顾氏抱起来,但他体衰,没多大力气,扭头看了金捕头一眼示意要他帮忙。 圣贤的金捕头忙不迭摇头,甚至还后退了两步,弓着腰杵在墙角,也不知道在怕个啥。 好在顾氏自己用力勉强站了起来。 “大郎,这位小道长忽然发神经,拿根鞭子堵在门口威胁我,说奴家有罪!” 顾氏梨花带雨的往自家男人顾大郎怀里一扑,一副受了不明委屈的可怜女子状。 猪圈外面围观的邻居看见小道士从王小牛的卧房拿了根鞭子快步出来,面色严肃,当时大家就觉得不太对劲, 接着听见猪圈屋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女人叫声,一群人在外面探头探脑,但怕沾染上王家猪圈里的晦气一直没敢进去,直到听到磕南瓜的老太说这叫声好像昨晚听到的男女叫声之一,所有人顿时都来了兴趣,有了勇气,纷纷朝着猪圈屋里涌了进去。 “你这道士胡说八道个啥?老子报案是请两位捕头找你来除鬼的!你来害我婆娘干啥咧?” 顾大郎将自家老婆抱在怀里,他那看起来并不宽广有力的肩膀根本遮掩不住这个丰满的女人。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李晴天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男人,但是你妻子不是个好女人,没错,我是来除鬼的,但是很不幸,我要告诉你,你妻子出轨了。 并且,她还有过害人性命的举措,我若不及时揭露,很难确保她不会再犯,到时候你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王小牛。” “啥?” 顾大郎一脸懵圈,整个猪圈屋里涌入的邻居们也是一阵哗然。 李晴天径直走到王小牛的尸体旁,弯腰将王小牛翻了个身,直接扒拉下了他身上的衣服,此刻王小牛整个背部都呈现在了大家眼前。 只见其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鞭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卧槽!这小子死后还被鞭过尸?” 任捕头扶了扶头顶的捕头差帽,差点惊讶得把帽子掉了。 李晴天先是细心地闻了闻王小牛的尸体,接着神色舒展,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伸手从这凄惨的尸体背部抠出了一块凝结的红色油块。 金捕头此刻已经恢复了体力,他凑了过来,看着李晴天手上的油块,一把夺了过去, “本捕头来看看,这是啥?……哈!这小子够肥的啊,尸体里居然流这么多油水出来!” “这是蜡油,不是王小牛的尸油。” 李晴天将残留在指尖的油块搓散,很容易分析出了油块的质地。 他冷峻的目光投向顾氏道, “这蜡油,是你亲手滴上去的吧?” 此刻顾氏已经崩溃了,她摊在顾大郎怀里泪眼婆娑,没有回答。 “昨晚王小牛先是鞭笞了你,不过他下手很轻,只在你背上留下了些许浅薄的痕迹,或许是疼惜你? 然后换你鞭笞他,但你为何下手这样重,要把他鞭笞致死? 反正我是弄不清楚。” 李晴天说着时,顾氏已经在顾大郎肩头开始一抽一抽的啜泣了起来。 “我只知道,当你发现王小牛不再喊叫之后,你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犯下了命案,接着就惊慌失措地给王小牛随手穿上了一件单衣,把他拖到了猪圈里来,然后再回家给你丈夫编造出了在王宅猪圈看到姜老太喂猪的鬼话,想嫁祸给前一天残害顾小谷等人的怨鬼?” 听到这里,顾大郎脸色铁青的反驳嚷道, “小道长你别血口喷人!我看你是自己没本事,找不出害人的鬼物才想要嫁祸给我婆娘! 想从县衙官府那里拿赏金想疯了? 官府该给你多少钱,我顾大郎加一倍贴给你! 只求你这没本事的牛鼻子东西别毁了我婆娘的名声!” “纹银五十两。” 金捕头适时的伸出了五个手指头,一本震惊地提醒。 “沃日你仙人板板!老子没那么多钱!烂命有一条!你要不要!”顾大郎先是一哽,然后急了眼。 第12章 昨晚那是场意外 李晴天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顾大郎是还未彻底了解到真相,此刻怕自家婆娘名声不保,一时间情绪激动才这样。 “这……我拿你命也换不了钱啊,你让晴天道长先把这事情说完,你看你婆娘一直哭,半天蹦不出一个有味道的屁来,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金捕头面色为难,指了指顾大郎怀里的女人。 “……” 顾大郎也犹豫了, “小道士你赶紧把你的屁放干净!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跟你没完!” “就是,小道长你赶紧说清楚!你这又是皮鞭,又是蜡油,又是人命的,这顾家嫂子的名声可经不起你瞎折腾呐,你快继续说!” 一旁的村长王大胆着急的督促说道,他感觉这案情忽然间就从血色变成了桃色,还是他闻所未闻的那种,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李晴天点点头, “我先前在顾兄弟的再三要求之下,不得已看了顾氏背上的伤痕,发现那明显是轻微的鞭伤!和你们村子里前一晚遇害的两人身上的淤紫抽痕大是不同。 但她对自家丈夫说是撞鬼王姜氏,被她的杀人武器竹响篙给追着打了,并且昨夜她回家时身上的血还不少,我当时就很怀疑,那种伤痕不可能有那么多血。 所以真相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顾大郎兄弟太过于关切顾氏,见她流了点血,就心疼地夸张描述成了鲜血淋淋。 要么是,她身上的血,不是她流的血! 不过我之前并没有多往后一种的可能性去考虑,因为顾大郎兄弟对于顾氏发自心底的关切,刚才在顾家我是亲眼所见了的,我认为他很可能是说的夸张了。” 说到这里,李晴天顿了顿,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整个猪圈屋的气氛显得很是压抑,因为大家知道,顾氏撒谎,那就肯定是在想办法掩盖真相。 只有猪圈里的几头住在和三只老母猪抬起了头,在不停哼哧着。 “刚刚意外听到大胆村长说,他来王宅时,王宅的门都没有关,这说明昨晚王小牛还没关门,就已经遇害了。 如果王小牛是在顾氏离开后深夜遭遇鬼手,那么王宅至少应该已经从里面插上了门闩才对。 像王小牛这种最近经常出门去周围小镇村子的人,加上又是一个人住在家里,这几天关大门的意识应该很强才对,不至于在有人离开后还忘了关大门。 即使他碰巧忘了关院子大门,但堂屋的门也不从后面插上,那就不大对劲了。 所以我立刻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那就是,顾氏离开的时候,王小牛就已经生活无法自理,根本不能动身从后面插大门了。” 说到这里,猪圈屋里顿时一阵唏嘘之声。 两位捕头面面相觑,在旁边打酱油的露出敬佩的神色。 他们早知道晴天道长比他师父曹老道要聪明、细致、有用得多,这两三年来早已不止一次的刷新了他们对他的认知,但是每一次当这一刻来临时,他们都依然保持着一股新鲜的震撼感。 震撼不过片刻,两人立刻意识到,自己才是捕头啊,自己才是破案的主角啊,晴天道长只是他们用天江县府的资金雇佣来从旁协助的助手啊! 所以,究竟谁才是主角? “嗯,的确,我也早已注意到了这一点。” 金捕头立刻环抱着双臂,一脸你想得和我一样的神色点头赞同。 任王机警地沉声附和:“我也一样。” 李晴天没理会这两个家伙,继续道, “另外……我在顾氏背上的肌肤上还闻到了一股味道!” 这得感谢师父他老人家对自己的潜移默化! 说到这里,李晴天心里感慨,原本以为从师父那里染上了一种摸到啥都忍不住闻一闻的陋习,没想到今天对破案起了帮助。 这死道士! 居然还闻了我婆娘的背! 我明明只是让他看一看的! 顾大郎此刻看到李晴天就是一股火气,心里在愤怒咆哮。 “一股沁人心脾的特殊香味,应该是顾氏常用的一种护肤香料。” 顾大郎本想忍一忍,让这死道士把他的推论说完,其实听着听着他也来了好奇心,听入迷了的,但是说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了,破防了。 “龙阳麝!我给我婆娘买的!咱地了?” 任捕头诧异的看一眼顾大郎,一脸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男人会用这个东西吧的神情说道, “龙阳麝?不是给男子提欲的香料吗?天江县就只有一家叫做‘男人裆自强’的药铺有卖,还不便宜,十二两银子一钱,效果是好,但是药三分毒啊,顾大郎你怎么……” “我早就说过我有点毛病嘛! 你先前不是说我这都是小毛病嘛?现在咋地就瞧不起我了?” 顾大郎脖子根通红的责问,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嘲弄。 任捕头不说话了,只是和金捕头相视一笑,笑得很诡异。 从有声的嘲讽变成无声的当面嘲讽,顾大郎的胸膛起伏加剧,他感觉更加生气了。 “这种味道,我在王小牛的尸体上,王小牛的卧床上,还有这根王小牛卧房里找到的皮鞭上,都闻到了。 若不是你家顾氏与王小牛有染,难道是你顾大郎与王小牛……” 李晴天说着,把皮鞭递到了顾大郎的鼻子前。 “不可能是我婆娘身上的!王小牛他自己就不会买了用吗?” 顾大郎大声嚷嚷着,为自己妻子正名,但是说着说着,他脸色就变了。 “卧槽!真尼玛是我买的香料!我买的这款味道是绝版!只有这一份里面加了从群夏国进口的雄蝎根!” 顾大郎闻完当即神情一震,脸色大变,立刻将怀里不停哭泣的顾氏一把推了出来。 “臭婆娘!死妇人!你给我说清楚!” “嘤……嘤嘤……嘤嘤嘤……夫君!大郎!你听我好生解释……” 先前还让自己感到可以依靠的丈夫,瞬间将细小但还算有些许力气的臂弯抽了出来,顾氏心头一空,只能无力地瘫倒在了猪圈屋的地上,抱着顾大郎的腿大声痛哭起来。 毕竟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女人。 加上一直以为自己昨晚犯了命案,还得硬撑着装个没事人似的装了快一天,并且受害者的尸体此刻就在这屋子里,心理压力忒大,。 被李晴天这样一通揭露,再被丈夫顾大郎先软后硬的态度一吓,她当场就忍不住悉数招供了。 剧情很简单。 就是什么嫁给大郎多年,感觉丈夫身子骨好软, 软丈夫又时常在天江县城里做生意,顾氏心头好空虚, 尤其在孤独寂寞的夜里,身子里头的空虚更是不可言喻, 即使大郎隔三差五回家努力,但她还是感觉极度空虚, 因为大郎本就没啥力气,努完力还不如不努力, 大郎在家的夜里,顾氏的心理:死鬼,你才刚刚调动老娘的水气,就四仰八叉一脸满足泄了气?你还问我刺不刺激?你他妈就一滩没用的软烂泥! 大垭口的夜晚很寂寞。 幸好斜对门有个善解人意的胖哥哥。 王小牛年少多金,花活儿还多,顾氏与他一拍即合, 多年来私底下其实一直都有偷情苟合! 前几日王小牛不知怎地死了娘,居然心情还显得不错,给了顾大郎二两银子,以请顾氏喂猪为名,夜夜约她前去寻欢作乐。 昨晚那条人命纯粹就是场意外之祸! …… 第13章 我们都是和平鬼 …… “那玩意是王小牛四年前从天江县城的香满楼带回来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没出现过意外!” 顾氏瘫在地上,指了指李晴天手里握着的物证皮鞭,梨花带雨的嚷嚷着,声音嘶哑。 顾大郎咬牙切齿目眦欲裂,脸色已经从铁青转成了幽绿。 金进和任王不停的相视一笑,两人笑着时,忽地混进来了第三道目光。 村长王大胆也加入了相视一笑阵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再一起看顾大郎和顾氏两口子,笑得合不拢嘴。 “但是昨晚出现意外了?” 李晴天适时的问道。 地上的顾氏不停点头,眼睛还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一下子哭得更愧疚了。 “昨晚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都不太对劲!看起来疑神疑鬼的,好像很怕谁来找他。 我们本来就偷偷摸摸搞了好多年了,我就不怕。后来他就一直求我打他,嘴里还喊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李晴天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死尸。 另外相视一笑三人组这次只相视了一眼,没有笑,他们面色严肃,一起向王小牛的尸体投去了牛逼的目光。 “你这不要脸的死妇人!还背着我和他搞了好多年了!真是不要脸!我说怎么当初我要给儿子取名壮牛,你非要叫他小牛!原来那个不是我的种!” 顾大郎痛苦的抱着头。 “不!儿子就是你的种!当时我只是对王小牛有那么一点点想法,并没有交出我的身体给他!” 顾氏嚷嚷着给自己辩解。 痛苦的顾大郎面色顿时好转。 相视一笑三人组惊讶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一点也笑不出,全是一副不是吧,不是吧,顾大郎你不会真的信了你婆娘的鬼话了吧? 顾氏哧溜的擤一把鼻涕,继续说昨晚上的事情, “我当时还以为他很兴奋,第一次听到他喊我作亲娘,我自己也是激动得不得了,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前几天刚刚死了娘,现在需要一些母爱的关怀,加上自己以前都是挨打的,昨天第一次打他,激动之下我手上力气没有数。后来他大喊大叫着突然就不动了……” “你以为他死了?”李晴天问道。 顾氏眼泪不停滚落,重重点头, “我摸过他的鼻子,没气了,我当时就吓得腿都软了,赶紧给他套了件衣服,把蜡油擦了擦,就拖到了猪圈里来了……我真不是故意杀了王小牛的啊,道长!是他一直喊我亲娘,一直求我用力抽死他! 两位捕头明察啊,不要抓我去衙门行吗,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男人身体也不好……” 顾大郎倚靠在一旁的猪圈墙上,面色绿得可怕,他面色狰狞的吼叫道, “我忒!你还有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也是我的!你个不要脸的死婆娘!” 骂完,顾大郎又看向李晴天, “小道长,此事必有蹊跷!这不要脸的死婆娘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有力气抽死一个壮年男胖子?我怀疑她是被鬼上了身!” 李晴天看着此刻顾大郎那迷糊懵圈得极其可怜的绿脸,心生感慨。 这顾大郎虽然教养不咋地,但也确实是个老实人,婆娘给他绿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倒是一边骂她,又一边帮她说好话,心底肯定接受不了这陡变的现实。 也实在难为这家伙了。 他拍了拍顾大郎的肩膀以作安抚,叹了口气道, “你要相信,昨夜上了她身的只有王小牛那个色鬼,你婆娘有力气的,在你家堂屋里捶你那一拳我就看出来了。” 顾大郎立马闭了嘴,斜眼死死瞪着地上抽泣的顾氏,脸色比哭还难看。 李晴天接着道, “但有一点你没说错,王小牛确实不是顾氏打死的,他当时应该只是兴奋过度,被顾氏抽得窒息昏迷了过去,顾氏慌里慌张的以为他死了,就给他拖到了猪圈里来了。” 金捕头沉声道, “不是顾氏打死的?难道真是鬼?” “没有鬼!没有鬼!我昨晚在猪圈看到王姜氏都是胡编出来的!根本没有鬼,我当时吓懵了,拖了王小牛,身上都是血,不知道回去怎么给大郎解释,灵机一动,就编了个鬼故事……” 地上的顾氏立刻解释,一副邀功的表情,似乎是想要将功折罪,让俩捕头心软。 “你这个死妇人!成天骗老子!” 啪的一声脆响,顾大郎忍不住给了顾氏一巴掌,顾氏啊了一声,垂首啜泣,没有说话,默默认了。 “打得好,这种婆娘就是该打!” 周围津津有味围观了好一会儿的邻居鼓掌呐喊了起来。 “嘿,顾大郎,你要是早这样打她,你婆娘说不定就不会出轨了哩!她这种婆娘就是成天皮痒!喜欢被人这样使劲抽!” “哈哈哈哈,将大爷你别去笑顾大郎了,没看见人家现在绿得人都发懵了吗?” “现在这些小荡妇,是驴马投胎变的吗?让人卸了鞍骑着玩就算了,居然还心甘情愿让人用鞭子抽!” “就是,我们以前年轻的时候都不带这样玩的……” 一直磕南瓜子的老婆子吐出一口唾沫在猪圈屋里。 李晴天忍不住了,瞪了那老婆子一眼,但是老太婆一直盯着地上的顾氏看,指着梨花带雨的女人评头论足。 “王村长,你能不能把乡亲们先请出去,他们一直在这里嚷嚷嘲笑顾大郎两夫妻,未免太不人道了些。” 李晴天走到王大胆身边,指了指猪圈门口的一群人,小声说道。 王大胆顺着李晴天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昏暗中只有油灯闪烁,那里哪里有人? 空空荡荡的,有个鬼! “啥?乡亲们?哪里有乡亲们?那边顾小谷和王小狗今天下午下葬,乡亲们都去帮忙办丧事,欢天喜地地准备晚上吃酒席去了啊!” “啥?那这群人是……” 李晴天一瞪眼,扭过头弯腰仔细定睛看向猪圈门口那群嚼舌根的村民,妈的,全都脚不沾地飘着在! “是鬼?” 李晴天皱了皱眉,赶紧伸手摸向腰间的刀。 根据他的经验,只要将体内的造化稍稍聚在眼部就能清楚地看见鬼魂,但这两年多来,他见到的鬼魂都是出没在阴暗地带,身上缭绕着一股怨气,思维混乱只执着于某一件事情上,并且外貌和衣着啥的都显得很是奇怪,就像昨晚的秀儿一样。 但是这群鬼,怎么大白天的敢直接出现在院子里?而且身上并没有一丝怨气,外貌也和常人无异! “哪里有鬼?哪里有鬼?” 金捕头和任捕头听到李晴天的话吓得一起大喊着,顺便冲了过来,齐刷刷站在了李晴天背后,靠得紧紧的。 “喂喂喂!小道长快收起你那玩意儿,可别乱来哦! 我们是大垭口村寿终正寝的老年人! 进了家族祠堂,有灵牌供奉着留下来庇佑子孙的祖宗魂! 是经城隍菩萨记录在名册上,有他法力庇护的!” “对!我们是老年人!我们是庇佑子孙的祖宗魂! 我们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闲散野鬼! 城隍菩萨的法力庇佑着我们,所以我们才能大白天在大垭口村四处闲逛走动,庇佑后人子孙!” 原来如此,李晴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受城隍庇佑的鬼魂。 他忍不住反问道, “你们庇佑到什么子孙了?就看别人家的丑事热闹看得起劲,你们村子里接连发生恶鬼伤人的事情,你们庇佑了?” “……” 吃瓜鬼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吭声,一起沉默。 李晴天不认同这群倚老卖老的鬼。 最主要是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自己一直以为这些家伙是周围的邻居来着…… 看来今后看人都得先留意一下对方的脚下。 低头,道冠可能会掉, 但是不低头,真不知道谁在飘…… 这些家伙也着实不讲鬼德,大白天的出现在院子里,都不自报身份,真是可恶! 越想,小道士越是感觉憋屈得慌。 两个捕头看到李晴天把腰上的缠腰龙解下,也紧张的唰唰拔出来腰间的捕头佩刀,虽然不知道该干嘛,但这两年来的经验在告诉他们,跟着小道长拔刀就对了,安全感很重要。 命案现场,听说有鬼,王大胆又吓破了胆,但是俩捕头都拔出了刀两手捧着,如临大敌,自己这时候过去和他们挤着,恐怕要被误伤。 所以他朝着顾大郎这边挤了过去,想要相拥取暖,但是顾大郎不理他。 他现在就是个绿头鬼,啥子鬼都不怕,人还是懵的。 李晴天习惯性地把刀放在嘴前轻轻一吹,颀长的乌黑刀身倏地硬挺了起来,铮铮作响。 地上仰头看着李晴天吹刀的顾氏看痴了。 小道长口里的这份功夫,怎么比我还厉害? 金、王俩捕头相视一眼,微微点头,像以往一样无声的惊叹着晴天道长的口活儿。 “小道长!有话好好说!我们都是和平鬼,你也是个和平人,大家要讲和平,讲道理,是吧?” “就是啊,小道长莫拿你那乌漆嘛黑的玩意儿来吓唬我们,我们虽然没有庇佑到子孙,但是我们知道真相!” “就是!我们虽然八卦,喜欢瞧别人家的稀罕事,但我们也不是没用的鬼,我们瞧见了真相!” 真相? 这些闲死鬼看到了啥? 李晴天暂时放下手里的刀。 “你们看见了什么真相?” …… 第14章 都是弱不禁风的和平鬼 磕南瓜子的老太婆当即挺身飘出,指着不远处的王小牛。 “那个小王八蛋该死! 上个月他们家王大种死了,那小王八蛋就一直怨他娘,说他娘克死了他爹,克死了他老婆,现在又克死了他们家的小金库! 那小畜生把他娘关在猪圈里又打又骂,接连几天,猪吃啥,他就让他娘吃啥,竹响篙都打断了好几根!” “对对对!这小王八蛋一直都没孝心,真是和他们家的种有关!你说是吧?王大牛?” 围观鬼众里有个胖老头儿模样的鬼被大家推搡了出来,那老鬼头闭着嘴,一脸尴尬的迎接着诸鬼的嘲笑。 他就是王小牛的死了多年的老爹,王大牛。 李晴天当即愕然说道, “难怪王姜氏会化身成怨魂用响篙害人,原来她就是被他儿子用响篙打死的! 所以王姜氏头七回来杀了两个和她有过节的年轻人后,王小牛就知道是他娘回来报复了,昨晚才整个人都疑神疑鬼的? 叫顾氏拿鞭子抽他,还用蜡烛烫他,喊什么亲娘,抽死他,他有罪,其实都是他压抑在肺腑中的真心话? 他自知自己打死了老娘必定逃不过惩罚! 难怪这家伙最后的死像比另外两个遇害者平静安详! 因为他亲娘昨晚真的抽死了他…… 于是他心里自我感觉罪孽终于得到了宽恕!” “哈!真是他亲娘后来抽死他的啊?我就说嘛!我人又不坏,怎么可能会杀人,怎么可能抽死了王小牛!” 顾氏蹲在地上伤心哭泣了半晌,心底的罪孽已经悉数倾吐而出。 她原本听李晴天说她没有抽死王小牛还不太相信,毕竟鬼是自己编出来的,但是此刻听到李晴天说有鬼,又对着空气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好像在和谁家的祖宗交流,最后一本正经的说出了这样话,她顿时就相信了。 任谁都觉得王小牛自作孽应该死,她一下子就感觉自己除了出轨外好像就没啥害人性命的大罪了,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行了。 王大胆、金进、任王三人相视一眼,再扭头看向顾氏。 震惊! 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女子? 一旁的顾大郎还在绿着脸发懵。 “王大牛,你怎地不管住你婆娘,她昨晚杀了你儿子是理所应当,虽说虎毒不食子,但你儿子也是自作孽先害了自己亲娘,这是报应。 但是王姜氏之前四处残害其他和她有过口角争端的人,就有些过分了。” 李晴天说着,一边的王大胆吓得抖了抖,拉着李晴天袖子扯了扯,指着地上王小牛的尸体, “王大牛?是那个王大牛?他在这里?” 李晴天回头对他微微颔首。 王大胆顿时不再害怕被刀误伤,倏地躲在了金捕头的身侧瑟瑟发抖。 “我管不住啊,我那婆娘本来就凶,死了就更凶了,她还有怨气,我是和平鬼,没啥力量,搞不赢化身怨鬼怨气浓厚的老婆子, 讲道理,这几天我都不敢去找她讲道理,生怕被她给搞得魂飞魄散了。” 王大牛丧着老鬼脸,不好意思的说。 李晴天又问, “你们说的城隍呢?他不管这村子里怨鬼害人的事情?” 王大牛老实回答, “城隍菩萨早就知道我老婆子会变成怨鬼,我家那个龟儿子小牛娃儿在猪圈里打死我老婆子那天,他也来围观了。” “就是,我记得那天城隍老爷还吃了我两把南瓜子。”一旁的老太婆鬼一本正经地点着。 “我老婆子死后,城隍老爷叫我去劝劝她,但是我不敢,城隍老爷仰头叹息了一声,说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顺应天意,让她出口怨气报了仇,大垭口就自然太平了。” “啥?就这你们还好意思大白天的到处走说什么庇佑子孙,祖宗魂?这城隍菩萨是不管这里的太平了么。” 李晴天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大白天四处游荡看别人家热闹的鬼魂制止不了王姜氏的怨魂就算了。 但是这里有城隍管辖,却任由怨魂复仇,这不是将原本应当城隍尽到的责任推给了他这个三十里外的小道士嘛? 如果管理这里的城隍继续不负责,那么今后出现这种类似的怨灵害人事情,还是得他来? 虽然可以从县府衙门里拿赏金,但是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少落到自己头上为妙啊,怨鬼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哪天整出来一个极其厉害的怨鬼,自己岂不就此两手捧尖儿,玩蛋了?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去欣赏上锦山凌晨四点的鬼火,或者是对付花秀儿那样只会骗男人做引体向上的简单女鬼。 王姜氏这种怨鬼已经能化怨气为武器,瞬息间就能打桩机似的给人身上抽出浑身的响篙条纹,直接抽死对付的神魂,已经远远超出了李晴天这几年来对付过的所有猛鬼的总和! 他以前还只对付过蛊惑人的倒路鬼,迷惑人的骗子鬼,捉弄男人的捣蛋鬼,和压榨男人的女色鬼,等等寻常亡灵怨鬼。 虽然以前也有过命案发生,但是死者都是因为长期受到鬼物骚扰间接性而死的,并没有这种直接被鬼物杀害的案子。 这些鬼物基本都无一例外被他捅一刀,或者劈一刀就带走了。 一想到这,李晴天就不由得如临大敌。 这一次,绝对碰到强敌了! 必须振作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 小道士暗暗提高了戒备和警惕。 “喂喂喂!小道长!你可不能说城隍老爷的不是!他神通广大得很!即使在好几里外的城隍庙,他也能将这里的一切情绪看在眼里,落在耳中!” “就是,城隍老爷英明神武,早知顺应天意才是正道,你小道士怎么能胡乱质疑?” 有只鬼在鬼灵精的远距离拍城隍马屁。 “真的吗?我不信。” 李晴天摆出一张和昨晚秀儿同款的鲁豫脸,摇了摇头, “假如我此刻要一刀劈了你们,城隍老爷会看见听见来救你们?” 李晴天抬起刀,吓唬性的扬了扬,想要借此吓走这些围着看热闹的祖宗鬼。 很快,这群鬼走了, 是被李晴天扬手吓唬性一刀扇动的发丝大小的微弱刀风送走的。 李晴天也没想到这群鬼会这么弱不禁风。 …… …… 第15章 今晚还来喂猪 他动作稍微大了一点点,加上心里刚刚一直有股感觉自己被欺骗了的委屈感憋着在,无意间就让他的造化气机聚集了起来。 所以有一缕裹挟着造化气机、极其微小的刀风飘了出。 这群家伙吓得转身就要飘,但是动作太慢,这一缕刀风从鬼群中飘过。 吃了半天瓜的祖宗魂和平鬼立马就发出了尖咧咧的惨叫。 猪圈屋里凭空冒出了几团噼里啪啦的幽蓝鬼火,很快就熄了。 造化值+996…… 是福报。 “你们不是说了受城隍庇佑吗……” 李晴天纳闷着喃喃自语,半晌弄不明白,他就轻轻扬了扬刀而已,这群家伙怎么比上锦观半山腰的鬼火还要弱不禁风? 还是他们本来就虚啊? 反正这怨不得我,是你们先欺骗我的。 李晴天讷讷的收回刀,自我安慰。 “啊呀!果然有鬼!果然有鬼!你们看!果然有鬼!” 王大胆看到猪圈屋里忽然凭空炸开鬼火,又听到了一阵莫明奇妙的尖叫,吓得在原地蹦跶了起来,不停的跳着,边喊边跳。 顾氏刚刚面对大家那一通梨花带雨的哭泣认罪仿佛是做了一次心理治疗。 告解完了,心里的重担罪孽感没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就仿佛重生一般。 王大胆吓得大叫的时候,她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居然从旁边悄悄溜了出去。 “嘿!那狡猾的蛇蝎妇人!你哪里逃!虽然你没直接害人性命,但是你伤害了顾大哥的感情!本捕头还是绕不了你,定要好好给你一番严重的教训!” 金捕头见状,提着刀就大义凛然的追了出去。 高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通道口,没了音讯。 顾大郎默不作声,整个人绿着一张脸,叹了口气,似乎是想通了些什么,也不紧不慢的走了。 “接下来怎么办?晴天道长?姜老太的怨鬼已经报了仇,把她儿子抽死了,这案子完了没?” 任王抬头愣愣的问李晴天。 李晴天摇头。 “昨晚王姜氏的怨魂回来将她儿子打死出了怨气后,可惜怨魂依旧没散。” “啥?她儿子打死了她,她现在打死了她儿子,另外还收了两条人命,怨气怎么还没出够?她要杀多少同村的邻居才罢休?” 任王感觉难以理解。 一边的王大胆听到这话,颤着哭腔两腿哆嗦地说, “我小时候偷看过姜老太洗澡,还被她发现了,从那以后她见到我就斜眼恨我!我会不会是她下一个目标?” “啥?老太婆你也偷看?你这啥胃口?” 任王张大了嘴,想和金进相视一笑,扭了扭头,才想起那家伙已经提着刀追顾氏去了。 金进喜欢顾氏这种丰满又风情的他人之妻,他能理解,但是王大胆这种就太缺德了,他理解不了。 “我今年四十一,那时候才十五六岁,她还不是老太婆嘛。”王大胆瘪着嘴,一副后悔莫及的衰样。 “十五六岁?你都会躲在黑旮旯里打手钻了,还管那叫小时候?难怪王姜氏要斜着眼睛恨你。”任王骂骂咧咧。 李晴天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这家伙今天为了这件事连村子里的丧事都懒得去主持,一个劲的亲自跑腿找王小牛,就是为了帮他早些除掉王姜氏的怨魂? “她怨气出没出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还放不下她家里的几头母猪和几个猪崽儿……” 李晴天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猪槽。 任王弯腰去看,里面赫然全是些新鲜泥土。 “是坟头泥。 顾氏昨晚的确瞎编了个鬼故事,但是她不知道,后来王姜氏的确回来喂了她家的猪,用的是她的坟头土。 她其实原本没打算杀他儿子,否则她头七那晚死的就不会是另外两个几年前和她有过节的年轻人了,即使她是被王小牛折磨死的……” 说到这里,李晴天微微停顿,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有很多王小牛这种不孝子,但是你真的很难去理解,被王小牛这种不孝子害死的母亲是如何做到怨魂的第一执念不是复仇杀了自己的儿子,而是家里无人照料的猪…… 这就是母爱么? 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个家,即使成了怨鬼? 但他觉得这倒是更像溺爱,就是这种不追究王小牛责任的溺爱,让王小牛变成了这种人,最终折磨死了他! 李晴天暂时收起这些七七八八的感慨念头,继续说道, “我推测,她原本就只是为了回来喂猪。 但是看到自家儿子已经被人用鞭子抽得一副半死不活的衰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抽了他一巴掌,把王小牛抽醒了。 王小牛见到被自己害死的亲娘的怨魂,一下子就吓得说出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的经过,他娘就干脆……了结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李晴天说完自己推测猜想的案情,最后总结道, “今晚,她应该还会回来喂猪,此刻天色已晚,不知道几时……” 李晴天说着,弯腰看猪槽的任王直接从地上猛地弹了起来, “啥?今晚她还来喂猪? 那那那啥,晴天道长你在此地埋伏着! 金捕头他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顾氏! 那种红杏出墙的女人滑得很!这个我很清楚! 我先去帮帮他! 处理完顾氏我立马带金捕头回来帮你!” “我也去帮忙!我是村长,怎么处理顾氏我还是有话语权的!” 王大胆赶紧跟上任捕头的步伐,溜了。 出猪圈屋的廊道昏暗幽长,王大胆凑上前紧紧挽着任捕头的手臂。 “捕头,我好怕,我好怕……” 王大胆嘴里小声碎碎念着。 任捕头把手抽出来,然后环抱在了王大胆的腰上,一边拍着对方的背,一边念道, “你别怕嘛,你别怕嘛……” 不知不觉间,他把王大胆搂得更紧了,然后两人一起小跑了起来,冲了出去。 冬天黑得快,外面的天色此刻几乎和王宅点着油灯的猪圈屋子差不多昏暗了。 李晴天清楚的知道,俩捕头肯定像过去一样, 不会回来了。 第16章 地龙翻身(新人新书,铁子们收藏推荐一下啊!) 李晴天一向能理解金进和任王。 毕竟接下来将要面对的这不是什么寻常劫财杀人的悍匪,而是怨灵恶鬼! 俩捕头只是普通的凡人捕快,并没有可以对抗恶灵的修为,自然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些。 这些在江湖社会混迹多年的小镇巡捕平常最为看重面子,义气和性命在心里的地位不相上下。 关键时刻扯些滑头溜之大吉,既维护住了表面的尊严,让自己拥有看起来很讲义气的光伟形象,同时也能确保性命无虞。 这两三年来,李晴天已经习惯了俩捕头这些小把戏。 对方一脱裤子,他就知道俩家伙要放什么味道的屁。 谁都怕鬼。 尤其像王姜氏这种怨气重大,杀人快得对方都来不及眨眼的恶鬼。 即使是这村子里自称自己受城隍庇佑的祖宗鬼都怕。 李晴天此刻也有些怕。 今晚将要面对地,是自己道士生涯中所遇到过的最强对手啊! 他害怕一不留神,就被对方几响篙弄得歇菜嗝屁了,就像之前看过的顾小谷和王狗儿一样,躺在棺材里,哦着一张嘴,怎么也闭不上,他家人为了美观,只能塞下一颗大鸭蛋去填满。 活像咬着一颗口球处于激情巅峰时刻挂掉的变态,死不瞑目。 假如我死了,不知道俩捕头会不会鄙视自己? 假如我死了,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悲伤不已? 假如我死了,上锦山的鬼火今后谁去打理? 假如我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恐惧就如同师父他老人家频繁起夜时一样,滴滴答答的从心底深处漏了出来。 李晴天越想越觉得有那么几分害怕,越想越觉得若是如此必定万分遗憾。 果然,自己还是很怕死的啊…… 李晴天一拍脑门,深呼吸,立刻打消了这种可怕的念头。 上一世看电视,看漫画,看小说,别人主角是死过一次复活后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仿佛开挂了一样,看破红尘,参透玄机,直接爆种燃烧小宇宙,勇敢得不得了。 但老子只觉得自己死过一次侥幸活下来后,如今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怕死呐…… 反而自己最不怕死的劲头,永远停留在了怒气冲冲和黑粉约战的那一晚。 活着才是美好啊! 决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怎么可能再有这种死而复生的好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需得打起精神来,严阵以待! 只要一刀给对方弄死了, 那么自己就必定不会死。 今晚没有你死我亡的惨烈戏码。 只有你死,你死,你死,你必死…… 李晴天心里一番七古八杂的纷乱念头天人交战后,他终于坚定了信念。 他吹灭了王宅猪圈里的油灯,坐在第一个猪圈猪槽的石栏上,将造化气机聚集在双眼,单手握紧已经鼓胀梆硬的缠腰龙,耐心等待。 呼吸有些微微加速。 夜色越来越黑,空气越来越冷,但整片黑暗中都显得极其的安静。 六七头猪崽儿和三头老母猪在各自的猪圈里不吵不闹,睡得乖巧。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 忽然,李晴天背后睡得极安静的猪崽儿从地上蹿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就连年迈体衰,十二胸严重下垂托在了地上的老母猪也兴奋地站了起来,迈开摇摇晃晃的老黑腿,直接一个前身起立,朝着李晴天坐着的石栏扑过来,翻窝似的情绪激动,两只臭气熏天的猪蹄猛地搭在了李晴天肩膀上,兴奋的摇晃了两下表达着心底地渴求,然后又体力不支地滑了下去,嘴里吭哧吭哧的大声嚎叫着。 哪里能接受这家伙的盛情邀约,李晴天赶紧皱着眉头跳下石栏,抬手拍了拍肩膀上被弄脏了的道袍。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猪屎猪尿的臭味,毕竟这几年经常出入各种猪圈驱邪,俨然成了天江县猪圈最帅道士。 一定是王姜氏的怨魂来了! 所以这群长期被王姜氏喂养的畜生才会跟宠物听见主人敲食盆喊开饭了声音似的饥渴难耐。 他刚刚这样想着,就感觉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团很强大的怨气。 李晴天立刻回头,有个怨气缠身,浑身衣服破烂成一缕缕布条的老太鬼魂正拎着一袋子沉甸甸的坟头土站在自己面前。 她整个灵体的破烂衣襟后暴露出的身体上,全是皮开肉绽的竹响篙伤痕,触目惊心。 果然,那些大垭口村弱不禁风的和平鬼、祖宗魂没有说假话。 这姜老太的确是被竹响篙给活活抽死的! 从这些伤痕中,不停有浓郁的灰褐色怨气飘出,围绕着姜老太的怨灵,燃烧成惨绿的鬼火!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见一来身上就燃着大火的怨鬼。 果然,猛鬼都是自带特效的啊。 “我该喂猪了,我该喂猪了……” 猪圈屋里,回荡着老太太毫无情绪波动的淡漠念叨。 她生着一张略显得给人尖酸刻薄印象感觉的面相,虽然因为成为厉鬼而显得变形而狰狞,但此刻她眼神中却毫无李晴天想象中凶灵恶鬼的猖狂和嗜杀。 李晴天心里有些惊讶,姜老太怨魂手里提着的泥土正在一点点窸窸窣窣的往地上滚落,因为她手里装泥土的袋子上满是破洞和划口。 他接着老太自带的特效细细看去,只见她提着的那袋子居然是一张漏洞百出的人皮…… 她在用她自己尸体的皮来装坟头土回家喂猪。 人都死了,还这么挂记着家里? “我该喂猪了,我该喂猪了,明年就靠这一窝猪给儿子再取媳妇了……” 姜老太凶灵的怨念太重,所以存留下的人性比昨晚的秀儿少之又少。 秀儿好歹是为情所困,加上又是白莲婊性,自挂猪圈而亡,所以在感情方面还很是浓郁,说话的语气也更加接近正常人。 但此刻,姜老太念出来的话毫无感情,仿佛一台复读机,在念着自己一生中最后的执念。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她现在的一切执念都在她家的猪身上! 李晴天悄悄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侧开身子,没有拦着姜老太的怨魂飘过来喂猪。 他清了清嗓子,熟练地展开师父传授的驱邪流程,轻言细语道, “姜大婶,姜婶子,你儿子已经死了。” 刚刚弯腰蹲在地上,正埋头往猪槽里倾倒坟头土的老太整个鬼躯猛地一震,忽然顿住。 她有反应了! 李晴天心头一喜。 我需得让她弄清现实才行! 只要她知道自家儿子已经死了,没必要继续喂猪给他娶新媳妇了,她自然就没了执念,能撒手投胎去了! “呐,就在那边,看见没,你儿子的尸体。” 李晴天指着不远处猪圈旁被扒拉个精光的王小牛,贴心的提示。 姜老太的怨魂缓缓扭头看去,然后一点点开始颤抖了起来,她身上的鬼火越来越大。 李晴天只感觉整个猪圈里越来越冷。 又一个冷风老姬…… “你真的不用再继续每天回来喂猪了,你儿子已经用不着娶媳妇了!这是喜事啊!你忙活了一辈子,终于可以轻松了!把猪交给我吧,我托付你们村里人帮你养着!相信我!” 李晴天说得情真意切,诚诚恳恳,甚至想要利用人性中好逸恶劳的弱点来煽动姜老太,早点退休,快乐往生。 但是哪晓得对方是个勤劳的老太太。 姜老太刷地扭过头,仿佛这时候才看见身边有李晴天这个大活人似的,她本来就有些狰狞的鬼脸顿时凶相毕露。 “贼娃子!你不是大垭口的人!你是外乡来的贼娃子!你想偷我家的猪!是你杀了我儿子!” 老太太的怨灵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 李晴天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单手握着缠腰龙,聚精会神,格挡在胸前。 这老太太自己昨晚上抽死了自己儿子,她记不得了? 妈的,怎么摊上个典型的选择性遗忘自己杀人过失罪的鬼格…… “你杀了我儿子!你想偷我家的猪!你就和顾小谷,王狗儿他们一样!想要欺负我家孤儿寡母!老娘要抽死你!” 怨魂一怒,响篙顿出! 只见越来越厚的灰褐色怨气从她的灵体的伤口里溢出来,在老太手里变成了一根黑气缭绕的竹响篙。 李晴天没有再犹豫,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举起了更加黝黑的缠腰龙。 习惯性地一刀劈了出去。 其实一开始,他心底是没有底的。 毕竟第一次面对这种已经可以将怨气化武器级别的猛鬼。 对方可以在瞬息间抽死普通男子的灵魂啊! 若不先出手,等会儿速度比不过她,被她先抽死了怎么办? 一刀劈出后,他心里甚至还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这一刀没有尽全力! 我怎么可以在面对一个杀人如割草的怨鬼时不尊重对手,不全力以赴? 若我这一刀劈在对方身上,激起了她更大的怨念,等会儿该怎么收场? 刀落到最低点的片刻,小道士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脑海中有无数个等会儿场面失控,自己被姜老太怨魂的竹响篙追着抽得啪啪作响,遍体鳞伤的惨烈画面浮现。 黑色的夜,被一刀更黑的光迅速划破。 砰! 一声巨响,王宅的猪圈屋破裂崩坏,被刀光透出了一个巨大窟窿。 然后院子破了,村子也破了…… 一道丈余深的诡异沟壑从王家大宅的后院猪圈屋蔓延而出,穿过王宅后院子围墙对面的老坟地,将整个村子分作了两半。 沟壑蔓延得很快,但是随着距离大垭口村越来越远,其裂开的宽度也在一点点变窄,裂缝变窄,但刀威仍在。 这道刀光也不知在夜色里飘了多少里才消失。 夜色里很快传来了刚刚吃了丧席归家的村民们的慌乱尖叫。 “王水水!快出来看!你家祖坟裂开了!” “顾大头!你妈的棺材板飞我家院子里来了!” “沃日他屋仙人板板!老子就拉个屎,谁他妈把我茅房给劈开了,溅老子一屁股的大粪!二狗娃,快给爷爷递点纸来!” “发生肾么事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地龙翻身了!” “是地龙翻身了!快跑!” 村民们慌乱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但随着刀光离开村子,大家也就很快冷静了下来。 该收拾祖宗棺材板的收拾棺材板,该拉屎的继续拉屎。 王姜氏的怨魂没有发出一丝尖叫,她看起来很冷静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用怨气变出响篙的姿势,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第17章 人形鬼状放映机:姜翠花的一生 她已经裂开了…… 刀光从她额间透过,有惨淡的微光从她灵体内溢出,一幅幅生前的画面开始在夜色里飞速闪现。 她此刻不再是怨气缠身的凶灵恶鬼。 而是一台人形鬼魂放映机…… 老太生前是天江县城里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子,名叫姜翠花。 翠花的母亲在她三岁时就因为无钱购买昂贵的药材治病,早早病逝,父亲是县城城东门口的老鞋匠。 老鞋匠的家境虽然并不富裕,但在妻子病逝后,靠着给城里大户人家修补马靴几十年积累下的人脉关系,尚能在柴米油盐都得花钱买的县城里养育大女儿,基本温饱无忧的生活下去。 但是随着翠花一年年长大,老鞋匠无忧的生活也渐渐变得忧郁起来了。 女儿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但却始终无一人上门提亲。 老鞋匠自知在这县城里,看得上他家女儿的人并不多。 即使有几户马夫柴商对他女儿有意思,但女儿嫁过去也只会被歧视欺侮,当成生育后代的工具。 因为论家世,自家的女儿在这县城里可以算是最底层的一批了,不过他遵从妻子临终时的遗愿,自认为一向将女儿养育得很好,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但在县城里也从未沾过风雨,受过劳累,更别提挨打受气了。 老鞋匠一辈子补鞋无数,深知什么样的脚,最适合女儿这样出身的鞋。 平日里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县城贵脚,即使穿上锦官城来的最顶级锦绣豹纹鎏金靴,也会不知珍惜,随意用力践踏撕扯,任意更换,甚至是和他人交换着穿,或者兴之所至,还会呼朋唤友,叫来一众纨绔子弟三五成群,一起试穿。 只图个新鲜,只图个好玩。 老鞋匠平生最痛恨这类人,他们平时换鞋如喝水,穿鞋无数,却是最不懂鞋的莽夫。 这种穿坏了的鞋子,根本没法修补,即使你修好了它的面子,里子也无法复原了。 因为里面已经瓤了。 但若是常年翻山越岭,吃苦奔波在外,偶尔迫不得已、身体急需时,还得乐呵呵地四处找寻捡别人穿过不要了扔掉的破鞋应急穿一宿赶路的粗脚,某天若是得到了一双未沾尘土,未被别人的粗脚破坏过的新鞋,他就会倍加珍惜,一天三擦。 同样是城里底层的柴商马夫这种臭脚,只会歧视同阶级的老鞋匠。 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经常进城里来卖猪肉的乡下人,王大牛。 那个胖且壮的丑小伙虽然木讷,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养猪大户,土但豪。 乡里土里土气的老实人很是敬重他这个城里生活的老鞋匠,一口一个老丈人的喊得很体贴,最关键每次上门来还拎着猪头肉。 这玩意儿多稀罕啊,寻常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了两三次的。 十六岁那年,姜翠花嫁到了大垭口。 王大牛果然将她当做了心头宝,这种城里来的新媳妇,山里的大牛哪里穿过。 姜翠花从此在大垭口成了当之无愧的村首富阔太太,见到谁家的女人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看谁谁土鳖的骄傲模样。 没别的原因,她是城里人啊! 那些年,村里的女人们恨透了姜翠花。 她们整根整根重复使用的嫩黄瓜,翠花居然每天切成薄片敷脸! 她们一个月能喝上一次的蜂蜜红糖茶,翠花居然每晚用来擦洗…… 如此好景,直到王大牛突然病死,王家衰落。 村子里经历过翠花女王风光凌辱的女人们一下子就开心了,开始不停嚼舌根。 说是翠花的骚,累断了大牛的腰,取了城里的女人不长命,她天天都涂了蜂蜜来取你的经。 凭啥被她们看笑话?我是城里人啊! 翠花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无奈遣散了家仆,自己很快就学会了耕地喂猪,始终让自己的独子王小牛过着城里少爷般的休闲生活。 在她的心里,这就是她的骄傲,是她来自城里的身份象征。 但是王小牛却体会不到自家亲娘对他的关怀,在他心里,这个没用的老妇人就和一头牛,一只猪,没有区别。 翠花没读过书,自家儿子也没有读过书,大垭口没有教学的村塾,整个大垭口的人,都不读书。 翠花以为最好的养育,就是让他在大垭口村子里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玩最好的…… 翠花知道,儿子王小牛在城里做生意那几年,虽然赔本,但依然坚持着去最好的青楼玩的少爷习惯。 这一点,她很自豪。 自家儿子活得像个大少爷啊! 那自己是什么?自己就是少爷家的老夫人啊! 她卖力的喂猪,赚钱,补贴儿子吃喝玩乐逛青楼的开支。 后来儿子在青楼染上了病,带回了家,自家儿媳妇很快病死了,王小牛倒是晃晃悠悠又好了。 她还知道, 儿子病好了后,就接着开始玩斜对门顾大郎的婆娘。 前一段时间,儿子王小牛花销很大,赚钱心切,姜翠花每天都看到他牵着王大种去隔壁村子小镇接客。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半个月后,王大种猝死,儿子王小牛气坏了。 那天她也在猪圈屋里守着瘦骨嶙峋的王大种焦急的痛哭。 但是儿子听到她的哭声,非但没有安慰她,还冲进来冲着自己又打又骂,嘴里喊着他进城里玩的小金库没了! 都怨她,克死了他爹,克死了他老婆,又克死了他的小金库! 接着她儿子把自己关进了猪圈里。 她很冷,只能抱着母猪睡,但是猪崽儿不肯,还要咬她。 她很饿,只能在猪槽里吃猪食,但是母猪不肯,也要咬她。 每一次,他都得等母猪护着猪崽儿吃了猪食散开了,她才能吃剩下的。 而且儿子也不会喂猪啊! 他直接把干粉糙糠和生红苕倒在猪槽里,猪吃一口都要转身喝三口尿,自己一口老牙齿,就更加吃不下了…… 那些天,王小牛每天还要进来抽打自己十余次。 猪圈屋里放着两根她自己亲手做的青竹响篙都被打断了,浑身全是伤口,火辣辣的痛,衣不蔽体,流了一猪圈的血。 翠花心里好恨。 但她又不知道该恨谁…… 她恨不起自己的儿子,儿子是自己的心头宝啊! 她陷入了无处泄恨的情感盲区。 最后她决定恨老天爷! 老天爷不公啊! 凭什么要我家的种猪猝死! 接着她就死了。 死后她怨气缠身,来自花江镇给自己做法事的麻道士又是个混子二百五,一张嘴除了会批翻花一样叽叽呱呱翻来覆去特厉害之外,根本不会超度死者。 总之,她的黄泉路没有打开,翠花的怨魂逗留在了阳世,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恨,怨气越来越盛。 于是头七返乡,一夜之间连杀了两个从前欺负过她王姜氏的村里人。 当年顾小谷偷她家的苞谷,背背篓的居然是顾小谷的娘, 王狗儿并没有亲手挪动她家土地的边界石,是他唆使他娘去挪的边界石! 翠花潜意识底,最痛恨这种折磨亲娘的不孝子,他们的娘不收拾这种儿子, 她姜翠花来替她们收拾! 不孝之人,都得死! 但是翠花从没认为自己儿子王小牛不孝过,在她的心里,关于儿子孝悌德行的评价那一块,是选择性的空白。 直到她第八天夜里回家喂猪,翠花发现这个小王八羔子居然被人抽得遍体鳞伤躺在猪圈里,背上血淋淋的,还有蜡油,嘴里依稀叽叽咕咕的念叨着“亲娘啊,抽死我吧,我有罪啊”之类的胡话。 翠花顿时怒了。 几十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怒气悉数爆发。 老娘是城里人! 为什么最后落得在这个破山村里过活一辈子? 老娘是城里人! 生的儿子怎么就这么一副熊样,他明明像个纨绔公子哥虐待家仆一样抽死了自己,却转身又心甘情愿被别的女人抽成这副鬼样? 我姜翠花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天爷待我何其不公! 盛怒的翠花真的抽死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王小牛,满足了这个不孝子的最后心愿。 …… 第18章 王大种,纯阳鞭,蝴蝶结 翠花平庸坎坷,愚蠢无知,极度悲催的一生到此戛然而止。 但她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 一生的怨念都被这根乌漆嘛黑的怪刀释放了出来,自己这辈子所有欲求不满的煎熬和罪孽最终都得到了解脱。 我姜翠花倒霉不幸一辈子,短短鬼生的最终时刻老天爷终于待我公道了一回啊! 恩赐了我一个如此俊俏脱俗,道法高深的小道长为我超度,一刀便将我送往了幸福的投胎之路! 两半翠花的怨魂在欣喜之中各自分开倒下,还未落地,便在夜色里化为乌有。 这一次,她找到了通往来生的黄泉路。 但有位伟大且无处不在的哲学家曾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人与鬼之间的悲欢就更加不能相通了。 李晴天看完了翠花这个人形鬼魂放映机最后时刻播放的人生片花,但是他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好……可怕。 这个怨鬼好生厉害! 她的怨气居然无限放大了我这慌乱间掉以轻心、不经意劈出的一刀! 还好我出刀快! 若是对方出响篙的速度比自己出刀的速度再快个一万倍,后果不堪想象! 下次面对这种怨鬼时决不能再为了追求先下手为强的速度,而忽略了力量! 一定要做到每一次“捅”、“劈”的招式祭出,都要又快又有力才行! 回去还得把师父早上教的“吹”、“闭”法诀练一练,灵活运用到四字诀的外形之招里面来! 李晴天有些微微错愕的看着王宅猪圈屋破裂出去的那一大道裂纹,心有余悸,暗暗警示着自己。 出汗了! 掌心居然出汗了! 他在夜色里后知后觉的摊开手,讶异的嘀咕着。 这还是两年多三年来第一次在除鬼时出汗! 可见刚刚这番战斗的确很惊悚! “这王姜氏的怨魂,竟然恐怖如斯!” 李晴天站在两半翠花消失的地方,再次嘀咕。 须臾间,心里的造化数值也立马增加了三千点。 面色凝重的小道士在夜色里总算是露出了一点点微笑,随即很快就知足的收敛了起来。 虽然恐怖危险,但是也算有些许收获! 也不枉自己这一番惊险的卖命战斗。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收刀离开,忽然隔壁猪圈里有个声音在喊他:“小道长!小道长!请你过来帮帮我!” “什么东西?” 李晴天刚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绷紧。 他握紧了刀,转过身从地上捡起油灯,摸出火折子迅速点燃,小心戒备着挪步寻找声音。 这一次他已经随时准备猛力出刀。 “小道长!不是什么东西!是我!王大种!” 李晴天提着灯,循声走到了那边第三个猪圈旁,只见有个满面堆着憨笑,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站在猪圈的角落里在。 他身上没有怨气,但李晴天不用低头看他是否飘着,就能断定这绝对是一个魂魄灵体。 因为他头上插着两把锃亮的砍刀……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活着的人,头上嵌入了这样两把砍刀,还能笑得如此情真意切,憨厚老实。 “王大种?” 李晴天略微细思,忽然想起,王小牛家里那头猝死的种猪就叫这个名字。 “你不是猪吗?”他错愕问道。 王大种笑着点点头。 “没错,我这辈子变了一辈子的猪,但我上辈子是人啊。” “哦,你是想叫我帮你把刀取下来吗?”李晴天见对方没有怨气,又是王大种的魂魄,所以放下了戒备。 王大种赶紧抬起手护了护头上锃亮的砍刀,像极了在护自己的发型,他笑着摆摆手拒绝道, “不不不!不用取的,不用取的!这是我应受的惩罚,是我标记,没有这两把刀,我进不了黄泉路复核刑期是否已满!” 李晴天愣愣的点了点头,然后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问,“你头上这两把刀怎么来的?你上辈子难道被刀砍死的?” 王大种眯缝着眼愧疚的叹笑,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上辈子太好色!在七国境内奸污偷人近万,所以头上额外多加了一把刀,这一世带着记忆受刑,被惩罚入了畜生道,做了一辈子种猪!” 听说惩罚进畜生道什么的,李晴天心里顿时有所感触,因为他当年刚刚来的这个世界时,就是在花柳镇柳员外家的猪圈里,他当时就以为自己投胎进了畜生道。 小道士顿时一张嘴哦得浑圆,目瞪口呆。 他着实想问一句王大种上辈子是不是叫张伯伦。 但是又怕暴露了自己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师父说过,举头三尺有神灵,自己的秘密可不能被神灵偷听去了。 “小道长!你可千万不要好色啊!我就是个教训!这辈子我变种猪,已经吃了太多上一世好色的苦!我下辈子就想做个太监!从小就进宫的那种!给我尖儿放一辈子假!” 王大种指了指头上的刀,发自肺腑的说道。 “谢谢大种兄的告诫,我这人不好色的。” 李晴天如实回答,然后问道,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逗留着不走?你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需要我帮你完成?” “不不不!我没有什么心愿了,我现在只想快些离开这里!这个猪圈,那边的几头母猪,都是我这辈子的梦魇啊! 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是猝死的,加上这辈子贡献很大,不仅早早赎了上辈子的罪孽,还积累下了不少的功德!所以我猝死后灵魂很强,长久难以散去,只能被束缚在原地……” “你是想让我帮你尽快散去灵魂?” 李晴天顿时了解了王大种的请求。 “我从你的刀气中能闻出来,这把刀一定捅杀过不少猪,对于我这一世灵体的超度很有益的!” 王大种面带微笑说道。 李晴天点了点头, “的确,你闻得没错,我手里这柄缠腰龙是杀过不少猪,你知道的,蜀国境内多邪魔鬼怪,传说猪狗牛羊一类的畜生是上一世造了大孽的人被贬入畜生道受罚而生,死后其畜灵魂魄比其他畜生的灵魂更强,更容易在阳世存留,也容易受到蜀山里的大妖大魔的吸收利用,所以蜀律一直规定乡野里的猪狗牛羊一定要修者的刀来捅杀,方便其灵迅速散尽。 我们镇上就我师父和我是修者,以前是我师父在杀猪,这几年便是我在为民服务了。” 王大种听李晴天这样说完,立马从腰上取下了一根粉红色的长鞭,恭敬的捧在手里,弯腰递给李晴天,虔诚道, “只要道长愿意一刀散开我的灵魂,让我能得以尽快飘离此地,进入黄泉路往生,这根我此生赎罪期间用功德炼就的纯阳鞭,就赠予道长你了。” 李晴天摆了摆手,正经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王大种,你上辈子虽然好色,但这辈子已经受到了应有的处罚,也诚心诚意的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最后甚至因为长期加班猝死在了工作岗位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劳模典范。 纯不纯阳鞭的小道都无所谓,最主要是敬佩你的这份工作态度。 加上超度灵魂,送灵魂快乐往生,对我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小道就在这祝福大种你心愿顺遂,下辈子能做个伟大的太监。” 李晴天说完,利索的从王大种手里接过了纯阳鞭。 这是一根摸起来异常柔软舒适,但又有些滚烫的鞭子,这温度,果然不负纯阳的名字! 接着,他抬手一刀,稍稍用力,捅了出去,用的正是德云四字诀的捅字诀,隐约地,还加入了早上师父传授的吹字诀,将造化气机从丹田起,在龙骨聚,最后从刀身而出。 一道黝黑刀光再次划破夜色,王大种瞬间原地蒸发了。 王宅的猪圈再次出现了第二个大洞。 “王水水!你家祖坟又裂开了!莫急着放铲子和锄头回去!” “顾大头!你妈的棺材板又飞我家院子来了!拜托你拿回去多钉两颗钉子!” “孙子!快给爷爷再拿点粗纸来……” “地龙又翻身了!” “老婆子别动了!快下来!地龙又翻身了!” “啊!我不翻身!啊!我不翻身!啊!我就不下来……” 大垭口的夜色里,再次传来了村民们奇奇怪怪的惊慌大喊。 李晴天错愕的愣在原地。 刚刚如果是王姜氏的怨魂太强,与他斗法时才无限放大了他的刀光。 那么此刻这个大洞怎么解释? 王大种可没有掏出武器和自己火并啊! 难道不是他们强,而是因为我的造化修为其实已经…… 李晴天心里浮现出了一个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大胆想法。 不可能! 我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啊! 小道士一拍脑门,很快打消了这刚刚浮现的狂妄假想,将自己难道已经成了一代刀圣的假想念头拍死在了萌芽之中。 我明明只会德云四字诀,心里最多有点逼数,怎么可能有那么强。 不过对付了一个山村里的怨魂而已啊,还没有遇到真正的强鬼妖物呢! 对了! 一定是王大种这辈子劳苦功高,造化参天的原因! 所以他灵魂散开时,才会释放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伟力啊! “辛勤耕耘王大种,实乃小道勤修苦练之楷模。” 想通了此层,小道士松了口气,面色虔诚的朝着王大种蒸发的地方躬身一拜。 致以敬意。 “糟糕……忘了问王大种他这纯阳鞭有什么用处了……不过这么暖和滚烫的话,缠在腰上,冬天也可以起到保暖的功效哒,这样以后取下缠腰龙时,衣服也不用松松垮垮的难看了,甚至还被秀儿那样的鬼魂看了以为我要耍流氓……” 李晴天嘴里嘀咕着,先将缠腰龙缠回腰上,接着又将粉红色的纯阳鞭系在缠腰龙上方。 顺便还打了个蝴蝶结。 第19章 大家都很危险 王家大宅外斜对门顾大郎家门口的油灯下。 金进正张着嘴让村长王大胆拿竹棍儿捅他的牙齿缝儿。 刚刚吃了顿顾氏做的红烧兔肉,太得劲儿了。 那边在王家大宅外鬼鬼祟祟张望了许久的任王忽然猫着腰跑过低声提示他。 “晴天道长出来了!” 金进听了,整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赶紧从地上弹起来,自己抬手把头顶的捕头帽子一巴掌扇歪,弄得一副刚刚历经过搏斗的凌乱样儿,再利落地一把拔出腰上的钢刀,大声嚷嚷着往王宅大步流星的冲了过去,气势汹汹。 “跟上我!快!任捕头你个焉儿货!赶紧快来帮晴天道长驱邪杀鬼啊!快快快!冲啊!杀呀!” 金捕头嚷着嗓门,喊得很大声,任王同样拔刀,扯开嗓子口里大喊着, “金捕头你先上!我垫后!” 一切都是那么的驾轻就熟,毫无违和感。 一旁的村长王大胆站在顾家门口的油灯下,错愕的张着嘴,没弄明白这俩捕头在演哪一出。 他手里捏着根小竹棍儿,竹棍儿尖端是一根极细的竹签,竹签上挂着一条刚刚从金进牙齿缝里挑出来的兔肉。 刚刚这金捕头还在自己跨前老老实实的蹲着,张嘴仰头,求他用竹棍儿往他口中的牙齿缝里肆意搅弄,并且一脸酒足饭饱后享受闲憩的满足舒服。 怎么一听说晴天道长出来了,整个人就大变样了? 王大胆弄不明白,他将目光转移在了手中的竹棍儿上。 妈的,晚上顾氏做的那鲜兔烧黄鳝味道真好! 难怪顾大郎那绿帽龟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她。 可惜,俩捕头在桌上一直大口大口的吃,自己身为大垭口村的村长,自然不敢和请来帮忙的捕头抢食,只能委屈一下肚子里的馋虫了,整顿饭就只敢吃了两块兔肉,其余时间都在挑蒜苗和尖椒下饭下酒。 王大胆看一眼挑着竹签上的兔肉,四顾无人,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金捕头,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王宅门口巷子里拐角处,李晴天和高举着钢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金捕头迎面相逢,撞个满怀。 “哈!我刚刚才忙着把顾大郎家那个滑头女人摆平!这不又火急火燎的赶来帮道长你除鬼嘛!” 金捕头喘着粗气回答,一副刚刚历经过激烈战斗,才从险境脱困的疲惫神情。 “哦,我这边也刚刚摆平。” 李晴天点点头。 金捕头松了口气,作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把刀插回鞘,脸上嘻嘻的笑了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嘛,只要是咱们俩合作处理的邪祟案子,这两三年来,就没有出过任何差池!今晚果然也没例外!哈哈!” 李晴天拧着眉头。 “咱们俩?任捕头呢?” “哈!他就是个吃白饭的孬东西!合作这么多年了哈,不是我金进这个人喜欢背后说他闲话!他现在就是在咱们面前,我刚刚还是要这么说! 晴天道长你晓得我这个人的,就是耿直!心直口快!喜欢实话实说! 那家伙每次都缩在后面!跟个乌龟似的,顾氏那女人那么滑,顾家这关系今日这么复杂,还不是我一个人处理了的么?” 金进看任王没有跟过来,开始骂骂咧咧的张口道。 李晴天不好意思跟着一起笑话任王,转而问道, “顾氏那边你们最后怎么处理的?” 金进道, “我不早就说过嘛,那女人滑得很,也不知是对那顾大郎施了什么邪术,居然让顾大郎原谅了她!” “他就这样原谅她了?” 李晴天有些不可思议。 金进重重点头。 “那不是!顾大郎刚刚在酒桌上才吹了几杯,就开始拍着她婆娘的屁股说顾氏这个女人挺诚实的,既坦诚了自己如何被王小牛用城里学到的新鲜玩法蛊惑引诱,也心慈善良并没有对王小牛痛下杀手,最主要,还给他生了个孩子顾小牛!他说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啦! 顾大郎都选择原谅顾氏了,我自然也不好再去多插一手了!” 酒桌? 所以金捕头你这么忙半天,是在酒桌上? 李晴天走在夜色里,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听金捕头这样说了,忽然感觉自己当着顾大郎揭穿顾氏出轨这事儿完全是多此一举。 自己的好心付出,完全就没有任何成效啊! 顾大郎关键还真的相信了顾小牛是他亲儿子的浑话? 你自己跟个瘦猴子似的,那儿子却生得那么胖,和王小牛简直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唉…… 算了,反正是别人家过日子,他们爱怎么乱搞就怎么乱搞吧。 李晴天站在巷子里直摇头叹气。 “晴天道长你在叹气个啥?” 金捕头好奇问道。 “我这多此一举,还不如不举。” 李晴天如实吐露心声。 听李晴天说完,这次换成金捕头面色凝重了, “啥?晴天道长你这年纪轻轻的,你师父说你才二十一吧?今早上还说你没入过道啊!这咋就不举了? 你是不是以前和柳员外家那个大根少爷一起玩多了,被他那不举之症传染了啊? 你是不是不喜欢跟着我们玩阴的,喜欢一个人玩阳道啊? 那今晚上桃花谷道长你还去不去啊?” “……”李晴天顿时无语。 “哦哦哦,我明白晴天道长你刚刚那话的意思了,嘿嘿,我刚才一下子没有理解到你话里的意思,还以为你是身体出现毛病了嘞。” 金捕头翻着眼角想了想,在自己脑门子上重重一拍,醒悟了过来,一副喝得二麻二麻的神情。 李晴天还是不答话。 金捕头以为自己刚刚那话伤了晴天道长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心里顿时也很是愧疚过意不去,他想让道长开口说点什么,让他开心让他笑。 晴天道长平时说话总是和颜悦色,微微笑着,他咋地就不笑了啊。 都怪自己刚刚说错话鸟。 “晴天道长,都怪我哈,你晓得老金我是个粗人,脑子没转过弯弯就喜欢开口说胡话了,刚刚说你和大根少爷那档子事儿,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金捕头忍不住放下了脸皮开始道歉了。 李晴天摆了摆手,虽然没有笑,但好歹是说话了, “金捕头你说哪里话去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听到李晴天这样回答,金捕头心里一下子就过意去了,他点点头, “对了,道长你刚刚发现没有,地龙翻身了!我听说地龙翻身总会从地下释放出许多阴邪鬼力,大妖大邪每每总在此时出现吸收这些东西,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给你那边造成啥困难?” 李晴天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依旧心有余悸,他点了点头, “刚才的情形的确很危险。” 说完,他扶了扶腰上多出来的蝴蝶结,往巷子外来时的路走去。 “看来大家都很危险啊!” 金捕头还站在后面一个人咕哝。 …… …… 第20章 花江镇、老城隍、朱刚烈 大垭口村一路向西,连下几个崎岖的山道斜坡,不过二三里山路,便到了花江镇。 一条花江河从此经过。 大河发源于蜀国最着名的恶水之一,岷江。 湍急的水流在蜀山里几经盘旋,从花江镇穿过时依然有股子岷江水那汹涌澎湃的气势。 但再过几十里到达花柳镇时,水势却是风平浪静的。 仿佛有种来自岷江的水也得屈服于花柳镇的淫威那么个感觉。 在花江镇外十里地的花江河畔,有一处城隍庙,据说这里的城隍菩萨很是灵验。 具体怎么个灵验法子,花江镇的百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最近这一两年来,有许多路过花江镇没钱住客栈到城隍庙去借宿的外来客,或者是在周边忙活生意,夜里来不及归家的小镇商人,都说在城隍庙见到过城隍菩萨现身。 有人甚至还豪言与城隍老爷一起摆过龙门阵,吹过水牛逼。 当然,这句话本身可能就有很严重吹牛逼的嫌疑。 不过无论如何,大家是相信真有城隍老爷存在的。 在花江镇百姓的眼中,城隍老爷只要真的存在灵体,只要不是只有庙宇中的那一尊金碧辉煌的泥塑躯壳,他们就觉得很不可思议,觉得城隍菩萨一定是灵验的,在无时无刻不庇佑着他们! 今晚的城隍庙没有客人留宿。 但是庙宇里却有人声。 城隍菩萨又现身了。 他今晚没有和路过这儿借宿的商旅乡民摆龙门阵,也没有兴趣吹水牛逼。 他在发牢骚,还是很气愤的那种。 “他妈的!那个花柳镇的小道士,居然开了天眼,可以看到我在大垭口收的一群灵傀!老夫此刻要在这里借着这个泄金的神圣时刻诅咒他今年必得花柳!痛死他!痒死他!” “那小牛鼻子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就跟横空出世一样!” “以前从花柳镇那边的山精鬼怪口中隐约有耳闻过,说他驱邪除鬼不用桃木剑,黑狗血,黄之符咒一类的道士必备之物,而是用一根缠在腰上黑不溜秋的怪刀!” “还说那牛鼻子将捅、劈的简单刀法已经练得出神入化,可称得上是刀中之圣!” “我当时一听,心中断定这绝对是那边的山精鬼怪自己没本事被道士欺负了,就开始吹牛逼说道士好厉害!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这种东西我这辈子可见得太多了! 就和夜里裹紧了裤腰带躲在我这城隍庙来吹牛逼的花江镇的男人差不多,他们一个个躲在这旮旯里,整夜整夜互相吹嘘自家婆娘多厉害多猛,其实就是自己无能! 你们说,正经男人谁他妈在该办正事的夜里躲城隍庙来打嘴炮吹牛逼?” “最近我还听说了这么件事儿,那边上锦山后有个生得极娇媚的兔子精,据说都比得上当年名扬七国的天下第一美人孟娇娘了! 这种说法,一听就是以讹传讹,道听途说,具有严重吹牛逼、添加水分的嫌疑。 反正无论如何,牛犇山的黑山老妖前两年是一直想要临幸她的,但她死活不肯。 老妖后来降低了条件,因为他这些年一直走霉运,说是只要兔子精给他一枚幸运兔脚,就承诺放过她,绝不霸王硬上弓。 但是兔子精说她就只有那么一个幸运兔脚,很稀罕,是家传的,打死不给。 要这不给,要那也不给,老妖感觉自己在那这一带的威严受到了严重冒犯,当场就一口妖障喷出,给兔子精下了必死的妖蛊。 说是要好好折磨折磨这忤逆自己的小妖一番,以儆效尤,半年之内那兔子必定毒发,妖丹碎裂,慢慢化为脓血! 再好看的兔娘脸也得渐渐萎缩融化! 再完美不让他触碰的兔娘皮也要自己破裂开来! 但是已经两年过去了,那兔子精不仅没死,反而愈发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简直就跟被佛祖亲手开了光似的! 前几天还把想对她霸王硬上弓的黑山老妖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小小的兔子精怎么可能打得过牛犇山的黑山老妖? 直到今天我才想通! 那兔子精必定是那小道士养的妖宠! 因为那小道士的道观就在上锦山啊! 我猜测兔子精和他绝对是一窝的! 不然她绝对不可能扛住黑山老妖的毒! 你们想想,牛犇山那黑山老妖是什么级别的妖怪? 他可是跟随岷江龙王老爷学过三个月龙族仙法的龙宫弟子! 那兔子精又不是神农氏的后裔,小小妖身怎么可能那么硬朗扛毒嘛,是伐? 你们脚得呢? 我猜得对不对呐?” 城隍庙里深处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有个红袍白发,面色枣红,浓眉大眼的老人正蹲在与他同一个模样的城隍塑像后,一边拉屎一边叽叽咕咕、絮絮叨叨。 他拉的这不是黄澄澄的屎,而是金灿灿的硬坨坨。 这叫做金疙,一种可以给凡世俗人带来好运的神奇宝贝。 据说那些进庙宇里祈求菩萨的凡人,只要以诚意感动神灵,那么就能在睡梦中得到神灵的恩赐,被喂下一坨稀罕的神物,给他带来些许的好运,他许下的愿望或许便能实现了。 那稀罕的恩赐神物,说的,就是老城隍正在生产的这种东西。 当然,也不是所有庙宇里的菩萨或者阴差都能拉出金疙来。 这须得是长期受到香火供奉,或者是有大量阴鬼、活人作为忠实信徒的菩萨阴差才行。 这些不食五谷杂粮的阴差神灵便能以阴鬼、活人等信徒的虔诚信仰和香火之气为营养,在体内消化出宝贝金疙,再择取虔诚的有缘人,夜里喂他吃下金疙,反哺给信徒。 说到这里,城隍塑像后的城隍本人忽然侧头冒出一个脑袋来,朝着大殿里咧咧的问道。 这位老城隍姓朱,名豁大,字刚烈。 城隍庙中的大殿里,此刻恭恭敬敬地坐着两个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鬼童子,一男一女。 男童额头上浮现着一枚红色的痛字,他实际名曰:不痛。 女童额头上浮现着一枚红色的样字,她实际名曰:不痒。 由于花江城隍差职管辖的范围有限,无法扩招更多鬼差,两人是城隍手下仅有的两名鬼童阴差。 他们二人拥有给花江镇的普通凡人赐福,缓解其身体上痛、痒基础疾病的能力,同样也能给他们带去痛、痒的身体折磨。 俩童子皆都生得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可怜模样,这表明了他们的鬼差之力实际上极其微弱。 此刻不痛手里拿着一枚金色竹片,不痒手里捧着一块洁净的黄手帕,两人在等候着城隍大人泄金完毕,好为他衍金口。 “城隍老爷说得极是!” 俩童子异口同声的恭敬回答,但是语气里却有些力不从心和漫不经心,说到最后,老城隍甚至听到了不痛不痒二人口里有咔咔的口水声音在搅着响。 他知道,俩家伙又在外面馋金疙了! 但这也怪不得这二位鬼童子,俩人本就无法像城隍朱老爷一样得到大量花江镇百姓信徒和大垭口村那样的灵傀给自己提供信仰,吸收营养,所以馋他体内酝酿出的宝贝金疙很正常。 叮当! 一声脆响,两块金灿灿的疙瘩玩意儿被朱老城隍从后面扔了出来。 第21章 裂开了,全裂开了 俩鬼童子忙不迭扑了过去,恶狗扑食一般,在地上争抢了起来。 “不痛!你放下!那块大的是我的!我先看到的!喂喂喂!你至少也得再分一点给我吧!”女鬼童动作慢,只抢到一坨最小的,顿时气呼呼的说道。 “唔唔……不痒你别乱说,两块明明都一样大!” 男鬼童抢到大块的第一瞬间就忙不迭塞嘴里去了,根本不给女鬼童争夺的机会。 女鬼童子一下子气得跺脚,尖咧咧说道, “不痛你个混账!你都把最大那块塞嘴里吃了,才说两块一样大!” 男鬼童子伸了伸脖子,已经将嘴里的金疙吃完了,顿时整个鬼都显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他一边抹着嘴角,一边盯着女鬼头手里的金疙, “不痒你别废话了,大冬天的,再不吃等会儿就凉了!营养就没那么好了!你不想进补吗?” 女童子越想越气,她还在不停地跺脚, “不痛!你太混账了!你是不是欺负我入这行的鬼龄比你小?我不吃了!你个饿死鬼!你要吃你快一个人吃完算了!” 还有这种好事? 男鬼童开心的扯了扯嘴角, “不痒,你废话太多了,不吃算了,我一个人全吃了,趁着还新鲜!” 眼看那贪得无厌的男鬼童不痛居然真的朝着自己伸手过来,女鬼童不痒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 “喂喂喂!我要吃!我要吃!谁说我不吃了!唔唔唔……真好吃!” …… 听到大殿里俩鬼童子争金疙争得气势汹汹的声音,朱老城隍在后面忍不住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 “那小道士简直就是个变态!先前我还以为他在恐吓那群灵傀,只是想要赶走他们,谁知道他真的一刀就把他们给劈没了! 不,是半刀! 哦不,半刀可能都算不上! 真是气煞老夫也!” “嘿嘿,不过还好,我昨天就将大垭口那批灵傀体内的子孙香火全吸收了,否则今晚也拉不出这么多金疙,你们俩小鬼连闻味道的机会都没有,就别提争谁吃大吃小的了!” 所谓的灵傀,指的便是先前被李晴天无意间的刀风劈死的大垭口村祖宗魂。 他们寿终正寝后,被城隍老爷忽悠着留在阳世庇佑后世子孙不去地府报道投胎,并且给了他们城隍之力庇佑,让其成为能在白日阳光下游走的鬼魂。 这种鬼魂没有怨气缠身,保持着生前的记忆和思维方式,但是在逗留阳世期间不能有任何暴力伤人的举措,否则会被地府阴差缉拿问罪,当然,在地府阴差发现其伤人之前,可能早就被忽悠他们,给他们庇佑之力的城隍给悄悄处决了。 所以这种不能伤人的鬼,又叫做和平鬼。 另外,由于这类鬼魂得到了城隍之力的保护,可以随意在白日里四处闲逛,其他只能在夜色阴暗里出没的阴灵鬼物觉得这中鬼魂很是洋气,所以嫉妒的将其唤做:日洋鬼。 其实这种和平鬼在朱城隍眼里,就是用来割韭菜的灵傀。 他们逗留在生前的老宅,受到后代子孙的香火供奉,灵体内积聚了一定的香火之气。 朱城隍再利用给对方城隍之力庇佑的灵官契约从他们体内吸收走属于这些祖宗魂的香火气,所以才直接造成了这些鬼魂灵体弱不禁风的本质,被李晴天无意间扇动的一缕发丝刀风给弄无了。 老城隍蹲在城隍塑像后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傲娇的神色。 他回头看一眼身下的小金盆,里面已经装了小半盆,而自己的身体也感觉到了空乏。 他知道,自己马上要到达极限了,不能再继续大量制造下去,否则只会把自己的灵体给掏空了。 盆子里的这些金疙,其实并不是他给花江镇百姓的恩赐之物,而是准备来孝敬给岷江龙王他老人家的。 虽然朱老城隍不知道岷江龙王他老人家要他这些俗物去干嘛,但是他知道,只要他每个季节按时给岷江龙王送上小半盆金疙,岷江龙宫那边就会送他一颗千年海胆。 朱老城隍并非喜欢享用海鲜,至少,他理想中想要享用的海鲜并不是这种真切的海鲜。 实际上,他这种阴差灵体根本就无法享用到食物的味道!只能抽其精华气象,不能尝其实际滋味。 他拿龙宫的千年海胆,是为了借用这稀罕宝贝的力量重新塑造真正的肉身灵体! 只要有了肉身灵体,他就能像个陆地真神一样,用身体去真真实实的品尝人间五味,用身体去好好享受人间六欲! 和岷江龙宫合作已经五年了,五年来,他吸收了十九颗千年海胆的灵力! 最近这一年多两年来,花江镇的乡民已经能在城隍庙里看见显身的自己,并且极其充满崇拜的和自己一起吹牛逼,摆龙门阵,这一点让他感到很自豪。 他粗略计算过,只需要再和龙宫合作个三年,再割几批周遭信徒灵傀的韭菜,自己就能拥有完整的血肉之身了! 一想到这里,朱老城隍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海胆!海胆!我要十个海胆!海胆!海胆……” 老城隍嘴里一边随意地哼着小曲儿,一边鼓足了力气控制着体内涌动的力量,他背上有一道淡金色的微光在闪烁,体内如炉子一样轰轰燃烧着。 啪嗒,啪嗒。 金疙接连掉落。 很快,他泄出了最后一块金疙。 “不痛,不痒,快过来,我已经结束了,等会儿龙宫那边的差人就该来取东西了,你们搞快一点。” 朱老城隍喘了口气,扭头往外面大殿喊,俩鬼童子还在争执不休,老城隍忽然感觉屁股后有些凉凉的,仿佛有一阵极厉害的风吹了过来。 风吹,淡淡凉。 怎么肥四? 我堂堂城隍庙怎么可能漏风? 这儿后门早已关得死死的,怎么可能…… 老城隍懵懵懂懂的回过头,顿时大惊。 后门不知何时已经破裂! 一道沟壑从远方黑暗中延伸而来,直接悄无声息地洞开了城隍庙的后门,仿佛一条颀长诡异且贪婪的怪舌头,一直蔓延到他身后装金疙的盆子下。 而那金盆,已在悄无声息间裂开成了两半! 怎么肥四啊? 地龙翻身咩? 刚刚我回头看时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啊! 老城隍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感觉屁股越来越凉,甚至还有一种久久未曾体验过的火辣辣的感觉从身下传来。 他凝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嗷,这种久违了的感觉,就是痛! 他赶紧慌张的往自己屁股摸去,一下子就心头拔凉拔凉的。 裂开了! 全他妈裂开了! 第22章 勒是龙宫 老城隍在自己尚未完全铸造成功,且处于半肉半灵状态的身体上摸到了一条拳头大的缝隙! 刚刚第一次感受到的那道风,难道是刀风?! 咔咔咔~ 脆响从身下传来,一点点蔓延,越来越快。 “牛鼻子道士!一定是那牛鼻子道士!我不该在他背后说他坏话啊!啊!我要裂了呀……” 老城隍忽然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可怖的尖啸怒吼。 咔嚓。 最后一声脆响很是清脆,朱老城隍啊啊的吼叫也到此戛然而止。 外面俩鬼童闻声赶来时,只看到朱刚烈老城隍已经裂开成了两半,各自分开倒在自己的泥塑金身后,还在冒着热腾腾金灿灿的微弱神光。 …… 城隍庙外,河水涛涛的花江河里,忽然一道浪水翻开,有个硕大的黑影从大浪里冒了出来。 这是个魁梧威猛的男人,他四肢发达,肌肉鼓胀,走在夜色里两眼放着湛蓝的冷光。 魁梧男人身上套着一副玄青色的奇怪甲胄,甲胄胸口上有个硕大的“蟹”字。 他就是来自岷江龙宫的差人,是岷江龙王的得力跑腿之一。 他姓谢,他名蟹。 但是整个岷江没有一个人直呼其名,喊他谢蟹,而是都尊敬的喊他一声“蟹皇”。 岷江龙宫,蟹族之皇。 蟹皇刚出水面就听到了夜风远远地送来了朱老城隍不断的嚎叫。 “这个老家伙,大晚上的,泄个金而已,不停的哀嚎个啥?” 蟹皇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 当他慢慢走进城隍庙时,已经有一阵没有再听到老城隍的嚎叫了。 但他第一眼就看见,城隍手下那两个鬼童子站在城隍塑像一旁傻愣愣的抽泣。 “我来取金疙了,你们俩在这里哭啥咧?老城隍人呢?” 魁梧的蟹皇走进殿门,不解的沉声问道。 “裂开了!城隍老爷他裂开了!” 俩童子指着城隍金身后抽泣着,异口同声。 “呵,泄个金而已,刚烈兄至于裂……” 蟹皇哂笑着,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塑像背后,忽然闭了嘴。 那条舌头似的怪状裂痕从远方黑暗中遥遥伸来,到老城隍身下便戛然而止,直接将老城隍舔裂开成了两半似的,这给了蟹皇无尽的联想。 “怎么肥四?” “小道士!是一个小道士!城隍老爷刚刚泄金时一直在叽叽咕咕地说一个上锦观小道士的坏话,说着说着,他就裂开了!” 不痛赶紧如实回答。 不痒紧随其后, “没错!城隍老爷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他不该在背后说小道士的坏话,一定是那个上锦观的道士听到了城隍老爷评论他,他小肚鸡肠地报复了老爷!” “小道士?上锦观?” 蟹皇略微沉吟,问道,“金疙呢?老城隍不会还没泄出金疙就被劈裂开了吧?” 不痛不痒俩童子一起紧张的握紧了小拳头,重重点头。 “蟹皇大人你说得还真对!” 动作语气极其流畅,情真意切让蟹皇顿时就信以为真了,毕竟俩小鬼刚刚才排练过。 “靠!还真被老子说中了!这下看龙王老爷怎么发飙!那小道士真他妈倒霉,惹谁不好,非要惹到岷江龙王老爷手下的人儿!” 蟹皇一拍脑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嘴里叽叽咕咕说着,弯腰把地上裂成了两半的老城隍捡起来,转身欲走时。 俩鬼童子又开始抽泣起来。 “你们先别急着哭丧,老城隍还有救。” 蟹皇说完,化作一道青色的气障,眨眼便冲出了城隍庙,没入了花江河。 俩鬼童子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目送着蟹皇走远后,才敢扯了扯嘴角,相视一眼,终于憋不住,一起瘫倒在了大殿地上,轻轻抚摸着圆鼓鼓的小肚皮。 然后此起彼伏地打起了响亮的饱嗝。 “不痛,你是不是比我吃得多?嗝儿~” “呸,不痒你别瞎说,我刚刚明明就没有抢过你好不好?嗝儿~” “呵呵,你那饿死鬼的精神劲儿,会抢不过我?一定是占了便宜还卖乖!嗝儿~” “我看你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念在刚刚第一次吃了坨最大的,对你心里好生愧疚,所以才故意让着你多吃一点,你居然还怀疑我!嗝儿~” “哦?真的吗?嗝儿~” “真的!我发誓!我不痛何时骗过你?嗝儿~” “你刚刚才骗过我啊!嗝儿~” “……” 俩鬼童在细心的倾听着对方的嗝声,和自己对比着,以音量的大小来判断究竟谁吃得更多,谁占到了便宜。 刚刚吃得太急了,没来得及比较。 他们在城隍庙的生活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且无处不在地充满了竞争。 …… 岷江。 汹涌的江水滚滚而去,摧枯拉朽,两侧的蜀山层峦叠嶂、密密麻麻,如同千万柄倒悬利剑般耸入天际,此起彼伏。 被千根大山穿透过的天空云层里,在终年不停地往下窸窸窣窣的流淌着万缕水丝。 所谓千山万水,便是如此。 水丝汇聚在天空,被一层神秘的龙族灵障所阻隔,当汇聚到了一定量,或者是龙族控制着灵障打开,这些水儿便会突破阻碍,喷薄而出。 这就是世俗凡人所称呼的,下雨。 岷江的天,又下雨了。 冬雨在洗刷着江面,这里航船不通,这里人迹罕至,澎湃的江水阻止了四周一切存在人为建筑的可能。 但在江底,却有一处雄伟的青石殿宇。 古老雄伟的大殿外,有一条长牙舞爪的巨大龙形石雕悬浮于涛涛江水里,无声的守护着岷江龙族。 岷江的所有水族都一致认为,这条石龙守护神,是有灵气的。 所以近千年来,不少水族的子孙们都竭尽所能的想在石龙身上蹭点灵气。 无数五颜六色的鱼族在它的石龙鳞缝隙里产下密密麻麻的蛋,绿色的海带则在石龙的身体上放肆地繁衍。 它们认为,只要把自己的后代放在这里出生成长,长大了就一定能轻松化龙,成就非凡。 龙族方面曾经试图阻止这一切严重毁坏龙宫外部形象的水族,但是这些家伙死皮赖脸的声称,石龙都没有拒绝,你们龙族凭什么赶它们走? 甚至还有不少的声音大肆宣称,石龙应该是属于全岷江水族的共同文化遗产才对,不能因为它只悬浮在岷江龙宫上方,就让龙族自私的认为那是他们的私人祖先。 后来,一旦有死皮赖脸的水族大胆到想要钻进石龙嘴里去蹭灵气被龙宫禁卫军抓个正着时,这些家伙便会大声喊出我们整个水族都是石龙的传人这句口号,挑动整个岷江水族群情激愤的舆论来保命。 而岷江龙族方面,由于身为整个岷江的领袖族群,加上整个龙宫近几百年来一直处于急速发展的关键时期,不至于撕破脸皮动用武力赶走这些破坏石龙形象的水族败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 另外,这条石龙虽然的的确确在岷江龙宫正上方悬浮,化身守护神,但龙族其实也不知道石龙的来历。 在他们无数代祖先遗留下来的龙族历史古籍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关于石龙的记载。 龙族早已默认,这条石龙,应该远比整个岷江水族出现历史记载的时代还要古老! 所以岷江水族简单且一致的称呼它作:古龙。 古龙怒目圆瞪,悬浮在龙宫上方,左爪朝天,仿佛反手托举着整条岷江,又像是一巴掌举起将要朝下方扇来,右爪则是食指笔直伸出,指着下方龙宫,像是在宣扬此地由它守护,是它最后的底线,不容任何外敌侵犯。 几百年前,扇贝族某位首领与龙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她死后留下遗命,要将自己的遗体,一块巨大地粉色贝壳,立在古龙的右爪食指正下方。 扇贝族遵照遗命,在贝壳上写着四个斗大的字: 勒是龙宫! …… “龙王大人!” 一道青色的光芒从勒是龙宫粉色贝壳牌下急速划过,冲到了龙宫门口夜叉禁卫军面前才慌忙停下来。 蟹皇左右腋下各夹了一半老城隍的身体,慌张的大声喊着,小跑了进去。 蟹皇大人手里夹的那是啥? 我没看错吧? 花江镇的老城隍是演练分身术失败了吗? 门口的两名乌甲夜叉彼此相视一眼,眼神里同时透露着八卦的疑问。 …… 龙宫,书房。 老龙王敖潼霄正捧着一份从魏国朝廷方面送来的密卷书信反复细读,他额头上深深的挤出了一道川字纹,反而将两道金色的龙眉映衬得很是刚劲。 威严颀长的龙体,湛金色的锦绣龙袍,黄木色的分叉犄角,刚劲飘逸的金色龙眉,还有一双乌黑得仿佛被人揍了两拳头的大眼,这就是敖潼霄老龙王整个人的形象。 老龙王此刻的神情整个看起来很是庄严、肃穆,不容侵犯。 蟹皇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此刻冲了进来。 “龙王大人!” 老龙王敖潼霄目光依然停留在让他愁眉的书信上,嘴里想要骂娘,但是话到了嘴边又立即忍住了,他不耐烦的道, “蟹皇?何事让你这样慌张?如此大呼小叫着闯进我的书房。” “龙王大人!这事儿必须得着急啊,属下来晚一点,龙王大人你就没法子把他缝好了……” 蟹皇站在门口,喘着粗气回答道, 龙王叹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书信,回过头,只见蟹皇那五大三粗的憨壮小子跟献宝似的,两只手正一手托举着一半花江老城隍的身体,淡金色的光芒从其中不停地缓缓溢出。 庄重、肃穆,不容侵犯的神情顿时破防。 “靠!这个老叼毛怎么肥四?今天就一个泄金日而已,怎么把自己搞裂开了?” 第23章 想太多,果然容易出事儿 接受了村长王大胆的一番言语感谢,李晴天和俩捕头离开了大垭口村。 金钱感谢李晴天是没有收的,他并非不爱钱。 只是离开时大胆村长也没有拿银子出来表示…… 至于俩捕头有没有私下收了村长的好处,李晴天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按照规矩,他从俩捕头这里接的活儿,他的酬金就应该从俩捕头这儿拿。 但是还没等金捕头掏钱,在出村口的路上他就意外发了一笔横财。 心里的逼数忽然一晃,造化值加了6666点,并且后续还在不停的+1+1+1…… 怎么肥四? 心里的逼数出故障了? 怎么跟师父他老人家晚上起夜尿不尽似的,飚了一阵就一直滴滴答答,+1+1的来? 李晴天在夜色里有些迷惑。 “怎么说?” 金捕头单手拎着个马灯,从后面蹿了上来,一巴掌拍在了李晴天的屁股上,然后任捕头也怪笑着蹿了上来,俩人勾肩搭背把李晴天夹在中间。 李晴天皱了皱眉头,“什么怎么说?” 金捕头指了指前方黑暗中的山路。 “前面岔路口,左转桃花谷?现在走夜路回去都快要天亮了,去桃花谷就小半个时辰,咱们先去看个谷里的芳草萋萋,再去玩一个悬崖峭壁?” 李晴天笑了,他想起了晚上王大种才告诫过他的话。 “桃花谷我就不去了,俩位捕头今晚好好去玩个芳草萋萋,小道要早些回道观修行,早上师父才传过我两个法诀,还未来得及练习。” “哎呀,晴天道长就别装正经了哈,咱们都是男人,还有啥忌讳的?” “就是就是,晴天道长今晚你劳苦功高,协助我等处理了这么大个邪祟鬼魂害人的案子,应该去放松放松,享受享受的!” 是该放松放松,享受享受,但是俩捕头你们能不能别空打嘴炮,倒是掏钱啊!先把我这一趟的酬金先结账了啊! 我现在就想回花柳镇柳和记面馆吃个干鲍鱼面…… 一想到早上干鲍鱼面的嚼劲,李晴天在夜色里忍不住悄悄咽下了口水。 对他来说,现在能来一碗干鲍鱼面,就是最好的享受了! “算了算了,小道想趁着年轻,多存一点金银财产,老了也不至于囊中羞涩,像我师父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晴天搓着手掌,含蓄而真诚的说道。 俩捕头相视一眼哈哈哈哈的怪笑起来,仿佛早就算定了李晴天不会和他们俩去的。 “既然晴天道长你不愿意去,那酬金就改日再结给你了,今日咱们外出带的银子,就够咱们俩今日一日之用!” 金捕头乐呵呵的说着,和任王扭头就往前方岔路左转的山道蹿去了,跟两个野狗远远就闻到了新鲜屎味道了似的,迫不及待。 留下李晴天一人落寞的站在夜色里。 靠,怎么有点寂寞孤单…… 靠,还是有点想跟他们去玩一玩…… 不是说喜欢啥芳草萋萋,也不是说想欣赏啥悬崖峭壁,只是单纯的想和朋友在一起…… 哼,我又不是没有玩过! 上一世老子念高中时就和初恋女友在国庆节去七天酒店玩过七天了! 上一世…… 唉,那是上一世啊…… 李晴天在冬夜的山道上孤独叹息。 都说食髓知味,但他现在仔细回想,连上一世的初恋长啥样都想不起来了,那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醒了很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记得初恋,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 等等! 应该是个女孩儿吧? 李晴天走了没两步,忽然感觉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明明先前还记得是个可爱的女孩,现在却只依稀记得,对象的确很可爱! 靠! 果然越胡思乱想越容易出事! 李晴天猛地一拍脑门,不敢再纠结上一世对象的性别问题,赶紧将体内的气机聚集在双眼,仿佛打开了夜视灯似的,他大踏步在山道上往回程的路走去。 …… 岷江龙宫。 花江镇的朱老城隍坐在龙王熬潼霄的书房里,面色苍白,双目无神,他低头不停的抚摸着胸口一道暗黑色的丑陋疤痕,似乎是有些嫌弃。 嫌弃是很正常的,任谁也不想拥有一道这种显眼丑陋的刀疤,况且还是一道穿过鼻梁嘴唇,纵向缠了整个身子一圈的超长疤,仿佛被车轮子给从脸上狠狠地碾压过一般…… 最主要是,他总有一种感觉,这条疤痕还在时不时自行蠕动!仿佛这暗黑色的缝合处硬痂下面,寄生有一条条奇怪的小虫子,在将他的两半身躯连接起来似的。 不过再丑,再奇怪,好歹是捡到一条命,活过来了…… “上锦观的小道士? 本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蜀国周遭,只要是我岷江水流能到达的地方,有头有脸的修行门派、朝堂权贵、大妖恶鬼、山精变态,本王的小本本上可都记着有名字在! 怎么从未有虾兵蟹将乌龟王八探子给过我消息,在我岷江支流沿岸居然还出现了一个这种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敢对我岷江龙宫撒野挑衅的道士? 哼哼,有点意思! 这一次,算他倒霉!” 老龙王敖潼霄在一旁来回踱步,嘴里沉声念叨着。 他手里捧着一本暗红色封面的小本本,他正在一遍又一遍细致的来回翻,反复核对,已经确定了上面确实没有“小道士李晴天”这个备注。 甚至连上锦观这三个字都没有! “龙王大人,恕我直言,那小道士未必是冲着您老人家来的,依小老之见,这很可能,是一场误伤……” 一旁坐着的朱老城隍慢慢回过了神,他开口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敢说大声了,这条缝隙刚刚缝合好,老城隍还没习惯适应,只要张嘴说话,总有一种自己随时会再次崩裂开的错觉。 闻言,敖潼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身为岷江龙王,他习惯了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自己的一切推论和判断都是有理有据,怎能轻易容忍他人反驳? 他悠悠道, “我说刚烈兄啊,你这都被那道士恶意地劈成两半了,若不是老龙及时出手,动用龙精神虫将你半灵半肉之体缝合起来,你恐怕早已神元散尽,化为乌有了,怎地还在帮着那等恶人说话?” 老城隍脸皮子一抽,面色哀伤道, “龙王大人耗费精力救治老朽,老朽很是感激不尽,这事儿老朽也只是随意猜测,因为白日里老朽就知道那小道士在大垭口村除鬼破案,无意间还摧毁了我的一群灵傀,所以老朽刚刚才会猜测这是一场意外……” 敖潼霄鼻孔里冷哼一声, “本王可从不会无端地随意猜测,一切推论背后必须具有强大而严密的逻辑支撑!否则你永远无法在背后窥探到事实真相!刚烈兄你仔细想想! 你的城隍庙距离那大垭口有多远?” 面色苍白的老城隍凝眉微微一思索,果断道, “一去二三里。” 老龙王点点头,一脸我今晚要好好考一考你的神秘微笑说道, “你再想,你当城隍这么些年,可曾见过谁驱邪除鬼,会一刀劈个二三里长的刀光出来?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谁吃饱了没事做,浪费这么大的力气灵元?耕地牛似的劈裂一个二三里的长舌缝?” 老城隍闻言,一张嘴微微哦了起来,他胸口开始一点点加速起伏,因为生气。 “他是冲我来的?他挥刀之意不在鸡!而在于杀牛!” 老龙王见老城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忧愁的面色展颜笑了,一副你这家伙真是孺子可教,一点就通,你成功通过了本王考校的欣慰神色。 “没错!大垭口村驱邪就是个幌子而已!那小道士早已算准了他那一刀劈出的位置!角度!力量!刚刚可以到达你城隍庙,恰好可以从背后把你劈肛裂!” 听罢,老城隍红袍子下羸弱的身躯气愤得浑身发抖。 “我与他何怨何仇?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思的暗算我!好歹毒!好歹毒的道士!” 说到后面,老城隍已经咬牙切齿的开始轻轻捶桌子了。 还是不敢用力。 一旁的老龙王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刚烈兄别气,此事怨不得你,并非你与他有何等冤仇,我刚刚已经说过,他是冲着我岷江龙宫来的!” 说到这里,老龙王没有再继续把话说下去。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清楚,懂的人自然懂。 比如老城隍,顿时就懂了。 他哦着一张嘴,什么也没有继续说。 有些话,你知我知,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不必说出来。 他心道, 是因为金疙! 他用灵傀篡取周遭信徒阴鬼的香火之力,制造金疙和岷江龙王交易,显然,这个小道士是岷江龙王的敌人仇家找来破坏他这场交易的! 我就说嘛!怎么会那么巧,在我与龙宫约定的泄金日,就被那小道士远远地从大垭口一刀给劈了! 原来一切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背后早有一股势力在策划预谋! 一时间,老城隍只感觉自己摊上大事了,坐在桌子旁如坐针毡,不知道该说啥,也不知道该做啥,只是傻愣愣的不停喝水。 第24章 难以琢磨的岷江龙王 老城隍此刻的心理活动颇为丰富。 如果对方是针对岷江龙宫方面来的话,那背后的势力是何等的强大? 又岂是自己这个花江镇不起眼地小城隍可以应付的? 最主要是,对方能如此计算好加害于他,必然早已经知道了他与岷江龙王私底下不可告人也不可告鬼的丑陋勾当,如果一旦泄露出去,自己轻则可能被上头天江县城隍给卸职警告,重则可能招来地府判官,给他绑回地府酷刑审讯…… 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已经被泄露出去了哎…… 朱老城隍的右腿脚后跟开始不自觉地在桌子下面打摆子,哒哒哒的跺着地面。 “你别怕,天江县城隍那儿,也像刚烈兄一样,与我也有些不错的交情。” 老龙王轻轻拍了拍刚刚才回过魂没多久,又开始魂不守舍的花江镇老城隍。 闻言,面色苍白的小老儿忍不住眼神一亮。 “哈!龙王大人言重了,老朽当初既然选择了与大人你合作,那自然是早已将个人声誉和安危置之度外了的!岂怕那天江县城隍知晓? 不为别的!就是单纯的仰慕岷江龙王您老人家的风采!” 说到后面,老城隍已经开心的笑裂开了嘴。 老龙王哪里不知道对方刚刚其实已经自己把自己吓怂得打摆子了,只是看破不说破,毕竟这老家伙对自己还有制造金疙的用处,养了这么些年的龙宫爪牙,不能几句话就把他自信心和自尊心给打击没了,到时候若是一怂之下吓得跑路,放弃了与龙宫的合作,他给魏国朝廷那位权贵约定了金疙交易就得一拖再拖了,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毕竟这老城隍可没有像自己一样强大的龙族精神,与抗压能力。 敖潼霄笑了笑,点点头,“那就好,刚烈兄你接下来这些日子就在庙宇里好好修养一阵,这个月的金疙,下个月再尽力补回来。” 朱城隍点点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正欲告辞离开,忽然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那个花柳镇的死道士,不知道龙王大人你怎么处理?” 老龙王微微一笑,一副一切胸有成竹,大势在握的沉稳神色回道,“刚烈兄你放心,本王已召了我家汤汤过来商议此事,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汤汤? 岷江龙宫三公主?! 就是那个传说中岷江龙宫新一代里最无情,最冷酷的杀手? 老龙王的心头宝贝之一,敖汤殿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夫今晚被劈裂之仇,必定可以得报矣! 听老龙王说完,老城隍仿佛被打下了一剂强心剂,一下子感觉底气足了许多,脸上更是露出了激动难耐的笑容,右腿摆子也不打了,甚至走起路来,步子都敢比刚刚计划设想的迈得还要大一点,裂开不裂开的已经不再是他的担忧。 主要是心里高兴! 都说背靠大河好洗澡,背靠老龙王好撑腰,果然没错啊! …… 待老城隍离开后,一旁沉默许久,一直听着老龙王与老城隍的对话分析,从凝眉不解,到不停默默点头,原来如此、顿悟不断的蟹皇忽然凑上来问道, “龙王大人你何时通知三公主了?刚刚咱们明明一直在这书房。” 老龙王哂笑着,摇了摇头。 “蟹皇啊蟹皇,跟了我这么些年,你还是没有学到一星半点么,我是忽悠这老叼毛的,你看他,刚刚离开时笑得多开心,嘴都合不拢了。 与我们龙宫有利益合作的人,不管他是阴差小鬼还是人族权贵,在遇到这种外界不明势力的敌对打击时,第一时间稳住他们的信心是最重要的! 我们岷江龙宫这么多年来能快速崛起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各方合作人士对咱们的信心么? 这些年你可以出去随便打听打听,现在咱们岷江龙族四个字一旦说出去,不仅仅是蜀国境内的修行教宗,即便是天下七国中任何一处朝堂,也要对咱们刮目相看!极其重视!” 蟹皇先恍然大悟地哦一声,点点头,然后咧嘴笑道,“我就说嘛,杀鸡焉用牛刀,一个花柳小镇不出名道观的小道士,随便派个夜叉水鬼,就能把他给办了,哪里需要汤汤三公主这等龙宫一等一的杀手出手?那也太给那小道士的面子了。” “不!” 老龙王果断的抬起一只手,打断了蟹皇的话,摇头叹息着, “蟹皇啊蟹皇,跟了我这么些年,你还是没有学到一星半点么…… 我刚才忽悠朱刚烈说已经叫了三公主过来,是让他认为我很重视此事,很关心他的尊严,才能让他如此开心。 但我并没有忽悠他,此事不让汤汤去办。 你现在立即去通知汤汤过来书房。” 蟹皇正欲离开,老龙王忽然沉声问道,“蟹皇啊蟹皇,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汤汤去办此事吗?” 这语气颇具考校意味,配合上老龙王此刻这负手而立,侧脸而视,讳莫如深的形象姿态,蟹皇哪里敢胡乱开口猜测,他心里本就没个底, 他虽然一直都不是蟹族中最聪明的那一个,但他却永远是最勤奋好学、最能吃苦耐劳、最能持之以恒的那一个。 所以他在二十岁时,就被推举成了蟹族的首领,当年他年纪轻轻便立下大志,一定要在龙宫里,在龙王身边,代表整个蟹族,学得所有龙族首领的大本事。 但是四十年过去了,他在老龙王身边听得最多的就是“蟹皇啊蟹皇,跟了我这么些年,你还是没有学到一星半点么……” 刚刚还接连听老龙王说了两次,蟹皇此刻心态已经崩溃。 他皱紧了眉头,抿紧了嘴唇,默默低头,再轻轻摇头。 一套动作走下来,娴熟利落。 伺候了老龙王这么多年,自己怎么还是琢磨不准他心里在想啥? 你这个忽悠怎么还半真半假?我如何能猜得透? 如此算计脑子就不累吗? 难道这就是我蟹族之皇与龙族当代最高领导的思维差距吗? 老龙王先扶额叹口气,接着扭头看了蟹皇两眼,再仰头叹口气,意味深长。 大有“如此简单的逻辑,你怎么就想不通,怎么就学不到呢?”的意味。 “也罢,也罢……” 老龙王念叨着,挥了挥手,“你先去叫汤汤过来,至于这些权谋之术,你再慢慢在一旁认真学着吧,急不得的,龙族权御之术,贵在逻辑精密,需要多看,多听,多思考,慢慢来吧……” “多谢龙王大人栽培!谢蟹在此谢谢您老人家了!” 蟹皇说得情真意切,语气也很斩钉截铁,大有下定决心不在龙王大人身边学通龙族权谋统御之术的精髓,就绝不离开岷江龙宫的意味。 待到蟹皇走后,老龙王才敢坐在书桌旁,长长的喘了口气,疲态尽显。 他一手捶着酸胀的腰背,一手挠着脑门,自言自语嘀咕着, “我叫汤汤去对付那个小道士背后的用意是什么来着……” 第25章 岷江龙王精密无懈的权谋计划 “哦!对了!是那区区一个小道士必然不敢与我龙宫作对,背后肯定还有其他尚未得知的更大势力在安排指点,否则不可能从一个穷山恶水的小镇子里突然冒个一刀能劈出二三里刀光的道士来。 刀光能飞出二三里,趁着朱刚烈不注意把他劈开成两半,这种实力虽然在人族修士中排不上极为厉害的名次,但也不弱了。 在俗世七国之中,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皇亲国戚府上的上等门客。” “我派汤汤去办此事,是为了一击制胜,绝不能因为对方是个闻所未闻的小道士便托大,也是为了不牺牲龙宫无辜底层夜叉水鬼的性命! 我堂堂岷江龙宫,一直把千千万万水族人民的性命当做最为贵重的立足之本,怎能拿夜叉水鬼去试探,去作诱饵?” “再另外,汤汤是我岷江龙宫新一代里最为杰出的天才之一,自幼便接受龙宫最为严苛精密的杀手训练,她去执行,不仅能万无一失了结了那个道士,更为重要的是,还能利用她敏锐的嗅觉和审讯本事从那道士身上顺藤摸瓜,查出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指挥,欲图对付我龙宫!” “嗯嗯,对对对!下次就找个机会对蟹皇这般解释!今晚让他一个人再好好去云揣测吧……” 想了许久,老龙王才想通透自己刚刚给蟹皇抛出的那个让他琢磨不透、不敢贸然回答的问题的答案来。 其实他刚刚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的胡诌,虚张声势的糊弄蟹皇。 他自己刚才心里对于此事也没有完全理清楚一个概述来。 但他必须这样做。 这就是他岷江龙王敖潼霄的权谋龙御之术。 让外部依附于龙宫有利益合作的老城隍对他充满信任,让身边的爪牙跑腿蟹皇对他琢磨不透。 他早清楚蟹皇的性格,执着坚韧,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他这些年来总是时不时的糊弄蟹皇,给他造成一种自己距离学到龙族本事这目的实在太远的假象,他才会死心塌地的为龙宫办事跑腿,继续留在他身边卖命,任劳任怨,只求学得一星半点…… 这样算计,的确很累。 自己这双黝黑的黑眼眶就是最好的明证…… 但是老龙王也有自己的苦衷。 岷江龙族,有着长达数千年的屈辱史! 世人不知,他岷江龙族虽然历史悠久,但却并非得到了天道认可的正统神龙! 千万年来,岷江龙宫族人的每一位后世子孙都需得在周岁时漫游岷江,经历过天道自然雷劫,才敢化人形于世间行走。 他们一直被四海正统龙王嫌弃挤兑,鄙视嗤笑。 曾被天下人族修士当做历练仙法的普通妖邪斩杀,还被蜀国朝廷定义成国境内禁止百姓祭拜祈祷的嗜血魔蛟。 无数代的传承,传承下来的却是无数代的屈辱。 直到传到了敖潼霄龙王这里! 他精于算计,善于谋划,上任后积极与四方各地地方菩萨、阴差、妖邪鬼怪、人族权贵走动来往,统筹计划,俨然成了蜀国水族最着名的交际花,凡牵扯岷江龙宫利益关系的事情,他事必亲躬,任劳任怨,通宵达旦…… 所以近百年来,岷江龙族才能在蜀国境内,岷江沿岸快速崛起。 全指望他一个人如刚才这般事无巨细地精密算计、脑补预测,才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老龙王如今的目标依旧是无数代先王遗留下来的不变宗旨。 为了后世子孙的存活率,必须敕封龙神!解除天劫神雷对他们的威胁! 目前已知的,它们龙族能得到天道认可的途径有两个。 一个是传说,需要一位先天古神亲命敕封,以无上仙法引渡天道真雷给它们整个族群洗涤龙血,再生龙髓,彻底脱胎换骨。 这条途径显然是没门的,因为即使放眼整个四海正统龙族,历史上也没一个人有幸被先天古神接见宠幸过,那是仅仅存在于它们龙神传说里的神话,是当代神灵也无法得以见到的存在。 老龙王很清楚,当一个传说流传于神族之中最终成了他们的神话,这就一定是纯属扯淡。 完全不现实嘛! 所以他只能选择第二条途径,这是清清楚楚记录在他们岷江龙宫传承下来的古老圣物【奉天石板】上的:人族唯一皇帝以国祭大典之礼替天敕封! 人族唯一皇帝怎么就能替天敕封龙神? 关于这个问题,老龙王当年年少时可是好好做过功课,通宵达旦地思考过的。 人族是这世界上最奇妙的一个灵长之族,他们数量众多,繁衍迅速且简单。 人族的文化历史其实远在所有的神祗异族出现之前! 他们整个族群不必经历雷劫的摧残选拔便能轻松无碍地存活于天地间! 地府掌管着人族死后的灵魂进入三畜六道轮回不息。 天庭帝司掌控着人间四季风雨,电闪雷鸣,旦夕祸福。 表面上看,人族的生死祸福都被天地两界的神鬼掌控,但实际上这两界永远也不敢随即插手人族的命运,必须依照千万年来人族心中信奉的规律来执行整个轮回和奖罚秩序。 即:好人有好鲍,恶人有恶鲍。 奖罚分明,善恶有度。 纵观三界,下至整个九幽地府,上至天庭帝司,其实都在为整个人界服务!维持着整个世间人族的循环秩序! 说白了,地府就是人族自己制造出的灵魂下水道,天庭也是人族自己制造出的奖赏之地,恶人下地狱,好人进天庭,这是人族从诞生文明之初建立起的信仰,也是目前三界一直遵守的秩序。 神从人族中诞生,鬼也是人族演变而来。 地府阴差靠着人族的香火和信仰而存活并且获得力量,天庭帝司里的当代神祗同样靠着人族祭祀的香火和信仰而保持着无上神力。 可以说,整个上下两界的鬼神全是靠着不知不觉的偷取人族香火祭祀和信仰崇拜之力而存在、而强大。 但人族就牛逼了。 他们不偷人! 他们偷天地! 他们靠着窃取天地造化而行走于世间! 蛮狠的人族修士甚至可以凭借血肉之躯与天上神祗相抗衡,这种事可并不是虚假的传说,几十年前他就曾亲眼看见过,蜀国剑神一剑斩仙的大场面。 也正是那一剑给了他信心,老龙王敖潼霄认定了这一条方法绝对可靠,有理有据! 但目前摆在他面前的实际难题是, 天下分裂有七国已经一千二百余年…… 当然,这还算是近两千年来大统一的和谐局面了,在一千二百年前,天下诸国甚至多达二十余…… 同时有七个皇帝,七条人族龙脉气运存在,要如何才能得到唯一的人族皇帝给岷江龙族敕封? 精于算计的老龙王很快便找到了解决方案。 …… 拉拢一个国家,然后干掉其他六个国家。 第26章 悲伤逆流成河 七减六等于一。 这是道很简单的算术题,但是要真正的付诸实践,并且解题成功,却是很难。 因为老龙王面对的并非七个水族扇贝娘,而是七个人族国家。 每一个国家能从千余年前天下二十余国的乱状中吞并其他王侯的封地国土,并且屹立至今,都有着它自身的强大底蕴和历史基础在。 首先要拉拢一个人族国家,并且获得该国国君的彻底信任,继而像扇贝娘一样配合的跪下迎合他的谋划,已是极其艰难的一步,当然,如果走到那种情况,要跪下的,可能也是他这个水族老龙王。 另外再要想进一步搅动乾坤,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除掉另外六个国家,就是难上加难了。 但是老龙王决定了迎难而上。 即使各个国土内的修真教宗,陆地真神,每一个都不是他岷江龙王可以轻易招惹的存在…… 不过老龙王一直相信一句话,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他敖潼霄为了岷江龙族子孙的未来,愿意花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竭尽龙生,把自己的铁杵磨成绣花针!将人族七国搅他个天翻地覆,捅他个血流成河! 然而现实往往不会被人的精神志向轻易撼动。 这道七减六的基础数学题,老龙王解了近百年时间,都仍一直七国兵马未动的和平局面…… 不过敖潼霄知道,一番谋划下来,他也并非一无所获。 他经过将近百年时间的努力,今年初,已经成功的和魏国朝廷搭上了线…… 于是,扶持魏国,灭掉西蜀、群夏国、悬流国、东皇朝、北漠、风屠,在今年已经落实成了老龙王的下一个一百年计划,被清楚的写进了他的随身小本本上。 为什么选择魏国,而不是岷江地理依附的西蜀? 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这一百年来,断断续续费尽心思地联络过七国朝廷,但是好像没一个国家相信他,愿意和他合作。 魏国原本是百年前继蜀国后第二个拒绝他的,但是不知道咋的,今年初终于对他的提议心动了…… 或许是自己提出的交易实在太诱人了吧,经过百年时间的深思细琢,魏国终于开窍了。 谁不想做天下唯一的君王? 砰砰。 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老龙王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他很敏锐的听出来了是王后身边的侍女小贝壳。 “大王,娘娘叫你回寝宫休息了。”小丫头清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老龙王扶额,面色忧郁。 这个女人,就不能安分点嘛! 成天晚上催催催,本王哪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来睡觉! “不去哦,今晚本王有要事处理,又要通宵。” 老龙王悠哉悠哉的说道, 门外的丫头哦了一声就离开了。 …… 岷江龙宫,侧殿,寝宫内,珊瑚床上。 风韵犹存的龙母王后面色忧愁,眼神里有饥饿难耐,炙热难当的火光。 无处发泄,所以成了怒火, “他又不来!死东西已经有十年没来本宫的珊瑚床睡过觉啦! 贝儿你说说,正经公龙谁会在夜里该办正事的时候躲在书房熬通宵? 呵呵,操劳水族大事?操心龙族未来? 说得冠冕堂皇!正经公龙谁会一天到晚只操水族大事、龙族未来? 把我当摆设了?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不行了啊? 亏了我还这么年轻,精力这么旺盛,今后该怎么办呀?” 愤怒的龙母王后说着说着,便举起了手里的水晶镜,看着美貌性感的自己,自怜自艾。 一侧的丫头唯唯诺诺的笑着,不敢妄自评价老龙王。 …… 李晴天推开上锦观大门时,天色刚刚破晓。 “噫吁嚱!一柱呀一柱,你又碰到麻烦了啊!” 道观院子里,黄葛树下挂着三盏已经快要枯竭的油灯,曹老道正仰躺在竹躺椅上,身上盖了床厚毯子,手里捧着本黄皮封面的书,借着灯光看得津津有味。 李晴天刚回道观,曹老道便用一如既往地语气悠悠念叨。 师父他老人家这是熬通宵看漫画了? 李晴天看着那个双眼发红,眼眶却是乌黑的曹老道,心头讶异。 因为他看见了师父高举着的书册的封面。 没错,曹老道今天看的不是《瓶梅金》,而是…… 《七龙珠》。 漫画是李晴天画的。 身为一个漫画作者,李晴天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平日里每天雷打不动地修行练刀、驱邪除鬼提高造化值之外,依旧会时不时的动笔涂鸦。 他将这称为:养笔。 一个优秀的漫画师的笔,是需要经常滋养的。 就像每一个伟大的吉他手,每天都会练习爬格子养手感。 师父又在装自己啥都知道了。 之前帮林大婶除掉吊死鬼秀儿回来,他也张口就说自己遇到麻烦遇到困难了。 像他这样每次都装,保不定哪天自己遇到真正的困难了,真会让他装成功一次…… 李晴天叹口气,坐在石桌旁。 金捕头他们看了一宿芳草萋萋,自己倒是真真切切地走了一晚悬崖峭壁,此刻有些口干舌燥,他也丧失了平日里的警觉,端起石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滋味甘甜。 他抿着嘴道, “虽然的确有些惊险,那怨鬼也确实是我这些年来遇到过的最强大对手,已经能利用怨气化武器,但现在仔细回想,却还称不上困难。” 眼看徒儿终于喝了一回自己泡的枸杞茶,曹道长很是欣慰。 他掀开毯子从躺椅上坐起来,随即有几只经常盘旋在花柳镇院落屋顶上白鸽子噗噗噗地从毯子下老道的道袍里逃命似的蹿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在晨光里喘着气,嘴里吐出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毛发。 李晴天看得目瞪口呆。 师父这是什么操作?啥时候学会表演魔术了吗? “院子里冷,我拿这些躲在黄葛树上过夜地家伙垫在道袍下保暖,在头顶树枝上是陪我,在我道袍里也是陪我,这样都一样,大家互相取暖嘛!”曹老道咧嘴笑着,及时的解释。 懂了。 李晴天点点头,师父虽然吹牛逼装模作样厉害,但可还真善良。 换做自己,恐怕直接就给鸽子毛拔了灌入道袍里做成羽绒服御寒了。 不过幸好自己年轻体壮,有造化护体,不惧冷热。 “我刚刚说的你遇到的这困难,可不是指怨灵恶鬼那回事,贫道教出来的徒儿,岂会被这些穷山恶水里的山精鬼怪给难住?” 曹老道笑着,弯腰凑向李晴天,轻轻嗅了嗅,神秘兮兮地继续问道, “一柱啊,你给师父说实话,你那方面是不是不太行?” 李晴天原本还在感慨幸好遇见的是小山村的鬼怪,不是大城市里有文化有知识,鬼道精湛的魔鬼,但是听到师父这话,他顿时就皱了眉。 “师父何出此言?徒儿只是没那份心思罢了,尊严还是要的,你别乱说,凭空诋毁徒儿的声誉!” 曹老道斜眼坏笑着,重重的敲了敲石桌, “噫吁嚱!你别搁为师面前扯犊子装单纯了!你身上这股子腥腥的鲍鱼味,为师远远就闻出来了!你敢说没去桃花谷?男人去了桃花谷,哪能这么快连夜翻山越岭就回来了?除非你那方面不太行啊!为师当年在桃花谷搅动风云时,那叫一个腥风血雨,天地变色,哀嚎满谷,没个十天半个月怎会离开?” 有理有据,逻辑严密,贬低徒儿,抬高自己。 “师父,你搞错了,听我解释……” 李晴天无奈叹息。 曹老道微笑着立即抬起左手,坚决制止,一脸你无需狡辩,绝对逃不出我法眼的高人风范。 “徒儿呀,你也老大不小了,为师当年把你从柳员外家的猪圈里救出来收作徒弟,传你德云四字诀,看中的就是你这份老实,单纯,母猪奶你都敢咬着不松口,谁知道你现在学会装模作样了,不敢给为师说实话了是不是?” “……”李晴天顿时无语。 往事不堪回首。 当年他来到这个世界,睁眼醒过来的确是一副落魄叫花子模样。 又冷又饿,蜷缩在柳大根家的猪圈里。 他当时以为自己被贬入了畜生道,投胎变猪了,饿了自然该吃奶,所以就咬定奶嘴不放松了…… 机缘巧合之下倒是被进入柳员外家猪圈里的老道士抓了个正着。 唉,这种尴尬的回忆他本不愿再想起,谁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此刻再次重提…… 伤心,尊严散落一地。 曹老道继续语重心长的教育, “一柱啊,你要是真的不行,你要放下面子大胆的和为师讨论请教啊,为师已是过来人了,这方面经验丰富堪称当代床笫绝师,你是哪种毛病,只要一说,为师估摸着就能给你诊断出个七七八八,后续的训练治疗,为师也略通十七八种不重样的方法,一般来说,你这种第一次状况是属于心理上的过度激动,并非器质性……” 李晴天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师父,插口道, “这鲍鱼我是在花柳镇的柳和记吃的,是干鲍鱼,所以味道大了点,我并没有去桃花谷,在大垭口村办了正事我就回来了。” 曹老道忽然脸色迷惑,半晌没说话,凝眉细思,沉吟片刻,接着面色愤怒,痛心疾首道, “花柳镇这破地儿啥时候也搞风俗产业了?你怎地不早点告诉为师?这天江县下辖的小镇乡村这么多年来不是只有个桃花谷嘛?你这逆徒,一个人躲在外面偷吃!害得为师这两年好苦啊!” 老道把手里的书册重重的一摔,仿佛是在抱怨自己大把的宝贵时光都浪费在了这纸上谈兵,继而恶心且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老茧遍布的左手,恨不能壮士断腕。 《七龙珠》封面掉落,李晴天细细瞥了一眼。 我丢! 里面居然是《芳草蒲团》的内容…… 他刚刚还以为师父终于放弃了不良嗜好,开始熬夜追番,看热血漫画了。 他还打算哪天抽时间多给师父他老人多画一些后续剧情来着…… “是面馆!柳和记面馆!师父你老人家久未出道观,连小镇上你以前常去的面馆都忘记了么?” “我知道柳和记面馆!柳乌棒那个麻子脸家的面馆嘛!他有个女儿,今年十六岁,胆子比脑子还大,从小就敢在大街上骑着黄狗溜达,他还有个比他小了整一轮的老婆,今年三十八岁,臀大如斗,胸有天堑,左边大腿靠里边有个刀疤,右边大腿里边有个烟疤! 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 李晴天呆了。 他先点头,然后再摇头。 点头是,柳乌棒的确有个女儿,但是他只粗略见过一两次,是他在石子街杀猪场杀猪的时候,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她骑着个大黄狗在人群中来围观杀猪…… 十六岁的小姑娘骑着头猪一样又胖又壮的大黄狗,谁看了也会过目难忘。 至于柳乌棒的老婆的年龄,两条腿隐秘处的疤痕,他怎么知道? 除非他聚精会神动用体内的造化气机去看…… 但自己绝不是这种猥琐下流的道士。 “为师气愤的是,柳和记面馆开始转行搞青楼产业,你居然不第一时间告知为师! 否则凭借为师这老顾客身份,带上你去,绝对能打个一折! 你想想可以节约多少银子?多划算不是?” 李晴天脸色黝黑。 师父你这老流氓敢跑去柳和记吆喝青楼那一套服务,怕不被柳乌棒拿他的擀面杖给你打骨折了…… “是面!是鲍鱼面!柳和记新推出的鲍鱼臊子面!吃的!不是玩的!师父你别再误解我了!求你了……” 李晴天提高了音量,崩溃解释道。 “哦……” 曹老道先是一愣,接着大失所望的坐回椅子上,不断叹息。 “原来是吃的鲍鱼面哈?呵呵,这山旮沓里他也能整到食材?呵呵,为师还以为他顺应时代潮流,开始和桃花谷抢生意了……” 曹老道在一旁尴尬的笑着,尽量打哈哈挽回自己刚刚冲动之下损失的形象。 此刻已经晨光大亮,黄葛树上的三盏油灯燃尽,自己熄灭。 李晴天没有答话,他从地上拎起茶壶,不停倒水喝。 曹老道很快从失望的情绪里走了出来,继续恢复了高人风范,继续洗刷李晴天, “噫吁嚱,一柱啊,你遇到的这麻烦不轻啊!” “师父,你别说了,徒儿真没遇到啥麻烦。” 李晴天都快不耐烦了。 “你累了!” 曹老道倾身弯腰,直视着李晴天的眼睛,断然说道。 李晴天眼神迷茫。 他本想说,谁他妈走了夜路不累? 但是细细一想,自己好像就他妈走了夜路腿不酸脚不疼体力耗不尽似的…… 毕竟自己时常夜里不睡觉,三四天偶尔打个盹儿,精力充足得龙精虎猛的, 可是自己今天为什么总感觉有一种如影随形的疲惫? 曹老道抬起食指点了点石桌,继续断定道, “你心累了!” 这话一出,直戳李晴天心窝。 哦!原来这种久违了的疲惫感,是心累…… 他略微思索,想起自己这回来的一路上的确一直在回忆反思发生在大垭口村的这些事。 顾大郎家那老幼不分的家风,顾氏红杏出墙多年却自不羞耻的行径,王小牛只会坐享其成、虐母弑母的恶行,王姜氏自作孽的一生,顾小谷、王狗儿两个占别人孤儿寡母家的便宜最后白白丢了性命…… 一场悲剧。 且并非是某一家人的悲剧,整个大垭口村,都是一场悲剧。 在情况紧张办正事的时刻,李晴天并没啥悲天悯人的情怀,毕竟自己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的,他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驱邪,除鬼,然后保证自己安全。 但是当这些情况过去,他一个人走在夜深人静的回家山路上,就难免会被自己一天里的所见所闻深深触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上锦观,花柳镇的民风虽然低俗且彪悍,但是却没有大垭口那种几乎家家户户孝悌不知,廉耻几无的道德沦丧。 等等! 我那位好朋友柳大根对花秀儿干的那回事…… 好吧,虽然花柳镇比大垭口好一点,但实际上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没有出现王小牛这种丧尽天良用响篙抽死亲娘,整出了一个强大怨鬼的恶棍罢了。 柳大根这种掠夺无知少女清白的纨绔弟子,还是有的~ 不过昨夜最严重的的大垭口村,却间接地激起了李晴天的某些回忆。 他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家人,从小就对他悉心呵护、培育教导,比之王姜氏对王小牛的无知溺爱,可要严厉却有爱得多了。 他从四岁开始就被送到少年宫学围棋,五岁开始学画画、学钢琴、吉他,六岁那年就被训练得七个月内分段背完了三字经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 这种严苛的培育贯穿了他整个青少年时期。 生活艰苦吗?当然艰苦。 但是有趣吗?肯定是有趣且有益的! 正是父母的引导教育,才塑造了如今这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健康发展的自己啊…… 想到这里,李晴天就忍不住轻轻叹息,有一股淡淡的悲伤漫上心扉,那是一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悲悯情怀。 大垭口村的悲剧,并非是王小牛或者王姜氏个人性格的缺失酿造出的一出惨祸,而是西蜀如今底层山村人民教育缺失,孝悌人伦道德没有得到规范引导。 人性中的贪婪和愚昧,被放大成了一出出过度攀比虚荣、互相偷苞谷、互相偷土地、互相偷人的混乱现实。 最后发生了只会游手好闲的王小牛冲动之下害死王姜氏,产生怨鬼害人的恶果…… 换句话说,如果这种根本上的教育缺失得不到改善,那么他李晴天昨晚超度了一个王姜氏,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王姜氏怨魂陆续出现…… 整个天江县,不止一个大垭口村, 而整个西蜀,也不止一个天江县…… 整个天下,也不止一个西蜀啊…… 想到这里,深深烙印在李晴天灵魂中的艺术家本质开始蠢蠢欲动。 一向沉着冷静、和颜悦色的小道士一想到还有无数个愚昧的王姜氏会因为自身家庭的教育缺失而盲目溺爱子女,再在老了后被子女关进猪圈辱骂殴打甚至害死,一股子同情的悲伤就忍不住以更大的澎湃之姿逆流而来。 如果所有人都可以像我一样道德高尚,尊师重道,勤劳刻苦,多才多艺,助人为乐,不贪恋他人娇妻…… 那这个天江县该多美好?危险的怨魂恶鬼该少多少? 如果有机会,我得想办法补救一下花柳镇周遭普通平民的教育问题啊,他们是时候像我学习学习了…… 未经过三纲五常伦理教育,愚昧无知的乡民永远是凶猛恶鬼的第一生产力。 万一哪天周围整出个比王姜氏厉害一万倍的恶鬼来,自己恐怕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了道散魂销的时刻…… 再一想到这种自己不敌万倍王姜氏恶鬼,最终惨死野外的可怕情况,李晴天顿时只感觉……悲伤逆流成河。 石桌旁的小道士忽然放下茶杯,微微抬头四十五度,仰望了一眼晨光森寒的天空,起身淡淡地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没说错,徒儿的确遇到麻烦了……” 啥麻烦呀? 你这啥麻烦呀? 为师刚刚就习惯性装一装,你倒是把麻烦说出来呀? 曹老道微张着嘴,有些愕然,自己就瞪着这徒儿的眼睛,凭着感觉胡乱说了句你心累了,没想到喘两口气的功夫,就收获了这么大的成效,直接把李晴天给整出了淡淡地忧伤。 “一柱啊!你先别急着走,这个,这个,你能给我整一个适合师父这种成年人看的版本么?” 眼见李晴天起身就要回房间,曹老道赶紧抓住机会,从椅子上弹起,高高举起《七龙珠》的封面扬了扬。 李晴天装作没有听见,没有答应师父这个老不羞的无耻要求,大踏步回房了。 曹老道失落地站在冬天的晨风里衣袂飘飘,飘出了一地鸽子毛…… 呜呜, 徒儿他不满足我! 悲伤! 悲伤逆流成河! 第27章 城门送别、赠书 有的人清晨才刚刚睡下,比如此刻感到心累的李晴天,原本好几天没怎么睡觉却体力极好的小道士,今日回到房里很快却睡着了,梦都没有。 再比如道袍埋鸽,熬夜挑灯苦读黑了眼眶的曹老道,他一个人失望地回到了房间里,也很快就睡着了,脑子里全是梦。 而有的人,清晨正准备告别师长同学,准备坐上归乡的马车,回到梦开始的地方开启一片崭新的理想事业。 但他看起来却像是要睡着了…… …… 锦官城南,刚刚开启不多时的城门口,来往进出的车马如流水般络绎不绝。 一辆马车停在大道一旁,避让开来往繁忙的行人。 一师,两徒,三人儒衫冬衣,傲然立身于晨光中,站在马车旁,有童子提着煮过的热酒一旁伺候,意气风发。 至少,柳大根是已经尽量想表现得衣锦还乡时该有的意气风发。 奈何自己形象有限,总是给人一种睡不醒的衰样错觉,关于这一点,他也很无能为力。 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以前真不是这样子的…… 他也曾拈花惹草,也曾三枪不倒,也曾在年少时享受着骑人之福夜夜笙箫。 但是不知怎地,十八岁那一年,他突然就不行了。 一同举不起来的,还有自己的眼皮子和腰杆。 弯腰,不怎么能睁开眼,单单这两样,一下子就令他早衰了六十岁…… 请城里有名的老医生看过,从医学方面说是纵欲过度,需要时间静养,或许是一年半载,或许是十年八年,除非有神仙出手帮忙,可有回旋的余地。 也请山里的游方神棍算过,从迷信方面说是该遭报应,需要时间受罚,或许是十年八年,或许是三生三世,除非有神仙出手帮忙,才有回旋的余地…… 柳大根感觉看到了希望,因为他第一次听说医师和神棍居然有了共同的治人方案。 他同时也感觉到了绝望…… 神仙怎么会出手救治自己? 自己做过多少缺德事,他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十四岁开始就冲动入道,家里府丁说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啥的,他从未体验过,这已成了他这辈子的遗憾之一,他现在想自己动手,也没办法做饭了,身体里米还有不有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点不燃火了,真是操蛋。 那些年借着花柳镇地方富豪之子的身份,用书里抄来的诗词骗过多少良家不良少女,他自己也数不清。 不过也好,自从患上这病,他就毫无留念地洒脱断绝了阻碍他发展事业,追求功名梦想的情场羁绊,一天内写信分手十余少女,创下花柳镇历史之最。 经历过情场伤己伤人事件后,柳大根算是看破了生命的本质,从此一心真切地沉迷进诗词文章,治学经要,发现收获良多。 一年前到天江县府官学苦读了半年,再小半年后的如今,居然在锦官城秋末王试中轻松中了举人。 不举的山村纨绔浪子轻松中举,实乃不幸中的大幸! 另外,原本从前性格内秀,在外腼腆在房内猛的柳大根,在身体变得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倒是严重激发了他口头上的表达能力。 从前的猛舔变成了现在的狂吹。 打起嘴炮吹起牛逼来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在天江县府苦读的那半年,于同一官学中竟无一敌嘴,被天江县府官学的同窗们一致推举为:天江第一嘴。 待到在锦官城芙蓉书院的王试论辩中更是大放异彩,七天内接连征服了数位书院面考的师长,还直接得到了本次秋末王试主考官,芙蓉城书院大儒,礼科大学士长,妲扉济先生的夸赞,老头子乐呵呵地拍着他肩膀,称他一声书院得意门生,未来可期。 芙蓉书院乃蜀国儒道传承的四大书院之一,是锦官城蜀枭王李顶流的文封之处。 目前西蜀有二王一侯一帝。 蜀枭王封地锦官城,下辖三十二县府,文封芙蓉书院,武封一万二千王府黑甲卒,道封青羊宫。 蜀安王封地剑阁,下辖十七县府,文封虞山书院,武封九千王府长剑士,道封执剑宗。 蜀烈侯封地郫城,下辖二县,文封红豆书院,武封一千二百短刀手,道封炼化楼。 蜀帝定都白帝城,统御西蜀全境,帝都墨池书院执国内儒道文经考核之风向,白马寺督全国修行道宗各派人才之选拔。 总的来说,芙蓉书院是绝对受到帝都墨池书院监督遥控的。 柳大根感到很兴奋的一点是,自己如今在芙蓉书院王试中传出的一点点名气,会不会被白帝城墨池书院那边给听了去? 尤其是今日,妲扉济先生亲自出城相送于他……和他的同学李滨,会不会在帝都那边传为芙蓉书院慧眼识珠、相中大才的佳话? 墨池书院会不会更加慧眼识珠,更加珍惜大才,直接把他给挖帝都皇城去…… 要知道,举子乃是王试中的最好成绩,王爷封城境内一年可举春秋两次考试,想要高中状元,得进士头衔,就得在王试中累积够足足三年的举子成绩,才有资格参加白帝城一年一度的皇试。 他若能直接被墨池书院挖到白帝城,就能直接参加皇试,那就不用再在锦官城的王试中再熬几年了呀…… 从逛青楼都需要跑到几十里地去寻找桃花谷的穷山恶水花柳镇,到天江县小半年官学生活,再到锦官城几个月官学集训,最后几天王试考核,自己好像都没怎么努力耶,若是再来个一步三连跳,直接被墨池书院给捞进帝都…… 嘿嘿~ 想到这里,柳大根用睡不醒的小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眯缝眼的李滨,心想要是没有这家伙就更好了,扉济先生与我一对一的师徒相送,岂不是更为美好,更容易被墨池书院那边看在眼中,更加显得自己独一无二啊! “必举啊,此行返乡,任命天江地方学监使,你要振作精神,发挥才能,切莫如你此刻昏昏欲睡如梦中之模样,一定要将那偏僻之地的教学振兴起来,为我芙蓉书院输送如你这般的良才啊!只要你在天江县府作出一番功绩,老夫必定亲自向院长大人请命,特招你到芙蓉书院深修儒道!” 马车旁,妲老拉着柳大根的一只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必举是柳大根的字,他原本是没有字的,穷山恶水的乡村小镇人家没有那个习俗,直到他后来打算专心读书,从城里请来的乡塾先生捋着胡须沉吟半晌,打算给他取一个惊世骇俗的字,柳大根却想都没多想,直接毫不犹豫的给自己取了必举二字。 当时就把这乡塾先生给惊呆了,老先生断定柳大根将来必定会成为一方人才,十八岁才开始潜心修儒读书,居然能有如此心境给自己取字明志,发誓必中举人,可见这家伙是条有雄心壮志的卧龙。 “先生放心,虽然我们天江县人才不多,如我这般才华横溢者更是寥寥无几,但是我相信,此行返乡任职,只要经过我的一番教育改良,明年我县必定会涌现出许多文人骚客!” 柳大根宠辱不惊的说道,情真意切,成竹在胸。 他已有了计划。 闻言,妲老脸皮微微抽了抽,怔了一怔才笑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敢再叮嘱下去了,转而,老人拉起了另一位同中举人的学生李滨的手, “定水啊,你是本届王试学子中最为精通水势之理的,所以才会被任命至涝山县,那里靠近恶水岷江水流最为复杂的地带,希望你能发挥才能解决掉无数代人都未能完全攻克的难题啊。” 不等李滨开口,妲老立即转身从书童那儿取过来两本书册。 面前这二位后生他口头上说是芙蓉书院门生,实际上也只在书院参加过几天王试考核的他乡弟子而已,并非芙蓉书院培育出的嫡出学子,身为他们的主考官,妲学士出于职责和多年来的习惯才会与中举学子如此表面亲密无间,实际上他对于这两人并不了解。 柳必举这样其貌不扬,其性嚣张的狂生,一个就够了,刚刚这种辣耳朵的狂言,一天听一次就行了,他实在不愿一旁的李滨起了和同学的攀比之心,万一这个瘦高个想要争宠表现,更加厚颜无耻的自夸一番,自己恐怕这一天耳朵都会感觉到恶心心…… “前几日我曾答应二位,待到离开锦官城奔赴举子试时必送一些芙蓉书院里珍藏的孤本书籍以作留念和激励,这两册书籍乃是我这些日子为二位精心挑选的。” 李滨从妲老手里接过书册,乃是一本《岷江水经地势注》,很符合他此行之需要。 柳大根从妲老手里接过书册,低头一看,蓝皮封面上灰尘深垢,难以擦净,心头一喜,果然是珍藏多年的孤本!比李滨手里干干净净的书册要古老多了!妲老果然还是对我最为上心啊! 不知为何,这蓝皮封面上没有名字。 柳大根翻开书册,原来名字写在扉页上,还是手写的,并非印刷体!《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 手写体,古老陈旧的封面,昭示着这本书册的确古老且孤本,但是这个迷惑的书名,让柳大根顿时有些沉默。 王老集是谁呀? 真气啥的,我也不会啊,毕竟没有修过行…… 那啥啥嘛,以前倒是拿手,现在……呵呵…… 柳大根嘴角极隐秘的抽了抽,感觉有些蛋疼。 难怪蓝色封皮上不敢写书名,这书是芙蓉书院这种正经儒道传承里哪个不正经的师长写的日记批注吧…… …… 第28章 早熟的书芊 再喝过一杯热酒,柳大根与李滨正式踏上了离别的马车,上任举子试地方差职去了。 所谓的举子试,其实并非王试中的某项考试项目,而是王试结束之后,芙蓉书院为初次中举的儒生安排的一项试用差职。 名义上只能算是半个官职,因为并非长期固定的职务,后面的变数也颇多。 这种试用是一种长期考核,多是为帝都朝廷白帝城那边选拔治国治学的人才,最后考核选举出的人才也可留作王爷封地内自用,但若是朝廷指定征调,就需得第一时间让出了。 这种在举子试期内,于地方差职内有重大实际贡献,或者赢得响亮民间美誉的人才,来年都有机会被推举入帝都参与夏季皇试。 这也是一条可以跨过三年王试中举成绩提前进入皇试的捷径。 不过很难。 这道理很简单,一个初出茅庐的初哥,从小捧着成年人经验总结地书册纸上谈兵,脑海意淫十余年,然后待到初获亲身体验那一天,是不是都是一溃千里的结局? 想象理论和亲身实践之间有着很大的差距,中举的举子们,无非是脑海里想出来的姿势比其他同学描绘的更牛逼而已,待到实践中,你能从基础入门,发挥出高谈阔论中构思的那些个牛逼姿势,也只能算是合格的实践者。 能初次实任地方差职,就彻底征服诸多遗留了数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民生隐患或者重大弊病这个磨人精的,都是百年难遇天赋异禀的奇才。 很明显,在妲老眼里,这二位都是初次中举上任后绝对会如其他届举子们一样一泻千里,草草收场的普通人才,绝不是世间鲜有的奇才。 目送着两辆马车走远了后,妲扉济身旁拎着酒壶,脸上有些许雀斑的年轻书童忽然道, “先生觉得这两位青年才俊未来仕途如何?” 妲老叹笑道, “李定水那小子眯缝着眼,比柳必举的眼睛还小,城府较深,也不爱抢着出风头,我说什么他都笑着点头说是,刚刚离别时也不抢着语出惊人的争宠,想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种胸有沟壑的儒子只要不犯大错,于仕途是能走得极远的。藏得住。” 小书童点点头,对于妲老最后藏得住的三个字点评很赞同。 这些天他一直跟着这位大儒观摩今年秋末王试选出的十余个举子,他发现就这李定水他实在看不透,那家伙时而与同学唯唯诺诺,时而又高谈阔论,时而缄默不言,但是无论何种情况,他都一直在侧耳倾听,对于身旁人的一言一行,他都显得很是认真对待,极其留意。 “他也修行?”小书童好奇问道。 妲老点点头, “此子出身北川小镇米商,家世并不显赫,祖上也没有儒道传承或者其他修行历史,但家人竟能将他七岁便送去寻明师修儒道,十二岁便早早的明了智,也着实不易,前些日子考核中我了过他的气,李定水如今应当已踏入了儒道晓理初境。” “儒家修行圣人之下六境,明智、晓理、强神、卷体、君子、从圣。虽然明智早,但是二十岁才到晓理初境,于儒道之修也是中等偏下的境界了,山镇出来的儒生,果然比不得我们芙蓉书院的师哥师姐啊,对了,那位口才甚是了得的柳必举呢?这几日我见好多位考官都被他说得目瞪口呆。” 妲老忽然失笑摇头, “什么口才了得,不过是脸皮过人罢了,那个家伙就是个乡野狂生,没有见过世面才敢这般胡乱口出狂言,哗众取宠罢了。 书院里的师长会被他说得目瞪口呆,也实在是因为咱们书院什么人才都有,可还真没有出过他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 书童不解的挠了挠头。 “可我见先生你这几天很喜欢他?” 妲老鼻子里哼哼的笑,“一个是客套,毕竟是芙蓉书院辖区内的学子,谁也不知道这些家伙中会不会冒出一个朝廷栋梁来,早些客套总没坏处, 二个是着实觉得新鲜,咱们芙蓉书院于锦官城有数千年历史,书院里培育的都是王城内达官显贵,名流雅士的子弟,大家都从小受过良好的家府私教,谦让有加,文质彬彬,深谙儒雅二字,即使每年从各方县府小镇有千万学子来锦官城官学集训,也未尝见到柳必举这样的人才, 这次乍然见到如此口舌之人,着实觉得新鲜,就比如书芊你,去年见到来城内表演马戏的山野毛猴儿,不也一样早读都懒得报道,就跟着师哥师姐们去围观了吗?” 叫做书芊的书童嘿嘿笑着,不好意思的继续挠脑门, “但是我看这位柳必举还是有点东西的,比如他在书画考核上展示的那一套速成画法,叫什么来着,速描?我就学得很有意思,居然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将一堆鸡蛋画得惟妙惟肖,也是份独到的创新之举。” “画个蛋而已,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是展示了一份独特的书画速度罢了,况且,这也不是他的个人创新,你没听见他说,是他的一个道士朋友教他的么?” “啊?我以为是他自谦才这样说的呢。” “呵呵,这届举子里面谁都可能自谦,唯独那柳必举不会,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藏不住。” 小书童认同的点头。 “另外,那小子也没有踏入修行,现在已经二十四五的年龄,想要明智已经太晚了,这一世,他注定只能是个普通凡夫入仕途,这就注定了他在官场上,走不远的。” “那先生你为何还要如此称赞他,这些天我听王试的督考们对他好像也多是称赞溢美之词。” 妲老笑了笑,转身,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往城内走去,车夫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驾着马车老老实实跟在一旁,他知道这位大儒没有要事时喜欢走路回城,把他从芙蓉书院叫出来,更多是为了彰显他芙蓉书院礼科大学士有书院两马专车的身份…… 书院的读书人真他妈爱面子!没睡醒的马车夫悄悄的发着牢骚。 “书芊啊,要知道,人尽其用,物尽其才,柳必举这种才,我们看中的,不是真的口才好,也不是文才好,而是脸才好! 咱们朝廷上不要脸的人不少,但是能像他这样不要脸得理所应当,自己不知的,却没有第二人选,这种人需得留下以备不时之需,将来于国争的舌辩上,此种并不儒雅的儒生,或可发挥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书芊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点头道,“懂了。” 妲老忽然问道,“我叫你随便给柳必举挑一本无用的书册送他,你怎地把那本书挑出来了?” 书芊懵懂的问道,“那本书还不够没用吗?” 妲老想了想,顿时在大街上笑出了声。 “当今蜀国四大书院,七位君子大儒,只有集师叔一人实在特殊,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倒是只会动手,于修行功法理论上才思学浅,但却偏偏要提出什么全民修行的奇思妙想,用真气指法打通人体玄门诸穴,岂是那般容易的?他编纂的这书,四位院长,六位君子,都亲自实践了,确实行不通,但他偏偏咬定了是他们指法不对,没有得到他书里的精髓要旨,可他自己也不行嘛…… 结果他倒好,书院不认同他的论着,他倒是耍小孩子脾性,一气之下投入王府作门客去了,还给自己弄个稀奇古怪的名讳,大家都喊他集老,他偏偏自称老集,和世人唱反调才能显得自己很特殊似的,你说他自称王府老集也就算了,偏偏整个王老集,稀奇古怪……” 妲扉济在笑王老集的名字,但是书芊却不敢笑,她很怕那位先生,她总觉得那位先生神神叨叨的,喜欢打架,弄不好就要杀人那种,小书童转而道, “早上出书院时听说,青羊宫那边有两位道长一大早就御剑出城了,据说是去柳必举的老家,天江县花柳镇。” 妲老微微凝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书芊实话实说道, “是王玲师姐,她早上从青羊宫那边回来……” 妲老低声道,“是那个女学生?我记得,兵部王尚书的小女儿,平时就一副烟视媚行的姿态,衣着暴露,大清早从青羊宫回来,多半是去和那边的年轻道士厮混了,唉,也不知啥时候兴起的风头,现在书院里的学子都喜欢和青羊宫那边的道士勾搭,书芊啊,你长大了可千万别这样!” 书芊重重点头,郑重且嫌弃道, “先生想多了,我才不会和老道士厮混!” 妲老一个趔趄,差点没当场摔在大街上。 “那王玲是和老道士厮混?” 书芊懵懂的点点头,有模有样的学道,“应该是,我猜的,因为师姐早上回来时走在女院外廊上,一边梳头发一边骂,臭牛鼻子老道士,那么早就急着把小道士从被窝了扯出来,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去你妈的花柳镇,去了你全家得花柳……” 妲老凝眉,开始重新审视身旁提着酒壶的书芊。 这小丫头是不是学坏了呀?才十三岁啊,她这是把小道士理解成了老道士的一部分? 人家王玲还真可能是在和小道士厮混。 青羊宫的老道士和小道士一大早御剑去鸟不拉屎的花柳镇干嘛? 即使有什么邪祟出现,也是白马寺的职责才对啊。 难道青羊宫在那儿发现了什么宝贝? …… 第29章 新官上任,三字经 李晴天是被一阵巨大且持久的鞭炮声惊醒的,醒过来还是清晨。 不过已是第二天了,天气也显得更冷了几分。 睡了一觉后,心里悲伤逆流成河的疲惫感已经消失,脑子也活泛轻松了许多,他走到上锦观外,望着山下花水河对面镇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白烟,还有唢呐和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很是热闹。 他皱眉疑惑。 是谁家死人了么? 这么大的阵仗,柳员外还是柳镇长? 师父他老人家都不见影子,是被请去办法事了? 迷惑间,山下一阵寒风吹来,小道士脑袋里灵光一闪,关于前一日忧虑的问题,忽然有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不如把自己小时候的启蒙《三字经》推荐给周遭花柳镇的乡亲? 这个想法出来的瞬间,李晴天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首先,自己一个小道士,虽然凭着一张迷人的偶像脸在镇子上很受欢迎,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拿个啥三字经顺口溜出来大家都会听话的去念,去思考,去言传身学,毕竟众所皆知,自己的主业是道士,副业是给镇子上的乡亲们杀猪…… 另外,自己从前背诵的三字经是根据那个世界的历史编写的,即使要给花柳镇的乡亲们普及三字经,也需得另外编写符合这个世界历史地理的东西,别人才能产生共情,继而深入学习,恪守孝悌,遵守道义,你直接整个超现实主义的东西,大家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啥呀,决不能像自己上一世看的玄幻无厘头小说里那样,主角穿越了,随便写个诗词也不管是否应景,是否真能让当事人强烈共情,反正是个人都得背脊发麻,汗毛倒立,直胯好湿,奉为经典,继而将主角当做了千年难遇的诗坛奇才…… 李晴天是个很现实的人,他认为这世界的人绝对没有患上背脊轻松麻痹症,汗毛倒立症,直胯咸湿症…… 要真是那么轻松,自己也能随意写出个绝世诗词来。 所以,一切,都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才行,否则自己到时候想帮助周遭的乡亲没帮成,倒是闹了大笑话把大家给笑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怕是有一大堆怨鬼来找自己讨论三字经了…… 最大的麻烦就在这儿,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地理人文,其实并不怎么熟悉。 这两三年来一直在钻研捅劈吹闭德云四字诀,况且,这个小镇子上,也没有一家像模像样的书店啥的,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了解,都只是从师父他老人家嘴里听来的。 而师父他也没啥研究地理人文古籍的爱好,就喜欢看一些不三不四的书籍,一张嘴又特能吹,李晴天是个有底线的人,发誓绝不把师父嘴里说的编写进三字经去,误人子弟的事情不能干…… 想到这里,李晴天忽然有点怀念那个在天江县府官学深造的朋友柳大根,那家伙修儒学,读书人,肯定有不少可靠的书籍的。 迎着晨风思索半晌,最后李晴天再次否定了刚刚的自我否定,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还是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最终决定三字经还是要尝试一下的,但是可以先不写涉及确切历史和地理介绍的片段,给他记忆里的三字经做个大删减,先把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的地方写出来,找机会下山去交给柳镇长,当然,希望刚刚办丧事的不是柳镇长死了…… 主意既定,李晴天便在一番洗漱后取出笔墨和白书在院子里的书桌上细细思索了起来。 再是曾经倒背如流的,时隔多年也需得细细回忆,嘴里念叨出第一句人之初,然后慢慢思索,反驺似的一点点将后续回涌上来,还好,不枉自己当年受过一番严苛的训练,这些东西都还记得。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忽然道观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有个响亮的声音远远地郎声道,“噫吁嚱!” 师父他老人家办丧事这么快回来了?哦,不对,这声音不对,不是师父! 李晴天蓦然抬起头,却见来的是个儒衫冬衣,眼皮耷拉着,面色笑嘻嘻的青年。 死鬼花秀儿的初恋男友,柳大根。 “你爹死了?” 李晴天脱口而出远远问道,面有喜色,幸好柳镇长没死! 大摇大摆走着的柳大根一个趔趄,脸上意气风发的笑顿时全没。 “你这混账牛鼻子!一年不见,怎么见面就骂人咧!你信不信老子等会儿回去把你娘给办喽?” 李晴天知道这小子说的他娘,是他家二十头母猪之一,当年李晴天就是因为出现在他家猪棚里,吃了他家母猪的奶,被曹老道发觉时还咬着不松口的糗事传了出去,才引来柳大根亲自到上锦观膜拜,从此熟络了起来,结交成了朋友。 “早上镇子里一直放鞭炮,又是吹锣打鼓的,此刻见到你从城里赶回来,不是你爹死了?” 柳大根黑着脸, “放屁!那是老子衣锦还乡,我爹在庆祝!” 李晴天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哦?” 能让李晴天意外,柳大根颇为得意地昂首, “举人!你柳兄我中举了!一人中举,鸡犬升天,你这小牛鼻子今后有机会跟着大爷我去锦官城作威作福喽!” “哦。” 三声变成了轻声,李晴天低头摆弄指甲,上面沾了些墨水,他幽幽问道, “考取了功名,这么快就在锦官城当上官了?” “……” 柳大根脸上有黑线,感觉自己受到了针对,赶紧解释一番, “哪能一来就在锦官城当官?那可是蜀枭王的封城,王城重地,怎么可能一来就选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除非我是哪个达官贵人的私生子还差不多,不过芙蓉书院的大儒妲老昨日可对我许下了诺言的,只要我在这儿干出一番功绩,必定招我去芙蓉书院进修!” “哦?” 李晴天又抬起了头,挑着眉颇为意外道,“你这是好不容易中了举,结果又被遣送回乡了?” 柳大根抬起食指在空中不停虚戳,嘴角一边抽搐一边骂骂咧咧, “我说你个小牛鼻子会不会说话啊?我现在是天江县府地方学监使!整个天江县的学塾从今起往后一年,可都得听从我的调遣指挥!我让他们看啥,他们就得看啥!怎么样?权力大吧?” “啊?” 李晴天微微张嘴,心想不会这么巧吧,自己早上还在愁着自己身份有限,不能把三字经推广出去,改变周遭的人口素质,减少恶鬼的出现概率,居然这柳大根就当地方教育局局长回来了? “是这样的,我这次来找你呢,其实是打算和你这牛鼻子合作一项生意的。” 结果不等李晴天开口,柳大根倒是忽然神秘兮兮的弯腰凑到他面前,提出了合作。 “啥合作?” 柳大根嘿嘿一笑,说道, “我知道你这牛鼻子肚子里还是有些货,虽然比不上柳大少爷我万分之一的才华,但也有些笔走偏锋的特点,你之前画的那个漫画,犬夜叉、七龙珠啥的,我就觉得很是有意思,看了还想看,不如你把全套画出来交给我,我拿县府官学书局去影印出来,再放在各个乡镇和县城的书店里售卖,必定能大赚一笔! 到时候兄弟我吃些亏,咱们四六分账,我六你四,怎么样?” 柳大根说得情真意切,张不开的眼睛里满是白花花的银子。 李晴天不解道,“你小子不是一心修儒道,做个读书人了么?你那不举之症是不是严重恶化了?怎么从生理变态变成心理变态了,一当上地方官回来,第一件事想到的居然是诓钱?” 柳大根往后一仰,一脸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的表情, “你这话就不能这样说了,我这也是为了振兴咱们天江县府的教育不是! 你看看,咱们这花柳镇一个书店都没有,李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想看什么书都买不到,很不方便? 我这次不仅是为了自己赚钱,也是为了给天江县的孩子们提供一些能刺激他们心灵热血的书籍嘛! 书一旦卖开了,自然就会有人四处开书店了,到时候也拉动了其他书册的销售不是?另外你咱们天江县不识字的人颇多,你这漫画如此别致,到时候那些家伙越看越想弄懂里面的对白,自然就会主动去找人教他们识字了,你说我这方法是不是贼鸡儿巧妙?” 李晴天微微皱眉,感觉这小子说得也有些道理。 “想合作可以,但是你得先配合我做一件事。” 柳大根重重抚掌,一副终于成了的神色,开心道, “啥事,你小牛鼻子尽管说!就是让我叫你爹,我现在也干得出来!” 李晴天指着石桌上正在写的一本小册子。 柳大根埋头凑过去,只见工工整整的三个字,《三字经》。 “你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帮我把这三字经推为天江县五岁以上的儿童必背之物,如何?”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柳大根拿起小册子翻阅念着, “你个小牛鼻子,不推啥道士取经,和尚念经,玉女心经,干嘛想着推这啥稀奇古怪的三字经?难不成这东西能驱邪?还是能给人改运,像我一样轻松中举?” “……” 李晴天闻言,灵光再一闪,他抬头看着柳大根,一脸慈母笑,心想你这小子真特么是个人才! 他从石凳上激动的站起来,抚掌道, “没错!到时候你就在天江县府官学和地方各镇去现身说法,说你就是坚持每天早晚苦读了一遍这三字经,才从此好运连连,轻松中举,你需得夸张描绘自己中举,全是因为天天读三字经!那些不识字的乡镇村落,你就安排人员当成顺口溜交给那些孩子,告诉他们,每天念一遍这三字经,可以强身健体,村子里最可怕的坏人都不敢欺负他们!山里的豺狼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关键那些不识字的家伙当顺口溜念了又能怎么样?他们也不能懂其中的意思啊。”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加上你在传给他们的时候,先细致的讲解一遍,他们脑海中大概就有个印象了。” “啊?这么大的工作量?我能说自己不举是因为读了这三字经不?” “那是自然不行的。”李晴天嬉笑着。 柳大根愁眉苦脸,心想自己原本是衣锦还乡,想来这小道士面前好好炫耀一番,安排安排这小道士的,怎么就被这小道士安排了? 不能这么掉面子啊,自己好歹是有半个官职在身的举人了!花柳镇就他这样一个!再怎么是好朋友,也得找回场子来! “也不是不可,但是牛鼻子你总得拿点什么来犒劳我吧?虽然你牛鼻子肚子里确实有些东西,可毕竟柳大少爷我才新官上任,就要听命你的安排去宣传你这三字经,总不能白白跑腿不是?” 李晴天迷惑的看着柳大根, “不是你刚才先答应了的么?你说就是让你叫我一声爹,你也同意?” 柳大根坚守底线, “帮你影印这三字经,那是仅限于犬夜叉、七龙珠的漫画合作所作出的回报,但你又要我去四处撒谎骗人,俨然神棍一般的夸张吹嘘,这可是违背良心的! 我是读书人! 不是不能违背良心,而是不能白白违背良心帮你办事,懂吧?我现在也是有身价的人!” 李晴天叹口气,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回报?” 柳大根支支吾吾一通,半晌想不出来,忽然看见李晴天腰上的粉红蝴蝶结腰带很是好看,要是能绑在自己身上,必能增加自己意气风发的指数。 “呐,你把那腰带送给我?”他指了指李晴天腰上的纯阳鞭。 李晴天低头,毫不犹豫的洒脱取下腰带, “这可是件宝贝,送给你没门,但是可以借你两个月,让你度过这个冬天,保暖,有奇效。” 柳大根倒没那么洒脱,他打算先看看这腰带的质地怎么样,于是一副考虑打量的眼神,从李晴天手里接过了纯阳鞭, “嚯哟!你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烫!” “嚯哟哟!你这东西摸起来还软中带硬的,挺舒服嗦!” 柳大根拿着试了试,发现越摸越爱不释手,这根鞭子似的腰带很是奇妙,那种熟悉的触感,加上粉红的颜色,让他想起了曾经年少时软香纱床,纵马扬鞭的疯狂夜晚。 “给!送你这小牛鼻子一本书,再给柳大少爷续上一个月!” 柳大根从怀里摸出一本蓝皮旧书,啪的一声,重重扔在石桌上,豪气纨绔的风姿,像极了续嫖的嫖客。 李晴天从石桌上拿起无名书册,翻开第一页,《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 第30章 三冷杀手,汤汤公主上线 “不痛!不痒!香灰伺候!” 花江镇朱老城隍大摇大摆的回到城隍庙,进殿便大咧咧地吆喝道。 俩鬼童子从泥塑里跳出来,看着缝合后老城隍稀奇古怪地模样,开始强行憋笑。 老城隍说的香灰,是花江镇的信徒祭拜他时燃过的香烛灰烬,他属于有地理限制的小镇城隍,通常情况下灵体只能在自己的辖区花江镇内活动,要想自行离开花江镇,没有得到上级天江县城隍的阴差司牒的话,就需得以信徒的香灰撒路,给自己开辟出一条鬼道来。 刚才从岷江回来走的水道,由于这条水流隶属于岷江龙王,没有受到其他土地河神上级城隍的管辖,加上自己早已在多年前得到过岷江龙王的神力准许,专门恳请老龙王给自己开过道,所以无需香灰另辟鬼道。 “城隍大人刚刚从龙宫回来,这是要急着走哪里去?” 不痛不痒从城隍庙后抬出一个水桶大的古怪香灰缸,一边好奇的问道。 “花柳镇!上锦观!老夫要去看那臭牛鼻子怎么死的!嘿嘿!” “你们两也跟着我来,好好看看岷江龙宫的三公主是怎么斗法杀人的,好好学一学!那等大人物出手,咱们这些寻常小鬼阴差是难得一见的!” 老城隍咧嘴大笑,意气风发。 “哦!” 俩童子一起点头,扛着香灰缸大摇大摆的出门了。 …… 岷江龙宫上方,汹涌的江面砰的一声炸响,一条通体呈乌黑色的江龙飞出了水面,化作了少女人形。 冷艳、冷静、冷酷,一身黑色甲衣,乌发利落的披在身后,气势逼人、胸膛傲人的三冷少女踏着水面如履平地,走向了岸边。 岸边有个绿衣、绿发、绿皮肤的老者已经恭候多时,见到黑龙突破水面化作人形,老人立即从怀里摸出一枚龟壳,屁颠颠小跑着递了上去。 “三公主,老臣听闻你今日要外出办事,特地给你准备了一枚千年龟甲!” 冷艳的黑衣少女瞥了一眼绿老头儿手里的龟壳, “丞相,我这次是去替龙宫清理仇敌的,并非去摆摊算命的,你这龟壳我拿了有何用。” 龟丞相咧嘴一笑,露出了绿色的牙齿, “三公主你有所不知,我最近研究出了一种比以往更加强大的甲阵功法!叫做《小王八皮化万年龟甲》,意思就是,即使是水族小王八的皮,在练过我这功法后,浑身也能如我万年龟族的甲胄一样坚硬!而我此刻给公主你献上的这枚龟壳,就是经过这甲阵功法炼化的护身奇宝! 可以抵御任何人族修士的刀枪剑戟,神通术法!公主你若是遇到了危险,可将此壳抛出略催神力真气,这龟壳就能化作最大,钻入其中,无论是何方神圣也无法击破,不说能坚持十天半个月,但是三五七天是绝对没问题的!到时候我龙宫的援兵必然早已赶到!” 三公主皱了皱眉,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龟丞相。 “你觉得我需要这龟壳么?不过一个小小的不出名道士,我汤汤在龙宫的名号还需要我给你介绍? 龟丞相你是最近穷疯了?需要我给你龟族做宣传的话你直说,开好价码,我汤汤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杀手,懂吗?” 语调孤傲而冷漠。 很符合汤汤公主一惯脾性。 龟丞相的绿脸一下子就被三公主说成了驴脸。 他们龟族在岷江龙宫有着十分久远的防御类兵器售卖历史,什么龟壳盾牌,龟壳护胸,龟壳护背,龟壳护臂,龟壳辟火罩,龟壳避雨套,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从前在岷江水族一直受到人族修士练剑屠杀的时代,它们龟族的生意可以说是做得风生水起,财力和声望甚至一度可以媲美岷江领袖龙族。 但是自从老龙王敖潼霄打通了人族各节关系,振兴改善了岷江龙族的声誉之后,已经鲜有修士来岷江屠杀水族练剑磨砺修为了。 龟丞相的家族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三头牛!” 龟丞相一咬牙,伸出了发誓的手型,他知道汤汤三公主的喜好,这条幼龙和她两个哥哥大不相同,人狠话不多,是个杀手胚子,平时也不喜欢啥黄金珍珠,就喜欢吃,尤其是野味。 “把牛准备好,我半个时辰就回来吃,若是半个时辰后没有见到牛,你敢把我的名号拿去宣称你的龟壳,我就把你的龟壳得敲得稀碎。” 三公主从龟丞相手里接过了小龟壳,塞入腰畔的宝囊内,一道龙吟响起,有乌黑的江风旋转着飞到了云里。 一时间,乌云遮天。 “半个时辰……怎么来得及啊……” 龟丞相在原地愣愣的挠着乌龟绿头,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我若是就在汤汤公主办事的小镇子去偷牛,她一解决掉麻烦,我不就能立刻把牛送给她了?这样一来,时间绝不会超出半个时辰!” “我龟族甲胄不用再滞销矣!” …… 上锦观。 柳大根离开时,咽喉是肿痛肿痛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给严重伤害过。 他并没有吃什么怪东西,而是说话说多了…… 他很后悔,李晴天让他回去去拿什么历史、人文、地理古籍时,他非要装逼,说有什么想知道尽管问他,天江县唯一举人在此,需要什么书?他柳大少爷现在就是行走的人形图书馆,书里该有的,他也早已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谁知道李晴天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上至天下七国的分分合合,下至各国出名的贤王圣人有几个…… 其实自己最拿手的就是滔滔不绝的口若悬河,但是李晴天那家伙打死不让自己喝口茶喘口气,说什么他师父泡的茶不能喝…… 待到柳大根走后,李晴天眼见天上乌云远远的滚滚而来,想来是要下雨了,赶紧捧着《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进了房间。 手里忙活了大半天的三字经也已稍微改了改,编写完毕,交付给了柳大根,叮嘱他早日去办妥当。 关于七龙珠和犬夜叉啥的,他答应后续等柳大根弄完了三字经在天江县的推行后,一切都会交付给他。 李晴天心里很清楚,柳大根那小子说什么要拿七龙珠、犬夜叉的漫画赚钱,拉动天江县的青少年识字买书,其实只是那小子能说出口的一部分原因,他内心深处还藏着些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秘密。 然而这一切早已被李晴天猜得透透的。 柳大根其实是想从他那儿偷学漫画的画法,他要什么全套七龙珠,不仅仅是为了拿去影印卖钱,其实也是为了获得大量的素材,拿去临摹。 早在两年前,这小子就在打他这门手艺的主意了。 那家伙平时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然而在涉及到才能这方面时却是极其的好面子,打死都不会开口求李晴天教他,柳大根称不上是一个儒雅的文人,但却比李晴天见过的所有文人有傲骨。 虽然这小子不会开口求他教,但是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去私底下偷,文人该具备的特点,这家伙果然都具备了。 当年他主动提出教柳大少素描,那家伙都脸色难看了好久,然后隔天就大咧咧的把自己十五岁的亲妹妹带到上锦观来和李晴天认识了一番,他才脸色好转,心安理得的说什么老子柳大少也没有白从你牛鼻子这里学画画,亲妹妹都介绍给你了,咱们两不相欠。 李晴天相信,柳大少也是没有第二个亲妹妹,若是再有一个妹妹,那小子多半早就开口让自己教他怎么画漫画了。 …… 第31章 恶龙咆哮 “王老集真乃神人也!” 曹老道先前趁着徒儿夜出不在道观,自己在院子里熬通宵陪鸽看书后颇觉困倦,所以狠狠的睡了一觉,这一觉比李晴天睡得还久,才刚刚起床,此刻正在院子里黄葛树下披头散发的弯着腰,拿柳枝刷刷着牙,道袍松散,睡眼惺忪,整一个疯疯癫癫的糟老头儿模样,他忽然听到不远处徒儿李晴天的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欣喜难耐的大吼。 老道抬起头,痴痴的凝望着李晴天的房间,侧耳细听半晌,那傻小子还在梦呓似的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王老集牛逼,王老集真乃神人天才,好好好,很好很好啥的。 “王老集是谁?” 曹老道挠着脑门思索了半晌,也没想起花柳镇有这号人物。 “噫吁嚱!一柱这傻小子疯逑了!” 老道摇头叹息着,把手中瓷碗里的水一把倒掉,再从石桌上端起私人专属枸杞茶猛地喝一口,仰着头咕噜咕噜漱起了口。 忽然,嘴里的咕噜声慢了下来,曹老道两眼凝望着天空,神情严肃起来。 他发现了远处山岗尽头飘来的那一团诡异的乌云。 风从虎,云从龙。 曹老道凭借着自己曾经走南闯北的经验很快就识破了这团乌云背后藏着什么…… 莫非是当年欠债无数后的仇家终于寻上门来了? 老道略微思索,然后否定。 不可能! 老子在花柳镇隐退了这么些年头,从未有一个仇家寻来,不可能偏偏时隔几十年了才寻到这儿。 况且这几年老夫已经久不下山除魔卫道,早已和江湖断了个干干净净,世间没了老夫的传说,便不可能被仇家寻得风声前来滋事。 今日乍然有恶龙上门,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曹老道扭头,看向李晴天的房间。 绝对这个浑小子在外面惹上什么大麻烦了! 眼看着那乌云笔直的朝着上锦山的方向飞来,老道当机立断,冲到道观荒废无用的大殿里抱出了一块无字牌匾,和一桶朱红油漆,提笔染漆,一挥而就一排大字。 “上锦观观主,史上最猖狂最能打的道士,闲人勿闯,后果自负!” 字迹工整,绝不潦草,任谁看了也不会认错字,后面八个字更是笔锋刚劲锋锐,气势逼人,具有极强的挑衅意味。 然后老道扛着牌匾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了李晴天房间门口,悄悄摆放在门口一侧显眼的位置。 接着这个猥琐的身影提着枸杞茶壶,猫着腰迅速地离开了作案现场,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好门窗,将道袍脱下,换上一身粗陋的杂役布衣,再摸出一把符箓摆在身侧以备不时之需。 接着老道不声不响的坐到窗户旁喝起了午茶,同时饶有兴味的盯着斜对门徒儿李晴天的房间,并且一边从桌册摸过来一个极厚的陈旧黄皮小册子,提笔在小册子上写下了一行字。 “蜀历乾封十一年,十月二十日,冬季午后,隔窗闲看傻徒弟被恶龙揍,且准备随时出手相救。” …… “妙矣!妙矣!真是太妙了矣!” 李晴天闲散的坐在床上,看着膝盖上的书册,情绪亢奋,喜不胜收。 《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一书中讲述的,是如何用指法点透普通凡人人体周身大穴,打通真气流转线路,继而借助外力在凡人的胸膛内开辟出修士必备的玄府,从此踏入修行路。 李晴天这些年想要的其实就是这种他认为的入门级修行法诀。 这书虽然看起来觉得很简单,但是比师父三言两语传授的什么捅、劈、吹、闭德云四字诀可要有条有理,逻辑严密,可靠得多了。 在看到这本书之前,李晴天甚至不知道修士的气机原来应该提到胸膛内! 当年他问师父曹老道,体内气机的核心应该置放在何处,老道居然说了句,哪里都行,你怎么舒服,就怎么顺其自然……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将造化气机下沉在武侠小说里看来的丹田中来着。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自己下盘沉稳,也很沉重的现实。 当然,沉重是相对于自己现在的感觉来说,毕竟没有和别的修行者比较过,准确的来说,自己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修士而已,李晴天从没在心中把自己当成过这个世界正统的修真者…… 在他的心里,要从名门大派、着名大城,学出来的修士,那才能算得上正统和一流。 这不是盲目崇拜啥,无论哪个世界,一等一的知识,顶尖的高手人才,绝对都聚集在名门学府和着名大城和千年古派中。 什么高人隐士,什么世外高人,那也是别人从大派大城中学成了高人,或者得到大门大派的高人教导学有所成后,才隐居到世外来的。 而不是自己这种从柳大根家的母猪猪圈里醒过来,被只会吹牛的老道士仅仅传授了个德云四字诀的小道士。 今日他看了这柳大根从锦官城带回来的修行书册中标注的胸膛玄府位置后,便尝试着将气机一提,整个人顿觉身轻如羽,飘飘欲飞的感觉。 心头的造化数值顿时也受到了这股气机的滋润似的,从之前的平平无奇,黯淡无彩,变得越发的清晰明朗,仿佛蒙尘多年的玻璃经历了一次大洗涤一般,心如明镜。 而他再将书中所写的真气,应该也就是师父一直说的造化气机,灌注于指尖,按照这书中所标注的身体穴位位置,从脚掌的涌泉穴,水泉穴开始,自我将身体各个大穴点了一番后,顿时整个人从飘飘欲飞变成了飘飘欲仙! 体内的真气奔涌如决堤江河! 流畅无比,循环不停,精神亢奋,爽得不行! 所以他才会不停的大喊着王老集真乃神人之类的夸赞。 同时,在自我点穴一番后,他更是发现身体上居然出现了了不得的变化! 由于书里说的这种透穴开府的诀窍,需要借助外人高手名士之手,以最强之真气灌注在指尖,于三息之间迅速点透周身诸穴,且要求每一点都必须全力以赴,以真气内劲透散凡夫俗子的原始淤堵窍穴,并且在透穴之后,还要往里面灌入大量的真气帮助对方抚慰受到蛮狠外力初次疏通的经络,这叫做透穴后的抚经。 李晴天念着是自我透穴,并没有什么认识的高手名士帮忙,想要发挥出最强的指力,所以便选择了没有捧书闲着的左手中指。 中指最长,能帮助自己将手臂延展出更宽广的覆盖面积反手点背部的大穴。 一寸长,一寸强,古人诚不欺我。 但在他利用这最长的手指点透了自身穴位后,他身体皮肤上居然很快泛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那诡异的光芒是从左手的金手指蔓延出来的…… 从前单纯的左手中指皮肤色彩异常蔓延成了全身颜色异常…… 刚开始李晴天还有些着急,想着自己是不是点穴出错了,给自己搞出个金癜风啥的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影响美观。 但是当他尝试着收敛住胸口的真气后,那金色顿时就没了,一如往常! 而当他加大真气在周身运转的速度时,那金色便会相应的泛出更加强一级别的光芒。 很好! 李晴天放心地点点头,表示满意。 首先,这种体内真气的自我循环流转,他只需要心意催动便可以达到,并不需要过多的费力。 因为在自我点透了周身大穴,他发现身体内气机运行的线路仿佛给上了顶级润滑油似的,流畅无比,从前虽说也不是很艰难,但和现在的流畅度相比多少是有些滞涩的感觉。 透过的大穴的确不一样! 运行起来要滋润畅滑很多! 另外,当他可以轻松地周身泛出金光后,相当于自己变成了一个人形移动电灯泡! 还是可调节档位亮度的电灯泡!这就相当牛逼了! 在这个照明科技落后的世界,行走夜路需要高强度聚集造化真气在眼部打开夜视大灯,以至于时间长了容易眼部干涩,出现眼冒金星的错觉,并且也只能照亮自己一人的视野。 而如今这项新的技能却可以同时给自己身边的朋友和师父他老人家带来帮助,可以说是实用无比。 “王老集真乃神人也!” 床上面部狰狞的李晴天重重抚掌,再次大声感慨赞美了一次王老集。 面部狰狞是因为他脸上敷着一层自己研制的构树汁蛋清面膜。 冬季气候干燥,这个世界没啥护肤品,即使有,他也不好意思问师父要银子去买,容易被师父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李晴天要说啥生活精致,讲究品质,其实也算不上,只是一个来自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年轻灵魂,实在受不了这个世界冬天没个宝宝霜皮皮狗啥的擦脸,皮肤整天都是干燥无水的感觉,所以就自己整了个面膜出来。 此刻他已经将这书完整的看了一遍,书册并不厚,短短十余页,图文并貌,理解起来很简单,实践起来也一点就透,不过后面另外又提到了些什么境界提升的东西,李晴天就不是很清楚了。 境界? 李晴天不是不知道修行应该有境界的划分,只是他不知道具体有哪些境界的划分,师父没有教过他。 从前他问过一次,曹老道都只说你个小子问什么境界,还没学会跑就想飞了?这世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自己的造化是啥,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当时李晴天毕竟是初来乍到这个世界,曹老道又是自己认识的唯一修士,加上自己心里确实有个数,所以他便相信了曹老道的话,这个世界的修士啥具体境界的,和自己不一样,每个人的造化皆不相同。 但是此刻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嘛! 如果每个人的造化境界不同,那这个王老集的透穴功法为什么自己一看就能上手?自己是学德云四字诀出身的啊!另外,如果真的每个人的造化都不相同,那这王老集编纂这书时干嘛还提到境界? 可见,境界,应该是人人平等,人人通用的! 只是自己孤陋寡闻! 果然,跟着这个神棍师父学习,只会越学越没有学问。 有机会,一定得去锦官城这样的大城市里看看,多买些这种修行书册看看,拓展视野,好好了解一个修行的境界! 李晴天叹息一声,合上了书册,扭头看向窗外,天色越来越黑了。 是我看书太认真,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了吗? 不应该啊,没感觉时间过了有那么久啊! 李晴天摸了摸脸上,面膜还是湿的,可见时间的确没有过得那般久。 那就应该是单纯的天色变黑的缘故,刚刚就看到山头对面远远的有乌云滚动,别出门,再看看书吧。 李晴天催动真气,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瓦数电灯泡,整个屋子里顿时明朗起来,他再次低头沉浸入了王老集论着的世界中。 这一次他是打算将这书彻底背下来,他担心哪天柳大根万一反悔了,要把书要回去啥的。 …… 上锦观院子里,从天而降一道黑光,阵风拂过,残叶飘飞。 汤汤落在了道观庭院中。 她第一眼就发现了左侧小屋门口的那块牌匾,以及屋子里亮晃晃的光芒。 上锦观观主? 最能打,最猖狂的道士? 闲人勿闯,后果自负? 汤汤嘴角微挑,露出了轻蔑的冷笑。 她展开神识侦查过去,果然发现屋子里有一团奇怪的真气在流动。 奇怪有两点。 一是这种真气与她以往见到过的人族修士的气息皆不同,气息凝练澎湃,汹涌不绝,其气势堪比她岷江的水流,这是她不敢想象的,人族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气息。 二是这股气息一直在自循环,而且是在疯狂的飞速自循环,这就更加不像人了。 一般来说,普通人族修士一个时辰内最多将真气在体内运行两个周天,即使是境界极高的修真者,比如已经达到了道宗玄览初境的自己,也只能在一个时辰里循环七个完整的大周天而已。 这种在眨眼的功夫里就循环十七八个周天的,会是人吗? 当然不是。 呵呵,虚张声势! 小把戏而已! 自小接受岷江龙宫严苛训练的龙女很快就断定,这是个障眼法,是个幌子! 门口摆个如此挑衅的牌匾明显就是为了激将自己进入这个房间,里面那个疯狂自循环的气息,绝对是个符箓设下的诱饵圈套! 圈套陷阱就设在这道观房间里,猎人会远吗? 绝对不会! 汤汤嘴角再次拉起一抹冷艳的微笑,她扭头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斜对门另一个不起眼的房间。 神识扫过。 里面没有任何气息! 那个狡猾的道士肯定就躲在这里面了! 院子里身穿诡异黑色甲衣的龙女一个箭步,直接掠到了屋子窗户旁。 屋子里,透过窗户缝隙放心大胆张望着院子里的曹老道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差点鼻血喷了出来。 这个龙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胸膛? 说实话,曹老道走南闯北数十年,见过形形色色各种形状的美艳女子无数。 但是如此傲然不垂,天赋异禀的少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都说大胸极丑,大媚无腰,但是这个龙女,脸是美艳的少女脸,胸口胀得跟塞了两个柚子似的,两腿还修长苗条,腰肢细如水蛇。 妖孽啊! 正当他看得心驰神往时,那龙女忽然扭头看向了自己这边屋子。 曹老道先是一惊,接着自我安慰:上门找麻烦的人先看看四周很正常!我并没有说话发出声音,也没有动用真气造化,她绝对发现不了我! 反而我那傻徒儿在房间里把真气造化流动得跟拉风箱似的,这不是催着别人快来打你嘛! 想到这里,曹老道就忍不住嘴角一拉,露出了一抹坏笑。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那黑影居然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人咧? 这么漂亮一个大活人,咋地就不见了? 老道瞪大了眼睛想要在院子里寻找龙女的踪影,结果人还没找到,他立马听到砰的一声闷响,眼前顿黑。 这一次,鼻血是真真切切的流了满脸!脑浆还流出来了…… 房门外,隔着窗户一拳击碎了老道士脑袋的汤汤弯腰从已经被捶得破烂的窗户里凑进来看了看。 只看到地上身着杂役粗布衣服的老人、稀碎的脑壳以及满地的血迹和白浆,以及一屋子凌乱的衣服,地上一堆皱巴巴用过的手帕和粗纸团,还有一种不属于鲜血的腥臭味…… 不会吧,不会吧…… 父王特意吩咐我来对付的道士不会这么弱**? 我不过就一拳隔着窗户探探虚实而已,怎么那么巧? 就直接被我一拳干死了? 父王还叫我好好调查调查这个道士背后是听从谁的指挥来着,我还没来及审讯啊…… 探入半个身子在曹老道卧室里不停张望的汤汤面色茫然,手足无措。 接着,她发现了桌子上那本没有合上的小册子。 “蜀历乾封十一年,十月二十日,冬季午后,隔窗闲看傻徒弟被恶龙揍……” 蜀历乾封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日? 不就是今天么?我出门还看了日历来着的…… 隔窗闲看傻徒弟…… 这个死老头儿原来是那道士的师父? 恶龙? 这恶龙,莫非说的就是我? 老道士屋里,弯腰探入半个身子的美艳大熊少女呆呆的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感觉不可思议,自己如此美艳冷酷,岷江水族多少纯情象拔蚌对自己趋之若鹜,居然被这死道士的师父称作恶龙? 呵呵。 汤汤脸有怒意,举起一巴掌,准备给倒在椅子上的死老道来一次鞭尸的惩罚。 “啪!” 正当她巴掌举在半空中,还未来得及呼下时,就听到了一声剧烈的脆响。 她没有呼出巴掌,这声巴掌响声肯定不是她打出来的,那么打这一巴掌的肯定是在场的另一人。 最关键的是,挨打的那个是她…… “嘿!柳大根你个丑种!怎么又换了一身皮夹克跑回来了?你从锦官城学cosy啊?” 背后有个男子欢喜的声音在朝着自己大咧咧的说道。 柳大根是谁? 皮夹克是啥? 渴死扑勒啥玩意儿? 三个问题一同出现在脑子里,但是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同时,她感觉自己屁股上传来了一股火辣辣的刺痛,痛得她整个人猛地一震,双腿发颤,痛得她直接仰头朝着屋顶,发出了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恶龙咆哮…… “啊呜!” …… 屋子里,床底下,汗流浃背、如芒刺背的曹老道整个人倏地瘫软扑地,一抹满面的鼻血,终于松了口气,他手里死死的握着一把符箓已经少了一张替身符,剩下的,还有神行符,潜地符,蒸发符,幻化符,迷宫符,迷箭符(一种可以让飞箭偏离轨迹,迷失方向,胡乱横飞的符箓),等等清一色的保命符。 而对面窗户旁被一拳轰碎了脑袋的老道的尸体噗的一声,自燃了起来,变成了一张符箓的灰烬。 曹老道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道: 这个恶龙少女忒凶猛了!她是不识字吗?对面那么大一块牌匾立着在,干嘛偏偏往我这里跑? 还好老夫这些年的退休隐士生活依然训练有素,撸符箓的手速不减当年!否则老命休矣! …… 第32章 龙威(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李晴天现在感觉有些尴尬。 该怎么办? 自己好像……认错人了? 生活中有好几件无意间与陌生人之间出现的尴尬局面最不好解释,一是你夏季遛在大街上弯腰给大腿扇扇子,人家以为你在背后撩裙子,二是把他人的背影当成了朋友,冲过去笑嘻嘻大咧咧的扇了对方的腚子…… 刚刚李晴天也没有多想,他原本在房间里看书看得好好的,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震碎了的声音,一向很谨慎的李晴天没有大意,当即从床上跳下来推门而出,第一眼就看到了师父房间外翘着的黑色皮裤紧紧包裹着的屁股。 没有到过年过节的时刻,平时很少有香客到上锦观来,道观里除了金进、任王俩捕头一个月偶尔不定时来一次之外,李晴天能想到的来客就只有柳大根了。 他也没有仔细去辨别这翘着的屁股的大小,和腿型长度,直接小跑了过去当即来了一巴掌。 小道士的真实想法就如他刚刚所说的一样,他真以为是柳大根从锦官城搞了一个套稀奇古怪的皮衣搞上了女装cosy,毕竟那家伙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基本功能,去了锦官城这种大城市,什么都有可能学会改变。 至于这家伙为什么把师父他老人家的房间窗户弄了这么大个洞,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也有自己的猜想,他猜想这极可能是柳大根在和师父他老人家搞恶作剧,毕竟这两人谁也不对付谁,师父喜欢吹牛逼,柳大根也喜欢口出狂言,好打嘴炮,两人从前经常以互怼为乐子,刚刚柳大根来道观没有看到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感觉没有过到嘴瘾,所以回到家里换上了一身怪行头乔装打扮了故意来撩师父也不无可能。 毕竟师父好哪一口,柳大根也不是不清楚。 可是这一巴掌下去,明显触感不对! 柳大根的屁股他以前是拍过的,根本没有这么多肉,绝不可能这么有弹性,另外,他也叫不出这么凶猛的女子声音啊…… 就在李晴天讷讷的愕然间,师父他老人家的房顶直接被这道女子尖啸震出了一个大洞! 小道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这么猛? 是鬼? 真气聚集,一眼扫过,没有怨气,目光再顺着那还在不停荡漾的屁股尖往下看去,这腿好长……咳咳,这脚沾地了的! 是个人! 李晴天这下更加尴尬了,他原本期待着对方是个鬼来着,即使是女鬼,自己不小心打错了地方,应该也是可以自我原谅的,毕竟自己是道士,道士无论怎样对鬼干什么,应该都没人指摘反对的吧? 但是人就不行了……即使是个陌生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认错人了!姑娘!你别叫了!不要紧吧?很痛吗?我给你揉一揉!” 慌乱之下,李晴天仓皇的伸手去揉刚才使劲打过的地方,根本没有多想,揉着揉着,他甚至习惯性的弯腰给对方吹了吹。 他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自己刚刚大条了,打错了人,此刻很愧疚,应该尽力弥补,竭尽一切诚意来道歉。 但是仓促的吹了两口气,揉着揉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这举措,似乎太冒失了! 尴尬加倍,小道士的脸刷的红了。 等等! 我怎么揉了一手的水? 这姑娘不对劲! 她整个人仿佛刚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 浑身湿淋淋的! 大冷天的,谁一身的水跟个没事人似? 况且我越揉,似乎她身上渗出来的水分还越多! 等等! 这个水也不对劲! 触感滑腻,仿佛摸了鱼皮鱼鳞一般, 李晴天下意识的把手伸到鼻前闻了闻,眉头紧皱, 手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个味道,如此腥咸,不是普通河水的味道,更加像是来自大海! 但是这附近哪里有接近大海的江河? 岷江? 咔咔咔…… 汤汤握紧了拳头,慢慢把上半身从窗户里抽出来,再回过头,愤怒难当,她浑身都在颤抖,一是因为刚刚这一巴掌的确给她打痛了,二是,她从未被人从背后这样下流无耻的偷袭过! 汤汤看见了背后偷袭自己的无耻小道士,此刻正猥琐的蹲在地上,捧着一只手支在鼻子前不停的试探的嗅。 李晴天也感觉到了面前这怪人回过了头正在看着他,慢慢也抬起了头。 等等! 这什么玩意儿,怎么有两个头! 哦,不对,这不是她的头,该死的球状物体,大得忒遮眼了吧,居然挡住了我的视线! 李晴天不动声色的悄悄往后仰了仰,沉默的对视去。 两道目光渐渐交汇,两人眉头同时皱紧。 “原来你不是人!”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惊悚讶异的语气,但却同时出自不同的两人口中。 李晴天倏地从地上弹起来,赶紧戒备的后退一步,他看见这美艳少女额头上奇怪犄角的瞬间,心头自我安慰着,侥幸道。 幸好不是人! 小道的天职本就是降妖除魔,驱邪度鬼,打个妖怪啥的,理所应当,应该没人指责反对吧? 长长舒一口气,心里的道德愧疚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他细细凝视着面前这个少女头顶分叉且呈现正八字形状的粉红色犄角,心头讷讷道,这是龙吗? 但是她头顶的犄角怎么这么奇怪? 自己上一世在影视小说里看到的龙头上的犄角不应该是往两边分开长的吗? 她的怎么紧紧闭合在一起? 莫不是一头妖龙? 难怪浑身的水! 还有大海的咸味! 但这个陌生女子是龙的话,她怎么会在师父的窗户前? 哦,对了,师父曾经游历天下七国,虽欠债无数,倒也血流成河,始终无一仇家上门来寻衅滋事…… 这妖龙该不会就是今日上门来寻衅滋事的吧? 对了,师父他老人家没嗝屁吧? 李晴天赶紧侧身,透过那井口大的窗户眼远远的了了一眼屋子里,师父他老人家正趴在床底下的墙角四处扒拉蜘蛛网堵鼻血…… 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打出鼻血来了? 他说的当年虽欠债无数,倒也血流成河,该不会流的是……他老人家自己的血吧? …… 汤汤看着李晴天脸上皱巴巴的诡异面膜也是略微皱眉,心道一声好丑的脸!恶心! 如此丑陋奇怪的面孔,绝对不是人! 这家伙应该是哪一方与岷江龙宫有仇怨的妖魔大派的弟子伪装的道士。 父王派我来处理此事,果然有先见之明! “丑陋的妖道,果然只会从背后偷袭我龙宫之人,说!你是哪一魔教之人?谁派你去偷袭杀害依附我龙宫的花江城隍的?” 冷峻、冷漠,带着斥责和命令的声音,充满了不同于人类的威严气势。 丑陋? 妖道? 魔教中人? 居然说的是面如朱玉、风度翩翩、气质压仙、容颜绝世,迷倒花柳众鬼的小道我? 这妖龙该不会是个睁眼瞎? 李晴天愣了愣,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汤汤,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脸上还贴着独家补水秘方,构树汁加鸡蛋清面膜,心里便也释然了。 等等! 她说的啥? 龙宫之人? 她是龙宫的龙女? 这样说来就不是妖龙喽? 不是妖龙,小道应该就不用与她恶战了啊! 可是我何曾去偷袭杀害过花江城隍了?看起来她如此气势汹汹,找到上锦观来,就是为了此事? 此事背后必有大大的误会! 我本领低微,即使刚刚按照那王老集的论着自我透穴了一番,也不过是改变了一些体内造化气机运行的速度而已,绝不可能是龙宫龙女的对手!赶紧解释! “仙子误会了!刚刚那一巴掌,小道的确是认错了人,把你当成了在下的一位猥琐朋友,实在抱歉! 我刚刚也极为诚恳的给你赔礼道歉了不是? 小道本领低微,绝对没有本事袭击花江城隍,此事定是其他人所为,小道前两日也只去大垭口村里为民驱过邪,除过一只怨鬼老太罢了。 另外,小道脸上这是面膜,绝对不是天生丑陋!” 李晴天指着脸上的面膜,诚诚恳恳的解释道。 解释越诚恳,汤汤却只当是对方在狡辩,但这狡辩之中也不全是假话,毕竟她刚刚已经释放出了自己的龙威来审讯。 所谓的龙威,其实是龙族的一种审讯术法。 龙族利用自身种族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加上神力术法的结合放大,于无形之中给对方造成一种心理上的强大压迫与控制,继而让对方老老实实,战战兢兢的说出一切心理所想的实话。 “面魔?我就说嘛,你果然是魔头!休得抵抗!老实交代!本宫保证给你留个全尸!说!你是哪个魔教的走狗?何故与我岷江龙宫为敌?” 汤汤加大了审讯力度,彻底释放出了自己的所有龙威。 按照她的计算,一般来说,对付这种面部变化的小魔头,用个半成龙威就足够令对方胆寒丧失一切心理防御了。 但是汤汤此刻很生气,她下定了决心,要释放所有的龙威! 让这个猥琐丑陋的面魔跪倒在自己面前,吓得屁滚尿流!吓得双腿打颤!生不如死! 好惩罚对方刚刚那无耻的一巴掌。 龙威完全释放,上锦山上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飞禽走兽忽然一齐噤声,鸟儿缩在树枝上瑟瑟发抖,兔子钻入洞穴老实低头。 屋子里的曹老道也两手抱着脑袋,把自己死死的往墙角里面塞,恨不能直接顶破道观的灰石墙壁逃之夭夭。 老道嘴里不停念着:都说母老虎发威很可怕,母龙发威就更可怕了!一柱你个天杀的!什么女人招惹不得,偏偏要去骑龙骑虎,胆子忒大了啊!现在把母龙惹到道观来砸场子了,连累了为师啊…… 第33章 驯龙高手(一) 很可惜,李晴天没有感受到啥龙威。 他反而被逗笑了。 这什么龙宫的龙女怎么有点傻乎乎的啊?感觉还没有上锦山后那喜欢含着我的金手指狂嗟的兔儿精灵巧像个人…… 我说面膜,她说我果然是魔? 这家伙完全听不懂人话啊! “龙姑娘,龙仙子,龙仙姑!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啥魔教中人!我就是个降妖除魔,助人为乐的小道士,要不我给你看我脸上的这层膜……” 李晴天嘴上解释着,随即抬手要揭面膜。 然而汤汤却是猛地脸色一变,心头道,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 他居然没有被我的龙威震慑住吗? 这面魔好生强大! 不好! 面魔要从脸上施展幻术了! 龙宫的乌贼师父说过,在悬流国存在有面魔一族。 他们的面部有着与生俱来的神奇灵力,这个族群最擅长面部幻术,他们的双眼可以直击你内心深处的弱点,继而将脸变出任何你心中想看到的模样。 到时候你即使自知已经中了幻术,但却也无法说服自己从中解脱! 面魔早已成为悬流国朝廷用来掌控他国权要的最厉害武器! “魔头住手!给我去死!” 汤汤一声大喝,一股强大的气息倏地释放出来。 龙力释放,天地变色,整个上锦山半空中忽地又有乌云聚合,一时间狂风缭绕着道观四周,形成了一道强大的阵法旋涡,旋涡中的生灵,逃无可逃! 身材傲人的龙女此刻浑身都散发着逼人的杀气! 她反手虚空一抓,有道白光从她手中亮起,一柄龙牙形状的短匕凭空祭出。 汤汤反握着龙牙短匕毫不犹豫,直接铆足全力,朝着李晴天脑门天灵盖扎了过来。 这是必杀的一扎! 好大……的阵仗! 这就是龙族的力量吗? 微微施法就会这样风云变色? 说实话,李晴天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他现在只想扭头就跑,一走了之,别人都直接上兵器了,还解释什么? 出刀? 不出刀直接逃或许还有活路,但若是出刀,不就表明了自己要正面与龙女硬刚搏杀了?这样子别人就更加不会相信你刚才的解释了啊,而且龙女背后是啥? 龙宫! 此刻一旦出刀,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面前这个大胸龙女,而是她身后的整个龙宫了! 自己就一个破道观的小道士,敢和龙宫作对吗? 肯定不敢啊!我哪斗得过龙宫哟! 一番权衡,李晴天咬咬牙,准备掉头就跑,结果刚刚扭头就看到了那无穷无尽的旋涡风障已经彻底将上锦观包裹住。 小道士心道了一声:我草! 没有退路! 这龙女好生强大! 居然一念之间已经将我退路封死了! 李晴天来不及反应,只得被迫接招。 他两手上举,直接朝着汤汤扎过来的龙牙匕首伸了过去。 汤汤心头微微一凛,这面魔要干嘛? 空手入白刃吗? 下一刻,那双朝着自己的龙牙短刃伸过来的白皙修长,却又刚劲有力的手掌,居然巧妙的一转,轻松握住了她的两手手腕。 汤汤朱唇微启,呆了。 这是啥手速? 面魔一族的天赋不是脸上的魔力幻术吗? 他怎么手速这么快? 快得我居然都没看清楚! 等等…… 这双手……好有力! 汤汤被握住手腕的第一时间自然是赶紧挣脱,但是她却发现,自己居然被这手掌死死的扣住了!无法摆脱! “嗯哼……” 一向出手必杀,气质高冷的岷江龙宫三公主嘴里居然发出了一声难受的娇声嘤咛,此刻她脸上也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她抿着嘴唇,用了好几次力气,居然都是一样的结果,挣不脱,自己的双手被扣得死死的。 面前这家伙真的是魔吗? 怕不是个魔鬼吧! 那边李晴天心道一声,幸好! 这龙女除了胸大之外,其他都挺小的,力气也小,否则今日我命休矣! “龙姑娘,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啥魔头,我也真的没有袭击杀害花江城隍。” 李晴天抓住机会,准备开始好好的和汤汤进行面对面的交流。 但是汤汤哪里会安静下来和他交流,她现在连吃了面前这家伙的心都有了,她已经攒足了所有的力气来挣脱,但是却始终没有成效,换做平时在岷江龙宫的练武礁,即使是自家那个天生蛮力的傻子二哥,也早已被她揍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了,可是面对李晴天,今日不知怎么的,自己居然显得很……娇弱? 从未在战斗中吃过瘪的汤汤,一想到这一点就感觉极度羞耻。 那边曹老道感觉到了龙威的释放,龙族术法引动天地变色的声势,但却没有感受到下一步毁天灭地的击打威力,倒是还隐约听到了徒儿继续说话不停唧唧咋咋解释的声音,已经好奇的爬到了窗户洞口来张望。 只看到自家徒儿和龙女两人双手紧握,高高举起,在院子里踉踉跄跄的跳着恰恰舞,时而还互相踩脚背,继而狼狈地你胸口撞我胸…… 这…… 唉! 只恨自己没有胆量大喊一声,此龙胸险,徒儿退后,让为师来。 他自知,这条幼龙,或许只有徒儿能才能如此刻这样轻松驾驭住。 老道看得目瞪口呆,两个鼻孔里堵着的蜘蛛网不知不觉又被鼻血冲破了阻碍…… 尝试了十余次,汤汤实在没法靠着蛮力从李晴天手里挣脱,再这样纠缠下去,凶多吉少不说,只怕自己的自信心都要连带着受到摧毁性的打击。 她一咬牙,决定了,只能靠技巧取胜。 神龙摆尾! 第34章 驯龙高手(二)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啦! 霎时间,李晴天猛地听到上锦观院子里有一声沉闷的牛叫响起,音量奇大无比,却也不是震耳欲聋的程度,那种感觉就仿佛听音乐时开了环绕音加杜比音效似的。 谁叫的牛跑上锦观来了?还能叫出这么牛逼的音效?也是绝了。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不是牛叫,是龙吟! 因为听着听着,他忽然发现,声音居然是从面前这大胸龙女的胸腔里发出来的! 李晴天两眼发直的啾了一眼自己和龙女汤汤之间的巨大球体阻碍。 凝眉不解。 什么鬼? 她这里面怎么可以发出龙吟来? 难道龙叫不是用嗓子?是用那个子?…… 李晴天还在为龙族的发声位置所震惊,忽然眼前一道黑色的神光划过。 汤汤从地上高高跃起,他依然还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不撒手,但汤汤却以此为支点,将整个身体与地面几乎平行横飞起来,化身成了一条巨大的鞭子,直接朝着李晴天腰部抽了过去。 啪! 两个巴掌猛击相撞一般,狠狠地发出了一声巨大脆响。 卧槽!好…… 痒! 李晴天只感觉整个人被这道黑影抽得猛地一震,腰肢仿佛被人狠狠的捅了一把,奇痒无比,若不是因为场面严肃,生死攸关,他可能都要失声大笑出来喊一声别闹了。 终于,他下意识的松了手,赶紧后退五六步,一只手捂着腰肢揉了揉。 揉着揉着,还是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出了声音。 汤汤抓住机会,也立刻后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心里狂呼, 卧槽!好…… 痛! 汤汤双腿现在痛得直发颤,她咬紧了牙关才勉强支撑着身体不立刻倒下,同时,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腾起来,自己今日可能不仅杀不了这个面魔,还跑不掉了! 不应该啊! 这个面魔究竟是何方神圣? 莫不是面魔一族的老祖宗啥的? 即使是岷江中的山岛礁石,平日里也无不被自己这一尾鞭之力化为齑粉碎渣,可是我刚刚这神龙摆尾,怎么鞭尾仿佛抽在了顶天之柱上似的,这家伙忒硬了,完全抽不动啊! 最离谱的是,这家伙还在笑!还在咯咯咯的笑!他在笑我? “啊……” 汤汤嘴里发出一声无力的软呻,终于还是一个踉跄,站不稳了,直接扑倒在了地上,让疼痛发颤的双腿舒缓舒缓。 “姑娘!龙姑娘!你没事吧!你怎么了?是不是离开了大海太久脱水了啊?我刚刚看你身上一直在冒水出来,要不你就别闹了?早点回海里去吧,咱们这真是一场误会!” 李晴天笑了两声就忍住了,毕竟场面很严肃,他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立刻小跑着过来弯腰询问。 无论如何,他是不想得罪龙宫龙族的。 况且刚刚这小姑娘虽然气势汹汹的对自己言语威胁,接着又大打出手,拔牙齿相刺,但是却好在没有给自己造成啥伤害。 不过是踢了下自己的腰肢窝,无耻的挠了自己痒痒。 看样子这应该就是条发育过猛的青春期幼龙,她可能就是喜欢中二的装个x,胡乱找到了我这道观撒野,其实,她并没有害人的力量。 “不要!不要过来!你别过来!” 地上双腿疼痛难耐的汤汤下意识的扬起了右手里的龙牙短匕,往后拖着身子挪了挪,接着左手悄悄的摸出了一枚浸肤龙尸毒丹,口里大声的仓皇暴喝着。 一个如此美艳,身材傲人的御姐龙女半躺在地上,花容失色、仓皇失措的大声命令呵斥,喊着不要、你别啥的,若是换做一般的男子,恐怕已经激动得尿失禁的扑棱过去了。 但是李晴天现在心里已经完全把这龙女当成了无害且中二的青春期少女,只想尽快感化对方,把她打发离开道观。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个正经人,如对王大种坦诚的那般,他这个人,不轻易好色的,至少,也得在有感情的基础上吧?不能看着一个生得漂亮,身材惊艳的龙女就血脉喷张,无法自控,那也忒不是个男人了。 所以,他选择了尊重对方的意愿,在距离她两三步时停了下来。 “阿嚏!” 后面屋子里,刚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把蜘蛛网把鼻孔堵住的曹老道不知怎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下子把蜘蛛网全喷没了,同时因为血脉喷张而不断流淌的鼻血飞溅了自己一脸,老道只得绝望的跑去再次找蜘蛛网。 那一边,见到李晴天停下,汤汤一下子就怒不可遏了。 我叫你别过来就别过来? 你他妈是个男人? 可恶! 这时候不管是不是男人不都应该乘胜追击,一不做二不休的吗? 这面魔怎么这么狡猾? 难道他看出来了我左手中的毒丹? 汤汤尴尬的杵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这浸肤龙尸毒丹利用龙族尸体上腐烂的龙皮精炼出的尸油为核心制成,是对龙族以外的族群都有效的必杀奇毒。 但却需要龙族的人亲手将丹药融入目标异族的的皮肤中才能发挥毒性,因为此丹没有龙力催动是无法融化的。 刚刚李晴天的手速她已经见识过,如果直接施加龙力将丹药扔过去,那无异于是白白的浪费毒丹。 对方那反应速度,肯定能避开! 所以刚刚她想借着李晴天主动贴身过来攻击她的机会伺机下毒来着。 刺杀课程教学上怎么说的来着? 我刚刚这种可怜无助的状态难道还不够人族理解中的欲拒还迎吗? 不是都说只要躺在地上,仓皇失措的大喊不要不要之类词语啥的,就能刺激出雄性的征服欲吗? 失策了,失败了,刚刚找到希望的汤汤已经失望了…… 他是小瞧我!他一定是小瞧我! 这只面魔一定是早已将我当做了他必杀的猎物! 我刚刚在欲拒还迎的诱引他,好找机会下毒,他其实也在对我欲擒故纵的玩弄! 汤汤猛地想起自己作为一头水族领域最高种族的杀戮征服者,从前小时候在猎杀其他水族生物时,也曾这样对弱小无助的猎物欲擒故纵过。 目的很简单,就是单纯的为了玩弄对方的心态,在自己一口吃掉对方之前,要先吓破它们的胆! 好歹毒的面魔! 本龙和你拼了! 汤汤一咬牙,将龙牙短匕先在掌心划开一条口子,然后往地上猛地一插。 美艳动人的龙女双目顿时露出了赤红渴血的凶光。 龙血顺着匕首往下流淌,细小的血线仿若活物一般蜿蜒而走,眨眼便在地上绘出了一道血红的诡异阵图。 这丫头怎么肥四? 怎么突然蹲在地上割手割腕的? 青春期的叛逆幼龙,你应该回去找你家里人闹着割手啥的啊,咱们素不相识,你干嘛来我道观以死相逼? 莫不是想碰瓷? 李晴天大感不妙,这龙女若是割腕死在了自己道观,到时候她家里的龙找来了,他就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正当他往前迈出两步,准备动手制止这龙女的自残举措时,他便看见了地上那蜿蜒而出的诡异血图,很快便明白过来,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不好! 我大意了! 这他妈居然是个阵法! 龙族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 你以为的自残,居然也是一道术法! 李晴天吓得一机灵,想往后一跳,赶紧跳出这个蜿蜒盘旋迅速扩大的龙血阵法,但却来不及了,他就算步子迈得再大,把蛋扯碎,也不可能后退着跳出整个院子。 龙血蜿蜒出的阵法已然在眨眼间迅速将整个道观院落覆盖! 接着,地上的汤汤站了起来。 黑色皮衣的龙女起身的刹那,李晴天感觉眼前忽有一道火红色的强光猛地炸开,亮晃晃的极其刺眼,他下意识的赶紧闭眼,抬肘遮脸。 “哈哈!烧死你!烧死你这狡猾的面魔!” 黑暗中,李晴天耳畔听到了那个冷漠的龙女居然在傻乎乎的大笑着说话。 她笑起来,感觉听着还挺萌的! 烧死我? 李晴天心头一凛,赶紧放下肘子,睁开了眼。 放眼望去,自己居然正处于一片从未见过的滔天血海之上,这片血海正在猛烈的燃烧着,自己这是成了烤炉中央的红薯了? 不过李晴天只感觉…… 有点温暖啊! 冬季肃杀的冷风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都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李晴天这感觉一下子就跨季节来到了夏天似的,整个世界都热情似火,亮晃晃的,很是舒坦…… 再仰头,天空有一头巨大的黑龙正睁着骇人的大眼睛在俯瞰着自己,它嘴里在不停自言自语的咕哝着烧死你之类的胡话。 这家伙,是刚刚那个美艳的大胸龙女? 确认过近乎合拢的粉红龙犄角,确实是那个家伙! 等等! 这龙女忽然放血纵火,我上锦观该不会已经被烧没了吧? …… “哈哈!烧死你!烧死……” 汤汤嘴里念着念着忽然就闭了嘴。 刚刚李晴天乍然捂脸,她还以为对方是吃不消她们龙族的顶尖阵法了,可是此刻看去,这家伙站在自己的龙族焚血幻阵中,怎么跟没事人一样东张西望? 第35章 驯龙高手(三)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他在看什么? 搁这儿欣赏风景呢? 是想出去吗? 哼哼,本龙就算神力不足以今日杀死你,难道还不能困住你吗? 解腰带? 呵呵,总算知道热了吧! 知道热你就离死不远了!我这焚血幻天大阵是…… 这尼玛是啥? 心里的那么一丝骄傲放纵和略微得意还没走完呢,即使是冷静、冷艳如汤汤这种岷江龙宫新一代的天骄才女,也不由得再次愣了眼。 这不是腰带! 这家伙居然把黝黑的腰带吹成了一把圆滚滚的长刀! 一瞬间,汤汤忽然想起了从父王那儿听来的传闻,沫海龙宫数十年前失窃了一件极其珍贵的镇海之宝,沫海龙王爱妻的贴身腰带一夜之间不翼而飞,那条腰带名叫,缠腰龙! 该不会…… 就是被这个面魔偷走了? 可恶…… 这家伙居然不怕我龙族的焚血幻天大阵,手上又有沫海的宝刀,我只有趁着他还被我困在阵法中先下手为强,再试最后一次了! 汤汤一咬牙,从刚开始的自信必杀一扎,到现在的决定放手最后一搏,短暂的时间内,实则经历了几十年龙生中从未有过的全新心理体验。 那就是从最高点,大落,大落,大落…… 但是骄傲的岷江龙族三公主从不允许自己失败! 龙血加倍!龙力释放! 焚血幻天大阵中上空,黑色的巨龙两爪上扬,怒目圆睁,滔天火海上霎时间电闪雷鸣。 两只龙爪紧紧握着一柄龙牙刃,虔诚而神圣的举了起来,刚刚那柄短刃在经过龙血洗礼和阵法的放大后,已经变得巨大无比,龙牙巨刃高举着伸入了闪电中,引动着漫天的雷电,欲携天雷电火之力一刀斩下! 然而…… 李晴天并没有看见头顶上空黑龙的举措,也没看见滔天的闪电,否则他恐怕要呆下来为龙族的阵法伟力所失声惊叹了,但他却先在汤汤之前,挥了一刀出来。 小道士一刀劈出,简洁利落,没有引动天雷的强悍阵仗,他也并没有往头顶的黑龙汤汤劈砍。 而是朝着四周遮住了视线的无穷尽血海烈火劈去。 但在这一刀劈出之后,天空中的汤汤却是浑身猛地一震,刹那间,天上的电闪雷鸣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刀刚刚举到最高点,还没砍下来呢…… 尼玛? 直接把我给刀威加成的特效整没了? 这是怎么断电的? 对于汤汤来说,这一下气氛很是尴尬。 她觉得自己动作明明已经很快了,在这焚血幻天大阵中,每一个举措都牵动着自身龙血的流失,再想要加快速度,只怕不得搞得自己流血过多,先一步凉凉。 当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她脑海里隐约有一连串不成句子的词语浮现出,大概是些,陆地真神,天宫仙人,魔族老祖,人族变态之类的,总是,很是语无伦次,思维混乱。 接着,她手里的匕刃瞬间也缩小成了牙齿大小,从龙爪里飘然坠落…… 她的阵法,被李晴天一刀破了…… …… 还好! 上锦观还在! 看来刚刚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停留在阵法中的虚假幻象! 李晴天发现自己试探性的用力,将体内造化微微运用上一刀劈出后,眼前虚假的幻象瞬间就消失了,自己还站在院子原地,而上锦观也并没有遭于火海,一下子松了口气,开心了不少。 但是开心了没两眨眼功夫,那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已然气急败坏的汤汤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刺客杀手应有的理智和风度,直接破着嗓子大喝一声,挥舞着王八拳就朝着李晴天扑打过来了。 她嘴里还在叽叽咕咕的怒骂着,也不知道说的是些啥,总之带着些女人家家的哭腔意味,听语气很绝望就是了。 像是刚才那一扎,李晴天感觉还很好应付,都是直来直去,讲究速度和力量的招式,很好破! 只要你比对方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基本上破解起来手拿把攥,易如反掌! 但是汤汤此刻这种死缠烂打,毫无章法的王八拳,李晴天却没办法了。 这完全就是一个撒泼无赖的混女人泼妇嘛…… “龙姑娘冷静!你再这样下去,我要告诉你爹了!对了,你是哪处龙宫的啊?你别胡闹了呀!你再胡闹我真的要叫你爹来收拾你了!你爹是谁啊?……” 李晴天撇了撇嘴,吓得把刀扔在一旁,赶紧举起两只手想要制止对方,口里大喊着。 混乱中居然还真被这丫头片子刮了两耳光,啪啪的响,火辣辣的痛。 …… 嘿嘿! 我打到他了! 我居然打到他了! 我没有使用任何龙族神力居然还能打到他! 忍辱负重多时,终于占了一次便宜的汤汤忍不住破涕为笑。 莫大的辛酸和委屈,还有刚刚的错愕与惊吓,一股脑发泄了出来,她居然还没控制住,笑出了些不符合身份的猪叫声……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汤汤心里欢喜,加大了手里王八拳的混乱程度,同时保持着不使用龙族真气神力的取胜之匙。 她认为,这个面魔刚刚一定是在借力打力!借用她的龙族真气神力来对抗她! 我就说嘛! 一个面魔怎能斗得过我! 只有我自己打不过我自己! 所以这家伙鸡贼的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利用我自己来对付我自己! 呵呵!你鸡贼!本公主比你更鸡贼! 汤汤鸡贼的把王八拳悄悄的变成了爪子,用混乱的王八拳来发挥龙爪功的威力! 李晴天感觉自己实在拿这个泼妇没办法,她居然变本加厉,王八拳变成了王八爪,开始用指甲挠人了! 上个月才新缝的道袍都被她抓破了好几处! 混乱中,李晴天灵机一动,猛地跳到了汤汤背后,抓住机会,两手紧紧抓住了对方头上合拢并排的一对犄角,往后猛地一摁。 这一下,汤汤只得仰头望天叽里咕噜,双手刨天。 “痛痛痛!……嗷呜!” 犄角是龙族女性很私密之处,有着很独特的象征意义,是绝不允许外人轻易触碰的。 汤汤哪里知道这个面魔居然知道她作为一个龙女的弱点,即使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对方会用出这样卑鄙下流的招数来,当即急促的大喊一声,接着仰头发出了一声剧烈的龙吟。 上锦山上,先前被龙威吓得躲在树丛里瑟瑟发抖的群鸟被这一声龙吟吓得干脆一股脑全飞走了…… 咔嚓! 一人一龙挣扎间,空气中传来一声清晰的脆响。 接着,汤汤忽然石化在了原地,不动了。 闻声,李晴天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立刻尴尬的松了手,看一眼两手刚刚抓过的犄角,愣在原地,无措的挠着脑门…… 汤汤头顶紧紧闭合的正八字形状犄角,居然被他掰开成了倒八字模样…… 气氛凝固间,汤汤慢慢地回过头,看着李晴天尚贴着面膜的丑陋面孔,大眼睛里满是迷惑,委屈,还有不愿意…… 至于对方不愿意些什么,李晴天是不得而知。 他现在也有些难为情,把别人龙姑娘的犄角给掰开成这个鬼样,虽然很符合他印象中龙的模样了,但是对汤汤原本的外形来说,却是大变了样子。 “哎呀,你别哭嘛,其实这样子还挺好看的,吼吼……” 李晴天尴尬的伸手,一缩一缩的给汤汤抚了抚头顶的犄角,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安抚对方。 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对方再次发飙的王八拳。 谁知道这一次汤汤却面色诚恳的应道, “嗯……” 嗯? 李晴天有点懵了,这龙女刚刚如此暴力,自己怎么解释他没有袭击花江城隍她都不相信,怎么突然就赞同自己的观点了? 最关键是,她还没有看到自己头上犄角的模样啊! 刚刚这犄角是矜持,是含蓄的闭合,此刻是张扬,是大方的敞开,她额头上似乎还,有点点殷红的血渗出来了…… 她真的能接受自己外形的乍然改变? 说完嗯的汤汤还想下意识的点头,但是她的思想此刻却起了挣扎,眼神里也是满满的纠结,难过,和不甘! 很明显,她心里不能接受! 所以她赶紧抬起了手,把自己的下巴给抵住,不让自己骄傲的龙头点下来赞同。 李晴天看呆了。 这龙女怎么突然就精神分裂了? 头部在赞同,但是手却死死的抵住不肯? 这是啥操作? 汤汤一个人在院子里给李晴天表演着身体和精神相互博弈,自我挣扎的行为艺术。 纠结了几个眨眼的功夫,姑娘大眼睛扑棱棱的有泪花在滚动,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手上放弃了抵抗,头朝着李晴天极其顺从的点了下来。 同时眼里的泪花也滴落在地。 李晴天挠着脑门傻乎乎的憨笑。 来到这个世界两三年,生活是枯燥的,山上那个好玩的兔儿精也只在有求于他了才会陪他玩,如此有趣呆萌的龙女,着实新鲜!特么突然给我敬礼了! 当然,呆萌有趣也仅限于此刻的龙女。 刚刚那又是匕首,又是王八拳,龙抓手的,实在太让人无奈胆寒了。 “喂,你别哭了,刚刚没弄痛你吧?” 李晴天伸出手,想给面前耸动着肩膀,垂首啜泣的汤汤拍一拍胸口,安慰一番,手伸到半途,才想起这个拍不得,立刻换了个手,想拍她背上。 汤汤的分裂还没有结束,她又想顺从的摇头,又想回答说不痛。 但是她实在受不了自己此刻对一个陌生人如此顺从,她只感觉羞愧难当极了! 自己被父王派来杀这个面魔道士的,怎么就被他这样轻易驯服了? 不是说龙女的犄角基本上是不可能被人掰开的吗? 不是说都需得一百岁时自行分开吗? 这个面魔怎么一下子就给我弄开了? 好羞耻!我是堂堂岷江龙宫三公主啊! 汤汤此刻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才好! 想到这里,她忽然从腰畔储物锦囊里摸出一个乌龟壳,往地上一摔,小龟壳变成了大龟壳。 无地自容的汤汤赶紧抢在自己身体开口说话、摇头,回应李晴天之前,直接趴地上,忙不迭往龟壳里钻去了…… 第36章 驯龙高手(四)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伸出手想安抚一下汤汤的李晴天拍了个空。 小道士干愣愣的看着汤汤再一次绷紧了身上仿佛甲胄似的诡异黑色皮衣,撅着河水溢出的翘屁股往龟壳里面使劲钻。 龟壳即使变大了无数倍,但是这洞口设计得似乎有些小。 至少是和汤汤这个型号的胸膛不太适配…… 搞得这位先前冷酷、冷艳高高在上的龙族公主在地上双腿不停后蹬狗刨着,卡了好久,才把自己整个人塞进去。 这丫头不是龙吗? 怎么变乌龟了? 李晴天正在纳闷不解时,那边已经抓住空隙,趁着院子里这场人龙巅峰对决的战况进行到最高潮时,悄悄把李晴天门口写着嚣张语句的牌匾搬回到了自己屋里的曹老道仙风道骨的走了过来。 他鼻孔里堵着两大坨被鼻血浸润得半透的蜘蛛网。 老道拍着李晴天肩膀,瓮声瓮气的道, “噫吁嚱!一柱啊,你又摊上大事儿了吧!” 这回是终于被师父他老人家装逼装成功一次了。 以前他驱邪回来,师父总是会坐在躺椅上如此装未卜先知的高人。 李晴天囧着一张脸,回头幽怨的看一眼师父,眼神里是这还有你说? 曹老道继续乐呵呵,吟荡荡地道, “一柱啊,你还不知道吧?你刚刚给这未满百岁的龙女开了犄包!已经驯服了她!按照她们龙族血脉里的传统,她现在必须得认你做主啊!你小子享福了哟今后!骑龙骑虎!嘿嘿~” 这声嘿嘿笑得很灵性,让李晴天感觉不到师父他老人家是在拿他打趣习惯性的说骚话,还是事实的确如此。 说到后面,曹老道直接重重的拍了李晴天肩膀一巴掌,大有老夫着实羡煞你小子的感叹意味。 “啥?我开啥包啊?我是那种猥琐的人吗……” 李晴天瞪大了眼睛,想要解释自己并没有对龙女干嘛,刚刚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你老人家又不是没再场。 但看到师父曹老道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李晴天才反应过来些什么。 “开……包……师父你说的是,她头上包裹的犄角被我掰开?” “那不然呢?你还想干嘛?” 曹老道说完,脸上露出诡异且猥琐的坏笑,斜眼瞅着李晴天,不停地重重点头,然后感觉这动作似乎太大了些,鼻孔里积聚的鼻血又有了冲破阻碍的趋势,老道立刻又迅速仰头,鼻孔冲天,昂首道, “你不知道吧? 龙族的龙女出生时两个犄角和龙子不同,都是闭合的! 需得百岁后才会自行分开! 像是沫海、红海、北海、花海,这天下四大海中的龙族女子在百岁时,都会有龙宫为她们举办分犄大礼,分犄礼后,这些龙女就可以择偶婚配,接受龙合了!在未分犄之前接受龙合的龙女,是要遭受雷劫天谴惩罚的! 所以龙族中一直有这样一种习俗,若是哪条雄性公龙看上了没有开犄包的母龙,就需要尝试用己身龙力为她开犄包, 成功了,就自然可以提前迎娶龙女,征服对方,但是若失败了,就将永远丧失和该龙的龙合权力…… 而若是异族给龙女开了犄包,龙女就会产生被异族征服的身体记忆,从龙体上对该人产生绝对的臣服感,奉他为主!” 李晴天听得目瞪口呆,师父他老人家本事不大,见识倒是挺广泛的! 他早知道这世上有龙族,妖族啥的,也有神仙鬼怪,城隍河神,但是他毕竟之前并没有接触过,不知道这些异族的风俗和文化特点啊! 刚刚打斗中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来阻止她的王八拳,龙抓手,怎么就给这龙女意外开了犄包? 我用力太猛了? “师父你说的这龙女被开了犄包,就会从身体上奉动手掰开她犄角的人为主人,是不是就和野生的烈马被强行驯服后一样?” 老道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有使劲点头,只是眨了眨眼,表示的确如此。 李晴天突发奇想道, “那如果是两条雄性公龙一起给龙女分开了包裹的犄角,请问……” 说到后面,李晴天自己主动闭了嘴,因为鼻孔朝天的曹老道正用一种看魔鬼的眼神看着他。 “总之就是,我现在……成了她主人了?是吧?”李晴天指着地上的巨大乌龟壳。 曹老道怪笑不断, “那不是,你若不信,你此刻命令她躺下,她绝不会坐着!你命令她出来,她绝不会藏着!” 李晴天弯腰朝着地上乌龟壳黑黢黢的洞口试探道, “龙姑娘,站起来!” “……哎哟!” 果然,地上的龟壳猛地的一抖,里面立刻传出了汤汤痛苦的尖叫。 撞头了。 李晴天嘿嘿嘿的傻笑两声,继续道 “龙姑娘,你别躲着了,快出来吧!” 龟壳里马上传来了汤汤委屈抵抗挣扎纠结的声音, “不不不!……我……不……我……不……” 汤汤在大声的断断续续自我较劲。 说到我时,她的脑袋已经从洞口里慢慢的伸了半个出来,说到不时,她立刻又挣扎着缩了回去。 如此反复,不停伸缩,堂堂岷江龙宫三公主已经自我挣扎得汗流浃背,泪流满面…… 李晴天微张着嘴,感觉不可思议,他扭头看着曹老道,曹老道为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太满而嘿嘿尬笑两声,拍了拍李晴天的肩膀解释道, “我没想到这个龙女心智的如此顽强不屈,居然可以和数万年龙族血脉形成的规矩做抗争,她还在挣扎,放心吧,等她想通了,自己会放弃挣扎抵抗的,毕竟人家龙女第一次被你开了犄包,肯定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反正你已经征服了人家的龙体,就怕你今后想甩都甩不掉她喽……” 李晴天愁眉蹲下,偏头看着大乌龟壳黑黢黢的洞口里伸伸缩缩的龙女。 想了半晌,他决定这条龙奴不能收! 道观很小,自己也没啥本事,谁特么敢随便把龙宫的龙女收作宠物奴隶? 不说到时候女方的家长龙宫方面会不会兴师问罪,给自己和上锦观带来更大麻烦。 单说这个龙女如此傲人的身材,冷艳的面孔,万一惹得哪方强大修士或者妖魔看上了眼,想强行要了她,给还是不给呢? 自己身为她的主人,必定有责任保护她才对,但是……李晴天没有自信能够保护得了这头胸猛的龙女啊。 最好的温柔,就是还这青春期幼龙一个选择的自由。 他清了清嗓子,朝着黑黢黢的幽深乌龟壳洞口深处郑重问道, “喂喂,龙姑娘,你是哪处龙宫的?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回家啊?” 龟壳里的汤汤还在专心的和李晴天的上一个命令做着对抗呢,谁知道他这么快又凑过来问话了,一下子猝不及防,身体很快作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回禀主人,奴家是岷江龙宫的三公主,姓敖名汤,大家都叫我一声汤汤公主,主人今后也请务必叫我汤汤!汤汤不想回家!从今以后汤汤只想追随主人!任凭主人差遣吩咐,奴家可以给主人当坐骑……呜呜~唔……” 李晴天蹲在外面愣了愣眼。 前面听起来回答得异常流畅,后面汤汤可能是已经反应过来了,又开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听着很是混沌模糊,甚至还有啜泣声夹杂其间。 想来也是,尼玛人家是岷江龙宫三公主啊,一个堂堂的公主,嘴里忽然身不由己的说出啥愿意给你当坐骑,又是奴家啥的…… 你让别人怎么能轻易释然? 李晴天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假如要他乍然对一个陌生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他肯定也会觉得很羞耻难当。 曹老道听了,在背后吼吼吼的大声笑了起来,不停噫吁嚱噫吁嚱的感叹着,看样子,他倒是很喜欢这种充满羞耻感的环节。 “怎么样?一柱啊,为师没有说错吧?她现在已经不想要自由了,只想给你当坐骑! 你傻小子傻人有傻福啊!有了这个龙宠侍女,你今后干啥都方便多了啊! 白天出门可以骑龙,晚上不出门也可以骑龙! 你小子驯龙高手啊……” 李晴天站起身,静静的撕下了脸上已经皱巴巴的面膜,面色忧郁,耳根通红。 师父他老人家太过分了! 色胚! 老色胚! 李晴天闭着嘴,低头目视乌龟壳,嘴里不敢顶撞师父,心里倒是在无声的怒骂。 曹老道正拿徒儿打着趣,忽然有个花柳镇上的大汉慌里慌张的闯入了道观,远远就大声喊道, “晴天道长!晴天道长!柳大少叫你快来镇上看看!出大事了!有个乌龟精偷咱们镇上的大水牛,被柳大少爷逮了个正着,现在正被一群人……” 走到院子里,那大汉忽然闭了嘴,满面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那个偷水牛的大乌龟不是在柳家牌坊挨打嘛? 怎么在上锦观来了? 李晴天回过头,见来者是柳员外家的家仆,花二锤。 “二锤兄?发生什么事了?”李晴天讷讷的问道。 花二锤不敢靠近院子里的乌龟壳,挠着脑门远远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晴天道长,你们道观里怎么也来了一只乌龟精?” 曹老道嘻嘻笑道,“二锤你个傻小子,没认出来吧?这是龙!嘿嘿!我徒儿新搞来的坐骑!” 花二锤瞥了一眼曹老道,眼神懵圈的看向李晴天,他知道曹老道这人在花柳镇出了名的吹牛逼厉害得紧,最会糊弄人,别人指鹿为马,这老贼居然指龟为龙,你怕不是在诓我花二锤连乌龟都不认识了? “这的确是龙。”李晴天诚恳的点点头。 花二锤揉了揉眼睛,再扇了自己两巴掌,好痛,不是做梦! 然后感觉自己三观颠覆了…… 花二锤仓促道, “晴天道长你赶紧跟我下山到镇上去看看!那里也有一条龙!” …… 第37章 偷牛的倒霉乌龟(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这是个真乌龟。 …… …… 李晴天让师父曹老道看着院子里的乌龟壳,一个人跟着花二锤赶到镇上柳家牌坊的时候,一大群小镇乡亲正围堵在牌坊下,把一条狭窄小巷子外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拿着扁担,有人拿着锅铲菜刀,还有人拿着铡猪草的大铡刀,十八般农村兵器应有尽有。 一堆人,男男女女,老少皆有,大概得有二三十个,大家口里在七嘴八舌群情激愤的高呼着什么缩头乌龟,偷牛乌龟,打死它之类的狠话,还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鼓掌的叫好声。 啪啪! 啪啪! 人群围堵的中央,有粉红色的鞭光时而挥舞划过,清脆悦耳的击打声音随着鞭光传来,像极了小孩儿在玩轱辘牛(陀螺)时,击打出的巨大爆鸣声。 “晴天道长来了!我把晴天道长请来了!” 花二锤气喘吁吁,远远地一声大喊,人群立马齐刷刷地回过头,立刻给李晴天让出一条狭窄的路来,人实在太多了,散不开。 有不少人往李晴天这儿扑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抢着道, “晴天道长!你赶紧过来!把这只偷咱们镇上大水牛的乌龟精给弄出来!” “就是就是!晴天道长你快施展道法,把这妖精给从乌龟壳里逼出来,咱们今天给它弄死喽,让它这死杂碎敢来花江镇偷牛!简直目无道法,不想活了!” “就是!道长赶紧弄死这缩头乌龟!我菜刀都带来了!咱们把它分尸了,一家一块,拿回去炖汤喝,大补!” “我要一只乌龟腿!刚刚我看他缩到龟壳里去的时候,那几只腿贼大!肯定是经常偷四周镇子里的牛羊,才吃这么胖的!” “哈!这乌龟!这乌龟!我觉得它不仅偷牛羊!肯定还偷人!” “啊?怎么说?” “前段时间,应该是夏末初秋的样子,我做了生意晚上回来得晚,有好几次都撞见我娘子房间里有另外一个大腹便便,胖乎乎的人影子! 我每次都提着扁担大喝一声冲进去,结果都只看到我娘子一个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 但是啊,我给你们说,窗户却是打开了的,外面还有脚步声! 老子找了好久没看到啥,当时以为是遭贼了,现在细细回想,一定是这乌龟精,它想偷吃了我的娘子啊!” “花麻子,你细品,究竟谁才是乌龟?”有人怪笑着插口回答。 这话一出,乡亲们一齐哄笑了起来。 花柳小镇,民风淳朴。 那拿着扁担的花麻子挠着脑门,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憨态。 有人立刻问道, “等会儿这乌龟精的头给谁?” “把头给晴天道长吧!小道长平时给咱们镇上杀猪宰羊,驱邪除鬼的,很是劳神伤身!把最补的给他!” 话说到这里,不少围过来看热闹凑新鲜的妙龄少女们一起红了脸,你一眼我一眼的将目光大胆投向李晴天,看着那张年轻俊俏的面孔,在脑海里开始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少女幻想,然后嗤嗤嗤的掩着嘴大笑。 接着就有几个妙龄女子拉着闺蜜陪自己回家换衬裤去了,忙活了一天,肯定是出汗了。 乡野小镇,不似繁华大城,这里的少女们没有啥深居闺房,老实绣花,少外出凑热闹的严苛规矩,大多都和男子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帮着父母锄草耕地,割草喂猪,洗衣做饭。 乡亲很热情,已经在考虑怎么给乌龟精分尸了。 李晴天笑着摆了摆手,拒绝道, “不了不了,小道身体健康,一切正常,不需要补的! 让小道来看看,如果这真是一只十恶不赦的妖孽,等会儿小道一定亲手把它的头砍下来送给最需要补的人!” 人群深处,拿着从李晴天那儿借来的纯阳鞭抽打了好一会儿乌龟壳的柳大根刚刚抬起头,隐约听到了人群中李晴天说的这番话,嘴角一抽,立刻装作啥都不知道,啥都没听见,又埋头挥舞起了鞭子。 说话间,李晴天好不容易才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细缝里挤了进去,只见柳大根那家伙正挥舞着从他那儿借走的粉红色纯阳鞭,不停的卖力抽打着地上巨大的乌龟壳。 碧绿的乌龟壳在光滑的青石街上飞速旋转,残影模糊,呼呼作响。 啪! 每响起一声巨响,粉红色的鞭子便会在乌龟壳上抽打出一道火红的鞭痕,火光四溅,仿佛打铁! 接着鞭痕立即渐渐消失,恢复碧绿的原状。 “哈!你个小牛鼻子总算来了!快来看看!本大少爷逮住了什么!” 柳大根见到李晴天挤进来,这才装模作样的抬起头,一脸此刻才知道他已经来了的神情。 这位新晋举子停下来鞭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献宝似的一脚蹬在飞速旋转的巨大乌龟壳背上,对李晴天昂了昂下巴。 “这是怎么回事?” 李晴天上前,弯腰打量了一番柳大根脚底下的乌龟,发现这龟壳和上锦观中汤汤钻进去的那大龟壳看起来一模一样,心里立刻断定了,这乌龟必定是汤汤的跟班。 毕竟龙宫公主都在自家道观了,山脚下的大乌龟还能是别家的? 可是为什么乡亲们要说它偷牛? 刚刚那汤汤如此暴力,一来就拔牙变刀,又砍又扎,还放血用出了幻术阵法,也是把自己唬住了一阵儿,可是这跟班的乌龟怎么这么弱鸡? 被一群乡亲们就吓住了,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这一听就玄幻得不够玄幻啊…… 柳大根双手叉腰,手里把玩着纯阳鞭,开始说道, “哈! 我先前不是在你牛鼻子的道观里干了半天事,愣是一口茶水没喝到嘛,下山路上走得我口干舌燥的,嗓子又干又疼,忒难受了。 所以路过柳家牌坊时我打算去这边柳三叔家要口水喝,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里玩,他老给我糖吃,还带我去看他养的金鱼,我好久没瞧见他老人家了,所以想顺道拜访一下他老人家是否安康。 谁知道,我走到巷子里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大门紧闭,我心想他老人家肯定是去土里干农活了。 然后我就想从他家后院的牛棚钻进去,他们家的厨房和猪棚、牛棚是连着的,里面有水缸,我小时候经常走他家来玩,很清楚路线。 嘿! 谁他妈知道,我刚刚绕过巷子外的围墙,就碰到这个家伙从牛棚里牵了一头牛,鬼鬼祟祟的钻出来!” 说到这里,柳大根指了指地上的大乌龟,面色愤慨。 第38章 晴天道长与众不同的爱好(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哦?你是怎么辨认出来它是乌龟精的?” 李晴天心想,这种来自龙宫的乌龟,能跟着三公主汤汤上陆地来,肯定是会厉害的变幻术法,已经能幻化人形,而且他没有犄角,绝对不像汤汤那样,一眼就能从额头上看出不是个纯粹的人族。 难道是他变化不了龟壳? 李晴天对这些神奇的异族有点好奇。 柳大根嘿嘿嘿的大笑了两声,接着摆了摆手,瞥一眼李晴天,一脸你小子别急着好奇插嘴,听老子给你细细道来的狂样,继而道, “当时我乍然撞见这家伙,也很是尴尬,毕竟我走的是别人家的后门,主人也不在家里,搞得我有点像个小偷似的,但是我这人从来都不拘小节,也没过多的尴尬。” 嗯,大家都知道你不要脸,脸皮厚,李晴天忍不住在心里嘻嘻笑着吐槽,面上保持着一贯和善礼貌的微笑。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鬼鬼祟祟的老头儿,也不是我们花柳镇的人啊! 我柳家牌坊的本族人有哪些?我柳大根才出去了一年多点儿,怎么可能中了举,当了天江县府地方学监使,回来就不认识了?” 天嘞,这家伙是真不要脸啊,这都能刻意强调自己中举担任学监使的名头……李晴天心里暗暗叹息。 柳大根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继续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刚才的故事, “另外,他看到我的瞬间,表现得比我还要做贼心虚!低着头手足无措,我很快就断定了这老杂碎绝对不是人!” 这一次李晴天没有插口,另一个围观的乡亲粗鲁的插口,把李晴天问过的话再问了一遍, “我也在纳闷,大根少爷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乌龟精的?” 柳大根昂着下巴,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 “他绿啊!他从头到脸全是绿的! 这家伙要是个人,他老婆不得偷了十七八个野男人才能绿成这鬼样子!” 人群中一阵稀奇古怪的嘿嘿大笑响起。 那位怀疑是这乌龟精夏天想要偷他老婆,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的汉子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一下子脸色绿得堪比地上的乌龟壳,赶紧低着头,气呼呼的抱着扁担回家了。 这时候李晴天才问道,“这乌龟精怎么被乡亲们打得缩壳里去了?” “我们听到柳大少爷的喊叫声,赶过来时,老乌龟就已经缩壳里去了!”周围的乡亲们立马抢着回答。 柳大根把手里粉红色的纯阳鞭高高一扬,笑眯眯的得意道, “哈哈,牛鼻子你还不知道你自家宝贝的威力吗? 老实讲,我当时也不知道! 只是刚才情急之下,那家伙看我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应该也是感觉到自己被识破了偷牛贼的身份,所以他忽然摇身施法,身上立马有绿光浮现,眼看那道绿光就要带着柳三叔家的大水牛逃之夭夭了,我当时身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直接就解下腰带抽了过去! 谁知道,这绿光带着水牛还没飞出半尺高,就被我一鞭子给抽地上了! 这老头龟儿惨兮兮的喊着好厉害的法宝,好阳亢的鞭子之类的骚话,直接慌里慌张的掏出一个龟壳往地上一摔,就撅着屁股钻进去了!” 看来这王大种修炼出的宝贝的确有些厉害,自己把它单纯当做腰带还是有些可惜了。 另外,听柳大根这样说,倒是和刚才汤汤摸出一个龟壳往地上摔大,然后撅屁股钻进去躲起来的场景有些类似,看来自己的猜想没有错,这个老乌龟的确是汤汤的跟班。 李晴天弯腰,敲了敲地上的乌龟壳,朝着黑黢黢的洞口里面朗声问道, “请问里面的龟老爷可是来自岷江龙宫?” 听到李晴天这话,周遭的乡亲们一下子都不淡定了,开始七嘴八舌的再次议论纷纷。 关于岷江龙宫的传说,花柳镇的百姓大多都有些耳闻,毕竟小镇旁的这条花水河就是发源自岷江,好多靠近岷江沿岸的大镇大城,最近这些年都开始新建了不少龙王庙。 花柳镇不少石匠杂工也曾去那些城镇帮过工,带回来了不少关于岷江龙王如何灵验的志怪故事。 一下子,喊打喊杀的声音消失了,只敢在心里纳闷, 堂堂岷江龙宫的龟老爷,干嘛跑花柳镇来偷牛? 地上的乌龟壳震了震,没有动静。 啪! 柳大根玩纯阳鞭玩上了瘾,又是狠狠的一鞭子抽打在龟壳上,一道火红的鞭光炸开,他大咧咧道, “老乌龟!咱们李道长问你话呢!快把你的老绿头伸出来!如实回答!不然本少爷今天要活活抽死你!” 李晴天赶紧回头对柳大根招了招手,示意他别再来蛮打胡闹。 “龟爷?小道乃上锦观李晴天,请问阁下是否认识一个叫做敖汤的大……小龙女?” 这话一出,地上的乌龟壳忽然颤颤巍巍的抖了起来,然后有个绿头绿脸的老家伙畏畏缩缩的从洞口探出了半个脑袋。 他打量的眼神盯了李晴天一眼,李晴天朝他回以礼貌的微笑。 龟丞相刚要开口,忽然忍不住,直接朝着地上哇哇哇的大口呕吐了起来…… 刚刚被柳大根抽陀螺似的旋转,着实给他整得遭不住了! 听说这偷牛的老乌龟来自岷江龙宫,周遭的人群有了敬畏惧怕的心思,往两边散开了不少。 柳大根不怕,毕竟自己刚刚才征服了这头龟,并且听说自己征服的还是来自岷江龙宫的老乌龟,一下子心里更是自豪得意不少。 “牛鼻子,你太丑了,没有本少爷的英俊容貌,直接给老乌龟看吐了啊。” 柳大根拍着李晴天的肩膀,笑呵呵的开唰。 李晴天平静的回头看他一眼,心里想起这家伙的前女友,花秀儿曾对他的容貌作出过的评价,心里波澜不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老乌龟吐了一大堆白沫水泡,里面还有数以亿记的小蝌蚪在天光下渐渐死亡。 整个柳家牌坊巷子口旁顿时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腥臭味。 “你……已经见过我家三公主汤汤了?” 龟丞相怯生生的支吾问道,看李晴天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尼玛这道士见到了我家龙宫新生一代的龙族天骄才女,从未失手过的三冷杀手,居然现在还在这里笑嘻嘻的和我说话? 老子怕不是见鬼了? 龟丞相揉了揉绿油油的乌龟眼睛,神力凝聚,定神看去,确定面前这个模样极其英俊潇洒,气质超凡出尘的小道士,不是鬼,他还活着…… 这就很恐怖了! 杀手刺杀的目标还活着,那死的会是谁? 龟丞相不敢再想象下去,他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汤汤公主千万不要出事! 李晴天点点头,“小道刚刚见过她,看样子,她应该是弄错了一些情报,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小摩擦,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没有误会了。” 李晴天说得很诚恳,面带笑意。 地上的龟丞相只敢露出脑袋来,整个身子还缩在龟壳里,闻言,龟壳里缩着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 这个道士啥意思? 一点小误会?小摩擦? 你不知道汤汤公主是奉龙王大人的命令来杀你的吗? 神他妈小摩擦! 汤汤公主在岷江龙宫是啥名头?龙族新一代最厉害最果断的杀手! 人家来陆地上,到你这破道观是来找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搞小摩擦的? 啥叫现在应该已经没误会了? 难道…… “你……你把汤汤公主……怎么了?” 龟丞相颤抖着声音,牙齿咯咯的响,怯生生的问道。 “哦,她……我没把她……怎么样啊……” 李晴天挠了挠脑门,不好意思把自己不小心给汤汤开了犄包,那胸猛丫头忽然一口一个主人的叫他这回事说出来,这毕竟关乎着别人龙女的声誉尊严问题。 “她……就是说,和我不打不相识,又和我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啥的,觉得我上锦观风景挺好,清净优雅,接近神灵,她说打算在小道观中住一段时间,感受一下人间小镇的风土人情来着……” 李晴天发挥小脑筋,胡乱编了一通。 地上的龟丞相眼里已经淌出了泪水。 那般冷漠高傲的汤汤公主,怎会和自己的刺杀对象相见恨晚? 还决定留在陆地和他同居? 公主殿下一定是已经遭遇不测,被这魔头妖道给绑架了! 那边听说李晴天道观里又有了个来自岷江龙宫的公主住下的柳大根一下子激动得不得了,原地蹦跳着朝李晴天指指点点, “你小牛鼻子行啊! 你家伙前两年才在你家后山藏了个漂亮妹妹兔儿精,今天本少爷前脚刚刚下山,你又在岷江钓了条龙女来养着? 我说怎么当年本少爷给你介绍我妹妹,你小子一个劲儿的装青涩,冷落人家,搞到她为了和你志同道合,现在都跑去青羊宫拜师修道了。 原来你这牛鼻子喜欢不是人的异性!” 柳大根大咧咧说着,周围的乡亲们听罢立刻一片哗然,大家看晴天道长的眼神顿时多了些一言难尽的大量审视意味。 晴天道长在上锦山养了个兔儿精的八卦故事,他们前两年早就听柳大根在柳家牌坊的水井口旁磕着瓜子讲过好多次了。 今日这道长,居然还把龙宫的公主给诓在上锦观里住下了? 虽然岷江龙宫在附近这些年声望颇高,让咱们老百姓很是敬畏,但毕竟那是水族神灵,不是人啊! 人是不能和异族杂交的,否则生出来的后代是啥? 杂种…… 这晴天道长生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的,小镇上好多女儿家家夜里幻想的对象都是他,可他偏偏净喜欢整一些花里胡哨的爱好,骑龙搞兔? 这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修道之人的口味就这样与众不同? …… 第39章 城隍,诚恐(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李晴天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他没理会周围乡亲们的离奇幻想,只对龟丞相发出了灵魂拷问, “不知龟大爷你为何不好好待在岷江龙宫,干嘛要跑来花柳镇偷牛?” 面对几十道乡亲们的打量目光,龟丞相一张绿脸顿时憋得通红。 自己堂堂岷江龙宫的丞相,岷江水族乌龟一族的首领,今日居然在这破山村里吃瘪了! 就偷个牛而已嘛,又不是第一次了! 谁他妈知道怎么会转身遇到爱,刚刚从牛圈里出来,就和猥琐至极的柳大根在巷子里狭路相逢。 最关键是,那家伙看起来一副昏昏欲睡,阳气低微的死人样,但腰上缠着的那根粉红色的鞭子竟然还是一件极其阳亢的纯阳宝物! 那玩意儿看起来粉红古怪,不怎么正经,但是威力巨大,尤其对付它这种喜欢阴寒水域的老乌龟在陆地上最是克制! 搞得它逃都来不及逃,就被一鞭子抽打得浑身的水族神力无法凝聚,只得瑟瑟发抖的躲进龟壳里,继而被那鞭子的魔力搞得转圈圈,现在又被一群凡夫俗子加一个魔鬼道士围堵在牌坊下审问…… 好丢脸,好羞耻…… 不知道汤汤公主刚才那不为人知的遭遇和老龟我相比,谁更惨更羞耻更无奈? “老……老夫……就是单纯的想帮那户老人家放放牛而已嘛……” 羞耻的龟丞相不要老脸,只要性命,再耻上加耻,咬咬牙,随机应变地撒了个羞耻的大谎。 岷江龙宫可以幻化成人的神灵老乌龟上岸来帮小镇农夫放牛? 在场的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气氛很是僵硬。 在尊严和脸皮被自我放任践踏之前,羞耻感总是强烈汹涌如同澎湃的潮水让人恐惧不敢承受。 但是当你一旦大胆地让这阵羞耻的潮水冲破心理阻碍,决堤般冲击出来,那么羞耻过后也就不再是羞耻了。 而是快感! 龟丞相此刻就体验到了龟生第一阵羞耻退散后,撒谎的强烈快感。 于是老龟在这阵快感的推动下循序渐进,予取予求,加大了撒谎的力度和完整度,用颇为诚恳的语调侃侃而谈道, “那户老人家生活很是艰辛,但却又勤劳无比,日出而作,日落还作,戴月才归。 他的辛苦,他的勤奋,我们岷江龙宫的调查部门其实一直都看在眼里。 虽然从前咱们龙宫一直主打造福主流沿岸大城大镇的百姓这一块儿,但是随着近些年人族修建越来越多的龙王庙,龙宫享受到的祭祀和香火越来越鼎盛,所以近来龙王老爷便打算着推广龙宫庇佑的范围,把支流沿岸小镇山村的普通百姓也尽力照顾照顾,拓展信徒分布的范围。 所以今日我才被派遣来到这儿,作为下乡助人的龙宫水族先行龟……” “唉,终究还是我下乡帮助大家的经验不够,大家也是第一次接收到来自岷江龙宫的关照,才被误会成了偷牛。” 龟丞相的故事编到这里,适时的面露忧伤,轻轻擦拭着眼角,动作自然,情绪饱满。 “哦!原来是这样子啊……” “我就说嘛,乌龟偷牛回去干嘛?它又不像老虎豺狼喜欢吃肉,难道就单纯为了吹牛逼?” “误会了,误会了!咱们误会了岷江龙宫的一番好意啊!” “就是就是,咱们差点冤枉了一头龙宫的好乌龟啊。” “岷江龙宫打算庇佑咱们小镇,这是好事啊!咱们幸好没有杀了这乌龟,否则岂不是寒了龙王老爷想要庇佑我等的心思?” 一下子,周遭乡亲们深受感动,响起了如此议论。 李晴天保持沉默,他心里很清楚这事情肯定并非老龟说的这样,你龙宫的杀手公主刚才还在道观来指责我说袭击了依附你龙宫的花江城隍呢,你老乌龟在山下帮人放牛?这一听就很离奇不靠谱嘛。 但是他没有选择揭穿老龟,毕竟自己已经明知道它来自岷江龙宫,总不能真的把它弄死炖汤了吧。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汤汤给征服……哦安抚,安抚下来。这要是转身把老乌龟给弄死了,龙宫保不定要对花柳镇的百姓做出惩罚,来个水洗花柳啥的。 身边的柳大根心里倒是很不愿意接受大家现在的反应,因为自己在锦官城王试中高中举人,回来了一整天,大家都没这样子当着自己说过好话。 早上他爹给他敲锣打鼓,放鞭炮,戴红花游街庆祝时,反而还有不少人在私底下说些风凉话,说什么他柳大根其实就是个喜欢臭显摆的登徒子,现在花烂钱买了个举人头衔,不然怎么会考中后都没有留在锦官城做官…… 老子一定要到锦官城去做官!柳大根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所以才会早早吃了中午饭,就忙不迭的上了上锦观,找到李晴天提出发展书店,推动引诱天江县少年全民识字念书的改造计划。 …… 地上的龟丞相见大家一下子对自己脸色好转,目光里满满的敬佩,手里举着的锄头铡刀也放了下去,终于有勇气从龟壳里伸出了四条腿,开始一点点往花江河方向试探着走去。 它整个过程都保持着垂头丧气的模样,脸上充斥着好心被当成了偷牛肺,吃力不讨好,等一系列各种被人误会后极度委屈、弱小、无助、可怜的复杂表情。 周围的乡亲们愧疚的主动给它让开了一条道路。 柳大根手里握着纯阳鞭跃跃欲试,想要上去阻止,但先被李晴天拉着手腕一个眼神阻止了。 当乡亲们用抱歉愧疚的眼神目送着龟丞相走出人群圈子后,大家还不满意,开始跟在后面慢走着相送。 其实大家都是有点私心的,毕竟这老龟是来自岷江龙宫的神灵异族,如它刚才所说,今后如果它还被龙宫派来帮助花柳镇的百姓,那么最好现在就能让它感受一下自己的淳朴善良,知错就改,绝不冤枉好龟,绝不让它寒心而归。 如果能记住点自己的模样更好,混个眼熟,今后说不定它会来帮自己耕地插秧,烧火煮饭,女人们不孕的病症也能求他施法医治看看。 但是这一热情的举措反而让龟丞相很不安心…… 他们这是干啥? 难道是怀疑我的话了? 没打算放过我? 诚惶诚恐,在忐忑的心跳加速中,老乌龟的龟速移动也开始一点点加快,慢爬变成了快走,快走变成了小跑,小跑接着变成了撒腿狂奔,最后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兴奋,哗啦一声跳入了花江河。 河水里绿光乍然浮现,一道巨大的浪头涌起,绿光飞速逆流而上,眨眼便消失了。 隐约还有吼吼吼的欢喜笑声传来…… “神龟啊!” 一大群百姓见到老龟如此施展神通,视觉深感震撼,这一下才感受到了龙宫神灵的伟力所在,一下子就忘了刚刚这老龟还在被柳大根用鞭子抽得不停转圈的场景,甚至不少人还相信,刚刚老龟一定是不愿意伤害大家,让着大家,这才缩在龟壳里让柳大根那个没眼力,不分青红皂白就拔鞭抽人的家伙白打了那么久。 大家纷纷跪拜在花水河旁,大声呼喊, “恭送神龟老爷!” …… “……” 柳大根对此嗤之以鼻,远远的站在柳家牌坊下发着牢骚, “你个牛鼻子拉着我干嘛?难不成你还真相信了这龟儿子的鬼话?” 李晴天松开柳大根的手, “得饶龟处且饶龟,主要我希望他能回龙宫给汤汤的家人带个话,告诉他们那青春期的暴躁幼龙在我道观里待着,一切都好,不然那姑娘在我道观里待着一直不回去,万一她家里人误会她被我残害了,到时候恐怕惹来一堆水族精怪到花柳镇闹事。” “呵,你个变态,幼龙都不放过,太有本少爷年轻时候的风范了,我给你说,你这个习惯现在不改,早晚落得和本少爷一个地步!年轻不知精力宝贵!老来望着……” 柳大根指着自己肚子,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训道,见李晴天一副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立马知趣的改口说道, “算了,不和你个牛鼻子瞎扯了,改天空了再来看你养的小龙女,本大少爷忙正事去了。” 柳大根手里挥舞着纯阳鞭,一个人乐悠悠的走出了柳家牌坊。 他在街口尽头的转角小巷子里,看到了两个奇怪的童子,俩家伙扎着冲天辫,一身奇怪的红衣服,俩人扛着青铜大灰缸,走在一个同样红袍的老头儿前面,青铜灰缸下淌着一条灰线,老头儿就走在灰线上,跟锦官城里表演走钢丝的猴子似的。 那老头儿的模样就更奇怪了! 一条诡异的黑线从脑门鼻梁穿过,仿佛整个人曾经被马车轮子给碾压过一般。 “城隍老爷!那人怎么看得见我们!” 不痛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问道。 城隍老爷此刻的脸色很难看,毕竟刚刚才在上锦观外暗中目睹了汤汤公主是如何从神龙从天降落,到撅屁股钻入龟壳的全部过程。 下了山,特么又遇到岷江龙宫的龟丞相在牌坊下被一个拿着阳亢无比的鞭子道具给当陀螺抽着玩…… 整个过程,他都只敢远远的躲在墙角偷窥,听到李晴天对龟丞相说汤汤和他不打不相识的鬼话时,他都忍不住怀疑人生了。 尼玛你那叫不打不相识? 人家汤汤公主整个过程都在被你压着挨打好吧…… 到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刚才看的过程中,他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被那道士一刀劈裂成两块,老龙王将他缝合后,脑子还没有彻底合拢,眼睛也出了问题。 结果特么俩童子看见的场面和他看见的别无二样! “别说话,他和那面魔道士是朋友,他手里的鞭子是一件很厉害的神仙法宝,阳亢无比,他一定是吸收了鞭子里的法力,所以能看见咱们,总之,别惹他……” 老城隍闭着嘴,用鬼差秘音之术和不痛不痒交流,同时站在了原地不动,侧着头。 “唉哟,孙子,孙女,等一等爷爷,爷爷耳朵好痒哟!” 老城隍大声的嚷嚷着,一本正经装作掏耳朵。城隍诚恐。 那边柳大根再瞥了他们两眼就吹着口哨拐弯走入了另一条巷子,离开了。 第40章 彻底沦陷的汤汤(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哎呀作!哎呀作!” 李晴天回到上锦观的时候,师父曹老道正在院子里大声的喊着劳动号子…… 小道士驻足在道观门口,放眼看去,整个人怔住了。 只见曹老道正弯腰躬身,撅着屁股,一只脚用力的踏着地上的乌龟壳,两只手拉着汤汤的俩胳膊,跟拔萝卜似的正使劲的把对方往龟壳外面拖,然而对方却是丝毫未动。 汤汤面色阴沉冷厉,眼神里有吃人的凶光,但是不知道为何,她每次抬头瞥一眼曹老道,就会默默的自觉低下头,强行忍耐。 曹老道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但汤汤依然有大半截身体停留在乌龟壳里,出不来。 “师父,你在干嘛?人家不想出来,你就别强行逼迫她呀,你这样子蛮干,是要给她弄痛了的。” 李晴天叹口气,走过去,凝眉问道。 龟壳里脸色冷峻的汤汤听到李晴天说话的声音,赶紧猛地用力,埋下了头,但是嘴里却比曹老道还积极的搭话, “主人你回来啦?……” 说到后面,汤汤羞耻的闭上了双眼,滚落下两滴不甘的泪水。 她刚才的欢喜回答都是身体在听到期待已久的主人回来时,作出的本能反应,心底里,她还是很抗拒的…… “额……” 李晴天尴尬一笑,很是习惯不了这个凶猛的龙女如此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他主人,搞得他心里有一种胁迫了对方的愧疚感。 曹老道站起身回过头,抹一把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道, “噫吁嚱!一柱啊,你个二逑终于回来了,各人自己快来拯救你的女仆!为师老腰都累断了!还是拉不出来!” 随着师父转身,李晴天这才看清楚,师父脖子上居然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工整的写着: 你的主人是我的徒儿,你敢动我,我徒儿就决计不会要你。 “……” “这是怎么回事” 李晴天纳闷的指了指师父脖子上的木牌。 曹老道一屁股坐回到院子里的竹躺椅上,大口大口的开始喝枸杞茶,看来刚刚的确累得不轻, “哈!你这二逑,刚刚跟着那花二锤下山去之前,也不知道给你新收的龙族女仆说一声,叫她老实待在龟壳里别动,结果你走了没多久,她就开始控制不住她自己了,大声嚷嚷着要伺候主人,结果她自己又钻不出来,呐,你看嘛,卡住了!” 曹老道说着,指了指地上的龟壳。 李晴天细细看去,汤汤整个身子此刻果然死死的卡在龟壳洞口,那叫一个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呼之欲出…… 都怨胸太大…… 想来肯定是龟壳里面太光滑,她双脚无法再像进去的时候一样蹬地狗刨,所以出来的时候无法利用后驱自助发力。 李晴天皱眉叹息。 说实话,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尺寸了。 得37往上了吧? 最关键她人还这么高,腰细腿长,身手矫捷,跨步冲刺啥的高难度动作信手拈来,不像自己只会捅劈。 所以究竟谁才是魔鬼啊? 我是面魔,你丫是胸魔? 李晴天心里默默吐槽。 汤汤此刻很没面子的懊丧垂头,一头乌发往前散下,遮住了脸。 她没脸看李晴天。 她也不想看见李晴天那张丑陋的面魔脸。 虽然李晴天已经撕掉了面膜,但是她此刻并不知道,她只看过李晴天先前敷着面膜的丑陋面孔。 龙族,永不为奴! 汤汤脑海里想象着那一张皱巴巴的丑陋面孔,心里在这样的默默告诉自己,以此坚定信念,顽强的和身体被征服后的本能做着高强度的自我对抗…… “为师就想着帮一帮她嘛,结果她凶得很,一口一个魔头贼师的骂着,龇牙咧嘴的,还恶龙咆哮!说要吃了我! 所以为师就写了一块牌子挂脖子上,她一抬起头,嘿嘿,看到这字,果然就不敢放肆了!” 说到这里,曹老道颇为得意的指了指胸口前的木牌,一副为师真是机智过人的骄傲神色,然后把牌子摘了下来,继续喝茶。 李晴天叹口气,上前弯腰问道, “你想出来了?” 汤汤默默的点头。 “手给我。” 地上的汤汤开始颤抖。 没办法,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但是却无法自制的慢慢举起了双手。 一切都只是身体为了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而做出的本能反应罢了…… 李晴天拉着她的胳膊,像曹老道一样微微用力拖动起来,忽然听到了龟壳被挤压裂开发出的咔咔咔的声音,接着龟壳上有一层碧绿的光芒浮现出来,是一个简洁奇妙的图案阵法。 “嗷呜~啊!痛痛痛!快停下啊!主人!奴婢求你了!” 一声龙吟,汤汤情不自禁的尖叫大喊,声音凄厉。 李晴天吓得赶紧松了手,站直身,愕然道, “这龟壳不对劲啊,上面有阵法在抑制着你出来?” 汤汤咬牙忍痛点头, “是龙宫龟丞相钻研出的《小王八皮化万年龟甲》阵图,他说经过这个阵图炼化附着的物体,能像龟族的万年龟甲一样坚不可破,即使是神仙大能,也无法将其快速击溃! 所以外力帮我出来时,它就会被激活锁紧洞口,我只能自己出来,但是我现在又没办法自己出来……” “这么厉害的阵法?” 李晴天嘴上讶异的说着,默默的把这阵图快速记在了心里。 毕竟是岷江龙宫龟丞相钻研出的阵图,比师父他老人家传授的德云四字诀可要高端上档次多了,能偷学就透穴,技多不压身! 她说的那龟丞相,莫非就是刚才在柳家牌坊偷牛被柳大根用纯阳鞭抽陀螺转圈的老乌龟? 李晴天没有问汤汤,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丫头救出来,他围绕着被困在龟壳中的汤汤转着圈,挠着脑门,细细思索着有啥可以将汤汤解救出来的其他途径。 那边歇息够了的曹老道负手凑过来,眼神里有光在闪烁,他在李晴天耳畔神秘兮兮的道, “要不给她身上卡住的地方抹一些油试一试?润滑一下,说不定就能拉出来了,这就和门闩久了不上油会滞涩难转,无法推开一个道理,为师这方面的生活经验还是很丰富……” 李晴天鼻孔里喘着粗气,给师父翻了个白眼,曹老道识趣的闭了嘴,嘿嘿嘿的干笑着。 “你把身子往右边靠一靠,挪一挪。” 李晴天没想出啥好办法,只能动粗了。 不过这龟壳有龟丞相的阵法保护,也不知道能不能捅破? 无论如何,自己总得试一试,不能让别人女孩子家家的一直困在里面变乌龟,人家是条龙啊…… 一下不行,就多捅几下! 我就不相信弄一宿,都不能把龟壳弄破…… 就算不能弄破,也该向她展示一下自己努力解救她的善意! 毕竟是自己把她吓得钻龟壳里去的…… 反正只要让她把自己对她没有恶意这份心思看在眼里,那么到时候即使叫她老家龙宫的人来救她,也可以避免两方的矛盾误会后续进一步恶化。 李晴天心怀忐忑的从腰上取下缠腰龙,一口气吹硬长刀,两手倒握着刀柄,高高举在额头上方,再问了一句, “准备好了没?” 汤汤不情愿的点点头,回答道, “唔唔~来吧,主人……” 旁边看热闹的曹老道嘿嘿的怪笑着,目光在徒儿和龟壳里的龙女汤汤俩人身上来回交换。 李晴天深深吸气,马步下沉,一道黑色的刀光笔直的朝着龟甲上的碧绿阵图捅了下去,气随力吹,势大力沉。 旁边的曹老道推开了三四步,暗暗点头,无声的赞叹着徒儿李晴天居然能这样快就将吹字诀运用进捅字诀中,力气融合,实在不错! 多亏了为师教导有方! …… 噗呲! 刀光轻松的穿透了阵法薄膜,切豆腐似的深深没入了龟壳。 这么简单? 李晴天攒了很大一口力气,结果谁他妈知道,这号称神仙大能也无法立即击溃的龟壳,居然像桃花谷接客无数的妓子似的。 他的刀,毫无阻碍的就轻松进去了…… 咔嚓! 一道裂纹从龟甲上迅速蔓延开,接着大龟壳在汤汤身体的高强度挤压下裂成了碎渣。 地上被困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汤汤忙不迭爬了起来,叉腰喘着粗气。 李晴天收了刀。 一旁的曹老道好客的端着一杯茶水递过去, “丫头,喝水不喽?” 汤汤还没伸手,李晴天先替她拒绝了,他一边把腰带捆回去,一边上前问道, “怎么样?你没事吧?” 刚刚逃出龟壳,重获自由的兴奋感遮蔽了警戒心,汤汤这一次没有多想,任由身体本能的抬起头想要回答,猝不及防间就看见了李晴天此刻带着微笑的脸。 呆了。 ……这就是面魔一族的能力吗? 真的……可以幻化出我……无法抗拒的……面孔? 天呐…… 我才被他开了犄包强行征服了血脉龙体就算了,此刻居然还大意中了他的幻术! 赶紧低头,闭眼! 不行…… 再看一眼,确认一下! 啊!不行了,不能再看了! 唔唔……主人的脸怎么……这么好看。 心跳持续加速…… 呼吸瞬间加快…… 胸膛急剧起伏…… 一边的曹老道怔了怔,一边喊着枸杞茶上火,一边鼻孔朝天,摸着空气溜走,到道观偏僻角落摸索蜘蛛网去了。 “你干嘛?眼睛不舒服?” 李晴天纳闷的问道,他搞不懂对方为什么忽然这种表情,眼睛不停闭上又睁开的,搞得有点像在对他抛媚眼。 难以想象,一个多时辰前,这龙女初来道观时,还气势汹汹,冷艳冷漠又冷酷,此刻整一个人都里子外翻,大变样了。 汤汤抿着嘴唇,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无法抗拒的紧张,她高挑修长,凹凸有致的身体凭空扭动着,像是想要挣脱身上无形的绳索和束缚。 “主人……请你……把脸变回……你本来的样子……可以吗……你这样的脸,我实在……坚定不了……抵制你的决心……” 说出这种请求,已经足够令人感到羞耻了。 但若是不说,她觉得自己恐怕就要立马缴械投降,从心底彻底的依从了他,乘着自己的意志还可以作出反抗,能挣扎一下,是一下…… 李晴天额角一排黑人问号凭空浮出。 “可是我本来天生就是这张脸啊……” 当然,除了前一世的脸不提,这一世的确他一直是这个模样,李晴天心里无声的嘀咕。 “啊?主人你先前不是~那么丑的面魔脸吗?” 李晴天叹口气,还好这丫头已经被自己开了犄包,现在不至于追着自己又打又扎,他无奈的从房间里拿出一瓶自己调配的可以凝结成膜的面膜汁,麻溜的涂在了半边脸上。 行动,就是无声的解释。 汤汤看得错愕的微微张嘴,浑身颤抖,是激动,也是悸动…… 他居然不是面魔? 这张脸,居然不是幻术! 龙族,永不为……丑脸主子的奴! 但是这样好看的主人…… 也不是不能接受…… 悸动之中,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心防,放任自我沦陷。 无论任何时代,都是看脸的时代。 …… “这个叫做面膜,用来敷脸护肤的,冬天住这山上,皮肤很干燥,懂了吗?是这个膜,不是你想的那个魔!” 李晴天絮絮叨叨的解释着,慢慢抹干净脸上还未凝结的树脂,抬起头,朝着双腿紧紧闭合着,两手不停互相搓弄,整个人却僵直在自己面前的汤汤略微一笑,微笑间,他发现那丫头正看着自己的脸,眼神迷离,还在不停吞着口水。 龙,是食肉动物。 这丫头该不会是想吃了我? “呃……你饿了?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下点面吃!” 李晴天赶紧匆匆转身,忐忑不安的去了厨房。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得拿些其他的食物堵住她的嘴才行! “嗯!” 汤汤站在原地,重重的点头,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那样心底抗拒主人,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主人他长得……多好,多善良啊! 还下面给我吃,明明就该我伺候他,给他下面,为他做饭…… 今后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主人,形影不离的保护他,做他最忠诚体贴的坐骑神龙! 坚定了好久的羞耻感已经在看到李晴天的真实面孔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此刻的汤汤,已经完全放任自己沉浸在认主后的快乐中,不停自我攻略。 她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乘着李晴天没看她,偷偷的照了照,轻轻擦拭掉犄角根部已经凝固的浅浅血迹,默默欣赏着自己此刻犄角分开后的大方模样。 那冷艳冷峻又冷酷的三冷汤汤已然消失不见,她脸上现在全是女儿家满足的甜美笑容。 “我现在也像母后一样,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她两手怀抱着镜子,痴痴的望着不远处厨房里正在和面的李晴天,眼神里满是臣服。 “对了,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啥来着……”她最后挠着脑门,自我发出了灵魂拷问。 “哦!那是一场误会,主人说了,他没有袭击过花江城隍那个死鬼!可是……我该怎么给父王回话?” 想到这里,汤汤抿着嘴唇,捧着手里的古镜想了半晌,然后在镜面上催动龙力,写下了一行话。 “道士身份古怪,有待深度调查,儿臣已经略施小计博得道士信任,正在卧底中,父王勿催。” 唉,总得给父王一个接受现实的过程吧…… 总不可能一来就直接告诉他老人家,女儿已经被开了犄包,成了岷江龙族近百年来唯一一个被人族征服的龙女。 难以启齿。 …… …… 第41章 慷慨大方曹老道(感谢飞天菜鸟每天的11张推荐票) 李晴天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煮了一大锅刀削面,还包了不少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刀削面是晚上吃的,饺子是准备包好放着明早吃,考虑着道观里吃饭的多了一张龙口,李晴天特意把剩下的几斤面粉全和了。 但是一顿饭的功夫后,全没了…… 他先是叫汤汤到大殿里吃面,汤汤皱着眉头看着清汤寡水只有些葱花和几颗牛肉的刀削面显得有些抗拒。 她毕竟是条龙,平时在龙宫都是吃山珍海味,偶尔捕食些水族败类……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吃了起来。 原本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主人的命令罢了…… 但是汤汤没想到,自己身体居然给了主人最大的致敬。 三下五除二把一大碗刀削面吃了不说,还一口气喝了全部面汤,最后居然笑眯眯的朝着李晴天舔嘴,说了句:真香。 李晴天愕然,立马就从她的眼神和肢体语言里读出了三个字:还想要。 他不敢拿自己和师父的身家性命冒险,赌这头龙饿急了会不会吃人,只得老老实实又进厨房,把所有准备的饺子煮了,总共得有六十多个。 盏茶的功夫,汤汤再一次矜持的干完了…… 李晴天这时才吃了小半碗刀削面。 “你还想要?” 汤汤含蓄腼腆的摇了摇头,李晴天不怎么相信,然后道观里立刻应景的响起一声低沉的龙吟。 汤汤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以解除主人的忧虑。 曹老道在满屋子浓郁的海鲜混合韭菜味的驱赶下匆匆放下了碗筷,早早的一个人回房里去了。 此刻已经天色将黑,他还得赶在天黑前把汤汤砸坏的窗户补上…… 李晴天也放下了碗筷。 他没胃口吃下去了…… 汤汤看着李晴天碗里的大半碗刀削面问道, “主人你这就不吃了吗?” 李晴天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把碗递到汤汤面前。 “你是龙,得多吃点……” 汤汤嘴角一咧,又开动了起来,毕竟一切都是主人的命令。 吃着时,她嘴里还在叽里咕噜说道, “老实说,平时我吃陆地上的食物,至少都是一头牛起步的,从没见过把牛肉弄成指甲大小的,今天也是主人你做的面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居然就觉得味道很好!吃了还想要!” 一头牛起步? 李晴天顿时恍然大悟过来,先前干嘛汤汤在上锦观来找他麻烦的时候,龟丞相在镇上偷牛…… 以前都听人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一个人吃饭极快。 李晴天心想,这些家伙一定是没有见过龙女吃饭…… …… 夜里,曹老道刚刚睡得半梦半醒,忽然感觉有个人影毛手毛脚的钻入了他的被窝。 老道久不入江湖,好多年没有和别人同被而眠过了,当即很敏感的惊醒过来,吓得一抹大拇指,取下一个指环似的小软剑,悄悄一吹气,软剑倏地硬挺起来,铮铮作响,屋子里顿时白光乍现。 李晴天刚刚坐在师父曹老道床上,就感觉脖子下就抵住了一柄筷头大的小剑。 他知道,这是师父的贴手宝剑,绕指柔。 “一柱?” 曹老道惊讶一声,收了小剑,白光敛去,屋子里重回黑暗。 李晴天松了口气,坐进师父被窝里,背倚靠在墙上,淡淡问道, “不然你以为是谁?” 曹老道砸吧了一下嘴,有点不爽李晴天的样子,他干瘪瘪的问道, “你这二逑大半夜不呆在自己屋子里睡觉,跑为师这里来干嘛?你的女仆呢?” “她睡了。”李晴天叹息一声,忧愁道。 整个上锦观就两个房间,两张床,曹老道清楚自己徒弟的性格,喜欢做好人,明明是个道士,却跟个和尚似的,就差见人就念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啥的了。 此刻他会钻到自己床上来,那龙女汤汤肯定就睡在李晴天的床上,而他不敢凑一起去挤被子。 “那你还不去睡她?” 曹老道没好气的咕隆着,他不喜欢有个男人在自己床上待着,即使是自己徒儿。 李晴天其实也不喜欢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睡觉,即使那人是他师父。 但他不是来这里睡觉的,前面睡了一天,够他精力旺盛好久了,今晚他没瞌睡,单纯是来师父这儿发泄一下心里的牢骚…… “师父,徒儿在担忧一些事情。” 李晴天没有正面回答师父刚才的问题,他直截了当的对师父开门见山道, “今晚,汤汤吃了很多,五六斤面粉做的刀削面,饺子,原本是咱们两三天还有剩的食粮,她一顿就吃完了,虽然她打了个嗝,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不是饱嗝,因为徒儿吃的时候,她一直盯着我吞口水,徒儿碗里的也让她吃了一大半去,徒儿很担心,如果真要把她留在上锦观,她不用拿龙牙剑扎死我,她能直接把咱们吃穷死……” 曹老道现在瞌睡气很大,听着徒儿跟个娘们似的在自己床上絮絮叨叨,实在鬼火冒,他不耐烦道, “别人养条狗也要吃根骨头几坨屎,你养一头龙女,还担忧几斤面粉?你这人小不小家子气啊?” 李晴天无奈道, “可是我又不是非要收她做女仆的,我白天弄开她的犄角,也纯属意外,师父你老人家见多识广,请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不继续认我作主人?” 曹老道翻了个身,撑起半个身子,在黑暗中对着不争气的徒弟居高临下,骂骂咧咧, “噫吁嚱!一柱你个二逑,能轻易征服岷江龙王的女儿,让别人水族公主给你做女奴,这是你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这才一顿饭的功夫,居然就让你这傻小子有了这种抛弃别人的不负责心思,你说这要是传出去,你害不害臊啊? 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啊! 简直抠门得要死! 老夫怎么收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弟? 还有那个后山的兔子精,那小丫头生得多乖巧可爱啊,虽然白兔不大,但是她人畜无害嘛,嘴还特甜,你这都有一两个月没有带她来道观玩了吧? 你小子一定是嫌弃别人喜欢嗟你的手指头,就把别人抛弃了吧?! 搞得道观里最近俩个月怪冷清,一点烟火乐趣都没有! 这个社会,一个正经的道观,怎么能没有一两个漂亮热闹的女妖精? 反正,你小子这次要是敢再把龙女汤汤给赶走,为师就把你赶走,你要清静节俭,为师就清静节俭到底! 不就是几斤面粉嘛,你这小子居然能抠成这样,老子也是活久见了。” 李晴天面对师父的指责批评和言语威胁,内心是波澜不惊,他平静解释道, “小白兔嘴甜是吃胡萝卜吃的,她嗟我手指头,我也没说不给她嗟啊,我只是叫她轻一点而已。 她上一次在山腰找到我,咬着我手指猛的嗟了好久,把我手指头都嗟痛了。 而且自从之前我救了她回道观以后,她每次来找我,都是为了嗟我手指头。 每次被她嗟过之后,我的造化都会少一点,我有点怀疑她目的不纯。 而且,我也没有赶走她,不让她来咱们道观玩,是她自己这两个月不现身的……” 曹老道冷哼了一声,断然道, “你别解释,反正你小子就是太抠门了,为师这乐善好施,大方善良,慷慨解囊的优点,你这两三年来是一点没有学到!” 李晴天叹口气,下了床,站在床边道, “徒儿知错了,徒儿发誓,只要汤汤不自己主动离开,我决计不会公然赶她走。 对了,道观里的面粉今晚吃完了,师父你老人家给我些银子,我明早下山去买一百斤面粉,看看能不能撑个十天半个月……” “呼噜~呼噜~……” 李晴天还没说完,那边曹老道已经在黑暗中进入了装死模式,呼噜声震天响。 ??? 刚刚还在训斥我抠门,小气,一毛不拔。 一说叫你拿银子买面粉,这就睡着了? 第42章 对钱没数敖汤汤(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李晴天无奈的摇头,叹息一声,再在黑暗中伫立半晌,听着师父他老人家的呼噜声稳中有升,震撼无比,他知道,今晚他老人家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于是转身轻轻挪步,离开了师父的房间。 屋子外,冬夜肃杀,无月无光,空气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前几日一到下午本就一副将要下雨的天色,拖到今夜,天老爷终于是流出来了。 李晴天郁闷的走下台阶,脑子里还在思索着明天怎么从师父他老人家的荷包里抠银子出来买粮食,在夜色中乍然抬头,看见清冷的院子里,侧身站着一个人影。 天很黑,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但是凭着对方胸口在夜色里凸出的轮廓形状,李晴天很容易就认出来了,是敖汤汤。 “你……不是睡了吗?”李晴天有些愕然问道。 汤汤扭过头,再不复下午白日里负隅顽抗的纠结语气,利落轻快的回答道, “主人不睡,我也睡不着。” 李晴天愣了愣,才开口道, “哦,我这人瞌睡少。” 汤汤欣喜道, “正好,我也瞌睡少,可以一直陪着主人。” 李晴天闻言,脸皮子忽地有些发热。 汤汤现在说这些话不尴尬,不羞耻了, 倒是自己觉得尴尬羞耻起来了。 他很清楚,汤汤绝非是现在表现出的这种温柔黏人的萝莉女仆性格,而是龙族少女被征服后,身体血脉的本能在驱使着她对自己一个人如此臣服。 所以李晴天每次见到汤汤对他这样体贴入微的“陪伴”,心里都会油然而生出一种祸害了良家幼龙的愧疚感…… 说话间,汤汤还在时不时的抬手抚摸犄角底部。 李晴天早在下午天黑前吃饭时就注意到她这个动作了,看来白天被他掰开了犄角,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尤其是头皮破开的那儿,一定是自己力量太大,弄痛她了。 愧疚感加倍。 “……” 李晴天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汤汤抿了抿嘴,开口问道, “主人你……是缺钱买肉吃吗?” “呃……” 李晴天支吾着,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这破道观,面汤里能加两粒牛肉就不错了,你这开口就是买肉吃? 问得我…… 对于一个人男人来说,面对女人有三种情况是最难堪,最影响自尊的。 一是早上一起去晨跑,姑娘在前面叫你快点上前甜蜜双排,你咬牙吭哧吭哧半晌,始终追不上来。 二是中午约会下馆子,姑娘稀松平常的点了几个招牌小菜,你看看价格摸着荷包,发现鼓不起来。 三是晚上熄灯盖上被子,对方挽着你胳膊缠上你腰肢后,你贼暴力扒拉开衣服, 第一种是普通的尴尬,第三种是致命的打击。 李晴天现在感觉自己夹在中间的第二种,不上不下。 自己没钱养这龙女,可是人家一口一个主人的喊着自己,无论谁来评理,都该自己养她。 而师父他老人家口上慷慨大方,实际上……唉,一言难尽。 “你放心,有俩捕头还欠我些酬金,明天我可以找他们收账,实在不行,我可以去镇上问问谁家最近闹鬼,需不需我去邪除……” 李晴天开口窘迫的说着,话还没说完,院子里的汤汤却从腰上摸出一个半巴掌大小的黑色小锦囊递了过来,插口道, “不瞒主人,奴家是岷江龙宫里最不爱钱的一头龙,所以平时没有随身带着大量金钱的爱好,也不喜欢收藏钱财宝贝,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这些东西太庸俗了,所以我比不得我二哥那般有钱,不过我这里也收藏着有一点点,你看看能不能凑合过一段时间,要是不够的话,我改天给龙宫传话,让龟丞相给我送些钱财过来。” 李晴天本想推辞,但是一瞧这锦囊才多大点儿啊,看起来轻飘飘的,里面压根就没装着有多少银子,还是别拒绝这丫头了,免得让她伤心。 “对了,你不回家,你龙宫家里的家人,不会担心你吗?” 李晴天接过锦囊,顺口关切问道。 其实他还是想旁敲侧击的把这龙女劝回龙宫,这样对大家都好,他少一些经济负担,汤汤一个龙族公主也不用待在这寒酸的道观了过些清汤寡水的平淡日子,搞得他内心愧疚。 汤汤立马笑嘻嘻的摇头,“主人你不用担心,我给龙宫传过话了,说了是咱们的情报信息有误,误会了主人你袭击过咱们龙宫的人,我说打算留下来赔礼道歉一段时间,他们不会担心的!” 留下赔礼道歉一段时间? 看不出你这龙女还挺会撒谎的…… 李晴天讷讷的点头,然后低头解开锦囊。 汤汤看到自己的身家即将接受主人的检阅,忽然有些紧张,她两手互相搓着,忐忑自责道, “都怪奴家平时对金钱没个数,以前一直以为这些东西不重要,现在没想到主人你会为了这些而操心,都怪奴家,食量太大……” 李晴天嘴上不说,心里却在默默感叹,汤汤这丫头,没有被他开犄包之前凶狠残忍又冷漠,现在倒是真的体贴,善解人意。 不得不说,来到这个世界两三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一个人全身心的崇拜迷恋臣服的感觉,说出来不怕别人笑话,虽然有时候的确会感到羞耻愧疚,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好舒服,好温暖…… 师父他老人家没说错,能做你的主人,的确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等等! 这个锦囊怎么不对劲? 李晴天解开锦囊,伸手进去,摸着摸着,发现里面的空间居然比看起来的样子要大不少! 这龙女汤汤的锦囊有些妙啊! 外形看起来一个如此小巧紧俏的口子,把手伸进去试了才知道,里面居然如此深不可测! 他从锦囊里抓出一把碎银子,估摸着得有十几两的样子,心想也能买上几十斤面粉了。 夜色中,他低下头,习惯性的细细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子。 这银子怎么有些泛黄啊?你这捂包里太久了吧,成色不行啊,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出去…… 心里泛着嘀咕,他催动体内造化真气,整个人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变成了一盏伫立在冬夜的庭院路灯。 这个举措,把面前的汤汤给震惊得懵逼了。 白天主人屋子里那个周天真气运转速度不像个人的东西,居然不是阵法弄出来的诱饵假象! 而是……主人他自己? 李晴天整个人顿时也懵逼在了原地。 手里抓着的这一把泛黄的碎渣特么不是银子! 是黄金! 而且他刚刚从锦囊里并没有把黄金全抓出来,他感觉里面应该还能抓出一小把! 于是他把锦囊举起来,往掌心猛地一倒。 哗啦哗啦…… 锦囊口忽然扩大了十余倍,金子如同潮水一般喷了出来…… 猝不及防,李晴天整个人愣在原地,直接被金潮淹了小半截。 “……” “关上!” 汤汤赶紧伸手,朝着锦囊一指,嘴里命令道,李晴天手里的锦囊倏地闭合,关上了喷金的口子。 李晴天愣了半晌,这才木然的反应过来,这锦囊是个大大的储物法宝! 妈的刚才还以为这锦囊只是做工巧妙,可以收缩,果然还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一大堆碎黄金,抬起头,眼神有些呆滞的又看了一眼汤汤。 张着的嘴久久无法闭合。 这就是你说的不怎么爱钱? 这就是你说的从小对钱没个数? 哦对了,你这的确没个数…… 你这不爱钱的龙女带的金子都能把我给当场活埋了! 你那爱钱的二哥,特么是随身带着金矿在吧? 龙族,果然爱黄金…… “主人,你没事吧!” 汤汤赶紧凑上前,从李晴天手里接过锦囊,解开口子,小心翼翼的对着地上的黄金,龙力运转,锦囊直接把地上堆积的一大堆金子又吸了回去。 满院子都是哗啦哗啦的金石相击的碰撞声,如同倒豌豆似的。 李晴天呆呆的看着汤汤操作,等汤汤把锦囊口系上,院子里只剩下李晴天手上还有一抓黄金,他才反应过来,讷讷回答道, “我没事,我还好,只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他说的是实话。 活了两辈子,特么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么多金子! 最主要还是给他金子的那丫头刚才还在一本正经,情真意切的表示愧疚,她不爱钱,她视金钱如俗物,她身上没有带多少钱财,她二哥才是最爱钱的…… 不带你这样炫富的啊? 不过仔细想想,人家还真的没有炫富,她是真的对钱没有概念,堂堂岷江龙宫三公主,一百岁才是成人而已,她的家族历史远比人类要久远,加上本性喜欢黄金,他们积累的金子肯定不是自己能够想象的。 这一小袋金子对她来说,应该真的不算什么。 即使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很心平气和,不追名逐利的李晴天也有感觉被打击到。 有钱人荷包里的一粒灰,落在他眼中就成了一座山…… 果然,自己在钱财俗物这一块,修为造化还不够啊…… 任他再怎么以为自己见钱不眼开,乍然见到一大堆金子,他还是愣眼了。 李晴天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 今后一定要跟着汤汤好好练一练金钱俗物这方面的耐力! 得做到像她刚才一样,能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我这人不爱钱”之类的虎狼之词才行! 无心装逼,逼超大。 第43章 金子和美色,差点腐蚀了我的道心!(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原本就没有啥瞌睡,加上被汤汤这一锦囊“微不足道”的金子给深深震撼过后,精神就显得更加亢奋了。 他脑子里,此刻全是刚才那金晃晃的一片光辉…… 加上汤汤也不想睡觉,李晴天便提出陪她在上锦山上逛一逛,熟悉一下今后的生活环境。 计划中,凌晨四点左右,还得去半山腰的荒坟地斩鬼火。 之前因为大垭口驱邪归来心里疲惫,已经耽搁了有两天没去提升造化了,不知道那团鬼火近来如何,有没有想念自己。 即使现在有钱…… 想到这里,李晴天偷偷的瞥了一眼汤汤,立马在脑海里识趣的改变思路, 即使现在有了个有钱的龙族女仆,造化修为方面,也决不可落下。 比如汤汤这丫头,这样有钱,白天不也因为力气小,即使拥有一大通花里胡哨的龙族阵法,最终不也没有斗赢自己吗? 可见再有钱,也并不能改变些什么啊! …… “汤汤公主,您慢一点儿,走这儿,小心些儿,注意脚下儿,这条山路上很多刺儿……” 李晴天乐呵呵的走在汤汤前面领路,微微弯着腰,扶着对方的胳膊肘,语气里满满的恭敬,极高频率的儿字音凸显着小道士心底对女仆汤汤的悉心关怀。 汤汤被李晴天这番突如其来的舔狗模式舔得浑身不自在,走在山路上束手束脚的,身体僵硬。 李晴天却是不自知自己已经深陷在了舔狗角色中,他心里只是在不停的告诉自己,天很黑,路子野,必须得确保汤汤公主不掉坑里去…… “唔唔~主人!你怎么突然这样子了?就像那些帝王家服侍公主的太监似的!我求你正常点行吗,别再和我颠倒位置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实在受不了了……” 汤汤终于忍受不了,在山路上停了下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求饶哀呼。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女仆,他好好的高高在上,老实做个主人的角色不行吗? 为什么突然在我面前这样卑微,像极了龟丞相那个老乌龟,点头哈腰……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汤汤这句话犹如给热情过头的李晴天迎面喷了一泼水。 但汤汤说得很温和,很含蓄。 所以喷洒在李晴天脸上的水是温热的。 不够冰冷,但也足够让他清醒了。 李晴天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然后慢慢挺直背脊,心里暗暗感叹,看来龙族女子被开包征服后的认主,真的是单向不可逆转的,自己作为一个征服了她的男人,永远只能享受她的温暖,却不能与她颠倒位置,主动温暖伺候她。 否则她会接受不了! “好吧,那你也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晴天长舒一口气,尽力不去想汤汤身上锦囊里有好多金子,然后表情渐渐恢复自然。 见到李晴天很快恢复先前的模样,汤汤展颜一笑, “主人请吩咐!奴家一定办到!” “你今后就叫我晴天,或者像我师父一样叫我的道号,一柱,你也不能再自称奴家,你就叫自己的名字,汤汤,怎么样?”李晴天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好的主人!奴家一定照做!” 汤汤立刻重重点头,幅度很大,李晴天有点担心这丫头会用力过猛磕自己胸口上,三头必有一伤,差点就伸出手给她垫住额头了,不过幸好,这丫头把幅度力量把握得很不错。 “嗯?” 听到汤汤这回答,李晴天一脸黑人问号。 “好的主人!汤汤一定照做!”汤汤赶紧改口。 “……” 李晴天拧着眉头,汤汤被他的眼神注视得有些无措了,她顿了顿,支支吾吾的再次改口, “好的一柱!奴家一定照做……” 李晴天垂下肩膀,叹口气,心里有些震惊龙族的龙女认主这不可改变的身体血脉,历史上是怎么演化出来的。 他拍了拍汤汤的背,安慰道,“没事的,慢慢来。” “哦!” 汤汤尴尬一笑,开心的点点头,轻松了。 …… 细雨如牛毛,飘摇上锦山。 “汤汤,你穿得太少,太奇怪了,加上你这犄角,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你是龙女,继而对你想入非非。 明天我带你去镇子上最好的裁缝铺,量身定制一些人族女孩穿的朴素衣物吧。” “啊?还买衣服啊?可是奴家……汤汤我只有这一小袋子钱,肉都吃不饱,穿什么人族女子的衣服啊~”汤汤囧着脸,有些抗拒。 她说的是实话,在李晴天眼里她晚上虽然吃了很多,但是满不满足,填没填饱肚子,只有汤汤心里自己清楚。 平时她也不是一日三餐都要进食的,其实她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进食,但是主人既然已经叫自己吃饭了,自己也不可能拒绝,不过要吃的话,总不可能每一顿就走个过场吧? 龙的胃口一旦打开了,又不能得到满足,那岂不是干撩着人家玩? “别担心,你那一小袋子钱,够用了,以后我可以天天给你买很多肉吃。” 李晴天说得很含蓄。 他有自己的理由,现在告诉汤汤钱够用就行了,不能给她太多的心里期待。 自己要是告诉她,这钱能买下整个花柳镇的话,她保不定会每天叫自己买一头牛来给她吃。 虽然钱的确是她的,但是自己身为她的主人,还是有责任引导她恪守节俭的美德。 另外,今后离开花柳镇,还是要花钱的。 想到这里,李晴天心里不自觉的漫上了一丝丝罪恶感。 没错,刚刚看到那埋了自己大半截的金子后,他已经在悄悄盘算着,找机会离开花柳镇了。 以前是没钱,想去外面世界看看的计划永远只能是空想和期待。 现在自己虽然还是没钱,但是汤汤她……有钱啊~ 花自己女仆的钱,理所应当啊,这应该不叫吃软饭吧。 毕竟自己是她的主人啊。 主人让她当坐骑都可以,我这么善良,又不忍心让她成原始野性模样,享受她的身体劳力,所以花她的金子也是应该的嘛。 我今后肯定是要承担自己作为她的主人应当尽到的责任的,她慷慨解囊资助一下主人的梦想,肯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我实现旅游天下的梦想,她让我开心从而也让她开心,大家各取所需嘛…… 一通自我心理疏导后,罪恶感已经消失得连渣都没了。 李晴天在夜色里迈着轻快的脚步,感觉自己走上了人生的巅峰,衣食无忧,只想旅游。 汤汤嘟着嘴, “可是主人,汤汤身上这件反龙甲胄是宝物,我从小父王就叮嘱我随时得穿在身上,不能脱下的。” 听汤汤这样讲,李晴天停下脚步,身上的灯泡瓦数适时的变大,提高了亮度,他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汤汤身上的黑色皮衣,除了紧致两个字外,没发现有其他什么特点。 “哦?这居然还是宝物?” 汤汤点头, “这是一件护身甲胄,来自外界的真气术法攻击一般都能抵御掉不说,它还能保护我身体内的真气情况不会被其他修士窥探去! 儒家的强神境界,道宗的玄览境界,还有三品武夫炼气巅峰境界,都可以窥探他人体内的气机,悄无声息的探查别人的修为!所以这甲胄可以保护我不受他人探查修为底细!” 儒家强神境界? 道宗玄览境界? 三品武夫炼气巅峰? 李晴天听到汤汤信手捻来说的一系列境界名词,只感觉一个个从未听过的修为境界名词如雷贯耳,幼小的道士心灵不断被汤汤口里吐出的字词震撼着,继而背脊发麻。 这距离中午在《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第一次看见境界二字才过去了大半天时间,当时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对修行更深一步的了解各种境界,自己不能永远停留在捅劈吹闭的低俗阶段,到了晚上,汤汤就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一扇大门…… 他心里此刻又在琢磨着,该怎样开口让汤汤教自己一些修行方面的新知识,才能让自己显得儒雅随和一点? 他口里同时讶异感叹道, “你这龙族的宝甲居然这样厉害?” 汤汤骄傲的抬起下巴, “那当然喽,这毕竟是我周岁扛过天劫后,父王送我的礼物!据说是用三千年前岷江龙宫造反的几头恶龙之一的龙皮炼化出的宝甲!” “哦?” 李晴天带着与龙族宝贝对抗学习的求学态度,高度凝聚体内造化在双眼,打开了自己摸索出来的观阴眼,朝着汤汤身上的反龙甲胄看去。 ??? 这…… 不是说会保护你的身体不能被他人窥探吗? 你这宝甲是不是换衣服的时候被人掉包成假货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主人?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流鼻血呀?你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啊?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呼吸怎么这么快?要不咱们早些回道观休息一下吧?” 汤汤不知道李晴天在以身犯险,测试她的宝甲,最主要是,他还一眼就看穿了…… 李晴天回过神来,赶紧扭头望天,借黑夜和清风这大自然的伟力安抚小鹿乱撞的心神。 这怎么可能啊? 我平时都是很难被女色震撼心神的! 莫非汤汤今日对我的认主,冥冥中也削弱了我的定力? 唉……这算是给自己找借口吗? 算了,不给自己狡辩了…… 这可能和从前也认定了自己绝不见钱眼开一样,今晚还不是被一堆黄金给震撼得目瞪口呆…… 可能自己真的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不爱钱,而是以前深知自己根本就没有途径得到多少钱…… 自己也不是真的以为的那样不爱美色,而是以前没有见到过汤汤这种龙族绝色…… 自知得不到,便是贤如佛! 今晚之所以接连被黄金和美色震荡心神,更重要的一点是。 自己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完全拥有二者…… 或者说,自己已经将这两样属于汤汤的,完全得到了! 包裹就在自己手上,随时都可以拆开…… 唾手可得之,渐渐浪如魔? 细思之下,李晴天渐渐醒悟过来,自己终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啊。 不行! 我不能这么快就对王大种食言! 我不能这么快就被金子和美色腐蚀了道心! 李晴天心里默默告诫着自己。 “没事,没事,没事,可能有一点点火气上头……” 李晴天缓过神来,连说三个没事,悄悄深吸一口气,赶紧散开造化气机,关闭了观阴眼。 摸了摸右边鼻孔,果然浸出有一丝丝浅浅的血迹。 第44章 黑山老妖,登台(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师父以前教自己德云四字诀时经常念叨,修道修行,修的不过是一颗心。 道心坚定,道心稳当,谁也奈何不了你。 道心坚定的修士,打不过掉头就跑,有大本事也知道深藏,绝不贪图虚名,惹祸上身,行走天下如流水,遇冷则软,遇热则硬,四处逢源,见缝插针。 俗世缘孽怎么也缠不上己身。 虽然自己做不到师父说的那样,不为任何外物外事外人所动摇,不过还好,自己在动摇了片刻后,便及时的稳住了心神,鼻血随之很快就止住了。 心里倒是还在讶异不停。 汤汤的龙体好身夸张呀! 得亏了龙族还是有遮掩身体隐私避嫌的文化传统。 要是这姑娘中午没穿甲胄皮衣,直接就白条条的来道观闹事,搞不好当场被征服,沦为仆人的那一个,可能就是自己了~ “真没事?” 汤汤扑闪着毫不知情的单纯大眼睛,扶着李晴天的胳膊肘,关切问道。 李晴天支支吾吾着,不好意思说出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心里话。 正在此刻,他忽然听见上锦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呼喊声。 脚步声跑得很急,跟兔子逃命似的。 呼喊声也很慌乱,隐约能听到救命之类的词汇,看来是真在逃命…… “你听,有人在喊救命!” 李晴天赶紧借机岔开话题,侧耳朝着后山左侧的夜色细听。 汤汤顺着李晴天倾听的方向纵开龙力感知去,只听见夜风鼓荡,越来越烈,牛毛细小的雨丝渐渐飘摇得密集了起来。 夜色里有一股极其浓郁的黑色烟障正在往他们这个方向飞来。 很熟悉,是妖气。 “救命啊!牛鼻子!李晴天!小道士!小道长!晴天哥哥!一柱哥哥!” 汤汤也立刻听到了那个娇滴滴软糯糯的娃娃音呼喊声,愕然的回过头, “主人?是你妹?” “……” 李晴天凝眉,刚想回答,远处又传来了第二波呼救。 “救命啊!晴天爹爹!爹呀!……” 汤汤讷讷问道:“主人?你已经有女儿了?” 李晴天赶紧沉声解释道。 “是一只兔子精,我救过她一次,她有些神神叨叨的,她的话,你别当真就行了……” 他话未说完,远处夜色里已经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矫健身影,蹭蹭的踩在山道上,树丛四倒,跑得飞快,转眼已经逼近到了二人的面前。 “救救我!亲爹呀!” 看到在黑夜里伫立着的放光物体居然正是李晴天,一身纯白的兔子精直接呲溜钻到了李晴天身后,紧紧贴着他的背,把头塞进他腋窝下夹着自己脑袋,然后探出小半个眼睛来,气喘吁吁,怯怯的望着天空。 天空中的黑色妖气也紧随其后飞到了上锦山上空,笔直朝着这儿俯冲下来。 汤汤很敏感的扭头,从侧面瞪了李晴天背后的兔子精一眼,龙力散开,细细评估着对方的一切信息。 “身体内没有仙府,没有玄门,显然没有修过人族道宗的正统术法!” “妖气虽然在体内没有章法的流窜,但是却很强劲凝练,在陆地散妖中,她也算得上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了! 可是听声音,她年龄并不大,没有修正统道法,若不采补上百个人族男子,不可能修行得出这么多妖力真气,尤其是她丹腹中那颗妖丹,已经炼得圆润如玉,莹莹有光……等等!这个兔子精不对劲! 她体内的妖力真气混合有两股不相同的气息,一股羸弱原始,一股强劲凝练……这股强劲的气息居然……和主人体内的真气一样!主人把自己的真气引渡过这么多给她?” 汤汤看到这里,气呼呼的再瞪了一眼那兔子精的脸,顿时对这妖女没了多少好感, “身上的白袄是皮毛变化出的,简陋,粗俗!嗯,应该不是啥名门妖族的后裔,不值一提的廉价小妖,呵呵~” “这张脸……我承认很白,很精致好看,但是太圆润了些,没有我的尖下巴显得冷艳高贵,主人肯定不会喜欢她的……” “哼,居然能弯腰到这个幅度?这胸也是不值一提嘛,呵呵~” “这腿,没我长,呵呵~” 鉴定完毕,汤汤再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长腿不自觉的一前一后微微叉开,骄傲的展示着自己的两个优点,心情顿好不少。 再往主人腋下兔子精脸上投去一抹蔑视冷艳的目光,却乍然发现,那妖女居然不知何时已经拉起了主人的左手,把他的左手中指深陷在自己嘴里,砸吧砸吧的嗟着,同时主人体内的真气也在大量的往她身体里慢慢流淌! 她眉头一皱,脸色气愤,刚想发作,发现主人却是一脸习以为常,且已经显得有些漠不关心的表情,无感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次数多了,主人又怎会无感! 汤汤老实的按捺住了脾性,毕竟主人是自愿的。 她的身体在告诉自己,只能听从命令,不能替主人作出决定。 抬起头看去,天空中此刻飘来的那一团黑影妖气,她认得,是牛犇山的黑山老妖,数年前被父王收入了岷江龙宫的势力下,为了笼络这个老妖,父王让他到龙宫学过七天术法。 当然,术法是龟丞相教他的,父王只是见过他一面,说过几句走过场的漂亮客套话,就把这老妖给收买得五体投地,当场主动拜倒在父王膝盖下狂呼义父。 当时她和二哥就在岷江龙宫正殿的珠帘后看得清清楚楚,后来她听龙宫的夜叉说,这家伙从龙宫镀金七天回到牛犇山后,从之前的嚣张跋扈愈加变得无法无天了,见妖见鬼都得吹嘘一番自己是岷江龙王的义子…… …… “吾乃岷江龙王得意义子,岷江龙族术法第一百二十代传人,牛犇山地头蛇,黑山老妖是也! 山上那眉清目秀,生得都快赶上吾一半潇洒风采的道士是何方修者?你为何将我的爱妻骑在腋下?你为何把手指没在她的嘴里?岂有此理! 是可忍,妖不可忍!快快报上名来!吾不杀无名之辈!” 果然,夜色里,天空上,黑色的妖障里立马浮现出一张黝黑的人脸,用响亮沉闷且沙哑的声音朝着李晴天说道。 黑山老妖此刻之所以注意力全在李晴天身上,以至于都没发现他身后侧面两三步外的汤汤。 是因为自己今晚霸王硬上弓追了大半夜的对象兔子精此刻正在他腋下紧紧缩着,另外,整个山头上,就这家伙在夜色里通体发着光,想不注意到他都很难。 …… 黑山老妖? 牛犇山? 那不是距离花柳镇得有差不多百里远了的大山吗? 这百里外的地头蛇妖怪怎么跑到花柳镇来追兔子了? “这两个月不见,你是去结婚,嫁妖了?” 李晴天立即低头,把手指强行拔出来,问道, 小白兔仰起红彤彤的漂亮眼睛,无辜道, “本兔兔大业未成,哪有结婚嫁妖的心思?是这黑山老妖垂涎我的美色,想要霸王硬上,强了我!” 说完,她又去捞起了李晴天的左手,摸索到那根被自己嗟得湿漉漉的手指,还想要。 后面的汤汤闻言,心里暗暗冷哼,骂了一声真不要脸的兔子精,你这二两肉也配叫美色? 李晴天很久没有被兔子嗟手指了,乍然这么一次,他居然也没有觉得不爽,就任由那家伙偷自己的造化了,反正她每一次顶多能偷走一点造化值,到山腰上砍一团鬼火,都够这兔子精过好多次嘴瘾了。 他把注意力放回到黑山老妖身上,如临大敌,毕竟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凶残的妖物,这家伙已经威胁着要杀自己了! 他说自己是岷江龙王的义子? 正好,我身后就站着一个岷江龙王的亲女儿! 李晴天回过头,以为想着可以凭走关系解决一次危机,结果还未问话,汤汤就轻声对他道, “我父王从没收过野妖义子。” ??? 李晴天愣住了,回头迷惑的看着天空中的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你莫诈小道,我这里有位朋友正好是岷江龙王的亲女儿,她说她父王没有你这个义子!” 漫天的黑烟妖障里,黑山老妖探出了整个身子,他先是往前倾身探头仔细看了看,目光越过发光的李晴天,这才发现汤汤。 “哈哈哈哈!” 他当场就笑了。 “你哪里找的大胸妖女,往头上插上几个树棍儿,就能自称吾龙王义父的亲女儿了?依吾之见,莫不是你这小道士吓得想不出办法了,想要诈吾?笑煞吾也!” 黑山老妖沙哑但却粗狂洪亮的笑声震荡着上锦山。 李晴天听着对方最后四个字感觉很敏感,翻译过来就是:笑死我了。 还没完,头顶天空中黑山老妖的嘲讽还在继续, “我早就听说上锦山有个无名小道士很是不得了!周遭的厉鬼被捅得怨声载道,关于这一点,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替鬼伸怨,但是你今夜竟然敢在吾的面前,对吾的爱妻作出如此亵渎的举措!吾定要……” “黑鬼你别瞎逼逼了!我是自愿的!嘶……嗝儿~” 那边黑山老妖话没说完,这边小白兔已经嗟了个十分满足,嫌弃的把李晴天的手指吐了出来,仰头朝着天上打断道,说到后面还打了个饱嗝。 嘻嘻! 这次又狠狠的敲诈了小道士一笔! 吼吼,两个月没有吸他的真气,今晚吸起来这家伙果然顺从很多,都没有中途把手拿出来说不给不准吸了,这两个月没有白养! 我今晚一定从他这儿吸走了有他一大半的真气吧!嗝儿~ 小白兔心满意足,不停打着饱嗝。 那边李晴天拧着眉头低头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 嗯? 这就完了? 两个月没吸,刚刚那一副饿怂模样,见面就要拉着我手摸索手指头往嘴里塞,恨不得把我整个手都吞了下去似的,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吸两点造化值走呢,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吸一点就胀得打嗝。 “你……你竟然绿吾!” 天上的黑山老妖把这俩人的细微表情通通看在眼里,仿佛黑黢黢的自己挂在天空中才是个电灯泡,而那个浑身发光的小道士才是正主角,原本就心有怒气的老妖一下子怒不可遏。 “吾要弄死你们一对狗男女!” 嘶吼声响彻夜空,花柳镇狗叫不停,呜呜呜的妖气顿时吹拂得整个山头树枝四摆。 乌烟瘴气。 “主人!让我来。” 李晴天身侧的汤汤适时的挺身而出,眼神里带着对小白兔的蔑视。 “不行,此妖很是厉害,我不能让你替我以身犯险!” 李晴天伸出一只手,坚决的拦住了汤汤,另一只手利落的解下了腰带缠腰龙,面色严肃道。 汤汤愣住,愕然无语,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主人出手,自然比自己的把握大得多,但是自己出手,也是有十足的把握啊,这个黑山老妖在我汤汤眼里算个啥? 可是主人的命令,必须得遵从啊。 她的身体,很自觉的后退开来。 “喂喂喂,你是谁呀?” 吃饱喝足的小白兔仿佛此刻才注意到汤汤似的,当即转身,朝着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还多的汤汤大咧咧问道,但是她无论怎么抬头,都只能仰视对方。 呵呵?你以为自己很漂亮?你以为自己很高挑? 于是小白兔双手叉腰,挺起胸膛,本能的蹦了蹦,想要增加高度,俯视一次汤汤。 “哎哟!” 小白兔的头撞在了汤汤的胸口上,顿时有些晕头转向。 “切,无聊头顶!” 汤汤不想和这个幼稚妖较劲,嘀咕一句,回头看向黑山老妖,不去搭理兔子精。 那边黑山老妖已经取出来了一件法宝,高深吼道, “你这个死道士!刚刚还说吾不是岷江龙王大人的义子!吾在诈你!吾今晚就让你在龙宫的绝世法宝下死个心服口服!” 黑山老妖愤怒的黑脸上顿时露出一阵得意猖狂的狞笑,手里举起了一枚龟甲,妖力催动,龟甲变大。 李晴天瞳孔微缩,有些被惊到。 日子还没过去十二个时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见乌龟壳了…… 第45章 黑山老妖,裂开(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黑山老妖走得很不安详。 …… …… 如墨的夜空中,顿时亮起了一团绿油油的光团。 身形颀长的黑山老妖站在妖障黑气上,将龟壳高举过头顶,猛地一头扎入,一颗黑头倏地从另一头透出,绿甲瞬间罩在了自己身上,他俨然化身成了黑山老妖龟。 “此宝乃岷江龙宫绝世法宝!经龙宫阵法大师用不传之秘阵《小王八皮化百年龟甲》炼化!可抵御一切神仙大能的术法攻击! 平日里,吾杀道士秃驴你们这种人族败类时,从不屑于使用此法宝,但你这渣滓当着吾面辱吾爱妻,今夜伤吾实在太深! 吾今日就要用此宝甲取你狗道士的性命!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黑山老妖身为这一片的地头蛇妖物,虽然平日里极其狂妄,霸凌其他诸多妖物,但此刻面对李晴天也显得很是谨慎。 能在这片广袤山区的妖界称雄百余年,当龙王庙的香火信徒祈祷龙王老爷镇压此妖后,让岷江龙王也不得不优先考虑用虚名笼络他不去骚扰龙王庙附近的人族信徒,而不是选择武力镇压,黑山老妖靠的可不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字,更多的是深藏在狂字背后的眼力劲。 黑山老妖是由一条牛犇山的百年黑蛇精融合了无数乱葬在山里没法投胎前往来世的人族鬼魂修炼而成,所以在这一带的妖族中,他可以说是最通晓人情世故的那一个妖物。 老妖深知,近两年来,能让四周邪祟怨鬼怨声载道,将中了自己妖蛊的白兔精救回来的小道士,必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所以当即利落的掏出来了最厉害的防御法宝。 他此刻笑得很狂,一个是对此件来自龙宫的宝贝很自信,二是想借此给李晴天最大的心理震慑。 同样稳重冷静的李晴天一下子就被这家伙逗笑了…… 我还以为你要掏出个什么绝世大宝剑,龙宫的定江神针擎天柱啥的, 你特么穿上乌龟壳怎么取我性命? 绿死我? 老子下午才捅破了一个经过《小王八皮化万年龟甲》的阵法炼化的乌龟壳,你特么现在给我掏出一个《小王八皮化百年龟甲》的乌龟壳套肚子上,给我面前装龟孙子呢? 你这宝贝更新换代的速度没有跟上时代啊…… 黑山老妖不尴尬,尴尬的是汤汤。 李晴天忍着笑,回头看向汤汤。 汤汤扶额,长长叹息,然后无奈的耸肩。 龟丞相究竟给多少人推销了乌龟壳? 特么这老乌龟逢人就吹自己的龟壳能抵御一切神仙大能的术法么? 搞得本公主此刻在这里被主人沉默凝视,尴尬死…… 下次见到那老乌龟,本公主非要扒了他自己身上的乌龟壳不可! 气死偶咧…… 李晴天见汤汤脸色尴尬,便也没有多问这乌龟壳究竟开发了几代,他回过了头,习惯性的开始好言相劝讲道理,能和解就和解,先礼后兵。 “这位黑山老妖先生,依小道之见,咱们之间很可能是一场误会! 首先,小道与小白兔之间清清白白,绝无不正当的人妖关系,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另外,这小白兔刚刚说了,她还并未有婚嫁之心,感情这回事,小道虽不擅长,倒也知道两情相悦才能善终的道理。 你看,你这宝贝虽然厉害,但也只是一件防御法宝,我不主动攻击你的话,它也发挥不出啥取我性命的威力,你说是吧? 不如咱们在这里各退一步,黑山先生你就接受了小白兔的婉拒,小道自罚三杯,替她向你道歉,如何?” 黑山先生? 先生是啥意思? 吾读书少,当妖怪这么几百年,还只听说过先师,先父,先母。 他为何称呼吾作先生? 莫非是在咒吾已经是个活死妖? 好狂妄的道士! 他居然还说吾与爱妻白兔不得善终? 呀呀呀!气死吾咧! 上锦山上,顿时妖障漫天,妖气呜呜作响。 要不是李晴天开了观阴眼,又浑身放着光,此刻两方恐怕谁也看不见谁。 “小道士!你想得太简单了!自罚三杯?你酒在哪里?吾看你身上根本就没有带酒……” 小白兔两手叉腰,垫着脚朝天上黑山老妖气势汹汹的插嘴打断道, “你这黑鬼身上不是带着有酒嘛?你把酒递过来,给晴天道长喝三杯,你老老实实滚回牛犇山,今后就别再纠缠着我喽!” 夜色里的妖障猛地一震,黑山老妖一股恶气淤堵在喉咙上,哽得嗓子眼胀痛难耐。 生气! 他气得浑身发抖,他果然从妖障里摸索出了一壶酒来,颤抖着手,颤抖着声音, “这酒是吾之娘亲在吾出生时埋下的妖儿黑,今夜准备与你圆房时喝的喜酒! 你这骚兔子好不知羞耻! 胯往外拐绿吾不说,居然还帮着这道士想诈吾数百年的好酒喝! 告诉吾! 这只能活个区区数十年的人族道士究竟哪点好? 竟然让你愿意如此狠心对待吾?” “他比你白!”小白兔不假思索道。 “你……” 天空中,黑山老妖猛地再震。 今晚让自己震惊的事情接二连三有些多。 先是兔子精袭击自己的妖根从妖窟里逃脱,接着兔子精居然一口气跑了百多里,差点让自己飞着都追不上,加上刚刚在上锦山碰见道士后这家伙对自己爱妻所做的一切举措,一波接一波,都快把自己给震晕乎了。 而现在,他不再是单单震惊,他感觉自己还很受伤…… 其实他一直都很爱慕兔子精的纯白,所以也误以为兔子精应该也很喜欢他的纯黑…… 白天和黑夜,应该是绝配啊! 却没想到,自己努力纠缠这么久,换来的居然是女方对自己肤色的歧视。 这臭道士明明就没有自己英俊潇洒啊! 难道这就是人族所说的一白遮百丑吗? 四周的妖怪都知道,他黑山老妖从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纠缠不清的妖物,能动手弄死,能粗暴占有,他绝不多比比。 若不是因为爱情,谁会这样懦弱又啰嗦? 机会给了对方一波又一波? 他原本打算只从兔子精那儿捞一个幸运兔脚就行了,但是后来想了想,若是得到了兔子精的人,那她的幸运兔脚不也一样归自己了吗? 于是他坚定了主意,一定要挽回这场自己注定的爱情。 为此,他甚至放下尊严,心甘情愿挨过兔子精的一场暴揍…… 好吧,其实是自己没有料想到她妖力居然那样强横,前两个月他漫山遍野追着兔子精跑,最后终于将其成功扑到在了野外晚秋的草地上,良辰美景,他正准备施暴,谁知道那家伙双脚利落的朝天蹬过来。 他大意了,没有闪,直接被蹬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回到洞府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感觉自己又行了,今夜好不容易再次抓到了她,决定再给她一个被自己宠幸的机会,可是还是没想到,她又靠着蛮力跑掉了…… 虽然跑掉,但是黑山老妖并未心灰意冷,他反而对兔子精的热情空前的高涨,所以他得意带上了喜酒一路追来,本想在他喜欢的野外将其征服,好在事后与她共饮美酒。 然而此刻。 老妖的心碎了。 他手里拎着的一壶亲娘数百年前生蛇蛋时给自己埋下的佳酿“妖儿黑”顿时滑落入山上,消失不见。 “哼?怎么杀你?小道士,吾今夜先让你三招!若是三招过后,吾依然在此屹立不倒,你就把吾的爱妻还给吾,然后你乖乖自杀,如何?” 心碎的黑山老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粗鲁妖性,想最后放手一搏,靠着绅士风度征服小白兔,他沉声提议。 你为了这个小白脸道士甘愿逃婚? 那好! 吾今夜就让你看看,跟着这小白脸根本没有前途!几十年后他便化作了一堆枯骨不说,他根本就保护不了你! 吾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天下无敌黑粗硬! 李晴天没反应,汤汤倒是先怔住了。 敢让我主人先劈你三刀? 我今日那焚血幻天大阵被主人一刀给破了,我都没有看明白,你从龟丞相那里得到个百年龟甲,就真能以为自己能抵御一切神仙大能的术法了? 你要说我主人没有动用修为,你无法窥探他的真气也就算了,可我主人一直在浑身发光,真气运行得跟拉风箱似的,你当是摆设? 还是你眼瞎,看不见我主人体内那真气的周天运行速度吗? 对了,这黑山老妖可能还真看不见…… 听龟丞相说,这家伙虽然修过一些杂七杂八的妖术,但是境界并不是很高,没有正统道术加持,根本无法开启灵目,窥探他人的修为境界…… 汤汤无语,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个家伙作死。 黑山老妖虽然还未死,但今日黑山老妖的死,必定与龟丞相脱不了干系,我需得叮嘱父王,龟族的防御武器,岷江龙宫的水军需得谨慎采购…… …… “若是我这三刀让你没有屹立在原地,那便如何?”李晴天很关切另一种结果,他没有自杀的打算。 “哈!好狂的道士!居然会有这种极端不切实际的想法!吾若是被你从空中击落了下来,吾今后就对你与吾爱妻之间的苟且之事不再插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晴天点点头,两手握起了缠腰龙,他无法拒绝黑山老妖这个提议。 太诱人了! 毕竟白天我才弄破一个万年龟甲,任你这黑山老妖再厉害,我先把你的防御法宝先劈开了再说。 “你准备好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黑山老妖,而是两手抡着刀这样问道。 反正可以先劈他三刀,不劈白不劈。 若是打不过,等会儿可以逃…… 要是开口答应了自杀,那就简直太傻x。 但是黑山老妖却以为他同意了…… “哈哈!兔子精!吾的爱妻!你看好喽!究竟谁才值得你托付终身,吾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吾草!” 黑山老妖还在哂笑着对另一边兔子精说话。 这边李晴天已经鼓足力气一刀劈了出去。 跟这种妖物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都一心想要我死,好轻松掠夺走小白兔,将其暴力霸占,那自己还何必与他讲规矩? 这叫机智战术。 虽然自己会的道术不多,但是战术素养还是很高的! 刀气澎湃如江河决堤,一股黑气朝着另一股黑气猛烈的冲击而去,一时间任由李晴天开了观阴眼,也无法直视自己劈出的这一刀的气机。 他被自己的刀气逼得侧头避脸开去,心里却在感叹,这黑山老妖的龟甲配合上妖力好生厉害,居然让自己都睁不开眼来了!这一刀只是试探,下一刀需得再加大力气,提高造化真气才行! …… 汤汤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受过系统的道宗术法和龙族术法训练,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单单靠目力去直视刀光,而是得用神识去感知。 白天她使用龙族的焚血幻天大阵被李晴天一刀破开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并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只记得自己刚刚举起龙牙刃,阵法中的幻象天雷就被拉闸断电,消失了,此刻她抓住契机看了个清清楚楚…… 最终总结了两个字——好强。 是的,她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强劲的刀光,自己除去修行龙族秘法之外,另外还主修人族道宗的正统道法。 道宗七大境界,开府、抱一、藏辉、玄览、神匿、化灵、知道。 第六大境化灵巅峰,或者是第七知道境界的修者,能劈出这样雄浑宽广的刀光吗? 她不知道,因为没见过。 儒家传说中的圣人下六境,哪一境能? 或许都不能。 儒家是出了名的动口不动手,喜欢逼逼赖赖动舌头,打架并不在行…… 喜欢打架的武夫? 武夫中号称一力破万法,拳打四海妖,脚踢天上仙的七品武夫,陆地武神? 这倒是极有可能,武夫除去一身横练拳脚功夫,大多都练刀枪…… 所以征服自己的主人是个陆地武神? 但是他丹腹中没有武夫的武炉啊! 我今日称他动用修为时看过,他和修行了道宗术法的人族修士一样,体内胸膛有仙府,仙府的玄门大开着,里面流淌天地元气提炼后的真气,并不是武夫那般燃烧自身精血…… 所以主人修行的是哪一类? 汤汤龙生中第一次对修行大道的划分产生了无法辨别的迷茫。 但她却弄清楚了另一点,难怪自己会被他今日从背后抓着犄角,轻松开了犄包,不冤! 虽然对于龙族女孩来说,被人族开犄包征服,一生无法接受龙合,无法诞下纯血龙子,是一件很可耻很羞辱的事,但是能被这样英俊好看,力量非凡的男子征服,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龙族中有几个女子能像自己一样幸运? …… 小白兔啥都没看见,她抱着脑袋直喊风好大,主动一个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 黑山老妖是真没想到李晴天劈过来的刀光会这么蛮横,他虽然无法看透别人体内藏着的真气强弱,但是这刀光已经明明白白朝着自己脑门招呼过来了,他不可能再看不见。 自己是黑子,又不是瞎子。 所以他大呼着吾草时,已经准备逃了。 没时间感叹这道士为何如此强大,是仙人下凡吗之类的废话。 刚刚也是对自己太自信,才会为了爱情在这里和情敌瞎逼逼,就想在兔子精面前装个逼,尽力挽回她的芳心而已。 他虽然嘴上把乌龟壳吹嘘得很强,对乌龟壳有一定的自信,但在面对这刀一望无际的刀光时,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因为前两年他听说恩师龟丞相已经研发出了《小王八皮化千年龟甲》的阵法。 为什么会有最新款? 那说明自己手里的百年龟甲存在一定的缺陷,已经落伍了啊! 奈何自己一直没有收到对方的赠礼,也不好意思跑去龙宫索取,所以只能拿着这个老版本的百年龟甲在这里装逼。 但凡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一个千年版本的,可能自己现在也会鼓起勇气和这道从未见识过的强横刀光硬碰硬了。 可是他才刚刚转过身,就听到身上传来了一阵咔咔的破响。 妈的,龟壳像蛋壳一样碎了! 他心里直呼吾草吾草,这老版本的百年龟甲果然不行! 仓皇逃命中,听到壳碎时,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进行最后确认。 果然!龟甲已经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他还意外发现了两个自己。 准确的说,是两半自己…… 我他妈这是裂开了? 黑山老妖脑海中浮现出这最后一个念头,便已被刀风冲击得消失在了夜色里。 …… 上锦山另一侧,半山腰上,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老道士飘逸的道袍下,隐约可以看见健壮挺拔的身材轮廓,他两鬓苍白,但除此之外倒是发丝苍青,高高的挽成发髻,被约束在乌黑道冠中。 和健壮的老道士相比,小道士的身形显得有些瘦削,但却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两个道士皆都穿着苍青色的道袍,道袍精致,边角有八卦的锦绣纹,但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领口的那一只青色的山羊。 凡是稍微知道些天下修行道宗名号的人,见到俩人这道袍,都应该联想到蜀国,锦官城,青羊宫。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此刻正站在上锦山半山腰的一片荒坟地中,各持一柄道家宝剑,相对而立,夹着一堆鬼火中…… 最弱的那一团鬼火,全神贯注,咬牙施法。 第46章 师叔,你头顶好像有一团妖器诶(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师父,你头上好像有一团妖气!” 年轻道士两手环抱着胸前悬空的真剑,忽然忍不住睁开眼,微微瞥了一眼头顶妖气滚动的如墨夜色,咬着牙,开口猝声说道。 老道士不为所动,眼皮未启丝毫,只是开口缓缓沉声回答道, “袭熊,集中精神!为师撇开老脸不要,把你从芙蓉书院那小骚货蹄子的铺盖窝里抓来此偏僻小镇,找了两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片蚕丛族古坟,需得记住我等此行的任务不是来除什么小小山妖的,专注眼前的事情!此鬼火关乎着我蜀国接下来的国运!” “……” 年轻道士艾袭熊,被师父一语点中了哑穴,无语的闭了嘴,也闭上了眼睛,深深吸气,专注的控制着面前的真剑。 两个道士,两把真剑,四手相对,各自环抱胸前。 一剑尖直指夜空,一剑尖直插大地,两剑互对,没有相击,却是平行错开,悬浮于空中,围绕着地上古老石碑上的鬼火旋转不停,不停加速,铮铮嗡鸣。 夜色里,森寒凛冽的白芒从真剑上一缕缕缓缓迸发,迸发出的细密白芒如同有感知和意识的触手一般,围着地上的鬼火交织缠绕,环环相扣,形成了一团奇妙古怪的球形空间。 此乃蜀国道宗青羊宫的颠倒乾坤剿魂剑阵……的简化缩小,低阶二人版。 此阵法利用了道宗修行者的真气催动剑罡,模拟天地乾坤,笼罩着阵团中央的鬼火,缓缓取代天地之势,继而仿冒天地之威压,对鬼火进行镇杀剿灭。 必须用此阵法,否则根本无法熄灭鬼火! 这是这位来自青羊宫十二真人之一的老道士齐人其刚才试过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即使是面前这团看起来最为虚弱黯淡的鬼火,已经达到神匿巅峰,距离道宗第六大境界化灵只差半步的他,也无法将其斩灭,从而成功达成此行捕捉魂烟的目的。 齐老道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和懊丧。 蚕丛氏族乃蜀国数万年前的开国皇族,也是人族修真的初期开拓家族之一。 传说其族中以肉身化灵,成仙成神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数万年前开创蜀国,在人族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的那位远古皇帝,蚕丛族的老祖宗,如今被供奉在白帝城国祠和诸多蚕丛庙中接受千万人祭拜的老神仙,蚕丛青衣。 传说里,他是人族道宗第一个踏入知道境界的修行者。 他也是第一个合身大道,以己身灵魂献祭,修正更改了天地自然规则的人族修士。 而根据齐真人前两日从白帝城天爵司那儿探得的一项秘密情报,再结合青羊宫掌握的上古密卷分析来看,此地应当正是蜀国境内尚能找寻到的,蚕丛青衣时代蚕丛氏族的一片古坟地。 他斩不灭这个族裔留存下来的数万年的鬼火,并不稀奇。 他若轻松斩灭了,那才叫做稀奇。 根据他刚才剑斩鬼火时,鬼火受到剑气冲击时波动摇曳的幅度来看,他估摸着,即使是他的大师姐,青羊宫当代掌门莫进真人来了,也不一定能轻松斩灭之。 而莫进真人,却是蜀国道宗踏入化灵境鲜有的数人之一。 以青羊宫掌门莫进真人的境界修为,放眼天下人族七国,也是一等一的顶尖道宗高手,能交手的修者,没有几个。 齐人其甚至早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和徒弟艾袭熊,这位青羊宫年轻弟子中的当代天纵奇才,合二人剑罡之力动用这颠倒乾坤剿魂剑阵也无法熄灭掉一盏鬼火,取回一缕魂烟的话,那就只有铩羽而归,回到青羊宫,提前向几位师兄弟和长老公开自己的个人发现,彼时合众人之力,必能将这些远古修者的魂火烟气收集起来。 想到此处,齐人其就难免有些遗憾…… 他本想靠一己之力办成此件大事后,才准备向青羊宫的同门宣布喜讯的,独居奇功,岂不美哉? 再想到独居奇功,受到师兄弟和掌门师姐的夸赞和表彰时,齐老道顿时心神荡漾,情绪亢奋,一咬牙,提升了体内的真气运行,两臂用力,微微往中合靠,他的真剑立刻受到压力鼓动,顿时加快了旋转的速度。 而对面的徒弟艾袭熊此刻也在心神荡漾,情绪亢奋。 师父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杵人! 他老人家杵了自己就算了,最关键是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抬出了前一日早晨,自己被他从被窝里光屁股拖出来的糗事杵自己。 而清晨那一日…… 芙蓉书院的王玲师妹,恰好在自己被窝里捂得严严实实…… 乖巧的刷着牙。 艾袭熊愿意对天发誓,虽然这一两天经常会时不时想起自己和王玲师妹那一场没有结束的起床洗漱,但是刚刚他是百分百没有多想的! 可是师父如此直截了当的一提,他就难免在脑海里时光倒流,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 难免再次回想起来,在那一日清晨扮演一柄精致的牙刷时,那场惊心动魄的体验。 继而,他心跳和气息微微错乱,体内真气流转的速率,开始和师父不同拍了…… 一人加速,一人降速,两柄平行旋转在空中的飞剑眼看就要发生严重的追尾事故,齐人其忽然叹息一声,及时察觉到了徒弟的走神,加速过后又立刻主动降速,才勉强保持着困住鬼火的大阵没有自破。 但是鬼火却仿佛有灵一般,狡猾的抓住这个契机,开始疯狂的反扑起来。 鬼火摇曳,拍打在剑罡阵团内侧,发出砰砰闷响,原本在缓缓压缩的阵法,忽然禁不住鬼火反扑,开始被逼迫得往外扩张。 但青羊宫十二真人之一的齐人其又岂是等闲之辈,真气流转,面前的真剑再次猛然提速。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并不是指他不会像常人一样犯错,而是犯错后能比常人醒悟和补救得更加及时,艾袭熊在感受到师父叹息和主动降速时,立即勉力控制住了脑海里的幻想,主动用实际行动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当齐真人再次提速时,他也一咬牙,及时的跟上了师父的步调。 于是两人环抱在空中的四只手臂,开始同时往中央鬼火下压合拢,真剑飞速旋转,剑罡大阵随即猛地一阵收缩。 但鬼火一旦寻找到契机开始反扑,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停下来白白接受剿灭镇杀,而是不停的掀起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前后摇摆,左右横撞,旋转搅弄,时快时慢,如此反复,不停反抗冲击这篡冒了天地想要熄灭自己的剑罡阵团。 大阵又被逼得再次往外扩张……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此刻四目紧闭,道袍在真气的催动下鼓荡飘摇,烈烈作响,四条胳膊时而扩张,时而合拢,规律的和远古鬼火做着对抗,规律的在夜色古坟地里做着扩胸运动…… 天空中的牛毛细雨,刚刚飘落到二人周围三丈处,便倏地蒸发成了汽雾。 “齐师叔!你头上好像有一团妖器诶!” 忽地,坟地一侧山坡边一直蹲着在啃苹果的白衣女子开口提醒到远处正在全神贯注和徒弟面对面沉默做扩胸运动的老道士。 但是齐人其没有开腔理会那个丫头的话,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并不甚喜欢这个来自白马寺的黑带差役。 白马寺和天爵司一样,直接听命白帝城,管辖着全国范围内的一切邪祟案件。 青羊宫隶属于锦官城蜀枭王李顶流的道封之宗,抛开修行外,平日里和鬼神方面的事件打交道极多,因此常年受到白马寺的关注和监督。 青羊宫的道士对此颇为不满,但又不敢对帝都皇室的直辖部门有任何怨言,否则连带来的,就是其他王侯官员在帝都朝廷对蜀枭王弹劾和诋毁的有力证据。 白马寺的官员差役,有黑、青、黄、白四个等级,他们皆都穿着丧服一般的白衣,但是根据官阶不同,腰带分作了四个不同的颜色。 黑带,黑马,是白马寺中最低阶差役的称呼。 若是换做其他人,齐老道早就把这个黑带差役给骗到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一顿狠揍,教之做人,然后拍拍屁股带着徒弟悄然来此继续秘密行动了。 但是面对潼筱婷这个丫头,他不敢贸然随便出手残害,继而摆脱对方…… 只因她是自己初恋相好的唯一关门弟子…… 而他那个从青羊宫走出去的相好,如今正在白马寺任职着监道司的重要官职。 白马寺的监道司,天爵司的的掌儒部,是皇帝直视着道宗和儒家的两个眼睛,是可以轻松给道宗和儒家书院带来大麻烦的差职…… 当年都说好了分手之后互不打扰, 你走你的阳关桥,我修我的阴间道, 但是她偏偏不把自己饶,派了徒弟跟着自己漫山遍野跑, 这不是暗中跟踪,这是明着监督啊…… “齐师叔,你头上好像真的有一团妖器诶!” 那边啃着苹果,两颊微微隆起的潼筱婷,蹲在地上,仰头微微望着夜色里,她的境界不高,目前刚刚踏入道宗第二境抱一境界的巅峰,神识还未完全修炼形成,对于妖气这方面,并不擅长观察。 但是她此刻很确定,那一坨急速坠落下来的黑影,的确是从天空中浓烈的妖障中分离出来的,因为肉眼可见。 妖气中分离出来的黑影,不是妖器是什么? 为什么齐师叔不理我? 神匿巅峰很了不起呀? 他是无视这点点妖器的威胁,还是单纯的瞧不起我? 潼筱婷嘴里咔嚓咔嚓大口大口啃着苹果,气呼呼的瞪一眼闭目做着扩胸运动的齐人其。 “师父,潼师妹她……”艾袭熊以为师父没有听见,好心的开口提醒。 齐老道立刻插嘴狠狠打断他的话,“闭嘴!把精神全部集中在剑阵上!别理那个死丫……啊哟!” 齐人其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呜呜风响,接着脑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猝不及防间,仿佛被人从背后给他头顶敲了一板砖,老道口里发出一声惨叫,直接仰倒在地上。 冬夜很黑,没有月色,但是齐人其却看见了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星星,好亮,好晕…… 第47章 看不得,看不得(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噗……” 那边大口啃着苹果的潼筱婷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噗噗噗! 这边齐人其因为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剑阵和鬼火上,被天上坠落的不明物体砸倒在地后,剑阵顿时溃散,鬼火冲出了镇杀自己的剑阵伪天地,在夜色里炫耀似的噗噗作响,摇曳不停。 “师父!你没事吧!” 艾袭熊受到剑阵溃散瞬间剑罡反弹的冲击,接连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形。 但他心里却很是舒坦…… 刚刚自己神游前日,没跟上师父的节奏,搞得剑阵被鬼火找到了漏洞,开始抓住契机不停反抗挣扎,连带着自己和师父在这儿做了好一阵扩胸运动,整得自己很是愧疚难堪,他原本一直在为自己的过失而自责,但是没想到,师父他老人家很是给徒弟面子,立即来了个更大的过失,因为过于高傲,无视自己和潼师妹的提醒,当场被天上飞来不明的物体砸晕在地…… 当师父面临着比自己更尴尬的境地时,自己顿时就不那么愧疚尴尬了…… 齐真人被徒儿搀扶着,从地上晃晃悠悠的坐起来,脑瓜子还在嗡嗡的响,抬手一摸,左边脑门上有个鼓胀的包。 嘶嘶嘶……好疼哟~ 靠!老夫失策了! 齐真人心里难堪的怒吼着,脸上泛着红光的老皮抽了抽,嘴角蠕动着,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半晌没有开腔,只是不停的揉着脑瓜子。 “咯咯咯……齐师叔!咯咯咯……砸你的……是个酒壶!” 那边微胖的白衣女子潼筱婷笑得合不拢嘴,捂着肚子摇摇晃晃的小跑过来,借着百余团森然鬼火的幽光,从一旁的坟地里摸索到了天上掉下来砸中齐真人的黑影,一手拿捏着没吃完的苹果,一手细细检查着这个来历不明的酒壶。 酒壶是银制的,很结实,高空坠落下来,并没有摔坏,封口处还有一圈黑色的蛇皮紧紧包裹着,并没有拆开过,看来是壶陈年老酒。 “唉!老夫也是把全部注意力和真气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剑阵上!否则这区区一个酒壶,怎能将我砸倒!” 齐真人憋了半晌,待到脑瓜子不那么嗡嗡的响了,才开口说道。 潼筱婷还坐在地上,嘴里叼着苹果,一边用力撕着酒壶上的蛇皮,一边继续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艾袭熊没有开口回答。 他紧紧咬着牙齿,关切的扶着师父的胳膊。 他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会忍不住跟着潼师妹一起咯咯咯…… “……真的,为师也是把全部注意力和真气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剑阵上,否则这区区酒壶,怎能将我砸倒嘛……” 齐真人没想到气氛会如此沉默,没人理会他,他肚子里怄着气,再开口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次,只是语气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把老夫改成为师。 前一句可以看做是在向笑话自己的潼筱婷隔空解释,但是奈何对方回答自己的只有无情的咯咯咯,所以这一句,他改成了向自己的徒弟解释,迫切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挽回自己的老脸。 “真的,我知道,师父,我知道,你把注意力和精神真气都集中在了剑阵……咯咯咯……” 艾袭熊不好意思再沉默,为师二字称呼,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拍着师父的背,认同的点头回答,可惜最后还是没忍住,破防了。 “哼!何方妖孽!竟然偷袭老夫!简直有眼无……” 齐老道怄气不过,几十岁的人了,又是位列青羊宫十二真人之一,十年前就早早的踏入了神匿巅峰,此刻却被两个晚辈在这里看了笑话,好没面子。 老人家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老当益壮的身形矫健利落,在身体如此大幅度跃动时,口里说出的话却是犹如坐着一般,气息轻缓,丝毫未有波动和紧绷。 两个年轻人当即老实闭了咯咯咯的嘴,他们并不傻,当即听出来了师父师叔这般举措背后的潜台词:你们笑个锤子!看老夫给你们露一手真功夫! 齐真人右手剑决一挥,地上的真剑倏地发出一声嗡鸣,白光盛放,尾气推动,正要起飞…… 但是他的剑还未朝着天空飞去,口里的珠字也还未说出来,就看见头顶天空上,排山倒海的横飞来了一道墨黑色的刀光…… 齐真人先是呆滞了一息,这呆滞的一息中,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思绪,譬如,斩杀几千年的大妖才用得上这样强横的真气劈砍出这道刀光? 亦或者是哪方的高人来到了蜀国这穷山恶水的小山镇除妖?我青羊宫居然事先没有得到消息?、 还是我蜀国出了啥卧龙凤雏的不出世高手?不可能啊!我蜀国从来都是剑道最盛,武夫次之,读书人最没用,用刀的绝不可能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难道……是魏国已经覆灭了百年的孤刀阁的传人来到了西蜀? ……总之,很乱。 乱过片刻后,齐真人思维顿时清晰起来,简单的总结出了两个字。 “闭眼!” 这道刀光,不是他不能看,而是身旁的两个后生晚辈不能看。 徒弟艾袭熊现年十八岁,虽然早已踏入了玄览境界,但也是尚在初阶。 这种气势澎湃,黑不溜秋,真气浑厚如江河决堤的刀光,即使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在毫无准备下看了,也很容易刺激到心神,对他今后的修行有害无益。 而那个白马寺的潼筱婷,虽然道武双修,但是两样都是个半吊子,他初恋明明那么强,可收的这个关门弟子是个什么玩意儿?资质平庸,五大三粗,神经大条,毫无礼教,除了微胖憨壮面皮尚可之外,完全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她这么近距离抬头看了这刀光,可能会吐大半天的血。 闻言,艾袭熊立刻听从师命闭上了双眼,恪守着道心,但依然能感受到那道江河从头顶碾压过的澎湃气势,心跳不已,心向往之…… 潼筱婷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是人却不傻,她看到刀光的刹那,先是感觉眼睛刺痛,心跳加速,胸口淤堵,紧接着便听到齐师叔这样大喝一声后,立刻明白了些什么,赶紧回过头,撅着屁股,把脸朝着荒坟地上的草堆里。 “看不得,看不得……” 她嘴里一边啃着最后小半边苹果,一边自言自语的絮絮叨叨,紧接着,她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齐师叔和那个号称青羊宫新一代绝世天才之一的小情种艾袭熊师兄二人无法弄灭的鬼火,当背后屁股朝着的天空中刀光滚过时,居然顿时熄灭了,百余团鬼火,有大有小,有强有弱,但无一例外的,全都熄灭了,整整齐齐。 第48章 请问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推动(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这道蛮横无比,全靠真气堆砌出来的黑色刀光,只有老夫能看! 齐真人下意识的整了整衣冠,深深吸气,真气运转庇护着双目,神识散开往天空中夜色里滚过的决堤江河直视而去。 夜风在呜咽,黑夜在破碎,上锦山微微震颤,千万树叶也在跟着颤摆不已,发出唰唰唰的密集摩挲声音。 两息之后,刀光已然过境。 牛毛细雨重新飘落轻拂着夜色,树叶渐渐停止了震颤。 但抬头仰望了一眼夜空的齐真人健壮的身躯却在青羊道袍下开始慢慢颤抖了起来。 艾袭熊感觉到胸口的淤堵已然消失,赶紧收敛了心神,散开了真气,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师父。”他轻轻唤了一声齐真人,但对方并没有转身,也没有丝毫回应。 “师父?”艾袭熊拧着眉头,再次提高音调,他不敢伸手拍师父,师父不喜欢别人从背后突然碰他,以前在青羊宫有位喜欢胡闹,成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师兄从背后蹿出来拍了师父一下肩膀,那位师兄当场陷入了昏迷,若不是恰好有位师叔和齐真人走在一起,及时制止了齐真人的下意识反应,那位师兄恐怕现如今坟头草都好几丈了。 齐真人还是没回头,没回话,但艾袭熊因为在背后唤他时,一直在提防着他,所以很快注意到了师父在夜色里发抖。 师父怎么了?为什么发抖?刀光劈死了妖怪,师父没办法报刚刚被酒壶砸晕之仇,所以生气? 艾袭熊抿了抿嘴,转到侧面,准备从师父正面碰他,将他唤醒神, “师……” 艾袭熊才刚说出一个字,看到师父此情此景的模样,一下子就说不出下一个字来。 只见齐真人微微张口,朝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漆黑夜空,保持着僵住的神情,但却有淡淡的白光从他口里飘出,随着齐真人身体颤抖的幅度加快,他口里飘出的白色光辉越来越多,仿佛会发光的蒲公英在夜风里散落似的。 艾袭熊伸出在半空中准备拍师父肩膀的手也僵住了。 他很清楚,师父此刻正处在一个极其奇妙的关键当口,自己若是一下子拍过去打断他,那么很可能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师父成功跨过此当口,然后缓过神来,一巴掌抽死自己,二种情况是,师父没能跨过此当口,被自己这一巴掌拍死…… 人之初,性本善,人长大,有邪念。 艾袭熊吞了吞口水,心头的邪念一闪而过,师父虽然对自己很苛刻,从前刚刚修习道法时,动不动就是又打又骂,芙蓉书院那么多师姐师妹喜欢我,但是他非逼得我满了十六岁才能碰女人,还说是为我好,呵呵…… 好吧,那可能是我太小不懂事吧,唉…… 艾袭熊颤颤巍巍的收回了手,挠了挠后脑勺,然后静静伺候在一旁,观摩着师父颤抖,吐着白光。 他自己将来,可能也有经历这个时刻的一天。 齐真人颤抖了四五息功夫,已然演变成了抽搐。 随着抽搐愈演愈烈,齐真人不仅仅口里吐出奇妙的白光,他那玄青色道袍下健壮结实的身体里也在亮晃晃的飘出一团团光辉。 但无论他身体怎么抽搐,老道士的脚跟始终死死的站立在原地,纹丝不动,膝盖也没有弯曲一毫,整个人固若金汤,稳如老松。 十二息功夫后,一切都到达了极点,固若金汤的齐真人忽然丢了,他胸膛里发出嘿的一声清啸,张开的口里继而大量喷出了晶灿灿的光辉,道袍下的肌肤里涌出的白光也是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 灿烂的晶光冲入天际,漆黑的夜色被明亮划破,天空中眨眼间便多了一条星河。 “这就是化灵境?” 一旁的艾袭熊被师父这声突如其来的清啸和亮晃晃的密集白光吓了一跳,撇过脸往后瑟缩了一步,才敢重新睁开眼,口里喃喃说道。 齐人其摊开双手,拥抱着夜空,任由身上的白光飘散向星河。 道宗七境,化灵之前,皆是以凡人之躯模拟天地,然后窃取天地灵气于修者仙府中,炼化成真气供修士使用,化灵境是道宗修士反哺天地的境界,跨入此境界,模拟天地乾坤盗窃天地阴阳造化数十年的修士之躯已然能开始和天地融合,被天地所接纳。 这些汇入夜空化作星河的白光,就是齐人其踏入化灵境界时,给天地大道第一次缴纳的灵晶之气。 从这时起,他个人的气运,也终于烙印在了天地乾坤运行的大道齿轮里,整个天下道宗的修行历史,必将会记录下属于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竟天下七国,现如今踏入化灵境界的道宗修者并不多,青羊宫在这之前,也只有掌门莫进真人一个人而已。 进入化灵境界,便意味着,有朝一日一旦突破到巅峰,接受了雷劫的洗礼,便能彻底被大道乾坤所认可,化仙或者化神,以血肉之躯成为一代陆地真仙,亦或者是陆地真神,彼时可长生千年上下不说,灵魂亦能在肉身消亡后永存于天地不消不灭,不被阴曹地府所辖,不受天上帝司所约。 逍遥于阴阳之中,徘徊在大道之内,畅通无阻,行动无碍。 齐真人将这一口灵晶之气喷尽,缓缓放下了拥抱天地的双臂,终于挪动脚步,脚踩七星,走过七步,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星光烁烁的亮白脚印。 七步之中,地上受到灵晶白光覆盖的冬季枯草倏地活络过来,起死回生,茂盛苍翠。 一旁的艾袭熊看得痴了。 一旁的潼筱婷看不明白齐师叔在搞什么鬼,从兜里摸出一块油纸包裹着的卤牛肉,开始吃了。 齐人其停在第七步上,周身的灵晶之气终于彻底消失在天地间,他朝着上锦山顶上拱手弯腰,长长一拜。 “在下齐人其在此拜谢前辈!请问是哪位高人前辈在山顶,特意从背后推动晚辈突破心障。”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却也恭敬虔诚,谦卑温和,宛若学生遥远的拜见师长。 齐人其心里坚信,刚才这道刀光的真实目的并非斩杀天空中的妖物,因为刚刚那妖气即使再强大十倍,也不是这道刀光的敌手。 他认为挥出这道刀光的高人前辈是在借此推动他,他早已知晓自己须得以一往无前排山倒海之无畏气势,从神匿的安逸牢笼中挣脱,坦然面对窃取天地造化数十载的修道生涯,继而成功迈入化灵境。 但是明白归明白,他的心境却从未到达过那种真正一往无前的气势,不是自己不想,而是自己想不到。 人的心境气势,永远受困于自己的想象力,有些人即使想象能达到,但却也由于己身格局受困于无法仅仅通过想象提升自己的心境气势。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去观摩天地山川,观摩大江大河,以此提升自己的气量格局。 踏入神匿巅峰十年来,齐真人几乎观摩遍了整个蜀国的名山大川,古老遗迹,甚至还悄然游历过魏国和悬流国,虽有感悟,却始终于境界提升无意义。 直到刚才,陡然看见这个前所未见震撼人心的场面,心跳加速中,他感觉自己仿佛也被这股气势所吞没,所碾压,接着自己的心神也被裹挟进了这股气势之中,仿佛搭上了这股澎湃气势的便车,从心里明白,转眼便达到了心境如此的地步,成功从十年神匿巅峰的牢笼里挣脱了出来,迈入化灵境。 第49章 而是他倒霉(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李晴天感觉到天上动静小了,才回头站起身,却乍然看见下面有一道白光从山下另一面爆发了出来,他第一时间还以为是那黑山老妖在奋起反抗,打算不遵守先扛三刀的诺言,动手对他反击了,结果当他拿着刀,准备再劈一刀斩向那晶光闪闪的白光时,却发现那白光并没转弯,而是直接冲上了天空,变成了一条灿烂奇怪的星河,并没有朝着他站着的山崖处袭击过来。 不是黑山老妖射出来的? 李晴天已然紧紧握着手里的缠腰龙,凝神戒备,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他并没有被这奇怪的冲天白光吸引去注意力,而是在惊心动魄的大口大口吸着冬夜的凉气,瞪着眼睛四处找寻黑山老妖的踪影,准备按照刚刚约定好的,再来第二刀,接着便听到了山底下另一侧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从另一侧传来的声音在山沟里回荡,一浪一浪的,犹如波涛,他听得并不连贯且清晰,只能听清楚个大概。 谁在下?骑什么? 什么人?谁家妻啊? 谁还在背后推动他?突破什么玩意儿? 大半夜谁没事说话这么大声? 而且听声音,感觉是从他经常去斩鬼火的无名乱坟地那个方向传来的,听内容,他凝着眉头微微细品,觉得有些不太正经。 李晴天静静的侧耳倾听了一阵,越听越感觉不对劲,他便没有多吱声。 “主人?你不答话吗?应该是在对你说的。” 汤汤见李晴天侧着头在黑夜里朝着山的另一侧下方一直凝神倾听,便上前唤了一声李晴天,提醒他。 汤汤在岷江龙宫随着一位隐士高人修习道宗功法,如今已是玄览初境,她虽然从未见到过神匿巅峰的道宗修者突破境界,迈入化灵,但是从前在修行时,也曾听闻师父介绍讲解过一二破境时的某些身体变化和天地变化,她隐约能够猜到,刚刚主人一刀斩出后,这山中似乎有人紧随其后破了境界,才有这白光冲天,汇入星河的奇妙夜景。 此刻又有人在朝着山顶问话,很可能便是刚才破境的那人。 她唯一没想想到的是,那人的破境,居然是受到刚才主人这一刀的推动。 “嘘!” 谁知道,李晴天回过头,把食指伸在嘴前,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说道, “大半夜的,别乱答话,这明显不是冲我来的,我从不和谁骑什么,更别提叫我去从背后推动他啥了,我有一个朋友叫柳大根,如果他不是身体已经残疾了,我倒是觉得这人是在喊他前去寻欢作乐。这声音从那边山腰的老坟地传来的,我估计是什么老流氓鬼在装怪,咱们别理会就行,免得又惹麻烦,一个黑山老妖就够难缠的了。” 汤汤拧紧了眉头,看着神秘兮兮且一本正经的李晴天说完,顿时迷惑不解。 主人难道是不知道,这山里刚刚有人被他一刀推动得破境了? 她垂首细思,忽然想起,主人刚才好像还有过挥刀斩那冲天白光的意图,后来看到那白光冲入了天空,他才放下警惕,收起挥刀的动作。 这样说来,他是真不知道刚刚这山上,有人在他一刀挥出后破境…… 想到这里,汤汤凝视着李晴天的背影,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征服了自己的主人。 主人他,力量明明如此强大,真气明明深不可测,可他好像……并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也不知道如何分辨他人的境界什么的诶,刚刚对付黑山老妖,他一刀居然用出了那么浑厚的真气,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可是此刻山后有人朗声问话,主人沉默不言,认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说别惹来麻烦,一个黑山老妖够难缠,由此可见,他在自己能意识到的范围内,是连举都不想举,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干多此一举的事情? 莫非,主人他是个对自己力量一无所知的修行白痴? 所以说,他并不是靠本事征服的自己,而是靠的天赋异禀? 想到这里,汤汤都懵逼了,自己从小就被称作龙族千年难遇的修行天才,所以被当做了最冷漠冷酷冷艳的三冷杀手培养,从她化人形满了七岁开始,替岷江龙宫清理敌人无数,今日居然被另一个小道士纯靠天赋给征服了? 我真的是天才吗?父王没有骗我?师尊没有骗我? 还有! 修行者体内真气来源于天地大道,阴阳乾坤,存储在仙府之中,循坏于身体周天经络内,除非自己主动释放真气,否则是绝不会被她人轻松吸出来的,刚刚这兔子精,为什么一直抱着主人的手指狂嗟? 而且,嗟了几次,她摸索的都是同一根手指,左手中指! 莫非天赋异禀的主人身上有弱点? 想到兔子精,她忍不住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碰巧发现那矮女人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也再带着大量的眼神瞥着她看。 “呵,胸大无脑,没点生活常识,大晚上的,谁的话都想答?水性杨花!你头上有包吧,咦?你头上插着的这是啥?……啊哟!” 那边小白兔从地上爬起来,昂首叉腰,瞪着汤汤胸口酸道,说到后面,她这才发现汤汤头顶的犄角,忍不住又蹦了起来,想去拍汤汤头顶,汤汤抓住机会故意往前走了一步,蹦起来的小白兔没有拍到汤汤的头,倒是再一次撞在了对方胸口的反龙甲上,遇到了莫大的阻碍,当场被弹回地面,四仰八叉。 “呜呜!我被同一个地方撞晕了……”兔子精趴在地上一个人嘀咕着。 李晴天没理会这两个初次见面就不对付的女人,他警戒的握着缠腰龙,凝视着平静的夜色,打开观阴眼,四处找寻黑山老妖的踪迹。 刚才一刀劈出后,他见天空中气息翻涌,担心自己会伤到眼睛,立刻下意识的回过头收敛了心神气息,并没有发现黑山老妖已经离开了此地。 半晌。 汤汤凑过来问,“主人?你在看什么?咱们还是回去了吧,山后的那人一直在说话,听他气息很是强大诶,你不想惹来麻烦的话,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万一那一直在喊话的人朝这儿找来了呢?” 听到汤汤话,李晴天凝着眉头略微思索道,“可是黑山老妖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我此刻离开,万一他等会儿又来道观找麻烦了怎么办?在这里处理,至少不会损坏了道观……” “……” 汤汤瞳孔微缩,细细观察着李晴天。 看样子主人应该不是在装,他手上一直紧紧握着缠腰龙,眼神不停的瞅着夜空,带着戒备和期待,真是在找黑山老妖。 可是,你不知道,那家伙刚刚已经被你一刀劈裂了? “主人,你……已经,把他,送走了……”汤汤说得很委婉,说得很含蓄。 高度谨慎戒备的李晴天并没有听懂汤汤话后的意思,他迷茫的看着平静的夜色,再没有呜呜不停的妖气,和浓郁胜过黑夜的妖障, “我没叫他走啊,他说让我三招啊,我才劈了他一刀,怎么可能就让他走? 难道是他说话不算话?刚刚借机溜走了? 这黑山老妖好不讲信用! 看来他比我想象中要狡猾多了,我刚刚还觉得自己挺有战术来着,没想到,还是小看他了,这些妖物果然脑子都鬼精鬼精的! 他肯定是见咱们人多势众,心想对付得了我一个,可能也对付不了汤汤你和兔子精联手,所以是趁机溜走,回去找更多妖物回来对付咱们!糟糕!真是糟糕!我须得回去提醒师父他老人家,早些藏起来!” 说到后面,李晴天焦急的拉着汤汤手腕,准备回山上道观, 但是汤汤没动,她微微张嘴,用看变态的迷茫眼神看着李晴天一本正经的说完,她才结巴道, “主人……你……一刀……把他劈开了,你……没感觉?” ??? 李晴天瞪着眼睛,往前微微伸了伸脖子,有些怀疑汤汤这话的真实性。 因为,这一次,他并没有收到造化值传来,如果黑山老妖真被自己劈开了的话。 那边地上的兔子精已经坐了起来,两手撑着下巴,也是瞪大了一双通红的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我刚刚吸了他身体里一大半的真气,他居然还能一刀把穿着乌龟壳的黑山老妖劈开? 我原本是打算考一考这个大柱子愿不愿意帮本姑娘出头来着,结果我还没出手呢! 他居然真就一刀把黑山老妖送走了? 兔子精有些怀疑兔生了。 虽然自己才化人形不过十七年,但是她自知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妖欺侮的小兔子了,毕竟前两个月才暴揍了黑山老妖一顿,让他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女强男弱,女尊男卑,女下男上的痛苦。 自从她长期到上锦山采补李晴天的真气后,她发现自己的妖力居然提升了极大一截! 从前只能被黑山老妖当面轻松种下妖蛊的她,现在已能轻易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虽然如此,但对于那个一直欺负周遭妖族,贪图她的美貌,想要强暴她,还想夺取她的祖传幸运兔脚的黑山老妖,她并不打算轻松结束了对方。 她决定要一次又一次的暴揍对方,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丧心病狂的玩弄到他陷入癫狂,让他感受感受什么才是真正的女人! 今晚之所以会喊着救命漫山遍野跑百里,来到上锦山,一是为了遛着天上的黑山老妖玩,二是为了考验一下李晴天愿不愿意为了救自己而和黑山老妖作对,三嘛,也是好久没有来光顾自己的炉鼎了,这不,见面才猛嗟了一顿。 她就是这样一个报复性极重,却又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兔儿娘。 得罪了自己的,都得死,而且不得好死! 而关心自己的,她又总是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在意自己,想多多考验,他愿意为我做这个不?他愿意和我做那个不? 今晚的一切,原本都是按照自己细腻的小心思走的,除了两个意外。 第一个意外是,大柱子身边居然有了另一个女人了! 不仅如此,那个女人还比自己高!呵,高有什么用?天塌下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她胸还比自己大!呵,大有什么用?吸睛器,骚包,道士最讨厌胸大的了! 一想到这些,小白兔就气呼呼的。 第二个意外,就是听说李晴天已经把黑山老妖一刀弄死了…… 尼玛,本姑娘还没按照计划闪亮登场,你就一刀把黑山老妖劈了? 最关键是,我刚刚吸了你那么多真气,你还有这么强的力气? 你身体是有多棒啊?我去。 小兔子虽然对李晴天身边多出来的汤汤不满意,但是她倒是没有怀疑对方说的话,毕竟自己很了解黑山老妖,这家伙绝对是没有李晴天想的那样机灵的回去找帮手啥的,他就一黑憨憨,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否则也不会被自己逗得漫山遍野跑,团团转了。 所以按照对方的性格,刚刚才放了一通嘴炮,此刻就消失不见黑鬼影子,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身不由己的离开的…… 另外,刚刚那一刀的气势,她整个兔生从未见过…… 即使当年杀害她父母的那帮老东西,挥出的剑气,纵横天地,强大无比,十多年来一直是她夜里噩梦中的闪光。 但却也比不上李晴天这一刀气势澎湃。 刚刚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是此刻根据结果倒推,那不是她眼花,而是事实。 “真的?” 李晴天顿了顿,也感觉很不可思议的模样,他严谨的向汤汤再次确认。 汤汤抿了抿嘴,神情严肃,点点头, “我刚刚一直没有回头,我亲眼看见的。” “哦……” 李晴天点点头,松了口气,手里梆硬的缠腰龙顿时也散去了气息,软了下来。 “走吧,既然那妖物已经被我侥幸送走了,咱们还是尽快回道观为好,此地不宜久留……唉,我本来还打算去劈鬼火来着,结果今晚那里闹鬼……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没有银子酬金赚,加上这山上也没住户,那流氓鬼玩一晚上就走了。” 李晴天把腰带重新捆好,一抹额角的细雨和微汗,如释重负,然后开始嘀嘀咕咕,心里同时在念叨着,造化值怎么还不来? “……” 汤汤面对主人这话,只觉得无言以对,同时心里打定了主意,必须得和主人探讨一下他体内真气蛮横无比的事实,还需得好好给他想个法子掩藏体内的真气,否则,他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实力,惹来围剿。 自己身为他的龙奴,有责任告诉他,他刚刚这一刀劈出的威力,天下根本没几人能像黑山老妖那样大咧咧套个乌龟壳站着就能扛住。 黑山老妖的死,真不是你侥幸…… 而是他倒霉。 …… 造化值+3000. 走到上锦观山门口时,心里某处顿时一亮,期待中的数字顿时改变。 那黑山老妖生命力真是顽强,现在才断气! 造化值怎么现在才到账! 李晴天心里感叹着。 他根本没有往对方死得太远这方面去想。 第50章 去你妈的妖儿黑(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 “请问是哪位高人前辈在山顶从背后推动晚辈突破心障!” “请问是哪位高人前辈在山顶从背后推动晚辈突破心障!” 蚕丛古坟地里,齐真人仍然在朝着山上另一侧大声呐喊。 只不过,他已经从开始的弯腰鞠躬,变成了昂头张望。 谁他妈劈出的那一刀啊? 你特么阔不阔以出来接受一下老子的感激? 我这两个晚辈看着在呢,我特么想做个知恩图报的师德示范,你特么不给我面子啊,好歹我也是青羊宫十二真人之一啊! 莫非你在考验老夫的耐心? “请问是哪位高人前辈在山顶从背后推动晚辈突破心障!” …… “啧啧,你师父他破境了?” 另一侧,身形微胖,一袭白衣的潼筱婷一边啃着卤牛肉,一边在用力的撸着手上的酒壶脖子。 这蛇皮裹得太紧了,她抠了好久都抠不破,手指都累麻了,于是从蛮力硬抠变成了无力的软撸。 来山上时,她身上带了苹果和牛肉,可惜没有带水酒,这卤牛肉吃前几口贼香,后面越吃越腻,对于她这种大吃货也能感到腻歪的东西,那是真的腻,所以她现在把希望全寄托在了这天上掉下来的酒壶里面。 她摇晃过,酒壶没怎么响,说明里面应该是装满了的。 可惜无论自己怎么软撸硬抠,她始终弄不开这酒壶。 木然看着师父像鹅一样扯着脖子对着山上不停喊话的艾袭熊忽然听到师妹潼筱婷在后面问他,他愣了愣才回过头来,重重点头,然后啥都没说,又回过头去看师父了。 “喂!你师父傻憨憨的,你也傻啊?听芙蓉书院的小妹妹们说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大情种,却没想到你这么笨,师妹我拧不开这个酒壶了,你就干站着?” 坐在地上坟碑上的潼筱婷娇嗔着,把手里的银酒壶举了起来,朝着艾袭熊扑闪着大眼睛。 多情种子艾袭熊回过头,看着一脸娇怒,嘴角油汪,眼神却又像是在调情的潼师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有点想摁着她放肆的舞蹈。 潼师妹多可爱啊,微胖的身材穿着一袭白马官服很是性感。 他长这么大,碰过的都是芙蓉书院未经人事的小师妹和太经人事的大师姐,她们都有同一个特点,就是每次来他房间的时候都穿着芙蓉书院的水绿女学生服,虽然乖巧可爱,但也千篇一律。 说实话,对于芙蓉书院的那些个师妹师姐,他也像此刻的潼师妹一样,腻了。 越这样想,他就越觉得潼师妹一身的白马官服好诱人。 强势、权势的女官制服,真想尝试去将她制服…… 唉,可惜,师父早早放过话,不许自己和潼筱婷搞出那些腥臭关系,否则他今后便不可能再有和芙蓉书院女学生来往的机会。 艾袭熊当即对师父拍着胸膛保证过,自己是个有操守的修士,绝不和师父前女友的徒弟发生任何不可告人的黏糊关系,给师父和青羊宫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操守就要坚守,否则此行回到青羊宫,就真的只能像那些没出息的丑师哥师弟一样操手。 丢脸。正经男道士谁会干那种没面子的事。 “呵呵,师妹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哪有什么善解人意,你一定是听错了。我这人挺老实的。” 艾袭熊暗暗吞口水,保持着和潼师妹之间的距离,哂笑一声,伸手从地上卖骚姿势的潼筱婷手里接走了酒壶。 潼筱婷微微一笑,神秘莫测。 “师妹你想喝酒?这儿没酒杯啊。” “呐,这儿不是么?”地上的潼筱婷微微一笑,指着自己微胖面颊上的小酒窝,挑逗说道。 “这酒壶,难怪师妹你打不开,是用缚妖印封起来。”艾袭熊瞥一眼师妹的面颊,不敢再谈论这个问题,他拿着酒壶细细端详,立即看出来了潼筱婷打不开的原因,转了个话题说道。 “什么缚妖印?难道这酒壶里面装的是妖怪,不是酒?唉!人家现在好渴好渴,就想要想要喝酒嘛!” 地上的潼筱婷腻得不耐烦了,急躁的发起了女儿家家的脾气,说话间两条腿还在故意伸出来扭来扭去。 我的潼师妹,你特么是不是不只监督我师父,背地里还仔细调查过我啊,在我面前浪呻个啥? 你再这样下去,老子都开始越来越渴,越来越想要想要了…… 艾袭熊挑了挑眉毛,压抑着心头的邪火,他搞不懂这师妹干嘛一抓着和自己闲聊的机会就开始各种卖骚勾引,难道是她师父吩咐的? “不是的,这是从人族道宗流传进妖族的一个小封印,被妖族活跃传播通用已有上万年的历史,所以现在一般都叫做缚妖印,其实最早是叫做人间锁的,这封印最常见于低阶狗妖族群,它们经常把偷来的骨头和珍藏的屎用此封印在地坑中,防止丢失。” “狗妖?屎都要封印起来?谁他妈偷他的屎吃啊?”潼筱婷啃一口牛肉,蠕动着苹果肌,不可思议道。 “咱们人族当然认为这难以相信,但是狗妖却是好这一口,它们的爱好,咱们也没法理解。”艾袭熊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壶举在眼前转着圈儿观察了起来。 “……” 潼筱婷瞪着眼睛,口里咀嚼着的牛肉半晌咽不下去,她感觉口里的牛肉忽然不仅腻,而且还臭烘烘了起来。 这该死的话题,怎么突然变了味道…… “其实这个封印很好解开的,我在道宗的文献里看到过,只需要找到锁眼,将真气灌入进去,从印锁里面的锁芯顶破这层阻碍封印就行了。” 艾袭熊说着,已经在蛇皮上找到了一个斑点,他伸出食指,将真气灌入其中,酒壶盖子上缠着的蛇皮忽然鼓胀了起来,咔嚓作响,眨眼的功夫,黝黑的蛇皮居然变成了一条圆滚滚的饱满小黑蛇! “什么鬼!这封印怎么和我在书上看过的不太一样!” 艾袭熊吓得赶紧扔掉手里的酒壶,黑色的小蛇活了过来,掉在了地上,眨眼便消失不见,跑远了。 地上的潼筱婷从坟碑上跃起,赶紧接住酒壶,没去理会那蛇皮复活成的小蛇,她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奇妙醇厚的老酒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这蛇皮怎么还变活蛇了?我不过注入了一缕真气,它居然就能活蹦乱跳?真奇怪……” 艾袭熊挠着脑门,百思不得其解,他嘴里嘟囔着回过头,发现潼筱婷正仰头咕咚咕咚的喝着酒。 之所以能瞬间判断出来她喝的是酒,不是因为自己刚刚打开的那个怪银壶是个酒壶,而是此刻弥漫开来的醇厚酒香。 他除了是个小情种,还是青羊宫出了名的小酒鬼。 因为他师父是个老酒鬼。 “给我整一口!给我整一口!” 艾袭熊这下忍不住了,这两天出了锦官城,就没有喝过有味道的好酒,他跳到潼师妹面前,像个狗一样舔着舌头,眼里放着渴望的光芒。 “啊!给你!拿去吹!” 潼筱婷把酒壶从嘴里拔出来,长长的大舒了一口气,感觉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醇厚佳酿,顿时豪气冲天的把酒壶递给了下一位。 艾袭熊饥渴的拿着酒壶一通狂喝,然后眼皮猛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脸上灿烂出了桃花,兴奋的转过身朝师父跑去了。 “师父!师父!你尝尝!师父!好东西啊!” “请问是哪位高人前辈在山顶,特意……走开!”正喊得聚精会神的齐真人一把推开徒弟艾袭熊。 “从背后推动晚辈……什么味道?” 齐真人接着喊的话还没喊完,被推开的艾袭熊狡猾的把酒壶从他鼻前一晃而过,老道士瞬间丢了魂。 “哈哈!师父!刚刚砸中你的那东西,是一壶好酒!” 艾袭熊献宝似的把酒壶往齐真人面前一递,老道士顿时遭遇了考验,他眼神先是往那侧李晴天挥出过刀光的方向一撇,然后又收回到面前的酒壶上,很是纠结。 前辈在考验我! 他知道怎么帮我破境,肯定也早知道我喜欢喝酒!这酒是他早早扔下来的! 我不能喝! 前辈在考验……可是我喝了又继续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我刚刚才破了境,还喊了这么久,口干舌燥的,喝点酒润润喉也无伤大雅啊! 自以为有高人前辈在考验自己的齐真人没经得住两息功夫的自我考验就顺从了嗜酒如命的个人欲望,当即从徒弟手里夺过酒壶狂吹起来。 “喂喂喂!齐师叔!我还没喝够!”那边潼筱婷见齐真人一含着酒壶就再也没拔出来,顿时着急得双脚一齐跳,口里大喊着。 艾袭熊则是要儒雅得多,他扯着师父的道袍衣襟,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小声的敦促着, “师父,师父,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齐老道一把拍掉衣襟上的手,没理会徒弟的要求,转过身咕咚咕咚的继续牛饮。 潼筱婷和艾袭熊无助无奈的四目相望,鬼火已熄,但是天上却有浅浅的星光,是刚刚齐真人破境时灵晶之气在夜色中打开的一道天河星芒。 “潼师妹,你吃了什么?怎么满嘴乌黑?” “我吃了牛肉,艾师兄,你吃了什么?怎么满嘴也乌黑?” “我没吃什么呀,我就喝了……” 然后两人眼神一怔,同时惊呼:“那壶酒!” 艾袭熊刚刚准备上前提醒师父这酒虽然是佳酿,但是颜色可能有些不对劲,那边就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 齐真人重重扑到在了地上,酒壶也哐当掉在坟堆里。 “你师父……被毒死了?”潼筱婷怔怔说道。 艾袭熊叹口气,摇了摇头,上前把齐真人扛了起来,同时道, “这酒没毒,我闻第一口就闻出来了,我师父他虽然是青羊宫出了名的爱喝酒……但也是出了名的极易醉酒。” 潼筱婷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上前弯腰把酒壶捡起,她从腰间摸出随身带着的火烛点燃,细细观察起来了酒壶。 谁他妈会把酒酿得像墨汁?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潼师妹,走吧,咱们先回镇上客栈歇息一晚,明天等师父醒来了再说。” “你先走,我马上回来。” 前面艾袭熊背着师父回头提醒道,却见潼筱婷还在看酒壶,便也不再多等,他直接纵身一跳,踩在了飞剑上,化作一道夜风消失在了山腰。 这边潼筱婷一个人坐在老坟地里,捧着酒壶看了半晌,终于在壶底发现了几行极小的字迹。 岁岁清风拂洞窟,此山既过彼山伏, 试问何日天地沉,吾儿英雄化龙形。(注1) ——赠吾儿英雄,妖儿黑,美酒开封之日,吾儿化龙之时。 “草!去你妈的妖儿黑!呸呸呸!” 潼筱婷念完诗,一把将酒壶扔在了乱坟地中,嫌弃的吐着口水,不停擦着从先前的粉红诱人眨眼变得黝黑无比的嘴唇,气恼的迈步下山了。 她不会御剑,师父叫她跟着齐师叔来这儿,她都是在城里堵着他师徒二人死皮赖脸爬上对方的飞剑,搭的顺风剑…… …… …… 1勒是我随手写勒,写得不好也莫喷我哈,剧情需要。 第51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黑山老妖(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 …… “七哥,咱们这是在哪儿?” “刚刚过了花江镇。” “你怎么确定?” “呐,看那儿,那条大河是花江河,那儿是花江镇的城隍庙,看见没?当年你去外面采妖毒去了,大哥和花江城隍在城隍庙那儿干过一架,后来还是岷江龙王出面才和解二人的关系,这些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咱们肯定是在花江镇的地盘!” “那咱们大哥在哪儿啊?”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他肯定是在那个方向,我还能闻到大哥的妖气留下的味道,咱们跟着味道追上去准能追到他。” 花江镇地界的山路上,有两个化作了人形,浑身黝黑的胖子蛇妖。 它们扭动着腰肢,迈开了双腿,跑得气喘吁吁,跑得汗流浃背,但却是速度奇慢,全然看不到大哥黑山老妖的一点踪迹。 这也不能怪它们,毕竟它们在牛犇山结拜八兄弟里,是排行最末尾的两个,才化作人形二十余年,妖力低微。 老七的特点是一身横练蛇魔造化铁皮功,肢体粗壮,皮糙肉厚,很是硬朗,在这一带的绰号叫做黑粗硬。 老八没啥优点,最明显的特点是能吃,且胖。 这也导致了他行动最是迟缓,绰号黑慢八。 牛犇山恶名昭彰的妖窟八兄弟,近些年来已有四个分别死在了游方修士和白马寺差役的剑刃刀锋下,如今只剩下了老大黑山老妖,老二白食铁兽,以及他们两位。 剩余的四兄弟如今很是感情深厚,情同手足。 在历经过被各个击杀的惨痛教训后,大家现在很是懂得互相照顾。 所以大哥今晚飞出来追着大嫂圆房后,黑粗硬和黑慢八也全然不顾自己妖力低微,无法驾驭妖风飞行的缺点,迈开双腿,跟在妖气后边跑了出来,打算接应大哥。 “咦?你看,那树林里走着的是谁?” 山路上的黑慢八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里的三个人影。 虽然此刻是无星无月的黑夜,但是二妖也算有些妖力,这些平常夜色,根本阻碍不了他们的视线。 黑粗硬定睛一看,瞬间认出来了对方, “是花江镇的老城隍和他的两个鬼差童子。” “啊?是城隍?怎么办?一起干他?” 黑慢八一撸袖子,从腰间摸出了两瓶蛇毒,它虽然妖力低微,但却擅长炼毒,尤其自己喜欢胡吃海喝的性格,把自己也吃成了一条剧毒无比的胖黑蛇。 黑粗硬摁着黑慢八的手,制止道, “八弟别鲁莽,你常年深居在山窟里提炼毒药,不知道外界大势,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大哥不允许咱们到花江镇来吃人了吗?因为那老城隍现在和大哥的干爹岷江龙王也有很密切的利益来往,咱们不是对头! 既然大哥从花江镇地盘经过,那老城隍一定知晓大哥目前在哪儿,或许咱们可以问问他!” “嘿!” 黑粗硬说完,朝着远处树林里三个走得很沉重的灵体鬼差招手大喊了一声。 黑慢八忽然也摁下了他招动的手臂,指着远处的夜空猝声道, “七哥!你先别喊,你看看那儿!是咱们大哥的妖气!大哥朝着咱们这儿来了!” 黑粗硬一怔,立刻仰头,朝着八弟指着的夜空看去,果然,有一团极其熟悉的黑色烟瘴在朝着它们这儿急速的飞来。 “大哥今晚好快呀!” 黑粗硬面露喜悦之色,赞叹说道,眼神里全是无穷的艳羡,自己何时才能向大哥一样腾云驾雾,控制妖气,幻化妖障,乘风而起? 但是渐渐的,黑粗硬艳羡喜悦的脸色消失了,他眼里是无穷的迷茫。 “大哥真的能有这么快?” 刚刚黑慢八叫他看时,大哥的妖气明明还远在天边,但是一息功夫后,居然就快近在眼前了! “或许是大哥今晚抱得美人归,心里很兴奋,所以控制不住他自己,就冲击得这么快了!” 黑慢八怪笑着说道,但是说到后面,他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七哥,你看大哥今天是不是不仅快,而且黑得还有点不对劲啊?” 黑慢八发出了灵魂一问。 众所周知,牛犇山的黑蛇族是出了名的黑,但是黑慢八和黑粗硬知道自家大哥的黑,并不是眼前看到的这种黑。 各人的黑,各人晓得。 此刻天空上飞来的大哥,周身黑色的妖气中居然混杂了一股不属于他的黑气! 那是一道强劲犀利的黑色风暴!尤其千万柄黑色的利刃齐头并进! 所以大哥这是被另一道更黑的气流从背后在冲击推动着,才飞得如此异常的快? 黑吹黑?黑推黑?亦或者他是被别人袭击了?黑吃黑? “不好!大哥一定是遇到了危险,向咱们这儿坠落下来了!快救大哥!” 黑粗硬一时间弄不明白具体状况,但是却率先反应过来大哥肯定遭遇了危险,他立刻大喊道。 此时那道异常诡异的黑色妖风已然从天而降,冲击入了他们二妖所处的山头远处。 一时间整个山野树林中妖风呜呜作响,当黑色的妖障坠入山野的瞬间,周遭的树木全都咔嚓断裂,浓郁的妖障和黑气遮蔽了二妖并不犀利的目光。 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慢跑了过去,冲入了大哥的妖障里。 半晌功夫后, “我接住大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妖障里,传来了黑粗硬的喊声。 另一边也立刻传来了黑慢八的喊声,“我也接住大哥了!” “胡扯!大哥明明在我手里!大哥?大哥?” 黑暗中,黑粗硬尝试着唤了两声,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那边黑慢八不服气道,“你才胡扯!大哥明明在我手里!大哥?大哥?你快醒醒!” …… 这边林子里,郁闷的花江城隍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心事重重。 不痛不痒已经收起了香灰缸,交给了城隍老爷,不再边走边漏灰。 进入花江镇地界后,城隍老爷已经不需要另外开辟鬼道了。 “不痛不痒,你们二人觉得,我与那岷江龙宫传言中年轻一代最为强悍无敌的三冷杀手汤汤公主,孰强孰弱?” 沉默了一路的老城隍,忽然开口问道。 跟在后面的俩鬼童子不禁暗暗相视一眼,眼神里是同样的迷惑和震惊。 城隍老爷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大胆且好不实际的疑问来? 那汤汤公主虽然被上锦观的小道士当场开了犄包,征服了龙体,但人家好歹还是走了两招,摆了个极其凶悍的血阵出来。 当时我们只觉得道观院子里被极强的一股龙族血力所笼罩,什么也看不见,还以为那小道士已经在伏诛在了大阵里。 另外,您老人家难道就忘了,汤汤公主释放龙威想要审讯小道士时,咱们三个躲在院子外一齐瑟瑟发抖的场景了? “不相上下!” 俩童子把心里话强行咽下,异口同声回答道。 老城隍点点头,一路沉闷凝重了许久的面色终于展颜开来, “以前我还认为自己没有完整的血肉神躯,根本比不上龙族的野蛮体魄,但是今日一比,发现咱们也旗鼓相当嘛,我败在了那来历不明的道士刀下,汤汤公主如今也败在了那道士手中,如此相较,我与她的确也是实力相近。” 老城隍如此说着,脸上的笑意开始渐渐浓厚。 人,总能自己找到让自己快乐的法子,鬼差城隍这种人精,更是如此。 但是童言无忌,尤其是女童,不痒实在憋不住了,小声嘀咕道,“可是城隍老爷,您那不是败在刀下,而是死在了刀下,若不是龙王老爷神通广大……” “嗯?” 前面自娱自乐的老城隍没有听清楚后面鬼童子的小声嘀咕,他回过头凝着眉头质疑一问。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嘿的一声大喊,给紧张尴尬的不痒解了围,也让正暗戳戳准备吃瓜的不痛扫了兴。 “嘿?唱山歌喂?” 老城隍嘀咕着,第一反应是花江镇的香火信徒在夜里对山歌,于是他扭头往远处看了过去。 自己的地盘内,无在乎黑夜白天,他灵目开启,目光所致,皆都一清二楚。 “是牛犇山黑山老妖的结拜兄弟,它们这群妖物不是都说不来咱们花江地界祸害镇民了吗?怎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老城隍抖了抖衣袖,微微愤怒。 不痛不痒二人立刻从腰间鬼差袍服里摸出两根闪着火光的香签,齐声问道,“一起干他们?” 黑山老妖多年前和花江城隍因为地盘划分和花江镇民众的归属问题,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俩鬼童子自然没有忘记。 老城隍抬手制止道, “大可不必,他们现在也是岷江龙王的人,咱们以和为贵,先上前问清楚情况!他们若真是违背了当初的承诺,老夫亲自动手!毕竟本尊的实力如今已经与汤汤公主不相上下!” 老城隍说着,正要开口回答,忽然听闻脑后的天空呜呜作响,他灵目下意识的全开,整个花江镇的上空顿时一览无余,继而脸色大变,仿佛被人喂了一泡屎一样难看。 那是一道他不敢细看的黑光! 尼玛,怎么又是这刀光? 老子被你个死道士劈开一次还不够? 你还追着我劈? “不痛不痒!赶紧躲起来!” 老城隍口里大喊着,忙不迭从大红袍衣袖里摸出白天用过的香灰缸,鬼力催动,巴掌大小的香灰缸见风就长,老城隍把大缸举在头顶,俩童子懂事的聚集了过来,哐当一声,大缸倒扣下来,暗黑的光芒和窒息的香灰一齐笼罩了下来,三鬼差一起瑟缩在了灰缸里,听着大缸外呜咽的刀风过境,瑟瑟发抖,灰头鬼脸。 良久,三鬼只听见灰缸外面砰砰砰的撞击声渐渐减弱了,老城隍才敢掀开大缸钻了出来。 俩鬼童子环顾四周,只见密密麻麻的树林已经被夷为平地,悉数断裂扑倒在地。 老城隍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视野里,一切都还是乌黑的,啥都看不见。 “城隍老爷?”不痛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试探问道。 “咳!” 老城隍没答话,只是重重一咳,嘴里喷出了一股香灰。 …… 另一边,浓郁的妖障中。 “七哥!你接住的大哥会不会是假的?” 黑慢八两手恭敬的捧着大哥的身体,不敢乱摸,虽然自己妖力低微看不见,但是鼻子却没有坏,他能闻出来怀里的确是熟悉的大哥的味道。 “老八!赶紧把你抱着的那人放下,大哥在我这里,我很肯定怀里这就是大哥的味道!搞不好你抱着的是大嫂!大嫂可不能被你抱在怀里亵渎了!否则大哥等会醒来知晓了,要剁了你的爪子!” 黑暗中,俩人在循着对方的声音慢慢的靠近。 “这不像是大嫂啊,等等,我摸一摸,我确定!这不是大嫂的胸口,是大哥的胸口……哎呀,大哥的胸口怎么只有一半?”黑慢八声音顿时急了。 那边听黑慢八说摸一摸,黑粗硬顿时也打算摸一摸怀里的大哥,一下子也是一怔, “怎么回事?我怀里的大哥好像也只有一半胸口!” 此刻二人已经走到了一起,天空依然很黑,若是一般的黑夜,他们这些生活在黑夜大山里的妖物绝对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此刻的黑不同,周围被一片浓郁的妖障和另一道奇怪的黑色气息所笼罩着,一时半会儿难以散去,除非有光,否则根本无法看见。 “怎么办?我没带火,也没带能发光的妖器,我妖力也不足以发出光来。”黑暗中,黑慢八愣愣的说道。 黑粗硬正要说话,远处黑暗中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是一大二小两个灰溜溜的人影,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俩小鬼手里拿着两根发着火光的竹签,像是两根香,火光很强,随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黑暗也渐渐退散。 “花江城隍?”黑粗硬被火光逼得瞳孔微缩,开口问道。 老城隍边走边咳,每咳一声,嘴里都喷出一股香灰来。 “是我。”他远远回应道。 “你们抱着什么东西在?” 黑慢八没看怀里,朝着远处老实回答,“是我大哥!黑山老妖!” 老城隍的灵目刚刚被香灰蒙了眼,此刻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哦,我这眼睛,真糟糕,被香灰弄模糊了,看东西还有叠影,我现在看你们二妖,都是一人抱了一半黑山老妖的场景,好生奇怪。” “啊?” 闻言,黑粗硬和黑慢八顿时心头一紧,其实刚才他们已经有了这种不详的预感,但是谁都没有说出来。 自家大哥怎么可能从天而降,一分为二? 他就出门追个大嫂而已嘛! 等不及俩鬼童子举着香火走过来了,俩黑蛇赶紧朝着光芒处扭着粗蛇腰,小跑过去,火光越来越明朗,待到看清了各自怀里的大哥后,顿时崩溃,齐声哭喊了出来! 尼玛,原来俩兄弟从空中接住的都是大哥! 一人一半! “大哥!真的是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怎么变成两半了!” “天呐!天呐!哪个挨千刀的畜生,把我大哥弄成这个样子了?” 黑粗硬不再硬,整个大块头一软,缩在了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滚落,开始哭丧。 “嘘嘘嘘!说不得!说不得!千万别说那个人的坏话!”老城隍眼睛终于能看清楚了,若是一般的香灰,根本不至于让他的灵目视野模糊这么久,也只有自己信徒的香灰才能如此。 他听见黑慢八向天怒吼,赶紧好意的捂住了对方的黑嘴。 然后低头朝二人怀里看去,只见黑粗硬怀里的一半黑山老妖已然闭眼,但黑慢八怀里的另一半却还睁着眼在,其黝黑的眼瞳中,隐约还有微微活跃的妖气,整个眼神都停顿在了懵逼状态。 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花江老城隍乍然见到此情此景,难免联想起自己那晚拉金疙时的惨烈遭遇,屁股缝隐约传来了一阵阵隐痛。 毋庸置疑,这黑山老妖肯定也是被那个道士一刀劈裂开的。 老城隍再一摸额头鼻梁上车轮碾压过一般的印记,计上心来,才刚刚汹涌出的悲伤立马消失不见,心里顿时涌出一阵喜悦的洪荒潮水。 决计不能让这一带山区里只有老夫一人是这副奇奇怪怪的缝合样! “两位莫急着哭丧,你们的大哥,还有救!”老城隍咧嘴笑着说道,心里已经高兴坏了。 这一下,不仅能让自己的颜面问题得到公正且妥善的处理,还能让岷江龙宫更加重视起来花柳小道士的处理! 顺便,还能给龙王大人捎去他女儿汤汤公主已经被小道士开了犄包的噩耗。 花江城隍白天虽然目睹了一切汤汤被征服的过程,但是这种伤害龙族尊严的噩耗他原本是不打算如此仓促告知岷江龙王的。 你屁颠屁颠跑去龙宫,喊着龙王老爷,就为了单独告诉对方,你女儿汤汤公主已经被花柳镇的小道士开了犄包了,让别人龙王老爷怎么想?龙脸往哪里搁? 这种消息的抖露,需要一个前提铺垫,一个契机引出。 万万没想到,这还没走回城隍庙呢,铺垫和契机就从天而降了! 老城隍立刻把两半黑山老妖搂在怀里,健步如飞的往花江河冲跑过去,喜不胜收。 第52章 老城隍最开心的事情 岷江龙宫。 老龙王敖潼霄一如往常,坐在书房里处理着一大堆来自天下七国的秘密谍报文件。 他坚信,提高办事效率的最有效办法除了熬通宵之外就是一心多用。 所以,他在阅读谍报文件的同时,也在同时接见龙宫世代研发防御兵器的高手,岷江水族的一大豪强,龟丞相,听他绘声绘色的自述着今日去花柳镇测试了新品龟甲的事情。 “龙王大人,这一次微臣钻研出来的《小王八皮化万年龟甲》相较于前两代的确有了明显质的提升,微臣刚才所述句句属实,您看,这里马上就要年终了,明年新年新气象,龙宫的水军要不要采购一批装备上?” “你那阵法炼化过的龟甲果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坚硬?花柳镇那游历山川的道宗弟子手里的纯阳长鞭都无法伤你丝毫?”老龙王眼睛看着手里的一份蚌壳谍报,口里很感兴趣的问道。 龟丞相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游说老龙王,此刻见龙王大人似乎被自己说得有些心动了,一下子心里乐开了花。 岷江龙宫十万水军,虾兵蟹卒,水鬼夜叉,皆能装备他的龟壳,这一单买卖若是说成功,他龟族定能狠狠的发一笔横财! “就像老臣的头一样坚硬!” 龟丞相上前弯腰,咧嘴笑着在自己绿油油的大头脑门上重重一拍,信誓旦旦道。 敖潼霄倒扣下手里的蚌壳,看着龟丞相, “汤汤真的也用了你这新的龟甲?” 龟丞相伸出一个大拇指,灿烂道, “汤汤公主用了都说这个!倍儿棒!龙王大人你若是准备给龙宫水军都装备上,微臣这就回去叫家人们把甲衣脱下来炼化附阵!” 老龙王略微沉思,点点头道, “最近魏国那边来的信息越发表明,老皇帝已经在准备兵马战卒挥兵南下,只等一个发兵的借口和契机,群夏国甚至也派出了外臣前往魏国,评估是否合力发兵瓜分蜀国,我们岷江龙宫也是时候准备起来,随时与魏国里应外合,既然汤汤对你这龟甲也很满意,那这样,你先……” 老龙王正在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在书房外大声的疾呼。 “龙王大人!不好啦!龙王大人!你俩快快通报龙王大人!” 是谢蟹的声音。 “蟹皇这小子,最近好不沉稳!遇事总是大呼小叫……何事?进来说!”老龙王站起身,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朝门外大声道。 听到龙王大人的命令,书房外的卫兵立即为蟹皇推开了房门,老龙王的俩贴身侍卫象拔蚌也算是阅历丰富了,但是看到蟹皇领来的这俩人的模样时,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站在蟹皇后面的缝合怪花江城隍前两日才从自己面前横着进来,竖着出去过,今天他怎么又抱着两根裂开的黑碳棒来求见龙王大人了? 哦不……那不是黑碳棒,那不是传说中龙王老爷的义子黑山老妖嘛? 他在牛犇山可是称霸一方的地头蛇,怎么也像花江老城隍前两日一样裂开了? 蟹皇听到老龙王的应答,一抹额角的汗,领着花江老城隍慌里慌张的进了书房。 “蟹皇啊!你小子啊,怎么跟着本王学习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懂呢?今天当着龟丞相的面,我必须得批评你最近总是喜欢……草!怎么又裂开了一个?” 老龙王回过头,大咧咧的说着,刚想批评一下蟹皇这两天总爱大呼小叫闯他书房的毛病,结果随后就看见了蟹皇身旁一脸弱小无助样的花江城隍,以及他手里的黑山老妖。 “龙王大人,小老儿受牛犇山黑七、黑八兄弟所托,还请您帮忙,缝一缝您的义子黑山老妖!” 老城隍弯腰上前,献宝一样,献上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黑山老妖。 老龙王一怔,龙力凝聚在双眼,神识打开,迅速扫了一遍黑山老妖的躯体。 整齐划一的刀口,和前两日花江老城隍送来时如出一辙! 又是那个花柳镇的道士干的? 汤汤出去了已经一天了,还没有得手吗? 妈的,又得耗费老子的龙精神虫! 老龙王心里一声叹息,口里大声道, “赶紧!放床榻上!” …… 所谓龙精神虫,并非是龙精中孕育的神虫,而是龙的精神培育出的幻形神虫。 这种神虫拥有用无比强大的愈合能力,不只能缝合躯体,还能将散开的神魂缝合如初。 但有一个前提是,伤者的神魂需得完整留存在躯体内,用此神虫皆能起死回生。 老龙王从书房旁边的一间休憩卧室里出来时,显得有几分憔悴,眼眶也更乌黑了几分。 毕竟一次要从精神中释放成千上万的神虫,是一件极耗精神和体力的事。 更加主要的是,他这距离上一次释放神虫,才过去了没两天。 上一次释放神虫后不过是略微有点空虚,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微妙的放松和轻快,很明显,这一次让老龙王有了一丝丝被掏空的无力感。 但是没办法,虽然自己没有收过黑山老妖这个义子,但是耐不住这家伙脸皮厚,当初主动跪在自己面前叫爹不说,这些年逢鬼见妖就说是岷江龙宫的人,是自己的义子。 自己有没有收过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大家都相信他是自己的义子。 自己的义子都不救,今后谁还敢相信他岷江龙王?谁还敢和岷江龙宫合作? “龙王大人?怎么样?” 书房里,花江城隍比蟹皇和龟丞相都更加关心黑山老妖的安危,虽然多年前他恨不得将黑山老妖像那些粗鄙的人族武夫猎龙人处理猎杀后的龙族一样,装坛子里泡成药酒,但是此刻,可以说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更希望那家伙可以活下来。 只有这样,他的丑陋缝合面孔,就不是世间的唯一了。 “不碍事!本王撑得住!”老龙王扶着墙走到书桌前,摇摇晃晃的坐下,摆了摆手强撑道。 花江城隍尬笑一声,这龙王大人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啊! “小老儿是问,龙王大人您的义子,黑英雄,他如何?” 老龙王从书桌抽屉里摸出一瓶海参精炼丹,吃爆豆似的开始疯狂咀嚼了起来,然后指了指那侧帘子,没有说话。 书房里除老龙王之外的几人扭过头,只见一根黑黢黢的碳棒掀开了珍珠帘,晃晃悠悠的缓慢走了出来,是缝合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黑山老妖,黑英雄。 老城隍眼前一亮,慢慢咧嘴,无声的笑了。 哈哈!终于不只老夫一人是如此丑陋的缝合模样了!这黑山老妖如今比我还丑! 老城隍看到黑山老妖此时走路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自己被缝合后醒过来的感受,走路踩着小碎步,生怕步子迈大了把胯绷得裂开,好不心惊胆战。 黑山老妖走到书房中央,停下了脚步,本想跪下,但是奈何身体不允许,最后一番纠结,只敢微微屈膝欠身,朝着老龙王行了个婢女礼,口里哀呼。 “义父!干爹!请为孩儿做主啊!” 看着从前以粗犷和刚硬闻名牛犇山的地头蛇居然行婢女礼,龟丞相和蟹皇相视一眼,莫名的感觉有些好笑,但是尚能忍住。 老龙王面色凝重,嘴里不停噼里啪啦吃着补品,心里在暗暗的琢磨和评估那道士的能力,这一次,他没有再分心,所以当黑山老妖行礼哀呼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人一生中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到曾经威风凛凛且无法斗过的仇人在大庭广众面前落魄出糗。 鬼差也不例外。 一旁的老城隍已经悄悄缩到了角落里,一张大手也捂不住咧到了耳根子的嘴,他感觉自己笑得都要裂开了。 第53章 汤汤公主原来是在卧底(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感觉有些疲倦且心累的老龙王摆了摆手,示意黑山老妖不要勉强,然后道:“本王知道你定是被一名小道士所伤,但本王却不知道你是如何招惹到花柳镇的道士的,牛犇山距离那儿少说也有百里山路,莫非那道士出门特意到牛犇山来找你寻衅滋事了?” 说到这儿,敖潼霄顿时感觉自己最后揣测的这种可能性很大,这样也能解释汤汤为何去了一整天,都还没回龙宫给自己复命。 “义父!你且听儿臣细细道来!” 黑山老妖小心翼翼的站直身体,从之前面对李晴天时高高在上的自称吾,到此刻面对岷江龙王改口自称我,一下子显得弱小无助且委屈了不少。 他开始委屈的将自己与上锦山后兔子精的爱情故事详细的倾诉了出来,当然,在他的描述中,他自然和兔子精是两情相悦,情比金坚,经历过山盟海誓的。 只不过那上锦观的小道士垂涎他爱妻的美色,早些年借着同在上锦山近水楼台的便宜,给他爱妻兔子精悄悄种下了某种情蛊。 所以当他昨日与兔子精在大喜之夜中,进行到最为关键的一步时,她才会被蛊毒促使着,身不由己的反抗伤害了他,最后奔向了上锦山,投入了小道士的怀抱。 “哼!这个小道士本事虽然不怎么样,手段倒还是挺狡猾的嘛!” 听黑山老妖声泪俱下的倾诉完,老龙王重重的一拍面前的书桌,愤然说道,继而一仰头,把手里的一瓶药丸全吃了。 此话一出,书房里沉默了两息,沉默中,房间里只有噼里啪啦咀药丸的脆响。 蟹皇无话可说,关于那个道士,这几天来他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知道龙王老爷讨论事情时,不喜欢无关紧要的人插口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所以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龟丞相倒是有一肚子话可说,但却守口如瓶。 白天他在花柳镇被柳大根抽陀螺转圈圈吐白沫,被小道士恐吓一般的告知汤汤公主要留在上锦观住一段时间的事情,他回到龙宫后可是一丝也没敢向龙王老爷透露。 众所周知,汤汤公主本领很大,他相信,单凭她自己,即使杀不了小道士,也一定不至于有生命危险,那道士如果对汤汤公主有杀心,那么自己必定也不可能那样轻易的从柳家牌坊轻松逃走。 而小道士告知自己汤汤公主要住在上锦观一段时间,这表明了很可能是一场绑架勒索!放自己走,就是要让自己当个传信的龟啊! 龟丞相自认为自己并不傻,怎么可能被当做传话筒棋子使用,轻易让小道士的诡计得逞? 更加重要的是,他生怕自己带来关于汤汤公主有危险的信息,一下子惹得老龙王生气发飙了,家族的龟甲生意做不成不说,还容易把自己当场给变成了老龙王的出气筒。 所以关于汤汤公主的事情,他一直闭口不提,装作并不知道一样,即使汤汤有危险,等个三四日,老龙王意识到了,也会主动前往花柳镇寻找,亦或者,那小道士想通了岷江龙宫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兴许也会让汤汤公主离开道观回到龙宫。 无论如何,自己今日只管游说龙王,给龙宫水军装备上龟甲就行了。 奈何自己千方百计盘算了许久的如意算盘,眼见刚才老龙王明明已经点头答应了给十万岷江水军装备龟甲,此刻却居然被这个突如其来,裂开成两半的黑英雄给一句话就打碎了! 他特么居然当着老龟我的面告诉龙王老爷,他穿着我送他的龟甲,被小道士一刀劈开的? 你这是公报私仇?老龟我当年好歹还送过你一个龟甲,甚至还指导过你七天修行的啊! 龟丞相记得,大约一年前,黑英雄曾用螺音给自己留过言,大意是说他从哪儿听说自己又推出了新一代《小王八皮化千年龟甲》阵法云云,龟丞相明白,这小子就是想来白嫖,要个龟壳去吹牛装逼的。 本来他与黑山老妖就没什么大交情,在他眼中,黑山老妖虽然比较有名,但却算不上什么需要不停讨好拉拢的大人物,他当时就装作没听到这条螺音留言,也没赠礼。 所以今日,这小子故意当着我的面拆我台?诋毁我老龟的龟甲不行? 龟丞相此刻心里很是不爽且失落至极,刚才听到黑英雄说自己套上小王八皮化百年龟甲被那道士轻松劈开时,老龙王有意无意的瞄了自己一眼。 老龟的脸顿时半红半绿,感觉自己都要当场裂开了。 他很清楚,刚刚谈成的给龙宫水军装备十万龟甲的大生意,绝逼吹了。 那一边花江城隍心里同样憋了一大堆想要倾诉的话,但他却只能两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停的把自己喉咙里冒出来的笑声给堵回去。 黑山老妖和兔儿精两情相悦? 小道士近水楼台先上兔,趁机给兔儿精下了情蛊? 特么难道不是你个黑鬼垂涎人家兔儿精的美色,想要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而被暴揍了一顿? 特么难道不是你先给兔儿精下妖蛊的? 花江城隍感觉自己从变人,到做鬼差的这前后两百年时间里,就从未听见过如此好笑的笑话。 这黑山老妖真他妈能胡编!黑皮裹着不怕脸红啊! 老城隍掌管着花江镇一带的鬼魂,平日里又很闲,喜欢四处和祖宗鬼看热闹,嗑瓜子,关于周围妖物鬼物之间的八卦新闻听了很多,可以说,此刻这书房里,他是最清楚黑英雄平日里一切所作所为的一个。 …… “义父,我刚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两息的沉默后,黑山老妖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道。 “所以我才敢放心的让他先劈我一刀,谁知道,他实力真的太强了……” 闻言,老龙王鼻孔里发出一声哼笑, “你那是少见多怪,你知道本王如何判断出他实力并不是很强的吗?他若真有大本事,你此刻根本不可能站在此地说话!” 黑山老妖闻言,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前些日子,那道士偷袭了本王的朋友,花江老城隍,趁他不注意也将其劈成了两半,当时蟹皇及时的将老城隍送来了龙宫,本王发现老城隍的神魂虽然裂开了,但是却并未受到重创,从灵体中碎散而出。 当时本王还以为是花江老城隍有人间金身的功德加持,是鬼差,也是小神灵,所以灵体中的神魂才会固若金汤,不会消散,但是今日你来,居然和老城隍那一日的情形相同!神魂虽然裂开了,但却依然存留在身躯里并未碎散消失。 这就能充分说明,那个小道士的刀法,看起来很是唬人,但实际上却并没有杀气!无法做到真气贯一,道法随心,杀人诛魂的基本高手标准!只知道窜稀似的蛮横释放真气劈刀!” 听岷江龙王说完这话,黑山老妖顿时更加羞愧难当了。 老龙王越把李晴天说得不值一提,他就越觉得难受,毕竟自己是被他一刀给劈成这个鬼样子的,如果那都叫做没有大本事,那自己又算什么?如果那小道士窜个稀都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子,那自己的实力岂非是连别人窜稀都不如? 此刻,黑山老妖第一次妖生中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以前是有多狂妄,多无知。 那小道士在义父眼中都是如此的不值一提,没有大本事,那自己在义父眼中又该是如何分量? 草包一个吗? 想想就很扎心。 这时,一只安慰的手掌搭在了黑山老妖的肩膀上,他扭头,见是当年干过架的死对头,花江城隍。 老城隍已经把笑全憋没了,他轻轻拍着黑山老妖的肩膀,温和的眨了眨眼,表示安慰。 到头来,还是当年的死对头更关心自己啊,他不仅救了我,此刻还对我如此关切。 黑山老妖被戳中了心底的柔软处,顿时一阵酸楚感漫上心扉,眼眶微微湿润了。 “谢谢你。”黑山老妖有些难以启齿的轻轻说了一句,然后也想眨眼点头回应对方,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有一只眼睛已经坏死,永远的闭上了。 “同是天涯挨劈人,相救何必说谢谢?” 老城隍微笑着回应,然后扭过头,朝着老龙王深深的鞠躬,是标准的男臣行礼, “启禀龙王大人,小老儿白日里亲眼目睹一事,不知当言不当言?” 这一下,黑山老妖如遭暴击,他顿时醒悟过来,这花江城隍并不是真的关心自己,而是在用行动笑话自己! 他对自己眨眼,是在笑话自己没法像他一样两只眼睛正常闭合!向自己炫耀他虽然也被劈开过,但两眼还是正常的! 他如此恭敬的鞠躬拱手,是在笑话自己刚刚……行了个婢女礼! 想到这里,黑山老妖喉咙哽咽,强忍着委屈的泪水。 那边老龙王揉着微痛的太阳穴,感觉自己服下一瓶精炼千年海参丹之后,精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他摆手道,“朱老城隍你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实不相瞒,小老先前听龙王大人你说要派出汤汤公主除掉那个道士,所以这两日便早早的去了上锦山躲藏了起来,想看那道士死去的惨状,毕竟小老也曾被他祸害过,怀恨在心,蛰伏偷窥了没一两天,今天白日里果然见汤汤公主到了上锦观,不过后来……” 说到这里,花江城隍忽然停顿。 书房里几人全都被他这简短的一段话同时调动起了无比强大的好奇心,齐刷刷屏息凝神,想听这老头儿赶紧说清楚。 既然白天汤汤公主已经到了上锦观,为何晚上黑英雄还是被那道士被劈裂成了两半? 龟丞相白天只听那道士说汤汤公主与他因为误会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但他并不清楚真实情况如何,此刻也很是想知晓事实是否真如那道士说的那样,俩人不打不相识?汤汤公主和他成了好朋友决定在上锦观住一段时间? 闻言,黑英雄懵了,汤汤公主? 传说中岷江龙宫神龙见首不见尾,当今龙族年轻一代的天纵奇才,三冷杀手汤汤?她白天到上锦观去杀道士了? 晚上那道士身边好像的确是站着一个头顶有犄角的大胸女子来着,那道士还说她是龙王老爷的女儿! 难道,那真是岷江龙王的女儿? 想到这里,黑山老妖紧紧抿着嘴唇,偷偷瞥一眼老龙王,恨不得自己此刻还是裂开的状态,没有被他缝合起来才好。 太丢脸了! 自己在上锦山所吹过的牛逼,所经历的遭遇,全被汤汤公主看在了眼里! 最主要自己当时太狂,有眼无珠,心思全在那兔子精和小道士身上,居然还羞辱了汤汤公主,说她在头上插棒棒装龙…… “后来如何!你快说清楚!她是不是也被劈开了?你既然都把黑英雄救回来了,为何不把本王的汤汤也救回来!” 老龙王敖潼霄原本以为汤汤和那道士在上锦山错开了,并没有遇见,所以小道士才在今日避开一劫,黑英雄今夜才会被劈开,但是此刻这花江城隍居然说他在上锦山蛰伏了一两日,今天白日里看见汤汤去找了那道士! 既然如此,汤汤为何没能除掉道士,审讯得重要讯息,回龙宫复命? 结合花江城隍和黑山老妖的情况来看,老龙王心里顿时有了这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一向冷静沉稳的老龙,此刻也为了爱女不禁处在了失控的边缘,两手握着花江城隍的肩膀猛地一阵摇晃,稍显歇斯底里的不停问道。 老城隍好后悔自己说话卖关子。 他就想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力,找点存在感而已嘛,这龙王老爷怎么这么大力的摇他,都快把自己搞裂开了…… “龙王大人莫担心,汤汤公主并没有像小老和黑英雄一样被劈裂开,她只是犄角被开包了而已!” 老城隍吸取了教训,被摇晃中虽然身体站立不稳,但是嘴里却是清晰流利的一口吐露完了实情。 果然,流利出奇迹。 老龙王愣住了,停下了摇晃,一时间整个龙宫书房里无比的安静。 蟹皇和龟丞相面面相觑,俩岷江水族的资深元老,自然知道龙女在未满百岁之前被开了犄包,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被龙族强开了犄包还好,不过是早些出嫁罢了,但是对方是人族…… 这就意味着,汤汤的龙体将彻底沦为对方的奴隶,被随意的使唤差遣! 是其他的无名野龙还好,但对家族历史源远流长的岷江龙族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黑山老妖也愣住,他完全是因为看见大家都在发愣,才不明所以的跟着发愣。 犄角开包?啥意思? 他在牛犇山是地头蛇,在这一带的陆地上很吃得开,但他这辈子,就没有离开过牛犇山以南,虽然吸收了无数的人魂,但大多都是周遭的山野樵夫,并没有从其中学得多少有用的文化,尤其是龙宫水族的文化,他更是一窍不通。 “……是那个道士干的?” 怔了许久,老龙王的双手从老城隍肩膀滑落,他难以置信的接话问道。 “小老儿亲眼所见!的确系那小道士所谓!” 花江城隍如释重负,重重点头。 老龙王胸膛急剧起伏,重重出气,鼻孔里发出两道强烈的气柱。 “蟹皇!备龙撵!召三千火甲蟹将!十二银龙战卒!取本王龙脊矛!……记住,不可让后宫龙母王后知道此消息。” “二殿下和大殿下那边需要通知吗?”蟹皇问道。 “先告知老二,老大那边无须通知,以免干扰他的修行。” “属下领命!” 一旁的蟹皇点头,面色凝重的转身离开了。 老城隍见状,心里在兴奋呐喊,龙王大人愤怒了!要亲自动手了! 那小道士这次两手捧尖儿,玩蛋了吧! 老夫劈仇得报矣! 心里憋着一股怒火的老龙王此刻心情极其复杂,自己两子一女,老大谋略无双,头脑最像自己,潜伏在人族修行已经十几年,三女儿勇猛果决,打架最像自己,留在身边重点栽培训练也有数十年,只有老二憨包一个,长得最特殊,还喜欢钻江底山礁打地洞,也不知是像谁。 本王身边的心头宝,怎能就这样轻易被一个道士开了犄包,拐走了?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道士,汤汤才能重新得到自由! 但是汤汤此刻会不会已经受到了那道士的残害? 霎时间,老龙王心急如焚,他在书房里来回徘徊了好几遍,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忙不迭打开书桌抽屉,摸索出了一面古老的铜镜,龙力运转,只见上面果然如期待中的那样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道士身份古怪,有待深度调查,儿臣已经略施小计博得道士信任,正在卧底中,父王勿催。 原来一切都是汤汤的计谋! 这老城隍好生饭桶! 一定是被本王爱女的幻术给骗过去了!差点让本王失去了理智! 呵呵,本王爱女汤汤的头脑也好生不简单啊!有本王的机敏!有本王的睿智! 啪! 看完留言,老龙王重重扣上铜镜,放入抽屉中,脸上愤怒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得意自豪和兴奋喜悦。 他咧嘴笑着看了一眼老城隍,老城隍顿时有些不明所以,龙王大人怎么照了个镜子突然就不愤怒了? 他虽然在笑,但是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弱智? “龟丞相,你赶紧去告诉蟹皇,行动取消,另外,加派水鬼夜叉,虾兵游鱼,细细监视一切关于上锦观道士的消息,随时接应照顾汤汤,汤汤是在卧底!” 老龙王对那边木棍一样杵着不动,偷偷恨着黑山老妖咬牙切齿的龟丞相招手吩咐道。 汤汤公主是在卧底? 老城隍挠着脑门,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看着她被那道士驯服的啊,怎么就卧底了? 难道老夫是中了幻术?看错了? 汤汤公主原来是在卧底! 黑英雄一下子恍然大悟过来,难怪她夜里会说出岷江龙王没有收过他这个义子的话,她是在暗示他赶紧离开啊! 我可真傻! 黑英雄轻轻一拍脑门,心里暗暗叹息。 第54章 香客(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翌日清晨。 曹老道推开房门,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出来时,李晴天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提笔飞速的画着画。 “噫吁嚱!徒儿啊!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人在山下大喊谁要骑谁人家的啥?为师睡得半梦半醒间,总感觉恍恍惚惚的一直听见外面有人在……” 曹老道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一只手一如往常的在道袍下哗哗哗地挠着肚子,皮痒得紧,另一只手来回搓揉着眼屎,视线模糊得很。 没有听到李晴天答话,曹老道感觉有些失望。 徒儿居然不理我!我明明感觉这个二逑是在院子里的! 曹老道赶紧睁开了眼帘,当看清院子里的情形时,一下子差点没惊讶掉下巴。 只见徒儿坐在自己常坐的竹躺椅上,聚精会神的专注着面前的一笔一划,手速奇快,一如往常。 不同寻常的是,他左边坐着一个一身黑皮甲的龙女汤汤,正在细心的为他研着墨石,右边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兔女,正在小心翼翼的为他倒着茶水。 俩女无论是衣着颜色,还是身形身高,亦或者是气质外貌皆都相差巨大,分外不同! 汤汤是冷艳高挑且丰满的御姐气质,小白兔是娇小甜美、古灵精怪的萝莉气质。 一强一弱,一冷一热。 俩女唯一的共同点,是此刻目光和注意力皆都集中在李晴天身上,似乎是在暗暗较劲抢夺地盘一般,不停往李晴天身边靠拢,你靠近一分,我就要靠近两分,都想要更多的占据一点这个小道士。 妖族龙族的女子,虽然化形成了人类少女,但是本性里还是有很强的原始领地意识,争强好胜原本就是所有生物共有的本性。 曹老道对此感到分外愕然。 昨天晚上老夫睡的时候道观里不才一个龙女汤汤嘛? 这才一觉醒来,怎么又多了一个兔女了? 一柱这个二逑昨晚上大半夜不在屋里搞事情,带着汤汤去找兔兔了? 嘿!这浓眉大眼的小子,嘴里说着自己是正经男人,还是童男处子身,不好女色,特么的,他原来是不喜欢寻常女色,他喜欢妖族女子! 一个龙女还不够! 他还连夜搞来了个兔儿精三人绘画,左拥右抱! 曹老道看得心里好生艳羡,只恨自己已经不再潇洒倜傥少年时,脑海里满是自己青春年少时曾为无数女子累断腰的热血画面。 徒儿一柱渐有贫道当年风采矣! 老道心里叹息着。 “汤汤,你稍微退一点,碰着我的手肘了。” “兔兔,你也稍微退一点,茶水快倒我头上了。” 李晴天停下笔,分别对两边的女子叮嘱道。 汤汤适当的往后挪开了一点点。 兔子精也适当的往后挪开了一点。 两女子相视一眼,汤汤嘴角微翘,有笑意,兔子精嘴唇微嘟,有怒意,她败下阵来了…… 好可恶,为什么我都如此靠近他了,他还没感受!兔子精咬牙切齿。 如此争风吃醋的场面,让院子远处房门口的曹老道产生了严重不适,他再次重重的咳嗽两声,抬头挺胸,背脊笔直,一抖道袍,仙风道骨的迈步走来。 “噫吁嚱!兔兔啊!贫道可爱的小兔兔咧!你啥时候回来了?怎地也不叫醒贫道!”曹老道这一次提高了音量,热情的过来给兔子精打着招呼,他不敢给汤汤如此热情的问候,一是昨天替身符被汤汤一拳锤爆脑门和龙威释放让他胆寒的场景昨夜在噩梦里不断出现,二是他清楚,龙女一旦被征服认主,就很排斥和其他人熟络。 “师父?你醒了?” 李晴天抬起头,这时才发现曹老道已经醒来,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让出了上锦观的宝座,一边收起了面前的漫画,这是为柳大根准备的。 曹老道瞪李晴天一眼,嘴角暗抽,心里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为师居然被你当了这么大一阵空气! 都说女人会减弱男人的反应能力,老夫年轻时从未相信,这个理论毕竟从没在老夫身上应验过,但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你个二逑整两个异族少女到道观这才过一晚,反应就变慢了这么多,为师倒要看看十天半个月后,你小子会不会直接痴呆了。 这边的兔子精见自己刚才和汤汤在争夺道观年轻主人李晴天的比拼中没有占到上风,于是索性站起身往老主人曹老道那儿奔了过去,挽着对方的手肘,扶着对方往竹躺椅上坐下,一口一个曹爷爷,曹道长的喊着,开始诉说昨夜被黑山老妖欺负,然后被李晴天搭救的委屈经历。 “啊?那黑山老妖真是可恶!之前给兔兔你下妖蛊,现在居然还追着要非礼你,真是死有余辜!只恨贫道昨夜睡得早了,若是我当时在场,肯定不会让一柱这个二逑一刀就给那老蛇皮送走了,简直太便宜那杂碎了!太委屈我们可爱的兔兔了!” 自从一两年前李晴天把兔子精从山后救回来,曹老道便认识了这个说话娃娃音的雪白萝莉,他很是喜欢这个可爱的兔子精,最主要是对方除了脸好看,声音乖巧好听之外,一身兔皮化作的外衣摸着很是丝滑享受。 这和撸猫或者撸其他玩意儿一样,都上瘾。 听闻兔子精诉说这些委屈,曹老道当即拍着对方的手背,关怀且油腻的安抚着对方。 那边兔子精不停的悄悄给汤汤递眼色。 你看?你胸大有啥用?给二柱子研墨别人还嫌你碍手!先来后到,先入为主!这个道观的老主人可最喜欢我了!我可比你先占据这片地盘!今后这个道观里,你个黑龙女永远比我白兔兔小一号! 那边汤汤根本不在乎兔子精的挑衅,她嘴角再次露出不屑的冷笑,直接弯腰在李晴天耳畔说了一句悄悄话,然后拉着他匆匆回了房里,重重的关上了门窗。 白兔兔愣住了,她没想到对方还会这么直接了当的操作一手,心里开始怒骂这龙女好不守妇道,不知羞耻,大白天的拉着自家主人进房间! 他们进房间干啥? 一下子,白兔兔脑海里想起了很多从周遭城里混过些日子回来的妖怪讲过的新鲜事,说什么城里的修行大家,名流富商,官宦世家,读书人家都喜欢搜罗购买一些妖族婢女在身边,以满足自己某些跨越种族的爱情幻想。 这些年,自己身边也有好多姐妹兄弟被那些散修猎妖人抓走,卖入了城里的妓院青楼。 尤其是她的同族兄弟们,一直是猎妖人的重点目标,虽然她至今也没弄懂兔儿哥为什么在城里那么受欢迎。 这边曹老道还在口齿不停的安抚白兔兔,劝她今后干脆就在上锦观住下,老夫一定要保护好你之类,但是对方明显心思已经不在听他说这些油腻话了。 白兔兔瞪着那边李晴天的房间看了几盏茶的功夫,见门窗未动,对方并没有出来,加上脑海里这些不停冒出来的道听途说的故事,心里渐渐愈加的气恼,她三言两语结束了和曹老道的聊天,忙不迭奔了过去。 留下老道一人在院子里的晨光中独自凌乱,孤独寂寞的老年人正在失落中,忽然隐约听见道观大门外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的声音,他回过头,只见不少曾经熟识的花柳镇中老年妇女围在道观院子的大门外正探头探脑的往道观里张望,甚至有一条猪大的黄狗也混在其中张望。 人人脸上都是同一个表情。 想进去,但又有些害怕。 还没过年呢,香客今年怎么这么早就上门了? 曹老道虽然弄不明白,但是却开心的一咧嘴,朝着道观大院门口的一群花柳妇女大婶们热情的迎了过去。 “哎呀!稀客!请进!请进!” 众所周知,曹老道是个好客之人。 …… 第55章 我难道是刀圣(新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 “汤汤,你刚刚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私下里告诉我,是什么事啊?” 这边屋子里,李晴天把整理好的漫画放好在自己简陋的书桌上,嘴里一边问道,一边回过了头。 只见汤汤正好坐在他的床上,低头褪下了肩膀上的黑色甲衣,露出了一片雪白的香肩。 “使不得!汤汤!使不得!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你千万不要……” 李晴天赶紧慌乱上前,迅速伸手,摁在汤汤肩膀上,阻止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汤汤抬起头,迷茫的大眼睛眨了眨,摊开手里一片黑色的龙鳞,打断道, “主人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取一片肩鳞而已。” “……哦。” 李晴天看一眼对方手里的龙鳞,再看一眼汤汤露出的肩膀上其他的黑色甲衣依然完好的贴着肌肤,这才反应过来,愣愣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 然后汤汤继续低头,取下了另外肩膀上的一片龙鳞。 她整个过程都显得小心翼翼,但却又很简单流畅,就像剥蛋壳似的,接着,她从手腕上取下一根质地透明像是女子捆头发用的细绳子。 “这是反龙筋。” 汤汤举起通明的小绳子在李晴天眼前晃了晃,说道,然后用反龙筋将两片巴掌大的龙鳞排着编织了起来,像是在做一件手工艺品。 “你父王送你的反龙甲,干嘛好好的要把它取下来两片?莫非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指这?” 李晴天不明所以的问道。 汤汤点点头,“这是汤汤我为主人你做的一件护心甲,还请主人你务必要一直随身穿上。” 汤汤说着,手里用弹性十足的反龙筋和两片巴掌大的反龙鳞编织的手工艺品护心甲已经完成了,她甜甜笑着,将其递给了李晴天。 李晴天捧着汤汤所谓的护心甲,两手拎着摊开举着看了看,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两个字。 “胸罩?”他瞪大了眼,讶异的脱口而出,毕竟这么性感的物什,他在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瞧见。 凶兆? 汤汤先是一愣,接着点点头,心想主人还是很敏锐的,看一眼就知道这个护心甲是用来干嘛的了,当即回答道, “没错,主人你只要一直穿上这个,就能避免掉很多凶兆!” 李晴天也不知是该大笑还是该苦笑。 他尽量憋着心绪复杂的笑,毕竟汤汤这样做,肯定有她的原因,他好奇追问道。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做个这个穿吗?” 李晴天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兰花指,拈着这个小玩意儿晃了晃,掩饰不了的嫌弃问道。 “主人你有所不知,汤汤昨晚细心的观察分析过你与黑山老妖的……唔,用你的话说就是斗法吧。” 汤汤回答着,到这里略微顿了顿,细心的考究了一下让李晴天更能适应的措辞,如果直接说他虐杀了黑山老妖,对方可能会以为她在说胡话。 李晴天拧着眉头,微微颔首,认同了汤汤的措辞,心里也在回想着昨晚那场侥幸得胜的斗法,心有余悸。 “汤汤发现,主人你似乎对自己的实力还不是很了解。” “哦,我明白了,你是看出来了我实力不济,术法贫瘠,且刀法简陋粗糙,所以才从自己的宝甲上拆下两片龙鳞,给我做了这个护身保命的胸……护心甲?” 李晴天重重点头,也考究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毕竟汤汤对自己都是如此的体贴关怀。 说这话时,李晴天面色很是欣慰,甚至瞬间心里不再嫌弃这个护心甲的款式太过女性化,还很满意的将其拿在胸口前比着,试了试大小。 但是汤汤却愁眉了,她焦急的微微跺脚,郑重纠正道, “不!主人你其实很强!是那种超出汤汤想象的强大!” 正低头欣赏着自己胸口前两片黑色性感的反龙甲的李晴天一下子怔住了。 这种不成熟的念头,他以前脑海里不是没有过。 前几日对付王姜氏的怨魂时便出现过,但他都及时的告诉自己,千万别抱有这种危险的幻想,毕竟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才两三年时间,一直都在这穷山恶水的小镇子上生活,自己的师父不过是一个好色老道士,正宗道法就会一个德云四字诀而已。 自己没有经过高人训练,名师指点,没有学过高深的道宗术法,与名门大派的高手切磋较量,怎么能感觉自己很强? 这不是天天夜里会王母,梦批嘛。 那绝逼不可能啊,那些怨魂恶鬼和黑山老妖啥的,能被自己一刀除去,只能说明他们这些穷山恶水里生长的妖邪太弱,以及自己实在侥幸,并不能证明自己强啊! 世界如此之大,自己不过井底之蛙,任何妄图认为自己很强的念头皆是寻死之举。 他很热爱生命,所以每一次冒出这种念头时,他都感觉很可笑,继而及时的将其掐死在了大胆意识的萌芽之中,抱着卑微弱小的心态谨慎的面对一切危险。 但是此刻,当岷江龙宫的三公主,被自己意外开了犄包的龙女如此正经且郑重的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他就不得不开始考虑其真实性了。 他怔了片刻后,赶紧伸手摸了摸汤汤的额头,先确定了对方体温正常,没有发烧,才问道, “你……怎么会这样说?” 汤汤见主人懵圈的眼神里多了些凝重,知道他是在认真面对这个话题了,随即将早已在心里组织罗列好了的几点一一说了出来, “第一,昨天主人你说自己并未偷袭过我岷江龙宫的道友花江城隍,我原本以为你在撒谎,但是后来被你开了犄包,我与主人你之间有了一层极其微妙的心灵感应,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很诚恳,并没有骗我。 然后我仔细想了想,为什么你在大垭口对付怨魂的那晚,花江城隍却恰巧被一道来自二三里外的刀光偷袭劈开成了两半,你却不知道? 这说明,主人你并不清楚自己一刀劈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第二,我昨日来到这道观时,发现主人你窝在房间里,将体内真气的周天运行得极其的迅速,以至于你整个人在高速运转体内真气时都在发着强光。 我当时还以为你摆了个阵法才造成了这种幻象,目的是想做诱饵,吸引我的注意力进入你房间,落入你的圈套,所以才反向思维,一拳打穿了你师父的窗户,击碎了他的头颅,不过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是他的替身符纸。 而那超越我所见过的一切修士的周天真气运转的,果真是你本人……说实话,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即使是我师尊,我也从未见他能将体内的真气在瞬息间运行那么多周天!” “第三,你昨天一刀就破开了我龙族的焚血幻天大阵,虽然我的实力比不上我父王和我师尊,但是我好歹也是到了玄览境界的龙族,与我同辈的人族或者妖族水族亦或者是魔族相比较,可以说天底下没有几人能强过我! 要做到你那样轻松一刀破得我阵法荡然无存,除了化灵巅峰,已经渡过天雷劫,迈入了陆地神仙境界的修士之外,我再想不出其他……” “第四,你居然一刀捅开了龟丞相给我的万年龟甲,虽然我岷江龙宫的龟丞相满脑子都是推销他龟族的盾甲,但他这些年来研发改良的盾甲质量还是没有很大问题的,因为我当时在挣脱龟甲想钻出来找你时,其实我身体的本能已经使用了最大的龙力,却除了将龟甲绷得咔咔作响之外,根本无法将其从内部击溃!而你却一刀就将其捅破了……” “第五,你昨晚面对黑山老妖时显得很是谨慎,我能看出来,你根本度量不了对方的妖力强弱,比较不了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以至于才会在一刀劈斩向他时,用出了那样蛮横的真气刀光!” “第六,你竟然不知道昨晚在上锦山,还有另外一道浑厚强大的道宗真气存在,甚至在你一刀劈出后,那人还随之突破了大境界!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主人你刀光的影响,另外,当时若不是我站在你的身旁,身上的反龙甲胄屏蔽了那位强大道宗高手的神识,他当时肯定能立马定位到你的位置,记住你的气息。” “第七,主人你一刀劈出虽然乍然一看极其厉害,但实际上却……杀不死妖邪鬼魂。” 七个点,汤汤每说一点,李晴天一张嘴便会愕然的微微张开一丝。 当汤汤最后说完第七点时,李晴天一张嘴已经能塞下一个口球了。 “你……的意思是,我难道真是一代陆地神仙,绝世刀圣了?可我若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强,又怎么会……杀不死妖邪?” 李晴天抬手,把惊讶掉下来的下巴扶回去,然后发出了灵魂一问。 “主人你虽然很强,但是却并不懂道宗功法,空有一腹饱满的真气,没有系统的修行锤炼神魂和身体,是不可能已经成了陆地神仙了的,陆地神仙不再食用五谷俗物,你却照样吃喝拉撒,昨晚夜里就去了三次茅厕……” 李晴天:“……” “另外你杀不死妖邪鬼魂,是因为你没有做到真气贯一,道法随心,杀生诛魂! 准确的说,不是你杀不死妖邪鬼魂,而是你杀过的妖邪鬼魂只要在一定的时间内找到相应的办法,皆可以被救活! 比如那花江城隍,虽然被你劈开成了两半,但却被蟹皇及时送到了龙宫,我父王释放龙精神虫又将其缝合了起来。 可正宗的修真者若是有你那样澎湃的真气,能劈出那样蛮横的刀光,妖邪鬼魂一旦被劈中,绝对会当场身裂魂销。” “都劈开成两半了,还能被救活?可是你刚刚说的什么真气贯一,道法随心,杀人诛魂,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诶,有没有什么简单点的解释啊?” 李晴天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刚刚听了太多他无法相信的玄幻故事,正处于懵圈状态的自己,加上这些年自己学的德云四字诀实在很简单易懂,对于道法理解的这一块并不熟络,乍然听到汤汤说这一串真气贯一什么的,他并不能立刻理解到其内在的真正意思。 汤汤揉着太阳穴略微思索,最后总结道, “意思就是,主人你的刀光,没有杀气!” 第56章 我以前真是太傻了 李晴天走出房间的时候,心绪很复杂,甚至在不停的拍着脑门碎碎念着,语气里充满了后悔, “我真傻!真的,我原来真是太傻了!” 他今日才明白,原来之前对自己的能力认知并非什么不偏不倚的中庸思维,而是平庸,甚至过于平庸,最后成了思维狭窄。 他狭窄的认为,自己没有跟随高人名士学习过名门大派的道法,没有和名山大城的顶级高手比较过,就绝不可能会很强。 但刚才在经过汤汤这位来自龙宫的公主,以数条理据给他的思想带来反复冲击后,他感觉自己那条狭窄的细缝渐渐就豁然开朗了,最终不得不相信了汤汤的话。 可能,自己的真气真的真的很强,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道术和修行知识,也是真的真的很苍白,简直就是一个修士土豪,真气力量豪强,见识土鳖。 后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前者他是万万没有想到。 为了反复验证这件事有没有搞错,他甚至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的询问了汤汤心里有没有造化值这回事。 汤汤当场表示很迷惑,大家修行都是按照真气的强弱以及身体和神魂的变化来确定划分境界,她整个龙生就从未听说过什么心里的造化值。 虽然相识不过一日,但李晴天现在很相信汤汤,毕竟这个昨日凶巴巴要来杀自己的大少女在被自己掰开犄角后就一口一个主人的叫自己,夜里还给了他那么大一堆金子,一举一动都很遵守自己的吩咐,或者说是命令。 可以确定,她是真的被自己征服了,百分百可以信任。 岷江龙宫公主的话,自然比师父他老人家要可靠得多,别人出身于高贵的水族之王,又跟随高人修习道宗术法,比师父他正宗多了,见识方面,肯定是一流的。 当他对汤汤说出自己只跟随师父学过德云四字诀,捅劈吹闭后,汤汤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难怪,曹道长从未告诉过主人你你很强”。 这让曹老道在李晴天心里并不怎么高的地位顿时掉了一大截。 这意味着,师父他也像自己一样,根本就没看出他的实力来……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心里目前的六十几万造化值,自己身体的特殊增强方式,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可笑之前自己还定下了积累够一个小目标造化值的巨目标来着。 现在一想,这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按照汤汤的描述,自己现在这六十几万造化值对应的真气量,即使穿着裤子放个屁,都没几人能抗住,这份威力,足够傲视一方了。 这也正是汤汤给自己护心甲的最主要目的!防止自己在施展修为真气时,胸膛内,也就是汤汤所说的仙府中的力量被他人看穿! 他虽然真气很强,但是他却,控制不住他自己体内真气的释放…… 这是男人最难以启齿的几大难言之隐之一,我控制不住我寄几中的洪荒之力…… 一旦释放,就是一泄如注。 就单单说自己那个心意流转,将体内真气运行流动起来,浑身发光代替电灯泡的日常举措,用汤汤的话来说,随便一个道宗第二境,抱一圆满,初步练成神识的修士,都可以感知到他体内的力量状态,从而看穿,他很强…… 对于男人来说,虽然被人看出来某方面很强,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自豪的事,但是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很强的修士,一旦被外界注意到了,就会被对方在心里画上小圈圈,重点标记上,潜在的朋友,or,潜在的敌人。 天下七国朝堂争霸数千年,无外乎于道争,儒斗,乃至于兵家交锋。 而这三样明面上的角逐中,道争永远是最为普遍和从未停止过的,天下七国,各个国内都有无数道宗名门,他们在追逐修为的同时,也在承担着为俗世王朝服务的义务,挖掘笼络别国内的修行天才,奇人异士,除掉别国内不能拉拢的修行天才,奇人异士,一向是本国道家宗门的主要宗旨之一。 其次才是儒家读书人的嘴皮子文斗,而兵家交锋,是为国战,这永远是国家较量的最后手段,一旦展开,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听汤汤说了这些,李晴天心里只感觉后怕不已,若是自己没遇到汤汤,没人教他这些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他便离开了花柳镇,前往大城市里去追寻自己向往的人生,路上遇到任何一个宗门的修士,都可以看出他的实力,除了他自己之外…… 自己就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傻白甜待宰肥羊啊! 自己一旦和一国道宗交好,必定会被其他国的宗门谍子在名字上画一个大大的x。 李晴天不傻,自己再怎么厉害,也深知蚁多咬死象的道理。 况且,自己的刀,还没有杀气,能驱散花柳镇这些怨魂小鬼,但是一旦遇到修为稍高,高度凝聚了神魂的妖邪或者修者,他并不能第一时间将对方彻底杀死,这就意味着,自己死了没人可以救活,但对手死了还有对手的队友救活,那么杀自己的人,必定会肆无忌惮的群起歼我…… 想想就很绝望。 所以,汤汤刚才送自己的这份礼物,外形上虽然像是胸罩,但就其作用上来说,倒更像是内裤,一条用来遮掩自己体内真气天赋异禀的护身符,以免自己无意中就被他人看穿了实力天赋,惹人垂涎! 除此之外,还需得先练出杀气来才行! 汤汤说,道心坚定,怀抱杀意,修者的刀气剑气便有杀气,只要在出刀时,心里有着在这一刀下,要对方必死的决心,便能做到真正的真气贯一,杀生诛魂,让对方的神魂在身体被劈死的同时,也一并消散。 然而自己这些两三年来一直都是视自己为微不足道的弱者心态惯了,所以这份坚定的杀气,还需得此刻从生活中开始慢慢培养。 至于体内力量的掌控,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简单改掉的,汤汤说,他的战斗方式,真气力量释放的量,都已经形成了身体记忆,这需得他今后自己在实战中来感受摸索。 这一点,她实在没法教李晴天, 因为她自己特么就没有体会过身体里有这样强大的一股力量流窜存在的感受,怎么教…… …… 李晴天神情凝重的打开门时,小白兔正在房门外不动声色的咬着牙用力顶门。 汤汤在屋子里给李晴天讲这件事时,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她用龙力将房门和窗户都给屏蔽封住了。 白兔兔杵在窗户外站了半晌,什么也听不见不说,门居然也推不开,心里想想就觉得不妙。 但是她心里气不过,于是铆足了力气使劲的顶着,直到李晴天从屋子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拉开房门,她一下子顶在了李晴天怀里。 “我真傻,我以前真的傻……” “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啊,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白兔兔趁机故意摊在他肚子上不动,口里问道,手上也没闲着,她动作娴熟的摸索到李晴天左手中指放进嘴里,又开始嗟了起来,吸他的真气。 刚刚撞不开汤汤龙力封印了的房门,让她认识到了自己和这大龙女之间不仅有着巨大的身体差距,还有巨大的修为差距。 她是个不甘人下的女兔子。所以很专注于及时的提高自己。 咦? 二柱子的手指今天味道怎么有点腥腥的,他进屋里摸了鱼?碰了海鲜? 白兔兔不知道李晴天刚刚抚摸了许久护心甲上的反龙鳞,闻到味道,脑海里顿时泛起了疑问。 同时,她的眼神也在往屋子里四处偷窥起来。 首先检查床铺,然后是茶桌,接着是书桌,最后是地上,发现都没有凌乱的痕迹,白兔兔心里好受不少。 但是当她看到汤汤肩膀露出了两片雪白时,小兔子顿时气疯了。 她果真脱过衣服吗? “二柱子!你这手有没有摸过她什么?你说!你是不是摸过她什么?呵!忒!忒忒忒!” 神秘的味道,细思极恐,白兔兔一双锃亮的红眼睛剧烈一瞪,仿佛乍然意识到自己误食了剧毒一般,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开始疯狂的吐着口水,耳根子也开始火辣辣的烫。 好羞耻! 屋子里的汤汤在得意且满足的笑着。 她满足并非是因为看见有和自己争夺领地意识的白兔兔这样狼狈,兔急吐口水,而是刚刚给主人带来如此多的新鲜信息。 她犄角被掰开之后,身体和心里已经彻底臣服于李晴天,一个成熟懂事的女仆取得成就感的唯一途径,并非是单一的服从主人的命令,还得学会反下为上,反被动为主动,颠倒位子,让主人心甘情愿的服从自己的命令。 这是一种反向的征服欲得到满足。 李晴天刚刚就已经按照她的心意,老实穿上了护心甲。 不仅如此,他还请求自己今后要好好的引导,传授,调教他。 对此,汤汤颇为引以为豪,但同时也有些感慨。 自己从小接受了一切龙宫的杀手培养训练,这些年为岷江龙宫和龙宫的盟友们执行任务无数,天下七国都曾掉下过她任务目标敌人的头颅。 世事难料,今日却把这些年训练出的严密逻辑思维能力,冷静准确的判断能力,全用来了思考如何利用主人的弱点,来一点点反向征服主人…… 第57章 借龙女 …… 李晴天没有理会这神神叨叨的小白兔,他接连拍着脑门感叹了好几声才渐渐缓过神来,匆匆把湿润的手指在道袍上抹干净,深深吸气,收拾好心情,再扶了扶胸口道袍下微微隆起的护心甲,帮山门口的师父接应香客去了。 年年冷清的道观,今天怎么突然来香客了? 花柳镇今天集体过早年? 这早年也太早了吧,才十月底啊。 他凝眉不解。 山门口一年被临幸一次的大香火坑里堆积了不少的落叶枯枝,早已腐败潮湿,事先没有清理,导致今日突然上门的香客们烧纸钱时总是难以燃尽。 不仅如此,还整出了好大一阵的刺鼻熏烟,曹老道正在一旁捂着鼻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拿着小树棍帮这些镇子里的中老年妇女们捅松香火纸。 有空闲到道观上香的多半是镇上的妇女。 这些香客们都有一个共同执念,自家递上的纸钱若是没有燃尽,祈求的神灵就不能拿到完整的灵钱。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钱财都没收完整,神灵自然不可能帮自己消灾解难。 李晴天凑过去帮着师父给香客们捅了好一阵火纸灰,才终于从这些将心里的祈祷不停小声念出来的香客婶子们的嘴里弄清楚,原来大家此行,都有一个共同的祈求对象。 岷江龙王! 大家为什么会突然到上锦观来,把道观当成了龙王庙上香许愿? 李晴天心里琢磨着,十有八九是昨天在柳家牌坊,自己和那绿头老乌龟的对话在镇上给传开了。 他当时说岷江龙宫的公主在他道观中时,其实只是单纯的想要让老乌龟给汤汤家里传个话而已,也没多想避开周遭的乡亲们的耳朵。 毕竟这个世界,大家都知道有妖族,水族,各种鬼魂存在。 花柳镇几乎每一个人都曾撞过鬼,比如牛大旺大爷两父子还引体向上在猪圈里顶撞过好几天鬼。 李晴天曾经甚至还听不少到天江县,或者锦官城这些大城市去干过活的男丁私下里卖弄炫耀自己到哪家知名的大青楼消费过,甚至与楼里的异族女妖精深入交流过一番两个种族不同的基因文化。 所以李晴天相信,自己说龙宫龙女啥的,大家也并不会过多的讶异。 可他并没有想到,龟丞相后来会编织出什么岷江龙宫打算发展岷江支流沿岸穷山恶水小镇子里的香火信徒,免费帮助善良乡民放牛干活啥的这些谎话,因为他昨夜回到道观时曾突然想起问过汤汤,汤汤清楚表示,岷江龙宫主流沿岸的数十万信徒都还未彻底巩固,她父王不可能舍本逐末,这么快就派龟丞相来发展支流的香客信徒。 而龟丞相偷牛,单纯是因为,他答应过给她献上三头牛吃,请她在龙宫代言小王八皮化万年龟甲炼化的藏身盾甲。 言者无此意,听者有私心。 李晴天知道,如果大家只听他说了岷江龙宫的三公主在上锦观这话,大家除了感叹诧异两句之外,绝不会前来上锦观焚香祷告啥的,柳大根把兔子精经常在他上锦观过夜的消息传遍了花柳镇,他也没见乡亲们来好奇围观过。 今日香客上门,定然是因为大家相信了龟丞相那话,利益驱使,人人心里都抱着被龙王老爷看中照顾的心态,才会忙不迭来献上香火,甚至趁机在龙王老爷的女儿汤汤面前蹭个眼熟,期望能得到岷江龙宫的特殊照顾。 因为李晴天注意到,这些婶子香客们在焚香烧纸祈祷时,都在时不时的偷偷往道观里面张望,应该是在找寻汤汤的踪迹。 …… “岷江龙王老爷啊!我家老母猪最近半年总是怀不上,祈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施展神通,就让我家老母猪怀上一窝吧,来年一定给你老人家献上一只城里人最爱的烤乳猪!” “花柳氏进献功德十五文,龙王老爷保佑花大华家老母猪一年两胎!” 香客烧完了香烛纸钱,便到了曹老道一年中最喜闻乐见的环节,收功德。 上锦观没有布置供奉神像,也只到除夕春节时才会采购纸钱香烛以备自家没准备的香客购买,但是花柳镇的香客都极其节俭,一般都是自己带了祭品和香烛纸钱来这儿祭拜空气的。 所以曹老道唯一能白嫖到的收入,就是功德钱。 通常来说,香客们献上功德钱,道士应该将其姓名和功德钱的数额记录在一张黄纸上,最后虔诚焚烧,上达神听。 但是曹老道不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过场,也没有提笔写字做记录的习惯。 他更加直接,每收一个香客的功德钱,就在山门口拿大棒敲一下吊挂在大松树上的一口陈旧的生锈老钟,然后大声将香客祈祷的愿望朝天朗诵,念给神灵听。 “岷江龙王老爷啊!我家儿媳妇嫁过来都三年了,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请你老人家保佑,让我儿媳妇肚子快点大起来吧!” 李晴天记得这个胖大婶子,是镇子上卖猪肉的屠夫柳干净的娘,第一年春节时来烧纸钱,许下的愿望是祈祷送子观音让她儿媳妇肚子大起来,第二年祈祷土地菩萨让她儿媳妇肚子大起来,到今年就换成了岷江龙王,也是病急乱投医,心急乱求神的典范代表了。 哐当一声钟响,曹老道悠扬的念道, “柳牛氏进献功德二十文,龙王老爷让她儿媳妇肚子今年大起来!” 闻言,柳牛氏开心的搓着粗糙的胖手,鱼尾纹泛滥的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不停念着借你吉言,赶紧退开了,下一位面色干枯微白的中年妇女又上前,小声的念叨, “岷江龙王老爷啊!我丈夫他这两年,每晚上都特别的快,希望你能保佑他,今后能身体健康些。” “花羊氏进献功德九十九文,龙王老爷保佑花断摇,夜夜日日,长长久久!” 这是今天进献功德钱最多的香客,曹老道特意提高了音量喊着,惹得周遭一齐来上香的妇女们好一阵哄笑。 那位脸色苍白干枯不甚滋润的中年妇女咬牙切齿,环顾众人,如狼似虎。 李晴天在一旁帮忙收功德钱,听着这些镇子上香客妇女们奇奇怪怪的个人愿望,忍不住暗暗好笑。 忽然他感觉背后有人用拳头重重的捅了捅他的腰,下意识的回过头,只见一个裹着黄棉卦,稚气未脱的单眼皮小姑娘坐在一头肥猪大小的大黄狗背上,朝他昂着下巴尖,晃着双马尾,小声又不失嚣张的对他道, “喂,小道士,十两银子,你把龙王老爷的女儿借给本姑娘一天,怎么样?” 第58章 双马尾的梦想 “其他香客都在这儿烧香求龙王老爷,你干嘛找我借龙女?” 李晴天看着这个脸上透露着女子不该有的男儿中二气魄的双马尾,他认识这丫头,是柳和记面馆老板柳乌棒的女儿。 柳姑娘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环视睥睨一眼周遭的香客,小声道, “我又不像这些瓜婆娘那样傻,知道找谁才是最直接有效的,在这儿求龙王老爷,还以为别人真能听到? 我堂姐说了,没有在神像金身面前虔诚求祷,异族神灵根本听不见你在千里之外给他说的话,烧的香火,付出的信仰,对方也根本接收不到!” 李晴天一挑眉头,心里暗暗惊愕,没看出来,花柳镇一个成天骑大黄狗四处晃悠的中二少女,居然还懂得这些知识! 妈的,可见自己是有多无知了。 “你知道我堂姐是谁吗?” 双马尾柳姑娘昂着下巴,不等李晴天答话,立马自说自话的抢着道, “呵,你个小道士肯定不知道,说出来绝对吓你一大跳,白马寺,你听说过吗?” 李晴天点头,“小道帮镇子上两位天江县驻扎的巡捕驱邪除鬼,肯定听说过白马寺,是专门管理蜀国灵异妖邪案子的衙司嘛,直接听命于蜀国帝都白帝城。” 单眼皮重重的一挑,小姑娘得意盎然,骄傲道, “我堂姐就是白马寺的修士上差!” 李晴天哦着一张嘴,配合的作出一副羡慕钦佩的表情,他知道这丫头想拿堂姐的名号装x,耍威风,让自己好乖乖答应她的条件,他微笑道, “可是那位岷江龙宫的公主与小道也是刚认识的朋友,我如何能把朋友借给你?不知柳姑娘你找她有什么事,如果合理的话,小道可以帮你与她沟通商量。” 柳姑娘瘪着嘴,一脸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的表情。 “你小道士少骗人了,岷江龙王的女儿能随随便便和你穷道士交朋友?你看看你这道观多破烂,别人凭什么住你这里?” “……” 被一个黄毛丫头如此直接的数落,李晴天顿时无言以对。 “你个小道士平时在咱们镇子上看起来很老实,但本姑娘清楚得很,看起来越老实的人,实际上越不老实,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我堂姐说了,这叫道貌岸然!尤其是你们这些神棍道士,骗人的鬼把戏最多了! 岷江龙王的女儿为什么会住在你上锦观?你个小道士肯定是用什么鬼把戏把她给忽悠得服服帖帖了,或者是用什么猎龙人的办法把她绑架了,想勒索龙王老爷,对不对?你就说对不对?” 大黄狗背上的女子用食指指着李晴天,咄咄逼人的问道,李晴天感觉这丫头此刻像极了身后敲钟的师父曹老道某些时候说话的样子。 “不对。”李晴天微微一笑,果断道,他没心思再和这个嚣张的中二少女多扯,汤汤虽然被自己征服了,但是在他心里,他并没有打算以强凌弱,以上压下,将她当做仆人奴隶驱使,更别提租借了。 小道现在还是贫道吗? 缺你那点银子吗? 说出来你个臭丫头可能不会相信,小道裤袋子里现在可储存有几亿粒碎金子。 李晴天心里荡漾着暴发户的小骄傲。 “喂喂喂……道士哥哥,人家求你了嘛!” 李晴天正要转身回去帮师父的忙,结果那柳姑娘奇快的玩了一出川剧变脸。 硬的不行,直接给李晴天来软的,开始拉着他的道袍软糯糯的撒娇。 “除非你告诉我,你找三公主汤汤,有什么事?” 吃软不吃硬的李晴天叹口气,又回过了身。 那边给功德钱的香客出乎意料的多,曹老道都忙不过来了,一手要敲钟,一手要收钱,可恨自己没有第三只手帮忙扒拉开道袍的胸袋装钱,他扭头刚要催促徒弟赶紧帮忙,却见那小子正在和柳乌棒的女儿聊天。 老道嘴里碎念一句这个二逑,早上还左拥右抱一妖族白兔兔,一龙族敖汤汤,现在又抓着空闲机会开始勾搭第三个了! 怕不是忘了柳大根好淫恶劳的下场? 不过也好,这次对象总算是个人族丫头了…… 为徒弟操碎了心的老道闭了嘴,没催促,回头一个人默默的继续承担所有工作。 听到李晴天的条件,面前的双马尾晃了晃,略微迟疑,终于还是咬咬嘴唇,果断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也想像我堂姐一样,去白马寺当修士上差。” 李晴天打着趣建议道, “你可以去找金捕头问一问,白马寺收人的流程,也可以找你堂姐帮忙牵线,这事儿,岷江的龙族公主,能帮你什么,她可插手不了人族朝堂的衙司。除非你想到岷江去冬泳,我还可以帮你给她捎个话,知会让江里的老王八别咬你。” 双马尾姑娘没觉得这话哪里有趣,刚刚还极其骄傲嚣张的姑娘开始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忸怩答道, “这……我知道白马寺招人的流程,也早就跟着我堂姐去试过,但是……白马寺的上差说,我天生资质太差,周身窍穴十有八九全是天生堵塞了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根本修行不了道宗功法,开不了仙府的玄门! 我这种身体状况,习武道也不行,说是啥武炉开不了气窗,强行练武道,只会死得更快, 我后来甚至考虑过做最没用的读书人,修儒道,堂姐领着我去了芙蓉书院找关系寻了一位大学士为我面试,但是那先生说,我头脑太简单,四肢还不通达,读书当然可以,人人都可以读书,但是却不可能明智成功,踏入儒道修行…… 意思就是,我这辈子注定了做个平庸的俗人……” “可是,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做俗人,像我爹娘一样,几十年都在这破山镇里开面馆,将来嫁给一个屠夫地主啥的,然后就沦落得像这些瓜婆娘一样,生老病死,事事不顺心,丈夫不得行,啥都只能寄托在求神拜佛上。 我昨天下午听镇上的人都在说,岷江龙王的女儿在你这儿住着,我知道她们龙族和我们人族不同,虽然数量少,但是个个都能活好几百年,还能腾云驾雾,吐火喷水。 她们一定有很多奇珍异宝,灵丹妙药,或者奇门偏方,说不定可以帮我打通这平凡的身体窍穴,让我有个机会去白马寺做学徒,像我堂姐一样,威风八面,出人头地! 只要她有专治我这灵穴不通的丹药,我愿意拿我这些年存下的全部压岁钱购买!” 说到最后,双马尾眼里绽放出了期待的光芒。 …… 第59章 你敢不敢试一试 …… 我不想做个平庸的俗人。 我不想一辈子都像爹娘一样在这破山镇开面馆。 这两句话,让李晴天很难将其和刚刚捅他腰背时看到的那故意装酷,拿白马寺做修士上差的堂姐来装x耍威风唬人的中二丫头面孔相联系起来。 这……还是个有志向的山村中二少女? 愿意为了梦想,砸碎自己的小猪存钱罐? 可是这种能改变普通凡人命运的丹药,即使有,是你个喜欢骑大黄狗装酷的中二少女砸碎存钱罐,掏出压岁钱,就能嗑得起的? 李晴天寻思着,这丫头看起来鬼精鬼精的,对自己先硬后软,变脸奇快,很是有一套,甚至还能敏锐的分析到汤汤并非是啥和我交了个朋友才住在道观,单凭这份独到的心思,儒家书院的大学士究竟是依据啥判断她头脑简单的?她难不成是骑着大黄狗进的城去的书院? 这丫头,肯定不是不知道即使有那类丹药,也必定珍贵得是自己嗑不起的,但她还是不甘心放弃自己的人生,所以厚着脸皮,鼓起勇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加入了镇子上阿姨婶婶们烧香求龙王的队伍来了道观,带着银子直接找到了他谈条件。 所以说,这丫头今天其实才是诸多香客中病急乱投医的最典范代表? 无论如何,李晴天感觉自己还是有被这姑娘突如其来的一段真情流露给感动到。 自己并不中二,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又何尝不是如她一样? 向往着外面世界的新奇,不甘永远在这穷山恶水小镇子里平平淡淡了此余生。 上一世自己在二十岁时就戛然而止,虽然念书时有交过数位女友,尝试过几日不同的鱼水之欢,但却并没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在父母膝前尽孝、养老送终,在眼角手背苍老的皱纹中体会人世天伦,观遍生离死别。 时至今日,回忆前生,他印象最深刻的,永远是自己在推理漫画的梦想路途上咬牙前行,为作品发愁,为房租担忧,默默无闻的那段苦逼岁月。 这一世,在这小道观里苟且练级两三年,捅怨魂,劈鬼火,也不知道自己这身体哪里太奇妙,早早就轻易把自己练到了几乎天下无敌都不自知,俨然已成了这个世界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空白的修真人士代表。 而现在,终于幸运的遇到了汤汤,让他有了一本了解这个世界真实面貌的百科全书,清晰认知到了自己的力量,给他荷包充实了大量金子,也给他心底带来了敢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圆满自己的人生的最后勇气。 但这个世界,更多的,还是面前这个骑着大黄狗,故意摆出满脸桀骜不驯、中二气息只为掩饰内心胆怯和幼稚的平凡少年,少女。 他们出生平庸,却满怀理想,不甘庸俗。 但是身体的天分永远锁死了自己更高级别的修士人生追求,最后只得咬牙接受现实,沦落成这人间黄土上数十年无名的匆匆过客,到老来埋入泥土中时,那些青春时向往渴望过的梦想追求,早已春梦一般消散无痕。 李晴天深知自己现在或许已经拥有刀圣一般的蛮横莽力,澎湃真气,六十几万造化值,但自己的灵魂本质上却不是什么圣人。 他也只是个凡人。 一个很容易能和自己同类少年少女产生同理心的凡人。 双马尾的少女逼不得已,对一个虽然偶尔在镇上碰见,但实际上却完全陌生的小道士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李晴天心里能感受到,这个骑着大黄狗的中二少女,如刚才开始那样装酷耍帅很是擅长,但是要她掏心窝子说梦想,祈求陌生人怜悯帮忙,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不撇开一点骄傲的尊严和面皮子是绝对说不出的。 想一想自己上一世十五六岁时也是这般模样的啊,心怀梦想,却是羞于启齿。 说完这番话后,柳姑娘此刻已默默垂下了头,有些害羞,有些自卑,两颗眼泪哗啦啦的无声滑落,接着赶紧挥动棉袄褂下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干净了眼眶。 大黄狗抬起头,不停的舔着嘴角,懵懂的看着少女落泪,道士动容。 身后的曹老道在重重敲打着松树上的生锈老钟,嘴里大声朗诵着香客们不同的庸俗祈愿。 沉默见,李晴天看着这个骑在大黄狗背上流泪但逞强的陌生姑娘,心想,师父念的这些祈愿中的任何一条,很可能就是双马尾今后四五十岁时到道观烧香时的祈愿。 “那个……” 略微犹豫片刻,李晴天抬手捅了对方肩膀一下,就像刚刚对方捅他一样用力, “我刚刚说了,岷江龙王的女儿汤汤公主是我刚结交的新朋友,真不是我骗她在我这儿住下的,她是完全自愿的,你若不信,等会儿可以问她,我要是那么厉害一个能骗龙宫公主的骗子,还在这儿做穷道士干嘛?另外我也不认识什么猎龙人,更不会使用猎龙人的卑劣手段绑架龙女,所以我真没法把她借给你,况且,她即使有丹药,你应该也付不起那个价格。 不过,你刚刚说到你浑身窍穴天生十有八九是淤堵不适合修行的,这倒是让我突然想起,我最近新学了一个打透窍穴的功法,昨日才在我自己身上试过,感觉很不错,你敢不敢试一试?” 闻言,眼前的双马尾一晃,顿时消失不见,垂头啜泣的柳姑娘唰的抬起头,仰面瞧着李晴天,眉开眼笑,哪里像是哭过, “真的假的?” 李晴天皱眉愕然,心里惊讶,这丫头有这份精湛的变脸功夫还追求啥修士梦想? 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这是不是被她的变脸表演给诓了? “小道骗你图啥?你刚刚所言,没有骗小道就算好的了,那门法诀叫做《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是柳大根从锦官城带回来的书册,大城市来的书籍,想来肯定是一本可靠的名家功法,只是,小道目前也只在自己身上试过,感觉有莫大的奇效,却还没有给别人透过穴位,这个在你身上会什么反应,可不可靠,我就不确定了……” 其实对此,李晴天心里还是有很大的把握的,若是之前,他肯定不甚相信自己能帮助一个平凡的少女打透窍穴,但是现在不同了,汤汤已经告知了他,他身体中蕴含的实力,是她从未见过的强大。 “哈!实不相瞒,本姑娘九岁就立志要像我堂姐一样,做一个修士差役,为了能踏入修行,得到白马寺的入门弟子资格,这几年来天江县能买到的啥药都偷偷吃遍了,还怕啥指法真气透穴?你现在就赶紧给本姑娘透一透!你若真是能解决了本姑娘这个人生苦恼,我就让我堂姐以身相许给你!这还不说,你这一辈子的面,本姑娘全给你包了!你信不信?”刚刚还在以情动人的柳丫头,此刻又恢复了活泼嚣张的面孔,开始以利相诱, “……” 李晴天激动得暗戳戳搓了搓小手。 这不是自己贪图她堂姐,毕竟素不相识,也不是想白吃她家柳和记的干鲍鱼面,毕竟自己现在不缺钱, 而是自己身为一个修道手艺人,刚刚学到一门新功法,总得需要一个小白兔心甘情愿的练一练手,恰巧,还能顺便帮这个丫头实现梦想,何乐而不为? …… 噫吁嚱! 一柱这个二逑,刚刚才在背后和那丫头骚聊了几句,怎么这么快就把那丫头逗得嘴角都笑裂开了,还开心得流口水? 小混球,他这是要干嘛? 这么快就把对方骗进他房间去了? 二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正经男人嘛? 老子前两日让你拿了酬金和金捕头他们去桃花谷感受入道初体验,你小子打死不去,早早就溜了回来,怎么一回来就搞这些不花钱的白嫖? 还这么积极? 先是汤汤,昨夜又把白兔兔搞回了道观,现在别人俩丫头都在里面,你又整一个不谙世事的人族小丫头进去,就不怕她们仨争风撕逼? 最关键,这周围好多镇子上的妇女同志们正看着在呐! 你这可别把为师的名声给搞臭了! 老子真是服了哟! 一旁的曹老道虽然口里在大声的给香客们朗诵祈愿,但眼角余光却在不停的监视着徒弟和柳家丫头之间的一举一动,心里暗暗的为徒儿这番鲁莽且贪得无厌的举措干着急。 若不是看在功德钱的份上,老道都想拎着手里敲钟的大棒去给那小子敲警钟了。 贫道当年再怎么风流,也不至于你这样搁几个对象一起在道观碰面啊! 这大清早的…… 曹老道脸上对着香客们笑嘻嘻,心里在骂着那不争气的闷骚徒弟瓜麻批。 柳丫头从大黄狗背上跳下来,跟着李晴天进去了没多久,道观外人群中来回徘徊着的大黄狗忽然昂着头,朝着道观里汪汪汪的吠了起来,显得很是焦躁不安,但又不敢进道观里面去。 它比外面这群妇女香客们更能清晰的感受到道观里有龙存在。 随着大黄狗的吠叫声愈加焦躁猛烈,外面的几十人香客妇女也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她们开始大声呵斥着这条狗的名字柳黄猪,叫它老实点儿别乱吼,但是却并没有什么作用,接着大家开始环顾四周叫着柳青雯的名字,叫她管着自家的老狗,但是却并没有看见那个怪丫头,接着,大家就顺着大黄狗的目光往道观里面探头探脑的倾听了进去。 渐渐,上锦观外,山门口烧香烧纸,捐钱祈愿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啊呀!” “哎呀呀呀!” “哎哟喂啊!” “妈呀!好烫!烫死我了!你这……这什么玩意儿啊!” “娘呀!好……好……痛!我感觉胃都要……裂开……啊呀!” “完了没有啊?啥时候结束啊?快停下来!我求你了……” “……求你了” …… 当钟声不再铛铛悠扬,当人声不再喧哗嚷嚷, 道观里面,某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就传来了大家正在寻找的柳黄猪的小主人,柳青雯断断续续痛苦且惨烈的喊叫,和最后的哀求。 …… 第60章 连打三胎 ………… 山门口,除了曹老道一个男人,其余都是花柳镇已婚多年的中年妇女,或者刚刚新婚的小媳妇。 这些经验老到的过来人们听到这诡异的喊叫,脸上接连荡漾出了更加诡异的怪笑,继而将目光纷纷投向了曹老道。 老道站在大钟下兀自凌乱,自己一张老脸也不由得抽了抽,尴尬的发烫了起来,他恨不得赶紧将头上这口古钟从松树上摘下来把自己扣住才好。 他自认为,自己在花柳镇生活的这几十年来,在这些可爱的老姑娘们眼里,还是极有脸面和地位的。 “我……我……徒儿一柱,定然是在……向那柳家丫头学……学下面,他说他喜欢……她们家新推出的干鲍鱼面,兴许是,面汤太烫,烫到胃了?” 老道嘴角难以自制的抽搐着,吞吞吐吐的尬笑说道。 周围的婶子妇女香客们一齐白了曹老道一眼,鼻子里发着哼哼的嘲笑,表情整齐划一,全都一副老娘信了你个老不羞的鬼话的表情。 “被这样的干鲍鱼烫到胃痛惨叫,我可真想天天教晴天道长如何做下面,我这人就不怕烫。” 先前那位捐出九十九文的中年妇女在一旁幽怨的说道,眼神里冒出了羡慕的光芒,好多妇女一起掩着嘴嗤嗤嗤的笑了起来。 很快,惨叫声停止了,李晴天的房门打开了,大家一齐期待中的双马尾柳青雯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但她的气色,显得很不好。 丫头面色潮红,鬓角的绒毛紧贴在汗水里,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火海逃生,被烈焰冲击过全身的肌肤一般, 她衣衫不整,松松垮垮,整个人显得都比刚刚跟随大家来山上时要消瘦了一圈!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讶异嘀咕,绝对没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减肥得这样快! 如果有,那就是在短时间里被榨干了,她整个人看起来才会显得这般枯靡! “我的闭塞大穴终于被道长用真气冲击通透了!” “我身上的闭塞大穴,居然真的被晴天道长透通了……” 那位看起来仿佛被榨干了似的柳青雯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一点点朝着道观外山门口围堵着探头探脑的人群走去。 “汪汪汪!” 大黄狗柳黄猪终于勇敢的冲进了道观院子里,摇着尾巴,叫声也不再那般急迫,而是变得欢快开心了许多,它很通人性的围着主人柳青雯蹭了两圈,然后钻进了主人胯下,把她驼起,悄悄张望一眼李晴天的屋子里,发现汤汤瞥了它一眼,大黄狗立即夹着尾巴跳似的出了院子。 院子外张望着的一堆人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发现,大黄狗背上的丫头虽然显得很是虚弱,但她一双眼睛却是异常的雪亮,仿佛含着星子一样莹莹有光!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这丫头现在这双眼眸,就像……就像……那面容英俊的晴天道长的眼睛似的泛着灵光! 见到此景,曹老道忽然挑了挑眉头,尴尬不适的嘴角不再无法自制的抽搐,他感觉自己的老脸皮还是没有丢尽,徒儿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白日白日,当即又背脊挺得笔直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柳丫头?听说你刚刚在晴天道长屋子里教他下面?” “我身上闭塞的灵窍穴道刚刚终于被晴天道长用手指贯通透了……” 大黄狗背上的柳青雯依然有种神游太虚,尚未返回人间的缥缈错觉,毕竟刚刚被晴天道长手指间一股极其强劲且难以形容的诡异气柱在体内经络和闭塞的窍穴里来回穿梭,猛力开辟过,身体刚刚历经过怪力开垦,此刻极其虚弱,说起话来神情恍惚,像是梦言呓语,像是自言自语。 “啊?” 前排婶子们拧着眉头,张嘴愕然。 她们并不懂修士所言的身体上的闭塞灵窍穴道是什么,在她们的理解里,那可能是另外的穴道。 “花姑娘,你第一次和你男人摇完床脚后,是不是就像这丫头一样,有了夫妻相?”有个胖大嫂指了指眼睛,示意柳青雯的眼神变得有光如李晴天道长,小声问到身边的少妇。 小妇人含羞抿嘴,却厚颜无耻的回答,“我第一次又不是和我的男人,是和那边王瓜婆的男人,她男人都死了好多年了,谁还记得他眼睛啥样子。” “姜姑娘,你第一次……” 胖大嫂扭头,问身边另一个小妇人,那妇人果断道,“老娘哪里记得那两个死鬼的眼神啥样啊,那天下了雨,在苞谷地里多冷屁股的,谁有那心思去看那俩家伙的眼睛?” “……”胖大嫂愕然无语,左右环顾,像是在看异类,然后开始回忆自己的青春。 道观外的山门口毕竟狭窄,数十人围堵着,又都是些喜欢瞧热闹的妇女,外围好多未听见的婶子们难免要急切的捅堵在前面的同乡的腰肢窝,迫切的询问是咋回事。 一人回头, “哦哦,我听说是晴天道长用手指给柳丫头那啥点穴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前面那张婆娘一个屁股撅着忒大,一直堵着我,我也凑不过去,没听完整。” 听到消息的这人回头, “急什么急,别一直捅我!我问了,听说是柳丫头跑去晴天道长屋子里,让他用手指给透通了啥闭塞的大穴。” 又有人回过头,郑重其事的压低声音道,“嘿嘿嘿,我给你们说啊,那个柳乌棒家的丫头,刚刚被晴天道长迷进屋子里,用手指给……” 最后面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哦着一张嘴,你看我,我看你,天呐强呐的长吁短叹。 “噫吁嚱!各位姑娘们!你们可别误会了!这位柳丫头,刚刚是在我徒儿的帮助下换骨脱胎了!” 这边的曹老道看着一群人堵在这里将谣言发酵成了蜚语,赶紧急着哐当的一声敲钟,给众人解释说道。 “换骨脱胎?”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嘴里不停重复且传递着四个字,但却并不明白是啥意思。 人群嚷嚷,后面又有人在问了。 “别问了,我听说,是晴天道长给柳丫头悄悄打胎了!” “难怪!刚才喊痛喊那么大声!” “啊?那柳丫头怀的谁家的种?晴天道长居然还会打胎?” “不知廉耻的死丫头,老子儿媳妇三年都怀不上,她还打胎!老娘看她将来怎么嫁人,嫁了人都肯定一样像我媳妇一样怀不上!因为打过胎的丫头啊……”这边刚刚祈愿让儿媳妇肚子大起来的老妇人开始给身边的妇女朋友们科普,但是说着说着,她眉头忽然紧紧皱了起来,顿时联想到了一些自家儿媳妇三年来肚子没动静的原因,渐渐闭了嘴,哑口无言,沉默四顾,然后悄悄脱离了人群,灰溜溜的回家找儿媳妇去了。 “……” “好了好了!大家过来继续捐功德钱吧!不然等会儿龙王老爷就要走了,不灵验了!”这边曹老道开始热心的呼吁道。 但是人群没人鸟他,大家都在围着柳青雯转,要么是问她怀的谁的娃,要么就是想领她回家,劝她赶紧休息,女人不能这样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 还有人在问她,你娘知道不? 人群熙熙攘攘,喧哗喳喳,老道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理会他,但是忽然,大家齐刷刷的又安静了下来。 因为,那边道观里又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啊呀啊的女子大叫…… 这个声音很甜,很糯,是个极其悦耳的娃娃音! 听叫声,这个正在打胎的女子比柳青雯可要舒服多了,她并没有叫得那样惨烈,甚至有种无比舒畅的情绪夹杂其中。 若不是刚刚听曹道长说了他徒弟在给人打胎,大家可都要往另外一种情况乱想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探头探脑张望半晌,李晴天的屋子门再开。 白兔兔双目赤红的走了出来,这毕竟是个妖族女子,有修为在体,倒是没有柳青雯那样弱不禁戳,她此刻甚至显得很是情绪激动,无比满足,泛着红光的脸色满满的喜悦,她站在屋檐下两手朝天举,犹如拥抱,上锦山头,有一阵清风徐来。 上锦观中,黄角树唰唰作响,落叶飘飞,盘旋于天起伏游动,宛如鱼群,久久不落地。 曹老道微微愕然的张嘴,他知道,刚刚也历经过脱胎换骨的白兔兔体内的妖力真气居然在这伸懒腰似的动作中,流畅的行走了一个周天,甚至在毫无道家修士教导的情况下,误打误撞的触碰到了道宗七境第二境,抱一境界! 但是这些花柳镇的香客们并不知道,她们只在讶异, “这就是柳大根说的那个晴天道长救了的兔子精?她刚刚也被晴天道长打胎了?” “妖族的女人就是和咱们不一样,打了胎精神还这么好!” “嗷呜!哞哞!……” 正说着,晴天道长的屋子里忽然一阵响彻山顶的牛叫,大家感觉自己脚底站着的山石都在微微震动,脚掌发麻! 这个叫声一出,上锦观上空清晨的云雾忽然齐齐退开,清气冲天。 一惊复一惊,曹老道现在已经不再惊愕,他站在人群后,仰头望着道观上空的冲天清气,目光很复杂。 …… 人群中有妇女在大咧咧的回头嚷嚷, “晴天道长厉害啊,居然还在给牛打胎!” 白兔兔出来后并没有随手关门,堵在最前面有几个大胆的妇女终于一咬牙,豁了出去,猫着腰探头探脑的溜到院子里远远张望了一眼,只见晴天道长站在屋子里床旁,挺腰而立,右手扶着背,左手中指泛着金光,在一个趴着的黑衣女子背上飞速的狂戳着,金光四射。 几人撩了一眼,立即甩着双腿,以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矫健身姿噗噗噗的冲出了院子,重回群众的怀抱,气喘吁吁说道, “花姑娘别乱说!什么给牛打胎?是岷江龙王的女儿在里面!” “啊?原来……岷江龙宫的公主……来上锦观拜会晴天道长,是请他帮忙打胎的?” 人群一阵哗然,都在讶异晴天道长平时出轨驱邪很厉害,捅猪杀牛很在行,啥时候还会打胎了? 而且就这么一会儿,分别给人、兔、龙,连打三胎? …… 第61章 走,我请你下山去吃面 …… 上锦山顶清气冲天,云层骤开,但退开的云雾倒是散到了花柳镇上空,一时间风起云涌,天色渐黯,周围似有乌云往这边聚来。 山门口道观院子外围着大香火坑烧了纸钱,点了香烛的镇民们顿时没了吃瓜的兴趣,都怕等会儿冬雨袭来,淋湿了衣袄,赶紧作鸟兽散,拎着各自带来的祭品贡果,往山下小跑着回镇上了。 柳青雯趴在大黄狗背上,一狗当先。 颠簸的山路,徐来的山风,让她渐渐恢复了先前的神采,小丫头能清楚的感受到身体内通畅的变化,她抓着大黄狗脖子上的青铜箍狗圈,脸上露出了嚣张豪气的笑意。 “黄猪儿!先去花爷爷客栈,见我堂姐!” “汪汪汪!” 一连串狗叫响起,上锦山上,一条肥壮的大狗跑得犹如一抹黄色的闪电,狗背上的中二少女双马尾大起大伏,稚嫩嚣张的脸上英姿勃发,仿若骑着战马凯旋的将士,眨眼就把背后那些香客婶子们甩得不见了踪影。 曹老道站在山门口,手里拎着敲钟的大棒,看一眼下山的人群,又抬头望着远处缓缓涌动的风云,面无表情。 “曹道长,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哪儿不一样了?” 白兔兔见香客散了,这才骄傲的出院子走了过来,在曹老道侧面昂着下巴尖转了圈,炫耀似的问道。 “兔兔被我徒儿透了一遍浑身的窍穴,体内的气机果然流转得更加滋润了。”曹老道扭头,笑着说道。 “曹爷爷你好坏!又开我黄腔了!” 白兔兔娇嗔着,扬起小拳头在曹老道背上锤了一拳。 砰。 一声闷响,曹老道脖子一伸,眉头一挑,眼睛一瞪,整个人却是缩了缩,口里哈出一口软气,他感觉自己差点没直接摔下山门。 …… 屋子里,李晴天脸上泛着喜悦的微笑。 “感觉怎么样?”他收了手指尖的真气,弯腰问道刚刚闷声发出过牛叫的汤汤。 汤汤趴在床上软成了一滩泥,一动不动。 她背上黑色的反龙甲已经解开,袒着一片雪白。 其实刚开始,李晴天是拒绝的,他觉得如此直接触碰别人黄花闺龙的身体,实在很冒犯,但是汤汤坚持如此,他也没办法,只有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因为汤汤也有很恰当的理由,她穿着反龙甲在,李晴天指尖的真气要么进不了她的身体,要么进了她的身体,但是反龙甲从此作废…… “我……我感觉……好想再来一次……” 趴着的汤汤,将脸掩在枕头里,有些难以启齿道。 李晴天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他伸手,帮她把背上的反龙甲合上,那些墨黑色的鳞片甲衣仿佛有灵似的,一靠近,便相互吸引着糅合在了一起。 “难道你以前接受过这种指法透穴?” 李晴天有些好奇的问道,她猜测,汤汤可能有过经验,身体才会没有如此难受,像刚刚一开始那叫做柳青雯的丫头被他一指指戳下去时,惨叫得简直如同杀猪,破腹。 而后来见到柳青雯被他指法点过窍穴后,身体内居然出现了奇妙变化,白兔兔也毛遂自荐说要试一试,这一试,虽然她没有惨叫,但是结束后也没有趴着不起来,提出还想要再一次,而是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太神奇了,太舒服了之类的话,就自己起来了。 但是汤汤…… 龙的胃口,和平常的丫头,就是不一样! “不,我这是第一次!真的!因为这世界上,决不可能有除了主人你之外的修道者会这一手功夫!”汤汤果断回答道, “其实刚刚你带着那个人族姑娘进来时,说要用真气指法给她穿透凡体窍穴,我本来是不相信的, 你接着给我看的那本书,《王老集论真气指法透穴要术》我也觉得太不符合道理, 天地六道,各族生灵的身体都是天生注定了的,有的人窍穴全部开启,有的人稍微淤堵但却能踏入修行不影响真气运转,有的人堵塞一二窍穴,但却可以绕开不用这些窍穴也可修行,只不过进度和上限的大小各不相同罢了, 可要说将十有八九全部堵塞的大小数十百余窍穴全部打通,这完全不可能啊! 不管是哪一族的生灵,身体都是上天赐予的一件瓷器,可以从内部稍微雕琢改变,但是要大规模的在内部打出洞口气眼,瓷器怎能不碎…… 可是,主人你那手指实在太特殊了,这一点我是真的理解不了,眼见你给那人族姑娘点透了窍穴,她除了神情稍显萎靡之外,居然并没有受伤甚至当场死亡! 接着你居然还给那兔子精把周身妖穴全部梳理扩张用真气冲击了一遍,将她并不特殊的妖体瞬间全部开启了灵穴,她的修行资质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级别……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李晴天愕然。 意思是,我这门功夫,若是换做其他人来,刚刚那柳青雯很可能当场暴毙? 他凝着眉头,低头看了一眼左手中指,心里这才明白,当初拿这淡金色手指去逗螃蟹检验坚不坚硬是有多么愚蠢,因为这手指的神奇之处,可能并不在于坚硬。 而是能将真气从体内无害的输出到她人身体中,为这些可怜的平凡女子疏通闭塞的穴道! 想到这里,李晴天心中难免泛起了一丝开个透穴医馆,济世救人帮助那些心怀梦想的平凡少年踏入修行的想法。 “主人……汤汤真的还想再要……” 趴着的汤汤微微抬起头,看着李晴天再一次渴求道。 李晴天为难道,“我刚刚为你疏通周身窍穴时发现,你身体上的窍穴无论大小,全是开启的,所以我只为你扩张了一些相对来说稍稍紧致闭拢的穴道,再来一次的话,我就只能为你将那些原本就已经大大开启的窍穴再扩大了,但如此一来,很可能会造成这样一个后果,你身体里的真气龙力在进行周天运行时,无法将窍穴充满……” 李晴天不懂这种情况对一个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按照他的基本理解来看,管道过于宽松,而内部气柱无法将管道填满,很可能会造成内部压力不足的情况。 “唉,我真是太贪心了,差点被对力量的渴望懵逼了道心,多谢主人提醒!”汤汤闻言,脸色大变,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长长舒气。 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要我再为你通透一次窍穴?”李晴天追问道,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汤汤绝不是这样一个会轻易要求自己的女子,一定是某种力量在诱使着她,刚刚他的真气在她身体里运行完毕一个周天后,他就明显感觉到了她体内的一股奇怪的力量变化。 仿佛她身体中的某种灵感被激活了似的,窍穴一齐接连收缩了十余次,想要将他指尖的真气挤压出去,接着,那股灵感便绽放跃升,成了一股他无法理解的气机。 “在主人你的帮助下,我……刚刚……破了……境界了……”汤汤依然难以掩饰心头的喜悦,抿着嘴唇,眸子里带着奇异的兴奋神采道。 啪! “大喜事啊!值得庆祝!走!我请你下山去吃面!” 李晴天重重抚掌,同样咧嘴开心笑道。 接连为三个姑娘点透一番体内各处闭塞的穴道,其实自己肚子也在咕咕的叫了。 早上的早饭,昨天就被汤汤干完了。 第62章 相当可靠柳大根 “师父!师父!你快出来看看!变天了!变天了!” 花柳小镇,南边的小石街尽头,一家陈旧的小木楼上,艾袭熊咚咚咚的敲着对面房间的门。 小木楼只有两层,楼上楼下,一共八个房间,一面朝着花水河,一面朝着上锦山,楼上歪歪扭扭的挂着块牌匾“花爷爷客栈”。 齐真人住的房间面朝花水河,他没开门窗,刚刚酒醒没多久,徒弟艾袭熊来敲门的时候,他正对着屋子里一面模模糊糊的铜镜子满面疑惑的疯狂刷着牙,但却发现墨黑的牙齿怎么也刷不干净,嘴唇也一样,仿佛自己偷吃了数十年的煤炭长大似的,一张嘴已然天生如此。 “什么变天了?”齐真人拉开房门问道,看见面容清俊的徒弟不知为何一张嘴也如自己吃煤炭长大一般,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艾袭熊面色凝重的把齐真人拉到自己房间,指着窗外远处的上锦山顶,只见天空云层退散,清气冲天,周遭乌云缓缓往花柳镇上空围聚过来,良久,直到清气消失,乌云仿佛也失去了某种力量的号召,立即隐退,天空才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冬晨朦胧。 齐真人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识已经完全放开,将上锦山笼罩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个干净。 昨晚他也这样干过,彼时尚处于神匿巅峰,除了俩追逐的小妖外,啥都没感知到,迈入化灵境界后,齐真人感觉自己此刻的神识已经无比的明朗,周遭百里,皆能轻松查看,比之神匿境界,神识的穿透度,敏锐度,清晰度,和感知范围,皆有了极大的飞跃。 艾袭熊知道师父此刻正在用神识窥探上锦山,他缄默良久,却不见师父说话,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刚才被潼筱婷师妹拉去她姨娘家吃了面,期间听说,那上锦山上,好像有个道观,叫做上锦观。” 齐真人收回神识,表情振奋激动点点头,“我感知到了,道观里有个修为不错的小妖,约莫是抱一境界圆满的修为。外面有很多香客,人群中,居然还隐藏有一个天赋极其出众的璞玉良才,咱们此行收获实在不小!这等偏僻小山镇,居然会有这种天赋资质级别的人才,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齐真人很开心,若是先前的神匿巅峰,他是无法在此地清晰感知到山上不谙修行的天才璞玉的。 “那冲天的清气,就是那小妖弄出来的?” 艾袭熊疑问道。 齐真人摇头,“那小妖没修过道法,体内只有妖力,不过没有邪念杀气,并无害处,这种冲天清气,必定是修道者仙府内的气息出现了境界的飞跃,才会引发天地灵气忽然受到感应汇聚,就像为师昨晚迈入化灵境界时,灵晶冲天汇成星河的天象一样,洪流乍现,必出浪花,大小不同而已,妖族毫无章法的蛮荒野力,只会引动天现血光黑障。” “没错,这天象的确比不过师父你昨晚迈入化灵境界那样宏伟,真没想到花柳镇这种偏僻的小山镇,居然藏龙卧虎,接连有人破境。” 艾袭熊望着远处的山峦,口里在感叹,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向往。 好希望那破境的队伍中有自己一个哟。 “最关键的是,都和那上锦山有关!为师刚刚观遍了山体,却没有发现那破境引动天地灵气冲天的修者在上锦山何处,就像此人并不存在一样!这才是最怪异之处。 或许,这人也是受到昨晚以刀光真气帮助我迈入化灵的那位神秘前辈帮助,才陡然破境的,而那位前辈实在太强,将此人气息完全笼罩隐蔽,我的神识才无法看见?” 齐真人凝望着远处小山,猜测说道。 艾袭熊听出来了师父语气里,隐约有些醋意。 他一定是认为,昨晚那位高人早已观察了他许久,自己才是被选中的唯一真命天子,但是此刻陡然发现,那位前辈居然是个海王,昨夜帮了自己,今早就帮另一位,自己不是唯一被看中的修士…… “师父,你刚刚说的那山上人群中,有个资质极佳的修行璞玉?”艾袭熊把话题转移到可以让师父开心的点上。 没人不喜欢修行天才,尤其是还未经过雕琢的天才,这表明了,第一个发现的人,有极大的机会将其收纳在自家门下。 果然,说到这里,齐真人墨黑的嘴角微微上扬,脸色露出喜悦的笑容, “没错,所以咱们赶紧洗漱一番!整理好仪容,步行上锦山,先询问昨夜那位高人前辈的行踪,再收了那块璞玉进咱们青羊宫!” 说到这里,齐真人忙不迭的把手里的柳枝牙刷又塞入嘴里来回用力摩擦了起来。 既然确定了上锦山有比齐真人还要厉害的隐士高人,那么步行上山,的确是以示尊敬的基本前提,在这种荒僻山镇御剑进山门,太过招摇,毕竟此地并非什么名门大宗,飞剑金碟随处可见。 “师父,那个……潼师妹她姨娘,尚在楼下等着见你,说是过来请你去吃个她亲自下的早面,要不,你用过早膳了,咱们再去拜山门?” 艾袭熊忽然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齐真人口里的柳枝刷打桩机似的来回穿梭,发出唰唰唰的摩挲声音,他闻言,走到窗户口,探出头悄悄往楼下张望了一眼,果然有个丰腴的美妇人正站在布满碎青石的街边嗑着瓜子,他赶紧把头龟缩回来,鼻子里一声冷哼,悠悠的说道, “你这家伙,是不是不听为师的警告?一个劲儿的帮那潼丫头牵线干嘛?昨晚吃了她家的面还没吃够?她家那个丫头你又不是没有瞧见,浑身窍穴淤堵了九成,这搁哪儿也修行不了啊,咱们青羊宫,怎么可能收她这种资质的弟子?收去干嘛,给你小子暖床?” 艾袭熊被师父说得一个劲的愣笑,“徒儿怎敢要同门师妹暖床,岂不被师伯师叔们骂死打死了。” “所以你小子一个劲的朝着芙蓉书院薅。”齐真人白了徒弟一眼,低头一看手里的柳枝牙刷,白沫里混杂着鲜红的血丝,牙龈血都整出来了,依然没有弄掉那层诡异的墨黑色。 “你瞧!昨晚吃了她的面,你我师徒二人一张嘴都黑成这样了!” 齐真人把手里的柳枝一摊,指着嘴角无奈的发着牢骚。 “师父,你忘了?咱们昨晚喝了一壶天上掉下来的黑酒,才变成这样的,不过不止是咱俩,潼师妹也和咱们一样黑嘴嘞!”艾袭熊早已苦恼过了,今早见了潼筱婷也和自己一样后,心情已然恢复,他笑着轻松的回答道齐真人。 “为师……昨晚何时喝过酒?”齐真人凝眉挠着脑门。 …… 花爷爷楼下,丰腴的少妇正在咔咔咔的磕着瓜子,等待着老道士下楼来,见着那位青羊宫来的俊朗黑嘴小道士终于笑着下楼出来了,她也笑着迎了上去。 “柳夫人请回吧,家师说,令爱的资质实在太过平庸,真的无法修行,青羊宫也是爱莫能助。” 艾袭熊开门见山道,说完,他给妇人手里硬塞了十两银子。 昨晚今早,都吃了她的面,对方没收钱。 丰腴的妇人本想推辞,但是她感觉在这位袭熊道长笑着掏钱时,她的身体就仿佛被无数双有力的粗手给摁住了似的,动也不能动,他把银子往自己手里塞进来时,她根本无法拒绝,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直到艾袭熊转身上了小楼后,这妇人才感觉身上的无数大手终于抽离,顿时忍不住喘起了粗气,丰腴的胸脯急剧起伏,像是刚刚被压抑后的释放,又像是很是生气的自然反应。 “潼婆娘发财了呵,昨晚上卖了几碗面?那道士给你这么大一把银子,开心得抖奶哩?”小楼里,柜桌后坐着一个枯瘦老掉牙的独眼老人,捧着一碗红苕稀饭呼呼呼的吃着,一个眼睛盯着妇人生气的胸口,权当做下饭菜了,他打趣笑道。 “花大爷,你碗底啥时候爬了那么大个毛骨虫?你眼神不好使没看见呀?” 柳和记面馆的老板娘柳潼氏指着花大爷的碗底一本正经的说道。 她知道这独眼瞎子怕毛骨虫,约莫十年前,这老头儿的老伴为了整治惩罚他和上锦山的曹道长结伴偷偷溜去桃花谷玩了三天三夜,特意趁他回来倒头大睡时,在他裤裆里塞了一大把毛骨虫,最后这老不羞独眼龙惨叫了七八天,变成了外八字拐着腿走路的怪物,夏天一瞧着镇上春芽树干上的毛骨虫就瑟瑟发抖,绕道而行。 啪! 哗啦! 柜台后的花大爷猛地一抖,下意识的翻碗查看,一大碗滚烫的稀饭全淋在了裤裆上。 “哎哟哟哟!潼婆娘你骗我!” 老大爷烫得原地蹦跳起来,两手不停捶打自己裆下。 柳潼氏鼻子里一声得意的哼笑,心情稍稍好转,扭动着丰腴的腰肢走远了。 …… 李晴天先带着汤汤去花柳镇东头的大柳树下兑换了些银子。 小镇就这么一家钱庄,是小镇首富柳大根家的资产,由于铺子在一棵大柳树下,所以取名叫做:柳下汇。 李晴天把一粒拇指大的碎金块摆放在柜台上时,钱庄的伙计看直了眼。 这种小镇子,一年到头也看不了一两次黄澄澄的金子,除非是有外地来的客商或者修者路过。 上锦观的小道士能掏出金子来兑换银子,就很离谱。 但是当他扭头,看见李晴天身后边还站着一个红眼睛的兔子精,另外一个胸膛高耸得比李晴天掏出金子还离谱,头顶额角甚至有俩粉红犄角的龙女时,一下子就觉得合情合理了。 “这小道士真他妈的会吃软饭,以前当穷酸叫花子时跑咱们老爷家的猪圈里抱着母猪吃软饭,现在居然又吃起了岷江龙族公主和上锦山兔子精的软饭……老子要是有这么一张脸,老子也要吃软饭!” 带着顶瓜皮帽的伙计心里不满的腹诽着,咧嘴一笑, “晴天道长您稍等!这就给你拿金秤称!” 这伙计说着,就把金块递给了柜台里边的一位老头儿, 李晴天点点头,两手激动的在身前搓着,毕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随和些,他不着边际的问了一下柳大根, “有劳柳大哥了,请问你家少爷大根兄今日在钱庄没?” “哈,我家少爷昨天下午就去天江县府的学监府上任了,老爷还叫他吃了贺喜接风晚宴再去,但少爷偏不肯,带着一份什么经和俩伙计,忙不迭的骑着骡子走了,说要去干大事来着,晴天道长你和我家少爷熟,你知道他刚刚中举,居然都没心思接受祝贺,果然是个胸怀国家,能做大事的人!这种人才,咱们花柳镇就他一人儿!”瓜皮帽子在柜台后竖着大拇指,用力的吹嘘着柳大根。 李晴天微笑着点头,口里附和着柳兄奇才之类的话,心想柳大根应该是忙不迭的宣发《三字经》去了,这小子虽然一张嘴喜欢夸夸夸,但是办起事来还是相当可靠的。 第63章 母老虎和出水龙 二两金子,换了三十两银子,李晴天回头看了汤汤一眼,略微思索,又摸出了俩颗碎金,总共换了一百两银子,给柳下汇里戴毡帽的伙计惊愕得下巴都快掉脖子下去了,这小道士,荷包里的金子跟尿不尽似的,一颗颗的往外掏,你丫的倒是一次性拿出来不行?是在故意向我显摆他傍上富婆了? 这么有钱有身材的妖婆娘,老子也想傍! 钱庄伙计心里酸溜溜的。 他甚至还趁着汤汤和白兔兔在外面不对付的瞪着眼神较劲时,悄悄凑到李晴天耳朵边问, “晴天道长,你就为了这么些俗物金子?身体吃得消俩个么?看在当年把你从柳老爷家猪圈里救出来的份上,你要是啥时候吃不消了,分一个给我?” 那伙计一边煞有其事的小声说着,一边偷偷朝白兔兔努嘴,龙女汤汤身材自然更劲爆,但是他权衡了一下,感觉自己还是驾驭不了那么大的龙女。 李晴天干笑一声,叹口气,没有说话。 这伙计,的确是当年目睹他在柳家猪圈里狂吃母猪奶的当事人之一,也是他,把此事添油加醋的向自家少爷柳大根描述了,柳大根那家伙第二天才忙不迭到上锦观“拜访”自己的。 拿到钱,李晴天带着白兔兔和汤汤离开柳下汇,往小石街方向去了。 一路上难免引来许多刚刚从上锦观回来的香客婶子,镇上的男丁十有八九此刻都在土地里忙活,或者是去了外地帮工做手活,这些妇女们留在家里操持内务,较为清闲。 众人下了上锦山,见天上乌云忽然又消失了,顿时又骂骂咧咧的闲散起来,三五成群的聚集在大槐树下,牌坊井口,讨论着刚才晴天道长给三族女子打胎的稀罕事儿,许多人还在讨论要不要去找柳潼氏那个老骚货,告诉她,她女儿刚刚才在外面堕了胎。 殊不知,早已有人抢在她们讨论时,已经付诸了行动,几个妇女抓住了那个在小石街慢吞吞转悠着嗑瓜子,心事重重的丰腴妇人,开门见山,挤眉弄眼的把她女儿柳青雯早上到上锦观打胎的事添油加醋描摹一番,给说了。 众所周知,这些小山镇的农村妇女的厨艺很是了得,添油加醋起来最是厉害,直接给李晴天说成了先让柳青雯怀胎,再亲手给她打胎的十恶不赦大渣男。 就像他师父曹老道一样! 最后一点,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上锦观的曹老道有多风流,口舌有多厉害,只有花柳镇老一辈的中年妈妈桑们才知道。 她们或多或少,都曾在十余二十年前的青春懵懂时,受到过那个老渣男道士的诱骗。 晴天小道长看起来英俊无比,人畜无害,但是在这个老道士的调教下,传承了师门德行,也不无可能! …… 嘻嘻哈哈间,说晴天,晴天就到,见到李晴天带着一身雪白双目赤红的兔子精和浑身黑衣,头顶粉红犄角的冷艳龙宫公主路过,街边零零散散的妇女群众赶紧闭了说闲话的嘴,热情的笑着,给晴天道长打招呼,但眼神都在盯着汤汤看。 甚至有人在心里默默的许着心愿。 等李晴天走了,大家又开始添油加醋,展开头脑风暴,编造起来李晴天小渣男,妇科圣手,和打胎牛人等等不同版本的故事。 …… 来到柳和记面馆,李晴天难掩激动,以暴发户的习性给自己点了一碗干鲍鱼面,另外加双倍臊子。 没给汤汤点面,他昨日已经看出来了,汤汤不喜欢吃他下的面,他给汤汤买了五十两银子的牛肉。 这份大单,给柳乌棒惊呆了,皮肤黝黑的老大爷与李晴天的师父曹老道年纪相仿,柳大爷激动的直接把铺子里仅有的一大缸为牛肉面准备的臊子摆上了桌。 “吃!我请客!” 李晴天咧嘴笑着,豪气说道。 白兔兔盯着自己面碗里清汤寡水的素面,愁眉苦脸,默默的从白袍下的小兜里摸出来一根胡萝卜,擦了擦,慢慢啃了起来。 她不吃荤腥,但是看到李晴天为另一个女人花费的钱是为自己花费的数百倍,她心里就感觉很是不爽。 总感觉,自己在哪一项的比拼中,又败给了敖汤汤。 面馆里几位路过此地的外来行脚商不停的往这边李晴天一桌偷瞥,他们走南闯北,不是没有见过妖族的女子,不说锦官城,就是天江县城里,都有不少大户人家养着异族女子以供消遣,几人也算阅历丰富。 只是,他们实在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两个女子。 要不是那个暴发户似的小道士面容也着实英俊无匹,气质超凡,让几个行脚商自愧不如,恐怕几人都要气愤嫉妒得上去给这家伙俩榔头了。 李晴天正在淌着口水搅动面前碗里的干鲍鱼。 汤汤也在饶有兴致的拿勺子吃着大缸里的纯牛肉,以前她吃牛,都是化原形,一口吞活牛的,这一次跟着主人,就只好学一学人族的吃饭礼仪了。 “晴天道长啊,这是你的第二分干鲍鱼臊子!” 这边铺子里面,丰腴的美妇人端着一碟淋了滋滋作响刚出锅的滚烫熟油的干鲍鱼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过来,嘴里一边喊着,手上却是直接朝着李晴天头顶淋了下去。 “哈哈!” “好!” “老板娘好痒的!” 隔壁桌三个行脚商远远的咧嘴大笑,齐声叫好。 叫好声还没完,立马就变成了叫惨声,三人就像一齐断了命根子似的。 “哈哈……啊!烫死鹅咧!” “好!……好痛!我的尖儿!好痛!” “老板娘好样的!……你妈辣个闭!哈卡!啊呀!哈卡!噗噗噗!哈卡噗噗……” 一人不停拍打着头顶,一人狂捶着裆部,两人跳大神似的原地蹦跳着尖叫,另一人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停的吐着鲍鱼臊子和热油,嘴里发出了b-box的声音,给俩跳大神的同伙打着节拍。 李晴天嘴里吃着一大缕面条,抬起头,看到丰腴的柳潼氏站在自己身侧,手里捏着个空荡荡的海碗,一张嘴大大的哦着。 塞个口球进去! 奇怪的想法从小道士脑海里一闪而过。 “老板娘,我的臊子勒?”李晴天看一眼对面突然惨叫的三个外地人,有些不明所以,他回头茫然的问道老板娘。 老娘特么怎么知道?! 老娘特么明明是朝你这小乌龟王八的头顶淋下来的! 谁特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碗滚烫的熟油和干鲍鱼在你个小混蛋头顶,忽然就变成三道线,眨眼就飞对面去了! 柳潼氏愣愣的瞥了眼李晴天身边正抬头看着她的汤汤,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这个龙王老爷的女儿帮这个道士施法解围了! 她对李晴天吞吞吐吐着,口里一时半会儿吐不出半个字来,心里却是极度气愤。 她并不怕啥龙族公主,虽然这头上长犄角的家族掌控着岷江,但是鉴于数千年来,其实一直都是人族奴役其他族群的大局面历史,再加上自家姨侄女还在白马寺当差,她的那个师父,据说还是白马寺位高权重的高手! 老娘在镇子上老实卖了一辈子面,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怕了你个水里的异族不成? 你们水族的鲍鱼可都是老娘面馆里的佐料! 你敢乱动我试试! 想通这一层,柳潼氏底气十足,她鼓起勇气,两手背抵着腰,昂起了下巴,对视着汤汤。 老娘母老虎,岂会怕了你这出水龙? 蜀国山镇,民风很是彪悍。 第64章 你就像你师父一样能干 汤汤不看她了,低头继续吃牛肉,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在心里暗爽,毕竟自己刚刚保护了主人一次,这种成就感很让人舒坦。 一旁的白兔兔暗暗嗤笑两声,瞪着红眼睛不停给汤汤递眼色,像是在嘲笑,你不是很凶吗?你怕这母老虎了吧?你还是怕这母老虎了吧? 里面厨房中的柳乌棒听到惨叫,并不知道自家老婆干了嘛事,也不知道自家老婆在外面听说的八卦,老实人忙不迭跑出来帮着跳大神的俩外地人敲脑袋,捶裤裆,抠咽喉,口里一边说着三人客官也太不小心了,喝面汤可以,怎么能喝油汤之类的话。 那三个客商此时才知道自己笑话错了对象,那一桌的道士有大神通,连忙老实的把过错拦在自家身上。 “我的错我的错!我见天太冷了,想给自己热一热头!”第一个男人捂着头顶道。 “俺也一样!”第二个男人捂着裤裆附和,表明了他是想热一热另一头。 “噗噗……瞎咔啦咔……”第三个男人压着嗓子发出不明的嗓音。 柳乌棒看懵了,心想这些闯山区的外地人也真够虎的,取暖方式这么大条。 “说!你是不是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那边柳潼氏没心思理会自家男人这边,她听李晴天问的话,心里更是生气,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手,像是要给李晴天两巴掌。 但是不等李晴天反应,老板娘却是忽然感觉一股诡异的压力在自己心里浮现,她巴掌没有扇出来,倒是咚的一声,直接跪在了李晴天面前,双手老老实实摁在地板上,撑着自己突然软下来的身躯,瑟瑟发抖。 我……怎么突然就,这么害怕…… 老板娘咬牙,勉强微微抬头,瞥了瞥一口口喝稀粥一样吞着牛肉臊子的汤汤,开始后悔了。 白兔兔不再给汤汤递嘲笑的眼神了,她怕这可怕的生物等会儿把龙威释放在自己身上,她赶紧自顾自的吃着胡萝卜,还喝了一口先前瞧不上的面汤。 李晴天见老板娘刚刚好像要对自己发飙,但突然又跪在自己面前,问出这样的话,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对你女儿做了什么? 我帮她点透了窍穴,她可以实现梦想了啊。 难道是这老板娘特殊的感激方式? “老板娘快快起来!何必行这样的大礼!我只是应令爱的请求,帮她透了透身上的穴道而已!” 透……了透我女儿身上的……穴道? 柳潼氏身体震颤着,心里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好想骂一声淫贼道士,就像你师父那个老骗子一样,但是自家丈夫在背后,加上心里那股莫名的恐惧让她根本说不出这种话来。 憋屈中,丰腴的妇人躬在地上,生气,发抖,流下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滴。 李晴天赶紧弯腰,要搀扶着老板娘,想请她起身,忽然面馆外传来了汪汪汪的狗叫声, “娘!大喜事!我告诉你!大喜事!我行了!我通了!我可以了!……哎呀!晴天道长!你这么快就下山来了啊!哈!听说我了包了你下半生的面,就这么快想来白嫖了?哈哈,本姑娘说话算话!今天在场诸位的面,我柳姑娘请了!” 柳青雯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活力四射,她嚣张的声音出现在面馆门口,拍着胸口的一对大a英气十足的说道。 在她身后不远处,街坊邻居们三五成群的站着,都是些从上锦山回来的香客在未上道观烧香的居家妇女中发展出的八卦团队,正在远远的看着柳和记面馆指指点点,磕着晴天道长的风流打胎瓜。 人群前,有个身材微胖,但面容姣好,脸庞中同样透着男儿英气的白衣黑带姑娘在远远朝这边面馆张望,同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抬着手,掩盖着一张嘴。 “堂姐!快过来!刚刚帮我打透窍穴,令我脱胎换骨的晴天道长正好在我家吃面!你把我带回白马寺去,我就把他送给你!” 柳青雯回头赶紧朝着人堆里探头探脑的潼筱婷招手,开始两边套白狼,从中赚空头。 “小道吃面还是要给钱的,柳姑娘你先前不是说把你堂姐送给我,怎么变成要把小道送给你堂姐了……” 柳青雯乍然出现,搞得李晴天有些不好意思,你娘还跪在我面前呢,你个丫头还急着把你堂姐拖过来塞给我,吃面不收钱还可以,但是你堂姐,是真的大可不必送我呀。 汤汤放下勺子,喝了口茶水,面前大缸里的牛肉粒已经神奇的消失不见了。 白兔兔啃着胡萝卜,东张西望,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入花柳镇人群中生活,以前倒是没少偷这些人家土地里的萝卜吃,听着柳青雯这番虎狼之词,小兔子给汤汤递了个眼神:一起教育这死丫头? 汤汤没理会她。 白兔兔气愤的哼了一声,朝汤汤翻了个红眼。 地上跪着的老板娘感觉心里的恐惧顿时如同潮水一样抽离退去,她听到女儿这番话,有些不明所以,老娘忙活了一大上午,怎么就白送给这些家伙吃白食了? 还包了他下半生的面? 这个胳膊肘小骚胯往外拐的死丫头! 你不是说这辈子只想先修行,再找男人嘛!怎么现在找谁不好,偏偏找了那个流氓色鬼老道士……的徒弟! 老娘为了求青羊宫的老道士能开恩收了你这没出息的丫头操碎了心,舔着脸去请那老家伙过来白吃白喝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你一大早瞒着老娘去上锦山打胎不说,还回来败家产了? 地上跪着的老板娘心里一阵恨铁不成钢的辛酸,感觉又要哭出来。 直到听到柳青雯说出第二句话,柳潼氏猛地醒悟过来。 ??? 晴天道长给青雯那死丫头点透了窍穴? 脱胎换骨? 哦哦哦! 是我女儿身上那些导致她无法修行的闭塞穴道! 原来是脱胎换骨! 怎么就被镇子里这些没文化,嚼舌根的死妇人传成了打胎! 柳潼氏灵光乍现,心里的委屈和愤怒顿时消失不见,倏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拉着李晴天的手, “晴天道长!你……你……真治好了我女儿身体的顽疾?” 柳潼氏眼眶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她再次确认的问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女儿不能像自己姨侄女一样修行是一种疾病。 如果平凡算是顽疾的话,这个世界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患上了重病,李晴天心里感叹。 他看一眼面前已经快要干了的鲍鱼面,心里着急,好馋,好想吃,但是双手被这热情的老板娘拉着在。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恰好小道刚刚学会这一门手艺活儿……呵呵,老板娘,我能先吃口面不?你看这……都要干了。” 李晴天肚子里叽叽咕咕的响着,嘴里的清口水在流淌。 “哦哦哦!晴天道长请趁热!” 老板娘立即松开了热情的双手,她扭动腰肢,指挥着自家男人柳乌棒赶紧给晴天道长再做一份热辣油干鲍鱼臊子,柳乌棒刚把那三位烫伤了的客人安抚下来,回过头就听见了自家老婆问晴天道长是否真治好了女儿无法修行顽疾之事,一下子乐开了花,黝黑的老脸洋溢着灿烂的傻笑,听到老婆指挥,他立刻拎着勺子进了后厨,感觉这辈子就从没这样开心的被婆娘指挥过。 柳乌棒心里,同时想起来那个死去多年的手足兄弟,你女儿能修行,进了白马寺,现在俺女儿也能修行了,也能进白马寺了! 你当年那么威风,羡慕得哥哥好惨,现在俺也终于和你一样了一回! “等等!老娘要亲自动手给晴天道长做干鲍鱼!” 柳潼氏不放心的朝着后厨嚷嚷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扭动腰肢小跑回来,笑嘻嘻的往李晴天肩膀上重重一拍,称赞的夸道, “晴天道长你就像你师父一样!真能干!”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很是不凡!青羊宫的老道士办不到的事,你竟然举手之劳就能完成!” 李晴天微笑着接受夸赞,口里大口大口的吸着鲍鱼面。 鲜美的味道滑腻可口,太令人舒爽了。 …… 第65章 不知道 “这道观,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上锦观外,齐真人和徒弟艾袭熊带着诚挚拜谒之心,迈着轻快矫健的步伐,脚踏实地的老实走上山顶,终于见到了期待中的上锦观,却没有见到期待中的世外高人。 不止如此,别说世外高人,就连一个鬼影子都没瞧着。 整个道观,空荡荡的,两人扫视了一遍正堂大殿,居然连一尊神像也没有! 这真是道观?不是本地山匪的贼窝? 艾袭熊从道观院子里溜出来,忍不住又把脑袋伸回院子里张望一圈,心里好奇。 “唉,看来那位世外高人应当早已离开了,前辈做好事却不图回报,执意不让我等拜见,咱们还是不能强求了。” 齐真人展开气机搜索了一遍上锦观,仍旧一无所获,只好感叹一声,朝着空荡荡的道观恭敬的一拜,率先转身,下山去了。 此刻的他,已经将神识气机重新笼罩在了花柳镇,定位那个早前发现的天才璞玉的位置。 既然世外高人没有拜谒到,那么这块世外天才璞玉可不能再丢了,将此人收回青羊宫,再加上蚕丛古坟的魂烟气运,以及自己此行的意外破境,这回白帝城那边恐怕要传遍自己的道号了。 想到这些,齐真人嘴角就情不自禁的得意上扬。 “师父,这上锦山上藏有蚕丛古坟,万年鬼火夜夜燃烧,鬼煞之气极重,但这道观里一尊神像菩萨的金身都没有,无外力镇压,恐怕于周遭百姓不利。”艾袭熊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颇为担忧的道。 齐真人点点头,心想这个徒弟虽然喜好美色,庸俗至极,但是于平民百姓,还是很有爱护怜悯之心的,这一点,就深得贫道真传啊。 “咱们今晚再来尝试一下收集蚕丛古坟的魂烟气运,凭老夫现在化灵境界的力量,合剑阵之力,定能熄灭个三五团鬼火! 等会儿下山,咱们去找这小镇的泥瓦匠人塑上三清的神像金身,明儿离开时,你给请上一次神,送这道观里来,这道观此刻虽然没有人在,但听说平时还是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常年守着的,让他们好好供奉三清神像,必能保佑周遭百姓不被鬼煞之气困扰。” 艾袭熊对此没有异议。 请神塑金,是道家一门并不算绝学的传统本事,师父也能请神塑金,好多散修道士也能请神塑金。 师父之所以叫他来,是因为这门功夫其实和请神者的自身境界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与天分有关。 天分越好的道宗弟子,身体窍穴与天地相连通的也越多,请神塑金的含金量和成功率,也会愈加的高。 只有当你对神明异族传递的请求信息愈加清晰明朗时,天地间缥缈游荡的神明才能清楚完整的接受到请求,从而显神人间,接受香火,护佑一方,镇压鬼气。 艾袭熊之所以是年轻一代里青羊宫最为出众的弟子之一,是因为他浑身三百六七处大小灵穴,通常了有三百六十五处,比他师父还多三处。 但是此种关乎神灵天爵的金身塑像,实际是受天爵司管辖。 神明鬼差,乃天赐之爵。 譬如花江城隍和不痛不痒这类鬼差童子,便是由花江镇当地向天江县府提出申请,然后层层上报,到天爵司记录存档批准后提交给西蜀皇帝,蜀皇于年祭时再将当年敕封的各国鬼差神祠的名字信息写在天子皇册上,亲自烧与皇天,人皇与天帝合约敕封完成后,再派遣专业的道宗人士塑金身,请神明,一系列流程走下来,才能有正统的鬼差神司出现。 所谓天赐之爵,实际上也是帝国天子所赐之爵,只不过这些鬼神诞生于天子之敕封,却并不受制了人间皇帝。 另外,道宗修者,其实常常会视实际情况,于规则之外行事。 尤其是青羊宫这类历史悠久的王封道宗,数千年来一直都认为,天爵司,实际上是个很没必要存在的机构,太过于妨碍道家弟子请神驱邪护佑平民,不过是人族皇帝彰显自己能通达天地之威的一个权力指挥棒罢了。 …… 道观院子角落一侧的茅厕里,曹老道刚刚拉了泡屎出来,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还在不停的往鼻前试探,评估味道。 刚刚擦屁股的青叶子又破了…… 曹老道苦着一张脸,走出山门,走到挂着大锈钟的山崖旁往山下蜿蜒的小路上瞅了瞅,看见了俩青衫道袍的人影子。 “一柱这个二逑,最近到底是走好运还是走霉运?昨天把岷江龙宫的公主引来,好歹是碰巧给别人开了个犄包,捡了个便宜,躲过一劫,今天怎么把青羊宫的牛鼻子道士也引来了?” 曹老道念叨着,站在山崖旁,刚刚系好裤腰带,但却尿意突袭,老道索性又掏出工具,对着山崖下滴滴答答起来,苦恼不已。 这滴滴答答随意袭来的烦恼,已经困扰曹老道好多年了。 迎着冬季山崖下拂来的微风,曹老道无限怀念曾经青春年少时候的威风。 …… 山腰上,齐真人忽然回头,了了一眼刚刚离开的上锦观处,略微皱眉。 “怎么了?” 艾袭熊问道。 “没什么,是个没有修为的老道士,刚刚我怎么神识扫遍了那破道观都没发现他。”齐真人微微疑惑的回答道。 艾袭熊也回头,目力凝聚,仰望了过去。 “哈,那老道士患上了男人的顽疾,体内又黑黢黢的,空虚得毫无生气,看来是离死不远了,刚刚他一定是躲在茅厕那种阴晦地方,离死不远,离屎又近,把身上仅有的一点活气全掩盖住了,师父你才没有发现。” 艾袭熊因为自己这些年经常放纵情欲,所以对男人的身体疾患研究很是透彻,他见曹老道站在山崖边,顺风都尿不成线,顿时调理清楚的分析道。 齐真人点点头,心想应当如此,回过身走了没多远,又在一处拐弯山道上碰见了另一个小道士,带着一个兔子精,一个龙女,三人拎着一大袋子面粉,一篮子韭菜,一篮子鸡蛋,一篮子牛肉,还有一个食盒。 齐真人本想给小道友打个招呼,顺便说一声明天送三清神像到上锦观的事,但是远远闻到了对方篮子里飘来的鲍鱼面香,顿时就没了心思。 神识检查过那兔妖龙女小道士,发现只有兔子精和龙女有些妖力,不足为道,而那小道士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凡人,胸膛内黑黢黢的,和那山崖尿不尽的老道一个模子,他便掩着嘴,利落的下山去了。 齐真人的脑子里,依然在下意识的把嘴上的黑,和昨晚的鲍鱼面强行联系起来,尽管徒弟已经解释过,他们是喝了什么天上掉下来的妖儿黑醇酒,才变成这样的。 但是对于不记得的事情,齐真人都很难信以为真。 艾袭熊忍不住给汤汤抛媚眼,吹口哨,可惜对方没理他,小道士灰溜溜的追上师父齐真人,小声提醒道, “师父,刚刚那是两只妖女,要不咱们把她们抓回青羊宫,好好惩罚一下……” “惩罚什么?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贪色过头了。你见过那兔妖和龙女害人了?没见别人和那小道士相处得那么和谐?花柳镇的百姓也没有抱怨妖物害人,胡乱残害妖族异族,你也太没把咱们道宗的修律当回事了,今早那等比师父还高好几层的高人在此地停留时都未对这两异族女子作出任何处置,用得着你动手? 锦官城里昨夜楼中多少种类的妖族女子,这些年你还没赏玩够?”齐真人白了徒弟一眼,口里开始严厉训诫。 正统道宗修者,不得随意残害于人族或天地生灵无害的异族,一向是各宗门道律明文规定的重点。 那些赚快钱的猎龙人,猎妖人,常常都是些小门小派或者江湖散修,常常为正统宗门所不齿。 但是正统宗门的弟子除了言语上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一番这些赚快钱的猎龙人,猎妖人之外,也从未付诸实际行动抵制过这些群体。 有市场,才会有买卖。 而青楼市场的高消费人群里,除去朝堂权贵,商贾富豪之外,就常常有这些正统宗门弟子的身影出没。 “我才没去过昨夜楼那种地方!只有芙蓉书院那帮只会惩口舌之能的男学生才去那种地方!” 艾袭熊仿佛被师父说到心里最关乎的要害,当即义正言辞的为自己正名。 “呵呵,听书院的老头子说,芙蓉书院的男学生们也经常是这样说青羊宫的男弟子的。”齐真人笑了。 艾袭熊闭了嘴,不说话,心情压抑,毕竟自己一向是以只与芙蓉书院师姐师妹交往的小情种闻名。 而不是留恋昨夜楼的小禽兽。 昨夜楼集酒楼,勾栏,青楼,客栈,赌坊于一体,是芙蓉城最大的娱乐场所,占地数十亩,楼里各族的妓子皆有。 最有名的,就是妖族的妓子。 …… “两个道士?”待到齐真人和艾袭熊下山后,李晴天这才望着那眨眼就消失在了山道上的道袍背影,略带惊讶的开了口。 虽然自己是道士,但是这些年,好像还从未在周遭见到过其他同行,或者说是,道友。 “那不是普通道士,是青羊宫的道士,尤其是刚刚那个老道士,很厉害。”汤汤接话道。 李晴天回过头,眼神里绽放着求知若渴的光芒,“青羊宫?很厉害的老道士?” 他记得自己以前隐约听俩捕头说过青羊宫的名字,约莫是和白马寺一样的级别,都是他们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大宗门。 汤汤点头, “道宗第六境,化灵境,昨晚破境在山腰喊话的应当就是他,不过一力破万法,单论绝对力量,主人你自然比他更厉害……” “说的是实话。” 李晴天点头沉吟,但他心里却没有骄傲,继早上的巨大震惊后,他此刻竭力保持着应有的冷静。 虽然自己现在力量或许是很强大,但是他却并没弄清楚自己体内这股力量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异于常人的在心里浮现造化值这道明光?甚至自己也完全无法有效的控制。 还需要多学,增加眼界才行,否则如果自己体内这力量一旦随着造化消失掉,恐怕就要彻底变成废物了。 人活着,不能患得患失。 但却要做到有备无患。 回到道观,把给师父带的面交给他老人家,李晴天将刚才在柳和记接受柳乌棒一家三口老小膜拜感激的喜悦完全抛在了脑后,带着诚挚的好学之心,化身成了一块求知若渴的姨妈棉,谦逊的向汤汤接受了一番调教。 “儒家的修行境界原来叫做圣人下六境,不是那个下流吧?呵呵,我知道,是圣人之下有六品境界,随口开个玩笑罢了。” “既然七品武夫比一品武夫活得久,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习武?一品武神这么容易猝死,怎会还会被称作神?不会真有人相信向死而生吧?” “妖族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修行体系?而只是单纯的修乱力和炼妖丹?有机缘才能偷学到人族道宗的功法?” 说到妖族,整个调教过程中,一直在一旁啃着胡萝卜全程监督的白兔兔忽然感觉很尴尬。 因为在场的,只有自己是个妖族,汤汤这个龙族骚货,大胸怪物,其实是个独立于妖族之外,可以和人族相提并论的族群。 她们虽然也没有自己的修行体系,同样也要向人族借鉴道法,但是却有自己的王国文明历史,而且是可以和人族相抗衡的辉煌历史,岷江龙宫近百年才有了好名声,这算不得什么龙族文明的典范,但是天下四海,沫海,北海,花海,血海,这四海的龙族,可是赫赫有名。 换句话说,她们就是水里的人族。 人族是陆地上的龙族。 而妖族,在历史上一向是对人族有害无益的族群,它们像人族一样偷窃天地灵气淬炼自身,但它们却不像人族一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它们吃素则偷之于人,吃荤则偷吃活人,总之,就是靠着偷人过日子。 人族唯一对妖族感兴趣的,可能就是他们她们化形成人后的身体,以及身体里的妖丹。 “汤汤你说我胸间有仙府存在,按照道宗的境界划分,我现在应该属于什么境界?” 李晴天吸取了一大通的新鲜知识,最后反问出了一个最难的问题。 “不知道。”汤汤果断摇头。 “你说道宗第七境界是叫做,知道境?那我这不知道,是不是走火入魔的第七……” “主人,我就是单纯的不知道,因为你身体里没有神心,没有神识,也没有道种,只有一股股来历不明的蛮横真气。” 汤汤认真的打断了李晴天的若有所思。 一旁跟着偷听的小白兔看着李晴天愣愣的样子,笑喷了一地胡萝卜。 第66章 原来是你 艾袭熊跟在师父齐真人身后,走下上锦山崎岖山道,走过花江河的旧木桥,走上花柳镇咯脚掌的小石街,忽然发现,师父原本略带兴奋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且迷惑了起来。 齐真人最后驻足在了柳和记面馆前,皱着眉头,四处张望。 “哟?齐道长,齐真人,您老是终于想通了?来吃面啦?” 面馆里,先前被艾袭熊以道术威压逼迫着强行收了银子的老板娘柳潼氏大咧咧扯着嗓子吆喝着,迎了出来。 语气里莫名的有一股讽刺的酸味。 艾袭熊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扭头看着师父,毕竟是师父领路,不知怎么就走来了这里的,他虽已在藏辉巅峰,但却没有师父化灵境界这样的神通,单靠强大透彻的神识,就能窥探到周遭未经历修行的天才璞玉。 齐真人嘴角一抽,心想这山镇的妇人好小气,老夫拒绝收她那凡俗女儿,她就想着法子杵我。 “谢谢柳夫人好意,贫道就是单纯过来寻个人,不是来吃面的。” “哦?寻人?敢问齐真人寻个什么样的人?这花柳镇的老老少少,我可认得完,你只要说一个特点出来,我就能立马给你报出名字来!” 柳潼氏两手背抵住丰满的腰侧,大声说道。 齐真人笑了,一脸贫道绝对不会上了你这妇人的裆的神情。 “咱们先说好,柳夫人你就算帮我找到了那人,我也是不会答应承诺收你女儿进青羊宫的,她的资质已经注定如此,贫道也无能为力。” 柳潼氏颔了颔首,笑得更诡异的拍着胸脯。 “齐道长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说就是了,我潼妇人虽然没读过两天书,大字不识几个,但还是通达些道理的,我女儿天生没那个进你青羊宫的福分,是她命薄,我又岂会不要脸的强求?能帮你找一找人,都是我们这种山村小妇人的福分!” 齐真人并不知道对方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点点头,展颜一笑,“潼夫人真是通情达理,实不相瞒,贫道找的那人,也未曾见过,男女不知,只知道,这人应当很年轻,一双眸子应当熠熠生辉,而且,他必定在你面馆附近。” 齐真人如今已经迈入化灵境,神识无比强大,在他的神识之眼中,身体窍穴天生开得极多的那位璞玉天才,就像一枚闪闪发光的星辰,他望着星光寻到此处,距离近了,就只能看见耀眼的光芒了。 不过齐真人很有经验,知道尚未踏入修行的天才璞玉,既然窍穴通透,道心也应当很是清明,眼睛就是心灵的窗户。 就像自家徒儿一样,从前尚未启玄开仙府时,眸子也是熠熠生辉,很是惹人注目,随着修行的提高,才渐渐能内敛天资神采。 “哦!你原来说的是她呀!这个人我见过!我熟得很!”柳潼氏提高了音量,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回头朝着面馆二楼上大咧咧扯着嗓子喊道,“幺女儿!赶紧下来!齐道长想看看你!” “呃……柳夫人,我们刚刚说好了不收你女儿的!你怎地胡闹!你如此胡搅蛮缠,贫道可不再看你姐姐的面子,今后再给予你那姨侄女的方便!青羊宫和白马寺再也不理会你一家子!” 齐真人立马板着脸,嘴里絮絮叨叨的严词拒绝。 …… “哎呀!小蚊子你怎么不早说那晴天道长如此英俊!丑死我了!丑死我了!” 柳和记面馆二楼上一间闺房中,潼筱婷焦躁的坐在凳子上念叨着,一边对着镜子不停的拿手帕擦嘴上的墨黑,但那层奇怪的黑色仿佛嵌入了皮肤中一样,硬是擦不掉。 “我早给你说了晴天道长是咱们花柳镇最好看的男人哦。” 柳青雯站在一旁,看着堂姐把一张嘴已经搓得乌黑透红,微微肿胀,脸上掩饰不住的窃喜道。 “晴天道长这样英俊的男子,锦官城里也就只有传说中蜀枭王的那个私生子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但是王府世子这样的贵人姐姐我哪里见得到啊,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晴天道长这样英俊的普通道士,但是没想到,呜呜……完了!我在晴天道长面前的第一印象全毁了!”潼筱婷放下手里的手帕,起身扑在柳青雯的肩头,难过的哼哼唧唧。 柳青雯娇小的身段被身材微胖的堂姐压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她拍着对方的背安抚着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和晴天道长熟,今后还可以再给你们牵线搭桥,不过你下次记得见晴天道长之前,别再去灰坑里扒拉偷吃黑炭了,这个习惯不好,婷姐你要记得改掉,知道吗?” “我才没偷吃黑炭,我只是喝了口天上掉下来的妖儿黑!你没看见那齐真人和他徒弟不也和我一样吗!小蚊子你还笑!我拍死你!” 潼筱婷被堂妹这样打趣,原本就因为被李晴天看见她黑嘴模样而极其郁闷的姑娘顿时扬起手掌,追着要打柳青雯。 俩姐妹在闺房里哈哈嬉笑着,你追我赶,忽然听闻楼下传来了柳潼氏的大嗓门。 齐真人? 柳青雯听到这名字,顿时脑海里浮现出了昨日傍晚,在饭桌上,她娘亲厚着脸皮提出让齐真人把自己收进青羊宫,做个俗家记名弟子,那老道士果断拒绝的场景。 齐道长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她就是感觉很不爽。 咚咚咚,柳青雯一把推开堂姐,跑下楼。 …… “柳夫人请勿再喊了,贫道是决计不会收令爱进青羊宫的,这不是针对你,而是她的确不适合修行,我就算是把她带回锦官城,也毫无……” 柳和记面馆前,柳潼氏朝着楼上大喊着,齐真人不停插口,想要让对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哎哟?齐真人?您老人家找我呀?” 柳青雯从楼上跑下来,脸上露着和她娘同一款诡异的笑容,面馆里肥猪大的黄狗惊坐起,不停围着黄棉褂少女疯狂摆尾转圈儿。 齐真人猛然扭过头,脸上惊喜道,“原来是你!” 但是惊喜不过三秒,老道士忽然发觉哪里有点不对劲,脸色尴尬愕然,再次喃喃的说了一遍,“原来是你?” 面馆里,柳青雯和她娘柳潼氏站在一起,同一姿势的两手背抵着腰侧,昂着下巴,脸上透露着神秘且得意的微笑。 齐真人身后的艾袭熊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虽然无法像师父一样神识遍布整个小镇的搜罗人才,但是面对面的好苗子,藏辉巅峰的他,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更别提,柳青雯此刻那双异常清澈的眼眸,太令人注目了。 “你……怎么会……一夜间,脱胎换骨?”齐真人满面难以置信的问道。 第67章 我当年骑过 柳青雯此刻就仿佛被她娘亲附体,当着柳潼氏的面,变成了另一个小号柳潼氏,她装作不经意的抬起一只手背,摆在面前做作的摇晃着,像是在甩灰尘,又像是在摆手暗示对方没戏了,她幽幽的道, “哎呀,齐真人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人家哪里是脱胎换骨了,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就是就是,咱家女儿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一心只想进白马寺!不忘初心!” 柳潼氏看着另一个自己,心花怒放的附和道。 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比自己厉害有出息,但都有一个前提基础:子女首先得像自己!这样,才会让为人父母者感觉到传承,即使自己百年老去,也还有人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续活。 只想进白马寺…… 齐真人听到这句话,嘴角隐秘的抽了抽,感觉无形中有被柳夫人打了一耳刮子。 这就是被打脸的感觉吗? 这柳潼氏必定早已知晓自己女儿已经脱胎换骨,窍穴通畅,能够修行了! 臭婆娘,刚刚一直在给我下套! 齐真人心里有些怒火,长久以来,他在锦官城青羊宫内一直都是极受尊重的,即使是与某些不可避免的势力明争暗斗,也是有来有回,无论胜负,至少也是儒雅且体面的,他从不曾被人这样当着面戴套,最难受的是,这种小镇婆娘翻脸不认人时,咧咧嗓子的冷嘲热讽,毫不留情,毫无体面可言,对于齐真人这等来自锦官城的大宗修者来说,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却极强。 虽然自己是个要面子的体面道士,但是他还是不愿放弃,面前这个在他神识灵目注视下闪闪放光的小丫头并非什么普通天才,而是难道一见的全光者! 所谓的全光者,便是浑身三百六十七处窍穴全通,未修行时,灵窍内无元灵真气填塞,在他人的神识灵目注视下,全身泛着通畅的明光,是周身无一处灵窍闭塞的天选之子。 这种人,世界上并不多见,青羊宫里,他的师姐,当今青羊宫掌门莫进真人便是唯一,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凭一介女修道士之身,掌管青羊宫三十年而无一异议之声。 全光的好苗子,怎么能轻松放给白马寺糟蹋了? 这种人才,必定是要我青羊宫来培养的! 齐真人吞一口口水,尬笑道,“依贫道之见,想学最正宗的道宗术法,还得咱们青羊宫才行!白马寺太杂,儒、道、武都教,但是都不精!雯雯姑娘就老夫回青羊宫得了!” “哎呀哎呀,咱们女儿天资不行,修不了道,怎么能劳累齐真人浪费青羊宫弟子名额?” 柳潼氏立刻站在柳青雯面前摆手拒绝,脸上故作出来的自卑落在齐真人眼里便成了让他难堪的傲慢。 齐真人咬紧牙关,强行赔笑, “嘿嘿,没事,贫道想通了,实不相瞒!经过昨夜饭桌上那样直白的拒绝令爱之后,贫道后来深感愧疚!我等修道者,心怀天下苍生,怎能只收有天资修道者,不管不顾没有天分却虔诚向道的世人?柳夫人,就让贫道弥补一下内心的歉疚吧!我发誓,今后一定会亲自栽培令爱!” 齐真人说得情真意切,最后甚至右手捂在心口,表示自己内心很是歉疚。 艾袭熊微张着黑嘴,目瞪口呆。 我师父平时不苟言笑,对我那是变态的严苛,此刻怎地化身舔狗,比这丫头脚旁的大黄狗还能舔?强颜欢笑? 柳潼氏母女俩脸色尬住,二人相视一眼,眼神里都是同一副神情: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不!我介意!原本之前我是想着,去不了白马寺,去你们青羊宫,或者芙蓉书院也行,但是现在我只想去白马寺!” 柳青雯也不再陪着她娘玩双簧,立即昂头,坚定道。 柳乌棒拎着个乌黑的大汤勺站在大堂里看自家婆娘女儿一唱一和的逗齐道长,忍不住憨笑。 齐真人强忍着尴尬,朝着柳乌棒挥了挥手, “柳兄弟,你看看,你要不做一回主?将你女儿交与贫道,领回青羊宫拜师学艺?就像令弟一样,同为青羊宫弟子,一家人整整齐齐,多好!” 柳乌棒愣愣的直摇头,“我弟弟进了你们青羊宫,去执行什么宫中的任务,这么多年来音讯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哪里放心女儿再来个整整齐齐的失踪?就让她去白马寺好一点,反正她心里也想去白马寺的。” 齐真人在原地手足无措的茫然转了一圈,支支吾吾道,“但是令弟的夫人在白马寺不也失踪了嘛?为蜀国朝堂办事,风险更大!” “哎呀,齐师叔你就别操心啦,有我在白马寺啊,我可以和小蚊子形影不离,绝对不会让她出事的!而且,她自己也是极想到白马寺来的!现在她能修行了,肯定只会到白马寺报道的!另外,我已经通知了我师尊了哦……” 齐真人还在做着最后的尝试,另一个黑嘴少女潼筱婷慢吞吞的从面馆楼上走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里的一面马头形状的白色玉牌晃了晃。 “你……” 齐真人脸色僵住,心里咯噔一声。 他怎么会不知道白马寺的白马令其实是一样可以迅速联络到同样手持白马令之人的法器,就像龙族的稀有法器龙眼镜一样。 “你,何时通知的你师父?” 齐真人嘴角震颤着问道,毕竟事关前女友,老道士还是很在意的。 “已经有半个时辰啦,我估摸着,师尊她老人家若是亲自动身称作白马撵来这里的话,差不多也该要到了吧,你知道的,我师尊她老人家的白马撵,很快的……” 潼筱婷两手环抱着,肩膀抵在一旁的木柱子上,眼神里带着些玩味的表情,看着齐真人,像是在暗示对方,赶紧放弃吧。 什么? 她……居然要亲自来这里和我抢人才? 哦不,也不是抢,自己好像没戏了…… 见鬼! 这个昨夜明明还是诸窍不通的丫头,到底是如何做到一夜全通的? 这不符合道理啊! 齐真人心态有点崩溃,刚刚想去找那位接连帮人破境的高人前辈没有见着,现在回来,连意外发现的全光天才也得不到了,唯一能让他高兴点的,或许就是昨晚终于踏入了化灵境界。 “我知道你师父的速度,我当年骑过。”齐真人怔怔出神的说道。 第68章 小蚊子要去做上差了 “师父?” 艾袭熊立刻在后面扯了扯齐真人的道袍,小声提醒这位听到前女友消息就怔怔出神的师父,他还想告诉师父,他刚刚抬头一瞥间,已经看到天边东南方飞来的一抹凌厉白光了。 “我是说你师父她的白马撵。”齐真人回过神,赶紧仓皇解释一声。 柳潼氏在一旁哼哼的嘲讽笑着,斜眼看齐真人,嘴里小声念着好不要脸的老道士,看着一本正经,简直衣冠禽兽。 齐真人恪守着道心,不去与这翻脸不脱裤子还快的小镇妇人一般见识,他问道潼筱婷,“潼师侄,你能否告诉师叔,这位柳姑娘,究竟是如何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窍穴全通的?” “什么?她窍穴全通了?” 不等潼筱婷回答,身后的艾袭熊倒是第一个惊愕的出了声,他瞪眼看着昂着下巴的柳青雯,就仿佛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怪物一般,此刻他才彻底理解,为何青羊宫里其他的同辈师兄弟们当初见到自己时,都一副畏畏缩缩,眼神像是看怪物一样的偷窥自己。 自己通常了三百六十五处灵窍穴道,就已经天赋碾压师父齐真人了,眼前这个昨夜还不能修行的柳青雯居然一夜之间窍穴全部通畅了? 难怪师父刚刚要这样死皮赖脸,尝试坑蒙拐骗,他知道柳青雯此刻已经大不相同,但是刚刚师父若是告诉他,这柳青雯已然是全光者这般的天选奇才,即使要他艾袭熊牺牲色相,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这位姑娘的青睐进入青羊宫,他也在所不惜! “哦,小蚊子窍穴全通喽?”潼筱婷也是木讷讷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柳青雯,迷茫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早上她在花江河旁买烤鱼,这位堂妹骑着大黄狗英姿飒爽的找到自己,说她让那个谁晴天道长透通了穴道,她当时还不相信,毕竟自己修为低微,没有练出可以观看她人资质的神识灵目,不过她出身白马寺,自然会一些其他的法子检测小蚊子的身体,果然,当她用真气灌入白马铃往小蚊子眉心靠近时,铃铛竟然发出了当当当的脆响!这说明,柳青雯身体的窍穴果然已经能够透过真气铃风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她曾经对堂妹如此尝试过很多次,从未成功过,而且堂妹小时候,自家师尊可是亲自检查过她的天资的,据说她周身灵窍淤堵了九成有余,根本修行不了。 所以在白马铃响了之后,她立即将此事报给了师尊,白马寺监道司白玲珑对此也颇觉讶异,当即表示正好有空,决定亲自来一趟花柳镇。 “听说是那个晴天道长,今天早上用了什么《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的功法,给小蚊子点了一次穴道。” 潼筱婷抿了抿嘴,说起晴天道长,她难免再次想到自己黑嘴模样被那英俊的小道士瞧见时的窘迫,以及对方身旁俩妖奴的的嘲笑。 “晴天道长?原来那位高人叫做晴天道长?也罢!既然是这位世外高人的手笔,想必他早已有了安排!等等……”齐真人眉头上的郁结刚刚散开,接着又立刻紧皱起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追问道,“潼师侄你是说,《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你确定没有听错?” 潼筱婷茫然的看一眼柳青雯,“这名字如此怪异,我怎么会听错?小蚊子当时说这个名字时,我都笑喷了,我还以为她是被那位不正经的道长给骗了身子。” “呸!我看婷姐你才巴不得想被晴天道长骗身子!”柳青雯捏着拳头锤了过来。 忽然天空远远传来了一声响彻天际的马嘶。 “我师尊来了!小蚊子你老实点,等会儿师尊要是看见你如此胡闹,到了白马寺,少不得要严厉管教你!” 潼筱婷听见声音,立刻冲出面馆大堂,和柳乌棒一家人齐刷刷的挤在小石街上仰头看着天空飞来一抹凛冽白光。 “哎呀!快来看!那是啥?老娘还是第一次听到天上有马儿叫!” “什么马儿叫?那多半是一群大鸟!白鹤!” 马嘶声很大,很清澈响亮,眨眼的功夫,小石街上便挤了不少周遭的住户,大家都在仰头看着天空传来马嘶的方向讨论不停。 “锤子的大鸟,花婆娘你耳朵不仅聋了,眼睛还瞎了,那是白马!那是一群长着翅膀的白马!” 有妇女放开了嗓子尖咧咧的指着天空大喊。 柳潼氏得意的双手叉腰,扭头笑骂道这些平时经常一起围堆聊八卦的邻居没见识,然后指正道,“这叫白马撵,来接我女儿去白马寺的!” “哎呀呀呀!原来是小蚊子要去白马寺做上差了啊?” “了不起!咱们花柳镇继柳大根之后,又要出一个人才了!” “切!柳大根算什么人才?他就是个不举的举人,读书人,哪有小蚊子这种白马寺的修士上差有前途?有本事?” “就是,读书人最没用,这个世道,白马寺的修士上差最厉害了,不怕恶鬼,不怕妖邪,还是端的京城帝都的铁饭碗!” “你们这些臭婆娘,小蚊子她堂姐婷姑娘也算是咱们花柳镇的人吧?她虽然跟着她娘姓,但是她爹可是柳乌棒的弟弟!要说人才,小蚊子也是继婷姑娘后才对哦!” “对对对!” “我看未必是人才,小蚊子能去白马寺,多半还是走了她堂姐和她姨娘的后门,要不怎么拖到现在十七八岁了才正式去?我以前听咱们镇上俩捕头说过,白马寺的修士上差,可都要十一二岁开始苦学勤练,十七岁再去,晚了!成不了气候!” “黄婆娘你个烂舌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嫁给花古牛十多年半个屁没放出来,见不得别人家的姑娘有出息啊?” “对对对,黄婆娘嘴巴太酸,她男人的屁股要烂。” “……” 街道上的邻居乡亲们顿时一片讨论赞叹,虽然有泼冷水的声音,但是立马有邻居们帮着反怼回去,柳潼氏心里一下子就骄傲得不行,感觉自己丰腴的身躯此刻就要平地飘上天,和那飞来的白马肩并肩了。 “咦?那位齐真人哪去了?”她昂着下巴环顾一眼四周,围过来的街坊邻居越来越多,但人群中却唯独不见了齐真人俩师徒。 …… 第69章 师父,你还不知道吧 “没想到《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居然能成真!那位晴天道长真乃神人也!” 在回花爷爷客栈的路上,齐真人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脚步走得极其匆忙,徒弟艾袭熊也是勉强才能跟上。 师父一瞧见玲珑上人的白马撵影子,就溜得如此的快,我仗着年轻力壮,居然也走不过师父!哦不,我虽然年轻,但是好像还是师父要强壮一些。 艾袭熊走在齐真人身后,望着师父结实鼓胀的背阔肌,心里羡慕,难以想象,他老人家已经有五六十岁了? 自己是否也该节制一下欲望的放纵,好好保养一下身体? 否则将来像师父这般年纪时遇到从前深入拉扯过的女人,恐怕就溜不到他老人家这般利落了,毕竟自己现在深交的女性伴侣好像有点多,而且都是芙蓉书院的儒修女学生,将来若是与她们感情破裂,免不了一些撕扯面皮的行为,好男不和女斗,到时候也好溜得利落。 “师父?你说的这《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莫非就是那个《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艾袭熊追上去,好奇的问道。 齐真人重重点头,脸上难掩兴奋的神色,“没错!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艾袭熊凝着眉头,“芙蓉书院的老院长当年不是说,王老先生的论着根本行不通吗?” “岂止是老院长说行不通,当年他们整个书院的儒家老嘴炮都说那论着根本行不通!墨池书院那边也派了两位大学士过来帮忙鉴别,结果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可那王老头儿是书院里千年来少见的异类,他虽已踏入君子境界,但却不擅长动口,更别提讲道理了,他讲不过老院长一干人,倒是学会了死皮赖脸,一口咬定是老院长没本事,没法做到他论着中的效果,就说他的论着行不通,不将他的论着推去儒家圣地浩瀚楼收藏,公诸于世,让他无法在君子坊里立下自己的不朽碑,最终一气之下离开了书院,去了蜀枭王府上做门客。 当年芙蓉书院这段闹剧,在锦官城闹得可谓满城风雨,堂堂儒家的君子境大先生,居然耍孩子脾气,因为无法在君子坊立碑让自己名流后世,便撒泼赌气,放弃了他们读书人最为引以为豪的傲骨,不在书院侍奉圣贤教书育人,舔着脸到王府做打手保镖,也是史上少见的一次拉低读书人下限的行为。 而这一切,都是源自那本论真气透穴的指法要术! 这么多年都只听见大家提起老王的笑话,却不曾听见这书有流通入城中书局的消息,今日在这偏僻山镇,居然得见世外高人将其实现,这位晴天道长,必定和儒家有着莫大的渊源!” 艾袭熊充满了迷惑,他感觉这位晴天道长的身份实在太古怪了,道宗修者和儒家有往来很正常,但是这种能把并未从芙蓉书院推入浩瀚楼公开的修行功法拿到手的道宗修者,整个锦官城想来也只有青羊宫里的师叔们能办到,这位晴天道长莫非是我青羊宫里隐退出来的无名长者? 艾袭熊道, “昨夜那位以刀光引导师父你踏入化灵境界的高人晴天道长,还和儒家有这样深厚的渊源?我在青羊宫中也听说了不少老王先生的趣事,说那个先生性格古怪,人狠,话不多,脸皮厚,还好色,经常到昨夜楼留恋忘返。” 齐真人哼哼笑了两声,也不知是反驳还是挖苦道,“什么好色?他们儒家的读书人管那叫做‘性也’,食色,性也,呵呵。” 艾袭熊默默点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他决定今后再有师兄拿自己打趣说他好色,他就如此反驳,自己修道宗功法,但也是喜欢读书的,算是半个读书人了。 “师父,既然那位晴天道长用了芙蓉书院那本王老先生的论着,你若想要查知他的身份,或许可以从此入手。” “为师正有此意!”齐真人难掩兴奋的抚掌说道。 盏茶功夫,师徒二人已经大步流星的回到了花爷爷客栈,这处简陋的小楼房里,这几日只住了他们两个外来客,二人到楼下的时候,碰到那个走路两胯外八字撇开的客栈老板兼掌柜前台花大爷,老人家正叼着个旱烟杆艰难的甩开了鸭子步,往柳和记面馆方向跑去,说是要去看那边天上飞下来的大马儿,小镇的老人家很是淳朴热心,生怕齐真人不知道背后天空飞来的怪物,非要拉着齐真人回头一起去瞧热闹。 齐真人神情紧张的笑着打哈哈,从热情的老人家手里挣脱,回到了屋里,立马从道袍衣袖里摸出了一柱青铜香。 他将青铜香高举在眉心,神识凝聚,青铜香头瞬间引燃,泛出了一团诡秘的青色烟雾,烟雾缭绕成圈,盘旋在香头循环往复,愈来愈浓。 很快,浓郁的青色烟雾里浮现了一张扭曲模糊的大脸来,随着烟雾的浓郁度增加,扭曲模糊的脸也变得愈来愈清晰。 “师父!你老人家可算是有个音讯了,你和熊师弟这两日到哪里去了?掌门师叔和万师叔二人这几天都找过你!” 当青铜烟雾浓郁如镜时,那张长满了痘痘的丑陋胖脸朝着齐真人开口急切的询问道。 “为师与你小师弟在外地有些极其重要的要事处理,剑刃师弟和掌门师姐找我有何事?” 那边的胖子神色焦急的答道,“万师叔说是在剑阁那边协助执剑宗处理一头尸变的万年魔僵,遇到了大麻烦,在找你帮忙想一想办法呢。” 齐真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呵!什么万年魔僵?那种级别的鬼妖,咱们青羊宫符道第一人和执剑宗都处理不了?你信吗?” 胖子抠了抠脸上的痘痘,略微思索,然后摇头,“我不信。” 齐真人道,“必定是剑刃师弟懒病又犯了,想要我去替他卖苦力,这个贱人,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为师年轻无知时被他利用了太多次,现在岂会轻易中他计谋?青羊宫里,就数他最懒!对了,掌门师姐呢?他找我干嘛?” 说到这,烟雾里的胖子道士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诉说某件惊天机密, “师父你老人家在外面办事还不知道吧?我给你说!就在昨夜!锦官城东南方向数百里外有白光冲天,呈星河带状!我听青羊宫里好几个师伯们说,我蜀国境内又有道宗修者迈入了化灵境界! 所以掌门师叔昨夜才派了师兄过来特意找你,说是要你去探查一下,这个破境的高手是哪个门派的!不仅仅是掌门师叔,我听说白马寺的监道司也连夜开了场会议,分派人手探查寻找那位破境的道宗高手的讯息!” 闻言,齐真人回头和身后一侧的徒弟艾袭熊相视一眼,面露诡异的一笑。 第70章 关于晴天道长的线索 “不用找了!你等会儿就可以去告诉掌门师姐,并且给为师在锦官城内大肆的狠狠宣扬,尤其是白马寺监道司!那位破境的道宗高手,正是为师!” 齐真人昂着下巴,挺着胸膛说道,脸上是掩饰不了的骄傲自豪。 “似拟!居然似私服拟!” 青铜烟雾对面的胖子神情猛地一怔,咆哮般惊愕的吼叫道,以至于平翘舌一时半会儿都分不清楚了。 “怎么?你觉得为师就不配迈入化灵境界么?” “呸!” “嗯?” 齐真人皱眉,心想这个大徒弟陈胖子好生大胆。 啪啪! 那激动的胖子狠狠刮了自己两耳光,这才冷静许多,恢复了正常口齿,“师父你先别生气,你知道徒弟这个毛病,一激动就说不清楚话,徒儿的意思是,配!顶配!” 脸上爆豆的胖子道士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艾袭熊在后面好笑,心想这个陈师兄平日里在一众师兄弟面前耀武扬威,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经常吹牛,和一众师叔师伯都敢正面硬刚几句,今日在师父面前这么怂,还扇自己耳光,让自己好生失望。 艾袭熊很想看师兄硬刚师父,然后被师父猛抽教训的场面。 齐真人装作不以为然的低眉看一眼胡须,一脸这还差不多的满意。 “诶?师父,你嘴唇怎么这么黑呀?”原本已经把师父舔得神清气爽,飘然欲仙的胖子道士忽然不经意的大咧咧问道。 齐真人瞬间不止嘴黑,脸也黑了,他平静的瞪着青铜香火上的胖子,艾袭熊在一侧偷笑,青烟里的胖子面色尴尬,支吾一下,赶紧尬笑道,“徒儿这就去给师父你宣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先别急着去吹牛,你以为为师是这样庸俗的人?专程给你传烟讯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是吗?”胖子随口反问。 齐真人冷着脸,只恨不能把这死徒弟从烟雾里拖出来活抽一顿。 “呃,师父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专程给徒弟分享这个好消息的吗?”烟雾里的胖子感觉自己都要裂开了,这个师父也太难伺候了,自己说什么,好像都能得罪他,但是反观师父背后老实站着的艾师弟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师父偏爱他还是什么,他说什么,就从来不会让师父这样生气,咦?艾师弟怎么嘴唇也是乌黑的? 他和师父做过什么? 他们是谁的嘴先黑的? 怎么会传给另一个? 他们…… 细思极恐。 陈胖子不自觉的轻轻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嘴,暗暗有些庆幸还好师父这次没有带自己去,他原本听到师父破境的消息时还有些嫉妒对方只带了艾师弟外出。 因为众所周知,师父已经迈入神匿巅峰超过十年,在一个境界里停滞十年没有突破,那便意味着这人的修行生涯也就到了最顶峰了,但是没想到他却昨夜在外地破境,必然是遇到了某些天赐机缘,这种能让修道者突破天赋极限的机缘,百年难得一遇,艾师弟跟随在师父身侧,想必也有不少收获,不过此刻在陈胖子心里,这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如果要他牺牲自己的某些尊严来换取师父的偏爱,他宁愿此生永远停留在藏辉中境里不上不下,也不愿和师父吞吞吐吐。 “哼,为师是有要事吩咐你立刻去办,你现在马上到芙蓉书院去查询一下,当年王老先生所撰写的那本关于透穴的论着,这几年是否有流落到哪位道宗高人手里。” 齐真人冷哼一声,严肃吩咐道。 “好勒!徒儿这就去查探!师父您老人家稍等!” 青铜烟圈里的陈胖子忙不迭溜走了。 齐真人没有收起青铜香的法阵,他在屋子里来回徘徊着,偶尔到窗户旁推开一条缝隙偷偷张望一眼柳和记面馆的方向,忽而见到那六匹白马拉着的车辇平地而起,又听到远处爆发出一阵花柳镇乡民惊讶的哄叫声,齐真人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 “师父!师父!你老人家还在吗?我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青铜烟雾里出现了徒第陈胖子的丑脸。 “这么快?打听到没有?”齐真人率先问道。 “问到了!据说那本王老先生撰写的透穴指法论着,前几日被书院的妲大学士送给了今年秋末王试的一位举子,那人好像是叫做什么柳大根来着!” “妲大学士?就是那个老头子妲扉济?前几日才送出去?而且是送给了一位今年才在王试中考中的举子?是个读书人?柳大根?你确定?” 齐真人感觉很难以置信,他追问了一连串问题,想要确认是否可靠。 徒弟陈胖子点头,“师父你放心,这个消息绝对可靠,因为我问的是芙蓉书院的书芊妹妹,她是妲学士的书童,而且正好那本书,是她亲手从芙蓉书院的藏书楼里挑拣出来送人的,绝对没错!” 嘶—— 齐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讷讷回头,和一脸迷茫的徒弟艾袭熊相视一眼。 青铜烟雾里的陈胖子装作漫不经心的抠脸上的痘痘,实则将师父和艾师弟两人目光接触的细节看在了眼里,并且在暗暗琢磨着,要不要将自己的这一观察发现抖露出来,告诉其他师兄弟?让大家今后对师父和艾师弟有个生理防备? 齐真人之所以会第一个想起联系陈大袍这个丑徒弟,是因为,在青羊宫里,陈大袍还有个绰号叫做陈大炮,从他嘴里喷出来的各种八卦消息应有尽有,甚至连锦官城各个权贵商贾与三妻四妾们恩爱夯桩的次数他都能统计出来,人各有志,这个徒弟的志向爱好就是搜集各种信息,极有做谍报探子的潜力,想查询什么,问他有时候比问锦官城的王府衙门都来得更准确迅捷。 “这怎么可能?前几日才将此书从芙蓉书院流入外界,那位晴天道长就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了?”艾袭熊愕然问道,说出了齐真人的心声。 齐真人兴奋激动的搓着手, “这位晴天道长实乃为师此生所听说过的鲜有的高人修者,这等强者,即使他有意避开咱们不见,咱们也需得探得他的确切消息才行!否则,若是敌国敌宗与他有合作,那咱们即使再怎么提高蜀皇的天脉气运都不好使!” 艾袭熊点头赞同, “幸好,咱们现在有了找到那位高人的关键线索,天江县的举子,柳大根,姓柳,那人该不会就是这花柳镇的吧?” 齐真人沉浸在发现了晴天道长线索的喜悦中,忘了和徒弟大袍知会一声,就随手掐灭了青铜香,他激动道,“下楼问问就知道了,能中举子的,这种荒僻小镇并不多见。” 另一端的陈大袍见自己被师父用完就如此狠心抛弃,失望的愣在青铜香前,心里好不痛快,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关于师父和师弟的某些猜测。 艾师弟才是师父他老人家眼里的唯一! 第71章 阴阳囊 “唉!那位柳举子为何才回乡半天就匆匆去天江县?” 已是深夜,上锦山下,漆黑的半山腰上,齐真人不停的唉声叹息着同一句话。 白天他从徒弟万事通陈大袍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就和艾袭熊下楼去寻柳大根的消息去了。 说来也巧,刚刚走出客栈,就碰到了看完白马撵热闹艰难迈着鸭子步回来的花大爷。 一打听柳大根,花大爷当即爽朗说道,那小子乃是花柳镇首富,柳下汇钱庄老板的儿子,昨日中举回乡噼里啪啦敲锣打鼓放鞭炮一个时辰,下午不知为何就骑着骡子带着仆人去天江县了,据柳员外的家仆说,他家少爷是要去办大事。 齐真人前一日就和徒弟艾袭熊早早到了花柳镇住下,但是他从天爵司得来的消息分析出蚕丛古坟只在这一带附近,当时并未确切的定位到上锦山,所以柳大根返乡时,他恰好和艾袭熊在不远处的几处深山老林里拿着法宝找古坟的踪迹。 “没事的师父,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那位柳大根的家的确是在花柳镇,也知道他是去了天江县府,今后随时都能找到他,问到那本功法,经他手送给了何人,说不定,他与那晴天道长直接认识也极有可能!到时候要查探那位世外高人的讯息也是易如反掌,咱们现在还是先把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办了吧。” 尝过甜头的人,才会更加渴望蜂蜜,艾袭熊没有从晴天道长的刀光里获益,心里除了些震惊和讶异之外,并没有齐真人那般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位世外高人,此刻显得比师父要冷静许多,另外,他现在很想快些陪着师父把此地的事情处理完,尽快回锦官城。 那天离开时与玲玲师妹分别得太过匆忙,二人都还牵挂着未完成的交流。 “只能如此了。” 齐真人点点头,赞同道,此刻已经再次走到了昨夜发现的老坟地中,他看着眼前一片已经再次明晃晃亮起来的鬼火,张嘴吐出了一粒银白剑丸,剑丸在夜色里铮铮有声,化作了一柄真剑,艾袭熊同样也取出了神心内的真剑。 师徒二人环视一眼坟地里一百多团鬼火,最后极有默契的走到了昨夜围歼过的那一盏相对来说最弱的鬼火位置。 见到又是熟悉的二人朝自己走来,这团鬼火甚至极其通灵的扑腾了两下,最后晃着圈儿摇摆起来,看样子倒不像是害怕,更像是在嘲弄。 昨夜你们师徒二人都没把我怎么着,今天还不死心又来自取其辱? 艾袭熊扭头看师父一眼,齐真人鼻子里发出哼哼冷笑。 今晚的老夫,又岂是昨晚的老夫? “好狂的鬼火,剑阵伺候!” 齐真人一抖道袍,冷冷说道。 艾袭熊点点头,走到师父对面,将这团取笑自己的鬼火夹在了中间,两柄真剑再次悬空,围绕着鬼火加速旋转起来。 不一会儿,艾袭熊就察觉到了师父今夜的不同之处! 如果说昨夜师父需要迎合自己的力量大小和真剑旋转速率来稳固剑阵,那么今晚,自己完全已被师父彻底掌控! 没错,他感觉自己此时竟然只需要放心交出自己体内的力量,师父就能彻底掌控他体内真气的运转,从而达到接管他的本命真剑! 而他的真剑,跟随在师父真剑的引导下,眨眼就将颠倒乾坤剿魂剑阵布置到了最佳状态。 这就是化灵境的实力? 愕然间,艾袭熊脑袋已经处于了完全放空状态,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但大脑意识却是完全不受任何干扰,极其清晰!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剑阵运行开始的那一刻,师父他就接管了他的本命真剑,其实他原本可以反抗自我接管真剑,但是他知道,师父这样做,必定是剿灭鬼火收集魂烟最好最快的办法。 于是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任由自己的真剑被师父控制,他看着师父一人操纵着两把真剑飞速旋转,一道道白色的剑罡如帘幕般在夜色中垂落,鬼火瞬间便被剑罡阵团笼罩其间。 滋滋…… 很快,当帘幕完全笼罩住鬼火,取代了天地乾坤后,一道极细微的颤栗声音从剑阵中传了出来。 鬼火依旧在摇曳,但却从之前摇头晃脑一般的嘲弄加快了频率和幅度,彻底变成了颤栗的挣扎反抗。 “袭熊!取阴阳囊!”齐真人忽然张口快速喊道。 由于师父说的语速极快,处于惊愕放空中的艾袭熊第一反应居然是往道袍裆下摸去,但是他立刻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愣了愣,看到师父清厉的目光正瞪着自己左侧腰间悬着的黑白小锦囊,这才反应过来,师父指的是这件他当初迈入藏辉境界时师父送他的宝贝。 曹,干嘛不事先告诉我原来是用这个宝贝装魂烟,差点害得我自残!艾袭熊心里愤愤不满的嘀咕着。 他心底一直以来对师父齐真人这种不事先与自己商量的做法怀有不满,自从进入青羊宫修道,自己的生活彻底受到了齐真人的掌控,当对方需要自己做什么时,经常事先没有商量知会,就强行让他按照对方的意愿做事。 比如来此地的那天早晨,他正在被窝里给玲玲师妹刷牙呢。 这也正是昨晚齐真人破境的关键当口时,他潜意识想要推师父一把的邪恶念头的诱因。 心里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很听话的立刻取下了腰间的黑白小锦囊。 滋滋的响声达到了高潮,噗的一声,剑阵内的鬼火仿佛蜡烛被吹灭一般熄了,一股微弱的白烟忽然从剑阵顶端飘逸出来,艾袭熊将解开的锦囊递向白烟,仿佛有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吸吮之力在夜色里出现,缥缈的烟雾笔直的朝着锦囊口汇入。 铮铮! 两声脆响,两把真剑插入了地上。 “呵,为师昨夜迈入化灵境休息一天后,今晚果然要轻松许多!” 齐真人收起阵法,从艾袭熊手中接过阴阳囊观摩了一眼成果,微笑着说道。 第72章 着魔 艾袭熊抬眼,看一眼师父微微潮红的脸色,心想师父在昨夜突破神匿巅峰后,的确比之前强悍太多了! 剿灭了一盏这蚕丛古坟地的万年鬼火居然大气都不喘一口,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兴奋?! 可是我为什么感觉,自己不仅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反而比在昨夜那样不停做扩胸运动后要更加疲乏? 艾袭熊悄悄喘口气,不好意思让师父看到自己的疲态,他抬手摸了摸额角,发觉居然有冷汗渗出,只觉自己心跳异常的加速,甚至微微有些许倦意袭来。 是因为刚刚太过于震撼了吗? 噗! 艾袭熊还在纳闷明明自己什么力气都没怎么出却感觉有些疲倦时,脚下刚刚黯淡熄灭的石碑上忽然一声响,幽冷的鬼火居然再次燃了起来! “师父?”艾袭熊抬眼看着齐真人,面色诧异的疑问。 齐真人蔑视一笑,“哼,不必大惊小怪,这蚕丛古坟的鬼火本就比其他鬼火奇怪得多,鬼煞之气乃是全天下罕见的重,但在为师面前,这不过是来送气运魂烟的韭菜而已!割了它便是!” 齐真人豪气万丈的一挥衣袖,地上的真剑立刻飞起,艾袭熊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也只好配合着召起了地上自己的真剑。 同样的剑阵很快再次展开,白芒剑罡将地上的鬼火重新围绕,盏茶的功夫后,鬼火又在挣扎中滋滋熄灭,一缕白烟飘出,艾袭熊伸手用阴阳锦囊将其收入其中。 等了片刻,师徒二人见地上鬼火熄灭的位置没有再燃,于是转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另一盏相对来说最弱的鬼火再次以同样的剑阵剿灭。 不过这团鬼火显然比第一团羸弱的鬼火要更加强悍,二人用了之前两倍的时间才将其熄灭了两次。 当看到这团鬼火顽强的第三次燃起来时,艾袭熊站在原地怔了怔,泛白的脸色上满是错愕,他身子微微一抖,略微踉跄了一下。 “你有点累了?” 齐真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徒弟的乏力疲态,他抬头问道。 艾袭熊尬笑一声,不好意思说道,“徒儿比不上师父你如今的境界,实力差距悬殊,配合师父你维持这道剑阵剿灭这种罕见的鬼火,有些疲乏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闻言,齐真人潮红的面色有些失望的表情浮现,他用一种你小子这有些不给力啊,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质疑眼神看着艾袭熊。 让艾袭熊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芙蓉书院的花花师姐进行道jing交流时,自己过于激动,太快吐露了真谛精华而疲惫难举时,对方询问质疑自己时的眼神。 艾袭熊嘴角抽搐着,那些打击男人自尊和自信的记忆在脑海里不停翻涌,老坟地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 “换一个位置吧,你在上面,我在下面。” “好的。” 艾袭熊尴尬的点点头,爽快的答应了师父的要求,他刚刚捏着剑诀,刚刚准备控制真剑颠倒过来,却发现在自己动了这个同意的心思后,师父直接一个眼神瞪着悬空的两柄剑,便将其互换了位置。 果然,只要自己心神同意不加以阻挠,化灵境界的师父真能轻易控制自己的本命真剑! 艾袭熊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他的真剑从剑尖指天的坤位调转到了剑尖指地的乾位,师父的真剑反之。 在颠倒乾坤剿魂剑阵中,剑尖指天的坤位要比乾位费力。 与天作对,本就是世间最难的事情。 但是这种位置上的费力差距并不是很大,换一个体位,对于此刻的艾袭熊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呼,呼,呼——” 再勉强剿灭了两盏鬼火后,艾袭熊已是满头大汗,他气喘吁吁的叉腰喘起了粗气。 “怎么?你又不行了?” 齐真人此刻不仅脸色泛红,就连眼眶里也有细微的红潮血丝涌动,同时额头眉心处,有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裂纹浮现,仿佛是被谁用指甲或者刻刀在额头上划开了一条裂痕似的。 他整个人在接连剿灭了五团鬼火后,非但没有艾袭熊这种疲态,反而是愈来愈兴奋了。 “师父,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让我休息会儿?我赶紧身体,好累……” 艾袭熊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他抬手抹一把脸上如雨下的冷汗,说话时发现了师父脸色的诡异变化,心里震惊不已。 “师父这是……兴奋?还是魔怔?他该不会是道心不稳,被鬼气侵袭,着魔了?” “切。”齐真人反常的对徒弟艾袭熊翻了个冷漠的白眼,他摆了摆手,刚想说话,忽然听到山上有人声传来。 …… “呐,就在这里,转弯就到了,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我第一次出来闲逛时,转弯发现这里燃着鬼火都吓了一大跳,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都仍然有些后怕不已,心有余悸,呵呵,你们别笑我,我也不是胆子小,是真的,当时转弯看见一片乱坟地,还燃着鬼火,肯定害怕呀,不过现在好些了,这几年,我一直都是在这里练习刀法的……” 是个少年男子的声音,齐真人闻言,皱紧了眉头,有些诧异,谁他妈敢在这坟地里来练刀法? 不要命? 他回过头,循声看去。 只见夜色里,有个身形飘逸,面容俊朗,气度洒脱从容的小道士从山道里朝着这边走来。 是白天到上锦观寻找那位高人隐士晴天道长时碰见的小道士? 这个道士居然敢到这片坟地里来练刀? 呵呵,胆子可以啊! 你小子看着这一团万年鬼火彻夜燃烧,被浓郁的鬼煞之气包围着,不觉得瘆得慌?不怕鬼气缠身夜夜噩梦? 齐真人先是微微一怔,为这小道士的勇气而震惊,接着念头一转,很快便想通了另一层,上午他与徒儿去上锦观看过,道观里极其简陋,大殿里甚至连一尊神像金身都没有,空荡荡的,加上这道观又位于这穷山恶水处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几个香火钱,小道士应该是没什么钱买蜡烛灯油,来这里借着鬼火照明练刀,应该也是迫于无奈! 这就是穷,则思变吗? 第73章 前辈,你也在借着鬼火练剑啊? “前辈?” 李晴天正和身后的汤汤和白兔兔说着话,刚刚从山道的转弯处走出来,扭头便看见在鬼火缭绕的乱坟地里居然还站着白天见过的那两个青羊宫的道士。 他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有些错愕意外,略微一怔,当即谦虚的对着迎面的齐真人拱手弯腰,行了个礼,再朝地上面色不怎么好看的艾袭熊行礼示意。 下午如饥似渴的接受了汤汤一下午的调教辅导,李晴天此刻已经清晰知晓了青羊宫在锦官城,蜀国,甚至是全天下道宗大派中的地位。 疲倦的艾袭熊对这位陌生道友微微一笑,表示回应。 齐真人此刻面上泛着诡异的红潮,心态也像换了个人似的,仙风道骨过头了,倒是更像趾高气扬的傲慢。 李晴天向他行礼,他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扭头看了一眼李晴天背后的兔子精和龙女汤汤,眼神里带着些嫌弃的打量意思。 他和艾袭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晴天身上,没有注意到,当李晴天从山上小道拐弯踏入这片乱坟地时,地上的百余团鬼火都一起晃了晃,仿佛乍然见到了某个消失已久的可怖魔头般。 这些鬼火也是没有长脚,永远被固定在了各自的坟碑上夜夜燃烧,否则在见到李晴天出现的那一刻,恐怕早就一起逃命跑路了。 “此地不是你这小道士该来的,千万不要以为收养了两只妖力低微的小妖就可以无视鬼神,你若是没有银钱买灯油蜡烛,贫道念在你我同样侍奉三清的份上,愿意资助你一些,今后夜里别再来这地方练刀,相信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齐真人看了李晴天一眼,开口说道,他认为自己说得很平静,但实际却是不自知的流露出了蔑视和暴躁驱逐的意味,这种反常的神情,让一旁弯腰喘气的艾袭熊看了也觉得诧异震惊,师父究竟是怎么了? 该不会真的着魔了? 齐真人说着,从道袍的暗包储物兜里摸出了一把白花花的银子。 李晴天眼前一亮,见到那一把五十两的纹银,暗暗搓了搓手,下意识的不经想要去接。 “多谢前辈的好意,实不相瞒,我家主人的钱其实够用,他只想在此地练一练刀,若是打搅了前辈,还请见谅。” 汤汤语气淡漠,又不失基本礼仪,抢在李晴天回答之前代为回复道。 说着时,她顺便也从锦囊里摸出了一把黄灿灿的碎金,伸出来摊开手递向前,和齐真人做着对比,虽然这些金子并非齐真人手里那样整齐的大块官银,但看成色却是极其精纯。 “你……”齐真人看着那金灿灿的黄金,再看一眼手里的白银,贫富差距一下子对比得有些明显,他嘴角微微一抽,托着一大把银块的手掌也在空中抖了抖,老道士感觉面前三人的目光好像都在嘲弄自己,语塞的同时,面色上的不悦也愈发的明显,心里同时还有怒意升起。 同时尴尬的还有李晴天。 他伸出准备接银子的手刚刚抬起,汤汤就作出这番举措,他只好尴尬赔笑,将抬起的手在空中抡了一圈,转而装作是在为接下来的练刀活动肩周关节。 看来上午就不该把锦囊又还给汤汤…… 李晴天撇了撇嘴,心里暗暗嘀咕着。 上午他在柳下汇钱庄兑换了足够的银子后,便将装金子的锦囊教还给了汤汤保管。 毕竟这是对方的财物,虽然自己现在是她的主人,她也确实将这锦囊交给了自己,但或许是之前自己穷了太多年,常年习惯身无分文的缘故,如此多的金子乍然放在自己的身上,他这一整天竟然总感觉有一种想要将其挥霍一空疯狂发泄的念头。 加上柳乌棒出于感激他为她女儿透通窍穴,汤汤吃的牛肉,他吃的鲍鱼面,都是分文未收。 不仅如此,在听说了他急着吃了面要去买面粉后,柳老板还将他面馆内储藏的面粉送了十几斤给他,不知道柳夫人又是从哪儿知晓了他师父喜欢吃韭菜的这个爱好,把面馆内的韭菜又全塞进了菜篮子里让他带回道观。 白嫖使人快乐,暴富让人疯狂,亘古不变的真理。 早晨他甘愿让骑大黄狗的柳青雯白嫖他的透穴指法,对方全家知道后都快乐得不得了。 他去他家吃面,柳老板两夫妻出于感激和在快乐兴奋的驱使下,又甘愿让他白嫖,对他分文不收,还各种赠礼,柳家一家三口不仅没有感觉吃亏,甚至还体会到了知恩图报的莫大快感,李晴天继而也从中感觉到了白嫖的快乐。 这种互相白嫖,互相快乐的感觉,让李晴天很快找到了自己金钱价值观的确切定位。 回道观的路上,他抚摸着兜里几十两分文未动的银子,终于想通,自己还是适合小富即安,最好是白嫖。 那一袋金子还是物归原主保管着最妥当,反正要用时,汤汤是不会拒绝掏钱的。 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心里压力有点大,总想着乱洒金。 但是汤汤不一样,她对金钱没有数,毕竟对她来说,在遇到李晴天之前,整个龙生几十年可能就从未花金子买过东西。 可是没想到,这个对钱没数的傻丫头,对钱没数过了头,根本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掏钱! 刚刚明明有个可以白嫖这青羊宫老道士的机会,但是她非要掏金子出来揶揄别人。 白天自己光顾着接受汤汤的调教,却忘了调教对方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前晚告诉汤汤这一袋金子足够用。 再有钱,也不能争强斗狠啊,财不外露,你这和别人比个啥…… 钱再多也终有花光的时候,只出不入,再多金的少年也有囊中羞涩,被榨干的时候。 看来回去得好好调教调教对方才行! 须得让汤汤明白,我这个人,喜欢低调!喜欢攒钱! 得给她好好解释,少年须知金宝贵的真理。 李晴天刚才原本是准备接过银子便转身离开的,反正这几天都没有劈鬼火,也不差这一晚上,能避开这青羊宫的老道士最好。 汤汤说昨夜就是他在这里破了境,并且在朝着山上一直喊话,貌似是在找他。 找他干嘛? 他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少和这些大宗门扯上关系,便能距离大麻烦远些,反正他现在已经穿上了汤汤给自己特制的胸罩。 哦不,是护心甲。 用汤汤的话来说,自己体内的力量,已经无法被他人窥探。 道宗七境,这老道士很可能已经迈入了第六境化灵,实力比汤汤强多了,也多亏了她身上的宝贝反龙甲衣,这老道士才没有看出来她的实力,从白天碰见开始,就只把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小龙人,或许在他的神识里,那个矮小的白兔兔都要比汤汤厉害。 这老道士白天看着还面善,但是此刻不知道怎么看起来有几分癫狂的模样,而他身边跟着的这个小道士却弓着腰,双手抵在两腿膝盖上撅着屁股气喘吁吁,面色疲惫,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他是累? 还是屁股痛? 李晴天前后思忖一番,再细细观察一通,最后决定,无论这青羊宫的俩道士再怎么可疑,自己再怎么不愿和他们多打交道,怕被认出自己身体中奇怪的真气力量来源,也必须简单练一练劈鬼火,走个过场,才能离开这里了。 汤汤已经说出了这话,自己也作出了活动关节的动作,若是立刻转身离开,恐怕会搞得这老道士有种被他们主仆二人戏弄的感觉,到时候起了冲突,就麻烦了。 “哈!前辈你也在这坟地里借着鬼火练剑啊?不知道我能不能在这里练会儿刀?今天天气冷,晚辈保证,只练一会儿就离开,绝不打扰了前辈修行!” 李晴天看一眼齐真人背后悬空的两柄真剑,心想这等大宗派的高手修士果然厉害,我就做不到这种让兵器自己悬空!他笑着说道,主动打破这尴尬沉默的气氛。 齐真人冷哼了一声,把手里的银子装回衣袖内,扭头瞥一眼撅着屁股躬在地上休息的不争气徒弟艾袭熊,看样子,他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贫道这借鬼火练剑,与你这借鬼火练刀大不相同,你要练就赶紧,趁着我徒弟现在还在还休息,你练完了就赶紧回去。”齐真人冷冷说道。 “喂,老道士,你这什么态度啊,这上锦山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催着赶人走?这乱坟地埋着你爹妈啊?” 汤汤刚才给李晴天出了头,白兔兔此刻也抓住机会要给李晴天出头。 两人之间的竞争无处不在,白兔兔软糯糯的娃娃音此刻说得极其娇蛮,他傲娇说话时,她还给正在解裤腰带的李晴天递去邀功的眼神,给李晴天都看懵逼了。 你个兔子精魔怔了? 老子昨晚才救了你,你特么今晚又给我找麻烦? 汤汤在夜色里白了兔子精一眼,一副看弱智且恨铁不成钢的嘲弄,搞得白兔兔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我明明是在办好事!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白衣少女挠着头,蠢萌蠢萌的。 第74章 我难道不是天才吗? 倒是地上弯腰休息的艾袭熊听到声音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白天他下山时本就觉得这兔子精好漂亮,汤汤身材好劲爆,二人各有优点,由于前一日未彻底完成,心里的邪念淤积在心头,让他见到俩貌美的女子就动了坏心思。 没想到此刻还能在此地再次遇见对方,尤其在听到两个异族女子接连开口说了话后,他觉得在他的品味里,白兔兔的优点更加明显。 这个声音,太赞了! 不知道她大叫一声好疼,会是什么感觉? 若是一天一夜呢? 这个上锦观的小道士眼光真是比昨夜楼的老板高不止一个档次! 他哪里收服到的这俩异族妖女啊? 有龙有兔,品味可以啊! 卖不卖啊? 若是愿意卖的话,我倒是有意愿……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他就赶紧将其掐灭在了意识的萌芽之中。 很明显,他比自己有钱诶, 刚刚那个龙女从锦囊里随手就抓出了一大把精纯的碎金,而且那锦囊明显是个储物法器,他的身家,绝不止一把碎金这样简单…… 这个上锦观的小道士在这种偏僻山区,哪里搜刮到如此多的金银财宝,民脂民膏? 他该不会实际上是个山匪吧? 想办法骗一骗? 虚弱的艾袭熊脑袋里顿时浮想联翩,眨眼就把赶回锦官城帮玲玲师妹刷牙的计划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立刻抬头挺胸,站直身躯,摆出比师父齐真人平常还要仙风道骨的硬挺气度。 “不知天高地厚!” 齐真人一声怒喝。 他在连剿灭了几团鬼火后,原本就处于一种奇怪的兴奋状态中,不自知的暴躁易怒。 刚才李晴天一直笑脸相陪,说话谦卑有加,他想发火赶人也找不到借口。 此刻这兔子精如此说话,他瞬间就被引燃了,老道士怒斥一声,正要抬手,准备教训教训白兔兔,但他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身侧忽然猛地直立起来一根大棒。 焉哒哒喘气歇息了好一阵都没站起身的徒弟,不知道怎么地,跟猛鬼附身了似的,居然一下子就挺起来了! “师父且慢!徒儿感觉我又行了!咱们还是继续办正事吧!” 艾袭熊脸色微微泛白,他一把拉住了齐真人正欲发作的手臂,阻止了师父惩罚摧毁白兔兔的鲁莽行为。 齐真人怔住,他泛红的双眼迷惑的打量着艾袭熊, “你小子魔怔了?怎么突然就如此生龙活虎,就跟回光返照了似的。” 艾袭熊一时语塞,自然不能说是图谋不轨的自己听见白兔兔的声音令他心动得仿佛打了一剂强心剂,为了顾及在对方面前的形象,才强撑着提起了精神来的。 “小小兔妖,算你走运!”齐真人扭头,瞪着白兔兔,呵斥了一声,放下了手。 李晴天握着刚刚吹起的缠腰龙,松了口气。 差点就和青羊宫的道士打起来了!好险! “呵,本姑娘运气一向都很好。”白兔兔轻轻拍着腰间拇指大小的兔脚挂饰,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嘴。 李晴天赶紧给她疯狂递眼色,让她别惹事。 幸而齐真人见徒弟又行了,心思便又放回在了剿灭鬼火上。 这才是他今夜最为痴狂的事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和徒弟艾袭熊刚刚驱使起真剑,将一块坟碑上的鬼火围在中央,剑阵还未展开,耳畔就听见了噗噗的声响。 齐真人一惊,猛地扭头看去,只见那个上锦山的小道士单手握刀,居然在坟地里闲庭信步的劈砍了起来,没有花里胡哨的古怪刀法,只有起起伏伏的简单劈砍,那动作看起来极其机械粗鄙,像极了砍柴的樵夫,但是却比樵夫要流畅轻松许多。 因为樵夫一刀砍不断一棵树,但是小道士一刀就能劈熄灭一团鬼火! 尼玛?这小道士居然随手就把这鬼火劈熄灭了?! 怎么回事? 贫道误会他了? 他刚刚说的在这鬼火坟地里练刀,特么不是借鬼火照明练刀,而是拿这些鬼火练刀? 他刚刚说了啥,还经常来? 特么老子化灵境界,堂堂道宗第六境的高手,都需要和徒弟利用剑阵才能剿灭的鬼火,他是怎么做到一刀劈熄一团的? 齐真人愣了愣,立刻展开神识凝神观察对方,但是却从李晴天身上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真气的流动。 穿上汤汤用反龙甲做的护心甲后,在齐真人眼里,他就是个纯粹的素人。 他不像汤汤这种龙族,可以比他更加高级的利用反龙甲,将身体里的龙力真气只呈现出极少的一部分让对方察觉到。 李晴天是人族身体,做不到那种与反龙甲融为一体的控制力,他只能接受完全护心甲的完全屏蔽。 齐真人愕然的张着嘴,脸上的红潮越来越浓,眉间的缝隙也在一点点的裂开。 他更震惊,也更兴奋了。 而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挺直背脊来的艾袭熊看到这一幕,渐渐又矮了一截,似乎又变得虚弱了起来。 他这完全是被李晴天此刻轻易劈砍鬼火的举措给震惊到心里发虚的。 这尼玛? 老子和化灵境界的师父合力费力好久的功夫才剿灭了五团鬼火,并且都是挑选最弱最黯淡的下手,小道我都累得直喘气了,你个荒野小镇的小道士特么一个人就一刀一团的劈? 还不挑肥拣瘦? 你特么还是人? 艾袭熊慢慢扭头,张着嘴,瞪着眼,迷惑的看着师父,他师父也以同样的表情看着他,只有眼神有些不同,齐真人此刻看徒弟艾袭熊的眼神,就跟大量废物似的。 你看看别人小道士,再看看你也是小道士,还是赫赫有名的青羊宫的小道士,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艾袭熊心里难受,他很想给师父回敬一个你一个老道士不也一样比不过对方? 但是他不敢,没人给他勇气这样干,所以他只能忍耐,憋回了这口气,同时暗暗后悔,昨晚没有趁机给师父猛推一把。 如此一来,刚刚好不容易才借白兔兔建立起来的信心,就被师父齐真人几个眼神瞧没了。 艾袭熊此刻不仅仅是心虚怀疑人生,甚至还极度自卑了起来。 我难道不是天才吗? 不是都说我是青羊宫年轻一代里数一数二的天才吗? 白天碰见一个窍穴全通的柳青雯,就已经让艾袭熊怀疑人生了,如果废柴可以靠着晴天道长透穴就能改变资质,那自己这种天才不就显得极其可悲了吗? 他没想到晚上还能碰见另一个随手劈熄灭蚕丛古坟地的万年鬼火的小道士。 特么的,这穷山恶水的花柳镇,怎么到处都是奇葩高人? 池子浅,王八多! 第75章 勉为其难的艾袭熊 一会儿功夫,李晴天已经晃晃悠悠劈砍出了八九刀,每一刀都熄灭了一团鬼火,无论鬼火大小。 并且,看那家伙的脸色,似乎在劈砍熄灭大团鬼火时,他还开心满意许多! 这边俩人彻底懵圈了。 “呵呵,二柱子一天到晚真是闲得慌,大晚上的来这里砍鬼火练刀?我还以为是练啥刀法呢,难怪你师父曹道长会说你是个二逑。”白兔兔看了会儿,撇了撇嘴,感觉太无聊了,她认识李晴天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对方大晚上深更半夜来着乱坟地里练刀,以前就没上心关注过他的行踪,若不是昨晚见李晴天一刀把黑山老妖劈没了,又见到有个身材爆炸的龙女跟在他身边,激起了她的争夺欲,今晚她也绝不会闲的没事来这里看李晴天“练刀”的。 汤汤没有说话,她的境界和见识与白兔兔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她虽然不知道这片乱坟地的来历,但是她知道青羊宫的老道士绝对知道,否则也不会连着两晚都出现在这里了。 汤汤扭头看向齐真人和艾袭熊,发现了对方看着李晴天劈鬼火时候的脸色变化,进一步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些鬼火,看来不是看起来那么好劈的! …… “师父?徒儿怀疑,这个小道士,会不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晴天道长?” 愣了片刻后,艾袭熊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面前那“欺负”鬼火的小道士的特殊,立即使用道宗秘音之术问到齐真人。 “不可能!这小道士太年轻了,并且我观他体内,黑黢黢的一团,根本就没有真气流动,也没有仙府存在,和他道观中的老道士一模一样是个素人! 他能如此轻松斩灭这蚕丛古坟的鬼火,绝对也是受到了那位晴天道长的帮助!”齐真人观察片刻后,笃定的回答。 艾袭熊无法怀疑师父的观察结果,毕竟他是世间少有的数位化灵境界高手之一,能靠着神识察觉到好几里外的璞玉天才柳青雯,会面对面看不出这个小道士的天资? “晴天道长的帮助?”艾袭熊疑问道。 “没错!你看他手里的刀,极其古怪,黝黑硬挺,像根烧火棒一样,可是为师刚刚分明瞧见那就是一根软哒哒的腰带缠在他身上,这种能硬能软,软硬自如的法宝,为师曾经也见过不少,但都是来历不凡的仙家奇宝,这很可能是那位晴天道长送他的仙家宝贝!专克这坟地里的万年鬼火! 如此想来,应该是那位晴天道长早已在数年前就知晓了上锦山蚕丛古坟的存在,才特意将这把怪刀赠予了上锦观的小道士,让他夜里来此练刀劈鬼火,借此削弱这万年鬼火的阴煞之气,以保佑花柳小镇百姓的安危!” 艾袭熊凝眉略微思索齐真人的推测,感觉这很说得通,否则如此漂亮美艳的兔子精和龙女怎么可能跟着这破烂小道观的道士?还老老实实做奴做婢的侍奉对方?而且这小道士还有一储物锦囊的金子,在这等偏僻小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除非有不慕名利美色的贵人赠送! 那位晴天道长真好! 帮师父破境,帮柳青雯透穴,还送这小道士金子和美人。 这一瞬间,艾袭熊感觉,他也渴望见一见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晴天道长了! “师父分析得甚有道理!难怪今早那位晴天道长会出现在上锦观里帮助那柳青雯打通窍穴,原来那位道长这些年一直与上锦观有联系,时常来此帮助花柳镇的百姓! 师父,咱们要不要向这个小道士打听晴天道长的消息?”迫切见到晴天道长,希望也能得赐小白兔这等稀罕姿色妖女的艾袭熊当即给师父建议。 谁能想到,齐真人一口拒绝了。 “不要!那位晴天道长身份古怪,实力天下少见,他若是想要见咱们,昨夜就不会闭口不答了。 他很明显是在有意的避开我等,这位小道士与那位晴天道长应该很是熟悉,毕竟他们已经认识了多年,若是冒昧打听,恐怕这小道士给晴天道长暗中通信,今后想要见到晴天道长,就更加难如登天了!” “那怎么办?”艾袭熊追问。 “很简单,既然那位晴天道长时常出现在上锦观,咱们就先假装和上锦观有来往,借此创造出偶遇晴天道长的机会!”齐真人胸有成竹,看来已经有了计划。 “偶遇?如此说来,咱们岂不是得在此地多逗留一段时间了?” “怎么?你不愿意?急着回去给芙蓉书院你那小情人疏通咽喉?”闭着嘴,表情略有几分肃杀的齐真人瞪着艾袭熊。 艾袭熊身子一怔, “啥?师父你说啥?徒儿不懂你的意思!” “哼,别装了,为师那早上进你屋之前,早就在外面呆了盏茶功夫!” “什么?师父你……你……我怎么没有发现你?” 尴尬! 大写的尴尬! 艾袭熊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自己早晨那日,屋子外居然一直站着师父? 我特么一直以为师父是冲进来叫自己起床时,意外撞见自己的! 师父他老人家平时看起来不苟言笑,极其正派,怎么暗地里是个这样的人啊? 若不是今晚师父在剿灭了鬼火后出现了性情上的改变,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听见对方说出这事儿。 如此说来,师父他平日里还干了多少丧心病狂的偷听偷窥?艾袭熊看齐真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变态。 但是齐真人完全没有感觉,他脸色上透露着得意。 “为师神匿巅峰,随意隐匿心神气息,能被你发现就怪了!” “……徒儿勉为其难,愿意陪着师父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 艾袭熊装作尴尬难堪的回答,暂时放下了陡然得知被师父偷听过房中秘事的愤怒,眼神偷偷瞄了一眼那边冷眼蔑视着师父的白兔兔,心里才刚刚冒出头的愤怒转眼就变成了暗暗窃喜。 能留在这里,和上锦观套套近乎,把这个声音动听的小兔子从从这个小道士手里套走,也是极好的! 第76章 这个老道士,很不对劲! “什么勉为其难?为师叫你做什么,你敢拒绝?” “徒儿不敢,师父的命令自然就是天,弟子怎敢违背。”艾袭熊装作被逼无奈的委屈神色,心里已经在开始计划怎么和白兔兔搭讪了。 他目光有意无意的往白兔兔那边张望,但却发现对方一直在盯着劈鬼火的小道士。 她干嘛一直看着那小道士啊? 同样是道士,我青羊宫的道士,难道不比这个破烂小道观的无名小卒更有吸引力? 艾袭熊耳朵在听着师父的话,但是眼光却开始嫉妒的顺着白兔兔的视线,不停往小道士脸上仔细瞧去。 呵呵,小白脸。 呵呵…… 好吧,这家伙气质的确很是出尘, 啊,天呐,他为什么比我好看, 这破小镇里,怎么会有比我生得俊俏,还比我本事大的小道士? 同性相斥, 男人相轻, 男人,总会对比自己好看的男人选择性的忽视,眼高于顶,心高气傲,更极端的是鸡蛋里挑骨头。 艾袭熊白天看见李晴天第一眼时,便选择性的忽视了对方的容貌,认为对方不过是生得白净了一些的普通道士罢了,但是此刻,随着白兔兔的视线不停的细看过去后,他终于看清了对方五官与气质中的亮点,渐渐被这个同性的外貌所震撼了。 但他是直男,所以此刻即使承认了李晴天的容貌气质的确乃世上罕见,也绝不会心悦诚服的对他倾慕欣赏。 他只有嫉妒,自己看中的异族女人越是倾慕关注这个比自己好看的男人,他就愈加嫉妒。 哼! 还不是走了狗屎运,投了个好胎,才生得这么好看罢了!我要是有他这运气,绝对比他更加好看~! 哼! 还不是走了狗屎运,遇见了那位高人前辈晴天道长,才能获得如此仙家宝刀,在这儿耀武扬威,若是没有这刀,你绝对和我一样,砍不了这鬼火! “好,那为师现在命令你,拿阴阳囊去把那小道士劈灭鬼火后产生的魂烟收集起来。” 艾袭熊正在怔怔出神的心里嘲讽李晴天,忽然听到师父的秘音传来,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啊?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别人看着在……” “你装作看他劈鬼火,偷偷用阴阳囊收集就行了,这都不会?”齐真人开始怂恿。 “可是徒儿不会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啊!咱们就自己剿灭鬼火收集魂烟不行吗?” 艾袭熊对此很抗拒,他怕自己的行径被另一边围观的白兔兔发现,掉身份,败好感。 另外,没有一个男人愿意靠近自己的情敌, 除非师父此刻是让他去捅他。 齐真人嗤之以鼻道, “为师倒是可以继续剿灭鬼火,问题是你能坚持多久?能有那个小道士那样轻松?随手就劈灭一盏鬼火?” “我……” 艾袭熊抖了抖,心里还在嘲讽瞧不起李晴天呢,特么被师父这样泼一盆冷水,感觉有些遭不住。 齐真人乘胜追击, “你偷偷摸摸把芙蓉书院的女学生带到青羊宫过夜的次数少了?还不会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要不要脸?为师才是真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 艾袭熊嗫嚅了一下嘴,竟无言反驳,他有些幽怨的看一眼师父,发现对方态度果断,看来是不会放弃让他去干这事儿了。 师父怎么会在剿灭了五团鬼火后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变得不近人情,脾气暴躁就算了,居然还更加变态了,非得逼迫我去偷那小道士的劳动果实…… 但艾袭熊无法抗拒师父的命令,他伸手摸向了腰间的阴阳囊,忽然那边弯腰在坟地里“练刀”的小道士抬头看向了他们这边,艾袭熊吓得手一抖,还以为自己与师父的秘音交谈被对方听见了。 “前辈,你们也赶紧用鬼火练剑啊!不用客气!” 李晴天慢悠悠劈砍了二十几刀,走完了过场,他收了刀,准备离开,同时扭头看向那边俩青羊宫的道友,发现俩人都在愣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为了显得热情且人畜无害,他当即如此大声招呼道,大有村子里请客吃饭时,主人在饭桌上吆喝客人随便夹菜的姿态。 既然自己劈砍鬼火能增加造化值,那么这俩青羊宫的道士这两晚都蹲在这片乱坟地里晃悠,白天还来山上勘察,想必也是在用这鬼火提升修为。 你特么都这样劈鬼火了,我还练个锤子的剑,让你们见了我和徒弟剿灭鬼火的过程,岂不会被你们笑死? 我不要老脸的吗…… 齐真人嘴角抽了抽,尬笑着道, “好的,好的,一起练!一起练!” “哈,前辈你们先练这,我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该回道观叫师父起床尿尿了,他万一尿了床,明天难得洗床单,我师父这个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 李晴天打个哈哈,随口扯谎,想要溜之大吉。 和这种大门派的高人道士在一起越久,他总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担心白兔兔和汤汤等会儿万一又和这脾气有些古怪的老道士发生口角,自己不得不被迫劝架,暴露了太多实力,就麻烦了。 汤汤说,青羊宫是蜀枭王的道封之宗,有为朝堂王权服务的责任,若是被他知晓了自己的奇怪伟力,搞不好会被拿去做研究。 虽然他们能不能把自己搞走还是个问题,但是对自己来说,这种麻烦还是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不急不急!小道友你也一起练!还早着呢,令师虽然肾不好,但应该也不至于尿床!” 齐真人听见李晴天想要离开,惊得赶紧上前拉着李晴天的手,劝他留下来继续劈鬼火。 师父这就开始套近乎了? 艾袭熊看着明明刚才还在魔怔易爆易怒的齐真人,听说李晴天要走,瞬间就舔着脸上去挽留了,心里好不痛快。 “呃……那晚辈就义不容辞,陪前辈再练练。” 李晴天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是在纳闷,这个老道士是不是有病? 刚刚还在想着拿银子把我砸走,怎么现在又要挽留我陪他再练练? 但是为了不起冲突,他只好答应留下来再练一会儿,心里同时在谋划着如何再另外扯个谎,离开这里。 这个老道士,很不对劲! 第77章 可以嗦的鬼火白烟 齐真人见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李晴天好歹是被自己留了下来继续劈鬼火,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出,今夜自从剿灭了几团鬼火后,他的心境已然失衡,对于收集更多的魂烟有了更多的偏执和渴望。 因为蚕丛古坟的魂烟,与蜀国的国运气脉相联,在如今天下七国中,魏国实力是公认的雄霸第一,而蜀国依靠着前几朝数千年和平所积累的雄厚实力底蕴,也才勉强和西皇、悬流两国并排第二。 青羊宫一旦能为蜀国皇帝陛下献上如此大礼,增加国运气数,很可能起到改变天下国势的作用,蜀国也不用年复一年的受着北魏欺压的窝囊气,彼时青羊宫必能受到白帝城进一步重视,被改天换命册封为道宗全国唯一国教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时候,青羊宫最知名最有威望的人是谁? 必定是我齐某人也! 齐真人的这番心态,已经在一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下,放大成了癫狂的贪念。 “袭熊!剑阵!”他朗声说道,说罢,齐真人猛地挥袖,幅度很大,道袍衣袖也被引动得砰砰作响,悬空的真剑也仿佛受到了感应,剑罡白光比之前要明亮了许多。 那边李晴天刚刚提着刀准备劈鬼火,就看见了这边齐真人的大动作,心里不禁暗暗羡慕,自己要是有他这一手就酷炫了,可惜,我的刀不能飞,也不会冒白光。 想到这些,李晴天还是有些自卑,和这些名门大宗的高人比起来,自己似乎就只有一身粗鄙的莽力而已。 就像乡下的大力士土包子进了城,虽然一拳能揍翻十个城里的武夫,但是自己这些能耐,好像还是没对方的花拳绣腿能登得上台面。 自己怎样才能将实用和好看结合起来?李晴天心里开始琢磨。 齐真人眼角余光瞥到了小道士眼里的艳羡,心里好生得意。 虽然很不想在俩小妖和这个同样受到晴天道长恩赐照顾的小道士面前献丑,但毕竟自己已经说了一起练,自然得硬着头皮往坑里跳了,为今之计,就是尽量把声势弄得够大,用花里胡哨的视光声压那小道士一筹!通过对方那艳羡的目光,齐真人已经可以确定,对方绝对只是靠着宝贝神刀才能劈灭鬼火,他绝对是没有任何修为的! 闻言,艾袭熊怔了怔,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师父, 别人都这样劈鬼火了,咱们还好意思再当着他的面摆剑阵吗? 这话他没敢秘音传给师父,只是心里自己嘀咕。 至少,对他来说,摆剑阵继续剿灭鬼火比让他去小道士身边围观,用阴阳锦囊偷偷吸魂烟要强多了。 当然,如果白兔兔没在一旁那就另当别论,可以走捷径投机取巧,谁他妈愿意在这里拼命到双腿发软? 可惜,对他来说,在一个中意的女人面前,面子还是首要的。 “好的。” 他硬着头皮点点头,然后学着师父刚才的姿态,猛地挥袖,面前的真剑也放出了灿烂白光,剑罡辉煌。 齐真人想用浩荡的视、光令李晴天艳羡,艾袭熊想用绚烂的剑罡白芒,吸引白兔兔的目光。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这边李晴天砍一刀,就忍不住扭头偷偷瞧另一边同样借鬼火“练剑”的齐真人师徒一眼。 白芒绚烂,真剑旋飞,这气势,这场面,就和上辈子在电视里看到的特效一模一样。 他们的剑阵真是厉害! 李晴天心里暗暗赞叹,虽然自己已经砍熄灭了四团鬼火,而齐真人俩师徒还在围着一团鬼火摆剑阵,但是他心里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 天下道法,各不相同,师父曹老道当年教诲自己时也说过,天下之大,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比如自己,砍鬼火的确比那俩青羊宫的道长快,但是却没有他们的剑阵辉煌好看,俩剑一柄指着天,一柄指着地,围绕着鬼火疯狂旋转,灿烂的剑罡将鬼火包围,一点点将其熄灭,然后一缕缕白烟飘出,进入了另一位年轻道长手里的锦囊中。 白烟? 看到这里,李晴天恍然大悟过来。 俩位青羊宫道长的剑阵果然大有玄妙! 他们慢慢熄灭鬼火,是为了收集这鬼火里面的白烟! 这坟地里的鬼火的真正价值难道在于这些白烟? 李晴天一拍脑门,回过头,一刀劈下,然后盯着面前的鬼火噗的熄灭,没有一丝白烟飘出! “……” 为什么我劈熄灭的鬼火就没有白烟冒出来? 李晴天挠着面颊皱眉思索,同时偷偷往齐真人那边偷瞥一眼,二位道长已经以极其浩荡的声势慢慢熄灭了两团鬼火了。 一定是我劈得太粗鲁了! 看来是必须得以他们那种剑阵围绕鬼火,慢慢挤压的方式才能从中得到精华白烟! 世间万物都有同一个真理,过犹不及! 李晴天另外选了一团鬼火,这次换了一个方式。 他单手拿着缠腰龙的刀柄,悬在空中,然后飞速来回转动,模仿着另一边齐真人的剑阵,他凝神的仔细盯着面前的鬼火,细心程度不亚于一位前世的顶级调酒师调配美酒的专注度。 实际上,他此刻这动作,也像极了在搅拌酒水。 李晴天的手速越来越快,手里硬邦邦的缠腰龙也被挥舞出了一抹残影,乌黑的气障从刀身里飘逸出来,和那边齐真人剑阵下飘逸灵动薄薄的一层剑罡白芒不同,他这搅拌出的刀罡,如同厚重的棉被一样,直接将坟碑上的鬼火给扑熄灭了! 太快了…… 我怎么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体内的洪荒蛮力…… 李晴天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失落, 虽然身为一个男人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行,但是此刻看来,他是真的不行。 他刚刚生出这个念头的瞬间,就只见一道白色浓郁的烟柱直接从手里尚未停下的刀罡黑幕里激射而出! 由于他此刻弯腰凑在黑色刀幕上的姿势像极了一边搅拌咖啡糖水一边凑在杯子口闻味道,当那道从黑黢黢的刀幕中激射出的浓郁粘稠的烟雾蹿出来时,他并未反应过来,只是吓得猛地一抖,倒吸了一口气。 “嘶!” 白色的烟雾直接顺势,被他给嗦进了肚子里! 淡淡的香味在鼻腔里回荡, 醇厚的甘甜在口腔里刺激味蕾, 冰凉的丝滑在肚子里窜动, 这尼玛?鬼火里射出来的白烟,居然有一股子奶昔的滋味! 李晴天精神一振,脸上的惊愕眨眼就变成了惊喜。 难怪这俩位道长会在这里从鬼火中挤压这白色雾气,这别人乱坟地鬼火里冒出的东西,想着有些骇人,但是味道是真的好! “汤汤,兔兔,你们赶紧过来尝尝,我有了新发现!” 李晴天觉得这种美味不能自己一个人享受了,当即朝着那边盯着他无聊发呆的俩妹子招手。 第78章 咕噜,咕噜。 汤汤一直在细心留神的观察着主人李晴天“练刀”时的一举一动,结果发现,他那一招一式,果然不负他所学的德云四字诀中的“劈”字诀,完全就是在粗鲁的重复一个砍柴动作! 而且每一刀劈下,鬼火都随即熄灭,根本没有天地灵气的波动。 他是怎么做到靠这样的练刀方式积累了那样罕见的真气修为的? 道宗修行的本质是吸取天地灵气进入体内仙府炼化成属于自己的真气,武夫修行的本质是从人体内发掘自己身体筋骨的潜力,千锤百炼,而儒家则是将自身精神与天地万物进行沟通融合,无论哪一派,在修行时,必定会有真气灵气波动。 只有波动,才会有变化,只有产生变化,才会有增强。 主人这个增强方式,怎么这么特殊? 当她在讷讷思考时,忽然听见了主人的呼唤。 “过来干嘛?” 她一边走去,一边疑惑问道。 白兔兔双腿一蹬,撒开腿就跑,抢在她前面朝李晴天奔去,明明是只兔子,但是朝着李晴天跑去时的样子却那么像狗。 “不干嘛,你别过来。” 她朝着汤汤挥手,想要独自享受李晴天一个人的新发现。 汤汤没理会她,径直走到李晴天身边,按照主人的吩咐,弯腰凑在他手上挥舞着的缠腰龙上方。 “等会儿这里面有一道东西会激射出来,你不用害怕,只需要轻轻一吸,把那东西吸进肚子里就行了,然后好好回味回味!我保证你吸了还想再要!”李晴天信誓旦旦的说道。 主人的命令,不容置疑。 汤汤点点头,“好的,主人你开始吧。” 李晴天点点头,手上握着刀柄,开始加速搅动,很快,鬼火熄灭,一股浓稠的白雾再次从黑黢黢的刀幕里冲击出来,汤汤没有害怕,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惊得抖了抖,然后立即凑上去猛地一吸,白雾被她吸了个干净。 “怎么样?”李晴天停下手上的动作,期待的问道。 汤汤愣着,打了个嗝,她此刻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主人,这种东西吃多了肯定对身体不好!感觉阴气太重,似乎还有点腥,这种阴冷的鬼腥和大海的味道很相似,但是我是江龙,不是海龙,对于这种味道不是很适应。”她站起身,双手扶着肚子,凝着眉头说道。 在汤汤的感觉里,这股白色的烟雾进入肚子里后,和李晴天的感觉大不相同,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缕烟,但是她吸了之后却觉得肚子很胀,冰冷的气息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 撞得她龙宫江水翻涌。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想像凡人一样呕吐出来,或者放个猛屁通畅通畅。 不过在主人面前,好歹是勉强能抑制住,最后只是憋了个嗝出来。 “啊?” 李晴天感觉有些失望,自己刚刚意外嗦了一口,明明感觉像是喝奶昔啊。 虽然此刻是冬季,但是因为他身体的特殊,不惧冷热,所以他嗦起来,莫名的有一股子春夏季节享受奶昔冰爽的宜人舒适感觉。 可是汤汤怎么嗦了味道就不一样? 大海的腥味? 我刚刚尝起来根本就没有那股子味道啊。 明明是同一个坟碑的鬼火挤压出来的白雾啊。 难道这东西的味道,还分前调和后调? 这样的话,那块让他印象深刻的一夜七次碑,岂不是有七种味道? 想到这里,李晴天忍不住扭头往一夜七次碑那儿看去,只见齐真人和艾袭熊在熄灭了两团鬼火后,已经转移阵地,围住了那团最强的鬼火。 靠,被他们俩师徒捷足先登了! 好多年没有品尝到奶昔的味道了,这些年在上锦观,都一心沉浸在了练刀提升造化值的事业里,粗茶淡饭,能吃一碗干鲍鱼面就已是美味享受,此刻意外品尝到这奶昔的滋味,瞬间就唤醒了李晴天肚子里的馋虫,虽然在正常人的认知里,这种鬼火里冒出来的烟雾必定不是拿来吃的,但是李晴天已经知晓了自己不是正常人,既然对自己来说,这种东西吃着很舒服美味,那也没什么不能吃的,在这个美食娱乐匮乏的小山镇里,有啥好吃的,那就该多吃点。 他原本是想尝一尝一夜七次碑的七种味道的。 想到这里,李晴天用有些幽怨的眼神再盯了那两位道长一眼,只见齐真人脸露狂热,双眼泛红,面部有一缕缕红色的血丝状气息在游动,而另一位年轻道士艾袭熊却是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双眼无神,更奇怪的是,他双腿居然筛子一样的在发抖! 怎么回事啊? 这位年轻道长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李晴天心里好奇艾袭熊怎么站在鬼火前面发抖。 “什么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啊!那是你水里游的吃不来咱们陆地上跑的族类喜欢吃的东西!” 白兔兔抓住机会见缝插针的嘲讽汤汤一句,扭头一拍李晴天肩膀,大咧咧道,“二柱子,给我来一份!” “哦!” 李晴天回过神,转身围着另一团鬼火,开始以同样的方式搅动,白兔兔凑在黑色的缠腰龙上方,姿态大度,没有汤汤刚才的木讷,毕竟她刚刚已经看着汤汤嗦了一回,心里早已演练好了怎样才能显示得比对方更加从容的吸李晴天从鬼火里搅弄出来的白烟。 “嘶!——” 白烟很快再次激射而出,白兔兔猛地一嗦,一大股浓稠的白雾全被她吸进了肚子里。 然后她整个人就蹲着不动了,杵在原地发愣,她瞪着眼睛,闭着嘴巴,没有进入肚子里的部分白烟把她的嘴巴两颊撑得鼓胀,仿佛冰雕一动不动。 “怎么样?” 李晴天看着她这有些渗人的动作,害怕自己这鬼味奶昔给她吃出了大问题,赶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汤汤一双大眼睛也直勾勾的瞪着她的眼睛,迫切想要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是江中龙族的原因,吃不来这陆地老坟鬼火中压榨出来的东西。 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未听说过,鬼火中炼化出来的烟雾可以被当做零食嗦汤汁一样嗦进肚子里。 刚才若不是李晴天叫她吸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吃这东西的。 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完成主人的命令罢了。 咕噜! 白兔兔终于有了反应,她一口把嘴里撑着的白烟挤回了肚子里。 看起来有些勉强。 咕噜! 第二声,从她肚子里很快传来。 咕噜咕噜—— 接着,她肚子里的响声愈演愈烈,但是她整个人自始至终都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过很快,她从地上猛地蹿了起来,然后拔腿就冲入了不远处的柏树林里,速度奇快,两边的树丛也被她跑动时带起的夜风给拉扯得摇晃不止。 这还没有结束,更大的咕噜声从树林里传来,接着跟放烟花似的砰砰声抑扬顿挫的在夜色里此起彼伏。 窜稀了? 李晴天站起身,有些骇然的目光望着远处林子里声音炸响的地方,接着慢慢揉了揉肚子,心里纳闷,为什么我吃了就没事? 第79章 崩坏 “师父……我感觉我……不行了~” “闭嘴!撑住!你还是个男人吗?亏你还是咱青羊宫年轻弟子中的标杆!撑不住的男人还能叫做标杆?” “……我是男人,我是标杆,可是师父,我真的撑不住了……让我喘口气歇息一下行吗?你不也说过这蚕丛古坟地的鬼火本就强大无比,阴煞之气极强,况且面前这团鬼火在这乱坟中非比寻常,我感觉体内的真气已经被掏空了!” “为师还不知道这团鬼火不比寻常?为师要的就是这效果!咱们比那小道士熄灭鬼火的速度慢了好几倍不止,还专门挑着最弱的鬼火剿灭,岂不是让他和那俩小妖暗暗看了笑话!” “可是师父,那个道士他……好像并没有笑话咱们……徒儿感觉,他的眼神似乎还有些羡慕咱们的剑阵……” “正是因为为师选择了这团最大的鬼火,所以他才会羡慕!” “等等!师父……你看!那个小道士,好像在模仿……模仿咱们的颠倒乾坤剿魂剑阵榨取魂烟!” “你累眼花了?这个剑阵至少需要俩把真剑坐镇乾坤位置,他一个没有修为的小道士怎么……怎么可能?” 秘音对话中,齐真人不以为然的反驳着艾袭熊,同时眼角余光也立刻往李晴天那边瞥了过去,只见那个平平无奇的小道士居然单手捏着刀把跟搅大锅汤似的不停在鬼火上方搅拌,一道黑幕刀罡直接眨眼就把鬼火的魂烟给压榨了出来,他不仅压榨了出来,他还在不经意间把魂烟给嗦了? 蚕丛古族的气运魂烟和蜀国皇族的帝王血脉相连,得皇族子弟的血脉才能将其吸收,这个道士他就跟嗦粉条似的把这玩意儿嗦了? “……怎么可能?” 齐真人接连嘀咕了两遍怎么可能,脸上的红潮愈发加深,不过心里的易怒易暴躁已经消散不见,因为他整个儿已经彻底懵了。 那位晴天道长,究竟对这小道士做了什么? 他单手单刀,就把我这颠倒乾坤剿魂剑阵抄袭了不说,居然还敢凭借普通血脉嗦这等阴煞魂烟? 齐真人心里错愕震惊时, 只见不远处的小道士不仅自己意外嗦了魂烟,居然看表情还很惊喜仿佛尝到了人间美味,还把他俩妖女奴婢也唤了过去,一人喂了一口。 龙女嗦了一口,捂着肚子皱眉。 兔女嗦了一口,直接撒腿窜入了林子里。 “师父……别看了,咱们收手吧,比不过的,真比不过的,那位晴天道长送那小道士的宝刀不是咱们能比拟的……再这样暗暗较劲下去,徒儿恐怕就要……噗!” 艾袭熊双腿抖着筛子,秘音传话正说着,只见他中意的白兔兔忽然一溜烟冲入了一旁的树林中开始放烟花,错愕中,他整个人心里顿时仿佛瞬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气血不稳,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血花如雨点飘散,布满了齐真人潮红的面孔,接着他整个人重重的瘫倒在了地上,满脑子都是一个疑问, 如此娇媚可人,声音甜美的兔妖,居然也会窜这么猛烈的稀? 艾袭熊心里充满美好幻想的娇媚兔女,顿时蒙上了一层有味道和声音的淡黄色彩。 如此美女,怎能窜稀?! 哐当! 艾袭熊喷血倒下的瞬间,他的本命真剑也随之跌落在了石碑上。 耳闻远处林子里兔子精砰砰的烟花声音,紧接着就眼见徒儿一口鲜血猛地朝着自己喷出,齐真人一时间有些错乱,分不清究竟是谁在窜稀。 但他对此问题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徒儿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 而且还是这样突然的闭合收敛了真气!让我无法借用化灵境界的奇妙,继续化用他体内的真气掌控他的真剑维持剑阵! 颠倒乾坤剿魂剑阵岂是这样说关闭就能关闭的? 天地乾坤,有天才有地,有地才有天,剑阵一旦启动,就需得两个位置上的真剑同时存灭,缺一不可! 艾袭熊这样招呼都不打的突然倒下,连带受累的还有齐真人。 “噗!” 当艾袭熊面前的真剑跌落在地后,齐真人的真剑在空中单独急速转了两三圈后,饶是他化灵境界的伟力也再无法继续单独掌控剑阵,加上受到艾袭熊刚才意外单独落剑闭合气息时,自己这坤位上的伪坤剑罡被真正的乾位天地气势压来,继而让自己的仙府气血也受到了冲击波及,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地上的鬼火不仅还未熄灭,在被齐真人的鲜血浇灌过后,竟然还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仿佛这阴暗苟存了上万年的鬼火,刹那间被注入了一股新鲜的生命力! 那边李晴天正在讷讷的望着远处昏暗的柏树林,为白兔兔担心时,他也不自觉的凝神起来,开启了观阴眼。 一时间,黑暗的夜色变得无比清晰,不远处的柏树林似乎也不复存在,唯有捂着肚子的白兔兔蹲在林子里像个喷气火箭亟待起飞却由于动力断断续续的冲击而在原地起起伏伏。 非礼勿视! 李晴天赶紧扶额,闭了眼,收回目光,却见那边艾袭熊和齐真人一人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怎么回事? 这俩位青羊宫的道长怎么练剑练到就吐血了? 正当李晴天纳闷之际,只见齐真人一口老血喷在了一夜七次碑上,这操作,就跟火上浇油似的,那团老坟地最旺盛的鬼火一下子腾上空中,蹿得有半个人高! 夜色之中,随之有噼里啪啦的爆豆声音响起。 阴冷的夜风渐渐变得愈发森寒。 “主人,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汤汤上前,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拉了拉李晴天的衣袖,低声说道。 李晴天点点头,没有说话,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老坟地的变化,就在齐真人师徒二人一人一口老血喷洒在一夜七次碑上开始的。 他凝神细听,夜色里,乱坟中,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 同时,他也立马分辨出来,这不是啥东西被火烧得噼里啪啦在响,而是有什么东西在断裂崩坏! ps:2月1号,俺要裸奔上架了,希望在看的老哥们1号可以支持个首订,叩谢! 第80章 这里有鬼 “什么东西?” 那边齐真人一抹嘴角的血迹,手里拿着剑,怔怔的在原地转圈疑问道。 显然,不止汤汤和李晴天两人听到了这老坟地的异象。 在场唯一没察觉的,可能就只有跪在地上双眼失神,疲软无力的艾袭熊一人。 刚刚白兔兔给他带来的心里冲击引发的心血不稳,剑阵失守,已经导致他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心理和生理,都有。 当大家还在疑惑,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断裂时,地上的乱坟石碑上很快就浮现出了团团暗红色的怪圈! 而最开始浮现出来的,便是那块被鲜血浇灌过的一夜七次碑! 咔嚓的破裂声音从一夜七次碑最先开始响起,然后依次往四周蔓延,仿佛传染一样,四周的其余坟碑上也很快响起了破裂声,浮现出了诡异的红色怪圈。 “这怪圈,是锁链?” 很快,当这些绕着鬼火的诡异怪圈浮现出大半时,李晴天能清晰的判断出,这些环绕着坟碑的红色怪圈,明明是一条颀长的锁链,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圈着一块坟碑。 而此刻,每一环的锁链,都已经陆续崩坏裂开! “这锁链,是用来困着坟碑的?” 汤汤也发出了疑问。 李晴天点点头,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此刻当这些暗红色的锁链依次浮现出来后,任谁也能看出,锁链的确是用来困着坟碑的。 但这些坟碑为什么需要这种古怪的锁链困着? 这些坟碑的主人究竟是谁? 这锁链又是谁布下的? 这些被锁链困着的坟碑主人生前做过什么? 死后居然需要用这么粗长的玩意儿捆起来? 这些夜夜燃烧的鬼火,难道都是为了冲击挣脱这条锁链吗? 李晴天将目光投向了齐真人。 “你们看到没有?你们看到没有?锁链!锁链断了!” 齐真人脸上的潮红已经达到了极致,他双眼也泛着血红色的猩光,他指着地上蹿动得越来越高的鬼火,方寸大乱的朝李晴天问道。 李晴天点点头,心想这位老道长白天从上锦山下来时明明还仙风道骨,气质儒雅,此刻怎么越来越面红如血,气息急躁像火堆上的蚂蚁似的? 着魔了? “前辈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问出这句话,李晴天就后悔了,因为齐真人眼里也是茫然,他猜测,齐真人应该也不知道。 果然,齐真人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这片乱坟地,是数万年前蜀国开国皇帝蚕丛氏族的一支族脉,仅此而已。” 蜀国开国皇帝,蚕丛氏族? 数万年前的古坟? 沧海桑田,数万年来,这些古坟的坟碑为何还能曝露在外面? 我原本还以为这只是花柳镇上被人遗忘的老祖宗坟地而已。 霎时间李晴天愕然不已,环顾一片周遭百余团愈来愈旺盛的鬼火,和碎裂得越来越多的暗红锁链,心想一定是这些彻夜燃烧的鬼火,焚毁了数万年来掩盖上去的一切落叶灰尘,但是要做到数万年都能令这上锦山模样不改,又无外人敢来开辟这片坟地,这些鬼火必定并非自己这些年来见到这样平平无奇! 尼玛,自己这三年来劈的鬼火,都是些有灵的万年老鬼? 我刚刚还吃了这魂烟…… 李晴天暗暗扶了扶肚皮,本想呕吐出来,但是此刻自己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还有些怀念刚刚那冰爽香甜的滋味。 “怎么办,怎么办,这锁链像极了道经记载的上古时代的束魂锁,这蚕丛古坟地的碑石怎么会被这等枷锁暗阵所困?如今这锁链已经陆续断裂,贫道会不会已经闯下大祸……” 齐真人无措的在原地转圈嘀咕,心急如焚。 “主人,咱们还是走吧,我听说蚕丛氏族是天下人族中最早开创道宗修真术法的古老族群,又有半神族的称呼,他们的坟地藏有这等阵法,加上这些彻夜不灭的鬼火,背后的玄机不小,你不想沾惹麻烦的话……” 汤汤再拉了拉李晴天的衣袖,小声说道。 李晴天叹息道,“我知道,但是这乱坟就在上锦山,我还能走哪里去,如果这锁链断裂完,真的有大危害发生,我上锦观第一个遭殃。” 话说到这里,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已经慢慢变弱,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因为百余块坟碑,百余团鬼火四周的暗红怪圈已然全数浮现,也全数裂开。 张扬燃烧的鬼火顿时一齐变弱,变回了最初静静燃烧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变化从未出现过一般。 除了地上石碑周围那些触目惊心仿佛碎裂开的锁链铁环的暗红色怪圈已然清晰可见。 夜色里,老坟地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安静。 汤汤、李晴天、齐真人,三人面面相觑,地上的艾袭熊面无血色,静静喘息。 “没事了?”齐真人疑问道。 没人答话。 “喂,你们干嘛站着发呆啊?” 脸色苍白的白兔兔从不远处的林子里走了回来,行动迟缓,虚弱乏力,仿佛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消耗极大的剧烈运动。 依然没有人答话。 李晴天嗫嚅了一下嘴,本想说,既然没事了,就该与齐真人告辞回道观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砰的一声闷响,百余块石碑上静静摇曳的鬼火突地蹿得老高,仿佛一百多条火红色的长舌头拼了命的要往夜色天空的黑暗幽深之处猛舔。 同时,还有一百多道凄厉尖锐的惨叫声从夜色中猛地响起。 “鬼啊!” 虚弱的白兔兔没有见过刚刚老坟地的异变,没有多少心里准备,一下子就被这陡然发生的诡异异象吓得尖叫了出来。 她没说错,此刻老坟地里的确有鬼。 而且不止一个,有一百多个! 作为一个一辈子都在野外生存,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兔妖,白兔兔原本是不怕鬼的,她只是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这么丑陋可怖的鬼物存在,并且,还是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她最虚弱的时候。 更关键的是,她刚刚才嗦了这些鬼火中出来的白烟…… 那些蹿起的鬼火之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百多个容貌各异的男女老少! 他们跪在坟碑上,栖身在鬼火中,那些已经碎裂的暗红色锁环遍布在他们四周,百多个鬼影的脖子上皆有相同的碗口刀疤,百多个鬼影,全是断头鬼! 他们身上的穿着样式古老却华丽的绸缎锦衣,但是衣服已然被从脖颈上的刀疤口里流出的血染成了乌黑。 每一具鬼魂尸体的右手,皆都拿着一柄染血的长剑! 那些长剑上裂纹遍布,血迹淋淋,昭示着这些断头死尸死前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 而这些鬼魂的左手上,皆都提着自己被斩掉的断头。 第81章 难道他是觉得这女鬼比贫道厉害吗? 百余具鬼魂尸体,提着百余颗头颅。 还有百余双凄厉愤怒的目光,一齐望着李晴天。 但这些愤恨憎恶的目光里,还有掩盖不了的……恐惧。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所有人看了无不毛骨悚然。 唯有李晴天,他感觉很尴尬。 “主人,这些断头恶鬼,怎么全都在看着你?” 汤汤第三次拉着李晴天的道袍衣袖摇了摇,好奇的问道。 齐真人同时投来同样好奇的目光。 “我……”李晴天摊手耸肩,面对这些恶鬼憎恶的目光,他也觉得很委屈。 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断头鬼魂藏身在这彻夜燃烧的鬼火里? 这两三年来,我天天晚上劈鬼火,也不见你们有过半句怨言或者反抗啊,我就单纯劈个鬼火,练一练刀法,提升点造化而已嘛…… 支吾间,他的所有心思都蕴藏在了一个我字里面,吞吞吐吐。 不言而喻。 “喂喂喂!拉扯什么?这么多没脑袋的野鬼看着在呢!要点脸好吧!” 白兔兔经历过刚才惊魂一叫,发泄了心里猝不及防间产生的恐惧后,好歹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妖,哪里用得着如此怕鬼,当即镇定了心神,见到汤汤拉扯李晴天,立刻明白了自己的重要任务是啥,赶紧拖着羸弱的身躯钻入李晴天和汤汤之间,横插一脚,阻隔开二人的距离。 汤汤和李晴天同时很默契的各自往两边横跨了一步,因为二人在白兔兔靠近过来时,同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烂后的胡萝卜味。 “……” 白兔兔孤独的站在原地,顿时无语。 地上呆坐着的艾袭熊已经在鬼火蹿动时被他师父拖到了远处,他听到白兔兔说话的声音,忍不住微微抬头,朝着白兔兔投去了怜惜的目光。 同时,目光在李晴天和敖汤汤之间来回幽怨切换的白兔兔也对视上了艾袭熊。 两道虚弱的目光一接触,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艾袭熊泫然呕吐…… 这么娇美可人,声音软糯的兔子精,怎么就窜稀? 这个念头,再次在艾袭熊脑海里徘徊起。 毕竟年轻,从小就在青羊宫修道,从十六岁后开始入道,到今年十九岁,三年间,都是与芙蓉书院的那些青葱女学生们携手走过露水遍布的林荫小道,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中意的美好女子,也会有如此粗俗的一面。 反差带来的心里冲击,以及刚刚过度劳累带来的生理消耗,让他此刻从身心都处在了人生十九年来最为不健康的一刻。 “有病!” 白兔兔丧下脸,白了艾袭熊一眼,低声斥骂一句。 “一夜七次碑没有断头!” 正当大家都在惊愕不知该怎么办时,李晴天忽然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大喊道。 众人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正是刚才齐真人喷过血的那块坟碑。 那块坟碑上的鬼火最为旺盛,刚刚大家都在陡变乍生时将目光放在身前最近的地方,并没有注意到,齐真人拖着徒弟远离开了的那处石碑位置,虚空鬼火中居然站着一名血衣红裙的冷艳女鬼! 女鬼和其他断头持剑的鬼魂尸体都不相同,她是这片古坟中唯一肢体完整的一个! 而此刻,她和众多鬼魂相同的是,目光也在远远的瞪视着李晴天! 李晴天一接触到这血衣女鬼的肃杀目光,立刻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缠腰龙,将其横亘在胸前,做了个防卫的持刀动作。 而当这女鬼看见李晴天指着她大喊,并且横亘起缠腰龙在胸前时,她也是众多乍然出现的鬼魂中唯一作出了反应的一个。 血衣女鬼忽地仰头,朝着夜色一声凄厉的鬼啸,其余断头鬼魂居然也跟着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接着便湮灭成了一股白雾,和李晴天刚才嗦过的那些白雾一模一样! 这股百余鬼魂汇聚的浓郁白雾全部涌入了女鬼的口中! “轰隆!” 当女鬼吞噬了鬼魂白雾后,天空中,夜色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冬雷炸响。 冷风骤起,鬼嚎如麻。 如坠冰窟。 “啊……” 艾袭熊忽然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叫了一声,接着便筛子似的颤抖起来。 叮叮叮! 地上属于艾袭熊的本命真剑也在剧烈的打着颤,撞击着山石,很快也瑟缩成了一颗白色光丸,飞入了艾袭熊口里,藏起来了。 齐真人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赶紧捏起法诀,为徒儿灌输真气,抵御这乍然涌动起来的阴煞鬼气。 吞噬过刚刚那一缕白雾魂烟,窜稀蹿得虚弱的白兔兔此刻居然感觉体内那股阴寒的气息在催使着自己的身体于这股阴寒之中很快找到了平衡感,居然并不觉得艾袭熊那样难受。 汤汤也吞食过魂烟,加上修为不低,还有齐真人这般的化灵境高手也无法洞穿的反龙宝甲护体,这暴涨的阴煞之气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损伤。 李晴天就更不必多说了,他体内的力量强得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这暴涨的鬼气,空气中涌动的白烟,反而让他再次涌起了想吃奶昔的冲动。 他那疑惑又渴望的眼神一直盯着吞食白烟鬼气的血衣女鬼,就差冲过去抢食了。 轰隆! 又是一声冬雷炸响,四周的树林开始在鬼风中唰唰唰的摇晃了起来。 “天怒人怨,必是恶鬼!” 齐真人给徒弟艾袭熊灌输了一阵真气,见对方不再剧烈打摆子后,当即站起身,朝着女鬼一声呵斥,剑诀挥过,白光真剑一声铮鸣,在空中飞速自转,顿时灵动的剑罡从剑身里如同泉水般涌出,于剑尖形成了一面巨大的乾坤八卦网,飞剑蓄势充足,推动着剑网径直朝着红衣女鬼飞刺而去! 李晴天被齐真人这恢弘的剑网刺得有些睁不开眼,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然而当他睁开眼时,只见那面浩荡的剑网已然笼罩在了女鬼的身上。 青羊宫果然名不虚传! 李晴天在心里暗暗赞叹着,但是他还未赞叹完,便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看错了。 “不对劲啊……” 那面乾坤八卦网的确是已经笼罩在了女鬼身上。 只不过,是被那女鬼单手接在了手里…… 另外,此刻纵目看去,还可以清晰的看见,在那女鬼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柄仿佛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硕大斧头! 这道看起来气势恢宏的剑网,似乎并没有给这沉默不言,面露冷厉的血衣女鬼带来实质性的打击。 见此情形,齐真人威武的身躯在夜色里也是猛地一怔,他不漏声色的偷偷斜视一眼身侧的李晴天,见对方目光一直盯着那女鬼,面露惊愕,老道士心里一下子就气得不行。 难道他是觉得这女鬼比贫道厉害吗? 第82章 一生阴阳伏魔剑(明天上架,求个首订) “鬼把戏!” 齐真人冷冷的低喝一声,剑诀再挥。 这一次,齐真人是铆足了真气,用足了真功夫的。 “刚才这一招乾坤两清剑贫道不过是试一试你这女鬼的深浅!” “既然你这来历蹊跷,满含怨气的恶鬼还有些鬼力能耐,那就看你能不能接住贫道这一剑!” 齐真人浑厚的嗓音借着丹腹真气的推动,在夜色里传得嗡嗡震响。 李晴天不禁扯了扯嘴,和汤汤还有白兔兔赶紧再往一旁退了十几步,即使掩着耳朵,也依然能清晰听到齐真人这肃杀威严、振振有词的话。 齐真人说完,胸前右手捏着的剑诀凭空凌厉的画了一个圆圈。 仅此而已。 并没有画太极八卦之类的道宗图案。 那虚空画出的圆圈在夜色里浮动,包围着他自己的本命真剑,真剑在圆圈的中心急速的自旋。 一旁矗立着的李晴天看得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 这位老道长是要干嘛? 画个圈圈诅咒她吗? 莫非这就是道宗所说的大道至简? 用诅咒打败恶鬼? 李晴天心里各种猜测和小剧场一时间七七八八的纷乱而至。 因为他此刻,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位凭空乍现的一夜七次女鬼看起来很是凶猛,他有着两三年的捅鬼经验,能很敏锐的分辨出鬼物的强弱。 他之前觉得王姜氏很强,或许可以说是一种过度的自我暗示自己很弱造成错误理解。 但是此刻他感觉这一言不发,只知道啸叫和吞噬其余鬼魂的血衣女鬼很强却不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地位进行的猜想,而是从对方那鬼魂的双目中看出来的! 这女鬼的双眼,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神! 刚才那些断头持剑,托着自己脑袋的鬼物虽然也在瞪着他看,但是那些恶狠狠的眼睛却是空洞的。 不过这个一夜七次碑上诞生的有头女鬼瞪着他看时,他之所以会不自觉的握紧缠腰龙,格挡在胸前,就是因为从对方那冷厉鬼眼里感觉到了一股凝视打量的神色! 一般鬼物怎么可能有这样细腻的神色? 并且,她刚才轻而易举就接住了这位道宗第六境高手的一剑,绝非是这位老道长嘴上说的试探深浅这样简单。 死鸭子嘴最硬。 而一个人往往在嘴开始硬起来的时刻,那便是意味着,距离变成死鸭子也不远了。 这是个很可怕的现实。 不过这位来自青羊宫的老道长应该不会变成死鸭子的吧? 李晴天心里刚刚这样想着,只见齐真人胸口的大圈已经画完。 不是诅咒! 是真本事! 铮铮铮铮! 长剑铮鸣的声音随着大圈包围着真剑旋动了无数周后而在夜色里此起彼伏,一时间,那血衣女鬼的四周凭空浮现出了一柄柄与齐真人胸口前凭空自旋着的真剑一模一样的白光灵剑! 卧槽,牛逼! 李晴天看着齐真人这无中生有,凭空变化出了千余柄光剑将女鬼团团包围,一下子心里就松了口气,同时在为对方无声的呐喊助威,精神掠阵。 对他来说,他还是很希望这位老道长可以战胜这血衣女鬼的。 一是这蚕丛古坟地里乍然出现的女鬼太过蹊跷,其他的鬼魂都被斩了头颅,男男女女,皆都持剑而跪,一副浴血奋战过的模样,可为何就她是个奇葩,头没断,血没流,手里还拎着有斧头? 另外,通过这两三年的劈斩鬼火,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一夜七次碑鬼火中诞生的女鬼,是这群鬼魂中最强的一个! 异类,且最强,手里还拎着鲜血淋淋的斧头。 莫非就是她,在万年前斩首了这些托着自己脑袋的蚕丛古族的男女? 可是她为何作为行刑者,也同样死在这坟地中? 还有自己的坟碑? 而那束缚了她们百余鬼魂数万年的暗红锁链,又是谁布下的阵法? 刚刚在老道长意外吐血到一夜七次碑上后,那锁链的第一环就是从她身上最先出来的,莫非这锁链也是她自己布下的? 她为什么要在斩首了这些男女之后,还要用锁链把自己的魂魄与她们一起束缚起来?不去投胎? 莫非,这些魂魄,和她自己,都无法投胎?或者对这个世界都有极大的威胁? 李晴天脑海里涌动着无数的猜测,但是他想不清楚,毕竟自己捅鬼专业,但是对于这种有历史的老鬼,并没有溯源追查的本事和知识。 总之,这种鬼物诞生现形在花柳镇,对于上锦山下的淳朴村民们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 对于住在山顶上锦观里的李晴天和曹道长师徒二人来说,也不是个好消息。 无论谁,想到自家的住宅山上,还有个喜欢斩首的血衣女鬼同样长期存在,夜里也很难睡得安生。 万一你一睁眼,那个穿着血衣的女鬼就出现在你床边,手里拿着个鲜血淋淋的斧头,你今后还睡不睡? 二便是,如果这位青羊宫的老道长可以将这女鬼一举降服,那么自己也不用出手了。 …… 然而世间的所有反转都是来得那么的突如其然。 就在李晴天对齐真人充满了赞美和信任时…… “一生阴阳伏魔剑!” 齐真人嘴里一声清喝,喊了出来。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齐真人的一生阴阳伏魔剑,便是青羊宫的祖师爷,截取一生二的天地大道至理,创就的剑谱。 除了名字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之外,其威力,在青羊宫的无数剑谱中,历来是对付这等阴邪鬼物最为有效的剑法。 更别提齐真人此刻已是化灵境界的道家本境,发挥起这种驱邪除鬼的剑术,更是威力无穷。 一时间,整个上锦山,都在惶惶剑威的笼罩之下,黯然失色。 白兔兔迈着小碎步紧紧的往李晴天身侧靠近,她是妖,对于这等阴阳混合的辟邪剑法,很是畏惧。 齐真人凝神鼓起,剑诀捏合,面前悬空的本命真剑嗡的一声,急速的自旋猛地刹车,围绕着它的圆圈消失了,无形中一股剑气从此剑身中传出,而围绕着血衣女鬼的千百光剑却仿佛顿时接受到了这股怪力的推动,齐刷刷朝着女鬼从各个方向刺了过去! 轰隆! 同一时间,天上一记惊雷劈空射来,仿佛天地有灵,此等鬼物诞生现世,自然雷电也要配合着齐真人一起剿灭。 “阴煞鬼物!天也谴你!” 齐真人望着天际降落的惊雷,如此配合自己这全力一剑,情难自禁的朝着那女鬼怒斥道。 第83章 你可认得小道的刀?(求个首订)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在齐真人怒叱着的同时,那边围观的李晴天只看见那女鬼将手里托着的齐真人第一剑推出去乾坤剑网高举在头顶,直接承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冬夜雷电,再朝着齐真人猛地一扔。 可怜的老道士哪里想到这女鬼居然能生生将天雷接住,还能将其转移,朝着自己劈过来。 砰! 一声巨响,那道本应与齐真人同仇敌忾镇压女鬼的雷电直接劈在了齐真人身上。 而那被一生阴阳乾坤伏魔剑挥动出的千余光剑也赫然刺入了女鬼的身躯中。 不同的是,齐真人直接被这闪电劈得浑身道袍碎裂,须发皆糊,李晴天都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齐真人若隐若现的人体骨骼。 而那刺入女鬼身体内的千余光剑,竟如石沉大海,泥牛冲河一般,融入了女鬼身体中,消融成了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不仅如此,在吸收了齐真人这强悍的一剑后,女鬼手中的血斧居然泛起了一缕奇妙的色彩,阴煞之气愈发浓烈,而她那鲜艳的血衣也仿佛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生命力似的,开始在脚下燃烧起的鬼火中飘摇摆动,摆动间,那些群摆的褶皱所形成的图案,就如同刚刚被女鬼吞噬掉的百余男女的头颅面孔。 女鬼的身体,开始一点点趋实。 “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被天雷劈中的齐真人噗的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无力的跪在了地上,捂着胸口仙府,潮红的脸色渐渐退却,眼球中布满的血丝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萎缩消失。 有一缕不可见的淡淡血光从齐真人身体里流淌出,仿佛一根极细的血线,朝着不远处的女鬼飞速而去。 “师父,刚才咱们剿灭鬼火时……你就已经一点点魔怔,被这厉鬼引诱得松懈了道心,她将鬼气植入到了你的神魂之中。” 地上的艾袭熊喘息休息了这么久,加上这坟地里乍然出现的变化,和师父与女鬼对战的震撼场面,让他慢慢恢复了不少理智和精神,他原本就猜测师父齐真人有魔怔的迹象,此刻看到师父这接连两剑都被女鬼轻易掌控了剑罡灵气构成的威胁不说,还把师父这极其厉害的千余灵剑悉数吞入体内消融掉,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师父体内的真气成了叛徒。 但是齐真人修行数十年,体内真气在仙府中存在数十年,怎么可能说叛变就叛变,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有东西,融入了他的真气之中,“策反”了他的真气,才能让这些真气构成的强悍灵剑轻易的进入女鬼体内,而不给对方造成创伤,且还能被对方融化吸收。 艾袭熊此言一出,那边自始至终都站立在石碑上的女鬼嘴角露出了笑意,她手里的血斧头扬了扬,朝着艾袭熊。 “害!袭熊你糊涂啊!怎么不早说为师被鬼气侵入了神魂?” 当齐真人体内的鬼气重新归回女鬼身体中后,老道士也顿觉自己性情变得不再如同刚才那样傲狂,被徒弟艾袭熊这样一说,他顿时恍然大悟了过来。 “徒儿……怎敢,胡乱顶撞师父你?……况且,你刚才看起来很凶,徒儿也不是百分百肯定……” 艾袭熊被这凶猛的女鬼盯得浑身发颤,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 “害!为师也是初入化灵境,道心被得意蒙蔽,这恶鬼昨夜必定就已经有了谋划,趁我境界立足未稳,便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我体内神魂!” 齐真人苦恼自责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了齐真人的话,一夜七次碑上的女鬼开始猖狂的大笑了起来,凄厉刺耳的鬼笑,让在场的人无不背脊发麻。 咔嚓,咔嚓…… 笑声的背后,断裂声音再次传来,那女鬼想从自己的坟碑鬼火中挣脱出来! “万年恶鬼,吸收了其他鬼气和贫道的灵剑真气,身体已然有了实灵,不能让她从坟碑鬼火中带着实灵之体出来了,否则她将成为为祸一方的陆地鬼仙!三清在上!天神有眼!此等阴煞鬼物现世,天谴雷电还不镇压,更待何时!” 地上被雷劈了的齐真人一手捂着胸腹,一手撑着真剑,口里同时大声喊道,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镇压恶鬼,但是尝试了好几次皆都无济于事,看来刚才这被天雷劈得不轻。 然而天雷似乎也有灵一般,在刚才被女鬼转移劈了齐真人后,天谴雷电也陷入了一个尴尬期,刚才还不招自来的轰隆冬雷,此刻却是寂静无声,任由齐真人如何情感真挚,撕心裂肺的呐喊召唤,天上黑压压的,再没有闪电涌动。 那边缩在一侧默不作声的李晴天看见齐真人此刻这无助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感叹,如果齐真人刚才未被女鬼早早设套,就凭刚刚这一道把这老道士劈得站不起来的闪电,和那千余柄剑威惶惶的白光灵剑,这女鬼必定当场魂飞魄散! “三清真神!天谴雷电!” 地上的齐真人不甘心,喊了一次天雷没有反应,但他依旧不停的喊着。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轰隆! 一声沉闷的天雷从天际滚过,白色的闪电眨了眨眼。 “太好了!” 齐真人欣喜的说道,终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手持真剑,准备再配合着天谴雷电剿杀女鬼,但是他刚刚说完,天上的雷电又没了。 砰。 齐真人失望的跪在了地上,仰头看天,愕然无语。 李晴天也觉得有些纳闷,他仰头看着黑压压的天际,懵圈的疑惑,这就没了? 天雷经历过刚才那一劈,对齐真人已经不信任了? “哈哈哈哈哈!” 女鬼猖狂的狞笑愈来愈大声了,那血红的血衣,颀长的鬼腿,已然从坟碑鬼火的茧衣中踏出了一只! 噗! 地上跪着的齐真人又是一口老血喷出,脸色痛苦。 唉,真可怜。 李晴天看得暗暗摇头叹息,握紧了缠腰龙,挺身而出。 没办法,今夜的变数实在有些始料未及,此情此景,李晴天再三思索,决定只有自己想法除掉这几万年历史的恶鬼了。 李晴天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很强,但是对于这几万年历史的蚕丛古坟中诞生的女鬼,其实他也没有多少把握和自信,毕竟这道宗第六境界的青羊宫高人才栽倒在了她手下。 所以,他决定必须使用心理打击和生理打击两种手段同时对付这女鬼,当即大喝道, “一夜七次女鬼!你可认得小道的刀?!” 第84章 挂逼 这话一出,把在场的众人都惊讶了一大跳,包括那正在不停狞笑从鬼火茧衣里用力往外挣扎的女鬼也是愣了一愣,仿佛她也从未想到过,自己居然被这小道士取了一个这样怪异的名字。 汤汤伸了伸手,想要劝阻李晴天不要和这女鬼硬碰硬,虽然她知道主人很强,但是这女鬼既然出自数万年前的蚕丛半神人族,又吸纳了百余蚕丛古族的古老灵魂,其鬼力也不是她能想象的。 天地万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汤汤既然被李晴天征服开了犄包,已然从内心与对方成了命运共同体。 不过手伸到一半,她又缩了回去,因为,她从对面女鬼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是恐惧! 看来,主人两三年来长期用这把刀劈砍她的鬼火,她已经有了心里阴影! 既然对方恐惧主人,那说明,主人的实力,应该能压这恶鬼一筹! 汤汤担忧的神色不见了,心里舒了口气,脸色带着惬意的慈母微笑,在一侧望着李晴天挺身而出的飒爽英姿,为主人进行着精神掠阵。 “一夜七次?” 地上呆坐着的艾袭熊扭头看一眼那边可怖的血衣女鬼,再回头,用一种极度崇拜的眼神看向李晴天,嘴里喃喃念叨。 他感觉自己再也嫉妒恨不起来这个破山镇子小道观的道士,毕竟,别人是真有本事! 这么凶残恐怖,把师父都摆了一道的女鬼,这个小道士居然还,一夜七次? 自愧不如。 “一夜七次女鬼?这小道友怎么知道这女鬼的诨号?莫非那位晴天道长早已知晓这蚕丛古坟地镇压着这些稀奇鬼魂的事情,还把此事也告知了这位小道友?可是那位晴天道长再是何等高人,也不可能清楚数万年蚕丛古族的详情啊!” 地上的齐真人一脸懵。 但是更懵的还在后头, 轰隆! 轰隆轰隆! 就在李晴天站出来举起缠腰龙时,天上那隐没踪影良久的天谴惊雷也以前所未有的声势滚动了起来,颀长的闪电开始张牙舞爪,往这方汇聚而来,有了从天而落的趋势。 看这浩荡的惊雷,也不知是老天爷在为李晴天的见义勇为助阵,还是见李晴天出手,老天爷自己也终于有了底气? 这尼玛? 贼老天! 老夫刚才叫破了喉咙你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居然如此声势浩荡? 地上跪着的齐真人望一眼被闪电惊雷照亮成了白昼的夜空,牙齿颤了颤,感觉口里全是酸味。 同样是道士,为何我天下正统道宗青羊宫出身的十二真人之一得到的上天待遇,还不如一个破道观的小道士? 齐真人在心酸的同时,李晴天见天上的天谴惊雷以如此猛烈的声势支援自己,一下子心里也有了不少底气,顿时凝神聚气,双手持刀,体内的真气猛力运转起来,天地间的灵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都静止了。 一股强烈无匹的黑色刀罡从李晴天手里的缠腰龙中冒了出来。 这道黝黑的刀气在李晴天举着的刀尖不停汇聚,缭绕汇合,看威势,比昨夜斩黑山老妖那一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哞! 天地间,隐约有低沉的龙吟响起。 “你叫啥叫?” 白兔兔在浩荡的声势中,紧紧的双手抱着自己,回头用肩膀撞了撞汤汤,扯着嗓子对一旁的汤汤说道,说完就靠在了汤汤旁边赖着不走了。 李晴天在对付女鬼,此情此景,见天雷浩荡滚落,白兔兔生怕靠战场近了会被天雷误劈,毕竟自己是妖,保不定那天谴惊雷在镇压恶鬼的同时,把她也给镇压了。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撒腿就开溜,怕李晴天瞧不起自己,这样的话,今后在和敖汤汤争夺牛鼻子二柱子上就吃大亏了。 只能暂时往敌人身边靠拢了。 即使这天雷误劈了自己,汤汤也必定跑不脱! 要挨雷劈,也得拉着竞争对手一起挨! 汤汤看一眼白兔兔,哪里清楚对方此刻心里在盘算着这等阴谋,她早已在化人形时历经了天雷,再不怕雷劈了,她指着不远处李晴天高举着的缠腰龙,“你耳朵聋了,是主人的刀在叫都听不出来?” 的确,这一声龙吟,居然是从李晴天举着的缠腰龙里面发出来的,就连李晴天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刀,居然还能发声! 这声龙吟听起来很有威势,但是把李晴天自己也惊了一跳,天上的惊雷已经滚落而来,比刚刚齐真人和女鬼斗法时,还多了三四条电光,老天爷很给李晴天面子,然而他却在惊愕中愣了愣,忍不住抬头,瞄了这托举着强烈刀光不停哞哞龙吟,震颤麻手的黑刀一眼,忘了及时劈砍下去。 咔嚓!咔嚓! 前方鬼火里的一夜七次女鬼见到李晴天举刀聚气,又听见了他手里黑刀中的隐约龙吟,一下子就急了,幸好李晴天愣了愣神,被自己的刀吸引了片刻注意力,她开始抓住这个机会,疯狂扒拉包裹着她灵体的鬼火,一只手上的斧头也开始动了起来,不停在她挣脱出一条腿的鬼火裂缝处劈砍。 “这……这……你……你~……” 地上的齐真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晴天高举着的缠腰龙上的黝黑刀气,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他人竟在鬼火阑珊处…… 谁能想到? 这个看起来毫无修为的年轻道长,就是昨夜劈斩出引导自己破境迈入化灵的高人! 齐真人一时间心绪万分,既有自己数十年修行生涯世界观崩塌的震撼,也有终见高人的欣喜。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年轻,但实力却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 原来这个世界,并非是靠着资历时间和天赋就能堆积得天下无敌的! 这个世界,还有一种人神共愤的家伙,他们只需要用那么一丝丝力,就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种人,叫做挂逼。 当然,挂逼这个念头并非产生于齐真人的脑海,因为他在支支吾吾间,由于刚才受了重创,此刻心神太过激动,竟然眼睛一白,晕了过去。 第85章 “莫非你就是晴天道长?” 混乱中,只有地上的艾袭熊能相对平静的问出了这句话,不过听语气,他也是极其的愣神。 然而此刻场面混乱,眼看天有数道惊雷闪电朝着此地劈来,李晴天手里的缠腰龙也在不停的低沉长吟。 刀风,雷风,鬼风,把上锦山笼罩得一丝不露。 李晴天没有听见齐真人师徒二人的问话,他很快从缠腰龙低吟的惊愕中醒悟了过来,自己没时间来震惊自己手里的刀怎么仿佛活了过来似的不停龙吟了,他赶紧集中精神,加速把体内的造化真气往缠腰龙里面灌输。 哞哞! 哞哞哞! 龙吟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笼罩着整个上锦山和花柳镇。 原本刚刚那血衣女鬼凄厉啸叫时已经惊醒了山下不少沉睡中的镇民,好多人都已经穿着冬衣出来骂街了。 “谁家的婆娘叫这么大声?把老子搞得都睡不着了!大半夜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谁家的婆娘叫这么难听?把老子搞得都睡不着了!大半夜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谁家的婆娘叫这么凄惨?把老子都搞得睡不着了!大半夜的,还要不要人一起来睡觉?” 淳朴的乡亲们站在自家窗户旁朝着小镇的夜色怒声发泄被吵醒后的苦恼。 群情激愤,撸着袖子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但直到这震耳欲聋的龙吟声越来越清晰响亮,把镇子里原本此起彼伏的狗叫吓得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后,裹着被子毛毯的男女也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屋子外,望一眼上锦山半山腰上空那刺眼的闪电,滚动的刀光,顿时大惊失色。 “那谁家的婆娘你继续!” “打搅了、打搅了!”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刚刚还气势汹汹大声骂街的镇民们一腔参战的热血顿时冰冷,吓得赶紧和自家的狗一起闭了嘴,缩回了床上瑟瑟发抖。 花柳镇这小地方,常年闹鬼,但都是一些死灵怨鬼,例如花秀儿那种上吊鬼,对大家来说并没啥新鲜的,但是刚才那上锦山夜空中的场景,雷电闪烁,鬼气笼罩,比他们平时上过的上吊鬼可怖多了。 …… 龙吟声中,白兔兔捂着耳朵蹲到了地上。 艾袭熊干脆也直接像他师父一样,两眼翻白,直接晕倒在地上。 然而汤汤却脸色骇然。 她既是、也不是被这龙吟声给惊到的。 出生龙族,自己和二哥从小就这样互相在耳畔哞哞的叫,比谁嗓门大,这并没有什么稀罕的,这声音叫得再大声,她也受得了。 她此刻惊讶,是在惊讶自己竟然听懂了这龙吟声的意思! 随着李晴天往缠腰龙刀身内灌输的真气越来越多,缠腰龙就仿佛从梦中被激活了一般,开始说起了梦话。 大意便是,好胀,好胀,别灌我了,我要吐了…… 主人用自己的真气,把一条真龙化成的宝刀,给撑得想吐了? 汤汤凝着眉头,再次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打量李晴天。 李晴天听不懂龙族语言,他估摸着自己高举着的缠腰龙已经聚集足够了真气,正要劈出,却见那一夜七次女鬼已然迅速麻溜的从鬼火茧衣中完全挣脱了出来! 当她从鬼火中踏出的那一刻,先前那朦胧的身体此刻看得也更加的清晰了! 血衣如烈焰,长腿嫩如莲,明眸…… 明眸个锤子! 李晴天心里想说这个女鬼还是有几分姿色,劈死了怪可惜的,谁知道她那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噗的腾起了两团妖艳的鬼火!直勾勾的对视着自己的双眼!而她手里血红的斧头,也被她举起在了空中! 想要勾我魂? 还想反抗劈我? 呵呵,不是我说,论劈人,你绝对手速没我快! 劈字诀,我是专业的! 去死! 李晴天心里忍不住狞笑,他两腿弯曲,双肩下沉,标准的一刀正要劈出,却没有料想到,这女鬼见到他这动作后,或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勾魂火焰对李晴天没有用,居然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斧头,转身拔腿就跑了! 拔腿就跑了…… 暗红血衣在夜色里跑得速度奇快,连天上落下的闪电都没有劈中! 李晴天顿时石化在了原地,自愧不如。 这尼玛? 跑这么快? 遇到对手了? 她的腿速,居然比我手速还快! 李晴天憋了一口气的大招,准备和对方硬碰硬呢,结果还没放出来,目标却已经从眼前消失不见了,他只得赶紧散去了刀气,准备去追,这种鬼物留在上锦山终究是个祸害。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有帮手比他先一步追了上去,并且看见对方这追击速度之后,李晴天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即使是四条腿去追,也绝对追不上这女鬼的逃命步伐。 因为这抢在他前面的帮手看样子都没有追上。 这追击帮手不是齐真人,也不是艾袭熊,更不是敖汤汤和白兔兔。 而是刚才从天而降的天谴惊雷! 第一击不中后,天谴惊雷似乎比李晴天还有错愕,顿时就气坏了,闪电从天空层出不穷的往下界劈来。 啪拉! 一声巨响,闪电劈落在了远处十里外的荒山上。 轰隆! 又一道闪电落下,劈在了好几十里外的山头上。 李晴天拎着刀,开着观阴眼,昂着头,愣愣的发着呆,眺望着那一抹比闪电还快的红光在山头蹦跶远去,终于一点点消失在了视野里。 “什么玩意儿啊?这都什么玩意儿啊?这一夜七次女鬼两条腿是什么玩意儿啊?这么能蹦跶?一下跳出几十里?这么厉害的腿,不去蹬三轮,真是可惜了。” 李晴天气呼呼的念叨着,发起了牢骚,接着他感觉手里的缠腰龙,忽然在他没有从中释放出自己的真气时,自己变得软了许多。 李晴天愕然低头,举起中黝黑的条状棍刀,拿捏着刀身中段部位,仿佛夹着一根油条,细细打量着,只见那龙头刀柄,缠腰龙的头部,居然冒出了两颗白点! 缠腰龙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凸了出来,仿佛被撑坏了的死鱼凸出的眼球。 平时冰冷的缠腰龙,现在怎么有些发烫? 李晴天很快感觉到了缠腰龙不仅是变得有些软了,它整个刀身,居然还有了温度! 有些类似那被柳大根索要走的纯阳鞭,只不过没有那么烫而已。 “主人,你这把刀哪里来的?” 女鬼居然奇快的逃之夭夭,汤汤在愣了片刻后,也慢慢回过了神来,她见李晴天在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缠腰龙,当即走了过来问道。 “我师父送给我的。”李晴天凝着眉头,平静说道。 “曹道长?” 汤汤面色疑惑,她之前还以为这原本是李晴天从沫海偷来的宝贝。 看来,这原本属于沫海龙母的宝贝,是曹道长偷走的? 只是那位其貌不扬,略显猥琐的老道长,是如何能近得了沫海龙母王后的身,偷得走这宝刀? 换做主人李晴天的话,她相信这有可能,但是换做那位曹道长,她绝对毫无可能。 此刻汤汤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疑云。 李晴天拈着缠腰龙,用手拍了两下,心想这刀是不是坏了,按道理,他没有主动散去其中的真气,不应该忽然变成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啊。 “噗呲!” 他正拍着,一声水流冲破阻碍的闷响,龙头形的刀柄里,忽然有一道灵液滑落而出。 缠腰龙在睡梦中,被李晴天灌入其中的真气给胀吐了。 第86章 千年龙涎,暗红鬼斧 “是千年龙涎!有很多妙用的!” 汤汤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玄机,立刻从腰间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瓷瓶,拔了瓶塞接在了缠腰龙刀柄龙口下,淡白色的粘稠涎水溢出得越来越多,但是落在这小瓷瓶里却是永远也填不满。 又是一件宝贝,李晴天瞥一眼汤汤认真接这千年龙涎的面庞,心想这丫头浑身都藏着宝贝啊。 “千年龙涎?” 李晴天听说过啥龙涎香,龙涎药膏,知道这些都是疗伤安神之类的宝物。 “没错,千年,这只是保守估计,主人你手上这条缠腰龙,至少有千年的历史,有人说龙涎只是咱们龙族的口水,其实不然,这是龙族身体内精化的凝液,而且这龙涎的排出还需要在龙族体力最巅峰且还有剩余时才行,涎满自溢。 比如我,就从未有龙涎排出过,你这刀体内炼化出的龙涎,比好多人族道宗修行宗门储藏的宝贝还要有奇效,尤其是疗伤。” “这缠腰龙不是一把刀嘛?怎么会有千年龙涎排出来?”李晴天凝眉看一眼手里的长刀,不解问道。 “它既是刀,也是真的龙。” “是真龙?” “没错,是真龙,而且它还不是死龙,只是现如今它是以刀的形式存活着。”汤汤如实回答。 “你的意思是,我这些年来,缠在腰上的这根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还是活的?”李晴天愕然问道。 就连师父曹道长也从未告诉过他,这把刀,居然是活物! 他还以为只是个龙形怪刀呢。 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哪里骗到的这宝贝,他自己多半也不知道这刀是活的。李晴天心里暗暗猜测。 汤汤点点头, “没错,刚刚那不停的龙吟你听见了吧?它刚刚一直在说龙族的话,仿佛梦呓,我想,它应该是被人用一种奇妙功法陷入了深度的龙眠,然后被人把身体用奇门异术做成了这刀。” 这么惨? 李晴天再次低头,看着手上这鲤鱼打挺一样不停颤抖,呕吐着的黑泥鳅,心里泛起了一些同情。 毕竟这玩意儿陪伴了自己两三年,一直缠在自己腰上,又帮自己劈了许多鬼物,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的。 真惨,被人摆了一道,还被人做成了刀,是它认识的人干的? 这个世界特么比上辈子的世界还残酷危险,看来今后自己得格外提防着身边的所有人了,万一自己也被摆一道,做成了其他东西,那就太可怕了。 “我说它刚才怎么叫个不停,原来是在说梦话。”李晴天喃喃说道。 汤汤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听到的缠腰龙梦呓时说的那番说出来,内容可能有些容易让主人误会。 渐渐的,缠腰龙吐完了由于刚才被李晴天灌入史无前例的真气而逼迫出的体内的千年龙涎,整个刀身也彻底恢复平常,不再抽搐颤抖。 躺在李晴天手里,变回了腰带模样。 老实,安静,柔软。 只有刀柄上那双凸出来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像是彻底死了。 它吐了这么多龙涎,该不会在梦中吐死了吧? 李晴天心里泛起好奇猜想。 “喂喂喂,二柱子,那女鬼跑了,这俩道士怎么办?” 白兔兔站在一旁,忽然开口朝着他嚷嚷道,顺便还踢了艾袭熊好几脚,先前对方和她目光相接时,作出过呕吐的动作。 伤害性没有,侮辱性倒是极强。 对于白兔兔这种有仇必报的妖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李晴天抬头看一眼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曙光将至。 再抬头看一眼远处,天边极远的地方依然有闪电在晃动,看来天谴雷火还在追击那女鬼。 李晴天心底感叹一声,表示很为那女鬼的前途感到担忧,与其被天雷这样追着劈,还不如刚才就索性让他给劈了来的痛快。 李晴天一边捆着腰带,一边看一眼地上的齐真人师徒,回答道,“这两位道友已经死了吗?” 他刚才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对付血衣女鬼上,没有发现两位道士是晕倒过去的,加上白兔兔一直踢艾袭熊对付却没有丝毫反应,李晴天还以为俩人受伤太重,已经死了。 “没有,是晕倒了。” 看见了齐真人师徒二人晕倒过程的汤汤收好装了千年龙涎的白瓷瓶,开口回答道。 “没死啊?”李晴天语气淡淡的说道,平静之中有些复杂纠结。 “这还不简单,没死咱们给他弄死得了呗!这俩道士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正经人谁他妈深更半夜接连跑这乱坟地来围着鬼火跳大神?还不如趁这机会弄死得了,他们刚刚亲眼目睹了二柱子的本事,二柱子不是怕惹来麻烦嘛?只要他们死了,就没有麻烦啦!” 白兔兔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来,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挽起衣袖准备亲自动手,但她却忽然发现李晴天正瞪着自己。 “你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人家干嘛?哎呀!我要害羞啦!你是被我这为你着想的举动给感动到了吧?嘻嘻,不用这样痴情啊,你要是想要以身相许的话,我现在是不会同意的哦!本兔兔还有大事没有做完呢!” 白兔兔嘴里对着李晴天自恋的卖萌撒娇起来,眼睛却在朝汤汤抛过去得意炫耀的眼神。 看到没,你的主人,现在眼里只有我! 但是汤汤同时也在用一种看白痴弱智的目光回视她。 李晴天默不作声,冷着一张脸,心里已经默默的给白兔兔记上了一笔。 “你感动吗?喂?二柱子?你感动吗?” 白兔兔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了气氛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二柱子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诶,她不由得渐渐弱了语气再问了一次。 李晴天还是没有动,就瞪着她。 白兔兔被二柱子的一双大眼睛瞪得感觉有些背脊发毛,她挠着脑门想了想,才想起自己刚才说话时没有过脑子似的,说正经人谁深更半夜到这乱坟地来。 要她这样说,二柱子这几年来比地上这俩青羊宫的道士来得还要频繁。 “把匕首收起来,多造杀孽,你就不怕那追击一夜七次女鬼的天谴雷火回来劈你?这两位道友既然没有性命危险,咱们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李晴天冷冷说道,其实他心里对于白兔兔刚才这个提议还是有几分心动的,今夜这个老坟地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而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出刀之前,这两位道长还没有不省人事,自己出刀的气势,把女鬼吓走的过程,想必他们也看在了眼里。 不过他虽然盼着这俩道长已经死在了女鬼手里,但却要他下手害人性命,却是做不到的。 他这几年来,一直在救人,从未害过人。 唉,今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李晴天心里感叹一声,弯腰捡起地上那女鬼逃命时吓得扔掉的血红色斧头看了看,拎在了手里,然后把齐真人和艾袭熊叠在一起,单手扛在了肩膀上,回道观了。 白兔兔听了李晴天的话,顿时脸色露出了几分恐惧,她盯着手里的匕首看了两眼,又抬头看了几眼远处血衣女鬼逃跑的方向,生怕李晴天一语成谶,那电火天雷倒回来劈自己,细思极恐,最后吓得哐当一声把匕首给扔了。 “二柱子!等等我!” 白兔兔一边在屁股上擦着手,一边拖着疲惫不堪双腿发软的兔躯追了上去。 第87章 求药 晨光清冷。 冬季的气温,越来越低了。 但是再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花柳镇乡亲父老们上香的热情。 一大早,就有不少香客拎着篮子成群结队往上锦山赶来。 继昨日烧香拜天求龙王老爷倾其所有的祷告后,今日依然还有很大一群镇民前来继续烧香,甚至队伍中还掺杂了不少男子在内,其很大一个原因便是昨日柳和记面馆柳乌棒的女儿在前来烧香进贡后,私下会晤了一番晴天道长,接受了对方的秘密透穴指法的洗礼,居然顿时就成了可以进入白马寺修行的良才在小镇上传开了出去。 而传出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和记面馆的老板娘,柳潼氏。 女儿终于能进入白马寺修行,甚至昨日便被自家妹妹的师姐,白马寺监道司那位不苟言笑的上差亲自接走,柳潼氏着实高兴坏了,整个下午都在镇子上奔走相告,说晴天道长对于她女儿的帮助有多大,惹得一众乡亲们好不眼红艳羡,都说明儿也要上道观去烧香祈福,顺便见一见晴天道长,请他给自己透透窍穴,都一把年纪了,不求能迈入修行求得长生,只求能消除一身晚年的风湿病痛也好。 在关于晴天道长的神奇透穴指法的谣言传播中,传到最后,甚至有不少人相信他还能治疗不孕不育之疑难杂症! 既然昨日他都能给龙打胎,就多半能让龙怀孕! 都能让龙怀孕,咱们这些普通人的生育病症,他还不能治疗? 乡亲们聚在一起,各自发挥奇思妙想,把晴天道长渐渐夸张成了啥都能治疗的活神仙。 大家的崇拜主题顿时从昨天的祭拜龙王变成了今天的求助晴天道长。 另外,除了这些抱着见一见晴天道长,祈求得到透穴治疗的妇女们,还有许多男子也想来找晴天道长,问问这位在小镇隐藏多年的高人,对于那方面的难言之隐,有没有特殊疗效。 …… “这个,千年龙涎,柳大哥拿回去,滴上一滴在镇子上的水井里,不出七天,保证整个花柳镇的男女老少都会愈加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柳大哥你也一定会雄风重振,威风凛凛!” 得知了这位在耳畔私密问话的中年男子的请求后,李晴天从汤汤那儿取来白瓷小瓶,滴了一滴在男子的掌心中,信誓旦旦的保证。 其实李晴天也不清楚这千年龙涎是否有提升男子雄风的功效,反正他昨夜听汤汤说了这玩意儿有许多神奇疗效,加上他看向汤汤时,汤汤主动从怀里摸出了这小瓷瓶,李晴天索性就学着师父神棍一般的吹牛技能,吹嘘说道。 他相信,这千年龙涎即使不能从生理上解决这位大哥数年萎靡不举的苦恼,在他说了这番话后,也一定能从心理上得到莫大的信心提升。 而那方面的问题,十有八九,是来源于信心。 男人,就得有信心! 谁知道,那位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盯着手掌心那一滴乳白色的粘稠龙涎,抿了抿嘴,然后仿佛做贼似的眼珠转了转,悄悄问道,“那个,晴天道长,敢问这玩意儿,我能一个人吃了吗?” ??? 这男人不仅缺乏信心,还特么有点贪心啊! 李晴天凝眉,“柳大哥为何会有这种心思?” “这……”中年男子嗫嚅了一下嘴,然后再把声音压低一度,小声道,“实不相瞒,我这两年不太行,我夫人对我也是颇有怨言,我一直怀疑,她暗中与镇子里其他比我得行的男人有染!但是我又没有抓到过,如果我把道长你恩赐的神药放入镇子里的大水井中,全村人都喝了,那些和我老婆有染,本就比我得行的男人,岂不是也变得比我更得行了?” “这……” 李晴天愣了愣,略微踟躇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拍着对方肩膀安慰道,“大哥,随便你吧。” “谢谢晴天道长!” 柳姓中年男子当即一口就把手里的白色液体添了个干净。 接着又有好几个镇子上的男子来大槐树下找李晴天单独求药,这些浓眉大眼的家伙刚刚在远处等候排队时,李晴天还听他们在互相寒暄,询问对方是来找晴天道长求啥的。 有人说是求财,有人说是求平安,还有好几个感叹着说求晴天道长给一个法子解决自己龙精虎猛,精力过剩的“毛病”,自家婆娘这些年天天被自己折磨得下不了床,去桃花谷又太破费,也对不起自家结发夫妻。 然而一到了单独面对李晴天的环节,结果这些家伙都是讷讷的挠着脑门先傻笑一通,然后尴尬的把声音压低得不能再低了,一手指着裆,一手掩着嘴,询问有没有办法可以重振他身为一个男子的雄风。 李晴天心里暗暗好笑,心想你们像我一样不好色不就行了? 然而没办法,这些镇子上的大哥都是凡俗世人,比不得自己这样清心寡欲,淡薄美色,他只得一一恩赐了一滴千年龙涎。 这些家伙有点像前面那位柳大哥一样,当面提出不愿放入水井里和镇子上的其他男子一起分享,一直怀疑自家老婆对他有怨言的那几年里背地里与其他男子有勾搭,有的当面答应了一定照做,结果转身就偷偷舔手掌心了。 李晴天也没有过多插手,毕竟,昨晚缠腰龙吐的千年龙涎足够多。 任由这些大哥们去,只要能增加他们的信心,帮到他们,李晴天也就没什么异议了。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晴天道长啊!咱们镇子上昨夜闹鬼了!就在你道观山脚下!雷打了个不停,还有鬼叫!你知道不?” 待到这些前来求灵药的男子走后,在外面烧了香蜡钱纸的一堆妇女也拥挤了进来,在求透穴之前,先是以这个话题开场,暖一暖场面。 “是的,昨夜山下的老坟地里,的确出了一个厉鬼。”李晴天如实回答。 “啊?那个老坟地?我小时候听我老爷爷说,他小时候放牛闯入了那个乱坟去过,他说听到有女鬼在喊他去睡觉!他当时就吓尿了,他才十二岁,卵考子还没长熟,那女鬼叫他去睡觉,绝对不是那种睡觉,而是那种睡觉!” 当即有个老阿婆咧咧的说了起来,说到最后,做了个舌头往嘴角掉出来嗝屁,抹脖子的动作。 第88章 求透窍穴 立马有中年妇女接话, “就是就是!山下那边的老坟地古怪得很!俺听俺祖爷爷说那老坟地远在咱们花柳镇搬迁来之前就有了,晚上还燃鬼火哩!从来没人敢夜晚去那里!俺小时候就被家里告诫不准去上锦山下乱逛,白天晚上都不准,据说去那老坟地里见到鬼火的人,十有八九都要倒霉运,轻则生病打摆子,重则隔天就死!” “我听说过这么一回事,说是那边小石街花麻子的大爷年轻的时候,有天黄昏时领了别人家的婆娘跑去那老坟地吃野餐,花麻子的大爷刚刚把衣服扒拉了,还没找到缝儿呢,他就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在后面推他屁股!” “哦哦哦!这个笑话我也听说过!该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吧!说那花麻子的大爷当时就吓萎了,他领着的那女人一双手明明正死死钳在他脖子上呢,谁在后面推他屁股? 肯定有鬼!” “……” 一旁的李晴天听得嘴角暗暗抽搐,心想怎么就没人叮嘱过我这回事,原来这老坟地一直都闹鬼! 师父他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他经常凌晨四点就来这儿劈鬼火,要是他早说这山中那老坟地有这么邪门玄乎,他当初也不敢夜里睡不着出门乱逛了。 亏自己这两三年来居然还懵懂无知的夜夜往那乱坟地里钻,没想到花柳镇的镇民们早就知晓了那老坟地的邪乎。 “乡亲们不用担心,那老坟地的厉鬼,昨夜已经被小道给赶走了,今后上锦山那老坟地里,再也没有鬼物了。” 李晴天插嘴说道,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他不知怎地,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分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感慨冒了出来。 难道自己还是有些留恋舍不得那百余团鬼火,尤其是一夜七次女鬼给自己带来的造化吗? 李晴天暗暗思忖,只觉心里好矛盾。 不! 不是这样的! 自己留恋的,是自己这两三年来傻傻劈鬼火练刀的岁月啊。 怎么说,这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所保持了许久的一个习惯,那些夜夜奋斗在乱坟地里的夜晚,是自己回不去的青春啊。 而今后,上锦山再没有鬼火给自己劈了。 昨晚才意外嗦了一口那奶昔味白烟,却没想到竟是永诀! 早知如此,就该多吸几口了…… 也不知那逃走的一夜七次女鬼被天谴雷火给追上劈死了没有。 李晴天越想,心里越是感慨怀念昨夜那白烟奶昔的味道。 到最后,他竟然有些莫名的希望一夜七次女鬼别给天雷劈死了,甚至希望哪天可以再次重逢,他好尝试一下能不能从她身体中压榨一些白烟奶昔出来,满足自己胃里的馋虫。 她体内还有变鬼火时候的七种味道的奶昔吗? 李晴天心里充满了向往。 “哎呀!我说昨晚怎么这边山上这么大的声响,天雷滚滚的,原来是晴天道长你在做法驱鬼啊!” “晴天道长大本事啊!” 众人见到晴天道长说起厉鬼已经被他赶走了之后,脸色不知怎地有些不太好看了起来,大家还以为是小道长想起了昨晚对付厉鬼时候惊心动魄的场面而后怕,当即一起夸赞吹嘘起了李晴天,想借此抚慰小道长受惊的心灵。 顺便,也好在夸赞声中接势顺水推舟的求透穴。 “晴天道长啊,听说你昨天给柳乌棒他女儿用这个透了一次浑身大小窍穴?”有个大妈竖起了一个中指在李晴天面前晃了晃,开始试探的问道。 李晴天怔了怔,心想这事果然还是在镇子上传开了,他笑着点点头, “的确有这么回事,那个小姑娘想要去白马寺修行,但是碍于天资不行,窍穴淤堵,正好小道学过这么一手本领,就助人为乐,帮她疏通了。” 那位大妈脸色顿时冷厉下来,回首对身后的人尖酸刻薄道,“你们看!果不其然!不出我所料!那潼骚货的女儿根本就没那天命,多亏了晴天道长出手帮忙,才逆天改命,被白马寺的上差领走了!” 众人也是一片长吁短叹,有人点头赞同,有人打抱不平,说人家能第一个得到晴天道长的透穴指法治疗,也是天命的一部分! “将妇人,你就爱抬杠!你家男人这几年是不是没有杠给你抬?我看他刚刚也混在人堆里猥琐得很,进来求过晴天道长,说不定就是来治病的!” “你……” “你什么你?” 大妈得意的白了那妇人一眼,回过头,笑嘻嘻的对李晴天道,“晴天道长啊,实不相瞒,你牛大妈我啊,这些年一直腰酸胯痛得很,不知道你能不能用那个,给大妈我也透一透窍穴?” 说着时,这大妈又把中指伸出来在李晴天面前晃了晃。 “呵呵!那是牛婆娘你年轻时候骚多了,晴天道长也帮不了你!” 被这大妈杵过的将妇人抢在前面悠哉悠哉的冷嘲热讽说道,惹得大家一阵噗嗤好笑。 李晴天微笑道, “牛大妈,实不相瞒,小道这本事,除非身强体健的年轻人能承受住不可,昨天那位柳青雯姑娘也是咬牙大喊着才熬过来,另外,我这透穴的指法只对修行有帮助,对于你这种风湿类病症应该无效。” “就是,就是,昨天我也在场,亲耳听到那柳家丫头叫得跟杀猪似的,也多亏了那丫头平常好动,喜欢到处跳,身子骨好!” 李晴天说完,一边有镇民也当即点头附和。 但是这位率先开口的大妈却是面色犹豫,一是昨天听多了关于大家对于晴天道长的神奇夸张描述,心里暗暗已经把身体疾苦的解脱全依赖在了李晴天身上,经过一夜幻想今后再没身体病痛折磨的美好,却在此刻听到对方果断说不行,难免有种美梦破灭的难以接受。 另外就是,她早就清楚身后这些婆娘原本也是想来求晴天道长透穴的,而且她也是这些婆娘商量过后一致推选出来第一个开口问这事情的牵头羊,特么自己才问出口,居然内伙子里就出了叛徒,立马改了口风,就好像求晴天道长透窍穴没有她一分似的。 第89章 惶恐不安的曹道长 “牛大妈,你若信不过小道,认为小道是在吝啬技艺,执意非要小道帮你透窍穴的话,小道也不好拒绝大妈你的请求,不过小道很难保证,你能坚持到最后清醒下床。” 李晴天见这大妈还是有些不太情愿放弃的样子,于是再开口,语气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 “啊?下不了床啊?那就不用麻烦晴天道长了!那就不用麻烦晴天道长了!其实牛大妈透不透窍穴都无所谓!之所以刚刚提这个,就是图凑个热闹!给晴天道长你撑个门面,想要亲身试过后,好给你去十里八乡宣传宣传!” 大妈听后精神一凛,顿时就有了抵触情绪,赶紧摆了摆手说道,顺便往后瑟缩着退了两步。 她还想多活几年,都不能清醒着下床了,那还透个毛线的窍穴? 万一再也醒不来了,那倒是后半辈子真的无病无痛了! 这样一想,腰酸背痛又算得了啥? 听李晴天这样一说,其他在场原本商量好了在牛大妈打过头阵后,也要求晴天道长透穴的中老年妇女们互相暗暗交换过眼神,然后都一致的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 她们谁也没有把握自己的身体能有柳乌棒那好动的女儿那样健康,人家年轻,能承受得了晴天道长的透穴指法洗礼,不过还是惨叫哀嚎了好一阵,出来时还两眼无神。 她们本来就是来求道长施展妙手健康健康身体的,最后反而搞得自己一身疼痛,甚至有性命危险下不来床,那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不过虽然小道无法用指法帮助各位婶子嫂子解决身体健康没有病痛的需求,但是碰巧小道这儿刚刚得到了一样奇珍妙药千年龙涎,对于强身健体,治病疗伤,解除疼痛有莫大的疗效!” 李晴天说着,把白瓷药瓶摸了出来,拉着牛大妈的手掌,倒了一大滴。 “把这一滴灵药放入小镇上大家的公共水井里,保证大家喝了井水后必定于身体健康有益无害!” “千年龙涎?” 一众妇女们一齐低头,看着牛大妈手掌心那一团淡白色的粘稠药剂,口里发出喃喃疑问,然后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老实站着的汤汤,目光里带着敬畏和质疑。 “这,莫非是这位龙宫公主身体里流出来的?” 有妇女发现这白色的东西,和她们身体中常见的某些分泌物质有些类似,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龙族浑身上下都是宝贝,这龙涎,到底是口水,还是那些啥不清不楚的水,她们也分不清,当即有点拿捏不定的试探问道。 汤汤果断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汤汤公主分泌的,而是小道这条缠腰龙口里排出的灵药!无需担心!” 李晴天拍了拍腰上缠着的两眼凸出的缠腰龙,保证说道。 大家转而一齐望向李晴天的腰间,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叹。 “晴天道长腰上缠着的这宝贝,原来是条真龙?” “曹道长当年一直拿这刀在镇子上捅猪,后来又传给了晴天道长,我当年还在曹道长腿上把玩过这东西哩!我当时只道是一把像龙形的杀猪刀罢了,没想到还真是龙?” “花大屁股,你刚刚说啥?你在曹道长腿上把玩过这刀?曹道长刚到咱们花柳镇的时候,我记得你才成亲三个月吧,你怎么坐到曹道长腿上去了?你男人知道吗?” “我……我……你们这眼神盯着我干嘛?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和曹道长可是清清白白的!当年还不是我成亲了三个月,我念着肚子还没有动静,刚好曹道长从外地来到咱们镇上,说是奇人异士,我就念着来道观里拜访一下,求子来了,道长说坐他大腿上俩时辰,就可以彻底治疗我不孕的疑难杂症。 呐,你们也是知道的哦,我隔年可就给我男人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曹道长是有真本事的!他是这个!”大婶子说到后面,对众人比了个大拇指,顶呱呱。 “……” 李晴天无语,尬笑,耳根子红。 为师父的骗子行径感到可耻。 同时也愈发理解了师父现在晚年时常夜里滴滴答答,浑身气息黑黢黢的仿佛极度榨干。 犹如人渣。 不过好在,这一次,没有人提出要私自享受这一滴千年龙涎,那位牛大妈两手捧着灵药,小心翼翼的给李晴天道谢不停。 “晴天道长?怎么今日不见你师父曹道长的身影啊?昨日他还热情的在山门外组织烧香蜡钱纸,用棍子帮我们捅火堆,今日我们还想再出一些功德钱,你看咱们从你这里讨要了这等灵药,好生过意不去的!” 说笑间,当即有妇女代表大家开口发言问道。 “实不相瞒,我师父他老人家……还在赖床。” 李晴天笑了笑,开口说道, “诸位无需再化功德钱了,昨日大家已然化了不少银钱,小道这灵药也是没本钱得来的,送给诸位嫂嫂婶婶调养身体也是物尽其用。” 李晴天心想,反正这东西不用我凸着眼睛吐,另外你们家的男人刚刚来从我这儿要了那么些走,我也没说半句啥,对于乡亲们,一碗水总得端平点儿,你们与刚刚那几个大哥比起来,可要慷慨得多了,还想着化功德钱。 刚刚那几个家伙要了药不说,还贪心得很,只想要给自己一个人大补。 众人听李晴天说了这话,也没非要硬塞银钱,花柳镇民风淳朴,都是洒脱人,当即再给李晴天道了谢,就纷纷离开了。 “师父?师父?你怎么还不起床啊?要吃饺子吗?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韭菜饺子,出来补一补身体吧。” 待到众人走后,李晴天这才去敲响了师父曹老道的房门,以前他从未催促过师父起床,毕竟自己没有那权力,另外,师父睡觉时脾气暴躁得很,自己若是去打扰,必定被他指着鼻子怒斥二逑。 但师父也从未赖床赖这么久啊。 李晴天叹息一声。 他原本以为青羊宫齐真人师徒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所以做饺子时就把他们二人的量也准备了,谁知道几个时辰过去了,那两位道长不仅没有醒来,反而还一人一句说起了梦话,并且还说得一模一样! 可见这二人昏睡得有多深,一时半会儿应该也难以清醒过来。 若不是惦记着这些已经蒸好的饺子吃不完,他也不会来敲门喊师父曹老道了。 “师父?师父?” 咚咚咚,李晴天又敲了几次房门。 “不……不……” 这一次,房间里终于传出了师父曹老道的声音,不过断断续续的,听起来还有些惶恐不安,并没有平日里骂他二逑时那常见的高傲。 第90章 不要脸的变老了 师父今天怎么了? 莫非他也在做噩梦说梦话? 李晴天挠着纳闷,略微思索,感觉师父今天有些过于奇怪,他这两三年来从未听师父如此惶恐不安的说过梦话,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开头一两年自己害怕师父老色批,看中自己的英俊容貌,无法自控,一到夜里不是紧闭房门就是溜出去山头散步躲开了,但是这一左右,他与师父也亲密无间了不少,从没见他这般惶恐过。 心里放心不下,还是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不……不……不……” 曹老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房间角落里传来。 李晴天当场就懵了。 师父的确是在赖床,但是却没有赖在床上,而是在床下! “师父?你没事钻床底下去干嘛?” 李晴天懵逼的弯腰,蹲下身,撇头看着床底下那个缩成一团,抱着双膝神神叨叨念着不不不的曹老道问道。 “一柱?徒儿?” 曹老道仿佛这时候才听见李晴天进来的声音,他从膝盖里拔出脑袋,怯怯的看着李晴天。 “师父?你怎么了?干嘛缩在床下一直喊不?” “有……有……有雷!” 曹老道惶恐胆怯的声音像极了怕打雷的小孩子。 李晴天眉头紧皱,这两三年来,无论春夏秋冬,好几次打雷,也没见师父像个小孩子一样怕得钻床下去啊。 而且此刻距离昨夜的天谴雷电,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师父莫非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缩在床下? 他这是……老年痴呆了? 李晴天愕然,赶紧试探问道, “师父,你今年多少岁了?” 一般来说,老年痴呆的人,脑子里的意识就像一团浆糊搅在一起,不可能清晰准确的记得自己年龄。 “六十三,一柱你问这干嘛?莫非是在嘲笑为师一把年纪了还怕打雷?” 床底下的曹老道不假思索说道,语速很流利,但是语气还是有一股胆怯。 李晴天更加懵圈了。 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准确,明显师父他老人家的思路很是清晰,不像是老年痴呆的症状啊。 这就怪了。 他为什么怕昨夜镇压阴煞恶鬼的天谴雷火? 难道师父是人妖? 李晴天瞳孔微缩,立刻打开观阴眼,再次死死盯着师父一通扫描。 那位可怜无助的老人家体内空荡荡的,黑黢黢的,和以前一样,气息严重匮乏,但却绝不是妖。 “你盯着为师这样看干嘛?我给你说,你今天就算指着为师的鼻尖嘲笑为师,为师也绝不出来!你不知道,那雷,太……太恐怖了!” 说完,床下的曹老道把双腿膝盖抱得更紧了。 李晴天苦着脸, “不是啊,师父,早就没打雷了啊,你怕啥打雷?” “没打雷了?不可能!你想骗为师出来挨雷劈!打没打雷为师还不清楚?”齐真人不假思索,怯懦的语气里强撑出一股严厉说道。 李晴天蹲在地上摊开双手,朝曹老道张开怀抱,一副哄小孩子的架势, “徒儿真没骗你,虽然可能昨夜那雷还在劈,但是至少早就离开上锦山好远了!快出来吧,再不出来,饺子都要在锅里捂烂了。” 听了李晴天的话,这次曹老道顿了顿,然后静静的凝神在床底黑暗中倾听了半晌,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疯狂抵触变得将信将疑了。 “那天雷真的离开上锦山了?” 曹老道不放心,再确认的追问了一次。 “真的,昨晚那天谴雷火追着女鬼一路跑,没一会就跑不见了。”李晴天如实回答。 “女鬼?哪里有女鬼?” 曹老道瞪着眼睛,慢悠悠的从床底狗爬了出来,脸上,额头上,道袍上,全是灰尘和蜘蛛网。 “就是咱们上锦山下那片乱坟地,徒儿经常去劈鬼火练刀那儿,据说竟然是几万年的蚕丛古坟,昨晚突然就现鬼出来了,里面全是断头鬼,有个女鬼没有断头,但是忒厉害了,她把其他鬼魂全吃了,然后徒儿正要出刀为民除害,她吓得扔掉鬼器,撒腿就跑了,那双腿,啧啧,师父你是没有瞧见,太能跑了,雷电看样子都追不上。” 李晴天滔滔不绝的讲起了昨夜的故事。 “呵,那乱坟地还真的闹鬼?我给你说,也是为师昨夜不在现场,否则那女鬼绝对没有机会逃走!” 齐真人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眨眼就恢复了仙风道骨的傲然神采,自信的说道。 李晴天蹲在地上,微微张嘴,仰头看着师父凑不要脸的自信模样,嘴角抽了起来。 特么你都被天雷吓得在床下躲一晚上了,若不是我来敲门找你,你此刻还在床下像个被凌辱了的小女人似的不不不呢,怎么现在听说天雷走远了,一下子就又特能吹了? 李晴天见师父这样不要脸的变化,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大婶子说起当年被师父骗在腿上坐了两个时辰,隔年就生娃了的经历,他心里此刻情绪复杂。 师父这正是应了不是老人变不要脸了,而是不要脸的人变老了的名言。 “你个二逑,还愣这儿干嘛?吃饺子啊!” 齐真人抖了抖道袍,在李晴天脑门上一拍,催促道。 “哦。” 李晴天无辜的揉着脑门,回过神,从地上站起来,叹息着去厨房端锅里早已蒸好的饺子了。 …… “原来你就是晴天道长?” “原来你就是晴天道长?” 李晴天走后,曹老道才不紧不慢的晃晃悠悠从屋子里走出来,到院子里扭腰活动筋骨,敞开怀抱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在床下塞了一晚上,浑身都酸疼了。 但是他刚刚活动了没几下,耳畔就听见了这此起彼伏的梦呓之声,仿佛蛙鸣。 “什么玩意儿啊?” 曹老道循着声音,推开了李晴天的卧室房门。 老道看见汤汤坐在屋子里,拿着一条颀长的墨黑色细绳,正在编织缠绕一把诡异的暗红血斧。 “在忙啊?” 不等汤汤开口,曹老道率先咧嘴一笑,讨好似的向她打招呼。 见是主人的师父曹道长,汤汤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微微一笑,仅此而已,然后继续埋头手上的工作。 昨夜女鬼扔掉的这斧头有很强的阴煞邪气,李晴天捡回来后,汤汤仔细观察过,斧头原本应该是一件法器宝贝,否则也不可能在女鬼手里隐藏于天地灵阵中上万年,而这斧头上的鬼气,应该是后来与女鬼的阴魂鬼气困在一起上万年染上的。 汤汤打算用身上带着的给主人做了护心甲剩下的反龙筋编织一个师父传他的压邪阵法,压制其中的邪气。 曹老道眼神怪异的瞥了两眼汤汤手里的斧头,和她正在编织的阵法,欲言又止。 然后扭头,往李晴天床上,那此起彼伏的蛙鸣原声处看去,只见一老一少俩道士一人睡在一头,你的脚抵在我下巴上,我的脚杵在你鼻孔前,正在一人一句的接力说着同样的梦话。 “原来你就是晴天道长?” “原来你就是晴天道长?” …… 第91章 是尿 更诡异的是,床上那个老道士脸色发黑,就像黑炭,头发炸开,极其夸张,他身上的道袍也碎裂出了不少裂缝。 这莫非是被雷劈了? 曹老道见到这被雷劈了的齐真人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好险,自己幸好躲藏得好,否则这就是自己的模板! 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二人是昨日来过上锦观外张望的俩青羊宫道士,但他弄不清楚,怎么隔日再见,俩人就不省人事了? 而且师父还被雷劈了? 干了啥伤天害理的造孽事? 这二人为何又在昏迷中不停念着一柱那个二逑的名字? 原来你就是晴天道长? 听语气,还是很崇拜的嗦? 曹老道背着手,弯腰探着身子上前看了床上的俩人几眼,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曹老道肚子里虽有满腹的疑问,但是他也没有过去问汤汤,只是对她再友好的笑了笑,然后不声不响的溜走了。 在差点被对方一拳锤烂脑袋,又被她那龙威给吓得屁滚尿流后,他心里还是很怕汤汤的。 “喂喂喂!一柱,二逑,你床上不睡白兔兔和敖汤汤,干嘛睡着俩男道士?你给为师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正常?” 曹老道溜到厨房里,压着声音,正经又戏谑的问道正在吹着手指,畏畏缩缩从锅里端热气腾腾的蒸笼的李晴天。 李晴天抬头看一眼师父,没有答话,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了对面灶台柴堆。 白兔兔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棒,坐在灶台前,瞪着一双红眼睛,正无声的打量的曹老道。 曹老道仿佛触电的抖了抖,愣在当场,然后朝着她嘿嘿一笑,大声咧咧道, “哎呀!咱们这么可爱的兔兔原来在这儿帮忙烧火啊!好乖哟!好懂事哟!你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是不是吃什么吃坏肚子了?” “……” 白兔兔扔了手里的烧火棒,冷着脸,拖着虚弱疲惫的身躯出去了,她从白袍兜里摸出了一根红粗的萝卜,蹲在院子里气鼓鼓的一言不发,开始啃胡萝卜。 昨夜凑热闹,非要抢着和汤汤比吸那鬼火里冒出来的白烟,她见李晴天吸了没事,敖汤汤吸了也没什么大问题,还以为自己也行,却没想到后果那样严重,窜稀蹿得她整个人都浑身酸软,精神不济了。 李晴天望一眼白兔兔弱小可怜的背影,知道等她吃几根胡萝卜,嗟几次自己的中指,要不了几天又会像之前一样精神百倍,耀武扬威,唧唧咋咋了。 现在得珍惜她没有精神和汤汤较劲的清净日子。 他收回目光叹息着说道, “那两位道长昨夜对付女鬼时,受了些伤,昏过去了,我还以为他们过会儿就会醒过来,谁知道睡到现在还在说梦话。” “害,他们那哪里是昏过去了,你看那脸色,明显就是虚弱之中被鬼气侵入了体内,导致心神混乱,魇住了,为师莫非没教过你怎么弄醒这种情况?” 曹老道伸手从蒸笼里扒拉出两个热气腾腾的饺子塞在嘴里,狼吞虎咽吃着,一边嘟囔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用童子尿?” 李晴天恍然顿悟道。 这个方法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齐真人师徒竟然也属于被鬼气侵袭这种情况。 另外就是,那位齐真人的脸色,被雷劈过后都黑成啥样子了,哪里分辨得出啥脸色变化? …… “原来你就是晴天道长?” “原来你就是晴天道长?” “哇哦…呕…” “哇哦…呕…” 李晴天的卧房中,齐真人和艾袭熊师徒二人梦呓喃喃,此起彼伏。 当李晴天在师父曹老道的指点下,去茅厕用废弃破碗接了一盏尿液回来给二人泼洒些许在脸上后,梦呓着的两位道长犹如梦中惊醒一般,忽然从床上猛地弹起,以同样的方式呕吐了起来。 床旁的痰盂瓷盆里,吐满了暗黑色的苦水。 齐真人迷迷糊糊中,摸一把脸上,嘴唇上,温热的不明液体,试试探探的放在鼻前闻了闻。 “什么……什么……东西?有点像尿?” 艾袭熊就比师父直接多了,他迷迷糊糊间,把脸上的温热液体抹了一把,直接伸舌头尝了尝,然后眼神一亮,顿时整个人就清醒了许多。 “是尿,童子尿。” 整个人清醒后,艾袭熊脑子里的思路也清晰了许多,立马语气平静的肯定了师父的猜疑。 齐真人闻言,也是不假思索的也把手上的童子尿放嘴里,顿时也如艾袭熊一般,眼神顿亮,清醒了过来。 “两位道友,内行啊!” 一旁的曹老道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他笑嘻嘻的一边端着一盘饺子吃着,一边伸出一个大拇指,赞叹道。 “真不愧是青羊宫的高人!” 曹老道对于二人果断吸入童子尿彻底清醒心神,排出鬼气的做法深表赞扬。 清醒后,齐真人赶紧从床上下来,整理衣冠,然后对着一旁还端着一盏剩下的尿液发呆愣神的李晴天行拜谢大礼道, “多谢晴天前辈搭救之恩!” 艾袭熊也恭恭敬敬的跟在师父后面行礼,依样画葫芦。 经过昨晚,他已经彻底被李晴天征服了。 李晴天刚刚看着俩道长居然从容淡定把他的童子尿放入嘴里吮吸了,此刻还处于一种尴尬懵圈的状态,又听到这和自家师父年纪差不多的老道士喊自己前辈,就更加懵圈了。 “两位道长请赶紧起身,你们定然是误会了些什么,小道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哪里担当得起前辈二字!可别折煞了小道!” “这……” 齐真人和艾袭熊面面相觑。 既然这位年轻道士没有否认他是晴天道长,说明自己应该没有判断错人,但是他说他才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特么一刀能劈出这种威力? 二十出头,特么能把当年芙蓉书院全院都否定的《王老集论真气指法透穴要术》一日便练得炉火纯青,运用实践? 要知道,这份指法,就连老集他自己也从未成功实践过啊! “袭熊?你嘴上一直擦不掉的黑色痕迹,怎么变浅得都快没了?为师的呢?” 面面相觑间,齐真人没有想明白李晴天为何年纪轻轻就这样厉害,倒是忽然看见艾袭熊嘴上昨日因为喝了妖儿黑怎么也擦不掉的痕迹,居然变得几乎都快没了!当即摸着自己的嘴唇问了出来。 第92章 讨教 “啊?” 艾袭熊有些错愕的摸了摸嘴,然后盯着师父已经黝黑得统一和谐的脸色愣了愣,尴尬道, “师父你的脸色和嘴唇颜色也已经变得一样了,也看不出啥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昨日为师如何也擦拭不掉,动用真气术法也抹不干净丝毫,今日醒来竟然……” 齐真人不自知的抚着脸,略微思忖,然后恍然顿悟了些什么,转身朝着李晴天又是拱手一拜, “莫非是晴天前……呃,小道友,给我师徒二人服了什么灵药?” 齐真人这次适时的纠正了对李晴天的称呼,这么年轻,执意喊他前辈,不仅对方心里承受不了,自己面子上也着实放不下。 理智追星。 李晴天愣愣摇头,把手上还剩下的少些尿液晃了晃,示意道, “没有没有,小道只是按照师父传授的用童子尿唤醒鬼气侵体之人的方法,给二位洒了些这个。” “这?难道是晴天道长的尿液?”齐真人愕然问道。 李晴天点点头,虽然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自己的尿液给中邪的人使用,但是今日却是大不相同,这俩位道长醒来后,知道是童子尿,居然还更加果断的将其放嘴里吮了,并且师父还夸他们内行,搞得他实在有些尴尬。 莫非这东西不仅可以外用惊神,还能内服强神? 李晴天有注意到,当他们尝了他的童子尿后,的确是顿时就不再有双眼迷糊的迹象,清醒如初了。 这样说来,小道我浑身上下,也是宝贝了? 想到此处,李晴天心里不禁有些许自豪之感油然而起,昨夜见到汤汤随手摸出个宝贝瓷瓶接龙涎,他还有点暗暗感慨对方浑身都是宝贝,自己意外掰开了她的犄包,成了她的主人,花她的金子,用她的宝物,实在有些吃软饭的嫌疑。 “这就说得通了。” 齐真人当即抚着已经蜷曲焦黑了的一小撮胡须,点头认同道。 而一旁的艾袭熊却暗暗兴奋又纳闷不解了起来, 兴奋点在于,自己刚才居然吞服了晴天道长的童子尿! 在自己亲眼目睹晴天道长以一刀之威引导师父迈入化灵境界,又得知他在一两日间从得到王府老集的指法功法书册到运用实践,将柳青雯从无法修行的大众凡人变成窍穴全开的天才后,艾袭熊心底已经深信不疑,晴天道长身上必定蕴藏有通天彻地的修为, 艾袭熊深知,对于一个修道者来说,要保持童子之身实际很难, 随着仙府打开,天地灵气涌入体内,身体内的精华凝聚速度比凡人强了无数倍,同时欲望也是相应倍增。 从青羊宫出身的艾袭熊很清楚,如师父这等于人前仙风道骨,清心寡欲的修行者,要么是真的已经能掌控心里人欲,彻底守住道心不泄元阳精华, 要么就是在无人的僻静角落里,把自己早已掏了个干净,才能勉强在人前保持着闲静的仙姿。 晴天道长身旁有如此俩异族美女,居然还是童子之身,那就只能说明,他是真已彻底掌控了自己的人欲道心! 这等强者的童子尿,对于自己净化道心是大有裨益的! 另外,晴天道长还是童子身的话,那他身旁的这两位龙女和兔女应当还是完璧之身! 这应该是艾袭熊最大的喜悦和兴奋点了。 他与芙蓉书院的年轻师妹们交往过,却从未见过一个完璧好姑娘,她们都说,自己十三四岁那年练习剑法时,凭空跳跃劈叉,自己把自己给扯坏了的。 然而空口无凭,艾袭熊心底对此一直有一个难以解开的情节。 一想到白兔兔还是完璧之兔躯,艾袭熊任由自己再怎么努力回忆昨夜那噼里啪啦的窜稀声,脑海里居然也是一副美好动听且悦耳的天籁了。 而让艾袭熊纳闷的是, 晴天道长他既是童子身,又是如何知道昨夜那个血衣女鬼的诨号,是一夜七次的? 谁能在保持童子身的同时,又能深入了解昨夜那可怕女鬼的诨号? 这是啥功夫?就和传说中的既能当婊子,又能立牌坊似的,自己也好想学一学。 艾袭熊越想,越感觉面前这个晴天道长,神秘得可怕。 李晴天尴尬的打量着艾袭熊,只见这面色苍白的道友脸上挂着几行自己刚刚亲手洒下的童子尿,正在双眼放光的看着他,一会儿是充满崇拜的憨笑,一会儿又是充满疑惑的懵逼。 他这是被尿滋傻了? “两位稀客!请赶紧过来恰饺子了!”热情好客的曹道长在一旁鼓着嘴催促道,把大家从尴尬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 然而让曹老道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齐真人与艾袭熊师徒二人居然一直留在上锦观舍不得离开。 李晴天猜想,师父应该是前半生跑江湖留下的毛病,面对客人,总是一副笑嘻嘻的好客热情模样,一会儿恰烟?一会儿吃茶?鞍前马后的招待两位青羊宫的来客。 然而背后却又时常在李晴天耳畔嘀咕牢骚:噫吁嚱!俩青羊宫的牛鼻子怎么还不走?老子道观的米面、韭菜、饺子不费银钱的嘛?老子这辈子都在白吃白喝白嫖,现在居然被这俩牛鼻子给白嫖了? 面对师父的牢骚,李晴天总是无言以对。 因为自从发现汤汤有钱了之后,李晴天再没有从师父那儿要钱买过粮食。 可见师父的抠门如今已经抠到了一定的高境界。 帮徒儿抠门。 李晴天自然也不好意思赶人,他知道齐真人一直留在上锦观其实是为了了解他。 一个男人,潜意识里总是希望自己能被其他人更多的了解。 美中不足的是,这俩留在道观想要探索了解自己的,是俩男道士。 这些日子里,齐真人总是会前思后索,拿出一些他一生修行中遇到过的诸多不解难点向李晴天“讨教”。 然而李晴天对此也是一窍不通。 世界上最蠢的人就是不懂装懂,既然已经迫不得已走到了被别人好意想要了解的地步,李晴天只能坦诚相待,如实回答了。 “哦?真气运行到这儿会堵塞?” “哦?神识感知的距离和清晰度难道不是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行了?” “我听说过仙府,但是启玄、开府什么的,并不是很清楚啊。” 齐真人:“……” 第93章 神像 寻常修者,于修行途中因为某些窍穴不通畅,或者是初次进行周天真气运行时,某些窍穴过于狭隘而给身体造成的困难感知,李晴天从未体验过。 修行一途,修的不过是身与心,身无体会,心便无悟。 他先前虽然如饥似渴的从汤汤那里“讨教”了很详细的道宗本境各个境界的不同知识,但却发现自己身体的状况感受与那些道宗境界的能力呈现相差太多,当齐真人问起时,他的实话实说,落在对方耳中,倒是显得极度扎心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嘛? 这个怎么可能嘛? 李晴天没回答一句,齐真人心里便会如此错愕的惊叹一声。 实际上齐真人自己早已度过了被这些难点困扰的阶段,他之所以问这些问题,只是想确定,晴天道长对于道宗修行的认知了解是何种程度?才令他在如此年纪便拥有了超越他化灵境界的伟力。 结果谁特么能想到,这位晴天道长,世外高人,根本连开府启玄这种基础的道宗修行入门都没有经历过! 没有地基,何以有如此高楼的修为? 在齐真人的理解中,晴天道长没有历经过启玄开府而获得的修为,就像悬空楼阁。 可是这世界上,真有悬空楼阁存在的话,那也只存在于天上神宫,神族的领域! 地上凡人修建高楼都需得开辟地基,修炼道法仙术,无论是天才还是普通俗才,都需得开府启玄。 只有传说中的天生神族,他们与生俱来便是与天地万灵融为一体,力量蛮横可撼日月。 齐真人在一天天的错愕震惊,和时常感觉被李晴天这些凡言凡语嘲讽到的多重复杂心理中逐渐坚信,晴天道长的强大,是与生俱来,是浑然天成的,而非经历过勤修苦练,靠日积月累炼就。 用艾袭熊赞叹李晴天的话来说就是:晴天道长真乃从天上游玩到凡间失了记忆的仙人! 齐真人虽然一直不相信天上神仙会放着天上的逍遥日子不过舍得下凡来人世游玩,但如今也对此表示了肯定默认。 于是俩青羊宫的道士师徒对于这位不出世的天降神才更是尊崇钦佩得五体投地。 在如此反复的考校和错愕中过了大约十余天,齐真人终于择机吐露出了真实心思,询问李晴天要不要到青羊宫去参观游玩,顺便邀请他阅览青羊宫收藏的道经功法,对于帮助他理解当代凡世人族的修行很有必要,另外,青羊宫的道餐住宿很不错的,锦官城的繁华热闹也比这山野小镇要更加适合隐居,大隐隐于市才是高人隐者的不二之选。 这背后的潜台词意思很明显:来我们青羊宫吧,包吃包住,还能免费看书。 李晴天对此只能违背内心,婉言拒绝,表示在花柳镇过得比较舒坦,暂时没有外出到陌生大城市游玩的心思。 虽然他早已准备寻个机会告别师父曹道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若是接受齐真人的邀请直接前往青羊宫,他很担心自身实力诡异强大的消息会引来其他青羊宫暗中的对手针对他。 而若是刻意叮嘱齐真人,叫他别把自己的特殊之处说出去,这样便会给齐真人传达出一个信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与其他道宗修行者的巨大不同。 从而让自己的身份,在青羊宫的眼里变得愈发的神秘,若是引诱得对方对自己非得到不可那就麻烦大了。 麻烦。 被人过度关注是一种巨大的麻烦。 李晴天现在只想低调,对于与哪个宗门走近,他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必须得先考虑好,一旦和青羊宫走近,会不会引来其他敌视的可能。 自己这种级别的乱力修者,贸然与这些大宗门接触,会不会被他们拐骗去做人体试验? 毕竟他自己都还未能清楚了解掌控自己身体的秘密,虽说自己很强,但是谁能保证,自己这个修行界的异类,在这个世界没有克星? 这种数千年历史的道宗大派,最可能掌握这些奇奇怪怪的旁门道术了,自己屁颠颠跑去做客,万一被下个超级十香软筋散啥的,再大的蛮力也使不出来啊。 青羊宫作为锦官城蜀枭王的道封之宗,就不会使用这种手段研究自己了吗? 李晴天对此抱有很高的戒备心理,根据前世的经验,越是有头有脸的大学大派,最喜欢背地里搞这种惨无人道的科学研究,美其名曰为了科学而奉献。 万一青羊宫的牛鼻子修道狂魔想要为了修行而奉献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这些细节,不得不考虑,毕竟昨夜听汤汤说自己腰上的缠腰龙就是被人用什么方法弄得陷入了沉睡,做成了一把刀。 上千年的龙族都能被如此轻易的摆一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个小白,没有后台背景,对方知道他出身这小破道观上锦观,师父就是个没有本事头脑的老色批,一旦动心想要搞他,那也是分分钟就安排上的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好在齐真人虽然过度的仰慕自己,把他视若谪仙,竭力邀请他去青羊宫“游玩”,但也能把控住内心对于他的渴望,欣然接受他的婉言拒绝。 但艾袭熊就无法控制他自己了。 在齐真人缠着李晴天“讨教”修行知识的这些天里,艾袭熊一直缠着白兔兔热情的嘘寒问暖,炫耀术法本事,摆弄造型姿势,竭尽勾搭引诱之手段,想要博得对方的欢心。 甚至在得知了白兔兔并非是李晴天的妖奴之后,他还悄悄的私底下找到对方询问,要不要跟他去青羊宫,做他温床暖铺的室内道童,从此侍奉三清,与他一心修道。 白兔兔当场赏了他一个兔子后退蹬。 …… “晴天道长!曹老道长!这是贫道前几日特意到小镇上找泥塑匠人做的三清祖师神像!放置在你这上锦观大殿里,今后小镇的香客们来道观上香时,也好有个对象。 虽然那山下蚕丛古坟的女鬼已经离开,但是贫道观过那坟地的风水地势,依然还有不少的邪祟阴气缭绕,有祖师爷的神像在道观里镇压,小镇今后也会太平许多!” 第十五日,齐真人与艾袭熊一大早便去了小镇上,带着几个泥塑匠人抬了三尊人高的泥菩萨回来。 “噫吁嚱!破费呀!齐大哥你真是破费呀!其实咱们小山镇道观其实没那么多的讲究的!唉,怎么让你来平白花了这些冤枉钱! 来来来!几位小老弟,悠着点儿,慢慢放,放这里,对对对,就是这中央,这位置二十年前我就看中了放置三清神像,可惜这些年一直忙,没时间下山去打理,我这徒弟又不中用,成天只知道吃韭菜饺子,年纪轻轻的,就不堪大用了,还比不得我一把老骨头,不晓得理正经事儿! 诶诶诶!对对对!轻一点!慢慢放! 俩位小老弟,恰烟不?” 刚刚才在李晴天耳朵旁嘀咕疑惑,青羊宫的俩牛鼻子是不是白吃白喝够了不辞而别了的曹道长,听到齐真人进山门时远远的喊话,赶紧第一个转身,热情洋溢的迎了上去,拉着齐真人的手一番感激,又挥舞着枯瘦的手臂指挥工人把塑像放置在他早已心仪的位置,空荡废弃的上锦观大殿一下子就饱满堂皇了不少。 李晴天手里捏着饺子皮和韭菜馅儿跑来大殿门口瞧热闹,听着自家师父如此言论,愣是将眉头皱成了川字形。 他说的不是他自己吗? 怎么赖我头上了? 我喜欢吃韭菜饺子?我年纪轻轻就不理正事儿做了? 谁成天在看一些有颜色的书册,看得萎靡不振,看到半夜三更,甚至通宵达旦? 第94章 装 “哪里,哪里,曹道友说的这是哪里话!侍奉三清是咱们道宗人人应尽的本职天责,曹道友忙于钻研修道大业,耗心劳神,今日贫道能代劳为曹道长与晴天道长置办这些神像,实乃贫道师徒的荣幸!” 齐真人脸上带着不失礼貌的笑意,尴尬僵硬的被曹道长热情过度的紧紧拉着一只手,口里诺诺说道,眼神却在环顾四周,最后终于瞥见了大殿门口眉宇紧皱,两手攥着饺子皮和饺子馅的李晴天,在他的身旁,右侧有身材傲人胸膛夸张的龙女汤汤端着饺子皮,左侧有容貌娇美世间罕见的兔女捧着一盘韭菜馅。 “晴天道长!” 齐真人奋力从曹老道手里挣脱,朝着李晴天而来,拱手笑着打招呼。 他的脸色虽然历经过天雷之后稍显焦黑,但笑容却是情真意切,仿佛痴心的情郎见到了真爱。 “齐真人你可真是有心了,等会儿小道为真人你多蒸几个韭菜饺子,好好感谢真人的美意。”李晴天从埋怨师父的尴尬中缓出情绪,笑着对迎面而来的齐真人点头说道。 三清神像已经放置完毕,艾袭熊取出准备好了的香烛点燃放在神像前,捏着法诀站在大殿里念念有词的闭目念起了什么古怪的语言。 李晴天听着只感觉很新鲜新奇,他从未听过这样怪异的道士念经,这感觉就像上一世曾经第一次看美剧听见英语,念的仿佛不是人族的语言,那念叨速度奇快,但却自有其轻重缓急的节奏,随着他的念叨,李晴天感觉,整个上锦山的空气忽然都变得清澈宁静了许多,并且这方天地,仿佛也在随着这神奇语言的念叨而产生某种神奇共鸣。 共鸣越传越远,似乎有纵贯透彻天地的意思。 李晴天嘴里在和齐真人说着客套话,心神却在好奇的偷听这些神秘的语言共鸣。 “咳咳,多谢晴天道长的盛意浓情,实不相瞒,等会儿贫道与徒儿袭熊就要离开上锦山,御剑回锦官城青羊宫了,这顿饺子,恐怕只有留待以后贫道有机会再来拜会晴天道长时再吃了。” 齐真人没有李晴天那般留意那侧艾袭熊请神的动静,自家徒儿请神附灵的本事他早已见惯不怪了,他现在只专注于眼前和晴天道长进行离别前的谈话,听到李晴天说请多吃几个饺子,齐真人当时就心里发虚了。 这十几天,每天三顿,至少早晚两顿都是雷打不动的韭菜饺子! 吃得齐真人都想吐了。 艾袭熊早已偷偷躲在茅厕里呕吐过好几次。 他甚至有些怀疑,晴天道长的修为,是不是吃韭菜饺子吃出来的,直到后来经过几天观察,他发现晴天道长经常做韭菜饺子,不过是因为曹老道喜欢吃,那瘦骨嶙峋,喜欢吹牛逼,抽旱烟的老家伙,一顿饭能吃三五十个韭菜饺子,简直非人。 刚刚听到曹老道在一众匠人面前絮絮叨叨数落他徒弟晴天道长年少早亏,喜欢吃韭菜饺子,齐真人顿时就明白了,是曹老道身体必定存在某些问题,才对韭菜这样依赖。 想到这里,齐真人用颇为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正在包饺子的晴天道长,龙女给他递皮,兔女给他递馅儿,分工明确,配合得井井有条。 不过看李晴天平静从容的样子,齐真人知道,他必定是已经习惯了曹老道的生活癖好。 这些日子留在上锦观与晴天道长“交流”道术,齐真人感觉自己又是打开了一番眼界,他原本刚刚踏入化灵境界时还颇为自傲,正是这种自傲,让他道心有了松懈,那夜在蚕丛古坟中才会被血衣女鬼将鬼气渗透入他的体内心神之中,半入魔道,而在与晴天道长交流之后,他心里的那些难以抑制的自傲竟自动荡然无存,唯留对晴天道长的崇拜和敬畏。 人之所以会骄傲,是因为心底有一股舍我其谁,老子天下第一,世间独一无二的不自觉情绪存在,而当你亲眼见到一睹你整个修道生涯都无法企及的高山就站在你面前,他还并未耗费任何吹灰之力,在年纪轻轻时就有了如此蛮横的力量,任何心里存有小骄傲的人,都得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的渺小。 原来化灵境也不过如此! 这是齐真人现如今对自身境界的认知,有失望,自己辛苦沉迷修道数十载,一朝迈入天下七国内为数不多的化灵境界,却发现有个比自己年轻了数十年的家伙在毫不费力,不谙修行的情况下,力量远远高出了他无法估计的境界。 也有开心。 贫道认识那个比化灵境界的自己强大许多的年轻道友!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绪。 “哦?齐真人何事如此急着要回青羊宫?莫非是这些日子在小道上锦观过得不怎么适应?真人对哪些地方有什么不满意,直言无妨,小道今日便竭力为真人布置一份更佳的住宿环境便是!难得有大门大派的道友来我上锦观交流道术,多住些日子也无妨!” 李晴天知道齐真人师徒要离开的消息后,心里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嘴上却是难免染上了师父曹老道那假惺惺假热情的陋习,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极其让李晴天防不胜防,比如他摸了什么东西都忍不住闻一闻手指的惯性动作,就是从曹老道那儿传染来的。 “哈呀!齐大锅!你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喽?不得行!不得行!多在贫道这儿耍几天!过了年才走!” 那边聚精会神围观艾袭熊请神的曹老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到这边齐真人和李晴天的谈话,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拉着齐真人强健的臂弯,一副村子里挽留客人的过度热情样嚷嚷说道。 过了年才走? 齐真人吓得脸色僵硬大变,藏在道袍下老当益壮的身躯猛地抖了抖。 这韭菜饺子要是吃到过年,他怕真得把自己给吃腻死了。 李晴天手上停下了包饺子的动作,他怔了怔,茫然的看一眼师父曹老道,心想自己还是太嫩了。 论装模作样的演戏,师父永远是南坡汪。 他以前只是时常见识师父装逼,自从齐真人师徒留在上锦观这些日子,他是天天见识师父的装热情好客。 李晴天感觉自己越发看不透自家师父了,他是属套套的吗? 啥都能装? 第95章 血衣女鬼与万年魔僵 “咳咳!多谢曹大哥的盛情挽留!今后若是有空了,贫道一定会再来拜访大哥!” 齐真人赶紧把手臂用力从曹老道臂弯里抽出,拱手笑着拒绝了曹老道的假热情。 “实不相瞒,贫道之所以急着回青羊宫,是因为最近听到了消息,说是有一道诡异的雷电,从牛犇山往北一路劈着,从密林蜀山穿过,往剑阁的方向去了, 这闪电极其诡异,每隔几息功夫就会从天劈落一道,无论白天黑夜,沿途已经劈死了好几个大山里的无辜樵夫和采药的行脚商。 青羊宫里的真人长老包括掌教师姐已经传讯于我,唤我尽快回去商议如何处理查明此因,以避免更多的无辜百姓遇害。” “每隔几息就会劈落一道?从牛犇山往北去了剑阁的方向?还是专挑着深山密林行进?齐真人得来的讯息如果没有假的话,这闪电,多半就是那晚从天降落镇压血衣女鬼的天谴雷火。” 李晴天听了齐真人的话,当即停下了手里包饺子的活儿,凝着眉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 齐真人师徒留在上锦观的这些日子,李晴天特意去收拾了道观另外一间空置许久的香客房出来给俩位道友居住,那房间就在他的卧房的斜对门,挨着厨房,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时常看到齐真人在房间里举着一根疑似法宝的青铜香在自言自语,刚刚他说自己从青羊宫那边听到了来自白马寺的消息,现在想来,齐真人当时应该并非自言自语,而是在进行仙侠世界的法宝视频通话? 那晚的血衣女鬼为了躲避他的刀劈,及时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上锦山后,天谴雷电一直追着在劈,李晴天眼看对方那一蹬一跳再一跃便是一座山头的夸张胯度,当场便没了追杀的心思,不是他不想,而是对方那逃命速度,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当时以为,不用多久,那女鬼必定会被天雷劈死在野外,但是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那天谴雷火居然还在一路往北,追杀女鬼。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那血衣女鬼是怎么过来的? “没错,贫道也是这个猜测,这个讯息是从白马寺传出,由贫道的徒儿告知于我,整个锦官城现如今都闹得沸沸扬扬,应当没有差错。” 齐真人点点头,叹息说道,“这蚕丛古坟里逃逸而出的万年女鬼凶煞异常,竟然连天谴雷火追杀了半个月都没有得手,此事据说已经惊动了蜀国所有大修行宗门,诸多道友已经开始汇聚白帝城,锦官城,剑阁三地,开始商讨对策,所以贫道必须尽快赶回青羊宫。” “哦!介个女鬼看来还是有些厉害的嗦!既然齐大锅你是为了整个国家大事,百姓安危所劳心费神,那曹某人也不强留你了!害,偶要是再年轻个十七八岁,此行必定也要和齐大锅你一起去干死那女鬼!现在老了,一把脆骨头,搞不动喽!” 曹老道顺水推舟,口头上松了挽留齐真人的话,嘴里叼着一根旱烟杆砸吧砸吧,又反手咚咚咚捶起了腰背,嘟囔叹息说道。 “嘿嘿,曹道长曹大哥现在驻守上锦观服务此地乡民,潜心研究修道,便是极好的了,这等除魔卫道的苦差,交给我们这些年轻后辈去做就行了。” 齐真人也是客套的笑呵呵说道。 曹老道吸着旱烟叹息着苦笑,一脸岁月不饶人的无奈。 李晴天淡淡的看了齐真人和师父曹老道一眼,心里也是百般感慨,师父他老人家一口一个大锅大锅的喊着齐真人,实际年龄也是比齐真人要小上一两岁,结果一说到对付血衣厉鬼,现在倒是说自己一把老骨头,搞不动了,弄得齐真人只能客套自称成了年轻后辈。 师父真特么奇葩。 “不知齐真人有没有听到关于那个血衣女鬼为何要前往剑阁的消息?那夜情急之下,女鬼转身拔腿就跑,但她却并非漫无目的的逃命,而是有意识避开了人气浓郁的城镇,选择从蜀山乱岭往剑阁方向而去,由此可见这女鬼神识清晰等同常人,甚至很可能是在带有目的的赶去某处!” 李晴天略微思索后,忽然疑问道。 齐真人听罢,也是紧紧皱起了眉头,沉吟道, “目的?前往剑阁?莫非是……” 想到后面,齐真人忽然脸色陡变,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之前被他不以为意忽略了许久的事。 “莫非是什么?”李晴天也被齐真人这忽然改变的惊乍弄得有些好奇了。 齐真人一向言行冷静克制,突然这样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必定是已经知晓了那血衣女鬼的目的! “半个月前,就在那血衣女鬼出现那天,贫道当时还住在花柳镇的花爷爷客栈中,那日上午,贫道用青铜香联系了远在锦官城青羊宫的一位万事通徒弟,原本只是为了让他去探查应当存放在儒家芙蓉书院中的《王老集论真气指法透穴要术》的去向。” 说到这里,齐真人顿了顿。 果然,那青铜香是道家青羊宫的通讯法宝,李晴天心想。 齐真人继续道, “中间贫道的徒儿有提到,贫道的师弟,青羊宫十二真人之一的万剑刃,剑刃真人,他有问我徒儿我在何处,说是让我前去剑阁帮他对付一头尸变的万年魔僵!” “万年魔僵?”李晴天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眼神环顾了一遍两侧静静吃瓜的汤汤和白兔兔。 “哎呀,就是一种僵尸啦,我之前在那边牛犇山去偷萝卜的时候也有遇到过一头, 那是牛犇山脚下的一个樵夫,死后被他老婆埋在了山上的萝卜地里, 那家人肯定没有请道士看风水,那萝卜地是个养尸地,那老太婆把萝卜种在土地里,他那死鬼丈夫的尸体上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红萝卜。 那晚上可给我吓安逸了,我拔一根萝卜,就听到土地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好像很痛似的, 我是妖,我哪怕这些装神弄鬼的声音啊,萝卜为重,后来我就拔呀拔,那叫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直到我拔了一根最大的萝卜出来后,那声音忽然没再叫了,倒是泥土顿时开始蠕动起来, 萝卜地里当时就直接钻了一头青面獠牙的僵尸出来,追着要咬我,掐我, 我说那家伙怎么起床气那么大,原来是我最后拔的那萝卜,长在他的裆上! 我一拔,他就成太监僵尸啦!” 白兔兔见汤汤动了动嘴,似乎是要对李晴天解释什么是万年魔僵,她立刻抢着在汤汤前面以自身经历给李晴天现身说法,说着时,还不停给汤汤递过去得意洋洋的眼色,一脸“怎么样,你没我见多识广吧”的骄傲。 第96章 咔嚓 几人谈论间,那边在香烛前念念有词的艾袭熊已经走完了请神塑像的流程,开始围到了这边听白兔兔讲故事,一脸崇拜欣赏,专心倾听意中人的痴迷。 “后来呢?” 白兔兔说完后,艾袭熊第一个抓住机会,插口说道。 齐真人扭头,瞪了徒弟一眼。 后来个你大头奶奶吃火腿! 老子在和晴天道长说正事,你个死崽子特么在这里给讲无关紧要事情的兔子精做啥舔狗捧哏? “后来我就把所有拔了的萝卜全都又物归原主,插回到他尸体上了啊,不过我加了妖力在里面,他被我用萝卜钉死了。” 白兔兔说到最后,有意无意的瞥一眼汤汤,昂着下巴。 汤汤没有正眼看她。 “齐真人,这万年魔僵莫非与山下蚕丛古坟地的血衣女鬼有什么联系?” 李晴天此刻对于白兔兔的小故事并不感兴趣,他很关切那个一夜七次女鬼的来历,转而问道一旁插不上口的齐真人。 “说实话,贫道当时认为是那剑刃师弟在习惯性偷懒,想要贫道去代劳出力,要知道剑阁城一向属于执剑宗的地界,执剑宗在修行界的地位不亚于我青羊宫,我那师弟一向喜欢游山玩水,游玩到了执剑宗,被请去联手帮忙除害,有什么万年魔僵是他们对付不了的?那不过是一类见不得光的阴煞鬼物罢了,并非什么采集天地元灵淬炼打磨了躯体的天生妖邪,所以贫道当时便没有放在心上,也没叫我那徒弟回复那位剑刃师弟。 此刻经晴天道长这样心思缜密的联想一说,那血衣女鬼,极可能是去剑阁与那万年魔僵汇合! 上锦山上这片蚕丛古坟有万年历史,那魔僵也有万年历史,那血衣女鬼万年前很可能与剑阁的魔僵早已认识!” 齐真人见李晴天压住了白兔兔的话茬子,转而问向自己,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即刻把心头浮出的一系列猜想说了出来。 听了齐真人完整的叙述,李晴天道, “哦?齐真人不知现在是否方便用法宝联系您那位剑刃师弟,仔细询问了解一下剑阁那边的情况?”李晴天说到剑刃师弟时,忍不住顿了顿,刻意说得字正腔圆了些,这四个字,若不留神咬字,很容易让人感觉在骂人。 齐真人尬笑了一声,叹息道,“实不相瞒,贫道那位师弟实在太过喜欢偷懒,以前一同在青羊宫拜师学艺时,他就经常让师兄弟们替他跑腿做事,所以,大家都没有留他的香讯,青羊宫的青铜香,必须要烙印下对方的私有香讯,才能联系上对方。” 哦,我懂,就是没有存电话号码,没有加对方微信好友嘛。 李晴天点点头,心里暗回道,同时忍不住好奇,齐真人的那位师弟,莫非是个人如其名的贱人?否则怎会如此不受同门师兄弟的待见,微信好友都不添加一个? “如此看来,此事的确需要齐真人你亲自回青羊宫处理了。”李晴天赞同说道。 “此事重大,徒儿袭熊已经为这三清金身塑像完成了请神仪式,那么贫道就在此再次谢过晴天道长这些天的款待,先行回锦官城了。” 齐真人再次朝着李晴天拱手躬身,李晴天也赶紧回礼。 “真人此行定要谨慎小心,若是有麻烦需要小道帮忙的,随时可以派人来此传唤,经过那一晚,小道感觉,那一夜七次女鬼似乎还是有些忌惮我。” 李晴天虽然不想显山露水,与青羊宫产生过多的联系,但是那一夜七次女鬼是从他上锦山跑出的,此刻听闻了这个消息后,他感觉自己有责任参与对付这女鬼的事宜,否则心里会特别膈应。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家的狗链子没有拴好,疯狗挣脱了链子跑去别家祸害他人,自己再怎么想低调,那中责任感带来的膈应,也必须在需要自己的时刻亲自出手才能消除抹去。 齐真人点点头,“晴天道长身怀大神通,又如此心地善良,实乃我蜀国百姓的福分,贫道在此先替蜀国百姓谢过道长的善意,若那血衣女鬼与万年魔僵真的祸害到了太多无辜百姓,我青羊宫与执剑宗以及诸多蜀国的大宗门都无法除去,必定会请晴天道长劳神前来助我等一臂之力。” 齐真人说完,又拱手朝着曹老道恭敬邀请道, “曹道长!若是有空想出山门散散心,欢迎来锦官城青羊宫做客!” “嘿嘿!一定!一定!” 曹老道把嗓门拔高了一个音调,大咧咧的拱手回应。 说完,齐真人与艾袭熊御剑离开了上锦观。 “呵,小色批,终于走了。” 几人站在道观院子里望着两道剑光眨眼破空呼啸而去后,白兔兔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望着远处天际还在不停回头朝她留恋张望的艾袭熊骂咧咧道。 “啧啧,啧啧,你看看,你们看看,这大道门的人请过神的三清塑像,就是不一样!熠熠生辉,纤尘不染!” 曹老道转身回到大殿里,背着手细细打量着里面的三尊三清神像,神像上搭着鲜艳的红布,眉宇唇角似有神采,看起来栩栩如生。 汤汤虽是龙族,但却修道宗功法,也是信奉三清的,她放下了手中的饺子皮,走过来对着三清神像恭敬虔诚的拜了三拜。 “懂礼!” 曹老道对竖起大拇指。 白兔兔扭头,鼻孔哼了哼,她从小生活在野外,从不相信道祖神灵的庇佑,尤其是自己身上背负着的血海深仇都与道宗的人有关,哪会祭拜这些神像。 “的确,刚刚这神像放置好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有多特别,但那位艾袭熊道长点着香烛念了一遍稀奇古怪话后,这神像感觉一下子就滋润饱满了许多。” 李晴天也围观了过来,围着三清金身转了一圈,点头赞同说道。 啪啪! 说着时,他也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抖了抖道袍,退到汤汤刚才跪拜过的蒲团前,两手作揖,拜了三拜。 咔嚓! 咔嚓! 咔嚓! 谁知道,随着李晴天云淡风轻的虔诚三拜下去,大殿里居然响起了清脆悦耳的三道脆响,仿佛枯叶破碎,骨头断裂。 曹道长哦着一张嘴,李晴天拜一下,他赶紧麻溜的抬头看一眼脆响发出的地方,正是那栩栩如生的三清神像! 李晴天每拜一次,便有一尊神像金身上裂出一条细密的缝隙! 整个大殿顿时气氛凝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第97章 《三字经》流传开来 “怎么回事?” 李晴天也听到了那一道道极其刺耳,却让人心生一股莫名愉悦舒适的脆响。 这种清脆的声响,让他想起了乐事薯片在袋子里被压碎时候的快感,这是他上一世的特殊癖好,他不喜欢吃薯片,但却喜欢把装在袋子里的薯片捏碎,他感觉这是一种手掌触感和听觉的双重享受。 这种享受和男人的某种普遍爱好共通,手掌捏着揉着能给触感带来极度享受的东西,耳朵听着对方放出的“脆响”,生理和心理同时受到刺激,产生快感。 “呐呐呐,看那儿,怎么回事啊?” 曹老道指着一尊神像的面颊嚷嚷道。 李晴天细细看去,只见师父指着的玉清元始天尊塑像的鼻梁中间居然裂开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缝隙。 李晴天接着扭头,看向上清灵宝天尊,先前还慈眉善目的老菩萨此刻看来仿佛有些表情委屈,他两眼下也裂有两道缝隙,仿若泪痕,另外太清道德天尊的额头眉宇之上,同样裂开了一道口子。 “还是不要跪拜了。” 李晴天有些怯怯的放下了拱着的双手,嘀咕说道。 他原本准备按礼跪下接着叩首的,谁知道才拜了三拜,这刚刚塑好的金身居然各自裂缝了,他不知道这神像的裂缝是不是和自己的拜礼有关,反正有些担心自己若是低头跪下去,神像要是万一碎裂了,准要砸到自己。 “介个花柳镇的泥塑匠人平时还是做少了神像金身这些精细物件!传统手艺活儿掌握得太差了!火候和功力都不到位! 那个,一柱! 你等会儿下山去找刚刚送塑像到道观来的那几个小伙子问一下,这塑像是哪家匠人接的活儿,才摆上来就裂开了好几道口子,让他退钱!” 曹老道在一旁围着三清神像转着圈儿的贴近了细细看了两遍,一边脸色愤慨的嚷嚷说道。 李晴天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师父,齐真人师徒付银子做的这三清神像,但他们已经御剑飞走了,咱们去叫匠人退钱也追不上他了啊。” “啧!” 曹老道昂着脖子,睥睨着李晴天,眉宇紧皱,重重啧了一声,一脸你小子怎地这么不懂为师意思的怨尤神色。 “虽然咱们力量微小追不上齐真人,但是这银子咱们可以追回来啊! 你个二逑去把银子追回来了,寄存在为师这儿!”齐真人拍了拍自己的荷包,继续说道, “今后齐真人再来咱们这儿做客了,为师可以把银子交还给他对不对?怎么能便宜了这些黑心匠人?!让齐真人的血汗钱被花柳镇那些五大三粗手艺不过关的手艺人骗去了?” 拍了荷包后,齐真人左手背又重重的拍着右手手掌心,条理清晰的分析道。 “哦,徒儿知道了,徒儿给你煮了饺子就立马下山去。” 李晴天面无表情说道,他已经完全了解了师父的一片“好心”。 “去去去!还吃啥饺子?一想到那些黑心匠人骗了齐大锅的血汗钱,为师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饺子?”曹老道挥了挥手,痛心疾首道。 李晴天点点头,转身出了山门。 “主人,我感觉你师父曹道长是想私吞这笔钱,他刚刚明明一直在赞叹这三清神像做得很好,但是在你拜了三拜,神像陆续出现裂缝后,我发现曹道长他忽然眼睛亮了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似的,接着就叫你去下山叫匠人退钱了。” 离上锦观稍远一点后,汤汤忍不住在李晴天耳畔开口说道。 李晴天长长叹息一声,点头道,“汤汤,你其实可以更加自信一点的,把感觉两个字去掉,他就是想私吞一笔意外之财。” 白兔兔接着一脸“你懂个啥”的小瞧脸色,斜看一眼汤汤,嘟囔道, “什么像是发现了惊喜似的?你还是在上锦观待的时间太短了!不懂曹道长,他那叫见钱眼开!” 醉翁之意不在酒,白兔兔这话的重点只在“你在上锦观待的时间太短了”这一段上,言外之意是“我比你在这儿待得更久,地位在你之上”。 时刻宣示自己的主权。 …… 李晴天没去找做三清塑像的泥匠讨要银子,他原本就没这个打算,因为他能感觉到,三清神像的乍然裂缝绝不是泥匠的做工问题,而是和自己的祭拜有关。 来到这个世界两三年,他还从未拜过菩萨神像,不说上锦观没有菩萨塑像,就是整个花柳镇,也没见到啥神像,各户人家中设有神龛,只供奉着自家家先祖宗,他也今天是第一次拜三清,见到汤汤在作揖跪拜才惯性的跟着拜了拜,没想到三清会裂开。 是自己体内真气的原因? 他不懂,汤汤也不明白,曹老道一口咬定了是匠人没做好。 三清裂缝,成了一桩悬案。 李晴天到花柳镇走了一圈,去了花员外府上,想找柳大根,那家伙去了天江县府半个月了,还不曾见他回来,结果柳府的人说柳大根在天江县府办了几天事,后被县令老爷请去县府喝茶游玩,已经好几天了,还没有回花柳镇,李晴天顿时便担心起来,是不是三字经的事情出了啥差错,搞得连累了柳大根,但是他在回道观时路过柳家牌坊,遇见好几个镇子上的小孩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后来细细一问,听几个小孩说是柳大根老爷通过天江学府推广出来的,最近周遭村镇都很流行的顺口溜《三字经》,经常念,能让自己变得聪明活泛,驱鬼辟邪,好运连连,甚至像他一样轻而易举。 李晴天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柳大根应该是把这事儿办成了,而且这三字经念起来朗朗上口,在这个娱乐活动匮乏的时代,这些小孩子很喜欢将其当成顺口溜念着玩,颇为洗脑,很有前一世跳广场舞的大妈人人都能唱一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那种感觉。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念得多了,这些孩子应能多少明白理会其中意思。 的确驱鬼辟邪,不过这种效果应当要几十年后才能体现出来。 当这些孩子长大成人,知道孝悌,不似王小牛那般对待其母,乡民和谐,自然怨念变少,怨鬼出现的概率也会少很多。 如此说来,柳大根被天江县令请去喝茶游玩,应当是正儿八经的喝茶游玩,当做犒劳嘉奖,不是那种处罚审讯性质的惩处。 第98章 小金龙 想到柳大根无碍,李晴天顿时松了口气,心情大好,准备带着汤汤去柳和记面馆吃一碗干鲍鱼面,谁知道在小石街来回转了几圈,都没看见柳和记面馆的踪影,从前的面馆位置,已经租给了另一家花姓的老汉改卖包子油条了。 “花心大爷包子铺,吃包子油条,就来花心,直捣花心。” 李晴天抬头,念出了包子铺门前大柱子上挂着的一块招牌,上面写着的一行话。 “花心大爷,这儿以前不是柳和记面馆吗?”李晴天认识这名字总是惹人嗤笑的驼背大爷,他朝着包子铺里面疑惑的大声问道。 老大爷听到声音,热情的从铺子里跑了出来,笑脸道,“是晴天道长啊?你还不知道啊?柳乌棒全家都搬去锦官城了,他女儿说是要在白马寺做学差,很可能今后都会留在白马寺任职上差了,潼婆娘舍不得她那宝贝女儿,就和她男人合计着,去锦官城开面馆了。” “哦,原来如此。”李晴天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他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有隐约从上道观来烧香的香客们口里听到过这件事,只是印象并不深刻。 “来吃几个花大爷我做的包子吗?” 驼背老大爷笑嘻嘻的作出一个邀请李晴天进去的动作。 李晴天连忙后退两步,摆了摆手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小道在道观里已经吃过饭了,我就是下山来找柳大根,顺路问问柳老板的女儿上次在小道那儿接受过透穴后,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不适,既然他们已经去了锦官城,那小道便先告辞回道观了。” 李晴天说完,抬头瞄了一眼天色,发现天光黯淡,隐约有乌云聚合的迹象,冬季的冷风也开始在空气里流窜,立刻补了一句说道。 “你看看,这天色说变就变,小道得抓紧时间赶紧回去了,否则等会儿怕得把一身淋湿了。” …… “喂,二柱子,你刚刚明明啥都没吃,怎么还骗那老头儿说你吃了饭的?”离开已经改成包子铺的面馆位置,拐出小石街,上了横跨花江河的独木桥后,白兔兔忽然开口问道。 汤汤听了也是点点头,好奇的盯着李晴天问道, “是啊,主人你是不喜欢吃包子吗?” 白兔兔顿时就不乐意了, “喂喂喂,你个没大没小的,我和你主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婢女奴才就要守自己的本分,别成天想到啥就说啥,我一说你就跟着说,你知道你这行为在花柳镇的百姓中间叫做啥不? 你这叫做干钩子打沃声!别人问啥你问啥!没脑子!没主见!胸大无脑! 你这么喜欢插嘴,信不信我要把你这张嘴弄得合不拢?!” 白兔兔认为自己占理,得理不饶人,说得气势汹汹,最后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红艳艳的巨大胡萝卜。 李晴天瞥了一眼白兔兔手里那根碗口大的胡萝卜,又长又粗,心里讶异是怎么装在白兔兔的白长袍子衣兜里还不显得突兀的。 他早知道白兔兔身上藏着有各式各样的萝卜,但却都是些小萝卜,从未见到她掏出这么巨大的物事。 如此看来,白兔兔身上也藏有不少宝贝? 最近接连见了几件奇妙法宝的李晴天心里顿时燃起了一股好奇心,想要探索探索白兔兔一身到底藏了些什么法宝。 汤汤的反龙甲,装金子的收纳袋,装千年龙涎的白瓷小瓶,齐真人可以进行远距离视频通话的青铜香,都是李晴天之前闻所未闻的法宝,在最近见了后,只觉得很是稀罕,自己也想拥有,他一直以为这白兔兔身为野外小妖,应该没啥身家法宝的,直到这根巨大的萝卜从她白袄里抽出来,他感觉白兔兔身上多半也有某样空间储物袋的法宝。 “啪!啪!咔嚓!扑通!” 李晴天好奇沉思,汤汤也没理会白兔兔,但三人却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金色的影子划过,很快响起几声猝响,白兔兔手上刚刚舞动着扬言要弄得汤汤合不拢嘴的大胡萝卜顿时只剩下了一个萝卜把。 气氛凝固。 “是一条鱼!去你妈的!抢老子胡萝卜!老子今天要……今天要……” 白兔兔愣了愣,盯着哗啦晃动的河水看了两眼,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好像是一条巨大的金鱼从河里蹿起把她手上的萝卜咬断叼走了,她感觉自己此刻好没面子,扑到木桥的护栏旁对着河里痛心疾首的大声怒斥,一边撸起袖子准备下河里与金鱼拼命,待到袖子都挽起一个了,她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水。 “噗嗤!” 一向冷傲不理会白兔兔的汤汤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兔兔回过头,一双红眼死死瞪着汤汤,白净的耳根子全红了。 天色灰冷,娇小的白兔兔站在木桥上悄悄捏着两个粉拳,两肩颤抖不已。 河水忽然哗啦一响,一条金色的大鱼窜出水面,嘴里叼着那根大萝卜,邀功似的朝着汤汤摆了摆头,然后匿入水里,消失不见。 “是你!是你搞的鬼!” 白兔兔指着汤汤,气呼呼的指控责备道。 汤汤不理她,只是看着金色的游鱼消失离开的方向,心里好奇,二哥的小金龙怎么来这里了? 难道二哥回岷江了? “好了好了,天色变得越来越快了,看样子是要下冬雨了似的,赶紧回去吧。”李晴天抬手摸了摸白兔兔的脑袋顶,用安抚的语气说道,白兔兔顿时如同一只泄气的皮球一般松下肩膀,松开拳头,消了气。 “那你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我就不追究她的责任,找她的麻烦了!” 白兔兔昂着下巴,温顺的接受着李晴天的摸头,同时向汤汤投去炫耀的眼神。 无聊。 汤汤白了她一眼。 为了阻止白兔兔再次掏出大萝卜和汤汤械斗,李晴天只好叹息道,“那花心大爷年轻的时候在桃花谷专门做推公的,他做的包子,谁敢吃?” “桃花谷?哦哦,我知道那个地方,就是牛犇山以南最有名的一个野外青楼嘛。 青楼里有龟公我知道,但是推公?什么是推公?” 白兔兔昂着头,求知若渴的眼神望着李晴天的下巴问道。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上锦山回去。 第99章 山雨欲来 “推公呢,就是龟公里的一种,有些商贾老爷,权贵公子到青楼里玩耍,但却不愿多余耗费体力,而姑娘们无论是体力的持久度和爆发度都很有限,所以就需要一个额外的有力推手助他们一臂之力,在青楼里,这种差职,就叫做推公。”李晴天侃侃而谈地回答道。 “咦!好恶心哦!” 白兔兔扑闪了两下红眼睛,一张脸皱成了一张痛苦面积,嘴里嫌弃道,李晴天科普完,也没接着再说,他在时不时抬头留意天色的变化,几人默默的走着,等了片刻,白兔兔忍不住捅了捅李晴天的腰,好奇追问道, “那个,推哪里啊?” 李晴天愣了愣,一脸你这都不知道的惊讶, “当然是屁股啊! 不然你以为我干嘛不敢吃花心大爷做的包子? 这种职业在青楼里除了叫做推公外,还有个名字叫做幕后推手! 因为推公不能妨碍了商贾老爷和权贵公子们的雅兴,一般都得藏身在纱帘粉帐的幕后工作。” “青楼?推公?幕后推手?” 那边一直闭口不言的汤汤听到这里忍不住重复嘀咕了一遍这三个名词,这些年一直在为岷江龙宫打打杀杀的三冷杀手感觉自己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她好奇问道, “主人,你怎么这么清楚这些知识啊?你是不是经常去桃花谷?那种地方要少去哦。” 说到后面,汤汤颇为关切且意味深长的叮嘱了一句。 “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是我一个朋友,就是刚刚我去柳府询问的那位新晋举人柳大根,他以前经常去玩,后来认识他后,他就经常给说这些。怎么,汤汤你知道桃花谷?” 汤汤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锦官城很有名的昨夜楼,听说过,我二哥以前年少时去玩过一次,然后染上了狐族的阴病,整个犄角都变色了。” “你二哥?锦官城昨夜楼?狐族?阴病?犄角都变色了?” 李晴天皱着眉头,把这些关键名词一联系起来,感觉自己似乎又增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在讨论青楼,昨夜楼应该也是一处青楼,汤汤的二哥也该是龙,龙和狐族,对得上号? 口径该不一样吧。 阴病莫非就是那个病? 但她二哥的犄角变色了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汤汤特意强调这个犄角? 难道她二哥是用的犄角…… “主人,走快一点,天色有点不大对劲。” 见李晴天一双大眼珠子在若有所思的转来转去,汤汤知道是她刚刚说的那番话让对方在胡思乱想了,其实她本没有想起她二哥的犄角在昨夜楼染上阴病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只是刚刚她二哥养的一头宠物,龙鱼的杂交混合品种小金龙,在花江河里出现,并且把威胁她的白兔兔手里的胡萝卜叼走,拆了那神经病兔子精的台,还回头朝她邀功递眼色,很明显那家伙一直在附近跟着暗中保护她,所以她才会想起自家二哥这件往事。 …… 天色变了,变得一股山雨欲来的阴暗天色。 但是山雨却一直迟迟未下,只是天气显得越发寒冷,这种冬季的阴冷天气,一直又持续了三四天。 这一天早晨,李晴天正在道观院子里捧着那本《王老集论真气指法透穴要术》发呆。 发呆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本书他已经看了很多遍,早已能完整倒背如流,彻底记住了其中撰写绘画的与胸间仙府、脑海神窍和腰腹丹炉相关的一切人体窍穴的点透指法。 二是,他近些日子,一直没有听到金进任王俩捕头的消息。 那俩捕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自从上次大垭口深夜一别之后,已经二十余日,音讯全无。 他并非是想念俩位狐朋狗友,也并非是想着久未来活儿,收入缺乏,而是他在挂惦着对方还欠着他几十两劳务报酬。 虽然自己现在金库充裕,不缺钱用,但是无论怎么说,那也是自己辛苦付出过气力除去怨鬼,应该得到的佣金,没有拿到手,难免心中会不怎么舒坦。 而这些日子,汤汤总是会在事先征得他的同意后,常常一个人下山去花水河畔散步,至少汤汤是这样说的。 李晴天看出了她眼神里藏着的一些难以启齿的心思,但他善解人意,没有多问,心里也只是暗暗琢磨着,这丫头可能是怀念水中的生活了,毕竟人家是龙宫中长大的龙族。 他不知道,汤汤其实是去密会二哥的宠物小金龙的。 自从那日在花水河的木桥上见到那条大金鱼后,汤汤就一直提心吊胆,小金龙身为岷江龙宫的水族神灵,自然不会认不出她额顶犄角的变化,那日碰见时,小金龙跃出水面与她眼神相接时,她虽然没有从对方眼中瞧见惊讶,但是她知道,这家伙后面肯定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所以她必须得在对方反应过来她的犄角已经分开之前找到它,与它说好,此事不得急着告诉岷江龙王,她二哥那儿,倒是可以通知。 汤汤一向和她二哥关系很好,从小就一起打闹长大,二哥也不是怎么迂腐的一条龙,他自己都玩得很开,水陆各族的美艳女子体内几乎都存放过他的龙种,对于她与人族的道士之间这些二三事,二哥必定不会过多的纠结什么。 白兔兔可开心了,汤汤经常一个人下山去河畔,那边意味着,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占据李晴天的时间要远多于汤汤,说明自己在这个道观的领地占据分额比那个水族公主要多得许多! 只有曹老道一个人很失落,李晴天没有追回三清塑像裂缝毁坏的银钱交予他,只说那泥匠是个游走接活的外乡客,做了塑像交付给齐真人后就已经离开了花柳镇,不知所踪。 这一下给曹老道气得吹胡子瞪眼,捶胸顿足,叼着旱烟杆破口大骂黑心匠人骗人钱财,必定娶婆娘没闭眼,生儿子没**之类的粗野乡话,仿佛他真是一个受到莫大欺骗的无辜纯良者似的,终日郁郁寡欢,卧床不言。 李晴天听到师父的粗野骂话后忍不住好笑,都娶婆娘没有闭眼了,还怎么生得出儿子? 这是一个逻辑不通,前后矛盾的诅咒,相信那做泥塑的匠人应该不会受到诅咒厄运。 他也没去开导师父,安抚于他,因为他清楚,以师父的老鬼精头脑,与他说多了,保不定他能从自己的言词神色中看出来,是他在撒谎。 “牛鼻子!晴天小弟!” 李晴天正捧着书册发呆神游方外,山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喊声。 第100章 雄风重振柳大根 柳大根? 李晴天赶紧放下书,抬头望去,只见有个人影从山门外飘然走来。 真是柳大根? 李晴天愣住了,他听声音第一反应就感觉是柳大根的音色,但是这声音又中气十足,和他记忆中柳大根尖咧咧刻意拔高音调但却底气亏虚的声音相差极远。 此刻抬头看去,那张脸,那个猥琐嬴荡带着一股先天傲慢的笑容,却又的确是柳大根, 和先前不同的是,这家伙此刻腰背挺拔笔直,走起路来玉树临风,甚至还有些孔武有力,眉眼大开,不再是一副昏昏欲睡时刻都要睡着的瞌睡虫气质。 他两手扶着腰间系着的蝴蝶结纯阳鞭,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怎么着?你也看出来我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柳大根走到石桌旁,笑嘻嘻的问道目瞪口呆打量着他的李晴天。 “你吃药了?怎么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精神头硬朗了这么多?腰背也能挺直了,眼睛也能睁开了,说话声音也洪亮有气力了……”李晴天讷讷问道,他很难相信眼前这人真是大半个月前在柳家牌坊分别时见到的柳大根。 这完全就是两个人! “切!什么吃药?什么回光返照?你个牛鼻子会不会说话?”柳大根嘴里回击道,但是看脸色却是很开心,透露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他说完,往前一弓腰,神秘道, “我给说,你柳大哥我不仅仅是精神头硬朗了,就是这个头,也又硬朗起来了!” 柳大根说话时仍旧是控制不住的咧着嘴角带着笑,刚开始说这句话时还刻意把音量压低了,但是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了的开心,他最后指了指自己儒衫棉袍下的裆部。 “而且比以前还硬朗!真的!这次我柳大根以读书人的名义发誓!绝对真实!” 啪! 说到这句话时,他甚至激动的重重拍了拍大腿,看来确实很是开心喜悦。 李晴天愕然,他顿了顿,才试探的确认道, “你?又能举了?” “嗯嗯嗯!”柳大根拼命的重重点头。 不举了好多年的青年,怎么突然就能举了,还精神气质整个人大变样? 莫非是我交予他推广的《三字经》有神奇疗效? 读三字经还能升华气质,治疗不举? 李晴天感觉不可思议,好奇的打开观阴眼,细细把柳大根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发现这家伙体内果然充斥着一股火红色的气息,不是激荡奔涌循环仿佛的真气,而是一股泛着暖意的阳亢气息。 纯阳鞭? 李晴天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柳大根腰上的蝴蝶结纯阳鞭上,他发现柳大根体内温养着他五脏六腑和经络的阳亢红气,正是从这鞭子上缓缓溢出,渗透入他体内的! “咳咳,实不相瞒,大哥我就是捆上你送我这鞭子腰带之后,发现身体开始渐渐大不相同的!” 看见李晴天目光一直凝视在自己腰上,柳大根咳咳一笑,如实说道。 “什么送你的?” 李晴天抬头问道。 “哈!借我的!借我的!”柳大根赶紧讨好似的摇晃着李晴天的肩膀纠正道,然后从衣服内摸出两本书册,啪的一声重重拍在石桌上,然后推到李晴天面前, “来!大哥再送你两本秘籍,你把这腰带再送大哥我捆两个月,如何?” 尝到了纯阳鞭甜头的柳大根笑呵呵的说道。 秘籍? 又是什么宝贝功法? 说实话,李晴天有些心动,一来这王大种送他的纯阳鞭他本就没什么用,自己又不是柳大根这种患有严重不举之症的残疾人士,二来上次柳大根送他一本《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他用其成功给自己点穴点得自己已经能随时随地化身人形灯泡发光,开启了一项很不错的生活技能,另外还帮柳青雯点通透了穴道,帮助一个无法实现梦想的有志少女圆了梦,也算是造福乡亲收获不小。 “《房中体位七十二变》?《官人,请停下》?” 李晴天拿起两本书看了看书名,顿时眉头紧皱。 “你这都是些什么奇葩烂书?我对你这些都不敢兴趣!还不如你上次送我这本实用。” 柳大根干笑一声,看一眼李晴天手中扬起的《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讷讷道, “天江县府的书店里就只能给你搜刮到这些书册,已经算是稀有的秘籍了,牛鼻子你莫要贪心装怪,另外,柳大哥我这次给你弄的可都是正经男人喜欢的,你干嘛偏爱这用指法办事的?莫非你的身体,也有问题?” 柳大哥说着,指了指李晴天小腹下。 “切,你哪懂这本书的神奇之处?要不你来试试我从这书里学会的指法?专门给人通透窍穴的!可不是你这种不正经的书册能比拟的!” 李晴天少有的对柳大根白了一眼,再次扬了扬手里的书。 柳大根哪里不知道这书是本修行者用的指法,只是当初他从妲扉济学士手里接过时误以为是本不正经的书,此刻故意这样说,杵李晴天的,但是看李晴天似乎从这书中获益匪浅的夸耀神色,柳大根也很讶异, “是不是哦?这书有这么神奇?妲老当初送我时怎么没说过呢,你亲身试过这书里撰写的指法了?” 李晴天点点头,站起身,朝柳大根招了招手,示意坐在石桌旁的柳大根跟他进屋,一边说道, “你放心,看你小子现在精神头这么充足,绝对能挨住我这指法, 另外,我给你说,被我这手指透过后,废人都能开始修行! 你不是读书人嘛,你们读书人可以修儒道,你没有修道吧?想不想修道?” 李晴天举着左手中指在眼前晃悠着,对柳大根说道,他其实是想在柳大根身上做实验,看这个被纯阳鞭弄得气质与身体改头换脸的柳大根是真的精力旺盛,雄风重振,还是虚假的表象,如果真是从前被掏空了的身体底子被填塞补足了,那么被自己透穴后必定能稳当下床。 若内里的底子还是从前那柳大根,他可能不死都得脱层皮。 当然,凭借这些天自己更加详细研读这本书册后的更多理解,他还是有信心能尽力控制着真气,不让柳大根暴毙在自己卧床上。 “是不是哦?这么凶?” 闻言,柳大根两眼放光,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勾引。 第101章 纯阳鞭也不过如此 “啊!” “哦!” “呜呜!” “啊啊啊!” 寂静冷清了好多天的上锦观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声杀猪般的哀嚎,哀嚎者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把这些凄惨的声音传送得老远。 “噫吁嚱!去你妈的,一柱这个二逑,为师叫你追钱你没本事,有两个水灵灵的好女子你不宠爱,哪里整了个野鸭子到道观来瞎搞!你这个搅屎棍!真当为师这些天不存在了?!” 那边房中,郁郁寡欢了好几天的曹老道被这一阵阵响亮的男人叫声吵得心绪烦躁,从床铺上跳了下来,骂咧咧的推开房门,手里捏着大烟杆,虽然白发凌乱如鸡窝,但老道这龙行虎步的姿态倒也显得气势汹汹。 “哎哟哟!天咧!天咧!舒服死额咧!再重一点!” 李晴天的房门紧闭,柳大根的叫声歇斯底里。 “咦?介个是啥?” 曹老道走到院子里,路过石桌旁,发现桌子上摆着两本书册,喜欢看书的曹老道习惯性的凑了过去。 “《房中体位七十二变》?《官人,请停下》?这……” 曹老道看着这书名,凭借多年来深厚的阅读积累,脑海中立马展开了联翩的浮想,继而呼吸慢慢急促起来,深感此书内容颇和他口味,值得研读。 老道四顾无人,唯有李晴天屋子里渐渐衰弱的男子叫声,曹老道果断把两本书卷入道袍袖子里,拎着旱烟杆若无其事的转身回房了。 速度比出来时快了数倍。 …… “喂?谁在二柱子屋子里叫啊?” 白兔兔外出打了一圈野,搜罗了不知谁家的无辜胡萝卜,回来时碰巧遇见一个人默默回道观的汤汤,她也不介意自己总是无缘无故找对方叫嚣的尴尬,直接挑了挑下巴,大咧咧问道,白兔兔相信,只有这种做法,才可以时刻提醒对方,自己在这儿地位比她高。 然而汤汤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虽然她潜意识中也有宣扬领地意识的本性。 “我怎么知道?” 汤汤冷冷回了一句,没有正眼看白兔兔,她便径直往主人李晴天的屋子走去了,其实她刚刚在山门外听到这声音时,就已经放开神识扫了一遍李晴天的卧室,虽然没看见李晴天,但是她却看见了一道道真气成柱状的透出,另外有个男人在主人床铺上趴着抽搐哀嚎,明显,主人又在给谁透窍穴了。 另外,她也看见了曹老道在院子里四顾无人,薅走两本不正经书册的全过程。 砰砰。 “主人?” 汤汤敲了敲门,喊了一声。 “我马上结束了!” “啊!~” 李晴天在屋子里应了一声,然后汤汤便听到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的啸叫。 很快,门开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凑屋子里眼神空洞的慢慢挪了出来,他面色苍白,两腿发抖,嘴唇震颤,气喘连连。 汤汤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前段时间的柳青雯。 柳大根走到院子里石桌旁,扶着大槐树行动受限的慢慢坐了下去。 “喂?柳大根?你怎么在这里?刚刚是你在惨叫?哎哟,你眼睛啥时候能睁开这么大了?腰也能挺直了?咦?你怎么这副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样子?二柱子欺负你了?”白兔兔认识柳大根,加上她反应和术法各方面都比不上汤汤,还没看出来柳大根刚刚接受了李晴天的指法透穴,看到柳大根此刻的模样很是好奇。 柳大根没有说话,他慢慢坐到石凳上很快又弹了起来,好像凳子烫屁股似的,继而换了个姿势,只用一小半屁股边缘坐着。 “怎么?你屁股痛啊?” 白兔兔皱紧了眉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睛在李晴天的房间和柳大根之间来回交替。 “纯阳鞭给他的加持也不过如此嘛。” 李晴天从屋子里搓着双手,走了出来,他原本以为凭柳大根刚刚进道观时那副精神劲,在接受了他的真气透穴后状态多半能有白兔兔那一日的状态,却没想到这家伙就是个绣花枕头,不堪一击。 惨叫连连之后便是萎靡不振。 不过纯阳鞭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变化的,李晴天刚刚给他输入真气打通窍穴时就察觉到了,他身体里的每个穴道虽然没有完全开启,但却淤积了一股不弱的温热灵气,这股气息与他体内的真气,汤汤体内的龙力真气,白兔兔体内的妖力真气,亦或者是齐真人体内的道宗真气都不相同,这股气息很像是纯澈的阳光。 阳光怎么会存留在柳大根身体里? 这纯阳鞭难道是一种可以将阳光中的纯阳灵力引渡到人体中的法宝? 难怪柳大根这不举的猥琐家伙能气质陡变,化身阳光暖男。 “我已经帮你把《三字经》通过天江学府的渠道,在天江县府流传开了。” 柳大根愣愣无神了许久,终于目光开始一点点恢复神色,他坐在凳子上的屁股也开始能完整覆盖凳子面了。 曹老道的卧房依旧门窗紧闭,李晴天坐在师父的竹躺椅上整理着一沓书册,是他先前答应了交付给柳大根的漫画,汤汤坐在一侧伺候着。 白兔兔杵在曹老道的窗户旁透过缝隙往里面偷窥,一边咔嚓咔嚓咀嚼着新鲜的胡萝卜,她很好奇这些天一直足不出户的曹道长究竟在干嘛。 柳大根忽然动了动嘴,开口说话了。 李晴天抬头,脸带微笑,点了点头,“我知道,前几天下山,听见镇子上的小孩子在念顺口溜,来,这是答应给你的漫画。” 说着,李晴天示意汤汤递过去了很厚的一沓稿纸。 柳大根颤颤巍巍的接过,放在面前石桌上,嘴角慢慢往两边拉扯咧开,脸上透露出了虚弱的笑意。 “谢谢,这么大两个?哦不,这么厚一沓?” 随着精神体力的恢复,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开始忍不住往汤汤的胸口飘过去了,说话没忍住一个嘴瓢。 汤汤脸色冷住,看一眼李晴天,递过去了请求建议的目光,李晴天摇了摇头,示意她算了。 若是点头,汤汤可能猝不及防的一拳把柳大根脑袋锤爆。 师父曹老道那日便是,幸好他老人家藏了不少私人绝活,五行遁符。 若不是那日汤汤闯来道观,他都不知道师父还会这些功夫,毕竟过去几年师父都只教了他德云四字诀,也说自己只会德云四字诀。 对此他还真就深信不疑了。 不过李晴天相信,这些保命符箓的小把戏,肯定是师父最后的底裤了,否则他也不会藏着掖着不愿意拔出来交给他,人总是要留一些底牌的,尤其是师父这种跑过江湖的老油条,最喜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第102章 明理 “听说你被天江县府老爷请去府上喝茶了?” 李晴天忽然转而问道。 柳大根为了掩饰自己刚刚意外冒犯了汤汤的尴尬,正在局促不安的低头翻阅着李晴天交付给他的漫画,也不知脑袋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翻着翻着,他脸色竟然有些泛红了。 “啊?哦哦,就是些官场上的普通应酬而已。” 听到李晴天问话,柳大根愣了愣,才后知后觉的回答道。 官场上的普通应酬? 李晴天品味着这句话,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这几天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待在房里不出来,这茶水是汤汤替他沏的,可以喝。 “其实也没有一直在县府老爷的府衙上,在桃花谷呆了有六七天吧。” 柳大根又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 噗! 李晴天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桃花谷?六七天?” 他愕然重复了一遍这话。 柳大根脸上浮现出了骄傲得意的神色,感觉李晴天的惊讶就是对自己的最好褒奖,但他故作风轻云淡,眼睛就盯着手上的画稿,淡淡道, “啊,这很正常啊,牛鼻子你常年深居道观,不懂我们官场上的交际,《三字经》在天江县的推广很受欢迎,县令老爷认准了我有真才实学,前途不可限量,所以特意请客做东,邀我一同到桃花谷玩了几天,共同探讨文学艺术,以及今后天江县的治学方案。” 嘶—— 李晴天看着柳大根此刻说话时那正经模样,忍不住暗暗倒吸凉气。 老子请你帮忙推广三字经,受欢迎出功绩了,倒是你真才实学了? 敢情这小子,三字经是署的他柳大根的名? 李晴天愕然无语,不过自己也不是看重这点名气的人,相反,如果柳大根真这样做,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 “没想到你还是挺关心天江县的治学问题的。”李晴天忍着笑,半打趣,半正经的说道。 在山野妓院商量治学方案,这个“学”它正经? 肯定不正经啊,但是经柳大根之口如此正经的说出来,李晴天除了打趣之外,也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了。 “那是当然,小柱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不知道我柳大根,柳举子,柳学监,是一心一意为了天江治学而绞尽脑汁,呕心沥血,夜夜奋战,才到了现如今的地位么, 我儒家先圣曾留下圣言,‘何惜凡身治经学,一点微光耀人性’! 我柳大根此生志向便要以这威猛刚武之凡躯梳治蜀国经学,普及人文教育,让人人都能有书读,有画看,好书,不能只是咱们这等世家公子躲在房中偷阅!必须分享,普及! 燃烧我这一点点微光,照耀、指引、帮助蜀国未来后辈子弟引燃自己的人性光辉!” 随着柳大根精神的迅速恢复,他说起话来也越来越侃侃而谈,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李晴天看着柳大根拍着胸脯如此正儿八经的说着,愣是给他看得目瞪口呆。 这小子虽然气质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但李晴天相信,性格和心理上,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点点改变。 说话飘中带狂,爱吹牛逼。 说到最后,李晴天忽然注意到,柳大根头顶有一团淡金色的薄气升腾而起,悠扬飘荡,缭绕在柳大根周身,很快便消失了。 这? 什么鬼? 这家伙吹牛还吹出特效来了? 李晴天扭头看一眼旁边的汤汤,汤汤也在皱着眉头,微微张着嘴,她原本看着柳大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团大便,但是随着那团奇异的淡金色薄气从他头顶升腾起来后,眼神便变成了看着一团被祥云笼罩着的大便。 难以置信。 只有柳大根没有看见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身体周围出现的变化,他翻着手上的画稿,忽然脸色僵住,浑身微微颤抖,半晌,他才缓缓把画稿递到李晴天面前,讷讷问道, “你画的这是啥?” 李晴天没看他递过来的画稿,只对方这表情,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笑着道, “花秀儿和你的故事,给你化了个名,叫柳小根。” 柳大根囧着一张脸,眉头紧皱,“你这叫哪门子的化名,知情人一看这画册,就知道是我了,还有,你干嘛把我画这么小?我可不止这点口径!” “不用挣扎了,我看过花秀儿的记忆。” “你——?看过秀儿的记忆?你什么时候见到过秀儿?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是的,她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我才看到过她的记忆。” 柳大根嗫嚅了一下嘴,试探着问道, “你驱邪除鬼的时候,见到她了?” 李晴天点点头,“她祸害了镇子上牛大爷两父子,这画册你也可以选择不公开,毕竟是你的故事,我只是想借此漫画警示天江县的年轻少男少女们,在这个世界,年轻女子若是盲目在成亲前与他人配合,若是遇人不淑,后果是很严重的。” “唉,都怨我,当初她非缠着我要,我太年轻,没有把守住自己,害她上了瘾。”柳大根叹口气说道。 李晴天:“……”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休息两三日,再去天江县学府衙署安排这些画册印刷的事宜。” 柳大根起身,和李晴天道别,再偷偷瞥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言的汤汤,弓着背离开了道观。 “色批。” 目送着柳大根离开后,一向对李晴天之外的人都极少言寡语的汤汤冷冷给柳大根给出了第一印象的二字评价。 “是纯阳鞭给了他力量。”李晴天说完,接着问道, “你刚刚看见他头顶的金光没有?” 汤汤点点头,“他晓理了。” “晓理?儒道的晓理境界?难道是因为我刚刚给他点头了窍穴的缘故?但是不是先要明智嘛?” 李晴天诧异问道。 汤汤再次点头,“主人你给他透穴,就直接给他神颅穴点开了,只要神颅穴彻底开启,让精神的光辉能和天地灵气融合照明神智,就属于明智,我听我师父说过儒道的这些境界的知识,他刚刚说出那句圣人言论时,激发了他己身的神智进一步凝练,迈入了晓理境界。” “圣人言论,就是刚才那句‘何惜凡身治经学,一点微光耀人性’?我记得你之前给我普及儒家的这个境界常识时,说过需得儒道修者真正寻到一条人生的理想之道,才能迈入晓理境界?如此说来,柳大根那家伙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不是狂言,吹牛?” 汤汤凝着眉头点头, “不瞒主人你说,我刚刚也认为他那措辞和语气是在吹牛,但是……这世界上有谁能把这么崇高圣洁的人生理想说得这样狂妄像极了吹牛的? 而且他自己已经迈入了儒道修行的第二境中都尚不自知! 都说傻人有傻福,没想到狂人色批还有这等厚福,他能认识主人你这个朋友,真是投胎投得好。” “呵……” 李晴天呵了一声,脸上挂着笑,望着空荡荡的道观山门,刚刚柳大根离开的方向,感觉又有些懵。 这家伙是个什么奇葩? 好色吹牛和崇高理想两不误? 第103章 青刀侍 柳大根抱着厚厚一叠画稿下了上锦山,一路上只感觉神清气爽,精神比来时更胜百倍,脑海思维从没像此刻这样清晰过。 除了屁股还有些隐隐作痛之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达到了人生中的最巅峰状态,如此前后一比较,屁股上尾椎穴这点痛,也就不值一提了。 “这个牛鼻子的确有一套本事,我先前还以为他只会些奇技淫巧的画画手段,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芙蓉书院的修行功法吃透,给我从头到尾这番点窍穴的过程虽然令我痛不欲生,但是只要挺过去了,竟然感觉如同重生一般舒畅!凭我此刻这活泛的思维,只怕来年就能去白帝城参加皇试了!” 柳大根一手爱抚着自己的脑门,同时嘴里喃喃自语的念叨着,暗暗下定决心,这一堆漫画中那个关于他的小故事《花秀儿与柳郎的风花雪月》不能藏着掖着,尊严算什么?面子算什么? 反正我这人不看重尊严和面子的,哈哈。 柳大根越想心里越开心,有了《三字经》顺口溜朗朗上口易洗脑乍然受欢迎的前车之鉴,他相信,李晴天交给他的任何一个作品都很可能在天江县引起广泛的传播,受到普罗大众的喜爱,毕竟那牛鼻子产出的东西,全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以他为故事蓝本的漫画虽然他自己看了心里有些膈应,但是推广给其他无关的普通百姓那可就不同了。 只要能卖得出画册,只要他悄悄把原着作者的名字改成他柳大根,后面一切受欢迎的功绩,都是他的! 想到这里,柳大根忍不住咧开嘴一个人在路上偷偷笑了起来。 吹着口哨,带着傻笑,转过柳家牌坊,柳大根刚刚抬头看见眼前的场景,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凝固。 并不宽敞的小镇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然停满了十余匹长着青色翅膀的高头骏马! 骏马上坐着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青衣制服壮汉,满面横肉,肌肉鼓胀,腰间悬着制式的精钢长刀。 柳大根顿时心惊肉跳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了在锦官城集训读官学那段时间听来的名词:白帝城,青刀侍? 皇帝身边的密探武侍骑着青翼马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山镇干嘛? 而且就在他家门口! 十几个青刀侍静静坐在高大的青翼马上,缄默不言,就默默的冷酷凝视着柳大根,柳大根被看得如芒刺背,他喉咙翻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好,目光晃了晃,发现马队一旁还站着两个锦衣华服,丰神俊朗的男子,这两个男子明显和青刀侍不是一起的,因为俩人正操着一副地道的魏国口音在低声交谈。 柳大根刚刚被李晴天点透了窍穴,耳聪目明,虽然那俩家伙说得很小声,但是他还是听清了那俩魏国人说的内容。 背上背着把红穗长剑的男子问道,“就是他?” 怀里抱着两根银色短枪的男子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渗人的冷笑,“不知道,咱们先看戏,反正蜀国皇帝肯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除非他今年不想呆在白帝城过年了,咱们只要确保莫统领不使诈,把那应该交给王爷的猖狂犯人随意用个死刑犯代替了就行。” 马背上有个络腮胡须的壮汉回头冷冷看了那短枪男子一眼,短枪男子鼻子里发出一声挑衅似的哼笑。 柳大根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猖狂犯人? 这些白帝城的武侍肯定是走错地方了吧? 我特么这段日子一直好好的待在桃花谷与县府老爷弘扬正能量,啥事也没犯啊。 “诸位白帝城的上差大人,请问是否在追拿重要人犯迷路在了此间? 在下乃锦官城芙蓉书院新晋举人,天江县府学监使,花柳镇柳员外之子柳大根,实不相瞒,小镇镇长还是我大叔,在下可谓对此地了若指掌,不知几位上差在追拿什么模样的犯人?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几位差人的小忙!” 柳大根酝酿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迎着一众人的冷漠打量眼神,开口率先打起了招呼。 “巧了,抓的就是你!” 听了柳大根的自我介绍,那位络腮胡神色冷漠的厉声喝道,“拿下!” 络腮胡,白帝城青刀侍莫统领抬手招了招,随行的青刀侍全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柳大根团团包围,当场缉拿,摁倒在了地上。 柳大根脑子里全是懵的。 “呵呵,可真是个可怜的倒霉家伙。”怀中抱着短枪的魏国男子忍不住在墙角笑了出来。 络腮胡莫统领坐在马背上再次冷冷看了他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短枪男心里知道,他一定是恨不得一刀捅了自己。 对方身为蜀国帝都白帝城的御前统领,五品武夫开山境界,直接听命于蜀国小皇帝李只昆,在白帝城可谓是呼风唤雨,但此行却须得接受他这个魏国宫廷使臣的监督,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呵呵,不爽?再不爽,你也得忍着!蜀国打不过魏国,你也打不过我!” 想到这里,短枪男忍不住挑衅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还顺便将怀里的双短枪握在了手里,大有要不你试一试的威胁意味。 莫统领没有说话,眼睛下的皮抽了抽,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跳下马,命人将柳大根往柳家牌坊下拖去。 “喂喂喂!上差!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卑职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啊!是好人啊!误会!此事必定有大大的误会!” 柳大根嘴里仓皇失措的大喊着,但是没人理会他。 “顾武使,依我之见,咱们没必要如此羞辱挑衅莫统领,皇上本就有意与蜀开战,此事不过是个寻衅的幌子,这等挑衅,只会平白激起蜀人的反抗怒火。” 柳大根被拖出去后,背上背着红穗长剑的儒雅文士在短枪男一旁开口说道。 短枪男脸上露出一抹你不懂的傲慢笑容, “丹青兄这你就不懂了,既然攻占西蜀是我皇志在必得,那么咱们就更加得依靠着现在蜀国朝廷服软的态度,顺势欺压,将其锐气与尊严全都抹杀得干干净净! 怒火有什么用? 战火一旦点燃,怒火最是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尤其是青刀侍莫千拳这种武夫统帅! 我可是六品武夫屠龙境,比谁都更懂武道,武夫一旦被怒火淤积攻克心智,那便成了莽夫! 战场上的士卒需要这等莽夫,但是作为统领,你觉得一个被怒火和恨意填满心头的莽夫,能有何用?” 第104章 就问你龟儿子敢不敢 “顾武使言之有理,是张某目光短浅了。” 背着长剑的中年文士认同的点点头,拱手说道。 “丹青兄是第一次跟随王爷参与这等大事,经验不足也是正常,我可是跟着王爷出生入死打了无数硬仗,出使过六国数十次,没人比我更懂这种气势打压的手段!你好好学着就行!既然王爷让你参与了此次对蜀国的出使,今后必定还会进一步重用你!” 短枪男子顾天牛乃是魏国朝廷的武夫左将军,他与那背长剑的中年文士年岁相仿,但是说起话来却是一副上级前辈提点后生的口吻,这让中年文士张丹青一路都感觉极尴尬。 顾天牛拍了拍张丹青的肩膀,朝着人声喧闹的柳家牌坊走了过去。 近些年张丹青身为魏国宫廷最为耀眼的诗词文人,道儒双修,对于绘画之类的艺术品颇为敏感,他弯腰捡起了地上柳大根刚才被拖走时掉落的一大沓画稿,掸了掸灰尘,好奇的粗略翻阅了起来,顿时眼前一亮。 这是什么画风? 为何我阅遍天下珍惜画卷都从未见过这种棱角分明,夸张轻浮,却又如此有趣的画册? 竟然还配有人物对话? 《犬夜叉》?是妖族的故事吗? 这个妙龄少女的衣着款式怎地如此奇特? 这个人族的法师怎么如此的好色? 这个犬族的少年怎地这样的出色? 张丹青捧着画册独自一人走在街角,埋头翻阅,刚开始的快速翻阅浏览慢慢变得缓慢,然后他不知不觉的蹲在了地上,看得如痴如醉。 …… “误会啊,上差大人,误会啊。” 另一边,柳家牌坊下,柳大根趴在青石街上不断的喊着,两名青刀武侍手持青木长棍在其背上来回抽打,每一棍都发出了噗噗的沉闷声响。 柳大根口里在喊着误会,但是无论是谁都能听出来,这家伙的语气前后似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刚开始被拖出来时,他口里喊着误会的语气很是慌张急切,尾音老长,音调拔高,一众青刀侍有着深厚的执法经验,能听出这个可怜家伙语气里对于自己处境毫不知情的恐惧,但是此刻他却是喊得悠哉悠哉,漫不经心。 他是被乱棍打得无力喊叫了吗? 并不是,顾天牛站在络腮胡莫千拳统领一旁亲眼看见那家伙在喊叫时悄悄抠了好几坨鼻屎出来,顺便还将其从指甲里朝着围观他的几名无知儿童的脸弹飞了出去。 围观在柳家牌坊的乡亲们议论纷纷,谁都不敢说大声了。 “怎么回事?这柳员外家的儿子怎么在这里被差人老爷摁着打屁股啊?” “我哪里知道?我先前看到一大堆青色大鸟往这边柳家集飞过来,没过多久,就听见大根娃儿在这里惨叫了,还以为他是被哪家人的狗咬了,谁知道跑过来一看,居然是被一群差人老爷摁着在打屁股!” “大根娃儿犯啥事了?” “不知道,但是我听他们柳府的仆人前几天吹嘘,说大根娃被天江县府老爷请去桃花谷耍了好多天,是不是白嫖了没给银钱啊?” “你这说的啥子话?柳员外家缺钱?大根娃儿早就不行了,想白嫖他也没那本事啊!” “是吗?我听他家的仆人说,他好像又行了,反正我也不清楚,只是猜的。” “瞎猜啥,他爹呢?柳员外去哪儿了?” “他爹好像前天就去桃花谷了,说是想儿子了,去找他儿子,结果柳大根今天就回来了,柳员外也不知道回来了没。” “他大叔呢?没人去通知柳镇长吗?” “柳镇长和他爹一起去找他的,说是怕他二弟柳员外在桃花谷迷路,荒山野岭的……” “啧啧,这一大家子……” …… 顾天牛盯着地上的柳大根看了半晌,越看心里越是不爽,他忽然开口对络腮胡莫千拳悠悠提醒道, “我知道莫统领你想在这里当着我的面把这小子打死了事,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将其押解到白帝城,当着小皇帝李只昆和我魏猛王的面处决这倒霉家伙。 你认为这样可以更多的挽回你蜀国懦弱无能的颜面? 呵呵,但是我要提醒你,还是尽早打消这份心思! 你若在这里就将这家伙弄死了,回到白帝城,我可不会对猛王证明,真正的犯人已经受到了惩罚! 相反,我会一口咬定,莫统领你在这山镇里随便抓了个男子就地乱棍处决,想要敷衍我魏国使团! 你要知道,这人撰写的什么狗屁《三字经》,大肆宣扬入侵占据我魏国的猖獗思想,这是对我北魏的羞辱和冒犯,应该由我北魏武士之手在白帝城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络腮胡莫千拳嘴角露出一缕冷笑,忍了半晌,他终于开口说道,“呵呵,亏你还自诩是六品武夫,魏国宫廷武道前三的将军,你还看不出,这打了他一通乱棍,根本就没作用?” 顾天牛哼哼笑道,“蜀国朝廷大名鼎鼎的青刀侍软弱无能,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儿,我又岂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从前都只是听闻传言,我只当是外界对西蜀男儿武夫的污蔑调侃,心里多少还是对蜀国武夫抱有一丝敬意的。 今日一见,方才懂得什么叫做闻名不如见面,莫统领手下的武夫,果然都是有气无力的草包!” 青刀侍作为白帝城皇帝手下的直辖武夫,个个都是武者中千里挑一的精壮汉子,有勇有谋,平日里在蜀国备受敬仰,与白马寺和儒家书院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的,加上此次北魏突然大军压境,魏猛王的使团又来到白帝城各种威胁开战,蜀皇选择以和为贵,本就让这些热血男儿心里不爽。 一路上都在被这个尖酸刻薄的魏国武使言语讥讽,但他们一直听从莫统领的命令默默忍耐,忍耐到此刻,两名负责棍打柳大根打得汗流浃背,但那家伙却在幽幽叫着抠鼻屎,这让两位青刀侍本就感觉备受屈辱的心灵更加雪上加霜,有个满面横肉的青衣大汉终于忍不了了,把手里的棍子往顾天牛面前一递,气鼓气胀的咧咧骂道, “沃日你妈卖个橘子皮!你个魏国的龟儿子了不起得很?你龟孙儿有种自己来试一试?你他妈要是能把他打到真的哀声求饶,老子跪倒你面前给你磕头叫爷爷!你龟孙要是像咱们一样三棍子敲不出他一个闷屁,就跪莫统领面前喊一声老汉儿!就问你龟儿子敢不敢?” 第105章 看老子来给你们展示一下 柳家牌坊下气氛顿时陷入安静沉默的尴尬。 顾天牛干瞪着眼,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一路上都在忍气吞声,默默接受他的嘲讽的青刀侍会突然这样朝着自己挑衅吼叫。 虽然对方是气急败坏,但是自己也很手足无措。 他原本以为,即使是忍不住回嘴和他赌气瞪眼,也该是青刀侍的统领莫千拳,谁知道乌龟的头头儿一直忍辱负重,不起眼的无名小王八倒是忍不住跳起来咬人了。 莫统领愣愣的看了眼这横眉红脖的手下大汉,只感觉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蜀魏如今明面上国力差距不是很起眼,但是凡在朝廷中任职,稍微懂些军政实事的人都该知道,近些年西蜀国内妖邪作祟扰乱民心的事情比以往多了数倍。 汉中、剑阁、坝州已经连续三年在无天灾的情况下闹饥荒,这是皇族气运衰落的明显表现,导致的后果便是国库连年空虚,兵粮严重储备不足。 蜀皇李只昆并不是年轻无为,懦弱无能,朝廷大臣也并非没有气节风骨的硬汉,恰恰相反,这一届西蜀朝廷的臣子在数千年李姓皇朝的历史上绝对排得上前列,正是因为个个都明智通达,才能和皇帝保持一致的意见,清楚知道以西蜀目前的局面,根本无力抵抗魏国的入侵。 身为皇帝手下的近臣武侍,莫统领如何不知晓皇帝亲自授命于他接受魏国使者的监督前来此地缉拿撰写《三字经》,给魏国出兵挑衅借口的无知愚民柳大根的意思。 蜀明皇李只昆深知莫统领性子坚韧,能屈能伸,面对魏国使者的言语挑衅必能忍耐,如今局面唯有硬着头皮把《三字经》的撰写者揪出来,交予魏国,才能寄希望于此能堵住魏国出兵伐蜀的嘴。 出发之前莫统领对一众手下千叮万嘱,但是没想到,此刻还是有热血的兄弟破防了。 一时间,一向沉着冷静的莫千拳也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他生怕因为这个兄弟的一时冲动,害得蜀皇委曲求全的希望此刻便落空。 “啷个了?这些差人老爷怎么还骂架起来了?” “不晓得哇,柳府的家丁知道他们家大根娃儿犯事了不?怎么没看见柳家有人来啊?” “刚刚那边花水牛去过柳府了,但是不晓得是哪个在柳府门上贴了一道黄纸符,柳家的大门打不开了!” “啧啧,这些差人老爷来历不小,看来是早就准备要抓大根娃儿了,这娃儿也是真的惨,被两个大汉拿棍子打了这么久。” “切,你看大根娃儿这哪里像惨了?挨了这么久的乱棍,你看他,刚刚还在朝着我家二娃子脑门弹鼻屎,你说他是不是有神仙护体哦?那么壮两个差人老爷拿棍子整他,都整得满头大汗了,大根娃口里虽然在喊,但是你看他,额头上根本汗都没流一颗!” “就是就是,我早就看破了,不过没说出来而已,实不相瞒,老子前两天偷了隔壁院子王莽子的婆娘,结果被我婆娘逮住了,她给我拖回屋里用鞋子垫打了一通脸,老子理亏,只有跪着挨打,大冬天的,汗水都被她打得湿透了内衬冬衣,这大根娃儿被两个大汉这样打得噗噗的闷响都不觉得痛一样,肯定有大问题!” “会不会是和晴天道长有关?我记得大根娃儿中举一回来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跟着他爹和柳镇长去给老祖宗上香,而是一个人去了上锦观,然后今天一大早从天江县回来也是直接去了上锦观,我怀疑他晴天道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柳驴叼,你说前几天偷了隔壁院子王莽子的婆娘?还被你婆娘用鞋垫打了脸?但你脸怎么看起来一点伤都没得?” “呐,这儿,只有一点点红印子,不细细看你看不出来,得亏了老子脸皮厚,事后又擦了红花油,好得快。” “嚯哟,柳驴叼你果然名不虚传啊,但是今天早上我看你和嫂子还在那边干田里锄草,和和睦睦的,哪里像是吵过架的样子?” “啧!这你就不懂了!她当时气得又哭又骂,我让她骂够了,打够了,然后直接一把给她摁在床上,嘿嘿,懂吧?” “嚯哟嚯哟,柳驴叼了不得,你看看你背后那是哪个?” “你们莫吓我,你吓不到我的,我柳大驴也不是被吓大的,我婆娘就算在这里听见了又纳闷样?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直接,不弄虚作假,耿直!我婆娘就算在我背后听到了,大不了回去老子又给她……哎呀!王莽哥?!你啥时候回来了?你不是在县城里给人修围墙吗?……啊哟!奥哟……大哥……哎哟!……” 柳家牌坊周围的乡亲们谈论间,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一声不吭的王莽子把柳驴叼给推倒在了地上拳打脚踢。 这边地上的柳大根迷茫的抬起头往这边张望了一眼。 你他妈比我还叫得惨?呵呵,真是没用的家伙,老子被这些不讲道理的莽夫用棍子这样乱打,都一点也没感觉,你好歹还真的搞了别人家婆娘,别人打你几拳踢你几脚,还忍不住了? 柳大根心里泛起了一丝得意的骄傲。 其实他也很纳闷,为什么这些家伙的大棒噗噗的拍打在自己背上,屁股上,居然一点也不痛? 难道是因为先前李晴天那个牛鼻子给自己点透窍穴时,把我的痛觉上限给拔高了? 趴在地上的柳大根一边抠着鼻屎,一边细细回想之前李晴天给自己点穴时的痛苦,和此刻这些青刀侍乱棍敲打自己时的感觉相比,刚刚这一通噗噗的确毫无可比性! 准确的来说,这些家伙的棍子连自己痛觉的下限都没有碰到…… 柳大根心里有些担忧起来,自己身体不能感觉到痛的话,会不会连……那个也感觉不到了? 二柱子牛鼻子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看了几眼那边人群中的骚乱,趴在地上的柳大根收回目光,略带好奇的回头偷看着背后停止了鞭挞自己,一副剑拔弩张气氛的青刀侍和魏国武使顾天牛。 “怎么着?你魏国的武夫不是很牛逼吗?没种了?不敢和我打赌?” 顾天牛半晌说不出话,莫统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唯有那个气鼓鼓的汉子趁着心里一肚子气的气势,再次大声问了出来。 “呵!这有怎么不敢?你就准备好等会儿跪着叫爷爷!没用的孬种!看老子来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叫做武夫硬汉的力量!” 顾天牛终于有了反应,嘲讽一笑,把手里的短枪插在腰间,伸手接过了青木大棒。 第106章 你已经开始在打了吗? “你这杂种,老子打你这么久,硬是没表现出对老子手里大棒应有的尊重,哼哼唧唧的敷衍,你杂种要是真有本事,等会这魏国使者打你了,就一样的给爷绷住了!别丢了咱们蜀国人的脸面!知道不?” 那汉子把手中的棍子递给顾天牛后,回头朝着地上的柳大根指指点点,咧咧骂道,碰巧还迎上了扭头仰望偷窥的柳大根的目光,搞得柳大根懵逼尴尬。 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他妈的,老子连自己犯了什么事都还不知道,你们就在我家院子外给我堵着拖到牌坊下一通乱打,现在又在叫我挨魏国人的打时绷住别吭声,拿我擅长挨打来给蜀国人挣脸面? 你他妈这么好面子,作为白帝城的青刀侍,还能被魏国使者这样嘲讽羞辱? 你他妈好歹先告诉我,我究竟犯了什么事不行吗? 你当老子堂堂锦官城芙蓉书院新任命的天江县府地方学监使是什么了? 柳大根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感觉自己冤枉倒霉到家了,心里在嚷嚷着疯狂的愤怒咆哮,脸上却是愣愣的硬是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尽量。” 他干笑着嘟囔回答了一句,心里一肚子的火,没敢冒一丝出来。 神他妈我尽量。 莫千拳嘴角抽了抽,虽然感觉自己肚子里憋了一肚子魏国武使顾天牛嘲讽挑衅的怒火,但此刻却有些忍不住想笑出来,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一眼地上趴着的柳大根。 顾天牛则是鼻孔里发出一声哼笑,扬了扬手里的青木大棒, “呵呵,口气倒是不小啊,你这丑种,果真是个无知狂妄的可怜倒霉虫,难怪会写出那样猖狂的三字经!敢胆大包天下,把天下名山全都纳入了你蜀国的教学经卷?” 地上的柳大根闻言,心里猛地一亮。 三字经!原来是三字经惹的祸! 被李晴天透过窍穴之后,柳大根感觉自己脑袋思绪活络清晰了无数倍,只听了这顾天牛一句话,再结合青刀侍那位络腮胡统领和这魏国使者之间的气氛,他很快便想通透了其中的原因。 是三字经中那些介绍天下名山的部分,让魏国找到了欺压蜀国的借口! 柳大根不知道蜀国如今国力如何,但是知道魏国和蜀国数千年来一直是针锋相对的明里暗里各种竞争,要说介绍天下名山圣水的书册,又何止一本《三字经》? 光是他在天江县的官学读书时,就曾阅览过《七国水经志要》、《悬流山川注》、《魏国地理通记》,一系列珍藏典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字经之所以被魏国当做闹事寻衅的借口,定然是因为最近在天江县太过流行火爆了! 柳大根细细回忆了一下,三字经在天江县深受大家推崇当做顺口溜念着宣扬时,他那时还未跟着天江县府老爷进桃花谷“论道”,之后他在桃花谷深居“洞穴”数天,说不定就在这其间,三字经已经从天江县流传到了锦官城,甚至白帝城,否则魏国的谍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蜀国内流行的东西告知于北魏朝廷。 宣扬孝悌、勤学,介绍天下重要名山的《三字经》一下子在蜀国百姓和学龄稚童间流行起来,魏国朝廷自然可以抓住这个借口,给蜀国朝廷冠上意图煽动国内民众侵吞天下山川于蜀的野心! 而那《三字经》他在传播和印刷时,署名写的是:天江县举子,新任地方学监使,柳大根…… 妈的,难怪青刀侍能这么快精准的锁定他家院子外! 柳大根思绪想到此处,刚想大吼一声且慢,我有话说,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一通噼里啪啦的噗噗噗闷响声。 那魏国使者顾天牛乃是六品武夫,屠龙境界,蛮力霸道刚猛,他拎着大棒,站在柳大根身后,手里挥舞着青木大棒如同旋风似的,一通胡乱狠拍,大棒的残影在柳大根背上黑成了一面墙。 刚开始柳大根还没反应过来那噗噗噗的声音是自己背上的肉响,他茫然且面无表情的环顾了一眼前方人群,还以为是那柳驴叼被揍得发出的闷响。 莫千拳和十余名手下青刀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凶残施暴的顾天牛一个不慎或者故意给误伤了。 在场的都是武夫,自然能感觉到这一棍棍下去,其中蕴藏了大多的力道。 莫统领粗略估计,自己若是在不经意或者不施力抵抗的情况下,这种棍子,顶多能挨上四五棍。 而其他青刀侍大汉则心里坚信,自己被误伤上一棍子,可能都会终生残疾。 一众青刀侍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看样子,这魏国武使是受到了刚刚那名同僚的言语刺激,决定当着大家的面,亲手处决了这撰写三字经的学监。 虽然看着魏国的暴徒武夫当面殴打自己国内的地方文官一众青刀侍心里很是难受不满,感觉受到了侮辱,但是大家清楚,这家伙在这里被打死,比被押解到白帝城,当着西蜀朝廷文武百官和魏国使团以及那嚣张的魏猛王的面处决,要有尊严得多。 到时候受到侮辱的,就不仅仅是此刻在场的十余名青刀侍了,是连同蜀明皇在内的所有白帝城文武百官。 “你已经开始在打了吗?” 忽然地上趴着的柳大根有些疑惑的大声问了一句。 一通乱棍,残影如幕,笼罩在柳大根的背上,加上噼里啪啦噗噗噗的肉响,大家根本就看不见柳大根此时的身体状况。 加上一众青刀侍的武夫都对这武夫六品屠龙境的魏国左将军顾天牛的乱棍之力感到怯惧,心里自然是以为,这家伙没有吭声,多半是第一棍子就被打得咬断了舌头,无法吭声了。 那位先前忍受不了侮辱和刺激,破防和顾天牛打赌的青刀侍汉子都在后悔且愧疚的向莫统领投去道歉的眼神,并同时思考,等会儿该用何种姿势下跪,用何种语气叫对方爷爷。 谁他妈知道,那噼里啪啦噗噗噗的肉响之中,会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你已经开始在打了吗?” 第107章 等等 听语气,很明显地上这柳大根是真没感觉到,那些让青刀侍惧怕的乱棍,已经在他背上猛烈的敲打了一阵了。 莫统领和十余名青刀侍面面相觑,脸上的横肉你一下我一下,接力似的抽了起来,他们内心有见到顾天牛打赌输掉的欣喜开心,但更多是懵逼和茫然。 武夫六品屠龙境,北魏朝廷的左将军,如此卖力都打着他没一点感觉? 你已经开始在打了吗? 这是人说的话吗? “噗呲!” 那个和顾天牛打赌的青刀侍忍不住,笑了出来。 众人见莫统领没有反应,仿佛受到了默许,开始陆续决堤。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密集的笑声,落在顾天牛耳中,仿佛自己被当众扇了一百个耳光一样让他心里备受屈辱。 你已经开始在打了吗? 这杂碎说的是什么话? 这语气顿时就让顾天牛产生了正在亲身经历另一种男人最可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时同样的感觉——自己在床上奋力战斗,勇往直前到了满头大汗,被窝里的女人突然悠悠的回头问自己一句,你已经进来了吗? 这是人话吗? 一直在使用语言艺术打击蜀国朝堂武夫心理气势的顾天牛,此刻感觉有些抬不起头来。 “杂种!你给老子硬撑!老子要看你在身上垫了多少钢板!抽死你个倒霉混蛋!” 顾天牛恼羞成怒,气呼呼的大声骂道,手上的动作不仅没有减弱变慢丝毫,反而加倍冲击了起来。 砰砰砰的闷声从柳大根背脊上发出,地上的青石砖块顿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脆响,细密的蜘蛛纹路开始从柳大根身下的青石板蔓延出来,随着一棍棍的冲击,那些碎裂的纹路像水波一样开始往四周蔓延出去,一时间尘土飞扬。 围堵在牌坊前看热闹的花柳镇乡亲们不再说话了,他们闭了嘴,吓得接连往后退去,有人在人群中嘀咕着说一句,“这么打,我不信大根娃还能硬撑着没事,搞下去恐怕要搞出人命来,大根娃家的仆人还没找到梯子爬出围墙来,他家院门上的黄符烫手得很,谁都撕不落! 那个柳铁牛,你经常上山打野战,腿脚利索,赶紧去上锦观找晴天道长来看一看。” 柳员外和柳镇长双双不在花柳镇,大家此刻能想到请来主持大局,和这些来历不明的差人老爷沟通的,就只有上锦观的晴天道长了。 自从他前段时间帮柳乌棒的女儿疏通了窍穴,让那姑娘被白马寺的白马撵接走之后,大家便开始把晴天道长传得神乎其神,加上镇子上几个男人和老妇前段时间去求了千年龙涎回来后,这些天大家果然感觉身体在大冬天里开始有了回春之兆,男人们渐渐开始变得比从前能干起来,妇女们惨叫的事件在最近夜里也是频繁出现。 晴天道长四个字,在大家心中已经有了“德高望重”的威信。 “等等!” 人群中,那个皮肤黝黑,表情憨厚的老实人柳铁牛听到有人在指挥,也不仔细辨认是谁,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是实话,他点点头,正准备转身走出人群往上锦山跑,却忽然听到有人急促的大喊了一声等等,老实人还以为是在喊他,柳铁牛赶紧急刹车,回头循声看去,却发现喊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大根! 但柳大根却不是在喊他柳铁牛,而是在朝着正在他背后抱着大棍子疯狂施暴的顾天牛大喊。 顾天牛额角已经有微微的汗水渗了出来,身为六品屠龙境界的武夫,他原本是已经能做到用大力而不出汗的,至少这种挥舞棍棒打不会还手的固定目标是绝不会让他出汗的,但是奈何他心里背了一层负担,刚刚那句话,以及十余蜀国青刀侍壮汉的嘲笑,触及到了他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层面。 他求饶了! 这个混球!也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鬼把戏!还是横练了什么护身的外家功夫? 居然这么耐打! 老子卖力搞了这么久!还以为他早已经死了! 不过苦尽甘来,他好歹是求饶了! 顾天牛心头一喜,手上停下了动作。 灰尘散尽,这时莫统领和一众围观者才清晰看见,柳家牌坊下面,已经被压出了一个不浅的深坑! 而以这个深坑为中心,四周的青石板皆都碎裂成了渣。 人群静默无言。 数十道目光全都齐刷刷的聚集在尚有灰尘弥漫的深坑里。 柳大根从坑里利落的爬了出来,他抖了抖身上的碎石和灰尘,接着寻了个平坦的石面再次主动趴下。 “能麻烦帮我敲一敲往下一点的地方吗?就是大腿和屁股这一块儿,最好是多搞一搞腰部,我前几天在桃花谷的‘洞穴’里待得比较久,腰腿微微有点酸胀,我感觉你比刚才那两个大哥确实要有力气些,敲在背上还是很有舒服感的,但是你不能一直盯着我的背敲,这样久了,我连一点舒服感都没了。” 柳大根反手指了指腰部,语气轻松得就像在青楼里指挥妓子按摩似的。 论杵人,论阴阳怪气,论狂,柳大根自认为自己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对手,在被蜀国青刀侍和魏国这短枪男顾天牛轮流敲打了一通,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痛觉之后,柳大根开始有恃无恐,有些飘了。 反正你这家伙捶不痛我,老子先阴阳你个龟儿子一通再说,柳大根心里乐呵呵的。 此情此景,让原本还有些想笑的十几个青刀侍连嘲笑顾天牛的心思全没了。 这个家伙,真是人? 他是怎么一动不动,扛住武夫六品屠龙境的高手一通猛捶的? 十几个青刀侍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莫千拳统领。 武夫一身横练蛮力,讲究在丹腹构建“武炉”,锤炼身体内的气机,不同于儒家修行讲究的天人合一,道宗修行讲究的窃取天地,所以武夫与天地灵气很少沟通,没了这种天地为媒介无处不在的桥梁,普通武夫很难在没有直接身体接触的情况下观察别人的修行境界,在场的武夫中,如果有人能通过气机的感应查看别人隐藏的修为境界,那么就一定非莫统领和那魏国使者武夫顾天牛莫属了。 因为此刻,这些青刀侍严重怀疑这个天江县地方学监柳大根,是个道宗高手! 他绝对是利用真气护体,才抵御了这一棍棍猛烈的冲击! 第108章 精神光辉 莫统领摸着络腮胡,微微摇了摇头。 他也看不清。 至少,在他的气机感应中,这个柳大根身上,平凡普通,一无是处。 但是眼前的事实的又可以证明,自己的感应,是错的。 一无是处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挨住六品武夫屠龙境的乱棍殴打? 柳家牌坊下,比莫统领更加迷茫的,要数顾天牛了。 老子都快要使出全力乱棍殴打你这杂碎了,你特么居然屁事没有? 在我气机的感应之下,你这家伙明明不是道宗修士啊! 怎么会这么耐打? 还指挥老子给你捶大腿屁股? 当老子是青楼里伺候人的妓子了? “去你妈的!” 顾天牛气急败坏的爆喝一声,高高举起手中的青木大棒,怒目圆瞪间,莫千拳统领和一众青刀侍看见这腰间斜插着短枪的魏国武使的丹腹部位隐约有火红的光芒闪耀。 这家伙,竟然被一个地方学监使刺激得燃爆武炉了…… 莫统领和一众青刀侍再次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他们只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浪在自己面部不停的浮动。 “沃日尼玛!怎么突然这么热!” “哎哟!谁家的火炉子泼在俺头上来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乱呐喊,许多被突如其来的热浪灼到了皮肤的乡亲纷纷捂着头往后退散。 砰! 咔嚓! 一声闷响,一声脆响,闷响是柳大根的脑袋发出来的,脆响是顾天牛手中的青木大棒发出来的。 顾天牛没有按照柳大根的指挥给他捶腿捶腰,他气急败坏的一棍子朝着柳大根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 换做一般人,或者是同样境界的武夫,被这样猝不及防的猛敲一棍子,只怕不得头颅当场炸裂。 但是柳大根没有,他在阴阳怪气的戏弄完顾天牛后便早已留心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装作一副“老子趴好了,你来吧”的架势,但是眼角余光实际一直在细细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见对方一棍子朝着自己头部敲来,立即猛的深吸一口气,将身体所有的气力全绷紧集中到了头部,他刚刚经过长时间的被殴打,已经慢慢发现,自己背上好像有一股气流在蹿动,他细细感受之后,发现这气流很可能是今天早上李晴天那牛鼻子给自己透穴后,遗留在他身体里面的! 青刀侍和顾天牛每一棍子捶打下来,其实都捶打在了那股气流上! 哐! 柳大根只听见一声闷响,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突然变黑了片刻,黑暗里,浮现出了一大片闪烁的星星。 星星很快散尽,那股李晴天遗留在他体内的奇怪气流强势的占据了他整个大脑,那一瞬间的昏痛和天旋地转全被抹得一干二净,眼前又恢复了世界的本来面目。 妈的,这一棍子好厉害!居然把我打得有晕头的感觉了! 柳大根心里嘀咕了一句,暗暗后悔,自己刚刚还是太狂了一些!冒险过头了!要是这家伙的力量再强大的几十倍,把牛鼻子留在我体内的那股奇怪气息给击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很可能被他一棍子给开瓢了! 瞬息之间,柳大根脑海中思绪万分,但他不知道,其实看见星星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就在青木大棒断裂后的瞬间,他很快就听见了砰的另外一声闷响,以及一声痛苦的惨叫。 “啊呀!” 柳大根反手揉着后脑勺,下意识的扭过头看去,惨叫居然是对他施暴的顾天牛发出来的,那家伙正慢吞吞的捂着额头往地上蹲下去,他面前还有一根断掉的青木大棒在哐当哐当的弹动。 顾天牛捂着被断掉的青木大棒弹回来击中的面部,眼泪横流,视野全黑,唯有亮晃晃的小星星。 “头儿?他……他头顶……那是什么?” 莫统领身边,刚刚和顾天牛打赌那个青刀侍扯了扯莫千拳的衣袖,有些口齿不清的问道。 他指的是,刚刚柳大根的脑袋在被击中的瞬间,浮现出的那团浩荡白光。 在场的乡亲们,都看见了。 有些人以为那是大棒打在柳大根头颅的瞬间,他头发中珍藏多年的头皮屑和刚刚在尘土飞扬时扑上的灰尘。 有些人则是以为,那是柳大根被爆头时,飞溅出的白色浆液。 但是这些目力精湛的武夫们,却可以肯定,自己看家的绝对不是灰尘头皮屑和浆液,也是一团光! 正是那团光,将顾天牛手里的青木棒给震断裂了的! “这是……儒家读书人的精神光辉?他原来是儒道的修行者!这么强?为何我的气机一直感应不了他的境界?他是使用了什么收敛精神光辉的儒家术法嘛?” 莫千拳愕然低声说道。 其实他也是仅靠推测才如此说的,毕竟手下询问的目光都盯着自己脸上了,不说出个啥子所以然来,岂不是很没脸面。 按照他这些年在白帝城所结交见识人脉的广泛程度,这种头顶的浩荡白光,应该是儒家读书人修行者无疑了,但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儒家修行者,脑海中的精神光辉,即使是没施展修为,他只要凝神聚气,散开气机,都能看见才对! 地上这柳大根,为何脑瓜在挨了狠狠的一闷棍之后才会浮现精神光辉? 他不得而知。 就连地上的柳大根也不知道,自己脑瓜顶刚刚抵御这一闷棍时,居然在李晴天遗留在他体内的那股气机的推动下,放大了他的精神光辉,形成了一面无知无畏,无法摧毁的精神光罩。 “什么?这个小小天江县府的地方学监,今日是儒家修行的高手?” “儒家的高手,不该都是在书院里嘛?根据咱们掌握的信息,这人根本没去书院修行过啊!” “有可能是书院哪位君子的关门弟子也说不定,难怪他会写出《三字经》那等郎朗上口,广为流传的书册!” “唉,还不正是那书册,才给了魏国欺压咱们的借口!” “嘘,咱们先看看,现在吃亏的不是这弱不禁风的魏国使者么?” “哈哈,就是,我还以为这魏国的左将军有多厉害,嘿,咱们等着看他喊莫统领一声老汉儿!” 一时间,众青刀侍忍不住在后边议论纷纷起来,莫统领听到手下弟兄们如此说话,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整理了一下衣冠,眼神看一眼地上捂着面部看星星的顾天牛。 顾天牛没有听见这些青刀侍的嘲讽议论,他现在只感觉脑袋在嗡嗡的响。 第109章 我不信 “这……我还要不要去道观找晴天道长啊?” 人群中,柳铁牛看着捂着面部跪在地上倒吸凉气的顾天牛,有些愣愣的挠了挠脑门,自言自语的憨声说道。 没人回答他,先前给他出主意让他去上锦观找晴天道长的乡亲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说啥。 谁他妈知道这柳大根这般耐打? 地上都被砸出坑了,这家伙还屁事没有,皮都没破一点? 反而那个腰上插着两把银短枪的魁梧汉子,被断掉的木棒击中面部,打得跪地不起了? 青刀侍统领莫千拳凝神聚气,散发气机,这次没有再去观察地上已经愣愣揉着后脑勺坐起来了的柳大根,他而是向还在捂着额头看星星的顾天牛观去,只见那家伙身体内的武炉依旧燃烧得极旺,一条龙形的火影缠绕在他体内武炉之上,这就是他迈入屠龙境界后凝练出的武魂。 身为武夫,在身体没有战斗发泄力量时这样一动不动的猛烈燃烧武炉,甚至把武魂也激活得半醒,他身体受得住? 莫千拳虽然比不上顾天牛已经达到了六品武夫屠龙境界,但他也有五品开山境的高手实力,自然能身同感受的想象到对方内心是有多么的憋屈,才能这样压抑控制不住他体内的蛮力。 “这位柳学监,在下乃是白帝城御前青刀侍统领莫千拳,由于阁下近段时间着作并在天江县推广的《三字经》一书在蜀国境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深受蜀国百姓的推崇,但是魏国朝廷认为这是咱们蜀国企图怂恿民心吞并天下的霸王国策,此次特意拍了魏国使团前来白帝城兴师问罪,我蜀国明皇一向爱民如子,但也不愿大兴干戈,此事因你而起,还劳烦你跟我等走一趟,去白帝城与魏国使团对质。” 莫统领恭敬走到柳大根身前,拱手说道。 “呵,现在知道动嘴细说了?刚才怎么二话不说,就想把我在这儿乱棍打死?”柳大根揉着脑门从地上坐起,眼神幽怨的嘟囔道,有了刚才被乱棍殴打自己却头不破,血不流的经历,说话底气也足了许多,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李晴天那牛鼻子留在他体内的那股奇怪气息给升级了! “这……实不相瞒,刚才莫某的确想将阁下就在这牌坊下就地处决了的,相信我,此行带着你的尸体去白帝城,比让你活着去,无论于国还是于你,都是一件好事,你不用被魏国使者当着我皇的面千刀万剐,备受折磨,我皇和文武百官也不用看着你受折磨,而感觉屈辱。”莫千拳没有拐弯抹角,他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在白帝城中常年与墨池书院的读书人打交道,他深知自己越是拐弯抹角掩饰目的,都会被这些舌根子了得的家伙抓住,并言语讥讽。 和读书人打交道,尤其是与脑瓜好使的读书人打交道,坦诚说话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这柳大根虽然今年才在锦官城王试中初次中举,官职不过是一天江县地方学监使,但是刚刚能挨住六品武夫的全力殴打脑门,且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这足以说明,对方的脑瓜绝对好使…… “呵,老子还得感谢你的好意喽?批脸不要!”柳大根丧着脸,粗言秽语的嘲讽道,搞得莫统领脸皮抽了抽,同时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拔刀捅了这家伙?他虽然能挨住棍棒殴打,但是不一定能顶住刀刃!这家伙嘴这样碎,带活口去白帝城,搞不好又要让魏猛王的使团找到借口,说蜀国文员辱骂他啥的,便又是一条挥兵伐蜀的借口! 不过刚刚这顾天牛爆武炉的一棍子,又岂会比兵刃的杀伤破坏性低? 若是拔刀还是对柳大根没有损伤,那自己岂不是徒增笑柄? 此刻的笑柄只有地上捂着脸一声不吭,嘶嘶嘶倒吸凉气的顾天牛,自己可不想像他一样,在手下面前挫败颜面。 “拖你老人家的好意,老子差点被这魏国人把后脑勺打破皮了!”柳大根嘟嘟囔囔,指着后脑勺一本正经的说道。 周围的青刀侍忍俊不禁。 莫统领嘿嘿干笑。 地上看星星的顾天牛感觉自己受到了鞭尸一般的侮辱,直接噌的站了起来,放下捂脸的双手,气鼓鼓的伸手指着柳大根,“你个杂碎说的什么屁话?你信不信老子真的要当场弄死你?” 柳大根愣住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乍然出现在眼前的魏国使者,先前那抱着两根短枪说话阴阳怪气冷笑的男子已经不复从前,他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双唇中央,烙印了一根红紫色的棍棒印记,两个鼻孔中不断有鲜血涌出。 “噗……!” “哈哈哈……” “气势汹汹的魏国武使,堂堂御前左将军,怎么这副模样了?” 受够了这顾天牛从白帝城到花柳镇一路刺激嘲讽的一众青刀侍见了他这副模样后,一个个心里越发舒坦,更加忘了克制,笑得更大声了。 “我不信。” 柳大根眼神诚恳的对顾天牛摇了摇头,回答道。 “你……”顾天牛抬手抹了一把鼻孔上的血迹,颤颤巍巍的指着柳大根的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体内的武炉熊熊燃烧,却又一直在压抑忍耐的原因,导致他此刻已经满头大汗。 他两个鼻孔吭哧吭哧的出着粗气,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短枪,他自认为,刚刚虽然使出了很大的力气,但是没有出枪,算不得他最厉害的本事! 不过摸枪归摸枪,他此刻其实很是犹豫不敢出枪,因为他心里也有和莫千拳一样的担忧,如果自己出枪了,也一样伤不了这家伙,岂不是更加丢人到家了? 脑袋思路清晰,观察力无比增强后的柳大根已经吃准了顾天牛好面子,怕失败,不敢继续攻击他的心理。 柳大根眼角带着微笑,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对方腰间的短枪,似乎在表示自己已经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两手同时自然轻松的扶着自己腰间的粉红色腰带,狂妄的朝顾天牛微微抬了抬下巴,挑衅戏弄。 第110章 其实是我的一个道士朋友 “你什么你啊?又在信不信了?顾武使,在和别人打赌之前,可得先把上一局的赌资先付了才对吧?堂堂魏国左将军,魏猛王的使团武使,做人这么不讲……啊!” 先前那名因为受不了顾天牛言语刺激与顾天牛打赌的汉子再次得寸进尺,悠悠的嘲讽道,谁知道一道银光忽然划过,他的右臂齐肩断掉在地,一时间这汉子痛苦惨叫不已,鲜血如泉水般喷射而出,周围两名同僚赶紧上前搀扶着汉子,同时为其点穴止血,包扎伤口,其余所有青刀侍都在同一时间抬手握住了腰间的制式长刀,眼里带着必杀的怒火瞪视着顾天牛。 莫统领也抬手摁着腰间的制式长刀刀柄,眼神死死瞪着依旧站在原地的顾天牛,但另一只手却在背后悄悄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示意属下不能在他出手之前贸然袭击魏国使者。 此情此景的确很憋屈,但是他必须得克制。 此刻顾天牛原本刚刚还在指着柳大根鼻尖的那只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短枪,枪尖银白如雪,只有一缕细微的鲜血缓缓滴落,还在冒着热气。 周遭围观的百姓虽然自诩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但哪里见过这种斩人手臂的残酷场面,一下子吓得散掉不少。 柳大根见此情形,虽然自诩为狂生,但也难免有些胆寒,况且,他知道这顾天牛在杀鸡儆猴似的断那青刀侍一根手臂,想要震慑自己。 “呵呵,雕虫小技,不过如此嘛,不过你在我面前摆弄这些手段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们要找的负责《三字经》的人,并不是我柳大根,而是另有其人!” 柳大根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和狂傲气概,直接开口说道,“实不相瞒!那《三字经》其实是我替我的一位道士朋友所推广的!我那道士朋友学富五车,精通琴棋书画,道行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不过他这人淡泊名利,幽居山中,一向不喜欢高调做事被人知晓,所以才会特意请求我,在《三字经》上署名我柳大根!” 这番话一出,在场原本愤怒至极,想要一拥而上乱刀剁死这偷袭自家同僚的魏国武使的青刀侍们有些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 咱们信息有误? 《三字经》不是天江县府学监柳大根所着?而是他的道士朋友? “唉,谁知道我柳大根好心帮朋友做事,任劳任怨,却莫名替他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 “冤有头债有主,我觉得你们应该找《三字经》的真正作者负责才对,不瞒诸位,那位晴天道长,就住在那边上锦山上的上锦观中!” 柳大根一鼓作气,把李晴天卖得底裤都不剩一条,转身抬手一指,指着远处的上锦山说道。他见这些青刀侍和这个脸上好像贴了一根香肠似的魏国武使看他的眼神都充斥着一股疑惑,立刻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这些镇子上的乡亲们,上锦观晴天道长是不是深藏不露?” 他说着,朝现场不远处的街道旁挤着的一堆受惊的吃瓜群众挑了挑下巴,朗声问道。 于是十几名青刀侍和顾天牛都将目光看向了乡亲们。 “大根娃儿说得没错!晴天道长,是这个!” 一众乡亲们齐刷刷的举起了大拇指。 …… “丹青兄?你还在这里干嘛?你为何跪着在这里发抖?” 顾天牛回到刚刚柳大根被抓捕的巷子里,发现张丹青不知为何跪在地上,捧着厚厚的一沓画册看得发抖。 “天才啊!真是天才啊!我张某一生深居宫廷,以为早已阅遍天下名作,却没想到今日能在这西蜀偏僻山镇见识到这般精巧的画作!” 张丹青抬起头,声音颤栗的说道,他看见顾天牛在有意无意的低头,抬肘,遮掩自己的面部。 “顾将军,你这是为何突然变成这……” 尽管顾天牛在遮遮掩掩,但张丹青还是瞧见了他鼻梁面部那一条大棒烙印,他跪在地上,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脸上,示意对方他询问的是这印记。 “哈!原来在这位大哥这里,谢谢你替我保存啊。” 顾天牛还在支吾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丹青,身侧倒是忽然窜出一条人影,柳大根把画稿从张丹青面前弯腰抱走,一边说道。 张丹青更加懵逼了,他愣愣的望着那吹着口哨,抱着画册离开的背影,怔了怔,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柳大根的背影问道,“顾将军为何把这犯人放了?咱们不是听从猛王的命令,拿这家伙到白帝城去的吗?” “《三字经》不是这家伙写的,跟我来吧,另有其人。”顾天牛心一横,也不再遮掩,放下了手,丑脸示人,冷冷说道。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巷子,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张丹青再问他脸色那根棍印是怎么回事。 张丹青自然看出了顾天牛在有意逃避自己脸上那仿佛被人当面偷袭了一棍子留下的印记,便也没有追问,而是不停的回头张望一眼那抱着书册离开巷子的柳大根。 “这位青刀侍怎么了?” 来到柳家牌坊下,张丹青看见了那个被顾天牛用银枪挑断肩膀的汉子,开口问了出来。 刚刚他被那一沓从未见过的画稿震惊得跪地拜读,竟然没有丝毫听到柳家牌坊的动静。 “哼,这个可怜的倒霉蛋。” 其他青刀侍没有开口说话,就静静盯着顾天牛,顾天牛冷笑着看着那个面色苍白,坐在地上的汉子说道。 “王石留在这里,我和其他诸位兄弟去那边山上的道观。”莫千拳把青翼马从巷子里牵了出来,声音冷冷的说道。 “莫统领,我与众兄弟一起去,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那汉子王石单手用长刀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断掉的胳膊上鲜血已经将白纱浸透。 莫统领没有说话,其他青刀侍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家只当那王石还是从前一样,众人跳上青翼马,没一个汉子伸手去拉,去扶王石。 马嘶长鸣,尘土飞扬,一行青马飞上天,一众青刀侍往上锦观去了。 “哼哼,装硬汉。” 顾天牛揉了揉还在发疼的鼻梁,低声冷笑着嘲讽了一句,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碟抛在空中,金碟迎风变大,顾天牛和张丹青坐上金碟跟着青刀侍去了。 第111章 蜀枭王 锦官城,蜀枭王府邸。 青灰色的深宅院墙内,有个锦衣华服,身材魁梧健壮的中年男子捧着本小书册在后花园的石桌旁来回的踱步徘徊,他时而将手里的书册举起翻阅一眼,时而又垂手放手,口里喃喃自语,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粗鲁的暴力之感,即使是心事重重的踱步,也走出了龙行虎步的生猛感觉。 李顶流已经在这儿独自徘徊了一个时辰了,他在等候一个消息,一个来自芙蓉书院的消息。 接近中午时,有个身形精瘦,头戴儒冠的青衣老者终于从右侧雨廊里快步走来了。 “老集,如何?《三字经》是否真出自那新晋举子的手?” 李顶流合上手里的书册,放在花园的石桌上,快步迎着青衣老者走去,边走边问道。 石桌上的书册,赫然正是《三字经》,三字经的旁边还有“柳大根着”四个显眼的字迹。 “王爷你猜测得没错,我回书院问了几个面试考核过柳大根的老头儿,他们说,那柳大根虽然口才了得,但是文思却不足以写出《三字经》这种脍炙人口,朗朗上口,且兼发人深省极具教诲意义的文章。 另外,根据那几个老头儿所说,那柳大根在王试考核的丹青画试中,曾显露过一种极其特殊的画工,叫做‘速描’,当时在众面试学士面前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大家都夸赞他这绘画线条和方式极具开拓和实用意义,但那柳大根却说,这功夫其实是他家乡的一位年轻道士朋友教他的。 这次《三字经》从天江县快速流传到锦官城,柳大根的名字在芙蓉书院也备受人们议论,但好几位面试考核他的诗词学士都表示怀疑,这《三字经》很可能也是与他那位年轻的道士朋友有关。” 青衣老者对李顶流如实相告。 闻言,李顶流眼里倏地亮起一抹激动的希冀之光,他情绪振奋的两手端着王老集的肩膀大声道, “年轻道士!年轻道士!必定是吾儿擒天!” 说着,他转身走到石桌旁,拿起《三字经》翻开念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孟母、孟母,果然是指孟娘!” 说着孟娘,李顶流眼里有了泪花闪烁,他仰着头看着清冷的冬光,颤声念道,“孟娘啊孟娘,你含冤枉死,凶手至今不明,好在本王终于找到了天儿的消息,本王一定要找到天儿,查出凶手的下落,亲手为你报这血海深仇!” 一旁的青衣老者看见这蜀枭王眼闪泪花,也是不由得心头感慨,蜀枭王,蜀国当代唯一的一个七品武夫,半步武神,只差半步,便可达到陆地武神的境界,不止武道修为高深似海,他的为人与性格,也是西蜀出了名的铁血硬汉。 众人皆知,李顶流曾在三十年前亲自率领王府武封的一万二千黑甲卒镇压了蜀山鬼渊之地崛起的一个人间鬼国,为了证明他手下武夫的骁勇,李顶流没有借助任何青羊宫的道宗修者,蛮横的以人族武力剿灭屠杀鬼族邪国,这在天下七国的历史长河中仅此一例。 也正是此役,让蜀枭王在蜀国和天下正式打开了名号,树立了威望,聚拢了民心。 所以才会有不少蜀国的对头派遣谍子在蜀国散布流言宣称,他的侄子蜀明皇虽然坐在白帝城的蜀皇宝座上,但却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傀儡,这个国家真正众望所归,民心所向的皇帝,在锦官城中。 如此英雄,在沙场从不退缩,敢以纯粹的武力与邪祟鬼国作战,但在念叨起曾经挚爱的名字时,也会毫不掩饰的淌泪,足以称得上赤子情怀,这是让老集当初心甘情愿选择进入王府做侍的很重要因素之一。 “王爷,魏猛王的使团已经在白帝城停留了好几日,墨池书院那边已经在下令收缴焚毁现存的一切《三字经》,并且明皇已经颁发圣旨,蜀国境内其他王侯也需得立即配合下令焚毁三字经,并且不许任何国民口头背诵传播,现在整个锦官城皆已知道了白帝城那边下达的圣令,但是王爷你却没有任何王令传下去,早上我回芙蓉书院去打听柳大根和《三字经》的事情时,书院的老头子们都在问我此事王爷你打算如何办,若是继续没有任何措施行动,此举恐怕容易让白帝城那边误会了你。” 老集在一旁颇为忧心提醒说道。 李顶流把《三字经》揣进袖子里,深吸一气,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同时平静说道, “老集你等会儿去告诉王府的政令官,锦官城和下辖的一切县府继续印刷、传播《三字经》!并且今天就派人到白帝城接近魏猛王的使团向他们泄露这个信息!要让明皇在魏猛王之前得知我对此事的态度!” 老集皱了皱眉头,不解道, “王爷此举,岂非更是容易激怒魏猛王率领的魏国使团?如今魏国的先锋兵卒已然开到了蜀国边境百里处,明皇对此事的态度明显意在求和,整个朝廷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反对谏言明皇的举措,王爷如此突出,未免容易落人口舌。” 李顶流挑了挑眉,两只巨大的手掌搓了搓自己的面颊,接着端起桌子上的一盏凉茶一口饮下,放下杯盏,这才说道,“我知道,两个时辰前已经有人给我传来消息,白帝城青刀侍的御前统领莫千拳接到明皇的旨意,率领一众青刀侍骑着青翼马去了天江县府缉拿柳大根,随行的还有两名魏国的使者。 如今整个白帝城上下都在向魏猛王示弱,委曲求全,我若是突然表现出违背皇令,公然反对明皇的意思,老集你猜猜,魏猛王会怎么做?” 老集叹息一声道, “魏猛王是魏国出了名的狂妄王公,若是得知枭王你此举,必定会气急败坏,在白帝城城中大肆扬言蜀魏之间没可能和平解决此次争端,要立马发兵伐蜀,威胁明皇。” 李顶流继续转而问道, “《三字经》从在天江县府推广开始,到风靡锦官城、白帝城,不过也就二十天左右的时间,魏国为何能在二十天左右从得知我蜀国民众人口相传《三字经》,到集结大军压往我国边境,同时组织好使团先行到白帝城挑衅施压?” 老集果断道,“魏国必定早已图谋入侵我西蜀,不过在等待一个借口。” 李顶流点点头, “没错,现在既然《三字经》这个欲加之罪的借口已经找到了,他们为何还停留在口头威胁的地步,却不干脆直截了当的攻入西蜀?” “我西蜀虽然近年国运不佳,国库空虚,但是瘦死的骆驼骨头在,魏国虽然狼子野心,觊觎西蜀之地多年,筹谋已久,但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绝对轻松击败我蜀国边防。 所以在攻蜀之前,他们想要先挫我蜀人的锐气,减弱蜀兵的抵御意志。 魏猛王的使团前来白帝城兴师问罪讨要《三字经》的作者柳大根,就是为了羞辱蜀人,打压我国人锐气!” 李顶流再次重重点头,亲自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面前的青衣老者, “老集你虽然久未在芙蓉书院待着苦读,但是脑子思路依然还是活泛不减当年,你分析得很对,那么你可知道,按照明皇与本王之间的关系,本王若是作出如此决策,他会怎么做?” 老集端着茶水喝了一口, “明皇一向很是敬重王爷你的决策,若王爷采取此举,依照我对明皇的了解,他可能会让魏猛王的使团,前来锦官城?” 李顶流嘴角抬起一丝笑意,他看着老集道, “那么老集你再猜一猜,魏猛王的使团若是来了我锦官城,本王会怎么做?” 说到此处,老集将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重重放在石桌上,愤懑道, “按照王爷你的气节与骁勇,怎会因为国库空虚,粮草不足而向魏国低头求饶?当然是揍他丫的!王爷你三十年前能单单率领王府的黑甲卒剿灭掉鬼渊之地的人间鬼国,岂会惧怕这点困难?” 老集说着,看见注视着自己的枭王双眸中有火焰般的笑意在燃烧,恍然大悟道,“原来王爷你的意思一直都是主张与魏国开战?” 李顶流点点头,道,“自从三十六年前魏国皇帝死在明诛峰上之后,本王就已经断定,蜀魏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大战。 明皇太过年轻,从未上过战场,对于国之军政的治理经验全来自于史书兵书,加上他的性格内敛而保守,当年本王早已在和先皇兄聊天时提到过,将来若是蜀魏战事一旦起了苗头,在没有充足的后备兵卒粮草和国内安定度的情况下,明皇绝不敢与魏国接战,只会委曲求全。” 三十六年前老集才刚刚被芙蓉书院老院长挑选进入文渊楼每日听从老院长的亲自教导,当时他才刚刚迈入卷体初境,秋天魏国皇帝死在蜀魏边境的明诛峰上的消息传来时,在书院内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成为了众多同门弟子每日闲暇休憩时间的统一谈资。 当时魏国的老皇帝还是魏国国教宗门德云宗的修行高手之一,据说在惨死那年的六年前就已经迈入了神匿巅峰。 至于魏国皇帝为什么会单独死在明诛峰上的流言议论有许多版本,有人说是老皇帝迷上了妖族狐狸精,被诱骗到明诛峰上吸干了阳气精尽而亡,当然这是最为符合那位北魏历史上最为风流皇帝性格的猜测。 另外还有人说,是老皇帝六年内无法突破神匿巅峰,急躁之中道心失稳,最后走火入魔,失去了理智单独飞离皇宫失去了人族宫廷皇室气脉的庇佑,在明诛峰上被天雷给劈死了。 但是老集现在还依然能清楚记得,他曾听到书院院长当时在课后与某个学士喝茶闲谈时有提到,根据他的消息来源,魏国老皇帝的确是被天雷劈死的,但是他并没有单独前往明诛峰,而是带了一名六品巅峰的武夫,和一名道宗第六境神匿中境的道侍一起,被雷意外连带劈死在明诛峰上的,其实不只是魏武皇一个高手。 另外,据说魏武皇是在收到了一封信之后,才连夜飞到明诛峰去的。 而这封引导魏武皇前往实际上已经算是蜀国境内的险地蜀山明诛峰的信件,未曾落款署名,并且,据说这封信是来自蜀国境内。 至于信件的内容,魏国朝廷并未对外公开。 当时书院的院长坐在文渊阁的茶间里与书院老先生下棋喝茶谈起此事时,还曾戏言,那老皇帝若是能瞧得起读书人一点,多带一个儒家的君子高手,说不定就不会被劈天雷死在明诛峰了。 老天爷是讲道理的,而他们一行三人,没有一个人能与上天理论理论,当然只有白白挨雷劈了。 魏武皇被来自蜀国境内的信件骗到蜀国边境的明诛峰,怎么看都像是蜀国朝廷策划的阴谋,但是魏武皇却是被天雷劈死,蜀国再如何策划,又怎能策划出天谴雷火?加上当时蜀国安定,兵强马壮,北魏皇帝暴死在外,国内舆论纷纷,都说国运气数已尽,民心动摇,所以魏国朝廷一直不敢找蜀国理论此事。 李顶流能提前预测到蜀魏之间必有一战,也并不是没有事实根据,果不其然,魏国厉兵秣马三十余年,这里终于找到了爆发“报仇”的借口和机会了。 老集好奇的看着李顶流,问道,“先皇怎么说?” 李顶流道,“当时先皇兄只看着棋盘,淡淡说了一句,‘本皇已病入膏肓,身后的事,随你怎么办。’。” “原来王爷你早已决定好了要和魏国随时硬碰硬,王爷你的运筹帷幄和铁血硬骨,比芙蓉书院里那帮只会耍嘴皮子,不敢动手和人硬干的家伙要可靠得多!老集我当年就没入错王府!” 老集抖了抖衣袖,脸上带着笑意,拱手说道。 李顶流拍了拍老集的肩膀,“真正的沙场搏命,一战便能决定所有胜负,本王率领的将士上了战场,敌人的尸体就是最佳的粮草!蜀魏若是开战,老集你虽然上不了战场,但是魏猛王的使团若是来到锦官城,本王定然让你第一个揍那群龟孙儿!” 闻言,老集脸上颇为得意的笑了出来, “王爷放心!老集我这辈子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打架算是唯一的一个!” 第112章 兄弟们!有陷阱! “不过在麻烦你动手之前,老集你得先帮我动一次口。” 说笑间,李顶流抬起健硕的手臂,捧着青衣老者瘦削的肩膀,眼神里冒着热切期待的火光,带有请求意味的说道。 “呃……王爷说的这动口,可是老集力所能及的正经本事?” 青衣老者怔了怔,原本还意气风发笑着的目光顿时有些惧怕的闪躲了一下,老集支吾问道。 李顶流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一副你把本王想成什么人了的表情说道,“老集你这些年是不是在王府中听了太多关于本王乱七八糟的流言?” 老集笑着挠了挠脑门,用商量般的语气说道, “王府中倒是没有人敢议论王爷你,不过锦官城里倒是有许多市井之徒说王爷你极其好色,前些年都是喜好女色,近些年转而……老集我虽然甘心侍奉王爷你,但也只限于鞍前马后,床笫之间我可不会屈尊开口哦,王爷你也该知道,老集我即使离开了芙蓉书院有些年头,但是在书院乃至是锦官城内,可都还是有些名气的,老臣前半辈子已经声名狼藉了,后半辈子可坚决不能晚节不保,所以……” 李顶流吹了吹胡子,抬起一只手坚决否认道,“本王敢向老集你发誓,这个流言绝对是子虚乌有!本王这辈子绝对只好女色!也只真心爱过孟娘一个人!本王刚才说的请你为我开口,是想让老集你动用君子言行,送我到天江县花柳镇去!” 老集双眼一睁,恍然顿悟的哦了一声,脸色顿时眉开眼笑,“原来王爷你说的是这个哦!老集我虽然喜好动手不动口,已经好多年没有使用过君子言行之术,但是王爷有求,老集我今日就为王爷开一次口!” 说着,眉开眼笑的老头儿忽然停住,话锋一转,后知后觉的诧异问道,“天江县花柳镇?王爷你是想去找回你与孟娘的儿子?” “没错,老集你既然已经从芙蓉书院确定了《三字经》是那天江学府新任学监柳大根所着的概率很小,本王现在有九成九的把握,花柳镇那柳大根的年轻道士朋友,很可能是我失踪数年的天儿。” 老集说道,“老臣还以为王爷只是想要知道擒天世子尚在人世即可,毕竟先前十几年,孟娘与擒天世子一直隐居在外,王爷都不曾去见过几次,王妃数年前已经得知了王爷你与孟娘在外育有世子的事情,若是贸然去见世子,若是被王妃得知了,恐怕……” 蜀枭王抬手制止了老集继续说下去,“老集你无须替本王担忧王妃的事,本王一生戎马征战,攘外御敌从未败过,还不能震慑王府安定内人了?” 老集眼神里露出一抹怀疑的忧光,枭王妃身份特殊,乃是悬流国的二公主,虽然其母在悬流宫廷地位低微,但是远嫁到了西蜀王府,好歹也代表了一分悬流的脸面,如今魏国对西蜀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若是枭王再得罪了枭王妃,与悬流交恶,北有魏国数十万兵卒压境,东有悬流的后顾之忧,那时恐怕无论蜀国的骆驼骨架有多大,也架不住别人的双管齐下啊…… “老集你放心,尽管送我到花柳镇去便是了,本王一生问心无愧,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给孟娘和天儿一个应有的名分,孟娘意外惨死,天儿不知所踪,本王明访暗查两三年都毫无所获,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了天儿的些许线索,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将他找到接回王府,以弥补本王对孟娘的亏欠!白帝城的青刀侍已经去了花柳镇,虽然《三字经》署名是柳大根,但这等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只要一见到青刀侍,绝对会第一时间保命要紧,将《三字经》的真正作者抖露出来! 本王必须尽快赶到花柳镇,否则天儿若是被青刀侍带回了白帝城,在魏猛王使团的威胁之下,明皇绝对会将天儿公开处决,作最大的努力封魏使团的口!” 李顶流神情严肃的对老集说道。 听了枭王的分析,老集再次讷讷点头,原来如此的哦了一声。 “王爷重情重义,老臣陪王爷一起去!” 李顶流颔首点头。 说完,青衣老者振奋精神,他单手搭在李顶流的肩膀上,眼睛看着南边天江县府的方向,眸子里有锃亮的光辉亮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言念出,两个人影直接原地消失不见了踪影,天空中也不见一丝人影,唯有天空中的冬季。 “儒家君子的言出法随?这速度,真尼玛快,比青羊宫的老道士御剑还快啊……” 等李顶流与老集消失在王府后园中后,远处雨廊的角落里有个一袭华服的翩翩少年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自言自语的说道。 少年男子脸上生着稀稀落落的雀斑,眯眯眼,招风耳,他一手拿着柄黄色折扇,一手捧着个小绿乌龟。 “爹爹和那个天下闻名的骚货狐狸精生的野种居然真的还活着?想来王府与本世子争位置?呵呵,本世子先去告诉娘亲再说!” …… “师父,你已经好些天没有吃过饱饭了,徒儿今天特意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饺子,早上你也没出来吃饭,这都快中午了,多少还是出来吃点吧?” 李晴天站在师父曹老道的房门外,敲了敲门,一只耳朵大声喊道。 屋子里只听见师父吭哧吭哧气呼呼的声音。 “噫吁嚱!又是韭菜鸡蛋饺子!你个二逑你喜欢吃就直说,别什么都推在我身上!为师岂是那种需要韭菜补身体的羸弱男人?你都吃了好多年了,就不腻么?” 李晴天不为所动,大声补充道,“徒儿还给师父你做了蘸水,三分酱油七分醋,半勺井盐,九粒辣椒,辣椒用的是新鲜的野生山椒剁成的碎末,还有半颗大蒜,三根小葱。” 说完,李晴天贴在门框上的耳朵听见了咕噜咕噜吞口水的声音。 “这……你……二逑,给为师留着!为师……再等半个时辰就出来吃!” 口水狂吞的声音之后,房间里传来了曹老道纠结的回答。 “师父你在忙什么?要不要徒儿帮你快些忙完?你好早点出来吃,再等半个时辰,饺子就凉了,我已经蒸好了。” 李晴天说着,就要推开师父的房门,曹老道仓促恐慌的声音从屋子里尖咧咧的传来, “不急!不急!为师正在苦读诗书!你莫管为师的事!给为师把饺子放在锅里盖着,好饭不怕晚!” 李晴天收回了手,哦了一声,挠着脑门在曹老道屋子外转了转,他没有打开观阴眼偷窥,他还是很尊重师父的隐私的,对方没有允许,是不会贸然闯入的。 “二柱子,怎么样?曹道长还不出来吃饭吗?” 白兔兔忽然一蹦一跳的出现在了李晴天背后。 李晴天皱眉点点头,“师父说他正在苦读诗书,叫我给他把饺子留着,咱们去吃吧,先不管他了。” “咦!我才不吃你那韭菜饺子呢,隔三差五就是韭菜饺子,谁遭得住?”白兔兔缩了缩脖子说道。 李晴天道,“汤汤就喜欢吃。” 白兔兔脸上露出一个怪笑,“你那婢女韭菜吃多了,前两天躲在山门外边流鼻血,你不知道?” “啊?汤汤上火了?” 李晴天一脸迷惑,“不过是些小问题,流鼻血也可能是冬季气候干燥,汤汤是龙族,对水的依赖比咱们陆地族群更大,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岷江了,可能是有些缺水。” 李晴天想起来,汤汤刚到上锦观来那天,他一巴掌在对方屁股上拍了好多咸湿的江水出来,而且她一身都滑腻水润,但这些天汤汤身上比之前干燥了许多,他身为一个陆地人族自然没有留意对方身体上的湿度变化,还只是习惯性的把汤汤那干燥的状态当做了正常,此刻经白兔兔这样一说,他才反应过来。 “曹道长肚子估计出大毛病了。” 白兔兔忽然开口嘀咕了一句。 “什么?师父肚子怎么了?” 李晴天听见白兔兔的嘀咕,追问道。 白兔兔在李晴天耳边小声说道,“今天早上,你和柳大根坐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我在曹道长这儿来瞧了一会儿,发现他弓着腰跪在床上捶肚子。” 跪在床上? 弓着腰捶肚子? 李晴天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师父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肚子痛得厉害? 他再次转身抬手,想要推门而入,询问一下师父的身体状况。 他虽然已经打定了注意择机离开这儿,师父他老人家再怎么抠门没本事,好歹也收留了自己两三年,还教了自己德云四字诀,他老人家身体有疾,却隐而不宣,想必是怕作为徒弟的我为他担心,这些病痛,他便一个人默默的扛下了,如此师父,夫复何求? 接着白兔兔又补了一句,“但是曹道长一只手这样捶着肚子,另一只手还捧着一本书在看。” 说着,白兔兔躬身弯腰,模仿着早上看到的曹道长捶肚子的动作,一只手在小腹上不停的来回穿梭,仿佛捶打。 李晴天侧头看了一眼白兔兔模仿的动作,抬在空中准备推门的手立即做了个打扰了、告辞的动作,接着毫不留恋的拂袖转身,离开了曹老道的房门前。 我先前以为师父在因为三清塑像的事情生闷气,刚刚听白兔兔说了又以为师父真的患了什么隐疾,这些日子躲在房里很少出来,没想到……呵! 一把年纪了,还在压榨自己。 李晴天走到院子里,背着一双手,仰头望天,无奈叹息,接着,他看见了一行长着青色翅膀的健硕骏马从不远处山脚下的花柳镇方向朝着上锦观来了。 什么东西?李晴天停下了脚步,讷讷盯着天上的青翼飞马,打开了观阴眼。 嚯! 马背上这些汉子这么精壮? 他们肚子里一人揣了一个火炉子干嘛? 李晴天看着这些汉子丹腹中火色强弱不一的炉子,微微皱眉,然后反应过来,这些家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武夫! 他看见的火炉子,就是武道武夫必修的武炉! 道宗青羊宫的齐真人才来了又走没几天,武夫怎么又来了? 李晴天心里刚刚漫上这个疑惑,他便看见了这队青翼马后还有一个大飞碟。 尼玛? 武夫来就算了,还来外星人? 哦不,这飞碟像是ufo,但是飞碟上坐着的两个家伙倒是真真切切的人类,李晴天很快看清楚了,飞碟上坐着的二人,一人背着柄红穗长剑,一人抱着两根银白短枪。 背红穗长剑的男子儒雅随和,胸间有仙府,脑袋里冒着白光,抱着短枪的男子丹腹中武炉熊熊燃烧,李晴天能清楚的看见,他那武炉上还缠着一条龙形的魂魄! 是条假龙? 李晴天清楚的记得,汤汤在给他科普龙族的三六九等时,曾说过,她们真龙一族都是四肢五爪,与人族相似,但是李晴天清楚的看见,这短枪男肚子里的龙魂,四肢上的爪子,都是四个指头。 哦,原来是条像龙的壁虎…… 李晴天经过一番辨认,最后得出了结论,他目光移动,看见短枪男面孔的瞬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家伙走路撞电线杆了? 笑话的功夫,马嘶长鸣,十余匹青翼马盘旋在上锦观上空,扑棱着巨大的翅膀,无地降落,煽得整个道观里槐树摇晃,枯叶漫天,瓦片乱飞。 好在十余条配着制式长刀的青衣大汉很快从马背上跳落下来,一个个蹭蹭蹭的落在了院子里,道观房顶上。 李晴天环视一眼,一共十六个青衣大汉,呈包围之式将其合围在了院子里,一个个目光冷漠,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让李晴天有些意外的是,其中还有个断了只胳膊的青衣大汉,面色苍白,居然也在队伍之中。 “小道士,你是否就是这本……” “哎哟!” 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朝着李晴天刚刚开口问话,忽然最后一个青衣大汉姗姗来迟,降落地点没有选对,落在了曹老道屋子上方的屋顶上,谁知道那处道观房顶年久失修,房梁枯脆,健壮的汉子直接将屋顶砸了个洞,一声猝不及防的大喊,掉入了房中。 十几人纷纷扭头,看向了曹老道屋子上方。 李晴天也转过了身,凝着眉头看着师父的房中。 “啊!” “啊……” 很快,曹老道房中几乎是同时传来了两声大叫,一个声音是刚刚落在屋顶掉入房中的青衣男子,叫声在刚刚一个不慎掉入房中的惊愕基础之上还多了几分恐慌,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东西似的。 另一个大叫是曹老道的声音,显得很是难以言喻,像是痛苦,又像是痛苦排泄之后的舒服。 “糟糕!兄弟们!有陷阱!我中毒了!我看不见了!” “我中毒了!有陷阱!” “啊!我的眼睛!” 很快,有个青衣汉子手里胡乱舞着一把刀,从屋子里踉踉跄跄,仓皇失措,半爬了出来。 近处的两名大汉赶紧冲了上去搀扶起地上的汉子,发现这名同僚的眼睛被一滩乳白色的粘稠药汁完全糊住了,无法睁开。 第113章 一拳 “好歹毒的手段!你这小道士居然早早在此设下了埋伏,看来是早有防备!” 场面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莫统领原本是已经吸取了刚刚在镇子上的教训,他刚开始没想到这个小小学监使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儒家高手,还是刀枪不入那种,所以才不由分说,确定了堵住的家伙就是柳大根之后便拖出去乱棍暴打,这并非是他为人歹毒暴力,完全是为了蜀国朝廷的尊严作出的考虑。 此刻来到这上锦观中由于对方是清贫修士,加上刚才那柳大根又极度吹嘘道观中的晴天道长有通天彻地的修为手段,所以他才极其谨慎,命令手下呈包围之势先堵住对方,然后才询问《三字经》是否由他所写,托付柳大根去推广的。 在莫统领的计划中,他原本是打算不再动用武力,只需好言将其骗到白帝城再说,不管这晴天道长是否真的如柳大根吹嘘的那样厉害,一旦到了白帝城,再大的王八,也有白马寺,墨池书院来处理。 谁知道,这小道士居然已经在此地设下了埋伏,利用剧毒谋害手下兄弟,莫千拳猜测,刚才柳大根很可能已经使用什么手段悄悄通知了这道士,于是他也不再遮掩,直接拔刀,防止对方进一步的威胁。 “你这贼牛鼻子,写出《三字经》祸国殃民将我西蜀推入战火边缘不说,还设计毒害我手下兄弟!快把解药交出来!” 莫统领怒声斥道。 李晴天懵了。 “《三字经》?不是听说在天江县很受老百姓欢迎嘛?怎么就祸国殃民,把蜀国推入战火的边缘了?另外,你兄弟眼睛上那不是毒药,擦掉就行了,不信的话,你闻一闻。” 莫统领神情严肃,横着钢刀,高度戒备,脸上露出冷笑,“哼!奸诈小道!想骗我摸那毒药?你以为我有那么傻吗?此毒必定一经……” 莫统领想说,这毒药必定一经接触皮肤,就会极快侵入神经气血,否则他那兄弟也不会那么快就双眼无法看见了,谁知道他说着时,眼角余光乍然瞟到,搀扶着那兄弟的一个青刀侍已经伸手帮那位兄弟抹掉了一只眼睛上的诡异浆液。 听到莫统领说这般话,那位仗义出手帮兄弟清理眼角的汉子僵硬住了身形,一只手的中食二指挑着一大滩“毒药”,愣在了远处,他眼神懵逼的抬头看着莫统领,莫统领也懵逼的看着他。 卧槽尼玛? 作为白帝城的武侍青刀侍你连这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直接伸手就摸? 头铁? 莫千拳微微错愕的张嘴,嘴上不知道该说啥,心里却是怒火陡燃的把这愣头青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那汉子愣了愣,也不知道自己中毒没有,反正已经碰了那玩意儿,他索性就按照李晴天说的,将其放在鼻前闻了闻。 此时曹老道猫着腰,一边小跑一边在道袍下捆着裤腰带,姗姗来迟的从房里走了出来,目睹了院子里的一幕,瞳孔微缩,似有歉意,赶紧伸出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老脸,低着头没脸见人的悄悄又原路退回了屋子里。 白兔兔蹲在远处屋檐下啃胡萝卜,那悠闲的神情,仿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路过此处,看热闹一般。 经过黑山老妖和血衣女鬼那两晚之后,白兔兔已经不再担忧任何人能伤到二柱子一根毫发了…… 一众青刀侍,没一个人注意到曹老道从屋子里拎着裤腰带出来了,又进去了。 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位以身试毒的同僚身上。 “不是毒药,是那个东西。” 才把手指放在鼻前闻了闻,那名青衣汉子顿时眉毛一挑,脸上一副嫌弃恶心的表情把手上的“毒液”擦在了脚底,松了口气地对莫统领说道。 说完,他摸出一块手帕替那位视线模糊的同僚擦干净了双眼。 “那个东西?” “原来是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蜂蜜?” 周遭的青刀侍也不再替同僚担忧,碎念了几句,有人立马明白了那是什么,有人则还没有弄懂。 “我能看见了!幸好不是毒药!” 地上的汉子揉着通红的双眼,兴奋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莫千拳嫌弃的离那手下侧远了一步,低声啐骂了一句恶心,转而问道李晴天,“这样说来,《三字经》果真是你所写?” 李晴天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当然是我写的,我听说书局大批次印刷都会署名着作者,难不成我名字还弄错了?” 莫千拳哼哼笑了笑,“不管名字对错,只要我现在找对了人负责,那就没错了,既然真的是你写的《三字经》,那么就有劳跟我们走一趟白帝城吧!” 李晴天拱手推辞道,“前几天有道友请我到锦官城游玩,小道都拒绝了,白帝城山高路远,小道还是不去了,多谢这位差人的盛情邀约。” 他知道这些家伙来着不善,绝不是来好意邀请他到白帝城游玩的,况且刚才这络腮胡已经说了,他托柳大根推广的《三字经》貌似是让蜀国正面临什么战火的威胁,并且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看见,此刻天空中那悬停的金色飞碟上,有两道强大的气机正在笼罩自己! “怎么样?丹青兄弟?”金碟上,顾天牛扭头问道张丹青。 “我能确定他不是修士,这小道士身上一点真气的影子都没有,倒是那边角落蹲着的那只兔妖很是天资不错。”张丹青指了指屋檐下蹲着啃萝卜的白兔兔,回答道。 顾天牛赞同的点点,脸上露出狞笑, “没错,我也瞧清楚了,这小道士就是个凡夫俗子,身上没有一丝气机,那兔子精一张俏脸有绝色之姿,等会儿咱们一并将其掳走,送给猛王做幸奴!哈哈!” 笑着时,顾天牛从金碟上纵身一跃,手中的银枪猛地脱手,化作一道流光戳出,朝着院子里的李晴天而去,同时口里大声道,“盛情邀约?你这狂徒道士当我魏国是什么了?公然把我魏国名山圣地载入你西蜀书册中广泛传播,胆子不小啊!” 空气中,寒风鼓荡。 李晴天抬头,看见两条银色的龙形枪气从天而降,朝着自己站立之处戳来。 他凝神戒备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这两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恐吓自己,虽然是朝着自己这地方刺来,但是只要自己站在原地不动,那么这两枪最终的落点必定在自己前后半步的位置。 莫统领嘴角扯了扯,鼻孔里大出一气,无奈的招手,示意兄弟们退开一点。 他没办法,自己亲自从明皇那儿领命前来缉拿《三字经》的作者回白帝城,这两个魏国的使者却一再插手,干预他蜀国差人的主权,虽然他很气愤,但却也无可奈何。 自己带来的这一众兄弟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殴都打不过那俩家伙,若是惹得魏使团翻脸,六十万魏国兵卒进攻蜀国,国战也打不过。 只能忍气吞声。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两道几乎幻化出了龙形光影的银色短枪刚刚冲刺到院子上三尺处的位置,便是铛铛两声脆响,被一道白光拦腰击中,直接转弯掉在了院子空地上,一切浩荡的声势全都化作了虚无。 砰! 顾天牛随后跳落在了地上,但他面色却有些潮红,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还踉跄了两步才站住。 尼玛? 这小破镇子又冒出什么大人物了? 莫千拳看着悬停在李晴天头上那颗白色的牙齿形状的小剑,挑了挑眉,心里诧异。 就是这柄牙齿小剑将顾天牛恐吓的两枪给拦截击飞的! “呵!小道士,够阴的!竟然藏有兵器!还会驱物御剑,小瞧你了!” 顾天牛还没弄懂情况,只好尬笑一声,咧咧喊道,接着两手一招,招回了掉落在远处的两根短枪,枪身上有两道明显的划痕,他赶紧往枪身里灌入气机,将划痕修复。 同时心里错愕不已,明明刚刚和张丹青一起看了的,这道士身上没有正真气流动,没有仙府武炉存在,要说刚刚山下的那柳大根是儒家读书人,精神光芒被才华文采所掩映,加上自己是武夫不擅长感神,才没瞧出对方的本事所在还能理解,但是此刻这小道士,那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啊!自己不擅长感神识别儒家的读书人,但是张丹青会啊! 他也是读书人,还是道宗修者,他的眼力劲方面比自己可要准确许多! 怎么这小道士在毫无真气波动的情况下,能驱物御剑,将我的银枪击落? “我可没有阴你,是你自己没看清楚。” 李晴天说着,转过身,那边屋子门口,汤汤慢慢走了出来。 是个龙女? 这么大? 莫千拳看见汤汤傲人的身材,冷艳的神情,心里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周遭十几名青刀侍眼睛都看直了。 这些武夫一个个常年受到丹腹武炉的滋养,精力极其旺盛亢奋,在白帝城值差的闲暇之余是进出青楼妓院的主力军之一,阅遍天下鲍,未见此号球。 越是阅历丰富,越是惊讶汤汤的身材。 “主人,你没事吧?” 汤汤走到李晴天面前,温柔关切的问道。 李晴天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白帝城的差人们好像对我有些误会。” 白帝城的青刀侍?怎么又到上锦观来找麻烦了?汤汤看了一眼远处院子里缩在一起看着自己吞口水撅屁股的青衣大汉,心里纳闷。 李晴天说着,他转身看向了莫千拳,拱手道,“这位大哥,小道一直深居小镇道观,为民服务,平易近人,写出《三字经》让朋友柳举人帮忙宣传推广也只是想要让周遭的稚童能从小长些见识,明白孝悌,知道世界之大绝不仅是眼前一隅,何曾祸国殃民了?” 莫千拳见李晴天神情谦逊,解释也是情真意切,并且那刚刚击落顾天牛银枪的龙女正冷漠的看着自己,不知对方深浅底细,莫千拳也不敢再贸然以身犯险武力绑人,只是他刚刚准备说话,那边顾天牛就感觉自己受到了被冷落的冒犯,用哗众取宠的大笑抢着说道,“哈哈哈哈!好狂妄的口气!你要让所有蜀国稚童都知道天下之大,有我魏国广袤疆土存在,好让这些蜀国稚童从小就萌发征服天下,霸占我魏国名山圣地的狼子野心吗?” “我……” 李晴天看着那乍然大笑想吸引大家注意力的短枪男,摊了摊手,无奈的只能说出一个我字。 这家伙原来是魏国人。 这样说来,那个还坐在金碟上背着红穗剑的男子,也该是魏国人了。 难怪这个络腮胡子大汉说我祸国殃民,把蜀国推到了战火的边缘,定然是魏国在借由《三字经》找西蜀的茬。 所以,自己现在要被抓去白帝城当成战争罪犯处理了? 想到这里,李晴天有些无奈的抬手抓了抓额头,长长叹息。 老子窝在这小破道观里,原本还在担心惹到其他宗门的注意,特么居然就因为一本《三字经》,惹来了魏国和白帝城的注意,这特么是两个国家朝廷啊…… 看来我还是格局太小了…… “这位魏国的好大哥,请你听小道解释,小道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山区里从小就没多少机会接触教育的稚童,所以才会编出《三字经》这种顺口溜……” “我不听!我不听!” 顾天牛跺了跺脚,咧咧喊道,打断了李晴天的解释,李晴天感觉这有些混蛋的家伙应该是故意铁了心以此找茬的,否则怎么会有男子像个泼妇一样跺脚嚷嚷我不听。 “我只要拿你这死道士的脑瓜子到白帝城去给蜀明皇瞧一瞧,挑衅魏国的下场!” 顾天牛还在大声说道,但他此刻说这话时却没再跺脚了,而是直接平地化作一道黑影,手持双枪朝着李晴天的咽喉刺了过去。 李晴天恍然大悟,这家伙刚刚不是像无理取闹的泼妇一样跺脚! 刚刚这原地蹦跶的小碎步,是在蓄力! 李晴天赶紧伸手摸向了腰间的缠腰龙。 砰! 他才刚刚把腰带接下来,就听见一声闷响,汤汤已经从他背后站在了他身前十步开外,才起步的顾天牛被汤汤一拳捶倒在了院子里,闷声作响。 …… 第114章 伪境六品武夫 嗯? 发生什么了? 院子里,一众青刀侍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起看着地上躺平的顾天牛。 再抬头一起看一眼站在庭院中微微撇头看着顾天牛的龙女汤汤。 是这个龙女干的? 这些青刀侍自认为自己实战经验很是丰富,不可能瞧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现在心里却产生了怀疑,这个六品武夫,真是被这个身材傲人的龙女放倒的? 太快了,比刚刚在山下镇子里顾天牛挥舞青木大棒的速度还要更快!以至于这些武夫们都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啥。 只有莫千拳看见了,毕竟是五品武夫,武炉火焰煅过双目。 他清楚的看见,汤汤从小道士背后位置如游龙般蹿到了顾天牛身前,只用了一个直拳,捶在顾天牛的小腹武炉上,直接将那蛮横的魏国左将军当场撂倒。 这个龙女,不是什么野生品种! 莫千拳哦着一张嘴,心里震惊,刚刚汤汤以龙牙飞剑拦截顾天牛的白银双枪后,他便悄悄的全力展开气机探查了这个一身黑甲衣的龙女,发现对方身体里并没有多少真气龙力,但是有了柳大根的前车之鉴,莫千拳未敢立马下定结论,而是一直保持气机全力开启的状态,监控着汤汤。 果不其然! 刚刚汤汤身形速度奇快出现在顾天牛身前,一拳将其放倒的过程中,莫千拳发现这龙女体内的真气忽然如泉涌一样暴涨! 他看见的,不过是她想让他看见的,他没看见的,不知道她还掩藏有多少…… 莫千拳心里顿时有些绝望,他哪里知道这个小镇子里藏龙卧虎,一个比一个生猛厉害,刚刚那柳大根好歹只会挨打,此刻到了这上锦观,别人可没那么傻了,这龙女,是会主动出手的! 皇帝陛下这次交给我的任务,该怎么办? 要不要先回去,搬白马寺的救兵来? 莫千拳心里开始悄悄打起了退堂鼓,然而他很快便想起,自己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自己愿意先回去,但是这俩魏国的使者可不见得愿意。 尤其是这顾天牛,身为六品武夫,又是魏国朝廷的左将军,一路上叽叽喳喳嘲讽侮辱自己和众兄弟,各种调侃污蔑蜀国男儿没有血性,软弱懦夫,结果没想到来到这小镇子遇到了一个比一个更硬的硬茬,最关键还全是些隐形怪,你就算瞪大了眼睛还不一定能看出对方的本事,顾天牛仗着自己本事强,身后的魏国朝廷靠山实力大,一直在拿血性、硬汉之类的言词来打压青刀侍的气焰,然而自己却从山下到山上接连受辱,搞得自己大有在大庭广众下身败名裂的危险,他肯定不愿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跟着青刀侍回白帝城将实情告诉魏猛王。 否则,届时在白帝城丢脸被嗤笑的,就是魏国使团了。 不过这顾天牛若是执意留下来武力对抗这上锦观的龙女和道士,万一被打死了,他该怎么回去复命? 说魏国朝廷左将军,六品武夫使者在我蜀国境内,被一个穷山恶水小镇子里的道士和他的龙女奴婢给打死了? 魏猛王的使团会不会进一步再用顾天牛的死来威逼西蜀朝廷,甚至是就此开战? 若真是走到这一步,届时自己可就成了把蜀国推向战火深渊的罪人之一了! 莫千拳心里越想越是胆寒。 不过顾天牛比莫千拳想的要坚韧许多。 哗啦一声,顾天牛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的冷笑着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呵呵,你们这道观里到处都是阴险狡诈的家伙啊,看来是时候该认真对待了。” 李晴天皱了皱眉头,感觉这种话听起来好耳熟,细细一想,才想起上辈子玩游戏时,经常碰见这样的队友,被对方单杀后,为了缓解尴尬,全频道的发一句“呵呵,阴我?看来是该放下脚,用手操作了。” 然而通常情况下,一分钟后这位队友又会再次暴毙,继而让氛围陷入一种更加尴尬的境地。 说着话时,这一次顾天牛没有再跳什么碎步蹬地加速冲刺,他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再怎么加速,也快不过对方。 他是武夫,六品武夫,优势是力量! “你是龙是吧?那就巧了!老子正好是屠龙境!” 顾天牛原地来回转圈似的围着汤汤踱步,心里暗暗分析汤汤的弱点,她移动速度很快,说明腿上的力气很强,他刚刚吃了对方一拳,力量刚猛,并且伴随有一股道宗的真气爆发出来,可以断定,这龙女修行的是道宗功法,胸间有仙府,双臂气力也很强大。 四肢发达,核心强悍,那么头脑必定不怎么样! 顾天牛心里打定了主意,攻她龙头! 说着话时,顾天牛屈膝扎马,丹腹里武炉熊熊燃烧,上锦观中一股滔天热浪顿时弥漫开来。 汤汤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顾天牛,不为所动。 顾天牛一手一柄银枪,丹腹武炉中的炽热炉火从腰间蔓延出来,缠绕上枪身,银枪迅速变得火红起来,并且那短短的枪身外围也形成了一股火红如同龙形的真气枪衣,眨眼间,武炉焰火形成的龙形枪衣便有了庭院中老槐树那般大小! 短枪变得更粗更长,也更加灼热无比了! “呔!” 一声沉闷的暴喝,顾天牛怒目圆瞪,手里加粗加长的赤红龙形长枪高高举起,一柄径直朝着汤汤头顶天灵刺去,一柄阴险歹毒的朝着汤汤下三路袭击而去。 这一招,看得院子里的青刀侍不由得面红耳赤。 一是因为这六品武夫屠龙境界全力释放炉火真气时,让整个上锦观院子内的温度陡然升高了许多。 二是因为,他们此刻心里莫名的都同时升腾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希望汤汤能全力抵挡朝着她头顶刺去的那一枪。 从而让下方失守。 “顾武使不愧是屠龙境界,屠龙经验丰富啊,以蛮横的武炉焰火化作真气枪身,一枪刺龙头,一枪袭龙阴,令对方首尾不可兼顾,顾此必定失彼,这么大的真气枪衣,任何一方失守,都是要命的打击。看来我刚才还是多虑了,这龙女再怎么隐藏真气,也不可能应付得来屠龙境界的武夫。” 天空中,张丹青看见汤汤在第一次一拳放倒顾天牛时暴露出了一股强大的道宗真气后,便饶有兴味的从金碟上跳落到了院子里,打算随时出手与顾天牛一起屠龙,然而此刻,他感觉,自己好像不需要帮忙出手了。 “呼……” “噗!” 汤汤依旧冷漠不动,仿佛对顾天牛冲刺来的两枪漠不关心似的,但是千钧一发间,院子里却忽然传来两声怪异的声音,前者像是谁在吹蜡烛,后者则是蜡烛熄灭时的噗响。 空气不再灼热了。 因为顾天牛手上高举着刺来的火焰巨枪又变回了白银短枪。 特效使用不过三秒,火焰就熄灭了。 怎么回事? 顾天牛张牙舞爪的举着两柄短枪,有些尴尬的低头看一眼自己肚子,丹腹中的武炉怎么熄了? 莫千拳和一众青刀侍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天牛的肚子。 张丹青目光在汤汤和顾天牛之间来回切换,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明明就没看见汤汤动一下嘴啊,就算是动嘴,谁他妈口气能大得把一个六品武夫的武炉给吹熄? “主人?” 汤汤凝着眉头回头看着李晴天,李晴天正在不动声色的悄悄舔舌头。 远处的白兔兔蹲在屋檐下看得一清二楚,二柱子悄悄从汤汤背后吹了一口气,朝着那手举双枪的魏国武夫的肚子,然后那家伙的武炉就噗的熄灭了。 “哼。”白兔兔低声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她其实也很想看汤汤出糗,谁知道二柱子帮她出头,哦不,是出嘴了…… 李晴天没说话,对着汤汤微微一笑。 “谢谢主人关心,其实我能对付得了这个家伙的,他虽然号称是六品武夫屠龙境界,但是我知道,天下七国极少有真正的六品武夫,因为能屠真龙的武夫很少,就像能迈入第六境化灵境界的道宗修者一样可遇不可求。 加上武夫一途讲究燃烧自身精血,基本上寿命都很短,所以很多急功近利的武夫都靠着屠杀其它类龙的低阶妖族破境,但是这样就误入了歧途,走了岔路,即使侥幸进入第六品,也是伪境,远不如在武炉上烙印下真龙的魂魄厉害。” 即使是在面对有人挑衅威胁,汤汤也不忘抓住机会给主人李晴天“上课”。 “哦哦,我懂了,原来武道还可以弄虚作假破境啊?看来这世间的道理都是共通的,任何弄虚作假造出来的东西,质量都得不到保证!” 李晴天点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让汤汤心里得到了一股莫大的满足。 这种自下而上的反向调教,每次都能让汤汤产生一股奇妙的征服快感。 汤汤与李晴天对话时,仿佛把顾天牛和一众青刀侍当做了不存在的空气似的,但是这些青刀侍却毫不在意,他们原本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在这院子里好像根本没什么战斗能力,无论是和哪一方,所以便索性一个个往后挤作一团,化身吃瓜群众,坐山观虎斗。 然而观望了没一阵,却发现,顾天牛好像也没什么作战能力…… 尤其是此刻,当他们从汤汤和李晴天的对话中得知,顾天牛原来不是真正的六品武夫时,一个个眼神顿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十几道目光看着顾天牛,就像看着一件假冒伪劣产品似的。 打量,鄙视,嫌弃。 顾天牛愣愣的站在原地,被人戳破后,一下子感觉背脊骨弯曲了不少,内心的煎熬痛苦更是如潮水一般蔓延开来。 他目光闪烁,支支吾吾,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脸上火辣辣的。 李晴天撇头看一眼远处的顾天牛,心里偷偷好笑,球场上最怕别人公然指着你的脚说,你鞋子是假的。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是极强。 同理,此刻顾天牛也产生了这种被冒犯后的屈辱之感。 “妈的!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伪境了?谁弄虚作假了?什么弄虚作假造出来的东西质量得不到保证?你个牛鼻子小道士在辱骂我是东西?” 顾天牛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声音颤抖着用手里的短枪指着李晴天破口大骂。 他之所以发抖,一是因为此刻内心的极度生气,二是因为,刚刚不知道哪里吹来了一股诡异的怪风,把自己丹腹内的武炉给吹熄灭了,他暗暗尝试了几次,发现居然都无法重新引燃武炉,身体没有武炉煅烧出真气保护,顾天牛在铸造出武炉后的二十几年武夫生涯里,第一次在冬天感受到了寒冷。 生气,寒冷,所以颤抖。 “难道你不是?” 李晴天摊了摊手,反问道。 “我不是!” 顾天牛脱口而出,急于给自己正名。 接着,一众青刀侍爆发出了哄院大笑。 白兔兔蹲在屋檐下喷了一地胡萝卜。 “傻子,练武练傻了,居然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不是东西?” 娇糯的娃娃音甜甜的说着。 一旁的张丹青扶额摇头,顾天牛在魏国朝廷名声不小,素来以手腕强硬,修为精湛闻名宫中,但他从前也听到过几个时常进出宫廷地位斐然的武夫大家私底下偷偷议论过,说顾天牛当年在魏国贝启山靠着屠杀一条走水的野生山蛟破境的,算不得真正的六品武夫,当时他只当是同僚之间的私底下谣言污蔑,没有放在心头当真,此刻他再听一个龙族女子如此议论,加上顾天牛接连受挫,已经开始相信这个谣言了。 顾天牛自然瞧见了张丹青的表情,一时间更加气急败坏,他迫切的想要挽回面子,于是猛然跺脚,大口吸气,聚集精力打算重燃武炉。 噗! 噗…… 丹腹中的武炉,闪了闪火花,立马熄灭。 打不燃火了! 一向冷静沉着,不苟言笑的莫统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去你妈的!” 顾天牛一声暴喝,气得双脚跳起。 噗! 一声闷响,上锦观中乍然亮起一道猛烈的火光,一气之下,顾天牛重燃武炉成功,他额角青筋暴胀,手里短枪脱手而出,在巨大真气的推动下仿佛两道银色的闪电,朝着李晴天和汤汤投掷而去,同时他丹腹中一条巨大的龙形魂魄裹挟着澎湃的炙热真气从武炉上挣脱,从他大喝的口里飞出,与银色闪电齐头并进。 第115章 你真是我儿子 砰砰砰! 接连三声闷响,两枪一龙碰壁了。 好在是这次银枪没有落空,两柄都刺中了人。 但是刺中的不是李晴天和汤汤,而是一个凭空出现的青衣老者。 长枪刺在老者的两肩上,飞速自旋,火花四溅,但却怎么也刺不透老者的肩胛甚至是青衫。 因为老者身体里,有一道道淡金色的光辉溢出,形成了一道光罩,和先前柳大根脑瓜上冒出的光罩大同小异。 去你妈的! 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儒家读书人? 早知道老子今天出门就该看看黄历了! 顾天牛心里无声的咆哮,同时控制着丹腹中的武炉全力燃烧,释放真气在后推动银枪和自己的龙形武魂。 青衣老者两手合十,夹着那条熊熊燃烧的龙形灵魂,就像捏着一条菜花蛇。 “呔!原形毕露!” 青衣老者朝着那火龙的头上吐了一口唾沫,口里低声念叨。 一瞬间,随着青衣老者言出法随,唾沫星子落在火龙头顶之处,一团团火焰滋滋熄灭,露出了一只四脚蛇的暗灰色头来。 四脚蛇躲在龙形火衣的特效皮肤下,还在凶残的龇牙咧嘴,朝着青衣老者咆哮,想要一口咬掉对方的头颅报这吐口水的大仇,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头颅上已经没了龙头的特效加持,直到耳畔传来一阵哄然议论。 “原来是条四脚蛇!” “魏国的六品武夫?屠龙境?就这?好意思耀武扬威?” 一众青刀侍现在彻底相信了汤汤刚才说的话。 听到这些议论,四脚蛇眼神顿时变得怯怯了起来,它吐了吐舌头,仿佛作弊被人当场抓住的小孩子,一下子就丧失了自信,不再耀武扬威龇牙咧嘴具有攻击性,而是垂首耷拉在老者的双手间,软哒哒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藏起来才好。 张丹青愕然不已,他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顾天牛,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一脸“你这死鬼原来一直在骗我”的表情。 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旁观或者是询问顾天牛为何弄虚作假入伪境了,自己再不出手,只怕这位先前还在叫自己跟着他好好学着的同僚就要有性命危险了。 “顾将军莫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再怎么着,对方毕竟也是魏国朝廷的将军,是魏猛王手下的得力亲信之一。 张丹青一声大喝,剑诀捏起,背上的红穗飞剑呛啷一声,离鞘出剑。 “我先助你一臂之力。” 同一时间,虚空中有个威武浑厚的声音蓦然响起。 这个声音出现时,原本从门缝里伸出半个脑瓜在看戏的曹老道忽然脸色一变,直接乌龟缩头似的缩回到了屋子里,紧紧关上了房门。 “噫吁嚱!他怎么来了?老子这么多年都没暴露,最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青羊宫那俩白吃白住的牛鼻子认出老子了?” 曹老道神色慌张的喃喃自语,同时一只手在裤腰里疯狂摸索,抓出了一大把符纸来。 …… “是谁……啊!” 张丹青刚说出是谁两个字,身前便凭空乍现出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的方式和刚才那接住顾天牛短枪的青衣老者一模一样。 这魁梧男人不由分说,迎面就是一拳砸在了自己胸口仙府上,一股他从未见识过的蛮力在胸口激荡,他只感觉自己顿时喘不过气来,仙府中的真气翻江倒海的窜动起来,整个身体轻飘飘的飞了出去,仿佛断线的风筝,他口里惨叫着,喷出一口鲜血,撞在了道观的老槐树下。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的响。 真尼玛倒霉,老子是碰见啥了,剑才刚刚出鞘呢,我他妈好歹是儒道双修的魏国宫廷奉臣啊!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去时,心里又忍不住感到庆幸,自己幸好只是撞在这老槐树上! 因为自己那个同僚顾天牛更惨! 在自己被这乍然出现的魁梧中年男子一拳锤飞之后,青衣老者两手猛地加大力气,言出法随的念叨了一句,老子捏死你,只见他两手之间的四脚蛇伪龙魂直接被拍得脑浆迸裂,魂飞魄散! 紧接着,青衣老者两手空了出来,反手抓起两肩上的短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朝着顾天牛投掷了出去。 此刻的顾天牛在感应到自己武炉上的“龙魂”被破坏后,已经陷入了一股神志不清的连锁反应中,哪里还有力气抵挡,直接被自己的两柄短枪刺穿了身体,一枪穿过他的头颅眉心,一枪直接刺透了他丹腹的武炉。 惨叫都没有,这个高傲了一整天的魏国武夫,直接被钉在了老槐树的树干上。 鲜血横流。 “王爷!” “王爷!” 一众青刀侍目瞪口呆的看一眼突然惨死的魏国六品武夫,再猛地扭头看着院子里凭空出现的两人,莫千拳率先朝着魁梧中年男子跪拜了下去。 其他人愣愣随后。 “这人就是蜀枭王李顶流,蜀国武夫第一人,六品武夫巅峰,半步武神,他是真的屠过真龙,而且还不少。” 汤汤在李晴天耳畔小声说道,听语气,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平静,而且说着话时,她还有意无意的往李晴天身后站了一步。 “看出来了。” 李晴天小声回答,他不是从对方一拳将那背着红穗长剑的魏国文士捶得坐在老槐树下口吐鲜血一动不动看出来的,而是用观阴眼,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对方丹腹中那口纯金色的硕大六足鼎炉,鼎炉壁上,足上,耳上,密密麻麻缠绕了数十条形状不同的龙形活图。 “你们回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情了。” 李顶流对莫千拳挥了挥手,不怒自威道。 “可是皇帝陛下命我等将这《三字经》的始作俑者带回白帝城,否则……”莫千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说道,他认识蜀枭王,但却不敢直视蜀枭王,对方那股子威严气度给他的压力比他面对明皇时要强大太多了。 “否则如何?” 李顶流打断了莫千拳的话,朝着那边老槐树上钉着的顾天牛的尸体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回去告诉明皇,魏国人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看看他们朝廷中豢养的走狗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能咬人的都没有,全是些弄虚作假的土鸡瓦狗,他们要是开战,本王第一个带着锦官城黑甲卒上战场,粮草不够,就用魏国士卒的尸骨做饭,军饷不足,本王就杀到魏都用他魏国土地给将士封赏!” 莫千拳踟躇了一下,心说我蜀国武夫中你是最能打的,自然有底气这样说大话,但是除你之外的猛将还有几个?我蜀国将士更多的还是普通武夫啊,一旦上了战场,可不是靠着一股子意气和单个猛将就能打胜仗的。 “末将知道了,只是末将该如何回复陛下,王爷为何会突然来到这里插手此事?”莫千拳别无他法只能按照枭王的意思空手回白帝城去复命。 “他,写《三字经》的小道士,是本王与孟娘的儿子。” 李顶流回头,目光和蔼的看着李晴天说道。 啥? 我是你儿子? 李晴天瞪大了眼睛,哦着一张嘴,惊愕的看着李顶流。 地上单膝跪下的一众青刀侍暗暗交换眼神,不停抬眼偷看李晴天。 “原来他就是枭王传言中的那个私生子?” “难怪生得这样超凡脱俗,器宇不凡!是当年天下第一美人孟娘和王爷的儿子!” 汤汤疑惑的抬头看向李晴天。 “哈!二柱子!原来你还有爹啊!” 那边走廊下蹲着啃萝卜看戏的白兔兔一口吐掉嘴里的萝卜,猛地弹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咧咧的惊愕喊道。 李晴天摊手耸肩,一脸无语。 谁他妈没爹啊? 关键是,我是真不记得自己有个这样的爹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醒过来就在柳大根家的猪圈里,什么记忆都没继承到,早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粗大腿的爹,还用得着在这破道观里成天担惊受怕,夜夜凌晨四点来劈鬼火? “这位壮士……呃……王爷……小道的确很感激你帮小道解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占小道的便宜吧?” 李晴天忍不住了,终于站了出来,客气地插话说道。 李顶流看着李晴天,满眼都是慈祥和宠溺,以及掩饰不了的愧疚。 “天儿,你怎么还叫本王王爷,叫爹啊!你不认识爹爹了吗?五年前咱们才在墨阳小镇见过呢!当时你娘她还尚在人世……” 五年前? 才见过? 说得好像见你儿子的频率很高似的,你这爹当得,呵呵…… 李晴天心里忍不住吐槽。 说到这儿,李顶流忽然意识到还有许多外人看着在,赶紧停了口。 那些跪在地上的青刀侍一个个鬼精鬼精的,他们都早听说过风流好色的枭王与当年艳名满天下的名妓孟娘有一私生子的谣言,但都不曾得到过可靠的确切消息证实,此刻听到枭王亲自当场认子,谁愿意错过这个第一线吃瓜的机会啊,全都闭了嘴不说话,暗戳戳的跪在旁边听着。 “你们还不赶紧回白帝城复命?” 蜀枭王冷冷的瞪着地上跪着吃瓜的青刀侍说道。 众人赶紧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以缓解自己想吃瓜结果被蜀枭王点名赶走的尴尬,屁颠颠的跑出山门,一声哨响招来青翼马离开了上锦观。 蜀枭王扭头,看一眼老槐树那边,刚刚还坐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中年文士已经把树干上钉着的顾天牛搬上了金碟。 老集和蜀枭王都没有阻止。 要向魏国使团传达他的强硬意思,光靠着莫千拳的嘴还不够,杀一个魏国使者,放一个魏国使者,一死一伤,让伤的把死的背回到魏猛王使团的面前,魏国使团不用明皇赶出白帝城,自己就会气势汹汹跑来锦官城王府。 李顶流的目的,就是要让魏猛王来锦官城找他的麻烦。 明皇解决不了的麻烦,他来解决。 “蜀国枭王,半步武神,名不虚传。” 张丹青嘴唇惨白,朝着李顶流拱手一拜,声音虚弱的说道。 李顶流面无表情道,“儒道双修,听起来很厉害,但本王建议你,放弃儒家修行,专修道宗,你的仙府玄门开启得很不错,修道宗比修儒道更有前途,至少,比修两门,两门都不精要更好。” 一旁的青衣老者老集点点头,附议道,“没错,你为人性格太谦虚了,不适合读书修儒。” 张丹青满脸迷惑,“前辈何出此言?” 老集道,“文人相轻,谁都看不起谁,心有傲气,所以精神才够自强,自强不息,君子也,你修儒道,连一点傲气都没有,不配读书。” 老集说得很轻,很淡,也很狂傲。 一旁默默听着不说话的李晴天挑了挑眉毛,心里愕然,原来儒家读书少还有这个讲究? 但是如果要这样来评断天赋的话,柳大根岂非是牛逼得顶天了? 那家伙啥特长没有,就是吹牛逼厉害得紧,是花柳镇出了名的狂生,有一股子谁也不服的劲头,恨不得在额头脑门上贴个牌子,写上老子天下第一。 “多谢前辈教诲。”张丹青点点头,老老实实的上了金碟,带着顾天牛的尸体离开了。 李顶流松了口气,回过头看着李晴天,情真意切道,“天儿,你真是我儿子。” 李晴天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有这样占人便宜的? “这位王爷,小道真不是你儿子。” 李顶流激动的上前,想要一把抱住李晴天,李晴天吓得怯怯的往后瑟缩两步躲开,他刚刚之所以会叫蜀枭王壮士,是因为他看李顶流第一眼就感觉这人真他妈的壮,比青羊宫的齐真人还高大了一圈,而且不仅是壮,他还壮得很儒雅随和,是那种又壮又灵活的大个子,举手投足都有一股举重若轻的魄力。 这就给了李晴天一个气势上的压迫感,自己要是被这家伙强人锁男的抱住,还真不一定能跑掉。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个感觉而已。 “天儿,你在生爹爹的气吗?你娘的死,爹爹的确有责任,是爹爹不该把你们母子安顿在墨阳,迟迟未能给你娘一个名分,把你们带回王府,才会被歹人残害,这些年,爹爹一直在找你,你为何会从墨阳来到此地出家做了道士?是在躲避残害你娘的凶手追杀吗?你告诉爹爹!爹爹定然要亲手为你娘报仇雪恨!” 第116章 玄天锦盒 蜀枭王见李晴天怯怯的退后躲开自己,心里仿佛刀割一样的痛苦。 他刚开始原本只是心里猜测那个天江县府学监柳大根的道士朋友可能是自己与孟娘的儿子,所以和老集直接来到花柳镇,找到了柳大根的府上。 当时那家伙正在艰难的爬梯子翻墙回自家院子,因为大门被一张黄纸封印了,李顶流和老集乍然出现,把那倒霉家伙吓得直接从梯子上滚了下来。 李顶流上前把这可怜家伙从地上拉起来,以帮他撕掉大门封印的“诱人”代价轻松问出了李晴天上锦观的消息。 来到上锦观一看,果然,那孩子虽然模样和五年前相比改变了不少,但也是变得像自己一般潇洒倜傥了,他一眼就辨别出,对方的确是自己的儿子! 只是这个儿子,好像在刻意装作不认识自己。 你退后一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小小的动作伤害对本王是如此的大…… 李顶流心里难受的自言自语,爱屋及乌,这个自己与最爱的女子孟娘所生的儿子,一向是自己心里最爱的儿子,加上自己对他们母子两人二十几年的亏欠内疚,让这个不可一世的枭王也不得不铁汉柔情的眼眶再次湿润。 “呵!这道观的风真大!”李顶流又自言自语地叽叽咕咕念了一句,默默抬手揉了揉眼眶,顺手把眼角的泪珠抹干了。 老集在一旁长长叹息。 白兔兔和汤汤第一次有了情绪和神色一致的眼神,俩人一致的看着李晴天,等他说话。 李晴天哦着一张嘴,处于极度懵逼的状态。 任谁突然见到一个魁梧的陌生男子凭空出现,一脸柔情的喊自己作儿子,又说什么你娘死了爹爹有责任啥的,心里都不会怎么舒坦。 这尼玛不是变相在骂自己,你妈死了,老子是你爹嘛。 只不过眼前这场景要儒雅文明得许多,李顶流这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的,没那么粗鄙粗鲁。 所以让李晴天想要回骂的冲动都没有,只能干瞪眼,默默吃亏了。 “咳咳,王爷,擒天世子好像不记得你了,也不记得他娘了。”一旁的老集一直在细细观察李晴天,察言观色,是儒家读书人的拿手本事,到现在,老集已经可以确定,李晴天是真不记得他爹蜀枭王李顶流,他娘乃当年天下第一绝色孟娘。 “啊?天儿你?失忆了?” 李顶流先是愕然一惊,接着便是转悲痛愧疚为喜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就好!这就好!只要你不是在心里怨恨我,装作不认我这个爹!” 李晴天:“……” 神他妈这就好,李晴天无可奈何,自己没有任何关于李顶流的记忆,只能默默在心里委屈吐槽,听着对方干说了。 “二柱子?你真失忆过啊?” “主人?” 汤汤和白兔兔一直等着李晴天辩解解释,但是奈何李晴天一直哦着嘴不说话,像是默认了似的,两人等不及了,一人一句问了出来。 李晴天摊了摊手,最后只得无语的叹息着,点了点头。 “我的确只记得近三年左右的事。” 说一半,藏一半。 人家还记得上辈子的许多事。 啪! 李顶流猛的一拍手掌,猝声道,“天儿!你娘亲就是在三年前的秋天在墨阳镇遇害的,自那以后,你就失踪了!” 李晴天皱眉,心想自己这身体难道真是蜀枭王的儿子? 特么自己就是在三年前的初冬醒过来出现在柳大根家的猪圈里的! “但是我……真不记得任何三年前初冬之前的事情了,我只记得,自己叫做李晴天,晴朗的天空,王爷,咱们俩之间的关系,能不能进展得这么快?我这才第一次见你,你就要当我爹,我有点接受不了……” 李晴天苦着一张脸说道。 白兔兔和汤汤相视一眼,忍不住一起偷笑。 “不!” 李顶流坚决的伸出了一只手,严肃得一本正经道,“天儿,你记错了!你是姓李,但是不是晴朗天空的晴天,而是擒拿上天的擒天!至于你我父子两人的关系,爹爹不急!爹爹可以慢慢等你恢复记忆!” 李晴天:“……” 这尼玛,还在一口一个自称我爹,也叫做不急?你非要逼老子说出来我上辈子就是叫李晴天吗? 李晴天心里无可奈何的郁闷叹息。 “王爷,世子殿下既然现在适应晴天这个名字,就让他用这个名字吧,至于世子恢复记忆的问题,若是慢慢可以恢复记忆,也不至于等了三年都没有任何关于从前的记忆,依老集的之见,晴天世子或许是三年前在遭遇歹人袭击刺杀的过程中受到了重创刺激,才会失忆,王爷可有什么世子殿下之前印象深刻的东西,或许能通过视觉刺激他,让他想起一二也不一定。” 一旁的老集适时的再次建议。 “哦哦!还是老集心细!”李顶流时隔多年终于见到爱子尚在人世,心里激动,哪里有一旁的老集心思活络,经对方提醒,他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的确带着一件东西,原本是属于孟娘的东西,李晴天小时候经常把玩的一个盒子。 “这个玄天锦盒,天儿你还记得吗?” 李顶流从袖筒里摸索出一个天青色的盒子,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布满了一条条杂乱的沟壑纹路,李晴天凝眉看了一眼,若不是听李顶流说这是个盒子,他倒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坨被风吹雨打了好几个月,干枯了的马粪。 玄天锦盒,名字听着挺拉风,特么皱巴巴地烂成这样子了,哪里像个盒子啊? 李晴天心里默默叹息,你儿子已经死了,不是失忆,我哪里记得这玩意儿。 但他还是从李顶流手里接过了这什么玄天锦盒,拿在手里,装作细细观察,皱眉苦想的样子,配合着出演。 然后摇了摇头,把盒子递还给李顶流,“小道对这个真没印象,要不王爷还是请回吧,小道认为,王爷你找错了人的概率,比小道失忆的概率要大得多。” 李顶流拒绝收回盒子,单手制止且坚决道, “不!天儿,爹爹真没认错你,你的模样,爹爹怎么可能记错?老集你说说,你当年也是随本王一起见过天儿的!” 说着,李顶流扭头看着老集。 老集盯着李晴天的脸点了点头道,“晴天世子,老集我当年专门给你明过智,清楚记得你的瞳纹,是决计不会记错的,加上你这几年外貌变化与五年前相比,除了长高了,轮廓稍显改变了之外,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依老集刚才对你的观察,世子殿下你这两年好像开始练刀了?” 说着话时,老集一双锐利的眼睛视线落在了李晴天右手的虎口上,那是李晴天这几年来拿缠腰龙劈鬼火,练德云四字诀练出的老茧。 李顶流也顺着老集的视线看了过去,作为蜀国第一武夫,他什么兵器都练过,虽然最趁手的武器还是自己的拳头,看了一眼李晴天的刀茧,李顶流目光愕然的扭头和老集相对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 李晴天愁眉苦脸,根本不想说话打理这老头儿。 凭空冒出来了个爹,一口咬定了自己是他儿子,虽然这爹是蜀国称霸一方的枭王,但是听他刚才的自述,自己的娘没有名分,自己从小和他娘被安置在墨阳小镇,如此说来,自己便是私生子了。 没有任何记忆,对于李顶流没有任何感情,况且还是作为一个私生子的身份,他是决计不会愿意认这个爹的。 “天儿,爹爹能为你检查一下身体吗?” 李顶流温和的说着,朝着李晴天又伸出了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跃跃欲试。 “王爷请冷静!别碰我!小道身体好得很!” 李晴天对此很是敏感,他没想到自己前些年一直防备着师父曹老道的魔爪,这一年好不容易有了些安全感,今天又再次碰见了个一直想碰自己身体的魁梧大汉。 汤汤及时的挺身而出,挡在了李晴天面前,虽然她身体有些微微轻颤,对这个真正屠龙巅峰的蜀国武夫第一人感到莫名心悸,但是她更多的本能还是保护主人李晴天。 “我主人说了,他不是你的儿子,王爷还请自重。” 汤汤声音强作冷漠的坚决制止道。 李顶流看一眼汤汤头顶分开的犄角,又看一眼汤汤雄伟的身材,面有喜色的朝汤汤身后的李晴天问道,“天儿,你和这龙女睡觉了?” 李晴天脸色严肃,“我没有,别瞎说,才不是。” 否认三连,以证清白。 “咦?你不用在爹爹面前掩饰,天儿你眼光还不错嘛,这龙女是岷江龙王的三女儿,虽然不是得天道认可的龙族,但也是具备真龙血统的水族世家。等以后爹爹在皇室族谱上为你争取落下姓氏后,保证同意这门亲事!” 汤汤脸色先是惊愕,刚想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接着转念一想,面前这人是蜀国当朝最负盛名的第一武夫,锦官城王爷,耳目众多,知道她岷江龙宫公主的身份应该并不稀奇,就像她也认识对方一样,多少年前就在父王的笔记手册上见过李顶流的画像了。 她老实闭了嘴,目光偷偷打量李晴天的脸色。 两手同时交叉在一起,龙生中第一次显得有些害羞起来。 “我不同意!”白兔兔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顺便站在了李晴天和汤汤之间,插足进入。 李顶流目光又在白兔兔绝美的面庞上扫过,“天儿,这兔女你也收了?” 李晴天:“……” 内心很疲惫,已无心再解释,可惜事关自己名誉,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令他有成就感的事情不多,但是禁欲克己至今,一直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最引以为豪的事情。 上辈子哪能这样轻松抛开这些俗世欲望啊。 “王爷,小道求你别再乱点鸳鸯了,实不相瞒,小道至今仍是童子之身。”李晴天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 “怎么可能?天儿你忘了?你以前经常从墨阳小镇跑来锦官城游玩,十三岁就和邱侍郎的女儿同寝过了!还有布商黄家的闺女,黑甲卒千骑校尉的女儿……唉,你原本身体底子就不怎么好,神魂和身体始终处于一种不融洽的状态,无法修行练武,一旦开府修道或者是筑炉习武,都会让神魂震荡,有性命之忧,所以老集和爹爹我刚才发现你这两年在练刀之后,才想着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李晴天心里好歹是松了口气,听李顶流这样说,看来刚刚他说的检查身体,是正儿八经的了。 谁知道白兔兔忽然暴跳如雷的转身质问李晴天, “二柱子?你真的背着我干过那事了?” 李晴天瞪着眼睛,一脸懵逼,“我没有啊!我失忆了啊!什么背着你啊?我才认识你两三年,王爷说的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啊……喂喂喂,你把我都搞糊涂了,什么叫做我背着你干那事?……” 白兔兔梨花带雨,泫然落泪,“骗子!这两年还见人就说什么自己是童子之身!你爹说你十三四岁就不是啦!拿失忆当挡箭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白兔兔摸着眼泪毅然决然转身离开了上锦观。 李晴天眉头紧皱,一脸迷惑,“我骗你什么了?” “儿砸,你也拿这一招骗小姑娘啊?巧了!你爹爹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在锦官城嚯嚯黄花闺女的!我……啊!” 李顶流挤眉弄眼的朝李晴天说着,忽然一个惨叫,单膝跪在了地上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原来他刚才借机伸手拍了拍李晴天的肩膀时,顺便将气机涌入了李晴天体内,想要查看对方的身体情况和神魂状况,为何能练刀两三年还健在的。 谁知道他这一股气机进倒是进入了对方体内,便被对方身体中一股飞速流淌着的汹涌真气“河流”给卷走得毫无踪影了,随即一个不慎,一颗真气“浪花”顺着他打开的气机之眼倒灌入了他的身体。 撞得他丹腹的武炉差点破裂…… 强如半步武神李顶流,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宏伟的真气河流。 第117章 噫吁嚱 那不是河流! 简直是大海! 李顶流捂着肚子丹腹位置下疼痛难掩的武炉,倒吸凉气。 他明明是本王的儿子擒天啊! 他明明自小神魂羸弱,无法修行啊! 仅仅失踪了三年,他为何变得这般强大了? 本王作为武夫六品巅峰,半步武神,居然被他体内的一缕真气便冲撞得武炉有倾倒之危! “王爷!你怎么了?” 老集吓得赶紧弯腰,搀扶着地上的魁梧男子,慌乱间,他精神散开,双目炯炯有神的看一眼李顶流,顿时便发现了在他肚子丹腹中乱窜的一团强大真气。 不属于王爷的武炉之气! 这哪儿来的一股真气,怎么如此精纯? 老集逼迫自己在书院诸多师兄弟中并不怎么过人的脑袋赶紧细细回想,很快便联想到,王爷刚刚说话时,只碰过李晴天,老集猛然抬头,李顶流赶紧忍着剧痛,伸手捂住了老集的双眼。 “别强看!看不得!” 李顶流咬着牙,痛苦说道。 李晴天叹口气,他也打开观阴眼看见了李顶流肚子中那股流动的气息,属于自己。 “都说了叫你别碰我了。”李晴天叹息一声,弯腰拉起地上的李顶流,同时尝试着以体内气机引动对方丹腹中“迷路”的一缕气流。 很快,那道迷路的精纯真气顺着李晴天的左手中指又回到了他身体里。 李顶流舒了口气。 “天儿,你?哪里来的如此强大的真气?”他第一反应便是开门见山的愕然问道。 李晴天“老实”回答道,“这些年随着家师勤奋修道,苦练道法,自然修得的。” 老集和李顶流相视一眼,两人的嘴角一起抽搐。 两三年修行,体内一缕真气就能让我一个半步武神痛苦不堪? 要不是儿砸你有问题,就是你师父有问题! “天儿!你师父可在观中?本王想……当年好好感谢他这两三年对你的教导之恩!” 李顶流眼神中流露出迫切的渴望。 老集则是在心里默默惊讶,果然!刚刚那真气是晴天世子体内的! 可是我明明没有从他身体中感应到真气和仙府存在啊! 难道…… 哦! 对了! 这岷江龙王的三女儿身上穿着的黑甲乃是一件可以抵御神仙大能窥视的龙甲宝物,不知何故她叫晴天世子作主人,定然是将她的宝物也分给了晴天世子! 这些年,老集在王府中跟着王爷所了解到的关于蜀国以及天下大妖异族的各个关键人物的信息,比在芙蓉书院要多得多,他也是到了王府中以后才知道,原来蜀枭王的势力耳目和笼络来的信息,恐怕比青羊宫和芙蓉书院加起来还多! “家师正在卧房中看书,王爷想见他也不是不可以。”李晴天指了指曹老道房门紧闭的卧房,心想还是让师父来应付这个家伙要轻松些,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这家伙凭空冒出来要给自己当爹,怎么劝都劝不走,也只有师父这种厚脸皮的老不羞可以尝试给他骂走了。 咚咚咚。 砰! 李晴天原以为蜀枭王要上前去敲门叫师父出来,谁知道那个魁梧的大汉三步就横跨了整个院子,直接一拳砸开了曹老道房门,也不知他蛋皮是有多耐扯,这家伙要是搁他上一世的地球,妥妥的跳远世界冠军啊。 “锦官城蜀枭王李顶流拜见前辈!” 李顶流嘴里沉闷雄浑的嗓音一字字说道,但他本人却并没有拜见前辈的恭敬老实态度,说着时,半个身子已经探入了屋子里东张西望。 也是,整个锦官城下辖的县府,都是他李顶流的封地,严格说来,这上锦观,也是他蜀枭王的私人财产。 屋子里没有人应答,李顶流硕大魁梧的上半身在房门口疯狂搅动,最后整个人鱼一样的滑了进去,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 李晴天心中也在纳闷,道观里刚才这么大的动静,师父是怎么做到毫不关心的? 难道是刚才那个青衣大汉掉入他房间里,把他老人家吓出毛病了? 那滩浓稠的“毒液”…… 想到这里,李晴天也弄不清,刚才究竟是那意外失足的青衣大汉倒霉还是师父他老人家倒霉, 反正无论如何,他们两个中肯定有一个是受惊了。 对了,师父体虚,加上刚才被吓丢了精魂,说不定还在圣贤模式中。 院子里,李晴天和汤汤在伸着脖子探着身子远远张望曹老道的房间。 老集则是在愣愣的看着李晴天的腰上。 有一本陈旧的蓝皮书册从他松散的道袍里露了出来。 这个书册,为何看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 老集越看越好奇,腰也弯得越来越低。 李晴天望着望着,忽然发现和蜀枭王一起来的那个老头儿不知何时已经猥琐的弯腰凑到自己面前来了,他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世子别怕,老集只是瞧着你这本书,好是眼熟。” 老集站直身体,指了指李晴天腰间快要掉出来的书册。 李晴天低头,一只手把那皱巴巴的丑陋玄天锦盒放入腰间,同时摸出书册,“我朋友柳大根送我的,老人家你也读过这书?” “我只是看着很眼熟,这蓝皮封面。书叫什么名字?” 老集伸手,示意李晴天给他看看。 但是李晴天很警惕,没给,他只是说了名字,“《王老集论真气透穴指法要术》,锦官城书店里应该有卖吧。” 意思是,你想看可以自己去买,小道和你不熟,也不想变得熟络。 其实换做其他人,只要和自己没有什么敌对,李晴天不至于这样吝啬不给书看的,只是此刻他心里对这老头儿有些排斥。 他总感觉,自己和这老人家稍微交流或者熟悉一点,就意味着,自己在心里接受认同李顶流这个爹一点。 “嚯!” 老集一拍脑门,面露笑意,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这书是我写的!” “是你写的?老集?可是这书的作者明明是王老集啊?”李晴天愣愣的问道,不明所以。 老集面露往事不要再提的淡笑,“世子殿下失了记忆,自然不记得老臣从前的往事了。” 老集正要和李晴天絮叨絮叨自己当年也有莽夫热血的过往时,那边屋子里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喝, “杂种!老杂种!居然是你这个老杂种!老东西!竟然诈死!” 曹老道的房间里,李顶流高声怒骂的声音震得整个上锦观都在嗡嗡震颤。 老集闭了嘴,和李晴天懵圈的对视一眼。 师父他老人家和蜀枭王是旧相识? 哦不,听枭王这个愤怒的语气,他们倒更像是老仇人。 诈死? 师父他老人家说以前在江湖结怨无数,无一仇家找上门寻衅滋事,难不成就是用的诈死这招? 也是,别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来找你。 李晴天静静听了两秒钟,发现只有李顶流一个人在碎碎念的咒骂,而且咒骂的声音慢慢弱了起来,兴许是没人和他对骂,枭王自知骂着也没什么趣味。 为何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师父曹老道声音? 李晴天立马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快步走进师父的房间,汤汤紧随其后,老集愣了愣,也好奇的跟着去了。 李顶流正在一边念叨着,一边捂着鼻子,在曹老道杂乱的房间里到处翻看。 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阴暗,潮湿,简陋,李顶流并没有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但依旧在四处打量,目光里充满了鄙视。 地上有一堆燃烧过后的符纸灰烬,就在书桌旁。 李晴天皱着眉,弯腰抓起灰烬看了一眼,灰烬很普通,烧得很彻底,代表了当事人走得毅然决然绝不拖泥带水,轻飘飘的灰烬当即便被鼻息吹得四散飞扬了,但李晴天发现,灰烬位置下的泥土,很松。 “是土遁符,你师父已经用土遁符溜走了,难怪我刚才没有感应到什么气机,这符箓遁逃的术法使用时不会有气机波动出现!” 李顶流语气里带着遗憾的说道,仿佛错过了什么极重要的人物似的,但是这个人重要,是因为他恨不得亲手捏死对方。 “王爷你认识家师?” 李晴天还有些懵,师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土遁溜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李顶流魁梧的身躯,也是,师父他老人家那身子骨,要是不溜得快一点,也没法好端端了。 但是无论如何,李晴天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原本是打算离开师父他老人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但没想到,他老人家会先一步溜走离开自己,而且招呼也不打一个。 这种感觉,就好比同居了好几年的男女朋友,他一直在谋算着哪天和她好好说出分手,甩了她,单独去外面的世界流浪,结果自己先被对方给甩了不说,她连分手都没说一句。 “死对头,不共戴天!” 李顶流咬牙切齿的说。 “王爷会不会认错人了?这符纸已经不再有温度,家师应该已经遁走多时,你刚刚进来,不可能瞧见他了吧。” 李晴天心里还在想着给这个没骨气的师父打个掩护,开脱一下。 “天儿,你师父平时是不是说话总是喜欢吹牛?总是喜欢噫吁嚱长,噫吁嚱短的?”李顶流看着李晴天问道。 李晴天闭了嘴,叹了口气,沉默的看着土遁符纸燃烧过的地方,算是默认了。 “噫吁嚱?原来是他?难怪。”一旁的老集低声喃喃。 汤汤则是一脸迷惑。 怎么? 曹道长很有名吗? 怎么我在父王的小本本上没见过他的名字和画像? “王爷你从哪儿认出家师身份的?” 李晴天好奇问道。 李顶流鄙夷的环视一眼四周,“那家伙的气味,就是化成灰本王也闻得出来!” 说着,蜀枭王掩着鼻子,走出了房间,李晴天也跟着出去了。 师父的房间,味道确实大。 “天儿,你的道术,都是你师父噫吁嚱教你的?” 走到院子里,李顶流回头问道。 原来师父的江湖艺名就叫做噫吁嚱?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他不是叫曹金,名阿瞒吗? “没错,家师教的小道德云四字诀。” 李晴天如实回答。 “德云四字诀?那老东西,竟然真的是魏国德云宗的人!当年本王就该把他当谍子给杀了!” 李顶流和老集相视一眼,怒不可遏的说道。 老集好心提醒道,“王爷,当年那时候,你还在魏国,他也在魏国……” “哦……本王是说后来,回到了蜀国之后……唉,也不对,回到蜀国后,本王就再也没找到过他啦!这个死杂种!” 李顶流口里骂人的污言秽语从不间断。 搞得李晴天很懵逼。 “两位在说什么?王爷和家师是否有些误会?小道怎么听不懂二位的议论。” 李晴天插嘴问道。 老集看一眼李顶流,没有说话,看样子,这事情他也不好多言,是李顶流和师父曹老道之间的私人恩怨。 李晴天发动小脑筋快速分析,这老人一看就是王爷李顶流的手下侍从,作为王爷的侍从,不方便言说王爷的敌人,这肯定是他插不上手的感情纠纷! 如此说来,师父他老人家,当年和蜀枭王,是情敌? 李晴天刚刚想到这一层,就只听李顶流轻飘飘的幽怨说了一句, “那老杂种当年和你娘亲,有过一腿。” 李晴天:“???……” “这?这?这?……” 李晴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明明是三年前,到了这小镇柳员外家的猪圈里,才第一次见到的家师……他当时还问了我名字……明显也是第一次见到我……” 汤汤在一旁凝着眉头,帮主人李晴天反复思考他与蜀枭王、曹道长之间的关系,最后只得感慨的摇头,悄悄评价了两个字。 真乱。 她不便插嘴,只有默默的听蜀枭王说。 “但是天儿,你娘只真心爱本王一个人的,所以才愿意跟本王来到西蜀锦官城,但是由于她的身份,以及本王当时早已和悬流公主有了婚约,始终无法正大光明将她安置在王府,所以才会委屈她在墨阳小镇隐居,生下了你。 当年在魏国时,她和噫吁嚱那老杂种之间,也全是本王的错,天儿,你千万不能心里对你娘与爹爹之间的感情有半分的怀疑……” 李顶流说得情真意切,李晴天丧着脸,额有黑线,满面无语。 尼玛,不是说了别再自称我爹的,现在倒好,自称我爹不说,还告诉我,我娘和师父他那个老色批有过啥故事。 搞得老子今天感觉被人狗血淋头的骂了一通爹娘,还无法反驳…… 郁闷。 第118章 赌局 “天儿!这些年,那个老杂种待你可好?他有没有对你尖酸刻薄或者虐待?” 李顶流一把拉着李晴天的胳膊肘,关切的问道。 这一次李晴天没有再躲避,他已经被刚刚听到的这些接二连三的事给搞得脑袋发懵,没心思闪躲了。 一会儿凭空冒个爹出来。 一会儿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爹告诉他,猥琐师父曹老道当年和他娘有过一腿。 这都是些什么事? 好在李顶流也只是很单纯的拉着询问,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没有再好奇的往他身体里灌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个老杂……哦不,咳咳……家师带我还是很好的。”李晴天差点被带进天打五雷轰欺师灭祖的阴沟里,懵圈的纠正回答。 同时心里在思考,师父他去了哪里? 面对西蜀枭王这个老仇家,一旦被发现了,以他的阴险奸诈程度,以及刚才溜走的干脆程度,李晴天断定,师父无论去了哪里,他绝逼是不会再回上锦观来了。 老巢都被发现了,再回来不是自投罗网嘛。 李顶流叹口气,点点头,说道,“天儿,无论如何,此地你都不能再待下去了,跟着爹爹回锦官城吧,这一次,爹爹必定会让你的名字进入皇试宗谱。” 老集最擅察言观色,作为儒家读书人君子境界,这是最基础的入门本事,他见李晴天得知他师父已经遁走之后,神情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懵圈之中,听到王爷再次提出让他去锦官城之后,表情也没有立马抗拒,说明,他自己心里对此地如今也不是很留恋了,立即帮着王爷打助攻,用现实情形来有理有据的分析道, “是呀,晴天世子,你不知道你所写的那本《三字经》如今在西蜀和北魏之间引起了多大的波澜,魏国借《三字经》风靡西蜀,人口传诵这一事,咬定了这是西蜀朝廷意欲煽动好战民心,是侵吞天下的前兆,所以声势汹汹的出兵三十万到了云汉山百里处,以魏猛王为首的使团先行到了白帝城,向明皇陛下讨要说法,近些年我蜀国国运不佳,内耗严重,白帝城朝廷一致认同将你交出,尽可能的安抚魏国使团,避免国战。 加上刚才魏国使团的左将军惨死在你的道观中,魏猛王在白帝城一旦得知到消息后,必定会感觉受到奇耻大辱,亲自带着高手来找你的麻烦,届时即使世子殿下你如今身怀绝技,魏国使团拿你没有办法,但是这小镇的其他百姓该如何自保?” 老集通过刚才小半个时辰的察言观色以及那风靡蜀国的三字经内容已经慢慢断定,李晴天现如今绝不再像是从前在墨阳小镇那般纨绔好色,沉迷歌舞美人,床笫之事,否则他即使失去了记忆,刚才在王爷第一次说他是他的亲生儿子,让他回王府时,他就不会严词拒绝了。 一个纨绔好色,贪图享乐的人,即使面对不是自己记忆中的父亲时,当得知对方是权柄滔天的王爷,且要他回王城做世子时,绝对会第一时间跪地叫爹。 但是李晴天没有。 这就说明,他对于权势和富贵享乐并没有什么兴趣。 这种习惯了清贫,乐于清贫,且爱好着书育人的单纯小道士,必定是善良关怀他人的。 只要拿小镇平民的安危来晓之以理,他必定会动摇。 果然,李晴天犹豫了起来,他看向汤汤。 汤汤道,“老前辈分析得没错,但是汤汤愿意听从主人的任何意思。” 意思就是,别看我,我只能毫无条件的听从你的命令指挥摆姿势,并没有给主人你做决定的权利。 李顶流见李晴天犹豫不决的表情,感觉此事可成,心想幸好把老集带来了,自己一见到这失踪多年的儿子,一向聪慧机敏的小脑袋居然憨憨的不知道该说啥了,只知道拉着小伙子叫儿子,搞得对方很反感,自己也难受。他赶紧悄悄给老集递眼色,示意他赶紧,继续进攻! 老集心领神会,继续道, “世子殿下你若继续留在这儿,以北魏使团心狠手辣,蛮横不讲理的态度,以及目前明皇陛下对于两国关系的处理方法,花柳镇的百姓必定遭殃,王爷即使违逆白帝城的意思,想要出手阻拦,派遣修士兵马来此穷山恶水的地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且也不一定能完全保护这些毫无修为的普通百姓。 但是只要世子殿下到了锦官城,咱们再把你已经在锦官城的消息通知于白帝城那边,魏国使团必定会到锦官城来找你麻烦,那么届时咱们也好办多了,不仅王府上下高手众多,锦官城还有一万二千黑甲卒乃是王爷亲手训练教导出来的猛将武夫,另外还有青羊宫,芙蓉书院这道、儒两家高手林立的宗门,魏国使团再怎么想涂炭寻常百姓,也不得不仔细斟酌!” 李晴天微微点头,算是认同老集的说法,自己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完全保护山脚下的普通百姓,若是一个两个邪祟恶鬼,他尚且还可以对付,但是他如今被牵扯进入的,是蜀魏两国的政治斗争。 魏国想要用他来打蜀国的脸,蹂躏西蜀朝臣和将士的尊严与士气。 蜀国则是想把他这张算不上脸的脸递出去,让别人扇一耳光息事宁人便就算了。 李晴天忽然问道,“小道如今被裹进这般麻烦,王爷忤逆白帝城的圣旨皇命,恐怕会……” “哈!” 李顶流见李晴天算是同意这个建议了,当即兴奋的咧嘴大笑一声,一只大手体贴的拍了拍李晴天的背,朗声道,“天儿别怕!你要知道!你爹爹蜀枭王我,是蜀国唯一一个有资格违背皇命行事的亲王!本王可是有当朝明皇陛下的父皇,先皇兄当年御赐的对外独断皇玺!” 对外独断皇玺? 顾名思义,就是蜀枭王在西蜀对国外的策略上,可以独自决断? 难怪,刚才那些从白帝城来的青衣大汉受皇命来此地“请”他去白帝城喝茶,蜀枭王一句话让他们回去,他们便老老实实回去了。 但是这听起来好像很不符合情理的亚子啊,白帝城的小皇帝真能忍受蜀国有这么一个权柄滔天,盖过自己的封王存在? 李晴天凝着眉头看一眼威武霸气的李顶流,心里有些担忧,自己若真和他成了“父子”关系,白帝城哪天要是要处理这个权势盖皇的刚硬王爷时,自己会不会连坐…… “咳咳,那个……小道自然也是愿意为了花柳小镇的乡亲们,跟随王爷回锦官城的,只是,还是先去那句话,王爷与小道之间的关系,可不可以先别进展这样快?” “什么意思?” 李顶流凝着眉头。 “意思就是,王爷今后还是先称呼小道的名字,晴天,或者道号一柱,皆可,只要不叫小道作儿子。”李晴天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李顶流爽朗一笑,“自然不是问题!爹爹今后就叫你的名字和道号!” 李晴天无奈摇头。 …… 锦官城,这一天从下午开始,忽然比以往更加热闹神秘了起来。 热闹是,各个茶肆酒馆,青楼妓院,尤其是最负盛名的昨夜楼,几乎爆满! 神秘是,这些三五成群围坐起来喝酒品茶的闲聊人员们,说话时都充满了一股神秘感。 而这些面色神秘,坐在酒馆妓院中闲聊交流的内容,无外乎这么几个。 一,蜀枭王的私生子果真如当年的流言那样所说,没有死,今天中午时分便回来了…… 二,前段时间从天江县府风靡到锦官城、白帝城乃至如今还在蜀国民间流传的朗朗上口的《三字经》,竟然不是书册上署名的柳大根,而是蜀枭王的私生子! 三,北魏的三十万兵马据说已经压到了云汉山,蜀魏两国之战一触即发! 四,白帝城方面无心开战,满朝文武全都一致赞成明皇的决策,打算交出蜀枭王的私生子给魏国使团议和,今日蜀枭王亲自出面,杀了一名随青刀侍前去天江县府缉拿枭王私生子的魏国武使,并且向白帝城明皇陛下明确传达了他不愿议和的意思,众所周知,蜀枭王曾从先皇元帝陛下手中受封有对外独断的皇玺,当他执意反对朝廷的对外决策时,那么蜀魏之间这一战,必然是在所难免了。 五,蜀枭王那个生得风流倜傥,曾经虽然住在王城郊区的墨阳小镇,但是却经常溜到锦官城来明里暗里霍霍各家府上黄花闺女的私生子,失忆了。 大家之所以会如此关心议论这些事,闲的蛋疼是其中一个原因,众所周知,锦官城是蜀国最为休闲享乐一座王城,这里的锦绣丝绸最为出名,大产业是居家手艺活儿,大多数有身份地位的人员自然闲暇时间便相应增多,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锦官城今日最大的六家赌坊,下午都增开了好几盘和枭王私生子相关的赌局。 闲得蛋疼,手头又宽松,在玩臀享乐之余,大家自然喜欢去押注上几两银子。 在押注赌话题这方面,老玩家们都形成了这么一个习惯,压了银子在结果没有正式出来之前,都喜欢去酒肆茶楼和大家先口头辩论一番,说出自己的押注推理猜想,若是最后结果真如他押注的那样,那么这位玩家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自然能在这群朋友面前昂首挺胸,拿着翻倍赢得的赌资作嫖资,在昨夜楼开开心心的干人上人干的事。 今日锦官城各大赌坊开出的赌注话题有这么几个: 赌局一:枭王妃会不会准许枭王把私生子接回王府? 关于这一点,大家众说纷纭,整个锦官城都知道蜀枭王二十几年前就和天下第一名妓孟娘好上了,并且在和悬流公主现如今的枭王妃成亲的前一年就生下了私生子,若不是碍于蜀国皇室历来有规定,妓子之流的白衣血脉不得入皇室宗谱,孟娘也不会从未踏入枭王府半步且没有任何名分,但是在孟娘五年前遇害私生子失踪之后,据说蜀枭王曾下定了决心,发誓只要他的爱子李擒天还活着,今后他必定要将其接回王府。 不过在白帝城宗谱没有记上李擒天的名字之前,蜀枭王若强行将私生子带入王府,这就得看枭王妃的意思了,她若觉得面子上过去不,那么过不去的,就有天下七国之一的悬流国,如今北魏和蜀国有战火将燃,枭王会不会真的为了一个私生子冒着得罪悬流的悬流国的风险行事? 关于这一点,是赌得很大的一盘,城南的王司徒押了黄金三百两赌枭王必定会将私生子领回王府安顿。 可惜这也是结果出得最早的一局,王司徒赔得脸都绿了。 李晴天没有进王府,而是住在了城北的一处宅院。 赌局二:历经过五年前的墨阳惨案后,枭王府的正牌世子李奔江是否还会像从前一样和李擒天针锋相对? 这一赌局,是年轻纨绔公子们最爱的一局,五年前李擒天时常从郊区墨阳小镇跑来王城游玩,这些年龄相差无几的纨绔子弟们最爱看奔江世子牵狗架鹰,堵着李擒天找麻烦,李擒天那时无法修行,而奔江世子又天赋异禀,自幼修习武道,经常亲自动手给李擒天揍得鼻青脸肿。 这个一局的结果,今天在天黑前恐怕是无法出来的了,因为奔江世子据说上午骑马去了城郊青羊宫。 枭王妃在青羊宫烧香。 …… 锦官城北,枭王府外隔了一条街的秋明宅是一处极其典雅的府邸,多年来却一直无人居住,因为这是枭王府所有的私宅。 李晴天在宅院里逛了小半个时辰,差点迷路,这院子太大了,前庭,中院,左右小院,后庭后院,甚至后院还有一处不小的湖泊。 李晴天见识有些短,感觉自己好像住进了皇宫里似的,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好在,虽然这秋明宅很大,但却显得并不冷清,因为他在跟着蜀枭王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后发现,老集已经从王府领了二十几个丫鬟小厮前来打理院房。 “主人?你好像有些适应不了这个环境?要是不习惯的话,咱们还是回上锦观吧,大不了汤汤替主人你去求父王,召集岷江的虾兵蟹将帮你守护花柳镇。”汤汤见李顶流离开后,李晴天眼神迷茫的扫视打量周遭环境时的表情有些怪异,他那拘束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和这处豪宅格格不入,忍不住提议说道。 第119章 袍哥 李晴天站在湖畔的亭子里,正在弯腰伸手抚摸着这石材不明,摸起来却极其细腻的石桌,听到汤汤的提议,忙不迭摆手拒绝道, “没事没事,习惯习惯就好了,毕竟已经答应了王爷住下,人家派了这么多人来布置打扫屋子,我怎么好意思让这些丫鬟童子们白白忙活?” 汤汤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枭王没有像先前承诺好的那般把主人安排金王府。” 她无法否决主人李晴天的决定,但是可以暗示对方,枭王没有说话算话。 “听府上的丫鬟说,这片湖泊,和枭王府的后院湖泊水流是相连的。”李晴天指着湖泊,像是转移了话题,实际也是正面回答了汤汤。 这处府邸和王府相连,和住在王府其实无异。 汤汤默默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主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晴天沉吟半晌,茫然的眼神看着湖水微皱的水面,缓缓道,“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 汤汤有些不放心, “枭王刚才把主人你安排到这处大院子后,就匆匆离开了,看他样子,好像并不轻松。” “我也没想到《三字经》会给蜀国带来这般的麻烦,枭王说,上午杀了一个魏国武使,这几天魏猛王的使团很可能会来锦官城找他要人,他要去先安排一下。” “魏国看起来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入侵蜀国了,这并非是主人写的什么小册子经书的错,两国开战,有借口的一方,总是能自我认为有理有据,鼓舞士气。” 李晴天点头认同,“但是魏国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击败西蜀,枭王刚才和我聊过一番,据说从他掌握的情报来看,北魏虽然得知西蜀朝廷国库空虚,粮草储备不足,但是西蜀驻扎在云汉山以南的边防十万将士士气很旺,并没有感受到魏国给他们带来的压力。” “所以北魏才会排出使团,前来白帝城先行问明皇要《三字经》的作者,表面像是接受议和,实际上只是想抹杀西蜀的士气?枭王都能在上锦观认出我的身份,看来他的情报很是灵通无误了。我前些年一直以为,蜀枭王只是一介有勇无谋的武夫,没想到对于国内的一切明暗信息和对外的政治消息都掌握得这么齐全。” “有勇无谋的武夫?前些年?”李晴天对于汤汤对枭王的这个印象很好奇,好奇她前些年是从哪里对他来的印象。 汤汤看出了李晴天的疑惑,点点头,“对啊,我父王的小本本上在蜀枭王李顶流的评价一栏写的就是有勇无谋。” 看来你父王看人好像有些不太准啊。 李晴天心里默默嘀咕一句,嘴上哦一声,转而说道,“其实目前看来,只要魏国使团在蜀国这边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抹不了西蜀的士气,那么蜀魏这一战,便可能不会打起来。” 汤汤好奇道,“难道主人你想去杀一杀魏国使团的威风?” 李晴天摇头,“我不行,即使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目前看来,我很可能是枭王的私生子,刚才府上好几个丫鬟见面就给我打招呼,还是那种很亲昵的……好像我之前真的与她们认识。” 李晴天说的这事就发生在枭王离开没盏茶功夫后,那时汤汤不知道去了哪里,李晴天猜想她可能是一个人在府里闲逛,毕竟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得先适应适应坏境,所以他也一个人先去适应了一下茅厕的位置,那是一间极其宽敞清香的小屋,没错,清香,他还是第一次在茅厕里闻到清香的味道,这不仅仅是因为这处府邸的茅厕里摆满了鲜花,而是在他前脚刚踏进茅房的瞬间,就有三个清丽脱俗的活泼女子跟着他后脚一起挤了进来。 她们身上弥漫着一股股比鲜花还更清香的味道,一进屋子就三人联动,笑嘻嘻的对李晴天上下其手,动作熟练流利,让李晴天尴尬不已,当他连忙制止了对方的粗鲁行径后,三个美艳少女还嘟嘴给他翻白眼,不停问他这几年去哪儿了,怎么回来就搞得好像不认识她们一样似的,以前骗她们一起进入被窝的时候那么猴急,现在居然还拒绝她们的“好意”。 李晴天费了好大一通功夫都没能成功安抚下三位姑娘的情绪,最后只能说,自己失忆了。 蜀枭王私生子李晴天失忆了的消息,最早就是从这三个姑娘的口里进入锦官城的。 而这三人也并非什么府邸丫鬟,而是城内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前和“他”有过好多腿的小丫头们,因为其中有个便是锦官城王司徒的女儿,他在上锦观时听李顶流说起过,此刻面对汤汤,李晴天有些不好意思说知道他回了锦官城,曾经和他搞上过的那些大家闺秀们居然成群结队跑来“私会”他了。 “蜀枭王的确有个私生子,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主人你,因为我父王的小册子上并没有落下你的名字和画像,只是在枭王的信息里写了一笔,与北魏孟娘育有一子。” 汤汤如实说道。 孟娘…… 李晴天想起了枭王自言他是从《三字经》的“昔孟母”这句话中联想到他的。 这他妈,真是个操蛋的世界,好心传播一本教育孩子的书册,没想到会这么巧给自己引来如此多的麻烦。 李晴天长长叹息。 “我想睡觉了。”叹息着,李晴天揉着额角说道。 汤汤点点头,“我没有瞌睡,主人去休息吧。” …… 李晴天回到卧室里,望着宽敞豪华的蚊帐屏风,一股股疲倦的困意顿时退却了不少。 “果然,奢靡豪华的环境能给人不少精神和动力。”李晴天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句,叹息着,转过床前的山河屏风,掀开蚊帐,重重的往被子上倒下下去。 虽然没那么疲倦困乏了,但他还是想睡一觉,或者是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捋一下思路,计划一下接下来的生活安排,怎样才能避免因为自己的个人原因,让蜀国无端陷入战火。 “啊呀!少爷!你弄痛我了!” 李晴天耳畔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女子大喊。 “你是?” 李晴天吓得整个人猛地一抖,瞌睡全无,直接从床铺上弹了起来。 被窝里有个娇小水灵的少女从锦被里滑了个头出来无辜的看着李晴天,白藕似的脖子下,是更白的雪山。 …… 锦官城旁,墨阳小镇。 远方,大概是远至那片终年青翠欲滴的柏树林内,有人在唱着一阕词。 声音凄婉苍凉,幽怨绵长,似是采药的伤心人,抑或是牧牛的隐居者。歌词唱道: 金榜题名书生梦,却入红尘草莽中。 最快意恩仇,睹佳人香舞。 轻纱影,弄秋风,醉了英雄。 珠光剑气碧烟横,昔人蜜语都成空。 饮遍他乡水,淌尽少年泪。 念旧人,情场事,懵懵懂懂。 这词里讲的大概是一个本该金榜题名的书生却堕入江湖红尘的故事。最快意恩仇的英雄少年为舞弄秋风的佳人所醉,女子却在历经富贵和武林争斗的动乱后弃人远去。书生也从此浪迹他乡,饮遍了异乡水,为种种情,淌尽了少年泪,却依然念着旧人。青丝成白头,耗费多年,对这情场事,却依旧只是懵懵懂懂。 唱词人或许就是那‘饮遍他乡水’的书生,才会唱得如此催人落泪。不知这已经迟暮的老人是否还在思念着那“轻纱影,弄秋风”的昔人,他那歌声中的幽怨是在怨昔人无情?还是在怨江湖无义?碎了自己的美梦。 但千百年来,山河不变,江湖依旧,只是少年和佳人在不断更迭。上演的,却是大同小异的凄凉故事。 武林江湖的恩怨传承莫不是要用旧人剑刺了新人心,而人世间的情感交接也莫不是要用当年情催下今人泪。 新人唱旧词,才最是哀怨。 此时此刻,那边远方的旧人只能唱着旧词祭奠当年的江湖情,而另一边却有两个声音正在议论着当今江湖。 “江湖中人近十年来认为这世上最大的一句谎言是什么?” “百无一用是书生。” “为什么?” “因为近十年来武林中无论是成名已久的飞盗劫匪,或是建派千年的剑宗拳门,最最不敢惹的就是身着一袭整洁细绸白衣,看似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既然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仗武扬名的武林豪强们又怎么会惧怕于斯?” “因为二十五年前江湖中忽地冒出了个叫做‘书生盟’的组织,武林中人心想‘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不知‘劳动’,成天捧着油墨书的呆子们,不属于儒家书院,连儒家读书人都称不上,过的应该都是食不果腹的穷酸日子,哪有能力和一刀破人头,两拳裂顽石的武夫豪侠们争夺名望财富?于是‘铜掌帮’依旧按照老规矩去向这个临近建派的新茬收取保护费,结果保护费收取不成,铜掌帮众百余人反而全被削去了右手手掌,武林由此震惊。那一月中前后有大小十余个帮派闻声前来凑热闹,嚷着要为‘铜掌帮’索取一个公道,实则是想趁此机会逞英雄,露风头。结果尽都在‘百无一用’的书生们面前留下了些许肢体器官以表‘悔恨歉意’,或是手足四肢,或是眼鼻嘴舌,抑或者是脑袋!这十数年来已有不下百余位不信鬼的武林中人尽都作了惨死冤鬼!” 说这话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老者问,少年答。 老者大约已有六十余岁,少年在十九左右。老人已是满头华发,银白如雪,苍老瘦削的面庞之上和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些许冷峻。 少年人则生得浓眉大眼,额角饱满,一张英武豪迈的面庞上透着一股在乡村田野间长大的少年独有的傲骨痞气。他在言谈时也是不住的左顾右盼,眉飞色舞,活泼灵动的神态举止透露出的正是青春少年对这大千世界、人类生命的热爱和享受。 少年时不时铲出一脚在官道马路上,将碎石子踢得老远,半晌才传来落地声响,却已经由于距离太远而极其微弱。 午时过后,寒风依然料峭。一轮火红却缺乏温度的红日挂在天空,软弱无力的阳光线条皆都融化在了空气中,朦朦胧胧,空气中好似漂浮着团团金色剔透的纱衣。 蜀山间,有雾气。 山谷里的雾气尤为厚重,即使已过午后,身旁丈余之外依旧不见他物,老少两人行走其间恍如漫步在天堂仙境,飘飘渺渺。 但这里终究不是什么蓬莱仙境,只是锦官城附近郊区一个普通平常的村镇山谷,山谷凄美,宛如仙境罢了。 这一老一少也不是什么不染纤尘,本领通天的天神仙童,只是墨阳小镇的普通屠夫肉贩。 老者姓铁,名浮屠,镇上居民平时都唤他作铁屠夫。另一少年人是他的儿子,叫做铁骇涛,只因他自幼喜爱吃核桃,小名又唤作“铁核桃”。 “铁核桃”总是随身携带着一大袋核桃,褡裢布袋就斜背在他腰际一侧。但他袋中的核桃却不是什么铁核桃,只是些从自家房后山上核桃树上采摘下来的普通核桃。 “咔擦”一声脆响,铁骇涛又捏碎了两个核桃。 随着脆响声,老少两人也自晨雾迷障中踏出了山谷口,大道开阔,雾障稀松了,也终于完全看清老少两人的衣着形态。 两人皆都穿着一身灰土油亮的粗麻衣裳,脚踩早已踏得变形了的自家粗制的青布靴,铁骇涛的右脚大拇指更是探出头来与青天相对,与大地相亲。但他却浑然不觉,只管细心的挑选着掌心的核桃仁抛入嘴里,一边对他父亲的提问对答如流。两人的衣袍上偶尔可见一团粪渍污水沾染其上,更别提一双臭气熏熏的破布鞋了。 铁浮屠手中拿着一根竹响篙,“哗啦哗啦”的分别拍在前面的三头猪身上,从容赶路。铁骇涛则只是一手提着半小木桶清水,悠然的跟在后面,他高高的挽着袖子,露出粗壮结实的手臂,焕发出少年人独有的勃勃生机,那古铜油亮的皮肤下鼓起的筋肉线条,仿佛充满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你什么时候能将力量掌控得这般均匀了?” 铁浮屠嘴里“嘘嘘”的催赶着身前的肥猪,头也不回的淡淡问到。 “早就可以了!——爹,你叫我练好武夫基础,了解熟记武林中大大小小的恩怨纷争,但却带着我做了十九年的小屠夫,这有意思么?”铁骇涛一脸极度厌烦的望了望掌心两个碎得一般细腻的核桃,抱怨道。 铁浮屠嘴角嗫嚅了一下,还未答话,身后山谷中突然有马嘶长鸣,一阵踢踏蹄响。 两人闻声忍不住扭头望去,只见沉沉雾霭中奔出来两匹枣红健马。 马身上跨坐着两个精瘦男子,劲装疾服,行色匆匆。 “是袍哥!” 铁骇涛惊喜的大声喊道。 第120章 袍哥(二) “哎呀,啧啧啧啧,英姿飒爽好侠士!”铁骇涛细细咀嚼着嘴里的核桃仁,忍不住由衷的赞叹道,目光盯视在转瞬即远远前行而去的健马侠客的身上,更是充满了向往。 铁浮屠望着这两人的眼神却是冷峻中充满了不解的思索,甚至忘了自己赶着的三头猪早已被马嘶声吓得蹿入了道旁的河沟里,竟赖躺在了浅沟中,偷得片刻休憩。 铁骇涛当先反应过来,夺过他父亲手上的竹响篙,纵步跃身,那魁梧粗壮的身体竟如同乱花丛中的蝴蝶般翩翩然回旋而起。 手腕抖动处,竹篙脆响,竹条四散成花,朵朵竹花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专落在那三头猪的屁股上。刹那间三只已滚成泥像般的肥猪仿佛触电般从沟里弹跳了起来,重新蹿上官道大路。而铁骇涛的身子也在空中回旋出一段弧形后稳稳飘落在马路上,身上未沾着一滴泥水,手中提着的木桶更未淌出半滴水来! 他刚才赶猪出沟的这一连串腾挪击打的招式中竟融合了一套极其巧妙的步法、轻功和棍术! “我已叮嘱过你多少次,赶猪便赶猪,卖弄功夫作什么?”铁浮屠回过神来,拧着眉头责备铁骇涛。 “嘿!你只教我功夫,不让我闯荡江湖便就罢了,连打猪也不让使出来么?那还练功夫搞什么鬼?强身健体?”铁骇涛刚刚稳住身子,满面春风得意,以为他父亲会再次诧异他的功夫长进竟如此之快,好好夸赞他一番,却不料竟意外的换得来一句责备,当下像个小孩子般一跺脚,啪的一声摔掉了手中的竹篙,怒气冲冲的反问道。 铁浮屠只得摇头长叹,满脸无奈的上前弯腰拾起竹篙,缓缓的赶着猪继续赶路。 “你随我卖力习武,只是为了一心闯荡江湖?” “那是当然!” 铁骇涛缓缓的随步在他父亲身后,听得父亲口中“闯荡江湖”四字时忍不住又眉展颜开了起来,满心向往,即刻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却不见他父亲听得眉头紧皱。 知子莫若父,铁浮屠当然早知凭儿子任侠仗义的性格迟早是要孤身浪迹江湖的,但在听得他亲口肯定的答复时仍旧忍不住心头漫上来一阵刀绞。 只因他是再熟悉铁骇涛心中所向往的江湖不过了。 “哎!爹,你看吴屠夫都将他儿子送去考秀才了,卖羊肉的姚老板的儿子听说都已经考上举人了,你当真打算让我接你的班,做个杀猪匠么?你就——你就放心大胆的让我去江湖中闯荡一番呗!我保证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让你老比那儿子考上举人的姚老板还面上有光!” 铁骇涛越说越激动,最终心一横,终于向他爹乞求了出来。 “念书入仕,官场奸诈,习武行侠,江湖凶险。早知你一心如此,我也就不会教你功夫了。你认为自己一直身处江湖之外,认为自己永远只是一介安稳平民?”铁浮屠将竹篙往肥猪身上的污泥处一指,一边问道。 “那不是么?”铁骇涛抬手将清水冲在了竹篙指处的污泥上,污水牵着线淌在官道上。 铁浮屠道:“我只问你刚才经过的两匹马上都坐了些什么人?” 铁骇涛随即扬眉道:“这还不简单么?只管看那两人胸前青衫上的一团红绣熊熊火焰,便能断定他两人是成都府赫赫有名的袍哥。” 铁浮屠道:“袍哥不是据说已经早已搬迁离开了成都府了么?” 铁骇涛摇头轻笑,对此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听说‘笑书生’这些日子还已经回了成都府了呢!前些天据说还来过墨阳小镇,爹爹你出去买猪去了,那天你没在镇子上,新晋的袍哥领袖冷无烟也来了成都府,有袍哥在锦官城附近出现很正常。” “笑书生?是独立于儒家之外的书生盟‘文武圣使,笑面护法’萧一笑?” 铁浮屠的语气显得更加的疑惑震惊,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对啊!萧一笑,笑书生的名气在江湖中早已人尽皆知,除了他还有谁配得上‘笑书生’这个名号?” 铁骇涛提起‘笑书生’这个早已名满江湖的武林人物时满面得意自豪的神情,仿佛自己与他早已相识,跟着沾上了莫大的荣耀,其实也只是对这偶像般的人物充满了崇敬之意罢了。但他忽而又是一脸遗憾,满口叹息的语调道:“可惜上月他已被逐出了书生盟,唉——但笑书生这位少年英杰,哪会在乎什么书生盟?凭他的能耐,完全能再造一个比书生盟厉害千百倍的门派!他来锦官城,会不会是和芙蓉书院联手什么的?” 铁浮屠闻此不住暗暗喃声自语道:“笑书生被逐出了书生盟——袍哥的人出现在墨阳小镇——”到此处他终于放声叹息了出来:“你以为自己十数年的日子都默默无闻的安居于乡村,却不见江湖早已找上了门,这墨阳小镇,还算处在江湖之外么?——” 他这话似是在说给自己,又像是在说给铁骇涛。但铁骇涛却只当父亲是在对自己言语,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铁浮屠淡淡道:“一个小小的墨阳小镇,连日内聚集了书生盟、袍哥两个巨派的人物,这里已然成了江湖血腥拼杀的战场了。” 铁骇涛闻此不禁血脉澎湃,心潮激涌。要知他少年心性,对心目中远不可及的江湖充满了期盼向往,此刻间听闻自己早已身处在江湖漩涡的中心,自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当即大笑着抚掌道:“天助我也!时势正在造英雄,看来上天还是眷顾着我的,我定会借此机遇扬名立万!直上青云!” 铁骇涛只顾仰天大笑着直抒胸臆,这年轻气盛的少年毫无顾忌的吼出了此刻心中对自己所希冀的美好未来,功名荣誉的向往。却不知自此以后自己竟会经历那么多与当初设想截然相反,艰难困苦更胜于想象千百倍,但也着实可歌可泣,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铁浮屠瞪了他一眼,语气郑重的嘱托道:“少在那里胡言乱语做白日梦了,我只希望你今后若是遇见什么江湖上的恩怨纷争少插手才好,少得惹火上身!真正的英雄,正是此刻营造出时势的幕后人物,那轮得上你!” 铁骇涛本就是一个情绪容易起伏波动的人,听他父亲这样一说,立即又是一脸的不悦和抗争,立刻辩声道:“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扬名江湖?” 他说得太过激动,脸上都因此泛上了红潮,嘴角更是横飞出了一些乳白色的颗粒,那是他刚才咀嚼了的碎核桃。他顿了顿,吐了口里的核桃仁,继续道:“萧一笑也才不过二十岁左右,我与他年龄相当,凭什么他十七岁时就能让五湖四海皆知道他‘文武全才笑书生’的名号?而我十七岁时还在随着你剔骨头卖猪肉?都是人!我比他弱么?” 铁骇涛越说越激动,这一番发自他肺腑的言语经他这样歇斯底里的吼将出来当真有种让闻者黯然心碎的力量。荣耀和名誉,成名的机遇,这些人世间最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所酿造出的复杂情绪在少年人的心间化作了穿肠毒药。 铁浮屠也不由得黯然的摇头叹息,不再答话,因他深知铁骇涛的性格,不消片刻功夫便会忘却这阵不悦的。他只是转移着话题淡淡问道:“笑书生被逐出书生盟,近日还来到了成都府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得知来的?” 铁骇涛果然转眼间便抹着嘴角的唾沫星子平静了下来,回答道:“当然是从御河酒楼里表演傀儡戏的姬老头那里听来的!” “姬老头——”铁浮屠喃喃自语般的念着这个名字,手中的竹篙不由得放缓了。 正在此时,忽闻前方薄雾中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尖叫声,继而又有男女对叱的声音传来。 “出什么事了?”铁骇涛浓眉一挑,当即纵步狂奔了过去,铁浮屠回过神来急忙伸出竹篙拦截阻止铁骇涛,动作却是已慢了一拍。 铁骇涛跨步奔出数丈,依稀望见前方大道上跌坐着两个人,再仔细定睛一看竟是刚才纵马狂奔赶路的两个袍哥。只见其中一人胸前穿插过一枝精致长箭,箭身旋绕纹刻着一朵娇艳奇花,花纹从杆尾蔓延藤生至簇头,花朵美艳,却是夺命。那箭尾上的翎毛在愈加明亮的晨阳中金光闪闪。 中箭的青袍男子胸前和周围地上早已是鲜血遍布,他额角满溢冷汗,青筋暴现,但一双目光却是紧紧的盯在前方丈余外地上的青布包裹上,仿佛那里才是他的性命。 眨眼功夫,这男子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仰躺在地,仍不瞑目。 “妖女!我袍哥与你们有什么冤仇过节?怎地如此狠心对我等痛下杀手?!”另一个跌坐在地的青袍男子恨得咬牙切齿的痛斥道,却不敢起身反抗,只因他清楚自己远非对方敌手,负隅顽抗只是徒劳。 铁骇涛随着那未中箭的男子所吼的方向望去,只见数丈外端端站立着两匹马,却不是先前这两个男子所骑之马。而是另外两匹青骢马,青骢马上端端坐立着两个青葱少女。为首一个少女有芙蓉之美貌,寒梅之高傲,两眼水灵,目光却是冷艳至极,咄咄逼人。她手中早已拈弓搭箭,对准了那个地上的男子,准备随时取他性命。 而他身旁的女子却如同含羞之花,夜绽玫瑰一般文文静静,端坐在马鞍上,轻纱掩面,不见其容,长绫缠肩,默不作声,杀意却丝毫不弱于先前女子。 “哼!本姑娘要拿东西从不说一个‘请’字,要取你狗命还用得着给你解释么?还不快快把那包裹拱手递上马来!烦得姑娘我下马来拾!姑娘我若是高兴了,或许还能给你头颅上来一箭,让你死得痛快,不必像先前那人一样,久不断气,白白煎熬!” 这女子自认为已是宽宏大量,法外开恩的事,在那地上男子想来却是实在变本加厉得恶毒残忍了,他已紧张得喉头干涩,浑身颤抖,哪里还有力气去拾取包裹,自寻死法。 忽听身后女子柔声细语道:“要杀他就赶紧吧!何必逗留。” 说罢,只见这轻纱遮面的温柔女子肩头微摆,玉臂轻挥,肩头长绫已如活物般扭动飞舞而来,缠住包裹,收回了马上。 “哼!果真是好恶毒的妖女!杀人性命竟然说得这般轻松!还有天公地道,国理王法吗?还有人性善恶,江湖道义吗?!本大侠今日怎会放纵你两人如此胡作非为?”铁骇涛闻声站立了出来,挡在地上青袍男子的面前,当即吼出刚才暗暗为自己编好了的正式涉足江湖的开幕词。他虽然首次见到一个大活人转眼间便被长箭贯心,一命呜呼,免不了心头一凛,微微胆怯。但在提起勇气踏出这一步时,正义凛然的轩昂之气不觉间又充满了全身。 “呵呵,你是何方大侠?可能报上名来?” 傲娇美艳的女子将箭头转而对准了铁骇涛。而地上的青袍男子忽见救星,当即忍不住摆头谢恩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其实他自己心中也不敢肯定这粗布麻衫的少年人能有本事救得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但愿如此罢了。 铁骇涛一时半会儿编不出名号,那姑娘冷笑一声道:“呵,我道是什么正义侠士,原来只是一个妄逞英雄的草包!” 娇声停时,长箭已然离弦而走,破风嗖嗖。铁骇涛本领不弱,怎奈毫无与人交手的应验,更不知如何提防这任性而为的傲娇女子。 眼见金翎箭对准喉间而来,铁骇涛慌乱之下竟想不出如何应对接招,更无时间来应对了,只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忽然竹篙声响,青光闪过,金翎箭在铁骇涛面门尺余处被青竹篙截住,一分为二。趁此间隙,铁骇涛急忙下意识的侧身而闪,那箭簇一头速度虽然大打折扣,方向也因此稍稍偏离,但仍然直直往前,竟落在了那青袍男子闪避不及的腿骨上。 第121章 烽烟令 “爹!多亏了你这一扫!孩儿险些丢了性命!”铁骇涛暗自庆幸。 “你这英雄,本领通天,怎会有性命之虞?” 铁浮屠目光瞬也不瞬的盯住在马上两女身上,防备着对方的下一招出手,嘴上却是极度不满铁骇涛的鲁莽,反唇相讥。 天空突然有孤鸟飞过,带来阵阵呜咽般的哨响。 为首的女子闻声竟收起了花弓,脆声娇喝道:“‘横扫千军铁浮屠’这‘浮屠扫’果然厉害!前辈既是隐居多年的英豪,想必就该知道,伤心花开日,金翎箭落时,这是谁也抵挡不住的!今日我任务已完,时间紧迫,也不便再与你们纠缠!好自为之!” 语罢,两女打马而走,循着那呜咽哨声滚尘而去了。 “伤心花开,金翎箭落——”铁浮屠凝目望着隐入薄雾中绝尘而去的两女,不再追赶,嘴里念着这八个字,更是像在念着一句古老的恶毒诅咒一般。 而铁骇涛却是呆呆的望着身旁的父亲,在心中不住的暗暗惊讶,自己从小到大都只见他杀猪割肉,虽也教自己功夫,但实难想象他竟是刚才那美艳少女口中的“横扫千军铁浮屠”!虽曾料想到父亲曾是武林中人,却不知他还是这年纪轻轻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后生女子都能辨认出来的“江湖英豪”!还有那“伤心花开,金翎箭落”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在平时,铁骇涛早已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了,但慑于刚才的一箭之惊,自己一时半会儿是万万不敢再在父亲面前理直气壮的询问这关于武林江湖的事了。 “这两个女子衣着艳丽,颜色参差,腰间皆佩戴了锦绣香囊,长发只用柔丝轻束。她们——她们难道是女真族,贞女宫的人?” 铁骇涛望着远去的马蹄,如此揣测道。少年人心中却在不知不觉间对刚才那美艳和杀戮并存的女子氤氲出来一种莫名的情愫。 “哼,铁英雄果然见多识广,竟然知道是贞女宫的人,怎奈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我——”铁骇涛一时间无言以对,但知父亲如此尖酸刻薄的讥讽自己实在是关心自己的性命安危,刚才那一箭自己若是早有防备,脚下踏出一步父亲所教步法中的‘花丛舞’也会拿捏住那一箭的,自己却竟然如此鲁莽冲动,不知天高地厚。 “贞女宫远在北魏长白山,宫中门人竟也来到了西蜀?只希望她两人不会将刚才这事记在心上。下次见着这些舞刀弄枪的江湖中人,自己老老实实的走远点!”铁浮屠神色肃然的郑重说道。 铁骇涛心中虽不赞同,但也终于不再辩驳,只道:“那这个‘袍哥’的人怎么办?” 两人转身望向地上痛苦哀嚎的青衫男子。 “你既然已经插手,就不能见死不救。” 晨雾散尽,橙黄的冬日阳光终于被雾障松了绑,展露出了柔和的线条。清晨的炊烟飘摇而起,雄鸡打鸣,瓢盆碰响,墨阳小镇正从昨晚的寒夜昏睡中苏醒过来。 小镇街道并不开阔,但巷道纵横,门铺林立,住户密集,呼喊交谈声喧嚷参杂,比之锦官城那般大城中对门不相问的情形来似乎更具有人情味。 陈伯虽已年逾古稀,背驼得像一弯半月,但他仍在晨雾将近时就已早早的起床了。入冬以后陈伯每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扫房屋前的泡桐落叶,然后再打开门铺,煮沸昨夜磨好的豆浆,开始一天的生意。 他每次清扫门前落叶时总会帮忙把铁屠夫家房前的枯叶也一并扫了。 陈伯膝下无儿,老来孤寡,只独自一人生活。隔壁的铁屠夫一家待自己极是恭敬,洗衣挑水的重活从六年前自己的手脚不是特别利索开始就已被初显强壮的铁骇涛包下了,昨晚铁骇涛还给自己端了一碗炖得松软至极的排骨来,这早已是常有的事。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事当然都是铁浮屠吩咐铁骇涛来做的。但在他眼里,铁骇涛虽然常和街上几个痞子流氓厮混,还常常跑到御河酒楼去喝花酒,迷恋姬老头用傀儡戏演出的武林趣事,但他的秉性却是极其聪颖善良的,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总是温和有礼。 而铁浮屠每早晨星未落,便要起床杀猪,然后带着儿子铁骇涛到各个村子挨家挨户询问,收购第二天卖肉的肥猪。待到归来时,刚好准备摆出案桌开始一天的生意。 陈伯自知自己已经老了,能为这自己感激的人做的,就只有在他忙着出去买猪时帮他打扫了门前的落叶,方便他回来摆摊做生意。 铁浮屠也从不阻止,只因他自己也清楚这是这位老人能在自己面前保持尊严平等的唯一途径。 “嘿!几个鬼崽子娃儿!要吃泡桐仔在一边去找!” 地上三个正在落叶里翻找泡桐仔的孩童看着对自己扬起扫帚的陈伯,蓦地弹了起来,你拉我扯的嘻嘻哈哈笑着道:“哎呀!陈老怪要打人了!” “陈老头要吃娃娃肉!还不快跑!”陈伯这样笑着补充道,那三个小孩子果然呼哧呼哧吸着冷出来的鼻涕跑远了。 陈伯含笑望着那几个稚嫩可爱的身影摇晃着在渐渐多起来的人群中远去。 最后望见了铁浮屠父子两人。 铁浮屠像往常一样从容缓慢的赶着三头猪在人群中穿梭,铁骇涛却背着一个面色惨白的青衣男子跟随在后。 “嘿!老张!你看明天这几头猪你和二癞子杀怎么样?”铁浮屠问到正在一边给自己打招呼一边在摆放卖肉的案板的张屠夫。 “我来看看。” 满脸横肉的张屠夫放下手中的木板,上前按了按铁屠夫指着的两头猪的背脊。 “膘还不错,我下午去告诉二癞子。”张屠夫满意的点了点头。 忽然街角拐弯处一个尖厉的声音传来。 “小铁屠夫!你一个杀猪匠,背个人回来干什么?改行啦?卖人肉?” 铁骇涛转过身去,见来人正是儿子中举不久,之前卖羊肉的姚老板。 铁浮屠不待铁骇涛吭声,悠悠然以一贯和这些人调侃时的语调道:“姚老板你不去卖羊肉,在街上瞎逛什么?改行了?摸钱袋,做拐手了?” 张屠夫忍不住笑得脸上的松肉上下颤动,拍着铁浮屠的肩膀赞叹道:“老铁这句回得好!” 高高瘦瘦,有点微微驼背,形容猥琐的姚老板早已脱下了平时沾满血腥油腻的围腰,换上了一身整洁的红缎衣服,鲜艳大片的火红取代了他身上往日星星点点的血红。他如今打扮得体体面面,背着一双手,走起路来已趾高气扬。 “嘿,儿子在秋天王试中考上举人,做官去啦!唉,现在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还有什么用?儿子给银子供着,早就不卖羊肉啦!天天像个活菩萨一样,什么事也不管!唉——当真闲死了——” 姚老板摆了摆两手,说得直点腰跺足,以一口故作痛苦的语调道,似是在诉苦,实则是在炫耀。因为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时不时的掠过铁骇涛的身上,又看看铁浮屠,那样子像是在说“看看你的儿子”,再转而看看张屠夫,那眼神又似是在说“你看看铁屠夫这儿子,能和我儿子比吗?” 铁骇涛自然是明白的,忍不住嘀咕道:“什么事不管?你刚才不是还在管我背个人干什么吗?” 姚老板顺水推舟,接着道:“对了,你背的这是谁啊?把衣服脱下来包在腿上干什么?” 几人的目光全都随着这句话注视在了铁骇涛背上的男子身上,而那男子早已因失血和疼痛虚弱得无力睁眼。 铁骇涛正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父亲又恰时的悠悠接道:“这是我家小舅子!” 姚老板诧异的望着铁屠夫道:“你家还有小舅子?尊夫人不是已逝世多年了吗?” “令尊也已驾鹤西去多年了,为什么你不也一并驾鹤西去?我娘没在了,我舅舅不该还在么?” 铁骇涛不舒服姚老板提起自己逝世多年的娘亲,即刻这样反问道。那张屠夫闻此笑得更是浑身的肉都在抖动了。 “嘿!这孩子!嘴劲!” 姚老板干笑两声,不再和铁骇涛接话,转身问道铁浮屠:“你这舅子是怎么了?要死了么?” 铁骇涛抢道:“你才要死了!” 铁浮屠急忙制止道:“核桃!不准没有礼貌!” 转而道:“我这小舅子本在蜀州安了家,和他女人的娘家兄弟做着贩卖茶叶的生意,最近一笔和泉州人交易的巨额生意竟被那几个舅子给密谋做了假账,只他一人亏了。他回家又和他女人吵了架,没想到他那女人竟也不是什么好鸟,时常背着他干那一套,和男人私下里幽会,早有反骨。这次竟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纠集了几个她的相好带刀行凶,要杀了他。他只得来这里投靠于我。” “那他怎么会要核桃背着呢?腿上受伤了么?” 张屠夫也不免对此起了兴趣。 姚老板忍不住跺足道:“嘿!老子以前就最讨厌合伙做生意了!信不过!信不过!没得人可靠!”他一边说一边皱眉摆手,示意不可合伙做生意,只因他知道张屠夫和铁浮屠在生意上有合作,才会这样暗暗挑拨。 铁浮屠不理姚老板,继续编故事道:“我这小舅子连夜赶路,今早终于在三叉村遇上了我,可惜一个不慎,被村里老李家的那条大黑狗给咬了大腿,又因为赶路疲惫的缘故,只得让核桃背着了。你看,他都睡着了。” 姚老板忍不住又抚掌大声道:“嘿!老李家那条大黑狗!老子记得那条狗!老子那年去三叉村买羊,也差点被那条死狗给咬了!老张!哪天——”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弯腰凑上前对张屠夫道:“哪天我们去把那条死狗逗出三叉村,给它弄死剥了皮!冬天吃狗肉,补肾啊!” 张屠夫望着姚老板那猥琐的笑意,立马心领神会,脸上荡漾出了同样的笑容。 就在此刻,街上忽然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响,人群紧接着便骚乱了起来,熙攘杂乱。 老人妇孺、贩夫走卒霎时间全都退到了街道两侧,慌慌张张,新摆的摊铺在慌乱中被掀翻在地。 本还不算拥挤的街头眨眼间便已拥挤不堪,只因众人全都挤在了街道两边,躲避那一队剽悍蛮横的马上人。 街上人的目光大多都已被马队吸引过去。 铁浮屠却只当作并无这件事一般,依旧面不改色的调侃姚老板。 “姚大嫂也随你苦了大半辈子了,你就舍不得让她歇息一晚?还在想着补?” 姚老板闻声只好扭回头来,食指指点着铁浮屠,脸上弥漫出阴阳怪气的猥琐笑意。 “嘿,这群娘们,怎的如此蛮横!”张屠夫望着街道中的马队,嘀咕了一句,随即又被这两人的对话吸引了过去。 张屠夫道:“姚大嫂万一再给你生个儿子怎么办?谁给银子养?” 铁骇涛望见街心的马队,刹那间脸色大变,回过头焦急的暗暗拉扯着铁浮屠的衣襟,怎料铁浮屠全当作没这回事,仍旧侧着脸和姚老板等人聊着。 那一队数十人马正是贞女宫的门人,队伍中央有十六人脚夫抬着一张豪华软榻,榻床以珍珠为帘,香纱罩顶,不知其上是何人物。铁骇涛正暗暗庆幸这队伍中没有清晨在道上截杀雷霆殿门人的两个女子,却忽闻人群中有个骄横的声音道:“玲玲师妹,我看那斯必不会躲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必定裹挟着真的‘烽烟令’跑远了!” 这声音却正是早上那个令铁骇涛差点魂飞魄散的姑娘的了!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道:“依我看他是跑不远的,金翎箭上淬了‘透骨花’的毒,箭头没有刺中要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须得找大夫医治。他必定是被那个使‘浮屠篙’的人救走了。” 铁骇涛听得心头一紧,暗暗心惊,心想这人幸好没有说出他父亲的名字来,否则被姚老板和张屠夫听见,不知后果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骄横的声音又道:“只恨我当时竟没有一箭射了那斯,害得我们夺回一枚假的‘烽烟令’,还挨了师伯一顿责罚。” 原来她们是在夺取袍哥的掌教信物‘烽烟令’!可是‘烽烟令’怎么会在这两个无名弟子的身上?还会从遥远泉州带入西蜀成都府来? 第122章 奇毒 (一直在看这书的哥几个,接下来还是别看这书了,刀圣已经写崩写烂了,没有做大纲,第一次写这种,没有经验,最主要没有花心思在这书上,所以不想你们看下去浪费了点币,我写着自己都没激情,现在在专注保持全勤的基础上,弄下本书的设定大纲,认真用心打磨《我在洪荒带领人族崛起》,这本书是我自己的风格,不学别人了,学到最后四不像,越写越烂,每天一个小时弄这书就像在敷衍。一直在订阅这本书的几个大哥如果两个月后看到我在洪荒带领人族崛起这书还入眼的话再支持也行。) 铁骇涛揣测不出原因,今日见到父亲如此足智多谋,淡然自若,三言两语便将姚老板等人骗得信以为真,心想他定会猜测出其中因果的。他晃眼望了望前面的人群,只听见那两个谈话的声音在人群中移动,却半晌没有看见人影。但也不敢再继续张望,担心万一没瞧见对方就先被对方发现了,那可真是闯了大祸,毕竟贞女宫此刻人多势众。 人马在眨眼间便已过了这个街口,喧嚣散去了,铁浮屠接着张屠夫的话道:“肯定是他儿子出银子养啊!” 张屠夫拍着姚老板的肩膀笑道:“你儿子养大的孩子不就是你孙子了么?” “你……” 姚老板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绿,一甩衣袖,冷哼一声,不再自讨苦吃,走远了。 铁浮屠像往常一样,再和张屠夫谈了两句最近肉价的生意事,便赶着猪一脸悠然的回家了。 陈伯扫拢了最后一扫帚刚才被人群踏乱了的桐树叶,抬眼看着铁骇涛背着一个陌生人向自己匆匆打过招呼,便进了家门,关门闭户,隐约中,他看见那人腿上缠着的衣服上似乎有一团若隐若现的火红刺绣,绣着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霹雳,陈伯脸上奇怪的浮现出一丝复杂而又遗憾的神色来。 铁浮屠刚进家门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得丝毫不弱于那中箭的男子。 他吩咐铁骇涛将那受伤男子放置在床榻上,自己瘫软般的坐在桌前倒了一碗昨夜剩下的冷酒,仰头一饮而尽。摊开掌心来,满是冷汗,再仔细看他领下衣裳,竟也已被冷汗湿透! “爹,那魏国贞女宫真有那么可怕么?”铁骇涛见他父亲刚才回来路上的一切镇定竟都是以如此提心吊胆的代价换来的,不由得心中一凛,语气较之自己之前的性格,又收敛了许多。 “唉!”铁浮屠顿足一叹,满面愁郁,先前的冷峻镇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叫你少管闲事你不听!我铁某人争斗拼杀大半生,好不容易安稳于此,娶妻生子,本想好好安度晚年,培育后人。今日从贞女宫手下救回这个袍哥的弟子,也不知会引来什么祸害!”铁浮屠再仰头饮下一碗烈酒,颤抖的双手终于平静了下来。 铁骇涛虽然侠肝义胆,但却并不傻,今日不明情由的从贞女宫手下救了人,而此刻贞女宫似乎又已追查回来了,他自知给家里闯了大祸,不敢再接他父亲话,只得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复杂难平。 自己终日梦想涉足江湖,与人拼杀,今日才只初见了那贞女宫的骄横女子一箭杀人的毒辣手段,又见平日深沉稳重的父亲此刻如此的惊慌,心中对那脑海里想象的江湖竟又畏惧了起来。 “贞女宫的女人个个心狠手辣,也不知她们夺取‘烽烟令’做什么,那‘烽烟令’是袍哥掌门调动门下各个堂口的信物,怎么会在这两个普通门人手上?不应该在他们的新晋掌门手里么?” 铁浮屠凝眉疑问。 铁骇涛心中思索道:原来父亲也猜测不出其中原由,便又挺着胆子接着话,却因紧张而有些断断续续的道:“爹,刚才大街上人群中那两个女人的对话你也听见了。她们——她们好像又在找这个袍哥的弟子——她们说真的‘烽烟令’好像在他身上——” 他话音刚落,却见床上的男子忽然睁开了眼,但他嗫嚅了半晌的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来,铁家父子以为他要说关于贞女宫抢夺‘烽烟令’的秘密,于是抬手示意他不用着急,慢慢说话,等他好不容易终于发出了声音,却只听他用已变得干涩沙哑的声音唤道:“水——水——” 铁骇涛抢去端来一碗热水,男子咕咚喝完,竟又嚷着要水,铁骇涛只得再去倒水,哪知接连倒了十余碗,那男子的肚子已喝得像个孕妇的肚子一般高高耸起,却仍然一脸饥渴难当的模样。 铁浮屠忽然站起身,醒悟道:“不好!不要再给他喝水了!他中了贞女宫的‘金翎箭’,那上面淬有‘透骨花’的毒!这毒从骨髓传遍全身骨骼,毒发时骨骼会长出千万根骨刺,刺透全身血肉肌肤。吃喝得越多,骨刺长得越快!” 铁骇涛初次听说世间竟有如此奇怪恶毒的毒花,想象着这中毒后的惨状,心头漫上一阵恶心,身体一震,手一个哆嗦,手中的碗盏摔碎在地。那中箭男子闻此更是痛不欲生,竟浑身颤抖着放声哀嚎道:“又是那‘透骨花’的毒!好恶毒的贞女宫!我当‘袍哥’也才不过两年时间,也并未起过害人之心,更未杀过一个人!我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竟然也会中了这‘透骨花’的毒——” 这踏入江湖才不过两年,心中对未来充满无穷幻想的男子,此刻已是声泪俱下。 心中最是震撼的莫过于铁骇涛了,他满含同情的看着床榻上这个痛哭流涕的男子,心头思绪万千,他若没中这一箭,将来会成为名扬江湖的侠客吗?还是默默无闻,一辈子都只是袍哥的跑腿人?他不禁由此人联想到了自己的将来。 但是他已经中了这一箭,注定是要—— “他还有救吗?”铁骇涛忍不住转头问向他父亲。 铁浮屠却不搭理他的话,只是神色异样的问到那男子:“你是说‘也’?还有谁也中了‘透骨花’的毒?” 那男子在这奇毒的煎熬和命在旦夕的恐吓下早已不再理会自己此行的责任和任务,想也不想,接口便痛苦的道:“上任掌教他数月前忽然手掌奇痒,接着掌心竟长出了一根根细如牛毛的白骨!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再接着便是手臂——全身——” 袍哥阻止虽然新晋有了新的掌教,但是上任掌教仍在,所以烽烟令依旧在上任掌门手里。 铁浮屠恍然顿悟过来,诧声道:“凭你袍哥上任掌教‘赤炎手’段中崖的功夫,江湖即使是修行者,也已鲜有人能伤得了他,他怎么也会中了贞女宫的透骨花毒?” 榻上男子仰面朝天,额角因为痛苦而青筋暴起,疼痛让他眼角淌泪,显然是花毒已在隐隐发作了。他道:“掌教是被人暗中下毒的,但他一日三餐的食物却都是自己检查了的。谁能在他饮食中下毒?他这中毒的原因也是不得而知,只得忍受奇毒煎熬,数月有余。” 铁浮屠叹息一声,点头道:“素闻段中崖是一个历来谨慎的人。竟然——” 男子又哀声道:“眼见掌教药石无灵,命悬一线,前辈也许清楚,贞女宫里历来独立武林,傲然于江湖,从不与任何门派来往,也从不亏欠江湖武林丝毫人情,要想从贞女宫的人手里得到解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最后多亏了现任掌教妙想,掌门手掌最先发毒,那奇花毒必定是从掌心处扩散进入掌骨的。而掌门在数月前却是终日手持‘烽烟令’调度袍哥各个堂口的生意。于是无烟掌教料定那花毒必定被涂抹在了‘烽烟令’上。” 铁浮屠截口问道:“雷霆殿的现任掌教?是那个‘黑雷神’冷无烟吗?那你们又怎会带着‘烽烟令’来到成都府?” 床榻上的男子忍者痛微微颔首,表示确实如此。又接着道:“众人皆知贞女宫的妖女心狠手辣,那透骨花毒只有她们长白山的冰贞园里才种有,也只有她们才知道配制解药的方法。但贞女宫已有数百年历史,高手众多,宫中的绝情剑阵更是传言有毁天灭神的威力,袍哥不敢硬闯。现任掌教心想成都府的‘天生毒门’同样历史悠久,数百年前竟能同样用毒灭了‘蜀中唐门’取而代之,于毒的造诣早已享誉江湖。于是派遣我等带着‘烽烟令’赶往绵州‘天生毒门’,请毒门门主检验这花毒成分,看能否配制解药。” “‘烽烟令’如此重要的信物怎会轻易被人涂了透骨花毒?他又怎会放心大胆就让你们两个武功平平的普通门人携带?”铁浮屠这样质疑道,眼神里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紧接着又补充道:“我猜是否那黑雷神冷无烟早已故意漏出风声,将由自己带着‘烽烟令’前往绵州,却只是自己空手另走一路,为掩人耳目。才放心让你两个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的普通门人携带着真的‘烽烟令’悄然赶路,指望能平安到达绵州的毒门所在。” “前辈英明——啊——” 那男子突然痛苦得呻吟了起来。 “啊!爹!你看他的腿上!” 铁骇涛诧声惊呼,铁浮屠顺着他指着的地方望去,只见那中箭处的大腿上已露出了细如牛毛的森然白骨,一团团,簇拥密集,鲜血慢溢,只让人心头作呕! 铁浮屠皱眉叹息道:“这样的毒可怎么解?” 床上男子忽然跃身紧紧拉住了铁浮屠的胳膊,力气之大似是到了回光返照一般,乞求道:“前辈!我自知中的这花毒已被长箭送入骨髓,没有解药是必死无疑,命不久矣!但我此行任务未完,死不瞑目!我赵刚虽还不是什么成名英雄,但那也是我踏入江湖的毕生目标。这是我首次担待如此大的责任,却遗憾不能尽责到底,还请前辈相助!” 铁浮屠本就是一个曾横行江湖的铁血男子,虽隐居多年,但经这江湖义气之豪言的煽染,又眼见这叫做赵刚的普通年轻人虽无什么能耐,竟也生得侠肝义胆的心肠。 一时间,那股沉寂多年的热血难免又再次沸腾了起来! “你要我怎样相助于你?赵兄弟尽管直言!铁某人定会全力助你!” 赵刚闻言,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旁的铁骇涛见父亲竟也有如此热血仗义的一面,恍然也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了起来。 赵刚道:“我等在进入成都府不多时其实就已发现有人在追查我们的踪迹,便将‘烽烟令’放在一只精铁锁箱子里,寄存在了德州宝通钱庄。然后匆忙赶路,希望能在对方查询出我们踪迹之前赶到绵州,寻得天生毒门的势力庇护再来取令牌。” 说到这里,那赵刚抓着铁浮屠的手掌不由得又紧了几分,情绪激动,疼痛和恐惧使他面无血色,冷汗浸衣。 他顿了顿道:“希望前辈能凭‘卧龙出渊,一鸣惊人’这句暗号在德州宝通钱庄取出那只铁箱子,带到天生毒门和二掌教汇合,这几日二掌教也已快到了。希望能尽快——尽快——” 赵刚说完最后一句话,仿佛瞬间抽空了浑身力气,倒头晕死了过去。 他这一昏迷,直到冬夜的暮色悄然降临,也未曾再醒来。恍惚中只是在不停的呢喃呻吟着要水喝,铁骇涛却再也不敢给他喂水了。 在赵刚刚刚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铁浮屠只在屋里不停踱步,望着窗外渐渐亮起又黯淡下去的日光,不住的思索叹息。 他暗暗回想起多年以前的自己,“横扫千军铁浮屠”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时也是一诺千金的人物,虽远离江湖多年,立誓不再沾染江湖事,但事到如今既然已点头允诺了面前这江湖人,这自己允诺下的诺言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替人实现的。 可惜自己已经老了,满头白发,力量消逝,只怕力不从心。 英雄傲骨最怕时光侵蚀。 他心心念念的想着要教给铁骇涛自己的一切人生哲理和生活经验,让他这一生无论应对什么人物或事情都能游刃有余,问心无愧,顶天立地。至于自己一身的武功本事也早已倾囊相授给了他。 自己最后还能教他些什么?教他身处江湖间,为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任侠与义气? 不要轻易允诺答应别人,一旦点头答应,便得竭力做到! 今日本该摆摊卖肉的事他是早已在焦虑中忘却了,他铁浮屠一直思前顾后,但却忘了自己先前清晨归家时竭力装饰得与平常无二,不让人起疑心以免给追踪者落下线索把柄的计划已功亏一篑。 这一反常态的关门闭户不做生意反而是给追踪者落下了最大的线索。 第123章 酒楼 铁骇涛心中清楚,父亲从不轻易许下什么诺言,今日既然已经点头答应了赵刚,他是定会全力以赴的。可是看他只在窗前踱步的这大半日时光,竟好似又苍老憔悴了十余年,他心中恍然察觉到,这个点头允诺并不那么好实现,甚至会有性命之虞! 铁浮屠来回徘徊了好久,终于转身从衣橱下的地板暗格中取出来一根齐肩长的“六刃篙”,一柄形似他平常打猪用的竹篙的铁铸兵器。 即使尘封了十余年,这银白的刃芒仍未销色,上面的道道划痕,记录了自己当年纵横江湖时的大小战役。斑斑红影,则是象征着自己战胜的荣誉,对手的鲜血。 这些痕迹和颜色都是最能令一个迟暮英雄再振豪情的有力药剂。 铁骇涛虽有行侠仗义之心,但这些年来与他父亲相依为命,父子情深,他知道父亲曾是江湖英雄,怎奈他已年近古稀,自己又怎忍心看着父亲再提刀拼杀,与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中人为敌? 思索了好久,他忽然一拍大腿,心中暗忖道:“这将‘烽烟令’送至‘天生毒门’的什么狗屁任务是他雷霆殿的家事,本就与我杀猪卖肉的铁家父子二人毫不相干!只怪自己今早一时气盛,多管闲事!但若这赵刚能够好转过来,他自然就不能将取送‘烽烟令’这危险差事再托付相求于我父亲了!但这什么‘透骨花’的毒如此厉害,除了‘贞女宫’有解药,普天之下竟然无人能解——”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心想凭这人游历江湖的学识,对江湖中事了如指掌的程度,或许能知道解开这奇毒的偏方也不一定呢! “爹!我有办法了!” 铁骇涛念及于此,当即高兴得推门狂奔了出去。 “核桃!你去哪里?快回来!” 这是铁浮屠今天第二次没能阻止住铁骇涛,他望着铁骇涛隐没在街口的身姿长影,不觉的心惊肉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又只能不住的跺脚叹息。 “你这冲动莽撞的性格,迟早会害了你的!” 铁骇涛只管往前狂奔而走,哪里还听得见他父亲的哀语,他心中只想到在那赵刚被骨刺刺穿心脏之前找到救他命的办法,他父亲就不用焦心谋划如何实现这点头了的承诺了。 之前的数年时光里,他都在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如何在江湖中扬名立万,一战成名,然而只在今天这数个时辰的提心吊胆后,他却只一心想着如何让父亲摆脱这道心理上的侠义重轭可能带来的生命危险。 自己纵然陪着他在这灵江镇上做一辈子杀猪匠也能心安了。 他这少年头脑,冲动心性,又哪里知道江湖武林的复杂和险恶。 岂是他想多管闲事便多管闲事,想安稳身退就能安稳身退了的? 世道人心千万丈,一惹红尘成孤魂。 铁骇涛奔出好远才发现夜色早已如今黄昏山谷中的雾障一般笼罩了下来。他这一日起床后便在恍如梦境的晨雾里和他父亲杀猪,买猪,接着在黄昏的山谷大雾里多管闲事摊上“烽烟令”这个包袱,再到如今他又在这宛如雾障的夜幕里去寻求卸掉这包袱的办法。 这一日过得倒真是云里雾里,恍如梦境。 人生有时岂非本就如同梦境一般,虚实难辨? 冬夜寒露甚重,小镇狭窄的街道上除去仍旧开门营业着的店铺还高挂灯笼外,其他的门户已是漆黑一团,紧闭无声了。 这小镇上的寻常百姓在白天里忙了一整天的农活或生意,此刻早已按照多年来的生活习惯吃了晚饭,饮下一盏滚烫的米酒,瑟缩在被窝里躲避寒夜,或安然入梦,或因寻常琐事困扰着久不能眠。 铁骇涛此刻却被这凉如冰露的夜风吹拂得精神抖擞,完全忘却了这一整天还未进食的饥饿,脚下迈步如飞,盏茶功夫便驻足在了御河酒楼门前。 一座城市,或是一个小镇,只要不是太过贫瘠荒凉之地,无论酷暑炎夏还是冰天雪地,总会有三种店铺终日开门营业,夜里红灯高挂。 一是酒楼饭店,二是旅舍驿站,三是烟花香阁。 墨阳小镇虽不甚大,但却位处绵州、德州、锦官城,三地交接的咽喉地带。多有来往的生意商人,武林弟子,官府差使经过歇脚,也有大城中的达官显贵偶尔路过。 多年前,锦官城蜀枭王的私生子也住在这个镇子上,铁骇涛犹记得那个纨绔发小李擒天的模样,他小时候就常常给李府上送肉,但是可惜,多年前的一个夜里,李府被灭门了,那个爱吃猪腰子的发小不知所踪。 酒楼侧房的马棚里嘶声偶起,今夜这御河酒楼的生意似乎很不错。铁骇涛轻车熟路的上前推开了酒楼遮风御寒的大门。 大堂里灯火通明,亮晃晃的灯光将这酒楼照耀得像是初秋的艳阳天,温馨怡人,令人心情舒畅。 但大堂里坐着的这两桌客人令人眼见了却不怎么能温馨又心情舒畅得起来。或许还会让人后脊发凉,脑袋发胀。酒楼的孙老板最不喜欢做的就是他们的生意,但最不得不做的也是他们的生意。 他们来了你得自求多福,笑面迎接,如若福祉降临,一切平平安安,他们酒足饭饱后多半会出手阔绰的豪掷银两。如若中间闹个什么小插曲,老板不但有可能得负责埋尸洗地,还得自己笑着承担一切打砸摔坏了的损失,以消解和避免更深的冲突,更大的损失。 他们就是终日靠刀头舐血为生的江湖中人。 铁骇涛在这酒楼里也算是见惯了各色各样的江湖中人,但如同今晚这般奇异的江湖中人凑在了一张桌子上围坐着的情况他还是首次遇见。 所以尽管他很焦急的想要尽快找到自己正在寻找的那个人,但也忍不住往那大堂右侧的一桌人多瞧了两眼。 这桌总共只坐了四个人,靠近柜台一侧的上方端坐着一个青衣光头和尚,和尚生得浓眉大眼,眉心间长着一颗肉瘤,像是凸出来的第三只眼睛。和尚很胖,肥硕的身躯堪比庙堂里的石像佛祖,此刻他嘴里竟然塞着一只鸡腿,含混不清的咕噜着些什么。 和尚右手边默默的端坐着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中年人生得瘦削,两手扶着两腰旁的双刀,神色严肃,似乎随时准备抽刀拼杀,又似乎这只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个动作习惯而已。他面前还留着半碗饭,米饭上剩着一只咬了一口的烧鸡腿和一片肥肉,一夹豆芽。 这个长得和山羊神似的中年男人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所以连带着胃口也极其不好。 但他对面那个包着头帕的矮子的心情看起来却是好得不得了,因为他和那胖和尚谈话间笑得一双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缝,一条几乎已不见眼珠的缝。他两手还捧着一条酥鱼,正在津津有味的啃着。 并且背对着门而坐的那个高高瘦瘦像是纤担一般的男人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他正玩弄着手里的一根枪头铁拐,眼含笑意的倾听着那胖和尚和矮子的对话。他面前的碗里的饭也是吃完了的,只有酒杯里仍是满满的一杯酒。 铁骇涛暗暗心想这桌人真是奇怪,开心的人看起来特别开心,沉默的人又特别沉默。他们虽然有说有笑,但空气中却又莫名其妙的氤氲着一股微妙的压抑气氛,大笑着的矮子和胖和尚等人很压抑,沉默的山羊胡子也很压抑,他们每个人都似乎憋着一肚子的气,却又不敢发泄出来。 那桌人身后的角落里还有一张桌子,桌子旁只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身材颀长,他身上素白的长衣沾满了酒渍和污迹,看起来已有很长时间没有换了,本应被头上青布纶巾束起的长发也有一撂垂散在了眼角额前。他满身都散发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但没有人会觉得他很邋遢,因为你总是能感受到他的面孔上隐约间弥漫着的一股似有似无的放纵笑意,那笑意里透露出来的气质仿佛在昭示着他就如同一匹在草原上生长大的野马,不受缰绳的控制,他浑身骨骼支撑起来的轮廓线条又是那么的傲然自信,是那种对世间一切都满不在乎的自信。 铁骇涛只撇见了一眼他的面孔,接着就只能看见这个自信却又有些落寞的年轻人的侧面了,因为那人只看了一眼入门的铁骇涛,就回过了头,继续一只手支在桌面上撑着半边脸,随意的玩弄着从盘子里夹起的一颗花生米。花生米的红衣窸窣飘落干净,他便随手一扔,米粒在他嘴里慢慢被咀成了粉末。他面前另有一盘辣子鸡,还剩着大半盘煎得黄澄澄的鸡肉,辣椒却早已被吃得干干净净。桌面上东倒西歪的摆着两个空酒坛,和一坛开了封的酒。 那是这酒楼里出了名的烈酒“红刀子”。 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仅有些落寞,似乎还有些寂寞,只有内心寂寞的人才会刻意寻求这些味道感官上的刺激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他是一个让人第一眼见了便会无法自制的去思索他的内在,猜想他的曾经的人。 这是这个落寞男人特有的魅力。 他的右手边工整的躺着一柄灰布包裹了的长剑,长剑只露出古朴陈旧的剑柄,剑柄尾端是一朵精致的莲花图样,一朵青色的莲花!让人见了总会忍不住去猜想这乱桌上工整躺着的包裹内的长剑的形状和颜色。它的红色深不深?它杀了有多少人? 不知这是这柄剑特有的魅力,还是因为它躺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才会显得意义非凡。 但铁骇涛只是匆匆一瞥,并未过多去思考猜想。因为他正急着去找在这酒楼里表演傀儡戏的姬老头。 姬老头游历江湖数十年,熟知武林中近五十余年来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恩怨往事。他表演的傀儡戏便是将这几十年来武林中斩不断,诉不清的恩怨情仇,杀戮斗殴,重现给数十年后的武林后辈观看。 铁骇涛刚刚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正好迎面撞上刚转角下楼来的酒楼伙计蒋四。 “嘿,铁核桃,你怎么到现在天黑了才来?大肠和猪肝呢?今上午怎么没给我送过来?酒楼要用呢!你知不知道今天酒楼来了笔大生意,急着用呢!” 蒋四是酒楼厨房掌勺师傅蒋三的儿子,他和铁骇涛是发小,两人熟识,一碰见便直呼小名问道。 铁骇涛焦急的道:“大肠和猪肝还在猪肚子里呢!姬老头在哪里?我找他有急事!” 蒋四伸手抵住了铁骇涛的肩膀,不让他上楼,好奇的道:“你这么急着找他干什么?要看哪一出傀儡戏?‘天生毒门’二两毒药灭‘蜀中唐门’?还是江湖中人一直期待着有生之年能看见的‘无烟公子’大战‘笑书生’?” 说到最后蒋四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因“无烟公子”和“笑书生”正是当今江湖中名气最响亮,传闻武功最高强的两个后辈年轻人。但两人从未交过手,也并无门派恩怨和先辈仇恨作两人交手的引子。为了实现众人梦想中的“无烟公子”和“笑书生”一战,也曾有人模仿姬老头用傀儡戏表演过,但那人早已被观众乱刀砍死。 因为他在表演中分出了胜负。 没有人认为“笑书生”会败在“无烟刀”下,也没人希望“无烟公子”倒在“书生剑”下。 是以只要有人一本正经的将这两人当作对手举例出来,那便当真是当今江湖中天大的笑话了。 铁骇涛急躁的拨开了蒋四的手,皱着眉头严肃道:“四麻子,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姬老头!你快去帮我把他唤出来!” 蒋四见铁骇涛一脸当真的神情,便也知趣的收起了玩笑的笑意,只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整个二楼今晚都被贵客包了下来了么?姬老头正在给贵客表演傀儡戏呢!而且姬老头说他表演完了这场戏就要到外地去给某个大户人家作庆生表演。好像是去“天生毒门”,我也不太确定——” 铁骇涛急得一跺脚,道:“不行!他今晚必须跟我走!只有他也许能救那人的命!” 蒋四一听关乎人命,这一生都安安稳稳居于小镇的青年人立马紧张慎重了起来。急道:“要姬老头去救人啊?!那我——那我去问一问那贵客,能不能通融一下——” 铁骇涛喜上眉梢,忙推着蒋四道:“好!快去!我在大堂里等你!” 那蒋四转身跑了上去,但没走两步忽然又转了回来,神秘兮兮的道:“我这次帮了你,今后你可得少和姬老头的孙女搭话,就算她主动和你说,你也不能理她!要做出一副让她讨厌的样子,知道了么?” 铁骇涛没好气的道:“好好好!我不理姬小钰,我让她讨厌我,她是你的!行了吧?!” 第124章 书生 蒋四眉毛一抬,揉着嘴角刚长出来的青郁的茸毛,嘴里哼着欢快的曲子,一双脚像是踩踏着云端最漂亮柔软的云朵般,欢快的上楼去了。 铁骇涛转身回到大堂里,随意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心事重重,也饥肠辘辘。 他心里在担心着那赵刚身上的花毒发作的进度,鼻子里却不断的嗅到了那个落寞年轻男子和胖和尚几人桌上的酒菜香味。他想起来自己除了早上出门买猪时吃了两个鸡蛋,在路上吃了几个核桃以外,其他什么也没吃。 想到这里,他吞了吞口水,反手往背后的褡裢布袋里摸了进去。 还未摸到核桃,那胖和尚忽然一巴掌拍在酒桌边上,柏木紫漆的桌缘立刻缺了一角。他闻声惊诧的望了过去。 胖和尚大声吼道:“孙梓!和尚我要的姑娘呢?!” 那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矮子道:“和尚你想姑娘想昏了头了,孙梓掌柜刚才不是早已经被你一声大吼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去找这灵江镇上的头牌姑娘了嘛?!” 胖和尚嘿嘿狂笑两声,抬手抚了抚头顶,放纵了语气道:“独疤和尚我从中州到西蜀这一路上也见识了许多所谓的‘头牌’姑娘,但不是才貌差劲就是毫无气质,不知道这龟孙子掌柜说的这小镇上的头牌怎么样!” 铁骇涛听到此处,心中忍不住暗暗好笑,他心想这几个神色眉宇间仿佛憋了一肚子气的江湖人物故作轻松起来居然还能这般活灵活现。 “咔嚓”声响,核桃在他掌心碎了。 忽然,一个年轻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道:“那边吃核桃的兄弟,愿意坐过来一起吃些酒菜吗?” 铁骇涛闻声诧异的扭头向身旁单独坐着的素衣男子看了过去。说这话的,正是那个手里玩弄着花生米的落寞男子。 但此刻这男子看起来已经不那么孤独落寞了,因为他在和铁骇涛说着话时,那张面孔上已浮现出了赤子般真诚的笑意,这笑容一浮现出来,他先前那深沉忧郁,孤独寂寞的气质霎时间便像河流中遇见了天敌的鳄鱼般瞬间下沉,隐没了行踪。 铁骇涛在迟疑,迟疑的时间里,他瞪着眼瞧清楚了远处这张像是刀削成一般轮廓分明,冷峻硬朗的面孔。 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是男子的那一双眼睛。 细腻柔软的眼角轮廓和他那冷酷刚毅的面部线条形成了强烈的冲突,令人见了忍不住心疼爱怜的冲突。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风尘仆仆的他竟有一双烁亮澄澈的眸子,那双眸子正在闪着光,满含笑意的光,但这光源却仿佛深不可测,让人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光源深处暗暗涌动着的轻佻桀骜和忧郁深沉、孤独寂寞的意绪。就像他先前搓捏花生米时流露出的萧索。 这个脸上笑得开朗不羁的人,瞳孔里却充满了忧郁和往事。 “啊?——我——吃不起,身上没钱——” 铁骇涛回答得很诚恳,他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扭扭旎旎的男人。他的身上确实没有带着银子,若是往常摆摊卖了肉,他身上或许还会或多或少留存下些许碎银子。但今天没做生意,身上昨日剩下的银子在今早买猪时也已全都付给卖主了。 男子脸上的笑意忽然放大。 “啊?” 他愣了愣,带着先前的笑也僵硬了片刻,接着道:“哈哈,小伙子还挺讲究的,知道不能毫无代价的接受陌生人的邀请。但我请你喝酒吃菜,不要你的银子,我只——” 说到这里,素衣男子撑着下巴指了指铁骇涛背后的褡裢布袋。嘿嘿笑道:“其实我只是想吃你包里的核桃——” 这次换铁骇涛愣了愣,挠着脑袋僵硬的嘿嘿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陌生男子。 那人见铁骇涛有些犹豫,忽然急了,立马敛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道:“小伙子,你放心!吃了你这几个核桃后你我不再是陌生人!你今后就做我的小弟!你看怎么样?” 铁骇涛闻言,笑得更加尴尬了,被一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人叫做小伙子长小伙子短的,心中难免有些不快,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人打算吃了他的核桃后,还让他做他的小弟,并且还一口仗义大方的语气,这脸皮简直厚得—— 但看这男子不羁放纵的模样里又有几分稳重和无拘束的气质,自己在他面前当真像个‘小伙子’一般,片刻间他拿不定主意。忽然肚子咕噜一催,他望了望男子桌上的酒菜,咽了咽口水,软了语气答应道:“好吧。” “这就对了嘛,过来吃,过来吃——” 素衣男子很是满意,将面前的酒菜一把往铁骇涛的方向推了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铁骇涛背后的褡裢布袋,放着光。 铁骇涛上前坐在了满脸笑意的素衣男子对面,掏出十余个核桃来。在他心中,这核桃并不会比这桌上的一盘少了辣子的辣子鸡,一大碟只夹了几筷子的冷牛肉贬值多少。但他此刻也很清楚,只有桌上这些酒肉才能消除他的饥饿,也许也只有自己袋子里的核桃才能给这男子酒足饭饱后再添些愉悦的消遣,何乐而不为的交易? “红刀子”烈酒竟比想象中温和甘醇,冷牛肉也比平常有味,这简单的凉食铁骇涛竟吃得热气腾腾,头上冒出了丝丝汗雾。这不仅仅因为他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的缘故,更因为他吃得很卖力急促。他实在太饿了。 即使在饥肠辘辘的此刻,他也在惦记着自己要快些吃饱,等蒋四领着姬老头下来时,他才能有足够的力气背着姬老头赶回家里。 对面的素衣男子低头慢慢的挑选着手中的核桃仁,偶尔有意无意的抬眼“欣赏”一眼面前这小镇青年无拘无束的吃相,看得他忍不住瞠目结舌。 “你来这里找人?” 铁骇涛嘴里包着半口牛肉半口酒,呜呜着点头道:“嗯,对,你呢?” 素衣男子意外的无奈苦笑着道:“赶路,在这里歇脚。” 铁骇涛仍旧专注着吃喝,不假思索的顺着问道:“你是有什么急事?要赶到哪里去?” 素衣男子撇了一眼旁桌的独疤和尚一桌,笑得更苦了,道:“被人催命的急事,哪里不会被人催命就赶到哪里去呗。” 铁骇涛闻此也忍不住笑了笑,嘴里的酒肉差点没有包住。 素衣男子好奇道:“你笑什么?” 铁骇涛稳了稳,伸了伸脖子,咽下了口里的酒肉,才道:“只是觉得你这句话很有意思。” 素衣男子无奈的叹息着喃喃笑道:“这有什么意思的,只是实话罢了。” “但是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阎王都会准时来催命的呀。” 素衣男子闻言呆住,忽然停下了咀嚼核桃,望着铁骇涛青涩刚毅的面孔,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只看命中注定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罢了。”铁骇涛又补充到。 说完,他又在继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了。 “咔嚓”,素衣男子回过神来,摇头叹息一声,再捏碎一个核桃,转移了话题,继续悠悠然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铁骇涛爽快的报出了姓名,接着自然的反问道:“你呢?” 素衣男子眼神闪了闪,忽然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容中满是自豪得意和神秘莫测。但他只是注视着掌心,细心挑选咀嚼着核桃仁,迟迟不说出自己的姓名。 恰在此时,大门吱呀的被推开,冬至夜晚的刺骨冷风立刻灌满了大堂。 随着冷风灌进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满面酒红的孙梓掌柜,另一个是个风姿绰约,抬步如烟般的美貌女子,女子腋下夹着一把七弦古琴。 胖和尚直着眼睛瞧了那婀娜女子半晌,眼珠子差点没掉在地上,他忽地激动的又是一掌拍在桌缘上,惊喜道:“好家伙!这狗日的龟孙子掌柜真他妈有良心!哈哈!” 孙梓掌柜只得哭丧着脸干笑两声,不仅因为他刚眼睁睁看着自己酒楼里不知何时缺了一角的桌子,在独疤和尚手下再次掉下一块木头就像被拂下一团灰尘般轻而易举,更因为他为了请来身后这女子,今晚是不惜花了大价钱从赏花楼借租过来的。 他心中清楚这是自己毫无选择余地的一次赌博,那胖和尚一行人若是开心了,打赏的银子或许能抵过昂贵的租金,甚至有赚。但这喝酒吃肉嫖女人的和尚果真能有这么大的慈悲心肠么? 这就是这次赌博的悬疑所在。 孙掌柜见和尚一桌人口水都快垂到地上了的神情,只好心怀忐忑的再干笑了两声,知趣的缩回到了后堂。 女子站得很有礼仪风度,纵使这桌四个客人中有三个人的眼睛正如同利刀一般在她身上搜刮不定,恨不得立马就用眼神剥光了她浑身的鲜红衣衫。只有另一个山羊胡子的人依旧似一尊雕像般低头沉默,纹丝不动。 独疤和尚抹了抹嘴角,不知是在抹油迹还是在擦淌出来的口水。他嘿嘿嗡笑了两声,道:“姑娘快快请坐!” 说着,他让出了半边凳子,示意这女子坐在他身旁。但那姑娘想都未想,礼貌高贵的微微欠身,转步坐在了旁边的空桌旁,在桌面摊开了精致的丹红漆琴。 独疤和尚张嘴愣了愣,接着哈哈干笑道:“有性格!和尚我喜欢!” 说着,他如同捡着宝了一般满脸带笑的转过头对同桌的几人道:“你们看!你们看!这孙子掌柜真他妈有良心!和尚我就喜欢这样犟的女人!啧啧——我喜欢!” 那女子闻言却面不改色,看也不看和尚几人,清脆的声音冷冷的道:“几位客官想听些什么?” 眼睛迷成一条缝的矮子忽然拍着大腿大笑道:“原来这漂亮小妞子是专程来唱小曲给和尚你听的!” 和尚忽然僵住了脸上的笑,一张紧绷着的笑脸憋成了猪肝紫色,瞪着那美貌姑娘却又毫无办法,就像是一头想一口吞下天空的癞蛤蟆,天空却只高远的让你看着,并没有降下来让你触碰的意思。 那女子的神情和仪态仍然和来时一样从容淡定,这分明是一个早已久经风尘,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青楼艺妓。她道:“我这一行生来本就是坐着让人看,唱着让人听的。” 她这一句话已经明明白白的回应了独疤和尚的妄想——绝不是能给你碰的! 和尚气得喉咙里发出咕噜的低吼,那一边桌上的素衣年轻男子看了她手中的琴,忽然两眼一亮,问道:“姑娘这把‘文武七弦琴’可是江南马家为你特制的?” 那一桌人闻声,竟也没有往这男子看过来一眼,更奇怪的是皆都默默的微垂着头,互相交换起来奇异的眼神,铁骇涛好奇的望了过去,那几人脸上的憋屈似乎又重了好几分!独疤和尚却是一声不吭。 女子微微一笑,道:“公子好眼力,这把琴的确是江南马家的马二公子前些年来西蜀时听了小女子的曲子后,特意为我制作的。” 素衣男子点头微笑道:“马二公子精通音律,他能亲手为你制琴,此生必定是你的知音了。” 铁骇涛酒足饭饱,随意的插话道:“我只听说过近年来江湖上盛传的‘文武全才笑书生’,这‘文武七弦琴’是什么奇特的乐器?” 听铁骇涛这么一说,素衣男子眼神里忽地荡漾出一丝奇异的神色,回答道:“古琴本是五弦,昔年周文王被囚时因思念爱子伯邑考,给古琴加弦一根以寄托遥思,是为‘文弦’,周武王伐纣时又加弦一根,是为‘武弦’。所以才会有这‘文武七弦琴’。” 铁骇涛听得似懂非懂,痴痴的点了点头,他很少念书,只粗识几个大字,哪里知道这男子口中的文王、武王、伯邑考是谁。 红衣女子钦佩道:“公子好学识。” 素衣男子带着笑点点头,并不谦言,只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道:“众人都唤小女子作‘虫娘’。” 素衣男子又点了点头,表示对这名字很喜欢,接着道:“我此行入蜀,一路上听了许多之前闻所未闻的西蜀乐曲,如闻仙乐,由此对蜀中乐律极感兴趣,不知姑娘可能唱一首在这西蜀之地鲜有人唱过的曲子?以拓我眼界。” 铁骇涛心想面前这男人可不是在为难这姑娘了么?烟花香楼里的姑娘会唱的本就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曲子,哪会鲜有人唱的曲子? 谁料那姑娘似乎很满意这个要求,爽朗的道:“好,那就为公子你唱一首我自己作的曲子,只是苦于无才写词,公子听了若能填词,虫娘感激不尽。” 那胖和尚一桌人的脸色更加的憋屈了,自己请来的姑娘此刻竟然和其他人谈笑风生,丝毫不理会自己的雇主,这种被忽略,被漠视的耻辱,谁能忍受? 但他们四人却能忍受。 铁骇涛望着那几人欲哭还笑的表情实在想放声大笑出来了。 素衣男子也很有兴趣的道:“可以啊,姑娘可已经想好歌词意绪了?” 虫娘莞尔一笑道:“我已想好了词牌,就叫做《雨霖铃》” 语罢,琴声铮铮响起。 舒缓袅袅的琴音如同雨幕下湖面上飘荡起伏的水雾般迷蒙哀愁,随之而起的哼唱歌声比之那雨滴缓缓撞击在长亭檐铃上的叮铃声更加充满离别忧伤,依依不舍。 铁骇涛在不知不觉中也被这凄婉的歌声琴音吸引了进去。 歌未至半,大门突然又是吱呀的被推开了,这次随着冷风灌进来的却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白面书生,这书生也身着一袭简单的素白长衣,但这素衣书生比之铁骇涛眼前的素衣男子显然干净整洁得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手中提着一柄乌鞘长剑,剑鞘身上镶嵌着一排古朴神秘的黯色石头。书生风姿儒雅,满面透露着厚重的书卷气。 虫娘却并未丧失她的职业操守,依旧不受打扰的唱着自己的曲子。而那书生一双满含痴情的眼睛自始至终也只注视在虫娘身上。 铁骇涛见这书生的模样,心头忍不住一阵震撼,心道:“这人莫非就是近日到了成都府的‘笑书生’萧一笑?之听说他来过墨阳小镇,没想到他还留在这里?” 歌声唱罢,那书生和先前落寞此刻带笑的素衣男子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铁骇涛也随之附和。但这三人的每一声鼓掌似乎都拍打在了那胖和尚一桌四人的脸上,那四人都快被满怀的憋屈胀破胸膛了! 儒雅的书生问道:“我在酒楼外被姑娘这歌声琴音所吸引,才冒昧进来。却不知姑娘为何只哼曲,不唱词呢?” 素衣男子抢着答话道:“这是虫娘自作的曲子,并未填词,但姑娘想好了词牌名,叫做‘雨霖铃’,兄台可否一试笔墨?” 儒雅男子道:“这么美的曲子,这么美的词牌,小生怎能轻易唐突?” 素衣男子看着刚进来这男子注视在虫娘身上的目光,眼神一闪,忽然带着神秘的口吻,脱口道:“即使眼前有这么美的人,兄台莫非也不敢唐突么?只恨我此刻并未有填出这词的灵感来。否则为了眼前这美貌绝伦的佳人,我也要——啧啧——” 虫娘听罢,抬眼瞟了刚进来的这男子一眼,脸唰的红了,垂首不语。 “这个——容我好好思索片刻——”男子竟然意外的有些木讷起来。 那沉默了半天的山羊胡子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爆发了出来,一掌拍在桌面上,桌面立马塌陷了一半,这张桌子这次算是彻底残废了。他嘶吼着声音对那素衣男子道:“你不是号称‘文武全才笑书生’么?填词都不会?原来只是徒有虚名!” 铁骇涛心头一凛,诧异的顺着山羊胡子说话的方向看向对面仍然面带笑意的素衣男子,原来他才是‘笑书生’萧一笑! 可是怎么——怎么和传闻中的笑书生相差这么远? 至少衣着打扮不会这般随意得有些邋遢啊! 另一个儒雅男子闻言不禁抬手一拱,道:“原来兄台便是‘书生盟’的前护法圣使。在下是一浪迹天涯的江湖书生,叫做柳七,实在幸会。” 萧一笑被山羊胡子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嘶吼惊吓得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但他却不理那人。在听到“前护法圣使”这几个字时甚至还有些微微自嘲的笑意。听罢,他也只是对儒雅男子抬手回礼,转而才对那一桌四人苦苦一笑道:“我的才华都横溢出去了,哪里还有什么才华?但我一直以为几位很有勇气,在中州寻上我时便会对我出手,谁知一路跟着我到了西蜀,还是迟迟不肯出手,直到此刻还在劝我重回老本行,舞文弄墨,填词作曲。几位的勇气未免也实在太可嘉了些。” 在说着话时,萧一笑有意无意间已握起了桌上灰布包裹着的长剑。 第125章 雷劫 金仙门位于西朔坛洲中部,是中都地区名气不小的修仙宗门,也是西皇朝当今的三大国教之一, 其势力雄厚,可谓在西朔坛洲能做到说一不二,历史久远,创宗年代可追溯到三万年前的洪荒时期。 …… “来了来了!师兄师弟们快出来看!好戏要来了!” 正值一年的夏季午后,金仙门内仙峰之上忽然有弟子这样喧哗大喊, 呼喊声一旦传了开出去,便是一传十,十传百,人声越来越嘈杂喧闹,听大家的情绪,也是越来越激动高昂, 听闻有人这般大喊,金仙门内无数仙峰上的弟子们纷纷从午休的睡床上惊坐而起, 冲出各自的仙府屋舍,跑到峰崖畔聚集成堆,仰头看着天穹上迅速集结而来的一团莲花乌云,指点笑谈, 这云,正是天道电火雷劫来临时的前兆, 修仙者要想长生,这一生势必要经历的一道门槛! 渡劫化仙,长生三千年, 渡劫化灰,则神魂消散, “是哪位师兄道友要渡电火雷劫了吗?” 有不明情况的金仙门弟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呵欠,仰头看着天,问向身畔的师兄弟, “哈!你还不知道?是那位呀!” 身畔有人回答道,然后神色怪异的指了指远处, 群峰间有一处矮小的山峰,山峰顶上有一处湖池,湖池里生着稀少的碧莲。 天穹顶上的莲花乌云,看样子,正是朝着那处山峰在汇聚, 滚滚的闷雷声已经渐渐响起来了,愈来愈强烈,仿佛某种催促信号, “哦哦,原来是碧莲峰的那位小师叔啊!哈哈,他又要渡劫了?” 这位弟子终于恍然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失笑。 金仙门内仙峰大小有百余, 碧莲峰,恐怕便是最小的那一处分舵了, 百年前据说有两个人,李在下和他的师父云秋仙子, 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人, 李在下,尚未成仙。 观看碧莲峰小师叔李在下被雷劈,已经成为了他们金仙门三代弟子这些年最为赏心悦目的一件趣事, 二代弟子们和李在下同辈,是师兄弟,也不好意思跑出来围观,担心拂了同辈人的颜面, 初代长老峰主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修行伟业,就没有这等闲工夫了。 所以这等无聊又有趣的事儿,是他们这代年轻弟子的最爱, 毕竟修行清苦,平时更无什么多余的娱乐可以供他们消遣, 原本师父们曾教导,多多看师叔师兄师伯师姐们渡电火雷劫,也可以为自己今后成仙时做个参考,亦或者积累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是看碧莲峰的那位小师叔则不同, 他们看他, 纯粹是为了好玩…… 刚才那名弟子之所以说“又渡劫”, 是因为,放眼整个修仙界,他们还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一个倒霉家伙每隔三年便会被天道相中,猛雷焊劈一次的传说, 最主要,这家伙已经被天道雷劫劈了上百年了,还依旧活着,也算是一代猛男修士了…… 更为奇葩可笑的是, 听师父师伯们说,那位小师叔如今居然依旧还停留在元婴九阶上,尚未成功进入绽仙境,成为一名真正长生三千年的真仙, 这该是得多霉多惨? 才会被雷劫猛追一百年,依旧不成仙? …… 此刻, 碧莲峰上, 一处小木屋里,一片狼藉破败,鞋袜凌乱,床被半拖在地,是宅男居所的经典颓靡场景, 硬榻之上,倒是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俊美年轻道人,正在酣甜的睡着夏日午觉,嘴角隐约有清澈的水丝牵着线条溜出来, 他不知晓,自己睡着后,浑身上下有一团团浓郁的紫气环绕成圈,不停流转, 而在这紫气之间,却又夹杂着一团团墨黑色的晦暗气障,不停融入消散在紫气之中。 四个通身白玉般的小巧藕人,穿着碧绿荷叶围裙,围绕在李在下的硬榻周围, 它们不懂这紫气参黑的东西是什么,还以为是主人睡着后排泄杂质的自然现象, 就像他嘴角淌水出来一样合情合理,于是皆都只是认真专注的做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一藕捏腿, 一藕捶肩, 一藕摇着篾扇, 一藕端着杯盏,谨慎的接住李在下嘴角淌出的口水, 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轰隆轰隆! 忽然, 屋子外,天空中,响起来了一道熟悉的闷雷, “……妈的,又来了!” 李在下被闷雷声从熟睡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硬榻上陡然坐了起来, 平时夜里,偶尔听到金仙门内群峰间传来那些道侣们双修时杂七杂八的声音,他也未曾这般惊醒过,不过翻个身继续睡觉罢了, 但是此刻这雷声不同, 这道熟悉的闷雷,是他的私人专属,是他恐惧困扰的梦魇,是他毕生最大的霉头。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百二十年,六岁时被师父收上碧莲峰养育成人,一百年前师父外出云游,从此杳无音讯,据说是在外除妖时出了差错,葬身妖腹了, 伤心了一段时日后,他从金仙门管事处那边领过了碧莲峰的峰主位, 从那时开始,每隔三年,他便会历经一次天道的电火雷劫宠爱, 别的修仙者一辈子不过经历一次的噩梦,他这近一百年来,已经经历过三十三道电火雷劫的爱抚了, 这特么谁顶得住? …… 打个响指, 四藕人熟练的从床下拖出一口木箱,翻出一件金黄中已有些微微泛着焦黑的蟒皮道袍,给硬床上枯坐着的面露绝望之色的李在下披上。 这是师父生前临走时唯一留给他的宝贝, 那时他二十岁,刚刚踏入元婴八阶, 师父惦记着他成仙渡劫时,自己除妖或许还未归来,无法亲自指导这唯一的徒弟经历修仙者生涯中最关键重要的一次转折,怕他抗不过那道旱雷,所以千辛万苦为他提前准备了这件宝贝, 蛟蟒金甲袍, 蟒妖走水化蛟渡天劫时被天雷从身上电击下的甲皮,再施加仙力缝制成,可以帮助渡劫者抵御一部分电火雷劫的仙力, 云秋仙子没有算错,自己这弟子在她离开的隔年后便历经了修行生涯的第一次电火雷劫, 当时自己也确实除妖未归, 她唯一没有算到的,恐怕便是自己一百年后也仍未归来, 而这徒弟李在下,却依旧在持续着每隔三年被雷劈一次的传说, 孜孜不倦,不死不休。 ……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李在下从屋子里不慌不忙的晃悠出来,边走边扣着蛟蟒金甲袍的衣扣,嘴里这样嘟囔嚷嚷着, 仿佛在和天上轰隆的天道雷劫说话。 衣袍穿罢, 走上峰崖之边, 张开双手,仰头朝天,呼吸吐纳,展露丹腹内的灵气,再施展御雷术全力抵挡,一道金钟形状的灵罩瞬间将其全身笼罩住。 修仙者之所以会历经过天道雷劫之后,才能化凡成仙,是因为修行本就是一门窃取天地精华灵气的功夫,人族,妖族,魔族,这些夺天地造化提升自我的族类,自然会被天道视作罪大恶极的窃贼偷盗者, 所以一旦修士体内的灵气累积到了一定的量,达到一定的境界后,天道的忍耐怒气值便会达到极限,继而实施电火雷劫的报复, 譬如人族修士在元婴与绽仙境界的临界点上,便会遭遇电火雷劫。 妖族魔族在蜕变化形的境界关口上,也会同样遭遇。 人族修士只有扛过了天道的报复而未灰飞湮灭魂飞魄散的,才可长寿三千年, 三千年后或锻肉身成金胎成万年金仙,亦或者肉身消,神魂存,成就一方小神仙,更有天庭敕封的机遇在其中! 无论哪种结果,对于修仙者来说,这都是极其可观的结局, 但其中过程之复杂,需要天材地宝补充之繁多,需要累积功德之艰辛,唯有修士们自知。 李在下很郁闷, 自己第一次遭遇电火雷劫时是二十岁, 并且,那时他还在元婴八阶,距离九阶尚有一步之遥,距离绽仙更是还有一段距离! 这雷劫到底是怎么抽风找上他的? 他不知晓。 但这玩意儿又没法推辞拒绝, 总不能对头顶劈下来的旱雷摆摆手,说一声在下今天太累了,实在不行,要不改年? 或者,人家还没准备好嘛? 呵呵,天道雷劫可惜并非凡俗女子那般好敷衍的, 只得硬着头皮挨雷劈。 还好有师父她老人家给他准备的宝贝道袍,加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出于某种本能的危险感,疯狂埋头修行十四载打下的道基也确实有些厚实的底子, 硬生生以元婴八阶的实力,抗下了绽仙一阶才会面对的雷劫。 第一次被雷劈后,他记得自己足足躺了三个月, 他当时还以为自己终于扛过了修行生涯的这一难关,心中窃喜,谁知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转眼三年,那雷劫仿佛觉得自己好欺负似的,又回来了,然后又三年,再三年…… 师父没了,自己一个人当了这金仙门穷得叮当响的小峰主,还得时常没事被雷劈, 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被这样针对? 李在下实在弄不清,只能自认倒霉…… “来吧!康忙北鼻!” 李在下仰头朝天,一声吐息, 那莲花乌云直接从中间裂开一条口子,剧烈的闪电决堤般倾泻而下, 李在下瞬间被白亮的电火淹没吞噬, 木屋门后四个藕人齐刷刷的排成一排,坐在小板凳上,睁着萌萌大眼,握紧了小藕拳,暗暗给主人加油打气。 远处其他峰上围观的弟子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呐喊,和鼓掌,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电光退却, 李在下依旧站在原地,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只不过刚才惺忪朦胧的睡眼此刻看起来精神抖擞了许多,或许这雷劫对他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吧, 年轻道人熟练的拍了拍身上又焦黑了几分的甲衣道袍,捋了捋头顶有些蓬松焦卷的头发,慢吞吞的转身进了屋子里,继续睡午觉。 众人索然无味的发出一声叹息,接着纷纷散了。 “啧啧,在下小师叔渡电火雷劫还真是熟练得让我辈弟子心疼呐,不过再想观摩就得等下一个三年喽!” 有弟子在感叹,一副意犹未尽的语气。 金仙门内,无数丹青色的仙峰参差林立,白云缭绕其间,一群群通身雪白的仙鹤来往穿梭遨游,一派逍遥自在的仙境模样。 黄昏的夕阳仍有余温, 从环绕着数千仙峰的一道巨大剑环大阵外斜斜的投射进来, 这道巨大的环形剑阵由三万六千柄金色仙剑悬空组成, 剑阵名曰仙帘,既有仙境帘幕的意思,也有“万仙若来闯,永世闭眼帘”的说法, 算是委婉含蓄的告诉冒犯者,硬闯此地,死路一条, 仙帘剑阵作为金仙门的庇佑大阵,已经护佑金仙门平安昌盛了两万年, 据说,这剑阵是可以与镇守天庭南天门的诛仙剑阵一较高下的。 夕阳映照其上,灿烂的金光被无限折射,如波浪般荡漾开去,辉煌夺目。 在下小师叔渡过他仙生中第三十三次倒霉雷劫的那天下午,有乘坐在鹤撵上进出金仙门的弟子看见,一柄浑圆若棍的无锋仙剑慢悠悠的离开了金仙门, 仙剑的剑柄一头挂着两个巨大陈旧的酒葫芦,各垂两边,在白云悠悠的仙峰圣境上诡异的晃来晃去, 黄昏的夕阳将酒葫芦烤成了金黄色,仿佛两颗硕大金黄的蛋, 来往的鹤撵上,无数金仙门男弟子看见了无不起立鼓掌,大声怪叫,给李在下打招呼, 这个倒霉家伙,也算是金仙门内的一代奇葩名人了,无人不识, 而女弟子看了则是不由得撇过头去瞧另一边的风景,粉脸飞红, “在下小师叔搞什么嘛,活该倒霉!” 她们羞恼的低声啐骂着。 但依然有不少年轻的女修士们忍不住再回过头来,悄悄去偷瞥那怪异仙剑上躺着的美目年轻道士。 “碧莲峰要不是太穷太寒酸,在下师叔要不是太倒霉经常被雷劈,我倒是有几分想与他结为道侣,双修仙生呢。 唉,可惜了小师叔这般好看的一张脸, 万一冒险与他合修,生个孩子会不会也继承他被雷劈的霉运?” 有女修士在偷偷这样感慨。 …… 第126章 徒儿 仙剑离开金仙门后,李在下一路往南缓缓飞去,渐渐离开了西朔坛洲中都地区, 自从进了金仙门碧莲峰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此地,至今已有一百一十四年, 此行南下只有一个目的, 收个徒弟! 饶是他这般懒且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的宅修,也有被修仙生活所迫得忙碌操心起来的时候。 说实话,若不是师父留给他的那件御雷蟒袍已经被三十余次电火雷劫劈得将要散架,加上又到了该交金仙门会费的时候,他恐怕此生都愿意一直宅在碧莲峰。 收个徒弟也好, 总不能断了碧莲峰的人气香火,侮没了师父她老人家对他的一番养育栽培之恩, 另外嘛,收徒总是要有些好处拿的, 碧莲峰在金仙门占了一个山头,并非免费, 一百年要交一次会费,类似加盟费,门面费什么的, 李在下倒是更愿意称这为保护费, 碧莲峰在金仙门内地位极低,从山头的高度和弟子数量就可以看出,明显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 你在那儿占据了一个山头,享受了仙帘大阵的庇佑保护,还能有机会从主峰正阳峰那边拿到修行功法,一百年缴纳一次费用也合乎情理。 但是一万灵石,对于李在下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师父她老人家百年前临走时给自己拟定的渡劫计划倒是想得细致,安排得明白, 却唯独没想到自己永远没法再回来,便也没给自己留下半颗灵石…… 不过仔细回想,自己跟随云秋仙子修行的那十六年,她老人家都成天穿得衣不蔽体,让人脸红的,或许她自己本就穷得没多少积蓄,出门除妖,身上总归得带点财物支出,所以没给自己留下财产这回事,好像也情有可原…… 此行收徒自然不可能拿到一万灵石的好处,凡世哪有那么多豪棍? 有钱人家的子弟一向都是请仙师上门教学, 只有穷人家才会把孩子送上仙山求长生,也算是给了孩子一条未来正途大道走,不至于在凡俗忍饥挨饿,为了生计而拼命流汗流血, 仙家修士们一旦踏入纳元境后,大多都能成功断粮辟五谷,从前哀叹苦恼的餐风饮露从这时起,倒是成了人生的逍遥快活,根本用不着为了吃饭填饱肚子发愁。 李在下在这一点上还是想得通透,早有了一定的心里打算,想要靠收徒拿学费凑够一万灵石根本不现实, 但是收徒后他碧莲峰的人数超过了一个,就有资格参与金仙门的一切外出活动了,这时可就大不相同了。 李在下打算随便收个徒弟,混到参与金仙门外出历练活动的资格, 然后去参加几次宗门内的除妖活动,捞够一笔灵石,先把碧莲峰的房租门面缴了再说, 首先,若是受邀为凡俗人族除妖降魔,一般都是有偿的,随行门人会有一笔不菲的灵石劳务分红, 另外就是看看能不能混在队伍里,找机会捡个妖丹,魔丹,妖甲,魔甲这些宝贝什么的, 妖甲魔甲可以拿来修补师父留给自己的蛟蟒金甲袍,以增加下一次雷劫来临时的安全系数, 保命自然是头等大事,历经过今天上午那道电火雷劫后,李在下已经隐隐察觉到,若再不加固蛟蟒金甲袍,自己恐怕很难再在下一次电火雷劫的关爱抚摸下像之前那样若无其事,全身而退, 这一百年来,那一道道猛雷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的仙力修为,力不从心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明显。 另外,妖丹魔丹的话,在天宝峰那边收购的价格是一颗三千灵石,这还是差不多百年前的价格, 这么多年过去了,世间的妖魔想必被天下修士们除了不少, 供不应求,价必上涨, 只要能混到三颗妖丹或者魔丹,那这碧莲峰的峰主寡人,他还可以再当个一百年, 当然,前提是得找到足够的妖甲魔甲加固御雷的甲袍才行,不然被雷劈死了,那一万灵石也算是给自己租下了一百年时间的墓地…… 所以啊,凑钱找妖甲魔甲,得两手抓起来才行。 然后嘛, 此行收徒他还有另一个玄学心里, 按照上辈子那边的说法,就是给山头增添个人丁,看能不能冲冲喜,给自己转一转霉运, 搞不好运气一来,下一个三年,那天道雷劫就把自己忘掉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仙剑上的青衫美目年轻道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轻轻的这样哼唱着。 白云轻飘飘的往后退,一路南下,李在下都很警觉的控制着仙剑的飞行高度, 太高容易碰到某些修行界的大人物,那些家伙喜欢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众生的感觉,一不留意就容易引来这些人注目侧视,没有点背景和实力,要想和这些家伙平起平坐是不可能的, 若是遇到某些暴脾气小心眼的大能,一旦对方看你不爽,恐怕比遭度天劫失败还魂飞魄散得快。 而太低了又难以避免掠过某些凡俗权胄的官邸屋顶,这些凡俗世界的大人物的骄傲心自尊心,普遍比头顶高空飞行道的路霸还强得多, 他们大多家里都豢养有修士家奴,能在凡俗权贵家吃这一行饭的修士,能耐都不容小觑,同时为了映衬主人的威风,他们的脾气也是特别的火爆, 万一被人瞧见自己明目张胆的飞过别人头顶,触怒了哪个二愣头,别人一群家奴驭着法器飞上来要找自己干一架,他还是没多少把握能做到弘扬他金仙门威风的,这一百年来都在和天道雷劫死磕,打架这回事,确实很少练习, 自己一穷二白,孤家寡人,能避免些麻烦,就避免些, 出门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脸面哪有安全重要, 自己本就够倒霉的了,行事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 不知不觉间,半个月便过去了, 这一日,李在下已经迫近了西朔坛洲的南疆地界, 而他连徒弟的半根毛都没瞧见…… 修士下凡收徒这回事,一向讲究仙缘, 俗话说,千里仙缘一香牵, 有意求仙修道的人家,常年都会在门口引燃一炷牵仙香, 天空飞过的有缘仙人自会寻香而来。 这一路飞来,穿过了偌大的西朔坛洲腹部地区,但是每当他看到一处牵仙香的微弱火光时,那处香火便就立即熄灭了, 不是有修士捷足先登抢了徒弟,就是那户人家的子女忽然不想修仙了,亦或者风雨突来,浇灭了香火, 没有牵仙香的指引,他很难定位是哪家人有意修仙访道,便也无法准确落地收徒。 真是倒霉他爸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这一百多年来首次出山门收徒,就差点给李在下搞出抑郁症。 “有没有人想修仙喽,有没有人想修仙喽,金仙门碧莲峰李在下仙师收徒儿喽,小道仙生第一徒,包教包会,不会包赔喽……” 李在下神色抑郁的趴骑在飞剑上,一双眼睛仿佛无人机腹部的电子眼般来回搜索着目标,嘴里这样小声碎念着, 念完,拔掉葫芦上的塞子,小酌一口,润了润有些干痛的嗓子,然后继续。 本想大声喊,但是又怕惊到头顶高空飞行道上的大佬,真是委屈…… 终于,再过了一日,到了黎明时分, 前方不远处有片绵延不绝的密林,密林外围是山崖,崖畔忽然有一炷牵仙香也随着破晓的朝阳一并亮起,其火光竟大如斗碗,实乃李在下生平第一次所见, “有本钱点这么大的牵仙香,豪横!” 李在下从飞剑上猛然坐起。 他两手捏紧,掌心渗汗,略等片刻, 香未熄! 很好! 心跳已经开始剧烈加速了,李在下对于仙生第一徒充满了期待, 再等片刻, 香仍在,无人先他一步收徒! 极好! 哧溜! 浑圆的仙剑破空朝下,拖着两个硕大的葫芦往山崖俯冲而去。 …… 密林外围,山路尽头,石崖之边,停着一辆马车,车身简陋,极不起眼。 车夫是个满面虬髯的精壮汉子,额头上有条疤, 他手里拿着赶车的却不是普通皮鞭,而是一根九节长的铜鞭,鞭身满是创痕,仿佛久经战场的兵刃, 汉子一言不发的伫立在车旁,目露精光,警惕的留心着周围, 一位蓝衫美妇人,站在肩高,拳头大小的三根牵仙香前,仰头看着天空上破晓的晨光,目色凝重,带着期待,也带着忧虑, 她背后依偎着一个十三四岁水绿衣衫的少女,绾着马尾辫,脸颊上一对浅浅的酒窝,眨巴着一双天真无邪的清澈眼睛,灿烂若黎明前的晨星, 她也在悄悄的望着天际俯冲下来的剑光,神色担忧。 剑光落下, 李在下面带微笑,整了整衣冠,一脸仙人下凡尘般的超凡气度,挺着背,负着手,迈步走来, 他背上背了个剑匣,落地后,棍剑自动钻进了匣中,酒葫芦随手挂在腰畔,一边一个。 “这位夫人,可是要随小道修仙求道?” 李在下难掩兴奋,直接开门见山道, 妇人将李在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一直盯在了李在下的一双美目大眼和清瘦俊脸上停留片刻, “敢问仙师是哪处仙山的仙人?” 妇人拱手作揖,也是警惕的询问。 呵,这女人还挺戒备小心的, 李在下心里这样咕哝着,但手上却是赶紧从腰间摸出了一面玉牌递了过去, 心中同时悄然自语, 这妇人想必是哪家的寡妇于尘世再无留恋,想要踏入仙途斩断凡尘苦恼,看上去虽然年龄大了点,但是容貌不错,身材姣好,风韵十足,收入我碧莲峰也不会掉面子,资质高低无所谓,反正先骗上碧莲峰给自家山门凑个数,拿到外出历练资格再说。 “西皇朝三大国教之一金仙门内的峰主?” 妇人看罢,将有仙家山门标识的玉牌退回给了李在下,有些诧异道, “仙师怎会来到风屠国境收徒?” 听到这个问题,李在下顿时僵住,一脸黑线, “这里已是风屠国境内?” 妇人点点头, “这里已是风屠国的国境边缘。” “哈!走错了走错了!风屠国内诸方道友还请见谅!小道初次离开金仙门远游收徒,不识地界边境,多有冒犯!” 李在下一拍脑门,赶紧对着四方空气作道揖拜了拜,转身便要离开。 他这可不是什么欲擒故纵, 跨地段收徒这事儿相当于从别人碗中抢食吃,虽然金仙门内的弟子大多来自天下四洲诸多大小国,但他李在下再怎么收徒心切也不敢贸然沾染上这层因果, 碧莲峰就他一人,万一被其他宗门的修士记恨弄死在了外面,连个给金仙门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仙师请留步!” 他正欲离开,背后的妇人却焦急的喊住了他。 “夫人难道自愿要进我金仙门碧莲峰?” 听对方这迫切渴望的呼唤声,终究还是动心了, 他主动收徒是从别人碗里抢食,但若这徒弟非要拜他为师,那这风屠国内的修行宗门便是知道了,也无话可说, 这就是仙缘! “仙师误会了,并非是妾身要拜仙师为师,而是小女,雯雯,还不出来见过师父。” 妇人说罢,背后一直依偎藏身的小女孩这才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 李在下心头一惊,这夫人背后一直站着个女孩子,自己竟然都没察觉到她的气息?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这习惯不好,今后得改…… 他正欲开口,忽然听闻那小姑娘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却又故意说得让他也能听见,对她娘亲道, “娘,这位仙师不识两国边界,连路都摸不清,有些痴, 刚刚听闻自己身处风屠境,立即对着空气道歉,不敢主动收徒,转身便要走,有些怂, 而且他模样看上去太年轻,有些嫩,我觉得拜他为师不太靠谱,他不配做我的师父。” “……” 有些痴? 有些怂? 有些嫩? 不靠谱? 我不配? 小姑娘对他的这五个总结,犹如迎面劈来的五道惊雷。 这番话的威力似乎比半个月前的电火雷劫给他的打击还要强大几分, 李在下愣在原地一时间硬是没有回过神,眼睛骨碌碌的盯着那个酒窝少女,无言以对, 好家伙,姑娘小小年纪,一张嘴怎的如此厉害? 第127章 家世 “雯雯!不得胡说!仙师乃是仙家大派金仙门的高人,修仙之人,少历凡尘,对于凡俗国界不熟悉很正常,他看起来年轻,那是因为修仙者驻颜有术,你只要潜修仙术,今后也能做个美貌仙子, 这位仙师定是与你有不解仙缘,今日才会在此与我等际会!” “娘亲!你这三根牵仙香如此巨大,就算是个瞎子也该嗅到了火光的热度,他第一个来,并不代表与我有仙缘! 这位仙师虽然长得有几分好看,但是骨子里不一定是什么好人! 我觉得我拜师这回事,还可以再等等!” 小姑娘说得一脸义正严辞,有理有据, 李在下已经想要当场昏阙,辛苦劳累飞行了大半月,好不容易见到了个有意修仙访道的徒弟,结果这孩子看起来,怎的不太好驯服调教的架势? “事不宜迟,为娘花费了这么大一番苦心将你带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自由,听话!” “娘亲!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你……” 小丫头说完,抱着蓝衫夫人的腰哇的大哭了出来。 …… “仙师还请见谅,这孩子一向很懂礼的,今日情况特殊了些,才这般胡搅蛮缠不愿离开。” 妇人揉着女孩的头顶,一边安抚抽泣着的女孩,一边转头给李在下解释。 李在下点点头,苦笑一声,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夫人不必担忧,小道理解,当年我初初上山修行时,也是这番光景,不过只要后续一旦进入了修仙的世界,便会沉迷其中,慢慢斩断掉凡俗尘世这千丝万缕的牵挂,也就逍遥快乐了。” “小道士你骗人!修仙有什么好!长生有什么好!娘亲没在身边,家没有家,国没有国,哪有什么逍遥快活?我偏偏不要斩断这凡俗尘世的牵挂! 我要做个人,我不要修仙! 小道士你少诓我娘亲! 你不是人!” 小姑娘抽泣间开始扭过头犀利的口吐芬芳,说得李在下一脸无辜,心中直感叹这姑娘小小年纪哪里这般留恋红尘,还有家国情绪在心头了? “今后金仙门碧莲峰便是你的家,为师李在下,便是你的亲人。” 一个收徒心切,不问徒弟家世来历,为何在荒郊野外点燃牵仙香, 一个送孩子求仙访道寻自由心切,也不问师父能耐几何,只要有个可靠的仙籍宗门便也即可,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妇人立即正了脸色,责令道, “雯雯!拜师!” “……” 小姑娘终究被拖出来站在牵仙香前,对着在上天道,在下仙师,三跪九叩拜了师, “雯雯,记住,从今以后你要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师父,斩断红尘,潜心修行,自由自在,逍遥快乐做个美貌千年的仙子,不要像为娘一样,一辈子成为凡俗世界的笼中鸟。” 行礼完毕,妇人最后这般对女儿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嗯!娘亲也要保重!” 小女孩啜泣着点点头,粉拳紧握,咬着牙,一副誓要刚强的模样。 “李仙师,今后小女就交托给你了,还请劳心教诲。” “夫人放心,小道一定竭尽全力,视若己出。” “这样我就放心了,其实雯雯也不是个特别让人操心的孩子,她从小在宫……家里学了不少的本事。” 李在下皱了皱眉, “雯雯徒儿姓宫?刚才拜师时她念的名字不是姓邱,名静雯吗?” “哦,是我,我姓宫,她父亲是上门女婿。” 妇人闪了闪脸色,立即转而道, “这是小女拜师修道的学费,六千灵石,还请仙师收下。” 妇人说着,身后的精悍男子从马车上拿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过来, 李在下顿时眉头舒展,心花怒放, 想笑,但竭力忍住, “夫人真是多礼了。” 悄悄的搓了搓手,接过袋子, 本想当面点一点数额,但是三双眼睛盯着自己在,不太好意思,有辱仙家高人超凡脱俗的模样,有辱今后在雯雯徒儿心中的高尚师父形象,呵呵。 财不外露,赶紧收入腰间的储物袋中藏起来。 “那咱们就在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聚。” 李在下收了钱,收了徒,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立即对妇人做个道揖,挥动袖袍,背上剑匣噌的打开, 仙剑落地,变大, 小女孩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娘亲,眼中噙着泪水, 终究是依依不舍的坐上了李在下的圆棍仙剑,踏上了前往金仙门的路。 李在下北上回程的飞剑速度明显比来时加快了不少, 一是已经收到了徒弟,无需再慢吞吞的盯着地上用肉眼和仙识扫描牵仙香, 二是身上带着这么大一笔钱财,虽说落袋已安,但是毕竟还没回到碧莲峰,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路上万一跳出来个拦空劫仙的强人怎么办? 不过这种可能性极低,毕竟自己这飞行高度掌控得一向很合适, 之前南下的半个月时间里都未碰到过任何一个驭着法器路过的修士,此番回程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师父大人,你是一直在笑吗?” 身后的雯雯很听她娘亲离别前的叮嘱,很快便从分别的伤心情绪中走了出来,将之前那种沉默颓丧的神情一扫而空, 这孩子的自我控制力是真的强,李在下心中赞叹。 看来她娘亲也没说错,丫头平时应该是很有礼教的,这不,现在称呼自己不仅没了之前那种不逊的语气,还在师父后面加上了大人二字,李在下听到这称呼,一下子就感觉飘起来了,这种飘然的快乐不同于御剑而飞,是种心理上的神愉。 “咳咳……为师哪有笑?为师明明一直很正经沉默。” “可是师父大人,你嘴角明明都已经快要拉到耳朵旁了,为什么还要忍着?” 身后的丫头凝着眉头,她轻轻摆动着耷拉在飞剑两侧的小腿,水绿色的裙摆拨动了周围的薄云, 李在下看她这般怡然适应的模样,想来这孩子不是第一次坐飞剑, 她们家这么有钱,府上豢养有修士护卫也理所应当,譬如之前那个赶车的车夫,李在下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家伙是个专攻武道的武修,而且实力不弱,境界应当在武道中的小宗师左右。 “啊?这你都看出来了?那我就不忍了……哈哈哈……” 李在下实在憋不住了,当即仰头大笑了出来,谁能想到收个徒弟她娘亲豪横得会给他六千灵石的学费?一万灵石的坑瞬间给他填满了一大半。 “……” 雯雯一脸黑线,看傻子一样看着师父笑,等他笑完了才终于开口问, “师父你笑什么?笑我之前说你有些痴?有些怂?现在对你又这样恭敬? 这有什么好笑的嘛,之前还没拜你为师,加上我又不想离开娘亲,才那样说的嘛,现在你是我的师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人家敬重你理所应当。 这是礼教。” 李在下发泄完了心中的窃喜,深吸一气, “徒儿你想到哪里去了,为师岂是那样小心眼的人?我高兴的是收到了你这样一个机灵可爱的好徒弟啊!” “……” 雯雯有些羞涩的抿着嘴,低头也偷偷的笑。 “师父,修仙苦吗?”笑完,她开始为自己今后的修仙生涯担忧了起来,关切问道。 “不苦,苦的话,这世上哪会那么多人求仙访道?” “可是我听人说修仙清苦,了无乐趣,世人修仙不过是贪生怕死想要求得长生而已。” “你那是听人在瞎说,觉得修仙清苦的人是因为他们的心本就没有在修行这回事上,功利心太重,才享受不了其中的乐趣,给自己修行一途平白增添诸多心魔累赘, 为师修仙一百多年,自有一套快乐的修行方法,待回到山门后,必定全部传授于你!” 李在下说得信誓旦旦,信心满满, 其实他心里也没多少底,自己宅,自己懒,自己胸无大志无牵无挂,所以觉得这修仙生活是真的快乐, 但并不代表其他人都像他一样, 尤其是雯雯这丫头,虽然相处不久,但是李在下能感觉到,这丫头现在表面上对自己老实恭敬一副恬静乖巧的模样,但是她骨子里有一股倔强难驯的野心从未熄灭, 她现在对自己这样乖巧,是因为她懂礼教,从小接受的礼教成了她自我约束的准则,而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她雷打不动的师父大人,这个准则在告诉她必须敬重自己, 要想将这样的丫头同化调教得享受他碧莲峰懒且闲的修仙生活,看来得下一番苦功夫才行啊…… 小姑娘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师父,你这仙剑好生奇怪,别人的都是扁平两刃,如秋水亮目,你这剑为何是乌黑的圆棍?” “这你就见识太少了不是,这剑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叫做无锋, 大智若愚,大音希声,大利无锋,你别看它平时圆润无害,这仙剑可是降妖伏魔的利器!” 雯雯点点头,道一声哦,然后低头去细看身下坐着的无锋仙剑,却没看出来哪里有利器的特征,等了半晌,她又问, “哎,师父大人,你之前为什么都不问我家世什么的?你们仙人收徒弟这么草率吗?” 嘶…… 这丫头的问题可真是多啊,她这张嘴闲不住的吗…… 一向喜欢清静的李在下在得到这位徒儿后,忽然很快又有些嫌弃了起来。 “仙人收徒只讲仙缘,不问红尘俗世,不看家世来历,既然你娘亲点的牵仙香将我第一个引来,说明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噢,这样啊。” 雯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完终于没说话了, 又是沉默。 李在下以为这嘴闲不住的丫头会自暴家世,便也没问,但是等了半晌,这丫头愣是一句话不说, 回头悄悄瞥她一眼,那丫头一脸若无其事的去看周遭闲云飞鸟, 呼…… 他开始有些怀疑这新收的徒儿其实掌握了相当高深的心理战术,刚才在故意吊他胃口, 被小徒弟这个问题点燃的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耐心, “咳咳……那个,话说,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雯雯睁着大眼,歪过脑袋,看一眼师父大人此刻那满面严肃,又充满期待好奇等着自己回答的侧脸,加上联系当他在这之前所说的一通不问红尘的大道说辞,顿时有些无语。 “我家啊,我爹爹家世代都是开农场的。” “农场?养猪养牛?” “不,是养鱼虾这些水产类。” “噢,那你娘呢?” “我娘亲的家也是办农场的,不过是只养陆产类的动物。” 李在下拧了拧眉头, 两个从商的家庭联姻,还是水陆结合,家里有钱合情合理, 不过他觉得这丫头鬼灵精怪的,肯定没说实话,那位蓝衫美妇刻意穿得简陋避人耳目,但也难以掩却她一身的贵气,那位马车车夫龙行虎步,顾盼生威,却又沉默寡言,只司己职,武学上有此成就的武道人士绝不会做普通商户人家的护卫, 这丫头所说的他们家族什么水产类、陆产类农场生意,应当是风屠国的畜牧司,渔政司, 李在下心中这样一通分析,最后笃定了这丫头的父亲是风屠国渔政司的世袭官职人员,而她娘亲的家族则是负责畜牧司。 “你们家的水陆农场办得很大吧?” 他心里有了谱,却也不打算去揭穿,这孩子如此出门在外,才刚拜师,给她心里留下一份隐私也算让她有个安全感,于是他打算配合着雯雯演出。 “师父大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师父我看你娘亲虽然衣着简陋,但是却一脸富贵气态,必定从小便过着富足的生活,家里农场办得小的商户人家,哪里养育得出这样气质的女儿?” 李在下没好意思提那六千灵石的学费。 雯雯点点头, “对啊,我爹爹家和娘亲家的生意都做得极大。” “生在这样的家庭,你在凡俗的日子过得也不赖嘛,你娘亲怎会将你偷偷送出来寻仙拜师?” “因为我爹爹家和娘亲家的农场生意近些年都出了极大的问题, 而且我嘛,和我娘亲一样,一向不喜好参与家族的事情,但是我爷爷和外公都争着要我去承担一份什么血脉必须得为家族承担的责任, 我娘亲说,一旦承担上那份责任,便相当于给马儿套上了鞍,一辈子成了精致牢笼中的囚鸟,而且我爹爹家和娘亲家两边的生意不可能兼容,我只能选择一方,就势必要触怒另一方, 我娘亲她希望我自由,希望我不被卷入这层家族内部争端的混乱中,所以偷偷将我送了出来。” 李在下听着雯雯诉说着她的家世,暗戳戳的吃着瓜,心里感叹着,没想到风屠国内的渔政司和畜牧司同为朝堂重要机构,私底下却还有这么多的家族内恩怨情仇。 …… 第128章 入门 师徒两人一行这般聊着家长里短的,也倒相处得愈加融洽,两天后,便已到了金仙门的地界。 …… “哇!师父!你这里好气派哦!那天空中怎么悬着那么多柄金色巨剑?” 剑光进了山门后,小丫头看到剑帘的第一眼便忍不住轻掩着小嘴,惊叹了起来, “这叫做剑帘,是金仙门的护佑剑阵,不必大惊小怪,金仙门内的仙迹圣境多得很,为师可以带你慢慢领略观赏。” “师父,这剑帘归你掌管吗?” “唔……咳咳……这是金仙门掌教撼天真人掌管的,不过嘛,其中也有为师的一份股份所有,呵呵。” 李在下尴尬的呵呵笑着,差点没被雯雯的这个问题呛死。 “哇!师父!你看那白鸟!好大只!” “那是仙鹤!” “那边竟然还有会飞的车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呃……那叫做鹤撵!” 听到徒儿这番乡下人第一次进城般的惊叹,李在下忍不住心头好笑, 这孩子即使生长在风屠国掌管渔政、畜牧两司的官宦大族家,终究也是一介凡人,见到仙家圣地时也会讶异惊叹,不过倒也给了他拔高自己形象的机会。 当即如数家珍般开始指点江山道, “那是正阳峰,金仙门的龙头之峰,掌教大人所在的地方,上有门人弟子数万, 围绕在主峰周围的是金仙门内四大主峰, 分别是天宝峰,那儿传授炼丹术,他们专收购天材地宝,报价不菲。 藏海峰,峰顶用阵法藏有一处深海,海里鱼虾很多,你这个从小接触水产农场的孩子一定不会陌生,他们峰主要传授与水相关的仙家术法。 那儿,飞来峰,看到没,头顶飞来飞去的这些仙鹤和鹤撵就归他们管理, 他们主要传授控风一类的仙家术法,也掌管金仙门内对外的一切谍报讯息,是搞情报的。 那边,道德峰,掌管金仙门内一切礼教道德和刑罚,主要传授土性的仙术……” “掌管道德的干嘛传土性的仙术?”雯雯眨巴着眼睛问, “厚德载物,听说过吗?” “哦,这样啊,那边呢?”她点点头,恍然大悟。 “那边是儒峰,掌管金仙门对西皇朝的一切传教大事,金仙门是西皇朝的三个国教之一,对于凡俗地界的文化宣传是很重要的一块儿,所以他们峰在金仙门内是很受器重的,读书人嘛,常以松柏之木以自居,所以他们峰从建立之初就专攻木遁。” “这样啊,我还以为说读书人都是榆木脑袋呢……” 雯雯忍不住好笑道。 李在下立即回过头,正经道, “金仙门内,别拿其他峰打趣瞎说,祸从口出,容易惹来麻烦。” 小姑娘吐一吐舌头,知错的点点头,道一声知道了,立即便微微垂下了脑袋,不敢正眼瞧回头过来的李在下,她感觉师父这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有些骇人。 “要说的话,得小声点,悄悄说……” 李在下忽然变戏法似的收起严肃的表情,对徒儿眨了一只眼睛,窃笑着这样小声道。 “噗…” 雯雯终于笑了出来, “嗯!” 她重重的点头,心领神会。 呼…… 幸好,师父大人不是个死板教条的家伙。 小姑娘心里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了。 …… “师父大人,那咱们碧莲峰在哪儿?” “那儿。” “哪儿?” “那儿,你低头,别抬那么高,咱们峰又不是四大主峰那样的重要仙峰,肯定没那么高啊,看到没?” “呃……没有呢……师父,咱们峰不重要吗?” “呐,那儿,峰顶有一片绿油油的碧莲池塘那个。” 李在下很自觉的避开了后面的问题,俯身,指着一处山峰道。 “啊?那就是咱们碧莲峰啊?怎么这么矮?” 雯雯瘪了瘪嘴,一脸诧异,甚至有些嫌弃的意味在里面。 李在下脸上的皮不禁抽了抽,感觉在这个仙生第一徒前面顿时有些掉面子,立即整了整衣冠,一脸淡泊名利的神色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咱们修仙之人,切不可去与人攀比仙峰的高矮,屋宅的多少宽广与豪华,只要咱们自得其乐,远离喧嚣俗世,便是仙家圣地! 徒儿你得记住,这是为师给你上的第一课。” 雯雯愣了片刻,皱着眉头努力消化掉这一段来自师父大人的颇没进取心的教诲,然后点点脑袋, “噢,知道了,师父大人,可是咱们峰既然在那下面,那你干嘛飞这么高?” “呃……这不是为了介绍金仙门给你熟悉熟悉嘛,也顺便介绍一下你给金仙门的诸多同门们认识一下,你看看,这些来来往往的鹤撵上的弟子们可都在看你呐。” 李在下说着,远处便又有一组鹤撵翩然而来, “在下师叔,你这是去凡俗寻了个道侣回来啊?” 鹤撵上是一群青衫男弟子,长发高冠,道簪横插,远远的便有人站起来冲着这边飞剑上的两人笑哈哈打招呼问。 雯雯眨巴了一下眼睛,昂着头,毫无畏惧的接受这些师兄们打量般的目光检阅。 “什么道侣?这是你师叔我新收的徒儿,你们晚点回到藏海峰后,记得给你们师父禀告一下,叫四海师兄替我登记仙册,说我碧莲峰已经纳徒了!” 李在下高昂着头,一脸炫耀,颇为得意。 “遵命!” 那边鹤撵上问话的年轻弟子朝着这边夸张的躬身道揖,惹得其他鹤撵上的弟子们一片哈哈大笑。 “师父大人,原来你在金仙门内人气这么高啊?你说光那边主峰正阳峰就弟子门人数万,这进出的鹤撵上的师兄们随便一个竟然都认识你!” “咳咳……你师父我毕竟尊为一峰之主嘛!” 李在下面不改色,微昂着头,绝不口不提被天道雷劫劈了一百年才让整个金仙门都认识自己的事。 …… 仙剑往下,落在了碧莲峰, 小木屋里四个藕人蹭蹭蹭的冲了出来,一字排开,站得笔直,然后齐刷刷的弯腰鞠躬,行了一个大大的欢迎回家的礼,雯雯看得目瞪口呆,又觉得好笑。 李在下炫耀般介绍道, “这是我的四个亲信仆人,abcd。” “哎什么?比什么?” 小姑娘微张着嘴,一脸懵, 李在下挠了挠额角,想了会儿, “呃……你也可以叫它们阿,波,侧,得,或者甲乙丙丁,都行,一个意思。” 四藕人朝着雯雯点点头,洁白的藕脸上萌萌大眼眨巴着,带着笑, “阿,波,侧,得?” 雯雯凝着眉头,她搞不懂师父为什么给四个藕人取这么奇怪又复杂的单名,一点都不好记,算了,还是记甲乙丙丁吧。 “阿波侧得,哦呸,abcd,你们四个记住,这是我的徒弟雯雯,从今以后,你们四个在碧莲峰的位置得往后挪一挪,她后来居上,身份得是你们的师姐,你们须得像以前尊敬我一样敬重她,不过你们今后敬重我的程度得比以前再拔高一层,我还是这峰上的话事人,懂了没?” 四藕人互相交换过眼神,愣了片刻,然后齐刷刷点头。 两个藕人跳起来从李在下手里接过酒葫芦,另外两藕人一起扛着剑匣,迎接主人和新来的师姐进了屋子。 …… “这屋子从前是为师的卧室,今后就是你的了,不用客气,随便坐,随便坐。” 踏进熟悉的屋子,大半月飞剑旅途的劳顿和疲倦顿时一扫而空,李在下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角落的青竹躺椅上,招呼道。 雯雯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微微泛黄的篾席,半拖在地上的灰白蚕丝薄被,还有角落里堆积着的一堆散发着淡淡霉味的青衫道袍,如遭雷击。 “这……这是师父大人你的屋子?怎么……这么乱?这道袍堆积这么多,是有多长时间没洗衣服了啊?” 雯雯蹙着眉头,两手搭在一起,有些无措的架势,终于还是忍不住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李在下面不改色,躺在椅子上静静享受着来自abcd四个藕人熟悉的揉肩,捏腿, 他早已笃定主意,要想将这徒儿同化得和自己一样享受修仙生活中的悠闲懒散,就得让她先接受自己的生活环境。 “噢,也没多久,那些不过是过去两年穿过的道袍罢了……” “两年?”雯雯一张嘴讶异得浑圆, “你竟然两年不洗衣服?” “两年久么?为师可是在这里住了一百多年了,一个仙人经常洗衣服多无趣,所以我都是每五年送一次到那边玉洁峰去洗,他们专门为金仙门从事洗衣服的后勤。” 李在下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继续道, “还记得刚才师父教你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吗?” 雯雯蹙着眉头,还是不愿意进屋子,她看着躺在椅子上仿佛瘫痪残疾人般的师父,心里无奈的感叹, 自己之前在娘亲面前说这师父看起来不靠谱原本只是随口瞎说,想让娘亲仔细斟酌一下给她择师的事,也好再拖一拖在娘亲身边陪伴的时间, 但却没想到,这真被自己一语成谶了,可惜如今自己早已三跪九叩拜了师, 唉,都怪自己乌鸦嘴, 不过还好,幸而自己一向做事稳妥,早有准备,这碧莲峰脏乱差的住宿环境,她今后可以慢慢来整饬一番…… “师父大人,刚才你说的这话我懂,不要与人攀比虚荣嘛,可是您这屋子,也太……乱了……恕徒儿直言,师父大人你平时是不是有些懒散啊?” 是不是有些懒散啊…… “咳咳……” 藕人b正在给李在下喂茶水,他仰躺在椅子上,差点没一口茶水呛住,感觉坐起来,喘口气,挠了挠眉头,有些尴尬。 “刚才那句话,后面其实还有一句,为师现在就要教导你。” 雯雯拱拱手,站在门外,一副敬而远之的神情, “师父大人您请说!”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呃……” 小丫头满脸黑线, 实在理解不了师父大人竟然还给自己的懒散找了这么高尚的措辞做借口。 …… “雯雯,你需记住,我们修仙者,在未成功渡过天道的电火雷劫,进入绽仙境化身真仙之前,有五大境界需要修行,这世间的一切仙术功法,都须得以这修为境界为驱动力,才可发挥其作用,这五大境界分别是,筑基、炼气、纳元、围海、元婴, 今天,为师就将我金仙门的筑基功法传授于你。” 黄昏时候,李在下迫不及待的给自己的仙生第一徒开启了修仙教学模式。 碧莲峰木屋外的空地上,铺着一张篾席, 李在下盘腿坐在一头, 十三岁的小姑娘跪坐在另一端,粉色小脸,晨星双眼,满是认真专注的模样。 “筑基一境,是为修仙一途的关键根基,旨在于丹腹之中开辟围筑一处灵井, 筑基效果的最明显呈现不只是灵井的宽度和深度,还有它周遭的密封程度, 筑基功力扎实牢固,则灵井深且宽,并且密封性好,灵气引入的过程中能百分百被修士丹腹所留所用,不至于外泄, 若筑基功力未牢固扎实,则会影响到后续一切境界的突破,所以这筑基一境决不可轻视,懂吗?” “懂了,师父大人!” 脑袋重重点下,小丫头脸上带着无比坚定的决心。 “这是筑基的法诀,《金仙筑基诀》。”李在下一招手,藕人a赶紧恭敬的递过来一本陈旧的薄薄蓝皮书册。 雯雯接过书册,翻开第一页,上面有涂鸦般的凌乱字迹,写着一句话,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别乱瞧,这是为师当年用过的书册,上面有些句子是为师当时年幼乱写上去的,你切不可去瞎理解,只管按照正文法诀修行即可,有不理解的地方可来问我。” 李在下立即伸来一只白净的大手,将雯雯低头看着的句子遮掩住了。 “哦,徒儿懂了。” 收回目光,合拢书册,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小姑娘心里却在不停循环着这一句话,她有些纳闷,师父大人这句话写得哪像个超凡脱俗,不恋红尘的仙人? 字里行间是理解人世的悲欢离合,聚聚散散,但是意境之中却满是敌不过人生的无奈和留恋。 “师父大人,敢问你多少仙龄了呀?”她抿了抿嘴,忍不住好奇问。 “为师已经一百二十年岁了。”李在下有些骄傲道。 “可是你看起来好年轻啊,和我二哥差不多,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你娘亲不是说过了嘛,修仙之士,炼气纳元辟五谷后,便能容颜久驻,长生两百年,而一旦进入元婴,便有八百岁左右的仙龄!渡过天劫,可长生三千年!” “噢噢,那师父大人你渡过天劫没?” “咳咳……为师目前尚在元婴九阶,天道雷劫也不过两三年后的事情,上课,上课,说正题!” 第129章 两年 李在下不露声色,绝口不提其实他早在百年前就已是元婴九阶的事,更加不好意思告诉这徒儿,雷劫这回事儿,对他来说,这一百年来,比洗澡的次数来得还多。 “待你历经百日筑基后,为师再传你炼气境,不过今日可以先在此与你介绍一下这后续境界的诸多特点,也算是做个预习。” “不用麻烦了师父,我都懂。” 地上蹲坐着的小姑娘忽然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也愣了愣,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说。 嘴瓢了? 李在下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加上自己刚刚才错开话题准备不聊雷劫那回事,这丫头竟然这般不懂事的让自己顿时无话可说。 “你都懂?你懂什么?为师今日要听你好好说一说,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惩罚你一番这课堂上目无师长,对于修行毫无谦虚虔诚敬畏心之罪。” 啪! 说完,李在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根皮鞭,猛的甩了下,瞬间发出一声爆鸣, 这是从前他在云秋仙子传道的课堂上,被调教时用过的教鞭,下午又从屋子里翻了出来,一百多年未用了,这鞭子依然还是那么结实,握在手中,就让人有种想要借此挥舞权力的欲望。 雯雯看一眼师父手里突然出现的乌黑粗硕的鞭子,加上这声炸响,娇弱的肩膀顿时吓得抖了抖, “那……那……那徒儿就简单说一说喽?” 小姑娘抿了抿嘴,略有些紧张, 呵,简单说一说,这丫头,骨子里还是有股子掩饰不住的狂妄啊, “说,详细的说!” “呃……筑基成功后,便是炼气一境,旨在感知提炼天地灵气,灌溉丹腹灵井滋养己身, 炼气熟练,己身被灵气滋养四十九个周天后,修道者的身体已经完全熟悉了对天地灵气的感知, 这时便成功进入纳元境,勿需再从天地之间艰辛提炼缕缕灵气入体内灵井进行周天循环,而是可以直接引纳未被提炼的灵气藏入灵井, 灵井被灌满,灵气溢满丹腹,这时便进入围海境, 从前的灵井变成了海眼,修仙者纳入的灵气从海眼进入,渐渐填满丹腹灵海, 围海成功,则自然孕育元婴, 进入元婴境,元婴分九阶,九阶满,元神成,天道察,天劫自然降临, 这时便是修仙者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安稳渡过电火雷劫,则会完成由凡转仙的蜕变,成功踏入绽仙境, 再之后便是莲心境,于丹腹仙海中培育莲心,元婴可化神出窍,但莲心一旦孕育成功,则可化实体的形分身, 莲心之后是金丹……” “好了!你别说了!看来你是真的都懂……” 李在下脸上抖了抖,忽然插口,打断了小姑娘涛涛不觉的讲道,她越说越流利,越说越投入的语调,让李在下有些懵,这家伙怎么真的懂这么多? 雯雯吐了吐舌头,停了下来,满面的欢喜, 她没看出来师父脸色的尴尬,还以为师父这话是在夸她。 “你……你这些都是怎么知道的?” “噢,我爹爹有个书房,他喜欢收藏修仙这方面的书,恰好我都看过。” “这样啊。” 李在下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金仙门传授的修仙法诀叫做《归元金仙经》,经书按照不同的境界分为了不同的册子,这书虽然是不外传的,但是考虑到金仙门建宗已经几万年,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多少散修都在偷偷修炼此书,经书流落到凡俗官宦家里也不足为奇。 看来这第一课,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形象还是没有按照想象中的样子塑造成功啊, 李在下发出一声叹息,仰头看天,天已见黑, 随即转念一想,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来日方长,这徒弟,今后还可以慢慢调教的嘛。 “时间不早了,雯雯你早些进屋歇息,明天一早起来早些筑基练功,你虽懂得一些修行方面的东西,但是这身体上的境界不是单靠理论和思维就能达到的,还需得日复一日的坚持修行才行。” “可是……师父大人……你那床好硬哦,我睡不习惯……” 雯雯嘟着嘴,微微垂首,两个食指开始打架,脸上挂着不情愿三个字。 “别嫌弃硬,睡久一点就习惯了,你在长身体,硬床对你维持骨骼端正有好处,去吧。” 李在下摆了摆手,站起了身。 雯雯也只得瘪着嘴,跟着站了起来, “好吧……那师父大人你睡哪里?” “我就睡这里。”李在下转过身,走了两步,直接仰躺在了已经搬到门口的竹躺椅上。 “你睡椅子?” “对啊,从前我睡屋子,我师父睡这椅子,现在该你睡屋子,我睡这椅子了。”李在下躺在躺椅里,惬意道, 师父大人和师祖大人都这么懒的吗? 一百多年修行完了闲着没事,多搭个屋子,铺个床就这么难吗? 唉,娘亲叫我照顾好师父大人,看来今后有得操心的了, 真是遇人不淑…… 雯雯皱了皱眉,心里嘀咕着,打着呵欠转身进了屋, 这是她在碧莲峰的第一夜。 夜长梦多。 睡多了,难免会做梦,即使是修仙之人也不例外。 更何况,李在下睡觉,从不分夜晚和白天,他只要没事,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睡, 之前的一百多年,在屋子里睡,雯雯上了碧莲峰后,他迫不得已将战场转移到了屋檐下的躺椅上, 反正有仙力护身,不受风寒侵蚀,冷热不知,他一如既往的睡得肆无忌惮。 只是苦了abcd四个藕人,从前在床上很好按照主人的挑剔习惯来展开高水准的按摩服务, 如今这躺椅太狭窄,躺上主人后就再没有它们的容身立足之地,但是主人的要求又不得不满足,四个藕人围坐在一起叽里呱啦一通商量,最后做了个决定, 为主人按摩和接口水的服务不能停止,只不过质量可能会稍有影响, 方案如下, ab,cd两两一组,一人按摩,一人端杯子随时准备接住主人那无法控制的梦中口水, 另一组的两人则负责将服务的一组举在头顶,让服务组能达到为主人服务的高度,两组如此交替轮换。 雯雯看了半个月,实在看不下去了,表示对此很不满意,甚至提出过几次抗议, 但是李在下皆都充耳不闻,只说自己其实是在辛苦修行,他修行专攻的是观想一道, 最后雯雯只得搬来了两块巨石放在躺椅两侧,四藕终于不用再辛苦叠罗汉, 为此藕人团队还特意忙里抽闲,包揽下了给雯雯接饭的活儿, 雯雯还未辟五谷,碧莲峰归四大主峰之一的藏海峰管辖,那日李在下给藏海峰的弟子打过招呼,给雯雯登记了仙册后,她的一日三餐都有鹤撵从藏海峰那边送过来,但鹤撵上无人,送饭的仙鹤是个成精的老油条, 它每日将饭菜驮着,到名册上需要的峰前晃一圈便走了, 尤其是碧莲峰这样的倒霉地,它更是不愿意多待片刻,这个仙峰在金仙门的仙鹤界是个梦魇般的存在, 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路过此地的仙鹤无缘无故猝死坠落,而且死的大多都是些年轻体壮的后辈! 送饭的老仙鹤从接到这个任务的第一天开始就很慌,生怕自己晚节不保,猝死在这个霉运冲天的小峰上, 所以它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每次都只送到峰崖边,翅膀挥六下没人来接饭菜的话,转身就跑。 雯雯每日修行筑基本就辛苦,还得惦记掐算着送饭来的时间就太麻烦了, 还好这四个藕人勤快懂事知恩图报, 只是师父大人他…… 唉, 他又在做梦了…… …… “汪汪汪……” 躺椅上,睡梦中的李在下突然发出了汪汪汪的狗叫声,神情上更是龇牙咧嘴,口水横流,满面凶恶, 将石凳上的四藕人吓得猛地一抖,随即藕人a赶紧冲进屋子里,从床底的某个箱子里翻了一根牙印遍布,已经舔得洁白如玉的大棒骨出来,小心翼翼的递到了主人嘴里, 这事儿它们第一次见到时,这个主人还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百多年前,那时点化创造它们的女主人尚在峰上,当时每当小主人做梦汪汪汪的叫时,女主人便会掏出大棒骨塞他嘴里,他便不叫了,等他醒来前又悄悄藏起来, 女主人离开后,这个重任落在了它们手上,屡试不爽。 “汪汪汪……汪……唔唔唔……” 睡梦中的李在下咬着肉骨头开始砸吧起来,渐渐发出了满足欢愉的声音。 金仙门的筑基之法不仅是打坐内修气诀那样简单,还需得配合十几种拳术掌法淬炼筋骨来作为协调配合, 刚刚结束一轮修行的雯雯满脸大汗,粉脸通红,坐在空地的草席上正打坐休憩, 她扭过头,见到屋子前这藕人给师父大人熟练投食喂骨的一幕,惊讶得快要掉了下巴, 简直太荒唐了吧…… 雯雯心里在惊呼。 而且看这四藕人一脸若无其事,甚至习以为常的表情,这应该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师父大人他…… 唉, 真是一言难尽, 继续闭眼打坐…… “总说自己是在修行,在观想,明明就是给自己懒找借口,都做梦变狗叫了, 哼!师父大人太坏了!竟然骗我!” 小姑娘嘴里嘀咕着,心难平静。 …… 李在下主修的仙法的确是观想一道, 当年云秋仙子说什么因材施教,其实她早看出来了李在下与自己共通的特点,身体上充斥着无解的惰性,但脑子里的思维却是异常的活跃, 观想一道,最适合他们这类修士不过, 观想培育念力,培育计算能力,更可替代打坐来引纳灵气, 不同的是,观想一道一旦熟稔成习惯,便可以无时无刻的在安静中不停修行,躺着坐着趴在都可以。 这是比打坐冥思更为高级的一门修行道法,但同时也是最不普遍的一门, 因为高级,所以上手有难度,不比打坐容易被修士们接受很正常。 从前师父云秋仙子在峰上的时候,他不敢睡着,只敢假寐,无时无刻不得提防着师父的皮鞭, 但是师父走后,李在下无所忌惮的将这观想一道修行到了巅峰极致,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睡着了还能纳元…… 他曾做过一次计算,若不是每三年一次雷劫耗费了他太多仙力,自己只怕早就能迈入莲心境界的大能行列了。 …… 外出收徒大半月未合眼,归来后释掉了诸多心理重负,有了六千灵石压荷包,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 这一观想,便是接连不断的梦境。 梦还是从前的那些梦, 前世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霓虹灯在街边天空闪烁,客厅里一家人团聚时的吵闹,混杂着无聊电视剧的背景音乐,十几年无数次期末考试犹如压在胸口的巨石让人窒息的负重感,飞机杯的噗嗤声,捧着手机不停点开某个女孩的微信对话界面时反复出现的焦虑感…… 这些前尘旧梦般的情节如走马观花般在模糊的梦境里毫无规律的掠过。 他感觉这些梦境之间一定是出现了某些记忆的断层,因为模糊之后,便是清晰, 清晰的感官里却不再是熟悉的世界, 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却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或许是死了。 他来时,东边那个叫做离凉王朝的都城东安城因为战乱闹饥荒,一户李姓人家的夫妻夜里在商讨打算易子而食,被屋子外面给双亲端着洗脚水的李在下听了去, 六岁的孩子扔掉洗脚盆逃出了东安城,漫无目的的一路逃亡,最后饿死在了荒野山道旁的灌木丛里, 当他再醒来时,却已成了另一个李在下了,他有着不同的记忆,不同的思维,和不同的阅历见识。 相同的是,这个李在下也很慌,也很饿,毕竟身体给了他继承, 他刚睁眼便看到一群枯瘦的野狗在争一根从城里不知哪里偷来的肉骨头而咬得不可开交, 一只阴险的灰狗躲在一旁,趁着狗群群殴的混乱,偷偷叼走了肉骨头, 可惜还未转过身,就被道旁灌木丛里伸出来的一只枯瘦的小手接了胡, 灰狗震怒,龇牙咧嘴往前扑过来要咬他,它哪里料想到饥荒战乱年代里的人一旦饿疯了比野狗还要残忍, 李在下比它更加凶狠数十倍!龇牙咧嘴与之对峙,一边汪汪汪的大叫直接将它逼退,一边狼吞虎咽唔唔唔的啃着臭香臭香的肉骨头,硬是靠着强硬的气势把面前的灰狗给震慑住了。 远处的狗群震惊,暂时停止了群殴,冲过来就要咬吃这个狗嘴夺食的瘦小子,却被从天而降的一道绯红拂尘给当场撂倒。 第130章 梦醒 那是云秋仙子第一次在李在下的人生中登场,她表示很欣赏这个气势逼狗的少年,也很同情他的遭遇,要收他做徒,修仙求长生,不用再受人世饥荒的困扰。 每当李在下回想起百余年前的旧事,总会深信不疑的认为当初师父看上他的,肯定是他的修行天资,和盛世美颜…… 长相这回事倒是见仁见智,他模样清秀俊俏,尤其一双美目更是让多少金仙门的仙子们在午夜睡梦中轮番邂逅, 但在男弟子当中也有不同的声音,他们认为凭李在下的姿色,换上一身女修士的裙装艳袍后,一定没人会认为他是个男子,阳刚不足,媚了点点。 而论修行的话,十六年时间突破五境到达元婴,这在金仙门内却是不多见的, 当时好多其他峰的师叔师伯都夸赞李在下天资过人,前途无穷, 甚至主峰正阳峰那边掌教真人还曾来屡次派人问过云秋仙子,是否有意当李在下成功渡劫成仙后,将他的仙籍转到正阳峰,主峰那边,可以让这位天赋满满的后辈发挥出最大的潜力。 主峰有意培养,云秋仙子却只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想来是没有转让独苗徒弟的意思, 李在下对此也毫无异议,他可不想去正阳峰干什么修仙界的大事,人多了就难免会有勾心斗角,即使是仙也不例外, 哪有在云秋仙子身边来得舒适,碧莲峰两个懒人整天整天的一起睡觉,他睡屋里,师父睡椅子,无忧无虑。 当然,后来嘛,谁会料想到是这般结果? 师父去除妖葬身在了妖腹,自己这修行方面的能耐昙花一现也就罢了,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开始不停被雷劈,百年难成仙…… 若是师父她老人知道了自己在她离开后走霉运的遭遇,不知该是哭是笑? 反正一想到这种情况李在下就笑不出来,这方面他还是很在意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形象的,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结。 …… 幸好师父她老人家是没看到自己现在这状况。 梦醒了, 李在下表示很满意, 梦里走马观花浏览了一边前世人生,没多少遗憾,甚至都快淡忘掉了,他已经将那时隔了太长时间,太远时空的从前,当成并不真实,从未发生过的一场梦, 而那梦中后来如此真实的饥饿感,绝望感,也得到了满足, 好歹自己终究是在梦境里再次战胜了来到新世界后第一次遇见的恶犬,抢到了肉骨头,也再见了一次师父,她还是那么美,那么年轻,那么白皙,那么坚挺…… 站起身,抹一把嘴巴,咸呼呼的, 梦里那肉骨头臭香臭香的滋味还被带入现实了?怎么每次都这样? 真是奇怪…… 四个藕人见主人有醒来的趋势时,早早藏好了那根百多年历史的肉骨头,兴冲冲的跑去玩耍了,主人不睡觉,它们可以放段假。 李在下难得一见的推开了木屋的房门,顿时愣住, 凌乱的屋子已经不复存在, 窗棂上的灰被抹得干干净净,白色流苏边的窗帘挂得位置恰好,被拉至到了一角,屋子里地上铺着红色的丝绒地毯,床上整齐叠放着粉色的薄被,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 转身出屋,环顾四周,确信自己还是身处在金仙门,碧莲峰, 可是自己的家怎么不见了…… “雯雯!这屋子里的东西哪里来的?” “噢噢,我自己随身带的,娘亲给了我一个储物袋,出门在外,我担心自己一时间难以适应外面的环境,就把我自己惯用的东西带来了。” 远处山崖前正在闪转腾挪练习着一套拳法的少女停下来高声回答。 李在下一脸黑线,他堆积着的道袍不见了。 “那个……为师的道袍哪里去了?” “在衣柜里。” 衣柜? 他愣了愣,这才发现,屋子角落里还有一个雕刻着精致万龙夺珠浮雕的乌木衣柜, 一百多年没见到衣柜这东西了,差点没认出来这件家具…… “这丫头,怎么不干脆把凡俗家里的闺房搬上碧莲峰……” 他嘴里嘀咕一句,小心翼翼的踏上了丝绒地毯,软软的,感觉走在初春的草地上,真舒服…… 打开衣柜,十几件道袍崭新的挂在衣柜里,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你给我洗了?” 被徒儿贸然动了道袍,李在下有些震惊,愠怒,被冒犯的感觉,他冷冰冰的扭头朝着屋子外大声问, “嗯呐,我拿到峰顶的池塘边洗的……” 唉…… 本想同化这丫头享受他的快乐修仙,但却好像不太奏效。 毕竟是第一次收徒没经验啊,教育失败,教育失败…… 李在下心中感叹着,关上屋子,开始换衣, 低头换衣时,忍不住开始四处打量这个被改造得完全陌生的房间, 四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锦绣,但都是些大鱼,硕虾,巨龙之类的图案,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果然家里是搞渔政水产的,装饰也和家业方面息息相关。 咦? 屋子角落里竟然还有个精致的橡木浴桶? 这桶里的水还是清澈的? 这玫瑰花瓣也是她带来的? 难得换一次道袍,不如顺便洗个澡吧…… 于是…… …… 李在下又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夜闯龙宫去幽会美艳龙女,却被一群虾兵蟹将抓了个正着,仓皇逃命时,他那低劣的水系遁法施展艰难,一边逃命,一边大口的呛着水,龙宫的水却出人意料的很香很甜,有股玫瑰花的味道…… “师父大人!” 一声错愕的叫声将他从龙宫救了出来。 李在下咕噜咕噜的从浴桶里冒出头来, “呼哈……” 一把抹干脸上的洗澡水,大喘一口气。 定睛看时,桶旁站着的雯雯正满面通红的看着浴桶里的他。 溺洗澡水了,还被女徒弟当场抓住,好尴尬…… “干嘛?”他面不改色,维持着师父大人应当有的淡定神情,坐着不动。 “你干嘛?这是我准备练功出汗后洗澡的水!你竟然将我带来沐浴用的玫瑰花也用了!我总共就带了那么十几二十袋!” 呵,你这丫头,十几二十袋还少了?李在下黑着脸,心里腹诽。他理直气壮道, “为师大不了让abcd再去峰顶给你打水就是了。” 门口四个藕人正好探着脑袋在往屋里瞧,听到这话,惶恐不已。 “它们那么小的身板,你让它们去,要水到何年何月?” “那……为师大不了换了衣服去给你弄水就是了,你背过去。” “哦。” 雯雯愣愣的点头,转过身,涨红了脸。 “晚上我不睡觉了,打算给你上课。” 李在下一边穿着清香的新衣服,一边安排道。 “可是师父大人,我才修习了一个月筑基法诀……” “不是给你讲炼气,是给你讲生理卫生,你这丫头,为师洗澡的时候你竟就这样闯进来。” “生理卫生是什么?……可是师父大人,我也不知道你在洗澡啊……” …… 日子继续往前, 雯雯感觉有些烦, 娘亲给她讲过的女儿闺房私密课程,这个师父大人竟然也要给她讲一遍,用的还是自己听不懂的全新术语。 …… 李在下很喜欢新衣服上的薰衣草味道,他发现,自从穿着这味道的衣服睡觉以后,就再未做过那些尘封的旧梦, 可惜穿三四天后,这味道便也就散干净了。 于是在起初迷上薰衣草香味的这段时间里,他醒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离开躺椅进屋子换衣服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之前换的衣服你又洗了?” “是的呢师父大人,我去峰顶打水顺便带过去洗了。” 李在下闭嘴,不说话,心里暗自窃喜。 …… “上次换的衣服你怎么还没洗?” “师父大人,这几天我以打坐筑基为主,没怎么动,没有出汗,便没去打水洗澡,所以……” 雯雯感觉有些委屈,她理解不到,这个之前明明邋遢得不行的师父大人,最近怎么换衣服这么频繁,之前两年洗一次衣服都觉得麻烦的家伙,现在竟然隔三差五催促自己洗衣服…… 不过好在,师父大人对于换衣服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懒惰终究战胜了癖好。 …… 一晃眼,又是一个月。 “师父大人!我……我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李在下从躺椅上睁开眼,看着面前额角淌着汗的丫头,有些迷茫问道。 “我筑基成功了呀!” “嗯?” 李在下伸手探向面前丫头的小腹, 仙识散开,灵力缓缓进入,果然,一口幽深幽静幽密的灵井已然筑成。 “这么快?百日筑基,你才用了四五十天?” 雯雯立即纠正道, “六十六天!师父大人你睡觉忘了数日子了!” “……” 李在下抚额,好吧,即便六十六天也比他当年的八十天快多了,而且自己自从把法诀传给她后,好像就从未过问过,这丫头天资这么过人? 他第一次收徒,加上百多年来都在这碧莲峰上待着,哪有像他师父云秋仙子那样厉害的看人修行天赋的眼力和经验, 当初收徒他本就没考虑过这方面,只是想凑个人数罢了,原本是打算等她有一定底子,便带着她去参加“商业活动”,历练捞金, 谁知道这个丫头如此生猛,要知道,百日筑基一般是指修仙者筑基境界所耗费的最少时间…… “炼气法诀?”小丫头伸过手来问道。 …… 于是,再四个月后。 “师父大人!我成功了!纳元法诀?” …… 又六个月后, “师父大人我又成功了!那个……围海法诀?” …… 李在下频繁的被这个惊呼声从观想到极致的睡梦中叫醒, 而他醒来唯一要做的事,只是负责吩咐藕人取书出来而已, 他曾设想过,若是自己赋予了不用他点头便可让藕人自行从床下箱子里翻书出来的权利给雯雯,自己恐怕不会被这丫头吵醒一次。 他没有赋予雯雯这个权限,这是他作为一个师父,最后的尊严…… 再过了九个月, 当那丫头又一次跑过来问他要元婴境界的法诀时,他甚至产生了这才是做梦的错觉。 那个浅酒窝,和自己同样美目,单马尾摇啊摇的小女孩不见了, 站在面前的姑娘已经亭亭玉立,凹凸有致,酒窝仍在,却少了之前的稚气,眼睛依旧,但却睫毛弯弯得乌黑发亮。 这是雯雯? 李在下愣了片刻,山崖外吹来的风告诉他这已是到了一年的初春时节, 他这才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逝比自己感觉中要快得多, 不知不觉,这个徒弟已经来到峰上快两年了, 雯雯已经快到十六岁了,面前这个姑娘,再不是之前那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模样, 真是女大十八变…… “呃……元婴境的法诀日后再练,你破境这速度太快了些,练出了力气却没有办法发挥是不行的,这修仙就像做菜,境界越高,便是食材原料越多,但是也得需要菜谱才能将食材摆上桌,这本《五行遁法》便是为师传你的第一本菜谱……” 李在下从袖子里的储物袋中摸出一本书册递给雯雯, 他嘴上说得如此从容大气,面不改色,颇有赠人玫瑰时的骄傲自豪,其实心里慌得一匹, 他拢共就三本功法,《五行遁法》,《压潮剑诀》,《三仙魂火》。 这三本功法是云秋仙子当年传给他的,五行遁法只能算是各种属性的遁法入门,比四大主峰传授的各种仙术相差甚远, 压潮剑诀是云秋仙子自创的剑谱,厉不厉害他没试过,毕竟自己除了和师父对练外还未与人干过架,并且他只有上卷,下卷师父还未传给他,碧莲峰上他搜过了,没藏着有…… 三仙魂火算是火系的仙术中比较高端的功法,也是他最为得意的功法,没有之一,是唯一…… 这就很蛋疼了,这徒弟学得这么快,今后该拿什么功法来满足她? 自己这个当师父的万一满足不了她,会不会被嫌弃? 她会不会哪天受不了了找机会卷被子跑路? 思路一下子很混乱,忧虑感危机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略一思索,心里有了决定,看来不能再睡下去了,明年又该到了天道雷劫临幸他的年份, 外出历练的商业活动,接下来可以找藏海峰那边安排一下了,还得找机会从四大主峰那边蓐些厉害的功法剑诀回来,维持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尊严…… “咳咳……说到菜谱,你看看你,比之前刚上峰时都瘦了好多了,今天那只鸵鸟给你送午饭来了没?” 第131章 干锅 一想到要带这个徒弟外出搞钱,李在下心底有那么一丝丝过意不去的惭愧,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关切的微笑问道, 雯雯收好五行遁法,再看到师父这关切的笑容和话语,一下子很感动, 这将近两年的时间,看着师父大人躺在椅子上躺着口水“观想”,就像看着他被埋在了坟墓中一样让人忧伤,她后来才明白,原来师父大人让四个藕人不停给他按摩,并不是他享受,而是不多按一按的话,他那样躺下去,恐怕仙躯要僵硬在躺椅上。 “回禀师父大人,徒儿已经许久不曾吃饭了!” 李在下皱眉, “美团又偷懒了?看我下来不去藏海峰那边投诉它一番,给它差评!” 雯雯也皱眉, “美团是什么?” “哦,就是那只应该每天给你送饭的仙鹤啊,我以前也吃过它送的饭,所以给它起了个绰号叫美团。” “可是师父大人,我一年前就成功辟谷了呀。” 雯雯说得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夸海口。 “……” 李在下砸了咂舌,他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今后一定要好好弥补起来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之前这一年多里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未想到,这丫头竟然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断了奶, 当初他辟五谷,可是让云秋仙子费了好大一番苦心,各种方式的陪着他玩,转移注意力,才陪伴着他熬了过来。 “辟谷了还是可以吃东西嘛,师父今日要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咱们师徒两人好好团聚一下,打个牙祭!调剂一下修仙者的饮食生活!” 雯雯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师父大人明明和自己在同一峰,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快两年时间,平时只顾着一个人睡觉,对她不闻不问的,现在又突然说什么好好团聚,真是胡扯得紧…… “什么牙祭?”她问。 …… 碧莲峰的后山,是一片密集的黑节斑竹林。 日当正午,阳光从头顶稀稀散散的竹林空隙里投射下来,洋洋洒洒,在地上碎裂成了不停摇曳的闪烁光斑,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一师一徒,两人踩踏在枯黄的落叶残枝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师父大人,你带我来这荒凉的后山竹林干嘛?咱们这峰上怎么还布置有这些驱邪驱鬼的符阵啊?就算是大白天,看着也让人瘆得慌……” 雯雯紧紧跟在李在下身后,一双闪烁的大眼怯怯的四处环顾,看着周遭黑节斑竹林中时不时会出现的一幅幅赤黄相间的诡异符幡,心中忐忑不已, 那些人多高的巨大符幡全都用碗口粗的精炼火铜柱子支立起来,插在竹林内,看似凌乱毫无规律,但她却能感觉出来,这应该是某种驱邪的阵法。 “刚刚不是说了嘛,师父带你来打牙祭啊,野炊,体验过吗?” 李在下负手踱步般慢慢走在前面,说得漫不经心,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丝舒适惬意的神情,以及某种期待和憧憬,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晓,身为一个拥有来自资深吃货国度灵魂的他,此刻已经在默默的吞口水了。 一阵微风拂过,竹林哗啦,犹如波涛汹涌袭来, 雯雯直感背脊发凉,捏紧微微出汗的小拳头,小跑两步,紧紧贴在师父大人身侧。 “可是师父大人,这荒野竹林,什么都没有,野炊什么?吃鬼呀?” 小姑娘嘴里嘀咕着,有些发牢骚的意味,她来到已经碧莲峰快两年,还是第一次发现之前印象中恬静闲适的小峰背后竟然有如此冷森森的一面。 “呵,你怕什么,修仙之人的胆子怎么能这么小?咱们就是专门除妖魔鬼怪的,用得着如此害怕?” 看到雯雯如此胆小的模样,李在下忍不住好笑,随即又解释说道, “况且这些符幡其实是金仙门护佑大阵‘仙帘’的阵基,金仙门上百大小仙峰上都布有这类的阵基,否则那三万六千柄仙剑怎能数万年如一日的高悬于空,护佑山门?” 听了这般解释,雯雯嘟着嘴,一只手悄悄咪咪的拉紧了师父的道袍衣角,她还是不太相信。 “师父大人,你修仙多年,见过鬼怪妖魔吗?” “没有。” “那你除过鬼怪妖魔吗?” “我见都没见过,怎么有机会去除鬼怪妖魔?” “噢……好像也是……可是师父大人你修仙一百多年,怎么会连妖魔鬼怪见都没见过?” “因为师父是个喜欢远离尘世,脱离凡俗的修仙之人,一百多年来一直待在金仙门内,极少出山门,出门也几乎从不落剑,当然,收你为徒那天是个例外, 再加上这里安保很好,不说四大主峰那边有好几个莲心,金丹境界的老家伙坐阵,光是这‘仙帘’大阵,就能让所有妖魔鬼怪无法靠近了。” 李在下说着,忽然联想到了些什么,他从当前的聊天中嗅到了一丝引导的契机,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表情,叹息般道, “看你对妖魔鬼怪还有如此胆怯畏惧的情绪,为师对你今后的修仙生涯表示颇为担忧, 为了你好,我认为我这个做师父的应该担负起这份训练你的责任, 这样,下个月我就带你出一趟山门,去凡俗斩妖除魔,历练一番胆魄!” “啊?” 雯雯对师父这个突然的决定感到有些猝不及防,一张小嘴因为讶异错愕和一些对于未知的恐惧而张得浑圆,双唇轻颤。 “啊什么啊?修仙之人,斩妖除魔是咱们的本分天职, 俗世有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世外有仙,仙之大者,护佑世间苍生, 其实师父我一直都有将你培养成一代世人敬仰的仙子的心思打算,只是这两年时间来师父忙于观想,才疏漏了对你的诸多教导,今后随师父下凡历练斩妖除魔时,你可须得抓住机会竭尽全力呀,可别辜负了为师训练你的一番苦心。” 为了保险起见,肯定得事先给这徒弟加加油,打打气,适当的鼓励和刺激才能将她的能力最大化释放出来, 到时候自己劳务分红的比例,捡妖甲魔甲妖丹魔丹的机会,以及存活的几率,也就能相应的大一些。 李在下这次忽悠完徒弟,心里出奇的没有了一丝惭愧, 或许是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没了心理负担的感觉还真是棒,今后调教起这天赋异禀的女徒弟来应该会轻松自然很多…… 李在下心中泛起一阵愉悦舒适。 “遵……遵命!” 小丫头低头拱手,口里回答时不知怎地有些支吾,长裙下修长的小腿在羞耻的发软哆嗦,仿佛自己刚才一瞬间从师父手里接过了一份她这个年龄不应该承受的重担,一时间难以适应。 …… …… 竹林深处,意外的有一片空地, 而空地旁边不远处的林子里,还隐藏有一架巨型木制弓弩! “师父大人,你怎么会有这种攻城拔寨用的武器?” 雯雯讶异的瞪大了眼睛,围着这用某种乌黑油漆涂抹过的弓弩转了一圈,才发现这并非她印象中的弓弩,弓弩应当是半月弧形,带有绷紧的弓弦,而面前斜插在地上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这武器是y字形,上面绑着的也并非绷紧的弓弦,而是一块宽厚的皮筋,松松垮垮。 “谁家攻城拔寨用这啊,这是弹弓,你没见过?” 雯雯摇头,抚摸着弹弓身上的一串神秘字符问, “这上面的神秘符号写的是什么?” “rpg。” “阿儿皮筋?” 小丫头再一次从师父嘴里听到了深奥难懂的异族语言,但她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传说中的龙文。 “解释了你也不懂,看为师给你展示一番就明白了。” 李在下从腰间摸出四颗莲子,扔在地上,莲子瞬间化作藕人,是abcd, 四个家伙一看主人带它们来到了这儿,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藕人c是这一块的负责人,它腰间有个巴掌大的小荷叶包,其实是个储物法器, 它从荷叶包中熟练的摸索出了碗筷,菜刀,砍刀,铁锅,铲子,一些列灶具,以及油盐酱醋等许多用仙术封存保鲜良好的调味料出来, ab两个藕人则是已经开始在一旁腾地方,摆放砧板,铺好了一块等会儿主人享餐时坐的方形蓝布, d头也不回的沿着某条崎岖山路往峰顶冲出去了,跑得飞快,眨眼消失不见。 李在下撸起袖子,从地上一番挑选,最后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夹在皮筋上,两手握紧,然后猛力缓缓往后拉伸,接着开始调整弹弓的方向, 雯雯顺着师父大人正在调整的方向慢慢抬头望去, 密林上空正好有一群仙鹤路过,没有鹤撵,没有行人,没有旁观者…… “师父大人你不要做这种丧心病狂的……” 雯雯瞬间明白了过来,师父大人刚才说的打牙祭,野炊,是指吃什么了,立刻忍不住大喊了出来,想要制止, “嘘!” 李在下抓住无鹤撵行人的契机,迅速松了手,转过身对着雯雯做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小姑娘的话, 啪! 皮筋随即弹射而出, 咻! 石头破开竹林直射天际, 嘎! 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传来, 仙鹤群见又有同伴突然猝死坠落,顿时一哄而散,纷纷仓皇绕道,远离碧莲峰而行。 李在下仰着头,欣赏着仙鹤坠落下来时在天空中划过的曲线,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缓缓道, “咱们修仙之人,辟五谷后已能纳元靠灵气滋养身体,用不着再日日进餐,所以胃部的消化能力会逐渐退化,对于普通食物的接受和吸收都会慢慢产生一定的排斥,吃普通粗食容易消化不良, 所以在偶尔的进餐饮食上,咱们须得格外讲究,尤其是食材的挑选,以仙灵生物级别的食材为最佳, 金仙门的仙鹤乃是上等仙物,它们日日食灵气,饮仙露,实乃我等修仙之人进补的上等佳品!” 啪! 一只身强体壮的仙鹤坠落在竹林里,已然气绝。 啪啪啪, 藕人d也从峰上飞速冲了回来,小家伙浑身湿淋淋的,两手捧着一根洗干净的白藕,看来刚才跑得飞快,是去峰顶池塘里抠藕了。 “再配合我碧莲峰顶池塘里的仙藕为配菜,做出来的秘制干锅,包你满意!” 李在下转过身,面带炫耀,但却发现这小徒弟已经两眼泪汪汪,红彤彤的了。 “仙鹤那么可爱,师父大人你为什么要吃它!”雯雯一抹眼泪,嘟囔道, “我说之前送饭的那个老仙鹤干嘛总是神神叨叨的说咱们碧莲峰是个倒霉地,总有年轻体壮的仙鹤隔几年便会猝死坠落在这里, 我当时还不信,以为那仙鹤老糊涂了,就像凡世里的老太太一样,上了年纪就喜欢胡说八道嚼舌根……却没想到竟然是师父大人你……” 李在下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和四个藕人忙活去了, 他一向很懒, 但是在偶尔做做干锅这回事上,还是喜欢亲力亲为,四个藕人只能负责打打下手, 肉块的大小,油的热度的掌控,孜然何时撒上,盐和酱醋的分量,葱花应该如何撒匀,等等等等,都是一门精致的学问。 “仙鹤那么可爱,师父大人你为什么要吃它……” 雯雯背对着“灶台”,一个人红着眼眶,不停念叨,时不时抹一把鼻涕和眼泪,极其哀伤。 嗞嗞…… 肉下锅了,一阵油爆声传来,浓郁的肉香也随之飘来。 雯雯略微一动,忍住了,没有转头, “仙鹤那么无辜,师父大人你为什么要吃它……” 继续抗议。 “飞来峰养了十万只仙鹤,有一万只负责交通运输,其他九万只你知道去了哪里吗? 一小部分每年按需送给西皇朝的王公贵族们把玩观赏,其他的,都进了金仙门弟子们的口腹了。” 李在下一边做菜,一边侃侃而谈的答话。 噗嗞, 姜蒜下锅了, 一阵爆香随即弥漫开来, 雯雯吞一口口水,眼眶不知不觉悄悄的干了, “师父大人你这般杀害仙鹤,会被其他峰发现,责任追究下来,徒儿也会被你无辜牵连,你这是对徒儿不负责……”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弹弓而不用仙力将仙鹤击落吗? 仙里突然爆发时会被其他门人的仙识察觉到,但是这弹弓击打出去的石块,只要不是守在我碧莲峰特意盯梢,在高高在上的其他峰的人眼中,就犹如尘埃一般不易被人注意, 呵,这道菜,师父我都吃了一边多年了,你可没见过你师祖,她当年可是直接生吃的,还是我后来,才让她领略了一回做神仙应该品尝的味道。” 嗞嗞声停了, 李在下最后洒下孜然,爆香顿时犹如活了过来一般,撬开了雯雯的口鼻,肆意的往她味觉感官里乱钻,疯狂刺激着刚刚辟谷没多久的食欲感知神经, “怎么?过来吃吗?”李在下扭头,脸上带着坏笑邀请, 第132章 谁在笑 “仙鹤那么可爱……咕噜……” “……师父大人你……为什么……把它做得这么香?” …… ……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竹林里,师徒两人解决完了半只仙鹤,两人已经撑得仰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嗝儿……” 雯雯大大的打了个饱嗝,随即两人忍不住一起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正笑声,雯雯忽然从地上猛地坐了起来,脸色大变, “师父大人!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在笑?!” 她警惕的环顾四周,确信整个黑节斑竹林里除了那些偶尔在风中摆动一下的诡异符幡外,并没有其他人亦或者会动的生物出现。 “谁在笑?咱们两个在笑啊,你这小姑娘,撑着了,一惊一乍的……” 地上的李在下抚摸着自己道袍下圆圆的肚皮笑道。 “不是,我刚刚真的听到有除了咱们以外的声音在和咱们一起笑!还不止一个!应该有两个!” 雯雯说得满面严肃,但是现在当她再继续细细凝神听时,除了竹林哗啦的浪涛声,再听不见那诡异的笑声了。 李在下确信自己刚才只听到自己和这丫头在大笑,也确信这小姑娘肯定是因为吃了仙鹤心里有愧,而疑神疑鬼罢了。 没有证据,雯雯也不好深究,早早的拉着师父大人离开了犯案现场, 果然,回到峰前那边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没有再看到后山竹林里的那符幡阵法后,便也再没有听到过那渗人的窃笑声。 …… …… 这一天,已是晚春时节了,李在下一大早便去了一趟藏海峰,下午黄昏时才回来。 他回来后便一直仰躺在椅子上,一手捧着黄纸,一手拿着朱砂笔,凝着眉头,认真细致的画着某种符纸。 夜里, 雯雯结束完一天的土遁训练后,刚刚洗完澡,换上了一件薄薄的淡粉色光滑细绸睡衣,散开的长发披在脑后, 刚刚用毛巾擦干的乌发还散发着湿润的雾气,她正在用仙力自我烘干。 吱呀声响, 李在下忽然推门进来了, 雯雯猝不及防,赶紧将还未扣上的薄薄衣袍拢聚到胸前环臂抱住,粉脸微红。 “师……师父……大人,你干嘛?”她怯怯的问。 李在下瞥了这羞涩的女徒弟一眼,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在诧异,这两年来,这丫头虽说模样是长大改变了不少,但却何时已经这般有女人味了? 他没开腔,而是径直走到窗户旁,将窗帘拉了起来。 还不放心,李在下又布置了一层隔音的阵法在屋子里。 “好了,转过去,把衣袍褪下。” 李在下手里捏着一张刚刚画好的符纸,冷冰冰的严肃吩咐道。 “这……这……有些不妥吧……师父大人……” 雯雯紧紧咬着嘴唇,眼神慌张,手心里顿时不停冒着热汗,由于忐忑,紧张和激动,仙力有些不受控制,没掌握好自我烘干的仙力的度,头顶,周身,顿时冒出了肉眼可见的白雾。 蒸·生气? 李在下有些错愕,他叹口气道, “你在担忧什么?为师之前给你上的生理卫生课白上了?我在进入炼气境时便已学会了炼精化灵,欲望能随心而控,你还怕为师会情难自禁对你做出什么不雅之举?说实话,为师现在看到你,一点过分的想法都没有!” 说完,他又瞥了这埋头抱胸的徒儿一眼,摊开手里的符纸递到雯雯眼前, “为师是要在你的背脊中央给你贴上一张抑仙符。” 雯雯目光不敢直视李在下,不停闪烁游离,充斥着慌乱和无措,她瞟一眼李在下手里的符纸,又赶紧看向别处,却又因为某种奇怪的心里,忍不住再回瞥一眼,如此来回…… 李在下搞不懂她这闪烁的眼神,刚开始他还以为这丫头是在忌讳男女师徒之别,才迟迟不愿褪下衣服,但是现在看来,不太像…… “抑……仙……抑仙符是什么东西?” 她慌乱的支吾问道, “这是可以抑制你身体内仙力散发的神符,明天为师就要带你与藏海峰那边诸多师兄师姐们一起下凡除妖历练,这两年来你一直跟在为师身边潜心修行,师父怕你骄傲自满,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的天赋超出了与你同辈的弟子们一大截,修行破境之快都快超过为师当年了。” 李在下说完,用不被人察觉的细微动作,偷偷抿了抿嘴,因为自己刚刚撒了个小谎…… 其实这丫头比他当年的破境速度快多了,当年他之所以会被其他仙峰的前辈注意,还是因为云秋仙子当时在门内多少有些让人敬仰的地位和能力, 如今他这徒儿从来不被人过问,无外乎是自己这一百年被雷劫追着劈的倒霉运气,还有尚未成仙的可耻可笑传说所致。 名师才能出高徒, 而一个倒霉师父的徒弟,是不值得留心的,尤其是倒霉了一百年的家伙…… 他今天去藏海峰那边找负责安排外出历练的管事师伯时,那个老家伙竟然都已经认不出自己来了, 可见自己在金仙门内,也就只是在那些活跃的三代弟子群体之间还流传有些奇葩名声, 上一辈的,尤其是上上辈的,早已忽略了自己…… “弟……弟子破境快,难道不好吗?师父你为什么要给我将仙力封存起来?” “不是封存,只是抑制一下气息罢了,你的境界依旧是围海巅峰九阶至元婴一阶之间, 但是别人若用仙识查探你的仙力气息,却顶多将你认为是纳元三四阶的样子, 不低,也不高,这样那些与咱们同行的同门便不会嫉妒你。” 李在下担心的,其实是怕藏海峰那边一旦知晓了自己这个徒儿的天赋如此厉害,便会动了挖墙脚的心思,到时候万一传了出去,被正阳峰那边也知道了的话,自己这个独苗徒弟,该如何处置? 自己可没有云秋仙子那样的魄力,胆力,与实力,委婉而又冷冰冰的拒绝正阳峰来要人的长老, 即使藏海峰,他也不好去触怒拒绝…… 自己只是想在金仙门内当个清闲的孤寡峰主而已,怎敢触怒上边的家伙。 “我……我不怕同门嫉妒!大家修行各自凭本事!他们嫉妒眼红就眼红呗!我可不虚!” 小丫头昂着下巴,李在下再次见到了初次见到这丫头那天她所展示出的野性一面, 当时她还未拜师于他,所以对他各种口吐芬芳,犀利言辞, 果然,快两年了,她骨子里的性格依旧, 平时对自己恭敬有加,那是因为自己已然成了她的师父,她又答应了她娘亲要照顾好他,所以守礼, 而此番外出历练,随行的还有诸多同门,万一这丫头的野性控制不住,不小心言语顶撞了其他人,结下了梁子,再加上显露出来她一年多两年便到了元婴初境的实力,很难不让人嫉妒,想方设法针对她,针对他。 李在下平时很少出碧莲峰,但是他上一世便拥有了诸多与人相处的阅历,深谙人性, 你若在别人眼里算不上个人物,即使打一打嘴炮,那些心高气傲的同门们也不会将你当回事放心上, 但你若有本事有能耐,甚至还超过了他们,言语间再顶撞触怒了他们的话,他们当面或许不会与你怎样,但肯定会记恨于心,暗中各般针对刁难, 出门不怕多朋友,就怕暗中多对手,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对手给你修坟墓…… “你不怕,为师怕,你不虚,为师虚, 褪下! 贴上此符,咱们低调历练,韬光养晦。” 李在下严肃命令道, 雯雯的肩膀在不停起伏,轻轻颤抖,越来越快, “我……我自己贴……” “不行,这符需要我施加仙力为你烙印在肌肤之中。” “那师父大人你闭上眼睛,不许偷窥……” “就一个背脊而已,为师没兴趣,闭眼就是了,你别废话。” 雯雯慢慢转过身,还是在颤抖, 粉色的薄衫随即缓缓滑落, 李在下没闭眼, 就像他说的,不过一个背脊而已,有什么好遮掩的? 所以他好奇,这家伙为何如此遮掩? 屋子里有烛光,无风,但昏黄的烛光在极轻微的摇曳,因为有仙力在波动。 白皙得反光的背脊越露越宽, 一道金色的符纹渐渐浮现在了白皙的背脊上, 粉红薄衣继续褪下, 又是一道金色符纹, 再褪下, 还有一张…… 看到这里,李在下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好了吗师父大人?” 雯雯紧捏粉拳,颤抖不已,因为紧张和恐惧,她试探的问,因为她还没感觉到师父大人给自己贴符纸,施加仙力注入体内。 李在下看一眼雯雯背脊上那金色的符纸,再颤抖的抬起手,低头看一眼自己手里刚刚画好的符纸,牙齿都在打咯,一模一样! 这丫头背上早就贴了三张一模一样的抑仙符! 难怪她刚才听到他提出这个要求时会如此紧张,眼神会如此闪烁,迟迟不愿褪下衣服…… “呜呜……” 雯雯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她明白,师父大人不说话,肯定是已经偷看到了她背上的秘密。 她颤抖着肩膀,当场蹲在地上,仿佛欺骗大人多年,终于被家长当场揭穿了谎言的孩子,因为愧疚而发出啜泣的声音。 “……师……父……师父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她一边哭,一边道歉。 李在下嘴角的肉,脸上的肉,在不停的,不受控制的抽搐,越来越快。 “难怪你破境这么快!原来你早就是个修士了!全靠这三张抑仙符才能从一开始就在我面前伪装成一个凡人! 说吧!你实际是什么境界?得用三张抑仙符才能完全抑制住所有的气息!恐怕你距离渡天劫成仙已经不远了吧?” 被欺骗的感觉很不好受,而且还被蒙在鼓里两年,就更不好受了。 光溜溜坐在丝绒地毯上的雯雯抬起头,梨花带雨道, “我不用渡天劫,我本就有仙籍在身……” “什么?” 李在下错愕得如遭雷击,当场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自己竟然收了个先天神仙为徒,却对此浑然不知?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我……我……是南边漠海龙王的……小女儿……我娘亲是风屠国的长公主……” 南边漠海龙王的小女儿? 风屠国的长公主? 她娘当初还是偷偷背着两个大族的家人送她逃出来的…… 自己这一收徒,感情是被裹进了漠海龙族和凡俗大国王族的家务争端之中去了? 一时间,脑海中闪现出了无数种今后可能会产生的后果的结局来。 嘭! 李在下顿时感觉腿没了力气,重重的当场跪在了丝绒地毯上。 雯雯吓得猛地一抖,赶紧手足无措的松开了衣袍,将李在下扶住, “师父大人不必下跪! 我虽是龙王之女,天生仙籍,但是你始终是我师父啊……” 呼…… 李在下深深呼口气,甩一甩脑袋, “我没有对你下跪,只是感觉突然有些腿软……” 他咬着牙从地上硬撑着站了起来, 脸色有些茫然, “既然你有修为,也有抑仙符在身,那你明天记得将仙力的气息调控在纳元一二阶左右,今后的仙力施展,也须得经过我的同意,能做到吗?” 调整好情绪,他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后这样淡淡吩咐道。 雯雯见师父大人竟然意外的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当即一抹眼泪,喜不胜收,重重点头允诺, “只要师父大人不生气,不驱逐徒儿出山门,我保证能做到!” …… 雯雯睡了。 李在下躺在屋子外面的躺椅上,睁眼看着天穹夜空里浩瀚的星河,却怎么也睡不着, 细细回想这将近两年的时间,自己竟然和一个小龙女徒弟在碧莲峰同住了这么久,却浑然不觉, 她当初说自己家是搞水产农场,和陆生动物养殖农场的, 自己还头头是道的以此分析出,她家里是风屠国畜牧司,渔政司的官职人员,并且还故作善解人意的不去揭穿, 呵,谁知道,还是自己太单纯啊…… 她家那哪里是农场,特么是个龙场…… 他外公家的陆地畜牧养殖,竟然养的是风屠国数千万人族…… 刚才自己在她面前的反应会不会有些过度了? 自己毕竟是人家的师父,这样怂,在她心里的形象会不会大跌? 自己难道就那么怕沾染上龙族和人族皇室之间的因果争端吗? “妈的,真是倒霉……还以为自己倒霉了一百年,终于走狗屎运收了个好徒儿,没想到竟然只是单纯的踩个狗屎而已……” 李在下碎念着,嘀咕了一句, 但事到如今却也没法,已经沾染上这层因果了,今后就只得帮雯雯掩藏她小龙女的身份,不让漠海和风屠那边查探到她的踪迹线索, 希望送她出来的她的娘亲,那个给他六千灵石的风屠国长公主,能守口如瓶啊…… 她好,我也好,她安全,我也安全…… “哈哈哈哈哈……” 嗯? 谁在笑? 思绪间,李在下忽然听到了一声声尖厉的笑声在漆黑的夜里不停响起,那阴森的笑声飘荡在碧莲峰畔,很快便被崖风掩盖住了。 “哈哈哈哈哈……” 第133章 二鬼 …… 吱呀, 李在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侧耳细听,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真的有人在笑,而且…… 好像还是两个! 他顿时想起来,上个月和雯雯在后山吃干锅仙鹤时,雯雯说她听到有两个声音在和他们一起笑,当时他还以为她是吃了仙鹤心虚,臆想出来的, 现在听来, 那丫头当时真的没说谎! 李在下越听心里越纳闷,以前他午夜睡得半梦半醒间听到这个声音,还曾以为是金仙门内其他夜里双修的道侣在情不自禁的大笑,此刻听来,特么谁在舒服到极端时能笑出这种阴森悠荡的声音? 他略微思索,踏步走入了黑暗里,干脆循着那声音找了出去! …… …… “哈哈哈哈哈……” 尖厉幽荡,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依旧时不时的从夜色里传出。 李在下将仙识散开,于黑暗中仔细排查追踪那诡异笑声的源头,不知不觉已经循着声音来到了后山竹林里的符幡阵中, 他确信这辈子从未听过这样尖锐刺耳,却又有种难以形容的放荡之感的笑声, 要说细细形容这声音的话,恐怕还得用到上一世的记忆,那笑声给他的感觉就像上一世在安静课堂上陡然听到老师的长指甲猛力急促的划过黑板发出的音色,再混合上港台明星陈百祥那张贱脸之内韵灵魂, 尖锐刺耳,让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寒,又贱得奇葩,让人一见到便忍俊不禁。 李在下没有笑,因为他已经最后定位到了笑声的源头, 笑声是从地下传来的! 他最后驻足在了竹林某处,周遭一片漆黑,夜风如水般在身遭荡漾过, 这……里是……符幡阵的中央? 李在下环顾一眼四周,夜色阴冷,一片漆黑,但是他的仙识却能明显捕捉到那按照某种阵法分布着的火铜柱子和符幡,以及那符布在夜风里偶尔烈烈作响的声音。 忽然,一股极其阴森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仿若滔天大浪般从天而下,朝着他的头顶汹涌拍来,纵使李在下有仙力护体,也远远的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鬼气逼迫得暗暗发起了寒颤! 幸好由于这竹林里透不进月光,加上他又在寻找那道诡异笑声,所以一直散开着仙识,这股巨大的阴森鬼气朝着他压来之前,他便已经有了察觉,立即转身侧步,往后退去了两三丈的距离,当他刚准备捏起法诀动用三仙魂火抵御鬼气时, 那股阴冷森寒的气息竟意外的没有朝着他追来! 而是直直的进入了地下! 李在下在黑暗中警惕的站了片刻,将仙识的范围扩大了一倍,确信整个碧莲峰并没有其他妖魔或者除了雯雯之外的修士在,说明这股气息并非暗中有人在催动用来攻击他! 他将目光放在了刚才伫立过的地方,这才陡然明白过来,那股气息刚才并非是朝着攻击他而去,只是单纯的朝着他站的那个位置往地下峰体内进入! 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是顺势而为的惯性! “难道……咱们碧莲峰地下,真的被封印着什么恶鬼妖魔?师父当年怎么从未对我提过?也没说不许我来这符幡阵闲逛,难道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李在下心中疑惑着,一挥袖袍,仙力鼓荡,刚才他站立过,后来那股如波浪汹涌的森寒气息灌入过的地面上,铺积着的一层厚厚枯叶瞬间被拂开得干干净净。 李在下从袖袍中的储物袋里摸出一颗夜明珠,仙力催动,珠子光芒大放, 刚才站上去松软的林地中,赫然出现了一面石坛!他皱了皱眉,缓步上前,弯腰躬身凑上去细看,石坛上竟画着一副阵图! 这阵图是以阴阳八卦图为中心阵眼,但是那阴阳八卦图却并不完整,原本应该呈69首尾环扣的阴阳鱼,在这阵法上,竟然只刻画有代表阴的那一部分! 没有阳! 李在下很快明白过来,这不仅不是封印邪魔的阵图! 更是一个吸纳阴晦之气的邀请阵法! 金仙门内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邪门的阵法?还在他碧莲峰的后山? 可惜当他恍然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由于凑过来弯腰仔细瞧地上石坛中的这阵图,加上一时间的凝神细思和错愕,以及刚刚检查了周遭并没其他修士后放松了警惕,他早已经涣散了仙识,哪里料想到,又是一股冰寒刺骨的阴森鬼气从天而降! 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直接压在了他的背上! 这股如滔天巨浪般澎湃的森寒气息拼命要往地上的阵图里面钻,但是此刻却有个李在下插足在了两者之间,于是这股气息只能拼命的挤压李在下,穿透他的身体,进入石坛阵图! 嘭! 瞬息间,他被这猛烈强悍的森寒气息压得直接呈狗趴式四肢着地,跪在了阵坛上! 那股气息汇聚得越来越多,挤压的力量也越来越猛,李在下念力一时间无法集中,体内的仙力无法施展,只得咬牙靠筋骨蛮力硬撑,仿佛用背撑着一座海上仙山的乌龟般,四肢颤抖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周身的冷汗如雨水般渗透出来,道袍衣裤很快浸湿了。 他一向很讨厌出汗,前一世就讨厌,这一世懒了一百多年,变得更甚从前了,这一瞬间他脑袋里想到的不是生死,不是这阵图的来历,作用,而是……雯雯的洗澡浴桶,玫瑰花瓣…… 嘭! 又是一声闷响, 不过两息的功夫,他便再也坚持不住,直接被背上那股猛烈的鬼气压得全身趴在了阵坛上,一张脸死死的贴着只有阴鱼阵眼图案的石板,牙齿咯咯的碰撞, 他感觉身体仿佛筛子般在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寒冷! 一股体内丹腹中的仙力也抵御不了的入骨森寒在从他的背上拼命往体内钻!然后再穿过他的肚皮往外面挤!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根本没认为自己会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加上对于金仙门安保质量的信赖,他相信自己只是不小心闯入了碧莲峰后山一个不知名的阵法中而已,这个阵法很快便会自己停止,在自家的仙峰上生活,怎么可能被自家的阵法给弄死? 于是这样想着想着,他便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轻飘飘的随着背上的寒气一起给挤入了身下的阵坛之中去了。 呜咽的风声在耳畔划过,他仿佛秋天的枯叶般被这鬼风卷得飞速往下坠落,而周围入眼的,全是一片黑暗和阴冷! …… “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呀……这老头儿不向岁月低头的倔强模样太搞笑了!” “嘿嘿嘿……哈哈哈哈,我求你别笑了!你一笑,我就忍不住好笑,咱们悄悄的看不好嘛?笑什么笑?哈哈哈哈哈……” “哎呀,太好笑了啊,不笑不行啊,加上你笑得好贱啊,你一笑,我也想笑啊,哈哈哈……要不咱换一个看,看看正阳峰那个老头儿……” “哈哈哈……哎呀别换别换,我还想看看这老家伙……你看,哈哈哈哈……他又举不起枪了!” “换换换!我想看正阳峰那老家伙!他的道侣比他小了三千八百多岁,那老家伙的肉身已经大半截入了土,可他新收的道侣年轻貌美得实在不像话,这对人鬼恋看起来可带劲了!哈哈哈哈哈……” 那两个尖厉的,贱贱的笑声,这次终于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了李在下耳畔,他此刻甚至还能完整的听到这两人对话! 是人? 李在下随着那阴冷的怪风进入了一处奇怪的昏暗领域,当他最后停下来时,竟然没有摔在地上, 也是奇怪,自己怎么就仿佛一片羽毛般飘飘荡荡的停了下来? 他停在一片黑暗中,四处环顾, 看样子左边有一条通道,因为随着自己一起进来的那股奇怪的气息顺着通道如同海水般涌过去了, 而声音是从右边传出来的,那里也有一处通道! 此刻他身处黑暗中,周围什么也看不清,刚才还握在手里的夜明珠也不知在哪里掉落了,他只能看见右边那巨大开阔的通道尽头有光亮传来…… 这是自家的仙峰,他有责任来查看到底是什么人偷住在这里, 李在下略微思索,还是循着光,蹑手蹑脚的悄悄走去了,他将力度控制得很好,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仿佛在飘。 很快到了通道的尽头,四周皆是黑暗,唯有眼前有一扇门,门上有帘子, 光亮和声音皆在帘子后面! 李在下停下脚步,抬头细细看了一眼,面前这帘子的造型很诡异,像个人,又像个壁虎,四肢张开,趴在了整个门上,将这个通道的进出口完全遮挡住, 李在下伸手轻轻抚了抚这面薄薄的诡异帘子,触手柔软又冰凉,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细微白毛! 稍微凑近一点还能闻到其上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腥臭! 这帘子是在谁家茅坑里捞出来的猪皮吗? 怎么这么臭? 李在下被熏得赶紧一只手捂住了鼻子,撇开脸,但那味道却怎么也挡不住,依旧疯狂的往他鼻孔里灌入…… 里面的两个家伙还在哈哈哈的大笑,同时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以及哧溜哧溜的吸食声,仿佛吃爆豆时发出的巨大脆响,和吸豆花时的声音。 妈的,窝在这么臭的猪皮帘子后面,还有胃口这样大咀大咽的吃爆豆,吸豆花,老子真是佩服! 看来这碧莲峰今后只有这两个变态家伙才能比自己更有资格担当得起吃货二字的名头了? 李在下心里直犯嘀咕,可惜雯雯那丫头睡了,要是带她来这鬼地方看一看,回到峰上她应该再也不会指责他是这碧莲峰最懒最邋遢的人了。 他尝试着稍微适应两口气这猪皮帘子的臭味,发现还是不行,只得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帘子后递进去了一只脑袋, 李在下决定先不施展仙力破门而入,以免打草惊蛇,他很好奇到底是谁住在他碧莲峰楼下,和他一起住了一百多年他都不知道! 他甚至还盘算着,等会儿得找点借口向这两个深夜扰民睡觉的家伙收取些租金费用,自己得为了那一百年一万灵石的金仙门加盟费绞尽脑汁去收徒除妖四处凑钱,这两个家伙怎能免费白白住他碧莲峰? 但是当他睁眼看清这帘子后的世界的瞬间,差点没惊讶得当场大吼一声卧槽, 他咬牙忍住了。 约莫五六丈方圆的空间里,赫然坐着两个身形巨大的黑影,黑影背对着门帘这个方向,两人围聚在对面的另一石门前,抬头看着一侧石壁上的一面青铜古镜在哈哈大笑, 这镜子居然是个能够偷窥天地景象的法器! 此刻镜面上赫然正是正阳峰的青纯长老与他的道侣在洞府内hexiu阴阳的画面…… 这位身形瘦削的师伯他老人家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行啊…… 而四周虚空中悬浮着八盆幽蓝色的火光,火光照耀下,李在下能清晰的看见对面石门上怒目圆瞪的鬼头浮雕,它那一双栩栩如生的大眼正直勾勾的瞪视着他这个位置! 还好那石门上只是个浮雕图案,并非活物,李在下心中悄悄松下一口气,目光一晃,却发现四周地上正有一百多双眼睛正骨碌碌的瞪着他在看! 整个幽蓝色的空间里,地上堆砌着的,全是rentou! 啪! 一声脆响, 那两个围聚在一起偷窥成癖哈哈大笑的黑影中的一人将手里一个被剥得干干净净的骷髅丢在一边地上,又弯腰从地上另外捡起一个有鼻子有眼, 借着幽蓝的火光,李在下这才看清那黑影的侧面,好家伙,这特么赫然是个獠牙毕露,双目深红,满嘴是血的鬼头面孔! “哈!老牛,你看看,这个家伙咋地还在对我使眼色!” 那弯腰捡起一颗头的獠牙鬼拿手肘捅了捅身畔的另一个黑影,黑影侧转过身低头瞧了过来,这被称作老牛的家伙长得一点也不像牛,脸上有四个白目,还有长长的喙,像个鸟人,虽然没有獠牙鬼那样可怖,但却也够瘆人的了。 “哈哈,你这死鬼给咱们使眼色干嘛?死人就得遵守死人的本分!不许你哗众取宠给咱们表演杂技哈!你看他这眼睛,一直转转转……” 噗! 那鸟人嬉笑间说着说着,突然猛地一啄,将那獠牙鬼手上抱着的头颅上不停转着的一颗眼睛给啄出吃了。 李在下趴在地上不敢动,那个死人头剩下的一只眼睛还在不停的瞧向他这边, 他这才明白过来,那头颅为什么给獠牙鬼使眼色,它在叫那两个家伙看他这里! “唔唔……这死鬼活动了一下眼睛,吃起来味道都新鲜了不少哩!吼吼,来,你再给咱家表演一个死鬼使眼色!” “呵呵,你还矜持个啥?”鸟人在笑。 第134章 阴差 李在下生怕那家伙忽然大喊一声暴露了他,心底已经动了悄悄溜走的念头, 他倒是想收点租金,但是刚才出门没带仙剑无锋,又不知道这两个鬼头的底细和来历,完全分不清这两个不停哈哈哈,还将死人头当零食吃的家伙到底是敌是友, 再加上这儿和地面上的阵坛以及与金仙门之间的联系,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既然那阵坛不是封印,说明这两个家伙不是被拘禁在这里,他们一直守在那道鬼头浮雕石门前,难道这两个家伙是守那石门的保安? 那石门通向哪里? 李在下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啪嚓! 李在下胃里一股翻涌,幸而里面空空的,没什么东西反呕出来。 他刚稍微提起手里一直捏着的帘子一角,准备原路溜回。 忽然鸟头鬼开口问,“嘿,老马,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一股死人的味道。” “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哟,这屋子里全是死鬼,肯定有死人的味道啊!” “不是,我是说死人的灵魂,刚刚死的那种。”鸟头鬼一本正经, “你的意思是,门松了?” 獠牙鬼赶紧丢掉手里的人头,起身去看了看那道石门,发现依旧严丝合缝关得牢牢的, “门没开啊,这味道哪里来的?难道地府那边给咱们送的这批零食里面藏着有溜出来的灵魂?” 两个家伙开始在地上的人头堆了到处嗅, 李在下赶紧翻过身,准备抓住机会退出去,却在转头的瞬间发现另外一张青面獠牙的脸正瞪着自己! 那家伙口里还在流出腥臭的涎水,赫然正是只白毛僵尸! 这门帘不是帘 是僵尸皮! 这被扒了皮的僵尸也不知是何方大能,连着头被钉在了门上作帘子竟然还未死! 一双青绿色的眼睛瞪着地上的李在下骨碌碌的转动冒着森寒绿光!! “卧槽!” 这一惊,李在下没忍住,直接吼了出来。 “鬼啊!” 正在埋头找死人灵魂味道来源的两个黑影被李在下这声大吼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抱在一起大喊, 当两人看清门口的李在下时,却又顿时松下了肩膀,恢复了正常,仿佛两人早已认识李在下一般,诧异道, “你怎么死了?” 李在下愣了愣,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鼻子, “你们认识我?” …… …… “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 面前两个吃死人头的鬼头家伙相视一眼,又忍不住开始大笑。 “你们笑什么?脑子有毛病?是疯鬼?” 李在下被这两个恐怖鬼头的家伙发现后,虽然依旧有些忐忑,但却没刚才暗中偷窥那样紧张刺激的恐慌了, 果然,做贼心虚这话不是没道理的。 “岂止是认识,我们俩可是看着你这娃娃一天天长大的哩!” 鸟头鬼尖厉的嗓音答道, 獠牙鬼随即憨笑着直点头,接着道, “对对对,你和你师父两人以前发生的那些破事咱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嘻嘻嘻……” 李在下愣住,指了指一侧的古镜, “用那个看的?” “啊哈,百方镜,方圆百里的景物,咱们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没有极其严密的阵法掩饰!” “嘻嘻,一般的阵法这宝贝也可破解!” 李在下皱了皱眉,有些诧异这两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怎会有这样稀有的秘宝古镜。 “我……我和我师父还有什么见不得鬼的破事?” “嘻嘻嘻,你看你,都结巴了,心虚了吧?还说没有!” 两鬼再相视一眼,暗暗偷笑, 獠牙鬼忍不住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你偷看过你师父洗澡!哈哈哈哈!” 李在下怔了怔, “我那是给她送干净道袍!” “我信你个鬼话!你送完了还一直蹲在池塘边蹲着不动直勾勾的看哩!” “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 “呵呵,你人小鬼大!” “……” “哈哈,还有那个那个,要不要告诉他?” 獠牙鬼忽然拿手肘捅鸟头鬼问道, “哪个?” “就是那个!” 獠牙鬼将右手食指放在左手拳头里来回插了两个来回,然后学了两声汪汪的狗叫。 鸟头鬼顿悟, “哦哦!我来说!” “我说我说!” 獠牙鬼伸手一把捏住了鸟头鬼的喙,抢着道, “你师父趁你睡着后,拿一根很大的肉骨头插你嘴,哈哈哈!你还在梦里变狗叫!现在你做梦,就换成你那四个藕人那骨头捅你了!你不知道吧!我们看的一清二楚!” “这……” 李在下想起了总是不断在重复的那个梦境,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做了梦,醒过来后嘴里都有股臭香臭香的咸味,难道当年师父在离凉那个荒山野岭救走他时,将他当时和狗抢夺的那根大棒骨给带回碧莲峰了? 一想到自己这一百多年来总是在梦中吃那根臭骨头,李在下忍不住有些恶心…… 真是难堪的糗事啊,竟然还被这两个鬼头佬偷窥去了自己的隐私,可恶…… “咳咳……你们两个是何方妖魔鬼怪?竟然偷偷躲在我碧莲峰下,承天嘻嘻哈哈,深夜扰我清修!” 他赶紧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满面严肃的质问道, 两个鬼头愣住,对视一眼, 獠牙鬼开口道, “看吧,我叫你笑小声点,你非要笑那么大声,现在被发现了……” 鸟头鬼仰头大笑, “哈哈哈……发现了又怎样?他都死了,还不是归咱们处理?” 獠牙鬼一拍脑门, “嚯,就是呀,你看我,都忘了,哈哈,咱们不用怕鬼的!” “你们说谁死了呢?我看你们才是死到临头,不知好歹,看我不除了你这两个恶鬼!” “你没死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这里可是鬼门关!” 李在下听不明白这两个家伙的胡言乱语,这里明明是碧莲峰,何时成了鬼门关了?随即法诀一捏,手上一团阴绿的三仙魂火凭空乍燃, “这……这家伙死了怎么还会有修为?” 两鬼看到李在下手上的魂火忽然出现,顿时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是……元神?嚯!咱两搞忘了,这家伙虽然没有成仙,但却早就进了元婴境,凝出了元神也不奇怪!”鸟头鬼顿时惶恐道。 说完,两鬼对视一眼,交换过眼神,意见瞬间统一,立刻朝着李在下来了个拱手道揖,九十度弯腰大鞠躬,从心道, “在下牛头!” “在下马面!” “见过碧莲峰主!” 李在下听到元神二字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胸口, 果然,没有心跳! 自己现在这只是个元神魂躯! 原来刚才是在阵坛上被那阴气压得元神出窍了! 而自己虽然在元婴境界待了一百多年,早就炼出了元神,但是却从未施展过元神出窍,所以才会没察觉出来! 难怪刚才走路怎么感觉轻飘飘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还好自己早已凝聚出了元神,三魂七魄已经难以如普通人那般容易涣散,几乎等同实体,否则刚才那股巨大的阴森鬼气非把自己给冲击得魂飞魄散当场死掉不可! “哈?牛头马面?地府的阴差吗?” 李在下忍不住失笑道,“你们两个妖魔诓人的鬼把戏也太拙劣了一点,牛头长了个鸟头?马面这么长的獠牙?你们欺负我没见过世面?连牛和马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牛头马面顿时神色尴尬,自称牛头的鸟头鬼支吾道, “李仙师息怒,我等真没撒谎! 其实我就是牛,以前大家都叫我牛大头,我本不长这样的,两千年前我在天庭当差,天帝掉了东西总是怀疑我偷的,所以后来被他施法变成了鸟人,剥夺了我牛头的尊严,还将我逐出了天庭,我才四处流窜,到地府来找了个阴差……” 马面拍了拍牛头的肩膀,仿佛老朋友间的互相安慰, 李在下凝着眉头,目光诧异的转而看向马面, 马面讪笑一声道, “嘿嘿,你别看我,我本就这样,我也没在天庭当差,我以前是西方阿莱佛祖的坐骑,法号鬼马尊者,后来阿莱佛祖和地藏王打赌输了,我被他当做赌资输给了地藏王,然后嘛,就一直在地府当差喽……” 李在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目光不停在这两个家伙脸上来回交换,依旧带着怀疑, “我真是牛!不信我给你学一声牛叫!” “嘎嘎嘎……唉,算了,我整个头都是鸟头了,天帝的法术只有他能逆转,我叫不出以前的雄风喽……” 马面再拍了拍牛头的肩膀。 “你们说自己是地府的阴差?可有证据?” “有有有!”马面赶紧直点头,然后朝李在下这边小跑了过来, 李在下赶紧错开身子,拉开与两鬼之间的距离,并且始终燃烧着手心里的三仙魂火,以防有诈,这两个有些神经质的鬼头若是敢耍花样,他随时可以用三仙魂火将其煅烧! 马面没有攻击他,而是跑到那白毛绿眼的恐怖僵尸门帘下,拍了拍僵尸的脸, “小白,证件吐出来!” 僵尸应声张嘴,吐出了两块黝黑的石块, 李在下这才明白过来,这僵尸刚才为什么瞪着他不发声,原来它口里含着两块黝黑的石块! 马面将石块递给李在下, 李在下接过腥臭沉甸甸的黑石块,低头一瞧, 一面写着“地府阴差,地藏敕令”,一面分别写着牛头,马面, 下面还有细密的小字,“执守西朔坛洲金仙门地界门关”。 这石块上的金色字迹中蕴藏有密度极纯的灵气和精密的阵法,不像是这两个害怕他掌心三仙魂火的家伙能伪造出来的。 “你们真是阴差?” 李在下散了手里的三仙魂火,但却依旧提高警惕,他将令牌还给马面。 两鬼立即重重点头, “真是!咱们两个负责这鬼门关已经好长时间了!” “可是这里是金仙门内,怎会有鬼门关在我碧莲峰下?” 两鬼相视一眼,一时间支吾着不敢说话。 李在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个鬼头家伙还藏着不少秘密,不然不会一直在这儿眼神交流,暗中摇头, “你们不说? 不说的话,我那就出去把你这铜镜的事情告诉正阳峰青纯长老,咱们金仙门虽不是天庭统御下的仙山,但也是世间人族第一仙家宗门,可不怕得罪你这两个地府阴差。” “喂喂喂!说不得说不得!”牛头顿时急了。 “什么说不得?是我说不得,还是你们掩藏的秘密说不得?” “都说不得!” “呵,我可没什么说不得的,我巴不得青纯长老带人来将你这鬼门关给砸了,我成天躺在鬼门关上,搁谁也会不爽。” 马面忽然牛头,阴恻恻的建议道, “要不咱们把他的元神拘禁起来?” 李在下眉头一皱,手里掌心中的三仙魂火再次燃烧, “你们两个小鬼,有本事来呀,我这三仙魂火,专门煅烧你这种阴煞鬼差!” 牛头一巴掌呼在马面头上, “谁是这里的头?” 马面揉着脑门不敢说话, 牛头赶紧对着李在下拱手道歉, “李仙师息怒!这小子从前被佛祖骑了几千年,却没学到半点智慧,是个干苦力的傻差,不懂得审时度势,不然怎会被阿莱佛祖给当做赌资输掉,你别和他计较,这里还是我牛头说了算的!” “既然你说了算,那你倒是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鬼门关为何会在我碧莲峰下?” “说我等倒是愿意给李仙师说,只要仙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等不仅愿意告诉你这鬼门关为何会布置在碧莲峰下,还愿意告诉你一个你一直不知道答案的秘密!” “什么秘密?” “你三年遭遇一次天道电火雷劫却久不成仙的秘密!” “哈哈哈!” 一听牛头说到这,一旁的马面顿时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牛头转身一巴掌呼在马面头上,啪啪的脆响, “闭嘴!笑什么笑!被佛祖骑了几千年,就学到这点礼貌?……哈哈……咳咳……” 说着说着,牛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自己捏住自己的喙。 李在下怔了怔,他虽然已经习惯了被金仙门的三代弟子背后嘲笑,但是被两个鬼差当面这样嬉笑,还是第一次,若不是这两个家伙有他想知道的秘密,他真想直接两团三仙魂火扔在这一对鬼差活宝脸上, 他略微思索,随即道, “什么条件,你先说。” …… …… 第135章 令牌 “只要你答应我不暴露你已经知晓了咱们这鬼门关在你碧莲峰下的秘密,给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晓。” 李在下心中暗忖,这一百多年来自己都不曾知晓有个鬼门关在他碧莲峰下,也不一样过日子,回去后权当自己没发现这个地方也不是不可以,说出去对他没任何好处,反而能从这两个家伙嘴里问出来自己最关心的秘密,有何不可? “我答应。”李在下点点头,郑重道。 牛头正要开口说话,身畔的马面忽然抬手,接着继续捏住了它的喙,嬉笑道, “老大,这事儿我来说!” “你知道金仙门这几万年来为何能发展到如此昌盛,成为西皇朝的三大国教之一?能后来居上,在声势和威望上力压神道的上神宫和武道的撼武殿一头?” 李在下正要说是因为咱金仙门门人实力更胜一筹,那马面却忙不迭的自问自答,抢着说道, “因为气运!” “金仙门的剑帘大阵可不仅是驱除外敌那样简单!它还有引动天地气运灵脉的作用!天地气运灵脉又分阴阳,你们人族修仙者只能取其中的纯阳之灵,那么气运灵脉中阴的那部分去哪儿了?” 李在下恍然顿悟,他刚要开口说莫非就是这里,结果那马面又抢话了, “咱们地府阴司!阎罗地狱下,最是需要至阴的灵脉气运来维持鬼气的旺盛!一旦入了冥界鬼域的阴仙,都得靠鬼气生存和提升修为,所以……嘿嘿……你懂的。” 李在下终于找到了插口的机会, “难道你们地府阴司偷偷在碧莲峰这儿来安装空调抽阴气这事儿,金仙门掌教不知道?” “金仙门的掌教若不知道,那碧莲峰上引纳金仙门内阴煞之气归聚的阵坛谁有权力和本事下令布置?” 李在下拧了拧眉,后知后觉的点点头, “是地藏王和金仙门暗中在搞合作?这事儿天庭不知道?” 马面嘿嘿一笑, “天庭那边这我就不知道了,说实话,这处鬼门关是西朔坛洲的阎王殿下派遣我等来守的,地藏王那边我等也不清楚,咱们整个地府阴司有十殿阎王,听内部消息说,最近几百年,还一直在准备扩充第十一殿阎王。” “扩充第十殿?地府还不够大?” 牛头将喙从马面手里脱,又给了他一巴掌, “该我来说了!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马面笑道, “你是你是!” 牛头道,“李仙师你这一辈子都在碧莲峰上睡……咳咳修行!对金仙门外的大状况不了解, 单单就这西朔坛洲来说,就有西皇朝、风屠国、离凉王朝三个人口均超过了七千万的大国,另外天下还有散仙汇聚的东莱山洲,妖族占据的北蟒丛洲,以及魔道的发源地南蛟鸣洲, 近些年天下四大洲都不太平,尤其以人族占据的西朔坛洲为主,洲内诸国边境争夺或者世代皇权间积累的仇恨和矛盾在不停上升, 整个地府的高层已经预料到人族内部的皇朝大国之间,人族的三道修士大派之间,北方的妖族,南边的魔族,甚至还可能会牵扯到龙族与天庭,不久便会展开一场三界混乱的动荡大战! 尤其最近,漠海龙族据说已经与天庭闹崩,甚至还有龙族已经转而与南蛟鸣洲的魔道大族蛟鸣山暗通曲款的传言在地府流传! 到时候战火一起,战死的人族、魔族,饿死的孤魂野鬼,还不得一股脑往咱们地府涌来?所以咱们才有扩充地府的准备, 而地府阴司要扩充领域,就须得有足够多的阴灵之气来维护咱们地府鬼魂聚集的轮回空间, 所以嘛,咱们在这里布置一处鬼门关,引入金仙门这股不需要的巨大阴煞灵气进入地府,也是有原因的! 反正这阴煞之气聚集在你们金仙门,对你们修行的有百害而无一利。” “原来你们这是属于战略性业务升级。” 李在下点点头,算是明白了阴司地府与金仙门这双赢的合作, “那刚才你说的你等还知晓我三年渡一次电火雷劫却久不成仙的原因又如何说起?” “老大,这我来说,我侍奉过阿莱佛祖,关于走背运这一块儿的天道运行理论学,我最精通!” 马面忽然抢话,说完,他转头对李在下, “这个很简单,因为金仙门的仙帘大阵从天道那里吸走了极大量的气运灵脉,加上阵势布置的原因,其中的阳灵被金仙门主峰分摊而走,阴灵却在不断往你碧莲峰聚集,借此通过阵坛进入鬼门关,进入地府阴司, 天道要惩罚窃灵气运脉的罪魁祸首,而你这里又是阴灵聚集最多最明显的地方,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是碧莲峰的主人,你一直被雷劈,是有原因的, 通俗的说,就是你这儿风水不好……” 李在下顿时整个人愣在原地,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我这是被金仙门坑了?” 马面想笑,但这次忍住了, “也可以这样说,毕竟最好的阳灵气运全部汇聚到正阳峰和四大主峰那边去了,而你这里又是唯一的阴灵排泄通道口……” 牛头深有体会道,“依我看,金仙门也不是故意找着你来坑的,只是你倒霉,来了碧莲峰,又从你师父那里接过了峰主的位置, 那些背后的大人物布局的时候,怎会考虑咱们这些小人物的感受遭遇? 就拿我这牛头被变成鸟头来说吧,天帝单单就凭自己怀疑我偷了他的百方镜,便随手将我这样处置了!你说我这找谁说理去? 咱们只有认栽,认命!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觉悟嘛!” 李在下指着那边的古镜道,“你没偷?那镜子哪里来的?” “呃……这个嘛……” 李在下叹口气,没心思去操心天帝老爷镜子失窃的破事,将自己这被金仙门坑得不停遭雷劈的大事才是他最关心的,他转而好奇问道, “那我现在离开金仙门还来得及吗?” “你已经在这儿住了一百多年了,早就被天道雷劫盯准了,它认定了是你从天地间偷窃了大量灵脉气运,就算你跑天涯海角去,它还是要追着雷劈你的,除非你身上被它烙印的霉气印记被功德抵消掉!” “功德?什么功德?” “天道这玩意儿吧,你要说它不解人性,死板愚笨,不辨是非,完全不配掌控世间的力量天平,也并非完全如此, 它还是有其公平之处的, 窃取天地之灵会有天劫报应, 铲除扰乱天地纲常的邪魔外道,也可积累本世功德, 不过你这情况不同,你尚未成仙,没有仙籍,你现在的功德只能算是凡人功德,就算积累了,也无法功过相抵。” “但是我一直被雷劈始终无法踏入绽仙境,该如何获得仙籍?难道我就只有活该被雷劈的命?” 说什么公平,李在下此刻却感到一点也不公! 自己来到这世界,什么都没干,就因为饥饿从狗嘴里夺了一根肉骨头而已,这是动了谁的奶酪了? 凭什么一直走背运?正阳峰那边都不把他碧莲峰的人当人看?就这样让他被金仙门的一个什么狗屁大阵弄得不停被天道的电火雷劫劈? 他原本不过只想安稳平静的混日子罢了…… 两鬼相视一眼,牛头忽然叹口气道, “也罢,我等反正在这里把手鬼门关闲着没事做,这地藏王发放的令牌也没什么用处, 加上我曾经也是个被天庭大佬迫害过的无辜受害者,现在想变回牛头,找到自尊的机会都没有,我很明白你想从天道雷劫的不停针对雷劈的霉运境地中逃离的心情, 你虽未成仙,没有仙籍,但也不是没法得到功过相抵的条件, 这两块地藏王菩萨亲自手书的阴司令牌,便可帮你瞒天过海。” 牛头说着,将那两块黑石递给了李在下,随即在他手心一点,石块瞬间消失在了李在下的手掌。 李在下低头,看着手心里渐渐浮现出了“地府阴差,地藏敕令”八个金色字迹, 他疑惑道,“这令牌是,融入我元神中了?” “没错,现在你的元神与地藏敕令的阴差令牌融合了,天道便会将你认同为天庭‘钦天石’上有名的仙籍之人, 我等阴差在凡世铲除邪魔,维护大道纲常,也是有功德的,犯了违背天道意志的过错,便能将功抵过,只要你出去多多从这世上抹除扰乱大道平衡宁和的邪魔鬼怪,便能积累功德,你身上气运中被天道烙印的霉运记号,也可随之淡化。” 马面又补充道, “没错,而且这功德又分作‘天地玄黄’四个等级,你除掉的邪魔鬼怪能力越大,怨念越大,你所积累的功德也便越深厚。” “能力我倒是懂,但是这怨念?”李在下疑问道, “怨念怒气会增加邪魔的恶气,除去这等气息强烈的邪魔,也相当于除去了扰乱大道纲常宁和的异数,这话我当年是从阿莱佛祖那里听来的,相信他说的应该没错。” 李在下一时间心绪万千,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拱手弯腰,还了之前两鬼差给他的那个鞠躬道揖, “多谢二位差人,在下来日若有幸成仙,定会回来报答二位。” 牛头忽然摆手,拒绝道, “哎哎哎,算了,你就算成仙也报答不了我等什么好处,我们入了阴司的差职,修的是鬼仙一道,和你这天仙金仙不同, 只要你不将咱们两人在这里当差的事情说出去就好了!” 马面应和道,“对对对,我等在此任职是拿魂血与阎罗殿下那边签下了保密协议的,一旦被他老人家知晓了,丢了这份差事不要紧,只怕咱们的魂血是要被地藏王菩萨拿去喂他的猫儿吃了,害得我俩直接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另外咱两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多年,吃得好喝的好,你看看这些死人头,风屠国内的鬼差兄弟送来的,他们那边闹瘟疫,病死的无主凡民,咱两可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李在下看一眼地上遍地的骷髅和人头,腥臭,腐臭,他实在理解不了这两个家伙是如何吃下这些东西的。 “另外,给你个建议,成仙没什么好的,真的, 我知道你们这些修仙人的想法,成了仙可长生三千年,再往上,就有机会塑肉身成不灭仙躯,不成功也可以保元神在天庭敕封成散神,反正只赚不亏, 但是我这个从前在天庭当过差的老牛可得在此提醒你,现在的天庭可没有以前那么吃香好混了。” 李在下皱了皱眉,心想你这家伙有偷上司的宝贝的癖好,换哪里也不好混不吃香啊,不过碍于刚才这两鬼如此慷慨的将地藏敕令的令牌送给他,也便没有说出来拂他颜面, “此话怎讲?” 牛头摇了摇自己的鸟头,叹息道, “等你今后出了金仙门去多看看就明白了,现在天庭再不是以前那样一家独大,独执天地苍生命运裁决权的机构了, 咱们地府也不错的,近些年鬼气越来越浓郁,福利待遇各方面也在稳步上升,就拿咱们这些守鬼门关的阴差的伙食来说吧,你看,咱们吃得多好!是吧? 恰好咱们地府最近几百年扩招,你今后要是在修仙界混得不好,可以一剑把脖子抹了,来咱们地府投个入职申请也不是不可!” 李在下挠了挠额角,感觉自己和这两鬼头的三观果然还是差距颇大,谁特么在修仙界混不好就跑去寻死?呵呵…… 心里吐槽一番,他正准备告辞离去,忽然又想起某件事, “敢问两位阴差大哥,你们既然知道我这一直倒霉被天道报复,是否……我师父云秋仙子也是被天道的雷劫害死的?” 他刚刚听这牛头马面说了这番话后,不由得心里怀疑自己的师父其实并非葬身在妖腹! 或许是正阳峰那边亲眼目睹了师父她老人家被雷劫所毁,却不能对他说实情,所以才捏造了什么葬身妖腹! 岂料牛头马面对视一眼,诧异道,“你师父死了?” “家师不幸,正阳峰那边的长老说,她百年前外出除妖,葬身在了妖腹。” 牛头讷讷的道, “天道报复人的手段也并非雷劫一种,加上你师父很少在碧莲峰居住,她有什么霉运我不知道, 不过咱两可是在私底下找西朔坛洲地府阴司的关系查过你师父,你知道的,咱们好久没看见那个身材极好的仙子去碧莲峰顶池塘洗澡,也甚是想念啊,吼吼……” 说到这里,这家伙竟然无耻的笑了出来…… 见李在下眼神严肃,他也知趣的立即接着道, “但掌管魂牌的阴司上差回咱们消息说,她的魂牌还未熄灭啊,她即使真的被大妖吃掉融了元神,也该魂飞魄散才对,但是魂牌未熄……” 马面再一次一把捏住了牛头的鸟喙抢话道, “说明你师父的元神,尚在世间!” …… …… 第136章 外出 地府阴司的魂牌未灭,说明元神尚在,并未魂飞魄散,也未被阴司收入地府, 那么师父云秋仙子她老人家可能只是肉身毁在了大妖口里? 亦或者她被妖物所食这回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而是正阳峰那边捏造出来的谎言?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断定,她这一百多年来绝对依旧仍以某种形式存活在世间! 可是正阳峰为什么要用这谎言骗他? 难道师父的“死”和金仙门内部一起外出执行除妖任务的同门有关? 还是其实他们也不知晓师父的生死,只不过早点捏造出师父已死的音讯,好让他能快些从正阳峰那边接过碧莲峰的峰主位令牌,从而稳住自己,让他永远留在碧莲峰,让他乖乖在碧莲峰当个冤大头,承受这份从天道那里盗窃灵脉气运罪名的倒霉因果? 毕竟碧莲峰后山布置着秘密阵坛,加上地下还有一处鬼门关入口,这里总归是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主人坐阵,好掩人耳目,让其他峰的门人弟子不会轻易随便的到这里来落脚逗留,以免无意间发现这秘密! 而他们知情的内部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人来这倒霉风水的山头生活修行的,所以稳住他这名碧莲峰的唯一传人是最佳的处理方法…… 其实当年李在下便就怀疑过,师父受到正阳峰征兆除妖时,早已是绽仙三阶的高手,已是躲过天道雷劫,上达天听,在‘钦天石’上烙印有仙籍身份的真仙,加上又不是单独外出除妖,怎会就她一人出了差错葬身妖腹?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就只能用倒霉运气来解释了, 或许天道给师父的处罚,并非他这样严苛的电火雷劫,而是纯粹的各种倒霉运气,譬如面对妖物突然法术受禁,仙力无法施展? 李在下摇着头,叹息着,满脑子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奇怪想法,当他走出黑节斑竹林时已然是清晨时分。 心绪虽然很混乱,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有了决定, 金仙门碧莲峰这个山头无论如何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再懒再想混日子,总不能连命都不要了吧, 按照牛头马面这说法,自己若再继续待下去,即使他这次外出找到了妖甲、魔甲,将师父留给他的蛟蟒金甲袍补好了,也不过是咬牙硬着头皮将自己递到天道雷劫面前给他老人家继续给多宠幸几次, 结果还不是傻乎乎的给金仙门四大主峰和正阳峰那边聚纳灵脉气运的宏伟发展担当了承接噩运因果的冤大头,那些大人物吃了肉,壮大了宗门,但他碧莲峰李在下连口汤都没得喝的,而且一百年一次的供金会费依旧得缴纳! 三年被雷劈一次,他体内的仙力永远处于未满的状态,到头来永远也无法踏入绽仙境,成不了仙,以他百年老元婴的资历,最多有五百年的寿元,而且还得在保证永远不被天道雷劫劈死的前提下才行! 虽然心里诸多不满和无奈,但是一百年缴纳一次的一万灵石还是得老老实实去凑, 若是撂挑子直接拍拍屁股遁逃出去,金仙门的高层肯定会察觉到他已经发现了某些碧莲峰的秘密而叛逃金仙门, 以他现在的境界实力以及掌握的三样功法,吓唬一下成天吃死人头的活宝阴差还可以, 但是想逃出这西朔坛洲人族第一修仙宗门的手掌心不太现实,况且这还是西皇朝的三大国教之一,在凡界的势力以及眼线也不容小觑, 另外,自己现在还有个小龙女徒弟,雯雯她也是偷偷被她娘送出来的…… 一师一徒,一人叛离宗门外出逃避租金,一人叛离家族想要寻得自由仙途,两人双双跑路苟且逃命的画面,一想想就让人忍不住要摇头失笑, 真特么惨…… 昨晚当他得知自己这仙生第一次收徒竟然被这小女娃娃用高超的演技和抑仙符骗了两年不曾发觉,甚至还有被卷入漠海龙族与人族大朝风屠国之间的恩怨的因果风险后,还在叹息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没想到收个徒弟也会给自己沾染上这么多麻烦因果, 但是现在来看,也不知是他倒霉收到了雯雯做徒弟,还是雯雯倒霉,求仙访道寻自由不得,结果拜了他这么个没实力,没运气,也就模样长得还过意得去的师父…… 总是,想要和金仙门这样的修仙界大资本大豪门正面对抗是绝对行不通的, 自己即使知道被坑了,现在也只有默默承受这份因果,好歹当年云秋仙子从狗口前救下了自己,不仅捡了一条命多活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修得了一身不高也不低的仙法, 这次出宗门下山只有看能不能借牛头马面送他的地府令牌瞒天过海,积累功德成功抵消掉这一百多年天道大人暗中给他身上画下的小圈圈霉运,若是成功脱离了天道雷劫的追击,再积累几年仙力迈入绽仙境,然后找个借口不回金仙门碧莲峰来,或者偶尔回来小住几天便走,也是个不错的混日子的方法。 小命能保住,又能长生几千年,还能不被金仙门的大佬发现他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嗯,这的确是目前最佳的未来仙生规划, 念头到此,李在下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人生有了目标和计划,活着的确是要轻松许多。 …… 进屋前,李在下停下来,驻足面对崖畔的晨风深呼吸了几次,凝神静心,确保自己神色一如平常后,才推开了雯雯的门。 他毕竟答应过那两个鬼差不能暴露碧莲峰下鬼门关的事,还从那耿直的二鬼手里得了地藏敕令的令牌来挽救自己霉运缠身的好处, 做人总得讲信用,若是失信于阴差,万一被天道大人看在眼里,他又看自己一不顺眼,雷劈他的频率更快了该怎么办? 另外,那融入自己掌心神魂中的阴司令牌既然原本是属于它们两鬼的,那么必定与它们之间也会存在某些联系, 李在下心中清楚,那二鬼虽然是活宝一对,看起来傻里傻气,耿直得有些让人敬佩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真傻,否则阎王殿下怎会那样随意让它们两鬼来执守金仙门内这样一处重要的鬼门关? 这令牌是他两鬼用来监督自己是否会暴露他们秘密的宝物也说不定。 …… 推开门,雯雯正弯着腰在收拾行囊,这丫头早早的已换上了一身金仙门的统一青衫道袍, 她身材虽不错,但终究年龄尚小,是朵娇艳漂亮的花,却是刚刚绽放的雏花,尚未完全盛开,撑不起这种宽松的衣物, 她穿那些自己预备在储物袋中的紧致衣物的确好看,但是穿这金仙门的青衫道袍却是松垮了一点,难以凸显出自己娇婀玲珑的身段曲线, “师父大人,你去哪儿了?刚才正阳峰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促过了,说是叫咱们赶紧到万仙台集合,外出除妖的队伍就要开始选择目的地分派,准备出发了……咦?你怎么一脸见鬼了的脸色?” 小姑娘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瞪着萌萌大眼转身看着李在下有些惨白的脸色诧异问道, 这一如平常的神情语气,仿佛昨晚李在下发现她背上三张抑仙符和知晓了她漠海龙王小女儿的身份这回事根本没发生似的。 这丫头,不愧是龙族出身,外公还是风屠国的皇帝,受过水陆两族里最高档的教育,演技是真的好,昨晚发生了的事,她此刻就跟事不关己似的, 这家伙显然是已经吃准了他不想多惹麻烦,打算帮她隐瞒身份的性子…… 李在下拧了拧眉头,问道,“你之前穿的那粉红薄衫长裙呢,怎么不穿了,我看你穿着还挺好看的……” “噢,那些之前带来的衣物都越来越紧了,加上这次外出历练除妖,一要施展拳脚,二嘛,随行又有那么多的同门师兄师姐,穿紧了我觉得不好看,担心丢了师父大人你的脸面。” 不是衣服紧了,是你在长身体啊, 李在下挑了挑眉头,“我觉得你穿紧一点倒是更好看,不过既然要施展拳脚的话,你这方面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另外,将屋子里这些东西全收拾带走吧, 我们……可能会在外面待很长时间,万一你要用到你惯用的这些闺房饰物,和生活用品,我可没多的灵石给你购置。” 说完,他从床下摸出一口大箱子,整个塞进了袖袍中的储物袋内,又确保将abcd四颗莲子一颗不落的存放在储物袋中,才背上剑匣,出了门。 “你快一点,我在外边等你。”他淡淡说道。 雯雯看着师父那背着剑匣出门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在风屠国的边境山崖上初次相见,拜师于他的那天,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关上门,环顾一眼自己精心布置的房间,心中郁闷,她搞不懂师父大人是怎么想的,不就外出历练嘛,干嘛要搞得搬家似的, 还说没钱给自己买衣服,拜师那天娘亲明明给了他六千灵石做学费!这两年他整天睡觉从未见他花过一颗给碧莲峰买些什么回来,怎么就没钱了? 分明就是不愿意为她花钱! 她抿了抿嘴,心里好恨,有些怀疑自己在师父大人心中的地位是不是不够重要。 但是心中发了一番牢骚后,还是忍不住老老实实的脱下了身上宽松舒适的青衫道袍,又取出了那件紧致的粉红薄衫长裙换上…… 她对着铜镜侧身看了几遍自己再次被长裙裹得紧紧实实,以至于凸显出了鼓胀起伏的胸口的身段,眉头紧皱,轻声自语道, “这真的好看吗?师父大人是不是睡多了,审美方面出现了某些问题? 哎呀,真恶心,真不想长得跟娘亲一样,为什么女人要长成这样子,太可怕了,要是这里能再平一点就好了……” 说着,小姑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手使劲压了压自己的胸口,被压下去的地方又鼓胀了起来,唉,好像没什么作用,也就无奈的叹口气,只好放弃了。 …… …… 正阳峰那边传来了三道催促集结的悠荡钟声,鹤撵很快便来碧莲峰接人了。 万仙台在正阳峰前,是一面由阵法支撑漂浮在云端的巨大石台广场, 无数块洁白如玉的方石地板铺着其上,让这面宽阔的石台看起来仿佛一面琉璃白玉般剔透而平整,清晨的朝阳映射下来,褶褶生辉,薄薄的云雾缭绕其间,朦朦胧胧,所谓的仙境想来便是指这等圣地了。 石台广场周围有四根刻画着巨大盘龙浮雕图案的铜柱,对称而立,高耸入九霄天际, 这是金仙门的刑罚仙器,雷决柱,铜柱上分别剑刻了斗大字迹的四句话: 天不分上下, 地不容邪魔, 我不拜神佛, 万仙皆来贺。 修仙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如果说是仙帘大阵确保了金仙门能数万年如一日安稳相传,历练门人子弟,弘扬宗门仙威的后方安危, 那么这四句话,便是奠定金仙门傲然独立于世间人族,睥睨于修仙界所向披靡的无畏气质。 据说“天不分上下”和“我不拜神佛”这两句话曾经还一度引发了天庭和西方佛宗的不满, 但后来为了显示天庭上界对人族第一修仙大派的包容,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 此刻万仙台上人群聚集,男男女女已经汇聚了大约有百余人,大都是些三代弟子, 大家围聚在一起正高谈阔论,讨论的大多是和道术剑诀相关的话题,甚至有弟子还在借着这个机会与其他峰的同门熟络,加强人际关系,或者交换各自的拿手功法剑诀, 直到远远的看见从下方碧莲峰方向飞过来的鹤撵的影子,话题终于开始迅速集中, “那是碧莲峰的李在下师叔吧?他本季度也要外出参与历练?他这会不会在除妖的紧急关头突然又引来电火雷劫啊……” “不然你以为咱们为何等在这里迟迟没有出发?不就是在等他们师徒嘛。” “你们谁和在下师叔熟络一点,去提醒一下他记得带上他那扛雷的甲袍,万一真在除妖中途引来了电火雷劫,他若不幸被劈死在外的话,传出去咱们金仙门的面子恐怕有些挂不住啊。” “我觉得不用提醒吧,李师叔被劈了这么多年,应该比咱们警惕心强,而且自有一门御雷的独家法门,经验老道,我都准备今后成仙渡雷劫时去找他咨询一番呢……” “你胆子真肥,敢去找在下师叔咨询渡劫经验,就不怕和他有了因果粘连,被他同一款三年一次的电火雷劫盯上?” 说罢,人群不禁响起了一阵哄笑, 第137章 围海而阶 这笑声没有嘲讽的意思,大家是真觉得这话题很好笑,于是开怀畅笑了起来,不过无意间却有了戏弄的意味, “休得在此背后议论他峰的同门,须得记住咱们同为金仙门人的身份!论辈分在下师叔是金仙门二代弟子,属于咱们的长辈,尊师重道的规矩还需要我提醒你们?” 议论间,忽然一位蓝色绸衫剑服的冷艳女子出现在了议论的人群旁, 她手里提着一柄粉鞘窄剑,这粉色的剑鞘看起来颇为精致可爱,但这可爱的小剑拎在这女子手里,却是充满了致命的杀气, 当她用冷冰冰的语气厉声说完,人群中刚刚嘻嘻哈哈议论纷纷的弟子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堪。 但却仍有不知情的弟子还在说笑, “思蕾师姐来了,嘘嘘,别说了……” 有人吐了吐舌头,悄声提醒道,这一群弟子终于全都闭了嘴,不敢再拿李在下打趣。 这冷冰冰的女子是正阳峰掌教纯阳上人座前的得意弟子剑思蕾,也是金仙门三代弟子中有名的八大剑仙之一, 入门两百余年,已然到了绽仙四阶的门口,这个实力水准放在西朔坛洲与她同年龄的修士中横向比较,能对得上号的可谓凤毛麟角。 剑思蕾本次被分配在了前往西皇朝西部重镇漓浪郡除妖的行列中,虽说此刻万仙台上聚集的弟子主要来自金仙门四大主峰的辖区,但她作为正阳峰掌教座前亲自教诲的弟子,自然对于维护门内诸峰的凝聚力具有很强的责任与使命感。 这一处围聚的人才刚刚闭嘴,那一边又有不知情的人开口了, “听说在下师叔新收了个女徒弟,也不知长得如何,你们见过没?” “还问什么,那儿,他徒弟和他坐在一起呐,过来了,你看不见吗?” 聊天的人群中有弟子朝远处越来越近的鹤撵努了努嘴,示意道, 只问话没细看的人扭头细看了出去, “哈,远远看去这位师妹长得还挺标志乖巧的,怎的拜入了在下师叔门下,你们说他们两人谁更倒霉?” 人群又是哈哈大笑,于是又引来了那位冷冰冰的纪律委员, “休得私下这般低俗议论同门师妹!” 人群立刻噤声,不敢多话, 另一边倒是闻声走来了一位面色温和,模样也颇为潇洒英武的蓝衫道袍男子,他开口笑道, “思蕾师妹也不必过多在意,这些师弟们不过喜欢说笑罢了,绝对没有恶意针对碧莲峰门人的嘲讽意思。” 刚才闭嘴的弟子们见到同有八大剑仙美誉的韩过师兄替自己说话,终于松了口气,纷纷又开口点头道确实如此,自己一直都很敬重关注碧莲峰在下师叔的,他的每一次渡劫雷劈他们都有认真关注,说完,人群又有稀稀拉拉的笑声响起,但听得出大家都在强撑着憋笑。 这位韩过乃是飞来峰峰主的亲传大弟子,已经踏入绽仙境多年,但境界却一直停滞在绽仙六阶,迟迟无法踏入七阶往上的巅峰层面, 飞来峰峰主渡跃上人认为他是因为独自修行清苦,道心上出了某些偏差,迫切需要一名修为与之相当的女修士与之结合成道侣,利用合道双修之法方能调和阴阳,增进修为, 于是飞来峰那边主动给正阳峰这提了几次,点名希望同为三代弟子八大剑仙之一的剑思蕾与之结合,但是这位冷冰冰的天才美仙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单人修行的生活,并没有选择道侣的意思, 那一边芳心难动,这边飞来峰韩过只好亲自出马,数次与剑思蕾同行外出除妖历练,期望增加感情,融化坚冰, 虽然皆以未能获得女方点头答应而失败告终,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之从前的确熟络了不少, 尤其是上次两人外出除妖时,他还曾与这位心心念念的师妹双剑合璧动用了一次本门的无上功法《金仙灵雷剑决》,默契度上更是增加了不少, 经此一役,韩过似乎已经瞧见了求偶成功的曙光,信心倍增。 当韩过站出来说话时,剑思蕾也只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大意便是一脸对于这位师兄袒护这些师弟们的无奈, “韩师兄!冷冰冰的思蕾师姐竟然对你微笑了!我滴个乖乖,你这是马上要成功了呀!祝福你哟!” “韩师兄加油!思蕾师姐肯定心里已经对你有意思了!” “对对对,她只是表面上冷漠,内里热乎得很哩,你把她芳心融化了就知道了!” “哈哈哈,别开黄腔拿韩师兄打趣了!” 身后有数名男弟子偷偷扯一扯韩过的衣角,压低声音起哄般的笑道, 韩过回头微微一笑,做了个嘘的动作,一脸志在必得,看我接下来操作的表情。 …… 这边来自碧莲峰的鹤撵终于落下,李在下和雯雯刚刚下了鹤撵,那边便有位身形瘦削中年模样的道人迎了过来, 是藏海峰的管事陈四海,和李在下同辈,是二代弟子,元婴八阶修为,尚未成仙,雯雯上碧莲峰那天,李在下便是叫藏海峰的弟子通知这位师兄给她登记的入门仙册。 “李在下,你这小子怎么现在才来,摸蛆去了?还不快叫你徒儿过来核实完境界准备出发了!” 雯雯闻言,赶紧朝着那边正在核实境界的人群围聚处小跑了过去, 可惜这衣裙紧了些,她跑起来迈不开步子,只得蹑手蹑脚的踩着小碎步, 唉,要不是为了迎合师父大人的喜好,自己怎会这样憋屈…… 她不知晓,周围的许多三代弟子此刻已经又在暗中嘻嘻哈哈的对她评头品足,垂涎欲滴了。 甚至已经有弟子在考虑要不要去问问在下师叔,是否有意将这看起来极为可爱的女徒弟介绍给他认识一番, 更有胆大的男弟子已经在偷偷的小声称雯雯为“我未来道侣老婆”…… …… “四海师兄,敢问这次外出除妖有几个剑筏?”李在下一见到这为藏海峰的师兄开口便问, “这次不多,就两个,往西边那处剑筏最远到漓浪郡,往东边一处最远到陌阳县, 你小子这徒弟实力有限,根据你昨天上报的纳元二阶左右的实力,你们只能乘前往陌阳县的剑筏参与历练,你还用问这干嘛?本次想要参与西边那艘剑筏的任务,至少得围海一阶的实力才行。” 嘶……至少围海一阶啊? 李在下略微思索,一脸不好意思的笑道,“实不相瞒,我对我那弟子的境界评估,之前好像出了些偏差,我今早又确认了一遍,她实际已经到了围海二阶的境界了,所以才多耗费了时间,来晚了些。” 陈四海闻言皱了皱眉,失笑着打趣道,“你这偏差也太大了,给弟子检查修为也能跨大境界的出错? 你这是怎么当人师父的,别误了小姑娘的前途哦,怎么着,想去西边?” 李在下拱手陪笑道,“还请四海师兄跟那边安排的长老通融一下,你知道的,今年秋天就到了该给正阳峰交供金的时候了,我碧莲峰没什么灵石收入,还指望着靠除妖能获得些好处,西边前往漓浪郡的剑筏既然对弟子境界要求高,说明那妖物的价值也相应的高不少。” “呵,你就没考虑到那妖物的实力也极其强悍?” “富贵险中求嘛。” 李在下微微一笑,说得云淡风轻。 “你这小子,怕是穷疯了,为了灵石,真不拿徒弟的命当回事儿啊。” 陈四海嗤笑一声,接着问, “莫非你收徒弟没捞到学费?” “实不相瞒,我这徒儿出身离凉,因为瘟疫的原因父母双亡,被亲戚卖给地主豪强做了通房丫头,她不堪府上少爷的凌辱才逃了出来,又被我在荒郊野外碰见,在下一时动了怜悯恻隐之心收她为徒,毕竟我当年也是从离凉逃难出来碰见我师父云秋仙子的,哪里有什么学费拿?” 李在下随口编纂,说得微微垂眼,一脸情真意切的感慨。 “害,在下师弟你虽然倒霉了些,但还算是有些优良品性,不忘咱们金仙门救济天下苍生的宗旨,那好,我去帮你给那边前往西边的领队青纯长老说一说。” 陈四海听罢,笑着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这样说道, 李在下挑了挑眉,转头一看,远处人群中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青衫道袍老者,诸多年轻后辈趁着这个机会正围聚在老者身前咨询讨教着仙法道术方面的疑难, 好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给求知若渴的大学生讲修仙知识的融洽教学现场啊,穿上衣冠和昨晚相比咋地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李在下心里好笑。 再一挪眼,只见一位容颜妩媚,胸口凸出得过分惹眼的美貌仙子正站在那白发老者的身侧,女子眉畔微微含笑,时而扭动腰肢扭头张望一眼周遭,不经意间已是掀起了万种风情,不知人堆里有多少男弟子正在一边悄悄的偷瞥这位长老的道侣夫人,一边偷偷吞着口水。 这才是一朵能撑起金仙门宽松道袍制服的盛放牡丹啊,李在下暗暗咂舌, 远处这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一夫一妻,不是昨晚在牛头马面的百方镜上所见的一对缠绵鸳鸯,又是何人? “青纯长老也要外出除妖?莫非此次漓浪郡出了极厉害的大妖?” 李在下有些诧异,毕竟这种历练除妖的事情平时一般都是二代弟子领队,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为主要核心,其他修为低微的弟子则负责打酱油掠阵,旁观学习,除非是有极大的行动才会有一代长老参与其中。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据说漓浪郡那儿闹的是个专靠吃人修行的犬妖,近三年来前前后后已经吃了有三四百名前去除妖的散仙修士了,其中更是不乏有已经踏入绽仙的散修! 所以这次漓浪郡的郡守筹集了十万灵石为酬金,来请金仙门的仙师前去除妖, 正阳峰派出青纯长老前去领队压阵,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听说他已经在冲击莲心境了,有他掠阵,万无一失。” 李在下点点头,却总感觉正阳峰派出长老此次下山除妖,应该有些更严重的原因在里面, 这老家伙百年前正是和他师父云秋仙子一起外出除妖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实力是有,不过昨晚从牛头马面的百方镜中窥视的过程来看,在某些方面,这老家伙已经不行了, 虽然那能力不能说明他修为境界实力变差,但是两者之间也多少有些关联, 修行一途讲究阴阳调和,阳衰阴盛,则多少有些油尽灯枯的前兆之嫌。 说罢,陈四海转身去找那正在给年轻后辈传道的白发长老谈话,帮李在下申请将提前预计分配的队伍做个调整去了。 李在下也赶紧抓住机会往雯雯那边靠过去一段距离,站在人群外围,负手踱步,装作一脸无聊的在看风景,其实在悄悄用两心通的传音秘术提醒雯雯,将仙力气息从纳元二阶上调为围海二阶,重新去负责核实三代弟子境界的执事那里检查一次。 人群中刚刚才被那尖嘴猴腮的核查长老揩油似的来回摸了两遍丹腹,一脸不悦的雯雯顿时愣了愣,只好嘟着嘴又转身回去, “老前辈,你确定我的境界是纳元二阶吗?我师父说我其实不止这个境界才对,他让我再核查一遍。” 那位猥琐油腻的老者意外没有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后的不悦,反而一脸兴奋的搓了搓枯瘦的手掌, “过来,让前辈我我再摸摸看。” 雯雯悄悄翻个白眼,压抑住心头的反感,无奈的走到老者面前,咸猪手又伸了过来,不等他的仙力注入自己体内,她瞬间便释放出出了自己的仙力气息, “绽仙?噢不,元婴! 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是元婴?刚才不还是纳元……噢不,是围海?” “张师叔你专业从事核实弟子境界这差事已经三百多年了,为何今天突然出错了?还一直定不下来?我看你是不是该从这位置上退休了呀?” 一直伺候在一侧的中年道人见状,忽然打趣说道, 老者抖了抖眉,心中不爽,暗自道,你这小子就是想接任我这份专摸三代弟子的差事,真是个下贱货, 随即,他摸在雯雯丹腹上的手微微一颤,最后终于面色舒畅,松了口气道, “是围海!这女娃儿是围海二阶!刚才第一遍我检查出来就是围海二阶,应该是说错了,说成纳元二阶了,呵呵,李小侄你真会打趣,张师叔我才区区一千两百岁,离退休还远着哩!这份苦差我还能再干个八百年!哈哈!” 第138章 议论 此话一出,周围有不少围观的弟子忍不住诧声议论, “这师妹才进金仙门碧莲峰不到两年时间吧,怎么这么快就蹿升到围海二阶了?不对劲啊!” “我也觉得太快了,咱们三代弟子中的八大剑仙当年从入门到围海最快的是思蕾师姐吧,我记得她好像也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这位师妹能有比肩剑思蕾师姐的天赋?还是李在下师叔在教导弟子这方面有什么独门绝技?” “我看不像,应当是这位师妹天资卓越还差不多!” “喂喂喂,那位……碧莲峰是小师妹,快过来,过来和师姐师兄们聊聊天。” 雯雯微微侧头,瞟了一眼这边给她打招呼的同门一眼,径直转过身朝着李在下的方向走去了。 “哇喔,这么无情高冷的吗?还真是和思蕾师姐一个模子……” “切,这么目中无人,再有天赋还不是只有待在碧莲峰那小山头……”有弟子忍不住不满的嘀咕。 听到这番议论,远处人群里的剑思蕾忽然也不禁往这边瞥了一眼,偷偷看了一眼雯雯那紧致的身段,绯红的长裙,面色冰冷,然后又看了与之相关的李在下一眼。 李在下赶紧将头撇开,望向远处,不敢和这身为八大剑仙之一的“晚辈”目光相接。 其实他一直都在很小心谨慎的散开仙识暗中偷偷观察着这些同门的言语,当听到最后这番引人注目的议论时,他也颇感无奈, 原本计划是让雯雯仅仅显露出纳元三阶二阶左右的实力,不会很差以至于掉了面子让人耻笑,也不会过高得让人注意到她的特殊, 但是自从昨夜于碧莲峰后山下意外遇见了牛头马面,一番灵魂交流后,他今早又有了新的计划, 此行外出得抓住机会往西而去, 因为据说当年师父云秋仙子除妖时最后失踪的困仙荡正是在悬流城附近, 悬流城乃是西皇朝西部边陲的要塞重镇,与漓浪郡相差不过两百余里, 他想趁此机会,去困仙荡看能否寻找到师父云秋仙子元神去向的线索。 …… 两艘剑筏各自载着数十名外出历练的弟子准时离开了万仙台,一艘往西,一艘往东,破云而去。 所谓的剑筏,便是由上百柄宽阔大剑并排相连,再利用阵法之术将其紧紧捆绑固定在一起的超大型仙门交通工具,比单独御剑慢,但却要比鹤撵快不少。 金仙门每一季度都会应西皇朝俗世各地的有偿邀约,派出弟子外出除妖历练,偶尔离凉与风屠这种大国,亦或者其他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国也会前来求助,金仙门虽然贵为西皇朝三大国教之一,但是在为民除妖驱邪这件事上,一直很少分过国界,往往也是来者不拒, 似这种外出与邪魔妖物的实战历练,让门人弟子单独御剑而行的话,会显得很没有凝聚力,也不方便大家集中提前制定商讨某些除妖的细节与任务分配, 所以这剑筏也算是大家外出途中可以围坐在一起相互熟络,增进关系,商讨除妖细节的一个交流平台空间。 李在下坐在边缘一角,没心思去和大家熟络,除妖细节交流的事情,作为头号领队的青纯长老还未发话,他不去参与进大家的闲聊谈话也没任何不妥, 这一批外出的金仙门人,他大多都认识,或者面熟,除了那两个三代弟子中平时极少路过他碧莲峰给他打招呼看笑话的“八大剑仙”除外, 他心想,反正即使自己不认识这些人,他们也肯定皆都认识他,三年来一次的雷劈也不是白挨了的,这些家伙多多少少总归知道些自己的名声,所以不去做什么自我介绍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抱怨。 剑筏很快穿出了仙帘大阵,李在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金仙门, 淡金色的阳光从东方正对面照射过来,一如往常过去数万年,整个宗门地界看起来依旧气势恢宏,金辉庄重,李在下心里渐渐生出了那么一丝感慨, 他并不留恋这里,金仙门对他来说,就像这个世界中的一个客栈,旅馆,曾经认为是这世上最安全的落脚之处,也是现在逃之不及的不祥之地。 他的灵魂本就不是在这里成长起来的,对这里没有感情也很正常,早在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早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维意识和价值观念,他唯一有所惦记牵挂,有感情寄托的人,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离开了, 云秋仙子毕竟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陪伴了他十多年生活的人。 他此刻感慨的是,回头看去,四大主峰和正阳峰挺拔巍峨的伫立在群峰之间,沐浴着仙帘大阵折射回的金色阳光,如此气派雄浑, 但他碧莲峰渺小卑微得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他在思考,在这世界上,他李在下是否就注定如同此刻的碧莲峰一般,可有可无,渺小至极? 四大主峰和正阳峰聚集最浓郁的灵气,享受世人最崇敬的赞誉和目光, 殊不知,这辉煌的背后是碧莲峰给金仙门扛下了窃取天道灵脉的反噬罪名,金仙门辉煌腾达,他李在下一人倒霉…… 有这么瞬间,他甚至有那么一丝不甘,和气愤, 但这情绪很快便被自己控制住了, 既然渺小,那么所有的不甘和气愤都只能烟消云散,否则便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叹了口气, 活着才是硬道理,自己孤家寡人,和金仙门的头脑人物理论不了的,若真是头铁去找那些大人物讨个说法,出口恶气,说不定自己出的那口恶气就是这辈子出的最后一口气了,上辈子死了走了狗屎运还能重生在这个世界,在这里再死一次,哪还有那样好的机会再次重生, 他清楚自己这种身份的人物只能甘愿被视作牺牲品,即使今后自己暗中偷寻办法将自己从霉运中解救了出来,也得继续让那些背后的大人物认为,他还是个牺牲品, 只有这样,他才能过得安稳。 …… 一路上他未说话,雯雯倒是不再矜持,打开了话匣子,和同门们聊得越来越热闹,聊着聊着便不知怎的扯到了修行话题上, “我师父大人可厉害啦,他这两年不仅教我《归元金仙诀》,还传了我不少的遁法和剑诀呢!他会的本事可多了!” “啊?你们不信?干嘛不信?我说的是真的呀,我师父大人真的很厉害的!” 这边李在下从思绪中刚刚回过神,便听到了那边雯雯张扬的声音,如遭雷击, 扭头看去,那边不少弟子正悄悄张望向李在下这里,目光里带着重新审视的打量,仿佛在怀疑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判断难道哪里错了? 李在下脸上的肉抽了抽,尴尬的微微一笑,他真想站起来大喊一声你们别听这鬼丫头胡扯,以证清白。 正当李在下难堪之际,那边一直静坐着闭眼打坐的剑思蕾忽然开口, “好了,有件事须得在此和大家说一下,在前往漓浪郡之前,咱们要先去一趟距离郡首漓浪城大约五十里外的王良镇,那里的渔民近些年一直在向诸多修行宗门求助除妖,但据说收效甚微, 咱们金仙门身为西朔坛洲第一修仙宗门,此行既然往西顺道,就应当尽到咱们仙家大派的责任, 我已和青纯长老商量过,由我带领几位金仙门门人前去王良镇,其余人跟随青纯长老先行前往漓浪城与当地的官府郡守交接,然后拟定详细的除妖计划,毕竟漓浪城那边的食人大妖才是我等此行的首要重点,你们有谁自愿先随我去王良镇看一看的吗?”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朝着剑筏前端坐着的青纯长老投去询问的目光,老者默然不语,但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那位年轻貌美,胸顶天下的道侣夫人就静静的服侍在他一侧。 那边坐着的韩过虽然身为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境界实力比剑思蕾高,但是由于出身飞来峰,同行的又有来自掌教之峰正阳峰的青纯长老与剑思蕾这样的天赋弟子,这种策划与决断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参与, 这个决定计划,他也是第一次听剑思蕾提起,这位痴心追随的男子正要起身说他肯定参与,但谁知那边有个声音抢在了他前面, 李在下听闻有拆散雯雯在这里剑筏上胡乱吹嘘的机会,忙不迭的第一个举手, “我碧莲峰两人愿意参与!” 剑思蕾冰冷的目光转向李在下,确认问道, “在下师叔确定?王良镇可没有提供酬金的,你若是在酬金这方面考虑较多的话,不如先行去漓浪城准备一番,到时候那边除妖毕竟是论功分酬的。” 李在下顿时脸色僵住,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尼玛这冷冰冰的女人感情是在万仙台上用仙识偷听了他和陈四海的谈话?知道他缺钱? 你偷听了别人的秘密也要考虑帮人家隐藏一下隐私好吗,说话这么不顾虑人家面子,钢铁直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这样说,你让我怎么接…… 李在下心里瞬间崩溃, 他此行冒着生命危险跟随宗门外出历练除妖可不只是为了拍“师父去哪儿了”这个马路综艺这样简单,还得攒灵石的呀缴供金啊,不给钱,后面人也不回碧莲峰,藏海峰那边肯定要过问,然后便是正阳峰…… 做生意的都讲究开门红,这第一次除妖就没报酬,对于李在下这个曾做出过‘收徒冲喜’这种玄学心极强的俗人来说,实在是种忌讳…… 没办法了,只得硬着头皮揽下来了,毕竟自己第一个站出来举手,又碰到了这样一个钢铁直女。 “咳咳……咱们修仙之人,为天下苍生除妖本就是分内职责,谈什么报酬?有报酬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没有,我等也应是义不容辞!” 剑思蕾听闻李在下如此说道,不由得微微皱眉,看着对面面色表情颇为僵硬的小师叔,心头迷茫,她愣了愣,然后微微拱手,以示敬佩。 “我也参与!” “算我藏海峰顾大明一个!” “阔天峰蒋天未,柳芸芸,也愿参与!” 那边陆续还有不少弟子后知后觉的打算参与,但剑思蕾只道此行不过是小镇除妖,并且从各方信息来看,妖物并没有漓浪城吃掉绽仙境仙师的大妖那样凶残,只需要几位门人便足够了。 于是这自愿前往王良镇除妖几人聚在一起与剑思蕾一番商量后,不多时便各自御剑离开了剑筏。 倒不是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其实他们一行人中无人知晓这个王良小镇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目前唯一知晓的信息是,该地距离漓浪城五十余里,是个靠渔业为生的镇子。 既然是以渔业为生,那么必定靠近河流湖泊,于是他们御空在靠近漓浪城附近寻到了一条开阔的大河后,朝着那处地方落了去。 …… 几人落地后沿着这条大河旁边的村落一番打听,才得知王良镇原来就在河对岸, 剑思蕾抬头看一眼已经黯淡下来的灰黑色天空,开口道, “此时天色已晚,这周遭若是有妖物危害凡民,夜里正是我等探查其踪迹的最佳时机,依我看,咱们须得步行前往王良镇,只有贴近地面才能更容易寻得到线索,各位意下如何?” 李在下一行六人,他虽身份贵为二代弟子,大家唤他一声师叔,但毕竟实力和外出除妖的资历皆都有限,而且论年龄,韩过比他还大了三四十岁,一切行动还得以剑思蕾和韩过这两位为首。 其实剑思蕾的这番询问,不过是顾及诸位同门的面子,不方便以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语气来吩咐大家,所以才这样委婉建议罢了, 李在下很诧异,这个之前还冷冰冰的钢铁直女,什么时候这么通晓人情世故了? 之前在剑筏上直接开口揭穿了他那庸俗的除妖目的,让他差点下不来台…… “嗯嗯,有道理,思蕾师侄说得对,你除妖的经验在咱们几人之中最丰富,一切听你的安排就是了。” 李在下自认为情商老高了,可不会说一些让别人下不来台的话,当即第一个唯唯诺诺的点头赞同,有意的给剑思蕾展示了一下什么才是通晓人情世故的老油条的正确操作。 听李在下称赞剑思蕾是他们六人中经验最丰富的,韩过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第139章 王良村 其实论资历,他才是这几人中最丰富的那个, 自从境界突破产生了某些无法自控的阻碍,停滞不前后,他便一直在协助金仙门对凡俗除妖的事务, 内修仙术境界,外修凡俗资历,这是飞来峰培养他的两个方向目标, 几十年来,他已经连续出宗门除妖伏魔上百次,早已总结出了一套雷厉风行的除妖经验, 此刻皱眉,倒不是为了与剑思蕾争夺这点夸赞虚名,而是他的性格,让他更喜欢利用自己的经验来掌控全局, 当即说道,“其实咱们大可以直接御剑到河对岸找到王良村,向渔民问明详情后再直接前往妖物作祟的地方除妖,省时省力,方便快捷,毕竟青纯长老一行人在漓浪城等着咱们前去汇合,师妹意下如何?” 剑思蕾略微沉吟,像是在思索考虑韩过师兄的建议,那边李在下倒是不等她说话,干脆道, “其实咱们听思蕾师侄的建议没错,这里距离王良村不过一河之隔,若是先御剑过去问了,说不定那些妖物在镇子里或这周围暗中插有耳目, 咱们若是打草惊蛇,那妖物早早躲起来了怎么办?此行恐怕便得白跑一趟, 若咱们此刻收敛气息,步行往前,寻一处码头渔船渡河过去,不仅能沿途寻找一些妖物出没的蛛丝马迹,还能掩饰一番咱们的踪迹。” “哈!没想到在下师叔你还能考虑得这样周到!真有你的!” 那边藏海峰顾大明当即搭话, 这汉子长着一张浑圆的胖脸,背着一柄两掌宽的巨剑,看着就给人一种铁憨憨的感觉,他说起话来又声如洪钟,李在下听这胖子忽然开腔,不由得感觉周围的树叶都在跟着簌簌的震动, “对啊,在下师叔说得没错,不如咱们就沿着河畔步行上去吧,刚才那边村口的老大爷也说了,这边河岸上游有码头和渔船。”旁边提着柄银白窄剑细眉小眼,长着些雀斑的柳芸芸也开口说道, 受到两位师侄的赞同,李在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我考虑周到,我知道思蕾师侄肯定是这样打算的,所以才这样说罢了,不过一切都得听韩过师侄与思蕾师侄的商讨结果。” 凝眉细思的剑思蕾微微抬头,看了李在下一眼, “在下师叔……我没这样打算啊……我就是单纯的认为咱们应该贴近地面,才能更加容易发现藏身的妖物罢了……” 李在下顿时僵住,再一次被这冷冰冰的钢铁直女无情的当面戳穿了…… 不过还好,这一次这钢铁直女只是用秘术传音在单独对他说话而已, 他朝着那冷冰冰的女师侄点点头,微微尬笑…… 听他这样说完,身后一直站着没说话的雯雯忽然伸手拍了拍李在下的屁股,传音道,“师父大人,你明明是他们的师叔,干嘛说话还这样唯唯诺诺的呀?我就觉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嘛!还说什么你就知道思蕾师姐是这样想的?你真的有点……不太行哟……” 正在尴尬难堪间,听到脑海里另一个频道又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李在下都吓得微微抖了抖,还好夜色渐浓,应该没人注意到, 他一巴掌拍了回去,传音道,“放肆,你手在拍为师哪里?” 雯雯不以为然,幽幽传音, “出门在外,夜色浓厚,我就提醒一下你师父大人你,哪里想那么多嘛, 我只听说过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又没人说师父的屁股拍不得, 况且,师父大人你不是早已能随心所欲控制自己,不计较与徒儿肢体相接吗, 是谁昨晚上还一本正经,强烈要求要给徒儿背脊上贴‘抑仙符’来着……” 李在下顿时无语, 这丫头,简直了,野性果然在一点点悄然的释放, 昨晚跪在地上一通梨花带雨的啜泣,对自己坦白了身份真相,又瞧见了他当时惧怕和震惊的反应,知晓了自己打算不追究此事,甚至帮助她隐瞒身份后,仿佛有了他的绝密把柄似的,现在居然已经不再在自己面前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了…… “在下师叔说得的确有理,是我考虑不周,还是听师妹刚才的建议,咱们走吧。” 韩过脸上倒是再没有其他异样表情,当即和缓开口说道。 几人于是收敛了境界气息,悄然展开了仙识,细心的探查着周遭的一切异象,沿着河岸一路往上。 …… “师父大人,我认为这位韩过师兄嘴上说你刚才说得有道理,但是他心里多半有些不爽你, 你看他,长得一表人才,言行举止间无不充满着自信,在金仙门内诸弟子中又极有声望,而且我听说他是绽仙六阶的实力境界,他平时肯定最善于发号施令,掌控局面了,这种气质的人我以前见过好几个,风屠的上将军与闻不尔就是这样的家伙,之前你都见过他,就是给娘亲驾马车偷偷送我出来那个大叔。 你说这位韩过师兄如果真的不爽你,他会不会找个机会悄悄谋害你?” 雯雯悄悄传音说道,语气云淡风轻,甚至透露着一股事不关己,一旁看戏吃瓜的调侃意味, 搅得李在下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他走在一行人后面,在夜色中偷偷瞥了一眼紧紧依在剑思蕾身侧的挺拔背影, “你别胡说,这位韩师侄怎会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况且我是他的师叔,同为金仙门门人,绝不可能!你这丫头,怕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 李在下传音完,不由自主的放慢了些步子,然后悄悄换了一边走,离得韩过远了些。 “师父大人,你是他们的师叔他们就会真的尊敬你吗?怎么我在剑筏上听到几位弟子暗中在偷笑你,背后说你怎么怎么倒霉,还有些被雷劈什么的。” 听到雷劈,李在下脸色大变, “别听那些家伙胡说八道,为师即将踏入绽仙境界,渡天劫是理所当然的,被雷劈有什么好笑的?那些小子是嫉妒为师我修为进步快!” 他尽力掩饰自己三年被雷劈一次的真相, “噢?你修为进步很快吗?比我两年到围海巅峰还快?” “哼,少拿为师打趣,你那是在演戏,你是龙族之人,原本就是先天神仙之躯,又肯定从龙蛋里就开始修行了,哪里懂得咱们人族修仙突破境界的艰苦?” “噢噢,师父大人说得在理,徒儿不拿你打趣了,我知道你这一路都在因为我在剑筏上胡乱吹嘘你本事很大而有些生气不满, 但是徒儿此举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我这样一说,等到除妖时我无论施展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诀神通,别人问起来,我就说是师父大人你教我的,那咱们除妖时岂不是会方便安全许多?不用束手束脚的。” “哼,你这是道歉?是解释?还是狡辩?你听听你这语气,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你这是在自作聪明知道不!万一到时候他们瞧你这样厉害,而我却施展不出你那样的功法怎么办? 你万一变成条龙和妖物搏斗,我怎么给同门解释? 我说你这变龙也是我教你的? 你知不知道你表现得太厉害,正阳峰和藏海峰那边很可能会像我讨要你,让我将你转给他们? 到时候你让为师怎样帮你掩饰你的身份? 答应他们,从此对你不理不问? 拒绝他们,得罪正阳峰和藏海峰? 我碧莲峰是属于藏海峰的下辖小峰你难道不知道?” 听到这里,雯雯顿时愣住了, “这……我不知道你们金仙门还有这样的操作啊,我是你的弟子,他们还可以问你讨要我?”她语气里有些支吾,无措,和迷茫。 李在下也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果然秘术传音就像自己心里自言自语,心里说话,不知不觉就容易说出心里话, 于是干脆不再回答,缄默不言。 雯雯一个人依旧在给他传音,试探问道,“其实师父大人你最怕的不是怎么向他们解释我本领为何这样强,而是怕他们问你讨要徒儿我吧?” 李在下依旧不开口,但眼角却悄悄颤了颤,那是心思被人戳破时,他经常情难自禁的表情, “其实师父大人你不用怕啦,当年在石崖上我已对你三跪九叩,行了拜师礼,我懂礼教,我很懂得尊师重道的,他们想要我去什么藏海峰,正阳峰,不用你说,我肯定也会第一个拒绝的呀!” 李在下松了松眉头,不知怎地,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安全感来,他这才慢吞吞的回音道, “这还差不多,也没枉为师养育了你两年。” 雯雯顿时无语道,“喂,师父大人,这两年你除了成天睡觉,好像没怎么搭理过我吧? 功法什么的还得我来将你叫醒问你要,即使你没留意我,我也在一个人勤修苦练那些曾经早已熟识的功法,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演戏演得多累……你真是太懒了,害得我一个人演两年。” 李在下鄙视回音道, “呵,为师这叫做放养!你懂什么,这就是为师的快乐修仙法,放养你两年,这两年你不快乐吗?” “看到你这样懒,我快乐得起来嘛?……不过你这样傻,昨晚之前都没发现我其实一直在隐藏修为与身份,还是挺开心的。” “我懒,我傻?你刚刚自诩的懂礼教,尊师重道呢?” “徒儿在大问题上自会尊师重道,但是平时嘛,更偏向于不拘小节,以师父大人你的性格,应该不会真的和我计较这个吧?” 李在下侧眼,在夜色里偷偷白了一眼雯雯, 一侧河面吹来的寒湿夜风撩得这丫头的紧身长裙在夜色里摇摆不定, 李在下看不清她的脸,但却已能想象出这丫头此刻偷笑时浮现出的浅浅酒窝, “我计较有用吗?你这丫头现在已经着实把为师吃透了。” “嘿嘿,师父大人你这说的什么话,徒儿哪敢吃透你,徒儿敬佩你还来不及呢, 这一行除妖之事,需要出手时你就交给我吧,我会保护好你的。”雯雯窃笑着道, “嗯?”夜色里,李在下皱紧了眉头,“你保护我?你以为为师的五行遁法,压潮剑诀和三仙魂火是吃素的?” 雯雯忍着笑,不假思索道, “师父大人你该不会就只会这三样功法吧?” 李在下怔了怔, “胡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荒唐!” “你就说了这三样啊,以师父大人你的性子,要是还会其他的,你刚才肯定一股脑儿的念出来了,好在徒儿面前炫耀一番……” 嘶…… 女人真恐怖, 他刚才还在叹息剑思蕾这样不通达人意,说话直来直往的钢铁直女恐怖, 没想到这女徒弟更恐怖, 通达人意也太过分了些,将他的心思全给通达透彻了…… 李在下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这徒弟扒得连底裤都没了,这丫头怎么能把自己摸得这样透? 是否说得越多,就让她有了更多分析揣摩他性格的素材数据? 干脆再次闭嘴。 “喂喂喂,师父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就这样走夜路好无聊的啊,和前面几个师姐师兄又不是很熟,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要不我教你几样龙宫的功法吧? 尤其是水系的功法,应该会比藏海峰那边的厉害些,这些年都没见你练过什么功法,也没去过藏海峰,他们是不是没有给你功法啊?” 雯雯继续喋喋不休。 实在没辙,憋了没几步路,听到徒弟这样说,李在下又憋不住了, “什么叫做你教我?咱们两人谁才是师父? 哼,我才不稀罕你龙宫的什么功法!为师已经说过了,为师很厉害的!你莫非真不信?” 雯雯听到师父大人的传音语气越来越激动,她生怕将他刺激得破了功,开口朝着她大吼了出来就不妙了, 她这次再没说话了,只在黑暗中扭头看了李在下一眼,面带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远处已经出现了点点渔火,隐约还有喧闹的人声顺着河畔的夜风飘来, …… “老大爷,你就载我过去嘛,我是去王良村除妖的!” “滚!穷叫花子,邋遢成这样还除妖,你是要靠臭和穷去驱妖吗?” “嘿!你这老头儿说的什么话,你看我,看我这刀!这刀斩妖还不够?” “你这也配叫刀?你这铁块就跟你人一样穷得连衣服都穿不起了?” “喂喂喂,你这老家伙怎地这样酸?我这刀没鞘就不能砍妖了?你再这样瞧不起人,你信不信我第一个把你砍了?” “来!老子在这王良河上摆渡了几十年,还没遇到过你这样厉害的无赖,你有本事来砍我!老子今天就把脖子递给你了!你敢动一下试试!” …… 第140章 酒鬼 李在下一行人听到远处码头旁传来的对骂声,皆都忍不住暗暗好笑。 漆黑的夜里,岸边停着一排排乌蓬渔船,却只有个身形佝偻的胖老头儿还待在一艘小渔船上,船头挂着昏黄的油灯,老人嘴里叼着个长长的旱烟杆。 岸上有个身形魁梧,宽阔看起来极其精壮的少年汉子一手拎着个酒坛子,踉踉跄跄的嚷着跳着要乘船, 但老头儿很聪明,故意将渔船撑开到距离河畔几丈远,然后气势汹汹的站起来朝着码头挑衅叫嚷,与之对骂。 几人快步走到码头,韩过第一个走上前去与那老头儿交涉。 “老大爷,你可愿载我等几人前往对面王良镇?我愿付一枚灵石。” “灵石?”渔船上的老大爷目光有些犹豫, “你们是修仙之人吧?我们普通人拿了你那灵石也没用啊,兑换银子还得翻六十多里的山路,到漓浪城的灵石铺子去换,好麻烦的哟……” …… “嘿,师父大人,你看看那个醉汉!” 这次雯雯没有用秘术传音,而是胳膊肘捅了捅李在下,小声道, 渔船上的灯火本就很微弱,加上距离这岸边码头又有几丈距离,李在下和雯雯没有走上码头,他凝眉看去,只能隐约看见这男子魁梧健硕的大致轮廓, 好家伙,精壮得就像个健美体操运动员似的…… 那边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这一侧背后众人打量他的目光,大大咧咧的转身,朝着这边众人咧嘴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踉跄着步伐拎着乌黑的酒坛子径直朝李在下走了过来, 走得越近,看得便越清, 这魁梧健壮的家伙生得一双浓眉大眼,居然鞋都没穿,就赤着一双灰溜溜的大脚,一身脏旧的灰布短衫,裤管一高一低,随意的挽着, 待他走近了,还能闻的他身上散发着的浓郁汗臭, 男子背上用草绳将一柄鬼头大刀绑住,大刀没有刀鞘,刀身上已经锈迹斑斑, “嘿,兄弟,你也喜欢喝酒?” 这男子大大咧咧的朝着李在下打招呼,全然没有初次见面的拘谨,仿佛两人早已熟识似的, 李在下发现这个自来熟的家伙一双目光一直垂涎欲滴的盯着他腰畔的酒葫芦在看,而他手上拎着的酒坛也已空空荡荡,走路摇晃起来发出清脆见底的哗啦声响, 李在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汗臭的男子又咧嘴,朝着他嘿嘿的憨笑, “我今晚上要去对面王良镇除妖,准备买坛酒喝壮壮胆,但哪晓得这荒野小镇搜来的酒没劲,喝了一整坛,竟然都没点感觉!” 李在下看一眼面前站着摇摇晃晃,东倒西歪,随时可能扑倒在地的男子,顿时有些错愕, 他用仙识来回检查了数遍,这家伙身上毫无一点灵气,看来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难怪会醉成这样, “你就没买一包花生米下酒?” “呵,兄弟你就不懂了,花生米下酒,你还能品出酒味?” 李在下愣了愣,他这一百多年来,喝酒好像也从未吃过什么下酒菜,而吃那干锅仙鹤时,却又从未喝过酒。 腰畔这两葫芦酒还是当年师父云秋仙子特意为他酿造的, 那时候他处于辟五谷断粮的紧要关头,师父见他口腹无食的日子过得实在艰难无趣,便给他酿造了这两葫芦仙液“神仙醉”,“明月醒”, 一葫芦酒醉人,一葫芦酒又专门醒酒, 这葫芦也是仙家宝贝,里面装的酒,他喝了一百多年也未喝完,永远都是将满未满的状态。 男子嘴上说着,手里的空酒坛已经递了过来, 两人隔着个空酒坛顿时静静对峙,一时无话,只是目光相接, 李在下有些懵, 这是问我要酒喝的意思? 雯雯在身后顿时捂着嘴偷笑起来, 剑思蕾和柳芸芸几人远远退了几步,可能是因为这男子身上的酒味和臭味有些熏人刺鼻。 那边韩过还在苦口婆心的和那边渔船上的老头儿交涉,尽力说服他收下灵石。 没辙,李在下不忍当着几人的面拒绝这个笑起来一脸嘿嘿的憨酒鬼,只好取下一葫芦神仙醉哗啦哗啦给那男子的酒坛子装满了。 终于,那边韩过和老人谈妥,说服了他收灵石代替银子,送他们过河,当他回过身,看到李在下正在给那酒鬼男子倒酒,不由得微微皱眉…… …… “我们可得先说好哦,我只载你们几位仙师过河,那个又脏又臭的穷酒鬼我可不载!” 那边老人一边将渔船缓缓靠过来,一边事先声明道。 这背刀的男子瞬间不乐意了, “我呸!你个死老头,你自己闻一闻你船上那腥臭味,有脸说我又脏又臭?真是人老得连皮都不要了?老子才不稀罕搭你这破船!” 说完,他忙不迭的仰头灌了一口李在下刚刚给他满上的一坛子酒,顿时喜上眉梢,两颊绯红,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啧啧!啊!好酒!……那个……兄弟你带花生米没有?我觉得喝你这酒没点花生米,着实载不住……” 雯雯已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了出来, 李在下看着地上瘫坐着的酒鬼,叹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和一行人上了船。 …… 渔船往前,驶入了河面夜色的深处, 吹来的河风不仅更加湿寒,更有一股阴森的气息, 自从进入乌蓬后,众人就闻到了一股巨大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同时又掺杂混着浓郁的旱烟味,令人皱目。 “老人家,恕我直言,你这渔船怎么这么大一股腥臭味?”李在下坐在靠近船夫的位置,忍不住开口问。 “哈,你也知道我这是渔船,有腥臭味很正常嘛,白天我们镇上的人都在这乌水河里打渔,这船天天堆放鱼虾,能不有股味道?” 老人家砸吧一口旱烟,在昏黄渔火映照的夜空里吐出了一个烟圈,烟圈渐散,朦朦胧胧。 李在下忽然感觉右手手心传来了一股灼热,他悄悄展开手掌,低头看去,掌心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团淡金色的光泽, 是地藏敕令的令牌有了反应! 李在下心头顿时一惊,赶紧悄悄握紧了手掌,将掌心的异样藏了起来, 他伸出头到船舷一侧望向夜色里,展开仙识在河面搜查,但却没有任何妖气出没的线索。 “在下师叔是有了什么发现吗?可我刚刚已经探查过了,这条河里没有任何妖气。”剑思蕾忽然开口问道, 李在下皱眉,摇了摇头,笑道,“我只是随便看看。” 那边撑船的老者一听说妖气,立即来了兴趣, “感情诸位是要去河对岸王良镇除妖的?” 李在下坐了回来,颇有兴致问道,“老人家知道王良镇闹妖物的事情?” 老者嘿了一声,一副此事他最清楚不过了的表情道, “我就是王良镇的人!怎么会不清楚? 但是那妖物嘛,却不再这乌水河里,而是在王良镇后一里路的娃儿山里, 咱们镇上的人不仅仅靠打渔养家,在那山里有也庄稼土地, 但是这几十年来,经常有采药人和庄稼汉或者樵夫进山后,在那山沟里莫名失踪,最后被找到时,皆都只剩下一具尸体, 尸体的一切器官都还完好,但就是身上的皮被剥得干干净净!你们说可怕不可怕!可惜咱们镇穷,筹不够足够的灵石去请大宗派的仙师来除妖,这么多年来,向官府里提过几次,上面派遣过几个散修仙师来,仙师们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真是让人绝望……” 几人面面相觑,凝着眉交换过眼神, 韩过叹息一声道,“又是吃人的妖怪,但这妖物竟然只吃人皮?” “什么妖怪只吃人皮?这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见过的什么蟒妖,蜘蛛精,吃人都是从不吐骨头的!呵,这次这妖怪难得这么矜持,是在节食么?” 顾大明瞪着铜铃大眼,闷声道,他一开口,这渔船的乌蓬又在跟着簌簌的震颤。 一直很少开口的瘦高个子蒋天末讷讷道,“或许是鼠妖兔精一类的?我听说山野村夫时常会在野外捕鼠猎兔而食,可能这些妖物成精通灵后,就开始报复当地的居民?” 剑思蕾点点头,没有说话,但看样子应该是比较认同这位师弟的观点。 雯雯的马尾辫在乌蓬里晃来晃去,谁说话,她一双扑闪扑闪的萌萌大眼就盯着谁,很认真的扮演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子喜欢听恐怖妖怪故事的懵懂角色。 李在下被她的马尾辫来回扫了几次面颊,一次比一次痛,他开始怀疑这丫头是在故意借机装作不知晓情况来逗弄他,于是干脆挪了挪屁股,距离雯雯远了些, 但靠近船一头撑着船篙的老大爷又近了不少, 这一挪动,他手心的灼热感瞬间变得又明显了几分! 李在下顿时凝了凝眉头,扭头打量一眼这老人家臃肿的身形, 但仙识无论怎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也察觉不出半分的异样! 没有灵气聚集,没有妖气污染,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大爷! 李在下心头却开始对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怀疑,某种知觉告诉他,这位船夫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毕竟地藏敕令的令牌就融在他的元神手掌中,仙识察别不出的异样,这个令牌可不会被蒙蔽! 他盯着撑船的老人意味深长的道, “猎人杀熊,是为了取胆制药,猎杀狐狸,是为了扒皮缝衣,而妖物杀人只取人皮,这其中或许有共通之处?” 雯雯听罢,顿时一脸小猫受惊后往主人怀里的安全港逃命似的往李在下那侧紧紧依了过去,拉扯着李在下的衣角,用软糯的声音道, “哈,师父大人你说得好惊悚恐怖哦,你的意思是那妖物杀人取人皮,难道也是为了做衣服?” 船上众人听罢,顿时一片愕然之声, “呵,若真是有这样丧尽天良的妖怪,我到时候不把它一剑斩得魂飞魄散才怪!” 那顾大明当即愤愤的一巴掌拍在船身上,整个渔船都猛的晃了晃。 “哟哟哟!这位仙师稳住,我这小破船可禁不住仙师这样不经意间的仙威泄愤哩!” 顾大明也顿觉自己确实激动了些,当即道, “老人家还请见谅,我等金仙门的弟子一向以斩妖除魔,维护天下人族安危为己任,听到有这样的妖物为祸世间,一时间激动了些。” 老者将船稳住,继续前行,开口欢喜道, “原来诸位是金仙门的仙师,那我王良镇这次可是来了大救星了,有你们这样的大仙师来我这不起眼的王良镇是真好!除妖有望!除妖有望!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这老人忍不住开口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在下从侧面看去,感觉这老头儿的眼神里的确是真切欢迎他们金仙门人前来的开心欢喜,瞧不出任何异样, 老头儿回头看了李在下一眼,开口道, “这位仙师是你们几人中的头儿吧?我刚才听他一番分析颇有见地,说实话,我等王良镇的居民这些年迫于妖物作祟以及朝廷赋税征收力度不停加大的压力,已经往外面大城迁徙搬走了不少人户,现在都可以用荒凉破败来形容了, 为了养家糊口,我白天得在这乌水河打渔,拿回镇上制成咸鱼干,然后每一季度托人送到漓浪城去售卖一次, 而晚上,我还得在这河上摆渡,我这辈子,几乎都在这船上度过喽……” 听到说自己是一行人的头儿,李在下颇觉难堪,他见其他人也在感慨,一时间未开口说话,立即转移话题问, “我看着周遭住户并不怎样多,老人家夜里在这儿摆渡,平时可还有生意?” “嘿,你可别小瞧了这周围住户不多,咱们这南边大山里还是有不少大城镇的, 尤其是这边要去漓浪郡郡首漓浪城办事的差人都喜欢选途径咱们王良镇的这个山路做捷径, 否则就得绕道乘马车,比走这儿到漓浪城要慢四五天时间, 我在这乌水河摆渡了几十年了,比谁都清楚这点,否则我大晚上干嘛跑这儿来蹲着?我经验丰富得很哩! 就比如刚才码头那儿那个叫花子酒鬼,我就敢保证他身上没有一分银钱! 而且说什么去王良镇除妖,也只是个借口,想让我免费把他渡过河罢了, 那家伙绝对是想走近路去漓浪城这样的大城市坑蒙拐骗,混吃混喝, 你这位仙师刚才也真是好心,还送酒给他喝, 换做我,一滴尿都不会滋给他! 第141章 盛情难却 这样的叫花子,长得虎背熊腰,四肢健全,却总想着白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利益是交换的,若没等价付出,那还像个话吗? 这世界还不乱套了?” 一听这老人家又絮絮叨叨起来,谈吐间倒真是个本地人无疑了, 李在下心中的狐疑一时间也消散了不少,不过手心的灼热依旧存在, 他听着老者不停念叨,忍不住摇头失笑,恍然间,他扭头环顾时,忽然看见身侧船舷外的船尾旁,那黑幽幽的水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颗人头,一张脸朝着他悄然咧嘴傻笑,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 若不是见他头顶还四平八稳的顶着一个酒坛子,李在下恐怕都要惊得拔出无峰一剑斩去了。 他很快便认出来了,这个浮在水面,两只手攀着船尾搭顺风船的家伙,正是刚才在岸边自来熟,问他要酒喝的青年刀客。 这家伙这么大的个子,什么时候攀到船尾来的?为何都没动静? 李在下略微思索,想起了刚才顾大明一掌拍得船身不停晃动,这酒鬼多半是那时候乘机抓住了船尾, 酒鬼男子笑着,悄悄抬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但他手还未放下,船上另外六双眼睛已经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酒鬼脸上的笑容渐渐在漆黑的夜色河水上凝固…… 将近午夜时分,渔船终于靠了岸。 由于得知李在下一行人是来自金仙门无偿帮这山野小镇除妖的仙师,矮胖的老头儿哪里还肯收那颗灵石路费,当即热情的走在前头,领着一行人进了镇子里,说是要好好招待诸位。 小镇的确如老人家所说,显得极其荒凉破败,窄窄的街道两侧零散分布着些破败的青砖瓦房,进了镇子便迎面扑来一阵阵浓郁的腥臭,街道两侧家家户户门口都摆有不少木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挂着一排排咸鱼干。 老人提着昏黄的油灯领路在前,走过之处便挨家挨户的敲门,兴奋激动的告诉诸位街坊,金仙门派了门人前来帮他们除妖,赶紧出来好好招待贵客仙师, 李在下很好奇,这镇上的居民竟然都还未睡,敲门后便很快亮了油灯,出来开门时还是一脸精神抖擞的模样, “金仙门?除妖?我们可没那么有钱请得起天下第一大仙山的仙师哦。” 无一例外,被敲门声喊出来的居民第一反应皆是这样的忧虑问道, “不要钱的!你们这些家伙怎的这样庸俗,你以为金仙门就这样小家子气?有钱人请他们除妖驱魔要付钱是理所应当,毕竟人家那么大的仙山,要供养执事杂役,要置办宗门所需的一切物什,但咱们没钱的穷渔镇他们就不管么?你当人家怎么做天下第一仙家大派的?你们说是伐?” 这老头儿免费载了大家一程,俨然已经混成了金仙门的代言人模样一般自豪,说完,回头还向街边站着的几人回问道,好似献宝。 剑思蕾站出来道, “老人家所言极是,为世间人族斩妖除魔乃是我金仙门人的本职,我等本是受漓浪城所邀前去除妖的,但是听闻王良镇这些年也不太平,所以顺道来这里看看,今晚除妖后,便得尽快赶往漓浪和其他同门会合,所以还是不用打搅诸位街坊们休息了,只需要派出一位向导,带领我等去那娃儿山看看即可。” “嘿,诸位仙师说的什么话,哪里会打搅到我们休息,你可不知道,咱们小镇的人已经好多年没在夜里睡过好觉喽,生怕那娃儿山的妖怪趁着咱们睡着后跑镇上来作祟,剥人皮,你看看诸位街坊,哪个不是在屋里关了灯睁着眼睛熬夜?” 刚刚开门的这位美艳胖妇人身上就穿了一件极薄的素白长裙,扭动着浑圆的腰肢,不断朝韩过和顾大明蒋未都三个男子装作不经意的搔首弄姿,李在下站在后边街道中,远远见了心里只叹息一声真骚, 周围四面八方被敲门声唤出来的街坊已经围聚过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听说来的是金仙门的仙师要免费除妖,一群人更是顿时目露喜色,围着七个人一通千恩万谢。 七人应付不来这些乡野小镇之人的热情,只能硬着头尴尬的言谈几句,然后就是听着这些人诉苦,说那娃儿山的妖物害人不浅,让他们不敢去侍弄庄稼土地,守着一条河捕捞鱼虾水蟹根本赚不了多少钱,况且没有粮食,畜生也喂养不了,近些年连大米都得到城里去买,如此种种。 言谈着,人群中忽然走出来一个身材佝偻,但却异常魁梧的老者,自称是这王良镇的镇长,叫做王大山,他听说了金仙门弟子前来免费除妖的事情,当即赶过来要拉着一群人先去他的小院子里喝一坛壮行酒,并且表态,喝了酒后,还要亲自带几个壮丁领路,带诸位仙师去娃儿山夜寻妖物,还王良镇一片往昔的繁荣安宁。 盛情难却, 几个来自金仙门的修仙者很难感受到普通凡民的这种热情,当即一番沟通后,还是答应了这热情老镇长的邀请,随着老人家和一路乡民说说笑笑着往小镇街道转角的一处屋宅小院走了去。 月明星稀,乌鸦嘎嘎, 远处微凉的河风吹来,小镇上错落分布的屋宅里燃起的点点油灯在窗户后张牙舞爪,腥臭味愈加浓厚,李在下感觉背脊上慢慢升腾起了一股寒意。 仙识所察处并没有妖魔邪灵的气息,但却给人一种无比邪门的错觉…… 或许是见李在下没怎么说话,尤其是剑思蕾,一脸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模样,一众乡民也不敢围着他们几人过来攀谈,皆都走在前面追捧韩过那位沉着和善,又英俊不凡的仙师去了。 “在下师叔?我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是在担心什么吗?” 剑思蕾走在后边,忽然小声问道, 雯雯见到这个冷冰冰的师姐忽然扭头搭讪自家师父大人,立即紧靠了过来,默不作声,但却侧耳细听着两人的对话。 “思蕾师侄你不觉得这小镇有些邪门吗?” “很穷,很破败,很荒凉,一个很典型受到妖物侵扰多年的山野小镇的景象,我在西朔坛洲除过很多妖,比这小镇破败的景象我都见过,没什么稀奇的,我听说师叔你是首次离开山门除妖?这种情况,多几次就会习惯了,第一次都这样,你放心,我用仙识查探过了,这小镇上并没有邪灵妖气的踪迹,如果你扩大仙识范围仔细查探一下这小镇后不远处的山峦,你会发现这位渡船的老人家没有说谎,那里的确有股浓郁的妖气。”剑思蕾一本正经小声道。 李在下皱了皱眉,真想给这冷冰冰的女人翻个白眼, 他再次感受到了这钢铁直女的威力,心里直犯嘀咕,你丫说话就不能换个委婉点的说法么?你这样说,搞得好像瞧不起小师叔我是第一次出山门除妖似的,我是你小师叔啊,小姐姐…… “咳咳……我的意思是,你没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有些微胖?” “微胖?这有什么奇怪的?” “对呀,师父大人,别人长得微胖有什么奇怪的?你总不能要求人人都长得像你这样苗条英俊,招蜂引蝶吧?” 雯雯终于凑近开口插话,小声道,虽然目不斜视就盯着李在下说,但这话却总让人意有所指。 李在下侧头瞥了一眼这丫头, “你这是在夸为师?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师父大人你又多虑喽,咱们就三个人凑着说话,我话里有话说给谁听呢?你说是吧,思蕾师姐?你没我清楚,我这师父大人一直就是这样子,比较敏感,经常抓着点细节就疑神疑鬼的。” 剑思蕾不傻,瞬间听出来了雯雯这话有股小狗撒尿圈地,宣誓占领权的意味,加上她又是钢铁直女,直接开口道, “雯雯师妹请放心,我暂时还未有找道侣的考量,所以对在下师叔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你应该明白,来这里除妖的决策是我提出来的,我有责任过问和安抚同门。” “……” 李在下顿时无语,一个是徒弟,一个是师侄,道侣这个话题忽然出现在三人之间着实让他有些难堪,虽说年龄不是阻碍,辈分不是差距,但他可不想背负上老牛吃嫩草和伟大的炼铜术士这样的自我心理障碍…… “思蕾师姐你也多虑啦,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刚才说师父大人招蜂引蝶是夸他生得好看呢,思蕾师姐你是咱们金仙门的美貌仙子,又不是蜂蝶这样的凡俗胭脂,哪里是指你啦? 不过师姐你对我师父大人没追求的意思也算是好事,我家师父大人现在只想专心冲击绽仙境界,好好准备度过电火雷劫一事, 现在对我师父大人动心思,也是白白浪费时间,你说是吧?”雯雯拉着李在下衣袖摇了摇,仰着头问道。 剑思蕾愣了愣,有些好奇, “在下师叔又要渡电火雷劫了?不是前两……” 李在下闻言脸色顿时大变,生怕这不知内情的钢铁直女当着雯雯的面说出他三年逢一次雷劈的笑话,立即打断道, “咳咳……我刚才想了想,的确是我多虑了,这小镇靠渔业为生,平时鱼虾吃得多,蛋白质摄入丰富,长得微胖很正常!” 换做一旁的雯雯愣住,思蕾师姐刚才这话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呀,她为什么要说又?她口误了么?师父为什么突然插口打断她的话? 剑思蕾也察觉到了李在下有意不让她说出这句话,扭头看一眼一脸懵圈的雯雯,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再怎么钢铁直女也知道应该岔开这个话题了,于是转而好奇问, “师叔你说的蛋白质是什么?” 呼…… 李在下心里松了口气。 “哦,就是肉,是鱼肉的精华!” “精华?”剑思蕾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李在下这生僻的蛋白质,接着道,“其实你要说可疑,我倒是觉得刚才河里那个背着无鞘生锈大刀的男子更可疑,他不过一个普通凡人,为何那样执着于来这王良镇除妖?依我看,那人绝不止是像撑船的老人家说的那样,只是没钱乘船找的借口,骗他免费渡他过河。” 执着,的确很是执着,一提起那个问他要酒喝的男子,李在下就有些忍不住的想笑, 刚才在船尾被他们几人发现后,那家伙直接果断的松了手,不好意思继续搭顺风船,就一个人顶着个酒坛子在河里自己慢吞吞的游, 此刻也不知道游到哪里了,刚才一路过来,他发现这乌水河还是很宽的,渔船行了一个多时辰才靠岸。 “那家伙可没那么普通,要是普通人,背着大刀,顶着个酒坛,早就沉河里淹死了,他能悄悄的匿藏气息跟在船后,攀到船尾,还是有些本事的。” “其实他下水的那刻我就已经知道了,刚开始我以为他要游过河,谁知道他作的是攀船尾的打算,无论如何,斩妖除魔这种事,还是应该由我们修仙之人来做的,那人再不普通也是个武夫,是凡人,该离这种事远一点才对。” 李在下顿时摇头叹息道, “天下妖魔如果单靠一个金仙门就能除干净,那这个王良镇也不至于好多年都无法太平了,漓浪城也不会有那么多修仙之士被大妖吃掉了,这样伟大的责任,不应该金仙门独立揽在一个宗门肩上,西皇朝的国教可有三个,除了咱们,还有神道上神宫,武道撼武殿。” 剑思蕾皱了皱眉,想要反驳,但又觉得这话,似乎颇有道理…… 几人悄悄说着,不知不觉已经跟着前边热情的乡民进了镇长家的一处乌门大院, 院子门口的木架上同样挂了许多咸鱼干。 老镇长早已唤人跑回来提前准备好了酒桌,菜品仅是些干炸鱼虾,酒倒是极好,老人揭开坛子,一阵浓郁的果味酒香弥漫开来, “来来来!趁着王老镇长请诸位仙师喝酒,咱们也沾个光,否则大家也难得蹭到一顿老镇长家里的酒喝!” 一大堆男女乡民们都挤在镇长家的院子里,嚷着要酒喝, 李在下皱了皱眉,感觉这酒的味道似曾相识。 “你们这群怂鬼,给老子滚出去!我这酒就这么两坛了,哪门拿给你们这些饿死鬼投胎的混账糟蹋?”老镇长从门后掏出来一根撑门的棍子作势一般将一群乡民从院子里轰赶走了, 场面滑稽,雯雯看得忍不住吃吃的笑。 回过头,老镇长关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了那位胖美妇,和两个青年壮汉, 第142章 娃儿山 “来,诸位仙师尝一尝,这是我自家酿的酒,大家一路乘船奔波,虽是修行之人不惧劳苦,但也未免神思困乏,喝一碗老夫自家的酒,稍微休憩片刻,老夫等会儿亲自举着火把,向导诸位仙师去斩杀那娃儿山里的妖孽!” 老人家举起酒碗,豪情说道,说完仰头直接干了面前的酒碗,大有一去不回壮士出征的悲壮。 顾大明喜酒,当即一口干了一碗,又立即自己满上,其他几人虽然早已辟五谷,偶尔食仙品灵物,但也不是不能喝凡俗酒水,皆都入乡随俗的喝了一碗, 李在下喝完,砸吧着嘴,再次确认了这香甜的味道自己真喝过, 但他喝了一百多年神仙醉和明月醒,绝对未曾离开过碧莲峰去买酒喝,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 很快,酒坛空了。 老镇长颤颤巍巍从桌旁站起,吆喝着一起在桌旁喝酒的两名青年壮汉去取来了火把和两柄铁叉来。 出门时,剑思蕾这钢铁直女乍然见到院子里两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铁叉,当即皱了皱眉,直言不讳道。 “老人家,你们几人只需为我等领路就行了,不必参与除妖,普通凡人用这铁叉与妖搏斗,和拿根牙签做武器一样毫无意义。” 李在下跟在后面,闻言,他偷偷瞥了一眼老镇长,老头儿此刻正抬头看着剑思蕾,目光里充满了迷茫,再看其他两人,面面相觑,拿着铁叉的手有些纠结,拿也不是,丢了也不是。 李在下心里顿时忍不住好笑,这钢铁直女,简直了…… “我……这……”老镇长支支吾吾。 “让两位壮士拿着吧,咱们除妖时未必能顾虑到几位乡亲的安全,等会儿他们将咱们带到那娃儿山外,不进山便可,山外夜里即使没妖,恐怕也会有些凶兽出没,他们三人等会儿也有个安全保障。” 韩过当即圆场道。 “是是是,这位韩仙师所言正是。”老镇长点头赞同道。 剑思蕾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当即浩浩荡荡出了门,李在下却在出门时被韩过拦了下来。 “在下师叔,你是否有觉得这小镇有些古怪?” 李在下看着一脸神秘的韩过,顿了顿,心中微微惊喜,心想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这韩过也察觉到了!不愧是八大剑仙之一! “对对对!韩师侄你也感觉到了?” 韩过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一笑, “既然在下师叔觉得这小镇有些古怪,还劳烦你留在这里好好侦查一番。” “啊?” 李在下微张着嘴,从韩过的笑意里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看样子这家伙并不像是察觉到了这小镇的古怪,应该只是之前用术法偷听到了他与剑思蕾极小声的对话,此刻在拿这事来揶揄为难他! 当时在剑筏上他是第一个报名愿意来这王良镇除妖的,但是真正需要出力时,他在未跟其他人商讨的情况下缩在小镇上不去那娃儿山助阵,势必会让人遐想出些什么来,但是这韩过此刻说得有板有眼,他也无法拒绝。 “我相信以在下师叔你缜密的判断思维必定不会有错,这小镇真有什么古怪,我和思蕾师妹领队前去除妖后,师叔你在这里应该能乘机探查出些什么状况来,你说是吧?”韩过脸上的微笑很真诚。 “……” 李在下点点头,一脸无语,只能微笑面对。 “韩师侄说得极是,那我和小徒雯雯就留下来细细探查一下这里的情况,还请你给几位同行的师侄等会儿解释一下。” “师叔放心,我会给思蕾师妹说的。” …… “这两位仙师不和他们一起去娃儿山除妖吗?” 韩过走后,刚才待在老镇长家喝了两碗酒便靠在一旁假寐的胖妇人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愣站着的雯雯和李在下,有些诧异的开口问道,声音尖厉。 李在下回过神来,尬笑一声,点点头, “在下和徒儿两人负责留下来保证镇上的乡亲们的安危。” 妇人愣了愣,似乎没有料想到,她有些极不自在的抬手抚了抚额头的发丝,微笑道, “那就有劳两位仙师了,时候不早了,我突然想起该回家去洗衣服,白天泡了一堆衣服还没洗,差点忘了,明天白天还得做鱼干,就先失陪了二位。” 胖夫人微微欠身,匆匆出门走了。 两人站了会儿,看着那个扭动着浑圆腰肢的胖夫人走远了,雯雯才开口嘀咕, “我就说吧,那韩过肯定会刁难你的,这种自诩为人中之龙的家伙,是轻易拂不得逆鳞的,师父大人你不还信我。” 李在下摊手耸肩, “我看他言谈举止一直恭敬温和,以为他格局很大,怎会料想到他会这样小心眼?我不过在河畔顺从了思蕾师侄的意思而已……” 雯雯笑道,“你错就错在顺从的是思蕾师姐的意思!” “什么意思?”李在下不解。 “你还没看出来?那韩过师兄吃醋了!他对思蕾师姐有意思啊,他一路上一直走在思蕾师姐身侧,时不时的偏头找她聊几句,你以为是为什么? 而且我和剑筏上的其他弟子聊天时就听说了,韩过师兄因为修行境界难以突破,这些年一直在追求思蕾师姐,想与之结成道侣,利用阴阳合修之法突境。” “原来这样……金仙不修,非要修银仙,这韩过抱着这样的修道之心,恐怕离自会道基不远了……” 李在下闻言挑了挑眉,失笑着摇头嘀咕, 雯雯瘪了瘪嘴,“师父大人你还在说别人坏话,小心下次遭遇更严重的报复哟……” “反正他现在听不到。” 说完,他径直慢吞吞的出了老镇长家的院子门。 “师父大人,你去哪里?”雯雯忽然大声嚷道, 李在下回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说小声点,你叫这么大声干嘛,咱们去看看那洗衣服的夫人。” “看她干嘛?还不如就待在这院子里等他们除妖完了回来呢。” 雯雯抄着手,不想去。 “她大半夜洗衣服,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小镇奇怪的可多了。” “哦?你也发现了什么?” 雯雯神秘一笑,小声道, “除了他们都有些微胖外,手上还都有同样的特点。” 李在下有些惊愕, “你也发现了?” 雯雯嘟了嘟嘴,有些失望道, “什么叫也?原来师父大人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呀……我还以为你只发现他们都有些微胖这一点诡异之处呢。” “之前我只发现了撑船的老人家右手虎口有极厚的茧,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人家撑船撑了一辈子, 直到刚才在酒桌上,我看了那老镇长和其他两名男子的手,同样有老茧,并且都在右手虎口,刚刚这胖夫人抬手时,我又瞧见了她右手虎口的老茧, 所以基本可以断定,他们手上的老茧并非是撑船或者打渔劳作出来的!而是剑茧!常年持剑的修士或者武者就会有这样的老茧!” 雯雯笑着打趣道,“没想到师父大人你原来这么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王良镇这群乡亲并非是世代居住在此的渔民,那又何必再冒险跑去偷窥别人洗衣服? 咱们老老实实躲在这里不是更符合师父大人你的性格吗?” 李在下自然不能说自己之所以会怀疑这群小镇居民,如此仔细留心的去提防观察,是因为自从上了渔船后自己掌心地藏敕令的令牌就一直在发烫,也无法继而解释自己想要除妖驱魔,维护天道纲常,给自己神魂中的阴司功德令牌积累功德,以逃避天道雷劫的追踪。 “哼,小丫头,你以为你很懂我?自作聪明,为师之前怎么说的?降妖除魔是咱们修仙之人的本分!我就要去看看,怎么着?” 李在下说完,果然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装!” 雯雯瘪着嘴嘀咕一句,只好跟上。 …… 冷月已经越发清朗,银白的月光铺洒在阴森的长街上,王良镇本就破败的景象在此刻这鬼魅的夜色里恐怖得像是一处鬼镇。 四周偶尔可见有小屋里燃着摇曳的油灯。 走了不多远,两人听见街边一户人家门口传来了沙沙的刺耳声,诡异至极。 李在下皱了皱眉,展开仙识小心的防范着,循着那沙沙的声音走去, 幽冷的月光下,一户院子门口的门槛石上,有个身材臃肿的老头儿正跨骑在门槛上,躬身磨刀, “李仙师?你没去除妖?” 地上磨刀的老头儿听到了身侧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站起身诧异的问, 李在下皱了皱眉头,看清了这老人家正是之前撑船的那人,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柄细窄的尖刀,锋锐无匹,在月光下散发着森寒的光。 “在下和小徒留下来护佑镇上的居民,以防万一妖物逃窜来这里报复诸位没有修为的凡民,老先生这么晚了还在磨刀?” 老人呵呵一笑,“这是给大鱼剔鱼皮的刀,白天要用,只有晚上抽时间磨一磨了。” 李在下点点头,多看了两眼老人手中的尖刀, “那老先生你先忙着,我四处走走。” 老人继续埋头磨刀,李在下和雯雯循着记忆中这老头儿之前带着他们敲开那胖妇人家门的路线慢慢循了过去。 “师父大人你之前都是叫他老人家,怎么现在改口唤他老先生了?”雯雯在后面问道。 “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断定,这老人深藏不露,绝不是个撑了几十年船的渔民这样简单,他磨的那柄刀散发出的杀气,哪里是剔鱼皮能孕育出来的,很可能,小镇失踪的那些乡民,就是被那柄刀剥了的人皮!”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老人是妖?但是我们都用仙识察探过他,他身上可没有一点妖邪的气息啊。” 李在下停下脚步,转头小声冷冷说道, “有时候,人比妖更可怕。” 冷月当头,两人已经到了那胖妇人家的院子外。 进山的路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崎岖,甚至连嶙峋的乱石都很少,不过是条单马可通过的狭窄泥路, 路旁有齐腰高的杂草,夏夜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鸣虫在草丛里窸窣,周围时而有夜落休憩的鸟儿被惊起飞窜向空中。 众人披星戴月,在狭窄的泥道上往前方的群山走去, “那边是咱家的红苕土,那儿是玉米地,这边,山坳里头左边的山腰上,是十几户人家的油菜地,近几年自从陆续有几户乡亲们被发现剥光了皮的尸体曝露在那娃儿山里后,油菜地就放弃了,咱们水田少,种的大米不够吃,以前都是拿油菜和河对岸小镇上的人换,现在没得换,别人也不卖米,就只得到郡首城里去买喽, 啧啧,这日子过得,真是没个盼头, 以前也来过几位散仙,没让咱们领路,就径直来这娃儿山除妖了,不过后来再没回到过镇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咱们小镇上有几户胆大的人家以为那些仙师已经将妖物除了,不贪图虚名赞誉,可能已经事了拂衣去,便又上山去砍柴,侍弄土地里的庄稼,结果……唉, 幸好,你们几位金仙门的仙师今晚来了,否则咱们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没庄稼种,没银钱收入,这几年咱们连一身新衣服都置办不了,想体面一点进城去看看都没脸去……” 老镇长走在前边,颤颤巍巍的指着周遭黑夜里那些看不见的土地,絮絮叨叨的说着, 到山坳口了,走在前面举着火把的两人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娃儿山了。” 老镇长指着那狭窄幽深的山坳里边道,语气里带着些望而却步的忌惮。 剑思蕾望着黑沉沉的山谷里,纵开仙识,细细扫去,群山中心深处一团团浓郁的妖气清晰可辨,她叹息一声道, “看来这山里的确有妖物。” “老人家和两位壮士就在此地等着或者先行回镇上皆可,这山里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韩过转身说, “老人家你还是先回去静候佳音,待在这里恐怕等会儿有所波及也说不定。” 顾大明听罢,浑厚的嗓音接着道,身后幽深的峡谷里都响起了回音,群山里的树叶在簌簌的响。 “那就有劳诸位仙师了!我先回寒舍,再去将地下埋的几坛女儿红挖出来,等候诸位凯旋!” 老镇长躬身拱手,说完招了招手,拎着两个壮汉举着火把忙不迭的转身原路返回了,比来时脚步轻快了许多。 第143章 反转 望着夜色里两团飞快远去的火光,蒋未都忽然笑道,“这老头儿脚底抹油了似的,溜得真快。” 柳芸芸也摇头叹息,“看来这小山坳里的妖物着实将这些朴实的小镇百姓吓得不轻。” “这些百姓可没芸芸师妹你想的那样朴实。”剑思蕾见三位乡民走远了,忽然开口冷冷道, 韩过扭头,“师妹你也看出来了?” 剑思蕾点点头, “若非之前在下师叔提醒,我或许还不会去注意观察这些百姓,仙识虽然在他们身上探查不出任何异样,但是在酒桌上,我留心用肉眼观察过,镇上的其他人我无法保证,但是这两个青年和那老镇长,以及最后老船夫敲开门的那个胖女人,无一例外,手上皆有剑茧。” “没错,若是常年侍弄庄稼挥舞锄头,或者是打渔撑船,都绝不会仅仅在右手虎口留下老茧,但这些乡民身上没有一丝灵气,可能是些归隐的普通武者?” 韩过这样说完,其他三人已是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是真一心来除妖的,并未将任何一丝注意力集中到这些小镇平民身上去观察过。 顾大明顿了顿,道, “既然这小镇的百姓并非真的世代居住于此的乡民,那我等为何刚刚不细细问一问他们的来历真相?” 剑思蕾道,“他们虽不像是世代居住在此的渔民,但却从始至终都在咱们面前装作一副淳朴乡民的姿态,刚刚老镇长进山一路上给咱们还介绍着这一带他们的庄稼地,很明显是想蒙混我们,让我等对他们是本地乡民的身份深信不疑,从而隐瞒些什么, 我们刚才若是直接开口质疑询问,他们未必会明说真相,甚至还可能会编造出更多假的信息来继续隐瞒,将计就计,是最好的选择,况且……” 说到这里,剑思蕾转过身看着漆黑的山坳里,接着道,“这山坳里的确有一股浓郁的妖气,我很想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妖物?这王良镇的百姓为什么要把咱们领到这里来除妖?他们口中所说的剥人皮的妖怪究竟是什么?答案,只有进了这山或许才会水落石出。” 柳芸芸凝着细眉,顺着剑思蕾的思路慢慢思索着,等她说完,眉头终于舒展开,看样子总算是理清楚了这位师妹的计划,果断应和道, “思蕾师妹说得没错,事不宜迟,咱们先进山弄清楚这妖气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妖物,再回小镇上去问问那些乡民的剑茧来头!” 韩过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又忍住了,将这一切交给剑思蕾来指挥,他没有怨言,当即挥袖,祭出一柄湛蓝小剑,剑光在夜色里绽放,小剑变成了三尺长剑,漂浮于空,剑光在众人之前结出了一面无形的剑气护盾,一行人走在这面剑盾后,顺着山坳走了下去。 顾大明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看,发现队伍里的确如他察觉到的那样,少了两个人,当即好奇问道,“在下师叔师徒两人怎么不见了踪影?” “在下师叔说他身体有些不适,或许是初次下山,又多喝了两盏老镇长家的酒,想要睡一睡,你们知道的,他在碧莲峰时常也在睡觉,一时间难以适应山门外凡俗的生活。” 韩过面不改色的说完,柳芸芸和蒋未都两人暗暗相视一眼,忍不住摇头好笑, 对于这个小师叔成年睡觉的传说,一行人自然早就听说过,他们是资历颇深的修仙者,李在下嗜睡的缘由当然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若不是因为每三年遭遇一次电火雷劫,仙力被掏空的缘由,他们再想不出其他李在下嗜睡的原因。 顾大明听罢,也哈哈的大笑了出来,朗声说道, “哈,韩过师兄你可还别说,我刚刚喝了那老镇长家两碗酒此刻也觉得有些困乏,真想像在下师叔一样留在小镇上休憩一会儿,还有个娇美徒弟侍候在一侧,甚是舒爽啊!” 只有剑思蕾,面无表情,冷冰冰的,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韩过心里有种预感,她已经看出来了是他刻意将李在下留在小镇上的,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她不闻不问,应该算是认同了他的做法, 毕竟他们一行人只想快些了却这荒野小镇的琐事,早些到漓浪城与青纯长老等人汇合, 若将在下师叔和他那围海二阶的女弟子带来,以他两人之前没有任何跟随宗门外出除妖经验的资历来看,免不了要分心照顾,两人不来,也少了些麻烦。 几人沉默着,往山谷深处走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湛蓝的剑光顶在前方,映照出周围阴森的峡谷树林,脚下是冰凉的嶙峋乱石, 有夜风吹过,四周山峦上黑黢黢的树林开始哗啦作响,摇摆不定,鬼影重重。 哗啦! 密集的树叶发出一声猝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两边山林里飞窜,冲撞着密林。 剑思蕾没有理会,其他人也毫无动作,只是径直往仙识覆盖处那浓郁妖气的源头走去。 “哈哈哈哈……” 幽暗的峡谷里,即使星月也无法穿透这里的黑暗,一股极寒冷的气息很快将整个山坳笼罩,腥臭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山谷, 山谷内,忽然回荡起了阴森的笑声,声音稚嫩空灵,显然是个孩子的声音! “嘻嘻嘻……” 又一个笑声响起, 霎时间,这些笑声仿佛滚雪球似的,一摞接着一摞,数十个笑声接二连三的出现,前赴后继,在峡谷里回荡, 周遭山峦上的树林响起了更大的哗啦声,仿佛有数十个孩子在海浪里戏水般,搅弄着树叶哗啦作响。 “嘿!这些死鬼娃儿!莫非是早夭尚未投胎的阴魂还徘徊在这里!难怪叫做娃儿山!” 顾大明开始感觉有些烦躁,反手直接拔出了背上的巨剑, 赤红的剑光已经亮起,他正要发作往两侧山峦的树林挥砍,剑思蕾立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一股醇和的仙力从剑思蕾手心里涌过来,顾大明心头的焦躁郁愤顿时烟消云散, 一股恶心感随即涌上心头,这魁梧的汉子蓦然弯腰哇哇的呕吐了起来,之前香甜的酒水喷洒在遍地的乱石堆里,散发出阵阵腥臭,直到酒水吐干净,他才如释重负。 “酒有问题?”他抬起头,那浑厚的嗓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剑思蕾点点头, “是邪阵酒,一种无法察觉出异样的蛊酒,这酒只有到了这个阵坛中,才会被这里早布下的阵法引诱,在人体内作祟,里应外合摧毁咱们的神魂意识。” 她说完也撇头吐出一股酒水,和顾大明不同,她吐出的酒水是由一股仙力包裹着出来的,并未四溅喷洒,很明显,她喝的酒一直都没真正的进入胃里,而是被她施法用一股仙力束着在。 韩过同样撇头,将仙力包裹着的酒水吐了, 柳芸芸吐完后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笑道, “我原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做,原来你们也同样提防着的。” 蒋未都吐完,笑道,“顾师兄你怎的这样豪爽?莫非是渴了几百年的酒虫在作祟?” 顾大明从地上站起来,舒口气,稳定心神,无奈笑道,“一路上见在下师叔腰间那两个大酒葫芦不停晃荡,一直想讨口酒喝,又怕沾染上他的霉运,原本忍一忍也没啥,就是在河对岸被那个提着酒坛子的酒鬼仰头饮酒的姿态给彻底唤醒了馋虫,说起来,我都五六十年没喝过酒了……思蕾师妹你刚才说这里的阵法?” 剑思蕾点点头, “这酒既然已经显现出了问题,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个山谷里的妖气,应该是用邪灵阵法聚集起来,配合这酒做的陷阱。” 说完,她继续领着众人往前,在印证了某些猜想后,她已经加快了脚步,周围山峦密林中的孩童鬼笑声还在继续,但是自从吐出了那酒水后,凭借几人的修为已能完全固守道心,不为这些障眼阵法所扰。 韩过跟在一侧默不作声,放任自己痴念着的师妹领导指挥,他只管支着湛蓝的剑光张开一面盾,护着目光里那可望不可即的冰冷背影。 “这是……” 不过眨眼的功夫,几人已经纵步到了仙识所察到的浓郁妖气的源头,湛蓝的剑光照耀着面前一片灰白的乱石,峡谷中央乱石堆上,数十个稻草人蹲坐在地,仰着头,栩栩如生的稻草人正龇牙咧嘴的对着来者大笑。 剑思蕾挥袖,手里粉红的小剑呛啷出鞘,咧嘴大笑的稻草人瞬间被红光齐刷刷斩断了脖颈,稻草横飞,笑脸撕裂,在夜空里凌乱,一缕缕黝黑的妖气呜咽着从稻草人身体里飘散而出, 韩过翻掌,一股仙力澎湃而出,直接将逃窜出的妖气镇压熄灭,消散在了夜色里。 这娃儿山山谷中荡漾着的可怖笑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还鬼声喧闹的山谷内,顿时寂静得极度可怕,腥臭味和森寒的气息成倍加重了。 “这些妖气真是阵法聚集出来的……”顾大明愕然道, 韩过将湛蓝的剑光范围扩大,几人完全被笼罩在了剑光之中,留心防范着,他们已经察觉到有三股妖气蓦然出现在了两侧的山峦上和来时的山坳口。 “没错,这邪灵阵,配合着我们之前喝过的蛊酒,只要能百分百发挥出作用来,说不定真能让咱们彻底神魂失控,之前那些来这里除妖的散修,恐怕都是这样上的当,中了这王良镇乡民的陷阱,最后在这里消失了的。” 剑思蕾说完,仰头看了出去,目力所及,一片黑暗,之前外面可见的星月没了踪迹,妖气已经弥漫满了整个山谷, 此刻他们正处这合拢的三座大山中心,唯一的出口便是来时的山坳口,而那里,已经被乍然出现的一股浓郁妖气所封堵。 柳芸芸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没想到果然是那小镇的乡民在配合妖物作怪,设下阵法陷阱,诱骗修士喝了邪灵蛊酒入阵,然后将其猎杀!人心果然不可测,可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和妖合作能得到什么好处……” “此刻便断下结论说人心不可测未免早了些,这些家伙,毕竟真的不是人……” 剑思蕾说完,头顶漆黑的天穹上忽然化作了一片火海场景,两尊半山高的怒目神灵乍然出现在了山顶,俯视睥睨着峡谷中蓝色剑光笼罩下的数人,颇为威严可怖, 若不是那两人手中各拿着一柄钢叉,加上他们尚且神志清醒能分辨出来,几人恐怕都要真的以为是触怒了当地的山神菩萨,惹得两尊大神显现法相了…… 柳芸芸看着那两个装神弄鬼的幻影,无奈笑道,“这些镇民果然不是人,原来他们才是妖……” 王良镇破败的街头,荒寂阴沉,腥臭味随着夜风而肆虐,一处高过人两个头高的院墙外, 李在下四顾无人,从袖兜里掏出四颗莲子,仙力浇灌,凭空化作了四个藕人。 咔咔咔咔, 四个头顶荷叶绿帽,腰围荷叶绿围裙的小藕人以肉眼可见的夸张速度从地上“生长”变大,最后原地蹦跶了几下,开始舒展着四肢,扭着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师父大人你这是要让它们四个去偷窥?” 雯雯愕然,她忍不住小声问道, abcd看一眼此刻这可怖的街头夜景,纷纷捂住了鼻子,目露嫌弃之色,看来它们乍然间也还适应不了这股刺鼻的腥臭味。 “不用,去一个就好了。”李在下小声回答道, 说完,他从四个藕人中随手拎了b,伸手缓缓托起小藕人,看样子是想将它往围墙内悄悄送进去, “你将它扔进去了,它怎么出来给咱们汇报它看到的情形?” “不用,当年师父将我和这四个家伙连接过神魂,我只需要稍微凝神,就能看到它们眼中的场景,听到它们耳内的所闻。” 闻言,雯雯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地上站着的三个藕人,三个小家伙看出了雯雯眼中惊叹的神色,颇为自豪的挑了挑眉头,朝她抛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然后齐刷刷的竖起三个大拇指,朝着它们自己,大有“你看我们厉害吧”的嘚瑟之意。 “难怪,我说你怎么和它们总是能毫无语言障碍的交流,原来连接过神魂。” 雯雯说着,李在下正在尝试想将藕人抛进围墙,奈何尝试了好几次都未成功,这小家伙竟然一直死死的趴在自己手上,紧紧抱着他的手腕,死活不撒手! 第144章 恶战 “你干嘛?”他收回手,瞪着眼睛,纳闷问道, 藕人b睁着一双无辜的萌萌大眼,指了指地上仰着头看戏的三个家伙,嘟着嘴叽里咕噜,说着说着,地上三个藕人忽而迅速的收回了目光,背着手开始原地踱步起来,漫不经心的看向四周街头,一脸仿佛没听到那家伙在说什么的表情。 “它说什么?”雯雯好奇问道, 李在下叹口气,无奈的挑了挑眉,将藕人b重新放回地上, “它说它觉得不公平……” 于是,两人守着四个藕人开始了一场公平的猜拳选拔。 acd仿佛商量过似的,第一个回合三人便一同出了拳头, 藕人b伸出的剪刀手在夜色中僵住,随即开始颤抖,颤抖了片刻,藕人b忽而仰着头无声的大笑了起来,一张藕嘴张得浑圆。 雯雯皱着眉头,“它明明输了,为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李在下叹口气,“它认为acd三人赢了,应该它们三个进去……” 说完,李在下直接将正在无声大笑的小家伙抓起,一把扔进了院子围墙后,没有丝毫犹豫。 小藕人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坚强的忍住没有尖叫,默默吞下了伤心的眼泪,矫健而轻盈的落了地,略微深呼吸后,便开始沿着墙角的黑暗阴影,悄悄往院内有灯火的地方偷偷跑去。 …… 李在下坐在院子外,开始凝神同步窥探,其他三个藕人同样开始通过共同链接过的神魂坐在墙角悠闲的看戏。 “看到什么了?”雯雯蹲在一旁,凑在李在下耳朵边,两只小手撑着下巴,酒窝被挤了出来,她小声的好奇问道。 李在下愣愣的瞪着眼睛,目视前方,看着虚无的夜色,仿佛变成了一张木偶人的脸,嘴唇在木偶脸上一张一合, “很黑,院子比较大,比老镇长家那处院子要大了不少,四处都是杂草,仿佛这院子好多年没人住了似的,这妇人平时都不打理自家屋宅的吗? 院子里端角落里有一棵树,太黑了,看不清是什么树,有点像杏树,但也可能是香樟, 树很茂盛,枝叶参天,树上好像挂着两件怪异的衣服,在夜色里晃动, 树下有灯光,还有个胖人影弯腰站在灯火旁,背对着我此刻的视线, 等等,我听到了水桶从井里拉起时轱辘转动的声响,或许是那个胖妇人在水井旁洗衣服?……” …… 藕人b不辱使命,强压住心里的恐惧,蹑手蹑脚的沿着墙角的黑暗阴影仿佛一只心虚的老鼠般,时而缓慢,时而迅捷,往院子里端的角落不停靠近。 此刻主人已经链接上了它的神魂,它能清晰的感受到李在下想要看清那颗大树下的妇人,以及她屋宅内还有些其他什么场景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它还能感受到另外三个同伴正在偷偷围观,所以决不能丢脸! 小藕人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一只手捏着鼻子,小心翼翼的飞速往大树靠近。 当它视野清晰的看见这棵大树上挂着的两件“衣服”和树下正在“脱衣服”“洗衣服”的妇人时,藕人b吓得差点蹦了起来。 …… “喂喂喂,你看到没有?看到什么了?继续说呀。”雯雯在李在下耳畔不停催促。 木偶脸上的嘴于是继续毫无表情的一张一合, “妇人在打水,她将水倒在了石井旁的木盆里,然后开始脱衣服……” 雯雯倏地皱紧了眉头,有些憎恶的瞪了李在下一眼, “师父大人,你竟然偷窥那胖女人脱衣服?她洗衣服都不先换衣服吗?就直接在自家院子里脱衣服?喂喂喂,不许看了!恶心!” “等等……她……她脱的不是衣服!她居然……把身上的皮脱了下来!那……大树上挂着的两件衣服……是人皮!妈的,真恶心!” 李在下的木偶脸开始由慢到快的抽动起来, 他身侧同样发呆的三个木偶人瞬间吓得赶紧断开了视野共享的链接,回过神来,三藕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想要尖叫一声抒发内心的恐惧和惊慌,但又明知不能大吼,于是赶紧互相伸手堵住了对方的嘴,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 大树下的妇人在盆子里倒下三四桶井水后,赫然直接脱下了身上的人皮,她整个人瞬间不再臃肿,但也美貌不再,只剩下黑黢黢一团污泥焦炭、仿佛影子似的乌黑, 人影将刚刚脱下来的美妇人的人皮抖了抖,一团团蠕动着的白蛆哗啦哗啦掉落在杂草从中,仿佛撒了一地的米,发出窸窣的声音,恶臭味成倍加大,接着她弯腰,将人皮放在木盆里开始哗哗清洗了起来。 这就她所说的……洗衣服……? 院子里,藕人b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浑身筛子般颤抖, 它现在只想快些离开这里,面子尊严什么的已经不再重要了,刚刚在看清那胖妇人直接从额头眉心拈起自己的头皮,剥鸡蛋壳一样把自己身上的皮哗啦一声剥下来,蛆虫论斤数的散落一地后,它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了来自另外三个同伴的恐惧和恶心, 换做它们来,一定像它一样吓得想直接开溜,所以此刻撒腿逃命并不可耻, 但是问题是,它刚刚被主人扔进来时,就已经细细观察过,这个院子大门紧闭,门栓从后紧紧的锁死了的,它身高够不着开门,只有翻院墙出去! 小藕人自认凭借它的身手,翻过这区区院墙并非难事,不过却需要提前冲刺助跑,只是此刻这样明目张胆冲刺助跑,会不会被那穿着人皮,黑黢黢的妖怪发现,就很难保证了…… 正在犹豫着,忽然那大树下“洗衣服”的妖怪停下了动作,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伸手从树干上取下油灯,接着慢慢转过身,直接将目光看向了黑暗中贴着墙角发抖的小藕人,咧开黢黑的嘴,鬼魅一笑,眸子随即变成了赤红,它脸上全是蠕动的蛆虫!妖气顿时弥漫开去! 王良镇的夜空里随即响起了一道怪异的笑声! 主人!救我! 小藕人一咬牙,撒腿便跑,朝着院墙直冲了过去,心里同时这般羞耻的呐喊求救。 但恰巧此事主人链接着自己的心神忽然断开了…… 藕人b顿时陷入了绝望…… 主人和雯雯师姐会不会死在外面了? 它的三个同伴会不会也死了? 一瞬间脑海里泛起了无数可怖的念头,孤独感,无力感,绝望感,在这个不谙世事的小藕人心里蔓延,它很害怕自己冲出院墙后发现这个世界上它熟悉的人都已死完了,自己只得一个人面对可怕妖物的追杀,这个荒草遍布的院子在它眼中此刻是如此的漫无边际,怎样跑都跑不到尽头! 但它只能往前, 草丛在夜色里被藕人敏捷的冲刺碾压出了一条沟壑,那妖物在身后健步如飞的追来。 李在下坐在墙外角落,忽然听闻那阵笑声,心里蓦然泛起一股郁躁,令人发狂的郁躁! “怎么样?李仙师,夜里偷窥王寡妇洗衣服,很有意思吧?” 一个臃肿矮胖的老人大笑着从街头的夜色里走来,他手里握着一柄森寒的尖刀,正是刚才骑在门槛上磨的那柄用来“剥鱼皮”的刀。 “身边有这样美貌的一个姑娘不下手,你就这么垂涎王寡妇的皮囊姿色?真没想到你这堂堂金仙门的仙师会爱好这一口!” 老人边走边说,边走边笑,整条街顿时妖气大作。 雯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两只手捧着脸,看着走来的老人,就像无聊的丫鬟看着门口街上路过的一条野狗, “师父大人你很难受?”她扭头问李在下道, “酒,刚才那酒……” 李在下皱着眉头,感觉胸口快要无法呼吸,心里渐渐有了种想要拔剑乱砍的冲动。 “噢,那是邪灵酒,来自漠海龙族的蟹王酿和仙家的阵灵酒勾兑成的,两种酒分开本是滋味不同的佳酿,但一旦按照某种比例混合后,再施加术法,便能配合施法者的灵阵发挥出妖蛊乱神的作用,这老妖怪不过是用这妖邪笑声来引动了你体内的蛊酒,还没配合灵阵发挥呢,否则你现在怕已经发疯了。” 听雯雯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应该是早就看出了酒的问题,但却又不早告诉他,李在下是真想趁着这个机会发发疯,凶她一顿…… 老人持刀顿时缓缓停在了原地不敢靠近,满面错愕,看着雯雯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妖怪,他戒备着对方,诧异道,“原来这酒是这样的来历……” 雯雯抬起头,好笑道,“是你们弄来这酒,竟然不知道这酒是怎么来的?” “关你何事?反正你已经喝下了这酒,心神为我所扰,没了力量和我作对,老夫今晚就要拿你们的皮换一身新衣服!你师父这皮囊甚是英俊好看,很符合老夫我的气质,李仙师,对不住啦,哈哈哈哈!” 老人目露凶光,嘴里说着,手上握紧刀,壮了壮胆,再次朝着墙角逼近。 李在下面露苦笑,还是第一次遇到夸自己皮囊好看的家伙竟然不是想与他结成道侣,反而是想要扒他的皮做衣服? 妖物的世界他果然不是很懂,他颤颤巍巍的摸出身畔的明月醒,仰头灌下一大口,长舒一口气,心中的郁躁消散不见。 “原来那酒是这样来的,我说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勾兑这酒的阵灵酒以前我师父从前就酿给我喝过!你这丫头早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早就知道你另一个酒葫芦里装着有可以解任何酒蛊的解药,你以前喝酒的时候我闻到过味道,谁知你竟然是拿这样的仙药来解另一葫芦的酒劲……”雯雯挑了挑眉道,说完,她张开了嘴,一条水线从她口里飞出,看样子应该是她之前喝过的酒水, 水线在空中仿佛活物一般化作了一条水龙,径直朝着老头激射而去! 叮, 一声脆响,老头抬手挥刀,一股乌黑的妖力缠在刀身上,将水龙凭空斩断成了两截,哗啦一声掉落在地。 “哼,原来你们这两个家伙早提防着咱们这些淳朴的王良镇乡民的?难怪你们两不愿意去那娃儿山,否则以那里的阵法,你即使没喝这酒也是死路一条!这区区控水术能耐我如何?我们王良镇的人,比你们这些修行的任何人都懂控水!我就是从水底而生的!老子先杀了你们两个!” 李在下看着扑过来的黑影,皱着眉头问, “鱼虾蟹精?什么水妖会喜欢穿人皮?” 雯雯摇了摇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低端的水妖,一身腥臭,妖力低微,无法化人,只能靠着剥人皮来伪装成人,不过是仗着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蛊酒和阵法结合的术法,就敢出狂言在我面前说比任何人都懂得水?” 她嘴里一边说着话,又继续捧着脸不动,看傻子一样看着街头一端持刀的妖物朝他们扑过来,眼神极其无聊,但凝着眉头却在思索着什么,仿佛是想要隔着夜色和人皮,辨识出这老人皮囊后的妖物究竟是何方妖孽。 李在下此刻望着那手持凶器,浑身被黑色妖障裹挟的老头儿,心情忐忑,他屁股往后面挪了挪,悄悄坐在了雯雯身后,她不动,他也不动,反正他已经决定了跟着她混,这丫头毕竟是漠海龙族的公主,受过这世界最高等的教育,不仅演技一流,术法方面肯定也见多识广…… 啪! 果不其然,那披着人皮的老头儿刚刚扑到他们面前两丈处的半空中,忽然背后凭空出现了两条水线,紧紧缠住了他的两腿,直接将他气势汹汹的身形重重砸向地面,街面上的石砖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黑色的妖气顿时消散了一半, 狼狈的老人回头看去,缠在两腿上的那两根水线虽然极其纤细,但却棱角四爪一应俱全,又是一模一样的水龙! 刚才被他一刀砍断的那条水线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两条水龙! “你这是化身成狗妖了?在练习狗吃屎?”李在下忍不住摇头好笑, 地上狼狈趴着的老人扭头瞪着李在下,怒火几乎从眼眶里涌出, 李在下愣了愣,他望着那双怨气冲天的眼神,手心里地藏敕令的令牌顿时灼热度猛地增加了一分! 他蓦然想起了牛头马面说的,除掉怨念越深的妖魔鬼怪,给他积累的阴功便能越深厚, 一共有天地玄黄四个级别,这样说来,这手心越烫,便表示那妖邪怨念越大? 这妖邪的怨念,还可以通过言语刺激情绪来提升? 如果之前最开始的灼热感是天字级别的怨念的话,那么现在岂非便已提升到了地级? 第145章 天人交战 李在下凝着眉头略微思索,忽然灵机一动,陡然想到,这不是给了他一个作弊提升阴功积累速度的捷径吗? 正在思索间,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他心头一凛,听出了是自己忠实的仆人b在叫唤,它背后还有一股妖气在紧紧追着,混乱间都把这小家伙搞忘了…… 李在下来不及抬头,立即挥袖捏起剑诀,一声清诧,背上背着的剑匣噌的打开,墨黑色的无锋仙剑激射而出! 噗! 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地上坐着的雯雯和李在下仰头看去, 只见一张狰狞可怖的漆黑鬼脸在围墙上空迅速扭曲,无锋剑直直朝上刺穿了这张鬼脸的天灵! 奔到围墙上方想要捕捉小藕人的妖物很快便形神俱灭,作了一团妖气湮灭在了空气中,渣都没剩下一粒。 藕人b站在墙头,喘着粗气,双腿打颤,目露惊慌,看着自己头顶的妖物被主人的仙剑击溃,终于松了口气,倏地从墙头晕倒,直直坠落了下来,地上的三个藕人赶紧将其接住,叽里咕噜的一通叫唤,开始扇它耳光,想要将其唤醒…… 妖物被击溃的一瞬间,李在下忽然感觉一股纯正的天地仙灵通过掌心的阴司令牌进入了自己的灵海, 之前百年来一直被电火雷劫压榨得几乎枯竭的灵海得到这股奇妙能量的补充,那封存自己力量上限的桎梏似乎有了被冲破的趋势, 境界……要破了? 李在下一时间感觉心神荡漾,飘飘欲仙,但又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为什么除妖后境界会突然有一丝提升?…… 雯雯感受到了身侧李在下灵海内的境界变化,扭过头,诧异道,“师父大人你……你此行出来做好了渡电火雷劫的准备没?” “……” 李在下皱着眉头,心事重重,不知作何回答。 那边眼见自己的同类被仙剑瞬间击溃,水龙束缚在地上的老头儿顿时明白了自己和金仙门仙师之间的巨大力量差距,立刻挥刀,往腿上的两条水龙斩去, 水龙应声再断,然后变成了四条水龙, 老头愕然,挥刀再斩,四条变成了八条, 八条水龙张牙舞爪朝着他扑了过来,老头捏起法诀挥舞出一股黑气,想要掌控水龙,却丝毫不起作用! 细丝线一般的水龙径直冲破黑气朝着他张牙舞爪猛地扑来,并且伴随着极细微的低沉龙吟。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鬼!” 老头威风不复,绝望的大喊一声,丢了手里的刀撒腿就想奔逃,但哪里逃得过那灵动的水龙,刚刚飞上半空的黑影被一条条银白色的水线咻地捆住, 这次他四肢被八条水龙牢牢的困死了,臃肿的老头儿被水线勒得仿佛一团上紧紧缠着八条细绳一般,出现了无数条凹槽,他身上的皮肉被勒出了缝隙,腥臭的黑色脓液裹挟着一团团白色的蛆虫从皮囊的缝隙里飙射出来,仿佛豆沙包被戳破了几个洞…… 雯雯和李在下看得直皱眉。 “妖女!这是什么妖术?”地上面目狰狞的老头瞪着凶狠的目光嚷嚷, 雯雯远远的看着,一只手捂着鼻子,皱眉道,“妖术?妖喊捉妖的家伙,竟然管这上等的仙家奇术水龙吟叫做妖术?真是好笑。” 李在下念力驱使,无锋仙剑径直朝着地上拼命挣扎的老头的头顶刺去,刚刚还怒气冲冲的老头一望见这才灭了自己同类形神的圆棍仙剑,顿时仿佛霜打的茄子般原地焉了,趴着一动不动,瑟瑟发抖。 无锋悬停。 “你怕死?”李在下问。 “谁不怕死?”穿着老头人皮的妖物语气依然倔强。 “你为什么要伪装成人?” “谁不想做人?” 李在下挑了挑眉,顿时无语,这妖物说得理直气壮,倒显得他才是妖魔了,他很讨厌这倔嘴妖物的语气,冷冷道,“你嘴很硬?把嘴张开!” “你别以为自己是金仙门的人,仗着有无上仙法和仙剑就可以为所欲为,胡乱杀害我等, 我上头可是有大人物盯着的! 得罪了我背后的靠山,即使是你们金仙门,也没你们好果子吃! 凭什么你叫我张嘴我就得张嘴?! 呵,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哦?”李在下念力驱动,无锋剑往下压制,一股剑气威压随即释放出来, “你抬头看看,你上头现在没有什么大人物,只有一柄剑,一柄可以随时让你形神俱灭的剑。” 地上皮囊已经被水龙勒破得七零八落的妖物颤了颤,立马张开了嘴, 无锋剑缓缓插入到他口中,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你敢再嘴硬,我就用这剑插破你的咽喉!” 李在下这话说完,地上的妖物眼睛猛瞪,一双赤红的眼珠几乎要爆出来了似的,同时他手心的灼热感也跳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再增加热度, 看来是这妖物的怨念能提升的限度最多只能到这个量级, 李在下悄悄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望。 “呜呜呜呜……” 妖物含着无锋,嘴里发出嘟囔的声音,看他的表情很是委屈, “师父大人,你把剑插他嘴里,还叫他回答你问题,不是刻意折磨它嘛?” “唔唔唔……” 嘴倔的妖物顿时频频点头,听到雯雯居然帮他说话,感动得眼泪哗哗转动,几乎夺眶而出。 李在下挑了挑眉头,忍着笑,其实他就是想借此来激怒这妖物,验证一下自己刚才的猜想, 从掌心灼热的跳动来看,刺激妖物对他的怨恨的确能从阴司令牌上得到感应,不过其量级能否提升,似乎不仅与这妖物的怨气情绪相关,或许还与这妖物的本身实力有关系? 无锋剑退了出来,这妖物已经满口是血,看了应该是被无锋的剑气锋芒所伤, 黑剑依然高悬在它的头顶,李在下并没有放过它的意思,他只是还有几个问题,不过他还未问出口,那妖物倒是再次恢复了凶残嘴硬的面孔,赤红的双眼瞪着李在下,冷冷道, “你还是想杀我?我劝你们可得想清楚,这王良镇不止我一个人!刚才你们来时也看见了,这镇上二三十户人家,随时在黑暗中伺机而动,我们虽然法术比不上你,但是群蚁也能咬死象! 你的同门已经去了娃儿山,那里的大阵即使是你金仙门的仙师也奈何不了,他们必死无疑,你若是愿意放过我,我倒是可以向你保证,今晚可以放你和你这姘头徒弟离开,只要你那群同门的皮囊!” 听到姘头徒弟四个字,雯雯羞红了脸,悄悄瞥一眼李在下,李在下扭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目光只是转向街上一端的夜色, 脚步声踢踏踢踏,有个魁梧的身影踉踉跄跄仿佛醉酒般,从远处走来了,他一只手上拎着个酒坛,一只手拖着一大串黑黢黢仿佛炭石的东西,正是之前河对岸问李在下要酒喝的那个邋遢刀客, 看到李在下,男子远远的朝他抬了抬下巴,咧嘴大笑着打招呼, “嘿,兄弟,真巧,咱们又见了!哈哈!” 李在下愕然,这家伙竟然真的游过河了! “兄弟你别担心,这妖孽口里所说的什么噬象群蚁全被我砍了蚁头了!” 男子朗声说完,随手一扬,一连串焦黑腥臭的头颅被抛了过来, 啪嗒一声,数十颗大大小小的头颅洒满街头,清朗的星月光芒照着这些头颅上已经破裂开的人族头皮,有种难以言喻的惊悚。 地上被八条水龙细线捆着的妖物惊慌失措,尖叫一声,吓得赶紧猛地一挣,化作一股黑气从老头的人皮里钻了出来, “嚯!皮都不要了?” 那酒鬼刀客冷笑一声,从背上卸下了大刀, “先别杀它!” 李在下刚刚喊出口,这刀客已经凌空一刀将半空中的妖气劈开成了两团,又是一声凄惨的尖叫,黑气掉落在地,乌黑腥臭的尸体和头颅已然分了家。 “忒!死老头,我早就说了会一刀砍了你脑袋!” 那刀客一脸嬉笑,朝地上头颅分家的妖物啐了一口,将大刀重新绑回背上,走了过来,朝李在下道, “再不杀它就跑啦,兄弟你别担心,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哦?你怎么调查的?” 男子指着满地的乌黑妖物头颅, “谁也无法保证这些妖物全都不怕死,总有那么几个怕死的,只需要当着他们的面挨着挨着剁掉他们同类的头,自然会有怕死的家伙将所有秘密吐露得一干二净。” “这位兄台可否愿意分享你从这些妖物口中问到的东西?” 那刀客仰头灌下一口酒, “兄弟你说得就太见外了,你还送了我这么大一坛酒不是? 这些家伙是乌水河里的鱼虾螃蟹的怨灵幻化的魍魉,由于修为有限无法化人,后来受过某位云衣娘娘的传道,学了些阵法和剥人皮‘缝制’衣服的手艺,于是在十几年前猎杀了这王良镇的渔民,借人皮来隐藏身上的妖气,伪装成人,开始向外界撒播王良镇有妖的消息,吸引了不少散修前来除妖。” “魍魉?魑魅魍魉?那些来这里除妖的散修莫非全都被他们剥了皮?”李在下愕然道。 刀客点点头,指着地上被蛆虫腐蚀得腥臭肆虐的人皮, “普通人族未修行,皮肉没有经过淬炼,加上这些妖物的术法有限,并不能将一张皮囊完整的保存多久,所以必须得不停‘换衣服’才行, 那些实力低微的散修是他们的最佳目标,皮囊被淬炼过,易于保存,你看地上这老头儿的手就能明白,他在乌水河上撑船,却又有极厚的剑茧,明显这皮囊就是属于某位散修。 可惜这些狡猾的家伙今晚上遇到了我……” 说到后面,刀客男子昂首挺胸,颇为自豪。 一边一直默默不言的雯雯忍不住在偷偷的嗤笑。 男子脸忽地涨红了, “咳咳,实话实说,你们两位金仙门的仙师还是挺厉害的,哈哈。” “仙家酿的阵灵酒,用人皮缝制衣服的手艺,传授妖物道术的云衣娘娘……” 李在下凝着眉头自言自语, 无锋剑忽地将地上的人皮挑开,只见人皮内里除了蠕动的蛆虫外,还有些若隐若现的红色阵纹,仿佛画上去的,应该就是这种阵纹在维持着人皮外部栩栩如生。 他忽然问道, “这位兄台可知道那云衣娘娘是何方人物?为何要给这种妖物传授道术?” 男子拨浪鼓似的摇头, “我此行西下,只是为了除妖斩魔证明某些东西,那云衣娘娘的名声虽然我从被斩杀的妖邪口中听过不少,但是却从未见过,也仅仅听说她只在这一带妖邪之中传授道术而已,自己并未亲自祸害过人族, 不过我想你现在最应该操心的不是那云衣娘娘的身份,而是你的同门才对。” 李在下猛然想起剑思蕾一行人还未归来,仙识立即散开到最大范围,微微凝神,只见远处小镇外的山谷里,仙力浩荡,又有妖气冲天,两股气息正在展开天人交战! 柳芸芸挥袖,祭出一柄白光飞剑,飞剑径直朝着山谷上空的两尊怒目法像破空刺去,气势凛冽, 其他人并未动手,只是看着柳芸芸这投石问路,试探虚实的一剑, 她和蒋未都二人出身阔天峰,所属于天宝峰辖下,虽然她们两人主修的功法是炼丹术,但由于已至元婴巅峰境,又已外出除妖历练过十几年,得到了不少其他峰系的功法宝册修行,实力足够值得众人信任。 只不过众人未想到,这破空刺出的飞剑未到,那手持巨大钢叉的怒目法像竟也猛地挥舞出了一叉! 叮的一声巨响,两兵相接,峡谷上空一阵炙热的仙力和妖气灵力碰撞的灵浪波动开来! 柳芸芸身形微微一颤,拧了拧眉头,立即召回了飞剑, 凛冽的白光退回到湛蓝的光盾下,剑身上已经隐约多了一条发丝般细小的黑线! “这法像是灵力凝聚出的实体!居然可以抗衡芸芸师妹的飞剑?” 韩过凝着眉头,诧声说完,那边顾大明也忙不迭取下了背上的巨剑,一脸戒备, “这些家伙到底什么来历?明明之前咱们的仙识没有从他们身上查探出任何妖气的迹象!为何他们突然能释放出这样大的妖灵来将法像幻化成实体?” 他话音刚落,头顶又是两叉挥刺了下来,湛蓝的剑光被这从天而降的光叉刺得不停颤动。 第146章 在下来了 剑思蕾这次扩散出了百分百高度凝练的仙识,很快清楚的捕捉到了周遭灵力变化流动的过程,果断道, “不是释放,是聚集! 这山谷周遭山峦下的地脉灵气被某种极厉害的阵法聚集了起来,为阵眼上占据着的妖物所用,才使得它们力量无数倍的放大了!” 两侧山脊上的怒目法像加快了手里钢叉挥舞的速度,两柄钢叉仿佛打桩般从天而降,交替挥刺,韩过皱着眉头,神情严肃,湛蓝的剑光开始摇晃不定。 “什么阵?我去夺回阵眼位置!” 顾大明第一个站出来想要破阵, 络腮胡的壮汉说完便手持巨剑,人剑合一,猛地朝天飞去,钢叉刺下,他并未硬接,剑光仿若游鱼在海底中飞速游蹿般在空中闪躲腾挪,使的正是藏海峰的高等功法《碧海游龙步》! 眼看那灵动游蹿的巨剑立马便要接近山顶那法像起源的阵眼,忽地山坳那端天际浮现出了第三张怒目法像的脸! 这法像手持两团虚空燃烧的巨大火球! 两团火球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鬼神那熊熊燃烧的眼瞳!朝着顾大明猛地砸来! 顾大明此刻已经接近了一处山巅的阵眼,挥舞着巨剑掀起一股澎湃剑气,本想斩掉这处阵眼上手持钢叉的法像,谁知身后一侧会突生这种变异! 他一时间无法做出选择,若是此剑挥出,他那灵动的身形势必会悬停刹那,火球必定会击中自己! 地面上的几位同门正被两柄钢叉牵制着,哪里来不及在这瞬息间帮他, 略微迟疑,顾大明只得咬牙收剑,猛地下沉,在空中踏出几团灵气波光,鬼魅般重新退回到剑盾下! 火海般燃烧着的天空中,两柄钢叉与巨大火球趁势鼎立高举! 大阵中的灵力开始飞速运转,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这迫人的气势,似乎想要将整个峡谷内的一切生灵全部镇杀! “剑阵!” 剑思蕾见状,一声清诧,五人立即散开,剑诀催动,五柄仙剑直冲天际! 火海般的峡谷天穹被五道剑芒刺裂,剑芒直直迎着那股地脉灵气所形成的威压而去! 竟然将这股想要镇杀他们的威势顶在了峡谷半空中! 两股力量相互抗衡着,整个天穹都是灵力波动带来的光芒闪烁,夜空在燃烧。 “这些妖物到底什么来历?布置的阵法怎么这样厉害?” 柳芸芸咬着牙,嘴里咕哝, 她的仙剑刚才被钢叉击打出了一条发丝裂缝,千钧一发间,还未来得及催动仙力淬合,此刻对抗着这股威压,实际有些勉为其难。 韩过环顾四周,细细勘察了一遍这大阵,忽而凝眉严肃道, “这阵法不仅厉害,似乎……还是我金仙门所创的大阵!” 此言一出,除去剑思蕾外,其余人皆是满面震惊,顾大明当即语气惊愕扭头问道剑思蕾, “什么?思蕾师妹,这阵法真是我金仙门的?” 剑思蕾出身正阳峰,身为金仙门龙头之峰,正阳峰不仅以火系术法传授为主,更是执掌了金仙门内所有高端阵法的传授, 剑思蕾当即点点头,面色也是极其困惑,很显然她也不解这金仙门的阵法为何会被这些不知名的妖物所掌控, “没错,这阵法的确是我正阳峰所创的‘地灵天火阵’,阵法的起源还得追溯到三千年前, 那时离凉朝的军神陆白刚刚以身合道,立下了国战祭天后仙、神两道的修行者不得参战残杀人族武者战士的道轮法则,从此彻底改变了整个西朔坛洲俗世大国之间的国战规则! 西皇朝从前靠着三大国教修士的力量称霸整个西朔坛洲,但是陆白合道后兵强马壮的离凉迅速威胁到了西皇朝的地位! 由此应西皇皇帝的要求,金仙门特地研创了‘地灵天火阵’等一系列引用天地灵脉镇守边关的大阵,帮助西皇朝重新稳固了西朔坛洲第一大国的地位。 这‘地灵天火阵’以地势灵脉为阵基,仙家宝物为阵引,掌阵者占据阵眼,只要布阵者精于此阵,将地势灵脉凝聚得足够强大,掌阵者即使是修为低微的普通武者也能驱动这阵法!” 剑思蕾说罢,韩过忽而道, “这三个家伙显然并不精通此阵,加上自身妖力不足,并未能完全发挥此阵的威力,不过虚张声势得厉害罢了! 这阵绝不可能是他们布置的,而是另外有高人所授! 思蕾师妹你等在此为我撑住这股威压,我来破阵!” 韩过说完,单手指天,湛蓝剑光应势而动,一股猛烈的仙力爆发出来,剑光直接将火海般赤红的天际强行捅出了一个漆黑的洞! 夏季的星月夜空从那黑洞里袒露无遗…… 但这被捅破的洞刚刚撕裂没一会儿,那第三个出现的怒目法像立刻挥舞着手上的巨大火球猛地朝着那被剑光撕裂的洞口捶了下来! 湛蓝剑光刚刚从那洞口探出头,便被这气势汹汹的当头一棒重新捶回了大阵的威压之内! 头顶的黑洞重新愈合成火海天际! 铮! 湛蓝的剑光发出一声清鸣,呜咽着倒退回来,看来这怒目法像手上的火球凝聚的灵力的确不弱! 韩过面色一白,顿了顿身形,再次捏着剑诀单手指天,剑光这次换了一个远离山坳处手持火球法像的位置冲刺, 火海天幕再次被捅破,但众人还来不及从那被捅破的天幕逃出,那两个大火球似乎无处不在一般,再次出现在了湛蓝剑光之上! 炙热猛烈的凝练灵力又砸了下来,剑光铮的一声被砸得再次倒退, 破开的天幕依旧迅速被灵力缝合,威压丝毫不减! “这地灵天火阵什么时候改了?” 韩过侧脸诧异问道剑思蕾, 剑思蕾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正阳峰剑阵楼中的阵谱秘典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修订过了,这阵法应该……只是被这处大阵的布阵者改了…… 按照以前的阵势,破阵的确只需要被困者的实力能数倍碾压掌阵者,这地灵幻化的天火威压自然会被击溃。” 柳芸芸涨红了脸,焦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这阵法既是引动了地脉灵气来镇杀咱们,那便是无穷无尽,我们可撑不住多久!” “芸芸师妹,你先收了剑,用仙力淬合仙剑,我为你撑出一片天来!” 那边一直极少开口的蒋未都忽然鼓起勇气这样说道,说完,他猛地撇开脸,刻意避开了其他几人的目光,只管看着天空,一副为了师妹英勇就义咬牙坚持的严肃,脸却刷地红了。 柳芸芸愣了愣,急忙点点头,“那就多谢未都哥……师兄了!” 说完,柳芸芸收回仙剑,迅速用仙力缝合了那一条发丝缝,娇弱的身子,也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蒋未都身侧。 剑思蕾皱了皱眉, 她一向对这些修仙者追求道侣的示爱桥段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感到尴尬, 此刻虽然情形不容乐观,但也绝对没有到达蒋未都表现的这样生死一发的紧迫危急, 其实即使柳芸芸刚才不出剑,凭借他们几人的力量要撑住天穹上这股威压也不是难事, 她实在搞不懂这个师兄为何会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更加搞不懂这位师姐怎么会被这样的话触碰得道心加速…… 倒是一旁的韩过瞪了瞪眼睛,一脸恍然大悟,露出一副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的惊喜表情,当即依样画葫芦道,“思蕾师妹,你站我身后,既然这大阵不能从天火威压的大幕来破,我就用纯粹的仙力将这四周的地脉山势给削平了!” 剑思蕾顿时满脸黑线,打算阻止韩过用这种直接得近乎粗蛮的方法破阵,即使他是趋于绽仙巅峰的境界,要和这经过阵法引导聚集的地势灵脉直接抗衡也并非明智之举。 但她没想到韩过在说出这番豪言壮语后,出剑的速度如此之快,不等她开口,那湛蓝的剑光瞬间暴涨,释放出了一股巨大的仙力,转身朝着左侧的山势直接猛力硬削了出去! 趋于绽仙巅峰的力量的确恐怖! 一时间湛蓝的剑光摧枯拉朽,直接将陡峭的山势崖壁斩出了一条宽阔的剑痕! 山石横飞,树木应声而断,但在这浩荡的声势之后,其威力也仅此而已! 被剑芒斩过的山峦内暴露出了一面白炽的灵脉山壁,其中有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灵气在汹涌流动,犹如奔腾江河! 灵脉山壁很快爆发出了一阵极强的噬力,斩出的湛蓝剑芒在摧毁了山峦石基和树林后,迅速融入了灵脉的阵身之中! 这之前还摧枯拉朽的湛蓝剑光瞬间如石沉大海,不见了踪影! 吸收了这一股剑气后,头顶的火海威压顿时厚重了几分, 韩过兀自矗立在原地,仰着头,一脸难以置信, 倒是剑思蕾寻见了破阵的契机,冷呵一声道,“散了剑阵,一起出剑!” 这几人中,顾大明已然成仙,有绽仙一阶的实力, 而柳芸芸和蒋未都也是元婴九阶,属于元婴巅峰,和李在下境界相当,但所学功法和实战经验却要深厚了不知多少,当即领悟出了剑思蕾的意思, 在韩过斩出这一剑后,虽然剑气仙力被山崖灵脉壁障所吸收,但是那两边山巅上占据这阵眼的怒目法像却也因此受到了波及! 两尊法像在剑气被引入后似乎瞬间有些力不从心,再无法压抑住那两侧山脊的阵眼,掌控如此汹涌的地灵力量,猛地的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了起来! 五道剑光随即冲天而起,朝着不同方位刺去,滔天火海顿时被一齐刺破了五处黑夜的漏洞! 两道火球立即从天而降,将两道剑光击落,又立即改变方位,去击打另外三处剑光, 山谷大阵中的五人以为可以乘机破了这大阵,却没想到那第三尊手持两个大火球的法像丝毫没有受到波及,并且速度能这样快,接连将五柄飞剑击落! 但是五人别无他法,只能考验这手持火球的家伙是否能跟上他们五柄飞剑的速度, 于是五剑再起,又接连被击落…… …… 夜风幽幽, 王良镇后的娃儿山谷口上此刻红光滔天,山坳口的地下有一股皓白的光柱直冲天际,光柱之上站着一位面目狰狞的白发老者,老人身上已是妖气熏天! 老者两手各执一个火把,借着身下光柱的灵力,竟然将自己的身形扩大出了无数倍,形成了一尊怒目法像! 法像手里拿捏的不再是火把,而是两颗地脉灵气形成的火球! 老者手里的火把挥向哪里,那火球便砸向山谷上空哪里,五柄冲天而起,想要捅破这大阵威压的剑光不停被这火球砸回山谷,如此循环。 这老头正砸得兴起,忽而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声, “王老镇长老当益壮啊,大晚上的,搁这儿玩砸地鼠呢?……” 老者闻言,猛地一惊,他还未来得及转头,一道墨黑色的剑锋已然从他眼前闪过, 两个火把啪嗒掉在了地面,两只刚才还在灵动挥舞着的手臂依旧紧握在火把上, 但老头身体却站在原地未动,他眼看着自己被这携风裹灵的暗黑仙剑剁掉了双手后,口里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后由地脉灵气凝聚的法像顿时随风消散,身下从山坳山岩地面冲天而起的地脉灵柱直接将他整个身躯吞没,形神俱灭…… 掌阵者被阵灵吞噬,光柱随即消散,雯雯挑了挑眉,蹦蹦跳跳的跑到山坳上,俯身趴在光柱消失的那处岩石上,伸手到岩石缝隙地下摸索了起来。 这时没了大火球的打压,五道剑光终于齐齐冲破了山谷上空的火海光幕, 两道剑光分向两侧山巅手持钢叉努力压着阵眼的妖物刺去,同样的一声尖啸传来, 夜色里,逃之不及的两个魍魉双双殒命。 “哈!这是什么妖物?竟然是靠披着人皮隐藏妖气?这人皮里面还画着些什么符箓?” 远处夜空里传来了顾大明粗狂的嗓音。 最后两处阵眼被毁,大阵渐渐消失不见了。 “在下师叔……?” 率先冲破阵幕,面容轻微有些狼狈的剑思蕾第一个落在山坳上,她看着夜色里,白月光下纤尘不染的李在下,以及刚刚往剑匣中钻进一半的无锋,表情有些错愕, 她刚才还以为是这处阵眼上的妖物妖力不足以支撑它继续掌控这阵眼上的巨大灵力,所以被这灵力反噬吞没了,此刻意外发现竟然是李在下杀了这妖物,救了他们几人,难免有些惊讶。 其余四人接连落了过来,皆都一脸惊愕, “是在下师叔?” “在下师叔你杀了这妖物?” “在下师叔你怎么来了?” “……” 其他几人纷纷开口,唯有韩过没说话,他脸色清冷,目光落在了别处,好奇的看着正趴在地上的岩石上,伸手摸索着地下的雯雯。 第147章 睡不着啊 李在下很敏锐的捕捉到了韩过脸色异常,他笑着道,“对亏韩过师侄一早察觉到了小镇的乡民有些古怪,安排我和小徒雯雯留在镇上暗中查探,果然!这镇上的乡民原来都是一群鱼虾螃蟹的怨气幻化的魍魉精魅!靠着些蛊酒和阵法来残害修士扒皮换衣,装扮成人!” “……” 听了李在下这番话,几人脸色有些古怪的面面相觑,一旁的韩过脸色瞬间很是难堪。 李在下刚才从雯雯嘴里得知了这家伙在追剑思蕾,心想他肯定希望在心上人面前能树立些英明的形象,本想趁此机会卖他一波人情,可他哪里知道韩过早说了另一番戏嘲他的说辞来解释他为何没有随着众人来娃儿山, 卖他人情不成,倒是直接把他卖了个干干净净…… “走!咱们回去除了那群妖物!顺便弄清楚它们这些蛊酒和阵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大明支吾了一下,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转移话题,义愤填膺的粗犷道。 李在下笑了笑,“依我看咱们还是直接去漓浪城吧,小镇上的妖物已经全死了,它们这些酿造‘阵灵酒’和布置阵法的本事据说都是从一位云衣娘娘的人物手中学来的。” “云衣娘娘?”剑思蕾皱了皱眉头,显然从未听过这号人物的名字,她扭头看向韩过,韩过也脸色惨淡的摇了摇头。 蒋未都的关注点倒是不同,他错愕问道,“在下师叔你一个人竟然将那群妖物杀完了?” 雯雯正好从地上站起身走到这边来,听到蒋未都这样说话,忍不住抬起下巴,装作一脸挑衅的模样,昂首挺胸,大有需要师兄师姐们一番夸赞的孩子气架势,冷冷搭话道, “喂,这位师兄,你怎地这么瞧不起我呀?” “……呃……雯雯师妹勿怪,师兄我倒是忘了你了!看来你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哈哈!”蒋未都尬笑了一声, “蒋师侄不必理会小徒,她就是喜欢成天瞎叫唤,其实小镇的妖物刚才皆是被之前那位游在河里想搭顺风船的刀客酒鬼男子所杀。” 剑思蕾讶异道,“那个刀客真能杀妖?” 李在下点点头, “他真能……而且看样子,经验还极其丰富……” 这时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韩过忽然朝着雯雯伸出一只手,愕然说道,“这处‘地灵天火阵’压阵聚灵的法宝,竟然是这枚仙甲?” 雯雯刚刚从岩石地下摸索出一块青色的甲片,正在手上把玩,听见韩过这样开口说话,这鬼灵精怪的丫头装作没有看见韩过伸来的手,忽然扭头一把将手里的玄青光甲塞进李在下手里, “呐,师父大人,这是你今晚除妖的战利品,奖励给你啦!” 韩过刚刚探出的手僵硬在了夜色中,微微一颤,又悄悄收了回去。 …… 昨夜下了一场骤雨,雨量并不是很大,夏季的阵风却极其迅猛,阵风裹挟着疏雨将漓浪城冲刷成了一片青褐色, 剑思蕾等人一路御剑疾飞,黎明时分终于冒着疏雨骤风到了漓浪城。 此刻已然是清晨巳时左右,雨势渐弱,缕缕如青丝,斜风也柔情。 漓浪城三丈三尺宽的东大街上人来人往,花花绿绿的油纸伞此起彼伏, 商贩推着小车挑着扁担在叫卖,鲜红的长袖在朱楼上招摇,莺莺燕燕的娇笑声如银铃叮当悦耳, 又有头顶银饰阔耳帽来自西边大国风屠国的外贸商队不停从东大门进来,赶着车马叫嚷路人注意回避,马蹄踏过,街道青石板缝隙里溅射出一道道雨水泥污,惊起一片片正仰头与朱楼上的青葱少女神交到心神荡漾情难自禁几欲上楼放纵的人群, 人群接连仿佛受惊的蚱蜢般忙不迭往街道两边猛地后跳,随即口吐芬芳,张嘴问娘,破口大骂,车马上的风屠商贩仰头哈哈大笑,国骂回敬, 两方语言皆是低俗到了极点,但却也让整个漓浪城愈加显得生机勃勃了起来。 身为西皇朝西部重镇漓浪郡的郡首之城,此地乃是风屠国与西皇朝之间外商贸易走廊的第二重要枢纽,仅次于两百里外的悬流城, 谁能想到如此昌盛繁荣的大城,竟然已经被吃人食仙的妖物困扰了几十年? 东大街靠近城中心的地方有一处西悦客栈,乃是漓浪城最为有名的客栈之一, 应青纯长老希望借此契机多多接近俗世人间烟火的要求,郡守大人杨夏之特地吩咐客栈的掌柜将长老安排在了三楼的天字九号房, 这里窗临东大街,开窗便能俯瞰整条街巷,放眼纵目是一条条此起彼伏犹如丹青笔触勾勒出的青褐色飞檐屋脊,再远处是肉眼可见的一处隐藏在薄雾中的起伏山峦,那里是连接悬流城与漓浪城的必经要塞,也是困扰漓浪多年的食人大妖出没的妖窟, 白发苍苍的青纯长老此刻正负手伫立在窗前,纵目远眺着那处薄雾后的起伏山峦,凝眉沉吟,心中想的却并非那食人大妖的事情,而是其他。 良久,他才转过身来,剑思蕾就站在屋子里的茶桌旁。 “云衣娘娘,云衣娘娘……”青纯长老如此不停念叨着,走到茶桌旁,似是想坐,但却又无坐下的意趣,最后变成了充满焦虑的反复踱步。 剑思蕾见青纯长老如此忧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应该汇报的,她已经如实详细叙述完了,之前在王良镇时,一切行动或许应当由她来指挥,但是此刻既然已经与大队伍汇合了,那么一切都应该交给这位与掌门师尊同辈分的一代长老来定夺了。 “你果真确信那是我金仙门的‘地灵天火阵’?” 半晌,青纯长老终于停下了脚步,似乎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回首如此问道。 剑思蕾点点头, “弟子曾在阵谱楼中钻研过六年,可以肯定,那阵法虽然经过改动,但是阵势布置的基本框架很明显是我金仙门数千年前为西皇朝军部作战和镇守边关所创立的‘地灵天火阵’,并且当时韩过师兄也第一时间看了出来,他是飞来峰的首席弟子,也曾在正阳峰阵谱楼深造过,我和他不可能会同时判断出错。” 这次青纯长老总算是坐了下来,长叹一口气,目光凝重道,“看来此事得找机会向掌门师兄禀报才行,能将我金仙门数千年前所创的阵法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甚至还能将其改良变动的人物,除了金仙门内部的门人之外,就只有另一种可能……” “西皇朝军部有人与妖魔勾结?”剑思蕾思维敏锐的判断出了另一种可能。 青纯长老点点头, “没错,但是这种可能也很难成立,将如此阵法教给一群鱼虾螃蟹怨念形成的魍魉精魅有什么利益可图?不过是残害了些并不知名的普通散修罢了,西皇朝堂不管是军部吏部,俗世皇朝中的人物皆都讲究一个有利可图,但是这其中,我真看不出那些家伙背后能得到些什么好处。 反而还白白丢失了引阵宝物,是一枚仙甲?” “没错,是一枚仙甲,不过……仙甲如今尚在碧莲峰在下师叔手中。” 青纯长老挑了挑眉,脸色有些古怪,既不像是错愕,也不像是平静,似笑非笑间,倒有些像是觉得此事颇为好笑。 “虽然你们几人要破开此阵并非难事,按照你刚才所说,其实只要硬拼仙力不停用仙剑刺破穹顶阵幕,待到那压阵的妖物力竭不逮时,便能五剑齐破了天火穹顶,但无论如何,李在下师弟将你等提前救出大阵已成了定局,那引阵聚灵的宝贝归他所属也是理所当然。” 剑思蕾点点头,“自然,弟子也并未有与在下师叔争夺宝贝的心思。” 说完,她忽然另外想起了什么事情, “对了,那名斩妖的刀客,长老认为其是否正常?” 青纯长老摆摆手,“你外出除妖降魔的历练虽然频繁,但也并未真正接触过武道中人,尤其是这些单刀匹马游历江湖的武者,喜好附庸修仙之人的风雅,自我标榜着任侠的旗号四处寻找妖邪,以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不过也仅限于对付魍魉精魅这种不成气候,甚至都无法化形成人的妖物,随他去了吧, 无论如何,你提议的王良镇的此行如今也算是有了个了解,后面的事情你无需再多加过问, 往门内回禀的后续事宜都交给我,你现在应当集中心思与韩过领着众弟子门人与郡首杨夏之大人交接一番,然后好好拟定除妖的事宜,此行我虽然年龄最长,资历最高,但是也只是作为你等的保险,以防万一。 所以除妖之事我先全权交给你来主导,只需要随时向我汇报一切详情便可。” …… 剑思蕾走后,青纯长老一个人站在窗旁往外凝视着,心事重重,他的道侣费珠珠早些时候在剑思蕾前来汇报时独自一人去了楼下大堂,说是向掌柜的打听这城里有些什么游玩的好去处。 良久,他终于还是推开了房门,左拐往下,去了二楼,刚才他向剑思蕾打听过,李在下就住在二楼的天字三十三号房。 他想去找李在下,看看他手中的那枚仙甲,以印证他的某些猜想和疑惑。 “嘿,师父大人,你就不困吗?要不要睡会儿觉啊?” 雯雯横陈在床上,两只小脚丫朝天,踢得床帐顶上悬挂着的小金虎布偶不停来回晃荡,她一双手在无聊的搅弄着素色蚊帐的绯红流苏,口里用软糯的声音咕哝着问。 李在下远远的坐在对面窗户旁,正伏在书桌上默默的写着字,凝着眉头,心事重重。 高档的客栈酒楼房间内的布置的确很是周到,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甚至角落里还摆有古琴古箫,可惜他不会弹琴弄箫,只有提笔写字,以求宁静心神。 他心神有些混乱,经过王良镇那一夜后,虽然斩杀两个不足为道的魍魉精魅,初次给自己累积了小小的一缕功德,证实了牛头马面并未骗他,并且还品尝到了来自天道的灵力奖赏,停滞了一百年未变动过的境界,此次竟意外的有了往上冲击开拓的趋势! 但同时却也遇到了更多让他难以理解的疑问! 境界为何会突然莫名往上冲击先不说,师父曾经酿给他尝过的阵灵酒此次为何会出现在那群魍魉精魅手中?而那包裹隐藏妖气的人皮内,除去密密麻麻的恶心蛆虫外,绘有的一条条红线,分明就是一种抑制妖灵的高级符箓!这种奇门巧术可不是谁都能掌握!还有那娃儿山的地灵天火大阵同样也是来自金仙门! 虽说金仙门内会酿造阵灵酒的人绝不只他师父一个,精通炼制各种“甲袍”、“衣服”的修士天底下也不会只是她师父一人, 但是当云衣娘娘这四个字与这一切相联系起来时,,很难不让他想起自己的师父云秋仙子! 加之早前从牛头马面那儿得来的他师父的元神仍在世间的信息,前后相联系,李在下心中就更加感觉此事背后疑点重重了。 那云衣娘娘,是否就是他师父云秋仙子? 如此一连串猜想盘旋在李在下的心头,但是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即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假如那云衣娘娘真是自己师父云秋仙子,她为何要传授这些魍魉精怪如此深奥的仙家奇术? 加上从那不知名的刀客酒鬼男子口里所知,云衣娘娘在这西部一带的妖邪之中还极其有名! 自家师父曾经可是比他还懒的佛系女修士,无欲无求,除了对正阳峰那边有召必应外,一次外出除妖,难道说是被金仙门坑了,然后气急败坏开始加入妖邪群体,报复社会? 啧啧啧…… 李在下啧着嘴,想到此处,赶紧甩了甩脑袋,回到现实中来,毕竟越想越离谱对他来说并非一件好事,知道得越多越容易给自己引来麻烦,他不想去知晓那么多背后的真相,现在只想找到师父她老人家的元神便好。 “睡不着啊。”他叹口气,淡淡回答。 “是因为师父大人你之前在碧莲峰把这辈子的瞌睡都睡完了吗?” 雯雯嬉笑着追问, 李在下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干嘛不睡觉?” “唉,睡不着啊。” 雯雯顿时愁眉苦脸得有些夸张,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叹了口气。 第148章 半灌水 “你有什么睡不着的?” 雯雯两条修长白皙的小腿往下猛地的一蹬,一个鲤鱼打挺,朱床剧烈摇晃,她顿时弹坐了起来,意味深长的道, “我担心我家师父大人即将成仙渡电火雷劫的事啊!” 李在下停了手里的笔,满脸黑线,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若继续往地藏敕令的阴司令牌上积累功德,随着境界的往上突破,当他达到元婴九阶巅峰圆满后,是否还会再引来一次天道雷劫? 按理说,他这之前历经的数十次电火雷劫,早已够他还几十辈子的雷劫债了,但是那些毕竟是因为替金仙门其他主峰背黑锅的天道惩罚,也不知其中到底有没有一次是自己因为修行而应得的雷劈? “你知道我金仙门的雷劫通过率是多少吗?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为师作为金仙门碧莲峰的峰主,怎会被区区电火雷劫所威胁?你担心这干嘛,简直是太小看为师了!” 雯雯闻言,忽而挪身坐到床边,前倾着上半身,两只脚丫在地上晃呀晃,她朝着李在下问道,“哦?师父大人不怕电火雷劫?” 李在下坐直身躯,一副顶天立地的英勇男儿气势,“自然不怕!” 雯雯双手捧着下巴,脸窝上的酒窝被挤了出来,这丫头一脸似笑非笑,小虎牙若隐若现,她一本正经道, “哦?关于渡天道雷劫这回事,师父大人你有没有什么心事想要对我坦诚的?” 李在下皱了皱眉头, “为师又没骗你什么,有什么需要对你坦诚的?” 小丫头斜觑着眼,一脸坏笑道,“真没有?” “真没有!” 说完这句话,李在下不知怎地一颗心开始噗通噗通乱跳了起来。 雯雯笑得更加神秘莫测, “呵,师父大人,你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吧?” 咯噔…… 李在下心中的尊严之墙猛地当场垮塌。 他那强撑出的顶天立地的骄傲神色顿时消散无踪,挺直的背脊在悄无声息间倏地变软,变弯。 “你……开什么黄腔?谁给你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么?谣言猛于虎,你可懂!” 话虽这样说,但他的语气已经明显变得不再底气十足,整个人仿佛一只被人戳破了的皮球,毕竟不是雯雯这等接受过龙宫和皇宫水陆两族最高等的演技培训的修士,对于某些自己极为敏感的话题,实在表演不来。 雯雯穿上鞋,笑嘻嘻的走到李在下身侧,伸出一只手拍着李在下的背,仿佛是在安抚,但却无意间将这只泄气的皮球越拍越扁,越拍越软。 “还记得昨晚在王良镇剑思蕾师姐说的那个又字吗?” “……” 李在下当场石化,他当时还以为岔开话题糊弄过去了,毕竟雯雯也没有追问什么,哪里想得到这丫头竟然一直抓住这个字在揣摩! “什么又?她那是说瓢了嘴!” “哦?师父大人你还不敢承认?你储物袋的箱子里面有一件妖蟒皮炼制的甲袍吧? 上面那一团团黑不溜秋的印记难道不是电火雷劫给你劈出来的? 你继续瞒着我也没意思啊,还不如早点告诉徒儿,徒儿我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出出主意嘛,毕竟我比你见多识广不是?” 毕竟我比你见多识广…… 雯雯此话一出,李在下感觉自己整个人在这徒弟面前顿时矮了一大截, 妈的,到底谁才是师父? 我这是收了个徒弟?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小老师? 这丫头简直越来越蹬鼻子上脸! 两年前说好的懂礼教呐! 之前那蠢萌、懂事、听话的丫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果然!呵呵!果然!两年前我就看出来了她骨子里有股难以驯服的野性! 当时还以为她被自己受过的礼教道德所约束,肯定会对自己毕恭毕敬,但是如今…… 唉! 李在下脸色越来越难堪,他脸上嘴角的肉抽了抽,声音微微颤抖道, “你偷开过我的箱子?” 雯雯摊手, “我可没有闲情逸致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哦,是之前你让小藕人取《归元金仙诀》的书册时,它们开箱子,我在一侧看到的。” 李在下皱紧了眉头, “可是那箱子一直放在床下面,你不趴地上偷窥,你能看到它们开箱子?” 雯雯咧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酒窝更深了,睫毛弯弯眨呀眨,小虎牙洁白如玉啊,不过两年的时间,这张当初抱着她娘亲哭鼻涕骂他臭道士的脸不知不觉已经开始和美少女,性感,诱惑,这些词语开始相联系, 但是李在下却越看越心慌,这丫头心机太重了呀,自己真玩不动! 雯雯对于李在下这个质疑避而不答。 “当时我还以为你那甲袍上一团团的炭黑是那妖蟒当年走水化蛟时被雷电劈出的印记, 可是按理来说,一条妖蟒走水化蛟一生只会被天道雷劈一次,不可能劈出来那么多的印记, 后来我又想,好吧,或许这甲袍是由几十条妖蟒褪下的甲皮炼制的? 直到前几天下山时,在剑筏上听几位师兄师姐在暗中笑着讨论你倒霉被雷劈什么的,加上昨夜剑思蕾师姐被你打断的那句话,我再次回想起了那件甲袍,为什么一件被天道电火雷劫劈得乌漆墨黑的甲袍会被你收藏在床底箱子里? 所以我便很容易联想到,你其实早已不是第一次历经电火雷劫!” 李在下顿时无声,他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身侧的雯雯,微张着嘴,一脸懵圈,讷讷道,“你真名难道是邱柯南?” 雯雯以为他又想胡言乱语岔开话题,哪里肯搭他这句话的白,当即一偏头,问, “师父大人,关于电火雷劫,你现在还有什么心事想要对徒儿我坦诚的吗?你不说的话,我就去问那些师兄师姐?” “这……” 李在下焦虑的眨巴着眼皮,望着窗外,双手互相搓弄着,他脸颊微红,迟疑不定, “你会笑话为师吗?” 雯雯一咧嘴, “我怎么会笑话师父大人你!人家这么尊重你!” “呵呵,你觉得为师会信你的鬼话?” 李在下皮笑肉不笑, 雯雯嘟着嘴,有些委屈的样子,换做以前李在下倒是会觉得这丫头这模样真是萌化了,现在他心里除了赞叹一句这演技真好之外,实在无话可说, “信不信是师父大人你的权力,但是人家真的很尊重你呀!好吧,看了师父大人你是不愿意给徒儿说了,我去问问其他师兄师姐。” 说完,这丫头果然转身欲走,李在下倒是真想摆出严师的冷酷表情,厉声呵斥她不许打听关于他的那些八卦,但是他心里又清楚,纸包不住火,这些在金仙门内人尽皆知的笑料,她即使不去打听,也保不定会有好事的家伙在她面前谈起, 八卦是人性,修仙者也不例外,李在下很清楚。 “别!” 他弯腰倾身,赶紧一把拉住了雯雯的裙摆。 雯雯赶紧仓促的两手捏住裙腰,生怕师父大人这一把用力过猛,让她难堪。 见雯雯停在了原地,李在下才松了手,一脸尬笑,拍了拍椅子, “你坐着听?” 雯雯一只手掩着嘴,噗的笑了。 终于,李在下迫不得已,还是老老实实将这一百年来每三年遭遇一次电火雷劫的事交代了出来, 当然,碧莲峰下那牛头马面和鬼门关的事情,他依然守口如瓶,没有抖露半分。 听罢李在下这番难为情的叙述,雯雯出乎他意料的竟然没有发出嘲笑声,她脸上仅有些错愕。 “……师父大人,似你这等倒霉的遭遇,我着实还是头一次听说……” 李在下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两手撑着面颊,望着窗外发呆, 这一次,他并不否认雯雯口中所说的自己倒霉的事实…… 这屋子的窗户并非似青纯长老的客房面朝喧嚣的东大街,而是正对着这客栈的内院, 纵目看去,是一片绿树葱郁的庭院,窗外的树枝头,喜鹊窜上树梢,正在吱吱叫着。 气氛稍稍安静了片刻,雯雯接着说道, “不过,师父大人,昨夜你在斩妖后境界上升这回事,我倒是略知一二。” 李在下倏地回头,“哦?你知道什么?” “你听说过枯境吗?” “枯境?” 李在下凝着眉头细思了一会儿,然后拨浪鼓似的摇头,摇完头又蓦然感觉自己在自家徒弟面前表现得一无所知的样子实在有些太没面子,毕竟刚刚才说了一件自己感到极为难堪的秘密,面子不能一掉再掉!当即又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道,“不过好像也曾听过……” “咳咳……” 雯雯强行忍笑,倒了杯茶,自酌自饮, “所谓的枯境,便是未经过灵力淬炼后的仙力浸润冲击的无灵之境。” “无灵之境?” 李在下瞪大眼睛,双眼满是不解,两手支在书桌上,前倾着身子,探向雯雯问道, 雯雯点头, “怎么?师父大人不懂么?修士的境界提升,除了内在的神魂变化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变化就是体内能蕴藏仙力的上限阈值也在随着境界的突破而提高!” “我懂!我懂!” 李在下啄木鸟似的点头,接着摆手道,“说什么呢,为师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懂?开玩笑!” 说完,李在下也倒了一杯茶,咕咚一口喝下,嗓子太干了,不知怎地,此刻和这徒儿讨论境界,莫名的有些紧张。 雯雯挪过去茶壶,接着道,“正常来说,一般修士提升境界,就像这茶壶装水,灵力引入体内淬炼成仙力,仙力增加,帮助我们冲击境界突破,境界就是这茶壶的大小容积,但却不是固定的,而是茶水装到了什么量,茶壶便被顶到什么大小。” “害,这个叫做境界与仙力的正相关,为师早就弄明白了,还用得着你说?” 李在下再干一杯茶。 “而枯境的意思便是,丹腹灵井中境界的提升,并非是被修士淬炼出的仙力冲击扩张,而是由另外一种神秘的外力导致! 从你的情况来看,应该便是那天道雷劫! 数十次电火雷劫虽然蒸发掉了你体内不少的仙力,但也冥冥中为你一次次拔升了境界的上限阈值, 不过由于你体内的仙力从未到达过那最巅峰的状态,所以表现出的境界,和你能察觉到的自身境界,一直都停滞在你第一次遭遇电火雷劫时相差不远的位置!” 嘶—— 李在下听得眉头紧皱,倒吸一气,一只手摸着下巴,一只手猛拍大腿,不住的点头,就差一句原来如此脱口而出了。 “呵呵,为师早就知道!” 雯雯没好意思揭穿他这拙劣的装腔作势,只是白了他一眼,拎起桌子上的陶瓷茶壶晃了晃,“其实师父大人你如今就和这茶壶差不多。” 李在下瞪着眼, “什么意思?” “这茶壶里的水就是你现在的仙力,茶壶的容积是你的境界,因为天道雷劫,你的仙力每隔三年就会被倒出一杯,接着就得靠你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去观想修行,积累补回被倒出的那一部分,但是茶壶却已在每次倒水的同时又不经意的被增大了容积,现在你每次驱魔除妖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天道都开始同情你实在太倒霉? 然后为你引入一丝纯正的天地灵气,这一缕灵气从你未曾发现感受到的枯境之处浸润过,那些不曾揭晓过的境界也就随之显现。” “你的意思是,我的境界早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一直在不停突破,只不过不是我自己用仙力冲击出来的,所以一直未曾显现?这就是所谓的枯境?” 雯雯点点头,侧目而视,一脸师父大人你竟然还真能听懂的微笑。 李在下摊手, “既然可以这样简单直接的说出来,为何你还要说这样一个蹩脚的比喻?” 雯雯神秘兮兮一笑,再摇了摇桌上的茶壶,“师父大人你明明就像这个茶壶,我这比喻哪里蹩脚了?” 李在下稍稍一愣,感觉雯雯这鬼灵精的丫头说话不会如此简单,刚才就在他面前摇晃过一次茶壶,干嘛此刻还要再夸张的摇一次给他看?略微凝眉思索,他恍然大悟过来,当即一巴掌拍在丫头的后脑勺上,小姑娘双手抱头嗷嗷的叫。 “你丫的才是半灌水!” 雯雯抱着头吃吃大笑,脸都笑红了, 第149章 演技 “喂,师父大人,我说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仔细想一想,如果这茶壶不停增大,茶水一直入不敷出,结果会怎样?” 李在下再次伸出的巴掌僵在了空中,顿时被雯雯这句话惊醒,心底蓦地升腾出一阵凉意,手微微一颤,放回了桌上。 “……茶水会很难再倒出来,或者倒出来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 李在下顿时面色如纸,他不傻,立马理解到了雯雯的这个比喻,那便是,若是继续境界增加,但是自己体内仙力没有随之相应的提升,他今后施展修为的速度会越来越慢,甚至难以施展! 他嘴角抽了抽,几番支吾,终于难以启齿的问道, “那我这……还有救吗?” 雯雯忍着笑,“那得看你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嘶……” 心底再是一番天人交战,李在下抿了抿嘴,哪里还有之前那为人师尊的骄傲架子,声音虚飘的试探问,“怎么看?” 雯雯伸出一只手,放在桌上,摊开手掌招了招。 “嘶……” 李在下再次倒吸冷气,他垂下眉头,眨巴着眼,几番思量,最后还是忍痛将手伸进了袖袍内,摸出两颗灵石。 “呐,你娘亲将你送给我拜师时也才给了六千灵石学费,虽然为师没有教授你多少仙术功法,但是做人修仙的道理却是胜过世间一切法诀,这些年为师对你敦敦教诲,无微不至,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身为我的徒儿,给为师解答疑难本是理所应当,但为师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修士,这两颗灵石……” 雯雯差点没一口龙血吐了出来,她忍不住再白了自家师父一眼,弯腰倾身,伸手粗鲁的一把抓住了李在下的手腕,一股仙力随即释放而出,进入了李在下体内, “唔!你干嘛?” “控制住体内的灵力,别反抗!” “喔……”李在下像只鹌鹑似的点点头,第一次在自家徒儿面前显得如此温驯,同时心底也在悄悄的感受窥探进入自己体内的这股仙力, 嚯,龙族的仙力与我们人族也没什么不同嘛! 嗯?她怎么在自己身体内游蹿了一个周天就成功进入了自己灵海内? 我去!这么顶的吗?她就用这一股细微的仙力硬挤开自己灵井从海眼强行进入后都不减弱半分? 喂喂喂!到底了!那里是丹腹灵根,不能检查的哟…… 李在下心里呐喊着,雯雯不知是想起了之前师父大人给她上过的生理卫生课还是听到了李在下的心声,点到即止,松了手,只剩下一脸老医生把脉后的严肃表情, “怎么样?有没有办法?”李在下悄悄收回了灵石,藏回袖袋里,生怕这徒弟突然反悔要收门诊费, 雯雯皱着眉头,“办法自然是有……” “什么办法?”李在下闻言,心底激动,两手抓住了雯雯的胳膊摇晃着问。 雯雯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喂喂喂,师父大人你激动个啥,弄痛我了!” 李在下干笑着摸了摸鼻子,松了手,一脸谄媚似的笑道,“不痛不痛,我给你揉揉!” 若是在平时,雯雯见到这个平时一本正经的师父大人此刻这副模样,肯定会惊掉了下巴,但是此刻在仔细观看了师父的丹腹灵海内部情形后,见到师父大人如此迫切的询问,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师父大人,你第一次是不是不仅只穿了那件衣袍?” 李在下讶异道,“你怎么知道?为了保险,我还用了另一门自研的功法!以加强安全措施!” “安全措施?难怪…………”雯雯摇着头,满面叹息。 “难怪什么?我采取安全措施不对吗?”李在下一脸疑问,见雯雯为自己煞费脑筋的思索表情,自觉的放下了师父的架子,赶紧献起了殷勤,他拎着茶壶, “茶水?还要吗?” 雯雯赶紧摇头,“不要了!太烫了!” 咚咚咚! 李在下放下茶壶,正要继续询问,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哪位?” 李在下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微微不爽,毕竟关于他这境界的问题,正好讨论到他最关心的当头,忽然被人这样打断,难免会有些怨气。 “咳咳……是我,在下师弟,不知有没有打搅到你们?”门外传来了青纯长老的声音。 打搅到你们? 李在下瞪大了眼睛,和雯雯相视一眼,小丫头抿着嘴在偷笑, 李在下一脸难受,赶紧起身去开了房门, “呵呵,青纯师兄说的哪里话,请进请进!” …… 雯雯赶紧站起身,乖巧的对刚进屋的青纯长老道揖躬身,“弟子靖雯见过青纯长老,您先和家师聊着,弟子去城里逛逛。” “正好,我家那道侣此刻说不定还在楼下大堂内,她早些时候也说想去城里逛逛,你们倒是可以结个伴。” 长老微笑着点点头,李在下凭着一个男人的直觉,很细心的察觉到了这老家伙此刻的脸色和眼神甚是古怪。 目送着雯雯关了房门离开后,青纯长老扭头忽然神秘一笑,开口问,“不知有没有打搅到师弟你们……” “啊?” 李在下张圆了嘴,他哪里还意会不到这老家伙此刻的意思,连忙尬笑一声,大幅摆手, “青纯长老你误会了,我与徒儿刚才在交流道术……” “嘿嘿嘿。” 青纯长老不停点头,一脸我懂我懂的坏笑,然后拎起桌上的茶壶掂了掂,又放了回去, “师弟你好雅兴啊,愚兄枉活了千余年,竟然不知除了滴蜡以外,还有滴茶这种玩法,仔细想想,师弟你这滴茶的玩法的确比滴蜡要高雅了不知多少个档次,茶水清香,滴出来还可舔舐饮用……” “这……” 李在下满脸黑线,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难怪碧莲峰下的牛头马面喜欢用百方镜看这老色胚的夜生活,花样百出啊! “青纯长老您是真误会了,我那徒儿才十六岁……” “咦!在下师弟你我私下就不必如此客气,我虽是正阳峰的长老,但是论辈分也就是你的师兄,平时叫我长老可以,私下叫我一声青纯师兄即可!怎么?你是担心与你徒儿年龄差距过大,惹来金仙门其他同门说闲话? 要不此行回去后,我就找掌教师兄为你们两人主持大典,光明正大结为道侣如何?毕竟你师父云秋仙子是我金仙门的最后一位上代师叔,她为世人除妖而牺牲,你的仙生大事我金仙门自然有责任要照顾! 愚兄私底下掏心窝的给你说,道侣就是要找年轻的才好! 你看看我家珠珠,原本不过是刚刚拜入金仙门的四代弟子,与我年龄差距了千岁,十年前我力排众议与她结为了道侣,你那是不知道咱两现在的合修生活过得是有多美妙!” 青纯长老噼里啪啦一通骚话,说得李在下目瞪口呆, 美妙,的确美妙,你丫的继续吹! 李在下看着这老家伙一脸志得意满,昂首挺胸的表情,又想起牛头马面的那面百方镜…… 唉,这老家伙真是可怜,都举不起枪了,还在自吹自擂,强撑英雄豪杰…… 他本想好好解释一下他与雯雯的单纯师徒关系,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算了,看样子给这老骚棒解释也解释不清了,他只得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问,“师兄前来找我所为何事?” “唔……这个嘛,听说师弟你在王良镇得到一块仙甲?” 一说到正事,这老头终于不再乱点鸳鸯谱,也不说骚话自夸房中私事多美妙,而是带着某种暗示的问道。 果然! 李在下早有预感,这家伙特意来敲门找他私聊绝不会是为了来聊骚几句这样简单, 看来对于王良镇地灵天火大阵的事情,正阳峰的这位长老也很上心,难道此行是想来……要走那片仙甲? 李在下顿时脸色一僵,有些迟疑,仙甲与妖甲魔甲大不相同,人族修仙者在炼出元神后,至少得在绽仙境界待上百年才能炼出一片仙甲,论御雷能力,比妖甲魔甲要高出不少的档次! 青纯长老看出来了李在下脸色的变化,当即打个哈哈笑道, “在下师弟你放心,王良镇除妖你居首功,加上那仙甲又是你徒弟第一个找到,咱们同为金仙门人,又并非是异门修士,自然不会发生这种同门胡乱抢夺宝物资源的蠢事! 修仙界一直有这样一句话,‘我辈修士三千甲,可御天道万载雷!’ 师兄我只是想观摩一下师弟你手上的那枚仙甲,到底是孕育了多少载的宝物? 究竟是死仙身上掉落,还是活仙身上取出? 你该知道,那‘地灵天火阵’出现在王良镇很是蹊跷,现如今魍魉精魅已经尽数被除掉,要查探那阵法的来由,只有从这枚引阵的仙甲入手,我也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件事,好给正阳峰掌教师兄那边复命啊,师弟你应当不会拒绝正阳峰的这点请求吧?” 呵,狐狸还是老的骚,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家伙谈笑间恭恭敬敬,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已搬出了正阳峰的名头来将自己压得死死的, 你早说你就看看不就完了,何必说得这样曲折委婉? 这金仙门几个主峰上的高层人物真是奇怪,说话做事总能让人意想不到,譬如那钢铁直女剑思蕾,阴着使坏的韩过…… 搞仙政的搞久了,都没几个正常人…… “害!师兄你说的这是哪里话?真是太见外了!你贵为正阳峰的长老,要操心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我身为碧莲峰峰主,又怎会不配合你的要求?等等!我这就拿出来给你过目!” 李在下得到保证后,这才放了心,从腰间取下储物袋,摸出一口木箱,放在桌上,打开木箱,箱子里一堆杂物,那蟒妖金甲袍也正在其间,一番翻弄,找到了一个厚厚的布包裹,里三层外三层解开包裹,中间是个木盒。 青纯长老看得一脸惊愕, “师弟就将昨晚那仙甲放在这里?” “等等!” 李在下一把拦住了青纯长老刚刚伸出准备开木盒的手, “这木盒家师送我的仙识锁盒,只有我的仙识才能打开。” 说完,李在下凝神闭目,将手放在木盒上,微微灌入仙力, “滴——仙识识别通过,你可以取出你的宝贝啦!” 盒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悦耳俏皮的女子声音,然后啪的自动打开了, 锦盒中,摆着一枚玄青色的光甲,即使在白日,其上也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森寒幽光! “妙啊!刚才这女子声音是……仙逝的小师叔云秋仙子?” 青纯长老抚掌惊叹, 李在下取出仙甲递给青纯长老,点头道,“没错,是家师运用留声术法存在盒子里的。” 青纯长老口里一边啧啧赞叹着李在下做事真是稳妥,竟然将这仙甲藏得这样隐秘,一边皱着眉头将仙甲高举在眼前,细心观察着玄青仙甲。 李在下也在一侧跟着看,不过他却对于仙甲了解不多,甚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仙甲,从前只是听师父说起过修仙之人能炼出仙甲,为己所用抵御外界攻击。 青纯长老越看脸色越是疑惑,李在下慢慢感觉到,这老家伙已经开始慢慢往仙甲里注入仙力来检查了! 忽然,玄青色的仙甲上闪过了一道红光,红光一闪即逝,李在下很敏锐的看在眼里,青纯长老身形猛地一震,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甲片。 “怎么了?长老师兄可弄清楚这仙甲的来历了?是死仙所掉?还是活仙身上取出?” 李在下见此情形也甚是觉得奇怪,他好奇问道, 青纯长老脸色惨白,表情有些僵,仿佛陷入了某件难以置信的疑惑之中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长老师兄?”李在下拍了拍他肩膀,再次问道, “哦哦!这是一位死仙身上掉落的仙甲,不过从其中蕴含的仙力来看,其主人曾经应该是位绽仙巅峰的高手,实难想象,这等境界的修士肉身死后掉落的仙甲竟然会被魍魉小妖拿去祸害世间!真是可悲可叹!” 青纯长老终于回过神来,一脸叹息的应道, “原来如此,作为一名绽仙巅峰的高手,最后会落得这种地步,的确让人惋惜,这位高人或许是哪位小门小派的散修高手,没什么弟子门人,所以意外仙逝后无人照料肉身,才被妖物摧毁,夺走了仙甲。” 李在下点点头,故作出一脸信以为真的表情,但他自从见识过徒弟雯雯那高水平的演技之后,这老头此刻这点浮夸做作一点也不自然的演技又怎能瞒过他? 第150章 什么意思 他虽不知道这仙甲到底什么来历,但是却可以肯定绝对不止这老家伙此刻说的这样简单! “看来这仙甲与我金仙门的确是没有关系,那魍魉妖物所掌握的大阵应当是西皇朝军部出了什么变故,有人将阵法带入了妖界,下来我也知晓该如何给掌教师兄那边回复了。” “噢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在下在一旁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再次自然的点头应和, “那愚兄就不打扰师弟你为明日除妖的事做准备了。” 青纯长老迫不及待的拱手告辞,转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又驻足回头好奇问道, “愚兄还想冒昧打听一下,在下师弟你是否有出售这枚仙甲给天宝峰的意象?” 李在下正在将那玄青色的光甲里三层外三层的重新包裹好,他指了指箱子里被电火雷劫劈得焦黑的蟒妖金甲袍, “实不相瞒,我打算用来炼制缝补这件甲衣。” 青纯长老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你……拿这等稀罕的仙甲修补这件甲袍?” 他错愕的问道,似乎是想证明自己没有听错。 李在下每次渡劫都会披着这件甲袍来扛雷,金仙门内早已是人尽皆知,青纯长老自然也是知道的。 “长老师兄你刚才不是说‘我辈修士三千甲,可御天道万载雷’么,我那每三年被雷劈一次的倒霉运气你不是不知道,咱也没什么远大志向,保命要紧嘛,师父当年留给我的这甲袍百年来都未曾修补炼制过,再不加固补一补,恐怕下次就得被雷劈得魂飞魄散喽……” 青纯长老叹笑着,关门离开了,看他那表情,似乎对这仙甲的最终结局感到很是惋惜。 李在下心中很清楚,这老家伙刚才口里问他是否有出售给天宝峰的意向,但其实是他自己想得到这枚仙甲! “这仙甲到底是什么来历?” 确定青纯那老头已经离开后,李在下重新打开了盒子,他摊手看着掌心的玄青色甲片,口里低声喃喃自语, 略微思索,这次他并未再将其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装进储物袋, 如今他已知晓了这枚仙甲背后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来历,青纯长老如此遮掩隐瞒其来历真相,想来一定关乎着某些重要的秘密! 这等要紧的宝物,他须得贴身收藏起来才行! …… 下午剑思蕾来找李在下聊过片刻,不过是作了些除妖的安排,大致意思便是经过王良镇一夜后,今日稍微休憩,明日一早除去青纯长老外,所有人得前往郡首大人的官邸细致商讨除妖的事宜。 和这钢铁直女聊天,李在下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里想的都是那枚仙甲与青纯长老离开时极力掩饰的背后秘密, 关于那件事,他自然不能找青纯那老家伙开口多问,即使问了,那老家伙不仅不会多说,甚至还会让他起疑心,给自己惹火上身, 剑思蕾看这小师叔一脸高冷不想与她多聊的模样,说什么他都唯诺诺的点头,于是也不好自找没趣,简单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临走时倒是给了李在下一本《碧海游龙步》的功法,说是藏海峰顾大明为感谢李在下师叔昨夜及时来援馈赠的谢礼, 这哪里是谢礼,李在下心里暗暗好笑,碧莲峰是金仙门内的仙峰,但却直接归属于藏海峰管辖,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碧莲峰的李在下小师叔昨夜解救同门,其实更多是藏海峰的援兵来得及时的象征, 昨晚他赶到娃儿山将几位同门从‘地灵天火阵’中提前解救出来,今日顾大明借正阳峰八大剑仙之一剑思蕾的手来转赠这本功法,这番话, 这个举措,其实是在暗示提醒正阳峰, 王良镇除妖,藏海峰应当记头功。 掌教之峰和四大主峰之间明里暗里传达意思的小心思,李在下能一眼看穿,但也无暇多虑, 虽然在这件事上,他是被那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顾大明当做一张牌打来打去,但实际上他心底却极希望这种被当做棋牌的机会能多来几次,毕竟藏海峰的高级功法这些玩意儿,他很是稀缺,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从藏海峰那里拿到一本功法,心底自然喜不胜收, 于是直到夜里,仍在蜡烛旁津津有味的不停翻阅,不过半天的时间,他已将这本《碧海游龙步》的功法册子翻阅了二十几遍,脑海中不停脑补演练着那些奇妙的身法。 雯雯说出去逛街,这一逛就直到夜色降临才回来,回来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如释重负的喘着气,一股酒味在屋子里随即飘散开去, “师父大人,你在看什么书啊?这么晚了还不来床上休息?” 大晚上的,这丫头又在说什么鬼话?李在下皱着眉头问, “你跑去喝酒了?哪里来的银钱付账?” “噢,逛街遇到个熟人,他请我喝了两杯。” 李在下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书,扭过头,脸色惊慌, “熟人?哪里来的熟人?风屠国?还是漠海?你不怕暴露自己身份我还怕引火上身……” 雯雯从床上坐起,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摸到李在下身畔一个酒葫芦,拔了塞子咕咚咕咚大大的灌下一口,打断道, “师父大人你怕什么,是那个王良镇遇到的酒鬼刀客! 漠海龙宫和风屠国皇宫的人怎会在这些地方来游蹿,况且我平时极少抛头露面,风屠和漠海也没几个真正认识我的,即使认识我,过了这两年,我模样较以前也改变了不少,除非我娘亲爹爹,另外谁能一眼认出我? 哦对了,那个邋遢家伙居然还有个不俗的名字,叫冷无烟。” 话正说着,小丫头忽地满面通红,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感觉天旋地转,眼神迷离, “冷无烟?那个酒鬼刀客脚力这么好?咱们御剑而行,他一双腿也能和咱们同一天到漓浪? 还有,你和他没说几句话,怎么就成熟人了? 那是陌生人! 一个陌生男子叫你喝酒你就跟着瞎喝?你一个女孩子出门逛街,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江湖刀客喝得这样醉醺醺的,就不怕出现意外? 你知不知道为师一天都在担心你!” 听着李在下一通噼里啪啦的训话,雯雯只感觉脑袋里在不停嗡嗡的响,她一拍脑门,咕隆道,“师父大人,你这酒怎么不解醉了?” 李在下沉着脸色, “你喝错酒了!” 他取下另一葫芦明月醒给雯雯灌下一口,女徒弟脸上的潮红瞬间退却,迷离的眼神顿时清亮起来, 雯雯倏地从地上蹿起,仿佛打过鸡血似的精神抖擞,她坐一旁椅子上,一边倒茶自酌自饮,一边好奇的看了眼李在下面前的书册, “哈,碧海游龙步?你哪里搞来的功法?” 李在下黑着脸, “什么哪里搞来的功法?为师一直都有!不过除妖在即,拿出来温故知新罢了!” 雯雯诡异一笑,“师父大人你又开始装了,之前才承认了你就那几样宝贝呢,这功法是藏海峰那位顾大明师兄送的吧?一看名字就和藏海峰特别符合。” “……” 李在下立即岔开话题, “那个冷无烟来漓浪城干嘛?你在哪里遇到他的?” “哦,在南城那边的一处醉香阁碰到的,他说又是来除妖。” 李在下瞪大眼睛。 “醉香阁?听名字就不是个正规场合!你去那种地方干嘛?是不是为师不在一旁你就管不住自己了? 简直胡闹!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 当初你娘把你托付给我,我可是保证了照顾你周全的! 你知道那种地方是干嘛的? 为师给你上的生理卫生课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 雯雯心里无语,但脸色却是谄媚似的笑,拉着李在下衣袖摇了摇, “哎呀,师父大人,人家就好奇嘛,从来没见过那些俗世普通男女真刀实枪的场面,嘻嘻,就进去看了看,徒儿保证,下次绝不会再一个人去那种地方闲逛,要去也一定带师父大人你一起去!” “……” 什么叫俗世普通男女真刀实枪的场面? 这丫头,现在说起这些话来一点也不害臊了? 发现她背上抑灵符的那晚,还在忸怩着男女授受不亲,这以前装纯的演技也太好了叭…… 李在下眼珠子转了转,一挑眉头,什么也没说,转而问, “你既然都和那冷无烟喝酒了,有没有聊到些关于他的信息? 譬如,他师承何门?所学何术? 昨夜在王良镇,虽未从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仙力灵气,但他却能在咱们无所察觉间将整个镇子的魍魉精魅尽数斩杀,其实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为师倒是有些好奇,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呃……这个嘛,人家的私事,我倒是没好意思多问。”雯雯挠着脑门回答, “那你们聊什么?就喝酒?”李在下越来越好奇。 雯雯眨巴眨巴眼睛,开口道, “就聊聊你喽……” 李在下愣住,指着鼻子, “聊我?聊我什么?” “他就问师父大人你叫什么名字,在金仙门是什么身份,目前什么实力境界,学过哪些功法……” 李在下越听越愣, “你说了?” 雯雯也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咕隆道, “我见他人还挺不错的,我第一次单独一个人出门逛街,第一次交到朋友,还第一次有人请我喝酒,一时间有些开心,就说了呗……” 李在下顿时如遭雷击, 嘭! 他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雯雯吓得两肩一耸,身子猛地怔了怔, “混账!” “什么第一次交到朋友?!什么第一次有人请你喝酒?! 你这样糊里糊涂的,我看你今后倒要被别人骗了好多第一次! 你到底是假聪明还是真傻? 那家伙是给你酒里下了老实药了? 你竟然跟一个陌生人把为师的所有信息秘密卖了个一干二净! 你不好意思问别人来历身份!倒是好意思说为师的秘密!” “……” 雯雯两食指交缠纠结一番,抿了抿嘴,弱弱道, “可是师父大人,你就这些本事,我看也没必要掖着藏着吧……” “什么叫为师就这些本事?!为师我……” 李在下指着自己鼻子,瞪着眼睛,越想越来气,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徒弟气炸肺了,一把撇过脸,生着闷气。 雯雯拉他左边衣袖,他将脸撇向右边,雯雯拉右边,他撇向左边,一声不吭。 雯雯忽然眼望天花板,两手交叉在胸口,若无其事道, “噢,对了,今天上午关于师父大人你境界的问题,咱们聊到那个方法……” 这次换李在下猛地一震, “唉,为师念你是初次出山门,又是初次犯这等错误,年纪轻轻,不知世间人心险恶,也就不予以追究了, 但你得向为师保证,今后决不可独自一人再随便四处瞎逛,与其他男子单独喝酒,知道了吗?” “知道了,师父大人!”雯雯咧嘴一笑,重重点头, “那今天上午你说到的那个方法?” “噢噢,那个方法呀,师父大人你来床上先躺下。” 雯雯忽地跑到床边,做个师父请躺这里的手势, 李在下一脸懵圈,感觉被这丫头套路上床后肯定没什么好事, “干嘛要躺床上?” 李在愣在原地没有动,眼神保持着高度警觉, 雯雯挑了挑眉头,问道,“难道师父大人你不喜欢睡这酒楼的床?这床很软的!不行的话,你躺地上也行。” “地上也行?” 李在下一额头黑线,“老实告诉为师,你这丫头今天去那醉香阁都看了些什么?” 雯雯一摆手,面色娇羞, “哎呀,没什么啦,师父大人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你自己身体哪里有问题吗?” 李在下耳根子刷地烫了起来,要强的为自己辩解, “为师身体好得很!” 雯雯垂肩呼气,一脸懊丧没辙,无奈道, “师父大人你当初在第一次渡雷劫时,没人指导,自己又太过求稳,把所有仙力都集中起来抵抗天雷了, 但是你要知道,天道给予修仙者雷劫惩罚,其实也是恩赐, 那天雷降临,既是劫难,也是机遇,既要抵抗,也要顺从, 必须让部分天雷电火的纯粹灵力击入丹腹,帮助开辟灵井井口,井口越大,相当于灵海的海眼便越大,海眼越大,灵海内的仙力才能更加自由的来回穿梭!才能让修行者的仙力反应顺畅速度完全匹配上踏入绽仙境后的境界!” 李在下听得稀里糊涂,讷讷问道,“什么意思?” 第151章 跟踪 雯雯叹口气, “意思就是,现在师父大人你那极其重要的海眼太小了,但是你又在不停往绽仙境界突破靠拢,所以必须得借助外力给你重新扩增海眼,只要你海眼足够大,灵海与意念之间足够通畅,那么即使你的茶壶境界不断增大,茶水相对变少,今后也能容易的将茶水倾倒出来,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的补救方法,后续徒儿还会给师父大人你制定一些增补仙力的方案……咦?师父大人你人呢?” 雯雯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埋头认真讲解,但是讲着讲着,倏地抬起头,发现书桌旁的师父大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来吧!徒儿!为师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何时已在床上躺得笔笔直直的李在下闭着眼回道。 雯雯翻个白眼,感觉这个师父真是个奇葩。 …… “放松身体,深呼吸,同时凝聚仙识,提高警觉,待我仙力进入后,师父大人你须得控制丹腹内的仙力退让散去,不能让它们下意识反应的排斥抵抗我的力量。” 李在下按照雯雯的话控制着自己的仙识和仙力, 忽然一只温嘟嘟的小手忽然伸入了自己的衣袍内,平展开,搭在了丹腹上,来回搓动了两下后,最后终于确定了位置稳定下来,李在下不由得颤了颤。 “师父大人别怕,这是门极其古老的手艺活儿,我曾经在我爹爹的书房里翻阅一本古书上学来的,对于施法者的仙力控制要求很高,所以我必须得直接接触你的丹腹才能确定仙力进入的位置和掌握相应的力度, 咱们龙族因为出生便位列仙籍,所以不会有天道雷劫来帮助开辟灵海,好多灵海先天不足的残障族人就会找专门的龙族医师来治疗这种身体问题,只要你配合,我相信我应该能给你治好……” 感情为师现在在你眼里就是个残障人士? 李在下心里咯噔一声,原本不怎么紧张的一颗心忽地扑腾扑腾了起来,自己是这丫头的第一只小白鼠? 害,没辙,姑且就相信这丫头的话吧,谁让她是龙族的公主,别人见识本事的确比自己丰富,做人就得面对现实…… 雯雯说完,一股温润适度的仙力果然隔着肌肤直接渗透进了他的丹腹, 这股力量比上午让她检查时的那一缕仙力要强大得更多, 要控制这样一股仙力进入别人的丹腹还不至于伤着对方的灵海,的确需要极强控制力, 反正已经元婴巅峰九阶的李在下自认为对于仙力的控制还是没这么精湛的, 这个徒儿……果然比自己强太多啊…… 李在下心里正在感叹这场人生真奇妙,收个徒弟还没经过自己栽培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忽然那股仙力在自己灵海底部灵井口,也就是那处海眼的位置猛地扩张旋转,仿佛龙卷风一般旋转了起来,他感觉丹腹内一股撕裂的剧痛猛然传遍全身…… “唔……好痛!” 李在下咬着牙,嘴里渗出了三个字。 “噢,第一次有点痛很正常,多几次就好了,师父大人你要是受不了的话可以抓紧床单,实在不行叫出来也可以,但是你一定得保证必须控制住丹腹的内仙力退让开,不能排挤我的力量,否则便是功亏一篑,我倒是没事,你的灵海可能会被两股对抗的仙灵之力给伤着。” “……” 雯雯说抓紧床单时,李在下感觉身下的床单早已经快要被自己抓破了, 叫是真想大声叫出来,但是一想到这客栈楼上四周还住着不少金仙门同门,尤其是青纯长老和剑思蕾来过他房间,知道他房间的位置,若是大声叫出来被他们听见了,自己本就不怎么光辉的名声恐怕便要毁于一旦, 于是他咬牙强忍着那股撕裂钻心的痛楚,同时将集中的仙识警觉的注意着楼上楼下同门们的动向,生怕自己房间里的这些小秘密被那些家伙发现。 灵井口,也便是灵海的海眼在不断的撕裂,李在下想象不到雯雯这丫头是如何在这个年纪拥有这样凝练精准的仙力控制力的, 况且这丫头不过是从她老爹的书房中那些奇门杂书上看了下而已! 这就是漠海龙族公主天生的强大血统? 正在他一边感叹,一边强忍着雯雯给他进行增大海眼的高难度手术时,李在下那凝练起来用来控制丹腹内仙力不抵触雯雯的力量的仙识忽然察觉到楼上窗口有道强大的仙力忽然展开,随即一道剑音隐约铮鸣, 这等高凝练的仙力,此行的金仙门同门中恐怕只有剑思蕾、韩过这等级别的家伙才能在御剑时瞬间释放出来, 但是今天下午剑思蕾来时提起过她与韩过、顾大明等人都住在二楼对面, 那么楼上此刻施展仙力准备御剑外出的,是青纯长老? 这家伙夜晚要跑哪里去? 联系到上午对方来他这里观察了那枚仙甲后的奇异神色,李在下顿时心里愈加好奇起来。 “唔……好痛……雯雯,快把仙力抽出来,让为师起来!” “喂喂喂,师父大人你忍一下嘛,徒儿才给你的海眼扩大了没多少,长痛不如短痛,让我一次给你弄到位,今后少受几次罪呗。” “不行啊!为师有要事准备出去!” 雯雯没辙,师父大人已经开始挣扎反抗了,若是强行给他继续扩大灵海海眼,恐有危险,当即收回了仙力。 “大晚上的,师父大人你要去哪里啊?徒儿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雯雯嘟着嘴问,她鬓角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滴,额头两端隐约泛起了两个形状奇怪的对称红斑,红斑此时正在渐渐消失。 “不行,你须得留在这里,明早为师若未回来,你代替我跟剑思蕾去郡首大人府衙官邸参与除妖的商讨事宜,千万别让她们知道我外出去了,知道吗?” 李在下从床上跃起,当雯雯的仙力收走后,丹腹的疼痛感已经迅速消失,他试着深呼吸,调整仙力,果然,随着心法和意念的召唤,仙力反应的速率比之前又快了不少。 “噢,可是,我要怎么给他们说呀,说师父大人你……” 雯雯话还未说完,李在下已经忙不迭的背上剑匣,无锋闪过,一道墨黑色的剑光悄然消失在了窗口。 “……哼,臭师父大人,有刺激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带我去,就爱一个人瞎逞强,那道剑气可比你厉害多了,那么好跟踪对付的吗?” 雯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嘟着嘴咕隆, 头顶夜空里什么剑光也看不见,但是她明显感觉到了天穹上高处有一道仙力强横的剑光此刻在往西边极速冲刺,下边较低的地方,那股熟悉的师父大人的剑气悄悄尾随在后。 李在下很敏锐警觉的展开仙识,专注的跟踪着从楼上飞出的那道剑光,并且将自己的飞剑高度控制在自己极为擅长隐藏的高度。 夜色里飘着些极细的雨丝,他也不去施展避水术阻挡,以免过多的仙力催动引起头顶上空那道剑光的警觉, 现在他已经百分百确定了那家伙就是正阳峰的青纯长老,因为他御着无锋从客栈出来时,正好看见楼上一处窗户敞开着,青纯长老的道侣费珠珠站在窗口,仰头送别那道已经消失在夜空高处的剑光。 为了悄无声息不似青纯长老那般惹人耳目,李在下很小心的控制着飞剑启动速度,没有仙力的高强度瞬间释放,也没有任何飞剑破空的暴鸣, 但却也因此被上空那道飞剑从一开始就甩下了极大的一段距离! 青纯长老的御剑速度极快,李在下咬牙拼命发挥出自己的极限御剑速度,才勉强远远的望着对方的尾巴,不至于跟丢, 李在下甚至有想过,若对方的速度稍微慢一点,他可能早已跟丢了! 正是因为那老家伙飞得极快,他的仙识才能远远捕捉到那道白光飞剑尾部的明显音爆, 这家伙大晚上急匆匆的飞这么快到底去哪里? 这里往西两百余里便是悬流城,难道他要去悬流城? 李在下心底好奇。 跟了小半个时辰,李在下感觉浑身都已经快要湿透,一是因为这样高强度的极限速度御剑,二是因为没有施展避水术,在这样极速飞行下,那极细的雨丝无孔不入,拍打在脸上隐隐生疼。 大约疾飞了四五十余里,他恍然发觉底下身后不远处的地面有一头猛兽在飞速狂奔! 由于担心飞高了被青纯长老发现,他将自己的飞行高度控制得极低,雨夜黯淡,不怕触怒地面哪个王公贵权的家奴,况且现在这拼了命的御剑速度,即使飞过哪处豪宅府邸上空触怒了大户权贵,恐怕他们家也没几个能追上他这速度的家奴, 出了漓浪城,往西一路都是山峦树障,所以那野兽狂奔时候踩踏在树枝上极规律有力又迅猛的脚步声他听得异常清晰! 哪里来的猛兽?竟然靠脚力就能跟上他御剑的速度? 这野兽不像是妖物啊,没妖气! 经过王良镇一夜后,李在下虽然有了警觉,知道某些妖物可能会用些奇门偏术想办法遮掩掉身上的气息来掩饰身份,但是无论怎样遮掩,一旦发挥力量,气息必须得暴露出来,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此刻地下跟踪在他身后奔行的猛兽,绝对不是妖物! 李在下心底渐渐开始忐忑不已,这野兽是什么奇珍异兽,跟踪他干嘛?仔细回想,自己可没有触怒哪位养着灵兽的大能啊,并且野兽脚步被他发现时候的位置处于荒郊野外,并没有豪华府邸的灯火,可以确定那并非那位俗世大人物的家奴在骑着猛兽追踪他! 他才刚刚担忧了自己为何会被这猛兽跟踪没一炷香时间,便被那猛兽渐渐超过了! 它竟然靠跑超过了他御剑疾飞! 李在下在飞剑上愕然微微张嘴,雨丝如针一样倒灌进口里,他赶紧咬紧牙关,紧紧跟着头顶上空那道青纯长老的剑光,心里不去多想,管它是何方神兽,只要不是跟踪自己的,也就放心了。 但是事情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简单,那只疾速在荒野奔跑的猛兽虽然超过了他,但是却依然和他保持在同一方向! 李在下隐约联想到了些什么,难道地上这个奔腾如飞的野兽也在跟踪上空疾飞的青纯长老? 不可能,这野兽是在他跟着青纯长老出城后极远后才从后面追上来的,若是跟踪青纯长老,从他离开客栈,或者刚刚离开漓浪城时就应该紧紧跟在后面了才对! 可能这猛兽是哪位高人的座驾?正驮着自家主人在雨夜狂奔,别人并没有有意跟踪谁,只是夜里飙个兽罢了?刚才超过自己不过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猛兽座驾脚力非凡? 抱着这样的猜想,李在下也便不去注意地面上这头速度奇快的奔腾黑影了,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集中在了头顶上空那道剑光。 时间在飞行中迅速流逝,大约在丑时过半后,上空疾飞的音爆剑气忽然瞬间消失了踪影! 李在下急忙悬停在半空中,浑身湿透,他茫然无措的抹一把脸,手上全是冰凉湿漉的雨水,赶紧再次凝聚仙识四周查探,之前还明显可追踪的气息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青纯那家伙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怎么办? 瞬息间,一阵焦急漫上心头,咬着牙关跟踪了大半夜,累得气喘吁吁,怎么能就这样跟踪丢了! 那家伙以带领金仙门弟子外出除妖为名,很明显是专程要来这西皇朝西部地界的,加上联系到早上关于那枚仙甲背后的秘密,李在下越想越不甘心。 那家伙难道是突然隐匿了气息依然悬停在高空原地?还是…… 哒哒哒! 正当他心里焦急万分间,展开的敏锐仙识忽地再次清晰捕捉到了前方渐行渐远的那道猛兽奔袭的脚步声! 很明显,以那猛兽的奔跑速度,绝不可能在他如此停顿了片刻后还会捕捉到,那家伙刚刚应该也停下来过,此刻才重新加速,朝着右方忽然转弯迅捷的奔跑冲刺而去, 那家伙和在自己同样的位置停下来干嘛?怎么会突然转弯往右?它刚才停顿难道也是在判断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它为什么需要停下来判断?这野兽难道真的在像他一样跟踪上空青纯的那道剑光? 第152章 妖王 李在下一咬牙,心中很快拿定了主意,跟着那地上猛兽奔跑的方向去了,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该往何处追踪上空那消失了剑光, 不过瞬息的功夫,地上密林中那道猛兽奔跑的声音也在他仙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刚才青纯长老的剑光消失的方式如出一辙! 李在下再次愣住,悬停在夜空中,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怎么会突然消失在前方? 莫非是这地界有奇妙之处? 来不及多做思考,他只得硬着头皮往刚才地上奔行的野兽消失的方向悄然飞去,仿佛夜里无灯的航船一样盲行,心底忐忑不已。 不过大约飞了两三里,他忽地感觉自己穿过了一面无形的轻纱薄罩一般,进入了另外一处天地, 这里依旧是夜色浓厚,细雨如丝,那奔行的猛兽和青纯长老的剑光依然了无踪影, 但是远处却清晰可见有一处亮着油灯的茅屋矗立在夜色如墨的丛林深处! 这种荒山野岭,雾障如幕的地方,那盏挂在茅屋前的油灯极其惹眼。 李在下赶紧老远将气息完全收敛,无锋剑也悄悄归了剑匣, 他飘若落叶般落在地上,初次施展出了白天看了二十余遍的《碧海游龙步》功法于林间树干上折行往前, 前几次奔跳由于身形与大脑意念的指挥不甚协调,几次冲刺又几次歪歪扭扭的急停,不过幸而从他进入这片荒林开始,便不停有夜鸟落下又飞出的振翅声不停响起,正好掩盖了他这古怪动作搞出来的声响, 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青纯长老的剑光和那奔行如飞的猛兽正是消失在了这片地带,他们很可能就藏身在了这前方的茅屋内!或者四周的夜色中! 经过几个起落的适应后,他很快便掌握了这功法的诀窍,渐渐做到了在林间如魅影般悄然穿梭前行, 不过也只能运用这法诀的初级身法,“游龙漫海”。 《碧海游龙步》的功法优势便在于,这是一门并不需要仙力来催动的身形法诀,但对于施术者的身体机能和脑子与身体的协调配合度要求极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过是一门体术轻功,但是能成为藏海峰的高级别功法,其特点也是其优点! 不需要仙力催动,便意味着在实战的快速移动中不会因为仙力的凝聚而被对手轻易用仙识锁定! 仙力释放越强大的术法,在修仙者的仙识察觉之下,就犹如一盏夜里的明灯般耀眼注目,这种收敛仙力的身形功法在战斗中极其实用! 此刻,这术法也正好适合他来隐藏踪迹! 幸好李在下这一百年来即使睡觉也在坚持着观想修行,仙力终日不停淬炼着身体筋骨的机能, 平时虽然极少动身练习,但是需要用时实际能耐却是有的, 这也是他之前敢在雯雯面前夸下海口自称为师很厉害的信心来由。 渐渐靠近荒林深处的茅屋了,李在下不敢太过接近,远远悬停在了一处极茂盛的树干上,生怕暴露气息被别人发现,连释放仙识来偷偷观察四周的举措都没敢多做,他就龟息在树上,仅仅用肉眼和耳朵来偷窥偷听! 果然! 那茅草屋的屋檐下有个人影正负手而立,面朝荒林外,纵目看着无月无星的夜色深处,一脸老农视察菜园子时的欣慰表情! 正是青纯长老! 这老家伙一个人来这荒山野岭的茅草屋就为了对着夜色傻笑? 看清楚屋檐下站着的青纯长老后,李在下心头狐疑加深,这里距离金仙门甚是遥远,甚至都要脱离西皇朝的国界了,又是荒山野岭,怎会有金仙门的资产? 虽然他想不通此地和金仙门有什么关联,但是可以确信的一点是,这片荒山野岭肯定不简单! 刚才对方的剑光气息和那奔行如飞的野兽皆都瞬间消失在这里,他过来时也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幕布,几乎可以断定,这里一定有一处精妙的大阵隔断了与外界相联系的气息! 精妙阵法,一向是金仙门的拿手绝活! 茅屋前有棵并不繁茂的李树,挂在李树上的油灯在夜色细雨里轻轻摇曳,雨丝却丝毫未能干扰灯火的明灭,这盏油灯显然也是经过术法加持的宝物。 半晌,茅草屋的木门忽地被拉开了,另外有个健硕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子门口, 屋里居然还有人! 那是谁? 李在下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是你?” 屋子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开口问道,是个男的,听音色,应当也是个和青纯长老年龄相当的老者,不过李在下没法看清对方的长相,因为那魁梧的身影一直站在茅屋里,而屋外的灯光却仿佛被一面帘子隔断了一般,无法照透屋子里的黑暗。 “是我。”青纯长老对着屋子里的黑暗点点头, “你来干什么?”屋子里的人见到青纯长老来此显得很惊讶。 “十年了,自然是为了采摘。” “可是今年不应该轮到金仙门。” “我知道,应该轮到上神宫那边,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你有难处?” 门口的青纯长老没有答话,保持着遗世独立的风度,反手在背后,静静站着,屋子里和屋子外的人互相对峙。 半晌,屋子里的人终于于无声的对峙间看出了青纯长老的难处,开口疑惑道, “原来是这个难处,可是我很好奇,你是金仙门正阳峰的长老,已经踏入绽仙巅峰多年,怎会不懂得神肉相生相附的道理? 神强体衰是走火入魔的前兆,这可是金仙门修仙之人的大忌,实难想象,这种差错,竟会出现在一位掌教之峰的长老身上,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修行岔子?” “老狗,你眼力还是像以前一样敏锐嘛,没错,这便是我的难处,所以这次我才会到这里来,至于我究竟遭遇了什么修行岔子,我想,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赶紧把菜园子的门打开,此事不宜推迟。” 屋子里那被唤作老狗的老人迟疑了刹那,悠悠道, “没错,此事于你确实不宜推迟,不过像我刚才说的,这次采摘,应该轮到上神宫那边,况且即使应该轮到你们金仙门,这也还不到采摘的时节,距离十年期满,还差了七个半月,冬至节时,我才能打开菜园让你们采摘。” 门外的青纯长老冷笑了一声, “金仙门和上神宫同为西皇朝国教,是朋友,朋友有难处,自然应该帮忙,我代替他们采摘一次,相信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开菜园的钥匙在你手里,你把门打开,我自行前去采摘,吃点半生不熟的总比饿着肚子强,况且对我来说,我这身体现在已经营养不良,衰弱得面黄肌瘦了,老狗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饿肚子,咱们是老朋友了。” 屋里的人同样冷冷笑了一声,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一码归一码,朋友两个字可不足以说动我打破规矩, 当年大家立下的规矩,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打破, 既然上神宫那边还不知道你打算抢他们的灵精,这样我就更不能给你开菜园了, 到时候你们闹出矛盾,上神宫身为西朔坛洲的顶级修行宗派肯定不会因为这见不得人的事情公然和金仙门撕破脸皮,背锅受罚的只能是我,这趟浑水,老狗我可不愿意趟。” 上神宫? 金仙门? 菜园子? 采摘? 灵精? 见不得人的事情? 远处大树上栖身藏着的李在下远远听着这些词一脸懵圈,虽然他不知道这事背后的真相,但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此刻他偷听到的这些对话,应该都算得上一件修仙界极其鲜为人知的秘密,否则也不会被这绰号叫做老狗的老家伙说得上神宫不敢因此事公然与金仙门有所争执。 老狗说完,茅屋的门眼看便要合上,门口站着的青纯长老忽然抬手,眨眼间便一把将屋子里的魁梧身形拖了出来, 那身形出来时,背后有肉眼可见的黑暗如淤泥般黏着在那人身后,但却又离不开茅屋的门框,黑暗撕扯挣扎着倒退了回去, 屋内的人影被青纯长老拉出来的过程仿佛将那人从泥潭里拎出一般! 泥潭里出来的人往往面目全非,不同的是,此刻茅屋屋檐下的人影却清晰可辨! 借着院子里明亮的灯光,李在下看清那人影的瞬间,几乎要惊掉了下巴, 老狗原来不是那老头儿的绰号! 老家伙果然是只真老狗!但却不是只普普通通的野狗,而是个灰白毛色的狗头犬妖! “你要干嘛!” 狗头人显然没有料想到青纯长老会突然动手将它从茅屋的黑暗里拖出来,惊慌失措的一双手试图拉着门框补救,口里仓皇问道。 李在下这一惊非同小可,若说金仙门和上神宫暗中有什么利益往来他尚且还能理解,毕竟一个是仙道领袖,一个是神道主宗,并且两宗同为西朔坛洲第一大国西皇朝的国教,虽然于朝堂上肯定会有所地位争执,但是私底下偶尔搞些于修行方面的资源合作也无可厚非, 但是此刻要他相信与金仙门,上神宫合作的,另外还有一个狗头犬妖,他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紧张眼花了! 李在下赶紧抬手揉了揉眼睛,用力过猛,以至于将眼泪都揉出来了,然后眨巴眨巴眼泪哗哗的眼睛,再次定睛往远处灯火明亮的茅屋院子里望去, 青纯长老手里拉着的那家伙,獠牙灰毛,双目黝黑,两耳竖立,依然是个狗头模样的妖物! 这样说来,这个青纯长老口里的老朋友,果然是只犬妖! “你没眼瞎,也没看错,那的确是只犬妖。” 忽然,一道极其低微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李在下惊得浑身猛地一颤,差点从树上掉了下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直接从后面扳着他肩膀将他拉了回来,李在下稳住身形赶紧回头看去,朦胧的黑暗中,有张看不清的模糊人脸正在咧嘴朝着他无声的笑,一股酒味随即从那咧开的嘴里飘来。 李在下皱紧眉头,不用多想,也不用看清这张脸,他已经很快猜到了这家伙是谁。 “冷无烟?” 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转而握住李在下一只手摇了摇, “你徒儿圆圆给你说了?李在下兄弟你好,幸会幸会,你带酒葫芦没?” “我徒儿圆圆?” “你徒儿不叫圆圆吗?” 李在下顿时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雯雯那死丫头,关于她的身份信息一个劲的造假,竟然把为师的身份出卖得一干二净! 再瞪视一眼暗中不知道何时潜伏到他身后的冷无烟,心底越想越气, 妈的,怎么这家伙从昨晚在河边遇到后就跟阴魂不散似的,王良镇碰到就算了,在漓浪城还套路他徒儿雯雯去喝花酒,今晚在这里竟也能遇到,真是见了鬼了。 冷无烟说着,提起了另一只手,黑暗中依稀可见他这只手里拎着的是个酒坛,看那晃动无声的样子,应该是个空酒坛。 还想要酒喝? “喝你妹的酒,现在是喝酒的时候吗?”李在下冷冷低声斥骂一句, 冷无烟怔了怔,又咧嘴笑,“哈哈,李兄弟真是个洒脱人,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相遇兄弟你已经拿我当朋友兄弟了呀,说起话来这么不见外。” “你丫闭嘴!”李在下抬手直接捂住了冷无烟的嘴。 …… 远处那茅屋前,青纯长老似乎是生怕手里拉着的犬妖老狗再次钻回茅屋里躲着不出来,于是干脆直接一把将他拉到了院子里的李树下才松了手,然后转身拂袖,茅屋的木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嘭的一声拉拢关了,接着回身,挡在了犬妖的身前。 “你我老朋友难得见一面,你就是这样待客的?竟然狠心想将我单独晾在这院子里淋雨?莫非这就是你北蟒丛洲吞月国王的待客之道?”青纯长老侃侃而谈,说话的语气里颇有些戏谑嘲弄的意味。 北蟒丛洲吞月国王? 第153章 差距 远处树干上蹲伏着的李在下和冷无烟一齐愣住,李在下见这家伙没再做声,便松了捂在对方嘴上的手,两人愕然的相视一眼,显然,他们也没想到这头犬妖的来历竟然会牵扯到北蟒丛洲。 “你们金仙门厉害呀,居然还跨西朔坛洲笼络势力,和北蟒丛洲的妖族国王还有交情?” “我只是个小山峰的峰主,掌教之峰正阳峰的长老们的人际关系我怎么清楚?” 李在下饶是在出山门前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此行绝不再回金仙门碧莲峰,但此刻听到一位半生不熟的人这般质问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感到尴尬,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依然是金仙门弟子的身份,和金仙门荣辱与共。 金仙门三个字,就是他的脸,虽然他也很不想要这张脸…… 犬妖老头见自己退路已被面前这家伙封死,也不再想办法逃避,他心底很清楚,以面前青纯长老这绽仙巅峰的修为,自己即使刚刚逃回了茅屋,也不见得一定安全。 “哼,老朋友?你刚刚提出这般要求时,可没见得把我当做老朋友来考虑,此刻又将我强行拉到这院子里淋雨,更不见得你把吠某当做朋友看待,既然你想与我以朋友的身份好好沟通,何不一起进屋坐下来慢慢详聊?” 青纯长老仰头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拒绝道, “算了算了,你那狗窝里又黑又臭,密阵极多,平常修士进了一向是有进无出,我虽自恃有些本事,但也不敢冒昧托大,毕竟对于你北蟒丛洲的诡秘妖术,我接触得并不多,还是小心为好。” 犬妖一甩衣袖, “少在这里嘲讽吠某,说吧,你究竟意欲何为?反正不到时间我是绝对不会开那大阵的!你若是执意要进去采摘,那就先去把上神宫,撼武殿和你金仙门当年约定此规矩的大人物一齐叫来! 将当年施加在我身上的天道盟誓解除了,那坟墓里,随便你进去怎么采摘,我绝不会拦着你!” 远处树梢上的两人再次愕然相视一眼, “坟墓?撼武殿也牵扯进来了?我若所料没错的话,你就应该是撼武殿的人吧?”李在下低声问道身侧后, 黑暗中,冷无烟咧嘴在笑,酒味再次飘熏过来, “嘿嘿,李兄弟,你料错了,我可不是撼武殿的,你能从我身上感受到半分灵气燃烧的火灵热度吗?” “……” 李在下闭了嘴,扭头看回远处的油灯下, 冷无烟没说错,武道之人修行方式与修仙者截然不同,他们不修灵井灵海,除了修蛮横筋骨以外,另在丹腹内开辟武炉,平时从不贮藏灵气,只在战时才吸纳取用天地灵气于体内混合自身气血燃烧, 他从昨晚在黑水河第一次遇见这酒鬼开始,就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灵气存在过的痕迹, 即使王良镇上的魍魉精魅被这家伙斩杀完,整个过程他也没感受到一丝灵气燃烧时的热度发散出来! 要知道那时候他的仙识可是完全展开了的,数里外娃儿山的灵气妖气他都能感受到,同在镇上的冷无烟若是燃烧灵气,绝不会察觉不到! 但此刻,他也不好去追问人家所学究竟何术,毕竟远处院子里的那两人,才是他此行的目标。 青纯长老面色微变,冷冷道, “吠老狗你可别装傻,你明知道上神宫、金仙门、撼武殿,三大宗门是绝不会为了我个人的私事而改动当年立下的规矩, 这几年来我甚至连前去面见掌教师兄的胆子都没有,你能看出我的问题,掌教师兄自然也能! 我仙道领袖金仙门的长老岂能有入魔之兆!我若公然去找他们,到时候我不仅采摘不到,还会掉了我金仙门的颜面!到时候金仙门岂能容我?” 犬妖呵呵一笑,反过来嘲讽道,“所以你这修行的偏差究竟出在何处?会让堂堂金仙门正阳峰青纯长老也如此狗急跳墙,跑来这里打此地的主意?” 青纯长老吁了口气,略微思忖,也不再隐瞒, “数年前,我新结识了一位年轻道侣,从此以后,肉身便年复一年每况愈下,但神元之欲却是愈加强大……” “哈,我道是什么让青纯长老你快要掉入走火入魔的深渊,原来是你们这些修仙者自恃为傲对于女色引诱的把控力,也阻止不了你这老家伙堕入**之道!”犬妖脸上露出了更深的嘲讽, 树梢上的冷无烟咧着嘴无声的大笑, 李在下挑了挑眉,也在憋笑。 青纯长老却面无尴尬之色, “我修仙之辈可从不反对结成道侣双修,也从未将对于女色引诱的把控力自恃为傲过!我等又不是烂陀寺的那些苦修和尚,怎会将拒绝这等美事当做炫耀的资本? 况且阴阳合修之道在我修仙之界中很是常见,我会出现这般状况,一定是采阴补阳的方式哪里出现了纰漏,吠老狗你助我采摘一次,让道兄我重回神肉平衡之境,我金仙门必定感激不尽!” 犬妖将目光转向茅屋侧后隆起的辽阔山峦,冷笑了半晌,然后收回目光盯着面前的老头, “青纯长老,你又不是掌教纯阳上人,你可代替不了金仙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帮了你,我就得因为违背当年的天道盟誓而死!” 青纯长老脸上的肉抽了抽, “这样说来,你是决心不愿意助我这一臂之力了?你可得想清楚了,我现在是在与你好好商量!别把我惹毛了!” “你我虽然相识数百年,但也仅限于相识,并非什么值得性命相托的真挚朋友,我为什么要为你而死? 现在不是我惹毛你,而是你惹毛我! 你与我商量也罢,动手也罢,此事,绝无可能!” 犬妖说完,态度坚决的绕过青纯长老,从他身侧缓步走过,朝着茅屋门口走了回去。 “绝无可能?看来你是在西朔坛洲享了几百年福,搞忘了自己当初为何会从北蟒丛洲抛弃家国,逃到这里来了?” 刚刚准备抬步走上茅屋前屋檐下门廊上的犬妖,听到青纯长老这句话,忽然整个魁梧的身形怔了怔,慢慢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呵呵,不如让我这样告诉你,你今晚若是帮了我,只会死你这一条老狗, 若是不帮我,可就不止死你这一条丧家之犬这样简单!” 青纯长老这句话说完,犬妖猛然转身,他嘴角墨黑色的皮肉往两翼皱起,獠牙龇出,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妖气大盛,飘落的细雨悬停在了空中,油灯上晃动的焰火也不再摇摆,茅屋前的时空似乎在这瞬间已经静止! “你敢拿我吞月国王族的族人威胁我?简直找死!”犬妖龇牙吠吼, 青纯长老微微扭肩,一股仙力随即猛地释放,肩头悬空的雨丝纷纷掉落,他从这静止的空间里轻松挣脱,一步步缓缓往前,走向茅屋门口,走向那面容狰狞的犬妖,然后抬起一只手,在犬妖的狗头上揉了揉, “别装腔作势了,吠老狗,我今天才知道,你那修行了一千二百年半妖半仙的灵甲,原来早已不在你身上了! 我虽然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搞丢的,但我想你也一样肯定不会告诉我吧? 呵呵,你这老家伙可掩饰得真够密不透风的,没了你修行千年的灵甲,你拿什么和我斗? 如今你不仅保护不了你的族人,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漓浪城十几年来,一直被食人的犬妖所扰,我金仙门今次西下,正是为了除妖而来!” “混账!我吞月国的族人客居异乡,怎会干出这等事情来?这分明就是你用来威胁我的借口!你若敢动我族人半分毫毛,我吠万穹要你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犬妖吠万穹咬牙切齿吼道。 修行了一千二百年半妖半仙的灵甲! 听闻这句话,震惊的不止茅屋前龇牙咧嘴的犬妖,远处树梢上的李在下也是猛地一震,原来那枚仙甲不是完全的仙甲!还有一半妖力在其中!并且还属于这北蟒丛洲的犬妖吠万穹? 难怪白天里青纯长老来找他要那枚仙甲查实过后脸色那样古怪,还说是从死仙身上掉落! “你抖什么抖?那犬妖又没威胁要你魂飞魄散,难道你和那位看起来一点也不清纯的青纯长老是一伙的?”身后的冷无烟忽然凑近在耳边吹气似的轻声问, 李在下皱着眉头,回过头, “我这是诧异震惊,那犬妖竟然修行了一千二百多年,该是什么境界?并且它修炼出来的并非纯妖甲,而是半仙半妖甲,妖修仙术难道你见过?” 冷无烟摇头,忽然转而道,“妖术仙术和我都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感兴趣,李兄弟,把你酒葫芦给我看看可好?” “你跑这里来就是为了找我要酒喝?对了,你这家伙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难道刚才地上狂奔的那头野兽是你的坐骑?” 李在下顿时想起来了些什么,追问道。 冷无烟一脸茫然, “什么坐骑?什么野兽?我自己翻山越岭跑过来的。” 李在下瞪圆了眼, “你就是那野兽?你这家伙居然跑这么快?比我御剑还猛?你跟踪青纯长老跑这里来干嘛?” “我当然是人,百分百纯正的凡人!不修仙,不信神!也不是撼武殿修武道的憨憨,不是冷某人我说你,李兄就你那御剑速度也称得上猛?对了,你问我跟踪青纯长老干嘛,那你跟踪青纯长老来这里为何?” 面对最后这个深入灵魂的反问,李在下在夜色里悄然黑脸,接着两人无言,静静对峙,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冷无烟忽然猛地往前方一指,把李在下的脸推了回去,“李兄弟你先别好奇我是来干嘛的了,快看,他们要打起来了!” 远处茅屋前的院子里,两股巨大的仙力气息瞬间释放,其中一股仙力内还隐约掺和着部分奇妙的妖气。 “呵,好大的口气!简直不自量力!看样子你这狗妖是宁死也不愿意帮助老夫了!那今晚老夫就成全你!先杀了你这死狗,自行拿钥匙去坟墓里‘采摘’完了,明天便回去把漓浪山内你这个野狗的族群全部杀完!” 面对犬妖的言语怒吼,青纯长老冷冷回道,话音还未说完,一道白光剑丸直接从他袖袍内猛然射出,径直朝着面前的犬妖脑袋弹去,仙力凝练,院子内空中悬停的雨丝哗啦掉落,犬妖刚刚展开的静止时空的法阵瞬间被这颗剑丸的力量尽数摧毁, 嗷呜! 院子中心到茅屋门廊前,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在这眨眼的时间内,犬妖深知自己无法躲避绽仙巅峰的修士突然袭来这一剑,也没有选择躲避,它倏地仰头长啸,一股半仙半妖之力爆发出来,黑暗的天穹上仿佛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召唤,立即风云激荡,隐约有雷鸣之声响起,雨丝开始扭曲飘落。 剑丸从青纯长老袖袍中射出的刹那开始,便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暴鸣,仿佛筋骨拉伸时的脆响,剑丸在迅速膨胀,伸展,最后变成了一柄三尺飞剑,三尺飞剑旋转成一道凛冽剑光,直接飞刺向了犬妖的眉心! 呛! 一声刺耳的剧鸣响起,黑暗的夜空中,风云激荡,雷鸣滚动的漩涡中心,以比刺来的剑丸飞剑更猛烈迅捷的速度重重砸落下来一柄断刀, 断刀周身被一道道白炽的闪电包裹着,仿佛一道从天而降的不朽闪电! 嘭! 叮! 茅屋门前雨廊上的屋顶直接被皓白的闪电断刀斩出了一个缺口,同时被斩落在地的,还有那柄刚刚从剑丸蜕变成的飞剑! 两股力量对撞而产生的浓重力浪随即混杂着无尽杀气爆炸开来,周围半空中的雨丝瞬间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往四周激射而来,汹涌澎湃,雨丝一时间仿佛千万根钢针般锋锐无匹, 唰唰唰! 瞬息间,方圆数里内的树木丛林皆都被这股力量激荡出的雨丝斩落尽了枝叶,削断了树尖, 唯有茅屋前的庭院里,那棵李树依然在力量爆发的中心纹丝不动,树上挂着的油灯火焰飘飘。 “雷鸣刃,雷鸣斩?据说还是你这狗儿从我金仙门的《大河剑诀》中悟出来的刀诀?呵呵,老夫今晚就好好讨教讨教吠老狗你这些看窝的本领!” 青纯长老狞笑着,随即袖袍再挥,右手剑诀紧捏,被雷鸣刃斩落死压在地上的白光长剑猛地的铮鸣,剧烈颤动着缓缓从那断刀下往上浮空飘起, 犬妖吠万穹立即双手伸入了闪电中,握住刀柄,猛地单膝跪地,魁梧有力的身形仿佛庭院中的李树一般扎根在了地上,将那柄飞剑死死镇压,他那狗头模样的额角皮毛下筋络暴涨,身上披着的灰衣长袍下真力鼓荡,整个人仿佛充气了一般身形扩大了数倍, “起!” 青纯长老一声清诧,剑诀挥动间,言出法随,被雷电裹缠的断刀镇压的飞剑猛地将断刀从地上硬生生抬了起来,连人带刀! 任由犬妖如何双手猛力镇压,皆都无济于事,两股力量呈现出了肉眼可见的差距! 第154章 卖了 噗! 两股力量直接的对抗中犬妖忽地吐出了一口鲜血,鲜血滚滚,喷洒在刀剑上。 “北蟒丛洲吞月国王?呵呵,不过徒有虚名!妖始终是妖!任你如何羡慕崇拜我仙道之术,也终难修得我仙家道法之精髓!从《大河剑诀》中悟出的一招雷鸣斩就这点力量?难怪会成了丧家亡国之犬,不远千万里逃到我西朔坛洲! 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把打开阵坛的钥匙交给我,我可以保证只死你一条狗,否则,漓浪山的野狗,全都要随你陪葬!” 吠万穹单手持刀,站在原地,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直视着庭院中的青纯长老,那柄三尺飞剑,就悬空直直刺在他的鼻梁前,犬妖龇牙,脸上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你给我机会?呵,你这种连自己欲望都无法掌控的修仙之人,距离入魔仅仅一步之遥!连一条普通的世俗之狗都不如!又怎么会遵守承诺?” 说着,犬妖单手一指身后夜色里隐约可见些沉重轮廓的高耸山峦, “当年在那困仙阙大阵旁在牺牲了无数三教两族的顶尖高手后一起立下的规则都会在今晚被你违背,你要我信你今晚回去后会放过我族人? 你杀了我,恐怕斩草除根还来不及,岂会甘心留我族人在西朔坛洲久成后患?你不怕他们替我报仇雪恨?” 青纯长老一声僵笑,随即剑诀划指,单手猛推,一阵仙力催动释放而出, “呵!不信我?那你就去死!” 然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悬空的白光长剑却在空中不住颤动,并未随着仙力的催动往前飞刺! 刚才犬妖吐出的那口鲜血仿佛活物一般,在飞剑上缕缕蠕动,飞速分裂,继而排列组合,眨眼便形成了一道诡异的符箓图案! 符箓在飞剑欲动的瞬间红光大放,一股血红色的力量将青纯长老的白光仙剑困在了半空中! “妖血祭?” 青纯长老面色一凛,旋即双掌合十,啪的一声脆响,仿佛一巴掌拍在大河水面,脆响在夜空里悠扬飘荡,被压抑的长剑立马应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吠万穹大惊失色,立马咬牙凝神,以意念为索,拼命控制着以自身精血献祭画就的困阵符箓,将青纯长老的飞剑牢牢限制,一边一步步走回了庭院中心,此刻他脚步沉重如同肩上负压了千万斤之力,一步一个十寸深的脚印。 茅屋前,空中飞速旋转着的剑光发出了刺耳的摩挲呜鸣,仿佛尖锐的指甲划过光滑的陶瓷! 青纯长老眼神里带着睥睨和嘲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魁梧身影,犬妖眼中则是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无畏, 夜空中掉落的细细雨丝再次积聚悬停,与刚才吠万穹施法时的景象大不相同,这些雨丝仅仅悬停在两人之间,很快形成了一面极其精密的雨丝网墙! 吠万穹刚刚踏出三步,便被这面雨丝网墙阻隔在了原地。 啪! 啪啪! 身后从刺耳剑鸣声中传来了挣断的脆响,犬妖嘴角不停渗出鲜血,他以自身妖血为祭的困阵符箓正在被那柄仙剑不停割裂! 青纯长老脸上缓缓露出了可怖的微笑,随即他合十的双手猛地的一张,旋转的飞剑急速悬停,一股剧烈的仙力从飞剑上猛然释放,剑身上的妖血符箓再无法压制这柄仙剑,瞬间溃散飞溅,白光飞剑立即调头飞刺而来! 同时,那犬妖也做出了决断,他咬紧牙关,将喉咙里涌出的鲜血压抑吞下,双手拖刀,沉膝顶肩,不顾背后已经挣脱袭来的飞剑,径直迎着那悬停在空中的雨帘冲了进去! 他要以死相搏,以命换命! 雨丝脆断,衣袍应声割裂,露出了犬妖已经修炼得极其健硕的半个古铜色人身,皮肉在雨丝帘幕中迅速绽开,血肉四溅横飞,如同血红的花苞在夜色中盛开,犬妖强忍着一切的皮肉之痛,不顾背后挣脱调头的飞剑正在朝着他迅速迫近! 青纯长老凝眉面对朝着自己劈来的雷鸣刃,毫无惧色,依旧站在原地,充满自信,仙识全放,仙力澎湃。 …… 远处光秃秃的树梢上,两人紧紧抱着身旁的树干,勉力在仙力汹涌的战场旁稳住身形,不至于露馅,冷无烟忽然压着嗓子,用蚊子声音道, “那青纯长老飞剑脱手,为了全力一杀必须凝神控剑,无法动弹,但咱们又不是在打架,你干嘛还在这里死撑不走?再不走,等会儿两人全力交锋,仙力鼓荡,肯定会殃及我俩!” 李在下心里无语,他搞不懂在冷无烟眼里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是一伙的了? 他一只手抱着树干,悄悄抬起另一只手,扶着落在自己头上密密麻麻的枝叶,保证自己完全被这些绿油油的茂盛树枝遮掩住, “你傻?看看周围,树林全被刚才那一波鼓荡仙力推来的雨幕唰光了枝叶,那两人的仙识和妖识此刻肯定是全力展开的状态,咱们在这里轻轻说两句话还好,有风声剑声遮掩,但是一旦移动,绝对会被仙识捕捉发现!你再能跑,还跑得过青纯长老那柄飞剑的速度?咱们窥探了这里的整个过程,一旦暴露你认为那两个谁愿意让咱们安然离开?一仙一妖,皆都修为极高,你打得过谁?” “那两个……咱们联手,胜率应该有九成往上吧?”冷无烟一脸严肃,不假思索回道, 李在下瞪大了眼睛, “我是疯了?会和你一起与金仙门正阳峰的长老作对?你想太多了吧!” 冷无烟咧嘴一笑, “那你猜一猜,如果你一旦暴露,你金仙门正阳峰的长老会不会试图杀了你? 毕竟你可是一路跟踪他到这里,还偷听到了这么多信息,还目睹了他和那犬妖交谈相搏的整个过程。” “所以我才不想暴露……” 李在下说完闭了嘴,他现在进退两难,只有期望自己待在这里不动,不暴露踪迹。 “这样下去,你早晚得暴露!” 冷无烟幸灾乐祸的悄声补刀。 …… 三个呼吸后,犬妖已经穿过那层雨幕,他整个人周身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仿佛刚刚撞断千万根钢丝,他手里雷电缠绕的断刀雷鸣刃直接朝着青纯长老迎头劈下! 铮! 一声尖锐的声响,雷鸣呜咽的断刀砍在了青纯长老的头上,但老者的头上赫然出现了一片白色光甲! 随即白光暴涨! “我辈修士三千甲,可抵天道万载雷! 吠老狗,你这从我金仙门仙家真法《大河剑诀》中悟出的雷鸣斩,比得上万载天道雷劫么?” 犬妖无声。 抵不过,所以断刀劈在那枚仙甲上,再无法往前分毫。 “我早已说过,我有仙甲,你没有,你如今拿什么和我斗!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仙家正宗《大河剑诀》!” 犬妖手中的刀无法往前,但也没有退后,他此刻已陷入了绝境! 生死一线,他忽然伸手取下了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大河之剑,天上来!” 青纯长老一声清诧,仙力再盛,口中法诀出时,背后刺来的白光飞剑瞬间化出了数十柄分身! 噗噗噗噗! 一阵阵闷响,鲜血飞溅,无数光剑刺入了犬妖魁梧的身躯! 最后数剑合一,不过一柄仙剑,瞬息间却在犬妖背上刺出了数十个洞! 盛大的半妖半仙之气瞬间弱了下去, 庭院里,李树上,挂着的那盏油灯飘摇的火焰随即也枯落了一半,几欲熄灭。 冷无烟刚才没说错,随着青纯长老这招《大河剑诀》的释放,鼓荡的仙力瞬间比刚才强大了无数倍, 树上紧紧抱着树干的两人身上最后掩盖着的枝叶也被刮落了个一干二净, 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眼看黎明将至。 “谁在那儿!” 解决掉了面前的敌人,青纯长老终于不用再将仙识全部集中在这犬妖身上,仙识舒展的瞬间便察觉到了远处树干上的异动! 李在下一直处在警觉状态,反应比他更快半分,情急之下直接反手一把抓住身后的冷无烟往前方猛地一抛,毫无防备的冷无烟口里哎呀一声大叫,顿时被李在下扔了出去, 李在下没敢施展半分仙力,生怕被青纯长老察觉到他的踪迹半分,他立即随着冷无烟被扔出去的间隙抱着一根摇摇欲坠的枝干纵身摔落进了地上密密麻麻的断枝落叶中,接着一动不动,仿佛和那根树干断枝融为一体,掉落在地。 “何方妖孽!跟了老夫一宿,总算现身了!” 青纯长老面色愠怒,剑诀再挥,数剑归一的白光飞剑从地上血肉模糊的犬妖身体里噗的飞出,径直朝着夜色里向他“袭来”的冷无烟刺去。 他未发现,远处地上掉落的“断枝”正在悄悄抬起头,瞪着眼睛往这里张望。 冷无烟没有对李在下撒谎, 他不修仙,不信神,更不是撼武殿所传的武道弟子, 他无师无尊,从西皇朝东边的一个乡野小镇一步步走来,孤身一人, 这世间所谓的修行,于他来说,不过是永远坚信自身。 在他的出生地,那个叫做游龙沟的小山村中,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乡亲曾料想到,这个当年从十二三岁便嗜酒如命的泥腿子穷酸少年,将来会有执刀斩妖魔的蛮横能力。 他将自己这中异于仙神武三教的修为,称为不朽身,如果非要给自己的人生找个师父出来,或许十三岁那年在村头认识的那个归乡的七旬老乞丐有资格算得上,毕竟那缺门牙的神经病老乞丐,教会了他喝酒。 他自悟出的修为,靠地承载己身,靠天涵养神魂,靠自身神肉结合的力量对抗一切妖邪异端,不败于人间,不朽于人间,他称这中修为作不朽身。 正因为他的修为不靠天地灵气发力,所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李在下这样一把抛在半空中,他毫无改变自己运行方向的能力! 飞剑有眼,已经径直朝着他额头刺来! 好在冷无烟一向很冷静,他没有惊慌失措,直接抬手,将手里的酒坛一挥,拦截在了脑袋前,白光刺入空空如也的酒坛中,酒坛未碎,飞剑未停, 叮叮叮! 白光飞剑仿佛被鸟笼罩住的飞鸟,霎时间惊惶无措的在酒坛中不停挣扎。 正是因为冷无烟太过冷静,没有被人突袭扔出时的仓皇喊叫,像极了自己主动跃出,才让青纯长老坚信了这家伙是主动现身。 哐当! 冷无烟一个踉跄,落在了庭院外的篱笆旁,他顺势一把将酒坛扣在地上,三尺飞剑被这一扣之力直接压缩成了巴掌大的小剑,几乎退化成最初的剑丸模样,小剑仿佛被碗盏盖住的蚱蜢,在酒坛内叮叮的扑腾跳蹿,无处可逃。 “不是妖?不是仙?丝毫没有灵气波动?阁下是何方神圣?之前老夫在路上察觉你时,你这家伙明明是在御着仙器跟踪老夫,此刻为何施展修为时又没有仙力了?!” 青纯长老看着院子外那个身材健硕,背着柄无鞘大刀的男子,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刚刚对付地上这犬妖时为求一剑杀敌,还显现出了仙甲来抵挡那一刀雷鸣斩,仙力损耗颇多,此刻面对这个不知底细的跟踪者,他深知在没有回复灵海气息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呵,你这老家伙还挺厉害得嘛,飞那么高,那么快,还能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不过御着仙器跟踪你的,可不是我唷,我不过是个凡人。” 冷无烟一只脚抬起,猛地踩在不停震颤的酒坛上,说着话,有意无意的回头瞥了一眼远处刚刚藏身之处那片光秃秃的树干林子,脸色很是难堪,他两眼一直呈现出一片疑惑懵圈的状态, 即使夜雨已停,启明星渐渐穿透云层,但是从此地远远望去,依然一边漆黑, 这家伙真贼,气息全匿,为了不暴露自己,就这样直接把我卖了? 冷无烟心底无奈。 “哼!休得胡说八道,想要糊弄老夫!凡人怎会有你那般能镇住我本命仙剑的宝贝酒坛!” 青纯长老说完再捏剑诀,仙力感召,一阵嗡鸣刺耳,冷无烟脚底踩着的乌黑酒坛顿时不再震颤,挣扎反恐的力量顿时遁逃无踪,白光凛冽的剑丸从地底飞出,泥石碎屑飞溅,剑丸在冷无烟额端直接重新绽放成一柄飞剑! 青纯长老匆匆调整回气息,再没有废话,也不去追问这家伙是什么人,跟踪自己干什么,他深知这家伙无论是什么身份,今晚都必须得死在这里,否则这处大阵的秘密,自己偷偷前来抢在上神宫之前采摘的秘密,都有泄露出去的风险, 言多必失,先下手为强,知晓一个死人的身份,此刻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大的意义。 第155章 问题 飞剑未停留丝毫,直接果决的刺向了冷无烟的头部天灵! 铛! 一声脆响,冷无烟动作奇快,背后绳子捆着的长刀在瞬息间竟然被他拔出拦截在了额头前,飞剑没刺空,刺在了刀身上,刀身后退,贴在了冷无烟额头。 一瞬间,铁锈满布的大刀猛地一颤,刀身上的斑斑铁锈犹如活了过来的蚊虫一般,密密麻麻的爬上了剑身! 惨黄的铁锈转眼将白光飞剑的剑身吞没殆尽,悬空的飞剑渐渐失去了光泽,倒是那柄大刀顿时焕然一新,白光大放! 青纯长老有些震惊,再次捏起剑诀,想要用刚才破解犬妖困他仙剑的符箓妖血祭的同样方法驱剑除锈, “别浪费仙力了,没用的。” 冷无烟咧嘴嬉笑着,乐呵呵的说道, 青纯长老哪里管他说什么,仙力释放,剑诀挥动,但空中无光的飞剑却一动不动,他和自己本命仙剑之间赫然已经没了仙力感应! 果然没有! “什么妖术!” 青纯长老清诧一声,抬步纵身,直接朝着篱笆旁的冷无烟飞来,飞剑与自己意念灵海失去了联系,仙力无法遥遥操纵,那便只有亲手夺回仙剑! 呛! 一声铮鸣,带着些痛苦的呜咽,眨眼间青纯长老出现在了冷无烟前方,抓住空中的飞剑,手腕抖动,一个猛烈的剑花抖了出来, 但这剑花却无光,剑势惨淡,仅仅在越来越昏暗的油灯照耀的夜色中抖出了一个僵硬的黑影, 铁锈如跗骨之蛆般附着在了青纯长老的仙剑上,丝毫未落! “哈,你的剑生锈了!不如试试我的刀!” 冷无烟再咧嘴一笑,双手持刀,沉腰扎马,动作简单,直接迎头给青纯长老一刀劈了过去, 依然没有灵气聚集或燃烧释放的波动痕迹,但冷无烟这一刀却速度奇快,势大力沉, 青纯长老根本未有反应的时间来调动仙甲抵挡,只好将手里的仙剑横亘高举,双手紧握, 哐! 一声巨响,大刀斩在了窄剑上,青纯长老肩头,双手,膝盖,随即传来一阵酸麻震颤,灵海内也是一阵难以控制的波动摇晃, “你究竟何方神圣?” 他本不想多问,但是此刻,终究还是再次忍不住咬着牙龈问了出来,说这话时差点一口气没接上,这一刀的力量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修行数百年,还从未见过一个施术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痕迹的修士可以一刀斩得他猝不及防,无法第一时间调动仙力,即使是武道修行者,也该有燃灵的气息出现才对! “我刚刚才说了我是凡人,俗世江湖里的凡人,你老人家偏不信我。” 冷无烟面色轻松,但也凝神戒备,他刚刚见识了犬妖被这长老击杀的整个过程,深知绽仙巅峰的金仙门长老实力极高,绝不止刚刚展现的这点本事,也肯定不止那一击刺杀了犬妖的《大河剑诀》一招功法。 “不可能!你一定是什么异端妖邪,隐匿了身上的气息!我听说神道修行到神匿后就可以隐藏修为气息,你难道是上神宫派来的高手?!莫非你们早就得知了我西下漓浪的目的?不可能!此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 冷无烟无奈的倒吸了口气,面对这个忽然表现得有些神经质的老头感到很无语, 他清楚这长老不是在畏惧他,而是担忧他真是上神宫派来跟踪他的高手! 神匿? 传说中神道中可与仙道莲心匹敌的至高境界?若是这等高手被派来跟踪自己,的确值得青纯长老这样神经惊慌! 冷无烟今晚前来的确有自己的目的,但如他所说,他真不属于任何门派。 “我管你是谁!今晚谁也阻止不了我去采摘!” 青纯长老再是自言自语一声咆哮,剑尖指向冷无烟,面色狂躁,他口里话音刚落,便两手合十猛夹在了悬空的剑柄上,双目瞬间化作火红色,一股澎湃的仙力源源不断从他体内注入到了仙剑中,仙剑立刻变得赤红,仿佛炼铁炉中煅过一般! 这是正阳峰的火系功法,《燃剑诀》。 仙剑不再挣扎颤抖,反而是剑身上密密麻麻的铁锈被这股灼热仙力渐渐融化! 冷无烟感受到了危险,立即撤刀,转腰,扭胯,再提刀,一息的功夫,整个过程快若闪电,第二刀挥之欲出,但在这时,灯火将灭的夜色里,忽然有极其低微的喃喃吟诵响起, “皓月吞食,黎明将至,应是黑暗归时……” 这吟诵声音从地上传来,低微如蚊鸣,但却有种极其古奥的魔力,让人恍惚,恍惚间,冷无烟注意到,面前双手夹住剑柄以纯粹仙力燃烧剑身铁锈的青纯长老脖子上,套着一个黑色的狗圈! “嘭!” 同一时间,一声闷响,不远处的茅屋闭合的房门忽地猛力张开,犹如巨兽张嘴, 屋子里,这巨兽的口中,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在张牙舞爪,呼之欲出,但却始终冲不过门槛那道禁忌之线。 黑色的狗圈受到了这声吟诵的感召,霎时间衍生出了一条极细微的黑线,黑线延长,与屋里的黑暗相连在了一起。 冷无烟这一刀没有斩出去,在这股古奥吟诵响起引起神魂恍惚的瞬间,他和青纯长老的目光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喃喃吟诵之声吸引而去, 庭院中的泥泞血泊里,身体被洞穿数剑的犬妖还未断气! 他嘴角带着狞笑,吟诵从血迹模糊的口里再一次吐出, “皓月吞食,黎明将至,应是黑暗归时……” 一瞬间,青纯长老被脖子上的黑色项圈完全禁锢了体内的仙力! 长剑上的炙热火红立马如潮水般退却,仿佛从锻炉里刚刚拔出的剑胚被浸入了冰水,色泽顿失,铁锈重新占据上风,将长剑包裹, 一股难以阻挡的牵引力量渐渐从项圈上传来! 青纯长老大惊失色,赶紧松手扔掉了手里的剑,半身猛地前扑,两手紧紧抓住了冷无烟持刀的手,让他无法斩向自己! “喂喂喂!你拉我手干嘛?打架就打架!别突然这样亲热啊老大爷!” 冷无烟没想到这老头儿会突然弃了自己的本命剑来拉他的手,顿时一脸懵。 青纯长老哪里理会冷无烟这一番噼里啪啦,只是回头,朝地上的犬妖仓皇喊道, “吠老狗!快收回你这什么狗屁妖术!老夫今晚放你一条生路!” 地上的犬妖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深知自己刚才被大河剑诀贯穿了如此多的伤口,神魂早已被仙剑仙力重创得四分五裂,想要活命,除非有大罗神仙或诸天圣人临凡施法,为他聚拢元神魂魄,护住魂魄桥,不让三魂七魄慢慢瓦解, 否则撑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便会神魂消散,连进入地府妖冥殿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此地没有任何大罗神仙驻扎,或诸天圣人坐阵,况且自己不过一介亡国丧家的犬妖,谁会甘愿救他? 青纯那老头的这番交易承诺,不过是张空头银票,根本无法兑现! “皓月吞食,黎明将至,应声黑暗归时……” 随着第三遍吟诵,茅屋里的黑暗突然开始猛烈回收黑线,青纯长老脖子上的黑色项圈倏地收紧,一股剧烈的无法抵御的力量从项圈上传来,将他往茅屋内拖了过去, “喂喂喂!不打架就不打架,你拖我下水干嘛?老头儿你快松手啊!你杀了这位狗大爷,虽说除妖有利天下苍生,但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有砍这狗大爷一刀,我不该遭报应啊!” 冷无烟撅着屁股,双腿死死钉在地上,奈何这被雨水淋了一整天的院子滑腻松软,黑色项圈拖着青纯长老,青纯长老死死钳着冷无烟持刀的双手,两人一刀,径直被拖着滑向茅屋张开的黑暗之门,茅屋内无尽的黑暗在涌动着朝着他们欢呼,阴森可怖。 青纯长老不搭话,他现在哪敢松手,在他的印象中,这家伙跟了他整晚,出了漓浪城小半个时辰后,他就发觉在他下方隐约有道飞剑的踪影, 但当时他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又拿捏不定对方是否是在跟踪于他,毕竟世间修行者众多,那道飞剑又未与他飞在同一高度,甚至高度差距极大,所以便未打草惊蛇, 刚才冷无烟从那边树梢飞身纵来,他立马确定了先前那道下方的剑光的确是在跟踪于他,顿时便起了杀心, 而此刻自己被这不知何时套上自己脖子的黑色狗圈限制了仙力,又被拖着往那狗屋里而去,若是松手,保不定冷无烟会立马挥刀一刀斩杀了他!他虽无法百分百确定冷无烟的身份,但是此刻他很是倾向于相信这家伙就是上神宫派来阻止他窃盗那阵阙内的地龙灵精的人! 但除此以外,他已别无他法,也只有本能的犟着双腿,死死蹬在泥泞地上,不停尝试去重新调动自己灵海内的仙力,但依旧遥无感应。 冷无烟见这老头没有松手的意思,立马撇过头朝着背后的黑暗中嚷嚷, “喂喂喂!那个躲着不敢露头的家伙你给我听着!这是兄弟你欠我冷无烟的!我今晚被你这家伙如此狠心出卖,替你掩护背了黑锅,现在还被这死老头拖下水,若我冷某能活着出来,你以后可得记得还我这人情!” 李在下趴在黑暗中,伏在断枝残叶里,大气都不肯出一个,只是睁着眼睛细细瞧着这边院子里极其黯淡的油灯下的一举一动,心里却在冷哼答道,“说得你这家伙好像是被我骗来的一样,偷偷摸摸跟到这里来,谁信你没有其他目的?” 黑暗无声,没人应答,冷无烟的脸色显得极其愁眉不展,倒是青纯长老满脸愈加慌张, “嗯?还有人?谁还藏在那里!怎么没有一丝气息!” 冷无烟哪里顾得上替他解答疑难,慌忙转头,又朝着地上血泊中一动不动,带着得意狞笑的犬妖仓皇问道, “喂喂喂!地上那个老狗大爷,我知道你还没有死断气,你先别装死狗啊!麻烦你先告诉我,你那狗屋里养了些什么东西?看起来黑不溜秋的,被拖进去能不能活……啊!” 犬妖未搭话,冷无烟话还未说完,已经被拖进了茅屋,他这次倒是仓皇的啊了一声出来,不过声音很快被阻断开去。 嘭的一声,大门关上了。 砰砰砰! 接着屋子里立马传出了剧烈的撞击闷响,隐约有喊叫声响起,但在关了门的屋子外只是听得模模糊糊,无法分辨。 李在下遥遥望着那处在夜色里微微震颤的茅屋,再趴了五六息的时间,确定那茅屋一时半会开不了后,终于从地上断枝树叶丛里站起了身, 抬手间,无锋从剑匣里钻出,目睹了刚才几人这番交战后,李在下已经有了警觉,他不敢让仙剑单独飘逸在外,万一被那还没断气的犬妖用什么符箓困住了,白白增添麻烦,他改而自己单手持剑,猫着腰,悄无声息的往院子里走去。 李树上的油灯已经极度昏暗。 夜风冰凉,满地泥泞,越靠近院子篱笆,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厚。 李在下握紧无锋,最后驻足在距离犬妖三步远之处,看着地上被冷无烟和青纯长老两人用双脚在地上犁出来的两条沟壑,微微惊叹。 砰砰砰! 茅屋依旧在被砸撞得不停闷响,门框震颤不已,但却并没有崩裂的痕迹, 荒山野岭的破旧茅屋,竟能困住一个奔跑如猛兽的少年男子和一个绽仙巅峰的修仙者,想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你是黄雀?” 地上侧脸仰躺着的犬妖处在将死未死的边缘,它两颗黝黑的眼瞳转动过来,盯着李在下,用喉咙里翻着血水的咕噜声小声问道。 李在下对视着犬妖的视线,留心的翻开了左手手掌偷偷瞧了一眼,掌心没有灼热,也没有光泽亮起,地藏敕令的阴司牌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阴司地府的牌子只对邪魔精怪有感应,对妖物没有? 之前那牛头马面不是说,只要是除掉扰乱大道纲常的邪魔妖物皆可给自己增加功德么? 还是说这犬妖并未行过扰乱大道纲常的邪祟之举,所以地藏敕令的牌子对它没有感应? 一时间,李在下心头有些疑惑,但这倒并不重要,他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确认掌心这令牌对着妖物是否有感应,只是转而回道, “我不捕蝉,也不吃螳螂,只是想来问你一些问题。” 第156章 活祭 “呵呵,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年轻人,你想要我的妖丹?” 地上濒死的犬妖僵硬的冷笑,他的眼眸黑暗如刚才那茅屋洞开后的景象,一眼看出了李在下的某些心思。 李在下哑然,他刚刚的确泛起过这样的心思想法,最后给犬妖补上一剑,尝试能不能给自己增加些功德,然后剖了它的丹腹, 他此行下山的目的之一不正是借除妖捞取妖丹妖甲的好处么? 他没想到,这犬妖都奄奄一息成这样了,还有能力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就像之前看出青纯长老的“难处”所在。 “没错,我的确有这打算。”李在下也不再遮掩,干脆回答道。 “我身中数十剑《大河剑诀》,能苟活到此刻,全靠着妖丹勉力维持聚住三魂七魄,此刻我的神魂与妖丹已经融为一体,你想要妖丹,就得立刻杀死我,但是我一猝死,神魂立马消散,妖丹也会随之分崩离析,而我这王宫,也困不了里面两人多久,你是偷偷跟着青纯老贼到这里来的,并不想他发现你吧?”犬妖嘴角带着冷笑道, 王宫?这犬妖竟然把这雨廊屋檐被刚才那闪电断刀砍了个缺口的破茅屋唤作王宫?李在下挑了挑眉,看来这犬妖的确离死不远了,都已经开始言语混乱了。 “你那屋子难道杀不了那两人?”李在下瞪着眼睛,愕然质疑。 “杀不了,一个是趋于入魔的绽仙巅峰境界,一个是来历不明但却能与绽仙巅峰一战的凡人,我这王宫,顶多在我活着的时间里,能镇压他们一番。” “那你干嘛把他们关进去?” “我不甘心,但却也无可奈何,这是我死前唯一能做到的出一口怨气的报复,那家伙离入魔只差一步之遥,被关入我的王宫内,会加速他入魔的进程,如此背信弃义的贪心阴险之辈,我要他成为他金仙门第一个**修士!丢光他金仙门的脸面,被他同门追杀!咳……” 情绪激动间,说到最后,犬妖呕出了一口鲜血, 李在下暗暗咂舌,凝眉看去,那混合在犬妖身下污泥中的暗红鲜血内隐约有肉眼可见的奇妙气体在飘逸四散,他知道,那不是热气,是魂气,三魂七魄渐渐消融的魂气,他摊摊手道, “这样说来我是得不到你的妖丹了,不过也无所谓,正如我刚才所说,我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并非纯粹为了一颗妖丹,当然,能得到些好处自然最好……” “什么问题?我北蟒丛洲吞月国妖族的妖修法诀?我吠万穹所创《雷鸣斩》的刀诀功法?还是我有哪些宝物藏在何处?呵,你要我回答也可以,不过你事先也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在下盯着地上一动不动,仅有一张嘴可以微微启合的犬妖,这家伙濒死之际,还有什么条件和自己谈的? “你我素不相识,没有任何利益瓜葛,况且你已命不久矣,有什么条件可谈的?” “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李在下微微一笑,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若是关于这个的问题,我想你不会不说吧?” 说着,他从袖袍里摸出了一片光甲,光甲出现在犬妖视线里的刹那,白光大亮,闪烁不已。 “青纯那老头没说错,这果然是你的!”李在下低声喃喃。 犬妖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这……我还以为刚才青纯那狗贼是在诓我,说什么今天见到了我的仙甲,不过是想掩饰从哪位背信弃义的家伙口中得来我仙甲已失的信息罢了,没想到果然尚在!可是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是谁?” 说完,他心中又是一阵心酸无奈,自己失去了百年的宝贝,此刻乍然出现,却已是他濒死之际,若早一刻见到这仙甲,他势必要夺回来,但是此刻已是重伤,自己即使拿到仙甲,也难以挽回将死的事实。 “我?” 李在下微微思忖,心想对一个将死犬妖说实话也没什么大碍,况且自己是为了问他实话,自己若撒谎,这犬妖未必不能看出来,刚刚对方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惹怒了他,他若不回答自己这些疑问,那可就白白跟踪青纯长老一趟了。 “实不相瞒,我乃是金仙门碧莲峰的峰主。” “当然,自然和青纯长老并非一丘之貉,否则也不会藏到此刻才露面了。” 李在下最后刻意这样强调了一句,那犬妖却半晌未开口回答,只是瞪着一对黝黑黯淡的眼睛, “喂?你别就这样……死了啊……” 李在下匆匆上前两步,一边愕然说道,一边抬起手里的无锋剑朝地上的“死尸”试探着伸过去, “金仙门?碧莲峰?你是云秋仙子的传人?”犬妖倏地开口三连问,声音很细微,但是明显尚未断气。 李在下吓了一跳,不过也悄悄松了口气,心想这家伙还没死便好,赶紧趁着他还活着追问, “你竟然也认识我师父?那你知道她如今在哪里吗?” 犬妖黯淡的眼瞳里露出了一缕光,他死死盯着李在下手上的仙甲, “你先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到我这仙甲的?” 李在下皱着眉头,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丢失仙甲的?” “我自然知道,但是那是百年前的事情,并且绝无可能有人能进入当年我这仙甲遗失的地方将其带出来!” 李在下听不懂他说的是那个地方是何处,一脸疑问, “你说的那种地方是哪儿?” 犬妖避而不答,再次转而道, “我刚刚说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并且告诉我这仙甲是从哪里得到的,否则,我即使把这些秘密带到魂飞魄散的死亡之界,也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你先说你的条件是什么,只要不是有违天理的事,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不难,只要你肯替我将我的死讯和一样重要的东西,带到漓浪山,交给我的族人,我可以提前主动放弃苟延残喘,将神魂从妖丹中自行抽离,你可以完好无损的拿走我的妖丹,怎么样?” 李在下有些心动,但也有些犹豫, “漓浪山?漓浪城外闹食人大妖的那处荒山?你的族人要吃人的难道你不知道?这十几年已经好几个绽仙境界的散修葬身在了那处地方,我不过是元婴巅峰,所学功法并没多少,即使是金仙门的人,和那些散修绽仙境修士也相差无几,万一你族人群起攻击我,将我吃了怎么办?我虽然贪你那价值不菲的妖丹,但是也更爱自己这条性命。” “胡说,我吞月国王族吠氏一脉,数百年前是我亲自从北蟒丛洲带来这里的,他们是什么习性,我是如何教导的,我比谁都清楚,他们来到西朔坛洲两百多年,要吃人何必等到这十几年才下手?即使真有食人大妖,也绝不可能是他们!另外你持有我的信物,他们自然不会伤你半分。” 李在下略微思忖,没有说出自己也是前来除妖一行的人,怕这犬妖担心自己会危害到他族人的性命,放弃了这笔交易,他道, “那好,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但是你真信得过我?不怕我拿了好处就开溜?反正你离死不远了,你死后,也无人知晓我两人之间的约定交易,我帮不帮你都无所谓。” “你怕是不知道我妖族诅咒的厉害,我会放弃苟延残喘的机会,将神魂从妖丹内抽离,但也会在妖丹上立下诅咒,你若违背今晚的约定,妖丹会自行消融摧毁,我修行了一千二百多年,到时候以你的修为,恐怕连那股妖丹瞬毁时释放的半妖之力也消受不了,更别提另一半仙力, 我若是你,就老老实实帮我做了这一趟差事,然后拿着妖丹去汲取其中灵力修行,我吠万穹从妖道开始修仙半生,早已踏入莲心,炼就的妖丹,也是仙家金丹,若非百年前仙甲遗失,力量缺失大半,渐渐跌境到了绽仙初阶,现在那青纯恶贼该是死尸一具!” 李在下再次咂舌,这犬妖竟然曾经到过莲心境界? “好了,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你该告诉我,你如何认识我师父云秋仙子?她现在何处?你这仙甲又怎么遗失的?” “我与你师父云秋仙子也算不上认识,只不过百年前见过。” “见过?什么地方见过?” “困仙荡,听说过吗?” 李在下点头,“在悬流城附近,但从未去过。” 犬妖未动,他身体已无法动弹,只是眼珠缓缓转了转,示意道,“王宫后的那处大山,便是困仙荡。” 李在下抬头,往茅屋后望去,看到了黎明和夜色相交的模糊天色里那处起伏高耸的大山, “我还以为困仙荡是一处沼泽湖泊,没想到原来是一座高山。”他讶异感叹道。 “你说得没错,困仙荡本来是沼泽湖泊,只是百年前,我和金仙门、上神宫、撼武殿上千位修士联手,将这沼泽湖泊变成了现在的大山,其中就包括你师父。” 李在下顿时愕然, “她说是下山除妖,怎会是来填湖造山?” “呵?除妖?” “难道不是除妖?” “自然,也可以说是除妖,在你们人族修士的眼中,非你族类,便已与妖邪无异,若是再威胁到你们的利益,倒是可以立即扣上一个恶魔的名头。” 李在下默认了他的这句冷讽,心里没什么触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上辈子就见过不少。 “那你们究竟在干什么?要将困仙荡填成如此巍峨的高山?” “填坟!” “填坟?坟墓?刚才青纯长老说让你开菜园子,他要去采摘,又说到什么坟墓,难道菜园子就是坟墓?坟墓就是困仙荡?就是那处大山?” “没错。” “究竟是给谁填坟?” “一头上古神兽,它有许多名字,人族叫它地祖,天庭唤它为坤煞,修士们称其为魔龙,千万年来无数修士甚至天庭都在找寻这头传说神兽的踪迹,百年前终于被金仙门和上神宫等修士联手在困仙荡找到了它的休眠之地。” “地祖,坤煞,魔龙?是危害苍生的魔物?”李在下微张着惊愕的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头上古神兽的名字。 “没人能说清楚,有传说它是大地万物的祖宗,每三千年一苏醒,苏醒一日,以天地万物生灵为食,进食后继续沉睡,传说里,无数修士、妖族、人族皆都成为了它苏醒当日口中的食物,甚至连天庭的神仙也避之不及,更有传说,南蛟鸣洲才是它的祖地,魔族蛟鸣山的魔蛟,才是它的血裔。 总之,百年前,仙、神、武、妖,三教两族联手,搬山移石,牺牲了无数顶尖修士,将其杀死埋葬在了这里,并用困仙阙大阵封印其坟,从中提炼残余的龙气灵精,每隔十年,大阵开启一次,当年屠龙有功的教派可派人来‘采摘’龙气灵精,大幅增进修为,益补肉身。” “你就是负责看守这恶龙坟墓的守墓人?开启大阵的钥匙在你手中?” “没错,我们吞月国亡国后,我带领族人从北蟒丛洲逃到这里来,当年在屠龙之战中出了不少力,并且承诺不与仙神武三教争夺龙气,甘愿在此守墓,才为我族人争取到了在西朔坛洲永世居住,不被修士追杀的权利, 刚才那青纯老贼突然说要拿我族人威胁我,你该知道我为何会如此气愤。” 李在下点点头,叹息一声, “那我师父呢?当年屠龙一战她真的牺牲了?” “的确是牺牲了,我当年亲眼所见。” 李在下质疑道,“可是我有消息表明,她的神魂尚在世间!” “当年牺牲的人里面,绝大多数修士全都当即神陨道销,被魔龙将灵肉吞食得干干净净,但是唯有七个人的神魂的确尚在世间,但却也永无重见天日的希望。” 李在下听到此处,拧紧了眉头, “为何?” “你以为那困仙阙大阵为何能笼罩住魔龙地祖的坟墓,保证其龙气灵精不逃逸四散,并且不被天庭发现? 天庭里那群无能的统治者,可最喜欢捡便宜,抢夺这种奇尸,拿去滋润天庭灵气。 要立下那等能镇杀天上神仙的恢弘大阵,就得有仙人修为的修士愿意牺牲自身灵肉为阵基压阵,不止金仙门献祭了你师父,即使上神宫,撼武殿,我妖族,同样有活生生的修士以灵肉献祭在了大阵底下!” 活祭? 第157章 半剑 听闻这个消息,李在下一时间如遭雷击,他颤着声音问, “我师父她……是自愿的?” “……当年所有人都愿意竭力斩龙,搬山移木来掩埋龙尸,但是仅有极少的几人知道,三教的掌教背后早早制定了以‘困仙阙’炼取龙气灵精的计划。 自愿?谁会自愿做出这等毁灭肉身,神魂被镇压在大阵之下,永世无法得到解脱的牺牲?” 李在下僵在了原地,脑子里闪过的是师父云秋仙子当年在碧莲峰传他仙术时的一幕幕景象,虽然已过百年,但是一旦回忆,仍旧恍如昨日,心里霎时百感交集,脑海中记忆里那样鲜活的一位仙子,最后竟然被金仙门当做了活祭的牺牲品? 他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你的仙甲,是我在损毁了一处魍魉精魅用来残害修士的大阵后得到的,很可能来自于一位叫做云衣娘娘的散修,你的仙甲是被那位云衣娘娘夺走的?” 顿了片刻,李在下没有再追问他师父的事情,脸色冰冷,转而说回到犬妖的仙甲, “云衣娘娘?她是何方神圣?不可能,这仙甲绝不可能离开那里!” 犬妖顿时细微的声音开始喃喃自语, 李在下却听得一清二楚,他追问, “逃离哪里?” “没哪里,我仙甲的事你不必再追问,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我今晚必死,这仙甲如何离开那里的,与我又有和关系? 我此刻唯一牵挂的,便是我的族人, 此地不宜久留,即使我还未死,但随着我神魂消散越来越厉害,‘王宫’要继续关押他们也越来越困难,我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在我活着时便冲将出来,你拿上我的妖丹和这枚玉鉴,赶紧离开!” 最后这番话,犬妖说得出奇的有了激动的情绪,说完,犬妖张开了嘴,一枚小半个巴掌大鲜艳如血,剔透至极的方形玉鉴从他嘴里吐了出来,血红色的剔透玉鉴漂浮在空中,闪动着妖异的浅光,跟在后面漂浮出来的,还有一颗拇指大的皓白色妖丹。 李树上挂着的油灯终于熄了,曙光已至, 犬妖没再说话,肉眼可见的魂气迅速从他身上四溢而出,他应当是气绝了。 砰砰砰! 茅屋震颤撞击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门松了!门松了!吠老狗你终于死断气了!哈哈哈!”屋子里立即响起了青纯长老的声音, 同一时间,掉落在地上的仙剑也微微震颤了起来,终于与自家主人有了感应,铮铮剑鸣渐渐响起。 李在下赶紧握住两样宝物藏进袖袍内,转身御剑急速离开了。 夜云渐开,天光投来。 铮! 一声清脆的震鸣,地上颤颤不已的飞剑猛地挺得笔直,仿若溺水之人乍地顺回了气,瞬间从地上漂浮起来,悬停在了空中。 两个剧烈的旋转,再一声清啸剑鸣,剑身上缠裹着的铁锈如积尘般簌簌震落,洒了一地, 密密麻麻的黄褐色粉末此刻已经不再鲜活如之前拥有顽强生命般难以纠缠摆脱,倒是成了真正的铁锈。 飞剑从束缚中挣脱,终于重见天日,再次兴奋的在半空中抖出了一个大大的剑花,然后径直刺向了茅屋门框。 但是这门框比茅屋的屋檐坚固牢靠得多,之前犬妖吠万穹从半空中召出的那一柄雷电断刀掉落下来时直接将屋檐砍了个缺口,此刻这飞剑携风裹灵的迅猛冲刺,却未能见得直接将那陈旧的木门刺碎, 白光仙剑犹如插入豆腐块中一般,冲刺的过程中被不知名的神秘大能卸了千钧之力,最后松松软软的停在了木门上微微轻颤, 冲得猛,落得轻,仅仅在木门上刺出了一个小洞而已。 不过正是这个小洞,让仙剑与屋子里此刻深陷在混沌黑暗中的青纯长老直接有了清楚的位置感应。 “滚开!你这浑球!” 青纯长老一声恼怒的斥骂在黑暗中传来,接着径直冲到了木门后,猛地使劲拉开了房门,踉跄着冲了出来。 “喂喂喂!你跑哪里去了!咱们还没打完啊!快把我带出去,我和你接着打!” 冷无烟的声音随即在屋子深处的黑暗中响起。 青纯长老没有搭话,他从房门上拔出长剑,赶紧转身把门拉拢合死。 此刻童颜鹤发的老者早已不复气宇轩昂的姿态,先前一身浆洗得毫无褶皱的淡蓝色道袍已经被撕裂得破洞无数,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的白底衬衣,甚至还有些鼻青脸肿的痕迹。 这屋子里的黑暗浓郁如泥潭里的泥浆,刚刚将他的仙力完全限制死了,进了屋子后,那佩刀的不知名男子仿佛疯狗似的扔了大刀便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他无法用仙术反抗,手足之力又敌不过那个健硕的莽汉,一番打斗下来自己吃亏不少,眼睛鼻梁在黑暗中被揍了好几拳, 他搞不懂那个家伙干嘛进了屋子关门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刀剑相向,反而是扑在他身上里外摸索,他反抗间道袍都被撕扯烂了。 难道是这屋子里的浓重黑暗让那年轻力壮的家伙进入后便瞬间入了魔道?色心作祟得已经不顾他是个几百岁的老头子? “去他妈的!” 青纯长老恶狠狠的啐骂一句,越想越烦躁,低头看一眼身上碎裂的衣袍,抬手揉了揉肿痛的鼻梁面孔,尝试调动仙力去催动愈合,但似乎收效甚微,这种皮肉肿痛并不能靠修为瞬间治愈,只能辅助疗理,他越想越气恼,越想越苦闷,一股憋闷的火气在心室丹腹里不停游荡。 都怨地上这死狗! 青纯长老咬牙切齿走到已经断气的犬妖尸体旁,一剑将其剖成了两半, 他弯腰皱眉,看着两半血淋淋的犬妖尸体,用仙识不停扫荡着,但却一无所获。 “不……在这死狗身上?” 砰砰砰! 正当他诧异间,茅屋的门框附近猛烈的撞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冷无烟在门后不远处大声呼喊着。 “刀呢?我的刀呢?” 哐当! 接着一声钢刀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响起,应该是被那摸不着方向的家伙踢到了。 “哈哈哈!找到刀了!老头儿你在哪里去了?” 果然,冷无烟欢喜的声音立马又大声传来。 青纯长老听到屋子里越来越靠近门框的呼喊,眉头皱得更深,随着这吠老狗死的时间越长,失去主人神魂联系控制镇守的屋子内,困阵将会慢慢停止,到时候天光亮起,法阵消散,任由里面的黑暗是来自何处,依然会敌不过大道天光,只要有一缕光透入屋子内,这不知道什么来头的莽汉定会轻易找到房门的方位冲出来。 不过好在他已经确信了这家伙不是上神宫的人,否则这老狗死后,稍微有些修为能感应灵气走向的修士都能迅速找到生门的大致方向,况且他刚刚还用剑在门框处插了一条缝隙出来。 即使这汉子不是上神宫的人,也着实不好对付,毫无修为迹象便能对抗他绽仙巅峰,着实诡异。 他想立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实在接受不了那钥匙竟然不在犬妖尸身上的事实,干脆伸手在两半尸体里外来回亲手摸索了一遍才罢休,结果是,依然什么也没找到。 “妈的!不仅钥匙不在,这死狗的妖丹怎么也不见了?难道真的另外还有人潜伏在四周?” 青纯长老两手血淋淋的从地上站起,怒气冲冲的自言自语斥骂道,仙识扫过四周,仍旧一无所获,连只飞鸟都没有,想来是黎明前的那翻剑战将野鸟都惊吓走了。 任由心底如何焦虑震怒,他也只好作罢,那个在他被关入了屋子后来这里将钥匙和死狗的妖丹一并夺了的家伙应该也早已离开了。 “唉!也罢!既然你这死东西至死都不肯助我,那我便去杀光你的狗杂种族人!” 老者怒甩衣袖,白光飞剑疾速划破天际,离开了荒野茅屋,御剑疾飞间,他没来由的感觉自己身子比来时轻浮了不少,心底那股窜乱的火气更难被镇压了, 经此一夜,神强体衰的入魔之兆体现得更加明显了吗? 若不早些找回钥匙完成采摘,恐怕不仅自己这一世的名声将毁于一旦,就连性命也危在旦夕,金仙门一直以仙道之首自居,替天下苍生除魔卫道,现在正阳峰赫赫有名的一位长老入了魔,谁能容他? 掌教师兄怕是要第一个跳出来清理门户! 该死的!那钥匙究竟被谁拿走了?此行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动机目的,谁会刻意跟踪自己到这里来? 青纯长老毫无头绪,只能暗暗着急。 …… 待到清晨时分,天光大放,茅屋的门终于嘭的一声被猛地拉开了, “哈哈哈!终于出来了!” 冷无烟从屋子里兴奋的冲了出来,魁梧健硕的身姿站在缺了个口子的门廊下爽朗大笑,但笑声并未维持多久,他便愣在了原地, 纵目四顾,此处坐落在一处巍峨绵延的山脉脚下,方圆百余丈内,昨晚在夜色中都能感受到其繁茂的树林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一片狼藉,整个院子里一片泥泞不堪,他低头看一眼已经干结在双腿上的泥块,想起来院中那一道醒目的沟壑也有他一双腿的功劳,血腥味弥漫在微寒的晨光里, 李在下和那青纯长老皆都不见了踪影,唯有那犬妖的尸体还在,不过却被破开成了两半,猩红惹眼。 “全走了?” 他喃喃自语,然后摊开右手,手上戴着个画满了奇怪符箓的手套,是他刚才在屋子里摸青纯长老时偷偷戴上的,他低头看着手套掌心躺着的一柄银色小剑,小剑细若钢针,但这剑却只有一半,从剑柄到剑尖,沿着剑脊从中切开了,剑体通身流淌着一股奇异的气息,冷无烟斩妖除魔杀人无数,他虽无术法,但却能感觉到,这股气息和人的神魂很相似。 “那个叫做什么云衣娘娘的道姑没说错啊,这老家伙身上真的藏着有这玩意儿,竟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究竟是什么宝贝?那小道姑会要我拿这个去和她交易? 可惜老家伙溜得太快,这东西还有一半在他身上,刚刚摸得不彻底啊……唉,还得再回一趟漓浪城么?” 说着,冷无烟叹了口气,收好半柄剑针,提着森寒的大刀走到院子里撒着一滩黄褐色铁锈的地方,泥泞里的铁锈渐渐活络了过来,密密麻麻犹如黄蚁,牵着线爬上了他手中的大刀刀身,寒刀布锈,如屠刀归鞘。 —— 漓浪城东大街靠近城中心处,有一座宽阔的宅院,这里是郡守杨夏之大人的府邸, 杨府极大,前后两院,左右布置给杂役丫鬟的起居屋舍也不窄,院内古树参天,极尽繁茂, 杨大人平时喜静,府邸外的大街被衙兵清理得一干二净,除非城里的权贵人家来府,否则极少有车马行人敢在杨府前通行,扰乱杨府清宁。 昨日下了一整天的细雨,杨府内前后两院的古树被冲洗得碧绿剔透,正好应了杨大人有贵客来府,必当焕然一新的迎客心意,杨府内的家丁奴婢也是欢喜不已,皆都早早起来一番打扮收拾,准备着等会儿抢着来给这群人数极多的贵客端茶送水,期望亲眼目睹一番仙家修士的风采,说不定伺候得当,万一走了狗屎运,被哪位仙师看得顺眼结下了脸缘,得赠一两粒仙丹,也可保下半生无痛无病, 毕竟今天杨大人在府上接待的可不是从前来漓浪城除妖结果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散修之徒,而是西朔坛洲仙道之首,金仙门的仙师! 是世俗公认的真真正正的第一仙家,众人自然认为金仙门的仙师上人必定卓尔不凡! 但是奈何,大家辛苦准备了许久,结果却只得到府上王管家的通报,仙师们以商讨除妖之事为重,不饮凡茶,不用果点,只要一处僻静大堂商议此事即可。 杨府上下最僻静最大的大堂,自然是杨大人的迎客厅。 为了避免给仙家高人落下漓浪土皇帝的不佳印象,杨大人早有准备,一大早便将诸多丫鬟小厮遣散到了两侧的下人屋舍小院,顺带清空了一半繁多的贵重家具摆设,只留下几位亲信贴身伺候。 无法近距离得见金仙门仙家高人,众人便只好偷偷爬上了下人小院的围墙,朝着正院里边的迎客厅张望,可惜大家终究是肉眼凡胎,杨府又实在太大,虽然远远能看到应客厅里几十位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女依次落座,但却始终听不见他们谈论了些什么,直到午时过后,一行人才终于从大厅里出来, 离开杨府时,佩剑的仙师男女们走起路来依然身姿挺拔,超凡脱俗,在后恭送的杨大人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副有气无力,恹恹欲瘫的模样。 第158章 邀约 “王参事也在?” 忽地有丫鬟在惊诧,众人此时才看到那个走在一众仙师人群后虎背熊腰,额宽脸大,浓眉大眼的汉子。 这话一出,不少丫鬟接连惊喜起来,莺莺燕燕的叽喳叫唤声几乎快要压抑不住, 这王参事王虎是漓浪城第一大户,做了一辈子生意皆都毫无起色,直到二十年前来到漓浪城,于城内破败的南城地段置办地产,兴建房屋,这才发了家,如今的漓浪城,有一半的商铺都是王家的。 暴富则入仕,郡首杨夏之大人当年虽然有眼无珠,在王虎将全部身家投入到漓浪城南城的贫民区购置地产建造屋舍商铺时丝毫未有支持,甚至还公众断言过这家伙必定赔得悬梁自尽,但在后来一系列打脸的风云变幻中,他也很快摒弃了脸面和郡首大人的身段,当王虎卖掉第一批屋舍后,便高调的找到汉子拜了把子, 郡首大人的拜把子兄弟怎能没有些权职在身,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担任了漓浪郡参事, 说是参事,却不过是个虚职,杨大人找到王虎在酒桌上参议的大事,十有八九是找这位拜把子兄弟慷慨解囊,为郡库自己亏空的口子添砖加瓦,补足缺口,以应对朝堂那边每年的财报核算。 “呵,一群浪蹄子,看到王参事裤子都湿透了?王参事府上半个月前又有丫鬟被搞死了你们没听说吧?就你们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想着能被王参事相中纳入房中么?怕是急着去投胎?” 一边有吃不着鲜葡萄的小厮立即揶揄了起来,惹得不少杨府男仆人一阵哄笑。 “切,别人王大人有本事,能死在他房里的姑娘都是好命,就你们这群没本事的酸狗,连死在姐妹们石榴裙下的资格都没有!就一辈子奴才命!” 此话一出,另一边的姑娘们皆都拍手称快,大声叫好。 “说得好像这院子里谁不是个奴才了似的。” 小厮淡淡嘀咕着,无趣的从院墙上跳回了院子里,不再去羡慕那帮已经走出了大院的仙师高人。 “思蕾师妹,可否有意随我一起到南城闹市去看看?我听说那边是今日一同议事的王参事的家业,是漓浪城最繁华的地段,据说那边还有不少极不错的脂粉、服饰商铺,甚是有名,这些年咱们一直在幽僻仙山上修行,即使出门除妖斩魔,也是来去匆匆,从未曾有机会放慢下来,近距离切身感受领略过俗世凡民生活的情调, 此行除妖一事经过一上午已经商讨安排妥当,只待今夜前往漓浪山布阵击杀,倘若事情顺利,明日便要启程回金仙门,彼时也就无闲暇时间来逛这漓浪城了。” 走出杨府,韩过忽然这样轻声对身畔的剑思蕾说道。 剑思蕾微微顿了顿,显然有些诧异,她知道韩过师兄说了这么大一通,不过是在想借此契机约她单独相处罢了,但是这么些年来,这位师兄一直千方百计想要俘获她的芳心,却从未做过一件顺她心意的举措出来, 尤其是助她外出历练除妖的这个决定,在她看来实在是愚蠢到家了,一点也未曾理解到过半分她的性格,她剑思蕾身为金仙门年轻一辈中声名赫赫的八大剑仙之一,以孤傲冷艳的面孔示人一百余年,用得着被人用这种照顾的心思来对待么? 但是此刻,这位一向不谙女修士心思,一心只想找个“门当户对”实力匹配的道侣的师兄,为何会突然提出逛街,脂粉、服饰这些偏离修行甚远,却巧妙的应和她心底的某些幻想的提议? 韩过一直留心注意着这位孤高冷傲的师妹的神色变化,果然,他这番话说完,这位一直都不甘在人前示弱,无论行坐从来都是背脊挺得刚直的冰霜师妹,忽地眼神里有了柔软的光泽和闪烁的涟漪, 最明显的是她竟然微微低了低头,两手慌张的碰了碰,仿佛触电似的,随即又赶紧弹开,一双玉手无措的收回到身侧,满脸心事被人戳中后的拘谨忸怩姿态,完全不符合她这么些年来的一贯形象。 剑思蕾点点道,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神色变化, “也好,剑谱楼中常年抄写剑谱新本的柳长老曾对我说,‘大道在市井,长生在人间’,无上剑谱中只能修出杀伐剑意,却求不出修仙大道,再高的修为境界也不见得能让我辈修士真正长生, 我一直未能领悟到柳长老这句话的意思,正好趁这机会尝试去近距离接触俗世凡民的生活,好好领悟一番柳长老这话中的真谛……咱们修仙之人虽然一向与脂粉俗物不沾边际,不过我很好奇,韩师兄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南城那边有极不错的胭脂服饰商铺的?” “唔……这……自然是昨日去城内闲逛过的师妹们告诉我的。”韩过略微一笑,有些支吾道。 剑思蕾挑了挑眉头, “噢?韩师兄还与今次一起出行的哪位师妹闲聊过这些琐事么?” “呃……” 韩过没想到这位平时对自己从不关心过问的冷傲师妹忽然会这样质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答应了那位师妹,她帮他想办法出主意,尽快俘获思蕾师妹的芳心,但他切不可对外人暴露是她在暗中帮他想法,而她所需要的唯一交易条件不过是今后不可在人前伤了她师父大人的自尊, 韩过觉得这位师妹的脑回路甚是清奇,什么叫做不可在人前伤她师父大人的自尊? 难道人后便可以? 虽然今早出门前这位师妹找到他这般私聊之后,他表示很怀疑这位看起来并不如何靠谱的丫头这番话是否有用,但无论如何此事涉及思蕾师妹,关乎他追求道侣的大业,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也就答应了, 此时此刻,他心底由衷的表示很佩服这位小姑娘的本事,仅仅给他出了这一条请她一起逛南城,再提及脂粉、服饰商铺的点子,居然就能让思蕾师妹这般动容,在他面前慌张的露出一番普通女儿的羞怯姿态,看得韩过心底甚是激动难耐。 见韩过一时半会儿未回答,剑思蕾只道, “韩师兄你不方便透露也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你与我讨论的皆都是斩妖除魔,修行法诀等事,从未见你提及过与这些俗世琐事相关的,所以才随口问了。” 韩过醒悟过来,微微一笑,平静的撒了个谎,“不瞒师妹,是天宝峰属下阔天峰的柳芸芸师妹今早出门前告诉我的,昨日她与蒋未都师弟这一对一同去逛了南城。” “一对?他们确定关系结成道侣了?”剑思蕾显得有些惊愕。 “听说是的。”韩过脸上此刻不仅带着笑,眼神里更是放出了光,他看着剑思蕾的眼神,冲了某种期待。 剑思蕾看着地上长街上的青石板和脚尖,咋舌叹息。 他们二人果然成一对了,剑思蕾暗暗摇头,虽然前天晚上在那山谷大阵中她就察觉到了某些苗头,但是未想到干柴烈火会燃烧得这样快。 …… 看见韩过师兄与剑思蕾师姐这一对众人公认的仙家眷侣走在一起,其余弟子皆都识趣的快步走在前面早早回了客栈,给这信步走在街上的两人留下私人的独处空间, 除妖的大事已定,众人现在人手拿了一份漓浪山的细致地图,这地图是青纯长老来时第一天与郡首大人杨夏之交接时吩咐下来所要的, 特意让郡衙府上的绘图师细致标注上了十余年来诸多散修进山后大概的失踪位置,以此确定了传说中那食人大妖藏身的大概方位, 幸而这些年来,每次有散修来到漓浪城郡首府找到郡首大人杨夏之自告奋勇要进山除妖,杨大人都派了亲信差役跟随在那些散修之后遥遥接应。 说是接应,不过是杨大人想有人替他以身犯险去做耳目,真切目睹仙师除妖的第一现场,好为事成之后给朝廷写奏表提供素材,这等险境,他是不敢亲自上场的。 可惜奈何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漓浪郡自行请来的修士,还是听了传言主动来的,皆都一去无返,甚至还因此损失了好几位前去为他当耳目的亲信差役。 不过好在,这也让他从而得知了那些仙师失踪的大概位置,给这次金仙门派人来除妖做下了铺垫准备, 青纯长老提出能否绘制这等地图来时,杨大人当即拍着胸脯信心满满的保证了隔日便能制出, 对于这位金仙门来的大长老的任何要求,他都竭力配合,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毕竟这次之所以能请到西皇朝三大国教之一的金仙门,还是他斗胆向朝廷辉月城上奏求援除妖,通过皇帝陛下的准奏,由金仙门儒峰在朝中任职的国教仙师与金仙门本宗联络,才派来了这一批仙师,否则以他漓浪郡这一小小边陲郡城的地位,加上郡内又无什么身份尊崇的高人,他一介世俗郡守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将这份求援信息传递至金仙门内的。 而酬劳方面,还是他舔着脸找到那位拜把子兄弟王虎参事与漓浪郡其他辖区大城筹的十万灵石,所以他自然不能因为自己这一方未能伺候好金仙门来援的仙师们,而搞黄了这一件大事,甚至他早已给府上十几个偏房小妾和府上丫鬟传下了严令,若是此次前来的仙师中有哪位需要她们献身的需求时,她们必须得眼睛都不能眨一下的笑脸褪衣,好好伺候,否则后果严重。 所幸的是,自从前日接待了从飞天剑筏而来的一众仙师们后,杨夏之心底早早松了口气,首先那位一看就道行极为高深的长老竟然自己带了个贴身道侣,姿色之娇挺令这位自诩阅遍红杏的郡首大人也暗暗垂涎,而其他的男修士们好像对女色也不感兴趣,甚至早就提出了今日这场商议要尽量僻静,不要任何丫鬟仆役在侧伺候, 这让杨夏之回到府上后好一番赞叹,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无欲无求的修士,从前来漓浪城除妖的散修们哪个不是对他或明提或暗示的索要了丫鬟婢女,最让他耿耿于怀的还是五年前那次从风屠重金请来的胖和尚,那肥头大耳嘴上成天阿弥陀佛的家伙竟然一口气问他要了四个侍女,最后隔天便在漓浪山里被大妖吃得骨头都不剩一根,让杨大人直呼亏死。 见过青纯长老的当晚,杨大人便叫来了那位拜把子兄弟王虎,拉着他的手道,这些金仙门的仙师果然与众不同,将生命全都托付在了修行和除妖斩魔辟邪这些伟事上,对于女色的要求与他竟只字不提! 在女色的需求上,这位拜把子兄弟王虎可是让杨大人心甘情愿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主,别的不说,单单隔不多久王府上便会传来丫鬟因体衰力竭暴毙在床的消息,便能让全天下的男人默默反思自身,甚至怀疑人生,所以这两兄弟也算是沆瀣一气,物以类聚,当发现金仙门这种正派大修竟然如此“反常”的习惯后,当然甚是诧异,所以王虎今次也求着杨大人,让他以参事之名参与了这场议会商讨,想要借机亲眼面见一番这些名门大派的仙家弟子。 按照商讨会上的部署,藏海峰系属下的弟子由顾大明领头,在地图上两条标注有溪涧穿过的峡谷山涧内布阵,截断山中大妖的退路,与飞来峰的同门联手,在漓浪山的大山之顶撑起一道结界,完全锁死妖物的逃路, 彼时正阳峰系的弟子再由剑思蕾领队,从正面进山,用“纯阳剑阵”将大山里的妖物逼迫现身,韩过亲自控住阵眼,待妖物现身后,立即缩阵,将现身的妖物困在原处山谷, 最后关键的除妖一战,鉴于这大妖曾经的“辉煌履历”,只能有过除妖经验且修为境界达到元婴五阶以上的门人才能进入封闭的大阵内配合击杀,其余弟子只需尽力在大阵外压住大阵阵脚即可。 …… 第159章 猛虎 剑思蕾与韩过两人转过两条街道,一边信步闲聊着,一边慢慢步入了人群拥挤来往的闹市, 环顾四周,近距离欣赏着俗世城市中的人来人往,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仙子心头也渐渐活络起了一股开心的情绪。 韩过细心留意到了身侧这位之前一直冷若冰霜的剑思蕾师妹嘴角隐约有笑意浮起,心中也是好不得意,一边竭力压抑住终于有望融化这块冷艳冰霜的喜悦,一边暗暗赞叹那位主动找到他献计的小师妹如此年纪轻轻竟已这般通晓如何取悦他人。 “思蕾师妹,你觉得在下师叔这人如何?” 刚刚拐入南城街口,闲聊的间隙,韩过忽地这样不经意的问道。 其实他不傻,上午一大早在那位雯雯师妹主动找他谈过这件事,并且提出愿意为他献策时,他就已隐约察觉到了,那位古灵精怪的丫头找他如此谈交易,绝不是什么单纯口头上说的让他以后别针对她的师父大人,别让他在人前出丑,伤他自尊, 毕竟他之前在王良镇不过是让李在下留在镇上,不让他参与娃儿山除妖这等事,除了有那么一丝瞧不上他的修为担心他拖后腿的嫌弃外,也算不得什么大的羞辱,那个丫头此举必定另有意图。 那晚在王良镇大街上,他虽然表面上在与那些魍魉精魅装作的妇人镇民说笑交谈,但其实一直在施展术法偷听身后十步开外的剑思蕾与李在下的私密对话,雯雯的那些酸言酸语他自然也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 他估摸着,这位师妹多半是对她自家师父有着某种极强的占有欲,之所以帮他出法子博取思蕾师妹的芳心,很可能是因为她想借此拉开思蕾师妹与她师父之间的距离? 那位古灵精怪的雯雯师妹难道是从在下师叔与思蕾师妹之间的谈话中嗅出了些什么不同的味道么? 韩过心中也很好奇,他承认,自己对于修仙剑战或是斩妖除魔这些事的确很擅长,嗅觉很灵敏,但是要从男女之间的几句简单对话中察觉出某些未来可能对他不利的苗头,韩过并不是很懂, 既然不懂,那便要问,他心中酝酿了许久,此刻终于找到了恰当的时机,故作不经意的问出了口。 “在下师叔?”剑思蕾微微蹙眉,显然,她也未料想到韩过师兄会突然问她这样的问题。 “在下师叔他,还好吧,他虽然倒霉了些,但人本质上还是挺不错的。”剑思蕾眨了眨眼,轻轻一笑回答道。 “挺不错?” 韩过对于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在他心底,他希望剑思蕾能对那位模样有几分小白脸之嫌的小师叔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自认为自己一向心胸宽广,在金仙门内年轻一代弟子中的八大剑仙排行中也是位列前三,众望所归,但是在关乎到剑思蕾这位他日思夜想,志在必得的未来道侣时,某种狭隘到偏执的情绪正在他心中不经意的蔓延生长。 剑思蕾没留意到韩过神色的细微变化,只当是与这位师兄无意间的闲聊, “怎么说呢,对于这位小师叔,我其实一直挺好奇他对于修行一途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韩师兄你看看,咱们金仙门内哪个弟子不是为了精进修为,提升境界,而勤恳练功,积极参与外出除妖斩魔的历练以换取功法奖赏或者博得奇遇的? 但是我听说自从那位在下师叔进了金仙门后这一百多年来,他似乎就没怎么离开过碧莲峰! 而且据说他也不怎么和其他峰的门人来往,太师叔云秋仙子因为百年前在掌门师尊组织的除妖大战中意外仙逝后,他更是常年累月的在屋子里睡大觉, 听有的师弟们说,他是因为太师叔的仙逝而暗自伤心,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修行生涯,在碧莲峰混日子而已。” 说到这里剑思蕾目望前方茫茫人海,眼神中隐约有一股寂寥空洞的神色浮现, 身侧的韩过将这位师妹的一切情绪变化都看在眼中,之前那轻松愉悦的脸色在悄然间又重新凝重郁闷了起来,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位冷若冰霜的师妹,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暗中关注金仙门内的八卦新闻,尤其是李在下身上发生的那些可怜可悲又可笑的事,她竟也留意在心! 希望这位师妹只是喜欢暗自关注这些有趣的门内杂事,而不是喜欢关注李在下这个人,韩过心中暗暗祈祷。 剑思蕾接着道, “不过之前这些关于他的事情我都只是私下里听说罢了,前几日在万仙台初见了这位小师叔后,加上在剑筏上他第一个踊跃的报名前往王良镇除妖,和后来王良镇那一夜他的表现,我觉得这位小师叔其实没有大家传言中的那么捞,那么没用混日子,你仔细想想,在王良镇那晚,他对于周遭环境判断的敏锐程度,似乎并不比你我差,甚至还及时到娃儿山将咱们一行人从大阵里救了出来! 我听师尊曾说,那位师叔在进了金仙门碧莲峰后仅仅十余年时间便逼近了元婴巅峰,根骨资质原本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可惜太过倒霉了,咱们金仙门数万年的历史,在他之前可有谁每三年会被天道雷劫焊劈一次,始终被限制得无法顺利进入绽仙境成仙的? 我曾经有机会上过剑谱楼第三层,特意查阅过西朔坛洲的修行史记,不仅是咱们仙道一宗金仙门从未出现过在下师叔这样的情况,即使神道、武道这两大修行宗脉中无论哪个门派,都从未有人这样倒霉过,在下师叔真真是西朔坛洲倒霉第一人,唉,他若不是因为那天道雷劫的倒霉事,实力倒是极可能在你我之上……” 剑思蕾说着,语气里带着股难得一见的惋惜和感叹,韩过咽了口口水,心里不是滋味。 “你……得到掌教大人许可上剑谱楼三楼,就单纯为了查阅在下师叔这件倒霉事?”韩过诧异问道, 剑思蕾点点头,然后又立即摇摇头, 也难怪这位师兄好奇,剑谱楼三楼是金仙门贮藏多少秘籍法典与西朔坛洲修行界史册的重地,没有掌教的手谕是根本上不了楼的,并且即使得到掌教谕令,按照剑谱楼自古以来的规矩,每次上楼也至多只能借阅一册书籍, 要知道剑思蕾这等在年轻一代中有八大剑仙之一美誉的天才弟子,三楼上的那些高深秘典对于精进她的修为有着难以想象的帮助,有这种到剑谱楼顶借阅不可多得古籍的机会,却只借阅了史册类的书籍来关注某个毫不相关的懒惰小师叔被雷劈的八卦?若是让其他师兄弟听见,恐怕要心痛惋惜死了。 剑思蕾抿了抿嘴,一反常态的拘谨羞怯道,“不瞒韩师兄你说,剑谱楼的柳长老允许我每次借阅三册……” 韩过悄悄倒吸了口气,原来这位师妹被那位镇守剑谱楼的长老一直在特殊照顾!他脸皮毫无征兆的抽了抽,笑一声,点点头, “柳长老是个好人,一定是看出来了师妹你天赋过人,加上你又是掌教的亲传弟子,未来是金仙门挑大梁的传人首选,所以才暗暗助你,师妹你可别白费了柳长老一片好心,今后再有机会上三楼,别再去关注那些无聊的史册,多借阅些高深剑谱和宝典秘法才好。” 韩过竭力维持着情绪的平静,借机想暗示剑思蕾别过多关注李在下。 剑思蕾点点头,难得一见的继续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其实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当时也只是出于好奇,所以就悄悄去借阅了那西朔坛洲的三教修行编年史册,这些年倒是很少再看那类书籍了。” 韩过再悄悄看一眼这位师妹浅笑着的侧脸,心中第一次感觉自己真切的深入了解了一次这位师妹的内心,原来她也是个对周遭奇闻异事心存好奇的丫头姑娘,虽然平时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但心中也保持着一片单纯未泯的纯白之地,充满了小姑娘的所有特征。 难怪,那位雯雯师妹为何会叫他特意提到上好的脂粉和服饰铺子这些俗世里女儿家最为喜爱关注的装扮之物,思蕾师妹从小便进入金仙门修行,秉持着修仙者清苦寂寥一心求长生,护大道的准则,心底却仍旧有与俗世女儿同样的爱美之心,对于那些她从未接触过,得到过的胭脂水粉、绮丽服饰,其实一直有着一种好奇与渴望,但是碍于她的身份,身为金仙门掌教的唯一亲传弟子,又是年轻一代的八大剑仙之一,自然不可放下面子身尊独自一人跑去俗世购置胭脂水粉,更不敢将其涂抹在脸上败坏了仙家大宗门的清高风气,所以今天在韩过提起逛街看看这些铺子时,才会泛起极大的兴趣。 得不得,看一看也是好的。 “说到在下师叔,刚才上午郡首府上议事,在下师叔为何并未出现?昨日我还特意去通知过他的。”剑思蕾忽然凝眉疑惑道, 韩过笑道,“在下师叔的徒弟,那位雯雯师妹早上来找过我,据她说她师父大人昨晚喝酒喝过了头,今日一大早是起不来了,不过上午关于漓浪山除妖的安排,雯雯师妹已经全程参与其中,相信她会将详细情况转告给在下师叔的。” “那位雯雯师妹所言是真的?在下师叔昨夜喝过头了?”剑思蕾一脸难以置信, “自然是真的,那位师妹为人真诚,加上在下师叔嗜酒的习性,你应该也知道,他腰间可是挂了两大葫芦。” 剑思蕾扭头看着韩过, “韩师兄与雯雯师妹距离初次见面也不过四五日时间,并且你们也没什么交集,一向处事谨慎的你怎地这样就轻易认定她为人真诚了?” 韩过哑口,他自然不能把那位师妹教他如何讨好她欢心并且经过实践的确行之有效的事情说出来, “凭感觉吧……” 凭感觉? 剑思蕾挑了挑眉头,心底渐渐起了狐疑,隐约猜测到了这位师兄与那位师妹之间可能有过她不知道的私下交集接触,但也不好奇追问别人的秘密,只是转而道, “经过王良镇一夜后,我才觉得在下师叔做事谨慎入微,但是没想到,他会在此行最为重要的除妖一役前晚喝得酩酊大醉,唉……难道那位师叔真的已经自我放弃了?此行出来只是为了分报酬灵石,以凑百年一次的小峰供金?” “毕竟你与在下师叔也并不是很熟悉,自然也不可就凭那晚他的举措轻易判断他真是个谨慎细致,处事万全的人,就像我判断雯雯师妹为人真诚只是靠感觉一样。” 韩过见这位师妹没再追问他对雯雯师妹的事,心里松了口气。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张望周遭的商铺,恍然间看见前方右侧街道旁走着个熟悉的女子背影,那丫头特意走在别人商铺门前的石阶梯上,挨家挨户的慢慢晃悠,也不进铺子里去看,只是每走过一户商铺门口,都会伸手去摸一摸那铺子门前石像的头。 “雯雯师妹?”剑思蕾愕然喊道, 那个孤身逛街的长裙女子闻声倏地转过头,朝这边招了招手,一双扑闪的大眼一下看在剑思蕾身上,一下看在韩过身上,带着某种奇异的打量,剑思蕾自然懂得她那眼神中藏着的意思,没来由的被瞧得微红了脸, “商议完除妖的事,我就和韩……师兄逛一逛街,听说南城这边是漓浪城最繁华的地段,所以就来这里了。” 剑思蕾和韩过走到雯雯这边,率先解释说道,生怕被这位小师妹误会了她们二人之间有什么秘密的瓜葛似的。 雯雯一脸贼笑,“我懂,我懂,你别担心,我不会暴露你们的秘密的。” 剑思蕾很快恢复镇静,“我和韩师兄能有什么秘密?你这小师妹,懂什么呀?我听说在下师叔昨晚喝醉了?也不知此刻醒了没?你不回去看看师叔在这里一个人晃悠什么?” 雯雯怪笑的看一眼韩过, “我师父大人又不是小孩子,能自己照顾自己哒,思蕾师姐你这么关心我师父大人,就不怕这位韩师兄吃醋吗?” 韩过在一侧面不改色,微微笑着,听到这种撮合的话,心中倒是开心得不行。 剑思蕾叹口气, “你这丫头,真是个鬼灵精,前几日在万仙台初次见到你时也没见你懂得这般多,你是在看这些石狮子么?晚上去漓浪山除妖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未告知在下师叔吧?” 第160章 好人 “哈,我修为低微,用不着怎么准备,跟着大队伍混呗,反正我只需要尽力帮忙压住大阵阵脚就好啦,又不用进去跟妖物拼杀,我师父大人比我能混,思蕾师姐你不用担心。” 对于斩妖除魔一向严谨慎重的韩过和剑思蕾见到这位混世魔王小师妹如此“恬不知耻”的除妖态度,两人相视一眼,忽地忍不住摇头笑了出来,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这一对师徒在金仙门内也真是奇葩。 “你们笑什么笑,思蕾师姐,你刚刚说什么,这是石狮子?” 雯雯忽然伸手摸了摸身侧宅院门口的动物石像,带着询问道。 剑思蕾拧了拧眉,侧身撇头细细看了眼雯雯抚着的石像,蹲坐着的动物石像龇牙瞪眼,凶像毕露,有着一股勇猛无匹的气势,此刻她才发现,这不是通常所见的宅院前的护宅兽石狮子,而是石虎! “这……不是石狮?是石虎?” 韩过此刻也细心留意到了这石像的不同,再扭头环顾四周,仙识立即散开,仙目明晰如镜,纵使人潮拥挤,也能轻松辨别出周遭街道上无论宅院或商铺门面的大小,门口通通都放置有一般无二的威猛石虎! 在仙识散开穿越人潮去察看周围商铺宅院前的石像时,韩过意外的发现有个面色惨白,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的家伙背着个剑匣正在大街上游荡,看样子,他正要往东大街那边回去,这个一脸魂不守舍的美目男子,不是李在下又是谁? “喂!师父大人!你终于酒醒啦?” 雯雯也随即发现了街道人群里游逛着的那个熟悉身影,抢在身侧两位师兄师姐之前率先开口嚷嚷喊道,并且蹦跳着朝李在下冲了过去。 街道人群中,两眼无神,一脸心事重重模样的李在下听到这熟悉的喊声倏地转过头,看见那个朝自己扑过来的婀娜倩影的瞬间有些气愤,雯雯这丫头怎么又一个人在这大街上瞎逛!还嚷嚷说什么他酒醒了?这丫头估摸着是又一个人跑出来被哪个骚狗色狼骗去喝酒喝疯了吧? 他脸色一板,刚要开口训斥,忽地发现跑到面前的小丫头开始朝着自己不停暗暗使眼色,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街边还有韩过和剑思蕾两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啊哈,对,为师酒醒了,就是头还有些痛,所以出来走走,透个气,这两位师侄也在这边逛街啊?真巧!” 李在下扭头,朝着走来的二人尬笑一声打招呼,剑思蕾和韩过二人也笑着给这位小师叔打过招呼。 于是事先原本计划的二人约会逛街,倒是意外变成了四人行。 四人中要数韩过心里最不爽,他也没想到此行南城约会最终会如李在下说的这样“真巧”,多少事先酝酿好的只能悄悄说与思蕾师妹听的情话今日看来是无法说出来了,不仅如此,就连思蕾师妹的注意力都已经从他身上被转移走了不少,只因这位小师叔表面上虽然一直在说说笑笑,但脸色实在有些不太正常,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惊险大战,劫后余生似的。 剑思蕾身为此行除妖的领袖人物,自然要关心李在下是否身体有恙,晚上的除妖一事安全要紧,若是身体不对劲,倒是可以在客栈修养,关于最终报酬灵石的分成,只要雯雯去了,他碧莲峰至少还是能拿到最低的应得份额的。 一听说今晚便要前去漓浪山除妖的安排,李在下脸色又在不经意间紧张了几分,眉头紧皱,剑思蕾和韩过将这一切留意在眼底,心中只当是这位从未参与过与大妖搏杀的小师叔的正常反应。 “师父大人你是很紧张吗?平时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自诩得挺厉害的,怎么一听说晚上除妖,就这样胆小了? 唉呀,你别怕嘛,我等会儿回去给你细细说一说咱们今天的安排,杨大人还给咱们准备了一份漓浪山的详细地图呢,其实很好混过去的,你到时候就跟着修为比你高的人进大阵里配合着大家用飞剑压制那大妖就好啦,击杀的事情交给思蕾师姐和韩过师兄这一对修为精深的神仙眷侣就稳妥啦,用不着你操心的,你们说是吧?” 雯雯嬉笑着说道,最后还回头给韩过和剑思蕾两人抬了抬下巴,一脸征询认同的模样,这两人顿时一脸尴尬,却破天荒的第一次不是因为被别人调侃神仙眷侣这回事,而是因为一旁脸色已经难堪成猪肝色的在下师叔。 李在下瞪一眼雯雯,鼻孔里哼哼的出一口大气,随即僵硬的朝着剑思蕾和韩过两人微微一笑, “我这徒弟就这样,嘴上顽劣,尤其喜欢捉弄我这个做师父的,让两位师侄见笑了,下来我一定会严加教育。” “不碍事,雯雯师妹这活泼顽皮性子倒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礼尚往来,自从刚才遇见雯雯后,这个丫头就不遗余力的给他和剑思蕾两人吹热气,千方百计从心理层面想将他们二人黏合在一起,此刻韩过也开始给雯雯打圆场,谁知道这个丫头根本没把自家师父放在眼里似的,立刻轻飘飘的道,“嚯哟,师父大人下来要教育我了,我好怕哟。” 嘴上不仅说着,她还做作的轻轻拍了拍胸口,言行举止中充满了对自家师父大人的蔑视。 “你……” 李在下胸口憋着一股气,半晌说不出话来,剑思蕾和韩过二人扭头瞥向两侧街铺,一向冷静沉着的二人此刻也实在按捺不住,悄悄的笑出了声, 尤其是韩过,他心底最为讶异,这个丫头早上找他谈交易,说帮他想法子博取思蕾师妹的好感,作为交易条件,他今后不得揶揄她师父大人让他在人前掉面子,以免伤他自尊,然而打脸来得实在太快,不过半天光景,这丫头口口声声是要维护她师父大人,结果此刻自己倒是在大街上先戏弄起了自家师父,实在匪夷所思,不过倒也是更加坚定了韩过的另一个猜测,这丫头只是单纯的想帮他博得思蕾师妹的芳心,转移走思蕾师妹那些不经意间对李在下的关注。 换句话说,这丫头并不是担心自家师父在别人面前丢了自尊,而是,这个让他掉面子的人,只能是她! “哈,师父大人,你脸色怎么好难看呀,一定是昨晚喝酒太多还未彻底完全醒过来!” 雯雯继续说着,随即还凑鼻子到李在下胸口猛力嗅了嗅,立马一脸嫌弃的抬起一只手捂着鼻子, “哎呀,师父大人,你自己闻一闻,你身上好大的酒臭味哟,今晚上就要去漓浪山除妖了,你不早点彻底解了酒,晚上恐怕要拖累诸多同门,昨天我来逛这南城时看见那边有家药铺,我先陪你去那里买点解酒的药吧。” 李在下自知自己并没有喝酒,此刻听这徒儿如此夸大其词的要陪他去买什么解酒药,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是一脸懵圈, “雯雯师妹,我这里有飞来峰带来的清神丹,是天宝峰的贺峰主前几年送我的,要不……” 韩过忽然开口,他一是打算在思蕾师妹面前展示一下慷慨胸怀,二是实在不想与思蕾师妹继续陪着在下师叔这一对活宝师徒去逛药铺子,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进了袖袋里,谁料雯雯这丫头忽然转过头一只手指着街道,打断他道, “我陪我师父大人去那边街的药铺,韩师兄你陪思蕾师姐去这边街去逛一逛吧,这条街转角处有一家‘李锦记’脂粉铺,我刚刚去逛过,很热闹,可惜没银钱,又没灵石去钱庄兑换,否则我都忍不住要买些那铺子里的脂粉了。” 韩过愣了愣,伸入袖袍里的手搅了一番,随即便抽了出来,没有摸出丹药,倒是多了两颗灵石,他微微一笑,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丹药我倒是忘在了飞来峰没带来,看来只有雯雯师妹你陪着在下师叔去药铺买一贴醒酒汤药了。” 他将灵石递给了雯雯,雯雯爽朗的伸手接过,没有丝毫犹豫,看得一旁的李在下有些不明所以, 贪财的人往往是因为缺钱,李在下的确缺钱,但却不傻,知道不能无缘无故随手接别人送的灵石,尤其是韩过这位心思不浅胸怀不大的八大剑仙之一, 这家伙在王良镇那晚便已在开始找机会为难他,他隐约能感觉到可能是因为一路上他和剑思蕾私下里多说了几句话,又帮着剑思蕾反对过一次他的建议,没有听从他的指挥,此刻雯雯接了他的这两颗灵石,也不知今后要还他什么人情, 但他在目睹雯雯接灵石的整个过程中都被这丫头一只手暗中紧紧攥住了两手手腕,没有感受到任何仙力施展,但这丫头单手的握力竟然难以想象的大,他悄悄使劲了两次都没能挣出来,又不能动用仙力和这丫头明着较劲,嘴上更不好意思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吵嚷着叫她别接,也就只有看着这两人在众目睽睽下完成了这笔“交易”。 “咱们修仙之人,要什么俗世脂粉?也不害臊?” 最后他只得冷冷的嘀咕了一句,以维护自己作为一个师父的应有的面子尊严这样子。 一旁的剑思蕾暗暗叹口气,没有说话,她自然明白雯雯和韩过这两人这番举措有些什么意图,李在下师叔再怎么倒霉修为不精,但也是元婴巅峰的修仙者,自行运行仙力解酒的粗浅法子又怎会不知道?哪里用得着在俗世药铺里买醒酒汤药?雯雯这丫头不过是找这个机会借口要成全韩过师兄的小心思罢了。 但她也不开口戳穿,只因自己心中也着实好奇想去第一次逛一逛脂粉铺子,买肯定是不好买的,毕竟碧莲峰的在下师叔都已经这样训诫自家女弟子了,她作为正阳峰掌教首徒也玩弄这些俗世脂粉成何体统? 韩过听李在下这句话,脸色僵了僵,回头看一眼剑思蕾,对方倒是面色平静没什么波澜, 岂料雯雯那丫头一边单手攥着李在下牵牛似的将她师父大人拖着转了个弯朝另一条街走去,一边道, “师父大人,你懂女人么?难道你想一辈子光棍一条修仙千年啊?要不要徒儿教教你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哦呸!你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如此大言不惭,恬不知耻,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和你不沾边的话?越来越不像话了!为师今后的修行生涯再怎么单身也不关你的事!岂是容得你这劣徒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置评的?简直放肆!你快把为师的手松开!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嚯哟,师父大人本事真大哟,要在大街上打徒儿哟,徒儿真怕呢……”雯雯嘴上乐悠悠的调侃道,只恨一只手正攥着李在下的两个手腕在,否则她恐怕都会忍不住两手开始拍巴掌来调侃自家师父了。 “你……你这丫头太过分了!为师一只手就要你跪地求饶,无法反抗,信不信!” 这对师徒一边斗着嘴,一边慢慢走远了,雯雯没松手,李在下也没挣扎,他刚刚暗中使劲挣扎过,没用,此刻他知道剑思蕾和韩过这两人正看着他们背影在,若是再表现出挣扎却无济于事的模样不仅很丢脸,还容易让他们怀疑雯雯的力量,倒不如不做反抗,就和这鬼丫头放几句狠话,让那二人听了见了权且当做是他们师徒间的日常“斗法”。 刚刚雯雯指的那家“李锦记”胭脂铺在南城的一条横街,而药铺的方向则是另一条竖街,方向截然不同,韩过也是凭此判断出了雯雯这丫头的意思,是让他有机会和思蕾师妹单独相处。 二人转过一条街口,看过两家不错的服饰铺子,果然在一个转弯街角看见了那个门前一堆堆清丽女子谈笑风生,络绎来往的脂粉铺,李锦记。 剑思蕾驻足在门口,看着这些年岁不一的女子怔怔出神,韩过就静静陪在一侧,默默的享受着单独拥有陪伴在这女子身旁的时光,一边酝酿着之前想好的绵绵情话,寻找恰当的当口不着痕迹的说与这位师妹听。 “这位姐姐也是来李锦记买脂粉的吧?姐姐脸上看起来好像未曾施过一丝粉黛,竟也似下凡仙子似的美貌,若是用了这家铺子的脂粉一定得赛过神仙容颜了!我推荐姐姐你试一试这款李锦记夏季新推出的粉桃腮红……” “水丫!别打扰这位姐姐,没看见人家和心上人来的嘛!” 有一对发髻高高的姑娘拎着盒子手挽手兴冲冲的从铺子里出来,其中一位自来熟的姑娘路过剑思蕾身侧时大咧咧的对她搭讪了一句, 第161章 妖邪 剑思蕾微微一笑,看着这对姐妹情深的丽人融入在街道人群的来往繁华里不见了踪影,瞬间心绪万千,一股格格不入的排斥感也油然而生, 这些姑娘看起来与她自己年龄相仿,实际上自己早已连做她们祖奶奶的年龄资格都有了,脂粉绫罗,美貌皮囊,俗世情谊,晏晏笑声,不过转瞬即逝,一时间剑思蕾感觉自己心头的某块石头瞬间落了地,摔得个粉碎,那是自己修行生涯中两百年未了结的少女情怀,对于美貌的艳羡爱慕之心结,终究在这瞬间消散无形了。 “师妹你不进去看看吗?” 韩过听了这对陌生姑娘的搭讪,心底更加欢喜,看来无论是在门人还是这些素不相识的普通人眼中,他和思蕾师妹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位师妹,应当再没有理由拒绝自己,对于曙光可见的未来道侣生活,韩过也已是十拿九稳。 剑思蕾仰头看着那块李锦记的朱红牌匾,没有回答,只是长长的松了口气,扭头对韩过不经意的道, “其实韩师兄你不是听了阔天峰柳芸芸师妹说这边有极好的脂粉铺子,而是在下师叔的那位徒弟,雯雯师妹那丫头在暗地里给你出主意吧?” “这……师妹你在说什么呢?” 韩过尴尬一笑,拒不承认。 剑思蕾继续道, “在师妹心底,韩师兄你其实一直称得上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可是利用师妹求道路上的心结弱点来讨好我的这种事,今后还是别再做了,不符合你我作为金仙门仙家大派未来担大梁人物的身份。不过今日,我倒是要真的谢谢韩师兄你,帮师妹我真切的悟透了这些年来困扰着我的一个欲念。” 说完,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没有再看那李锦记的铺子牌匾一眼。 韩过兀自矗立在原地怔了怔,他搞不懂这师妹怎么来到这铺子前了都不进去看一眼? 但他心里却是极度的开心愉悦,一直以来待他都不温不火的思蕾师妹刚刚竟然敞开心扉说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个真正的好人! 而她之前来时路上被他问起时,评价李在下师叔道,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用了“还好吧”三个字! 看来自己果然才是师妹心中最重要的道侣首选啊! 韩过望着那个原路返回的婀娜背影,立即信心满满的跟了上去。 36、 “他们两人早就走得看不见踪影了,你还死死攥着为师两只手使劲拖干嘛?我看你这丫头才是真的需要治一治病,尊师重道的礼数转眼就又没了!” 李在下被雯雯拉着进了另一条行人稀少的狭窄街道,与其说是街道,倒更像是个巷子,巷子里迎面一股浓郁的药香扑来,李在下环顾四周,身后不远处街对面正是一家老旧的药铺,他嘴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是真准备施展仙力猛力从这丫头手里挣脱出来了,不然这丫头真可能把自己拖到药铺去买什么药吃,谁知道还不等他用力,那丫头竟然果断松了手,然后赶紧一只食指竖起在嘴前,嘘了一声,神色严肃道, “师父大人你小声点!别嚷嚷!” 李在下揉着有些发痛的手腕,看一眼面前这丫头,头不昂了,脸色也不轻佻了,就连站姿也是双腿紧靠,脚尖并排,两手微垂,又恢复了以前那拘谨卑微,一脸可爱顺从模样的雯雯! “呵!怎么着?怕两位师兄师姐跟来看见你现在这模样,知道你刚才在耍假威风?哼!为师就知道你丫是个纸老虎!” 李在下白了雯雯一眼,想要教训这丫头的心思瞬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这丫头此刻这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即使是演出来的,也实在演得让人下不了手,怎样的虐待狂才会对这个一脸乖巧卑微的娇弱萝莉下得了手? 唉,这毕竟是自家徒弟,这丫头演技高超,心思古怪,时而恬静,时而躁动,动时可攻,静是若受,他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算了,放她一马,毕竟真要动手教训起来,万一给这匹野马惹毛了,他这做师父的,除了拿当年她娘亲临别时的嘱托来压一压,还真没本事将其驯服…… 雯雯不知道自家师父这一瞬间心底自己给自己攻略了多少思想工作,她只是瘪了瘪嘴,指了指李在下的胸口, “我刚刚若是不拿师父大人你打趣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好意思直视你,指不定师父大人你身上这藏着的秘密早就被他们瞧出来了呢!我可是为了师父大人你好才言语逗弄你的!” 李在下瞪着眼,第一次觉得这徒弟言语逗弄自己,是真为自己好!毕竟他此刻胸口衣内真藏着有秘密,那颗妖丹,那块玉佩,黎明前从那大山里逃出来时没来及细细收藏,此刻就揣在胸前衣服内! 刚刚到了漓浪城外,由于夜里和今早来回两趟拼命的御剑疾飞,加上昨晚跟踪青纯长老时的惊险奇遇,仙力匮乏的疲惫感和知道自家师父当年被活埋在了困仙荡,如今的崇山峻岭之中,元神被献祭镇压,永世无法进入轮回的秘密之后的纷乱心绪,让他一时间忘了好好秘藏那两样宝物,以防止其气息外漏。 “你怎么知道的?”他愕然问道,抬手摸了摸胸口衣内,两样东西尚在。 “距离你近一点就闻到了,一团浑厚的仙力下隐藏有神秘妖气,师父大人你自己的仙力不可能有那么浑厚凝练,一旦让那两位距离你稍微近一点察觉到了,你肯定会暴露身上藏着的东西的,喂,我说师父大人你昨晚急匆匆跑出去玩狗了么?身上一股子狗骚味。” 李在下没想到雯雯又在调侃自己,只以为她说的是玩够了么,没好气道, “玩什么玩?为师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大半夜跑出去玩,昨晚是有要紧事去办,哪里去玩了?” 雯雯顺着他摸胸口的动作,再次倾腰靠近他胸口,凝神盯了两眼,忽然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脸嫌弃,神色凝重问道,“师父大人,你惹什么麻烦了?怎么被人下了诅咒?会不会连累我啊?” 李在下错愕了刹那,盯着这个徒弟,眼神惊讶, “这个你也能看出来?” 雯雯两手环抱,微微得意,“师父大人你教得好呗,不然徒弟我怎么会有这么大本事,你说是吧?” “……” 李在下知道这丫头又在嘲笑自己了,他不答话,只是从衣服内悄悄摸出一颗纯白剔透的丹丸,丹丸中心悬浮着一抹红色,仿佛一颗殷红的血滴。 “谁的妖丹?” 雯雯看到这妖丹的瞬间,眼睛都瞪大了,她只以为是师父夜里出去招惹到了漓浪山的妖物,被大妖下了诅咒,却没想到这诅咒是在这妖丹之内,还是以妖物的心血所种。 “你有办法解除这妖丹里面的诅咒吗?” 李在下没回答雯雯的问题,只是转而这样问道。 不等雯雯搭话,忽然远处天空传来了一道剧烈的爆鸣声,整个漓浪城大街上的人群闻声瞬间沸腾了起来,无数逛街的人驻足在大街上仰头看着那道极速划过的白色剑光惊叹不已,大声叫好, “快收好!” 雯雯赶紧仓皇伸手,一把捂住了李在下手里的妖丹,一股醇和的仙力从她手上传来,李在下感觉这股他前所未见过的奇异灵力瞬间将妖丹的气息完全封印遮掩住了。 “快看那仙剑!这剑上是哪里来的仙师?真威风呐!” “哈,是金仙门的仙师吧!听说那些仙师就住在西悦客栈,今晚就要到漓浪山给咱们除妖了!这你都还不知道?” 不远处大街上的人群中立即传来密密麻麻的议论声,街道商铺里不少人闻声都跑了出来,想看仙师御剑,可惜扑了个空,低飞的白光飞剑很快扎入了东大街消失不见。 “仙师回客栈了!看不见喽!想看仙师施法,今晚去漓浪山呗!”有人笑着大声嚷嚷, “算喽算喽,小命要紧,那漓浪山的狗妖这些年来吃了好多仙师了,鬼知道今晚那些金仙门的仙师会不会栽在那大山里,咱们跑去看神仙妖怪斗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人群中有人叽叽喳喳高声戏谑了几声,很快便散了,看样子,这座城的人,心中对于漓浪山食人大妖的敬畏远胜于金仙门的仙师。 就在全城大街上的人几乎都在仰头看飞剑的时刻,李在下没有注意到,有个身材前不凸,但后却翘得离谱的妖媚少妇低着头急匆匆的从大街拐入了这巷子似的小街,小跑似的径直进了药铺。 “是青纯长老回来了。” 李在下仰头看一眼那白光飞剑,口中小声喃喃,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他反复思忖过,自认为昨夜应该没有被那老家伙发现身份踪迹, 现在细细回想那惊险一刻,李在下仍然不由得感到心有余悸,不过幸好自己反应及时,将冷无烟卖了出去,自己才能全身而退。 “你这妖丹是昨夜跟踪青纯长老时意外得来的吧?一股子狗骚味,难道你们把漓浪山的狗妖杀了?”雯雯看李在下脸色,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李在下没回答,“我感觉刚刚你施展的这股仙力和你昨天进入我体内的仙力不大一样。” 雯雯挑了挑眉,用一种师父测试徒弟般的语气神色问道,“哦?那我问问你,怎么个不一样?” 李在下白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个徒弟不知不觉间又要开始以下犯上,反徒为师的刺激角色扮演游戏了,刚刚跑到这小巷子里来时的可爱拘谨又渐渐消失了,看来她刚刚也是知道自己若是不立即装出那翻楚楚可怜的模样,李在下很可能会教训她一番。 “说这妖丹中的诅咒怎样解除的事吧。” 雯雯从他手里将妖丹拿过去,放在手心握了握,并没有细看,然后道, “解不了,这是妖族高手用自己的心血立下的咒,不过幸好咒语是下在这妖丹上,不是在你身上,你想不牵连上什么因果,直接将这妖丹扔得远远的就行了。” 李在下直接把妖丹从雯雯手里抠了过来, 雯雯一脸我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说道, “我就知道师父大人你舍不得,这妖丹内不仅蕴藏有极强的妖力,还有一半浓郁仙力,看样子昨晚死掉的那个狗妖必定来历不浅,妖修仙道本就不多见,而且能修得这样深厚底蕴妖丹的就更加稀有了, 师父大人你体内灵海中仙力不足,若是能好好利用这妖丹内的那一半仙力填补你这些年雷劫造成的空缺,那枯境之危起码可以解除一大半,你是这样打算的,是吧?” 李在下冷着语气, “你越来越会说废话了,半点有用的办法给为师想不出来,就知道马后炮的瞎总结,结果没一点用。” 雯雯丧着脸,指着鼻子, “呵,徒儿我没用?刚刚若不是我把思蕾师姐他们支走,还用纯粹龙力帮你封印遮掩这妖丹的气息,搞不好以青纯长老的修为,已经在空中远远闻到了你这妖丹的味道了呢!哼!” 雯雯说完,一脸傲娇的端着手,李在下不答话,将妖丹小心翼翼的放入储物袋中藏好,转身便走,但才走出几步,他忽然感觉身上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着?师父大人良心发现了?知道徒儿我帮了你大忙了?” 雯雯见自家师父才走出几步便转身停了下来,还以为她刚刚这番话有了作用,师父大人心软了要向她道歉哄她,她得意的翘起下巴问, 李在下却兀自站在原地,愣愣的抬起左手,摊开掌心,掌心中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片金色光泽,似乎比那晚在王良镇时颜色更深了几分! 这周围难道有比魍魉精魅更厉害的妖邪出现? 李在下再次迅速环顾一眼四周,这条小巷街道和这南城的其他街道比起来,不仅窄小,还更老旧,像是新衣服里子内缝着的一块破旧布,除了身后街对面的一家老药铺外,另只有三四户老旧住宅,并无其他门铺。 他再次转身,仔细往身后街对面的药铺里望去,铺子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人正站在掌柜的柜台前候着,女的白衫似血,身材丰满,尤其是身后部位,翘得实在有些离谱,她身旁一步外站着那青衫小厮正侧身倚靠在柜台上,一副轻佻戏弄的神色,嘴里不断的说着什么,看样子是在找她搭讪, 但那女人一直把脸侧开,避不搭话,只是时而朝着铺子内张望两眼,似是在等着取药。 第162章 药材 “喂!师父大人!你在看什么!有那么好看吗?你这样盯着别人身后看不太好吧,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了骂你下贱吗!” 雯雯见自家师父转过身来居然不是要哄她,反而是看着药铺里那丰满妇人的背后愣愣出神,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倒吸了一口气,故意提高了说话的音量,似是有意想让里面药铺内的人听到,让自家师父知道羞愧出丑, 谁知道她师父大人脸皮太厚,听见她如此高声的说话,居然都不自知羞耻,依然直勾勾的盯着药铺里的美妇看着不转眼! 这丫头居然都没察觉出来药铺内有妖邪? 李在下脸上没反应,但心中好奇,他用仙识扫过,也是没察觉到任何异样气息,难怪,这里没有任何妖气,但是掌心上传来的感觉绝对错不了! 昨晚夜里那样近距离的接触那什么吞月国王吠万穹,他的掌心一直没有反应,后来他判定应该是那家伙妖修出身,但却修行了半生仙道,虽然国破逃亡,但却始终一心护佑自己的族人,也未有残害西朔坛洲普通凡民的过往邪魔行径,所以在大道之中他并不被归入邪魔妖物之内! 而此刻掌心忽然平白之中有了感应,必定是这周遭有害人之心的妖邪出现! 药铺内的妇人听到外面老街中央雯雯大声说话的声音,倏地转过了身,一双媚眼正好对视上李在下,起先没有任何表情,看到李在下背上的剑匣后,倒是微微颔首笑了笑,很快又回过了头,往药铺里焦急的张望。 一旁那生得尖嘴猴腮的小厮一下子不乐意了,从柜台上撑起身子,一巴掌啪的拍在柜台上,用尖咧咧的声音讥讽道, “嘿!老子刚刚问你这小娘子是城里哪户人家的妻妾,居然像个闷葫芦一样日死不开腔,看都不看我一眼,外面那小白脸盯着你屁股瞧了两眼,你就对人家抛媚眼笑了?你怕是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你知道本爷是谁家的人吗?这整个南城可都是我府上王虎老爷的家业!” 话说着,小厮已经开始忍不住上手了,他一手搭在了那柔媚妇人肩膀上,似是要用力将她搬过来直视他,但那女的却偏偏不肯,侧肩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溜走,往墙角又缩了一步。 “掌柜的!我的药包好了没!”妇人不答话,只朝着药铺里面娇滴滴的大喊,但却无人回答。 “呵,你这女人,这么着急着要走?你先回大爷话,告诉爷你是哪里人,我有空了好去你们家拜访拜访,你说如何?”小厮猥琐一笑,嘴里说着,口水都快淌出来了。 “师父大人,走啦,看什么看,没看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大街上,雯雯拉了拉李在下的衣袖,继续大声说道。 药铺里,那小厮一挺胸,指着李在下气势汹汹道, “对啊!没听见你女人叫你滚啊!你这浑球,生得细皮嫩肉,背个烂木盒子当武器?直勾勾盯着这女人的屁股想干嘛?想打肿脸充胖子,装英雄好汉?要不是看你这家伙是个带把的玩意儿,老子叫人把你绑我王老爷府上去,干死你!” 雯雯忽地噗嗤笑了出来,她还没见过这么傻的人,骂他都没听出来。 说完,那小厮挽起袖子,侧过身逼近那妇人,朝着门外的李在下道, “你这浑球,真是个色狼,光天化日之下身边带着一个女人,眼睛却还盯着另一个妇人身上这儿看,可惜你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小白脸我见多了,你只敢看,不敢摸!” 说着不敢摸时,小厮一只手已经悄悄的伸直了,在那美妇身后翘起的地方重重捏了一把。 “死男人!离我远一点!” 妇人身子猛地一弹,口里一声娇呼,赶紧背贴着墙,两眼死死瞪着那小厮,冰冷的眼神里有杀意闪过! 李在下感觉掌心瞬间又烫了一分。 果然,铺子里这美妇不是凡人!她一对凡人起杀心,自己掌心就会有感应! “嚯哟!不得了!怎么会有这么软的腚!极品啊!” 那触怒了妖邪的色胚小厮尚不知情,一脸得意的嚷嚷着,甚至还把摸过那美妇身后的手放在鼻前猥琐的重重嗅了嗅,朝着门外的李在下炫耀不已。 一旁的雯雯看得微微张嘴,满面错愕,但是她看那妇人的眼神也渐渐有了变化,她小声询问道, “师父大人,你有没有发现……” 李在下赶紧暗中用手肘捅了捅雯雯打断了她的话,接着伸手悄悄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张符箓。 “药包好了!药包好了!” 在药铺屋子里藏了许久的药铺老掌柜生怕再藏下去这大堂里会闹出大乱子甚至是人命来,赶紧拎着两大袋子药材冲了出来, 他原本是打算在里面装作包药再多待一会儿,给这两人一个勾搭的机会,可惜这妇人虽然看起来媚态横生,但却并无淫心,倒是这王虎府上的小厮看到进店来那妇人第一眼的眼神,老掌柜就知道了这家伙心里的意思。 王府内**成风的事整个漓浪城几乎无人不知,尤其王虎老爷那个精壮汉子,发家致富后就开始大肆糟蹋良家美妇,府上的丫鬟时常有力竭衰亡的事情发生, 药铺老掌柜在南城这个贫民窟开店几十年,几乎倒闭,后来王虎开发南城屋宅卖房子,开店铺,他这祖传的药铺才渐渐靠着这些人气生意好了起来, 虽然他不敢轻易得罪王府上的人,但也不希望自家店铺惹上麻烦,待了这么久才出来,也算给足了这小厮面子了。 那妇人也是一脸此地不宜久留的神情,仓促的从柜台上接过一大袋药材,转身便要出门离开。 “哎哟!小娘子,大爷刚刚问你是哪户人家的女人,你还没回答就想溜?” 那小厮嘴里猥琐的狞笑着,一个狗扑扑了过去,没有抱,没有拦,只是一手再次朝着那美妇身后最引诱他的那处翘峰抓了过去。 仓促间,这小厮没把握好力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竟然硬生生将那美妇身后衣袍下翘起的地方抓落了一坨肉! 小厮惊悚的低头,却发现被自己“抓落”的这一坨不是肉!那雪白的裙摆下隐约露出的是……一根雪白的狗尾巴! “吼!” 那妇人也没想到这小厮会如此龌龊不堪,色胆包天,衣袍下盘起来的尾巴被抓出来的瞬间,她仓皇的扭头朝着小厮一声猛吼,嘴里獠牙龇出,顿时整个药铺内妖气弥漫。 “妖怪啊!” 小厮吓得赶紧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狗尾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声尖叫, 犬妖立即化作一股妖风,一道雪白的闪影从李在下和雯雯面前划过,窜上了街对面的屋宅, 两人立即侧身避开妖风,看着那道雪白闪光,在阳光下青色屋顶上几个起落,很快消失了踪影。 38、药方 雯雯赶紧扭头望着李在下提醒道, “是犬妖!师父大人你不追么?咱们要是跟着去找到了犬妖的老窝,今晚上漓浪山除妖不仅能省下许多麻烦,还能在后续的灵石报酬上多分得不少灵石,你就不心动?” 李在下表情严肃,一脸一点也不为所动的模样。 雯雯心头疑惑,也不知这师父大人一言不发的在想些什么,她刚说完,他便转身进了药铺,也不答话,这时她才注意到,师父大人手中的符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刚刚她悄然发现师父大人从身上摸出这符箓时,她还以为他本是已经准备出手将这妖物拦住的,谁知道那股妖气直接从他们面前蹿过,她师父到最后也未动手出剑,竟是直接侧身放任那白光逃跑了。 难道师父大人将那符箓乘机贴在了那犬妖妇人身上? 可是她隐约觉得,那张符箓有些像是前几日离开碧莲峰的前一晚,师父大人要贴在她背上的抑仙符! 一张抑制仙灵气息的符箓贴在那妖物身上有什么用? 她不知道,也不打算再多问,毕竟看样子,这个脸色凝重的师父大人目前暂时也不想多与她再谈论探讨什么。 “妖怪!你看到没!有妖怪!这个狗日的!是个狗妖!” 跌坐在地上的小厮从地上踉踉跄跄仓皇的爬起来,朝着大步走进药铺的李在下一脸惶恐的叫嚷说道, 说着,他右手伸出一拤,拇指和食指围绕成圈,继续嚷嚷道, “她身上有个玩意儿这么大!老子刚刚从她背后给她掏出来了!是条狗尾巴!小子你盯着看的那妇人翘起来的屁股,他妈的竟然是盘在衣裙下的尾巴!娘的,你小子在外面没看到吧!这么大!” 似乎是生怕李在下不相信他的话,那小厮转过身把药铺后同样吓得战战兢兢,半晌未回过神来的老掌柜拖过来,又问道:“老掌柜!你说是不是?刚刚你看到她身上那玩意儿没?是不是有这么大!” 老掌柜颤抖的抬手擦去额角的汗,不断的点头,帮忙证实道,“对对对!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只听说那漓浪山里有食人大妖,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妖物,居然可以化作人形,光天化日,也不知那女妖来我铺子买药作甚么!太吓人了!” 李在下侧头,看一眼刚才小厮蹲过的地上,有一滩水渍,这大声嚷嚷的小厮居然吓尿了? 他微微点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柜台上剩下的一大包药材,指了指,好奇问道,“这药物都是些什么?” 那小厮本以为刚刚站在大街上的李在下和雯雯没有看清楚药铺里刚才发生的状况,所以才没有像他一样惊慌失措的情绪,一定很好奇想知道刚才药铺里发生了什么,于是才这样绘声绘色的嚷嚷着告诉他们那妇人是个狗妖,甚至还有这么大的尾巴被他从那妇人下身掏了出来,还让老掌柜来作证,就是想让这两人像他一样表现得惊讶恐惧, 小厮潜意识里此刻有种神奇的逻辑思维,似乎只要越多的人相信他刚才确实抓住了狗妖的尾巴,表现出和他一样惊慌惊讶的和恐惧样子,就能替他分担掉一些心中的恐惧, 谁知李在下对他所说的好像并不感兴趣,而另一个小姑娘甚至还在盯着他的裤裆偷偷的窃笑,粉脸上笑出了两个浅浅酒窝。 小厮悄悄一摸裤裆,温热湿漉的一团,娘地咧,老子刚才在大家面前吓尿了! 小厮脸色一黑,耳垂和脖子根却红了起来,飞红甚至在往脸颊上蔓延燃烧,顿时恼羞成怒, “老子府上要的药材!关你何事!” 这小厮从柜台上一把拎过极大的一包药材,径直冲出了药铺,他跑的速度太快,加上刚刚那拉出犬妖尾巴的恐惧又实在来得太突然,他忘了自己双腿还在发抖发软,跳过门槛时力量没跟上,整个人被门槛一绊,直接扑倒在了大街上,来了个狗吃屎的落地姿势。 “有妖怪咧!老子刚刚抓到狗妖的尾巴了咧!” 小厮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药材一边大喊,一边踉跄的冲入了大街,惹得一堆人哄然大笑,见这小厮脖子根和一双耳朵还有面颊都泛着红,还以为是个醉鬼在发酒疯。 李在下没想到这药材是这小厮的,他还以为刚才只有那犬妖在这里买药,仓皇之中她药物没有拿完,毕竟那小厮刚刚看样子倒像是仅仅为了调戏那“美妇”才待在这药材铺中半晌不走。 “敢问这位掌柜,刚才那你卖给她的药材都是些什么药?” “啊?” 老掌柜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像是失了魂似的,浑身打着筛子,他还在不停的抬手用袖子擦着满头的大汗,李在下问他,他就张着一张嘴,愣了愣才仓促道, “哦哦,你说他买的药啊?就是些升阳药啊。” “升阳药?治何病症?” “就是……就是……”老掌柜眼珠子转了转,他看了雯雯两眼,有些犹豫,但是转而一想,又以为雯雯和李在下是一对夫妻,索性道, “就是些壮阳升气的药材,专门治疗男人在房中事不太行那方面的缺陷,哎哟,你不知道,王参事府上已经在我这里买了好几年的药了,每个月都会定期让这个小厮来我这里取药两三次,今天也不知道是我这杨家药铺声名远扬还是撞了什么邪祟,竟然把那漓浪山的犬妖也引来买药了!” 老掌柜说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摇着头,又在擦汗了。 第163章 龟息 雯雯掩着嘴怪笑一声,忍不住好奇插口问道,“壮阳升气?我今天倒是见到过那位漓浪郡的参事王虎大人,那汉子看起来生得雄壮威猛,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虎虎生风的,竟然还在你们这里买那等药吃啊?刚才那小厮拎着的那包药材那么多,每个月来你这里取两三次,倒是够他府上的男丁一起服用了,难道他们府上的男丁都有些缺陷?” 老掌柜脸色一白,赶紧打断雯雯的话, “哎呀,这位姑娘你是外地人刚到咱们漓浪城吧?我给你说到了外边可千万别说这些打趣取笑王参事和王府上下人的话!传了出去恐怕惹来大祸啊!咱们漓浪城偌大的南城可都是王参事的家业地盘,即使郡首大人也是他的结拜兄弟!就连我这小铺子是祖传家业,不是从他手上购置来的,但也因为受他的照拂,每年都会上供一些税金给王家啊!那王家府上家大业大,人脉宽广,另外王参事对待咱们漓浪城甚至整个漓浪郡的百姓平民都极不错!风评和口碑极好! 之前漓浪山脚附近有十几个小镇和村子,上千户人家,因为漓浪山闹食人大妖而民不聊生,正是因为王虎王参事开始在咱们漓浪城南城大量便宜出售租赁他早早花费数年时间和财力置办的房屋商铺,帮助那些常年被大妖祸害的乡民将家业搬到了漓浪城,才有了咱们南城现如今的繁华啊! 至于在这升阳药方面嘛,王府上的事情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哪去管得着啊,别人有这方面的嗜好,那是这些大户老爷的私事,王参事好女色这事儿咱们整个漓浪城谁家不知道啊,但是买升阳药这事儿姑娘你可千万记住别在外面大肆宣扬,拂了别人王大人的面子,对你可没好处! 万一王参事再追究起责任来,可别把麻烦扯到我这药铺来,那我可就真是倒大霉了!” 雯雯还在笑,不等她开口,李在下赶紧道:“这位老掌柜你别担心,我会管住小徒,不会让她乱说出去的,其实我刚才想问的是,刚刚那化形成妇人的犬妖在你这里买的是治什么病症的药物?” 这一对竟然是师徒? 老掌柜愣了愣,他一双眼睛在雯雯和李在下二人身上再次来回扫了两遍。 不过一提起刚才那陡然露尾,化作妖风闪光的犬妖,老掌柜又是一阵后怕,他拧着眉头思忖回忆半晌,才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战战兢兢道, “她给了我一张药方,但方子上就只写有明夜草、沉湖藻这两种药材,也不知道这漓浪山的妖孽买了这些药材去干嘛。” 李在下凝着眉头, “明夜草,沉湖藻?这两种药材的药性怎样?有些什么功效?” “这两样药材嘛,通常都是用来加在治疗那些失心疯亦或者是重度失眠症的病人药方之中,可以迅速助人收神敛息,平心静气,不过药性极猛,通常都得配合其他提神醒脑的药材搭配,以削减其药性,常人若是过量单一服食,极其容易诱发龟息长眠,难以再醒,犹若植物, 听许多同行说,在中都地区,尤其是靠近我西皇朝帝都辉月城一带,这些药材都是受朝廷官府管控,只有官家的药房医师亲手给病人开处方,才可以买到,就是为了防止图谋不轨之人买这些药材来害人, 不过咱们这些地方嘛,天高皇帝远,倒没管得这样严,大部分店铺里都备有这些药材,不过一年也卖不出多少,所以那妇人递过药方,又给了我两大块白银,我也没有多想,我就靠着这家传祖业吃饭,谁不想多赚钱呢, 我收了那犬妖的银钱,你说那妖物会不会夜里溜到我铺子里来,杀人害命,夺回她的银子……” 这老药师絮絮叨叨的说着,说到最后,又开始担忧起来, “平心静气?收神敛息?龟息?” 李在下皱着眉头,低声沉吟道,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他眉头展开,似乎想通了些什么,他伸手轻轻在一直颤抖不停的老掌柜肩膀上拍了拍,以作安抚,接着拱手道, “谢过这位老前辈,你也务须再害怕,我相信那犬妖刚才来你铺子上单纯只是为了买这两样药材,并没有加害你的意思,她既然主动递了银子给你,应该就不是那种会为了贪图银子,又会回来害你性命的妖物。” “啊?那漓浪山的犬妖不都是些食人为生,无恶不作的邪魔吗?你说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等好心甘心情愿拿银子买东西的妖物?我不信……” 老掌柜瞳孔微缩,拧着眉,又低头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自言自语的摇着头, 但汗还未擦干,他忽地感觉有股柔和奇妙的气息从肩膀流窜进了自己的胸腔肺腑,那气息仿佛安魂神药一般,淌过之处跳动撺掇的气血瞬间变得通畅而宁静,刚才令他失魂落魄的恐慌感随着几个吐息竟然消失不见了,即使他脑海中还能清晰回忆起片刻前那王府小厮从美妇下身拉扯出一根硕大的雪白狗尾的画面,居然也不再如刚刚那样颤抖得汗水直冒! 这是……自己突然有了勇气吗? 老掌柜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松了口气,抬起头,才发现刚刚还在屋子里的一男一女已经消失不见, 他赶紧冲出药铺,跑到大街上,四顾无人,仰头望去,只见一柄圆滚滚的乌黑仙剑上刚刚坐下一对男女,那女子回头朝他笑了笑,一对酒窝随即浮现,接着那仙剑直接一头扎入了上空,化作了一颗黑色光点,眨眼的光景,光点便顺着刚才犬妖消失的方向破空而去了。 这一次漓浪城内倒是无人留意到有仙师在御剑飞行,一是李在下小心的控制着飞剑速度,二是他悄然使用了简易的阵法,用仙力在周身做了屏障,仙剑才并没有发出如刚才青纯长老回来时那样的破空暴鸣,另外他先将高度垂直拔得极高,即使这一日阳光鼎盛,万里无云,仰头看去也不过仅仅只能看到一颗光点而已。 “原来是一对仙师!我说他们怎么不怕那妖物呢!” 老掌柜愣愣的站在原地,仰着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立即拱手弯腰,朝着远处拜谢, “老朽拜谢两位仙人!” 这时这老掌柜才终于想明白,刚才那股助他平静下来的神妙气息,不是因为他突然有了勇气,而是那位仙师拍他肩膀的那一下,给了他一股仙力。 “夫君,你可总算回来了!” 看见白冽的剑光从窗外归来,一直静坐在床畔候了一宿的费珠珠赶紧迎上前,两手拉着青纯长老,言语间透着一股令无数世俗贤妻见了也会感到自愧不如的真挚关切,也难怪青纯长老会对这年轻女子如此痴迷,看了这女子不止身材生得极其诱人,在体贴道侣夫君方面也是谨慎入微,温柔入骨。 青纯长老却什么也没说,落地关窗,便仓促的仰头灌下一杯热茶,接着才一把将这凹凸婀娜的娇媚道侣揽在怀里,却是着急的将一双手娴熟的钻入了清凉透薄的衣袍底下,在那柔弱无骨的光滑肌肤上如蛇般来回游走着两遍后,接着闭上眼长舒一口气,控制着呼吸开始按照某种玄妙的节奏反复重重吐纳,掌心里一股吸吮之力往那柔软的肌肤下传导开去,从对方体内吸取着另一股仙力为自己填补,但是他却能感觉到,今日这种采撷阴灵补充自我时合修的呼吸吐纳速率,比他平常快了不少! 即使他努力想慢下来,也仅能控制到现在这般! 通常情况下,这个女人,就是他的舒心良药,一旦道心难平,心绪不宁时,用这一招总能很快帮他平复下来,但是不知为何,今日这暴戾难宁的心绪却始终难以恢复! 他脑海里始终在不停闪过吠万穹那狗屋里如潮水般令人窒息的黑暗,正是那诡异的黑暗空间,加剧了他神强体衰的入魔之兆!令他难以自控! 作为合修过多年的道侣,费珠珠自然很懂事,见到道侣夫君这样主动,她一双纤手同样也在青纯长老周身游走,随着吐纳,一股股仙力从掌心释放开去,吸吮之力从掌心传导,配合对方合修,将阳灵仙气从对方体内吸吮而出,两人如此循环了两个周天,她却感觉从对方体内循环出来的阳灵仙气今日无比的炙热滚烫,令她难以招架, 忽然她凝着眉头,停下了配合青纯长老这番互相安抚的举措,仰头问道, “夫君,你昨夜究竟去干嘛了?为何此刻归来,道心如此不宁,仙力又如此紊乱亢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青纯长老脸色顿时有些苍白难看,双眸中隐约有狰狞的血丝在蔓延,他干笑一声,重重坐在了椅子上,又灌了自己一杯热茶, “珠珠你别担忧,我没有什么事!天气太热罢了!我坐一下就好了!” 费珠珠看一眼青纯长老,脸色古怪,不等她开口,他忽然迫切问道,“对了,漓浪山除妖的事情今日安排得怎样了?” 费珠珠皱了皱眉, “这事你不是说了全权交给思蕾师侄和韩过师侄两人安排吗?咱们两人既然是作为掠阵的后备,我自然也没有过多关注他们的安排,从昨晚到此刻,我一直呆在房中候着你回来。” 正当两人谈着时,忽然房门被敲响。 来的是韩过和剑思蕾二人,两人在大街上归来时也看到了御剑归来的青纯长老,为了准备今日郡首大人府上的除妖商议和夜里的漓浪山除妖,他们二人昨夜极早便敛神休息了,并不知道青纯长老深夜出了门,刚刚见到对方从城外行色匆匆的御剑归来,都很担心这位长老是不是单独去了漓浪山先行探索妖窟踪迹,是否遇到麻烦,所以前来关切问讯。 青纯长老只说是出去云游了一圈罢了,并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转而便开口要两人赶紧召集金仙门弟子,即刻前往漓浪山进发布阵,并且他要亲自控阵,前往漓浪山除妖, 剑思蕾和韩过二人皆感这位长老的安排有些突然,韩过知道自己作为晚辈,既然青纯长老决意这样安排,自己只能遵守,两人一阵错愕后,倒是剑思蕾忍不住开口道, “青纯长老,恕弟子多言,漓浪山除妖一事,众弟子刚刚才在郡首府上交接完毕没多久,大家从杨大人那里拿到漓浪山详细地图没多长时间,此刻应该还在房间里再次确认协商之前各自分配下来的详细任务,大阵布置的阵脚地点诸同门应该还未来得及完全互相确定分配好,此刻才不过刚刚过了申时没多久,即使今晚长老你要亲自上阵,至少也要再等一个时辰,待诸位同门互相确定落时好了细致的阵脚相关布置,准确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后,咱们再出发也不晚。” 青纯长老见这位师侄竟然如此忤逆自己的指挥命令,难以抑制的怒声道, “我金仙门门人便是为斩妖除魔而生的!大家都是出门历练过无数次的修士,今日不过到漓浪山除一窝犬妖,何必如此拖拖拉拉!既然你们已经在郡守府商讨了一上午,就应当已经明确分工,又拿到了细致地图,哪还需要那么长时间再准备确定各自镇守阵脚的位置?” 剑思蕾凝了凝眉,任谁也能听出这位长老语气里有些异常的急躁, 一旁的韩过也悄悄看了一眼这位师妹,赶紧暗暗使了个眼色,提醒这位师妹别乱了辈分尊卑,就听从青纯长老的安排也罢。 但剑思蕾却面无表情,她身为正阳峰下一代的年轻领袖,又是掌教真人的真传弟子,在外除妖时一直是领队指挥,在年轻弟子中威望极高,她自然尊重长老一辈,但是当她觉得事出异常时,也会毫不犹豫的提出异议,绝不会完全听凭上级的胡乱指挥,更何况,这位上级,不过是境界仅仅比自己高出少许小境界的正阳峰长老而已,她面不改色,再次道, “饶是如此,也还请青纯长老稍安勿躁,因为本次前来除妖的门人并非都是经验丰富的弟子,望长老明察,有些弟子也还是初次前来历练,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做准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164章 不对劲 毕竟之前有绽仙境的散修在此地葬身妖腹过,我们金仙门弟子近百年来从未有人在除妖驱邪的历练中牺牲,今日若是仓促行动,贸然改变上午我们在杨大人府上制定的时间计划,恐怕容易出现意外,打破这些年来咱们金仙门除妖从未有过牺牲的先例!” 听到剑思蕾再次如此违背自己的意愿,青纯长老鼻孔里重重的哼出两道气,脸色极度不悦,冷幽幽的道, “剑师侄,你的意思是,老夫我准备亲自领队除妖,是在陷你于不义,置我金仙门人的生死于不顾?” 一直未开口的韩过立即微微一笑,忙着圆场道, “青纯长老你别误会,思蕾师妹的意思是其实有弟子真的还未准备好,譬如那碧莲峰的李在下师叔,昨晚喝醉了酒,今日并未参与在郡首大人府上的商议,刚刚我和师妹在南城碰见了他,看他还是一脸一宿未睡的疲倦神色,此刻若是打破计划立刻召集大家前往那妖山魔窟,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位小师叔恐怕就还未从他徒弟那儿弄明白他应当在何处镇守阵脚,咱们不让他去,又恐影响门内和谐,若是让他去了,到时候恐怕牵连大家……” 韩过满脸的笑意,温言细语,但不等他话说完,青纯长老原本便异常古怪的脸色更是骤变,他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瞪着一双眼睛走到韩过面前问道, “你说什么?碧莲峰李在下师弟今日没有去郡首府上与你们一起商议除妖?他还说是因为他昨夜喝醉了酒?” 韩过和剑思蕾两人再次不解的相视一眼,他们不明白这位长老为何会突然这样敏感震惊这件事,金仙门于门人这方面一向管教松散,毕竟门内小峰百余,要管也管不过来,有人喝醉酒,也并非什么违背纪律的大事。 韩过顿了顿,才点点头, “那位师叔这次是第一次外出历练,平时在碧莲峰就嗜酒嗜睡,我想或许是因为想到今日要去对付那传闻中吃过绽仙境修士的犬妖而有些紧张担忧,所以昨夜借酒壮胆过度,才导致今天早晨一醉难醒,今早他那位徒弟雯雯说实在叫不醒他,便代替了他师父参与商讨……” 话说到这里,青纯长老忽地额角青筋暴起,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暗暗咬牙切齿,一双拳紧握得咔嚓作响,他这时才终于悄然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淤堵的那块心结已经豁然开朗! 别的门人弟子借酒壮胆一醉不醒说出来他或许会相信,但是要说碧莲峰李在下会醉酒醉一宿,也只有不知道他腰间那两葫芦里装的是什么酒的年轻家伙才会信以为真! 但他作为正阳峰上目前尚且还负责宗门事务且资质最老的三位长老之一,正好知道那两葫芦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酒水! 当年云秋仙子不也同样好这两口么,他那一辈的几位师兄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位长得比屋子里这位自家道侣费珠珠还身材炸裂的小师叔从前可在万仙台上当众展示过,一口神仙醉把新入门的小师弟灌得晕晕乎乎,仿若昏死,再一口明月醒便又能让那人起死回生,重新清醒如初! 他那一代,金仙门内爱喝酒的几位长老和峰主,大多都是被这位妖娆仙子给灌上瘾的。 李在下用喝醉了酒来掩饰自己不在房中? 呵!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莫非昨晚一直躲在暗中的另一人就是这个家伙?! 想到这里,青纯长老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悄悄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自己原本以为藏在吠老狗身上的那“钥匙”神秘失踪,自己已经没有线索再找回,却没想到焦急了不过半天,竟然又让他再次重新掌握了线索! 不过思前想后,他也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被那碧莲峰一直被雷劈了多年久未成仙的黄毛小子李在下跟踪一晚,他居然都没有发现对方?实在匪夷所思!那个在碧莲峰上终年睡大觉混日子的家伙,居然还有这等缜密的心思和能力? 思路转了几个来回,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 “我记得,你们在王良镇那晚,有遇到过一个刀客?他身上毫无灵气仙力波动的痕迹,但却一人斩杀了数十魍魉精魅?” 剑思蕾和韩过愈加摸不着头脑了,这位眼神和语气里今日都流露着一股异于寻常的暴戾气息的青纯长老,怎么说起话来也毫无逻辑了? 刚刚明明还在谈论漓浪山除妖的事,此刻为何话锋一转,又问起前两日在王良镇的事情来了? 剑思蕾丝毫未受到刚才与这位长老直接言语碰撞的影响,点点头,平静道,“的确如此,弟子记得昨日应当是向青纯长老你汇报过此事才对,莫非长老你不记得了?” 青纯长老脸色古怪,刚刚还暴戾冲动的脸色中忽地又有得意的笑容浮现,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重重挥了挥手, “没事了,你们出去吧,赶紧帮我把李在下叫来。” 剑思蕾和韩过二人一头雾水, “长老你的意思是,漓浪山除妖的事情,仍旧按着原计划进行?戍时才一起前去?” 青纯长老这次没再如之前那样执着要求此刻召集众门人即刻前往漓浪山,反而是有些不耐烦的重重点头,答应了剑思蕾的话,接着再次提醒, “你们自己安排漓浪山除妖的事情吧,赶紧帮我把李在下叫过来就好!” —— 剑思蕾和韩过走出西悦客栈大门,站在大街上,一时间挪不动脚步,两人皆都一脸疑惑,半晌无话。 “你有没有感觉到,青纯长老有些不对劲?”剑思蕾忽地率先开口打破平静,不等韩过开口说话,她继续说道, “他刚才与我说话时气息翻涌不稳,灵海内本命剑蠢蠢欲动,震颤不已,而他自己却一脸不自察的神情,见到我二人第一反应竟是要立即前往漓浪山除妖,如今却忽然转口,急着要找李在下师叔,你不觉得奇怪吗?” 韩过沉吟片刻,站在偌大的长街上,望着烈阳下依然来往不断的货商车马,脸色奇怪的点点头, “难道他今日去城外何处发生了什么与在下师叔有关的事情?刚刚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遇见在下师叔时,他走来的方向,似乎也是从南城城外进来……” 剑思蕾扭头,看着韩过, “你的意思是,在下师叔联合他的徒弟雯雯在骗我们?他并未喝醉酒早上起不了床,其实是因为一上午他就根本不在客栈里,一直在城外?” 韩过凝眉,长呼一口气,点点头,忽而解释道,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要诋毁在下师叔瞒着我们背地里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的意思,我知道师妹你认为在下师叔是个不错的人,一定不愿相信他在骗我们这回事。” 剑思蕾抬手制止了韩过的解释, “我知道师兄你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平白说同门的坏话,其实不用你说,此刻我也有这种猜测,看来今后我还是得擦亮眼睛小心提防着在下师叔这人的说辞,看样子他也并非什么正直单纯的金仙门弟子。” 韩过叹口气,一脸为剑思蕾之前过于相信李在下而感到惋惜叹息的神色,建议道, “思蕾师妹,要不我一人前去南城找寻在下师叔,你去督促一下诸位同门加紧落实除妖任务分配以及阵法布置的心演,争取今晚漓浪山一行万无一失,确保同门全都能平安归来,如何?” 剑思蕾没有任何犹豫的点点头,对韩过微微一笑, “那咱们就各自行动。” 韩过平静点头,望着剑思蕾转身回客栈的背影,心头却是愈加春风得意, 他知道,经过这一下,这位师妹已经对李在下失去了极多的好感,若是在平时,恐怕她免不了要亲力亲为去找李在下回来,亲自将他领到青纯长老房中才会罢休。 —— 青纯长老在屋内坐下又站起,如此不停的徘徊重复,眼神里透露着某种近乎癫狂炽烈的火焰,看得一旁的费珠珠一筹莫展,这位温柔细腻的妩媚道姑只是不停的给自家夫君道侣递过茶水,但递了两次,青纯长老却是也渐渐不再理会她了。 这个柔媚丰满的少妇只好知趣的静静伺候在一侧,青纯长老若是能心神宁静下来,或许便能发现,此刻他那位娇滴滴的柔媚道侣那焦急担忧的眼神之下,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得意之色在流转! 那是一种猎人看着猎物被自己的陷阱困得团团转时,对方却不自知的得意骄傲! 小半个时辰后,韩过终于回来复命了,但他身侧却是空空无人,不等韩过开口,青纯长老率先焦急问道, “怎么?李在下那小子为何没有随你一起来?” 韩过摇头, “弟子找遍了南城,最后问到一家药铺的掌柜,听那老药师说,一个时辰前,他药铺里竟然有个犬妖化作的美妇人前去买药,被一小厮发现了其真身,最后又有一男一女两个仙师御剑追那犬妖去了,根据那老药师的描述,那一男一女应当便是在下师叔和他徒弟雯雯,青纯长老你要见他,恐怕得等他们回来了才行。” 青纯长老没有搭话,再次拉开了窗户,瞳孔微缩,望着远处阳光下巍峨起伏的大山,目不转睛,半晌才回答道, “不用了,你先去忙吧,今晚漓浪山除妖一行,也不用等我了,你们自行安排妥当。” “弟子知晓了。” 韩过点点头,转身拉上了房门,离开时,他忽地无意间瞥了一眼屋子里一侧一直静静站着的费珠珠,发现那个身段傲人,尤其是胸口“健硕”的妩媚师婶也在有意无意的看着他。 “喂,师父大人,刚刚那犬妖露了真身的时候你不追,现在别人化作妖风逃了好一阵了,你这时候才追上去,已经半点妖气都闻不到了,能找到它么?” 半空中云雾里,雯雯坐在飞剑上,不耐烦的荡着两条纤细修长的腿,鼻子朝着前方嗅了嗅,除了夏天温热的风,什么也感受不到,仙识散开之处,也同样一无所获,她忍不住嘀咕着道。 李在下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散开仙识,跟随着自己安插的那几个“间谍”的气息,朝着前方漓浪山御剑而去,但他却极其小心的控制着速度,飞得很慢。 雯雯继续嘀咕, “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先告知剑思蕾师姐他们为好,本来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漓浪山除妖的计划,你现在这样一个人带着我跑前面进山,万一那大山里冲出一大群妖怪,你能打得过?你要是被那些妖物弄死在了大山里怎么办?它们把你吃了我该怎么办?” 说着,这丫头从腰间摸出了一张地图,摊开递到李在下面前,李在下低头看去,那图纸绘得极其精密,山势的起伏,峡谷口的朝向,谷内河流溪涧的分布,官道从何处穿过,曾经大山脚底下村庄和小镇分布的位置,以及之前牺牲的散修遇难的大概方位,皆在其中。 雯雯伸着纤细的食指,点着图纸上某几处红圈,一本正经道, “呐,你看,我可没骗你,看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一共三处地方,都曾有绽仙境的散修在这些地方被犬妖吃了,还有些地方由于当时郡首大人派去的衙役也一并被吃了,没人来得及回来报信,所以没画在地图上, 师父大人你再是金仙门的峰主,不也还没成仙吗? 你这样忙不迭的追上去,那妖物肯定早已回到了漓浪山妖窟,到了它们的地盘,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终于,李在下实在受不了这丫头喋喋不休的唠叨,回头瞥一眼雯雯,故意吹捧她道, “急什么,不是还有你保护为师吗?你堂堂漠海龙族的公主,虽然年幼,但却是先天仙躯,修为精深,见多识广,有你在,咱们应当万无一失。” 雯雯好不容易被自家师父夸一遭,内心顿时激动难耐,脸颊微红,面露得意,她将手里的图纸一卷藏回衣内,挺了挺胸,下巴微昂,有些飘飘然的样子,“话这样说是没错,但是你也知道我是从风屠皇宫逃出来的,也不知道我逃离了风屠皇宫的信息漠海龙宫知道了没有,万一知道了,追查我信息的可就不只是风屠国那样简单,我娘亲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让我得到自由,不用成天被漠海龙宫和风屠皇城争来夺去,让我承担什么责任,我的身份怎能轻易暴露? 第165章 迷雾 如果所有金仙门的同门都在漓浪山,我在浑水之中趁乱使出一两招厉害的术法救师父大人你,谁也不会察觉,大家即使感受到了超过我境界的仙力释放,也只会以为是哪个厉害的同门师兄师姐在战斗,毕竟与咱们同行的几十位弟子中绽仙初境的就有七八位,剑思蕾师姐和韩过师兄两个更是到了中境甚至往上,据说他们两人在年轻一代里还有八大剑仙的美誉? 可是等会儿我要是为了救师父大人你,或者是为了保全我自身,施展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术法,动静太大,被漓浪城里的同门们发现了,他们肯定会怀疑我的身份!毕竟师父大人你是绝对施展不出……” 说到这里,雯雯有意无意的停顿了语气,瞥了李在下一眼,李在下顿时黑脸,回头冷冷的瞪着雯雯。 “你怕什么,早说过了,你师父大人我没你想象的那样没用! 我仙力和境界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我比你聪明多了! 随机应变,临危不乱,这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两样本事! 和师父相处了两年,你还不了解为师么?” 雯雯斜觑着眼,翻了个白眼,一脸实在受不了师父大人这番自吹自擂的表情。 “是么?师父大人你临危不乱,本事很大?这我倒是真没看出来。 前晚在王良镇,那几十个披着魍魉精魅不也还是多亏了冷无烟在不知不觉替咱们斩杀了,否则依我看,师父大人你对付起来那种低级的妖邪,都够呛的。” 提到冷无烟,李在下的嘴角忽地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 “那是你不知道,为师那晚没有来得及出手罢了,那冷无烟再怎么厉害,不也一样玩不过为师,昨晚还栽在了为师手上呢。” 雯雯瞪大了眼, “昨晚?昨晚师父大人难道你在哪儿又碰到他了?你能打过他?我不信……” “呵,傻子才会一遇到对手就蛮打,为师刚刚不是说了么,为师现在虽然在境界修为上遇到了难关,一直被天道雷劫所累,无法提升修为,但是我最厉害的,是这里。”李在下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雯雯忍着笑,一脸不忍揭穿,只是好奇的问,“可是那冷无烟看样子对咱们没有恶意啊,还在大街上请我喝酒,师父大人你昨晚究竟把他给怎么了?” 李在下一脸神秘兮兮,得意的抬起下巴,语气畅快道,“也没怎么,死道友不死贫道罢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雯雯重复了一遍李在下嘴里说出的这句古怪话,她也不知道自家师父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看一眼远处越来越近的漓浪山,只是叹了口气,拉着李在下的衣摆不断摇晃着,焦急劝道, “师父大人你飞这样高,飞这样慢,到底是要干嘛啊?刚刚那犬妖既然已能化作人形,甚至能拿出银子买药,看样子绝不是些普通野狗修成的无知妖物,等她回到了漓浪山,咱们就更加找不到她啦!昨夜你走后我留心观察过这处大山,夜里能清楚看见有浓厚的妖障冲天而起, 妖障浓厚处必定有妖物群居的妖窟,咱们两人势单力薄,到了他们的地盘,就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可我又不敢在金仙门同门的眼皮子底下施展术法,你这不是明摆着要带着徒儿我送死吗,咱们回去吧,我求你啦……” “不行,不能回去。” 李在下丝毫不为所动,一口拒绝了这位徒儿的再三劝说, “你没说错,刚刚那犬妖的确不是荒山野狗修炼而成,他们是从北蟒丛洲逃出来的千年妖族,还记得之前我在街上拿给你看的那颗妖丹么?那妖丹内被施加的诅咒,只有它们才能解开。” 雯雯想到师父大人昨夜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妖丹,恍然大悟,“我说呢,你今天身上怎么一股子狗骚味,原来你那妖丹也是犬妖的!难道昨晚你跟踪青纯长老,先到了漓浪山猎杀犬妖?你跟在后面捡了漏?但是那犬妖却心有不甘,临死前用心血立下了诅咒?” “捡漏?” 李在下脸色一黑,但是也缓缓点点头。 “这个嘛……为师的确是捡了漏,但却不是在漓浪山,而是更远的地方,不然怎么会等到中午过后才回到漓浪城?” “那你去了哪里?不是说犬妖在漓浪山里吗?” “这个嘛……” 李在下略微思索,干脆一五一十将昨晚跟踪青纯长老的事情对这位徒弟全说了,毕竟自己现在唯一信得过的人,也仅有这个女徒弟了。既然他已知道她漠海龙族公主的身份秘密,那么将这些自己的秘密告诉于她,也未尝不可,毕竟从她帮他想法子诊治“枯境”之危的举措来看,这位女徒弟是有些本事,并且值得信任的。 自然,掌心那阴司令牌和碧莲峰下鬼门关的事,他还是绝不敢说出来的,毕竟自己对那牛头马面有约定承诺在先。 —— “困仙荡?困仙荡在哪儿呀?还有,金仙门居然会将你师父活祭牺牲?地祖魔龙?北蟒丛洲吞月国?上神宫,撼武殿居然也参与在其中?原来你刚刚那句死道友不死贫道是这个意思啊……” 听完李在下一番言简意赅的叙述,雯雯惊讶得目瞪口呆,她这时才终于明白师父大人刚才那句“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何意,原来他是把冷无烟直接卖了来换取自己不暴露在青纯长老视野中……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抿了抿嘴,用怪异的眼神大量了一眼李在下。 “怎么?你怕为师等会儿遇到危险也会把你像卖冷无烟那样卖了?” 雯雯支吾着,没有回答。 李在下鼻孔里哼的一笑,“你丫头想些什么呢?你是为师的徒儿,那冷无烟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过是在乌水河边问我要了一坛酒喝,我要是知道他后面会缠着你带你去青楼喝花酒,又像个不散的冤魂似的跟着我到困仙荡,我那晚也不会给他酒喝了。” “师父大人你说什么呢,徒儿知道你对我一片关怀爱护,怎么可能怀疑你哪天出卖我?” 雯雯尬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道, “传说那地祖其实是一条上古火龙,与我漠海龙族在血缘上或多或少都曾有些联系,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小时候听我父亲说起龙族远古时候的故事时,听他提到过,我们龙族曾经也有过一段被人神共愤的不堪历史, 只是后来,漠海龙族在数万年前与天庭众神和人间修行界达成了和盟,在天地间担任了掌控雨水河流的神祗仙族后,才彻底抹去了当年那妖邪魔种的邪恶名声, 这几万年里,俗世诸国修建了许多龙王庙,我龙族有神祗籍位的祖先世代享受人间香火祭拜,香火之力也早已将我们族人神魂骨血里暴戾好战的魔性去除得干干净净,现如今与我龙族曾有过血脉联系的,似乎就只有南蛟鸣洲的魔道霸主蛟鸣山魔族,我还以为那传说中的地祖也在南蛟鸣洲呢,没想到居然会在我西朔坛洲? 还被仙、神、武、妖三教两族联手给杀了真身,镇压了神魂? 我原以为金仙门作为正派仙道领袖,行事一定无比公正磊落,对于门人一定极其爱护重视,却没想到私下里居然会对自家门人做出那等残忍的事,连你师父这一峰之主都能牺牲……” 说到这里,雯雯忍不住摇了摇头,问道, “如今师父大人你又知晓了这么多三教两族的大人物背地里做的这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就不怕惹来杀身大祸吗?” 李在下挑了挑眉头, “……现在你也知晓了这个秘密,有大祸,咱们师徒一起扛,你说是吧?再说了,只要咱们不暴露出去,不就没人知道了?” “呵!原来师父大人你告诉我这么多秘密是打着这样的心思!” 雯雯恍然大悟,不禁在李在下腰肢上使劲掐了一下。 李在下缩了缩,便没了反应,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看样子,像是被雯雯刚才那番话戳中了某些心事,他目视着前方,一脸若有所思。 雯雯看着李在下这神色,忽地问道, “师父大人,我刚刚提到金仙门的那些大人物居然那样狠心牺牲你的师父,将她活活献祭在大阵下,就为了镇压地祖火龙的神魂尸首,每隔十年从中获取龙精灵力,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难受?很心疼你师父?” 李在下重重的叹口气,点了点头,淡淡道, “我本领虽然不高,但是这些术法方面的本事,全都是她教会我的,当年她遇到我时,我只是离凉国荒山野岭中在狗嘴下夺食的一个将死之人,若不是她救我教我,或许我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成了一群野狗腹中的食物残渣了。 况且,她陪伴了我十几年,可以说,她是我在这世界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人了,她若真是除妖遇险,葬身妖腹,我倒还可以接受,但是被自家同门如此当做祭品牺牲,我实在……你该明白,我与我师父,和你与我之间,终究是不同的。” 说到这里,平时那吊儿郎当优哉游哉混日子的李在下,语气里竟然也有些微微哽咽。 雯雯望着这个相处不过两年时间的男人的侧脸,心底有了某种触动,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倘若是面前这个男人某天要被金仙门的峰主长老甚至是掌教拿去活祭阵脚,她肯定也会接受不了,更别说那个将师父大人抚养长大传道受业十余年的师祖,与这位师父大人有着更加久远的时间交集,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扯了扯李在下的衣角,以示安慰, “师父大人你别这样说,哪有什么不同,虽然这两年你的确没有尽心尽力的教我什么术法,但是我知道这也怨不得你……” 李在下不是那种容易将多愁善感的情绪挂在脸上的人,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听到雯雯这样说,立即黑脸, “你的意思是为师也没什么本事教你是吧?” 雯雯咧嘴一笑,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怪我自己当初没演彻底,若我不把境界展露得那么快,不隔三差五就问你要《归元金仙诀》,你或许也不会那样放心的拿书就让我自己单独修行,肯定会费不少心思教导我如何修行那法诀吧?” 李在下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同样咧嘴轻轻一笑, “你想多喽,我还是会选择睡大觉。” 雯雯顿时愣住,瞪大眼睛,不解问:“为什么?” 李在下挠了挠鼻尖, “实不相瞒,我当初下山收徒,其实只是为了找个徒弟把我碧莲峰凑够两代,让我可以有资格参与外出历练……” 听到这话,雯雯张着嘴,下巴都快惊掉了,她指着自己鼻梁, “你的意思是,师父大人你收我为徒,完全是个意外?我就是被你找来……凑数的?” 李在下反手,拍着雯雯的肩膀,咧嘴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在为师眼中,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凑数的人了,如今你已是为师最得力的徒儿。” “哼,反正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是比不上你的师父是吧?”雯雯瘪着嘴,把脸瞥向一侧。 李在下嘴角抽了抽,搞不懂这徒儿心里在想些什么,“你这丫头……” 他目光望向远处,脚下的云雾忽然厚重了起来。 “好大的雾,看来是到漓浪山了。” 雯雯鼻孔里冒冷气,哼声着又开始嘀咕, “什么雾,这是妖障!妖物用来掩饰自己行踪的雾障,小心一点,别大口呼吸,吸多了容易中毒,如今到了它们的地盘,有这妖障缭绕,咱们等会儿可就是无头苍蝇,师父大人你再想要瞒着漓浪城的同门私下找那群犬妖完成那什么吞月国王的遗愿,解开妖丹上的诅咒,也得掂量好分寸,别等会儿还没找到那妖物的妖窟所在,就带着徒儿在荒山野岭里迷路了……” 李在下御剑往下,悄然落地,果然如雯雯所说,整个山岭全都被妖障笼罩着,目力顶多只能看到周围一两丈远。 “不急,为师在那犬妖妇人身上塞了一张符箓,我知道该往何处寻她。”李在下环顾一眼周围郁郁葱葱的密林,开始望着北边山谷下走去。 第166章 味道不对 “那是张抑仙符吧?”雯雯白了李在下一眼,只得跟上,嘴里依然停不下来, “抑仙符你贴她身上有什么用?帮她抑制妖力不被人发现?师父大人你是不是蠢啊?” 边说边走着,林子里忽然响起几声飞鸟振翅的猝响,吓得小丫头立在了原地,紧张的环顾一眼周遭雾蒙蒙的幽森树林,令她没来由的想起了当年第一次随着她爹爹到龙宫探望她外公时的情景,漠海之下,也是这番幽深静谧,猛然一条鲨鱼蹿过,让人胆颤,不过至少视野却要通透许多。 “愣着干嘛?跟上来啊,你还不相信为师么?” 李在下回头,压着嗓子小声催促站在原地仰头环顾的雯雯, “谁说我把抑仙符贴她身上了?你没听见我刚刚说是塞在她身上嘛?我用那符纸包了些东西,它们可以帮我引路,跟着我走吧,绝不会迷路的。” 雯雯有些怀疑的看了李在下一眼,但也只得跟着他慢慢往山谷里走去。 “哼,区区一个犬妖化作的妇人就把你小子吓成这样了?还像是个男人么?滚出去,给我看看药煎好了没。” 南城王参事府上,王虎上午到郡首府旁听了大半日金仙门仙师除妖的部署,此刻正瘫躺在自己的檀木大床上休憩享受,身侧有两个年龄不过十六七八岁的少女丫鬟一边给他揉捏着周身衣袍下肉眼可见的鼓胀肌肉,一边温柔的往他口里递送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鲜嫩葡萄,王虎斜觑眼看着面前一副吓得屁滚尿流神色的小厮,听他用一惊一乍的语气叙述完不久前午后在南城杨家药铺从一个美艳妖妇身后掏出了一条狗尾巴的奇遇后,忍不住这样哼笑一声,将那小厮骂了出去。 小厮尴尬的红着脸,意外的在主子这里没有讨要到半丝安慰,献宝邀功不成,只得灰溜溜的去了后堂,他实在弄不明白,王老爷为何对犬妖美妇的故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小厮一路小跑到后厨,刚刚推开厨房门,正好碰到有家丁提着大半桶煮开的药水出来,他忙不迭从家丁手里接走了药桶,自己一个人给王虎送去,打算再献一次殷勤, 又是一路踉踉跄跄的小跑,这家伙原本是想提着药水去邀功,谁知道这一桶药水实在太沉,王家府宅又着实宽阔,从后厨到前院中间隔了一个花园,两个别院,一路上药水桶里滚烫的蒸汽熏得手腕皮肤刺痛,加上脑袋里又在不停回响着王老爷刚刚那句嗤笑讥讽他的话,结果越想越气愤,越想越难受,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木桶往地上重重一摔,自言自语的发着牢骚,嘀咕怒骂, “你是男人!你他妈是个男人还用得着隔三差五的喝这药?还一次喝半桶!去你妈的,是个种猪投胎的东西吧!简直禽兽不如!这些年来府上多少年轻貌美的丫鬟栽在了你这畜生手里!呵哈忒!” 小厮气不过,四顾无人,偷偷朝药水里啐了一口浓痰。 —— “老爷,药水来了,才煮开,小心烫嘴……” 终于,小厮费力的将大半桶水提进了王虎的卧室,脸上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当做刚刚在路上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当他直起腰擦着额角的汗水看清榻上的王虎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了。 听到这小厮如此迅速的去而复返,屋子里三双眼睛皆都有些意外,齐刷刷的抬起头无声的盯着小厮。 “打扰了!” 小厮立即识趣的转身,两颊烧红,尴尬至极,大白天的,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会撞上这一幕,赶紧猴似的匆匆跳到屋外,拉上了房门,却半晌挪不动脚离开,他在门外踟躇徘徊了两步,还是忍不住把耳朵贴在了屋门上。 王虎吐出嘴里的葡萄,打了个响亮的嗝,开始咕咚咕咚灌药水。 “今天这药,怎么味道和之前的不太一样,莫非那杨药师给我换了一副药方?” 很快,屋子里响起了王虎瓮声瓮气的疑惑声音。 小厮贴着房门心中得意的好笑,暗暗骂道,是你亲爹我给你加了药引子,包你像个男人! 两个侍候他的丫鬟瞪着杏目看着王虎咕咚咕咚仰头两口喝完了半桶药水,也是诧异不已,她们刚到从漓浪郡下的小城镇到王府没几天,关于自家老爷的事儿顶多也只在私下有所耳闻,刚刚看到小厮拎进来这么大半桶药水,还以为是用来外敷浸泡的,哪里想到王虎老爷直接仰头干完了,忍不住娇滴滴的捏着嗓子尖叫惊叹一声, “哇!老爷你这么快就干完了半桶药水?” “哇!老爷你可真真是厉害,一口气能干掉这么大半桶药水!真不知道你那肚皮是有多大!” 王虎从药桶里抬起头,舒一口气,舔着嘴,没人发现,他那翻卷的舌头厚重有力,异于常人,上面似乎还长着某种奇怪的粉红倒刺,密密麻麻,若隐若现。 汉子大笑一声,浑厚的声音朗声道,“你们这两个小娘皮,真是没见过世面,本老爷岂止是只有肚皮大?来!老子给你们看看更大的!” 说着,王虎仰头一声低沉的猛虎咆哮,抬起双臂,四肢猛地发力,周身原本就极其硕大发达的肌肉瞬间鼓胀得愈加可怕,那件薄薄的淡蓝色绸衫也被撑得几乎暴裂。 “啊!” 两个丫头尖叫一声,目瞪口呆,两张小嘴瞬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又赶紧伸手捂住嘴,二人哪里见过这等威猛雄壮,肌腱发达的汉子,这还是人吗? 两人眼神中淌着惊恐的神色。 “叫?” 王虎狞笑着,从地上站起身,一脚踢开空荡荡的木桶,眼里冒着肉眼可见的熊熊烈火,一步步走向那张宽阔的木榻,看着那两个美目红唇,说话嘤咛,动不动就白蛇似扭动的妙龄少女,此刻瑟缩在原地怀疑人生的模样,他心中充满了征服的喜悦,这双眼神就像是饥饿的猛虎看着已经无路可退的肥妹羔羊,他从房间角落里摸索出了一条黝黑颀长的鞭子, “啪!” 皮鞭爆响,黑光划过,地上的木桶碎裂成渣。 —— 门外的小厮贴着房门,听屋子里那两个年轻丫鬟的惨叫听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惹人心怜的哀呼之中,隐约还夹杂着猛虎沉吟的愉悦低吼! 他搞不懂那两个献殷勤的丫鬟怎么会突然遭受主人鞭笞刑罚? 听到最后,这小厮忍不住一阵哆嗦颤抖,只感觉背脊发凉,仿佛那噼里啪啦爆响的鞭子都抽打在自己身上,立即弓着背意兴阑珊的悄悄离开了。 大约在戍时刚过后,天色已经擦黑,有府上的老妈子领着几个家丁将那两位奄奄一息的苦命丫鬟抬出了王老爷的卧室,浑身全是血痕。 王虎燃烧完心头的焰火,独自一人进了卧室里间的密室。 他早已感觉到,半个时辰前,手腕上的玉镯子,就已经在不停的紧缩了。 密室内黝黑无光,王虎却如在白昼中行走一般自由,两眼锃亮得仿佛两颗火球,他按照惯例点燃了一支仙香,跪拜在黑暗中的一点火光前,嘴里开始虔诚的喃喃自语,念叨着一句古怪的咒语。 咒语念出三遍,倏地香火光芒极盛起来,火光上浮现出一位妩媚女子的半个身子的光影。 “小妖见过云衣娘娘,刚刚有要事缠身,让您久等了……” 王虎朝着香火光芒上出现的女子作揖深鞠一躬,抿了抿嘴,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诚惶诚恐道。 他说完,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云衣娘娘那夸张的胸膛,心底已经在悄悄的拿刚刚那两个倒霉催的妙龄少女与之对比,即刻便做出了总结,看来在俗世凡人中实在很难找出能与云衣娘娘媲美的佳人,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拿鞭子来对这位上仙娘娘发泄自己体内的咆哮兽力。 火光中的妩媚女子一声嘤咛娇笑, “王虎啊王虎,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哪里是要事缠身,我看你是色迷了心窍,差点拿鞭子抽掉那两个可怜丫头的性命,你这家伙,这样真的对得起你一心要救活的你夫人吗?” 王虎吓得猛地虎躯一震,结巴道,“娘娘你怎知小的我……这些年我实在是太惦记我家夫人,又没了捕杀猎物的发泄,所以才……反正我夫人将来被我救活后,即使知晓了此事,也一定会谅解我的……” 云衣娘娘听着他这支吾得不成句子,但意思倒是却表达得极其明朗的话,不禁皱了皱眉, “你们这些野兽也真是奇葩,念你夫人便要榨干那些无辜丫鬟的性命?废话少说,还记得当年我们的约定么,今日我找到你,是该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王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自然记得,自然记得,娘娘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王虎也必定竭力为娘娘办到!” 香火光亮上,那妩媚傲人的云衣娘娘直截了当道, “我要你今晚在子时后潜入漓浪山,帮一个叫做李在下的年轻修士对抗金仙门的绽仙修士,无论什么法子,都得让他性命无虞……” 王虎抬起头,额头紧皱,皱出了一个王字, “金仙门的修士?我今天才在郡守府见过那些金仙门的修士,虽然小妖这些年猎杀过好几个绽仙境的散修,但是他们都是一个一个来的,这一次……金仙门来了一大堆人,绽仙境的高手就有七八个,我夫人她的魂祭还未凑够,你我的约定还未兑现,我若是死了……” “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你以为今晚让你去漓浪山,是让你送死?到时候你不必和所有人正面硬斗,只需要保护好那个叫做李在下的年轻修士,到时保证你性命无虞,还能让你有足够的仙魂献祭,唤醒你家夫人。” 王虎圆瞪着眼,眼神里透着惊喜, “娘娘的意思是,小妖今晚就能复活我夫人?” “万事具备,就在今晚,只要你能确保李在下不死。” “小妖在此谢过娘娘大恩大德!” 听到此处,王虎忍不住为之心神一振,朝着香火重重叩拜,他见识过云衣娘娘的实力,甚至得到过她的真传剑诀,自然信得过对方此刻的这句许诺。 “可是娘娘,我又没见过你说的那个年轻修士,怎么保护他?”王虎拜谢完,忽然想到此处,抬起头疑问道。 “他背着一个剑匣,用一柄黑色无锋的圆棍仙剑,身边跟着个黏人的女徒弟,你去了漓浪山便知晓了。” 说完,火光上的女子忽然又想起一事,郑重提醒道,“对了,我知道王虎你这些年离开漓浪山后虽然过上了富足的人间生活,但是却也染上了不少人族陋习,喜欢虐待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像你从前在漓浪山猎杀咬死猎物一样不眨眼,但是到时候你若是见了那个李在下身边的女徒弟,我劝你最好能管住自己的兽性,别对她动歪脑筋,否则你可能会死在她手里,她可是头比你还凶猛的野兽。” 比我还凶猛的野兽?这是娘娘用的某种比喻么? 跪着的王虎皱着王字额,重重点头, “多谢娘娘提醒!待小妖今晚复活了我夫人,自然不会再对其他女子下手!” “喂喂喂!师父大人,那边是往山脊上行,没有路的,走这边,沿着山谷中的小溪逆行,才有路通往山内啊!” 雯雯展开手里的图纸,对照看一眼,地图上一共画了两条从漓浪山深处发源出的溪流,虽然她无法判定自己此刻身处在哪条溪水流经的山谷内,但可以断定,无论此刻他们深处在哪一条山谷中,要想进入漓浪山深处,皆都只有从这地图上山谷里的溪流逆行进山,按照地图上蚊子大小字迹标注的说法,这溪流两侧有以前樵夫和采药人开辟出的道路,只不过在闹出妖物食人的事迹之后,便再无人进山,但是前人走过的路,必定不会被妖物毁掉。 走在前边的李在下已经沿着山脊大步流星的进入了山上树林,他从剑匣中取出了无锋剑,挥舞着斩断面前有阻碍的草丛,丝毫没有听她的话回头沿着溪畔道路进山的意思。 “喂!师父大人,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先别急着走啊,听我说啊,这地图上,喂!……等等我呀!” 第167章 女孩和狗 雯雯原地蹦着喊了两声,对方依然走得义无反顾,没办法,她只好收起手中的地图,跟着那个挥着根棍子敲砍杂草的身影跑了上去。 这处大山内妖障弥漫,他们二人没有带任何一个同门前来支援做后备,加上有绽仙境散修丧命的先例,二人不敢大肆御剑前行,只能靠着步行来搜索那之前化身美妇的犬妖的踪迹,否则李在下还没来得及表明昨晚和吠万穹的约定托付,就得早早暴露行走,成为山中妖物的首要攻击目标。 “从前有位贤者说过,这世间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李在下一剑将一丛黄荆树丛劈开,跨步走过,往山顶迈步而去,这才后知后觉的一边开口悠然说道。 雯雯跟在后面,面色不悦,嘟着嘴,她是真龙仙躯,体魄不弱,这点爬山步行难不倒她,她生气的是,这位师父大人做事一意孤行,一点也不接受她的建议的做法,明明她手上有地图,进山应该听她的指挥才对呀,她挠着脑门,想不通…… “师父大人,你一路小心翼翼的御剑追来这里,就是为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山上开条路出来?造福这漓浪山的犬妖,方便他们以后好出山入城吃人?”她白一眼李在下的背影,冷讽道。 “我之所以带着你走这山脊,是因为这是通往犬妖妖窟最近的路,若是走山谷沿着溪流逆行进山,相当于绕着这处山脚走了一大圈,但是那犬妖的妖窟,就在这山的另一侧!” 李在下虽然嘴里说着话,但是丝毫没有放慢脚下的速度,这山上树木郁郁葱葱,茂盛至极,但看起来依然没有昨晚在困仙荡所见的那处巍峨大山雄伟,对于他这类修行仙师,翻越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雯雯不屑道,“那你怎么知道妖窟在山的另一侧?这处大山被妖障笼罩着,四处都是妖气,仙识根本无法准确的找到崖窟的位置!师父大人你该不会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装作自己很有本事的样子,其实你也满脑迷糊,毫无头绪吧?” 李在下板着脸,依然后脑勺对着雯雯,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相信为师?为师之前不是说过,我在那犬妖妇人身上塞了点东西,可以帮我准确的追踪她的行踪么?” “哼,我才不相信师父大人你这话呢,一张抑仙符,你包什么东西塞她身上?她穿得那样少,可没见着有什么地方能让你塞那符箓的,你少吹牛了!” 李在下得意的笑了笑,一脸你不懂的高深莫测,“哦?是嘛?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仓皇拎走的那一袋子药材口袋根本没有封好?” 雯雯凝着眉头微微回忆,似乎还真如李在下所说,她隐约能想起来,由于当时那小厮和犬妖要的药材量都很大,那杨家药铺的老药师用的是一个大布袋装的两包药,包袱很大,并未封口! 雯雯两手提着裙摆,微微催动气力,脚尖点着凸起的山石乱木,稍微跟近了几分与李在下之间的距离,凑到他身后恍然道, “哦!师父大人你原来是把那符箓塞她那一大包药材里面了!可是你那是抑仙符,包了什么东西能让你跟踪到那犬妖的位置?我对抑仙符再熟悉不过了,它能封锁隔断仙力与外界的气息联系,即使你在里面包了什么仙器,它把气息隔断了,你也捕捉识别不到呀!” 李在下叹口气,他本想卖个关子,等到后面让这丫头自己发现以后,好夸赞他一番,但是实在拗不过这丫头的不停追问,关键是,你不挑明了告诉她,她就不信任你! “是abcd!我和它们神魂相通,根本不需要仙力识别,也可以相互感应位置,当然,只要不是距离太远,像这漓浪山,顶多不过方圆二三十里。” “哈!” 雯雯一脸愕然的微微张嘴,将裙摆再提高两分,大步贴近到李在下身侧,咧嘴笑道, “真有你的呀师父大人!” 李在下故作一脸不以为然,常规操作的表情,但是心中却是按捺不住的微微得意。 雯雯继续道,“这一招就是你先前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李在下呵笑一声,否认道,“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我又没有卖了那几个家伙,不过是让它们做个追踪器罢了。” “可是师父大人,你忘了你把它们扔在哪里了?在药袋子里!无论那收敛神息的药是犬妖用来干嘛的,在煮药的时候,你说它们四个会不会被当成是老药师用符纸包着的药材,一并煮了?” “这……” 听到这里,李在下立即停下了脚步,脑子里忽然联想到什么,恍然顿悟,脸色骤变, “怎么了?”雯雯笑盈盈的脑袋一歪,在一旁欣赏着李在下这惊变的表情,她最喜欢看这位平时爱装得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神情的师父脸色大变的样子,哈,看了还是有你许多没有想到的地方嘛!雯雯心里笑嘻嘻。 李在下喃喃道, “犬妖……敛神息气……那两味药是用来帮助它们躲藏的!” 雯雯皱着眉头略微思索,她没想通李在下的思路, “那犬妖都能化作人形了,你觉得她连一些敛藏神息的基本术法都不会?怎么可能?” “咱们在药铺遇到的犬妖的确可以化身成人,所以她才会装作凡人去药铺买药,但是你想想,她们整个犬妖族群,难道所有妖物都能化形成人?那些妖修不足,或者年龄尚幼的犬妖,只能靠药物来辅助隐藏!” 这时雯雯才想明白,哦圆了一张嘴,点点头, “我说呢,这群犬妖为什么要这两种药材,她们难道已经知晓了金仙门的人今晚会到漓浪山来?所以早早的躲藏起来?这还像是之前传说中吃掉了好几个绽仙境仙师的食人大妖吗?这么怂?” “根据那吠万穹所说,它们族群在漓浪山已经藏身了好几百年了,在漓浪城有个眼线什么的一点都不稀奇,至于食人大妖,是不是犬妖还很难说,或许这漓浪山里另外有其他悍妖也说不定。” “还有其他妖?” 雯雯疑惑的嘀咕了一句,仰头朝着树林空中猛地嗅了嗅,回过头,“没闻到其他妖物的气味啊,妖障里就一股狗骚味……喂?师父大人你在掏什么?” 当雯雯回过头,收回目光,才发现突然停下站着没动的李在下在身上摸索着什么东西, 李在下从储物袋里摸索出一大沓符箓! 雯雯看着他手上忽然出现的一大沓黄澄澄的符纸,两眼懵圈。 “你说这啊,就一些遁行符箓,为师出门前为此行除妖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风行符,避水符……找到了!土遁符!” 这一沓符箓用根红色绳子绑了五六圈,李在下解开绳子,暴发户炫耀银票数钱似的,一张张数过去,从一大叠符箓中一通挑选,最后选择了一张土遁符,继续道, “它们要为今晚藏身准备必定得在那犬妖妇人回来后就第一时间煎药,之前怕跟得太急会暴露行踪已经拖了一会儿了,现在就这样翻山走过去肯定赶不及,那四个小崽子在我手上被一群犬妖给炖了入药,我可就真把我师父她老人家颜面给丢尽了,咱们必须改道走距离更近的捷径! 御剑御空风遁容易暴露行踪,在这大山里施展仙术无论疾行还是遁地穿山都会暴露气息,所以用这些金仙门独有的高级符箓代替再合适不过了!” 听了李在下这一通解释,再看一眼他手中的符箓,雯雯惊愕得目瞪口呆,她认识这些符箓,她师父之前给她的那一本《五行遁法》中便画有各种替代五行遁术的符箓,她唯一惊愕的是,她师父居然暗中准备了这么大一摞形形色色的各种符箓,看样子,那五行遁法中记录的所有符箓他都准备着有吧! 雯雯咂舌感叹道,“师父大人你虽然平时看起来懒得简直到了极致,但是在保命问题这一点上,准备得是真的充分……可是既然你准备有符箓,干嘛不早一点拿出来?害我陪着你在这荒山野岭爬山,把衣服都弄脏了!” 李在下瞥一眼雯雯身上紧致的裙衣,不过是沾了些密林中的水露和断树枝流出的白色汁液罢了,他呵呵一笑, “你太年轻,不懂出门在外,不到万不得已,能节约一些资源便节约一些,万一关键时刻不够用怎么办?” 雯雯再看一眼李在下手里那一沓符箓,除了干瞪眼也拿这个谨小慎微,稳健如山的师父大人没辙,这么大一摞,还能不够用? 就是分给其他几十个同门一起用也够了吧! 李在下已经收好了其余符箓,二人将两张地遁符往胸口一贴,重重踏地,心意流转,泥土顿松,两人眨眼消失在了半山腰。 四周的高山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将这方天地分割成了一小块,生活在这方天地中的生灵只能如井底之蛙般来认识这个世界。 一条溪流从山谷最深处哗啦流出,空气中氤氲着蒙蒙白雾,是人族忌惮的妖障,也是这方天地内生灵的保护之屏。 “阿弟,快过来看,姐姐要放咱们的小船喽!” 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女孩蹲在溪畔,扭头朝岸后石堆上远远站着的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狗笑着挥了挥手,她手里举着艘用树叶和草茎编织成的小船,小花狗原地奔蹿两下,跳上岸后翘起的一块巨石,居高临下,朝着溪水旁的小女孩汪汪了两声,不停摇着尾巴,仿佛极其兴奋,想要跃下巨石冲到溪畔去看小船下水跃跃欲试的姿态,但却又对溪水充满了畏惧,始终不敢往前。 “阿弟,你别怕嘛,姐姐在,溪水冲不走你的!” 小花狗呜咽了两声,猛烈的摇晃着尾巴,摇头晃脑,原地蹦跶着,依旧不敢上前。 “唉,那阿弟你看清楚哦,姐姐放船啦!” 溪畔的黑衣小女孩叹息了一声,如过去的成百上千次放船一样,弟弟依然不敢靠近溪畔水流,小女孩只好伸出白皙的小手,小心翼翼的将小船放置在溪水上,树叶编织的小船顺着溪水的冲击飞速往下游流淌而去了。 小花狗站在翘起的巨石上遥遥望着慢慢消失在视线里的小船,怔怔出神。 小女孩指着小船远离的方向,充满向往道, “阿婆说,这小溪流往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人,有仙,还有邪魔鬼怪!听起来好神秘好有趣的样子,比这寂寥的漓浪山有意思多了,真想出去看看那个世界呢,不过现在我年龄还小,娘亲不许的出山,只有让小船帮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喽!阿弟你想出山去看看吗?” 小女孩回过头,笑着问,石块上的小花狗汪汪两声,不停点头。 女孩转过身,走上翘起的石块上坐下,将小花狗抱在怀里抚摸着, “但是阿婆和窟里的其他族人们常常说,漓浪山外的世界很危险,人族的凡人喜欢吃咱们犬族的肉,还把咱们拴在门口给他们放哨看家,那些什么自称名门正道的仙人,把咱们当成很坏很坏的坏妖怪追杀,不过呢,姐姐我如今已经到了化形期,会不少术法了,如果出山,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了吧,阿弟,你说姐姐我能打得过那些自称正道名门的坏东西不?” 小花狗嗷嗷的叫了两声,声音软糯,带着犹豫,它抬起头看一眼小女孩,龇了龇牙,又磨蹭起了脑袋,在小女孩怀里撒着娇。 “哼!阿弟你居然不相信姐姐我!我虽然化形未完全成功,但是这也属于正常的好吧,你没看见娘亲不也有一根尾巴化身成人时无法去掉嘛,咱们犬族都这样的好吧,而且我听说,咱们皇室族群迁徙到这里百多年时间,还从没有一个族人可以像我这样,九岁就可以化形的呢!而且我这耳朵可比娘亲那尾巴好掩藏多了!” 小女孩说着,不自觉的伸手捋了捋额角的乌发,这时才隐约可以看到,那长发下,头顶两侧,还有两只乌黑的犬耳折叠隐藏在其中。 一人一狗,正在巨石上玩闹说笑间,忽然一道白光从远处蒙蒙白雾中疾速掠过,一个白衣美妇拎着个奇大的袋子落在了溪畔远处。 第168章 星河 “娘亲!你回来啦!我刚刚和花月做了一艘小船,放在了……” 小女孩开心的朝着白衣妇人飞似的跑着扑了过去,小花狗跟在后面欢快喜悦的汪汪汪。 美妇人没有理会小女孩在说什么,她神色焦急的打断了小女孩的话,只是蹲下身将手里的大布袋递给小女孩道, “星河,快,赶紧把药拿去煎好,娘亲得先去窟里与其他族人安排嘱托一番,那些想害我们的坏人修士可能天黑时便会来漓浪山,在这之前咱们得让所有未化形的族人喝下宁神汤药,帮助他们早些息神藏身,夜里让山中的那群虎妖去对付那些人族修士,否则到时候那些外来修士用术法大阵扫荡山谷时,我们的族人将因为无法自控心神而在阵法之中被迫现身。” “好的,娘亲,你快去吧!” 星河急停在她娘亲面前,懂事的重重点头,立即伸手从她娘亲手里接走了药材,心底升腾起一阵失落,但她却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没有流露于色,抿了抿嘴唇这样说道。 她原本是想扑进娘亲的怀里抱住娘亲,哪里知道此刻他们整个族群已经处于万分危急之中,她说完,白衣妇人转身朝着身后山崖石壁上的洞窟飞掠而去。 星河抬头看一眼娘亲匆忙的背影,心底也开始焦虑了起来,她们身为北蟒丛洲妖族吞月国皇室的嫡系血脉,娘亲为了保存这个亡国流亡的族群安危,这些年一人担当起了太多的责任,经常负责到漓浪山外四周的大城小镇巡查,探听是否有修士进山来害她们的消息,这些责任终有一日也会落在她吠星河的肩上,一想到这里,她心底就泛起一阵畏怯。 她才九岁。 星河回过头,小花狗正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娘亲离开的白影,怔怔出神。 “阿弟,走吧,娘亲有重要事情要办,你跟姐姐去帮族人们煎安神药吧。” 小女孩两手勉力的提着几乎快有自己下巴高的药材布袋,慢吞吞的往溪畔后侧的树林走去,小花狗朝着白衣妇人飞去的洞窟方向呜呜了两声,转身跟着小女孩去了,它一口咬着布袋拖在溪畔碎石地上的下端,帮着姐姐把布袋横着抬了起来。 煎药需要水,需要引火的木柴,需要陶罐,但她们犬族平时过的都是茹毛饮血的日子,极少用到这些东西,不过这并非她第一次煎安神药了,之前每次有外来的坏修士想要诛杀她们族人,她娘亲都会去买药材回来煎药让没有足够术法安神敛息躲藏起来的族人喝了,藏在洞窟里睡大觉,所以陶罐之前早就准备着有,就安置在溪畔一侧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这里距离溪流近,方便取水,树林里到处都是枯枝断木,也方便生火。 “呜呜呜呜……” 小花狗嘴里叼着布袋一端,嘴里却依然有些埋怨的在呜呜呜。 星河两手抬着布袋口一端,倒退着往陶罐安置地点走去,一边安抚弟弟道, “阿弟你别埋怨嘛,你要理解娘亲,她现在不能像以前一样时常陪着咱们整天玩了呀,爹爹已经不在了,咱们又是整个皇室的领袖,大家都指望着我们领导,娘亲肯定得负担起照顾族人的责任啊,不仅是娘亲,你和我,现在都得为整个吞月国的族人出一份力啊,我是吞月国的公主,你是太子,你懂吗?” “呜呜呜呜——” 小花狗依旧难以释怀。 星河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这个弟弟,不过她觉得这很正常,对方还小,加上先天妖力资质很普通,今年才七岁,迟迟未能像她一样在周岁时便化形成人,在为族群考虑与自我牺牲方面不能达到应有的皇室子弟的觉悟高度也实属正常。 星河将装药的布袋抬到了树林里,这里是一方开阔的空地,空地中用石块架着十余个火炉,火炉上全是乌黑的陶罐,女孩熟练的抱着罐子到溪畔盛水,她每次都能抱四个罐子,来回跑了三趟才将水盛满,接着再四处捡来枯枝引火烧水。 将十余个火炉弄妥当,小女孩额角已然沁出了细微的汗。 在星河去盛水回来的间隙里,小花狗在勉力的帮着姐姐将布袋中的药材分成十余份,就摆在地上的一面白布上,这白布是姐姐星河早上从山上崖窟里拿出来的,她们之前便是在这白布上坐着编织的小船。 “汪汪汪!” 小花狗忽然朝着远处正在劈柴烧火的姐姐吠了起来。 “什么事啊,阿弟你等等,姐姐把这个炉子的火燃匀就过来!” 星河正在翻搅着炉子里的火,远处的弟弟花月忽然大叫着叫她过去看看,他在药包里翻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哎呀,阿弟你别大惊小怪,这是一张黄纸,你不记得什么是纸了吗?就是人族发明出来可以写字包裹食物的东西呀,之前爹爹还在的时候,他经常去漓浪城给咱们弄烤鸭烧鸡回来吃,你还记得吧?” 星河从地上白布上捡起那团揉皱得黄纸,坐下身给一旁的小花狗解释道。 “呜呜,汪汪!” 小花狗微微犹豫了一下,才恍然想起,重重点头。 星河笑着说道,“当时爹爹带回来的烤鸭烧鸡上面包着的那层就是油纸,你那时候嘴馋,经常吃了烧鸡烤鸭不够,还偷偷背着爹爹和娘亲把包过烧鸡烤鸭的油纸也吃了!你还记得吧?” 小花狗羞恼的蹭着姐姐的腰,呜呜了两声。 星河笑着揉了揉小花狗的脑袋,继续教导弟弟, “这个也是纸,是人族用来包东西的黄纸,呐,你看,这里面包着的这四颗药丸,应该就是人族的药师用来提醒咱们,这四颗是比较特殊珍贵的药材,煎药的时候需要小心,别弄丢了。” “汪汪汪!” 小花狗抬起头,在星河手掌心嗅了嗅四颗药丸,又看一眼一旁对面地上燃着的十几个炉子,他在问姐姐,只有四颗药丸,但是有十几个炉子,应该怎么办。 星河叹口气道, “哎呀,你帮姐姐把我的刀拿过来。” 小花狗立即摇晃着尾巴从炉子那边把一柄明如秋水的短刀叼了过来,这柄刀很奇怪,是柄断刀,刀身是只有巴掌长短的刀尖部分,刀柄是用两块白骨夹制而成。 星河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接过这柄刚刚用来劈过木柴的短刀,擦拭一番,给弟弟耐心讲解道, “呐,姐姐教你哦,很简单的,你数一数那边,一共有十二个炉子对不对?” 小花狗转过头,盯着炉子目不转睛凝视了一会儿,回过头摇尾点头。 星河接着道,“十二个炉子,但是这里只有四颗药丸,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呢?你看,姐姐如果把一颗药丸横竖切开成四瓣,那么四颗药丸是不是……” 星河说着,手上锋利的刀刃已经朝着一颗拇指大的药丸落下,刀锋眼看就要落在药丸上,并且那颗药丸已经在以肉眼可见极细微的幅度颤抖哆嗦了起来,只不过星河脑袋里在思索着十二个炉子,四颗药丸要如何分的事,没有留意到刀下药丸的变化,忽地刀锋悬在了半空中。 “……呃” 星河支吾着,面颊涨红,她忽地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这道题,好像没有算对,但却又半晌想不出正确答案,脸色充满了迷惑。 “阿弟你等一等,姐姐再仔细想想,这药丸究竟应该怎么分……” 星河嘟囔了一句,一手抓了抓脑门,一手收回了刀锋,盯着白布上的药丸,作苦思冥想态。 随着刀锋抬起,白布上的“药丸”终于停下了紧张的颤抖,重归平静。 星河看一眼那边的十二个罐子,忽地想起来自己刚刚装水的时候每次都能带四个罐子,不多不少,来回跑了三趟。 “我知道了!阿弟你看!姐姐把一颗药丸切分成三份,四颗药丸是不是就刚好切成十二份了呀!” 终于想通了这层“难题”,星河面露喜悦,手里的刀锋重新移了回来,白布上刚刚摆放着的那颗“药丸”吓得猛地一颤。 嘭! 就在她刚刚将刀刃准备切下时,白布上被刀锋“威胁”着的药丸竟然瞬间变成了个头戴绿色荷叶帽的藕人! 43、审讯 一旁蹲坐着的小花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一脸茫然而不知所措,最后下意识的瑟缩在了姐姐身后,汪汪汪的猛吠。 星河也是被这突然的变化吓得不轻,一颗心跳动得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却努力屏着一口气,愣是没有后退半分,手里紧紧握着她爹留给她的刀尖断刀,手腕下沉,森寒的刀刃瞬间压在了二尺长小藕人的脖子上。 “你是何方妖孽?!” 星河那稚嫩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厉了起来,她秀美怒挑,大声斥问道。 “唔……” 小藕人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懂无辜,嘴里一声极其细微绵长软糯的呜呜自吟,这已是它能发出的最大应答声了,它瑟缩在地上的白布上,双手后撑着地,想要坐起身,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刀锋限制了行动,只得筛子似的颤抖。 星河这辈子在这漓浪山的妖窟里出生,在这崇山峻岭里长大,对于外界的一切所知所晓,全都来自于父母和洞窟中的阿婆与族人们口授教诲,大人们都说,这世上除了他们犬族的同类,其他人,其他妖,都是坏东西!都想要他们犬族死得一干二净才好! 比如同为漓浪山的妖族,大山深处的那群虎妖就是如此坏得彻底的坏东西!一百多年来一直想把他们犬族赶出漓浪山独自占山为王,但却因为自身族群稀少,家族修为底蕴不够,是没有来历传承的散妖,斗不过它们从北蟒丛洲迁徙流亡来的吞月国皇室犬族的三百战士吞月卒,便经常绕道出山,袭击漓浪山脚下的小镇村庄,又四处散播是他们犬族吃了那些失踪村民的谣言,经常引得有散修前来大山里找寻她们犬族的麻烦,结果那些可恶的虎妖又趁机把人族修为不高的散修也伏击吃了,再将此罪名一并推到她们犬族的头上,实在是可恶透顶! 此刻星河见到这个从未见过的外来妖族,心中自然也就下意识的认定了,这个看起来一脸无辜的小东西,实则是个在打他们犬族坏主意的邪恶妖物!虽然看起来它没什么能力袭击犬族,但是却说不定又是来想要陷害犬族于不义的! “你很怕我?” 星河手里的刀再压紧了几分,几乎就要把小藕人的喉咙割破。 身后的弟弟小花狗花月终于从姐姐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好奇的打量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藕人,见到对方此刻毫无还手的攻击力,小花狗鼓起勇气,龇牙咧嘴,作出弓背炸毛的姿态,朝着小藕人叫了起来, “汪汪汪!嗷呜!” 无助的小藕人不会说话,想要点头,但脖子上的刀刃又压得太紧,若是点头恐怕得主动把脖子割断,当场表演自刎了,当那半个小狗脑袋从小女孩背后探出来朝着它龇牙咧嘴时,藕人吓得再一哆嗦,情不自禁的尿湿了一大片身下的白布,它一辈子都和其他三个兄弟跟着云秋仙子和李在下在碧莲峰上生活,唯一常见的动物只有金仙门上空来往飞过的仙鹤,另外也曾随李在下到藏海峰惊鸿一瞥过那用术法造出来的天湖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游鱼,除此以外,哪里见过小花狗这种“凶悍”的动物! 小藕人萌萌大眼的两角牵线似的淌出两行眼泪,过度的恐吓让它情不自禁的无声哭泣起来。 星河哪里心软肯吃这一套,她手上毫不放松,冷厉说道,“别以为装怂,装得吓尿的样子我就会放过你!我阿婆说,你们这些漓浪山外来的妖怪,没一个好东西!我吠星河可不是条不讲理的小狗,我是给过你机会让你说话让你解释的,你自己不说你是哪里来的,想来我们漓浪山干嘛,哭又有什么用?” 小藕人哭得更厉害了,瑟瑟发抖,几近啜泣,但却又不敢幅度太大,生怕抖得过猛,把喉咙在刀锋上磕破了。 “这么怕死?哭都没声音,哼,你难道是不会说话么?” 星河第一次见到这么懦弱的异族妖怪,被自己这样一通威胁竟然哭成了这个狼狈样子,心里好不得意威风,成就感倍增! 第169章 审讯 小藕人立刻眨了眨眼,算是承认了自己无法说话的事实。 星河不敢掉以轻心,没有立刻相信,爹爹从前教导的,对于不少亲人以外的人,始终得保持怀疑的态度!她自然对这藕人的供认也保持怀疑。 “汪汪汪!” 小花狗又叫了两声,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再对着小藕人咆哮,而是在给他姐姐建议,赶紧把这来历不明的家伙送到洞窟里去,让娘亲和族人们审讯。 星河一口否决道,“不用麻烦娘亲她了,这明显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妖物,不是人族的门人,和今晚要来害我们的人族修士应该没有关系,可能就是个混在这药袋子里想来咱们漓浪山谋害咱们犬族的小妖,姐姐我一个人来审讯它就好了!” “这样,我问你问题,若是,你就点点头,若不是,你就摇摇头!”星河回过头,对刀锋下压着的小藕人厉声说道,说完,不等小藕人反应,她便开始了审讯。 “说!你是不是想来害我们犬族的坏妖怪!” “……” 小藕人哪里敢动脖子,它只得两眼含着无辜的清泪望着面前这脸庞稚嫩,却要强充审讯高手的小女孩,无言以对。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定是被我识破了你的坏心思而感到难堪是吧?” 星河回头对弟弟花月得意的扬了扬眉头, “阿弟,你看,姐姐我没说错吧,这小妖怪已经默认了!” 小花狗舔了舔嘴角,感觉面前这姐姐此刻有着不同于寻常的威风,和那训练有素的三百吞月卒身穿黑风甲时一样的英姿飒爽! 它再看一眼地上刀锋下压着的小藕人的脖子,小花狗一歪头,想象着自己此刻在那柄寒如秋水的刀刃下若是摇头的景象,瞬间不寒而栗,小花月已经先他姐姐星河一步弄清楚了这小藕人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的秘密,想提醒姐姐松一松手上的刀,至少给它一个活动脖子的机会,但是抬眼一看,阿姐正在威风得意中兴奋得两眼放光, 稍微犹豫,算了,让阿姐继续开心下去吧,小花狗放弃了提醒星河的想法,转而蹲坐在地上,歪着小脑袋,专心的继续欣赏姐姐审讯这外来妖物的得意模样。 “说!你还有没有带其他同伙!说出来我或许可以放你一条性命!” 星河转而用起来了在洞窟中从前辈族人和吞月卒的领队白骨将军那儿听来的利诱之计,据说濒死之人听说能有机会活命时,瞬间会做出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即使让他出卖祖宗十八代,也不无可能! 头不能动,但是手却没有限制,地上被刀刃威胁着的小藕人果然想都没有想一下,听说能有机会活命,它立刻抬手指着自己身后。 星河恍然想起,刚刚从黄纸里拿出来的“药丸”一共有四颗,其中一颗在她刀刃的两次威胁下瞬间变成了这稀奇古怪头戴绿色荷叶帽的“妖孽”,另外三颗保不定也和它一样! “阿弟!赶紧把另外三颗妖怪变成的药丸用黄纸包起来控制住!” 星河惊醒似的扭头对弟弟花月说道,一旁蹲坐在地上小花狗愣愣的从地上抬起头,两眼无辜的看着姐姐,它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黄纸的痕迹…… 星河呆住了,她哪里想到,这个从前爱吃包烧鸡烤鸭的油纸上瘾的弟弟,已经把那张黄纸吃掉了! 无奈的小女孩叹口气,立即起身,一脚将小藕人踩在地上,拖着挪开,却发现藕人背后,刚才它指向的地方空空如也,其余三颗莲子已然不知所踪! “另外三个妖怪什么时候逃跑了!小弟赶紧去找!不能让它们威胁到我们族人!” 小花狗见姐姐没有斥责它刚刚一口悄悄将黄纸吃掉的事,立刻瞪大眼睛,精神抖擞的从地上坐起来,在姐姐脚下的藕人身上嗅了嗅,然后转身往林子里深处搜寻跑去了。 “阿弟小心一点!若是斗不过那些小妖怪,就大声叫,姐姐等会儿来帮你!” 星河盛怒,狠狠的在脚下的小藕人身上踩了一脚,借此发泄怒火,可怜的小藕人咬着嘴唇,吞着眼泪,默默忍受着这陌生人的蹂躏虐待。 星河从手腕上摸索着褪下一根她爹爹从前给她用来扎头发的束妖绳,这绳子原本是用来捆束家族中犯错的族人的,是样能变化长短的妖族法器,她微微捻了捻手中的红绳,心意流转,绳子瞬间变成了两丈长! “站起来!举起手!” 小女孩用冷峻的声音呵斥,可怜的小藕人哪敢不听话,立即颤抖着两条发软发抖的藕腿,举着百花花胖乎乎的藕臂,站了起来。 星河粗鲁的将小藕人五花大绑在一旁的树干上,死死勒紧了绳子。 小女孩心中气不过另外三个化作“药丸”的妖物从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原本想着可以多捆几个,一番刑讯逼供,然后将它们拖到洞窟中去找娘亲邀功的,说不定家族里几位长者和娘亲看她已有降服坏人的本事和能力,便会给她外出漓浪山的资格,谁知道,到手的鸭子居然神秘失踪了! “死妖怪!都怪你!早不说迟不说!你一定是和你同伙早有预谋!你这家伙故意装作怕死的样子在我面前又哭又尿的,转移我的注意,然后好掩护它们逃走!” 树干上五花大绑的小藕人可怜兮兮的疯狂摇头,眼神里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无辜。 “哼!阿婆说外面世界的妖魔鬼怪、人神仙佛什么的,狡猾得很!个个都是两面三刀的虚伪家伙!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做过的事!你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无辜可怜,实际上一定诡计多端!看来我须得把你再捆绑得紧一些才行!否则你这家伙趁着我等会儿煮药的时候一不留神就逃了!” 星河两手叉腰,指着小藕人的鼻子一通数落,小藕人哭得眼泪已经干了,一双大眼睛已然通红,但它看起来越是可怜的模样,星河就越是觉得这家伙可恶可恨,狡猾善演! 她重新解开绳子,两手拉着绳子两端,一只脚抬起抵在树干上,深吸一气,毫不手软,死命的勒紧绳索,生怕刚才另外三个“药丸”暗中逃跑的事情重蹈覆辙。 咔嚓! 小女孩才刚刚使劲,攒足的气里并未使完,接着便是一声脆响,眼前的藕人瞬间四分五裂,被这绳子勒成了六七块! 哗啦! 星河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莲藕,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小女孩心里瞬间开始七上八下的慌乱起来,她刚刚虽然看起来凶悍冷酷的模样,却不过是在努力想向洞窟内的娘亲和族人们证明自己身为吞月国皇族血脉的能力,带着模仿意味的装装大人样子罢了,女孩虽是茹毛饮血的犬族,但这辈子却从未杀过生,从小到大都有其他族人去狩猎食物回来,修行也不过是和吞月卒战士们的后人小孩对练刀法,顶多是将对手击倒在地磕破皮,哪里亲手这般将素不相识的敌人四分五裂肢解过? 45、山君 —— 漓浪山谷内丛林深处,有三个藕人正在毫无目的方向的往前方发疯似的狂跑,越往前,树林越密集,地上堆积的潮湿落叶越发厚重,山谷中的光景也愈加黯淡,这片地带仿若幽冥地界,三个小家伙丝毫不知道前方这崎岖阴暗的山谷究竟通向何处,但是它们知道,若是不抓紧时间逃命,肯定会被后面那条汪汪汪狂吠的小花狗给叼回去! 三人不是没有把握将那小花狗打败,它们跟着云秋仙子和李在下生活修行了数百年,多少还是会些小术法,但却仅限于使用符箓,如今手上没有符箓可使用,加上心里又实在害怕那前所未见的生物小花狗,三人只得撒开了脚丫子逃命,无意间在松软的枯叶遍地的树林中留下了一串串清晰可见的脚印。 忽然间,三个藕人猛地驻足急停了下来,三双懵懂无辜的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手足无措了起来,无尽的悲伤和愈加浓郁的恐惧占据满了三人的心扉,它们刚才已经感知到了另一位同伴的厄运! 咔嚓咔嚓! a将藕拳握得咔嚓作响,激动得浑身微颤,一通心神交流,加上手舞足蹈的比划,它建议回头倒杀回去,快意恩仇,为刚刚牺牲的同伴兄弟b报仇雪恨,将那可恶的犬族小女孩碎尸万段! c和d立马否决,认为应该抓紧时间往丛林深处逃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为b报仇的事情决不能忘记,但是最好是等着主人先来找到了它们再说,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况且它们也没什么力量,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主人李在下和师姐雯雯,否则等会儿多半会落得和倒霉的b一个下场! 汪汪汪! 正在交流加,林子里再次响起了小花狗的声音,那小家伙跑起来比这三人快多了,花月一路先是追随着和那被姐姐制服的藕人身上同样气味的方向一路追踪,接着很快便发现了藕人的脚印踪迹,加快速度一路狂奔追到了此刻这丛林深处,几乎已经要到了这条山谷的尽头。 一听到这迫近的小狗狂吠,哪里还有什么快意恩仇,哪里还有什么从长计议报仇雪恨,三个藕人瞬间便忘记了刚才感应到同伴碎裂时的痛苦和仇恨,撒开了脚丫子继续往山谷更深处冲跑进去。 逃命中的三人回首细思,自己从前跟着云秋仙子时原本是无比勇敢,正义凛然的,此刻为何求生欲这样浓厚,竟然连为手足兄弟报仇的勇气都泯灭全无了?难道是受主人李在下这一百多年来的熏陶感染所致? 小花狗不依不饶,一路狂奔,很快便跟踪到了丛林深处,山谷尽头的一块石碑前,忽然停了下来,整个漓浪山原本便终年被它们族人用妖族术法弄出来的妖障所掩映屏蔽,黯淡无光,到了这里更是黑暗如夜,花月一对明月般亮晃的眼眸看了一眼旁边伫立着的数丈高的乌黑巨石,石头上有虎爪刻出来的三个大字,它未化形成人,识字不多,但是这三个字却是它们犬族中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有腿要四处跑动的族人,都必须学会认识的字, “虎门涧”! 它想起来了娘亲曾经无数次的严肃教导,虎门涧是它们犬族的死对头,这漓浪山的土着妖族虎妖的老巢,虽然自从多年前犬族的三百吞月卒将虎妖一族击溃得落花流水死伤无数后,近来十几年已经没怎么看见虎妖族群在漓浪山里出没,但是为防万一,任何族人依然都不得越过这块石碑前往禁忌之地!毕竟虎妖一族曾经在那边地带生活过上千年,鬼知道它们在老巢里留下了些什么害人的邪术阵法。 小花狗朝着地上那三行跨幅极大的脚印嗅了嗅,再一次记住了这三个家伙的味道,一股森寒的寒风从前方黑暗中吹拂出来,周遭整个密集的树林立刻哗啦哗啦开始响动,小花狗在黑暗的寒风中抖了抖,呜呜两声,只得不甘的掉过头,夹着尾巴跑走了。 —— “糟糕!” 黑暗中,四周的岩石泥土仿若有生命一般,红黄相间的符光映照过的地方,皆都松散的往四方退开,给山峦中那急速奔跑的二人让出了一条通道。李在下奔跑间,忽地心头一阵细微的绞痛传来,他的神魂感应中,有一道暗红的火光突然变得摇摇欲灭,黯淡了下去。 “怎么了?师父大人?” 雯雯跟在他身后,立刻不解问道。 “b遇到麻烦了!我得赶紧去救他!” 李在下说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胸前的符箓上发出的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什么麻烦? 雯雯心里嘀咕一声,她没有问出来,只是大致能猜到,那几个被师父大人用抑仙符包着的可怜家伙多半是暴露踪迹了。 她转而问道另一件自己更好奇疑惑的问题, “师父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穿山一路来,好像一直有个人跟着我们在?” “哪有什么人跟在后面?你那是幽闭恐惧症,在狭窄幽暗的空间里产生这种奇怪的幻想很正常。” “什么幽闭恐惧症,什么奇怪的幻想,我真的感觉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们!” 雯雯坚持自己的判断道,说完她回过头,退让开的松散的岩石泥土正在飞速闭合,恢复原状,仿佛伤口愈合般奇妙,但冥冥之中,她始终感觉后脑勺方向有双眼睛一直在远远的望着她们二人,甚至紧紧跟随在后! 第170章 镇山神兽 很快,二人穿过了整座山峦,胸口贴着的土遁符箓也已经变成了毫无光泽的灰色薄纸,其中的符篆灵力已经消耗得一丝不剩,遇风便灰飞烟灭了。 从半山腰下来,是一条弯曲的溪流,这条山谷和刚才山那边的另一条山谷大不相同,远处的山峦腰峰上,不仅并没有多少树木,反而是一片肉眼可见的土黄色石壁崖窟。 两人驻足在溪流的这一侧,隐匿气息,躲藏在一棵大树后,遥望着那片崖窟,再仔细观察整条山谷,看是否有犬妖在外巡逻。 雯雯道,“这条山谷内狗骚味这么重,那边山上应该就是犬妖的妖窟了,难道咱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去找它们?师父大人你怕不怕它们不相信你的话呀?” 李在下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有这玉牌在,它们还能不信?这可是它们的老国王亲手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它们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去把b救出来。” 雯雯皱了皱眉,不解问道,“它们不在犬妖的妖窟里?” 李在下摇了摇头,指着远处溪对岸的一片树林,“我能感觉到,b的魂火在那边林子里,已经越来越微弱了,看样子这山谷里现在没人巡守,咱们快点过溪对面去!” 说完,二人轻飘飘的踩着溪水悄无声息的飞速往对面树林飞去了。 山腰上,李在下和雯雯刚刚钻出的那处石壁,正在悄然愈合闭拢,忽地一个满头银发的瘦老头,蛇一样从那愈合处的山体内慢吞吞的挤爬了出来。 “忒!” 老人扶了扶头顶的压山冠,嘴里吐出一口泥,望着山崖下溪水上飘飞往前的一对男女,愤愤自语道,“两个哪里跑来的小道士,毛都没长齐,竟敢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样穿过本山君的漓浪山!简直太不把我这此方山神放在眼里了!” 发完牢骚,老山神纵目看一眼对面山峦上的妖窟,眼神里无可奈何的怒火愈加熊烈,再纵开神通一阵感知,觉察到另外还有两方势力正在从漓浪城朝着他的辖区漓浪山赶来,一股势力浩浩荡荡,似是仙家大派的队伍,另一股势力尾随其后,正是被他十多年前赶出漓浪山的虎妖。 “先是一群无法管教的虎妖为祸此方,后来又是一群北蟒丛洲的丧家之犬强占我苍山君的山峦,吓得山脚下本山君的信众子民全跑漓浪城去了,如今这些俗世修士竟也蹬鼻子上脸过路费都不给半分,就敢利用符箓借道我的封山,真是气煞我也!山神不显胜,你还当我是纸人么!来得好!你们这群目中无人的家伙今晚最好凑一起,本山君今晚将你们一锅端了!” 苍山君从山体中爬出来,站在山腰的石壁上,他手里握着根蛇头乌木手杖,如此愤愤说完,将蛇头手杖往脚下的山崖石壁猛地一杵,一股沉闷的力道随着山体往四周发散开去,这股力道引得漓浪山内寒风阵起,茂盛密集的树林开始哗啦作响。 “四方镇山神兽何在!还不速速醒来!” 苍山君嘴里念念有词。 漓浪山南面边缘入山口的关隘旁,一株四人合抱的老杨槐在夏日黄昏后的夕阳下巍巍耸立,树梢上,一只无精打采的猫头鹰瑟缩着脑袋,蜷在身上蓬松的墨黑色羽毛中,它整个身体蹲坐在树梢头丝毫不动,一双爪子仿佛银钩般牢牢扣在树干上的苍皮里,入木三分,双目紧闭,仿若一尊泥塑菩萨般,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 忽然一阵山风拂过,大地微震,墨黑色的猫头鹰似有感应,紧扣在树梢上的爪子瞬间松了几分。 相距十余里的山腹内,苍山君感觉左膀上数百年来一直牢牢扣紧的紧张感瞬间松缓了两分,立即眉梢微抬,神采盎然,他相信,夜猫听到了他的敕令,已经醒来。 漓浪山北面边缘处,有一滩恶臭扑鼻的淤泥沼泽地,沼泽不宽,仅仅隐藏在入山处的草地间,但却很肥沃,生活着不少的泥鳅黄鳝,夏季时节,沼泽间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空杆野草,田蛙在绿草内悠闲长鸣,忽地淤泥内冒出一连串咕噜咕噜的沉闷气泡声,惊起一群在沼泽绿草间觅食的野鸟仓促扑腾,一头小山丘大小的灰色癞蛤蟆忽地从沼泽底随着气泡浮起,硕大的蛤蟆头顶上顶起了一团沼泽皮面上的油绿野草,拳头大小的蛤蟆眼睛颤颤巍巍的抖动着,将开未开。 苍山君右腿忽地传来一阵轻盈飘逸之感,如弯腰插秧多时的老农终于从淤泥田垄里拔出了泥腿, 灰蛤应当是醒了!老者随即长舒一气,得意之色再增几分。 东方一片茂密幽暗的丛林外,是一处荒芜多年的小镇村庄,黑瓦木檐的屋舍摇摇欲倒,村庄旁靠近丛林处,有一座不大的破败祠堂,漓浪山脚下曾经生活过数百年的小镇乡民早已陆续搬入了漓浪城重新安家立业,小祠堂十数年无人供奉,早已年久失修,蛛网密布,祠堂门上的牌匾斜斜的垂落在破裂开的门前,牌匾上依稀可辨“神猴祠”三个灰色字迹,祠堂内一尊两丈高的猿猴塑像正襟危坐,眼帘紧闭,它周身上布满了厚重的灰尘,甚至是青绿色的苔藓,丛林中山风拂过的瞬间,祠堂中的猿猴塑像忽然抖了抖,仿佛梦惊之人。 苍山君右臂微颤,右手隐约觉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渐渐苏醒,神情立刻随之一震,面露微笑, 是神猴醒了!老人嘴里念念有词。 西边山谷中,一头健壮的黄牛盘卧在废弃多年的山地农土之中,酣睡间,发出低沉的鼾声,人高的野草和构树枝叶茂盛围拢过来,将黄牛掩映遮盖,山风拂过,黄牛猛地停止了鼾声。 黄大仙也醒了! 苍山君遥望远处山腰上的犬族妖窟,瞬间将背脊挺拔得笔直,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底气十足过,此刻的他,四肢神力源源不绝的在苏醒,经过刚才那两个无名小辈穿过他的山府,将同样睡梦中的他惊醒之后,苍山君受到了莫名的刺激,决定行使自己身为一方天庭敕封山神的权力,将这些目中无神的妖修散人们全部赶出他漓浪山地界! “四方神兽!速速聚来!” 老山君伸开双臂,掌心朝天,嘴里再次念念有词,如此召唤。 南边杨槐树上,睡眼惺忪的猫头鹰看了一眼斜沉的夕阳,只觉岁月静好,睡意未减,于是刚刚松开的双爪再次扣紧树枝,合眼睡去。 北边浮出沼泽的巨大蛤蟆仰天打了个哈欠,张开的大口暗可吞天,但哈欠过后,老蛤蟆又缓缓沉入了沼泽淤泥,于是才四散开不远觅食的野鸟又再次围聚而来。 东边荒废破败小镇后靠近丛林的祠堂中,神猴“塑像”在睡梦中震了一下后,在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喷嚏,毛猴子抬手抹了一把鼻涕,立即又恢复了最初模样,继续沉睡。 西边荒山弃土里,停止了鼾声的黄牛背上才停歇下来一群麻雀,忽然轰隆低沉的鼾声再续,停歇下来的麻雀吓得叽叽惊叫,呼啦而起,蹿离了此地。 漓浪山山腹内,被妖障笼罩着的大山腰部,嘴里念完敕令后,刚刚才精神抖擞生龙活虎的苍山君瞬间脸色奇黑,松缓的左膀再次又紧又胀,仿佛被铁钩紧扣,右腿一沉,犹如无意间踩进了一滩稀泥沼泽中,力大无穷的右臂如秋草一般瞬间枯萎无力,挺拔的背脊像冬天的茄子一样被霜打过似的,焉了。 “可恶的妖障!百余年来缭绕不散,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削弱了四方镇山神兽与本山君的联系!害得本尊只有亲自去将这些懒畜唤醒了!” 苍山君仰头,望着山腹地带迷蒙的雾障,无奈的悲凉苦叹一声,只得一手拎着手杖,一手提着青山色的衣袍瘸着腿原地转动两步,继而将手杖重重杵地,山风拂过,老人原地消失融入了山岩石壁,往漓浪山西方边缘赶去。 —— 犬族聚居的山腰洞窟内,伸手不见五指,但却有数百双亮如明星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犬族的人,并不畏惧黑暗。 “白骨将军,今晚请务必领着三百吞月卒在洞窟深处匿藏,切不可鲁莽现身,我已经给未化形的族人们准备了辅助敛神匿息的汤药,将军你与这三百战士是我们吞月国如今仅存的最后战力,又是仅存的唯一深谙我吞月国妖修兵道的前朝大将军,如今尚未培育出得意弟子,你与战士们是我族未来复国的希望!” 白衣妇人这番话说完,洞窟中无数犬族人皆都将目光转而看向角落里高处位置那个魁梧壮硕的暮年老者, “秋观夫人,恕老朽直言,你这番藏身山腹护佑我族血脉的办法的确安全可靠,但……” 说到这里,老人的语气忽然停顿,似有叹息犹豫。 秋观夫人道,“老将军但说无妨。” “但我吞月皇族一脉,自从于北蟒丛洲国破家亡以来,就一直在东躲西藏,跨越了大陆大洲的逃亡,远离故土家乡,抛弃了曾经在北蟒丛洲建立的庞大妖族帝国,甚至已经快要忘掉了曾经那些掌控过半座北蟒丛洲妖族生灵的莫大荣耀,不惜与西朔坛洲的人族仙家神道结下交易缔约,让吠老国王去做了看山守龙墓的守门人,用人族的话来说,便是与看门狗无异了! 金仙门当年既然许诺了漓浪山这一方土地可赠与我等栖身,我族如今也是学会了夹着尾巴做狗,如此已经过去数百年,今晚再藏下去,我北蟒丛洲吞月国皇室犬族的血性恐怕就要在逃亡中损灭殆尽啊! 夫人你也说了,今晚来此间想要除掉我等的并非什么散仙修士,而是金仙门的弟子,他们当年立下誓言给我等一个栖身之地,如今又要无理打破,简直欺辱我族太甚! 我族虽然如今只有三百吞月卒,但在此辱族大义之前,又何惜一战!” 白骨将军说完,悄然垂首暗暗叹息,其余战士和族人,还有上百余未能化形成人的犬族,也蹲坐在地,一齐扼腕叹息,呜咽悲鸣,熟知当年北蟒丛洲吞月国辉煌历史的长者最为心痛,老将军说完这番话,已经有长者在悄然落泪了。 “对啊!我犬族曾也是雄霸一方,虽然落魄,但何惜一战!” “夫人!我等不怕死!何必再让我等夹着尾巴躲在山窟里苟且偷生!” 叹息之中,已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壮年族人开始振臂请战。 秋观夫人也于黑暗中沉吟半晌,她知晓吞月国曾经的辉煌,但却从未亲眼见证,她出生在吞月帝国被七国妖族联手围攻的叛乱年代,是皇室权胄的独女,国破家亡后,随着吠老国王一起逃亡到了此地,甚至她的丈夫,吞月国的亡国皇子,在为了族人的存活交易下,当年也被献祭在了困仙荡的龙墓大阵中作了祭品,在她的生命词典里,没有帝国的荣耀,没有犬族皇室的血性,只有逃亡,和保全,以及那遥不可及的东山再起之日。 “白骨将军,既然您知道我族为了在此地能安身繁衍,已经牺牲了太多人,流亡了数百年,那么就该知晓不要白白辜负了那些为我等牺牲的族人,白白浪费了这数百年的流亡煎熬,虽然我族的兵符在您手上,您有权调动三百吞月卒,但是也请别忘了,当年你在老国王面前立下过誓言,漓浪山此间一切决策,都得听从我的。” 秋观夫人没有被这些煽动的说词和族人的怂恿说动,她很清楚己方和金仙门修士之间的实力差距,若是老国王和当年那一众从北蟒丛洲逃亡出来的妖修高手尚在,或许又另当别论,只不过,这些强大的战力,在当年与金仙门、上神宫、撼武殿缔结盟约剿杀地祖魔龙时,早已牺牲殆尽。 说完,她继续道, “不管金仙门曾经与老国王立下过何等盟约,但事实是,他们一大批门人已经集结在漓浪城准备今晚进山,从我探得的消息来看,他们是被漓浪城的官府请来除食人大妖的,虽然漓浪城的人族皆都以为这些年来吃了那些修士和山民的是我们犬族,但我等应该清楚,这大山里还有虎妖一族,是它们这些年来吃了那十几个修士,今晚保不定也要莽撞金仙门修士,我等藏身在山窟之中敛神龟息,只要竭尽全力不被仙家大阵的术法逼出来,必能安然无虞。 待今晚我族安然度过,金仙门违背承诺的事情,我自会找当年与我族接洽的人讨要一个解释说法。” 第171章 北柯 秋观夫人的话说得并不如白骨将军那般慷慨激昂,但却冷静果决,掷地有声,看来她是主意已定,不容许众人异议了。 忽然间,一个仓促的脚步声从洞窟外传来,犬族的听觉是何其灵敏,早已辨别出了是自家族中下一代的大公主,星河。 “娘……娘亲!不好了!” 小女孩冲进洞窟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神色慌张的喊道。 秋观夫人闻声已经匆匆赶到洞窟入口处,弯腰安抚着这个神色慌乱的女儿,连忙问道, “怎么了?星河?难不成人族的修士已经进入漓浪山了?” 小女孩吞吞吐吐的道,“不,不是,不是人族的修士,是有小妖怪,混在了你带回来的药袋中,变成药丸的样子,然后又变成了那个……” 星河此生从未见过莲藕,哪里知道怎样形容小藕人,说到这里一下子词穷了,两手比划着,支吾了会儿,接着道,“变成了棒棒组成的小妖怪!一共有四个,但是有三个趁我不注意偷偷逃走了!” 一时间,整个洞窟一片哗然。 秋观夫人皱了皱眉,“被你抓住的那一个在哪里,快带娘亲去!” 星河垂着头,忽然忍不住呜咽了起来,小女孩抬起手背抹着眼泪,委屈的啜泣道, “娘亲,我也不知道那个棒棒组成的妖怪会那样不禁事,我用爹爹给我的红绳子捆它,还没用力,就被我勒碎了……” 当! 金仙门内,正阳峰上,一声力度轻柔却又悠扬绵长的钟声忽然在黄昏时的夕阳中响起,这是有远客来峰时的警示钟声,意在提示宗门其余诸峰弟子,外来远客已经进入宗门峰上,注意诸多言行举止,切勿在外派宗门的访客面前丢了颜面。 而不知内情的年轻访客,还以为这声钟声全然是为了欢迎他光临金仙门正阳峰。 一尊赤金色的圆碟缓缓降落在万仙台上,走下一老一少两个修士来,年轻的修士着一身鲜红长袍,气宇轩昂,头戴紫金冠,手握白玉扇,笑容灿烂若山花盛开,老者一身朴实简单的灰色衣袍,看起来精悍低调,面色沉稳,只是面无表情的跟随在少年一侧,始终走在对方身后一小步的位置,少年走,他便走,少年停,他便停,老实伺候着。 “老张,你看这金仙门,山真高,峰真多,鸟真肥……” 少年走了几步,驻足在万仙台一处高点位置,纵目四望,嘴里嬉笑着如此说道。 “少主人,那是仙鹤,金仙门独有的仙鹤。”老人面不改色的提醒道。 “哈!” 少年低笑一声,不以为然,没理会老人的话,他忽地嗅觉敏锐的察觉到了四处仙山上隐有莺莺燕燕的窃窃私语声,神识散开,仰头纵目细看,随即喃喃自语般痴迷道,“妞真水……灵啊!” —— 听闻有外来访客到了正阳峰的钟声,其余峰上闲来无事的年轻弟子哪里管那么多什么宗律规矩,又拿出了围观李在下遭雷劈时的欢喜劲头,不少人都御剑汇聚到了峰顶的云层中悄悄俯瞰偷窥正阳峰。 “谁呀?那是谁呀?哪儿来的修士挑这时候拜访咱们金仙门?” “看样子是要拜访掌教真人吧?你看三花殿那边有鹤撵起飞了!谁知道那人是谁啊?掌教真人可不是会轻易见客的!我上峰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掌教呢!” “谁知道呀,我也不认识,藏海峰这边有谁认识那两人吗?” “不认识!” “我认识!” “谁呀?谁认识?” “师姐!那边儒峰有个师哥说他认识。” “哦哦,那位儒峰的千书师哥,你知道那人是谁?” “来人驭着赤金轮,应当是上神宫的人,我之前到西皇朝的皇城中都辉月城辅佐过两位剑仙师兄处理国教事务,看到过不少上神宫的显赫之人驾驭这种法器,另外你看那少年气态倨傲,衣着华丽,身后还跟着个仆人老者,老者气态比他沉稳得多,来到咱们金仙门并未表现得惊喜诧异,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老前辈,能让这种老者甘心做侍从的,上神宫中,我想可能就只有他们那位被誉为年轻一代无敌手的天才少主了!” “上神宫的少主啊?我听说过,曾经好像传闻是可以匹敌咱们金仙门八大剑仙的天才人物,他叫什么来着?” “顾北柯?” “哦哦!对!就是,是上神宫的少主顾北柯!” 听说是上神宫的少主来了金仙门,云层中闲来无事聚集吃瓜的年轻弟子们顿时一片哗然,看到那位风度不凡,模样俊俏的少年,不少情窦初开的女修士已经开始芳心动摇,眼冒红心。 “那位天才少主生得好好看呐!你看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暖!” 见身旁的同门师妹忽然双手如此合捧抵在下巴上一副元神出窍的痴迷模样,有人立马提醒道, “可是元红师妹,你不是一直都中意浩然师弟吗?” 被提醒了的女弟子顿时元神归位,回到现实,一脸不悦,环顾一眼四周,发现被点名的浩然师弟正在远处怔怔出神的望着她,面色神情中带着羞怯。 元红师妹撇了撇嘴, “哪有啊!元莱师姐你瞎说什么,咱们峰这些师弟们一个个都生得歪瓜裂枣模样的,谁中意他们呢?你看万仙台此刻那位少年就不一样,潇洒不凡,笑容灿烂,都能让实力深厚的老前辈给他做跟班随从,岂是这些毛猴子能比的?” 此言一出,不少女弟子开始吃吃的掩嘴偷笑了起来,刚才一大帮跟在女弟子屁股后冲上云层看戏的男弟子们顿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尴尬难堪,又实在气不过的憋屈模样。 “呵呵,你们这帮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小骚蹄子!老子要是现在和那顾北柯换一个身份,成了上神宫的少主,恐怕你嘴里那歪瓜裂枣指的就是他了!” 憨憨的男弟子浩然师弟怒声说道。 生得小眉小眼的元红师姐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一声,斜觑着眼瞥了一眼对方,“浩然师弟你别这样气愤嘛,我说歪瓜裂枣又不是单独指你一个人,况且我这是对事不对人,你问问在场的诸位师姐师妹,你可有那位拜峰的少主好看?你再自己扪心自问,照镜子对不一瞧?我还不信你没个对比判断力了!” 说到这里,女修士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了在场的一帮男弟子,被这轻视目光扫过的众人又是一阵脸红。 “你……你……” 浩然师弟气得伸手颤抖着指点了两下元红师妹,顿时没了围观吃瓜的兴致,灰溜溜的御剑回了自己的仙峰。 其余对自己相貌没有多少自信的男弟子们也皆都陆陆续续心怀不满的很快离开了,仅仅留下少数对自己自信的男弟子混在万花丛中怡然自得,惬意的享受着难得的花香缭绕,无不在暗暗窃喜,心想作为男人,果然得要有充分的自信和过硬的脸皮才能在花丛中待得下去,刚刚那浩然师弟脸皮也太薄了,被女人指点两句就气愤的转身离开,就这还想在金仙门内混到道侣,过上油水充足的滑腻生活?那上神宫的少主再好看又怎样?这些小骚蹄子女修士不过现在发一阵花痴围观八卦两句就完了,那位少主还会威胁到他们的实际利益,把这些女弟子拐走了不成?等那小白脸走了,这些在远离俗世的高山仙峰上寂寞清修的同门最后还不是只得选择他们做道侣? 一帮未能“高瞻远瞩”的男弟子们散去后,围观的女弟子们又把话题扯回到了远处万仙台上那笑容洋溢,气度不凡的顾北柯身上,忽地有人提议道, “大家说说,若是飞来峰的韩过师兄,天宝峰的江落离、江飞合两位师兄,亦或者是儒峰的夜幕夏、陈固师兄在宗门内,他们之中有谁可以与这顾北柯比一比?” “那得看这位小师妹你指的是比什么了,修为?境界?还是声望功绩?论这些的话,咱们金仙门三代弟子中能排上八大剑仙宝座的这几位师兄可不比谁差吧?” “咱们在这里看的是啥?当然是外貌呐!” 此话一出,银铃般的笑声在云层中悠悠荡荡散开飘去, 忽地有个丫头爽朗的正经说道, “若是比外貌,我倒是觉得碧莲峰的李在下小师叔可以和那姓顾的比一比。” 这句话说完,人群顿时寂静无声,大家都在呆望着说这话的师妹,目光里带着复杂的笑,大意可以理解为,你就这眼光? “你们看着我干嘛?在下师叔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啊,你们难道不承认么?” 这位女弟子固执己见的为李在下发声。 话音刚落,云层下忽地有个男弟子大喊道, “藏海峰的师叔长老们,那边儒峰的师叔长老们,各位仙峰上的峰主长老们,你们快来看看呐,你们峰上的好多女师妹师姐们正聚在峰顶云层里围观正阳峰万仙台!也不知她们在看什么看得都流口水了!” 云层上一众女弟子们顿时大惊失色,一群人吓得忙不迭立即御剑往各自仙峰俯冲而去,有人仓皇撤离间忍不住低声啐骂, “是哪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在乱吼!” “是浩然师弟!我认得他喊话时候的声音!他大喊起来的时候就是这声音!” “我就猜到了是蒙浩然那个王八蛋!刚刚说了他长得歪瓜裂枣他气不过,现在在报复咱们!” “这位师妹,你何时对蒙浩然师弟的大喊声这样熟悉了?” “我……” …… “哈哈哈哈!老张老张,你快看看,这一群金仙门的小妮子比咱们上神宫的可爱清纯多了!她们都躲在云端羞涩的偷窥我呢!” 万仙台上的少年哈哈大笑着,摇动着手中的玉扇,得意洋洋。 身后的灰衣老者低声提醒道, “少主,到了金仙门,得称呼这些女弟子作女修士或者仙子,上神宫和凡俗世间的称呼,切不可带到金仙门仙峰上来。” “嗯!对!的确应该叫这些小妮子作仙子!老张你说得有道理!” 顾北柯笑吟吟的望着那一群女修士仓皇散开后,用玉扇抵了抵太阳穴,如此爽朗说道,一侧的老张低头,沉默不语。 “嗨,老张你看看人家金仙门的仙女们,看起来个个都是含羞欲放的玉女,咱们上神宫的女弟子见了我,个个都是如狼似虎的欲女,小爷我在上神宫这二百多年来,过得真是心累,这次好不容易从父亲大人那里得来这份外出的差事,终于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 顾北柯再次抬首,望着那些已经散落的倩影剑光叹息说道。 有鹤撵从正阳峰殿宇密布的方向不徐不疾飘然停落到了万仙台,一对衣着剑服蓝衫的迎客童子往这边走来了,二人刚刚进入仙帘大阵时,对着大阵入口处拜了山门,诉说了拜访金仙门掌教的来意,也表明了身份,想来是正阳峰那边早已做出安排了。 “两位上神宫的远客,这边请,纯阳上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两位童子在数丈开外驻足,拱手邀请。 老张朝着前来迎客的童子也拱手道揖,回了礼,转身轻声道, “少主,我们上神宫和金仙门修的道不一样,宗门氛围自然也不相同,走吧,迎客的鹤撵已经到了,别让纯阳上人久等了,岚云尊者也在等着少主早些回去复命此行的结果。” 顾北柯点点头,转身走到两个迎客童子身前,随手揉了揉童子头顶的垂髫道冠,温言道, “两个小孩儿生得真是可爱,这里的老道士们何时把你们兄妹掳上山顶来做奴仆的?” 两个小童子从未见过人这样轻佻语气的说话,似是也感觉顾北柯这话说得很有趣,忍不住掩着嘴嘻嘻嘻的笑了起来, “回这位远客的话,我和阿姝是被父母自愿送上仙山求长生大道的,今年八岁了,不是奴仆。”男童笑着,礼貌的答道,女童还在吃吃嘿嘿的笑。 “是这里的老道士们教你这样说的吧?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求什么长生?要不要跟我下山去看看?山下的世界可好玩了!” 听到素不相识的顾北柯这样不给自家山门面子的说话,两仙童笑着吐了吐舌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来,小孩儿,给你们吃糖。” 顾北柯从袖子里摸出两颗颜色不一的糖果递给童子,两仙童一人一颗,二人这辈子在正阳峰上长大,哪里吃过这样奇怪的“丹药”,又甜又粘,味道确实香郁可口。 第172章 神王丹 老张看着顾北柯这冒失轻浮的举动,不由得微微皱眉,却也不敢多言,只能心底暗暗感叹,搞不清楚今天这般重要的任务,岚云尊者为何敢派遣小少主前来,对于面前这位少主的修为天赋和实力,老张并无疑问,只是少主这倨傲轻浮的性子…… 鹤撵从万仙台再起后,缓缓飞过一众如倒悬利剑似的仙峰,进入了一处殿宇起伏连绵的恢弘地界,这里是正阳峰的主峰体,其上弟子众多, 一路上两童子安静的伴候在鹤撵两侧,都在情不自禁的往顾北柯的赤红袖袍口斜眼偷瞟,顾北柯嘴角洋溢着得意的笑,时不时翻一翻袖口,故意摸出一两颗糖果塞进嘴里,引得两个童子暗吞口水。 待到从鹤撵上下来,随着二童子走入纯阳上人起居的三花殿时,外面的天穹已然黯淡了下来。 男童走在前,轻轻推开了大殿的乌青色大门,顾北柯和老张跟随在后,缓步踏入殿宇内,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薄雾缭绕,如云端仙境,白光柔和,如沐浴银河,纵目远望,是无边际的天穹,抬头看去也是浩渺无垠的虚空,哪里像是是一间屋子大殿内的布景? 踏入此处,殿宇屋舍的踪迹已然全不见了踪迹!回身看去,刚刚推开的乌青色大门依然伫立在原地,不过却仅仅是一扇门而已,其余之前肉眼可见的门框,牌匾,皆都杳无踪影。 “上人,我和阿姝已经把两位远客接来了。” 小男童对着前方拱手说道,说完,两个童子便转身离开了。 远处白云悠然的云端垂首坐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在闭目打瞌睡,说是鹤发,那些白发间其实已然可以看到一缕缕青丝,老者已经有了返老还童的迹象! 顾北柯这次顿了顿,未敢随口冒失说话,他自己心底清楚,若不是因为自己父亲岚云尊者的身份,凭他如今的实力,哪有资格见到这位仙家第一宗门的掌教,而且还是在正阳峰三花殿内,不过他今次是代表了上神宫,也决不能在此地丢了颜面,当即悄然清了清嗓子,用一道温和又不失锐气的音色说道, “晚辈上神宫顾北柯,拜见纯阳上人!” 老人抬起头,对顾北柯一行人微微颔首,笑了笑,手中拂尘指了指地上, “请坐。” 顾北柯点点头,当即席地盘腿坐下,他这时才发现,纯阳上人膝盖上压着一柄无鞘剑,少年无意间多看了两眼寒光流转的剑锋,感觉双目异常刺痛,眼泪几乎快要忍不住的淌出来,立即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此间“大殿”亦或者是此方天地内的灵气浓郁得实在有些可怖!浓郁的灵气让他很快稳住了心神,少年暗中惊讶,不由得贪婪的多吸了两口,才转而直入主题道, “晚辈此次前来拜访金仙门,主要是代替我父,向上人问个话,困仙荡的事情,上人可否已经知情?” 纯阳上人点点头,没有多说其他,只是微微疑惑道, “就这?” 简单的两个字,轻飘飘软绵绵,听起来犹如这周遭缭绕白云从耳畔拂过, 顾北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简洁不经意的与他说话,少年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脸皮不自觉的抽了抽,若是放在平时,他恐怕已经一巴掌招呼上去了,就这?老子代表上神宫来登门拜访,你就这?去你妈的! 他竭力控制着情绪,平静道, “听说金仙门正阳峰三大长老之一的青纯长老前些日子去漓浪城除妖了?” 纯阳上人再点点头,这次连话都懒得再回答了,只是静静看着顾北柯,一副认真倾听对方继续说下去的模样,顾北柯对视了一眼老者那一双幽邃的眼神,只觉无形中一股大山倾倒般的威压将他禁锢压迫在了原地,无处可逃,少年吓得赶紧将目光转而看向地面,继续道, “上神宫调查过,困仙荡一带最近没有什么高手出没,除了贵仙山那位青纯长老,似乎没人能有本事杀了龙墓的‘看门狗’,而漓浪城距离困仙荡,对于御剑高手来说,不过是半夜的路程。” 说到这里,顾北柯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他意味深长的低头开始摆弄指甲,将话题交给了对方来接。 纯阳上人道, “你在暗示我,是我金仙门的长老毁了当年誓约,杀了龙墓的看守人?” 顾北柯点点头, “按理来说,应当是如此情况。” 纯阳上人凝了凝眉,忽然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天穹问道, “贤侄你可知这天地世间是如何来的?” 顾北柯不知道这老头儿在给自己卖什么关子,忽然问他这毫无相关的话题,少年感觉自从进了这“三花殿”,地上坐着的这老头儿虽然一直笑脸相待,但是骨子里却在轻视他,甚至有些戏弄他的意味,从开头那句就这,到此刻这样不着边际的转移话题,哪有一派宗师的担当和格局? 这激起了少年心中的不满,渐渐也不再以敬重钦佩之姿面对老者,他挑了挑眉, “自然是盘古祖神一斧子从混沌浩渺的虚无之中开辟而出,这还用问?” 跟着顾北柯进来的老张一直躬身垂首跪拜在三花殿的大门口处,一言不发,听着自家少主忽然这样按捺不住心气的和纯阳上人说话,老张也紧张得背上渗出了汗。 纯阳上人面不改色,继续问, “那你可知道,这云霄之天有几千几万里高?天外可还有天?那些传说中掌管天下苍生的天庭神仙可是住在这云霄之上,还是在天穹以外?这承载世间生灵的浩瀚大地之下又有几千几万丈厚?地的那边又是怎样的时空?传说中收容生灵死后魂灵,掌控苍生轮回运转的阎罗地府,地藏神王,是否就住在大地之下?” “这……” 面对这一连串考究灵魂的问题,顾北柯哪里知道如何作答。 “这我如何知道?我这辈子上过最高的地方还是今日拜访金仙门,莫非纯阳上人你知道?” 纯阳上人叹了口气,纵目望着遥遥天穹道, “老夫自然也不知道,此生虽然遇见过几位在天庭有神籍的神仙菩萨,却也知道,即使是掌管天地神威的他们,也有生死轮回,也有道劫人祸,也不知晓天地之大,何况是我?” 顾北柯感觉和这老头儿聊天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说些话已是牛头不对马嘴,毫无逻辑可言,难不成是在故意绕话题?看来刚刚进门时的那翻敬重尊崇的拱手道礼,是白费了!少年不耐烦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上人,对于金仙门正阳峰的长老破坏当年三教两族在困仙荡一同决策出的协议,暗中杀了龙墓看门狗的事情,你就不给个说法如何处理吗?你该知道,龙墓的钥匙,只有那看门狗才有,上人你一直与晚辈在此绕圈子聊些毫无意义的话题,难道此事是掌教上人你在背后暗中策划,指使青纯长老去做的,想将那钥匙私吞?今年可是已到了该我上神宫采摘的时候!金仙门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单方面打破当年神、武、仙三派巨擘的合作协议?” 远处地上跪坐着的老张心头一紧,悄悄吞了口口水,喉咙却愈来愈干,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纯阳上人笑道,“老夫说这番话,问这番问题的意思,不过是想告诉小侄你一个道理,天地之大,高手之多,我等无法知晓的实在太多了,上神宫又如何能仅仅凭借一个简单的调查和推测,便将漓浪城除妖与困仙荡看墓人之死随意联系起来?谁能保证天地之大,无数强者的行踪皆能被上神宫调查得一清二楚?况且,吠老妖是昨夜暴毙,上神宫今日便派遣了小侄你来金仙门面见我,中间调查的时间未免有些仓促,办事越是仓促,误会便会越多。” 顾北柯嘴角微微一颤, “上人你的意思是,金仙门与此事无关?” 纯阳上人点点头, “贤侄只管回去与岚云尊者复命,说我已派遣了得力门人前往困仙荡调查此事,上神宫不必因为担忧今年的采摘而盲目误会了无辜道友,墓地钥匙的丢失,事关金仙门、上神宫、撼武殿三教的利益,只要我们协调配合,一定会找到的,困仙荡击杀看墓人的真正凶手,自然也会一并查出来。” 顾北柯咬咬牙,心有不甘,昨夜他父亲通过当年在困仙荡筑成龙墓时留有阵法联系的法器感应到守墓的妖王突然暴毙,立即召集宫中掌管天下讯息的“神网”首领一番调查商讨,对比信息,随后推断出极可能是金仙门的青纯长老下的手,他父亲岚云尊者才立即派他前来金仙门拜访掌教纯阳上人,询问打探此事金仙门是否早有计划,这些年他替上神宫做过不少事,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从父亲手里接过这等级别的差事任务,毕竟涉及与金仙门的交涉,关乎龙墓之中龙精之气的采摘, 少年来时信心满满,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纯阳上人对此事负责,却没想到,这老头儿说话先是透露着一股轻视,接着便是不着边际的扯淡,完全没把他上神宫少主的身份看在眼中的意思! “上人你这般有信心能找回钥匙?你刚刚也说了,我上神宫无法百分百确定看门狗是你金仙门正阳峰的长老所杀,那你为何能如此肯定正阳峰的长老没有做出这等事来?” 顾北柯此时语气里已经有了怒意,相反的,地上坐着的纯阳上人却是面色愈加温和,笑意也愈加浓郁, “你在质疑我金仙门的权威?” 顾北柯闻言,咬了咬牙, “我上神宫和金仙门同为西皇朝三大国教之一,作为神道之尊,帝王之师,就只有你金仙门才有权威么?你金仙门有权威,为何还会背信弃义,派人去剿灭漓浪山的犬族?当年不是你们许诺了它们,只要配合三教击杀地祖魔龙,老妖王心甘情愿给咱们看守龙墓,就可以让它们族群在漓浪山安然栖身的么?” 纯阳上人面色不改, “你在让我给你解释我金仙门行事的目的?” “你……” 顾北柯感觉自己受到了揶揄嘲讽,顿时说不出话来。 “老张,我们走!” 少年气愤之下,哪还有什么礼数,索性恢复了原本倨傲的性子,当即转身唤起地上跪坐着的老张,摔门而出。 老张起身,毕恭毕敬的朝着纯阳上人鞠了一躬, “顾少主年龄尚小,还请上人勿怪罪。” “两百多岁的修士了,不小了,依我看,贤侄已是本领通天,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听到纯阳上人居然这样回答,老张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听到门外传来顾北柯的喊叫声, “老子又没拉屎在裤裆里,老张你还待在里面给我擦什么屁股?走了!” 老张听出来了顾北柯的喊叫声有些不对劲,立即转身仓皇出了三花殿,外面的时空已经天黑,金仙门夜修的剑光灿烂若浩瀚繁星般耀眼,先前迎客伺候的两位仙童和鹤撵也不知所踪,看来金仙门没有好好送客的意思。 顾北柯正坐在大殿前的阶梯上埋头呕吐,右手却捂在双眼上。 “少主,你怎么了?” 老张弯腰俯身迫切问道。 顾北柯抬起另一只手赤红色的衣袍袖子擦了擦嘴角,长呼了一口气,愤愤道, “老子刚刚在三花殿里多看了那老头子膝盖上的剑两眼,眼睛疼得厉害,深吸了两口灵气稳住了心神,才和那老头儿聊了下去,谁知道出了这门后,这老东西暗中使坏,刚刚在里面吸的灵气,全吐出来了!现在眼睛疼得要命!” “不动如山,那是纯阳上人常用的如山剑,也是金仙门掌教的镇山剑之一。” “妈的,这死老头子是真的贱!老子在三花殿里吸了的灵气出了这大殿门便吐得一口不剩!” “少主你别急,先忍一会儿。” 老张说着,立即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乌红色的药丸递给少年,顾北柯疼痛中拿着丹药赶紧吞服,气息很快流转一个周天后,疼痛顿时消散无踪。 他这才张开了眼睛。 “神王丹?老张你事先早有准备?”顾北柯站起身,长长舒气,疑问道。 老张收回药瓶,祭出了一轮金碟,二人头也不回的上了碟轮,缓缓往来时的方向回去,在金仙门宗门地界内,老张秉持着应有的礼数,不敢疾速飞行。 第173章 富贵险中求 老张回道, “是今早来时,宫主吩咐属下带上这丹药的,否则这等药丹我怎能轻易拿到。” 顾北柯顿了顿,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讶叹道,“原来父亲大人早就料到了此行我会被那死老头算计受伤!真是神了!” 老张看了一眼重新变得盛气凌人,负手而立的顾北柯,嗫嚅了下嘴,还是忍住了没再说什么。 顾北柯回首看一眼老张,又开始咧嘴笑了起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张你个好好的爷们儿,什么时候变得跟个娘们似的喜欢吞吞吐吐了?” 老张这才毫不避讳道, “其实没什么神的,属下也早预料到了,以少主你这倨傲不肯向人低头的性子,如此一股兴师动众前来问责的气势面见纯阳上人,会受到针对很正常。” 顾北柯哼笑了一声,低头瞥一眼夜色里上百仙峰夜修时,仙剑如星河灿烂的景色,心里不爽道,“老张,以你对我的了解,我顾北柯可曾什么时候对人像刚刚见到那老头儿时候那样恭敬过?你也听到了,我说明来意,他居然轻佻淡漠的回我一句,就这?” “那是纯阳上人故意在试探你的心性,你正是被他这样一句话便激怒了,后面他才故意继续那样说话。” “试探我心性?他也配?” 顾北柯嘴角露出不屑,悄然挥了挥赤红袖袍,一股劲风朝着剑光闪耀的山峦吹袭而去,不少修为不足的金仙门弟子在夜色里哀嚎一声,惨然坠剑,引得其他同门急忙俯冲搭救。 顾北柯心里暗暗得意,老张如坐针毡。 “不是我顾北柯小气,老张你也听见了,那老头儿说话一直在拐弯抹角打机锋,绕圈子,我问他金仙门正阳峰长老和看墓狗之死的关系责任,他竟然问我天地之大?” 老张叹口气道,“少主,纯阳上人这是在暗示你,不知天高地厚。” “不……不知天高地厚?” 顾北柯口里嘟囔着这句话,从袖袍里摸出玉扇,抵着太阳穴细细想了想,嘴里喃喃自语, “那老东西竟然拐弯抹角骂我不知天高地厚!” 少年越想越气,又不敢回头去三花殿找纯阳上人对质撒气,金轮这时正好出了仙帘大阵,少年咬牙切齿命令道,“往西边走!” 老张劝道,“少主,宫主还在等着你回去复命!” “他都已经算到了我此行会被这金仙门的老头揶揄讥讽,还算不到我会亲自到漓浪山去找那涉事的老家伙问一问?别磨叽!快点!” 顾北柯说得态度坚决,老张也不好再多说其他,只得顺着少主的心意,金碟化作了一道疾速的闪光,如夏夜里金色的流星,往西朔坛洲西边地界以最快的速度划去。 既然少主心意已决,那么此行往西找那青纯长老的事情,只能宜早不宜迟。 迟则生变。 被妖障笼罩后的天色原本就极黯淡,此刻林子里已经开始擦黑了,李在下和雯雯二人匿藏着气息悄然潜入此地,却发现地上燃着十几堆柴火,这儿一片亮晃。 “喂喂喂,师父大人,这林子里怎么摆着这么大一堆瓦罐子,还在烧火,犬妖在这里炖汤吗?” “你傻啊,炖汤个屁,是在煮药,你没看见这边地上摆着一大堆药材嘛?” “嚯,还真是呢,刚刚我没看见。” 雯雯扭头一看,果然右前方地上堆着一大堆小山似的药材,刚刚踏入此地,被这一堆柴火瓦罐吸引去了目光,没有留意到药材。 李在下站在一大堆已经煮沸了的药罐子前弯腰查看了一遍,确定他在找的小藕人b没被放进汤里炖了这才放心,至少可以确定,那家伙不是因为被炖了才变得如此神魂羸弱,他接着立即环顾四周,不过在视线所及之内却并没有发现藕人的踪迹! 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的神魂感应到b的确是在这一片区域渐渐变得羸弱许久了,并且已经到了几乎快要魂火熄灭的地步,为什么到了林子里却找不到那家伙了? 李在下心里慢慢焦急了起来,他不停转身四顾,由于b的魂火已经变得极其羸弱,他只能靠着神魂感应大致方向位置的确在这一带,但始终却找不到,他此刻很想靠神魂感应唤醒那些小家伙自己出来,但是奇怪的是,另外三个acd居然正在往距离此地越来越远的地方飞跑! 李在下抬起头,往感应中远处acd逃跑的方向看去,正是这片林子的最深处方向,此地有火光照耀,但是前方却是一片黑暗! “师父大人你原地转圈东张西望干嘛?” 雯雯坐在地上的白布旁,翻弄着地上的药材堆问道,她已经在药材堆里发现了一片绿叶,凭着在碧莲峰两年的生活共处,她自然能一眼认出来是小藕人身上的荷叶帽,荷叶围裙! “奇怪!我明明能感觉到b的魂火在这林子里变得羸弱,但是这四周怎么却没有它的踪迹!并且其他三个家伙也不见了!还在这林子深处跑,是在逃命还是什么?” 雯雯两三下刨开地上的药材堆,惊喜喊道, “师父大人你过来看这里!” 说完,雯雯在袒露出来的一条藕腿上拍了拍,接着远处的火光映照,这条藕腿白璧无瑕,晶莹剔透,显得极其好看。 “喂,你这小家伙还藏着干嘛?还不出来,师姐和你主人来救你啦!” 雯雯开心的对地上药材堆里的白藕腿说道。 李在下闻声扭头,也看见了地上药材堆里露出来的藕腿,顿时松了口气,上前一把拉着埋在药材堆里的藕腿,用力提了起来, “你躲在这里干……嘛?” 李在下说到最后,一双眼顿时瞪得铜铃大,惊喜变成了惊愕,他手里只单独拎出来了一条藕腿! 已经拔凉! 雯雯看着这景象,也是低声讶呼了一声,赶紧三下五除二全部刨开地上的药材堆,藕臂,藕头,荷叶帽,荷叶裙……整整齐齐的埋藏摆在一堆! “噢噢~我们来晚了……” 雯雯一手拿着小藕人的胳膊,一手捧着小藕人的身躯,微微举起在身前,似乎是在展示给李在下看的意思,她尴尬的仰头,看着神情呆滞的李在下,眼神里充满安慰,嘴里这样感叹道。 “它还没死!” 李在下顿了顿,再次用神魂一通感应,发现尚能感应到b的魂火残余,立刻干净利落的回答道。 说完,他弯腰又从地上摸出小藕人的脑袋,这小家伙眼帘未合,脸上还保持着最后时刻的惶恐表情,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态。 李在下他来不及多虑仙力施展会暴露行踪的问题,立马捏起法诀,在藕人的脑袋眉心处轻轻划过,一团肉眼可见的剔透淡蓝色焰火顿时如流光般在他指尖引燃,接着这团火焰竟然如水滴般一滴滴浸入了藕人的脑袋中,消失不见! 雯雯看得一脸不解, “它都裂开成这样了还没死?师父大人你刚刚用这团火焰灌入它脑袋中干嘛?趁着这家伙还新鲜,烤藕人把它吃了?” 李在下白了雯雯一眼, “你没有与它们神魂相连,自然看起来它已是死了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它的魂火还未熄灭,这些家伙本就是用我师父的三仙魂火铸就的神魂,只要魂火不灭,就能复活,我虽然术法比不上我师父,但是这三仙魂火也是练过几十年的,救它性命应当不难,刚刚只是给它加了一把火,让它能多坚持久一点。” 李在下一边说着,一边仓促的弯腰从地上不停捡起小藕人的断肢残臂,做贼偷藕似的,迅速将其藏入胸口衣袍内,连储物袋都没来得及取出来。 雯雯凝了凝眉,点点头,算是弄懂了是怎么回事,她拍了拍手上的药材渣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李在下这忽然仓皇起来的模样,疑惑问道, “既然它还有救,师父大人你不现在赶紧把它救活,干嘛把它藏……” 话还未说完,雯雯便赶紧住了口,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已经有一大帮脚步声往这里飞速奔来了,远远地她已经闻到了那股犬族的气味! 她心中顿觉惊讶,师父大人的警觉性居然比自己要强不少,难道是自己自恃是漠海龙族公主的身份,加上又精通不少奇门仙术,无形间有了种艺高人胆大的掉以轻心? “走走走,赶紧藏这边!” 李在下站起身,裂开成好几段的小藕人在他胸口衣袍内塞得鼓胀鼓胀的,让原本精瘦的李在下看起来仿佛换了个人,他看一眼雯雯此刻这遥望着来时树林入口处的焦虑眼神,便知道这丫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不再给她解释。 雯雯却是在略微迟疑后问道,“师父大人你此行不正是要来找它们解开妖丹上的血咒封印吗,既然它们已经来了,你还躲起来干嘛?” 嘴上虽然在劝李在下不要躲起来,但是这丫头的身子却很诚实,李在下猫着腰往树林深处树木密集黑暗的地方小跑,她也跟在后边飞快的小跑,连姿势动作都一模一样。 这些天以来,从对于王良镇上村民船夫戒备,到今日追踪药铺前的白衣犬妖,无形间,她心底深处已经开始渐渐认同了李在下对于关键时刻的形势判断。 两人藏在了一株躯干硕大的参天古树背后,在黑暗中只露出两双眼睛远远瞧着刚刚找到小藕人“残躯”的地方,遥遥望着火光处的一切动静,那一通密集的脚步声距离此地越来越近了。 李在下死死瞪着远处,充满警惕,抿着嘴小声对雯雯道, “咱们现在还不清楚这犬族内是什么情况,谁是掌权的老大,它们内部有没有什么分裂?若是来一群犬族我便冒冒失失的站出来说明来意,把那玉牌给它们,万一这些人又没本事解开妖丹上的血咒怎么办? 看守龙墓的吠万穹临死前用性命和我做交易,要我给他把那玉牌送到这儿来给它族人,说明这东西极其贵重,我猜十有八九这玩意儿可能就是那龙墓大阵的开启钥匙! 万一它们内部分裂,有人想私吞那玉牌,咱们又正好遇到的是这一群人,它们拿了玉牌又不给我解开妖丹上的血咒,那岂不是亏大了? 咱们最好是先远观一阵,看看它们族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玉牌和吠万穹这事儿,至少得当着一个可靠点的犬族说出来才行。” “师父大人你是人族修士,和北蟒丛洲的犬妖做交易,还想要它们可靠?” 李在下不以为然, “犬妖又怎么样,至少别人可是曾经有过家国的妖族,是一群文明妖,又不是深山老林里未经人事,不讲道理,不知利害得失的鲁莽妖物,你之前也说了,这妖丹内蕴藏的仙力极浓,这可是经过修士炼化后的仙力灵气,我若是吸收了其中的仙灵,说不定可以一劳永逸的解除我枯境之症,所谓富贵险中求……” “你求富贵,倒是不顾你徒儿我的安危,你看看,现在连小藕人都跟着你倒霉遭殃了。” 李在下闭了嘴,不说话了。 雯雯虽然口里在埋怨,但是听了李在下刚刚这番话,也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这个在她眼中看起来一直都没什么真本事,就知道故作高深,甚至坑蒙拐骗将她从她娘亲手中骗走的臭道士师父,脑袋瓜子了果然还是有些东西的。 “师父大人,其实如果你那块玉牌若是被解不开血咒的人骗去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吃亏的,你只不过是赚不到这颗半仙半妖,纯粹灵力极浓的妖丹罢了,你那枯境之危,除此以外也不是没有办法补救,徒儿我原本已经帮你想好办法,做好心理准备,用自己的仙力灌输给你。” 小丫头继续压着嗓子,抿着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 李在下没有领这徒儿的一片心意,反倒是瞥了雯雯一眼,一副你懂个屁的脸色。 雯雯掩着嘴偷笑,心想这个擅长坑蒙拐骗,就爱占便宜的师父大人若是被别人骗走了意外得来的玉牌,又得不到宝贵妖丹中的仙力,他肯定会极不甘心,难怪会这样谨小慎微的潜入此地,暗中观察,谋而后动。 第174章 平身 —— “耶拓先锋,你立刻带所有跟随出来的吞月卒将这林子附近靠近溪流往谷外出去的地方守住,刚刚我感觉这林子里有仙力波动,一定是有人族仙道的修士潜入到咱们地盘来了!” 从那侧山窟石崖上朝着这边冲出来的一队犬妖族人中,有个身形魁梧,银发硬如钢针的老者口里如此吩咐喊道,这位跟随在白衣美妇秋观夫人身后的老者正是犬族掌管吞月卒兵符的统帅将军,白骨。 星河刚刚在误杀了小藕人后赶回洞窟带来的这一队犬族之中,有不少是未化作人形的族人,但是这些未化形的犬族却并非普通俗世常见的柴犬家狗模样,而是一头头体型硕大如牛犊,肌腱鼓胀发达得可怖的妖犬,吞月卒! 这种毕生以犬族原始模样生存的战卒,从小便要接受严苛的阵法淬体,和实战搏杀,个个生得獠牙毕露,如同两柄历经无数次淬炼的寒光短剑,它们力大无穷,奔腾如飞,周身上更有符甲状的玄青色妖甲在不停游走,如血液般与周身自由流淌,于战斗中可在极快的速度内流转妖甲,抵御敌方的攻击法器和术法,个个攻防无匹,凶悍至极,它们曾经是吞月国在北蟒丛洲攻城掠地的无双勇士! 白骨将军一声令下,身侧跟随着的雄健青衣汉子立刻带着数十个跟随而来的吞月卒往林子两侧的外围分布包去。 “娘亲!就在这里!我把那勒碎后的小妖怪的尸体埋在那药材堆里了!” 到了林中,星河指着远处的火堆,口里大喊着,仿佛邀功取宠的小孩,冲在最前边,拉着秋观夫人来到熬药的地方,却发现地上已经只剩下了一堆被扒拉得四散凌乱的药材。 “咦?刚刚我明明把那棒棒小妖怪埋在这里藏起来了的!怎么现在这堆药材被弄得散开了!小妖怪的尸体呢?” 星河错愕的弯腰蹲在地上,胡乱的在药材堆里搅弄了几圈,仿佛是怀疑那被肢解成块的小藕人分散藏起来了似的,依然不停的弯腰趴在地上四处细查。 白骨将军看一眼地上的药材堆,明显有被人抛开过的痕迹,再环顾一眼四周,越来越黯淡的林子里并没有什么妖怪尸体,他转身对白衣妇人说道, “夫人,属下猜测,应当是有人潜入了这里,刚刚将那公主口中所说的妖怪尸体带走了。” 秋观夫人没有搭话,目光却是一直盯在地上的药材堆上,凝眉不解,她忽然弯腰抓起一把药材,起身摊开掌心看了看,神色大变,白骨将军也注意到了她手中拿的药材,他记得药方是族中的一位从北莽丛洲吞月国宫廷中跟来的老御医开的,写这方子时当时他也在场,亲眼见到那位长者只写了两味药,各取十二斤,但是这一地的药材中,少说也有七八味药材混杂其中,哪里是他们要的用来敛神龟息的药物? “药弄错了!” 秋观夫人错愕的诧声低呼,接着有些气愤的将手中药材一把撒在地上,陡然想起来在药铺里取药时,那个调戏她的小厮也在买药,当时她为了不节外生枝,一直在回避那色狼小厮的戏弄,只想早些拿到药材离开药铺,未曾摊开袋子看一眼,药铺子里的老医师当时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多半是只想着将她二人打发走,以防在药铺子里闹出乱子,莫不是她走得太仓促,和那小厮互相拿混淆了? “娘亲!我刚刚真的把那小妖怪埋在这里的!可是它现在不见了!我没有骗你!” 星河在地上扒拉了一通,连那棒棒妖怪的绿帽子,绿裙子都没有找到,顿时着急得有些想哭,她从地上站起来,跑到秋观夫人身前,仰着头拉着秋观夫人的手,生怕娘亲误会自己是个小骗子,赶紧解释道。 秋观夫人叹口气,揉了揉星河的脑袋,将小女孩两个叠藏起来的毛茸茸的小耳朵也从乌发里揉了出来,她闻言,苦笑一声,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失落情绪,安抚女儿道,“星河乖,娘亲知道你没有骗我,那妖怪的尸体应当是被人取走了。” 星河瞪着眼睛,微微有些错愕,迟疑片刻后,带着哭腔道, “娘亲,那个小妖怪会不会变成鬼来找我报仇?毕竟是我用绳子不小心勒碎了它……” 白骨将军朗声笑着道,“星河小公主别怕!白骨爷爷在,那小妖怪就算变成了鬼妖,只要它敢来咱们漓浪山,白骨爷爷我见了直接一板斧给它给劈得魂飞魄散!” 星河红着眼,抬头望着白骨将军,顿时心中稍稍有了几分安全感,赶紧擦干了眼眶,破涕为笑感激道, “谢谢白骨爷爷!我等会儿给你也熬一碗药汤!保证今晚那些人族坏修士来了,用什么阵法也不能将白骨爷爷你逼出来!” “星河,这药汤不用熬了,药材不对,娘亲买的药材被坏人掉包了。” 秋观夫人立即低头对星河解释说,看来刚刚这小女孩趴在地上一直在专心焦急的找那棒棒小妖怪尸体的踪迹,没有听到她和白骨将军的对话。 说到这药材弄错了的问题,在场的白骨将军和跟随出来的几位族中修为较高的长者又是一阵焦虑。 “夫人,今晚没了这预先计划的汤药辅佐,该如何让那些未能化形成人,修为不足的族人在外来修士们的敕神大阵中安稳躲避?”一位族人忍不住将大家心头的焦虑问了出来。 秋观夫人凝着眉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看来她也不知该如何帮助族人躲过今晚这一劫了。 难道真的只有硬着头皮应战? 还是为了保全族人安危,直接当着前来的所有人骂他金仙门背弃信义,是否真要违背当年三教两族的约定!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也将当年那些仅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全都公之于众了么? 秋观夫人心头为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保全族人了。 白骨将军转过身对身后跟着的几位族人道, “诸位勿要多虑,事已至此,再到漓浪城亦或者是周边城中去买药也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能先处理好眼前的麻烦,刚刚应该不止我一人感受到了这林子里有仙力波动,但却是一闪而过,想来那些潜入进来的家伙不会逃出多远,这林子外面已经被吞月卒看守包围,咱们先把这些刚刚藏起来了的人族修士抓出来再说!” 林中暗处,李在下和雯雯完全收敛了神息,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他们知道这群犬族的耳朵异常灵敏,即使是抿着嘴说话,此刻恐怕也极容易被听见动静,只能一动不动的远远观察倾听着林子里的犬族人谈话,一边细细分析谁才是它们中的头领。 当李在下听见那黑衣服的小女孩仰头叫那下午在漓浪城药铺子前遇到过的白衣翘臀美妇人作娘亲,而另一位身形魁梧,银发如针的粗蛮老人又称呼小女孩作公主,他很快确定了那买药的妇人其实便是漓浪山犬族如今的核心人物。 死在困仙荡的吠万穹既然是犬族的老国王,这小丫头又是公主,难道那条可怜的老狗王是这小女孩的父亲? 但是细细一想也感觉不太匹配,这孩子年纪尚幼,吠万穹在那大阵隐蔽掩藏后的偏僻之地守着地祖魔龙的坟墓已经一百年时间,在为仙、神、武三教看守秘密的这一百年里,那位俏丽年轻的白衣妇人是绝不可能去到困仙荡隐藏在大阵后的地祖龙墓的,毕竟这等秘密之地,绝不是为了让你看墓的丧国犬妖能过上夫妻生活而随意让家属知道龙墓的方位,如此说来,那老国王应当早已让位给了族中后辈,这小女孩是现任犬族国王的孩子? 要将那玉牌交给犬族,势必要交给现任的国王手中才最为可靠!但是此刻为何不见那“国王”现身此地? 李在下咂舌叹气,心里发着牢骚,你这犬族也没有多少强盛势力,都流落到躲在大山里苟延残喘了,现任国王遇见外敌入侵的危机时竟还不现身来现场指挥? 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李在下正在凝眉不解,身侧雯雯听说那犬妖妇人药材拿错了,今夜无法靠着汤药帮助未化形成人修为不足以自己敛神龟息的犬族在大阵下藏匿踪迹,不经再次扭头,开始对李在下刮目相看,并且悄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果然,师父大人判断得没错,那药材是犬族用来帮助躲避今夜金仙门的围剿的! 看来它们早已知晓了今晚金仙门会进入漓浪山。 只是一个之前十余年吃了多少个绽仙境散修,以及无数普通镇民的食人妖族,怎会一听到修士来除妖,便早早买安眠药躲洞窟里去睡瞌睡,靠着龟息来躲避? 这还有一点食人大妖的豪横气概么?! 雯雯皱着眉头,心里不解,她联想起之前师父大人说如今还未能真的确定那传言中的漓浪山食人大妖便真是犬族妖怪的事情来,难道真不是这些犬族吃了那些来山中除妖的散修和人族? 她忽地没来由的联想到了中午在杨夏之郡守府上结束商谈后,在南城闲逛时,她发现的那些商铺民宅前的虎形石像,当时她便觉得那些石像有异,一般门宅前都是石狮子护院辟邪,而南城王虎的那些家业前摆放的,却尽是些老虎。 可能,这一代还有虎妖?雯雯心中暗暗推算着。 远远暗中分析了一番犬族中的人物势力后,李在下已经蠢蠢欲动,心想你们那耍威风摆架子的“国王”既然不现身,那我就只有第一时间在你们面前表明来意了,毕竟犬族的公主与她娘亲也在此处,应当没人能吞掉了那面玉牌,而且那白衣妇人之前在药铺子里转身与他对视过一眼,对方眼中并没有邪魅的神色流露,看样子应当是个可靠的犬族头领人物,李在下正准备择机站出来现身,忽地那黑衣服小丫头愤愤道, “娘亲!一定是将那四个小妖怪放在你药袋中的人将咱们给族人保命的药物掉包了的!这些被换了的药材很可能是毒药!那些金仙门的坏人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将咱们犬族用药物毒杀了!” 小女孩想来是兴师动众的带着族人来,却没有找到自己之前说的那小妖怪尸体,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气只能往把“棒棒妖怪”尸体偷走了的李在下身上撒,此刻喊话掷地有声,此话一出,在场的犬族顿时一片哗然,大家皆都认为极有这种可能! “这样说来,刚刚在这林子里动用仙力的那人族贼子很可能是来验看我们是否已经服下这毒药的恶贼,是背信弃义的金仙门派来的混账!” 白骨将军恶狠狠的朝地上唾了一口,气愤难耐的啐骂。 远处刚刚欲起身的李在下僵在了原地,心道一声这小丫头到底是心思细腻,还是心理黑暗?无论如何,他是吓得立马打消了此刻出来表明身份,传达吠万穹口信,用玉牌交换解开妖丹上血咒的举措,此刻这些家伙正在将他往最坏的方向设想,他若是站出来,肯定讨不了好处。 秋观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药材不是被人族修士调换了的,应当是在药铺里,出的错,当时……我遇到了些麻烦,走得太急了。” 当着族人和女儿的面,秋观夫人说得很含糊,她未把遭遇小厮调戏的实情说出来。 李在下暗中松了口气,转过身正准备招呼雯雯出来,忽然却看见身后黑暗中有两团幽灵似的火光正瞪着他! “汪汪汪!” 一阵狂吠声朝着李在下和雯雯二人疯狂大声的吼叫起来,一条小狗从背后的黑暗丛林中蹿出,龇牙咧嘴。 “是阿弟!阿弟发现了坏人!” 林子里,众人脸色骤变,星河第一个指着不远处的林子里大声喊了出来。 “花月!别莽撞!快离开!” 秋观夫人嘴里焦急喊道,一边与白骨将军二人已在第一时间纵身朝着小花狗狂吠的地方全速奔跃而去,白骨将军修为最高,速度更快,当秋观夫人落在大树前时,老者已经双手高举两柄白骨斧绕到了树后另一侧。 “住手!” 老者手里的斧子正欲抓住机会从后劈下,秋观夫人立即喝止。 “原来是你们?” 秋观夫人认出了黑暗中高举双手,一脸谄媚似假笑的李在下,和背过身仰头戒备着头顶白骨斧子的雯雯。 “夫人你认识他们?” 白骨将军暂时放下了手里的白骨斧,老者曾在北莽丛洲为吞月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数千次,敏锐的嗅觉让他早已洞察到了少女手指尖捏着的那一根小小的蟠龙簪花并非普通法器。 “是朋友!嘿嘿嘿!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来害你们的坏人!大家是朋友!你看我,兵器都没掏出来,哪里会是来害你们的坏人?” 李在下赶紧不慌不忙的嘿嘿笑着说道,他鼓胀的胸口上,还挂着一只后腿不停在他肚子上猛蹬,前腿不停在他胸膛上抡捶的小花狗,花月嘴里同时发出呜呜的凶吼,死死咬着李在下的衣袍不愿意松口,小家伙感觉这个此刻对着自己娘亲一脸媚笑的小白脸咬起来口感真怪!居然卡蹦脆!关键是这人被咬了,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感受到被它利齿攻击后的痛苦样子! 难道是我修为太弱?伤害力不足? 小花狗心底顿时升腾起一阵挫败感,和姐姐一样争强好胜的它,怎能接受此等在娘亲和白骨将军注视下掉面子的境地,愤怒之下更加加快了“拳打脚踢”的速度。 李在下暗暗咬牙,狼狈的忍受着这小花狗怼天怼地怒怼他的电动马达腿在自己身上胡乱的拍,脸上一直保持着和善而僵硬的浓笑,高举象征追求和平的双手。 秋观夫人在小花狗头上抚了抚,把花月从李在下身上取了下来, “阿弟别气,到姐姐这里来。” 星河把小花狗接了过去。 “汪汪汪!” 小花狗不依不饶,还在朝着李在下狂吠。 “什么朋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从药铺一路跟踪我到了这里?是不是金仙门派你们来刺探我族中情报的!” 秋观夫人厉声问,将小儿子从对方身上取走了后,她才放心大胆的手中催动起了妖力,准备随时出手,李在下忙不迭的解释道, “什么金仙门?我和金仙门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位是我徒儿,我们两人只是两个游历江湖不知名的散修!只不过昨夜路过某处大山,遇到了一位奇人前辈,受他所托,要我前来这里找吞月国犬族之人,替他转交件东西!” 和金仙门半丝关系也没有? 雯雯闻言,忍不住偷偷扭头看了一眼李在下的脸庞,师父大人一脸义正言辞,说起出卖师门的话来时,眼角居然都不眨一下?小丫头暗中吞了吞口水,顿觉自己和师父大人比起来,果然还是差得极远,除了修为术法方面,自己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向师父大人学习的啊!这就是他引以为豪的随机应变么?反正此刻若是换成她,是绝对说不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来的,甚至连高举双手这样新奇的投降姿势也做不出! 大山? 奇人前辈? 受人所托? 转交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讶异了起来,李在下的这句话果然立竿见影,这些犬族人已经很快联想到了那位已经远离族群,孤独为奴的看墓人,当年叱咤北蟒丛洲半个大陆的老国王! 秋观夫人手中凝聚着的仙力渐渐消散。 “转交什么东西?” 李在下看着秋观夫人问道,“你们现在的国王在哪儿?我只能交给他。” 秋观夫人眼神闪了闪,“那位托你转交东西的前辈,没有告诉你,现在的犬族已经没有国王了吗?” 李在下凝着眉头,心中暗道原来如此,他摇了摇头,“昨晚情况紧急,他未来得及详说,你们这里,现在谁的职权最高?” 一侧一直未吭声的白骨将军忽然道, “我掌管吞月卒的兵符,是吞月国现在唯一的统帅将军,这里……” 几位跟随来的族中长者和秋观夫人扭头看着突然搭话的白骨将军,老家伙的语气忽然顿了顿,话锋一转, “这里不过大家一向都是以这位秋观夫人马首是瞻,她是当年万穹国王之子,墨林皇子的夫人。” 这老家伙刚刚是想仗着执有兵符僭越权威?不过当大家目光投向他时,前后反差又如此巨大,看来还是这位皇室嫡系的妃子在族中最有威望,难怪到漓浪城买药这等危险差事都是亲力亲为! 李在下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枚血红色的剔透玉鉴。 玉牌在昏暗的林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当看清玉鉴的瞬间,众人的脸色顿时剧变,六七个犬族人在错愕惊讶过后,齐刷刷的朝着李在下跪拜了下去!秋观夫人和白骨将军也一并如此!众人口中齐声喊道, “血月绯天,万妖俯首,犬族为王,敢吞星月!” 黑衣小女孩第一次面对这种突然对陌生人下跪还念族中每逢月圆之夜便要念叨的祭词的阵仗,有些摸不着头脑,嘴里一边念着,眼神一边懵圈的偷偷环顾四周,发现几个大人长者全都额头贴地的匍匐在地,实在诡异! 小花狗蹲在在地上,两只肉乎乎,毛茸茸的前爪颤颤巍巍的将合未合,极其纠结,它想跟着汪汪汪念祭词,但是看跪拜的那位又是那个不给它面子,“胸肌”异常发达的小白脸,花月又犹豫不决了起来。 李在下和雯雯懵圈的面面相觑,错愕的低头看着跪拜在地上的几个犬族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感谢仪式也来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吧。 李在下见众人跪在地上长久未动,嗫嚅了一下嘴,尝试着道, “平身?” 雯雯忍不住掩着嘴在一侧偷笑。 第175章 夜刀刀 唐帝国,从建国元年至后唐之初数百年间,共在位二十余位帝王,二十余位皇帝之中有五人因服用炼丹术士进贡的长生丹药而中毒丧命。他们是唐帝国最负盛名的五代开国帝王,太帝、宪帝、穆帝、武帝和宣帝。 太帝一生戎马征战,好不容易协调好北凉和西蜀等边境国家关系,待唐帝国初步统一时已是垂垂暮年,眼见偌大的帝国犹如襁褓中的新生婴儿般犹待抚育,更因家族遗传的风疾忧患,于是效仿秦皇当年痴迷长生丹药,在河南道嵩山之阳开立嵩阳书院,广纳天下不世修炼奇才,一为国政社稷之需要,二为引导帝王研习长生秘法之决。 然而数百年来却无一帝王能堪破人境,修得长生仙灵。 甚至就连当年嵩阳书院后院品天鉴鉴定出的唐帝国有史以来最具修行天赋的武帝,也未能突破人体最后的极限,修至天明境界时元气崩坏,引发风疾,仓促之下服用嵩阳观炼制的长生续命丹药中毒身亡。 及至宣帝十七年春,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唐帝国乃至整个凡人世界的修行瓶颈,命运规律,竟然被嵩阳书院后院惊阙阁下一个十六岁的小阵童彻底打破! 那年初,宣帝在嵩阳书院举行大唐春节例行的祭典,带着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祁阳公主一起随行。 初二清晨,春阳初升,春寒却丝毫未减。 嵩阳书院最早迎接到第一缕阳光,祁阳公主是人生中第一次来到传说中唐帝国最神秘、最神圣之所在,于是早早就起了床,游览这唐帝国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梦寐以求到达之地。她父皇宣帝照例在后院接受一年一度的品天鉴测试。 在她眼里,这书院除了静悄悄的之外,和长安城里她父皇的御花园并没有什么两样。 正是这份静,才让这嵩阳书院成了唐帝国最神圣神秘之处,天底下岂非绝大数的人和事物都很难静下来? 能静下来的,都是神圣的,庄严的。 她停在了一间朱红楼阁前,阁楼上高高的悬着一块木牌,木牌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惊阙阁三个字,像是画符一般的文字。 公主驻足抬头望着那三个字,视线再难以离开,渐渐的,她开始感到恐惧无比,她竟被这三个字的气势所震慑! “怎么?我这字好看么?” 不知何时一个清秀的少年男子从阁楼里走了出来,缓缓走向公主,张口便问,丝毫没有惧怕公主的意思。 公主还沉浸在那三个字的震慑里,半晌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侍女却早早的上前,欲阻止这男子靠近公主。 “你是什么人?见着公主还不行礼?” 侍女没有恐惧,因为她压根就没有抬头去看字。 没有看见,便也没有恐惧。 男子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问我是谁?这是我的地盘,我还没问你是谁呢?” 侍女刚想说话,公主终于反应过来,微微抬手阻止了侍女。 唐帝国最为尊崇嵩阳书院,以及书院里的一切弟子门人。 “行什么礼?周公之礼么?”男子说话依旧大大咧咧,不依不饶,丝毫不在公主面前有所顾忌,有所避讳。 公主脸唰的红了,装作没有听见他后面这句话。 “阁主莫见怪,我这小侍女向来如此。” 男子抬眼盯着公主细细端详半晌,才道:“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不和她计较了,我可不是阁主,哈哈,哪有我这么年轻的阁主,我不过是掌管惊阙阵的一个小阵童罢了。” 男子在端详公主时,祁阳公主其实也在偷偷的用眼角余光偷看男子。 不管历史演变几万年,这终究是个看脸的时代。 男子这么一说一笑,公主瞬间便感觉自己被撩了,心里一万句“公子好帅”在腾空而过。 “惊阙阵可是阁中大阵,公子这么年轻就能掌控?” 男子故作羞涩的摆摆手:“什么大阵小阵的,这惊阙阁里的阵可都厉害了,没大小之分的——你还是叫我小七吧,别公子前公子后的叫,叫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咱们这书院里女弟子虽多,但这惊阙阁一个丫头片子都没有,突然被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公子公子的称呼,倒让我想起了自己还是个热血冲动的男儿身呢——” “呃——”公主忽然语塞,感觉自己已经被这容貌帅气,言语撩人的小阵童勾搭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了起来。 “惊阙阁这三个字是你写的?”公主忽然急中生智,转回到她们相遇前说的的最后一句话上。 小七心中暗喜,这深宫中的公主果然好撩,几句话就让她害羞了起来,于是迎合到:“是啊,我的字。” “可是惊阙阁已有数百年历史了,你才不过——多少岁?”公主瞪大了眼睛,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他的年龄。 “我十六岁,练字三年,三年前参加全书院字符比赛,拿了第一名,惊阙阁三个字就是我的作品,书院长老把这三个字悬在阁楼上替换以前的牌匾,作为对我的褒奖。我们书院每隔三年就会有一次字符大赛,今年冬季就会有一场新的较量,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的。皇族嫡系,都可以来看书院的一切活动。” 小七说得自信满满,仿佛在提前预示公主这次比赛异常精彩,你不可错过。 公主见小七还在春季就在约她冬季见面的时间,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欢喜,但欢喜过后脸上立马露出一片遗憾、无奈和忧愁。 小七当然看出来了。 “怎么?你是不想来看么?” 公主摇摇头,对视着小七的瞳孔,她看见春阳从他脑后斜射过来,他的睫毛真长,他的眼睛真好看,他的脸庞真可爱——可是—— “可是我活不到冬季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小七一脸雾水,不明所以。 “我从出生就患上了一种怪病,左心口总会莫名的疼痛,痛得让我几乎不能呼吸,太医院的御医诊断说——我活不过十六岁的,今年夏天我就十六岁了,这些日子来我这怪病发作得也越来越频繁——”公主说得很平淡,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平淡之中蕴藏着多少对这世界的留恋和不舍。 没人会真的不热爱生命,留恋生命,如果有,只能说明他还没有被死神恐吓过,看过他冰冷肮脏的脸。 祁阳公主从出生就在和死神拼搏,所以她留恋生命,胜过任何人。 “我倒是真想撑到冬季看看书院这三年一度的字符大赛呢,只恨之前没和父皇来这嵩阳书院,这次父皇带我来的一个目的就是想请书院的长老帮忙想想法延续我的寿命,但这十多年来全大唐都知道宣帝的小公主得了这怪病,也没见能有一个人进献治我这病的方子——” 公主一个人开始絮絮叨叨,身边的小侍女都忍不住潸然泪下了,公主平时待她是极好的,她舍不得她。 小七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子,他从小就在惊阙阁中长大,对大唐和皇室的秘闻妙辛鲜有耳闻,自然不知道公主有这病,他是昨日在春季祭典上首次看见公主,才知道皇室有这个人的。 莫名其妙的,公主说着说着,他的左心口居然也绞疼了起来,他之前从未这样过。 “书院的长老们怎么说?”他忍不住关切的问。 公主摇摇头,并不是表示不知道,而是肯定的表示没有任何希望了。 “长老们依旧没有任何办法,我这是命,或许不是病。” “听说人死后,魂魄就会离开身体,飘至荒冥之地,这,是真的吗?”公主忽然问道。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恐惧,渴望知道这是否真实,恐惧这一切都正如后宫里的老妈子所说。 她害怕孤独,害怕荒凉。 “你——你真傻,我才不会让你魂魄离开身体呢。”小七忍不住伸手拍拍公主的头,很自然,他竟未觉得唐突冒昧了公主。 公主脸红心跳得不敢说话,眼睛盯着脚尖:“整个大唐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小七心里有句“我是你整个天下”,可他没说出来,往后多少年,这都是他一生中最为懊悔的事。 “等我到夏天,为你送上一首歌。” 这是小七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转身进了惊阙阁,公主看着他的背影,那是她人生中最为灿烂辉煌的时刻,第一次这样充满着希望。 然而公主还是没能熬到夏天,夏至前十天她便在心脏绞痛中离开了人世,死讯从长安城一路传到河南道嵩阳书院时小七刚刚从惊阙阁闭关出来。 闻讯的小七,异常的沉默,书院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异常活泼的话痨,从前就时常擅离职守偷偷溜到前院去甜言蜜语,风言骚语的勾搭年轻姑娘,谁也阻止不了,他总能狡辩逃脱。 ——我那是和小惠探讨人性深处的秘密,有助于修行。 ——我那是和小清讨论男**阳平衡的天地造化至理,有助于修行。 —— —— 那时候他是那么的活泼可爱,虽然也有长老批评他淫荡轻浮,可他至少从未沉默过。 但众人一致认为公主夭折,大唐国丧,小七这是合理的沉默。 于是在这个全书院都异常沉默的夜晚,竟没有一个人发觉小七只身一人闯入了书院的禁地,后山。 直到夜半时分,一首悠扬的曲子从后山响起,靡靡歌声,天地变色,万鬼群嚎,才有人发现,小七不在阁中! 他将自己那首违抗天命的长歌,吹奏给了未能等到他的祁阳公主,在后山的望月崖巅之上,遥遥远望着长安都城。 从此以后,小七失去了音讯。 但全天下,从大唐境内,远至北凉西蜀都在传说着这样一个故事。 嵩阳书院的绝世天才,十六岁小阵童小七和祁阳公主一见钟情,小七为救公主,不惜逆天改命,专门为公主而创长生歌,曲子绝妙无比,蕴藏了旷世古今的奇门阵法,能将人的三魂七魄永留困在身体里,长生不老。 然而公主却未能等到他。 只是着实辛苦了嵩阳书院的诸多长老,那夜长生歌响起,望月崖周遭数十丈内的生物仿佛瞬间通了人性,灵力更是突飞猛进,后山竟然出现了山下的猛虎被山上的兔子追着打的奇观。长老们经过商量,不得不合力设下结界,将这些奇珍异物困在嵩阳书院后山顶上,望月崖内。 更辛苦了从那以后的天下人,为了这一曲长生歌,踏破铁鞋,头破血流,不知闹了多少命案和误会,都未能找到真正的原本,更未能找到小七本人。 直至今日,河南道上依然时常有伶人在感叹唱着: 君有一曲长生歌,赠与佳人解忧愁。 怎堪世人争长生,江湖从此血海流。 宣帝二十一年,宣帝去世,召帝即位,他是祁阳公主的哥哥,眼见过妹妹的夭折,他比上几代帝王都更加渴望长生,可是遍求天下,依然不得长生歌的音讯。 召帝五年,西蜀异姓王林烨因朝政夺权,在召帝出猎之时嫁罪镇西侯杨录密谋叛国罪,不等召帝回朝审问便斩杀其满门之故,遭到召帝降圣旨指责,王爷惧怕皇帝再次降怒危急亲族,四处寻找救命之法,机缘巧合之下竟得到传说中另一能使人长生之物——启天石! 他想将这圣石进献给皇帝陛下博君一悦免除灾难,却万万没想到,恶名昭着的“刀奴”夜刀刀居然也知道了关于这石头的消息。 据说夜刀刀比当年的小七还要话痨,他是个孤儿,也是个流氓,谁家有漂亮姑娘,他都要去凑热闹瞧一瞧,瞧着瞧着,便下手了,谁家有好东西,他也都想去看看,看着看着就下手去抢了。 抢不过,就杀! 他很少抢成功过东西,所以至今,他已杀了很多人。 林王爷最怕的,就是夜刀刀来抢。可是他已是必来无疑的了。 因为他昨夜就已收到了夜刀刀的“拜帖”。 六月已深。 夜,夜色如墨,大雨滂沱。 这是今晚停停歇歇下的第三场雨了,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击打在林王府顶精致的琉璃瓦上,击打在王府内院三棵五六人才能合抱住的御赐大梧桐上,哗啦作响。 王府顶四周飞起的檐角下牵出了一长串雨珠,雨珠滴落,碎在地上,身处此情此景中的人难免会油然而生出一股颠沛流离的伤感情绪,从而散漫哀愁。 此刻,散漫哀愁的人是不会发现檐角之上竟然纹丝不动的站着四个人!四人站得笔直挺拔,魁梧如山,直插夜空! 第176章 启天石 这四人的目光如同利刃般巡视着四周进出王府的四扇大门,环绕王府的檐廊下悬挂着的昏黄宫灯照耀着那紧闭了的四扇铜钉朱红门,四道目光投射在大门上,犀利凝重得犹如加厚的四扇铜墙铁壁! 但即使如此谨慎小心的盯住王府的入口也依然不够令他四人松懈半分! 四个魁梧的身躯上披着四件漆黑的雨披长袍,长袍笼罩下的狭窄空间内,还有四柄刀! 四双钢筋铁骨的大手,紧握着四柄削铁如泥的宝刀!左手持鞘,右手握柄! 大雨冲刷着雨披,哗啦作响,茂盛的梧桐叶已被打得零零散散,几欲脱落,这四双手却从未松动半分! 因为他们四人知道自己今晚要面对的是西蜀中人闻风便会动容的“无烟刀”! 而在大唐帝国内,即使有人不知道“无烟刀”,但只要提起“夜刀刀”三个字,必定会有人恍然大悟的道:“哦!你原来是说那个小色,狼啊!” 如果对方是个妙龄姑娘,她多半会娇,嗔着啐你一口:“讨厌!”然后红着脸躲回闺房,栓紧了门窗,从床下拿出那幅只在少女闺房里流传的少年男子的画像,偷偷幻想起来,直到面色红潮,也不能停止。 画像中的男子,就是夜刀刀。 到了晚上,长安城里多少仰慕夜刀刀风,流侠名的怀,春少女,总会开着窗户入睡,在窗户上摆上一盆兰花。她们都曾听说夜刀刀看上哪个姑娘,晚上就会从窗户溜进她的闺房,完事后留下一支兰花,没人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他的习惯,后来好多姑娘担心他找兰花麻烦,耽误正事,便就主动摆上兰花。然而夜刀刀却从未来过长安城,空有他的丰功伟绩英名流传,他一直身在西蜀,他是西蜀人。 王府大殿前堂外的屋檐下,走廊上,徘徊着一位身着淡金色华服的老人,老人上了年纪,须发已开始泛白,原本威严的面容此刻已满是憔悴。他要思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个人心中藏了太多心事,脑中积郁了太多要焦虑思考的琐事大事,即使身在荣华富贵中,岂非也会苍老憔悴得比平常人快许多? 这人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在他这年龄,正当是享受儿孙满堂,子女绕膝,天伦之乐的大好时刻。也不会有如此愁眉紧锁的沧桑容颜了。 他就是西蜀异姓王,林烨。 檐廊地上溅起的雨水湿透了王爷的蛟龙刺金靴,但林王爷却浑然不觉,仍旧焦虑的徘徊在雨廊下。 他右手拿着一张白纸拜帖,大雨湿风吹拂得灯火摇曳,摇曳的火光映照着这张简陋的纸帖,有些模糊,看不清纸帖上的字样。 却能清清楚楚的听见王爷口中不断重复念叨着:“听闻王爷近来奇遇异人,偶得传说神物启天石,刀刀明夜将作客王府,拜领神石,王爷向来慷慨,定不让刀刀失望也——夜刀刀。” 念着最后“夜刀刀”三个字时,王爷已踱步进了大厅,厅堂里明亮的灯火照耀着他湿漉漉的靴子和纸帖上最后飘逸冰凉的落款字迹,王爷看着这三个字不住的愁眉叹息。 他不仅担心启天石,更担心他的宝贝漂亮女儿林落郡主,这夜刀刀一来,如若看见郡主这美色—— “唉——”王爷越想越着急。 这张纸帖是昨晚启天石刚刚送到王府时送来的,前后相差不过仅仅一盏茶的时间。 大厅里除了王爷,还坐了另外五个人。 从左手进门依次坐着一老一少,两人容貌相似,面白,瘦削,神态相同,皆都傲然漠视的表情,这二人正是凭借七十二手“父子锥”闻名江南的齐断、齐江父子。 然后是一位衣着考究的紫衣男子,男子面如朱玉,额角旁有一道丹青色的月牙疤痕,左手拇指戴着一枚价值连城的翡翠扳指。他没有玩弄手指上的翡翠扳指,而是玩弄着手中拿着的一个青玉小瓶,他时而将瓶口放在鼻前嗅上一嗅,一脸享受的模样就如同久不沾酒的酒鬼尝到了陈年竹叶青。 但这拇指大的瓶中装的却不是什么人人喜好的琼浆玉液,而是杀人于无形的奇毒“灭城散”! 能将如此天下奇毒当作妙香嗅闻的人,天底下除了西蜀天生毒门的毒公子屠城,已无第二人作想。 坐在他身旁的少年齐江和另一阔脸鹰眼男子皆都隐隐斜倒着身子,撇开脸,想尽量离屠城这变态毒人远一点。 阔脸鹰眼的男子着一身捕头官服,腰配金刀、铁索,一脸铁面无私,公正大义的气概,他似乎是为了避免陷入坐在屠城身旁的窘境,转而面带关切的对王爷道:“林王爷,你这已是第十三遍从雨廊徘徊到这里了,何苦如此焦虑——” “也是第十三遍念着冷无烟送来的帖子了。”右边单独坐了一个少年道士,道士的语调轻松得和这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唉,莫捕头,这冷无烟近来的名声和犯下的血案你该比本王更清楚才是,远的不说,只说他近来在北国药神宫外十里的陌阳小镇屠戮了的一百七十一条江湖好汉这一桩,可如何让本王今夜安心?药神宫周围百里受宫中庇护,向来是安宁祥和,无一人敢动刀舞剑的,他却——” 林王爷的语调里充满了担忧,即使王府厅堂内院四周早已布满了五百黑铁甲士,还有这许多江湖能人。 长安城里最让犯人头痛的总捕头莫催命自信的提了提腰间金刀,安抚王爷道:“不说王爷今夜布置的亲兵甲士,也不提此间这几位能人异士,光是此刻王府顶上这四位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大内高手,也已够他夜刀刀喝一壶的了!更是妄想从海棠雅阁中取走启天石!” 突然一个冰冷软绵的嗓音轻轻道:“你见过无烟刀么?” 大堂上忽然没了声音,莫催命看着若无其事的屠城哑口了,他的确没见过无烟刀,这把传言中的魔刀。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便是刚才这软绵轻柔的嗓音的主人了,天生毒门的新掌门,屠城。他可是曾和夜刀刀争过女人,还恶斗过三个时辰的毒门公子!他虽未能赢得过夜刀刀,但也没有丢掉性命,或成残废,想来手头上是有些本事的。 林王爷望向屠城,这是他新近请来的府上客人,屠城刚刚任上天生毒门的掌门,需要和朝堂势力有所熟络,而林王爷介于江湖武林和朝堂政界之间,也需要这些江湖异士的帮助。 齐断齐江父子一直一言未发,此刻也只是将冷傲的视线望在了屠城身上。 屠城又将灭城散放在鼻前嗅了嗅,塞上布塞,却只望着对面那少年道士。 少年道士也在望着他,望着屠城额角上丹青色的疤痕,那像一道月牙的疤痕,似乎面有疑惑。他两腿盘膝,温文尔雅的坐在椅子上,带着淡淡不羁的笑意。 道士面容清秀,明目浓眉,长长的乌发松松垮垮的盘在脑后,斜斜插过一根形状奇特的乌木簪。 他那身灰白,不染纤尘的道袍总似在无风鼓荡,远远望去,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道士竟有几分仙风鹤骨的意味。 他便是夜刀刀帖子里所说的林王爷所遇奇人,天灵子。 当朝皇帝年少执政,却不管大小国事,迷恋上了炼药寻仙,期望长生。 皇帝好长生,百官便寻仙,不仅如此,武林江湖中更是兴起了争夺灵性神兵,修炼上古秘法的风潮,希望借此突破人体极限,修得传说中的仙灵体,得道成仙成神! 但传说究竟只是传说,风潮兴起多年,始终未有一人能到达传言中的仙灵境界。而曾名动天下,谱写出“长生歌”的嵩阳书院天才阵童小七也不知了踪影。 皇帝这一举措的后果便是国力开始松散,民不聊生,只聊长生,北凉蛮族对帝国虎视眈眈,几欲入侵。 戍北将军连翻上奏,皇帝无心交战,便想和亲了事。 林王爷有一女儿林落郡主,容貌倾城,天下闻名,蛮族首领点名非要此女方才罢兵,但林王爷只此一爱女,哪里肯送她去北方荒寒蛮族之地?于是林王爷在朝堂上公然否决了皇帝的圣旨,皇帝再昏庸也不敢就此下令处决了王爷,再说他向来也对这美艳倾城的妹妹多有爱护,甚至垂涎。只得想法用了一貌美宫女替代郡主,不料风声走漏,北方的蛮族人本就生性易怒,认为被帝国皇帝如此唬弄欺骗实在有辱族威,愤怒之下,直直挥兵压境,北方危在旦夕。 皇帝为此也开始焦躁不安了起来,长生还未修得,再丢了帝国可怎么办?于是暗命镇西候寻机会嫁祸林王爷,杀了他满门,留下林落郡主拿去和亲,异姓王,谁也能做对不对?杀了这个异姓,再另立一个就是了。 谁知林王爷更加老谋深算,可怜了镇西候还未下手就被林王爷反杀,趁着召帝出猎不理朝政,于是嫁祸镇西侯密谋造反,连夜屠了他全家。 林王爷两朝元老,深知天子皇帝的性子,现在皇帝被自己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吓了一跳,但并未吓尿,担心王族迟早会受到牵连,便只得投其所好,四下搜寻能人异士寻找长生之径。 一日王府上来了一位少年道士求见王爷,自称天灵子,能解王爷之忧。王爷听管家如此通报,欣然将天灵子请到了海棠雅阁喝茶。 林王爷还未说出自己有何忧虑,天灵子竟率先道,自己能找到东海蓬莱仙岛,岛上有一块神石,那是传说中连接天界和人间的启天石,启天石集聚了人间天界的灵性所在,凡人若是终日佩戴此石,汲取石头上的灵性,便能渐渐修得仙灵体,可望得长生! 王爷将之奉为奇人,兴奋不已,许诺无论天灵子要多少珠宝黄金,王府都能奉上,只要能带来启天石献给皇帝,以求宽恕。 天灵子却没要一两银子,只要了王府收藏多年的一柄人鱼剑!传言这是用在东海之滨捕来的人鱼制作的利剑,削铁如泥,若有合适的主人,或许名声绝不会亚于无烟刀! 王爷二话没说,取出了人鱼剑,天灵子也在约定期限内带来了启天石。 第二章:仙灵体 屠城望着天灵子的笑,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夜刀刀。 一想到夜刀刀,屠城便不由得背脊发凉,那柄舞动得似缥缈炊烟,无处不在,力道却又大得能开山裂石的冷血魔刀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眼前,追随在他脑后,刀风侵蚀着他的脑髓。 刀纵然是神兵利器,它也是死的,可怕的是,使刀的人。 “人死如灯灭,刀送不留烟!你们见过夜刀刀杀人么?” 提起夜刀刀,他轻柔的嗓音也忍不住严峻了起来。 听闻这句话,大厅里除了天灵子,其余人都已面色严肃得几乎抽搐。 “剑有剑痴,刀有刀奴,据传瀛洲有一类神秘的修炼之士修剑成痴,夜刀刀此刻只怕却已练刀成奴,无烟刀是有灵性的上古神兵,夜刀刀从小就背着那把无烟刀,一旦未能驾驭住刀,刀的主人便会被刀所驾驭,成为刀的奴隶!”天灵子侃侃言道,仿佛事不关己。 一直沉默的齐江终于开口道:“小道士你知道得还真不少,你的意思是,夜刀刀此刻已不如正常武人?今夜他是必定夺不到启天石的了?” 天灵子淡淡一笑,微微摇头道:“不,一旦成为刀奴的人,往往是早已将性命抛之不顾,为刀灵所驾驭,听从刀的指挥。这种以命相搏的冷血杀手,小道士我保证是阁下前所未遇,下辈子,也不会再见到的了。” 齐江听到“下辈子”这三个字时忍不住背脊一抽,心头一寒,脑海中显现出的是今夜死在无烟刀下的惨烈场景。 他润了润嗓子,强作镇定道:“胡说,什么下辈子?!世人哪里还有来生?!一派胡言——” 天灵子道:“世人若没有来生,又怎会有长生之传说?当年秦皇怎会四处寻找方丈、蓬莱、瀛洲三坐仙山?当今帝国皇帝陛下,又怎会痴迷修炼长生?我若是一派胡言,那此刻海棠雅阁中的启天石总不会假的了。” 王爷闻此心头一惊,这启天石只是一块一半黑一半白的奇形怪状的石头,被天灵子装在一个造型奇特的盒子里,据天灵子所说为避免灵气外泄,只开盒让王爷看了一眼。当今天下各种各样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众多,这天灵子年纪轻轻,若是个化成道士的小地痞无奈的话—— 第177章 王妃 齐江鼻子一声冷哼,刚想说话,天灵子又微微一笑抢道:“这启天灵石若是假的,我此刻还会乖乖留在这里陪着各位等候夜刀刀,保护启天石么?小道士我答应了王爷以启天石交易人鱼剑,总是会遵守承诺的——” 屠城清冽酥软的嗓音道:“道兄仙风鹤骨,卓尔不群,必非凡人,这启天石想必也不会有假,想来长生之说也是确有其事了?” 天灵子点头道:“自然是。” 屠城忽而又问道:“那嵩阳书院天才神童小七创作的‘长生歌’已然杳无音讯,而除了得启天石吸取仙人两界灵气修炼仙灵长生之外,还另有传言,修行之人若突破人体极限之境界而能不灰飞烟灭,便能修得仙灵体,得超凡脱俗之神力之说,也是真的了?” 天灵子微微一笑,缓缓道:“确实有此传说,但凡人是否能修得仙灵体却看各自仙缘了,若人人都能靠努力修习神功秘法突破人境,得仙灵,那这世间的仙人还不成群结队的四处游荡了?况且——在座得各位只是区区武人,离修行二字,相差甚远。” 莫捕头干咳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嘿嘿干笑,带着轻蔑的语气道:“修仙长生之说乃帝国皇帝陛下之所好,我等凡人臣子今晚便只是为陛下尽忠竭力守住启天石就足够了,莫非屠城公子对这长生传言也有兴趣?” 屠城微微一笑,还未作答,突然庭院外王府正门吱呀声响,大门缓缓打开了。众人闻声不由得心头一跳,一颗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 第二章:海棠雅阁 屋顶上的四位王府高手依旧纹丝不动,暴雨冲刷得四人雨披散乱,雨披下的手却早已缓缓拔动了刀柄,黑暗狭窄的空间里露出寸许寒光。 天灵子静默观心,不言不语,面色清淡,其余几人皆都神态肃穆,屏息注视着正门缓缓打开处,伺机而动! 马蹄哒哒,车轮轱辘作响,一辆马车!马车顶檐上悬挂着闪烁的灯笼,然而借着闪烁灯火可以看见,灯笼上写着鲜艳的“林”字。 不是夜刀刀! 车队后跟随着十余名王府亲兵,黑铁甲士,带队的少年将军手执玄铁干戈,身披玄青铁甲,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正是林王爷的干儿子龙昊,统领王府亲兵三万黑铁甲士的年轻少帅!他今年十九岁,只比林落郡主长两岁。 车队没有向王爷所在的大厅驶来,而是朝对面的海棠雅阁缓缓行去。 六月的海棠雅阁四周只剩下了海棠树,花朵早已凋零,枝桠突兀。但三层楼高的海棠雅阁依旧雅致古朴,在王府众人以及江湖豪杰,名流公子的心中,美意丝毫不减海棠花开的三月。 因为三楼上住着美貌倾城的林落郡主,整个宽广的三楼都是郡主的闺阁,传言中的林落郡主,是朵绽放在人世间最漂亮动人的花朵。 佩刀持戈的甲士在雅阁门前站定,马夫牵走马匹,侍婢替龙昊卸下铁甲,脸罩移开后露出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笑,因为他听见阁楼上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歌声。于是他搀扶着秋王妃迫不及待的大跨步进了海棠雅阁,去见那个清脆悦耳得似风铃般的歌声的主人,他的小可爱,落儿郡主。 其余侍婢皆都站在阁楼下等候,郡主多年来喜好独处,只和亲近的几个人来往,由于少有人见,她的美貌在江湖中更被传说得神乎其神,海棠雅阁的三楼也显得更加的神秘莫测。 这边厅堂里王爷等人缓了口气。 林王爷长长嘘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夜刀刀总算没有来。” 莫催命等人面有得意之色,心想夜刀刀终究是怕了自己和其余人,刚刚喜上眉梢,那边天灵子突然一盆冷水浇来道:“但夜刀刀今夜迟早是会来的,他帖子上清清楚楚写的今夜,今夜可还没结束。” 沉默许久的齐江终于开口,冰凉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屑和高傲:“莫非你盼望着那杀人如麻的魔头一定赶来不成?” “世人皆知夜刀刀近年来是江湖中杀人如麻的魔头,但他言出必行的作风也是人尽皆知的。我只是在说一句实话,提醒诸位罢了。”天灵子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一个游戏人间的仙童,对于俗世之事丝毫不放在心头,即使他此刻就身处其间。 王爷又蹙着眉头开始徘徊了。 忽闻对面海棠雅阁三楼明艳的灯火中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歌声,透过密帘般的雨幕传来,歌声悦耳。 “鼙鼓响,马蹄扬,十万金戈好儿郎,热血洒满了战场。 回头望,回头望,阁中姑娘回头望,望不见往日的臂膀。 孤孤单单泪千行,泪千行——” 悦耳的歌声,幽怨的歌词。 众人循着这歌声望向远处高高的海棠雅阁三楼,他们有的心中在想着,那块神秘的启天石便就锁在郡主闺房的密室之中。王爷疼爱郡主,特意为她在闺房里修建了极其厉害的机关密室,以备郡主藏身防险,若非有密室的钥匙,硬闯者非死在密室机关中不可,而钥匙,此刻正在王爷身上。 而有的在想着,美貌倾城的郡主何以会唱出如此凄凉的边塞怨歌?唱着这么悦耳的歌声,待会儿夜刀刀万一发挥他江湖中的好色美名,将目标转移到了林落郡主身上的话那可就更麻烦了,毕竟郡主可没有待在密室里。 只有一人听闻这歌声,竟忍不住眼角湿润,鼻头微酸,偷偷擦拭起了眼泪来。 这人竟然是先前还淡然微笑,即使谈起夜刀刀也稳重自若的天灵子! 明朗的星目布满了湿雾,他望向夜空雨幕,望向远处,远处什么也没有,但他又好像确实望见了什么人似的。 夜空除了黑暗和雨水,其余什么也没有,是他的心中有一个人。 林落郡主的歌声勾起了他心中的人。 没有人看见他拭泪。 “落儿!” 率先推开郡主门房的不是秋王妃,而是龙昊,率先喊出郡主小名的,自然也不是秋王妃,而是龙昊了。 歌声戛然而止,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衣着水绿薄衫裙,裙摆上绣着深绿色的海棠花,系腰的裙带松松垮垮垂在腰间,她笑得面颊上浅出两个酒窝,一双乌亮漆黑的眸子里尽是开怀的笑意。龙昊看着这笑都快痴了,天底下看见她这绝世的容颜,绝世的笑容的男人,没有不会痴的。 她啪嗒啪嗒着一双光脚丫扑向龙昊,一边扔掉手中的道具,一边娇滴滴的欢喜道:“昊哥!你回来得这么早啊?不是说去长安接娘亲,要明天才会到的么?” 白得晶莹的玉臂亲密的勾住了龙昊的脖子,龙昊突然脸红了,结巴得不知说什么,几日不见这妹妹,突然距离如此之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跳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这丫头,眼里就只看到你昊哥么?你娘亲我这么大个活人就站在这里你没看见么?”龙昊身后的秋王妃突然发声嗔道。 “哎呀——娘亲原来已经回来了啊,我的乖乖娘亲,好娘亲,想死落儿我了——娘亲你都进门了,怎么就不是第一个唤我的人呢?” 林落郡主又扑向了秋王妃,但最后一句话里明显带着调皮般的揶揄赌气的意味。 秋王妃没好气的白了林落郡主一眼,仿佛已经习惯了女儿这调皮的脾气。 “本来我和你昊哥是要明天才能赶回王府的,但你昊哥在路上一直叨念着你,哪里肯在数十里外的小镇停歇,一路马不停蹄的连夜赶回了王府——咦?这些东西——” 秋王妃突然将目光转向了林落郡主刚才扔掉的小玩意儿,那是些类似沙场将士身穿的铁甲,手执的干戈的小道具。秋王妃恍然大悟,立马想象到了就在他们还未推开这房门的片刻之前,林落郡主一会儿将这些道具装扮在自己身上扮演剽悍将士,一会儿转脸扮作相思女儿之态,唱那一曲边塞怨歌。 龙昊看见这些东西,和林落对视一眼,两人皆都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你呀!叫你认真跟李先生念书你不听,非要作这些无聊玩意儿——”秋王妃对林落郡主说话时,一脸敬意的对郡主背后的书桌旁静坐着的一个长发男子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那一身素衣的年轻男子也是微微一笑,从她进来起就一直默默静坐在一旁,偶尔低头咳嗽两声,看看手中的书卷,偶尔又抬头含笑看她们正在对话的几人两眼。 那一张刀削般俊朗的面孔苍白如雪,咳嗽时又泛起病态般的嫣红,一双眼睛深沉得不见底,不知藏了多少忧伤的往事。 他偶尔泛起微笑,这笑容泛起的纹络很是熟练,仿佛他是一个经常爱笑的人,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即使笑起来也是苦笑,他并不快乐。 他握着书卷的手指细长如玉,但却也苍白无力,偶尔还会微微颤抖。可他背上却贴身背着一柄剑! 温润月白的剑鞘,古朴得像是未经雕琢的古玉,但剑柄却是雕琢奇巧的莲花形状! 青色的莲花! “哎呀,娘亲!李大哥身体有恙,身子虚弱,可不比从前了,他从前笑得比孩儿还灿烂如花,肆无忌惮,但你看他现在笑起来都像是便秘般的痛苦,孩儿哪里还敢劳烦李大哥——” 林落说得义正言辞,一脸善良得善解人意的模样。 李先生也只好苦苦一笑。他和王爷王妃是旧时相识,这郡主只比自己小七岁,他也早就认识。 龙昊这下终于搭腔笑道:“落儿妹妹这话可说得有些过了,李大哥若非元气散尽,经脉损断,他的剑此刻怕是会把你这张巧舌如莲的嘴切成莲花了。” 林落莞尔一笑,带着调皮的味道道:“李大哥若敢拿剑刺我,昊哥你总是会替我挡的吧。” 龙昊吐了吐舌头道:“天底下可没几个人能挡住李大哥的剑。” 林落道:“还好他现在是只病猫,全靠那把剑的力量贴身续命,他不敢像从前那样制住我了,哈哈——” 她带着些招惹挑衅的语气,但李先生却也只无奈的微微一笑,他已经习惯这丫头了。 秋王妃突然严肃道:“落儿,怎么敢对你李大哥这样无礼?!他现在可是教授你诗书的先生,比不得从前他只把你当作小妹妹宠的时候。” 林落撇了撇嘴。 那姓李的病弱男子突然开口道:“王妃言重了,我一直把落儿当妹妹一样看待的,王府对小侄救治收留的恩情之深,小侄无以为报,教授落儿一些诗书又算得了什么。” 这温和虚弱的声音说完,又咳嗽了起来。 秋王妃和蔼道:“贤侄哪里的话,令尊和王府是世交,大家互相帮助本是应该的,何来恩情之说。” 林落突然插话道:“娘亲你是不知道李大哥成天教授我一些什么诗书,他成天都在叫我背诵一些莫名其妙的诗句!刚才还在读什么‘仙人抚我顶,为我送长生’,搞得我好像个修仙的道士一样,真该把他推荐给那爱长生的皇帝哥哥认识才对!” “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才对。”姓李的男子咳嗽两声,接话道,病态的脸上露出一片尴尬。 林落哑口不知该作何回答,突然听闻王府院子里传来一声“啪嗒”碎响,又有雨风吹来,又突然响起了雷声,风雨开始大作了。刚才似乎是这阵风把什么东西吹落了。声音是从对面的王府议事厅的方向传来的。 林落啪嗒着一双脚丫好奇的跑到阁楼旁的窗户边低头远远望去。 一阵风雨吹来,雨水里夹着浓浓的血腥味! 一道闪电忽然划过天际,刹那间照亮了王府庭院,照亮了刚才从王府顶上掉落下来的东西。 那是四颗头颅! 四颗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头颅! 有一个少年男子站在离头颅稍远处的院子中央,闪电划过天际时,照着他硬朗冷峻的陌生面孔,线条明确,有些亦正亦邪的意味。他满脸沉默和严肃,一只苍白有力的右手握着一柄刀,他正将刀伸向雨水里让大雨冲掉血迹,那动作自如娴熟得好似江边洗衣的农妇。 苍白的手,漆黑的鞘!少年男子的嘴角带着笑。 第178章 杀 大雨冲干净了鲜血,显现出刀身上一道道美好的曲线纹路,像一幅画,一幅炊烟的画! 无烟刀! 林落郡主瞧得痴了,却不是在看着那把刀,而是在看着持刀的男子的面孔。 夜刀刀! 第四章:刀下魂 “哼,你果然还是来了!” 一声喝声响起,两道青芒划过! 喝声不是别人,正是江南‘断肠锥’齐断!两道青芒中自然有一道是齐江的,七十二路父子锥本就形影不离,父锥移,子锥动,两道青芒从王府大厅里蹿出,直取夜刀刀! “呀!” 林落郡主瞧得忍不住低声唤了出来,明目圆瞪,红唇微启,她在担心! 为谁担心? 即使隔着暴风雨的淅沥声响,夜刀刀也捕捉到了这一声惊惶失措的少女低唤,他回头望向海棠雅阁三楼,有阁楼灯火为衬,天际闪电作证,他望见了那张倾城的容颜,变色的面孔依旧如同风雨中的海棠花般娇艳夺目,让人窒息,让人心疼。 “啵!”夜刀刀居然对着林落郡主来了个飞吻,眼睛一眨,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林落郡主脸上显示出一种厌恶的神情,但却不知怎么,脸飞红了起来,心里又在莫名其妙的羞愧纠结。 夜刀刀动了,他回头抬手取下了斗笠,抬手运气挥了出去! 哗啦声响,斗笠快速旋转着切断了雨幕,迎着齐断、齐江父子手中朝自己挥舞缠绕不定袭来的青芒钢锥! 有那么一刹那,斗笠切断过的痕迹下,再没有雨水淋落下来,夜刀刀就趁着这一刹那纵身入了那一道没有雨水的轨迹,欺身长入,迎着敌人钢锥! 天灵子没有动,屠城没有动,林王爷更是站在屠城身后一动不动了。几人皆都凝神注视着来势汹汹的夜刀刀,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毕竟刚才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王府顶削掉四位大内高手的脑袋,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刚才王府顶上并未有片刻的打斗声响传来,显然夜刀刀是一刀削掉了这四人的头颅! 人死如灯灭,刀送不留烟! 除去屠城外的其余众人瞬间便明白了这十个字绝非江湖妄传的夸大之言! 屠城是因为在数年前对无烟刀就早有领教。 而齐家父子狂妄出手,便是他两人不信邪的高傲性格催使的了。 但莫催命莫捕头却也已随即起身抽刀,大声喝道:“齐家父子不可独战!” 看他这架势是要上前力助齐断、齐江二人,但他还没跨出两步,夜刀刀竟然已如同狂风下席卷而来的炊烟般袅袅飘至,后发先到! 齐断、齐江二人刚刚奔袭到雨廊下,那柄寒如月芒白烟的无烟刀竟已横飞向了自己胸前喉下! 他二人绝非江湖中浅显的泛泛之辈,既能名镇一方,又能被王爷请来应对及时之危,自然是有本事的。 钢锥本是近身搏斗的夺命利器,易守不易攻,但他这七十二路父子锥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攻守皆备,又能以攻为守! 子锥主攻,齐江面对即将斩喉的无烟刀时竟依旧处变不惊,一手钢锥直直刺向夜刀刀胸前,毫不退缩! 齐江正值少年,年轻人的狠辣果敢全都集中在了这一刺里。刃气逼人! 父锥主防,齐断目光不看向别处,只死死盯着那柄寒光中透着隐隐血红的无烟刀,手中钢锥也随着目光到处刺向刀身。他主动攻向敌人兵器实则为防守,夜刀刀的刀路若被扰乱,他这一攻定然失败,而且他若缠住了无烟刀,令夜刀刀来不及回刀护胸,那么齐江这一刺便能得手了! 三楼阁楼上的林落郡主看得一颗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就在夜刀刀和齐家父子即将兵器相撞时,一张温热有力,却也带些粗糙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龙昊从背后将惊惶中的林落揽在了怀里,不让她看见接下来这血腥的一幕。 “落儿,别怕,有昊哥在这里保护你。” 龙昊安抚着簌簌发抖的林落郡主的背,故意将语调压抑得温和平静,但他一张本来带些微微笑意的脸此刻却冰凉僵硬得眉头紧锁。 因为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阁楼下,王府大厅前的战况。 今夜他之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并不只是单纯的想早些见到林落那么简单,他在今中午时分接到消息,夜刀刀今夜会“拜会”王府。 而夜刀刀血洗陌阳小镇的惨案,前些日子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无烟刀没有闪动,仍旧直直的长驱直入,刀刃划过的空间内留下一道长如白烟的轨迹。那顶斗笠斜斜插入了王府雨廊下的大红柱子,如同切入豆腐般无声无息! “叮!” 一声清脆刺响,这是金属碰撞的声音,父锥刺中了无烟刀! 齐江嘴角拉起一丝得意的笑,每一次他们父子二人联手出击时,他只要听见父亲的钢锥和敌人手中的兵器碰撞声响,这声清脆的刺响,他就知道这一战自己赢定了,他都能立马接着听见“噗”的一声响,那是他手中的钢锥插入敌人心脏的声音!他的钢锥下又将多一个冤魂! 但他却没看见他父亲此刻脸上的难堪,就好似被人在脸上砍了一刀般难堪痛苦!他父亲手中的青芒锥已经断作了两截!就在他刺中无烟刀身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那刀身上烟雾般缥缈的纹络瞬间充满了血丝!像一根根人体内的经络血脉!然后钢锥一折为二,就像瞬间被吸干了生命般,青芒消散得黯淡无光。 齐江没有预料错,他接着的确听见了“噗”的一声闷响,这声音他听得清楚明白,因为就从他的脖颈下传来! 却不是钢锥刺进肉里,而是无烟刀砍进肉里的声音! 齐江的头颅滚下了雨廊,带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和地上那被雨水冲得快要发白了的大内四大高手的头颅一般无异! 齐断这数十年来,上百场胜利的战斗积累下来的高傲和自信瞬间被击散得无影无踪,人性里本能的胆怯让他想要转身逃跑,但他刚刚转身就也听见了“噗嗤”的声响,刀砍进肉里的声音。 唯一不同的结果是,他的头颅滚进了王府大厅! 林王爷面色煞白,莫催命的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得移动不了半步。 眨眼的功夫,六颗头颅,六条人命! 夜刀刀站在雨廊下,将刀在齐江剩下的无头尸体上来回擦拭干净,那熟练闲适的动作,就好像割完草的农夫在擦拭镰刀。 “年轻人呐,我砍掉的头颅只怕比你和老爹两人上过的女人加起来的数量还多,本来能在江南好好做个地头蛇淫棍,却偏偏跑来林王府挡刀——” 夜刀刀对着地上的死尸自言自语,充满磁性的嗓音和那温和的语调与他刚才杀人的冷血手段完全不符。 海棠雅阁的三楼依旧灯火温馨,林落郡主站在她李大哥和秋王妃身旁浑身颤栗,她生平第一次距离死尸如此之近,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那个男人会闯上三楼来吗? 启天石就在自己的卧室的密道暗室中,他若来了,我该——该怎样面对他?那个男人会不会杀了我?他一定不会,他的风流事迹在丫头间传得够细致,她平时也听得够清楚,他若对自己做出那种羞耻至极的事情来——她又联想到了刚才夜刀刀对自己那一个眨眼挑眉的挑逗,那个飞吻的撩拨,那张英俊的面孔——越想下去,她心里就越羞耻,脸上也越烫—— 整个王府已经躁动了起来,火把大亮,兵器碰响,夜刀刀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近得了王爷的身,早早布置好的五百黑铁甲士手持长刀隔断了雨廊和厅堂,一堵人墙壁瞬间铸成,人墙弯曲,夜刀刀被甲士包围了。 他却在被包围的中央闲庭信步,不慌不忙,那模样像个吃足喝饱后的农夫准备下田收割般跃跃欲试,他甚至还随意伸手挠了挠屁股。 “昊哥,小心点,那个姓夜的男人,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林落郡主并不害怕,但她心头却忐忑紧张,又有些莫名的激动,激动得她脸上漫上了滚烫的红潮。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的对正在穿上铁甲的龙昊说道。 龙昊接过侍卫送来的银龙长枪,这是他惯用的兵器。 “落儿妹妹不用担心——李大哥,落儿交给你了。” “昊弟放心,李大哥我现在虽然是个残废,但拼了性命也要保落儿周全——我听闻夜刀刀如今已有入魔之势,你该小心才是。” 龙昊点点头,没有多说,朝众人微微一笑,转身从观花的窗上纵身跃下,口中大喝道:“黑铁甲士结阵!” 王府里五百甲士听闻少帅统领的号令,瞬间脚步开始移动起来,嘴里齐声大喝:“杀!杀!杀!” 喝声响彻整个王府,包围夜刀刀的队伍里,又多了一队长枪甲士,一枪一刀,参差搭配。 没有盾牌,龙昊统领的三万黑铁甲士所向披靡,攻无不克,但无一盾牌甲士! 他们的勇敢和热血就是最好的防御盾牌! 闪电暴雨中的龙昊青筋暴涨,杀气大盛! 而那边的夜刀刀若无其事的缓缓抚摸着刀背,眼里露出嗜血的诡异笑容来,众人都在注视着夜刀刀的人,却忘了看他手中那柄无烟刀,刀身上蔓延起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沿着炊烟缥缈般的纹络刻痕! 第五章:无极道 “杀!” 龙昊如同一只雨中飞鸟般点落地上,又一个起身飞跃,兔起鹘落间已飞跃到了夜刀刀的头顶上空,王府三万黑铁甲士的少年统帅本就勇猛过人。他口中再一声暴喝。 五百甲士齐声应道:“杀!杀!杀!” 闻着无不背脊发寒,惊悚不已。 “娘亲,李大哥,爹爹和昊哥不会有事吧?”林落郡主怯怯的望着秋王妃,又看看面色虚弱苍白的李大哥。 姓李的男子为了不让林落郡主和秋王妃太过担心,特意将二人引在书桌旁静坐,眼里虽然不见王府庭院里的血腥酣战,但这肃杀的喊声却是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唉——”李姓男子,一声叹息,平静的瞳仁里泛起忧思,他想起了夜刀刀,不知他此刻是怎样的面容,这个男人曾经和他一同在墨棋河畔对月饮酒,在中州城里称兄道弟,相见恨晚。 若是在以前,他必定会笑吟吟的出去化干戈为玉帛,无论夜刀刀是否如同传言的那样,被无烟刀的刀灵侵蚀得有多厉害,无论他入魔得有多严重,他都能乐观欢喜的竭尽全力帮助他。 然而现在一切都已变了,他如今这残废模样已不想再见曾经的酒肉兄弟,现在传言的杀人魔头夜刀刀,甚至他都从未和林王府的人提起过自己认识夜刀刀。他又再次想起来自己在瀛洲为了救他心爱的异国女人,被那漫天剑气摧心蚀骨,经脉断绝,若非他的佩剑青莲突生异象,收容住了自己最后一丝即将散去的意识精魄,他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 银龙长枪从天而降,颀长的银白枪杆刺破雨幕,直直对准了夜刀刀的头顶,犹如从天而降的神龙吐信,杀气逼人! “杀!杀!杀!” 再是三声长喝,五百甲士齐上十步,甲士手中的数百长枪和从天而降的银龙长枪形成了合围之势,夜刀刀没了退路,只差一指的距离了! “哦呦,好闪亮的枪杆子,你裤裆里那家伙要是有这么威风的话,老子才真的佩服你!” 夜刀刀睁着眼睛抬头望着龙昊手中的长枪,讪讪地道,随即握紧了手中的无烟刀,抖擞抖擞精神:“可惜在这杀人打架的行当里,老子是你祖宗!” “诧!” 夜刀刀忽地一声暴喝,从无烟刀身起,迅速暴涨出一阵寒光!光芒犹如白芒炊烟,环绕成障,护住了夜刀刀周身! 数百寒星长枪头,皆都在这一瞬间停在了那一指的距离之外,距离渐渐由一指变一拳,由一拳变十拳,往外扩散! 数百人的合击之力被这道烟幕气障阻隔在了十拳之外!就连雨水也被阻隔在外,漂浮在气障之上,缓缓聚集,又曲斜着流淌下来。 一道闪电划过,惊雷响起。夜刀刀笑了,嘴角泛起嗜杀的冷笑,明亮的星目开始变色,变得泛红起来。 “杀!杀!杀!” 甲士的吼声丝毫不减,但这声音里已明显有了吃力的痕迹。 第179章 蛮荒龙 王府大厅里“铛”的一声响,莫催命手中的金刀倒插在了地板上,两条腿瑟瑟发抖,额角的冷汗滚滚直冒。他的喉结翻动不停,却没有咽下一丝口水,他已被这奇异的武功吓得口干舌燥。 “我——我——我去找点水喝——”莫催命竟然跌跌撞撞的蹿进后堂临阵逃走了! 林王爷大惊失色,一声惊呼,支支吾吾道:“这!——这!——这是什么妖魔秘术?!” 屠城起身将王爷拉到天灵子身后的角落处避身,安抚道:“王爷别怕,夜刀刀跌入魔境,虽然修为大增,但他在发力时理智只怕已不甚清楚,我们见机行事。” 天灵子却一双明目自始至终都注视在夜刀刀和他手中的无烟刀身上。 忽然喃喃问道屠城:“屠公子数年前和他交手时,他可练到了运气结障的境界?” 屠城凝着眉头,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大约是在两年前,我与他在天生毒门交过手,生死之斗,他已能随意结障,但——” 天灵子叹息着道:“但那气障却顶多和一高手相搏时能抵挡一人之力,而他此刻这障却抵挡住了数百剽悍甲士和一英武将军的合击之力!” “看来这无烟刀的确无愧当今天下第一神兵的称号,夜刀刀的力量多半渊源与此。” 天灵子脸上突然严肃了起来,冷峻道:“无烟刀灵的力量只是一部分,小道我不明白的是,他只是一介江湖痞子,流氓混混,既不是仙山名门的修行之士,也不是嵩阳书院的后院弟子,他为何会使我蓬莱仙岛的无上真法‘无极道’!?” “无极道?”屠城听闻这三个字突然若有所思,天灵子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间突然有了微微怒意,也是一声清喝道:“诧!” 一道清光自他袖间激射出来,光走人走,光进人进。人还未到,他袖间清光已如离弦长箭般击中了那道自无烟刀漫起的气障之上。 没有声响! 天灵子这一击碰上那道烟幕气障竟如同泥牛入海,一去无影! 夜刀刀在气障内回过头,隔着气幕缭绕游走成奇妙图案,望向雨廊下面有疑惑的天灵子,眼神轻蔑。 “好阴险邪恶的小道士!从我后面射来什么东西?我可没有断袖癖好!” 天灵子略一尴尬,微微一怔,不理会夜刀刀的话,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久不入世,没想到江湖年轻一辈中竟会有人偷习到我蓬莱仙岛的不出世之秘法‘无极道’,几欲突破人境,莫非这已经入魔嗜杀的刀奴有难求的仙缘?” 喃喃道话时,他已扯出了脑后束发的木簪,淡紫古朴的木簪在从他手心飞射而出,带着一道长芒! “嗤!” 大音希声,只听轻微嗤的一声,木簪插入气障,夜刀刀眉头一锁,身子微微一震,环绕周身的气障突地裂开。 “狗日的小道士!拿个木簪子想爆你大爷的菊么?!” 说罢,他清啸一声,顺势挥刀,周身散裂的气障又如同长鲸吸水,归于刀内,再从刀身上分离而出,化作千万之白芒气箭! 木簪倒射回天灵子手中! 五百甲士竟然抵挡不住夜刀刀这一刀之力!纷纷倒退数步,一步之时已能听见不绝于耳的“嗤嗤”声响,那声音就像是破空长箭插入数十张折叠而成的湿纸内发出的闷响。 那是无烟刀这一挥刀之力推送出的刃箭,插入甲士黑铁铠甲,穿透胸膛的声音! 第一排甲士被气刃箭贯穿成了蜂窝,龙昊被震得倒离开原处数十步,他落地之时周身铁甲已被悉数震碎。手中的银龙长枪不住抖动,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第一排倒地甲士还有未断气的哀嚎声,后续甲士勇猛的喊杀声依旧不绝于耳,王府庭院里的灯火霎时间被震得一起晃动了一下,三棵梧桐树茂盛的枝叶被乱飞的气刃箭激射得纷纷坠落,混入雨水,被大雨冲得四处飘零。 天灵子抚摸着微微发热的木簪,沉吟道:“没想到你竟已初窥到了‘大玄黄’境界,再有突破便能算作修为不浅的修仙之士了,只可惜你倒逆入了魔道!” 清光又起,但这次清光却是从他手中的木簪上泛起,林王爷和屠城二人在他身后远远观望得忍不住啧啧称奇。 林王爷自然见过武功不凡的江湖武夫,但此刻这犹如仙迹般的光芒从天灵子手中凭空而出的修为,他实在闻所未闻,而屠城自从数年前和夜刀刀交手后他便是见惯不怪了,他自知武功到达一定境界后,便能等同修仙之人一般御气为剑,凝气为盾,御空而行,但在身体上却要承受极其强大的压力,能力越大,肉体承受的反伤越大,所以才有那么多的练武修行之人最后或经脉俱断而死,或灵魄碎亡灰飞烟灭。再加上他新近接任天生毒门的掌门,进了只能历代掌门人才能观悟的黑石崖后,对此理解又到达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他相信天赋决定了人体修行的上限,仙缘决定了一个人能否靠自身修炼和奇遇得道成仙,那不只是传说! 千万年的人类历史长河,修行和长生的传说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眨眼间,天灵子化作了一道清光,他周身泛起的清光包裹着他,使漫天雨水不沾他衣袍半分,干净的道袍在雨幕里鼓荡飘飘。 夜刀刀浑身湿透,一身夜漆长袍在雨水中衬托出他浑身鼓涨的肌肉轮廓。他俊朗的面庞上浮现出笑容,剑一般的眉毛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杀气! 漆黑的刀柄,苍白的手掌! 苍白的手掌将无烟刀挥舞成炊烟般缥缈灵动,但这看似缥缈的刀风却挥舞成了一面厚厚的墙,一面向天灵子压倒的刃墙! “杀!杀!杀!” 后排甲士提刀再上,但无论如何也近不了夜刀刀的身旁二十步!他周身鼓荡着的强大气障,无形的墙壁实在太过强大。 “嘭!”一声巨响,天灵子弹指击中夜刀刀挥刀而来的那面刃墙,看似微弱的力量,竟然将夜刀刀震得倒退了三四丈!他身后庭院内的青石板悉数震碎,飞扬而起! 龙昊见状,咬牙提枪硬上,这位当今帝国最年轻的少帅统领,凭着一身凡人的勇武之力,欲和几乎突破人境的夜刀刀一搏生死! 长枪抖出了圆舞枪花,漫天雨水落下,被银龙长枪在夜空击碎,像一副美好的图画。 “嗡——嗡!” 夜刀刀左脚终于点落在庭院地上,稳住了身形,幸而他气海之气未曾松懈,龙昊手中的长枪趁他不备时已中他背脊后心! 那寒星枪头却被他浑身气障逼在一寸之外,长枪弯曲震动,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龙昊额角的青筋鼓得暴涨,目龇欲裂。 “呀!” 龙昊长啸一声,靠着一身荒蛮之力,再往前抬步,银龙长枪弯曲了! 那枪头缓慢的往前移动了半寸! 这边天灵子弹指之力看似轻松,实则蕴藏裹挟着强劲元气,但他却未曾料想到这一刀之力被击退之后的反作力量竟如此强大,夜刀刀似乎是在和自己力量相接之时想要强行突破,再度提升! “刀奴始终是刀奴,居然想逆天而为,性命相搏时不顾守元,还妄图提升,我倒想看看这来历不明的无烟刀内到底寄宿着什么样的刀灵!” 天灵子正欲再次出手,却听龙昊再是一声暴喝清啸,他上身衣甲嗤嗤俱裂,右脚艰难一抬步,银龙长枪再度弯曲了! “噗嗤!” 长枪慢慢的,穿透了夜刀刀背后的气障,刺破了他身上衣衫,只是一点衣衫而已! “哈哈哈哈,早知道王爷家养着条‘蛮荒龙’,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傻逼,果然就知道使蛮劲!” 夜刀刀狞笑,双眼突地变得血红光芒,无烟刀身缓缓蔓延出一根根明亮的血红脉络,像是人体游走的血管,沿着刀身先前浮现的隐隐血丝。 天灵子忽地莫名其妙的面露兴奋,兴奋得他那张先前一贯平静的清秀面庞开始有些扭曲失态起来,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奇异宝藏抑或天机秘密。 “‘大玄黄四重境’!,入魔之人竟也能修我蓬莱仙岛无极道法到大玄黄四重!区区一个十八岁的普通江湖少年,搏命相斗之时能瞬间突破提升三重境界!看来师尊所言入魔即毁道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梨澜,等我,你没有毁道,你还有救——” 语罢,他化作了一道清光飞入夜幕之中,哗啦声响,闪电再作时夜空中已不见了他丝毫踪迹! 暴雨哗哗的下着。 第六章:兄弟 “我去!贼道士怎么飞得这么快?!吃药啦?!” 夜刀刀望着刚才还和自己一边打斗一边神经病一样喃喃自语的天灵子飞走的方向,愣了一愣。 说罢转身大摇大摆的往海棠雅阁走了进去,龙昊最终还是没有顶住夜刀刀最后那一刀挥出的力量,倒在雨水里半晌起不来,五百黑铁甲士就更别提了。 “一群傻子,老子就来要块石头,用得着几百人来围殴我吗?老子从小就最怕打群架了——” 夜刀刀操着一口川蜀地区的粗话,碎碎念着上了楼。 “哎哟!这…这…这,他上楼去了!这可怎么办?!”王爷躲在大厅门后急得直跺脚。他推了推屠城:“屠门主,你快去帮本王阻止他啊!” 屠城一脸遗憾,一动不动:“王爷你刚才也看见了,夜刀刀…以我的力量,怕是很难阻止现在的夜刀刀,他十六岁时,就已能胜过我,这两年他突飞猛进,我已是有心无力——” “哎呀,我的乖乖哟!可别被这小畜生看见喽!” 王爷几乎带哭腔了。 “王爷这里可有通往海棠雅阁密室的暗道,我们从暗道过去,趁着夜刀刀还没有闯进去,先把启天石拿出来,说不定还能保住这块神石。”屠城出着主意。 “你当本王真有那么傻吗?知道夜刀刀要来我还会让那么多人知道我把启天石放进了海棠雅阁密室?这石头我早已偷偷藏在了我的书房密室里。只是……只是……哎呀,我那宝贝女儿还在里面啊!被那小禽兽看见了可怎么得了!” 可是他已经看见了,他正和林落郡主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 夜刀刀一路登上海棠雅阁二楼,一身的雨水淌了满地,他走得很悠闲缓慢,像是回家一般自然。 阁楼里的丫鬟侍女眼见着夜刀刀上楼时,皆都惊吓得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却又面红耳赤垂头不敢移动。 “你们这些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私底下在偷偷传着我我的画像议论点评,深夜还在烛光下对着我的画像安慰自己,排解寂寞,呵,现在见着我本人了,都不敢抬头多看两眼了么?” 夜刀刀这话虽然未免说得自恋了些,但也是实话。所以那些丫头更加羞愧难当,面红耳赤。 “哈哈哈哈哈哈,郡主房间就是这里吧?”夜刀刀笑着指着房门问,廊道里的侍女不敢搭话,房门却突然开了。 林落郡主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对着站在门前的夜刀刀劈头盖脸的大喝一声:“滚!” 夜刀刀就这样和她面对面的对峙着,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有些错愕,公主喝了这一声之后再也不敢出声,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你这恶贼,想要怎样?”秋王妃倒是临危不乱,雍容大度的气质,站上前来问道,但是夜刀刀一句话也不说,依旧不动。 郡主忽然发现夜刀刀的眼神不太对,似乎没有盯着自己,而是在看着自己脑后,她愣愣的扭了扭头,夜刀刀的视线并没有随着自己而动,他果然没有看自己! 慢慢的,她顺着夜刀刀那凝滞的视线看了过去,看见了李沉星大哥单薄羸弱的身子,他垂着头坐在桌旁,青莲横贯于膝!他没有抬头看夜刀刀,但夜刀刀却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家伙自称没有龙阳之好,为什么看见我家李沉星大哥就突然呆了?!他居然没有看我!他居然没有看我!” 郡主的心情此刻很复杂。经过激烈的争斗,复杂的心情最终只剩下了一种——愤怒! “恶贼!跑我家来抢东西,还杀我王府侍卫甲士!还盯着我李沉星大哥不放!给我滚!”郡主愤怒至极,挥手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啪。” 没打中,夜刀刀抬手握住了她葱白秀气的手腕,手腕上的玉镯子啪的碎裂。 第180章 梦境 我站在荒无人烟的龙神广场上,唯一在我身畔作伴的只剩下广场中央那条蜿蜒盘绕着的远古龙神雕像,硕大的龙头抬起向上,与我一同仰望着东海之天。我看见一片巨大宽广的灰暗缓缓四合而来,传说中天帝十子之一的太阳神圣体上散发出的炽烈热芒在一瞬间从东海面上被掐断阻隔,再也到达不了龙王城。 我眼前陷入了一片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只能借着水波中隐约出现的碎片流光和龙王城顶冠上巨大而古老的夜明珠残存的微弱光芒看清眼前的一切,看清那骇人的丑陋虫子——幽冥阴虫。那黑色的虫子一团团蠕动着挤压下来,撞击在龙王城最后的抵御防线,那道神圣古老的龙城结界上。 淡金色的结界开始颤抖,开始摇晃,开始不堪重负,没能及时撤退回龙王城的王族禁军被那片巨大的阴暗所吞没。 我听见蛆虫噬骨的声音,我听见绝望哀嚎的声音,我听见龙王族千年来最为勇敢的禁军发出咒天骂地的声音。然后我看见那结界上一团团阴暗的幽冥阴虫包裹之内爆发出一阵阵耀眼的红光! 红光乍现的刹那,有龙吟在咆哮! 我突然忍不住跪在地上掩面痛哭,我知道那是龙族禁军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们被幽冥阴虫侵蚀得无力抵抗,已经化身成了真龙原形,这也意味着,他们已经临近死亡了。 幽冥阴虫侵蚀一切生物的身体和精魄,将他们化作自己邪恶的一部分。 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能听懂它们在咆哮什么,它们在对我嘶吼:“七皇子快回龙王城里去,不要管我们了!” 我还听见有人在喊叫:“七皇子快走!等你将来强大了,记得替我们报仇!”那是贝柚的声音,曾经在龙王宫最爱逗我的一个年轻禁军。 …………… 我仰头看着那一团团红色的光芒转瞬即逝,每熄灭一团红光,都是一条真龙的血肉之躯被幽冥阴虫所分解。龙吟咆哮声此起彼伏,透明的龙城结界上倒映出我嚎啕大哭的模样,我看见自己那两颗巨大丑陋的獠牙,和弱不禁风的瘦小身躯,自小在娇惯中长大的白嫩面孔,我几乎是龙王城里最弱的一个人,我该怎么变得强大?我能变得强大么?我怎么替我王族最英勇的禁军报仇?我感到绝望至极。 我知道,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这辈子在整个大东海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资本,纵然我是龙王城的七皇子。 一切都只因为我从母后胎腹里带来的两颗真龙獠牙,丑陋至极的真龙獠牙,这两颗被视作东海龙王城最不祥的真龙獠牙,因为它,我不能修习龙王族的任何修真秘法,王族担心会修行的我将来果真成了祸害会难以制服,我痛恨它! 东海龙族人出生时都应该是人身,直到八岁时才会第一次化身真龙。我曾在龙王城见过许多八岁的小孩子在龙神广场化身真龙时的情景,他们匍匐在地上,经过初次裂变时的漫长痛苦后开始化身真龙,四肢成爪,身躯生鳞,尾骨变长,直到头顶的幼小犄角出现的最后一刻,光芒万丈。然后他们开始惊喜好奇的打量自己金黄的真龙之身,闪耀的鳞甲,锋利的獠牙。一切都显得那么神圣而威严,熟悉却又新奇。 最后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欢呼龙吟,他们纵身越出龙王城的高墙,在整个大东海翻滚遨游,为凡世耕种的人们带去一场大雨。广场上他们的父母会带着自豪的笑意见证着他们的子女化身真龙的那一刻。 我仍然记得,在我八岁生日的那一天,龙神广场上人山人海,挤满了来见证龙王城七皇子化身真龙的那一刻的人,母后欣喜不已的弯腰在我耳畔告诉我,我的大哥、四哥、五哥和六姐当年化身真龙的时候都没这么多人来看呢,她没有提起二哥和三哥,我这两个哥哥当年都在化身真龙时死去,这是我们龙族每个人都得经历的真龙劫,千年来很少有人度不过,二哥和三哥连续的遭劫是母后心头的痛。 我知道母后是想让我放松,让我平平静静的去度过真龙劫,顺利化身真龙,可我还是忍不住抬头问她,我会死去吗?我知道东海的人都说我这两颗獠牙是不祥的预兆,我这本该是化身真龙后才会有的真龙獠牙,却从胎里带了出来。我摸着自己露在嘴唇外的冰凉獠牙。 我真的是个不祥的人吗? 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安慰我,我的傻昆象,你不会有事的,你生下来就有真龙獠牙,只能说明你和我们大东海整个龙王族的人天生就不一样,或许你天生就带着很重要的使命而来,又或许你天生就有我们未曾预料到的特殊能力,但绝不会像流言说的那样你是一个不祥的人。 我将信将疑,然后孤身一人走到龙神广场中央,准备迎接化身真龙的那一刻,万众瞩目。 可是我却让众人失望了,从早晨的初阳投进东海,直到龙王城顶端的夜明珠褶褶生辉,我的身体连一个屁都没有放过,唯一出现的动静便是在海螺吹响第二日交接之时,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的声音,等了一天,我饿了。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有人用看着怪物的眼神打量我的獠牙,对我指指点点,还有人公然对我父王大喊,七皇子是条不祥的真龙,不能留在龙王城! 有人附和到,对!把他赶出东海去! ……………… 我父王无视众人的喊叫,挥了挥手,王族禁军在龙神广场上清开一条道路,父王抱起我,将我架在他脖子上,我有些畏缩怯懦的看着众人指点嘲笑和谩骂我的样子,我骑在父王的肩膀上,两只手握着他的犄角。 父王温和的拍拍我的屁股,安慰我,别听那群白痴笨蛋瞎扯,这次不行,就等下个十年吧。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嗯,有些沮丧。 龙族的人八岁时如果没能化身真龙的话,就只能等十年,在他十八岁时再次经历真龙劫。 龙王城千余年的历史,只有一个人是在十八岁时才化身真龙的,他叫做昆吾,是我父王的堂弟,也就是那个现在大东海以及凡世任何一个人谈起来都会色变的冥王!他在一百余年前叛离了我们龙族,后来被我父王、天帝、和伏羲合力用龙族古老的圣器龙王图困入了幽冥界,他竟又在幽冥界成了不可一世的冥王。 侵入龙王城的幽冥阴虫,据说就是他对龙王城,对凡世大陆的报复的开始。 我害怕自己会是个不祥的人,像昆吾一样,受万民唾弃,自己的亲兄弟也会联手对付他,他的身后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我承受不了他那样众叛亲离的结局,幸好我也没有他那不可一世的野心。 恐惧让我匍匐在龙神广场上,哭得声嘶力竭,城池地面开始剧烈摇晃,我感觉到整个龙王城开始颠倒散乱,支离破碎,我忽然想不起来父王和母后,还有我的哥哥姐姐们在哪里? 他们是不是也没来得及撤回龙王城? 我惊吓得一身冷汗,然后感觉到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肩膀上。 我身子一抖,惊慌失措的抓住那只手,想回过头去看他是谁,紧接着竟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是一个梦! 我抓住的是五哥昆海的手,是他摇醒我的。 “十七岁的大男人还做噩梦?哈哈,你看看你,被梦吓成什么样了?” 我看看卧床对面的水晶镜,白皙稚嫩的面孔满是冷汗,五哥昆海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我露在嘴唇外的真龙獠牙搓弄不停,我看着他那清秀俊俏的面孔笑得竟有些猥琐,忍不住一阵恶心,一巴掌打开他的手。 “滚开!”我一边吼到,一边穿好衣服。 五哥嘿嘿大笑两声。 “你快点起床吧,父王在等着我去做早课呢!” “那你还不快滚!”也许是因为刚才噩梦的缘故,醒来后我脾气一反常态的不怎么好,虽然平时五哥也爱这样逗弄我,他是我几个哥哥姐姐中最讨厌的一个,也是最爱和我玩的一个,我却很少这样吼他。我的这两颗真龙獠牙从小就被他玩弄,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这牙齿会长这么长全是因为他经常来拉扯。 “切,小伙子今天在梦里找到勇气了?敢这么对你哥哥我说话?龙鸡鸡长大了就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了不起了呀?!”五哥说着伸手来拍打我下面,我快速的穿好鞋子跳着躲开,忍不住被他逗得笑了出来。 五哥比我还笑得灿烂。 “你再大有我的大吗?要不咱们下午再去城后的珊瑚礁比比谁尿得更远?!” “要尿你自己去尿吧,我要吃饭去了。你再不去宫殿,父王今天怕是又要罚你抄写《龙神赋》了。”我强忍着笑,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整理衣服准备摆脱他,去客厅洗漱吃饭。 五哥带着神秘的笑意看着我:“今天要抄写《龙神赋》的人该是你才对。” 我眉头一挑,大吃一惊,诧异道:“为什么?怎么会?我和你们又不一样,呐,看见这没?”我指着自己的两颗大獠牙。 “我不能修习《龙神赋》的,我是天生的大魔王,如果修行,将来第一个弄死你!”我装模作样的恐吓五哥,五哥被我逗笑得花枝乱颤,忽然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我疼得眼冒星星。 “傻小子,都还没化身成真龙,凭着自己天生两颗大獠牙就以为能吓到哥哥我了?快点跟我去宫殿,父王下令叫我带你过去,你今天开始也得修行《龙神赋》。” 虽然脑门有些痛,但听着五哥说话的语气我还是挺感动的,他从来没有认同过听闻来的大东海的流言,嫌弃我是个不祥的人。 我问:“父王为什么会突然叫我去和你们一起修行?我都没化身真龙,能修行《龙神赋》?” 五哥摊摊手,一脸自己也不知道的神情:“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几天从东海之边不断传来奇奇怪怪的信息,父王看了很是愁闷,昨天大哥去东海之滨探查回来,说是东海之滨周围的泥土产生了异变,生出来许多奇奇怪怪恶心的小虫子,父王看了大哥带回来的样品,吓得立即将其扔在地上,拿脚跺了又跺,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满脸愤怒的回了寝宫。” 我听得入迷,脑海中忽然想起来梦中的幽冥阴虫,冥王对龙王城和凡世大陆的报复。心头一惊,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父王今天就叫我来带你去正殿一起修习《龙神赋》啊。”五哥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我惊慌失措的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帷,我的房间在龙王城宫殿最顶端,窗外望去的东海之天像往常一样,湛蓝中闪烁着水波流光,并没有像梦中一样灰暗。 我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我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一个梦。 第一章:龙神赋 “龙神之赋,重在龙神,神思所至,龙血炼精,血过百穴,精通万脉,犄角至尾,神贯满盈。而后神思破身,通三界,控五行,融天地,浑浑宇宙为身,唯我龙神至尊,上至九重,下到九幽……” 父王高高坐在龙王座上,他满面疑惑和不解,始终凝眉看着手中的东海讯报书卷,在思索着什么。 偌大的龙王殿没一人敢出声,大哥和四哥坐在我对面,专心的打坐凝神,让浑身龙血游通百穴,六姐前些日子和母后去了甘渊深沟看歌舞宴会,明日才会回来,就连平时最神经的五哥也不敢多动出声,只是偶尔会虚张着眼睛偷瞄一眼父王,再趁机对我不停的眨眼逗我。 我白他一眼,不去理会他,埋头运笔如飞抄写着面前的《龙神赋》总纲。 我的几个哥哥和六姐在八岁化身真龙后就开始修炼《龙神赋》,大哥已经修行了二十二年,第一卷《水波》他已经修行到了第六重狂流境,这可算是个极高的造诣。因为我父王也才刚刚初窥《水波》最高境界,第七重天河境界而已。皇皇天河,是《水波》一卷中最为神妙的境界,其中蕴含的神力无穷无尽。但第六重境到第七重之间却有着极难跨越的瓶颈,父王曾说,他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登入了狂流境界,那时他也像我大哥一样年轻,但他却在三十年前才将狂流境走通到头,初窥天河。 第181章 龙神赋 《龙神赋》源于我龙族最古老的圣器龙王图,初代龙王因观摩龙神图而所悟道,以龙神之思引导自身龙血练就龙神精魄,再和三界天地相通,控制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变化,将自身神魄和天地宇宙融为一体,上可达九重天,下可通九幽秘境。全赋共有五卷,但我龙王族从来都只有第一卷《水波》。父王曾说,《龙神赋》历史悠久,除了初代龙王,之后再没有第二人学齐过《龙神赋》的全部五卷,因为单单将一卷修行通透,那实力就已经足够恐怖了。 他说,在十万东荒之外的东极之地有一位风神,他的名字叫做折丹,是他年少时的好朋友,《龙神赋》的《飞火》一卷就在他的手里。 我问父王,折丹也像我们一样是真龙?也能修炼《龙神赋》? 父王说,他们一族虽然没有真龙之身,但他们身体里也流淌着和我们相似的真龙之血。 我不太明白,也没有多问为什么,父王接着说,华夏凡世的子民身上都流淌有真龙之血,他们都是龙的传人,人皇伏羲修行的就是《龙神赋》的《生土》一卷,九重天上的天帝拥有《金身》一卷。 《水波》、《飞火》、《生土》、《金身》,还有另外一卷呢?我问父王。 父王沉吟半晌,缓缓说,《棺木》一卷在昆吾手中。 他依旧叫冥王作昆吾,我知道父王心中依然不舍当年被封锁入九幽秘境的他那年少时的堂弟。 没能修炼《龙神赋》的这些年我一直被母后看着闭门读书,抄写经卷,练就了一手好字。此刻看着《龙神赋》的大纲一句句出现在我抄写的卷纸上,华丽的字体竟让我有种莫名的兴奋!我只感到浑身热血开始奔流加速,渐渐沸腾起来,额角竟然渗透出了热汗来,我越抄写下去,身体内的热量就愈加翻滚。但这《龙神赋》的卷文中的句子却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让我极度兴奋,再也不能停下! “噗嗤!”五哥忽然笑出了声音,我没抬头去看他,天知道他又在搞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鬼,父王准会斥责他的,我心想。 “昆豹!又在胡闹!”果不其然,我立刻听见了父王责备他的声音。 我仍然没有抬头,继续专心的抄写着。我知道,大哥和四哥一定也像我一样,并不关心五哥在笑些什么,他这个人,就算平时走个路也会捧着一本书在笑。他爱看书,但这麽多年来我时常见他看的都是些光皮封面没有书名的书,他说他偏爱一些没来历记载的野史志异,或者一些惊悚鬼怪,我不加深究。 “没胡闹啊父王!你看他!呐,你快看他!”五哥尽量压抑住胸膛里的笑意,一边怂恿父王看向某处。 他一定又在嘲笑某位宫殿禁军守卫的犄角上长了什么癣,龙族的人,身体有些什么异样变化常常都会直观的展现在犄角之上。龙王城未婚的禁军中有不少人偶尔会去城里的暗门寻花问柳,从而染上性病,上次五哥就在早课上嘲笑一个前夜染疾的禁军的犄角上长了花鳞癣,被父王惩罚抄写了《龙神赋》三百遍。 “嘿!大哥四哥,别练了!你们快看七弟!” 我听见五哥推搡大哥和四哥的声音,他竟然在笑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终于忍不住停下了笔,顺手往自己头顶摸去,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化身真龙,没有犄角,哪会在头上长什么花鳞癣?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自己两颗血红发光的真龙獠牙! 我一哆嗦,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笔,直往后退。但这愚蠢的举动又怎么能摆脱掉自己的牙齿? 平日里晶莹剔透的雪白獠牙,此刻竟然变成了深深的血红色,似乎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我定住身子,盯着自己的獠牙,觉得自己除了浑身有些燥热之外,并没有什么难受的状况,稍稍稳住了心,扭头看五哥,五哥还在笑,大哥和四哥盯着我这人脸上挂着两颗血红獠牙的模样也忍俊不禁。我自己再垂眼看看自己的模样,难怪他们会笑,这样子实在太过滑稽,到最后我自己也终于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可是心里既想笑,又想捏死对面正在笑我笑得前仰后合的五哥。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能自己笑话自己,绝不甘心其他人笑话自己。 父王无可奈何的叹口气,问我:“小七,你身体没什么难受的吧?” “回禀父王,我除了有些燥热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我如实回答。 父王点点头,解释说:“你还没有化身真龙,却有一对真龙獠牙生长在凡体肉身上,在抄写《龙神赋》的时候神思随着其中的法诀游走,引动了真龙獠牙内的真龙之血,可是你浑身就只有真龙獠牙里藏有真龙之血,它融不入你周身凡血肉体,所以只能在你这两颗牙齿里沸腾。” “父王,七弟现在修炼《龙神赋》会不会为时尚早?他一动神思,身体里两种血脉便会冲突,持续下去,恐怕终会损坏身体。”大哥凝着眉头有些担忧。 说实话,听大哥这么说,我也着实害怕。我怕自己哪天抄写默记《龙神赋》的时候突然就原地爆炸了。 但父王摆摆手,示意要我继续抄写下去,熟记《水波》一卷,他眉头凝得比大哥还愁。 “没时间等了。”他低声叹息。 大哥和四哥年龄长,跟随父王的时间最长,深谙父王的脾气,见他仿佛有心事,也不再多问他没时间等了是什么意思,父王的心事,只能等他自己说出来,千万不能追问,否则他一心烦,追问的人准会触霉头。 但五哥仿佛就是个天生不懂父王心思的棒槌,父王话音刚落,他立马追问:“为什么没时间等?昆象明年就十八了啊!到时候等他化身真龙……” “咔嚓!”父王瞬间勃然大怒,顺手抓起龙王座前的杯盏,朝五哥砸去。杯盏不偏不倚,碎裂在五哥脚尖前,吓得五哥一个哆嗦,身子一弹,两手捂着头顶缩成一团,不敢说一个字。 “老子多久没收拾你了?!皮痒了是不是?!就你嘴多!”父王怒声训斥。 我和大哥四哥三人低着头偷笑,互相交换了眼神,然后一同偷瞄五哥,见他嘟着嘴,满脸憋得通红,恶狠狠的环视着各瞪我们三人一眼,又埋下了头,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昆象继续抄写《龙神赋》,今天给我记住总纲,明天开始抄写《水波》,自己理解着修行,有不懂的地方问你大哥。” 我立马收敛住笑意,点头答是。 父王长叹一口气,起身离开了龙王座。五哥终于放下了抱头的双手,开始光明正大的对我们三人咬牙切齿,却依旧不敢太过声张。 父王刚刚掀起宫殿的侧帘,忽然又顿住了身影,五哥吓得立马盘膝坐下,装模作样的凝神修炼。 “你们四个,下午随我一同去趟东海之滨。”父王语气凝重的吩咐到。 “我也去吗?” 我这次一反常态的追问父王,但我相信父王也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他的这个吩咐本就一反常态。我自从八岁未能化身真龙之后便被严加看管,为了防止果真会如同古老传说和东海流言描述的那样,我将被外界邪恶势力沾染,危害龙族,是个不祥的人,那之后我从未出过龙王城半步,甚至就连宫殿也很少离开! “你已经十七岁了,算是个大男人了,无论如何,当龙王族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该承担起龙王族的后人该承担的一切责任和使命!即使可能会危及生命!”父王说得异常严肃,他对我不再像是以前那样温和袒护,我知道他已经收回了保护我的双手,决定让我独自面临终将到来的残酷成长。 可是我不明白,这次出行,和我身为一个龙王族后裔该承担龙王族的一切责任有什么关系? 大哥闻言低着头低声叹息,看样子他心里似乎知道父王到底为何会这般。我见他的复杂神情,再联想到五哥之前告诉我的和早晨的那个梦境,恍然大悟。 父王是要带我们一同去东海之滨探查土壤异变的原因和裁量事态的严重性,他知道,幽冥阴虫的出现早就已经意味着事情并不会多轻松!他或许只是想去看看来自九幽秘境的冥王,他的堂弟,对龙王族和凡世大陆的报复到底会严重到何种地步! 而他在我还未化身真龙的此刻就仓促安排我修炼《龙神赋》,想必就是为了应对龙王城即将到来的这场大灾难! 第一章:消失的东荒海岸 我坐在五哥化身真龙后金黄色的背脊上,他快速的遨游击起的水流撞击在我脸庞上,刺骨的痛,即使我穿着龙鳞战甲,有了它的保护也未能减弱丝毫心中的畏惧,毕竟我从未这样快速的在水底遨游过。 在我记忆里,八岁前我只和父王出巡过一次东海,是去东海之滨接受东荒诸国凡民的祭拜,那次有龟帐仪仗队伍随行,走得很慢。 每一次水流的迎面撞击,都让我不由得脖子一缩,眼睛一闭,跟着手头一紧…… “啊!……昆象你轻点可以吗?!我犄角快被你掰断了!”五哥大吼。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回过头来的五哥,他的龙脸已经愤怒得狰狞,须龇尽瞪,我看着他僵硬的笑一笑,抚摸着他头上的金黄软毛:“呃——这个嘛——我不是故意的,嘿嘿……” 父王游在最前面,他没有回头,我知道他有些紧张,这次出行他没有带龙族禁军,没有仪仗卫队,就我们五人,为的就是怕在出现意外时,我们能迅速的全身而退,不会为了担心仪仗队而有所顾虑。 而我虽然才第一天开始修习《龙神赋》,但却不得不来,因为我是龙王城的七皇子,龙族有危,身在前线是我应当尽到的责任。 大哥回头道:“昆豹、昆象别闹了,跟紧点,马上快到东海岸了。” 五哥再瞪我一眼也回过了头,我腾出一只手扶了扶头顶的晶甲盔,尴尬应道一声哦,最后对着五哥吐了吐舌头,也便安静了下来。 父王的速度陡然变慢了下来,开始斜向上攀游上去,他已经雪白的龇须不再被水流冲得笔直,而是像龙王城后的珊瑚礁上的水母触须一样,随着水流波动摇晃。距离东海面越来越近,光亮也越来越强,透过海面上直射下来的光,我从后望着父王颀长雄伟的龙身,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冲上去抱着他。他已经七百多岁了,对龙王族来说,这已经算是进入了晚年,他老得让我有些心疼。我的未来还很长,但是我想到自己漫长的未来里如果有一天失去了父王,我该怎么渡过? “你们动作慢一点,这里接近东荒诸国,出去的时候不要掀起大风大浪,凡世的百姓可受不了我们一个用力的翻身。”父王吩咐到,几个哥哥都说是。 我抬头望去,已经到了海天相接的地方,马上就要破浪出海了。 黄昏的夕阳放肆的在东海面上燃烧,父王率先游出海面,他的动作很轻柔缓慢,只在海面上荡漾出一团微浪。 夕阳照耀在他的金色鳞甲上,辉煌耀眼。 “滚下来!”五哥浮游在东海面,回头白我一眼喊到。 父王和大哥四哥早已化身成了人形,他们三人站在水面遥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东荒海岸线,若有所思。 这是我初次来到海面,见着周遭空无一物的景象时大吃一惊,我目瞪口呆的环顾着东海面四周,忘了下来,听闻五哥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 “怎么下来?”我屁股在他背脊上挪动了几下,有些不知所措。 “别怕,跳下来吧。”大哥回头对我招手。 “你也可以滚下来。骑了哥哥我大半天,屁股坐舒服了你——”五哥没好气的补充着念叨。四哥看着五哥的表情,在远处直呵呵的笑。 我没理会五哥,抬脚准备跳下来,却又有些犹豫不决。 “我今天才修习《龙神赋》,没法力,还没化身真龙,能像你们一样站水面上?” “你是东海里长大的龙族人,当然能站。”大哥走过来一把将我抱下来放水面上。 我感觉自己身体缓慢沉了下去一点,然后又浮了上来,在水面上随着海浪起伏。 第182章 困龙阙 “哈哈,真的能站住啊——”我兴奋得在水面上再试探着跳了几下,低下头去看黄昏夕阳在水面上散开的凌凌波光,居然有一大群鲨鱼在水中远远的偷笑,我父王在这里,海底万物都会退避让路,它们笑的是我,我知道。因为紧接着我便见着了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丑陋的真龙獠牙。化身人形后的龙族人,没人有我这么长的獠牙。 “乡下人进城——没见识——”五哥白我一眼,大步朝前走去。我把他当做空气。 “走了,小七。你干嘛呀?”四哥唤我。 “啊?我在抓夕阳——这东西抓不住么?”我回过神急忙跟在父王几人后面。父王出了东海海面就一直没说话,眼睛像天空此刻的夕阳一样发着光,环视四周。 “傻孩子——”他们几人都笑了。 大哥在前面陪着父王指路,带我们去他上次发现幽冥阴虫的方向。远处的东荒海岸线越来越清晰明朗。 “四哥,什么东西在割我的脸?我怎么看不见?” 五哥一脸鄙视我的样子,我不想和他说话,大哥陪着父王走在前面,我只好拉着身前的四哥问,他经常和大哥换着出来巡游东海,见识也算宽广。 “那是海风!”四哥笑着给我解释:“就像东海的水,阳光,空气一样的东西。” 我点点头,若有所悟。 “天上飞的那就是传说中九重天上的仙鹤吗?”我指着天上问。 “那只是普通的海鸟。九重天远了去了,现在已经没人能上九重天去了。”四哥说。 我这才想起,自从当年父王和天帝、伏羲联手将昆吾封入九幽秘境之后,就再也没人上过九重天,九重天上也再没有仙神下来过,仙鹤又怎么会出现在东海面上让我看见呢。 “穿越九重天耗费神力,当年封印冥王一场大战之后,就连父王、天帝和伏羲三位顶级上仙都从此再没有足够的神力穿梭九重仙境,三界内哪里还有人能上得了天宫——”四哥感慨着。 “怎么会这样?!”大哥突然往前奔出几步,然后站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望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海岸线,那一段绵延数千里的石壁海崖。 “怎么会在那里去了?!”大哥自言自语般的诧声疑问。 “有什么不对吗?”我和四哥五哥跟了上去。 大哥还未回答,一边负手而立的父王开口答道:“东荒海岸消失了一块。” “没错!前天我来探查时,海岸线明明就在我们此时身处的位置!”大哥补充到:“当时我就是从现在我们所处位置的海崖上发现的几只幽冥阴虫。” “这么大,这么长一片海岸线,怎么会消失不见?难道会被幽冥阴虫吃了?”我想起早晨梦境中那一大片黑压压的幽冥阴虫,如果果真有那么多的话,能侵蚀掉这一段海岸线也不足为奇了。 “呵呵,几只幽冥阴虫能吃了这么大一片海岸?也就你那脑子能想出来。”五哥对我的话不以为然。 父王开口道:“东海的海岸我比你们熟悉到哪里去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生活了七百年,东海岸消失的绝不止这一段。” 他的脸色居然一点也不惊讶,也不恐慌。父王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我想。 “但,也有多出来的地方!”父王转身,看着左边远处的一座小岛。那里是往甘渊深沟的方向,似乎断断续续绵延着一连串的岛屿。 “没错,前来我来时,那边的岛屿没那么长一串,现在远远望去,怎么会有那么长的岛链?!”大哥道。 “随我去看看。”父王挥动长袖,飘然跃起,向远处长岛飞去。 我下意识的又往五哥背上爬,他却不耐烦的一把将我扔了下来:“你趴我背上来干嘛?” “你载我啊!我又不会飞。”我摊摊双手,耸肩回答。 话音刚落,他却一把夹住我的腰,直接把我拎起来带着飞走。 我被他夹住不能动弹,又不敢挣扎,害怕从空中掉落下去,五哥放声大笑,一只手捏着我的獠牙又捏又扯,开始玩弄起来。 “你这獠牙长得真别致,要是能拔下来,我肯定帮你做成两把獠牙利剑,哈哈!” 这牙齿被他玩了十七年,我早已习惯,不去理会他,只看着越来越近的岛屿,心中涌动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我远远就闻到了一阵恶心的血腥味! 第一章:困龙阙 西边斜照过来的夕阳在东海面上辉煌灿烂,荡漾着金黄的波光。 但是慢慢靠近岛屿,海水波光开始变得微微有些红色,血腥味也慢慢加重,临近岛屿时海水已经成了血红色!血腥滔天! 父王第一个落地在岛屿上,我们紧随而至。 “这座小岛上怎么没有一棵树木!”五哥疑惑地问。 “不止这一座小岛,这一串岛链都没有树木!”大哥指着远方的岛群,我放眼望去,夕阳从对面海平面缓缓落下时的最后光亮照耀着那一群光秃秃的岛屿。 父王仔细环顾岛屿上的地貌,平静的道:“这些岛屿本就不该存在!突然出现一串岛链,周围海水血红,腥味弥漫,没一棵树木也不足为奇。” 说着,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瞬间腥味大增。 大哥看了看父王手上的东西,皱眉惊呼:“这不是泥土!” 父王一把扔掉那团黏糊糊的东西,走到海边弯腰洗手:“这也不是一座岛!” “什么?!不是岛?!那这是什么?!”我不得不佩服父王的处事冷静,临危不变,我初次出东海,见着这周围海水血红的岛屿已经慢慢心生恐惧。 五哥使劲跺了跺地面:“这地有些松软!” 我低头看他跺了的地方,凹下去的地面居然慢慢恢复了平整! “我来看看这底下到底有什么秘密!”父王抽出他的佩剑月牙,月白的剑光从剑身泛起,一剑划下,地面齐整的裂开了一道口子!空气中的腥味瞬间加重! 与此同时,远处周围的岛屿一齐晃动了起来!血红的光芒从岛内开始亮起,由弱变强! “怎么回事?”父王环顾四周变得血红的岛屿,脸色大变。 “看这四周亮起的岛屿,仿佛是个什么奇怪的图案!”四哥说着,开始凝神戒备,他一晃手,袖间抖出一柄红色长剑,这是他的佩剑红土。 “快走!”父王看完周边亮起的血红岛屿,脸色一黯,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 “走不了啊!父王!”我身后的五哥忽然大喊:“我身体内修炼出的龙神之力在往外面流失!我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他的面色开始惨白,摇摇欲倒,我急忙上前扶住他。 “这岛上阴煞之气陡然大增,在侵蚀我们体内的龙神修为,你修为太弱,低挡不住这阴煞之气,昆海快带上你五弟,昆河带上小七,我们快离开这里!” 父王叫大哥带上五哥,可是他话还未说完,那边手持红土的四哥又接着膝盖一软,跪下了身子,大哥急忙将他扶住。 “父王!这阴煞之气越来越强,我也低挡不住了!”四哥说着,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我想他是想强行运用自身体内的龙神修为抵挡这股外来的阴煞之气,可惜力量不敌,自身力量被压制了下去,龙血逆袭才让他口吐鲜血。 “我为什么没有事情?!”我讷讷的问到。 “你还未化身真龙,龙血不曾走遍过周身筋络血脉一次,连一丝龙神修为都没有,拿什么来给这小岛上的阴煞之气侵蚀?!”五哥给我解释,我道:“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懂,我现在能扶住你,这难道不算力量吗?还有父王和大哥怎么没有身体发软?” 五哥不耐烦的说:“意思就是你是废柴!你是空气!你的那点力量根本算不上修为!东海底驼沙的乌龟也比你厉害!懂了吗?!父王和大哥修为深厚,他们体内的力量能抵御住这阵阴煞之气的侵蚀,可是我和四哥力量太弱——”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力气。 五哥这句话说得很直白,废柴和空气四个字让我心头一酸,有些无奈,有些委屈。 我想这样吗?这是天生的,我又能怎样?我天生在未化身真龙时就有这两颗獠牙,我天生在八岁没能化身真龙,我也左右不了啊! 我心中还在无可奈何的叹息,父王一挥衣袖,长叹一口气:“现在就算你们有力气也走不了了!” 他抬头仰着天空,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周遭岛屿上亮起的血红光芒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血红光强,太阳已经完全落入了海底,整个天空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这是困龙阙!”父王的语气里充满了惊惧。他的王袍内无风自鼓,金黄的光芒瞬间亮起,那光芒荡漾犹如水波浮动,大哥也像他一般运用起了《龙神赋》水波一卷中的第三重雾障,进行防范。 天空中的血红之光越来越强,犹如一个巨大的罩顶将我们困在这片岛群内。 我忽然也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和五哥四哥不同,我是因为恐惧,心跳加速。父王口中消失的东荒海岸,突然出现的这些无名岛屿,滔天的腥味,血红的光罩,这一切都让我莫名的心生恐惧。 天上的血红光幕渐渐厚重下沉,朝着我们身处的岛屿压制下来。 “困龙阙?!这阵法不是早已经从龙王城消失了数百年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大哥感到非常诧异。 “因为…………” 我是第一次看见父王说话这般难以出口。 “他回来了。”他接着说。 看父王的脸色,和前几日他从异变土壤中发现的几只幽冥阴虫的经历,大哥已经猜出来了父王口中的他是谁。 我又想起了早上的梦境,但那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梦,我怎敢若有其事的向父王说起? “冥王回来了?这困龙阙……” “困龙阙的阵法原本是龙王城关押逆龙的秘法,当年只有他年少时学习过,之后他成为了三界的敌人,阵法也就从此失传……” “那我们岂不是出不去了?!”我问这话时,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 “不仅如此,我们还面临着更危险的状况!”父王仰望着天空中的血红光幕,接着说:“这困龙阙的阵法被加入了九幽秘境中的阴煞之气,缓缓压制下来,我们都会被侵蚀得体无完肤!丧生在此!” 我问:“五哥不是说我是废……说我身体里没有龙神赋的修为,这力量对我没用吗?” 五哥忽然抬起头:“敢情你小子是想抛下我们一个人逃了?” 我嘿嘿傻笑:“怎么会……” 父王冷哼一声:“当这血红光幕接触着你时,你就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了!” 父王第一次这样对我冷哼,心中大不是滋味,他又接着道:“当今之计,唯有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这岛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地上这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泥土不像泥土,还有腥味!”大哥道。 说着地上,父王把目光落在了地上被月牙切开的那道切口上,月牙本就是灵剑,再加上在父王手中,刚才切出的裂缝幽幽森森,看来极深。 “诧!”父王忽然一声诧喝,月牙寒光暴涨,一剑插入地下,直直插出来一个大洞! “小七扶着你五哥,你们都随我下来!” 说完父王纵身跃下,大哥背着四哥跟随在后。 我站在洞口望了望,一股冲鼻的腥味飘了上来。忽然感觉手上扶着的五哥动了动,挣开了我扶着他的手。 “五哥,你都被这阴煞之气侵蚀成这样了,你就别逞强了,让我扶着你下去吧!”我劝导摇摇晃晃着要挣开我扶他的手臂的五哥。 没想到他呵呵冷笑一声,踉踉跄跄的趴在了我背上。 “你干什么啊?” “你载我啊!”他猥琐一笑,回答。 我在纵身跃下前,回头望了望那重已经变得暗红的光幕。 耳畔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我感觉自己身体一震,终于落了地。 “怎么样,没摔着吧?!”大哥问我。 我扶正头上的晶甲盔,这套盔甲是大哥的,穿在我身上稍微有点松垮,但是无奈,我没修行护身,只得穿着这盔甲。 “没事,还好你接住了我,父王这一剑挖出的洞实在太深,我又不会像你们一样飞跃下来。” “那刚才什么摔在了地上嘭嘭的响?” 第183章 绝不逃命 我抖了抖肩,空落落的,反手摸背上,什么也没有,一拍脑门恍然醒悟道:“哦!对了!是五哥!” 大哥叹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去扶四哥。 我回过头去叫五哥,半晌没听见他回答,整个地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大致能感受到父王和大哥四哥在我前面,五哥应该在我后面。 我只好趴在地上去摸,一手摸下去就碰着了他的脸,他没出声,也没动,吓得我大惊:“父王!五哥他……” “你五哥怎么了?没事吧?!”父王在探视地下周边,听见我呼喊挪步走了过来。 我以为五哥死了,刚刚喊完却碰到了他鼻前滚烫的鼻息,他在直倒吸着气。 “呃——五哥他没事!” 我尴尬的回答,一边扶起五哥。他软绵绵的,终于不再像以前一样和我较劲,我想这洞可真够深的,五哥这么一个铁嘴鸭子,摔下来都能让他立马一声不吭,还疼得直倒吸凉气。 想着这个洞我忍不住抬头望了望,这一望可把我吓得不轻,上面竟然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父王!你看!”我指着头顶。 整个空间一片漆黑,父王从怀里取出夜明珠,淡淡白光亮起,问我:“看什么?” 他们看我手指着头顶,恍然大悟,只盯着父王手上的夜明珠愣了一愣,才缓缓抬头看去。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望去,头顶上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先前我们落下来的洞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和地面,和周围,和我们现在所站的地上那似泥土又不似泥土的东西! “难道这座岛是一个活的怪物?!”大哥扶着四哥,一只手缓缓拔出背上的巨剑“君裂”,雾障泛起。 听大哥这么一说,我定睛仔细观察周围墙壁,灰土的纹络蔓延其中,透露着和刚才小岛外散发出的血红光幕一样的淡光。 “大哥你有没有发现,周围和头顶的墙壁似乎在动!”我颤抖着声音说。 大哥闻声也往周围细细看去,目光如炬,父王没答话,只缓缓伸手在地上抓起一把那似是泥土又不似泥土的东西,用力一捏。 “啊!好恶心!”我惊呼,忍不住掩着鼻子,撇过头去不敢看他的手掌,那一团“泥土”竟然被捏得噼啪爆响,流出了血红的液体!腥臭无比! “这不是一个怪物,而是一堆!”父王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回头看去,他摊着左手,右手夜明珠照耀下,一堆干瘪的黑色甲壳,那鲜红腥臭的液体就从其中淌出!这就是先前那似是泥土又不似泥土的东西? “这是……幽冥阴虫的虫卵?!”大哥惊呼。 父王点点头。 “这么说,我们现在身处在幽冥阴虫的虫卵堆积成的小岛内?!”我终于明白父王的声音为什么带着些颤抖,因为我说完这句话后竟然腹部一阵绞痛,胃里有东西在翻滚,然后弯着腰不停呕吐了起来。 因为恶心,因为恐惧! “没错……”父王握紧了手掌。 他接着道:“原来这就是东荒海岸为什么会一天天,一块块消失的原因!幽冥阴虫寄生在东荒海岸泥土之中,将那一边海岸全部吃了!繁衍出的虫卵堆积在了此处!” “啊?!”我们不约而同的诧声惊呼。 “所以才会突然在这东海面上出现这一串无名无树的岛屿!”父王说。 大哥问:“这也是为什么这岛上阴煞之气这么强烈的原因?” 父王点点头。瞬间仿佛憔悴了不少:“这就是一个陷阱!他知道龙王城会定期巡查东海之滨,土壤出现异变的消息会呈报到我这里,他知道我们会前来查看,所以才在这海面上布下‘困龙阙’!……” “他当然知道三界中,只有困龙阙才能困住龙王城的真龙!他原本就是龙王城的人。”大哥黯然,接着道。 五哥和四哥收敛住体内的龙神赋的力量,尽量避免被周遭阴煞之气发现侵蚀,脸色稍有好转,但被困在这一堆幽冥阴虫的虫卵堆里始终不是方法,当这些虫卵慢慢孵化成虫后,阴煞之气和外界的困龙阙阵压抑住父王和大哥的力量不能发挥,我们的肉体不全都成了它们的食物么? “冥王既然回来了,并且如此精心谋划布下困龙阙来报复我们,那他终究会现身的,等他亲自出来时,我们也许会有机会…………” 父王摇头,打断我的话。 “小七,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不知道他的强大,当年能将他困入九幽秘境,都已是我和伏羲天帝三人拼尽了全力,并且利用了三卷龙王图的力量。如今伏羲不知所踪,天帝在九重天再也没下来过,天宫之上毫无音讯,我在当年一役中早已神力大损,加上如今误入这幽冥阴虫结成的困龙阙中,哪里还能有机会斗得过他?!”父王说得很绝望。 “虽然他自身如今还未能回到凡世。”他接着喃喃道,神情很是复杂,我从未见过这般的父王,从前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威严稳重的君王,但此刻看来,他竟然也有这般无能为力的模样。 “他自身没有回到凡世?你不是说他回来了吗?”大哥追问。 父王叹口气:“他的报复回来,和他回来有什么区别?他自身迟早是要回来的。” “这当然有区别,父王!”我大声道,想让他振作起来,因为他的语气里已开始弥漫着沮丧。 我当然也恐惧,可我纵然恐惧,也不甘心就这样被困死在这里认命!我既然选择不了自己出生时的命运,带来了两颗被认为是不祥之物的真龙獠牙,我既然改变不了自己八岁未能化身真龙的事实,今天在这绝境之地,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想活着出去!我想有一天告诉龙王城的人,我和你们都一样,我不是不祥的人!我没有害过你们!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随着父王大哥他们一起被困死在这里,心里就满是不甘心! “什么区别?”父王反问:“我一样破不了这困龙阙!我们一样被困死在这里出不去!” “冥王既然自身还没有回到凡世,那这困龙阙是怎么来的?这些幽冥阴虫是怎么来的?” “在这形成困龙阙的几座小岛底下应该有一个幽冥阴泉的泉眼,那是连接着凡世和九幽秘境的一个阴泉。是我和他小时候来东海之滨巡游发现的,没想到他现在找到了九幽秘境的那一个连接这里的泉眼,这幽冥阴虫应该就是他…………。”父王说着,脸上抽搐了一下,他多半是回忆起曾经和昆吾小时候一起巡游东海的情形,有些难受。 无论冥王曾做过什么,为了他曾怎样与三界为敌,他也毕竟曾是父王的堂弟,儿时的玩伴! “可是要布下这阵法,会没一个实力强大的人坐阵部署?!”大哥疑问。 父王说:“当年追随他的人不少,但皆都战死,魂魄下了九幽冥界之地,他一定派遣了当年的哪个部下阴魂携带着幽冥阴虫穿越阴泉泉眼,来到了这里坐阵复仇。” 大哥痛苦的低下了头,说:“难道我们果真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这困龙阙混合了幽冥阴虫的力量,强大无比,外面的血红光幕一旦挤压下来,我们都会灰飞烟灭……对不起,孩子们,是我害了你们,我不该带你们来探查这件事的!我早知道此行凶险,却没想到他会布下这等陷阱!”父王说着,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 “可是……父王,这困龙阙对我没用啊!我没有化身真龙,我能出去……” “对对对!小七,如今只有你有机会逃出去!虽然渺茫,但是你出去试一试,也好过陪着我们被困在这里等死强!记着,你出去后就拼命往这阵法之外跑!不要下海!阵法之内,海底也一样有那血红光幕,一旦接触,你的身体便会灰飞烟灭,记着,你如果能逃出去,就往甘渊深沟的方向跑,去找你母后和六姐,让他们赶快回龙王城启动护城结界!……” “我当然要出去!父王!”我把五哥扶到大哥身边,打断了父王的话:“但是我不会一个人逃走!” 众人脸色一变,大哥拉住我:“小七!听父王的话!你现在是唯一有机会逃出去的人,是唯一有机会保住我们龙王城王族的血脉的人!” 五哥投来复杂的眼神,有依依不舍,也有刮目相看的意思。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四哥也一样,我知道他们也恐惧死亡,没人会不怕死,他们沉默,我想也是希望我果真能办到我现在心中所想的事。 “我要去找到那个坐阵的阴魂,杀了他!破了这阵!” “啪!” 父王一巴掌拍在我脸上,大喝:“胡闹!你没有一丝修为!白白去送死么?!那是阴魂,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你杀不了他!你给我逃出去!给我保住龙王城昆氏王族的血脉!” 我理解父王,身为东海龙王城的君王,如今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四个孩子,最小最弱那个唯一有可能逃出去保住的血脉,竟然闹着要去和一个来自九幽的阴魂单挑破阵? 换做是我,可不止一巴掌这么简单。 可是我不想这么一辈子怯懦下去。 “小时候在龙王城里被别人背后说闲话,指点嘲笑,我都可以忍,但如今我自己的父王,哥哥,被困龙阙困死在这里,我是唯一不会受到困龙阙压制的人,你要我抛下亲人一个人逃出去?我知道自己胆小,知道自己怯懦,但我绝不会为了活着而扔掉自己的亲人!”我喉头开始哽咽。 “那阴魂既然是个死人,那我就要他再死一次!”我说得斩钉截铁,说完身体已经在不停的颤抖了。 “如果没有成功的话,我们今天就一起埋在这困龙阙里!” 第一章:魅影 父王微微运动龙神之力,手中的夜明珠光芒大增,刚才打我那一巴掌时,他将夜明珠换到了抓起过幽冥阴虫虫卵的手中,猩红的血污沾染其上,此时散发出的光芒也带着红光! 我说完话,他就这么静静的盯着我,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镇定,越来越威严,越来越自信,看他神情,他又恢复了之前沉着无畏的心态。 “你想好了?”父王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愣了愣,点点头。我能感觉到他这语气是准备答应让我去试试。 “你不怕死?” 我思考几个眨眼的功夫,回道:“今天我就算独自一人逃了出去,再过几百年也会死去,在自责和愧疚中度过几百年,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我愿意赌一把。” 父王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大笑。 “不愧是我东海龙王城的后人!不愧是我昆夜的种!昆吾你就算几百年怨气不散,回来报得了仇又能怎样?你依然孑然一生,依然众叛亲离!”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父王语罢,抬手一剑,抽出月牙,剑光亮起时我看见他额角淌出了汗。 他也开始被这岛内的阴煞之气侵蚀压迫得难以支撑了。 一声诧喝,月牙上流光四起,犹如一片皎洁的瀑布从天而降,只不过这湾流光是往上而去! 顶上再次被剑光挖开了一个洞口,我想着头顶这一团团被剑光切开的东西是幽冥阴虫的虫卵,便忍不住有想吐的冲动,只是无论胃里怎么翻腾,再也吐不出东西,刚才已经吐完了。 “带上月牙,它是有灵性的神兵,能够帮到你。坐阵的阴魂不敢离开幽冥阴泉太远,他一旦到了阴煞之气太弱,阳刚之气太强的地方便会魂飞魄散。你找到幽冥阴泉,便能找到他,这困龙阙的阵心便也就在那里。” 父王把回鞘的月牙塞进我手中,我点头说记住了,说完刚刚准备转身和五哥大哥四哥告别,却感觉腰部被父王重重托起,一股柔和却又强劲的力道将我推上了头顶的洞口。 我身体往上迅速的飞去,经过洞口时发现那刚刚被月牙切开的洞口一直在迅速的蠕动愈合! 底下传来五哥的声音:“小七,你一定要活着啊!” 五哥声音没了之前十七年里我听惯了的那么中气十足,但和我针锋相对了十七年,此刻听见他说这句话,听得我瞬间眼泪夺眶而出,紧接着我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疼得我倒吸一口气,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之前从我背上摔下去后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我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的爬起身,却发现那洞口已经再次消失不见。 我孤独一人的坐在地上,将月牙横亘在膝上,望着头上天空中缓缓沉下的血红光幕,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绝望和无助霎时间涌上心头,有了先前夺眶而出的眼泪作引子,此刻我只想要放声大哭出来。 可是我不能,我已经是十七岁的男人了! 第184章 弱点 我站起身,抽出月牙瞧了瞧,擦干眼泪强作轻松的说:“月牙啊月牙,让我们一起去杀了那暗处的混蛋吧,从今以后我要让你名满江湖!” 这句话的模板是我数年前在一本无名故事集中看见的,那些没有随着父王修行《龙神赋》的日子我读了不少闲书,我羡慕故事中的那些江湖大侠客,一柄剑行走天涯,快意恩仇,只要自己不死,对手就必定会死。 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就没有恐惧? 此刻我就害怕得不得了,虽然表面上看似很坚强。 我提着月牙往海边跑去,父王说过阴泉的泉眼就在这一串岛屿的某一处…… 我驻足在海边一处高地上放眼望去……卧槽!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十七年来我都生活得温文儒雅,真龙獠牙的丑陋模样带给我的自卑感让我深居龙王城内比六姐还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是此时此刻,我仔细数了数,面对着眼前这一连串岛屿,我要怎么去找那阴泉在哪一座下面?! “父王啊……是谁?!”就在我绝望的唤出父王两个字时,忽然感觉身边有一道魅影闪过! 我转过身,却什么也没有!整个岛屿都笼罩在一片血红之中。难道是我眼花了?我揉揉眼睛,依然什么也没有,眼前这一片红光倒是更加清晰了。 看着这一片血红的光影,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没错!红光! 这周遭虽然遍布着一连串的岛屿,可是红光的亮度却各不相同! 我踮着脚再仔细眺望出去,果然不出所料!数十座岛屿虽然皆都泛着红光,但周围总共只有五座岛屿的光亮最强! 我环视着这周围五座岛屿的分布位置,忽然感觉这些岛屿坐落分布形成的图案有些熟悉,可是半晌却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 “不管了,时间紧迫,一座座找吧!” 我就这样提着剑跳下了岸,从海面快速往岛后距离最近的一座跑去。 脚下浪花四溅,奔跑让我慢慢忘却了恐惧,眼前的岛屿和父王被困处的岛屿别无二致,皆都中间高高耸起,像一根手指,我下意识的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去作对比,就在我低下头时忽然看见水底隐约间又有一道魅影闪过! 这次和这道影子直接面对面,吓得我忍不住跳了起来。 “什么鬼?!你就是那个冥王的手下,从阴泉泉眼穿过来谋害龙王城的阴魂?!”我拔出月牙,拔剑的过程有些仓促,动作也很明显显得稚嫩生疏。我吞吞口水,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语气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想这恐怕很难震慑住他。 于是便又挥舞着月牙在水面一顿狂劈乱捅,但是那魅影早已消失不见,并且,刚才水波凌凌,他从水下游过时,我根本没能看清他的模样! “哈哈哈哈……”一阵妖媚的声音从水下传来,听得我背脊发麻。 “你是女鬼?!”我想起曾经在一本奇异杂记中看过的鬼故事,其中的女鬼大多美艳妖娆,楚楚可怜,但也皆都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魅影再次从我脚底的水波中闪过,我一剑刺去,由于连《水波》一卷中的第一重凝汽境都没有学成,月牙在我手中显得笨拙至极,和普通的木棍刺向水面并无二至,除了挑起一团水花,其余连一丝剑气也没能舞出来。 “哈哈哈哈……小帅哥这么喜欢戳我么?你来追我呀!你追到我就让你戳个够……哈哈哈哈” 那妖媚的声音说这话说得风骚至极,听得我面红耳赤。我心头一横,沉身下了海,追寻那道魅影而去。 那魅影飘忽在前,我是龙族之人,水下行走自如,可是无论我怎样快步朝前奔跑,那魅影始终远远在我眼前丈余处触摸不到。 父王果然没说错,东海之下,困龙阙内,依然有那血红的光幕缓缓朝某一处挤压下去。这道魅影莫非要将我引向光幕! 我父王和三个哥哥如今被困在那幽冥阴虫构成的岛内,除了那坐阵困龙阙的阴魂还能有谁?如果我不去追,就始终没法破了这困龙阙。 “你有本事别躲!”我大喊。 “呵呵呵呵……”那道魅影呵呵冷笑,忽然消失在了海岛下。 我顿住身形,喘着粗气。 进去还是不进去? “来呀!” 娇美如同银铃的声音从海岛底下一个洞**传出来,悠扬回响,极其诱人。 “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静若处子……你是处子么?哈哈哈哈。” 我咬咬牙,将月牙横贯在胸前,循着那魅影消失的洞穴追了进去。 第一章:激将 我很诧异这虫卵构成的岛屿为何还能形成天然似的洞穴,海水灌入其中,血红的幽光隐隐约约,显得极其阴森恐怖。 洞穴曲折蜿蜒往上而去,海水渐渐不再灌入,封闭的空间,这应该是在海平面以上了。我握紧月牙的剑柄,一步步试探着朝上走去,两只手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僵硬在胸口,汗水浸湿了掌心。此刻那阴魂就算是跳出来站在我面前,我想我除了和她四目相对之外,多半也没力气和勇气挥剑与她搏斗。 “嘿!你有本事就出来!”我大喊着,本想给自己壮壮胆子,但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这幽深的洞穴里不断回荡,神秘回响,竟然吓得我自己有些畏怯不敢抬步再走。 “哈哈哈哈,我出来?难道你不怕死?!”那声音同样在这条洞穴里回响。 “怕死,当然怕死,我现在怕得要死。”我定定神,憋着一口气,准备殊死一搏,于是故意和她搭话,循着那声音缓缓抬动颤颤巍巍的两条腿慢慢走去。 常年生活在海底,早已经习惯了海水裹身的感觉,此刻单独在这没有海水的密闭空间里迎敌,让我格外没有安全感。 “你既然怕死,那你还敢跟着我来?”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我叫你来?我原以为你不会来送死才想把你吓走,没想到你还真的听我的话就跟着来了,哈哈哈哈。”这幽灵的狂妄笑声听起来像银铃。 我很奇怪,为什么她越是狂妄自大我就越不害怕,听她这么狂妄的说着话,我索性松下了横贯在胸前的月牙,没了防御戒备,没了僵硬,也没了恐惧。 我承认自己胆小懦弱,但是我平生最痛恨有人用这种狂妄的语气和我说话,五哥平时在我面前故作轻佻狂妄,我便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有何惧意。狂妄的人最能激起我心中的愤怒。 这世界上没有第二种东西能比愤怒更能让一个胆小怯懦的人变得强大起来。当我愤怒的时候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想法弄死眼前让我憎恶的人。 “难道你没有想过死的会是你?” 我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害怕。霎时间我突然很感激这条洞穴里阴影某处藏着的阴魂,她若是依然像先前那般神出鬼没的只一道魅影在我周围游走躲闪,我多半会被她吓得瘫在那里。 “哈哈哈哈,我还会死吗?我早已经死过一次了,当初我就死在你现在那死鬼老爹的手上!现在该轮到他去尝尝九幽之下的冥冥阴火的滋味了!”她的声音依然狂妄,狂妄中还带着些酸楚幽怨的意味。 “呵呵,原来你是仗着自己死过一次再也不会死了才会这般狂妄么?那我就再让你死一次!” 说完,我一剑朝着洞穴拐弯处的壁道上刺去,噗呲声响,剑身没入幽冥阴虫的虫卵之中,腥红的汁水流淌出来,臭气熏天。 这个位置是我和她说着话循声找准的,我算准了她就藏身在此处之后,这一剑剑身没入一大截,就算不给她刺穿至少也能挑住她的阴魂让她尝尝魂魄被硬生生剖开的痛苦。月牙是把灵剑,即使我没有一丝修为,它自身也能禁锢住被刺中的阴魂! “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声惊诧的痛苦哀呼立马传来。 我刚刚准备松开剑柄去弯角处瞧瞧这狂妄的阴魂生得什么模样,我早已盘算好了怎样扭动着插在她魂灵里的月牙逼问她说出困龙阙的阵心是不是在阴泉泉眼处,那阴泉泉眼又在哪座岛下,但在我刚刚松手的刹那,她居然又笑了!这次这声音居然又离我远了些!并不在我刚才一剑刺去的地方! “哈哈哈哈,你吓到我了!”那个声音依然毫不畏怯我。 我心头一惊,立马拔出月牙,又立马镇定下来,心想也对,冥王盘算报复龙王城和我父王的这么大一盘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我一剑捅破?困龙阙这么大个阵,岂是我这么轻松就能破了的? “哼,你躲得倒是挺快的!”我冷冷一哼,装作自己早已知道她躲过了我这一刺。 “你这长着獠牙的小怪物,一丝修为没有,居然还能捅得这么快!果然是血气方刚的种!” 这个声音浪得让我想起了龙王城那些烟花暗门之处的女子,她们说话就是这种腔调,无论什么话题聊着时总能出其不意的给你一个性暗示,撩拨得你面红耳赤,我五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常常偷偷带着我蒙面遮头去那些场所的门外偷窥,那时候他正处在青春发育期,我还是五六岁的儿童,对此一窍不通,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听着那些暗门里传来的喘息声而呼吸急促。 至于她两次称我獠牙小怪物,我已是毫无感觉了,对于这种嘲笑我的人,一来我早已习惯,而来我最看不起这种人。我比较好奇一件事,她为何那么肯定的语气说我没有一丝修为?这片海域有了一连串幽冥阴虫的虫卵堆积出的岛屿,阴煞之气极重,虽说正好克制龙族滚烫龙血练出的龙神之力,但天下修为除去《龙神赋》还有其他旁门左道,她为何不怀疑我压抑住了体内的龙神之力而在使用其他修为抵抗这阴煞之气?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修为?” “哈哈,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三界修行之秘法虽多,但龙族乃远古神族,除了龙神赋,其他的秘法决不准许龙王城的王族修行的,否则那老龙王此刻就不会被困在那岛内躲得像只软脚虾一般了。你能在这片海域内待这么久还能行动自如,除了没有修为还能有什么解释?你并未化身真龙,这困龙阙自然对你也没有什么作影响的。” “听你笑声和说话的腔调和我东海龙王城里某些暗门场所的女子一般无二,没想到分析事情居然这般仔细透彻,冥王以前常常来暗门找你么?连东海龙族王室只修炼龙神赋都透露给你了?”我故意讽刺她,根据我多年来和五哥这般狂妄自大的对手打交道的经验,狂妄的人最怕对方嘲讽自己。我五哥便是,他每次在我面前说话都是贬低我,抬高他自己,其实他是真的希望我能把他当作偶像一样崇拜。 “哼!我虽然出生龙王城的暗门,但我却和那些卖骚的小贱人不同!”那个声音忽然有了冷冷的怒意。 我忽然笑了,原来阴魂也有弱点的,她果真不喜欢我提起她的出身。 十七年的时光,我从未拿取笑别人当作过乐事,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被嘲笑的对象,对于某些天生比常人有缺陷或者贫苦的人我总是抱着同情敬畏之心。但是此刻,我若是不抓住她这个弱点找出破阵的方法,岂不是太过白痴了? “你和那些卖骚的小贱人的确不同,你是她们的祖先!”我故意语气里带点吃吃的笑意:“你放心,我没有取笑你当年卖过身的意思,况且卖身能卖到成了冥王的部下并且会被派来坐阵困龙阙,你这卖身的本领还是值得夸赞的……” “呵呵,我本想按照和冥王的约定放过你一命,给你时间让你逃出去,看来你现在是巴不得老龙王和你那几个哥哥快些死掉!”那声音说得愤怒无比,斩钉截铁,说到后来竟然快速的笔直的往岛上冲了出去! 大块大块的虫卵散落下来,隐隐约约我感觉到那些散落的虫卵有些蠕动的迹象,看来是快要孵化出幼虫了! 一时间我没多在意她那句‘按照和冥王的约定放过你一命’的来由,心中只在窃喜活了几百年的老妓女居然受不了我几句嘲弄,看来是在冥王手底下混得太好,平时受到的嘲笑太少。我忽然很庆幸,身为龙王城七皇子还能从小到大一直被龙王城的人嘲笑,让我十七年的时间里练就了对这些嘲弄毫无感觉的本事。否则我若是像这阴魂一样,只怕早在刚才她嘲笑我牙齿时,我就已气得方寸大乱了,不再冷静理智了。 我急忙循着那道她撞开的洞穴攀爬上去,听她这语气,只怕是要回到阵心处催动困龙阙快速收缩下来! 第185章 冥王 这样一来,自然就省却了我四处找阵心的麻烦了,我暗暗自喜。 洞穴直通到小岛山巅! 我站在最顶端,气喘吁吁的望着那道向对面某处小岛飞去的魅影,心头的担子终于有了着落。 不知道斗不斗得过她,但至少找到了阵心,便也就有了破阵的希望。 我纵身往海里跳去,跳去的一瞬间我环顾了一眼周遭几座血红光色最亮的小岛分布的位置,此时居高临下,周围一览无余。 这几座岛屿竟然是按照龙王座上“七指手掌”的图样排布! 第一章:七龙围猎 “噗通!”声响,我的身体重重落入了东海,又迅速弹起来,我忍着刚才和海水拍打的痛爬上海面。脑袋里不断回忆着以前小时候和五哥趁着父王外巡东海时两人偷偷爬上龙王座的经历,龙王座是用上古初代龙王族几位王室成员仙逝后的龙骨制成的座椅,古老而又神秘。座椅的两边扶手便是两只“七指手掌”的掌骨,洁白如同翠玉,那是初代龙王的手掌,而这困龙阙阵法当年也是他一手创造。 本该是龙王用来镇压逆龙的阵法,此刻却被逆龙拿来镇压龙王,不知这是嘲讽还是天命。 困龙阙的外围红幕越接近岛屿顶部,收拢闭合的速度竟然越来越慢。想来也是,这阵法本来只是为了困住逆龙所造,并非为了屠杀。但冥王昆吾显然在这阵法上做了手脚,这阵法最终必定是为了屠杀我父王和几个哥哥所摆,即便如此,红光收拢速度变缓倒是为我争取了不少的时间。 我扔掉头上的晶甲盔,提着月牙往那第四根手指位置的岛屿拼命冲去,那道魅影最后便是消失在这岛屿顶上。 黄昏早已退尽,天外夜幕渐渐四沉,衬托得外围血红光幕更加鲜艳恐怖。 我拔出月牙,一手持剑,一手持鞘,插在岛屿的陡壁外面攀爬上去,这几座岛屿既然外面看起来别无二致,那么顶上应该也一样和刚才那魅影将我引入去的岛屿相同。 当我攀上顶上洞口时已然汗流浃背,洞口内隐隐约约传来海水浮动的声响,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洞穴直直通往海底,而整个岛屿竟然如同一个通透的甲壳漂浮于海面! 抬头望一眼那血红光幕,就在我头顶,触手可及,没有龙神之力被阴煞之气侵蚀的我此刻也能感受到那阴冷刺骨的气势。 今日我昆象若是死在此处,那我认命是天意让我平淡无为活了十七年,东海龙王城若没有被孵化出来的幽冥阴虫毁灭,记住我的人只会把我天生两颗丑陋的真龙獠牙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柄,把冥王复仇的灾难归咎在我是天生不祥之人的责任上。但倘若我今日救了父王和哥哥们活着出去,我发誓决不再胆怯懦弱,定要轰轰烈烈的活成龙王族的传奇! 身处在生死边缘时竟然让我有种莫名的慷慨激昂,自言自语的说完这番话,一时间热血上涌,纵身从洞口跳了下去。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然后风声骤停,突听嘭的一声响。 “啊……妈的,好痛!” 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有隐约海浪声响的洞穴底下居然是实地! 我虚张开眼,入眼竟是一片触手冰凉的花岗岩! 岩石平整却在不停浮动,平整的石面上雕刻着一副七龙围猎图案,巨大的真龙像细腻逼真,宛若活物。它们爪尖半握,眼露凶光,威严逼人! 而这七龙围补的猎物不是他物,正是尚未化身真龙头上戴着龙王冠的龙王,他身旁站着手持金色巨剑的天帝,膝上横亘一颀长木杖,头上漆黑长发如瀑的伏羲和手握一火红令牌,周身飞火围绕的风神折丹! “九幽冥火,听我号令,困龙阙内,焚尽众生……” 耳畔响起一阵呢喃咒语,我抬头的瞬间,整个洞穴空间忽然一阵红光亮起,地上七龙围猎的图腾尤其闪烁,七龙的眼珠光芒大盛,几欲活来。 念着咒语的正是先前那道不见面目的魅影,但是此刻她就这样静静站在我眼前,背对着我,面朝着地面一湾淡蓝波动的泉水,这水色和东海水色相比大不相同,仿佛更加粘稠有若胶质。 那女子身材婀娜妖艳,头上犄角洁白如玉。 “住手!你也是龙族之人!为什么要这样残害我们?!”我爬起身,踉踉跄跄的扑过去阻止她,但却在她身上扑了个空。 “哈哈哈哈,对啊,我也是龙族之人,我也曾是龙族之人!”她回过头来,面容姣好,但却笑得几近癫狂。 “可是呢?你父王不也一样下手无情?别说是我,就连他亲堂弟昆吾他也未曾手下留情过半分!若不是他们几人联手也杀不了昆吾,此时的冥王恐怕也像我一样只是个飘飘荡荡的孤魂!” “可怜了昆吾,他被连着肉身封入九幽秘境,忍受那冥冥阴火的煎熬,今天我也要你父王尝尝九幽冥火的滋味!”她越说情绪越加激动,隐隐约约的面孔也越加狰狞。 “……” 我该如何辩驳?我不知道。 “我父王杀了你,你回来杀我父王报仇天经地义,但是我身为他的儿子,阻止你也是理所应当!” 说着,我抬手拔剑,但一手拔去却是空落落的,月牙已不在我手中! “哈哈,你阻止得了吗?就凭你这被龙王城嫌弃的诅咒之人?若不是因为你七皇子的身份,恐怕你出生那天就被掐死在襁褓中了!” 她说着话,抬动皓腕,月牙竟不知何时已缭绕在了她指尖! 周围空间越来越热,红光越来越盛,地上淡蓝的幽冥阴泉泉眼中竟然开始渗透出丝丝火焰来! 那金黄中闪烁着淡蓝的火焰仿佛拥有生命,流动入地下的七龙围猎图,闪烁的七龙瞬间有了生命,开始在地上的花岗岩石上游走! “哈哈哈哈……你既然不想逃出去,那现在就在这儿先替你父王试试火候吧!”那阴魂说得愈加面目狰狞,姣好的面容开始扭曲,她一手挥动,那周身被冥冥阴火包裹驱动的七龙竟然笔直朝我游来! 炽热的温度迅速逼近! “嗷!” 火龙一声龙吟,高高跃起,竟然离开了地面图纹! “啊!”我急忙捂住面孔,却依旧感觉那炙烈的光芒刺射得我双眼火辣,但那火辣的温度并没有将我吞没,而是直直的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松开掩面保护自己的两手,发现除了身上仍有火龙留下的余温,竟然毫发未损! “哼!昆吾果然选的人就是你!”那阴魂居然毫不惊讶!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冥王选我什么?”我诧异惊呼。 七龙重新回到地面图腾,地面上的父王和天帝、伏羲、折丹四人依然保持着原貌,丝毫不似游走的七龙一般活过来。 阴魂抬手,月牙飘然而立,我上前去抓,月牙竟然躲避不从! “哈哈,你不知道的还多得很!你以为你父王丝毫没有隐瞒你什么吗?他告诉你们冥王昆吾曾是龙王城的人,他告诉你们关于九幽秘境的一切包括阴邪无比的幽冥阴虫和炼狱冥火。可是,他告诉过你这把月牙曾经是属于谁吗?” 她看着我的眼睛,我愕然无语。 “这把剑难道不是我父王的佩剑吗?” “呵呵,你该知道月牙是灵剑,灵剑会不认你这龙王城七皇子,反而认我这来自九幽的女鬼?”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炸响在我头顶。我木然在原地。月牙的确是把灵剑,它只会认和它亲近的人。 “这剑……” 不等我说,她抢着怒吼道:“这剑是我家小姐的佩剑!” “够了,雨落,当说不当说的话你该有个分寸,别乱了我的大事,他迟早会知道一切的。” 忽然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那声音自地上的阴泉泉眼内穿透而来,来自另一个世界,九幽秘境! 第八章:大道轮回 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时,花岗岩上围绕着龙王、天帝和伏羲、折丹游走的七龙霎时间温顺了许多,不再熊熊燃烧周身的烈火,不再张牙舞爪恐怖吓人。 就连我,也被那温和中带着威慑的嗓音所震慑。 他是冥王!我心中一阵颤抖,满胸膛的怒火霎时间发作起来,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但我的脚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半分! “是个男人就自己出来找我父王当面复仇!在背地里暗施毒计算什么男人?!”我怒声呵斥。 可是那个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倒显得我有些激动失控,不像个临危不乱的男子汉了。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转而道:“雨落,你回来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鬼魅阴魂看着地上花岗岩洞内的阴泉,对那渐渐浮现的一张男人的面孔遵命的点头道是。然后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神秘一笑,瞬间化作一缕淡蓝的魂烟飘入了泉眼。 “哐啷!” 月牙掉在地上花岗岩上。 我咬紧牙关,努力移动脚步缓缓上前拾起月牙,一步步挪向那湾泉眼。 “嗯,不错,你的意志很坚定,本性里的懦弱随着今后的历练或许能够慢慢克服,放弃吧,现在你杀不了我的。”冥王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有种慑人的魔力,让我无从抵抗,浑身被一股无形的气势所压迫,双膝一软,终于再也无力撑住身体,咚的一声跪在了泉眼边。 泉水中浮现着一个男人的模样,长发银白,但是他的脸模模糊糊的在泉水中荡漾不定,我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孔。 “真的男人行事得靠聪明机智,而不是一味靠着热血冲动群殴单挑,知道吗?” 我冷笑道:“呵呵,你就是不敢当面见我父王!” 他大笑:“哈哈,冥顽不灵的傻小子,不是我不敢见你父王,是你父王、天帝、伏羲和折丹不敢见我!才把我连着身体封入这九幽之下,我能出来的话,早就出来了,谁愿意在这里忍受这九幽冥火的煎熬?” “你现在看起来比我轻松多了,像在忍受九幽冥火的煎熬?”我表示质疑。 “数百年生活在九幽冥火中,再痛苦的煎熬也都能习以为常。” 我依旧不信:“刚才那叫做雨落的阴魂不就出来了吗?” “因为她是阴魂,她身上也没有被你父王他们利用四卷龙王图所出的《龙神赋》施加封印。我不同,我肉身尚在,身上有封印。封印不破,我是无论如何也出来不了的。” 他说起自己的处境时,依然很平静,没有丝毫怨言愤怒,这让我着实很诧异。 “所以你就选择这么阴险的手段来复仇?” 他沉吟片刻,才浅浅一笑道:“看来你真的还太小太简单,刚才雨落已经说了我选择了你,而且,你没看见这地上的七龙围猎围的人之中还有天帝、伏羲和折丹吗?” 这句话让我浑身不由得冒出一阵惊悚的凉意,恐惧袭来,是的,我害怕,比起死,我更害怕自己被面前这个面目不清的冥王扮演命运的角色利用和操纵我! 我颤抖着声音:“你……你选择我什么?!” “证道!” “什么道?” “大道。” “大道?” “没错,轮回大道。” 我依旧不解:“什么轮回大道?” 冥王问:“你可知道天下众生灵魂之魄来自哪里?” “当然是来自九重天上的灵湖之精。”我忍受着不知名的恐惧和他交谈,只为了期盼能从他口中得知他的最终目的究竟是要我父王和哥哥们怎样。 阴泉泉眼内涌出的九幽冥火从我膝下淌过,竟然对我没有丝毫烧灼伤害!周围空间里的温度却在不停的上升,幽冥阴虫的虫卵开始咔咔作响,密集细碎的声响让我背脊发麻。 “凡人或是龙族等灵族能修行飞升的人寥寥可数,其余众生死后你又可知他们魂归何处?”他继续问。 我继续答:“你此刻所在的九幽秘境?” “没错,亿万魂灵归入九幽秘境,忍受九幽冥火千年的煎熬最终归于混沌,无尘无埃。什么也没有,你曾经爱过的恨过的人,一切的记忆,一切的经历,再也不复存在,没人能记得,这是多麽悲哀的一件事。你可愿意自己忘记自己曾最深爱的亲人?朋友?”冥王的语气竟然带着同情众生的苍凉,或是其他我现在还不能理解的往事回忆。 我摇头,我当然不愿忘记父王,忘记母后,即使是五哥,我也不愿当他死后,我死后,彼此之间再无牵连挂念。 “轮回大道……所以你是想让……” 冥王自豪的道:“没错,我要让九幽下的魂灵能轮回重入人间,他们和爱过的她们可以在后世邂逅相遇。可是……” “可是当年我父王和天帝他们不同意你的做法?” “没错,他们没有修行过《棺木》一卷,怎知龙王图存于世间的奥妙?怎知因果该有循环的法则?怎知我日夜听着九幽下相思的阴魂悲哀凄凉的哭声?他们以为天道该有天道的原则秩序,死后的魂灵进入来世只会变得复杂,延续前世的爱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和痛苦,他们以为九重天上的灵魂之精化作魂灵投入人世的人才足够单纯善良……” “你选择我怎么证明轮回大道?我不会被你利用去报复我父王和天帝他们!”对于冥王说的一切,我还不懂,也不在乎,我此刻在乎的只是我父王和哥哥们的安危。 第186章 结界 冥王淡淡一笑:“我没有利用你,我在利用我自己。我现在要做的,也不是为了报复他们当年合力封我入九幽之下,当年的事也怪不得他们,立场不同,便是成王败寇。要怪也只能怪我当年像你一样太过年轻,凭着一腔热血,仗着是三界内唯一一个身兼《棺木》和《水波》两卷《龙神赋》修为的龙族人和天帝他们正面为敌,最后落得现在这般。” “我管你有没有利用我,我只知道,今天这困龙阙内,我不能与我父王和哥哥们一起活着出去,便就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你想利用也不会有机会!” “今天没人会死,你们今天全死在这里除了能让我在九幽之下重见那位数百年未见的堂哥之外,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如今的冥界阴魂已经被我统一,井然有序,我可不想让那冥顽不灵的硬石头在冥界来坏我秩序。” “你这困龙阙难道不是为了复仇的么?” “几百年了,九幽的冥火能折磨我,也能改变我,数百年前的我或许会这样做,但是现在我不会。”他说得波澜不惊。 “那你是为了什么?”听闻他说我们不会死在这里,一瞬间我既有些开心,也更加害怕。他布下这么大的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见你。” 我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泉水里波动的面孔,他仿佛也同我一样正在直直盯着我。 “什么?见我?” “没错,只有这样你才会被引来这里,我只能透过这阴泉泉眼见到你。告诉你你今日梦中的一切都将成为现实!你的真龙劫已经来临!” 他话音完时,水中的人像忽然消失,我身上的压迫力量也无影无踪,泉眼内突然冥火大盛,阵阵愤怒的阴灵嘶吼传来!仿佛有千万愤怒的冤魂即将冲出这眼阴泉! 力量消失的刹那我如释重负,趴在地上呼呼直喘气,低头看向地面,地面上的七龙图案开始模糊消失!整个岛屿开始剧烈摇晃崩塌!咔咔响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刺耳! 我站起身,头顶已经崩塌出一片天空,空中压缩下来的红光越来越暗,渐渐消失,困龙阙自行消失了! 我捡起地上的月牙,沿着崩塌下来低矮的虫卵垛爬了出去,远处小岛一样在慢慢崩塌消融,空中隐隐约约有龙吟在咆哮! 我回头望去,金黄的巨龙从我身旁飞过,我纵身跳上他的背上。 是五哥! “准备好回龙王城!困龙阙被你破解消失了,趁着虫卵正在孵化成幼虫时阴煞之气衰减,我和四哥才能化身真龙,父王他们就在前面。”五哥回头告诉我,他飞得太快,我丢了晶甲盔,那种叫做风的东西吹得我不能张口说话,只能听见他末了又说了句:“谢谢你,小七。” 我坐在他背上,紧紧攥着他头上的毛发,看不见他的面上表情。还来不及等我思考怎样告诉他困龙阙其实是冥王自己解的阵,他便笔直的朝着海底俯冲而下,速度太快以至于我不得不把脸往后躲闪而去。 天上的夜幕已经四合,繁星满天,满天的繁星下一连串的岛屿迅速崩塌,幽冥阴泉泉眼所在之处的小岛内涌出来千千万万的愤怒阴魂,在月光下奔跑跳跃着,直追我们身后,刚刚孵化出的幽冥阴虫蠕动着细小的身躯,紧随其后。 一如早晨的梦境! 我想起来冥王刚才的话。 我的真龙劫到了? 他要创建的轮回大道? 这些话和此刻身后的幽冥阴虫和阴魂涌向龙王城有什么关联?他选择了我?他布下困龙阙只是为了引我去泉眼见他?还有我手中的月牙为何会是那雨落口中的小姐的佩剑? 我实在想不通这些事情背后的意义和关联何在。 回过头,远处海底化身真龙后的父王和大哥四哥停浮在水中望着我的身后,望着那追赶而来的千万阴魂和铺天盖地的幽冥阴虫!满眼的无奈和绝望! 不仅是我一个人,龙王城的劫难也一样来临! 第十章:灾难之下 “昆象,昆象……” 睡梦中我听见耳畔响起母后唤我的声音。我随即睁开眼,想撑起身子,却浑身酸痛,又瘫回了床上。 “母后?你回来了?!六姐呢?……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梦见冥王竟然……” “你没有做梦,那些都是真的。”母后叹口气打断我,华贵的面庞上带着无尽的哀愁和忧虑。 “不是梦?”我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或者是,根本不愿意去相信这是真的。 我咬咬牙,撑起身子,母后也不阻拦,搭手扶我下了床。我扭扭身子,酸痛感稍稍缓和,跑到床边掀开窗帷,头顶的东海之天一片灰蒙! 阴魂的咆哮嘶吼响彻东海,那些手持鬼斧的魅影充满了怨气,数里外的海底游鱼,水母扇贝,未能及时赶回城里的龙族子民,全都成了他门手下的死尸!幽冥阴虫随后扑来,尸体被这些灰黑蠕动的恶心虫子淹没吞噬,不留一丝骨骸! 龙神广场上正在集结王族禁军,龙王城里人群涌动,怨声四起,城中百姓围堵在龙神广场前,不准王族禁军集结出城抵挡朝着龙王城而来的阴魂怨灵。 那些英勇年轻的王族禁军都是他们儿子。 嘈杂的人声中我隐隐约约能听见几个最尖锐锋利的声音。 ……………… “把那从娘胎里带着獠牙的怪物交出来!” “对!把那个不祥的怪物拿去斩龙台斩了祭冥王!数百年来冥王未能扰乱东海,现在怎么就回来了?!” “我不要我儿子去白白牺牲!对抗那些幽冥来的怪物!”一个老妇跪在地上哭喊,朝着龙神雕像下站着的禁军首领。 “明明斩了那个长着獠牙的怪物就能了却的灾难,为什么非要搭上这么多无辜的年轻生命?” “是啊,龙王的儿子是儿子,我们的儿子难道就不是儿子了么?” ………… 说到此处,底下龙神广场上涌动的人群越加激动,有家人在王族禁卫军中当差的人开始更加激愤,喧闹叫喊哭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我再听不清楚一句话。手一松,帷幕合下,室内的夜明珠闪着晶光。 “昆象,你别听那些贪生怕死的刁民瞎说。” 母后的话一点也不急躁怨恨,她始终这样雍容大度。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见过冥王,如果杀了我有用,他早就取走了我的性命。” 可是即便这样宽慰自己,听了刚才龙神广场上龙王城子民的话,我心中依旧难免有些失望和沮丧。照这样下去,绵延千里的龙王城池还未被那些怨灵和阴虫攻破,恐怕早已经毁在如此混乱激愤的民怨当中了。 母后叹气:“昆豹已经给我说了你们在东荒沿岸的遭遇,你父王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龙王座上一言不发……他也见到了冥王?” 我知道母后在担心父王见到了他堂弟冥王,会产生愧疚感,以至于丧失掉守卫龙王城的决心。 “没有,只有我见到了他。”我摇摇头。 母后垂眉,道:“看来他是在忧心龙王城临此大劫该如何应对。” 我忽然想起一件实在不解的事,如果先前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噩梦的话,对我来说不解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但这一件是唯一能从母后口中得知真相的。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母后,父王的佩剑月牙在我手中时为何会被一个来自九幽的阴魂夺去?月牙向来会主动跟随和它更亲近的人……” 母后脸色微变,诧声道:“月牙主动跟随一个来自九幽的阴魂?” 我点点头:“没错,冥王叫那个**魂叫作雨落,她说月牙是她小姐的佩剑!这剑到底什么来历?难道不是父王……” 我话还未说完,母后脸色已经彻底失去颜色,我急忙上前扶住她。 “母后你怎么了?” “她……她……她家小姐也在?”母后的声音忽然不复往常的镇静,开始干涩颤抖。 “没有,就只有她一个鬼魅阴魂坐阵困龙阙,冥王也没能出来,据他所说,封印不破,他是无法出来了。”我口中如实所答,心里却在想,这雨落口中的小姐到底是谁?为何母后听说这人后会这般变化? “母后,她口中的小姐……” “七皇子殿下!龙王召你火速前去正殿议事!” 我还未问完,匆匆赶来的禁军侍卫在房门外唤叫,我看母后的脸色她似乎也不想回答我这问题,或是她心里是在回避谈起那个“小姐”。 “好的,我立刻就去,母后身体不太舒服,你替我叫六姐过来照顾母后。” “六公主也在前殿议事,如今灾难之下,事态紧急,几位皇子中就差七皇子你过去了。”侍卫的语气很焦急,看来父王着实是给他下了严令叫他召我赶紧去前殿。 母后轻轻抚脱我扶着她的手掌,恢复了先前的脸色:“我没事,如今龙王城临此危难,你回城后便昏睡了过去,你父王还未问过你话,想来他见你是想问问你在阴泉泉眼旁发生的事。你快去吧。” 母后的话我向来不敢违背,关于那个雨落口中的小姐,我也不再多问。 走出侧殿卧室,下楼一路前去正殿的路上都有大批的禁军侍卫在两侧护卫,大不同往日,想来是担心有冲动的乱民冲进王殿威胁我。 我侧脸看看身边脸色淡漠中透露着刚毅英勇的年轻禁军,心中不停的想着,他们之中有没有人也像他们的父母所想的那样?将我推上斩龙台斩了祭冥王,龙王城上空的阴魂和幽冥阴虫便就退却? 幸而民众心中口中再怨愤,也没人敢逾越侵犯数千年来龙王城所建立的王权威严。一路走到正殿,除了能隐约听闻城外的嘈杂叫喊声,并没有乱民能冲进王殿来。 “父王,我来了。” 禁军侍卫分列停留在殿外,我孤身一人进殿,像往常一样微微一揖,算是对父王请了安。王族之中特定的礼数很少,和普通民众百姓家没什么两样,所以长久以来,父王和我以及几个哥哥姐姐们相处得很是亲近。 “嗯,昨日你该是疲惫了,但如今事态紧急,已经没有时间让你多睡,所以刚才先吩咐了你母后早些叫醒你,又派遣侍卫催促。你先坐下,我有事要问你。”父王高高坐在那尊数千年历史的龙王座上,面色忧虑得几近憔悴,他一手手掌抚着古朴神秘的龙骨,让我再次想起了昨天在东荒虫岛上见到的按照这七指龙掌图样所分列的岛屿构成的困龙阙,以及阵中心催动阵势的七龙围猎图。 我点点头,坐在昨日抄写《龙神赋》的位置上。 大哥四哥和五哥六姐皆都正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早早换上了银白龙甲,一言不发,神色紧张。 “昨日你回城后便昏睡了过去,睡梦中一直在念着‘当我度过真龙劫,便能化身成真龙’,你还大叫‘冥王你休想要利用我!’。昨日你在那岛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见到了他?”父王的语气很凝重。 我点点头:“困龙阙坐阵的是一个叫做雨落的**魂……” “雨落?”父王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诧异,和母后一样。 我没有多问为什么他听到这个名字会这样,母后不愿说出来的,父王多半也一样,他们的旧人,几百年来未曾提起,现在又怎愿意开口向后辈说出。 我接着道:“她将我引到困龙阙阵心,就是那幽冥阴泉的泉眼旁,海面上浮着有一花岗岩石,石上有一幅七龙围猎图……七龙围捕的猎物赫然竟是父王您和天帝、伏羲和折丹!” 父王脸色大变,但声音却显得更加气愤而坚定:“你接着说。” “七龙围绕着你们的人像在游走,但却一直没有攻击……” “为什么?我说难怪那困龙阙迟迟没有收拢!” 我顿了顿:“后来冥王从那泉眼里浮现,据他所说,他的目的仍旧和数百年前一样,创建轮回大道,他已经没有复仇的欲望,他显然知道我还没有化身真龙,所以布下困龙阙只为困住你和大哥他们,然后引我去泉眼,他说他是……” 说到此处,我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我知道此刻该向父王如实所报,他才能决断如何应对。 父王追问:“他说引你去泉眼是为了什么?” 我咬咬牙,仍旧说了出来:“他说他是为了见我……” “什么?!” 周围的大哥四哥五哥和六姐异口同声的诧声惊呼。 “他从未和你谋面,为什么要见你?” ………… 唯独父王没有说话,但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看着我,看着我嘴角两颗丑陋的獠牙。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我,根本不像是在看他多年来宠爱的第七个儿子小七,而像是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轮回大道……呵呵……你依旧冥顽不灵要固执己见么?……此时已该是白昼,但这铺天盖地的阴魂和幽冥阴虫,已然让龙王城失去了昼夜之分。你这般举措比起昨日在困龙阙内杀了我更加恶毒!”他合上眼,缓缓道:“昆海你和老四出去组织禁军抵挡住近城的阴魂,为我争取时间开启龙王城结界!” “是,父王。” 大哥和四哥不敢多说什么,起身领命便走。 走到正殿门口,大哥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问:“父王,是开启断?” 父王眼都没眨,斩钉截铁的道:“止!” 我心头一惊,如临末日。我相信在场其他人听见父王这话是肯定也和我一样的心情。 龙王城的结界有两重,一重“断”,如我梦中那般,金色的结界光罩包裹住绵延千里的龙王城阻断外界,另一重便是父王口中的“止”,光罩之内时空静止,不消不长,所有实物化作光影,不可触碰,漂浮静止于海底。 “是。” 大哥没有再多说,只是和四哥一同在正殿门口朝着父王长长跪拜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