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渣王互换了身份》 第一章 重生后我成了渣王 “穆北柘,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困在这里?”宋南沅瘫软在地上,看着门口那挺拔的背影,冷漠,绝情。 “折磨,才是对待讨厌的人,最好的方式吧!”穆北柘说话的语气,亦是寒如冰雪。 “为什么?就因为我姓宋?就因为我这张脸污了你的眼?那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啊!杀了我,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 女子的声音因为绝望而愈发凄厉起来,清秀的容颜也跟着扭曲,她忽的拔出发簪,踉跄而起,朝着穆北哲的后背就冲了过去。 穆北柘猛地一个转身,尖利的发簪顺势扎入他的胸口,只再偏一分,就能要了他的命。 “你疯了!”穆北柘怒道。 鲜红的血浸透了他的月色衣衫,宋南沅握着发簪的手微微颤抖,连连后退两步。 她一心求死,只想让穆北柘给她个痛快,哪里想到他竟没有还手,任由她扎了个窟窿。 “你干嘛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宋南沅喃喃道,状若癫狂,手掌抓过脸颊,沾满了血,是他的。 “我恨你!”说着,她抓过桌上蜡烛,随手丢向床帷。 “你真是疯了!” 眼看着火苗猛地窜起,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穆北柘先是反应过来,顺手抓过鱼缸,丢向那火源。 鱼缸破碎,缸里的鱼也跟着弹出,在地上扑腾扑腾地跳着。 然而那火却只暗了一下,随即就以更猛烈的攻势直冲屋顶,并且屋里其他地方,也迅速蔓延起火势。 现在,就算宋南沅再笨,也知道这屋子被人动了手脚。 有人想让她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既然要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快走!”眼见火已经止不住了,周围又没有其他人,穆北柘顾不得伤口疼痛,冲进去就拉宋南沅的手。 宋南沅没有拒绝,而是整个人把他牢牢抱住,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入火焰。 房顶轰然坍塌,一股脑砸向穆北柘的身上,宋南沅看着他被火焰吞噬,笑了,笑得癫狂。 ……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把宋南沅唤回现实。她猛然坐起,却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如此的熟悉。 华丽的紫檀木床,温软的蚕丝软被,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价值千金的云锦绸。 难道她没死?难道刚刚她身体上所感受到的所有痛觉都是假的?或者说只是一个梦? “王爷!王爷!你快醒醒,出大事了!”门外的人仍不懈地敲着门,宋南沅听出他的声音,是穆北柘的随身书童,棋玥。 等等,王爷?穆北柘在这里吗? 宋南沅掀开被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人啊! “穆北柘不在这里,你去别的地方找他!”宋南沅道。然而刚一开口,她就傻了。 不对啊,她发出的怎么是穆北柘的声音? “您说笑呢,王爷,哪有自己说自己不在的,您快出来吧,再不出来就真的出大事了!”棋玥依旧急切地喊着。 宋南沅听得一阵头疼,她揉揉太阳穴,看向自己的身体。 “我,我,我怎么变成男人了?”宋南沅捂住嘴巴,急匆匆跑向梳妆台,那明晃晃的镜子里,可不就是那张精致绝伦惨无人道的冷酷俊脸。 所以,她这是重生了吗?还变成了这个人? 宋南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一咧,露出狰狞的表情。 惊慌,恐惧,不知所措…… 宋南沅在镜前呆呆坐着,许久,直到觉得冷了,她才站起身来。 是了,这不是错觉,她竟然真的变成了穆北柘,那个她最恨的人。 那么……她还在难过什么? “砰——”穿戴整齐的宋南沅狠狠推开房门,看到门口的棋玥,抬脚就是一踹:“狗奴才,一大早喊什么喊!打扰本王睡觉!” 这棋玥,上辈子仗着穆北柘的宠爱,动不动就为难她,以后,可有他好果子吃的。 “王,王爷!”棋玥一个骨碌翻起来,跪倒在地,哭道:“王爷,不是小的吵您,是玉娇小姐,她听说您要退婚,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要是再不去管她,她怕是……怕是撑不下去了!” 宋南沅嘴角一撇,才懒得去管那个戏精林玉娇,上辈子就是这个女人,害的她天天挨穆北柘的骂,她要绝食就让她绝去。这才三天,哪死得了人。 “撑不下去就撑不下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若真死了,我耳根子还能清静些。” 此时院子里,一众看热闹的仆人,以及刚刚冲进来的林玉娇的哥哥林玉梁皆都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冷气。 “殿,殿下,您刚刚说什么?”林玉梁往前疾走两步,语气急促。 棋玥也被这话吓了一跳,那玉娇小姐毕竟是殿下的亲表妹,他随口说说也就罢了,却恰好被林公子给听了去,这要传出去那还了得:“林,林公子,王爷他开玩笑呢!王爷,您说对不对?” “咳~”宋南沅扫了林玉梁一眼,目光冷淡:“她这一哭二闹三绝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必玉梁你早就习惯了,何必非要我跑这一趟。我去了她只会更不死心。” 林玉梁早就知道他这一趟是白跑的,虽为妹妹不值,却还是低了头:“玉梁知道。但是殿下,小妹已经闹了多日了,就算您不喜她,至少看她一眼,让她吃口饭也是好的。她自幼是被宠坏了,但品性不坏,您看在母亲的份上,就救她这一回吧。” 宋南沅眼睛盯着林玉梁,脑子里快速回想着。 她记得她是正德二十八年进入齐王府的,那个时候,穆北柘已经和林玉娇解除婚约大半个月,应该比现在还晚上几天。 “玉梁,她的脾性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去了,她只会闹得更凶。而且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你就先回去吧。”宋南沅说着,绕过林玉梁,径直往王府外走去。 戏精就是戏精,谁都看得出来,她只是被退婚,心里不忿,找些借口发泄罢了。要真能饿死了,那就不是林玉娇。 既然重生到穆北柘身上,旁人的事她不想管,只想寻到这一世的小南沅,好好照顾她保护她,再也不让她受任何欺负。 第二章 南辕北辙,你可是寻了我许久? 宋南沅从小长在乡下,十二岁那年才来到京城。据她娘亲所说,她一个很久没联系,却很亲的亲戚病死了,她娘亲要带她去吊唁。 但真到了京城,娘亲却再也没提这件事,只在南街租了个小院,平日里给人绣点衣服帕子什么的养活自己。 如此,一过就是两年,直到上个月她娘亲染了风寒,不治而亡。她埋了娘亲,正伤感着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穆北柘就闯进了门。 时间算算,也差不多就是今日。 三王府在京城北边,与平民区的南街隔了大半个京城。 宋南沅坐着八抬大轿,一路颠簸走了许久,才找到自己原先住的那个小巷。 只是巷子窄,轿子宽,横竖都进不去,她只得弃了轿子,步行而入。 南街的卫生条件跟王府比差了不止八条街,但不知为何,这种泥泞的带着鸡屎味的小巷反而更让她觉得亲切。 她跨过脚下那一坨不明物体,瞧着身上这昂贵的料子,终是不愿污了它,遂捏起下摆,踮着脚尖一扭一摆进了院子,看得身后众人一愣一愣的。 院子里坐着一个瘦小的姑娘,脸黑黑,手黑黑,头发倒是梳得整齐。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裹,姿态端正,似乎正在等她。 乍然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宋南沅百感交集,就差一个跳跃飞上去把她给抱起来。 “穆北柘。”小南沅见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不算白的牙齿:“我叫宋南沅。南辕北辙,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你可是寻了我许久?”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宋南沅?我是穆北柘,南辕北辙,本王寻你,可是寻了许久。” …… 呵?我竟然抢了我的台词! 宋南沅嘴角抽抽,还未说话,旁边的棋玥先开了口:“放肆!竟敢直呼三王爷的名字,我看你是活腻了!” 这家伙,别的干啥啥不行,狗仗人势却最在行。 “闭嘴!”宋南沅喝住他,走到女孩面前,仔细想了想当初穆北柘找到她时的情景,然后复制道:“你被你娘卖给我了,卖身契在我这里,现在跟我走吧。” “好。”小南沅一声应下,麻溜地站了起来。 哎!不对哎,宋南沅明明记得她当初答应得可没有这么痛快! 她可没这么傻,穆北柘说卖身契在他手里,但是当时他根本就拿不出来。所以这日根本就没能把她带走,而是后面补了张卖身契才把她给强行带走。 当然,宋南沅严重怀疑,那张卖身契也是假的,定是后面穆北柘利用王爷的身份跑去官府伪造的。 “咳。”宋南沅清了清嗓子。既然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那她就不客气了。 于是乎,她抓住小南沅的小手,抬步就往外面走。 后者步子极快,细胳膊短腿的,倒是紧跟上了她的步伐。待上了马车,还不等宋南沅招呼,就自个儿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先坐了。还是正襟危坐,神态庄严的那种。 宋南沅看着旁边那黑乎乎的小脸上冷静异常的眼睛,忽然间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不过,既是重生,有些不一样应该也是正常的,小南沅性格沉稳一些,也能少吃点苦头。 啊呸!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吃苦头。 宋南沅眼珠子提溜转着,目光扫过旁边那瘦弱的小人,真是越看越喜欢。 想当年,她虽然从小野在田里地里,风吹日晒的皮肤黑了些,但五官清秀,怎么着也算个村花级别的。 到了城里虽被那些娇养的姑娘比了下去,但好在身体结实,这半年里也没少了媒婆跑来提亲。只是娘亲眼光高得很,来一家赶一家,再加上她脾气也泼辣,慢慢的就没了声音。 现在想想,若是那个时候娘亲松了口,就算自己嫁个屠夫苦力什么的,能被人宠着,也比后面在王府挨骂挨打的强。 扯远了扯远了。 宋南沅傻傻一笑,目光扫过小南沅刚刚发育起来的身体,再养个两年,吃点精细的,白了胖了,若她愿意,也能找个好一点的书香门第给嫁了。 后者瞧见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嘴角轻撇,似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怎么?看不惯本王?”宋南沅故作深沉道。 “不敢。”小南沅吐字清晰,不卑不吭。比当年鬼机灵又鬼胆小的自己强了数倍。 这倒让宋南沅刮目相看。 “放心吧,本王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的人,对你没什么兴趣。只是看你跟故人相像,所以买回去当个妹妹养着。”怕小南沅误会,宋南沅学着穆北柘的语气,慢悠悠道。 “噗~”小南沅似是压抑着,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瘦瘦的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可爱。 唉!我怎么这么好看。 沉浸在小南沅美貌中的宋南沅双手托腮,不可自拔。 而小南沅,看到她那直勾勾的目光,脸一红,瞬间不自在起来。恰好,此时轿子路过闹市区,外面飘过各种小吃的香味。小南沅一舔嘴角,开口道:“我想吃枣糕。” 小南沅这一提,宋南沅这才想起自己早上也没吃饭,恰好,枣糕正是她最爱吃的,这点小南沅倒跟她很是相似。 “我去买。” 宋南沅正欲喊停轿子起身,旁边小南沅却道:“这点小事,也要王爷亲自下轿?” 宋南沅一想,对啊,她现在可是王爷,这等小事,哪用得着自己动手,于是,她掀起轿子一角,朝着棋玥道:“棋玥,去买两块枣糕来。” “是,王爷。”棋玥得了命令,屁颠屁颠就跑到卖糕的大娘面前:“爷要吃你家的枣糕,给我拿两块来。” “好的,大人。”大娘拿出荷叶,包起两块枣糕,递到棋玥手里。 棋玥拿了就往轿子这边走。 “大人,您还没给钱呢。” 棋玥当家这几年,走到哪里都有人送钱,吃饭要么别人请要么自己店里,几乎从未出过钱。且身上也没备什么碎银两,都是大额的银票和元宝,在这种小吃摊上,还真拿不出碎银来。 但要是让他直接大大方方给一个银锭子,他也是舍不得的。 “这样吧,我身上没带零钱,待会儿我让人送过来。”棋玥道。 第三章 我只是想自保而已 “这人这么大排场,竟然想赖账!” “是啊!看那轿子的规格,可是王亲贵族,八成是霸道惯了,不想给钱!” 棋玥被周围众人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脸上里面挂不住了:“瞎说什么?我们齐王府是给不起钱的人?这只是没带零钱而已!” “嘁!!原来是齐王府啊,听说齐王府的那个管家可是吃白食吃习惯了的,肯定这次又想赖账!” “小声点,若这轿子真是齐王府的,那里面坐的人……” 宋南沅听着外面一阵议论,掀开帘子:“棋玥,吵什么呢?” 众人瞧见他模样,先是被他那天人般的容貌一惊,随即安静下来,禁了声各自散开。 而张大娘,知道自己惹了不得了的人物,脸瞬间白了。 “大人,没关系的,两块枣糕而已,就当草民孝敬您……” 张大娘跟宋南沅娘亲关系不错,宋南沅经常吃她家的糕点,因此她脸色一黑:“棋玥?你是觉得齐王府是要饭的?给钱!大娘,别怕!” 宋南沅安慰着,又瞪了棋玥一眼。 棋玥精打细算的,哪里想过殿下会惦记街头小吃,不情愿地拿出一块十两的银锭子:“殿下,这是最小的了……” 足够殿下吃半年的枣糕,管饱的那种。 “你出门不备银子,还赖我?给钱!” 被宋南沅这一骂,棋玥瞬间觉得这银子有些烫手,随即往大娘手里一塞:“我真不是吃白食,是真的没有零钱!算了,你拿着吧,我估摸着你这也找不开。” 大娘大半个月才能挣上十两银子,当下也是不好意思拿,要塞回去。 但棋玥哪敢再要,手一摆,向轿夫一个示意,把腿就跑。 宋南沅笑着放下帘子,把枣糕递给小南沅一块。 张大娘的枣糕分量很足,一块足够一个小姑娘吃得饱饱的,有时候娘亲不想做饭,就来这里买了枣糕或馒头给她吃。 小南沅明亮的眼睛盯着宋南沅看了一会儿,随后接过枣糕,低头小口啃了起来。 宋南沅三两口就把一块枣糕咽了肚,却依旧肚子空空,饿得慌。 男人的饭量,还真是大得很,平时看穆北柘吃得也不多啊,怎么换成她,就吃不饱呢。 算了,等到了王府,再喊厨子多做些吃的。 回去的路上没多耽搁,进了王府,仆人皆向小南沅投去奇怪的目光。而小南沅,像是进了自家后院一般,跟在她身后悠然悠然的,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感觉。 “你呢,以后就做我的贴身侍女,等养上两年,白一点胖一点,我就认你做义妹,给你寻个好去处……”进了正殿,宋南沅遣退众人,把小南沅拉到椅子上坐下道。 “我不要。” “哈?” “众人皆知,贴身侍女和主子之间都会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一般正室入了宫,都要被收做妾室的。且皇室结义要经过皇室认可,亲拟诏书,岂是你说认就认的。所以,两年后,不管出于何种缘由,你都不能收我为义妹。” 小南沅坐得笔直,说话一板一眼,像极了前世的穆北柘。 等等,难道他也……不会这么狗血吧。 宋南沅仔细盯着小南沅,从上到下,盯得她一阵头皮发麻,额头上掉下一大滴汗珠:“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今年多大了?”宋南沅问道。 “十四。” “生辰?” “正德十四年三月十五,亥时。” “你从小长大的村子叫什么名字?” “小李村。” “小李村最南户那一家姓什么?几口人?都有谁?” 小南沅眼角抽了抽:“姓李,家里有五口人,李柱娘,李柱,他老婆花姨,儿子李小阳,女儿李小红。他们都是我从小长大的朋友。” “呼~”宋南沅松了口气,坐到凳子上喝了口茶。能说得这么详细,肯定不是穆北柘。 所以,应该只是因为自己的重生,一些事情发生了改变,小南沅的性子也变了吧。那…… “你刚刚说你不要,是不要做我的侍女,还是不要做我的义妹?” 小南沅脸一红,道:“都不要。王府南面有一个破败的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我想去那里住。” 王府南面的院子,那不就是上辈子穆北柘把她领进来后给她分的湘南院吗? 宋南沅目光又深刻起来:“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个院子?” “我去年养了一只小狗,叫小黑,有一天我帮我娘亲送绣衣,它一路跟了过来,然后它就从狗洞钻了进去。我怕它丢了就也跟着钻了进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后小黑后就又爬了出来。我也是路过正门才知道刚刚进的地方三王府,但幸好没人发现。”小南沅道。 小黑,她那个时候确实养了一只流浪狗,浑身黑色,很是机灵,但是后来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偷狗贼给偷走了。那个时候她还哭了好久呢,足足骂了那偷狗贼三天。 宋南沅信了三分:“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去那个院子?你是不是在里面偷藏东西了?” 小南沅咬了咬唇,看白痴一般的目光扫了宋南沅一眼:“不是,我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藏。我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自保?” “三王爷您跟林家小姐解除婚约的事情最近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你只有琴棋两个书童和书画两个侍卫,身边从不留侍女。但刚一跟林小姐解除婚约,就大张旗鼓接了个侍女在身边,这要让别人听了去,还不得议论纷纷。那林小姐不是个吃素的,哪能饶了我。就算是为了我好,把我丢得远一点,至少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做打算。”小南沅一本正经道。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前世林玉娇三天两头欺负她就因为这个原因,小南沅有此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宋南沅又喝了口茶,翘起一张二郎腿:“你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那就听你的,把你先安排进湘南院,去除除草,打打杂什么的。” “谢谢三王爷。” “那个,我带你去?”宋南沅跟着起身。 “不用了,让下人带我去就行。” “那行吧,我让王妈带你去。”宋南沅道。上辈子,府里的下人都一副势利眼,就王妈是真心对她好,虽然天天挨骂,但吃的穿的有她照顾从来都没短缺过。 “谢谢。” 目送王妈领着小南沅转入拐角,宋南沅长呼一口气,随即捂住小腹:“憋死了憋死了~一大早就跑来跑去,刚刚还喝了半壶水!” 说着,她就跑进恭房,脸一红,扒拉开裤子。 原来,做男人也是个技术活。 宋南沅洗了洗手,在走出恭房的时候,脸更红了。 一男子正坐在大殿内,自顾自泡了茶喝,看到他上前行了个礼:“三哥!我还以为你没在,就自己招呼自己讨了杯茶。” “五,五弟……”宋南沅清了清嗓子,把湿了的裤脚用衣袍遮住:“你怎么来了?” 五王爷穆北彬,皇子里最低调最谦和的,因母妃身份不高,他很少在朝堂上露面,但却极有文采,经常参加各大诗会,也是京城待字闺阁中议论最多的对象。 而前世,也正是他的死彻底激怒了宋南沅,宁死,也要拉着害他的穆北柘去垫背。 如今,再次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面前,宋南沅难免不心生激动。 第四章 有诈,必是有诈 “路过三哥府上,顺道来坐一坐,怎么?三哥不欢迎?”穆北彬笑道。 “怎么会……”宋南沅往穆北彬面前走了两步,忽的又退回去。不行,她得先换件衣服去。 “五弟,我,我去换个衣服。” “哎!三哥!”穆北彬还来不及喊,宋南沅已一溜烟跑出老远。 宋南沅重新找了一套衣服换上。 穆北柘虽然心思狠毒,衣服却挑的明亮,全是干净的月牙白,穿上俨然一副翩翩有礼的贵公子模样。 宋南沅在镜中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正赞叹这副皮囊长得好看,却忽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是啊,此刻她已经不是宋南沅了,而是穆北柘,一副男人的身体,穿得再干净再好看,他也不会认得她。从此,他们之间便只有兄弟之情了。 宋南沅悠悠叹了口气,却忽的脑瓜一灵,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前世的宋南沅死了,这一世的宋南沅还在,五王爷性格温和善解人意,就算去他王府当个侧妃,应该也能备受宠爱的。 想到这里,宋南沅马不停蹄又赶回会客堂。 “五弟,还在等我呢?” “嗯。”穆北彬把茶杯放回桌子上,瞧着宋南沅身上和刚刚几无二致的衣服,微微一笑:“三哥这么急匆匆地换衣服,可是要出门?” “不出门。”宋南沅走到穆北彬身边,把他从椅子上拉起:“走,我带你去见个有趣的姑娘……” “哦?”穆北彬眼角一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谢谢王妈。” 打发走置办被褥的王妈,小南沅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 “你娘已经把你卖给我了,现在就跟我走。” “卖,卖给你?怎么可能!我娘才不会卖我。” “是真的。” “那卖身契呢?拿出来,没有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我忘记带了!” “鬼信哟!还三王爷,我看你是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吧!当小娘我是好欺负的!” 当年,又瘦又黑的她却有着大把子的力气,提起墙角扫鸡屎的大扫把对着他和棋玥就是一通乱打。 怕粘上污秽之物,他只得躲闪出去,跑去官府临时伪造了一张卖身契,才在几日后把这小丫头骗进府中。 那时,他禁足在身,又生怕有人发现了她,只带了琴桑一人鬼鬼祟祟跑到她家里,接人也是派棋玥偷偷弄进府的。 而如今,这丫头却半点没长进,坐着八抬大轿就大张旗鼓地跑过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找她。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是的,小南沅身体里住着的,正是赫赫有名的三王爷穆北柘。前世今生的缘分,他再也不会错过。 “这姑娘是我无意间买下的。她娘病逝了,没钱买棺材,就把自己给卖了。我想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若是被恶人给买去了,岂不可怜,于是就把她买了回来。她可是个极可爱的人!”墙外传来穆北柘响亮的声音。 真是撒谎不带打草稿的。不过,她这是在跟谁说话? “是吗?三哥向来不近女色,我真是好奇,能让三哥刮目相看的人,到底有多好?” “五弟!”小南沅瞬间一头黑线!这丫头,他倒忘了,曾经的她,可是爱这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如今领他过来,怕不是要当红娘,牵红线! 小南沅打了个寒颤。 不过以穆北彬的性子,这次多半得要让宋南沅失望了。 “三王爷!您来了。”两人刚一踏进湘南院,小南沅就迎了上去。 “就是她吗?”穆北彬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 黑,瘦,干巴巴的,五官倒是不错,养养或许能有几分姿色,但跟京城的那些贵族小姐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这样的一个女子,又怎会引起三哥的注意? 但三哥做事向来深思熟虑,不但把这女孩带回来,还特意把他领来瞧了,而且这院子…… 穆北彬扫视一圈,把目光又重新聚在小南沅的脸上。是跟那个女人有三分相像,怪不得他要把她带回来。 但三哥对那个女人的事情向来讳莫如深,如今找到了一个像的不藏着掖着,还大张旗鼓把她接进府。 不仅如此,还把他给领过来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怎么样?好看吧!”旁边的宋南沅完全不知道穆北彬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献宝似的把小南沅拉到身前,像是商人在炫耀自己的商品。 “额,是不错。三哥好眼光。”不明所以的穆北彬只好随声附和道。 “喜欢吗?”宋南沅见他夸赞,顿时喜出望外。 穆北彬一愣! 而小南沅,则回头给了她一记白眼:“王爷,这里还没有打扫,不适合待客,您还是先去别的院子吧。” 宋南沅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剧本之中,完全不理小南沅,之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喜欢我就送给你!” 穆北彬目若呆鸡。 穆北柘附身的小南沅肩膀颤抖,恨不得把这个不知好歹小丫头给捆起来丢进柴房里去。 但是,忍,他要忍! 幸好穆北彬很谨慎:“三哥,我怎好夺你所爱。而且我已经有了正妃,下人的事都由她打理,我没办法做主的。” “这样啊……”宋南沅含着指尖,竟真的认认真真想了起来。 瞧着她那半痴半傻入了魔的样子,穆北彬不禁满头大汗:这还是他认识的三哥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五弟……”想了许久的宋南沅终于有了主意。 “啊!” “这样,你就跟弟妹说这姑娘是我的心上人,但是因为我刚跟林玉娇解除婚约,怕林玉娇伤害她,所以就让你把她接回府中暂且安顿着,等风头过了我再接回来。”宋南沅认真道。 虽说只是暂住几日,但他不去接,穆北彬也没理由自个儿送回来,这样日久生情,时间长了,俩人水到渠成,岂不美哉。 “额……”穆北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诈,必是有诈。 三哥这人做事向来严谨,今日死活要把这女子弄进自己府中,怕是知道所有人都盯着这女子,所以先把烫手山芋塞到自己手里。 又或者,三哥是想把自己跟他拉到一条船上,以这女子为媒介,监督自己,并从中传递消息? 第五章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无论哪种情况,这女子,他是万万要不得的。且不说家中那个母老虎最爱争风吃醋,连个妾室都不给他留。单是三哥这条船,可不是他轻易就能上的。 父皇老了,皇权之争日益热烈,他一个无权无势又最不得宠的皇子,卷进去只会有害无益。 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小南沅心里骂着,亮亮的眼睛扫过穆北彬。这五弟,被正妃压的死死的,哪敢带女人回去。 虽说后面他母妃使了点手段,帮他得了几年权势,但终是烂泥扶不上墙,自个儿寻了死路。瞧,今日宋南沅不过几句玩笑话,就把他吓得脸都白了。 “三哥,这事,还得容弟弟先回去跟王妃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毕竟,女眷的事,都是她在打理。”穆北彬又偷瞄了小南沅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哎!”宋南沅有点慌了,上辈子她怎么就没发现,穆北彬这么怕老婆!也是,上辈子他们相爱的时候,韩王妃已经去世了,不然她也不会死心塌地要跟他走。如此看来,小南沅的婚事着急不得了。 算了,暂且养着吧,等白了胖了,再教上两年琴棋书画诗歌词赋,到时候艳压群芳,看他爱不爱。 宋南沅那边兀自沉思着,在穆北彬看起来,确是实打实的算计。他脊背一寒,不等宋南沅开口,就急匆匆告辞:“三哥,我刚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我们再聚。” “哎!” 穆北彬根本就不给宋南沅再次开口的机会,迈着大长腿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噗嗤~”小南沅在身后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宋南沅有些郁闷。就算不要小南沅,多陪她一会儿也是好的,不能跟他双宿双飞,俩人下下棋喝喝茶也是好的。唉…… “我笑王爷您说话跟小孩子似的!”小南沅道。 “小孩子?我可是为你着想,五弟这么温柔的人,嫁给他不好吗?”宋南沅气道。 “嘁!”小南沅不以为然:“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韩王怕老婆。韩王妃李柔是镇国将军李匡的孙女,武艺高强,从小在京城打遍天下无敌手。 嫁了穆北彬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五个陪房丫鬟给赶出府去,其中一个最得宠的不服气,不肯走,这李柔气得大打出手,竟将这个丫鬟活活打死!足足打断了六把扫把的哦!” 宋南沅听了吓出一身冷汗:“真的假的?这么恐怖?那韩王,不,五弟他就没阻拦吗?” “阻拦?他敢阻拦李柔连他都打!那天被吓得家都不敢回了,丫鬟的尸体在太阳底下暴晒三天,还是本,” 小南沅瞄了宋南沅一眼:“还是一个王爷听闻,看不下去,在朝堂上提了一句,李匡将军亲自去收的尸。” “嘶~”宋南沅倒吸一口冷气,幸好她认识穆北彬是在李柔死了之后。不过,这事小南沅怎么会知道。从前的她可是就知道吃喝玩,根本不八卦这些事的。 小南沅似是看出她心思,道:“娘亲跟我说,京城不是个好地方,听得多了看得多了,才能活的更好。所以,没事我就到处打听皇家之事。倒是王爷您,平时朝里很多事都经了您的手的,这事,不会没听过吧。” 被小时候的自己打了脸,着实有些疼,宋南沅讪笑道:“我那天,应该恰好请假没去上朝,因此并不知道此事。” “呵,骗子!”小南沅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在宋南沅身边踱着步:“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齐王坐在家中就能知晓天下事。这等有损皇家脸面,闹得人尽皆知的事岂会不晓得?我看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想把我往火坑里送!” “不,不是啊!”宋南沅连忙解释道:“我怎么可能害你!谁害你我都不会害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可千万得相信我……” 宋南沅百口莫辩,瞧着小南沅一副看戏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狡黠的神态像极了一个人。 她脑子一个激灵,早上脑海中冒出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穆北柘,你一定是穆北柘对不对!不然对皇家的事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我能重生,你也能,你一定是穆北柘来着。” 小南沅瞧着她紧张的样子,噗嗤一笑:“王爷,您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您才是穆北柘啊。” 说着,小南沅就伸出小手,往宋南沅额头探了探:“也没烧啊。难道您在梦游?” “走开!”宋南沅慌忙往后躲了躲:“离我远点。” 小南沅有些意外地缩回了手,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眼泪汪汪:“王爷,你这是讨厌我了吗?” “啊?”自己把自己惹哭,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宋南沅算是知道了。 “王爷,您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才生气的吗?那我告诉您,其实,两年前我就注意到您了。或许只是您的举手之劳,我却一直记在心里。” 小南沅擦了下眼泪,目光深情:“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背着娘亲想去皇宫看上一看,然后皇宫那么大,我绕着转了一圈,竟然发现了一个狗洞。” 宋南沅一脸黑线,为什么又是狗洞。 “所以你就进去了?” “嗯。”小南沅脸一红:“进去之后我就迷路了,还差点被护卫给抓了,是您救了我,您忘记了吗?” 有这事吗?她才刚附身,她哪知道。但瞧着小南沅眼泪汪汪的样子,又不像作假。 “我,我忘记了,宫里那么多宫女,我应该是把你当成宫女了吧。” “所以,王爷,我是喜欢你的。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开始关心皇家的事情。大大小小,只要是跟您有关的,我都会去打听,我想知道您的消息,我甚至每天都在祈祷,若有一天我能陪在您的身边,该多么的幸福!” 小南沅的眼中满是崇拜,看得宋南沅无比感动。 小南沅喜欢穆北柘,多么奇怪的事情,可是她那真挚的眼神,又让她不得不信服。 如果小南沅真是穆北柘,他一定猜得出眼前这个穆北柘就是宋南沅,就穆北柘那狂傲的性格,怎么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更不用说他也恨她入骨。 鉴定完毕的宋南沅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额,是我胡思乱想了。不过,喜欢谁都别喜欢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六章 嘴快说错了话 不是什么好人吗?望着宋南沅带着自己身体离开的背影,穆北柘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在你心中,我不是什么好人…… 穆北柘看着这荒芜的院子,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小小的脸蛋。 “谁?” “是,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娘亲走散了,然后,我就迷路了。哥哥,你能带我去找我娘亲吗?”软软糯糯的声音,粉粉嫩嫩的脸蛋,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你娘亲是谁?” “我娘亲是宋夫人。” “你是宋丞相的女儿?” “嗯。我叫南湘,哥哥,你是谁?你也是来参加中秋宴的吗?” “嗯,我,叫穆北柘。” “穆北柘……”小姑娘甜甜一笑:“所以,你就是三皇子穆北柘?” “嗯。” …… 为了守护那个笑容,他拼命地努力,他亲临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然而等他凯旋归来,却连她的尸体都没能看到。 偏偏,上天又让他遇到了宋南沅,一个跟她有着三分相像的女子,她跟宋南湘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是田野里乱舞的野草,一个是温房里静静绽放的牡丹。 他以为他留她只是为了这张脸,所以,他从来都不曾善待于她。 直到最后,看着火焰吞噬了她的脸,他才明白,不知不觉中,他深陷她的牢笼,因为在意,所以不想她离开,因为占有,所以知道了她跟穆北彬的事,他才会那么地愤怒。 但在她眼中,他早已成为了让她颤栗的恶魔,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宋南沅一生的噩梦。 …… 被自己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宋南沅背着手走在齐王府偌大的花园里,脑海中浮现出小南沅表白时那粉红的脸颊,竟然感到莫名的慌张。 看来,重生之后,跟从前的世界还是有差异的。 比如小南沅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又比如仅一面之缘,小南沅就喜欢上了穆北柘。 不过,这种喜欢,应该只是建立在穆北柘漂亮的外表上。 虽然她很想护她一世,但她心里的那道坎儿过不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小南沅对自己越陷越深。倒不如趁着她年纪小,让她多学点本事,出门闯荡闯荡。 见的男人多了,有了比较,或许就会觉得穆北柘这个人表里不一,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今日瞧那情况,穆北彬暂时是没戏了。且小南沅毕竟跟宋南沅不一样了,她也不能硬写鸳鸯谱,还是让小南沅自己去找自己的意中人吧。 宋南沅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殿下!” 宋南沅转过身去:“原来是琴桑啊,你回来了?” “回来了。”琴桑是穆北柘的另一个书童,跟棋玥不同,他是穆北柘奶娘的儿子,两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琴桑从小聪慧,穆北柘有心培养他,小时候去学堂总是让他伴读身侧。长大后,有政治上的问题,穆北柘也都会先问琴桑的意见。 可以说,琴桑就是穆北柘肚子里的蛔虫,两人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宋南沅跟了穆北柘那么多年,很少见过两人红脸。 琴桑走到穆北柘身侧,见她没有再问,有些意外:“殿下难道不想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事情?什么事情?”宋南沅挠头道。 琴桑一脸诧异。 宋南沅这才发觉自己嘴快说错了话。狗腿子棋玥好对付,穆北柘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多言。 但琴桑不一样了,他跟穆北柘亦仆亦友,见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加上他很是聪慧,又对穆北柘了如指掌,怕是一不小心,她就会漏了馅儿。 宋南沅有些不自在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笑道:“我昨夜忽然染了风寒,现在有点晕乎。嗯,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宅子已经买好了,离这里有两条街的距离。是一座极好的院子,虽然小了点,但养一个姑娘足够了。”琴桑道。 养姑娘?院子?原来穆北柘不好女色都是装的,实际上早就有了相好的偷偷养在府外? “只是殿下,我刚办完事就听说您把那姑娘给接进府来了,还是大张旗鼓坐着八抬大轿去的。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您现在禁足着呢。如今几乎京城到处都在传您为了一个乡野丫头拒了驸马千金的婚,这,似乎跟您之前的计划背道而驰了。”琴桑见宋南沅脸色有些奇怪,遂开口问道。 “额……”原来那姑娘就是小南沅呀!联想到刚刚与小南沅的对话,宋南沅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件蠢事。 穆北柘的初衷应该是打算把她偷偷放进另一处宅子里,暗地里养着,这样才能暂避风波护她周全。 缘由吗,上辈子宋南沅猜了十三年,也只猜出她跟穆北柘的初恋长得很像,并且也跟她一样,姓宋。 但至于后面为何反悔让她住在府里,她猜不透。 猜不透,那就胡诌一个:“因为,因为我突然就觉得那样有些不妥。” “不妥?” “你越是藏着掖着,别人就越是好奇,还不如大大方方接进来。”宋南沅脸微红:“因为知道是我的人,所以他们才更不敢轻举妄动吧。” 琴桑抿着嘴想了想:“这样也好,只是我怕别人拿她来说事,影响了殿下您的大事。” “怎么会,一个侍女而已……”宋南沅仓促回着,正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却看到不远处小南沅正步而来的身影。 “嘿,小南沅。”她忙伸出胳膊打招呼。 小南沅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琴桑,加快了步伐。 “王爷。”小南沅行礼道。 “我跟你介绍一下哈,他叫琴桑,是我的书童。”宋南沅拉着琴桑道。 “琴大人好!”小南沅态度恭谨。 琴桑眉头挑了挑,上前两步:“叫我琴桑就好。” 小南沅却不改口,不卑不亢:“正好,我找琴大人有点事情。王爷,我能单独跟琴大人聊聊吗?” 宋南沅求之不得:“好啊,你们聊。这会儿太阳真热,该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吧。” 宋南沅小声嘟囔着,一路小跑溜出花园。 第七章 你就这么信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来。”目送宋南沅走远,小南沅向琴桑恭敬道。 琴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两人一起进了湘南院,小南沅打开房门。 这房子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旧了,漆也掉了许多,但应是刚刚打扫过,地上很干净,没有厚重的灰尘。 “请坐。” 琴桑依言坐上一张干净的椅子。 “你找我来,到底有何事?”琴桑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 小南沅拉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坐姿端正,像极了王爷平时的样子。 这让琴桑更加疑惑了。 宋南沅的事一直都是他去查探的,印象中,这宋南沅就是一个泥巴里长大的土妮子,大字不识一个,说话粗鄙无礼。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是万万不可能这么端庄地坐着的。 琴桑心思细腻,跟着穆北柘外出闯荡,见识也多,一下子就谨慎起来,搬着凳子往后挪了挪,手默默摸到腰间佩剑处。 小南沅看着他的反映,勾唇一笑:“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若是刺客,你早死了。” 琴桑嘴角抖了抖,但紧绷的身体和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变化。 “我一个书童而已,刺杀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怕死,但就算死了,我也要拆穿你这个冒充者,让殿下为我报仇。” 说着,他狠狠盯向小南沅。然而,在看到对方的态度后,他愣住了。 只见小南沅仍带着莫测的微笑,双肘支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明明个子比他矮上许多,气势,却莫名压了他一大截,眼睛里,是上位者独有的威严。 “琴桑,你可相信,这世上发生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也存在着许多身有异能的奇人异士。他们隐秘于闹市,却在不经意间,牵动着朝事的走向。” 琴桑眼神凌厉:“你到底想说什么?假扮宋南沅又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不是假扮。”小南沅的语气突然正式起来:“琴桑,我被人下了降头,眼前的这个宋南沅,是宋南沅,也不是宋南沅。” 这语气……竟然如此熟悉。琴桑跟了穆北柘二十多年,他的一举一动哪怕生气时眉毛抖动的频率他都了然于心,难道说…… 刚刚碰到的殿下确实也有些古怪,太过浮夸了些,根本没有殿下平日里该有的稳重。 “你,莫不是要说你是殿下?”琴桑大胆猜测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小南沅笑道,她放下手臂,靠到椅背上,眼里带着些许得意。 这嘴角上扬的弧度,虽换了副面孔,但跟三殿下胜券在握时的弧度一模一样。琴桑虽然仍有些震惊,但已隐隐信了三分。 不过他岂是那种大意之人,他快速抽出佩剑,横在小南沅脖颈处:“你莫不是在开玩笑,我刚同三殿下讲过话,他一切正常。说吧,你假扮成宋南沅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南沅嘴角的微笑凝固了,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两步,细细的脖子挨着剑锋就向他走近。 琴桑的手抖了抖,把剑往外偏了一偏:“你再乱动我就……” 琴桑神情一滞,脸上突然猪肝一样的赤红,他诧异地看着小南沅抓住他另一只手,然后放到她的脸上,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仔细摸摸,易容的技术再强,凑近了还是能看到些蛛丝马迹的,你看看,我这张脸是否易了容?” 小小的脸蛋近在咫尺,冷静的双瞳像是两颗黑曜石,闪闪发亮。 琴桑一阵慌乱,不敢直视,手中的力道弱了弱,剑刃从小南沅肩膀滑落。 “这,太过匪夷所思。” “是太过匪夷所思。”小南沅很满意琴桑的行为,她转过身去,轻声道:“琴桑,你知道吗,当我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时候,有多慌乱。但幸运的是,这张脸,是我熟识的,而我,也这么快就重新回家了。” 琴桑默默把剑插入剑鞘:“既然回了家,那占着您身体的那位,我们该怎么办?” “不可轻举妄动,她想必也是十分慌张。如今朝廷里群狼环伺,我们只有顺势而行。暗里由我来筹划,而你帮我看着她,别让她乱来,坏了正事。”小南沅道。 琴桑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殿,殿下,如今所有人都盯着三王府呢,尤其是你现在的模样,怕是那林小姐用不了几日就会闯上来兴师问罪。还有皇上那边,陛下若是召唤您,以宋南沅那愚昧无知的样子,哪应付得了?” 小南沅眉头抖了抖,道:“她虽笨,但也鬼机灵,只要你帮衬着,多教导教导,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岔子。顶多,父皇看我不顺眼,再把我给派遣到外省罢了。” 待在王府十三年,就算宋南沅没学到什么本事,为了好好活命,做做王爷的样子,她应该是可以的吧。 琴桑见他一点都不担心,便没再多说,只道:“江南出了个大盗,其手下团伙有几十人,均都武艺高强,浙江总督张实抓了三年都一无所获。 上个月,听说探到了了大盗老巢,张实和太守范益一起发兵剿匪,结果不但没抓到人,还被戏弄一番,损失了几名士兵。这件事让陛下大发雷霆,殿下,我们要不要把这个差事给揽了?” 对于他的忽然转移话题,小南沅一点都不意外:“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先出去避避风头,若事情办好了,父皇心情好了,也就不会再计较我退婚的事了。而且,也正好趁机调教调教宋南沅?” “殿下果然聪慧。”琴桑笑道。 小南沅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这江南大盗案,前世也确实是他办的,这案子表面上只是贼患,实际牵扯众多,官匪相通,受益的却是京城的某个大人物。 前世他早就看透,怕打草惊蛇,因此一直拖着不去办,等真正解决了这个案子,已又是三年之后。 但现在,琴桑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他应该也是猜到了江南大盗如此猖獗,实际是张实一手遮掩,贼喊捉贼。 前世他没有行动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幕后的主使,现在既已心知肚明,何不趁这主使毫无防备,直接对他予以重击。 “好,就按你说的那样办。宋南沅那边,就交给你了。”小南沅道。 “是,殿下。” “以后,不要叫我殿下了,就叫我南沅吧。”小南沅纠正道。 琴桑愣了愣,道:“好。那我先走了。” 小南沅看着他转身,忽道:“你就真的信了,我便是穆北柘?” 琴桑头也不回,清秀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属下与您从小一起长大,幼时您体寒怕冷,属下还与您同塌而眠,为您暖过身子。虽说长大后,属下知道身份有别,与您疏远了一些,但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属下更懂殿下的人了。是属下的心,告诉我,您就是殿下,如假包换。” 小南沅看着他坚挺的背影,低声道:“谢谢你。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他们三个。” 琴桑应了声,随即快步离开。 第八章 不知他人苦 琴桑回来的时候,宋南沅正躺在贵妃椅上,手支了下巴,眼睛半睁半闭,摇摇欲坠。 “吃饱了就睡,真把殿下当猪养了?”他略有些气闷地拿过掉在地上的毯子,盖到宋南沅身上。 不过这一下吓到了宋南沅,她一个激灵弹起,看到是琴桑,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做噩梦了?”琴桑道。知道了她的身份,他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客气了。 “嗯,梦见有人要杀我。”宋南沅呼了口气。 “殿下身经百战,平时遭遇的暗杀早已数不尽数,怎么还会被这样的梦吓醒。”琴桑漫不经心道。 “额,梦里差点就死掉了。” 琴桑再看不惯她,但想到殿下的身子,还是把心里那份怨念给压了回去,倒了杯热水递给宋南沅:“喝杯水压压惊。” “谢谢。”宋南沅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对于琴桑,她的印象还是好的。前世,每当穆北柘骂了她罚了她,他都会跑过来给她送她爱吃的。 在林玉娇那里挨了打,他也会跑过来送伤药。虽说总是冷着脸,但比棋玥那个狗腿子强多了。 看到这个巷子里人人都怕的小赖皮对他如此礼貌,还带着殿下的温柔面孔,琴桑态度软了几分。 “殿下,属下跟你说件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宋南沅心头立马一紧。她最怕的就是正事了,前世每次看到这俩人说正事,她都犹如听天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以至于没待一会儿,就被穆北柘一脚踹回湘南院。 琴桑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与林小姐退婚已有三天,陛下罚您禁闭半个月,也就是说,半个月后您就必须得上早朝了。陛下向来看重殿下,这次虽说有些生气,但不至于就此不理殿下,到时候碰到政事肯定会问你……” “问,问我?”宋南沅脑门一凉。这半日只顾着乐了,都把这事给忘了。穆北柘是谁?太子首选之一。 嫡长子穆北榆幼年早夭,皇后又身体孱弱多年无子,因此太子的位子就一直空了下来。 剩下的皇子中,三皇子穆北柘和六皇子穆北桁出身最为尊贵。而穆北柘智谋过人,又有军功在身,很多事情皇帝都会问一下他的意见。 若是真的穆北柘也倒罢了,从来都是众人膜拜恐惧的对象。但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弱女子,上朝直面皇帝,还不是找死。 “琴桑,我能不去上朝吗?要不我装病?咳咳,本王近日染了风寒,不宜外出。”宋南沅说着,重新靠回贵妃椅的软塌上,一时间娇咳连连,听起来还真像回事。 琴桑回了她一个冷笑:“说得容易,殿下您避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吗?” “能躲一天是一天啊!”宋南沅衰着脸道。 琴桑扶额叹息:“罢了罢了。我也不想跟你多费口舌。其实上朝也没你想的那么恐怖。皇上贪乐,七日一早朝,朝上所讲之事,也就那么几件,皇上会问的,也不多。这样吧,这半个月,我会把最近朝上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你听,要说的话我也会一句一句教给你。到时候你直接背下来就行了。” “有这么好的事?”宋南沅惊喜地坐起来。不过随即她就发现了不对,穆北柘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她这么怕上朝琴桑一点都不意外。 琴桑想起穆北柘嘱咐过他不要拆穿宋南沅,于是道:“以往不都是这样的吗?若不是看在与殿下您多年的情谊上,我早就不伺候了。” 以往都是这样?看琴桑这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原来穆北柘本性也只是个草包,所有主意都是琴桑出的?她以为的谈论正事,也只不过是琴桑说,穆北柘背? 怪不得穆北柘去哪里都要带上琴桑,看着一本正经,还挺能装的。 宋南沅想着,清清嗓子,讨好道:“谢谢琴桑大人了。” 看着她用穆北柘的面孔发出如此扭捏的声音,琴桑一阵恶寒:“不用了,我先去打听朝事了,殿下要是困了,就多睡一会儿。” 省的跑出来乱说话。琴桑心里嘀咕着。 “哦。对了!”宋南沅喊住琴桑:“小南沅吃饭了吗?” “属下已派人给她送去吃的,殿下放心。” “那就好。”宋南沅说着,打了个哈欠。 “那殿下您好好休息,我先退下了。” “嗯,辛苦辛苦。”宋南沅说着,闭上双眼。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琴桑走出房间后却并没有出府,而是径直来到湘南院。 吃过饭的小南沅正在院子里拔草。 这院子是请名匠设计的,本是为了给南湘一个惊喜,却成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不愿驻足的地方。 如今终于放下了,也该好好修葺一番,让它恢复往日的美丽。 琴桑一进门,就瞧见蹲在地上使劲扯草的瘦小女孩。他忙走上前:“这种事情,下人来就行了,何必劳累您。” 小南沅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扯草:“我现在可不就是下人。别说,这草看着不起眼,拔起来还挺难的,手都勒红了。” 小南沅说着,想起曾经的宋南沅。那个时候这院子也是她一个人清理的,院子很大,她足足弄了一个多月。 他还嫌慢,罚她一整天不能吃饭。现在想想,他还真挺对不起她的。 小南沅的手做惯了农活,算不得柔嫩,但一想到这身体里住的是养尊处优的三殿下,琴桑还是心疼不已。 “好了,我去找下人来做。过几日我再让那丫头给你买两个丫鬟回来照顾,总不能委屈了您。” “算了。当初在边疆,再难的苦我们也吃过,这算什么。”小南沅说着,又连根拔起一团半人高的杂草。 “殿,哎,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不知他人苦,怎能为他人着想。那些普通百姓都是这么生活的。体验了他们的生活,将来有一天换回来,我才能做一个更好的王爷,不是吗?”小南沅说教道。 他坚持来湘南院,也是想体验一下宋南沅的生活。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一直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琴桑撇撇嘴,没再劝,只跟着他一起拔起草来。 第九章 先天缺陷,吃不得辣 宋南沅一睡就是一下午,待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有些暗了。 她打了个哈欠,把毯子随手丢到塌上,走出房门。 “殿下,您醒了!”她前脚刚跨过门槛,棋玥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嗯。” “殿下,厨房准备了您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和山药芹菜,您要不要现在就吃?” 清蒸鲈鱼?她可不喜欢吃。穆北柘喜欢吃清淡的,厨房里经常不是清蒸清炒,就是水煮锅炖,油腥甚少。 她在齐王府住了十三年,虽说变白了吃胖了些,但嘴都被淡出鸟来了。如今农民翻身好不容易当家做了主,哪还能再这么淡下去。 “不吃,最近吃得太淡了,总觉得嘴里没味儿。你让厨子做些辣的,换换口味。” 棋玥有些意外,但作为穆北柘最听话的跟班,他还是麻溜地应下:“好嘞,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他们重新做。” “哎,等等。”宋南沅喊住他:“做好的那些也别浪费了,给我装起来,拿过来。” “殿下可是要拿给宋姑娘?”有了上午的经验,棋玥早已知道小南沅在主子心里非比寻常,对她的态度也来了个大反转。 “嗯。”小南沅经历和性子都变了,说不定口味也会变,先拿给她尝尝。 “那小的直接送过去?” “不用,你拿过来,我亲自送。”宋南沅道。她还想去看看小南沅呢。也不知道新换了环境,她适不适应,府里的下人有没有欺负她。 “好嘞,小的这就去办。” 从不问缘由,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虽说墙头草,有时候还有点仗势欺人,但棋玥这小子,使唤起来还是挺好用的。 秋风习习,宋南沅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往湘南院走去。 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把拔出来的草往小推车里放,双臂一抱就是一大团,纤细的腰肢还不及她怀里的青草粗。 宋南沅看着,鼻子就一酸。想当年,她刚进三王府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手都红了,还被毛毛虫蛰了一下,起了个大包。 累死累活忙了一个多月,结果那人渣还说她偷懒,罚她饿了一天的肚子。 触景生情,宋南沅放下食盒,就跑到小南沅前面,抢过她怀里的杂草,帮她丢进小推车里。 “王爷,您……”小南沅看着她干净的袍子上沾满了草屑,拦住她接下来的动作:“王爷,衣服脏了。” 穆北柘绝对不是心疼宋南沅,他只是爱惜自己的身体,并且对自己的衣衫有着近乎偏执的洁癖症,见不得上面有半点污渍。 “没关系的,洗洗就好了。”宋南沅毫不在意道。 小南沅撇撇嘴,依旧把她拦在路上:“我听说王爷有一件御赐的白蟒银玉袍,白玉底,银丝线,上绣九蟒坐水,是除了朝服外最珍贵的一件,只有面见圣上的时候才会穿上一穿。若是毁了,可就找不到第二件了。” 宋南沅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这件外袍,虽然颜色跟别的衣服差不多,但样式似乎更端庄一些,银线修成的四爪白蟒栩栩如生,可不就是小南沅讲的那样。 她只是午睡起来随手捞了件就穿上,怎么偏偏就是个最贵重的了。听说,损坏御赐之物可是要被砍头的。 虽说现在她是皇帝的亲儿子,砍头不至于,但万一因此惹的皇帝不高兴,她岂不倒霉。 于是乎宋南沅忙住了手,把身上的草叶扯干净,瞧着衣服并未损坏,松了口气:“好了,我不搬,但你也不要搬了,你看这天都黑了,先吃饭。” “嗯。”小南沅应着,低头一笑。这丫头也太好骗了,果然是从前把她看得太严了,啥都不懂,啥都不会。 宋南沅自然不知道小南沅想些什么,把食盒拿进房里,一一摆在桌子上。 清蒸鱼,白灼菜,白菜豆腐汤,还有她临时加的剁椒鱼头和麻辣鸡丁。 因为宋南沅走得快,菜还是热的。小南沅拿着米饭,夹了一块鱼。 嗯?今天没放盐吗?怎么这么淡。她淡定咽下,又夹了根青菜,白水煮完就捞上来了吗? 小南沅咽下那口青菜,把目光看向剁椒鱼头和麻辣鸡丁。火红火红的,香味扑鼻,他的这副身体竟不自觉咽起了口水。 两双筷子一起夹向鸡丁。 果然,小南沅跟她口味一样,爱吃辣的。以后王府的菜谱要换了,辣椒那得挂满整个厨房才够味儿。 貌似这家伙上辈子就喜欢吃辣的,可是他却最吃不得辣,因此也吩咐厨子不许做辣。 看来用了她的身体,口味也跟着重了,那些少油少盐的果真咽不下去,之前真是难为她了。 两人各自想着,把筷子上的肉丁塞入嘴中。 简直太美味了……小南沅满足地嚼着鸡丁,却听到对面噗的一声。 “辣死了辣死了,辣椒不要钱的吗?这厨子到底放了多少!”宋南沅叫嚣着,端起茶壶咕咚咕咚就喝了起来。 呵……小南沅朱唇轻启,淡定吃肉。 齐王的嘴是出了名的刁,不是因为他个性如此(当然这是穆北柘个人的想法),而是因为他天生对味道十分敏感,只尝一口,就能分辨出里面究竟用了何种食材。 但因为敏感,他吃不得重味,所有味道在他嘴里都放大了几倍,尤其是辣度,常人或许觉得只是微辣,但他一尝,就如同嘴里放了把火,完全无法忍受。 小南沅看着宋南沅不停地灌水直到把一壶凉水喝了个精光,盘里的鸡块也跟着消失了一大半。 “喂,你别吃完啊,给我留一点。”宋南沅眼见着美味即将全都入了小南沅肚子里,忙道。 小南沅停了箸:“你确定,你还要吃?” “当然,老……本王最爱吃辣!”宋南沅不死心,又夹了一筷子。 “哇……要喷火啦……水,水……”宋南沅一时没找到水,抱着白菜豆腐汤咕咚咕咚就喝了起来,一碗入肚,她舔舔嘴唇:“还挺好喝的。” 有了两次作死的经验,宋南沅终于放弃了,眼瞅着小南沅就着辣菜吃了两碗米饭,只得吃起清蒸鱼。 淡就淡吧,总比辣死强。果然穆北柘不吃辣不是为了养生,只是先天缺陷,吃不得辣。 第十章 我让王妈来陪你 吃饱喝足的两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小南沅。” “嗯。”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宋南沅问道。 小南沅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勾唇一笑:“我娘亲说,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后来家道中落,她又是不得宠的妾,就拿了一点安家费自个儿出来过了。 但是呢,她又不甘心,不愿意我一辈子就做个乡野姑娘,因此平日里除了做针线,得空就教我认字,学习礼仪,只盼我日后能嫁个好人家。” 宋南沅听了,眼眶一热。她那一世,娘亲从来都不肯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世。其实她看的出来,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娘亲很漂亮,字也写得好,不仅如此,她还会些功夫。 乡里乡亲若有人欺负她们母女,她轻轻松松就打了回去,哪怕是村长的儿子,一个一米八的壮汉,想调戏她都被她一拳打趴地下。 她也想学,娘亲却说女孩子不要太粗鲁,只肯教她针线,偏她又死活学不好。那时候娘亲就愁,说她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好,大了怎么嫁人。 于是娘亲就拼命干活挣钱,只想多给她攒些钱,就算娘亲老了走了,她也养得活自己。 现在想想,娘亲说得真对。离了娘亲她确实连自己都养不活,明明恨透了穆北柘,却偏偏离不开他,需要他的庇护。 “你娘亲真好,多学点东西就多一些出路。” “嗯,王爷你也很好。” “我?我哪里好?草包一个。” “王爷您很善良。” “善良?”穆北柘才跟善良扯不上边,他为了权利不择手段,自己的三个兄弟都前后死在他的手里。 “是,很善良,就像今天,棋玥没给钱,您上去就把他臭骂一顿。从来都不借着身份耀武扬威。”小南沅看着宋南沅,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明亮又真诚。 宋南沅一下子就心虚了。买东西给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就算是穆北柘那个人渣,做事也是有原则的,碰到棋玥这样做,应该也会说上两句。 小南沅似乎有点崇拜过头了,她想,哪怕日后她杀人放火,小南沅也只会以为被杀的那人该死。这可要不得。 “我,才不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的吗?是棋玥太膨胀了,以为当了王府的差就可以肆无忌惮,日后我还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宋南沅道。 小南沅抿抿嘴:“话是这么说,但主子大多护自家下人。而且我听说棋玥在外面吃饭买东西从来都不给钱的,我起初还以为是你的意思,却没想到他是瞒着你。” 棋玥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是做苦力的,因为东家欠了工钱不给,没钱买药病死的,所以他对那些商人都有一种仇视心理。 后来王府里需要置办物品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直接拿,不给钱。 那些商贩敢怒不敢言,终有一日一起联合起来找穆北榉参了他一本,他才知道这事。 这事虽说不大不小,赔钱就是,但着实让他难堪了一段时间,棋玥也差点以死谢罪。 他看着棋玥长大,知道他人并没有多坏,因此不想再演上一世的悲剧。 现在把这些说出来,也是想让宋南沅及时止损,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宋南沅立马就炸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棋玥也太胆大了,我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小南沅没吭声,只静静地看着她,她还是那样,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虽然有时候很冲动很白痴,但那善良纯真的性子,却是难得。 宋南沅一扭头,就看到那双亮亮的眼睛,清净又澄澈,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薄薄的小嘴,犹带着未舔净的辣椒油,像是抹了层橘色的胭脂,油嘟嘟,亮晶晶,还带着淡淡的辣椒的清香,让宋南沅很想去咬一口。 “禽兽!”宋南沅暗骂自己一句。明明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小时候,她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是她想吃辣椒想疯了?还是附了穆北柘的身,连思想也男性化起来,开始喜欢女孩子了? 宋南沅不自在地撇过头,却没想到小南沅站起来,凑近了她。 “你会说说棋玥的吧,我想,他应该也是为了给王府省钱,本身没什么坏心眼的。”小南沅认真道。 宋南沅清清嗓子,挺直了背:“当然,他要真欠了钱,我定会好好罚他。再把那些欠的银子都还回去。” “我就说,王爷是个善良的人,是他借着您的威严胡乱做事。”小南沅开心道。口中呵气如兰。 宋南沅被她热气呼到,耳根一红:“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为什么?” 宋南沅往后缩了缩:“你身上脏,有草。” 小南沅随即站直了,上下扫视一番:“没有啊。” “逗你的。”宋南沅把扑通乱跳的心脏稳住,走到桌子前。 “你要回去了吗?”小南沅凑到跟前问道。 “嗯。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宋南沅把空盘子放进盒子里,说道。 “收拾碗盘不是下人该做的事吗?”小南沅看着宋南沅忙活,提醒道。 是啊!上辈子给穆北柘做杂事做习惯了,现在竟然改不回来了。 不过她来之前吩咐别人不要打扰,她不喊,下人也不会进来,算了,还是她自己收拾吧。 “一点小事,喊来喊去的多麻烦。”宋南沅说着已放好食盒:“我走了。” “等下!”小南沅看着她,目光炯炯:“这院子荒凉,白天还好,晚上着实有些吓人,你能不能陪一陪我?” 小南沅怕黑?笑话!小时候她可是敢一人独闯墓地的。怕死是真的,怕黑?娘亲已经去世那么多天,她一个人住也没见她怕的。 八成是对穆北柘存着某种心思,想借机接触来着。 宋南沅自然不想小南沅对她继续存有某种幻想,于是道:“你要怕黑,我让王妈来陪你。” 第十一章 你就是最好的 眼看着宋南沅前脚已踏出门槛,小南沅,不,穆北柘急了。他还没玩够呢,且好不容易再见着活着的她,他想多跟她待一会儿。 他一跺脚,用起宋南沅的惯用伎俩。眼睛一眨,滚出大颗大颗泪珠。 别说,宋南沅的泪腺真是发达,想哭,就真的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人家刚刚失去娘亲,本想着好不容易来了个疼我的,正心里欢喜。却没想到,他只把我当下人。只想让我干活,怕黑让陪一会儿,也不愿意。” 细细柔柔的声音带着一抽一抽的哭腔,真是可怜极了。 连穆北柘自己都觉得戏演的够足,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南沅是个心软的,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尤其是小南沅,她一哭,她就想到自己被穆北柘折磨的悲惨身世。她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别哭了,我陪你还不成?” “好。”小南沅说着,已夺了她手中食盒,放到桌子上,拉着她坐下。 宋南沅的脾气,穆北柘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吃软怕硬,怕苦怕累。 许是她养母念着她是宋家小姐,对她太过娇惯,养成了一副泼皮无赖又善良软弱的性子来。 这两者糅合在她的身上,非但不矛盾,反而愈显得她有趣可爱。 但也因她这性格,前世吃了不少苦。人家骂她,她骂回去,人家打她,她犯怂。 导致他一出远门,林玉娇就跑过来欺负她,偏她还耳根子软得很,等他回去了,林玉娇一哭一求饶,她又跟着林玉娇一起跟他作对,让他有气又无奈。 如今,重活一世,她还是没什么长进。 幸好这次她附的是他的身,欺负是没人敢欺负她,只盼着林玉娇找来的时候,不要太蠢,还护着她。 宋南沅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树枝张牙舞爪,再加上院子空荡,确实有些吓人,就道:“要不你去我那吧,我给你腾出个房间。” 谁知小南沅却摇摇头:“我不去。做事要做到底,我既然答应了要把这院子清理干净,就不会半途而废。” 穆北柘想知道,清理完整个院子到底有多累。 宋南沅那么怕吃苦的一个人,却足足干了一个月,可见她心里有多委屈,因此才一开始就讨厌他吧。 “这事交给其他人就行了,这么大个院子,你一个人得做多长时间。”宋南沅心疼道。她曾经受的苦,不想让小南沅再重复一遍。 而小南沅却下定了决心:“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日后怎么常伴王爷身侧。” 怎么小南沅心里还惦记这这件事。 宋南沅呼了口气:“小南沅终究是要嫁人的,与其做这些粗活,倒不如学学针线,把自己的嫁衣给绣出来。” “我有嫁衣。”小南沅说着跑进卧室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嫁衣。 “这是娘亲临走前交给我的,她说我笨,学不会针线,她就替我做了一件。我不学针线,我只想好好照顾王爷,若是王爷不肯接受我,我就做您一辈子的丫鬟。” 嫁衣…… 宋南沅几乎都忘记了这件嫁衣的存在。她犹记得娘亲临终前,把嫁衣放进她的怀里: “孩子,嫁衣娘给你绣好了,姑娘学不会针线也不打紧,但耳根子千万别太软,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娘给你准备了不少嫁妆,以后嫁了人,有点自己的积蓄,说话也能硬气点。” 可惜了,这嫁衣连同她娘给她的积蓄,都在进王府的当天被穆北柘给收起来了,直到她临死,都没能再看上一眼。 宋南沅看着小南沅把嫁衣放好,又从包裹里拿出一张地契和几张银票: “这些也是娘亲留给我的,地契是村里和城里两个小院子的,银票是她这些年攒的,足有二百两银子呢。” 二百两银子,足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当时她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被穆北柘给拿走了。 宋南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还是想通了。算了,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早就过去了。 她握住小南沅献宝的手,把包裹重新包好,道:“收起来吧,这么多钱,小心被别的下人瞧见眼红了。” 小南沅安静的看着宋南沅,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小脸一红。 上辈子,他怕她逃跑,这东西就一直藏在自己床头的暗格下。 嫁衣倒是拿出来了,放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为了不把衣服放坏,趁她不注意还时不时地拿出来晒一晒。 她的养母是真心的疼她,嫁衣用的是上好的布料,上面的绣工也是真的好,都赶上京城一流的绣娘了。 他一直想象着她穿上嫁衣的样子,却又一次次亲手把她从自己身边推走。 “我会收好的。”小南沅把包裹抱紧,看外面天色不早了,道:“王爷,你能陪我睡觉吗?” “啊!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不是,你就坐在床边看着,等我睡着了,你再走。不然太黑,我不敢睡。”小南沅仰头看着宋南沅,一脸的期待。 宋南沅投降了:“好吧,我看着你睡。但不可以胡思乱想啊,我是不会娶你的。” “我知道。”小南沅低下头,有些委屈:“王爷身份高贵,怎么会娶一个乡野丫头。我只要能陪在王爷身边就行,我不会奢求太多。” 这丫头,真是入了魔了。 宋南沅撇撇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适合更好的。” “你就是最好的。”小南沅脱口而出。 “罢了罢了。”宋南沅不再跟她多说,等日后她再慢慢想办法:“不早了,你先睡吧。” 床是临时搭设的,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并无其他家具。还好王妈做事妥当,被褥都是新的,盖着倒也舒软。 宋南沅搬个凳子坐在床边。小南沅则钻进被窝,只露出两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双眼皮打架,很快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小南沅,小南沅。”宋南沅喊了两声,见她真的睡着了,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外面夜空晴朗,已是深秋,有些寒冷。她缩着脖子走出院子,却看到一个健硕的男人守在院外,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第十二章 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书剑,你怎么来了?”宋南沅道。 书剑是王府的侍卫统领,跟棋玥,画锋一样,都是穆北柘领回来的孤儿。画锋是暗卫,很少出现在公众视线之中。 而书剑,只要外出穆北柘都会带上他。早年他跟穆北柘驰骋沙场,也立下不少军功。但他却拒绝了封赏,只愿意跟在穆北柘身边做个小小的侍卫统领。 书剑把披风披到宋南沅身上,接过她手中食盒:“深夜寒冷,属下给王爷送件披风。” 书剑一向都很会照顾人,亦是整个王府里除了王妈外,对她最好的人。 宋南沅裹上披风,道了句谢。两人并肩向穆北柘的卧室走去。 “殿下从小体寒,如今天也越来越冷了,出门该多带些衣物才是。”书剑道。 “本来打算吃了饭就回来的,却说话说忘记了。” “殿下很喜欢宋姑娘。”书剑是个直性子,总是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宋南沅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她很可爱,我把她当妹妹看。” 但书剑显然不信:“殿下把她安排到南湘院,属下就知道殿下的想法了。这姑娘虽然出身不好,但只要殿下喜欢,我就会护着她。” “我真的只把她当妹妹……” 书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其中意味自行体会。 “算了……”宋南沅放弃了抵抗:“书剑,湘南院现在太乱了,你明天找点人帮忙把院子清理一下。” “好。那房子年久失修,怕是很多地方都漏雨,我要不要找些工匠把房子也修一下。”书剑善解人意道。 他这一说,宋南沅立马想起来王府的第一个雨夜,那可真是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她把能用的装水的东西全都用上了,一晚上都在听吧嗒吧嗒的滴水声。 “还是你想得周全。不过那房子暂时是住不了了,得先把小南沅放到别的院子里。” “放别的院子里干嘛,殿下您房里又没别的丫鬟,空屋子多得是,随便收拾一间她就可以住了。”书剑果然心思通透。 可是人家不愿啊。唉,管她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了她府上,哪有她说话的余地。 说着,已到了卧室。 但书剑走了以后,她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白天睡太久了…… 宋南沅看着头顶,脑子里想的都是前世的事情。 只一天时间,却像是过了很久,仿佛上一世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而梦里,穆北柘的影像逐渐清晰起来,想着他对她做的一桩桩一幕幕,似乎除了最后他阻碍自己和穆北彬在一起,并害死了他,其他的并没有很过分。 譬如,他从不曾克扣她口粮,吃穿用度都是按小姐的规格来的。 他请了先生教她写字,请了琴师教她练琴,虽然她字写得一塌糊涂,但总算识全了四书五经,琴弹得马马虎虎,但总算通晓了音律。 除了经常黑脸,动辄对她臭骂一顿,林玉娇打她他还是护着的,别的小姐嘲笑她他还是替她说话的。 虽然有点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意思,但不管如何,在她爱上穆北彬之前,他对她是好的。 只是他的若即若离,他的忽冷忽热,让她有些害怕。 她曾经期待过,就这么在齐王府过一辈子,就算他不喜她,但他护着她,就够了。 但穆北彬的出现让她的心动摇了,她开始明白,一个女人可以被无限宠爱和纵容。 跟穆北彬在一起的时光,是她最无拘无束的日子,所以,她开始想要逃离那个困了她十年的牢笼,也正是这样,彻底惹怒了穆北柘。 怒了的穆北柘很可怕,让她余生都在他的阴影下颤栗。 但总算结束了,这一世,她不奢求自己能好到哪去,只愿小南沅,能幸幸福福的,足矣。 这一想,就是大半个晚上,等宋南沅睡着的时候,天边已泛了白。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穆北柘坐在她的床头,手掌拂过她额头,然后说:“亲爱的,快起床了,你病了,该吃药了。” 宋南沅瞧着他含笑的温柔面孔,一个惊呼,从床上坐起。 “三王爷,您醒了。”床边坐着一个人,瘦瘦小小的,眼睛大大。 “小南沅,你怎么在这里。” 小南沅嘴一撇:“王爷您一大早就派了去湘南院修葺院子,里面咣当咣当的,实在住不得人,书剑大人就把我领到这里来了。” 穆北柘本想体验一下宋南沅曾经的经历,却不想这丫头对小南沅太过疼爱,根本舍不得她受苦。 早上她刚醒,书剑就领着一大堆人钻进院子里,拔草扫地,连工匠都请来了。 想着,她端过一个碗:“王爷,我刚刚瞧你一直发抖,一摸额头又有点烫,就让秦大夫看了,大夫说您应是感染了风寒,有些发热,就开了药方子。现在已经熬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宋南沅靠在床头,果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浑身发冷。 小南沅小小的手捏着勺子,盛满一勺递到宋南沅嘴边,味道闻着就苦。 宋南沅张嘴尝了一口,苦的她差点当场吐出来了。 “王爷,良药苦口。” 宋南沅当然知道,曾经的她是没这么怕苦的。许是穆北柘的味觉太过发达,辣跟苦都吃不得。 “算了,我自己来吧。”宋南沅接过药碗一口咽下,苦的眉头直皱。 而穆北柘瞧着她那滑稽的模样,噗嗤一笑。我前世吃过的苦,也该你尝尝了。 但他也没有很过分,很快就拿出一颗百香丸放到宋南沅手里:“琴桑说,喝完药吃个百香丸,就不苦了。” 宋南沅看着手中那香丸,白白的,闻着一股花香味。 这百香丸是用多种花蜜加上一些药材炼制的,听说极其珍贵,味道微甜,入口即化,吃了以后口齿留香。 京城里的小姐都极其迷恋百香丸,只可惜穆北柘只做了自己吃,捏着方子一直不肯外传。 当年宋南沅为了凑出逃的车马钱,曾偷拿了一瓶去卖,结果被穆北柘抓了个现成,一顿臭骂。 第十三章 你们是嫌我命长吗 宋南沅这一病,就是整整三天。 这三天,小南沅端药喂饭,贴身照顾,忙得那叫一个乐在其中。 而且第二天,就开始下雨,已经连着下了两天,湘南院的修缮工作,也因此耽搁下了。 还不知什么时候,房子才能修好,小南沅才能住进去。 起初,宋南沅是想让小南沅住在她的院子方便照顾的,但如今小南沅对她是越来越黏乎了。 她狠不下心拒了她的好意,只得盼着房子早点修好,让小南沅离她稍微远一点。 外面依旧细雨绵绵。宋南沅裹着披风,抱着手炉,坐在窗前看风景。 窗外是几盆罗汉松,秋雨过后,花树皆零落,唯它被雨水淋过之后更加油绿,很是怡人。 外面熬药的小南沅回来了,看到她在窗口吹风,忙跑过去关上窗户。 “病不想好了?还在这吹风。” “我都好的差不多了,烧都退了。”宋南沅话音刚落,“阿嚏”一声就打了个喷嚏。 “逞强!”小南沅把药递给宋南沅。 宋南沅接过一口喝下,经过三天的训练,她已经学会穆北柘一口喝下眼都不眨的耐苦能力。 她含了颗百香果,幽幽叹了口气。 没想到,含着金汤勺出身的三殿下身子骨竟然这么弱,一个不注意就感冒发烧。 印象中,穆北柘可是上过战场入阵杀敌的。北疆那么冷,他是怎么在那度过六年的严严冬日的。 “怎么?还是冷吗?”小南沅见她叹气,担心道。 “没有,就是有点闷得慌,想出去。”宋南沅道。 她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她从小身体好,几乎从未生过病,就算有个小感冒,也是喝碗姜汤捂一身汗睡一觉就好了。 哪像这样,窝在屋里三天门都出不了。 “身体重要。”小南沅帮她把披风拉紧了些,手掌覆上宋南沅手背,即便握着手炉,手背还是冰凉凉的。 明明比她多穿了两件衣服,却还是暖和不起来。 曾经穆北柘以为,是别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穿的太少,现在才发现,是他体内寒气淤积,终比不得旁人随性妄为。 只是,如今受苦的对象换了人,瞧着宋南沅缩着脖子可怜兮兮的样,他非但没觉得可怜,反倒觉得她像只被剪了爪子的小猫,可爱又无助。 “要不我陪你下棋?”小南沅提议道。 宋南沅摇摇头:“不会。小南沅,要不我们玩骰子吧。” “……”小南沅一头黑线。堂堂王爷,却在家聚众赌博。 “不玩,没意思。” “唉!”宋南沅叹了口气,抱住手炉:“好无聊。” “这样吧,我让琴桑过来教我们弹琴。”小南沅提议道。 “弹琴?不干。”她一个笨手笨脚的人,上辈子学了十三年都一无所获,这次她也不要学。 “可是马上就重阳节了,到时候秋游过后宫廷宴会,少不了要弹琴助兴什么的。我听琴桑说,这两年都是三王爷您弹琴,今年应该也是不例外的。到时候若是出了丑,有损门面事小,皇上因你退婚尚未消怒,到时候再把你关个十天半个月的,多难受。”小南沅道。 “哈?”宋南沅灵机一动:“那正好,我正不想上朝呢,还得去想国家大事,我这脑子,哪够用。” 小南沅叹息:“算了,我去送碗。” 宋南沅抱着暖炉,趴在案上看着小南沅往外走,默默发呆。 然而这时,门忽然被人撞开,一红衣女孩夺门而入,带进一股冷风。 恰好撞上正准备出门的小南沅,药碗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摔成碎片。 “哪来的野丫头,不长眼的吗?”女孩张口就骂,看到立在身旁的小南沅,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 “林玉娇!你给我住手!”宋南沅一下子就精神了,放了暖炉站起来就是一声呵斥。 但林玉娇的手快得很,她话音刚起,那手就呼了上去。 偏偏这一世的小南沅不是个吃素的主,虽然没了穆北柘一身内力,但手上动作却不慢,右手一抓,握住林玉娇手腕,一使劲儿就把她摔了出去,看得宋南沅一愣一愣的。 林玉娇绊倒一个盆栽,摔在地上,仰面看着小南沅,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你,你一个下人,竟然敢打我?” “我没有打你,是你自己站不稳,摔上去的。”小南沅瞧了眼门口追进来的林玉梁,冷声道。 林玉娇仗着母亲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平日里嚣张跋扈,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你,你还敢说谎,表哥,您可是亲眼看见的,这丫头她欺负我。” “我亲眼所见,你想打小南沅,却不小心绊到了花架子,然后自己摔了。林玉娇,你在家里骄纵惯了,可这里是三王府。她是我的侍女,不管她是否犯错,都轮不到你来管。自个儿摔得,自个儿起来吧。”宋南沅冷冷道。 “表哥,你怎么跟着她一起欺负我!”林玉娇哭得更凶了。 宋南沅看到这个女人就烦得慌,加上被冷风一吹,仰面又是一个喷嚏。 小南沅瞅了眼门口挡着的林玉梁,不悦道:“王爷还病着呢,你在这挡着门,让风进来,是盼着三王爷不得好吗?” 林玉梁一心都扑在林玉娇身上,见她哭,一下子就乱了。小南沅出声呵斥,他才反应过来,忙走进来关了房门。 对于这一对兄妹,宋南沅从来都没有好感。 林玉娇出门喜欢在腰间别上一根软鞭,不是因为她习武,而是她爱用鞭子抽人。 前世宋南沅挨了她不少鞭子,有一次还差点毁了容。 穆北柘也不喜林玉娇,他林玉娇来找他,他从来都不理。 因此林玉娇把气都撒在了宋南沅身上,每每等穆北柘出了门,就跑来找她的麻烦。且还捏着她的把柄,让她无法辩解。 现在,角色变换,她成了林玉娇心心念念的穆北柘,那就有林玉娇好受的了。 且前世的那个把柄,时间上似乎还来得及,她也要趁早找棋玥给帮忙解决了。 “咳咳,”宋南沅掩口狠狠咳嗽了几声,眉头一锁,目光凌厉起来:“本王近日惹了风寒,需要静养。这两日好不容易好了些,你们又跑过来闹事!是嫌我命长吗?” 第十四章 哪肯这么轻易就饶了林玉娇 果然是碰到了死对头,一朝翻身,说话也硬气起来,发起怒来倒有三分本王的样子。 小南沅在旁边想着,嘴角带起笑意。 “表哥,人家想你了。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你的。”林玉娇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宋南沅面前撒娇道。 后面林玉梁紧跟着把花架扶起,连花盆里掉出来的土都被他用手撮起,重新放好。 宋南沅听着那故作娇柔的声音只觉得肩膀一抖,赶紧又把暖炉抱回手中。 “你要是不想咒我死,就少过来。被你看到,会折寿的。” 林玉娇脸一黑,装出来的柔弱瞬间就没了,气鼓鼓道: “表哥,我是喜欢你才来看你,你却这么对我!我已经不计较你退婚了,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但在你面前我已经努力在改了。 而且,我就算再不好,也比外面买进来的野丫头强吧!看着脏兮兮的,不知道身子干净不!” 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没关系,可是她敢如此辱骂小南沅,简直不能忍受! “砰!”地一声,暖炉被重重摔在案上。 “你好歹出身名门,脑子进水也就算了,嘴都不知道洗干净再出门!想撒泼也先看看地方,本王容忍你许久了,现在,立刻就给本王滚出去,否则别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说到上朝怂到要装病,骂人倒是从来都不甘示弱。 小南沅站在旁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一幕恰巧被林玉娇瞅见,表哥她不敢打,但这野丫头,就算有表哥撑腰,打她一顿也没人敢说什么。 想着,她拿过腰间鞭子挥手就甩了上去。 小南沅本是站在林玉娇身后的,哪想她会忽然回头来这一下子。 她本身又没有内力,虽反应快挡住了脸,胳膊却被鞭子甩了一下,小臂瞬间火辣辣地疼。 “下贱坯子,若不是你勾引表哥,从中作梗,他岂会跟我退婚,还这么骂我!我今天打死你!”林玉娇叫嚣道。 小南沅还没说话,宋南沅就急了。刚刚那一下,她可是朝着脸甩的,若要真打上去,岂不毁容了。这林玉娇实在太过歹毒! 她顾不得身体还虚,疾走两步挡在小南沅身前,伸手就去抓那凌厉的鞭子。 却没想到,鞭子没抓成,反倒手背被狠狠甩了一鞭。 林玉娇的鞭子是特制的,她虽不学武,甩鞭子的手法却是得了高人指点,一鞭子下去,必定见血。 宋南沅的手背上连衣物都没有,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指尖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分外醒目。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爷,你没事吧!”小南沅心疼地抓起宋南沅手腕,看了一眼,随即跑去找伤药。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林玉娇握着鞭子神色慌张。 “殿下,小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去给您请御医!”林玉梁也附和道。 “滚~”宋南沅垂着头,只低吼出这一个字。 却吓得两个人都是一颤。 “书剑!把这两个人都给我赶出去!以后他们二人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得再入三王府。”宋南沅向闻声赶来的书剑下了命令。 书剑也很讨厌这两个人,一个母老虎一个懦弱的跟屁虫。 尤其是见到王爷受了伤,那更气了,一点情面都不给:“两位,请把!” “表哥~”林玉娇还想哀求。 却看到宋南沅看向她,眼底是彻骨的寒意。 她立马噤了声。 “难道两位想要在下派人押出王府吗?请把,殿下需要休息了。” 书剑看着小南沅找了药箱,麻溜的给王爷包扎,放了心,继续向两个人下逐客令。 这次林玉娇没再吭声,低着头灰溜溜走了出去。林玉梁更是大气不敢出,紧跟其后。 看到两人走出去,小南沅眼疾手快关上房门,宋南沅立马颓了下来:“呼,痛死了!” 小南沅瞧着她那皱眉头的样子,又是一笑:“知道疼就别逞强,我挨一下不打紧,你可是金枝玉叶,高贵着呢。” 宋南沅摇摇头,脸上有得意之色:“我就是要挨这一下,不然怎么把这俩人打发走!他们惹了事,自知理亏,定是很长时间都不会来打扰我了。” 小南沅眉毛一挑。 她倒是清闲了,但林玉娇心思狭隘,肯定把仇都记到自己身上,日后倒霉的还是她。 小南沅想着,宋南沅已拉起她的手,掀开了她的衣袖。 沾了血还有些破损的布料下,是一道深深的鞭痕,在她纤细的胳膊上,尤其醒目。 “你看看你,只顾着给我上药,自己伤成这样都不管。” 说着,她拿过金疮药,学着小南沅刚刚的样子,涂在她的伤口上,随后又用纱布一圈一圈裹上。 “殿下,您的伤没事吧!”一股冷风又随着开门的动作吹了进来。书剑握着门框,张口就道。 宋南沅随即打了个喷嚏,而小南沅,则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书剑瞧着两人亲昵的样子,明白自己来的不合时宜,忙后退两步关上房门,在外面喊道:“属下去巡逻了。” “这家伙,总是冒冒失失的。”宋南沅在结尾绑了个蝴蝶结,埋怨道。 小南沅看着那大大的蝴蝶结,嘴角一抽:“你这样绑,我衣服拉不下来了。” “这衣服破了,我让棋玥再给你做上几件。你要是冷,先裹着。” 宋南沅说着,把身上的披风盖到小南沅身上。 小南沅低下头,摸着披风那柔软的料子,眼里溢满了温柔:“你给我穿,你不冷吗?” “我呀,得躺到床上去,不然怎么对得起她甩我那一鞭子。” 宋南沅说罢,还真走进内室,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小南沅算是知道了,她泼皮无赖的性子从来就没变过,哪肯这么轻易就饶了林玉娇。 不躺个十天半个月,赖林玉娇一笔账,她是不会起来了。 当然,也不排除她想借此躲过重阳节,毕竟,离重阳只剩下七日了。 第十五章 穆北柘人狠话狠 琴桑最近总是很忙,经常天黑才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了白天的事,然后来不及换衣服,就匆忙赶了过来。 “伤的重吗?”眼神关切,语气急促,但却不是向着床上连打喷嚏的宋南沅,而是朝着小南沅。 “不重,皮外伤,就是伤寒又重了。”小南沅答道。 宋南沅瞧着两人一问一答的模样,眼里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个琴桑,貌似对小南沅有那么点意思,一进门眼睛就没离过她。 琴桑先是看了眼小南沅的手臂,后才将目光转向宋南沅,语气平平: “殿下若是真觉得难受,就多躺几日,最好是将重阳给错过了,这样,皇上才会重罚林玉娇。” “真的吗?”宋南沅两眼放光,瞬间精神起来。 琴桑低头冷笑:“我听闻,绛珠公主今日下午进了趟宫,跟皇上哭诉半晌,说她女儿被退婚,受了奇耻大辱也就算了,不计前嫌好心去看望生病的齐王殿下,还被一顿欺负赶了出来。 她一个姑娘家,哪受过此等欺辱,在家了哭了半晌,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呵,恶人先告状啊!”宋南沅咬牙切齿道:“她不吃就不吃呗,有本事就真把自己给饿死了!” “就算她想把自己饿死,陛下也舍不得。” “啊?陛下自己女儿不宠,宠一个外甥女?”宋南沅讶然。 “谁说他不宠自己女儿了?” “嘁!齐王亲妹妹,不对,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皇家长公主他看都不看一眼,在宫里受了多少委屈!”宋南沅忿忿不平。 穆北柘这个妹妹她只见过几次,但端庄秀丽,温柔贤惠,名声在外,引无数京城子弟相折腰。 可皇上却一点都不待见她,上辈子还想让她去和亲,要不是穆北柘拼命阻拦,怕是要一辈子在疆外孤苦伶仃。 最后虽嫁在京城,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男子,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愁云遮面,不甚欢喜的样子。 “王爷您还是太单纯,你当真以为,林玉娇只是陛下的外甥女?”琴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 旁边小南沅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任由他讲了下去。 “这件事,一直都很隐蔽,时间安排的几乎没有间隙,当年绛珠公主生产之时,据说因为产婆失误,差点难产,皇上一怒之下处死了所有陪产的人。 但事实却是,公主生产之日实际上早了足足一个月,也就是说,在嫁入林家之前,她就已经怀有身孕。” “什么!”宋南沅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大大的,久久没能合上,在宫里怀孕,宫里可只有一个男人。 “你的意思是,皇上和绛珠公主他们……林玉娇是皇上的女儿?可是他们不是兄妹吗?这简直太……” 小南沅静静坐在旁边,黑着脸一言不发。 琴桑扫了眼他的脸色,继续道:“非也,绛珠公主的母亲是前朝静妃,静妃其实是皇上心仪女子,但被先皇强行纳入后宫,直到皇上登基,他们才重新相见。 但那个时候,静妃已经有了身孕,即将临盆。先皇最后那一年中了风,一直缠绵榻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有问题。 但皇上对静妃情根深种,只暗暗找出奸夫将他秘密处死,却并未惩处静妃,还对她好生照顾,让她生下了孩子。也是这孩子命大,投了女儿身,才留下一命。 偏巧,静妃生产完没过满月,就血崩而亡,先皇挂念她,就把跟她长相极其相似的女儿留在了身边。对她宠爱有加,并封她绛珠公主。” 宋南沅记得,绛珠公主嫁到林家的时候不过十五岁,才刚刚及笄,这皇上,也太过…… “可是,皇上既然知道林玉娇是他女儿,为什么还要把她嫁给我?这不是,不是乱伦吗?”宋南沅惊讶道。 怪不得穆北柘死活要退婚,应该也是猜到了其中内幕,所以宁愿得罪皇帝,也不想担此罪名。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琴桑像是个教书先生般,娓娓道: “皇上这么做,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两年,京城里一直有风言风语在传当年的事,所以他故意把林玉娇赐婚给你,这样别人自然就断了这个想法。 而且他知道你性子刚烈,只要是你不愿的事,谁也强迫不了。 这不,没过两年,你就强行退了婚。皇上看似大发雷霆,对你又骂又罚,其实心里高兴着呢,夸你懂事都来不及。” 原来穆北柘是个冤大头,替他老爹擦屁股来着。 这皇族内部还真是乱,穆北柘能明哲保身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绯闻缠身,也是了得。 不过,琴桑说了这么一大堆,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是为了八卦吧,不像他的性格啊。 “琴桑,我觉得你好像有点扯远了,我记得你刚开始不是说绛珠公主去皇上那告状了吗?怎么扯到他们两个的八卦上来了。”宋南沅抓住重点道。 他们的事,当个热闹听听是挺带劲的,但她可是惹了皇上的亲闺女,皇上要秋后算账怎么办? 琴桑嘴角抽了抽,这丫头,求生欲倒是挺强,但她似乎还没有摸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事。”琴桑看了眼小南沅,见她点头,便道:“再过七日,重阳节,也是你解除禁闭的日子,这一天,你必须得去。” “去,去挨骂吗?”宋南沅怂道:“我不去,在家躺着不舒服吗?” “你在家躺着皇上只会以为你心虚,更加坐实了是你打的林玉娇。”琴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是三王爷,是战神,你怕什么?而且你去找皇上退婚的时候,狠话都说了,说你是代他受过,不然他干嘛大发雷霆!应该是他怕你,而不是你怕他!” “狠话?”宋南沅肩膀一抖:“我说了什么狠话?” 琴桑翻了个白眼:“该说的,都说了吧!我只知道,那天有个宫女送茶,无意间听了一二,结果,她没能走出那个房间。” 宋南沅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穆北柘人狠话狠她是知道的,却没想到狠成这个样子。 连父皇耻于开口的私事都敢明目张胆地拿出来跟他叫台。 怪不得前世皇帝那么听他的,即便他杀了亲兄弟,也只是微微呵斥了两句,一点责罚都没有。 第十六章 本王的记性比以往差了 “那你说,我去了该怎么办?” 宋南沅这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她可没有穆北柘那样的魄力,就怕到时候皇上一吼,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跟殿下一起去。”一直默默不语的小南沅发话了。 琴桑有些意外:“你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越是藏着掖着,别人就越是好奇。干脆把我拿到明面上,这样才能放开手脚。毕竟……”小南沅看向宋南沅:“王爷是谁?他明着要护的人,谁敢动。” 宋南沅听得云里雾里:“放开手脚?什么意思?” 琴桑果真是穆北柘的知音,他那么一讲,琴桑瞬间就明了了,朝着猪一般的宋南沅解释道: “殿下,许是这几日您待在府里久了,又病得有些糊涂了,做事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您可还记得,当年宋家小姐被大皇子害死时,您提了承影剑,直闯应王府,直接废了大皇子,可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讲,无一人敢问。 包括陛下,也只是派了御医前去医治,连一句问责的话都没有。” 这事,宋南沅确实听过。 她进京的时候,恰好京城出了一件大事,权倾朝野的宋丞相因多年前谋害贵妃皇子之事败露,于府中引咎自杀。 其女宋南湘被罚入娼籍,其子宋怀义被处以墨刑,流放边疆。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懵懵懂懂只当个故事听了。 后来,进了王府多年,从下人口中多次听到宋南湘这个名字,她才知道,宋南湘是穆北柘心爱之人,当年的事另有蹊跷。 而穆北柘,为了给爱人报仇,将逼死宋南湘的大皇子砍为废人,再也没有继位的资格。 当时宋南沅只觉得穆北柘这个人可怕极了,连亲兄弟都下得了如此重手。现在琴桑重提,她才明白,穆北柘不只是可怕,简直是恐怖! 这样的事满朝文武都无一人敢责问,可见他有多么得人心。 所以他们两个人的意思是穆北柘权倾朝野,做什么都是对的,根本无需去怕,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了? 这真是,让她心中慌张。 穆北柘敢这么做,是他嘴巴厉害,死得都能说成活的。 她可不行,脑子一团浆糊,有人帮趁着还行,自己一个人面对皇帝那个老油条,岂不是找死。 但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多讨好讨好琴桑这个智多星吧。 “所以,兄弟,如果我真去了,该怎么办?”宋南沅问道。 琴桑被这声兄弟喊得心里一痒,说不出的别扭。 但这丫头好不容易开窍,他就好好教上一教:“这个,容属下细细跟你道来。” 琴桑附到她耳边,低声耳语。 …… 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琴桑和小南沅站在外面的走廊里,看着天空中乌云的黑影,各怀心事。 “南沅,我有件事其实一直都很疑惑。”琴桑开口道。 “什么事?” “你既然知道王爷身体里住的是宋南沅,那宋南沅为何不知道她身体里住的是你的魂魄?” “她当然不知道,真正的宋南沅已经死了,她是从另一个地方过来的。”小南沅道。 “另一个地方?我不懂。” “算了,这种事情,玄之又玄,连我自己都云里雾里一团懵,我们只管继续走下去就是。”小南沅拍拍琴桑的肩膀,眼神清冷。 琴桑看着她小小的身体,心中莫得一动,却又赶紧把那不该有的思想从脑海中抹去。 “所以,你现在是想好好调教她,让她为明,你为暗,继续做我们未完成的事情?” “如今看来,也只能这么办。只是要辛苦你了,在其中传话,还要多思量思量。”小南沅道。 “那殿下的寒症呢?她又不会运功之法,这次是用药压了下去,以后天渐渐冷了,恐怕发作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就不只是伤风感冒这么简单了。” “我明天写下来,你教给她。” “我教?”琴桑瞬间有些头疼:“你让我教她读书弹琴可以,但教她练武?我一个门外汉,你知道我最做不来这个。” “放心,这种事情,只要照着口诀,以我现在的功力,水到渠成。你只需做个传话之人便可。只是可惜了,我那一身的内力,放到她那里,就成了被埋封的宝藏,除了疗伤,半点用都没有了。”小南沅叹气道。 琴桑捏着下巴,微微思索:“这确实是个问题。要不这样,我让书剑过来,把殿下的剑法再重新教她一遍?就算不得精髓,有殿下那一身内力,对付小毛贼还是轻轻松松,不至于辱了殿下的战神威名。” “你怎么跟书剑讲?难不成还跟他说殿下撞到脑子了,什么都忘记了?要他重来一遍?”小南沅道。 “这倒不必。”琴桑仔细想了想,道:“不如我们这么跟书剑说,殿下寒症发作,暂时失了武功,需要他帮忙教一下。” “也可以,但是书剑挺忙的,这事我们再想想吧……” …… 宋南沅别的不会,装糊涂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因此当琴桑早上跑来问她为什么不用天心诀驱逐寒毒之时,她立马双眼一朦胧,迷茫道:“我烧了三天,每日都晕晕沉沉,忘记了。” 实则一脸懵逼,寒毒是什么玩意儿?不是风寒吗? “殿下您幼时被下了毒,虽救回来一命,却落下了病根,只有天心诀能帮你驱除病根,但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琴桑貌似规劝,实则解释道:“若在不运行心诀,怕下次就不只是风寒这么简单了。” “会怎样?”宋南沅好奇道。没想到穆北柘看着一条壮汉,身子骨却有问题。 “轻则卧病在床,重则生命垂危!” 这么严重!宋南沅倒吸一口冷气。 “盘坐宁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呼吸缓绵。手须握固,眼须平视,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琴桑拿出一个小本子缓缓念道,声音柔和绵延,宋南沅听着只觉得小腹暖暖,似有一股暖流在蠢蠢欲动。 这就是天心诀?曾经,每天早上,穆北柘醒来后都会在房中打坐许久,无人敢打扰。 她以为他是在练功,却没想到,他只是在治病。 穆北柘到底有多谨慎。所有人都知道他幼年中毒,差点没命,却除了琴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余毒未清,寒症缠身。 必须每日清晨运行九遍天心诀,才能活下去,哪怕是跟了他十三年的宋南沅。 他从未信任于她。 “此心法每日清晨务必要运行九遍,殿下既然忘了,属下就把这心法抄下来放到您这里。今天殿下烧也退了,莫要忘了。”琴桑把一个抄本塞进宋南沅手心。 宋南沅接过,上面工整的小楷,字迹清晰,看上去很熟悉。应该是他亲手抄下的吧。 “琴桑,”宋南沅喊住他:“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这几天,本王的记性比以往差多了。” 连宋南沅自己都觉得她演技拙劣,日日跟穆北柘形影不相离的琴桑,又怎会一点怀疑都没有。 琴桑眉头挑了挑:“殿下不是一向如此,每次寒症发作,就会容易忘事。有时候,甚至身体虚弱,连剑都提不稳。” 第十七章 真把自己当齐王殿下的人了 “是嘛,我说最近怎么这么嗜睡……呵呵……”琴桑给了个台阶,宋南沅顺势就下了。 琴桑也不跟她废话:“殿下,心诀您别忘了,我去找书剑谈些事情,待会儿再来找您。” “好。”宋南沅应着,目送琴桑出了门。 琴桑都不怀疑,那其他人定然更不会怀疑了,日后只要她多学着穆北柘说话的语气,就这样混下去,应该是没问题的。 宋南沅想着,拿出心诀。 这得多亏上一世穆北柘逼着她学了字,才不至于连书都看不懂。 宋南沅照着心诀和书上画的动作,照葫芦画瓢做了起来。 果然,小腹的那股暖流开始涌动起来,然后顺着经络流至她的全身,一个周天过后,她出了一身的汗,身体舒畅了许多。 有了经验的宋南沅继续练了下去,很快就进入状态。 …… “小哥!你在房顶上干嘛?”院子里,小南沅吩咐好厨房的人烧洗澡水,又转了两圈,终于找到经常神龙不见尾的暗卫画锋。 他一身黑衣,裹着细长的身躯,苍白的脸不带一丝表情。听到声音后,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 “你是不是画锋?三王爷的暗卫?”小南沅继续问道。 画锋纵身从房顶上跳下,绕过她径直往外走。 “你去哪?”小南沅随即跟了上去。 “吃饭。” “我也去吃饭,我们一起吧。” “我喜欢一个人。” “可是王爷让我找你。” 画锋脚步一顿:“殿下为何让你找我?” “他想让你教我武功。”小南沅喘着气道。 画锋一双大长腿,走路快得要命,她差点就没能追上。 画锋瞧了眼她的小身板:“年纪大了,没有基础不会有什么成果的。” “我不需要什么成果,我只想有个保命的能力,然后,”小南沅低下头:“还能在危急时刻帮上王爷一把。” 画锋眼神一软,却并未松口:“殿下有我和书剑就够了,不需要你费心。” “可是有些地方,有些场合,连你们两个也不能贴身保护不是吗?” “殿下盖世神功,且我们两个不能去的地方,他不会去,你更去不了。”画锋道。 画锋说得没错,连皇宫那样高手如云的地方,他都能如入无境。 但他必须跟画锋学一些技能,宋南沅太过单纯,往后道路艰辛,书剑有别的用处,只靠画锋一人,是不够的。 “画锋,如果我说,殿下因为这一场病,暂时失了武功呢?” 画锋神色一紧:“不可能,只是一场风寒而已。” “不只是风寒。琴桑说,殿下本身就有寒症,又连着三日高烧,今天早上起床,竟发觉自己拿不起剑了,要恢复还不知道得多少时日。这期间,我担心你一个人保护不了殿下。”小南沅道。 画锋眉头轻锁,目光扫过小南沅,满是不信任:“我是殿下亲手教出来的,若他真的需要,会自己跟我说。而你,一个小小的侍女,还不如我能随时跟着殿下。与其花心思在这里,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伺候殿下。” 说着,他一个转身就没影儿了。 小南沅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叹了口气:“真是个犟脾气。” 不过,穆北柘一向是一个敬业的人,既然当了侍女,那侍女该做的事……他确实该认真学学。 “你想学暗器?”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小南沅回过头,是琴桑。 “怎么?你想教我?” “我哪有那本事!十三四岁的年纪,学其他武术是晚了点,唯有暗器,上手容易,见效又快,最适合你。”琴桑道。 瞧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小南沅问道:“你可有人选?” “你忘了,如今天下第一暗器高手是谁?” “你是说,摘星楼的阮星鸾?”小南沅一说出口,立马摇头否定:“不行不行,这个女人太过狂热,稍一不注意就动手动脚的,我不要。” 琴桑噗嗤一笑:“怕什么,你现在是女孩,她才不稀罕对你动手动脚。” 小南沅恍然大悟:“也是哦!差点忘了!” “怎么样?” “交给你了!” …… 宋南沅运行完九个周天的时候,衣服已被汗水浸湿,虽黏糊糊的,但身体却舒坦了不少,至少不会像昨天一样一出被窝就打寒战。 她刚准备下床换衣服,却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爷,洗澡水给你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就洗?” 是小南沅。 “好,进来吧。”宋南沅喊道。以前,穆北柘也是每天早上不管什么天都要沐浴更衣,她起初还觉得奇怪,晚上不洗早上洗。 现在看来,是心诀的原因不得不洗。 卧室的内房与外面隔着一个帘子,宋南沅看着两个小厮提着水桶往浴桶里倒水,帘子外冒气一层层水汽,之后小厮走了关上门,小南沅却没有走。 她有些诧异:“小南沅你也出去吧,我自己洗。” 没想到的是,小南沅却进来了,看到她衣服湿了,上来就去解她的腰带。 宋南沅吓了一跳:“你干嘛?” “帮你沐浴更衣啊。衣服都湿了,还不脱,岂不是感冒又要加重。”小南沅道。 “我不用!”宋南沅忙抱紧双臂:“我自己来就行。” 小南沅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可是,我不是侍女吗,帮王爷沐浴更衣不是我该做的事情吗?” 宋南沅脸一黑,这都是谁教的:“不是,我说了我把你当妹妹,你快出去。” 小南沅嘴角一撇,有些委屈:“可是我记得其他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吗?” “这里是三王府,不是其他大户人家。” “可是我若不做,别人会说我这个侍女做得不合格。” “谁会说?这府里都是我说的算,其他人谁敢乱嚼舌根!”宋南沅拍着桌子道。 小南沅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宋南沅撇撇嘴,这丫头,脾气还不小:“你不要管别人怎么想,你一个大姑娘,给我沐浴更衣,以后还怎么嫁人?快出去!” 说着,她推着小南沅出了房间,然后把门插一关。 呼~这小丫头,真把自己当齐王殿下的人了。 第十八章 这样得擦到什么时候 嘁,又不是没看过,那整个身体都是我自己的。 小南沅有些无聊的在院子里晃着,没一会儿,又看到棋玥匆匆赶了回来。 这家伙,昨天下午就没在家,今天又一早出去,到底在忙些什么! “棋玥,你一大早去干嘛了?” “没什么,王爷吩咐了一点小事。”棋玥笑道。 “小事,能不能跟我讲讲?”小南沅道。 “这个不行,殿下说了要给你一个惊喜的。”棋玥说着,捂住了嘴:“哎哟,瞧我这嘴快的。” “给我一个惊喜?我能有什么惊喜?”小南沅愈发好奇了:“到底什么事情?你偷偷告诉我,我不跟王爷讲。” 棋玥摇摇头,异常坚定:“不行!” 小南沅还欲再问,却听到门一响,宋南沅穿戴整齐开了门,清隽的五官带着点点水珠,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湿哒哒的,还滴着水。 “哎哟,殿下,这大早上的天还冷,您怎么就湿着头发就出来了。”棋玥说着,已抢先两步跑了过去,拉着宋南沅就进了屋:“我给您擦头发。” 说着,他还顺带关紧了房门。 到底是什么事?要这样瞒着他。小南沅站在门外,皱起了眉。 “殿下啊,您托我打听的那个女孩,她已经嫁了。”棋玥道。 “嫁了?林玉梁?”宋南沅问道。 “是,也不算是嫁,其实就是林公子的通房丫头。七月份被卖进林家,贴身伺候林公子,因为颇有几分姿色,就被林公子收为通房。毕竟林公子还未娶妻,现在也没个名分。”棋玥道。 前世宋南沅只知道李小红为了给弟弟娶妻,在今年被卖入林府,具体哪一天她却不知道。 本以为若是来得及,她能先一步把李小红买进王府,这样省的李小红在林家被林玉娇欺负。 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两个月。 前一世,林玉娇就是借着李小红来威胁她,声称她若是敢跟穆北柘告状,就打死李小红。 宋南沅跟李小红一起长大,每次林玉娇来找她,都带着李小红,而李小红的身上总会有那么一两处鞭伤。 她实在不忍心李小红被林玉娇欺负致死,就硬是强忍了下去。 现在林玉娇应该还不知道李小红和宋南沅之间的关系,她此刻救出李小红还来得及,只是,该怎么做呢? 棋玥一边擦头发,一边揣摩着自家主子的心思。 心想,主子该不是想通了,把宋南湘给忘了,准备多找些丫鬟了! 那李小红他远远看过一眼,是长得不错,娇娇柔柔的,但毕竟是林公子的通房,要过来岂不掉价。 “殿下,要我说,这世上女子千千万,您要想要丫鬟,那身家清白的多着呢,任由您挑,何必去跟林公子抢女人?虽说只要您要他就一定会给吧,但这传出去名声不好啊。而且您跟林家这刚结上梁子,现在要也不合适。”棋玥劝道。 “只要我要,他就一定会给?”棋玥吧嗒吧嗒一大堆,宋南沅却只听到这一句。 “那肯定。林公子毕竟不是公主亲生,在林家地位不高。您说的话,他哪敢不听。” 棋玥说着,突然看到镜中主子嘴角一咧,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手一抖,吓得话都讲不利索了。 “殿下,您该不会真的想……殿下,您就当小的放了个屁,可千万别听啊!这事做不得。” 宋南沅转过身,拿过棋玥手中的毛巾,道:“你怕什么,我是谁?要一个丫头来身边伺候,很过分吗?” “不,不是,殿下,这有损您的威名啊!”棋玥慌道。 “好了好了,我逗你的。”宋南沅从椅子上站起,乌黑的长发柔顺的垂着,背影飘逸:“我呢,不抢!我会让他自己乖乖地送上门来。” 棋玥瞧着宋南沅的样子,还是放不下心来:“殿下,一个女人而已,您何必这么较真。咱跟林家可不能再这么结怨了,绛珠公主毕竟是皇上最喜欢的妹妹。” 什么妹妹,明明是情人。 宋南沅嗤了一声,道:“她不一样。” “那宋姑娘呢?您大张旗鼓把她接进来,这才没几天,您就另寻新欢,她该多伤心。”棋玥为小南沅鸣不平道。 这几天他接触下来,发现宋姑娘虽然出身不好,但谦谦有礼,做事也有分寸,又跟王爷的意中人长相相似,最是适合王爷。 如今,他还真有点喜欢她了。 “她呀!”宋南沅眼睛低垂:“我把她当妹妹,日后,她可是要嫁人的。” 屁话!棋玥心里想着,却不敢骂出来。 本以为王爷开了窍,没想到心里还是记着南湘小姐。 什么当妹妹,还不是因为她跟南湘小姐长得像,王爷心里放不开。 “殿下,您可要想清楚了。我看出来了,宋姑娘对您一往情深,您把她当妹妹,她不知得有多伤心。还有,就算您是想跟宋姑娘避嫌,那好歹也找个清白女子。这京城里多少贵族小姐眼巴巴的想嫁给您,随便挑一个不比那李小红强?”棋玥道。 “哎呀!啰里啰嗦的烦死了!”真是的,穆北柘平时话那么少,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话多的。 “小的都是为了您好……”棋玥委屈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事我再想想,你先去忙吧。” “哎!”棋玥嘴里嘟囔着出了门。 赶走棋玥,宋南沅终于觉得耳根子清净许多。 她推开窗,今天是多云的天气,太阳若隐若现,半死不活的,没半点暖和气。 小南沅还站在院子里,看到她开窗,随即走了过来。 “王爷,你还没梳头呢。” “没干透呢。”穆北柘的头发是真的好,又黑又直又厚的,但洗一次也是真的费事,这样的阴雨天,很长时间都干不了。 “我来给你擦吧。” 小南沅走进屋子,寻了根干毛巾,把宋南沅拉到椅子上,擦了起来。 前一世,他记得他也让宋南沅帮他擦过头发。 那个时候的她是真的不情愿,在后面擦两下停两下的,足足擦了一下午,后面他回过头看得时候,她竟然靠着墙柱站着睡着了,自己一个回头差点摔到地上。 宋南沅感受到身后的小手动作缓了些,一抬头,就看到小南沅低着头,一副沉浸在幻想中的温柔模样。 她心一惊,握住了毛巾:“算了,这样得擦到什么时候,让它自己干吧。” 第十九章 让所有男人都望其项背 小南沅似是有些委屈,捏着毛巾的手指搓了搓,然后丢到一边的椅子上,转身走出房间。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王爷,你饿不,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连宋南沅自己都忘了她还没有吃早餐。 她看着小南沅红扑扑的脸蛋,清澈的褐色瞳孔里全是穆北柘的身影,叹了口气,她终是没办法对小南沅狠下心来。 “随便什么都行,喝粥吧。” “好嘞。”小南沅应着,跑向厨房。 等她回来的时候,食盒里装着一碗粥,两碟小菜,还有几个小汤包。 “谢谢。”宋南沅拿过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许是病还没好利索,她胃口并不好,只喝了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小南沅在一旁侧着头看她,察觉到她的目光,向她甜甜一笑。 “你不要老围着我转啊,小南沅,要不我给你请个老师学点什么吧。琴棋书画,或者舞刀弄剑,都可以。” 宋南沅爱小南沅毋庸置疑,但这种爱说起来其实是极度的自恋,毕竟小南沅跟她是同一个人。 若要上升到爱情,宋南沅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你不喜欢我围着你转吗?”小南沅有些伤心道:“不喜欢那为什么把我买进府?” “我……”宋南沅想起曾经穆北柘常用的那套说辞:“我把你带到身边是因为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但我对你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小南沅明知故问道。 “就是,我把你当……” “我知道,当妹妹。”小南沅静静地看着她,嘴唇轻启,模仿着前世宋南沅撒娇的语气。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你把我当什么都成。就是别赶我走好不好!我每天看不见你我心里难受……” 穆北柘第一次发现,其实当女人挺好的,不用顾忌脸面,撒个娇卖个萌,对方就缴械投降了。 果然,宋南沅立马严肃不起来了:“好好好,我不赶你走,我只是想让你多学点本事,优秀一点,这样……” “这样我才有资格陪在王爷身边对不对!”小南沅打断宋南沅的话道。他才不要听她说什么嫁个好人家这样的话。 女人,一辈子就惦记着那一点事。他穆北柘就算做了女人,也要干出一番事业,让所有男人都只能望其项背。 宋南沅额头上冒出一排黑线:“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殿下!”两人正说着,琴桑领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这女人身材高挑,该胖的地方饱满丰润,该瘦的地方盈盈一握,走路摇摇曳曳,几乎都要将她的小蛮腰给折断。 那一张脸,更是娇艳欲滴,细细的眉梢挑满了风情。 “阮星鸾。你怎么来了!”宋南沅惊讶道。 这女人在上一世可是穆北柘的克星,从不服软的穆北柘在她面前就像个孩子,既想躲着她,又想多跟她聊一会儿,傲娇的不行。 “是我找她的!”小南沅笑嘻嘻迎了上去:“星鸾姐,我叫南沅。” 阮星鸾捏了把小南沅的小脸,笑盈盈道:“怎么,想通了,准备娶了这丫头?” “哪有!”宋南沅脸一红,转移话题:“小南沅,你找她有什么事?” “她找我,当然是为了你。”阮星鸾把一个尺余长的细长盒子放到桌子上:“你要的最强暗器,七星银凤笛,我给你带来了。” “我要的?”宋南沅满脸疑问。 “对啊!王爷,你不是说想让我学一点本事吗? 然后我就找了琴桑,琴桑说星鸾姐的暗器天下第一,我现在学刀剑已经晚了,暗器却还来得及,所以就厚着脸皮请琴桑跟星鸾姐讨要了一套暗器。 却没想到星鸾姐这么大方,一下子就拿出这么厉害的暗器。”小南沅解释道。 让她学点本事不是她刚刚才说的吗?这小丫头倒是挺有自己的想法,不商量就行动了。 算了,既然她想要,那就满足她吧。 宋南沅看看那箱子,再看看阮星鸾,却发现她嘴角一抽,明显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呵呵,星鸾姐,小南沅学暗器,也是为了保护我。这样吧,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教教她,她好了我才能更好。”宋南沅理亏在前,随即服软道。 阮星鸾“嘁”了一声,笑吟吟道:“既是殿下的人,那也是我摘星楼的人,七星银凤笛,不过是摘星阁的一品暗器罢了,老娘拿都拿来了,给谁用不是用。” 说着,她手指灵动,解开箱子的机关,把箱子打开。 七星银凤笛,如其名,看外观就是一只笛子。银色的质地,上雕银凤噙珠,所噙之珠为一只豌豆大小的蜜糖色翡翠石。 其翅和尾共镶有六颗同色但小一点的水滴状黄翡,七颗宝石所列出来的形状类似北斗七星。 黄翡算不得翡翠中的极品,上面几颗珠子虽然成色极好,堪称上品,却小了点。 宋南沅在三王府待久了,什么样的珍宝没见过,因此看到这只笛子,并未露出半点喜爱。 “这是暗器?不就是一只好看一点的笛子吗?”宋南沅吐槽道。 小南沅却眼都看直了。 一品暗器,阮星鸾说是不屑一顾,实际肉疼着呢。 摘星阁最好的暗器是绝品暗器,接下来就是一品,绝品暗器仅有一件,就在阮星鸾自己身上。 而一品暗器,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件,摘星阁现存的,估计也就三五件。 而且,穆北柘喜欢吹笛,王公大臣们为了讨他欢心,送过他不少笛子,他不论人品,只要笛子好,都一一收藏起来,供在一间房里。 虽然宋南湘去世之后,穆北柘再也没吹过笛子,但阮星鸾知道,他还是喜欢的。 譬如这七星银凤笛,是阮星鸾三年前就做好的,是她准备给他们二人的新婚礼物,笛子是穆北柘爱的,暗器,是让宋南湘拿来防身的。 但世事无常,佳人已去,阮星鸾怕穆北柘伤心,就一直在自己那儿存着。直到今日,知道他身边多了个人,她想着他也该放下了,就带了过来。 穆北柘心知肚明,瞧着笛子心里只有感激。 而宋南沅这一吐槽,端是伤了阮星鸾的心,她拿起笛子,笛端正对着宋南沅:“笛子?老娘这笛子能要了你的命!” 宋南沅只觉得耳边像是有一阵极其细微的风略过,她一惊,侧过头去,一根牛毛细针扎在她身后的墙壁上,还带着一只飞虫的尸体。 守在外面的画锋立即从窗户钻了进来,护在宋南沅身前。看到阮星鸾娇笑一声收回笛子,这才放松了警惕。 “殿下,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开个玩笑。”宋南沅惊魂未定,又瞄了眼身后那飞虫,只觉得手都是抖的。 这要是阮星鸾真动了杀意,她刚刚岂不是就嗝屁了。 第二十章 笛子不光要会用,也要会吹哟 “放心,这针虽有毒,却不致命,只能暂时麻痹而已。” 阮星鸾拂过笛子上那精致的纹路:“这一套七星银凤笛共藏有十八枚毒针,可致人晕眩。而笛子本身,有六种变化。” 阮星鸾演示起来:“一为剑。” 也不知道她动了哪里的机关,笛子两侧多出一排锋利的刀锋,握住笛端,就是一把短剑。 “二为索。” 笛子尽头突然射出一只箭头,随后那箭头在空中化为铁爪,定在屋梁之上。 阮星鸾借力飞至屋梁,窈窕的身姿坐在上面,面容娇艳。 随后,她收回绳索,从房顶直跃而下,手中寒光骤现,笛子一分为二,直扑小南沅面门。 “三为匕。” 短短的匕首带着寒光,横在小南沅咽喉之处。 “住手!”宋南沅吓了一跳,忙出声喝止。 而小南沅,虽刀锋离她咽喉不过半分,但她却镇定自若,没有半点胆怯。 “不错,有些胆识。”阮星鸾瞪了宋南沅一眼,收回匕首。 宋南沅讪讪一笑,挠了挠头。 “四为鞭。”阮星鸾手腕一抖,整个笛子竟寸寸相断,成了软鞭的样子。 “五为棍。”阮星鸾手腕再抖,笛子又恢复如初,她把笛子在手中转了一圈,笛子又发生了变化,前方两个金属片弹出,化为圆弧形状,而圆弧两端连着一条细线。 接着,她从腰间一摸,多出一只三寸长的袖箭:“六为弩。” 机关发动,袖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出,定在横梁上,扎入寸许深。这要是个人,还不被扎个透心凉。 一时间,众人皆惊。 阮星鸾娇笑一声收回笛子,然后从怀里一摸索,摸出一袋袖箭来,塞到小南沅手里:“这里有七支袖箭,用完了再跟我要。” “星鸾姐,这笛子这么厉害,那还能吹笛吗?只是做个笛子的样子吗?”宋南沅好奇问道。 “你说呢?”阮星鸾笑着拿起笛子放到嘴边,接着,一阵欢快的曲调从笛子上发了出来。 这是京城早些年流行过的一曲民谣,名字叫做庆丰年。 那年风调雨顺,百姓和乐,也不知是哪位才人做了此曲,之后就流传开来,传遍大街小巷,几乎每个人都能哼上两句。 “笛声清亮婉转,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笛子,星鸾姐费心了。”一曲过后,琴桑从阮星鸾手里接过笛子,放到小南沅手里。 这民谣,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是殿下小时候谱的。 那时候,阮星鸾还是一个新人杀手,抓了殿下,却因着殿下长得好看,下不去手,然后就带着他在乡下住了两个月。 当时他和贵妃都找疯了,等他们寻到那个村子的时候,阮星鸾不见了,殿下却跟着一个黑黑的小女孩一起蹲在麦田里编草鞋。 “这笛子,不光要学会用,也得学会吹哟。”阮星鸾见小南沅接了笛子,凑到她耳边道。语气酥软,呼气香甜,小南沅肩膀一哆嗦,往后退了退。 阮星鸾瞧了眼她绯红的脸颊,嘻嘻一笑,跑到宋南沅这里,勾住她的下巴:“殿下,东西我带来了,该教的,也交给她了,现在,是不是到了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了?” “哈?”宋南沅嘴一哆嗦,有些无所适从。摘星楼是什么地方,她虽没去过,却早有耳闻。 风月场所,人间圣地,不仅有歌女舞姬,还有美男相伴。 虽说摘星楼卖艺不卖身,规矩相当严格,但抵不住里面绝色撩人,京城权贵在此大挥手笔,夜夜笙歌都不在话下。 阮星鸾是摘星楼的老板娘,亦是穆北柘的红颜知己。 在宋南沅的印象里,他们二人经常独处,是外面流传的穆北柘唯一的桃色绯闻。 但她知道,他们二人姐弟相称,虽阮星鸾时不时地揩穆北柘的油,穆北柘却始终对她以礼相待。 有时候俩人远远的坐一下午,也只是下棋喝茶而已。 不过,这阮星鸾比琴桑更难糊弄。琴桑是聪明,但他忠诚。阮星鸾不一样,戏场里的人精,只忠于自己。 她曾无意中听到,阮星鸾于穆北柘,只是打探消息的合作伙伴,两人各取所需,利益相关,存不了多少真情。 若是被她发现了她是假的,那肯定没她好果子吃。 “我,咳咳,我其实这几天一直染有风寒,今天坐得有些久了,怕是得去床上歇会儿,没法跟星鸾姐聊了。”宋南沅推脱道。 “哟,刚刚看你跟小南沅聊得挺热乎的,你不理我,我可吃醋了哦!”阮星鸾笑道。两只纤纤细手捏着宋南沅双颊上的肉肉,扯得她生疼。 宋南沅知道穆北柘长得好看,皮肤又好,阮星鸾跟他合作一大部分原因就是馋他的身子。 但穆北柘愿打愿挨,她一个女汉子,可受不了被个女人摸来摸去。 “你放手。我真的累了,头疼,咳咳……”宋南沅挣扎着脱离阮星鸾的魔爪,奔向卧室:“星鸾姐,我得睡会儿了,改日再约!” 阮星鸾虽爱穆北柘的颜,却也是真心心疼穆北柘,见他着实不舒服,就没再纠缠,告了声辞,扭着腰就往外走。 边走,边向里面道:“燕子出窝了,殿下重阳之夜出门多带双耳朵,别小心被啄了。” 宋南沅听得莫名其妙。但帘外的三人,却皆是骤起眉头。 穆北柘记得那场刺杀。重阳之宴,他照旧弹琴,一曲过后,终是激怒了父皇。他离场之时,早已有刺客潜伏,于无人之巷,直取他人头。 燕子,是阮星鸾对皇家刺客的代称。当年也是阮星鸾跟他报的信儿,所以他孤身入宫,并将刺客引入陷阱。 也是那一夜,他对他这位假仁假义的父皇,彻底死了心。 “琴大哥,殿下他……” 琴桑挥挥手,止住画锋后面的话:“殿下最近身体不太好,有些事情,就不要烦他了。南沅,你说重阳那日你会跟着殿下进宫?” “嗯。”小南沅点点头。 “那你们两个跟我来。” 画锋看了眼小南沅,没有动。 “放心,她可以信任。”琴桑说着,把小南沅拉到身边:“她不会害殿下,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琴桑,是除了穆北柘以外画锋最信服的人。于是他不在多言,三人一起出了门。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宋南沅探出头去。都走了吗?这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好无聊…… 第二十一章 一言不合就撒娇念经 这边商讨完事宜,小南沅顺路去了趟湘南院,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众人干活。 “这漆颜色是不是太亮了些,有点刺眼呢!这边,这个石头,太碍事了,走路好容易绊倒的。还有那池塘,一潭死水都臭了,赶紧清理了日后好养些金鱼王八什么的……” “王八……”小南沅看着宋南沅叉腰苟背,明明穿着高贵的衣服说话走路却跟个小混混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他现在这仪态,入了宫,还不被人嘲笑一番。王爷岂是那么好当的。 “王爷!”小南沅走上去喊道:“您不是累了吗,怎么跑这来了?” “我不是累,我刚刚应该是饿着了,跑去厨房吃了点糕点,一下子就精神了。这不,今天天儿挺好,我就来看看这院子收拾的怎么样了。”宋南沅笑道。 三天,足足三天足不出户,她都被憋坏了。 “王爷,刚刚星鸾姐给我的七星银凤笛,我已经细细研究了一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试试?”小南沅道。 说什么她也得把这货弄走,这里有一部分工匠可是从外面请的,今天他这表现要是传出去了,他三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那个啊,我不去!”宋南沅摇摇头:“太吓人了,若是一不小心扎到我身上,没命了咋办。” 小南沅额头一黑:“我有那么笨吗,会扎到你身上,你死了我怎么办?” “额……”宋南沅瞧着小南沅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陪笑道:“我说着玩呢。不过那些舞刀弄剑的东西,我不喜欢。你自个儿找个没人的地方玩呗。” “那我刚跟琴桑学了一首曲子。王爷要不要听一听?” 才学了一上午,能有多好听,我可不想被魔音屠耳。宋南沅想着,摇摇头:“我这边忙着呢,你先自己玩好不。” 小南沅嘴一撇,抓着宋南沅的胳膊就摇了起来:“你陪我嘛,陪我嘛,陪我嘛,陪我嘛……” 宋南沅见她噘嘴鼓腮,满满的娇嗔与可爱,瞬间就投降了:“啊啊啊……好了好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言不合就撒娇念经。 “我陪你,陪你成了吧。” 小南沅甜甜一笑,回过头却看到身后琴桑站在身后,表情尴尬。 她瞬间脸上一片赤红,却不自觉的把脸埋入宋南沅怀抱。太羞耻了! “嘿,琴桑,你教小南沅吹笛了吗?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听?”宋南沅也瞧见了琴桑,为了甩掉这个大麻烦,忙向他招手。 琴桑远远的站着,答道:“南沅聪慧,几遍就会了,殿下何不听听。” “一起听啊?” “属下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了。”琴桑识趣儿的转身就走。 “哎……” 宋南沅伸出手,却被小南沅两只手抱着拉走:“我们去亭子里,我吹给你听。” 身后,一众拔草铲土的侍卫工匠们,看着两人推推搡搡离开的背影,皆露出欢快的笑容,然后三三两两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 眨眼的功夫,已到了重阳节,禁闭期满,辞秋晚宴的日子。 宋南沅四更就被琴桑喊起练功,之后沐浴更衣,又吃了早膳。 她眼瞅着手背上的伤口结了巴,想起前世林玉娇的恨,忍着痛,趁着他人不注意,扣起痂皮,刺啦一下又扯得鲜血淋漓。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恰好被小南沅看到了,她一惊,朝着宋南沅头顶就是一巴掌:“你有病吗?好不容易长好了你撕它干嘛?” “不伤重一点怎么去父皇面前诉苦?”宋南沅额头上冷汗涟涟,却异常坚定。 “傻子!你那绷带包起来难不成他们还能给你拆了查看伤口?”小南沅气道。 “伴君如伴虎,谁知道那老小儿会不会为了护着他那私生的女儿突发奇想。” “你……一堆歪理。”小南沅嘴里嘟囔着,把一直放在床头的药箱拿出,又给她上了止血止痛的药。 这次却不如之前动作轻柔,最后绑的那一下卯足了劲儿,疼得宋南沅又是一阵冷汗。 “你轻点!” “让你作践自己,活该!”小南沅板着脸道。真是不是自己的身体,不心疼。 “小南沅,我可是你主子!”宋南沅哇哇大叫,许是最近混熟了,发现自己好说话,这小南沅越来越放肆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小南沅一听,更委屈了:“我自己还受着伤,天天给你擦药换药,好不容易结了痂,又得重新来过,我容易嘛我!” 门外,书剑听着里面宋南沅惨叫连连,朝着琴桑犹豫道:“我们现在要喊吗?” 琴桑脸色黑黑,语气说不出的怪异:“再不喊,就来不及了!” “哦!”书剑是个大老粗,张嘴就朝里面吼道:“殿下,再不走,就迟到了!” 里面宋南沅如释重负,抬起屁股就往外跑。小南沅从衣柜里随手抓过一件披风,也跟了上去。 两人坐进轿子里,小南沅把披风裹在宋南沅身上:“早上秋寒,王爷还是披着吧。” 宋南沅穿好披风,扭头瞄了一眼,这一瞄,立马被惊艳了。 刚刚只顾着喊疼了,都没有注意,今日小南沅可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的。 纤纤柳叶眉,粉粉桃色腮,细细的眼线眼角微挑,清透的双眸因此增添了些许凌厉。 再加上朱红胭脂和麦色肌肤,更衬的她整个人明艳张狂。 再看她身上,上穿玄色交领窄袖衫,下配朱色银丝叠云裙,燕尾髻,金叶钗,腰间悬着银凤笛。 只坐在那里,周身就散发着凌厉不羁的气派。那样子既不像丫鬟又不像小姐,更像是沙场归来的百战木兰。 宋南沅完全不明白,她的小南沅怎会有如此的气势。 就算娘亲这一世是把她当世家小姐养的,精通诗文,擅长音律,但她身上这股子气势是从哪来的?难不成娘亲把武功也教给她了? 有可能,不然小南沅干嘛跟琴桑开口让他帮她寻暗器来着。 真是同人不同命,要是她那一世娘亲能也这么教她,她也不至于被穆北柘欺负成那样。 第二十二章 逼着宋南沅背了好几天 小南沅见宋南沅看着她,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样子,脸一黑:“是我今天不好看吗?” 女孩子梳妆打扮这件事,穆北柘是这两天临时抱佛脚学的。 就算宋南沅一直在丢他的脸,他却不能自个儿丢自个儿的脸,齐王府里出来的侍女,必须得足够霸气,不能失了脸面。 这也是上辈子他很少带宋南沅出去的原因之一。毕竟这丫头太疯了,连胭脂都擦不好,只画过一次,结果跟猴屁股似的。 不过他记得自己画完给琴桑看得时候,他眼睛里是惊叹的,琴桑是个有审美的人,应该不至于看错。 宋南沅连忙摇摇头:“不是,我就是不太习惯,没想到小南沅打扮起来还挺漂亮的。就是衣服颜色有点深,显得老气了点。” “是吗?”小南沅上下瞅了瞅。 重阳节在大殷朝是个重要的日子,大殷朝以玄为尊,宋南沅穿了玄色的蟒袍,她就也跟着选了玄色的上杉。 正是怕太老气,她刻意配了朱色襦裙,她还以为应该会挺明亮的。 “女孩子嘛,就应该穿的粉粉嫩嫩的,你这样像个老姑娘。不好看。”明明都被惊艳了,宋南沅还是鸡蛋里挑骨头道。 小南沅脸一黑:“庸脂俗粉。” 其实粉色鹅黄水绿靛青,这些颜色他不是没试过,但奈何小南沅早年常常暴晒于太阳底下,皮肤太黑,一穿上去就觉得不伦不类,像个小土妞似的。他只得放弃。 宋南沅最见不得小南沅生气,陪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好看,真的好看,霸气极了!” 小南沅脸色一缓和,却还是嘴一噘,没理她。 没过一会儿,轿子就停到皇宫门前,宋南沅由书剑扶着,从轿子中走下。 候在外面的众人一看到轿子,就都将目光投向这边,再看到他玄色衣袖下白的刺目的绷带,复又埋下头窃窃私语。 而那些躲在轿子里的天之娇女们,则在宋南沅之后,把目光都落在小南沅身上。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一个土丫头入了王府,身份不一样,样子也变了。” “样子再变里子也变不了,除了长了一张合适的脸,其他的一无是处。等哪天三王爷倦了,还不是从哪儿来回哪去。” “姐姐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三王爷重情,为了一个宋南湘至今未娶。说不定就靠着这张脸,这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过两年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姐姐到时候可别跑去巴结了。” “我巴结她?再得宠,一介草民,身份低微能爬的多高。我好歹也是靖王妃,巴结我的人从靖王府排到南城门去了,我巴结她?就算她生个一男半女,也只能当个侧妃。等正妃入了门,还不是被欺负的命!” 穿着华丽宫装的丰满女子正是穆北彬的王妃,李柔。 “得了吧,韩王除了长得好看,诗写的不错,内里就是个绣花枕头。也不知道你当初看上他哪点,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他。这不,他三天两头不着家,你也不急?”说话的是李柔的堂妹,李倩。 “我急什么?我就图他长得好看,诗写得不错!他在外面怎样我不管,反正回了家他就得听我的。”李柔道。 她其实长得不错,虽圆润了些,却并不肥硕,皮肤雪白透亮,五官小巧精致。 若再瘦些,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只可惜性格太过彪悍了些,让人见了她就只想到凶狠,忽略了她的外貌。 李倩听了连连摇头:“姐姐,你其实脾气并没有很坏,只要你对他像对我们这般,稍微内敛温柔一些,他也不至于总往外跑。” “我对他也没有很坏啊。他回了家我哪次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是他不知好歹,总是一副臭脸,自己找骂!”李柔委屈道。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李倩算是女中豪杰,但对姐姐这桩婚事,却也是无计可施:“他还未与你圆房?” 李柔摇摇头,眼眶一湿:“不然我干嘛跟他生气!要是有个孩子,我才没心思搭理他。” “好了,别哭了,日子慢慢过下去,你多点耐心,总会好的。”李倩劝道。 李柔擦了擦眼泪,妆都有些花了:“我才不为他哭。” 李倩笑着拉下轿帘给她补妆:“好,不哭。等今日进了宫,我让爷爷好好说说他,可能有了孩子,一切就都好了。” 小南沅路过的时候,就恰好看到李倩拉下轿帘。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早就习惯了。 只是每每自己经过就迅疾停下来的议论,让她明白,这轿里十有八九都是在骂她的。 呵,女人嘛,谈论的话题来来去去总绕不开男人,无非又觉得她阻了她们成为三王妃的路子。 只是,上一世他无心娶妻,这一世就更不可能了。 宋南沅一个女人,连那具身体怎么用都不知道,又怎么娶妃。怕是这一世,三王爷这一脉,要跟大王爷一般,无后为继了。 一路上,时不时的有大臣跟宋南沅行礼。宋南沅学着穆北柘的样子,板着脸回礼,然后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开启,率先走了进去。 “听说三哥前几日染了风寒,如今可是痊愈了?”半路上,穆北彬凑过来道。 宋南沅看了他一眼,脸一红:“一点小风寒,早就好了。” “那就好,只是三哥这手,好像伤得挺重。” “唉!”宋南沅叹了口气:“幸好骨头没断,只是皮开肉绽,见了骨。” 穆北彬倒吸一口冷气:“三哥不愧是战神下凡,这么重的伤都被你说得轻描淡写。” “三弟这手一伤,今天这宴会,怕是弹不了琴了吧。”身后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宋南沅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毕竟那隔得老远就能感受到的怨气,一直在暗戳戳寒着她的背。 “不牢大哥烦心,我带了侍女,今日就由她代劳。今天大家伙好不容易都高高兴兴聚在一起,我不弹琴,怎对得起父皇一片心意。” 这句话是琴桑教的。这几天他刻意反复强调过,别人怎么问,她怎么答,一问一答,一字一句被他黑纸白字写了下来,逼着宋南沅背了好几天。 第二十三章 皇上啊,他喜欢给别人戴 “哦?”大皇子穆北榉疾走两步,追到宋南沅前面,目光毫不避讳地盯向小南沅,上下扫视一番。 “果然是个美人坯子,就是黑了些,手糙了些,像是从农田里领回来的。” 宋南沅最瞧不上别人看不起小南沅,毫不客气回道:“大哥说的,好像你不吃饭似的,瞧不起农民百姓吗?小南沅是平民女子,但官家小姐会的,她都会,她会的,官家小姐却不一定会。” 穆北榉眉毛一挑,很是不屑:“她会的?怕不是锄草种地吧!听说这姑娘刚到三王府,就被派到湘南院拔草去了,三弟还真是够不怜香惜玉的。” 上一世,宋南沅对穆北榉就没有好感。 总是道听途说他又买了几个丫鬟,纳了几房小妾。 知道那年事的人都清楚他是个废人,偏他还喜欢欲掩弥彰,祸害一个又一个的清白姑娘,比穆北柘还不是人。 因此,见他三番两次地找骂,宋南沅终于毛了:“大哥身体不好,耳目却好。不过与其关心我的家事,不如关心关心自家的女人。大哥府内三房四妾,平日里除了养养花浇浇水,貌似连大哥的面都见不着。怎么,难不成大王府中的女人都是池中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宋南沅干啥啥不行,骂人却最在行。 跟着穆北柘对骂多年,虽终究是骂不过他,但书读的多了,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却学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跟在他们身后的,除了穆北彬,还有几个当朝重臣。 当年之事虽然皇帝灭了大王府在场所有人的口,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他们多多少少也有耳闻。 因此,宋南沅的话一说出口,他们就瞬间明了,虽不敢说话,却各自心怀鬼胎,总之对大皇子又多了几分疏远之心。 穆北榉没想到宋南沅会这么回他。 曾经的穆北柘,说话可没有这么露骨。他清高自傲,虽一时之气下了狠手,但念着皇家威严,总给穆北榉留着一丝脸面。 有时候穆北榉一阵冷嘲热讽,他也只当做狗吠,理都不理。 霎时间穆北榉脸都白了,双目圆瞪,张口就道:“穆北柘你别得意!不就仗着点军功吗?连大哥我都不放在眼里!仗势欺人,目无王法!我看你这是要……” 穆北彬眼疾手快捂住穆北榉的嘴,把他呼之欲出的“反”字给堵了回去:“大哥,这么多人看着呢,别吵了。” 这大皇子的母亲乐嫔是皇帝未登基前的侍妾,据说她出身小地方,父亲乃是当地一霸,别的没有,钱却多。 小时候去算命,算命的说她有贵人之相,将来必是人上人。 她父亲听了大喜往外,砸了大把的银子想把她送入宫中,但收钱的人却不好好办事,反把她卖进王府。 没想到因为长相颇美,性格活泼还真被当时还是宁王的皇帝给纳入房中,并生下长子。 但乐嫔腹中无墨,见识短浅,教出来的儿子自然也不喜文武,只爱美女。 在其他皇子眼中,穆北榉一直都是皇家的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他无继位的可能,因此都低看他一等。 而他,却偏偏不这么想,以为嫡长子没了,他就是长子,所有人都该敬着他,并因此耀武扬威,闹过不少笑话。 直到穆北柘教训了他一番,才稍微收敛了点。但今年,因为皇帝的格外照料,他似乎又飘了。 宋南沅自然不知道皇子之间的这些心思,只觉得这个穆北榉,实在是不识抬举。 自讨其辱还想继续闹下去,当年穆北柘能忍他那么久,直到他十年后暴毙而亡都未动他分毫,也是难得。 她想着,朝穆北榉翻了个白眼,看在穆北彬的面子上,绕过他扬长而去。 小南沅瞧着这一幕颇有些无奈。从前他不理穆北榉,一是因为这人太过蛮不讲理,嫌耳边聒噪,二是同这种人吵闹,岂不自降身份。 从始至终,他都没把穆北榉当做过对手,甚至连兄弟,都算不上。不动他,只是为了警醒父皇而已。 而宋南沅,借着穆北柘的身份怼了穆北榉之后,瞬间觉得整个心情都明朗了。 这大皇子看上去人模人样,说话办事却跟街头的混混一样,随便一说,就炸了!看来,跟皇族打交道也没那么难嘛。 身后穆北榉从穆北彬的手中逃脱,看着宋南沅走远,也不好再追上去骂,只得愤愤地瞪了眼穆北彬,然后甩袖而去。 穆北彬摇摇头叹口气,与旁边的大臣们四目相对,皆是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宫中的宴会地点在御花园堆秀山的揽月阁。 堆秀山说是山,其实并不高,在宋南沅眼里,更像是个小土丘。 而揽月阁,伫立在山头,是宫中最高的建筑,皇帝登基时始建,高九丈,共五层。 其第五层乃是一个很大的亭台,可从外部旋梯直接登上,在其上可纵观整个皇宫禁地,亦是皇帝平日里歌舞作乐的地方。 曾经的穆北柘,每每看到这栋建筑,就觉得心中无比的憋闷。 在父皇之前,先皇们是多么的兢兢业业,辛辛苦苦攒下大好的江山社稷。但父皇却在短短几十年间,几乎掏光了国库。 兴土木,建楼阁,因他信道,就林林总总盖下百十间道观。 且在他登基三年后,又开始大肆选秀。往年十年一大选,他却三年一大选,宫里锦绣华歌,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劳民伤财,却只为他一人享乐。 …… 重阳宫宴的第一项是赏菊。 今日的揽月阁前摆满了名品菊花,各自成景,大大小小争相斗艳。 宋南沅穿过这些菊花,只觉得花香袭人,分外清爽。 而宫里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早已守在这里,女人三五成群,孩子则互相追逐,调皮的,还顺手摘了一朵盛开的绿水秋波,碧绿绿的扎在头上,摇摇晃晃。 “十三皇子,这菊花可珍贵着呢,绿水秋波,今年才仅出一株品相好的,您可别糟蹋了。”一个有些肥胖的男人走到摘花的小孩面前,笑道。 “你是谁?”十三皇子穆北枢仰头问道。 “我啊,是你姑父。” “姑父?绛珠姑姑的驸马吗?” 胖胖的男人笑笑,把菊花从十三皇子头上摘下,道:“十三皇子,男人头上不能有绿,要扎,也扎朵紫龙卧雪,这样才好看。” “可是,姑父您的头上却插着一根绿簪子。”十三皇子指着男人头顶的碧绿芙蓉冠,疑惑道。 “我不一样,全天下,只有我一人可以带绿冠。” “只有你一人?父皇也不可以吗?”十三皇子歪着脑袋道。他的父皇,可是天下第一人。 “皇上啊,他喜欢给别人戴。” 第二十四章 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噗嗤!”离二人最近的宋南沅立马就笑了。 这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她认得,正是林玉梁的父亲林平尚,亦是曾经的探花郎。 说起来也是可惜,林平尚出身寒门,苦读十数载,才得高中。 本以为往后就是锦绣前程,却因长相俊美,被绛珠公主一眼看上,不但与发妻反目,还从此仕途无望,只能担个闲职,聊聊度日。 也是那时起,他开始自暴自弃,日日不醉不归,身材也愈发发福起来,跟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判若两人。 穆北柘一度觉得很可惜,以林平尚的学识才华,本该予以重任,却因着皇帝一己私欲,葬送了大好前程。 如今,林平尚似乎也看透了,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丑闻,他却当做个寻常笑话,漫不经心拿来自我打趣。 “齐王殿下!”林平尚回头向宋南沅行礼。 宋南沅虽不喜林家两个小辈,但对于林平尚,还是尊敬的。 前世林平尚从来都不护着林玉娇,有一次,她趁穆北柘不在家,偷偷溜出去买零嘴,结果刚好撞上林玉娇。 林玉娇自然是不客气,当众就要抽她鞭子,是林平尚拦下了她,还罚她当众跟宋南沅道歉。 听说回去后还让林玉娇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 “姑父。”宋南沅回道。她记得穆北柘曾经也是这么喊林平尚的。 穆北枢见是三哥,从林平尚手里抢回菊花,献宝似的跑到宋南沅跟前:“三哥,你看,这朵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我把它摘下来送给你。” 穆北枢今年六岁,长得白白胖胖,其母妃跟穆北柘母妃是堂姐妹,因此平日里穆北柘进宫都会给他带些小礼物。 穆北枢也很是敬佩三哥,只要见着他,就必要缠上去。 看到跑过来的肉嘟嘟的小孩,小南沅差点就没忍住抱起他。 而宋南沅却往后躲了躲,齐王府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连女人都没几个,更不用说小孩。 她十三年都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因此当穆北枢直冲冲扑到她身上,抱住她大腿的时候,她着实惊了一下。 “额,十三弟。”宋南沅接过穆北枢递给她的菊花。 绿水秋波,花如其名,是通体的绿色,宛若碧玉刻出来的一般,晶莹剔透。 刚刚宋南沅偶然瞄到的时候,也被惊艳了。 但她手里的这朵,大是大,却失了水分,蔫蔫的,反而不好看了。 “十三弟,花要长在枝叶上才好看,你把它摘下来,它失了养分,很快就会枯萎了。” 穆北枢看看三哥手里的花,再看看尚存的那几朵花,果然,蔫了许多。 他善于察言观色,认错认得极快:“三哥,我错了,我不该摘它下来的。” “没关系,你去找个细脖子瓶,装点水,再把花放进去,它就能多漂亮几天。但是之后可千万别再去摘花了。”宋南沅柔声道。 “好,我这就去找瓶子。三哥,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啊!”穆北枢说着,接过花朵一溜烟跑远了。 “没想道王爷还挺会哄小孩的。”旁边小南沅道。想想若是上辈子他能早些想开,把宋南沅娶进门,孩子应该也这么大了。 “那自然,我是谁啊!我……”一有人夸,宋南沅就乐开了花,差点说漏了嘴,她轻咳两声,端正态度:“这毕竟是我弟弟,我当然得哄着。” “殿下既然这么喜欢小孩,何不早些成家,如今边境战事已定,您也该考虑挑选正妃了吧。”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宋南沅转过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身高九尺,肩膀雄厚,看上去是个武将。 这货是谁?宋南沅只认得自己见过的,没见过的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 幸好,一丰满女子一路小跑赶了过来,朝着那男人道:“毅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她撇头看向宋南沅,弯腰行礼:“齐王殿下!” 这女人宋南沅知道,李柔,穆北彬的韩王妃。 这几天她特意找人查了她的资料,对于她的长相体型包括兴趣爱好都了解了个透透彻彻。 既然她是李柔,那她口中的毅哥哥应该就是镇国大将军李匡的独孙李毅了。 “五弟妹,李将军!”李毅这个人宋南沅没见过,却听过,因为他就是前世长公主的驸马,也是穆北柘的亲妹夫。 不过,长公主穆瑶嫁人以后总是苦着脸,想来这个妹夫人也应该好不到哪去,再加上李柔这个霸道妹妹,宋南沅对李毅立马没了好脸色。 李毅对宋南沅的突然黑脸有些不明所以。 要知道,他跟穆北柘可是从小一起骑马练箭读书写字的,八年前上战场,也是他们二人一主将一副将,生死与共,屡战屡胜。 当时他们还立下约定,准备有了战功之后一起向皇上请婚,但因为宋家的事,也一起耽搁下来。 关禁闭前三殿下还跟他有说有笑的,怎的现在这么生分,名字都不喊了,直接李将军。 小南沅顿时有些头疼,李毅和琴桑一般,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但因为李毅是武将世家,常年忙于军务,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他叔父驻守边疆,很少来他府里坐,因此宋南沅几乎没见过这个人。 两人要是再这么聊下去,怕是她都要露馅儿了。 恰好,此时一堆女人拥簇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玄色龙袍,乌黑的头发,正是当今天子穆启元。因为保养得体,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上辈子,直到宋南沅和穆北柘同归于尽,他都还在皇位上活的好好的,算得上迄今为止大殷朝在位时间最长最长寿的皇帝。 “王爷,陛下来了。”小南沅戳了戳宋南沅的胳膊肘,示意她停止对李毅的仇视。 李毅讪讪一笑,连忙退下:“三殿下,是我说错话了,不急,不急,慢慢挑!” 李柔也跟在他身后走开,同时小声问道:“毅哥哥,你看到韩王了吗?” 再后面,就是李毅的低声回答,他们却是听不到了。 宋南沅见他走开,松了口气。祸害穆瑶的渣男,最好别再往我眼前凑。不过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向皇帝请安了…… 宋南沅看向站在最显眼处最尊贵的那个人,而恰在此时那人也抬目看向他,四目相对,宋南沅蓦地一心虚,躲开了目光。 第二十五章 三哥来评鉴一下 “王爷,您该去请安了。”小南沅提醒道。 宋南沅见各个皇子都已经走过去,也静下心来,走上前。 “父皇!”行礼后,宋南沅抬头看向皇帝。 近了才发现,他虽保养得当,面容年轻,眼神却带着浑浊,许是太久沉迷于酒色,精神有些萎靡,脸色也略有些苍白。 毕竟是将近五十岁的老人,再极力掩饰,也挡不住衰老的痕迹。 “柘儿,你来了。”皇帝不冷不淡道。 前些日绛珠刚跑到他跟前跟他大哭了一番,他虽安慰下来,但因心疼佳人,对穆北柘多了些不满。 宋南沅早就猜到皇帝的态度,因此,她抬起受伤的右手,掩着口鼻,轻轻咳嗽了一声,似是在隐忍。 乍然看到她手上渗血的绷带,皇帝脸突然变了:“柘儿,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宋南沅依着琴桑的嘱咐,故意沙哑着嗓子道:“不打紧,前几日玉娇玩闹,不小心伤着了,皮外伤,再过几日,伤口就好了。” 皇帝再心疼女儿,明面里也是要偏向儿子的。 尤其是穆北柘,权势中天,已经隐隐压过他这个父皇,因此,他眼中的冷漠瞬间消失不见,转为浓烈的关怀: “玉娇那鞭子我知道,伤人见骨,瞧你这样子,怕是伤得不轻,要不要找个御医再给你看看。” 这皇帝不愧是穆北柘亲爹,跟他一样能演。 宋南沅想着,摇摇头:“不必了父皇,儿臣征战沙场,早年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倒是玉娇,年纪小不懂事,您可别责怪她。” “她是年纪小,但也太过骄纵了些。”当初绛珠跑来跟他告状的时候,可没说她女儿打了柘儿。 皇帝冷哼一声:“连你都敢伤,也是胆子太大了点,这次还真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父皇,她也不是故意的,算了吧。今日重阳佳节,我们何必为这些小事伤了感情,不如儿臣随您赏赏花。”宋南沅劝道。 琴桑还真是神人,一字一句算得那叫一个准。 先是让自己故意露出伤口,果然皇帝就心疼了要罚林玉娇,之后再开口劝和,更显得他这个王爷宽容大度,还顺便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 “也是,这事今日就暂且搁下,改日我定会给你做主。”皇帝顺着台阶,走到花丛中。 好你个老滑头,果然是诓我的,说罚只是做做样子。宋南沅暗自腹诽着,跟了上去。 不远处,领着林玉娇正待上前的绛珠公主瞧见穆北柘手上的伤,忽然止了步。 “他手上那伤是怎么回事?” “我……”林玉娇嚅嚅诺诺,不敢说话。 “你打的?” 林玉娇害怕地点点头。 “你……”绛珠公主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他也是你能打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林玉娇哭丧道:“是那个丫鬟骂我,我想打她来着,可是三殿下跑过去挡了一鞭。” “我不管你因何伤了他,打了就是打了,那就是你没理!就这你还哭唧唧跑回家让我给你做主,我脸都被你丢光了!” 绛珠公主说着,瞅了眼小南沅:“果然有几分那妖女的模样,怪不得被穆北柘宠成那样。” “娘亲,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野鸡变凤凰的嚣张劲儿。”林玉娇不忿道。 “看不惯?看不惯也轮不到你来教训。”绛珠公主骂道:“你最近就别出去给我惹事了,在家乖乖学琴吧。” “娘亲~可是人家喜欢表哥……”林玉娇撒娇道。 一声娘亲把绛珠公主叫得心都软了,但听到后面那句话,她立马就变了脸色: “娇儿,我告诉你,京城所有男人任由你挑,偏偏齐王不可以,皇室的其他皇子也不可以。” 林玉娇脸一变,气道:“为什么?” “皇家凶险,就你这性格,嫁个寻常男子,是被宠的命,嫁入皇家,早晚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绛珠公主小声道。 “我才不要嫁什么寻常男子,不能嫁给三表哥,我这辈子都不嫁人。”林玉娇说着,转身就跑了。 “你……” 绛珠公主气得直发抖。她冷冷看向穆北柘的方向,却发现那边也正在盯着她看。 她心里一寒,转身走向偏僻处。 宋南沅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远离了皇帝,却恰好与绛珠公主对上了眼。 当然,她心里可没有穆北柘那些阴谋诡计。只觉得这绛珠公主可真是好看,身材高挑,桃目凤腮,一身红色襦裙更衬得她丰满柔弱,我见犹怜。 她只比穆北柘大上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再加上她天生的高贵气质,把院里一众女子都比了下去。怪不得皇帝对她如此沉迷。 “看什么呢?” 天色忽然转暗,风声忽起,小南沅给宋南沅紧了紧披风,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盯着一个方向,那里,一袭红裙飘然而去,背影灼华。 她蓦地,脸就冷了。 “王爷喜欢绛珠公主那样的美人?” 宋南沅以为小南沅误会了,连忙摇头:“怎么会,我不喜欢女人。” “呵?”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也不喜欢男人,不,我现在根本无心想这些……”宋南沅一急起来,就语不论次起来。 “哦?”小南沅抬头看着她,眼里似笑非笑:“算了,王爷别解释了。我知道您什么意思。” “呼,你知道就好。哎,不对,你知道什么?”宋南沅叫道。 而小南沅却没再回答,嘴角一笑,就转过身去。却没想到不小心绊到一个花瓶,她忙伸手去扶,花瓶正了,她却往后摔去。 宋南沅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中。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这边,脸上各种表情,五花八门。 “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宋南沅凑到小南沅耳边小声问道。 但在别人眼里,却更像是他在与小南沅调情。 小南沅脸一红,道:“这里不是齐王府,你与一个女孩这般亲近,别人当然好奇。” 宋南沅一听,立马明白了,她松开小南沅,清了清嗓子,随手拂过身旁一株白色菊花:“这朵颜色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残雪惊鸿。”小南沅在旁边随口答道。 “三哥你这个丫鬟倒是个懂花的,残雪惊鸿是今年的新品,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培育出来。三哥,你来评鉴一下。” 开口的是四皇子穆北桉。为人低调,最喜欢弄些花花草草,府里养了大批花匠。 春牡丹秋菊花,只要是与花有关的盛宴,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这里的菊花,有三分之一都是从他府中拿来。 第二十六章 夸人的本事一流 “额,残雪惊鸿,花美,名字也美。”宋南沅犹豫片刻道。 她知道,这种场合应该吟一首诗来作兴,但就她腹中那点文墨,还不够穆北桉嘲笑呢。 穆北桉脸色略有些奇怪,三哥一向才学出众,怎的今日却语匮了。 “寒冬未至残雪至,垂姿绿叶敢惊鸿。来年春风过绿洲,雁归却问花何在?” 旁边小南沅忽然开口道:“吴王殿下,这残雪惊鸿,花白如雪,若是漫天遍野开在山头,就若冬天残雪一般,可不就惊了南去的雁,以为它们走晚了呢。” 清亮的声音,不卑不吭的语调。 穆北桉仔细看向身边的这位女子,虽因为年幼肤黑不及其他女子明艳,却眼睛明亮,竟是越看越耐看,让人忍不住想要陷进去。 他虽喜静,少于他人打交道,却也偶有耳闻三哥身边多了位佳人。 看长相确实跟那位旧人有几分相像,再加上这胆识文采,怪不得三哥爱成这样。 而小南沅看着他,却像是看着一只猎物。 江南大盗案的主谋,任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清冷孤傲无欲无求的四殿下。 鸿雁南去,残雪不存。四弟,待到明年春至,你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好诗,好诗!”身后,有人鼓掌道。 三人一起回过头,是六皇子穆北桁。 皇帝穆启元别的本事没有,生儿子的本事却厉害,前世前前后后共生下三十一个儿子。 如今已成年的有五个皇子,这几个加上十三皇子穆北枢,宋南沅都是见过的。 至于之后的,或是因为皇帝日渐衰老,又或是妃嫔多了,宫斗愈演愈烈,成年的皇子不足三分之一。 又因那些妃嫔身份多舞女出身,身份低微,几乎上不得台面。 因此很多皇子宋南沅听都没听过,更不用说见到。 “六弟。”宋南沅和穆北桉同时道。 “三哥,四哥,这诗赋大会还没开始,你们就吟上了?”穆北桁笑道。 穆北桁今年十七岁,刚封晋王有了自己的府邸。 他为人聪明内敛,又勤劳节俭,不论才谋学识,都跟穆北柘不相上下。 且他心怀百姓,前世为百姓做了不少善事,若不是身体不好,又被母妃拖累,英年早逝,他将会是下一任帝王最合适的人选。 穆北柘不是个善妒的人,对于皇位也没有特别执着的想法,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给宋家平反,还宋家清白。 当年若不是穆北桁的母亲贤妃步步紧逼,他也不会跟他相斗,引得兄弟两人兵戎相见。 但宋南沅却把这笔账算到了穆北柘头上。 再加上穆北彬的诱导,让她误以为穆北柘是个六亲不认,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致使两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深。 穆北桁贤名在外,宋南沅怜惜他,所以对他态度也好:“只是小南沅临时起意而已,六弟莫要取笑。” “怎么会。都说三哥的丫鬟外貌丑陋,言语粗鄙,上不得台面。但在我看来,她却是个难得的才女。出口成诗,寓意深刻,着实让弟弟惊到了。四哥,您觉得呢?”穆北桁赞道。 宋南沅听不出什么深刻寓意,只觉得听起来顺耳,那就是好诗。 但小南沅却从穆北桁的表情中看出了些许异样,他那深邃的眼睛在讲到寓意深刻时,刻意瞄了穆北桉一眼,似乎从诗中猜出了些什么。 穆北桉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思忖片刻,道:“雁去雁归,花开花逝,前呼后应,对词工整,宋姑娘确实了得。” 宋南沅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夸人的本事确实一流,一套接一套的,这要夸得是她,她早就飘飘然了。 小南沅却淡定,只浅浅一笑:“奴婢只是稍读过几本诗词,上不得台面。两位殿下过奖了。” “是宋姑娘过谦了。”穆北桁说着,就听到后面太监在前方宣读。 “重阳佳节,登高辞秋。吉时已到,请诸位登摘星楼,共度佳节。” 重阳登高,本该皇帝亲自到景山玄摩台祭祖,并观看秋收打稻戏。 但到了穆启元这里,他为人懒散骄奢,嫌路途遥远,不愿费那力气,因此揽月阁建成后,就把地点移到了这里。 乐奏声起,穆启元率先走到堆秀山前。 三位皇子互相礼让一番,依照长幼排在了穆启元身后。 再往后,就是妃嫔和公主,之后,是受邀而来的众大臣。 这种时候,女眷和伺候的丫鬟是不能上去的。 她们各自成群站在菊花丛中,瞧着穆启元带着众人登上堆秀山上的摘星阁,然后为皇子们插上茱萸。 “你就是齐王殿下的侍女吧。” 小南沅寻了个偏僻的地方,躲在假山后挡太阳。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走了过来。 小南沅认得,是李倩。 李倩是李毅的亲妹妹,李柔的堂妹。许是因为家族的缘故,为人极为豪爽。 但不同于李柔的泼辣,她做事很有分寸。只恨生错了女儿身,不能跟着哥哥一起上战场建功立业。 上一世,见穆北柘年过而立都未娶妻,她还特意跑过来问了问,说她爷爷已经催了她许久,而他们本就是亲家,何不亲上加亲,把她给娶了。 当时把穆北柘吓了个够呛。 李倩虽说长得尚可,但性子太过豪放,他一直把她当妹子看,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而李倩被拒绝后,也没说什么,只转身嫁了当年的状元郎。 听说是被她威逼利诱强嫁为妇的,但婚后两人生活倒也不错,可以说是三年抱俩,五年生仨。 既是熟人,小南沅放松了心情。 “嗯。您应该是镇国大将军李匡大人的孙女李倩小姐吧。”小南沅回道。 李倩有些意外:“哟,你怎么知道我的?” “您跟李毅将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且三殿下给我讲过您的事,因此奴婢一眼就认出来了。”小南沅胡扯道。 “是个聪明姑娘!”李倩一巴掌拍在小南沅肩头,脸上无奈:“那些个绣花枕头,一个个的只会八卦,尽聊些无趣的事。 什么左相家的大媳妇又生了一个胖小子;尚书家的小姐虽嫁了如意郎君,却一直没能生子……要不就是,哪家的公子才学好样貌好,然后一脸犯花痴……我听都听困了。” 小南沅噗嗤一笑:“女孩子嘛,想得最多的还不是如何嫁一个如意郎君。” 李倩摇摇头,很是不屑:“狭隘!男人若真靠得住,就不会有那么多怨妇了。想想我姐姐,没嫁人前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嫁了人,天天唉声叹气,魂都丢了一半。” 第二十七章 教教她规矩 五弟穆北彬虽说在众皇子中样貌最好,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属他城府最深。 怪也只怪李家把李柔养的太骄纵,看似她在韩王府呼风唤雨,实则穆北彬只把她当成自己的挡箭牌,一朝没了用处,随手就丢弃了。 前一世李柔是暴病而亡,连御医都看不出端倪。 但穆北柘却意外查出她是中了毒,如今,若是不加以干涉,李柔怕是没几年可活。 穆北柘并不想管这件事,李柔是咎由自取,他何必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自惹一身腥。 “韩王妃若是性子柔些,没出了那桩子事,或许韩王殿下会对她态度不一样。”小南沅道。 李倩是个随意性子,说话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因此,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跟她遮遮掩掩。 李倩自然知道小南沅说得是哪件事:“那事,说起来姐姐确实有错。只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办法。唉,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其实,若是两个人实在不合适,硬过下去只会更加痛苦,还不如放各自一条生路。” 虽说不想管,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看在和李毅李柔的交情上,小南沅还是给出了建议。 “这……虽说我也这么想,但和离这种事,着实让姐姐难以接受。毕竟女子经了这件事,就名声尽毁,往后都在京城抬不起头了。”李倩道。 李家重情,爷爷看到李柔在王府受苦,心里是极不高兴的,和离的事他也提过,但李柔死活不应。 他们都看出来她早就对五殿下失望透顶了,但还是倔着脾气,非要继续怄下去。 “名声是自己挣的。就算不和离,如今这状态,她也照样在京城抬不起头。”小南沅道。 她已经做出警醒,之后是否活命,就看李柔自己的造化了。 李倩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她那倔脾气,我也管不了。哎呀,本来只是想找你解闷的,怎么就扯到我自己的家事上去了。哎,你叫什么名字?” “宋南沅。”小南沅道。 “这名字……”李倩沉吟片刻,道:“是你生下来就起的名字吗?” 小南沅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宋南沅宋南湘,只一字之差,两人又长相相像,因此很多人都在猜测宋南沅是否为宋家余孽。 宋南沅确实是宋家亲生的女儿,宋怀义的孪生姐姐。 这件事十分隐蔽,前世穆北柘也是经过多年调查,才证实了这一猜测。 因此为了保护她,他才把她关在齐王府,在宋家的冤屈未解之前,绝不肯把她在外人面前显露。但也正是如此,反而害了她。 小南沅抿抿嘴,道:“不是,是三殿下起的。我从小长在农村,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入了齐王府,殿下嫌原来的称呼粗鄙,就给改了。” “这样啊——我就说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当年宋家只有一子一女,哪来的什么私生女,还能恰好被齐王殿下给找着了。”李倩嘟囔道。 果然传言是这样的。 小南沅撇撇嘴,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宋家?哪个宋家?我本家姓袁的,是三殿下说宋这个姓更好听一点,就把我改为宋。” 袁是宋南沅养母的姓,她养母的身份,穆北柘也调查过,应是宋南沅母亲的贴身侍女。 “没什么,都是他们乱说的,你别理会。”李倩说着,拉着小南沅寻到一方石凳坐下: “我跟你是说,这些个女人,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实际上满肚子的心眼,你呢,没事少跟她们打交道。” 小南沅才没兴趣跟她们打交道。京城的女子不比别处,见惯了勾心斗角,为了自己嫁个好去处,那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而且,她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跟这些女人也混不到一块儿去。 “我身份低微,哪能跟她们说得上话。”小南沅道。 “非也,其实我觉得你比她们强多了,至少,我们两个挺聊得来的。” 李倩说着,捏过桌子上一块重阳糕递给小南沅:“这都站了大半天了,肯定饿了吧,来,吃一块。” 小南沅迟疑了一下,接过糕点。 这种皇家糕点,以她的身份,是吃不得的,但李倩在旁边,她就不怕。 这丫头,比李柔识大体点,但脾气却跟李柔不相上下,有她坐镇,没人会过来说闲话。 小南沅确实饿坏了,她咬了一口,那边李倩已经吃了一整块。 等李倩吃第二块的时候,李毅匆匆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就知道吃,快走了!爷爷找你呢。” “哎,你让我再吃两口。”李倩三两下把糕点塞进口中,两颊鼓鼓的,嘴角带着糕屑。 “走吧!陛下要见你。” “你慢点……噎着了……”李倩来不及回头,就被李毅拉着离开。 小南沅看着他们匆忙离开的背影,想起前世确实也有这么一档子事。 李倩今年已经十八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大都已经出嫁,再过两年,若还没个去处,就成老姑娘了。 因此,这次重阳宴,李匡就跟父皇提了两句,这会儿子,应是去相亲了。 “哟,这是谁家的婢女,这么没规矩,皇家的糕点也敢偷吃。”耳边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 小南沅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重阳糕,暗道不好。 “平乐公主。”小南沅把糕点捏在手里,行礼道。 平乐公主穆瑜是大皇子的胞妹,比穆瑶小三岁,跟她哥哥一样,因母亲受宠,就滋生出了一股子傲慢无礼的性子来。 在皇宫里,除了几位正妃,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 此刻被她盯上了,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啪——” 小南沅还来不及反应,一个巴掌就狠狠甩在她的脸上:“下贱坯子,三哥带你来是看得起你,偏你还不知好歹,敢偷吃糕点。来人,给我掌嘴二十,教教她规矩。” 这若是前世,有人敢这么对她,她早就把那个人千刀万剐了。 小南沅盯着穆瑜,眼睛里带着愤怒,但碍于身份,又生生把脾气给压了回去。 第二十八章 她是她心头的肉 平乐公主身后两个丫鬟接到命令,快速走了上来,一个年纪稍大的拉住宋南沅的胳膊,脚踹向小南沅腿窝,想要把她给按跪在地上。 周围一众贵女冷眼瞧着,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偶有胆小善良的,则躲到一边,却看也不看。 小南沅虽身板子小,却是田里长大的,力气比这宫里的女子大了不少,再加上她毕竟练过武,懂得些巧劲儿。 那丫鬟脚还没碰到她,就被她反手一个肩摔,丢在地上。 丫鬟哎呀一声,只觉得背疼得厉害,站立不起。 周围一片吸气声。 另一个丫鬟见她如此嚣张,抬手就扇了过去。 小南沅不敢动穆瑜,却哪里跟她客气,抓住她的手腕,脚往她小腹一踹,那丫鬟整个人就被踹出一丈远,屁股撞在身后假山上,也是一阵生疼。 周围又一片吸气声。 穆瑜哪里见过这样嚣张的侍女,气得手都哆嗦了,指着小南沅跺脚道:“你,你竟敢还手!这可是皇宫内,由不得你如此放肆!来人,快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抓起来,乱棍打死!!” “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一点女孩子该有的端庄都没有,在这里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旁边,一华装女子走了过来,二八年华,样貌清秀,眉眼间难掩的威严。 妹妹,小南沅看着来人,嘴角一笑。 “平阳公主!”众人行礼道。 穆瑶淡淡扫视一圈,把小南沅拉到身后: “今日是重阳盛典,那重阳糕本就是给人吃的,父皇向来宽宏大量,岂会因为一口糕点就大动干戈动辄处罚。平乐,你母亲在宫中也是老人,这点规矩都没教你吗?” 穆瑜脸一红,瞧了眼揽月阁上,那穆北榉前一刻还望着这边,下一秒就转过头去。 她瞬间更气了!这平阳公主,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好哥哥。 而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不但给她撑不了腰,还净给他惹事,她好心跑来给他报殿前三哥羞辱之仇,他却坐在高台之上看热闹。 “我只是想教教她规矩,一个小小的侍女,竟敢打宫里的人。”穆瑜嚷道。 穆瑶不屑地撇了撇嘴:“刚刚我在上面,可是把事情都看了个清清楚楚,你自己先惹事,还强词夺理!算了,我也不跟你浪费口舌,这事之后父皇自会处置你。当着众大臣的面,你该收收性子,给皇家留点脸面了。” 穆瑶说着,朝身后道:“跟我走吧,哥哥要见你。” “你,你凭什么就这么带她走,她可是打了人了!”穆瑜不甘心道。 “她打人那是因为你欺人太甚。她是三哥带来的,犯了错自有三哥处置,你这一番胡闹,就是在众大臣面前打三哥的脸!长点心吧,三哥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穆瑶说着,不再理身后一脸惨白的穆瑜,拉着小南沅径直走向揽月阁。 那上面,可是穆瑜和她母亲都没有权利上去的地方。 穆瑜咬咬唇,哭着跑开了。 小南沅握着妹妹的手,鼻子有些酸涩。 前世,父皇虽给了她无上的荣耀,让她成为唯一可以登上重阳宴的公主,可她却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 算起来,再过一月就是她十七岁的生日了,这个年纪还待在宫中,还不是父皇计划着要在两年后把她嫁往西域。 他太过懂事的亲妹妹,往前是他护着她,如今,却反过来要她来帮他解围。 “哥哥,人我带过来了。”穆瑶把小南沅带到宋南沅身后,然后端庄地坐到宋南沅旁边。 这个位置,是穆北柘亲自要来的,在他心中,穆瑶是他唯一的亲人,那便该跟他享受一般的待遇,坐在他身侧。 …… 一大帮大老爷们,坐在一起谈论的无非是些无聊的事情,宋南沅早就听的昏昏欲睡了。 为了强撑着门面,她一直挺直了脊梁,见有人问她,就微笑点头,或浅酌一口菊花酒。 穆北柘这个身体虽然酒量不好,但菊花酒温和,喝了几杯倒也没有头晕,只觉得入口清香,腹中暖暖,挺舒服的。 刚刚下面那一幕,宋南沅坐的位置好,前前后后也是看了个清楚,她担心小南沅,也是穆瑶懂事,帮她把人给带了上来。 宋南沅向穆瑶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拉着小南沅想让她坐下。 小南沅自然不肯,她上来已是逾矩,一个侍女,哪还有坐着的资格。 也就宋南沅这个在府里无法无天的人,才能一点规矩都不懂。 “饿吗?吃块花糕。”宋南沅捏起一块花糕递到小南沅嘴边。 小南沅脸一黑,躲了过去。 刚刚那一口重阳糕可差点要了她的命,剩下的半块现在还攥在她的手里,都变形了。 穆启元瞧着这一幕,掩口清了清嗓子:“柘儿,我记得你平日里进宫都是带着你那个书童,叫什么琴……” “琴桑。”旁边穆瑶开口答道。 她这一回答,让宋南沅颇有些意外。今天她刚碰到穆瑶,穆瑶就问她为何不带琴桑进来,如今一听到皇帝问,就立马答了。 再想到穆瑶出嫁前穆北柘对琴桑的态度,以及他莫名其妙就罚琴桑跪了一夜。 难道他们二人之间有蹊跷? 身后小南沅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妹妹的心思,他会不懂,只是身份差距太大,他以为两人不会幸福,所以就把她嫁给了李毅。 李毅虽是个好男人,但不懂得花心思哄女人,又经常一去边疆就好几年,穆瑶独守空房,之后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这一世,若是琴桑愿意,他倒想撮合撮合两人,毕竟人生短暂,开心最重要。 “琴桑这几天染了风寒,儿臣就让他在家中歇息了。”宋南沅道。 “这样啊……”上面穆启元若有所思:“你身边有个侍女也好,琴桑虽心细,但比不得女人会照顾人,往后吃穿用度,还是有个丫鬟伺候的好。” 宋南沅看了眼身后的小南沅,握住她手掌。在她眼里,小南沅可不是什么丫鬟,她是她心头的肉。 第二十九章 她果然被坑了 小南沅恰好也低头看她,四目相对,皆是柔情。 这一幕被当场之人看了个清清楚楚,一下子,皆都垂下眼帘,各自思索起来。 穆启元虽昏庸,却不笨,见到这一幕,顿时有些生气。 就算他忌惮这个儿子,也不能任由他娶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情,这岂不是打皇族的脸。 “柘儿,玉娇的事既然已成定数,朕也不再追究。只是你毕竟年纪不小了,是否再挑一个姑娘早日成婚,朕,还等着抱孙子呢。” 说来也奇怪,已经封王的皇子,除了穆北柘,其他的皆已成婚,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这着实让穆启元心中着急,他儿子是多,但孙子不同于儿子,为人父母,总是希望能多有些后代。 穆北柘没结婚,还不是你这当爹的害得。宋南沅抿抿嘴,道:“儿臣刚退婚,如今哪有女子敢嫁我,还是再等等吧。” 她一个女人,怎么娶妻,简直是笑话。 对面,坐在李匡身后的李倩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心有所动。但却被爷爷一个眼神压下。 不过李倩那一瞄,着实把小南沅吓了一跳。 如今这时候,她要是一个冲动跳出来说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父皇本就忌惮他权势滔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娶李家的姑娘的。 穆启元也只是随口说说,见她如今并无娶妻的打算,放下心来:“已经晌午了,近日宫里新进了一批舞女,身姿妙曼,请诸位一起观赏一番。” 穆启元话音一落,一红衣女子领着一队舞女移步而近。 音乐声起,她穿着红舞鞋的纤足轻轻踮起,腰肢妙曼,舞姿轻盈。 穆启元一见着那女子,眼睛就再也移不开来,满场都在追寻那女子的身影。 宋南沅不屑地咧了咧嘴。早就听说皇帝好色,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他那么多儿子,除了穆北榉,其他都没遗传这一点,后院皆是清净,倒也奇怪。 “王爷,你可还记得琴桑的嘱咐?”趁着众人都被舞女吸引,小南沅凑到宋南沅耳边小声问道。 宋南沅自然记得,琴桑说过,宴会之上要寻到时机让小南沅弹琴。 而且一再强调这件事非常重要,不过听说重阳宫宴要等到晚上才能结束,应该是不急的吧。 “晚会儿吧。你站了大半天了,一定好累,先吃些花糕,来。”宋南沅说着,捏起一块花糕再次递到小南沅嘴边。 小南沅还想拒绝,被宋南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要饿着肚子,还怎么弹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确实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投喂,只得弯腰咬了一口。 “这样太难受了,喏,一盘都给你,自己拿着吃。”宋南沅说着,把盘子塞到小南沅怀里。 小南沅哭笑不得,接过盘子,扫过众人,恰好看到李倩也抱着个盘子在啃花糕。 且瞧她那吃相,沾得满嘴都是,怪不得前世那么难嫁。 不过其实也怪不得她,宫里晚宴才是重点,白天只是赏菊作乐,每个人桌前只有几样糕点和菊花酒,难免饿肚子。 小南沅不再遮掩,捏着糕点就吃了起来。 同时心里也在感慨,前世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吃个花糕还要遮遮掩掩,瞻前顾后。 一曲舞毕,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宋南沅欣赏不来这些高雅之曲,昏昏欲睡之间,却听见有人似乎在喊她。 “柘儿,柘儿!” 宋南沅猛地惊醒,发现舞台之上空荡荡的,只剩下那红衣女子了。而穆启元,正在高处冷冷看着她。 “父皇!”宋南沅慌忙应道。 “柘儿,你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怎的今日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宋南沅揉揉眼睛,一整天都是些无聊的事情,能有精神才怪。 但为了日后的日子不太难过,她还是抖擞起精神道:“儿臣风寒未愈,总觉得有些头疼,是以没什么精神。” “这样啊,秋言,听说你略懂些医术,柘儿又一向身体不好,不如你跟在他身边,贴心照料着。毕竟是皇子,身边少了女人,怎么照顾好自己。”穆启元道。 “哈?”宋南沅一惊,立马精神起来:“父皇,儿臣不缺女人。” 立在一旁的小南沅也被吓到了,前世可没这么一档子事。 父皇巴不得他一辈子不娶,没了后代,就对他少了些威胁。怎么这一次反往他身边塞女人了。 秋言……这名字似乎略有耳闻,小南沅又仔细瞧了那女子一眼,终于想起。 上一世这女子被父皇纳入后宫,着实风光了一段时间,但好景不长,穆北榉暴毙后,她就失了宠,之后无人问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这么来看,这女人应该是大哥的人。 小南沅思索的时候,秋言也将目光转向这边,一双剪水双瞳,带着波光潋滟,肤若凝雪,唇若点脂,果真是国色天香,我见犹怜。 “身边多个人总不会是坏事,这事就这么定了。秋言,你先退下吧,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去三王府。”穆启元不等宋南沅回绝,直接下令道。 “谢皇上圣恩!”秋言行礼道,抬头时,眼波一转,抄送宋南沅魅惑一笑。 宋南沅脖子一激灵,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这个人,看似活泼跳脱,其实心里保守的紧,不喜欢跟别人太过亲近。性格咋咋呼呼,直来直去,最受不了别人对她撒娇挑逗。 说起来,她跟李倩倒是挺像,若是前世能多聊聊,也许可以成为朋友。 而小南沅,心里着实有些不明白了。 父皇这里到底闹得哪一出?不是已经计划好要在夜晚动手了吗?怎么还往他身边塞女人。 这样的事他又不是没试过,那些女人后面还不是被他一一送出府去。 想着,她戳了戳宋南沅的胳膊,随后附到她耳边低声道:“谢皇上,然后告诉他,为表谢意,你要请我临时演奏一番。” “这么快?”宋南沅隐隐觉得琴桑一再强调的演奏不是什么好事。 但她又没有本事拒绝,在小南沅期待的眼神下,终是开了口。 “多谢父皇。为表谢意,儿臣特准备了一曲辞秋赋,只是儿臣手上有伤,今日特请侍女代为演奏,忘父皇聆听。” 话起话落,果然穆启元的脸色一暗,眼里暗潮涌动。 宋南沅心一揪,她果然被坑了。 第三十章 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小南沅却似乎并未注意到众人的反应,她坐到穆瑶早就给她准备好的琴台前,轻轻拨动琴弦。 片刻之后,凄婉悠长的琴声从她手下飞泄而出。 她眉眼微簇,神态认真,琴艺亦是精湛,如山间流水一般,穿过众人心扉,清澈,却又彻骨的冷。 一时间,全场皆静,各露异色。 尤其是皇帝,握着茶杯的手紧紧攥着,眼底带着狠厉。 “又开始了吗?”堆秀山下,有女子小声问道。 “可不嘛,这齐王殿下,可不是个省油的主儿,不达目的,他怕是不会罢休的。” “也着实太倔强了些,在这样的场合弹这样悲戚的曲子。” “听说他那位就是在这重阳之日被大皇子羞辱,之后谱此曲后一丈白绫结了自己的命。说起来,齐王也是个痴情的主。” “是痴情,这不,新找的丫鬟跟她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听说这曲子,今天也是这丫鬟弹的。” “可惜了,这么优秀的齐王,却只可远远看着,此生就莫要惦记了。” “枪打出头鸟,齐王再好,也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等,看着就好了。” 不远处,林玉娇冷眼瞧着这些个官家小姐议论,心里得意的。 还算都有些自知之明,三表哥这样的人,岂是你们能惦记的。 摘星阁上,小南沅一曲毕了,冷眼扫过众人,那孤傲冷艳的气势,宛若宋南湘在世。 她从琴台上走过,来到殿前,跪地行礼:“陛下,奴婢献丑了。” 穆启元冷冷看着她,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慌张。 他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平日里不知决定过多少人的生死。唯有宋丞相一家,他确实问心有愧。 但他没有错,身为皇家,为了自己的脸面,有些牺牲是必然的。 他认为他的儿子也该这么想,却没想到,总有不听话的,每每重阳之日,都在用琴声噼里啪啦打他的脸,让他如鲠在喉,坐立不安。 “退下吧。”穆启元冷声道,却再也没有心情继续下去,更不想在看到那对兄妹和这个突然出现的丫鬟。 “朕,有些倦了,之后的斗诗大会,就由榉儿代为主持。待到晚宴,朕再回来。”说着,他从椅上站起,由太监搀着,往下面走去。 “恭送圣上!” 穆启元一走,首次被委以重任的穆北榉立马就神气起来。他走到众人前,神态倨傲。 “今日,德蒙父皇恩宠,此次斗诗大会就由我来主持,接下来……” 小南沅瞧着他得意的模样,嘴角一撇,凑到宋南沅耳边道:“王爷,我们走吧。” “走?可以走吗?” “陛下都不在了,我们还待在这干嘛?” “哦,那好吧。”反正她早就无聊透顶了,而斗诗,她又不会,留下来还不是被怀疑。 旁边的穆瑶也站起来,示意他们一同下去。 穆北榉见他们三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脸色一黑。但碍着众大臣的面子,终是没有发作。 “哥哥,我们这样做,是否有些过了?”御花园里,三人离了众人,穆瑶低声问道。 “啊?”宋南沅有些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不就弹一首曲子吗?有什么过的。” “哥哥,我知道你思念南湘,想要为她伸冤,但看父皇的态度,应该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你再这样倔下去,我怕他会……”穆瑶没有继续说下去。 宋南沅完全听不懂穆瑶在说些什么。 为宋南湘伸冤,难道宋家的事都是被冤枉的?但这事又跟弹琴有什么关系? 小南沅瞧着宋南沅那一头蒙的样子,只怪自己前世把她看得太紧,喂得又太饱,养成了一团浆糊。 “平阳公主,就算陛下要做些什么,他也只会无功而返。皇位是陛下的,但真正做主的人,从两年前开始,就不再是陛下了。” 穆瑶被这话惊出了一身的汗,她看看左右无人,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如何能说出这种话来!且不说这话被旁人听了去,你性命不保,单单是哥哥都要被连累。” 宋南沅也不知道小南沅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忙道:“小南沅你别乱说话。” 小南沅淡淡一笑,道:“王爷,您别忘了您原本的梦想。如今陛下恣意妄为,后宫淫乱,金人又虎视眈眈。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整个江山都要因他而葬送。您若不扛起这重任,还有谁扛得起?” 宋南沅不敢想象小南沅这番话的真实意图。 这若是上一世的穆北柘,她绝对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任帝王。 但他没有,说明他无意此事,或是皇帝命长怕落下话柄因此不敢。 前一世穆北柘不敢,这一世宋南沅更不敢。 “妹妹,我绝对无意于……” “王爷,琴桑说过,皇帝不勤快,底下的臣子就该勤快些,劝谏警醒是您的职责。为了这江山社稷不被陛下毁于一旦,您必须大权在握,必须强势。让他知道,您想要做的事,他必须听着。”小南沅没有给宋南沅说话的机会,只看向穆瑶道。 这样的话,他前世也跟穆瑶讲过。父皇是个欺软怕硬的,当年能登上皇位全凭运气,因此总在这位子上坐得战战兢兢。 偏他又安于享乐,无治国之才,强势,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向来琴桑的意思,就是哥哥的意思,亦是穆瑶最信服的话:“哥哥,我知道,你心怀天下。但我听说这次不一样,父皇他似乎动了真怒,听说他已经步好……” “公主放心,王爷已经知晓,并自有安排,宫内阴险,您保护好自己。”小南沅代宋南沅答道。 穆瑶有些奇怪的看着小南沅,但见宋南沅对她的代答并无半点不满,应下:“哥哥不必担心我,有姨母在,我不会有事。” …… 慈宁宫内,穆启元一脸怒气冲了进去,看到素面朝天的皇后正在窗前作画,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你如今倒是清闲,事事都不参与,你可知那穆北柘他有多嚣张!” “儿子是你养的,气也不是我给你受的,要撒气,你去找他啊!”皇后将一株绛紫色的菊花完笔,态度冷淡。 “阿姝,我知道你怨我,但这次你必须得给我出出主意了,我是否要……” “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人,陛下您除了此法,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穆启元闻言眼神暗了下来,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第三十一章 一朝女儿身 穆瑶回寝宫换衣服后,宋南沅和小南沅一起站在一个角落里,望向前方。 “瞧那些姑娘们,一个个花红柳绿的,多么热闹。”宋南沅忽然开口道。 小南沅看了眼她瞅的方向,那里一群姑娘正在猜谜,时不时发出一阵娇笑,确实热闹。 但今日宋南沅一而再的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女人身上,他不禁有些怀疑,这姑娘用了他的身体后,该不会取向也变了,开始喜欢女人了吧。 “怎么,王爷想娶回家两个?”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府里太清净了,每日无聊的紧。要是能多来两个女孩,凑成一桌打麻将多好。” 小南沅一脸无语,女人呢,多了就是麻烦。 且她无聊只是暂时的,如今禁闭期过,很快登门上访的人就会络绎不绝,到时候忙得连口茶都没时间喝,怎会觉得无聊。 不过说起来,这家伙应该也是没有精力和本事去应对那么多大臣的吧。 有些事,还是得慢慢来。看来琴桑说得对,他们有必要先去趟江南,一是解决江南大盗,二则多给宋南沅点时间缓冲,让她多学些政事,以免日后漏了破绽。 “王爷,清闲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有大堆政事堆在您桌前,我看,您就别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了。” 想想前世,穆北柘也是日理万机,朝中的大部分折子都送到他这里来了,他批过,才会再由皇帝批阅,大多数情况穆启元都是看都不看,直接准过。 宋南沅暗呼不妙。她连穆北柘的字都不会写,到时候可怎么继续演下去。 干脆撂挑子当个闲散王爷算了。 “小南沅,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何必过得那么累,皇子又不止你一个,把事情交给他们不就行了?我们学学四殿下,种种花养养草,没事再搓搓麻将,吃好玩好不就行了。” 小南沅乜了她一眼,一副看傻子的目光:“要是王爷真这么好当,我愿意陪着您吃喝玩乐。算了,看天色也渐渐黑了,我们回去吃晚宴吧。” 宋南沅看了眼揽月阁,只觉得胸中苦闷。 那个地方,规矩颇多,不能说话也不能走动,她刚刚只坐了半天屁股都僵了,才不想再上去。 “刚刚皇上都发怒了,我们再上去,岂不是又惹他不高兴?” “怎么会,你毕竟是他亲儿子。你现在直接回府,不上去才是对他最大的不敬!”小南沅道。 “唉~”宋南沅叹了口气,看来这王爷也不是好当的,还不如早两年重生到小南沅身上,趁着穆北柘没发现她,带着娘亲卷铺盖走人。 夜色见黑,穆启元才姗姗来迟。看到宋南沅还端坐在那里,他脸色略有些缓和。 宫里的晚宴虽然菜品繁多,但量却少,每个盘子只巴掌大小,中间摆着鸡蛋大小的菜份,宋南沅几口吃完,腹中还是空空。 幸好水果给的足,她拿过一只南方特供的蜜橘,低头剥了起来,全然不听别人在谈论些什么。 有人跟他寒暄,她也只是回以微笑,把沉默寡言做到了极致。 待剥完了橘子皮,宋南沅转过身去,准备给小南沅吃,却发现她紧皱着眉,似乎有些痛苦。 “怎么了?不舒服吗?”宋南沅问道。 “肚子有点痛。”其实今天早上,小南沅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小腹总是一阵一阵的疼,但又不像是吃坏肚子的那种。 她只当是受了凉,并未在意,却没想,到了晚上天一凉,疼得更厉害了。 “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要不你坐下,歇会儿。”宋南沅担心道。 这种场合闹肚子,着实有些倒霉。 “没事,撑得住。”小南沅道。这疼说起来也没有很严重,只是涨涨的,浑身没劲儿。若真说十分要紧要了命,那也没有。 “只是肚子疼,没有其他的问题吗?”宋南沅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前世第一次来月事,也是刚进王府的时候,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她还在拔草,天气又冷,受了凉,足足疼了三天,差点丢了半条命。 若小南沅也是这样,她又没有经验,肯定不懂是怎么回事。 看来,还是得早点回去。 “小南沅,你过来。”宋南沅朝她招招手。 小南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耳朵凑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宋南沅一脸神秘。 这丫头又要搞什么鬼?小南沅虽是疑惑,却还是听话弯下了腰。 “你可能是月事来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什么?月事?月……”小南沅说着,脸突然一片酱红。 他堂堂齐王,没想到有朝一日成了女儿身,还要跟这玩意儿打交道。 一时间,她脸色又由红转白:“怎,怎么办……” “我看看。”宋南沅往她身后瞧了眼。幸好她今天穿的深色衣服,不太明显,但也有一点痕迹。 宋南沅见左右无人应是没人发现,把身旁的斗篷拿起,批到她身上。这一下,又引来诸多目光。 奇怪的是,大半天了,穆瑶却还没有过来,不然也可以找她来帮忙。 宋南沅想了想,咳嗽几声,走上前道:“父皇,儿臣风寒未好,不宜久坐,先行告退了。” 穆启元瞧了眼天色,已是戌时,天色大黑,又阴冷无月,却是个行刺的好时候。于是点点头:“天气渐寒,柘儿要注意身体。” “谢父皇!”宋南沅说着,同诸皇子和大臣行了个礼,转身拉着小南沅离开。 “要怎么办?”这还是穆北柘第一次慌了神。 听说女孩子是有什么月事带的,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若不赶紧采取措施,岂不是丢死人了。 “没事,我这就带你回去。” 小南沅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脸色惨白:“不行……不行了……我,我不能再走了。” 宋南沅一眼就看出来怎么回事。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寻求穆瑶的帮助。 “我们去找平阳公主。”宋南沅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平阳公主住在哪里?” “我知道。”小南沅急道:“她在永和宫,跟淑妃住在一起。” “永和宫,永和宫……”宋南沅念叨着,疾走两步,又停了下来:“永和宫在哪个方向?” 第三十二章 太凶残了吧 小南沅再说,就漏了嘴。也恰好宋南沅急中生智,拉了个小宫女就道:“带我去永和宫。” 小宫女年纪不大,却正好是永和宫里伺候淑妃的小丫鬟。但她却面色有异,踯踯躅躅不肯动身。 穆北柘在宫中长大,最是了解人心险恶,步步惊险。 今日众妃都在前面菊花园,她看上去只是一个低等宫女,若没有人传召,定是在院子里看着的。 此刻怎会跑到外面来。 “平阳公主呢?你不在宫里伺候到这来干嘛!”小南沅厉声道。 宋南沅有些不解的看了眼颤栗的宫女,却听小南沅道:“我白天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跟在公主后面,现在公主本该在园里赏花的,怎么这么大半天都不见人影?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这句话是虚晃,但没想到小宫女还真的害怕了。 “我……我没有……”小宫女看了眼宋南沅,没敢再说话。 而小南沅这一提醒,宋南沅再傻,也知道穆瑶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当下学着穆北柘平日里审人的样子,眼神一凌厉,大声喝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不说实话,我定不会饶你!” 小宫女一个颤栗,忽然哭着跪下:“齐,齐王殿下,是皇后娘娘,她,她带了人来永和宫,说要请公主吃酒,公主拗不过,就喝了两杯,谁知,谁知只两杯,人就倒了。我,我恰好瞧见,怕出事,就赶紧跑出来想去找淑妃娘娘。” 穆瑶……他们竟然连穆瑶都不打算放过! 小南沅心里一紧,再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事,一路小跑就冲了过去。宋南沅也连忙跟了上去。 小宫女见两人走远,顾不得别的,也急忙又往菊园里跑。 若是这一次救了平阳公主,她也算立了功,淑妃娘娘一定会重用她的。 然而,她刚跑两步,就迎面撞上一个人来。 “漏网之鱼,差点让你坏了娘娘的好事!”阴冷的太监捂着小宫女的嘴,将她拖入阴暗处,随后手腕使力,宫女软软倒在他的怀里。 永和宫的门紧闭着,里面一片寂静,不用想都知道其中必有猫腻。 宋南沅一脚踹上宫门,但里面被锁得紧,竟无法踹开。 还是小南沅反应快,拿过银凤笛启按动开关化为绳索,直接攀上高墙。 “喂,你怎么一个人进去了,带我一起啊!”宋南沅在后面嚷道。 然而里面却没人应答。 宋南沅急坏了,又加大了踹门的力道,见始终踹不开,她急得满头大汗。 恰好,她看到旁边一株银杏树,想到小时候自己也是个爬树能手,遂跑了过去。 永和宫里一个人都没有,小南沅顾不得其他,直闯穆瑶居住的偏殿。 门在里面锁着,被她用银凤笛挑开,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男人光着膀子,而穆瑶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衣服也被褪去大半。 小南沅顿时怒火冲天,银凤笛化作短剑,就劈向那个男人。 “混蛋!” 男人回过头来,满脸的惊愕。姑姑明明说过,永和宫里所有人都被遣走,淑妃娘娘也被灌醉了的,怎的这时候冒出一个毛头丫头来。 “你是什么人?连公主的寝宫都敢闯!” “张耸!你竟敢……我杀了你!”小南沅说着,一刀一剑直劈张耸面门。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还敢在这里叫嚣,坏了我的好事!” 张耸是皇后的亲侄子,这次是皇后把他叫过来的,说由她来安排,事成之后,平阳公主就是他的了。 张耸不学无术,但爱慕佳人,第一眼看到穆瑶就对她念念不忘,有了这等好事怎会错过。 却没想到就差最后一步了,却突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小南沅抢得先机,再加上剑刃锋利,张耸躲闪不及,脸上还真被划出一条口子来。 穆北柘久经沙场,虽这个身子没什么功力,但她招式还在,对付一个纨绔子弟,还是绰绰有余。 很快,张耸就再也叫嚣不起来,身上大大小小多了十几条口子。 一时间,他惨叫连连,直呼求饶。 小南沅虽气愤,理智还在,只让张耸受了点皮肉伤,并未伤其要害,眼看着差不多了,她射出一根迷针,将张耸迷晕在地,然后找到一根绳子把他捆了起来。 窗外,宋南沅刚爬上墙头,就看到一个身影匆匆跑离永和宫。她急忙喝道:“喂,别走,我看到你了!” 但那人应是个报信的,才不搭理,一路小跑头也没回。 宋南沅暗呼可惜,跳墙而入,恰好,小南沅把光着上身,满是伤口的张耸给丢了出来。 “公主呢?”宋南沅问道。 “在里面。” “她没事吧。” 小南沅摇摇头,走了进去。 宋南沅狠狠踹了一脚院子里的人,也跟着走进去。 “王爷,您知道该怎么说吗?”小南沅为穆瑶穿好衣服,用被子盖好,转身问道。 “小南沅英勇神武,冲进永和宫,将对公主意图不轨的贼人击败,救了公主!”宋南沅道。 有点武功的小南沅就是不一样,这样一个大男人都能被她给制服。 哪知小南沅却摇摇头:“王爷,您不能这么说。您可知道那贼人是谁?” “谁?”宋南沅刚刚看了一眼,这人虽长得还可以,但着实面生。 “他刚刚自称张耸,说他是皇后的亲侄子,要治我死罪。王爷,您若是说是我伤得他,那皇后怎会饶了我,到时候,即便这人有罪在先,我也是少不了责罚的。”小南沅道。 宋南沅哪里听得出小南沅是在吓唬她,只舍不得小南沅受罚:“那,我说是我伤得?” “王爷千金之躯,自然无事。且王爷一定要记得,这个人没有进屋。您看到他鬼鬼祟祟去开公主的门,而四下又无人,觉得他要对公主不轨,就抓了他绑在院中。进屋后见到公主被迷晕,就对他用刑,逼他说出实话。” 小南沅从桌子上拿过一把寸许长的切水果的刀,递给宋南沅:“就是这把。” “用,用刑……”这太凶残了吧,而且,有必要这么说吗,这个家伙死有余辜,落实罪名打入大牢不就行了吗? “小南沅,他不是被你从屋里抓出来的吗……” 小南沅暗骂宋南沅蠢笨;“王爷,您若这么说,那公主这一世的清誉岂不毁了。而且,入宫是不得佩戴武器的,伤了张耸的,必须是这屋里的小刀。” 第三十三章 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是啊!宋南沅暗骂自己马虎眼:“可若是这张耸醒了,他不肯配合怎么办?” 小南沅收拾着地上的打斗痕迹,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他该死,但总会有办法。” 宋南沅瞧着她这样子,忽然就想起穆北柘来,眼神一样的犀利毒辣。 曾经的那个想法又从她脑海中闪过,但很快就被她丢到一边去。 这世上,不该有这么灵异的事情,只是成长经历不同,小南沅变了而已。 “不过说也奇怪,这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去哪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应是被迷晕在哪个房间了,王爷去找找。”小南沅扶正椅子,找到一块抹布擦拭着地上的血迹。 “哦。”宋南沅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很快就退了出去。 她在下人房一间间找着,终于在一个房间里找到那些失踪的太监宫女。 他们聚在一处,满屋的酒气,像是喝醉了一般东倒西歪,人事不省。 看来是皇后给酒里下了迷药,他们也像穆瑶一样,晕过去了。 “找到了吗?”小南沅把沾血的抹布烧毁,房里又燃了熏香掩盖血腥味。恰好宋南沅也走了回来。 “找到了,都在一间屋子里晕着。” “不用管他们。如今,最重要的是搞定张耸。”小南沅道。 “怎么搞定?” 小南沅附到宋南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宋南沅脸上表情一变:“就这么便宜他了?” “眼下公主的清誉最为重要,这个人,出了皇宫,王爷有的是时间修理他。”小南沅道。 宋南沅着实不甘心,但为了穆瑶好,也只能忍下。 “也不知那个宫女有没有找到淑妃,要是我们逼他改口供的时候她回来了,就麻烦了。” “这大半天都没来,应该是来不了了。算了,赶紧的吧。” “可是刚刚我看到有个人跑走报信了。”宋南沅又道。刚刚小南沅说的逼供,她实在有点不敢去做。 “应该是皇后派来的人。” “哦,那,那皇后不会来吗?” “王爷,您是不是怕了?”小南沅挑眉道。 “没,我才没怕!”宋南沅心口不一道。 小南沅看了她一眼,端着一盆凉水浇到张耸头上。 张耸一个激灵,醒了。 “别,别杀我!”张耸刚一清醒,就大声喊道。 宋南沅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手掌拍在张耸脸上:“醒了?你可够胆大的啊,淑妃和公主的寝宫都敢闯!说,是谁让你来的!” “齐,齐王!”看到眼前这个人,张耸一下子就蔫了:“不是,我只是路过,路过,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好,很好!”宋南沅冷笑着,手中水果刀举起,却迟迟没敢落下。 小南沅瞧了一眼,抓住她的手腕帮她直直戳下,顿时一寸长的刀身整个没入张耸肩膀,宋南沅眼睛一眯,张耸疼得哇哇大叫。 “是姑母,是姑母让我来的,我,我只以为她是要帮我跟公主见面聊上几句,我没想到她会迷晕了公主。可我什么都还没做呢,她,她来的及时,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真是人如其名,怂得不行,但看到他这态度,宋南沅还是气得不行:“你的意思是你很后悔没做些什么?” “不,不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想做,我就是看到公主就那样躺在床上,怕她着凉,要给她盖被子来着。”张耸慌忙道。 这次,小南沅听到后却怒了,从宋南沅手中抢过小刀,朝着他肩膀又是一下:“我记得你刚开始说,你只是路过的,怎么就进去给公主盖被子了?” “啊?”张耸看看宋南沅,再看看小南沅,有些蒙了:“殿下,我,我一开始是这么说的,不是,您到底想让小人说什么?” 小南沅嘴角不禁冷笑,这家伙,原来也不是个笨的。 “你确定殿下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张耸连连点头:“殿下您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那殿下要是让你说,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你依她的意思来这里对公主预谋不轨呢?”小南沅道。 张耸慌忙摇头:“不,殿下,小的不能这么说。是,是姑母让我来的,可是我们只是想跟公主讲讲话,我没有对公主预谋不轨。” “你还狡辩!刚刚那一切我都看到了,公主被下了药,直到现在都还昏迷着呢,需要我去找御医过来检查吗?”宋南沅气道。 这家伙,长得老老实实的,原来也是个滑头无赖。 “不,不不,殿下,那酒是姑母让她喝的,跟我无关。殿下,是姑母害我,我爱慕公主已久,刚刚又喝了点酒,因此姑母把我带到此处,我一时酒胆包天,就……三殿下,是姑母害我,我是冤枉的啊!” 真是为了活命,什么话都敢说。 宋南沅叹了口气,接过小刀。 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地上的血迹,终是没再让他伤上加伤,只把小刀抵在他脖颈处,道: “待会儿有人问你,你就一字一句的说:你喝酒喝糊涂了,误入永和宫,却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公主房里亮着灯。你爱慕公主已久,借着酒胆想跟她表白,就去推公主的房门,恰好,我来寻公主,撞个正着。” “你衣衫不整去敲公主的门,我自然以为你要欲行不轨,就捆了你,又发现公主被迷晕,那屋里醉了一屋子的人,于是我怀疑一切是你设计,因此绑了你,为逼你说实话,就用了点手段。” “听清楚了吗?复述一遍。”宋南沅小刀在手里转着,冷冷道。 “听,听清楚了。”张耸吸了吸鼻涕,道:“我,我喝酒喝糊涂了,误,误入永和宫……” 张耸记性倒是好,还真一字一句复制了下来:“殿下,可以了吗?” “很好。”宋南沅站起来。小南沅给他伤重的部分上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然后把衣服披在他身上。 “衣服穿上吧,小心别染了风寒。”宋南沅道。 张耸心里暗骂,命都快没了,还怕风寒,但嘴上还是老实答道:“谢殿下关心。” 第三十四章 她那宠她的哥哥 “小南沅,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张耸在院子里跪着,宋南沅拉着小南沅走到一边小声问道。 本来,应该一个人留下一个人去找淑妃娘娘的。 但眼下,皇后既然连这等下流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难保她不会派人在宫内刺杀。 宋南沅现在身无长物,一个人就只有送死的命。 “等。” “等什么?” “等淑妃娘娘来,算时间,也快了。”小南沅道。 “要不我们先把公主给叫醒,她也算这里的半个主人,总该提前知道事情的经过。” “也好。”小南沅刚刚没有叫醒穆瑶,就是怕她看到屋里的事情心里难受。 虽说张耸没有进行实质性的事情,但她衣衫不整,清白已失,对她来说,一定接受不了。 “王爷,一定不要跟公主说实话,她知道的,应该跟张耸刚刚讲的一样。张耸,从未踏入这房门。”小南沅嘱咐道。 宋南沅点点头,郑重道:“我知道。” 两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床上的人也恰好醒了。她疑惑地看着他们,从床上坐起。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皇后来找你,我怕她刁难你,就过来了,来的时候,你就在床上睡着。”宋南沅答道。 “可,我记得我只喝了两杯酒,怎么会这么快就醉了……我……”穆瑶蓦地清醒。 她记得,她晕倒之时,有一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难道说…… “妹妹,你放心,什么都没发生。幸好我们碰到一个宫女,她告诉了我们,然后我们一路赶来,那张耸还未进屋就被我俩给绑了起来,现在还在外面呢。”宋南沅连忙解释道。 穆瑶这才松了口气,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她实在欺人太甚,我又没有惹她,她竟要对我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她好歹是一国之母。” “公主,这事,怕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若是没有陛下的指示……” “够了!”穆瑶呵住小南沅:“我和三哥在谈论,轮得着你一个下人来插嘴!” 穆瑶许是气急了,朝着小南沅就是一顿吼。小南沅微微一愣,噤了声。 宋南沅也被吓了一跳,印象中穆瑶一直都是温柔的,怎的今日会发这么大的火:“妹妹,你不要太生气,小南沅她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我只看到她一直在撺掇着哥哥去跟父皇作对!” 穆瑶说着,眼泪掉的更快了,她抱住宋南沅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口,哽咽道: “哥哥,我好累我真的好累。你知道吗,父皇他拿你没办法就时常用我来出气。每当他在你那儿吃了瘪,他就会跑来永和宫,对着我一顿臭骂。” “姨母她虽好,可毕竟性子软,不敢反驳父皇。我虽得了你的庇护有着最高的公主待遇,可是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不能时常陪着我,姨母也不能处处护着我,这偌大的皇宫就像是深渊之上的独木桥,地下是万丈冰川,空气是冷的,路,也是冷得。 我步步小心日日提心吊胆,只生怕哪天出了差错,掉入万劫不复之地,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哥哥和姨母。” 宋南沅感受着穆瑶的眼泪沁过层层衣襟,湿润着她的胸膛,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可怜极了。 前一世穆北柘只顾着搞自己的事业,从来都没有认真关心过他这个亲妹妹,有时候穆瑶想要跟他聊一聊,他却总是说忙,转身就走。 怪也只怪穆瑶太过乖巧懂事,什么委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妹妹,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跟着难受。”宋南沅说着,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样,我去跟皇帝说,我把你接到三王府,以后三王府里的事都由你来管。你要是喜欢哪个男人,哥哥给你做主,让他娶了你!以后,哥哥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穆瑶已经很多年没在哥哥的怀里这样委屈痛哭过了。 她记得上一次还是十年前,那个时候,哥哥还是个羸弱的少年。 当时母妃刚去世没多久,她跟穆瑜大吵了一架,因为嘴没有穆瑜厉害,被她气得躲在屋里偷偷掉眼泪。 是哥哥过来安慰的她。 她犹记得哥哥把她搂在怀里,理着她被穆瑜抓乱的头发,柔声细语:“瑶瑶,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找哥哥,哥哥帮你对付他们。 好了,别哭了,母妃把你交给我,可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要是让她知道你哭,指不定又觉得我欺负你了,说不定要托梦揍我呢。” 后来,哥哥果然发愤图强,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没有人敢跑来欺负她。可他们的关系,却再回不到从前。 他会对她说,你是长公主,你说的话,他们无人敢不听。 却不会说,受了委屈,来哥哥这里,哥哥帮你教训他们。 如今,她从前的那个哥哥又回来了。他说他要接她去齐王府,他要让她做齐王府的女主人,日日护着她。 她心中欣喜,只觉得今日所受的侮辱却是值得的。 “哥哥,你真的会带我离开皇宫?瑶瑶真的怕,这一次是万幸,可日后呢。你是大忙人,有时候处理政事一忙就是好几个月,我真的怕哪天姨母被支开,在发生这样的事。”穆瑶抽抽鼻子道。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宋南沅下定决心道。 虽然她没什么本事,但心却软,最看不得女孩子受欺负。 前世穆北柘那个渣哥哥不管,她可不能不管。 宋南沅安慰着,却看到小南沅在旁边也红了眼。 她怕穆瑶再生气,于是趁着穆瑶在她怀里哭得间隙,像小南沅发送唇语:“你没事吧。” 小南沅也是聪明,朝她摇摇头,随后指了指肚子。 刚刚一顿乱忙活,把这事给忘了,此刻静下来,才觉的小腹剧痛,而那葵水,怕是早已湿了衣衫。 宋南沅恍然大悟,一时间有些窘迫道:“妹妹,你这里可有,就是女孩子的那个东西,小南沅她初次来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南沅刚刚那一安慰,穆瑶气早就消了。她擦擦眼泪站起来,示意小南沅跟她走进内室。 第三十五章 不是人待的地儿 “对不起。”一进去,小南沅就开口道歉。 穆瑶给她找着东西和衣物,漫不经心道:“你道什么歉,刚刚是我在气头上,所以吼了你,待日后去了齐王府,我还得拜托你多照顾呢。” 小南沅垂着头,没有吭声。穆瑶不知道,他这声道歉不是因为刚刚,而是因为前世。 他太忙,因此忽略了穆瑶的感受,这宫里处处惊险,他把她丢在这里,着实亏待了她。 “你太瘦,我找了几年前的旧衣服,还有这个,知道怎么用吗?” 小南沅瞧着那细长的带子,红了脸。 “喏,要这样……”穆瑶示意一番,把小南沅推进恭房。 再出来时,小南沅怀里抱着脏了的衣物,一袭淡白色长裙,眉眼清亮,却有一种天生的贵气,让穆瑶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人。 她鼻子一酸,把脏衣服丢进一个篮子里,拉着小南沅走出内室。 也恰在此时,喝的微醺的淑妃回来了,瞧见院子里跪着的张耸,她一捂眼睛,惊叫一声:“这,这哪来的混账,怎么衣衫不整跪在这里,还有,怎么地上全是血。” 身边的大宫女忙捂住十三皇子的眼睛,把他拉进房间。 “姨母,您可算回来了。”一听到声音,穆瑶就满脸泪水扑了出来。 “这,这怎么回事,平阳,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淑妃见穆瑶哭得伤心,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再看那跪着的男人,却是有些眼熟:“这不是张耸吗?大晚上的他,他……” 淑妃瞧瞧穆瑶,再瞧瞧随后出来的宋南沅,聪慧如她,自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下,她走上去朝着张耸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你这个混账,永和宫也是你随便能闯的,谁让你来的?” 说着,她拉过穆瑶的手:“这畜生没欺负你吧!让姨母看看……” “没有。”穆瑶连连摇头:“还好哥哥来的及时。” “姨母。”宋南沅上前喊道:“我当时在院子里看到他鬼鬼祟祟想要开平阳的房门,当时就急了,把他捆起来好好审问了一番。他说他只是喝醉酒,误闯此地。” “误闯此地,这永和宫与御花园一个在西一个在北,隔了大半个皇宫,你哪里不闯怎么偏偏就闯这里,我看你是居心叵测。”淑妃气骂道。 说着,她扫视整个院子,喝道:“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死了吗?大半夜的竟然把这畜生给放出来了,人呢!” “娘娘,奴婢刚刚看了,那边一屋子的人,都喝醉了。”淑妃身边的心腹兰儿上前道。 “都喝醉了……”淑妃冷笑:“这永和宫倒是没有规矩了。” “姨母,是皇后,傍晚的时候,皇后她过来,说是她亲酿了菊花酒,想让我尝一尝。我当时没多想,就喝了两杯,结果一喝完就觉得头晕。再醒来,就看到哥哥在房里,外面还绑着这个人。” 穆瑶眼眶红肿,哽咽道:“这厮说他喝醉了,若不是哥哥恰好赶到,我怕是……” “皇后……”淑妃冷冷看着张耸,眼神逐渐狠厉。 “是我平日里太好欺负了吗,身为六宫之主,盛宴她不去,却在这里搞这些幺蛾子。平阳,跟我去见皇上,今日这口恶气不出,我怎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姐姐。” 提到祥妃,穆瑶神色一暗,但想到刚刚宋南沅的嘱咐,她还是拉住淑妃:“姨母,不行。” 说着,她把淑妃拉到房内:“姨母,现在还没到跟皇后正面冲突的时候。您知道,父皇女人再多,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依旧无人可动摇。 枢儿还小,您现在跑去跟她来硬的,她平日里岂不是又会起绊子。而且,这件事说起来她也大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姨母,皇后可以说平阳不胜酒力,只两杯就醉了,她把平阳安置到房里就走了。 那些宫女太监,也可以是他们自己疏于职守,张耸的事,她并不知情。毕竟,我来的时候,她确实不在这里。”宋南沅依着小南沅的提示,说道。 淑妃一直不与人争,也是为的穆北枢。她对穆瑶再好,心里始终还是把儿子放在第一位的,想到可能会因此影响到枢儿,她犹豫了。 “姨母,我刚刚跟哥哥商量过了,我们就只绑了张耸过去,说他擅闯永和宫,意欲轻薄于我,而那些宫女太监,以为宫中无事就自己喝酒饮乐误了大事。张耸,交由父皇处置,至于那些宫女们……”穆瑶素来温和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而淑妃,也瞬间理会,她向兰儿递了个眼神,兰儿点点头,离开房间。 很快,刚刚清醒的宫女太监们还未反应过来,就在几声惊呼中,送了命。 宋南沅站在她们两个人身侧,瞧着她们那娇艳的面孔,忽然觉得寒意从心底而出。 她跟了穆北柘那么多年,早就知道皇家不把人命当回事,却没想到,男人如此,女人更是如此,简直杀人不眨眼。 “都解决了吗?”兰儿回来后,淑妃问道。 兰儿擦了擦匕首,衣襟上还残留着血迹,带着寒冷的腥味。 “还差一个,一个叫香悦的扫地丫头不见了。” “那个宫女,我们来永和宫的时候半路碰到了,她还说她看到皇后过去,偷偷跑来要跟姨母报信呢。这大半天都没回来,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宋南沅道,声音略有些颤抖。 只一个时辰不到,一下子十几条人命就没了,这皇宫大内绝不是寻常人待的地方啊。 “兰儿,换身衣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兰儿应了声,转身出门。 “柘儿,带着那畜生跟我去见皇上吧。皇后我可以不跟她计较,但今日之事,若不去讨个说法,平阳的名声这辈子就被毁了。”淑妃说着,甩袖走出房间。 女眷们都已经回去了,摘星阁上,却还是一片歌舞升天。 遮风帘后,灯火通明,似乎没了穆北柘的存在,他们都放松了许多,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因此,当宋南沅把浑身是伤,脸肿成猪头的张耸丢到众人面前时,歌舞骤停,一时间又是一片吸气声。 第三十六章 擅长演戏是遗传的 被扰了兴致的穆启元明显有些不悦:“柘儿,你不是早就回去了吗?还有淑妃,平阳,你们来做什么?噢,地上那是谁?怎么被打成那样?” 此刻的穆启元,明显也是喝多了,眼神都有些迷离起来。 “陛下,那是张耸公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身边太监忙凑到他耳边提醒道。 “张耸?”穆启元一听到名字,有些清醒了:“柘儿,你打的?” “他该打。”宋南沅冷声道。小南沅说了,既是来讨公道,气势不能输,因此她说话时咬紧了牙关,脸上的表情几乎能吃人。 “陛,陛下,是小的该死,小的喝醉了酒,竟,竟一不小心跑到永和宫去胡闹,这,这幸好被齐王殿下给揪回来了,不然岂不闯了大祸!” 张耸倒是个乖巧的,他左右没瞅见皇后,知道这次她是把自己给坑了,决心要撇个干干净净,弃了他这个侄子。 姑母靠不住,亲爹张相也是个老顽固,只看重长子,从不维护于他。他还不如乖乖听了齐王殿下的话,往后日子也能好过些。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 闯进永和宫,平阳公主尚未出阁,淑妃今夜又一直不在,一个黄花大姑娘,发生了这事,岂不毁了名声。 怪不得齐王殿下如此盛怒,没当场杀了这小子,就已是客气的了。 穆启元听着张耸道出原委,脑子一个激灵,想起今日跟皇后的谈话来。 “陛下既然决定了要对穆北柘动手,平阳公主那个小贱人也一并除了吧。我一瞧见她,就想起权昭雁,那个几次欲置我于死地的女人。就算她死了,我也不要她好过,我要让她的女儿用最屈辱的方式跟她一起下地狱……” 他没想到,皇后行动的这么快。以平阳的性子,若真被张耸得手,她定不会苟活于人世。 她跟她母亲哥哥一般孤傲,皇后这是在用最卑略的手段逼她去死。 女儿毕竟不像儿子,远离权利中心,不会威胁与于他。 且穆北柘若真死了,边境战事必然加紧,他还想留着平阳去和金人和亲。 这毒妇,若不是还有事仰仗着她,他岂会由她如此胡闹。 穆启元想着,抓起桌子上的酒杯就摔向张耸脑袋。 杯底砸在他头上,鼓起一个大包,酒水也洒了一脸。 张相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再混蛋,也是他的亲儿子。 但这种丢人的事,他是决计不会为他说半句话的。 “你这混账,酒喝多了就给我老老实实找个地方待着,瞎跑什么!”说着,穆启元关切地看向穆瑶:“平阳,这混账东西没对你做什么吧。” 穆瑶抽了抽鼻子摇摇头:“没有。我当时喝了两杯酒,有些头晕,就躺在床上想休息会儿,结果没一会儿看到门外有一个人影儿,再然后,哥哥就把那人给抓起来打了一顿。 我,我当时不敢出门,直到哥哥喊我,才打开门瞧了一眼。这才知道张耸他想趁着四下无人,对,对……” 穆瑶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南沅不禁心里对她竖起大拇指。前世,她觉得穆瑶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现在她才明白,原来皇家的子女擅长演戏,是遗传的。 她只稍微提醒了两句,穆瑶就描绘的绘声绘色,真是让人佩服。 “陛下!您一定要给平阳做主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次是三殿下恰好赶到,若他没来呢?这不是让平阳去死吗?臣妾请陛下给平阳一个交代!” 淑妃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她看着穆瑶长大,虽不及枢儿分量大,但也是她心头的一块肉,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给她讨个说法。 平阳也跟着跪了下去:“请父皇为女儿做主!” 宋南沅见她们两个都跪了,索性自己也跪了:“请父皇给平阳做主!” 齐王殿下一跪,惊了一众大臣,一时间,一大半的臣子都跟着走到他身后跪下。 “陛下,此事关乎平阳公主清名,关乎皇家声誉,还请您严惩张耸。” 小南沅跪在宋南沅身后,瞧着这跪了一地的人群,心里笑了。 跪的好,这一跪,张耸是必定死不了了。 而张相,若是宋南沅稍微聪明些,帮张耸说几句话,日后他的天平,怕是也要向这边倾斜。 坐在首席的张相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着。 穆启元瞧着地上乌压压的人群,心中真是又气又恨。 好个穆北柘,既然你想要张耸死,那我就偏不让你如意。 又疼又冷,因失血过多嘴唇苍白的张耸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我只是在院子里晃了一圈,我什么都没做……” 张相瞧着他那模样,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他已是垂暮之年,再瞧不上儿子,也最多骂上几句,哪里受得了他受这样的苦。 今日看他伤痕累累,他这当父亲的却不能多说一句,着实心中难受得紧。 穆启元身边唯一还支持他的老臣,也只剩下张相了。见张相泪雨连连,他叹了口气,道:“张耸,今日确实是你过错……” “父皇。其实今天这事,儿臣还有一点疑惑。”宋南沅果然没有让小南沅失望,适时打断了穆启元的话。 穆启元眉头皱了皱,脸色很是难看。 宋南沅不等他说话,就道:“永和宫前前后后加起来共有十几名宫女太监,可当时张耸进去的时候,没一个人拦着。儿臣后来找了找,才发现这些人都在一间屋子里喝酒醉过去了。” 穆启元知道是皇后搞的鬼,却还是看向淑妃:“朕听说永和宫素来规矩严,怎么今日却如此玩忽职守?淑妃,若真是这样,这事也有你的责任。” 呵,就知道这老蛇皮一心护着皇后,会甩锅。 该怎么说,都是事先商量好的。淑妃抬起头,表情镇定:“是,臣妾平日里是管的严。但今日之事,说起来也跟皇后有关。臣妾不在的时候,皇后亲自去了永和宫,说是给平阳送菊花酒。” “这送平阳也就罢了,皇后说今天高兴,连下人也送了。那酒说也奇怪,按理说菊花酒不该那么烈,偏偏那些人没喝多少就都醉了。” 第三十七章 一唱一和 “父皇,儿臣初去永和宫的时候,看到一太监从宫内悄悄离去。儿臣当时并未多想,后来想想,应该是他,在皇后离开后,借着皇后的威严,逼着那些下人喝酒。而且,永和宫离此地挺远,若非有人带着,醉酒的张耸岂能寻到那个地方。”宋南沅与淑妃一唱一和道。 身后的大臣一听,都有些疑惑,听他这意思,好像是在为张耸说话。 难道刚刚他们都会错意了?三殿下今日要对付的人并不是张相,而是皇后? 穆启元眯起了眼睛,看来他这个儿子,是想把矛头对准皇后:“依你的意思是皇后设计了这一出,想害平阳?” “非也,父皇,皇后乃一国之母,国之表率,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宋南沅站起来,走到张耸面前:“你可记得,带你去永和宫的人,是谁?” 张耸几乎都要撑不下去,他脑海中仅存的一丝清醒告诉他,姑母一开始就打算牺牲自己。 是啊,若不是淑妃提醒,他都差点忘了,以平阳公主的性子,若今日事成,她岂会苟活,到时候,陛下又岂会饶了自己。 如今想要活命,就必须照着齐王殿下的意思来。 “刘公公,是刘公公,他跟我说皇后找我,于是我就跟着去了。陛下,小人是被陷害的……您一定要给小人做主,给平阳公主做主……”张耸说完这几句话,就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虽都只是是皮外伤,但这么大冷的天,又流了不少血,他这一次必是要大病一场了。 宋南沅忽然有些不忍,她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张耸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乖巧,没必要非要了他的命去。 “御医,快传御医!”宋南沅喝道。 随即就有人一路小跑下了摘星阁。 穆启元在上座黑着脸,心中气极! 瞧如今这情况,齐王仿佛才是这朝廷的当家人,众臣皆听他,连宫中的太监,也巴不得把脸贴到他的屁股上。 他还什么都没说,穆北柘一句话,人就跑没影儿了。 “陛下,小儿虽然玩劣,但今日之事,看上去确实颇有蹊跷。他的过错他需要承担,但若是有人蓄意陷害,那老臣不得不说一句,请陛下为小儿讨回公道。”张相说着,看了宋南沅一眼,表情复杂。 “张相,皇后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觉得她会害张耸?”穆启元气道。 这老家伙,被穆北柘一通挑拨,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父皇。”一直观望的穆北桁开口了:“是皇后身边的太监,却未必是皇后的意思。这刘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平日里仗着皇后的威名作威作福,或许是他自己心胸狭隘,要害平阳。” 穆北桁不愧心灵通窍,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真实意图。 帝后二人利益相连,当年皇后犯下那样的重罪都只是略作惩戒,没有废了她的后位,如今证据不足更是不可能。 所以能杀一个是一个。而刘公公,是皇后的心腹,武功高强,拿他来杀鸡儆猴,最为合适。 穆北桁是不想再让事情拖下去,削弱皇后,也是为了母妃,因此既然能帮,何不帮上一把。 穆启元算是看出来了,皇后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没捞到好处,反自损一臂。 如今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这个刘公公,他是必定保不住了。 他的儿子们倒是聪明,懂得给他找台阶下,既保住了皇后的面子,又削弱了皇后的势力。 罢了,此刻就依他们的意思,皇后这位子坐得久了,若不给她点教训,日后没了老三,怕是下一个要遭殃的,就是他这个夫君。 “走吧,去慈宁宫。” …… 皇后的消息很是灵通,穆启元刚一起身,她就唤来了刘公公。 “那院子里的人都死了?” “死了,是淑妃亲自灭的口。” “那就是死无对证,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耸吃里扒外,穆北柘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唉……”皇后幽幽叹了口气:“刘公公,你看本宫平日里待你如何?” 刘公公抬头看着座上的女人,即使年过四旬,依旧面若桃花,虽素衣素面,却难掩风姿。 从皇后入宫时,他就跟着皇后,这二十多年的陪伴,早已转为刻骨铭心的爱慕。 他心中明了,不觉悲戚,只觉得能为她死,也是他的幸运。 “您待奴婢自然是极好的。” “我知道,你有个徒弟,今年十五岁,你认了他当干儿子。待你走了以后,我会把他召在身边,提拔他。刘公公,本宫……” 皇后说着,眼角湿润,话语哽咽:“本宫舍不得你。这次是本宫太心急,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殿下,您没错!穆北柘枉顾圣威,他该死!穆瑶从不把您放在眼里,她也该死!过了今夜,只剩下穆瑶一人,您一定要为奴婢报仇!” 刘公公泪目,死算什么,为了皇后,他杀人无数,手中不乏无辜之人。如今,也到了他还债的时候了。 “皇上驾到!” 外面响起太监的声音。 皇后擦了泪,走出宫殿。 外面站了一大群人,除了皇上皇子,还有几个大臣。 刘公公从她身后走出,神态平静。 “奴婢知道今日这一关是躲不过了。是,平阳公主的事是我设计的,给宫女太监们喝的酒里有迷药。张公子也是我引去永和宫的,为的就是毁了平阳公主。” “为什么?她与你无冤无仇!”宋南沅上前问道。 “无冤无仇?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害她?看到我身上这些鞭子了吗?皆拜她的母亲所致!”刘公公撕开上衣,后背上是林林总总数十道疤痕:“我恨祥妃,更恨她的子女,若不是今日事发,日后,我要对付的就是你——” 刘公公指着穆北柘,目眦欲裂:“穆北柘……” 他话音未落,就从口中涌出大口鲜血,之后倒在地上挣扎了片刻,气绝而亡。 皇后站在他面前,冷冷看着,她强忍下泪水,道:“他已经畏罪自尽,诸位,该回了吧。” 一时间,院子里有些安静。 穆启元叹了口气,道:“不早了,从哪来的,都回哪去吧!” 身边皇子大臣一一告辞。穆启元看着皇后,想上去安慰两句,她却头一回:“今日是否如了陛下的愿?” “是你太冲动。” “是你毁了我的计划,让穆北柘提前离场!” “阿姝……” “够了!陛下!天寒夜冷,您请回吧!” 第三十八章 三条胡同 安顿好穆瑶后,宋南沅和小南沅一起往宫外走去。旁边,还跟着穆北桁。 “皇后倒也真的狠心,自己的心腹,说不要就不要了。”路上宋南沅叹道。 “刘公公若不死,皇后就脱不了干系。而且她也清楚,父皇早就看刘公公不顺眼,欲杀之而后快了。” 穆北桁回道。平日里,他很少跟三哥讲话,因为他总冷着一张脸,让人不敢接近。 但现在,不知为何,他觉得三哥眼中多了些人气儿,说话活泼许多,不再有当初那冷冰冰的气势。 他想,应该是身边这人的缘故吧。 “父皇跟皇后伉俪情深,怎么会想要对刘公公动手?”宋南沅有些疑惑。 原来之后的事这么顺利,是他们算好了皇帝的心思,遂了他的意。怪不得淑妃和穆瑶别的公公不提,偏偏提这刘公公。 穆北桁摇头一笑:“伉俪情深?这深宫大院哪里有什么真情,不过是利益相关罢了。三哥,其实你心里清楚的紧,弟弟就不明说了。哦,对了三哥,你没有马车候着吗?” 出了皇宫,穆北桁问道。 宋南沅瞧了一遍,好像琴桑确实没有派马车过来。 “我家离得近,我们走路回去就行了。”旁边小南沅代为回答道。 “那三哥要不要坐我的马车?天黑夜寒,走路难免磕磕绊绊。”穆北桁邀请道。 “不必了。”宋南沅还未开口,小南沅就道。 “那……” “我们自己走回去就行,多谢五弟好意。”宋南沅见小南沅推辞,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那三哥一路小心,告辞。”穆北桁说着,深深看了他一眼,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就两条街的路,有什么好小心的。”宋南沅嘟囔着,往前走去。 别了穆北桁,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小南沅裹了穆瑶给她的披风,却依旧觉得冷。 果然,做女人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至少每月那几天,都异常的难熬。 “小南沅,今日幸亏你这月事来的及时,不然,穆瑶这次真的就危险了。”宋南沅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南沅吸吸鼻涕,没回答。 不过也确实凶险。 这一世跟上一世虽然每个人的性格大体上没有改变,但很多事情都因为一些细微的变化而有所偏移。 譬如皇后这次的行动,若非事出巧合,穆瑶怕是真的要出意外。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万事结束,我们终于可以回家睡大觉了!”宋南沅打了个哈欠道。 “睡大觉!”小南沅抓住她的手:“怕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啊?”那冰凉的小手,让宋南沅的心微微颤了颤。她想缩回去,却被小南沅紧紧攥住。 “王爷,有人在跟着我们,抓紧我的手。” “有人?”宋南沅四下看了看:“这大半夜的……” “琴桑说,他收到情报,今夜有人要刺杀王爷,所以,握住我的手,跟着我走。”小南沅道。 只是说话间,她又脸一白,这该死的初潮来的真不是时候,肚子又痛起来了。 “哈?”宋南沅一脸惊恐,但还是把小南沅放在身后护了起来:“他既然知道有人要刺杀,为何不派人来接我们?让我们两个自己走回去,岂不是找死。” 她可不是穆北柘,武功招式一概不会,这要真来个杀手,就他们俩这点微末道行,怕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要一命呜呼。 她这一世才活了半个月不到,就算是个男人,那也比死了强……她可是很惜命的。 宋南沅想着,身体微微颤抖,大冷的天,却出了一身的汗。 “别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琴桑早已做好安排,我们只是诱饵。镇定点,继续走,莫要让他们看出破绽。”小南沅在宋南沅身后小声道。 她今日特意给宋南沅穿了件软猬甲,裹在衣服里刀枪不入。 只不过怕她露馅儿,穿的时候只说是个保暖的,没告诉她实情。 帝后二人虽阴险,却都没脑子。 若不是先皇子嗣少,太子意外身亡,永王又多年缠绵病榻,岂会轮到他这个无德无能的小儿子。 只是,即便当了皇帝,依旧没什么长进。 年轻时靠祥妃帮他,现在靠儿子帮他。偏偏还自以为天威不可侵犯,皇权不可分割。 先是用下三滥手段害了母亲,如今又想重操旧业杀了他这儿子。也不怕之后无人帮衬,做个亡国之君。 有了小南沅的提醒,宋南沅放松了许多,她紧握着小南沅的手,转了个路口,来到甘雨胡同。 齐王府在皇宫东侧,隔了两条街,先是从东安门出,沿着丁字街过两个路口,再入三条胡同,这三条胡同有将近两公里长,尽头左拐就是齐王府正门。 丁字街经常有官兵巡逻,因此,这一刻钟路程的三条胡同是最适合刺杀的地点。 虽然有些冒险,但人被逼到了一定程度,就必须要放手搏上一搏。 帝后二人这次几乎出动了皇家暗卫中的精锐,其中一品高手就有四位,二品高手八位,把这胡同围了个严严实实。 只要穆北柘进入这条胡同,他们就前后夹击,务必要将其快速击杀。 带领这次行动的是皇后姨母的亲儿子,她的表弟,王止。亦是京城高手榜中排的上名号的人物,用刀,刀法刚烈,手段狠辣。 深夜的三条胡同,异常寂静,宋南沅每走一步,就能听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而小南沅,注意力却集中在屋顶之上。 小南沅的听力虽没内力加持,不如穆北柘本人,但天生耳聪,在寻常人中也算拔尖。 再加上深夜安静,她已听出屋瓦上有四个人在行动。 只是四个人吗?琴桑他们行动果然快,对方的人,已经被他们拖住大半。但剩下的这四个,应该也是最难对付的四个。 小南沅依稀记得其他三人的名字,刘元,张敬,王富。 这三人实力次于王止,但他记得前一世,仅画锋一人就将他们全部击毙。用的,自然是悄无声息的暗杀。 果然,在即将走到胡同中间的时候,脚步声又消失了一个,无痕无际,就那么凭空不见。 第三十九章 一击必杀 宋南沅还两眼一抹黑走着,手里提着的灯笼不知怎么回事自个儿灭了,今夜月光昏暗,却是路都看不大清楚。 就在此时,她忽觉耳边一阵罡风,本能的低头一歪,似有利刃掠空而过。 在之后,就是利器相撞的声音。 她回过头,小南沅手中拿着剑形的银凤笛,硬接了王止一刀,被罡风带到,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 这个小身板,确实是太弱了。 小南沅后退两步,那王止却不理她只提着三寸宽的大刀,直逼宋南沅。 宋南沅吓了一跳,许是逃生的本能,急忙之间,竟运出了内力,只觉得脚下生风,整个人瞬间倒退了几步,刀锋略过她胸口,差点就把她砍出一条口子来。 小南沅看了眼四周,有些着急,怎么书剑还没有到。 他们之前计划过,琴桑派人除掉那些二品杀手,画锋解决三个,剩下这个最难对付的,由书剑来解决。 此时书剑应该早就埋伏在胡同两侧的房子里,怎么这半天都没有出现。 眼见宋南沅快要被王止追上,小南沅拿过银凤笛,转为弓弩,搭上袖箭。 “嗖”的一声,袖箭破空而出,但王止的功力与书剑不相上下,前一世是他跟书剑两人合手才一起击毙此人,足见这人的实力相当可怖,只略逊于画锋。 一支小小的袖箭,对付二品以下的高手尚可,于他,只是雕虫小技而已。王止轻松躲过,头也没回,只拼命攻向宋南沅。 王止能做皇家暗卫的一把手,自然计谋超人。他准备行动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其他人出了事。 但皇后说过,此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就提着人头来见她。 因此,他必须硬着头皮上。也是他运气好,穆北柘的侍卫书剑不在现场,身边这个丫头,虽武器厉害却无半点功力,根本无需理会。 而且穆北柘,似乎他确如情报中所讲,武功尽失,一路都在躲闪,连佩剑都没拔出。 小南沅见一击不中,又搭上第二支袖箭,同时朝宋南沅大喊:“拔剑啊!” 宋南沅这才想起,她出宫的时候,侍卫是把佩剑还给了她的。 她慌忙拔剑,若不是小南沅恰好向王止射了一剑,王止分神躲避,她此刻就要被人首分离了。 锋利的刀影又带着劲风向宋南沅劈下。宋南沅身后是一车草垛,眼看躲闪不及,她提着剑就挡了上去。 刀擦过她的胳膊砍在草垛上,但宋南沅的剑,也掉了。 她一个狮子弯腰,从地下翻滚而出。这时,小南沅的第三支袖箭发出。 草垛很软,延缓了王止拔刀的动作,小南沅这一箭时机掐的正好,王止来不及躲避,右臂中了一箭。 他转过身去,冷冷看着小南沅,嘴角一勾:“一个没有半点内力的侍女,倒是有几分本事,借着暗器竟能伤了我。” 王止大刀划过青石地面,带起一连串火花:“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先解决了你这只叮人的蚊子。” “是吗,但你怕是没有机会了。”小南沅咧嘴一笑,王止只觉得背后一凉,有匕首深深插入他的后心之中。 他诧异地转过身,红衣的女子面容娇艳,拔出匕首在他倒地的身体上擦干了血迹,回归鞘中。 “你怎么来了?”宋南沅从地上爬起来道。她知道阮星鸾是杀手,却没想到她这么厉害,就像凭空出现一样,将王止一击毙命。 “我坐在房里,忽然觉得有些心慌,想着我的情郎定是出了什么危险,所以跑过来瞧上一眼。” 阮星鸾笑着捡起掉在草堆里的佩剑,还给宋南沅:“看来王爷的身体确实出了点问题,连剑都拿不稳了呢。” “呵呵……”宋南沅干干一笑,把佩剑放好,没敢说话。 她怕就她现在这样子,多说半句就会漏嘴。 穆北柘身边没一个等闲角色,真发现她是冒充的,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阮星鸾说完,转身走向小南沅:“你很不错,只短短几天就能有这样的成绩。但你要明白,作为刺客,最重要的是一击必杀,没有绝对的把握就把所有的本领都藏在心里。” 小南沅笑了:“姐姐这是在提点我吗?” “这东西是我给你的,你要用不好,岂不丢我的脸。”阮星鸾说着,忽然神色一凌,一只飞镖从她袖中而出,飞向一个地方。 “是我。”低沉的男声,书剑从暗处走出,手里捏着那只飞镖。 他把飞镖还给阮星鸾,道:“殿下说过,你不要轻易现身,就不怕暴露了身份?”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不过书剑,我记得此处本该是你来接应,怎么来的这么晚?”阮星鸾不悦道。 她正是接到情报说书剑在丁字街偶遇穆北桁,怕是要耽搁了,所以才匆匆赶来,果真如她所想,书剑没有来。 也幸好她来的及时,找准时机杀了王止,不然今天宋南沅不死,也要重伤。 “我来的路上碰到晋王了。”书剑如实答道。 “六弟?”宋南沅诧异道:“你怎么会碰到六弟,你不是应该从那边过来吗?” 小南沅抓住宋南沅的手,示意她闭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先把尸体带上,我们回府再议。” “好。”书剑说着,扛起王止的尸体。 路过阮星鸾的时候,他停了脚步:“晋王刚刚看到你了,你以后行事小心一点,若是殿下不在京城,你最好也跟着出去躲躲。他这人,比看上去城府要深的多。” 阮星鸾听到他这番话,眼神一柔,看来书剑确实是被穆北桁给拦住了,而不是有意晚来。 她点点头,往跟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周围又恢复一片寂静。但当她走到胡同尽头时,却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温润如玉,身姿卓然。 “晋王!您怎么在这里?”阮星鸾停步道。 “我,自然是在等你。”穆北桁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阮姑娘,可愿上车一叙?” 阮星鸾纤细的眉毛挑了挑,娇声一笑:“晋王相邀,奴家本不该拒绝,但此时天色已晚,奴家要回去歇息了。” 第四十章 他不念父子之情 “噢?阮姑娘这是不给我面子了吗?” “殿下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孤男寡女共处一轿,难免让人说了闲话,辱了殿下清名。”阮星鸾感受到身后屋顶上守护的目光,回道。 穆北桁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知道,阮姑娘是如何知道今日有人会刺杀三哥,特意跑来帮忙?” 阮星鸾不答反问:“那殿下又如何知道今夜会有人刺杀齐王,还特意跑过来围观?” 穆北桁抿嘴一笑:“阮姑娘着实是个妙人。其实我是得到消息,心里担心三哥,于是半路折回想要来帮忙,谁知恰好碰到书剑,聊了两句。再后来,眼见情势不妙,准备去帮忙的时候,姑娘就出现了。阮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没想到竟是女中豪杰。” 阮星鸾眼波流转,带着无限风情:“女中豪杰算不上,风尘场里跌摸打滚惯了,自然学了些保命的技能。刚刚我也只是趁着小南沅转移他注意力的时候,借机一击而中。” 穆北桁被她这一瞄,纵使家中有贤妻相候,他还是心中一动。 果然三哥有福,除了从不露面的暗卫,还有这等佳人为他助力。他不禁有些羡慕起来。 “王止可是一品高手中的巅峰存在,就算他失意,一般人也没这么容易得手吧。” “他这么厉害的吗?奴家还真是运气好,竟然一下子就中了。”阮星鸾故作惊讶道。 “真的是运气好吗?”穆北桁不依不饶道。 阮星鸾面子上笑着,心里却极其烦躁。这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他不困,老娘困着呢。 “晋王殿下,时候不早了,若没有其他事,奴家就先回去了。” 穆北桁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我送阮姑娘。” “不必了。这点夜路,我还走得了得。告辞!”阮星鸾说着,头也不回就走。 “改日我会去摘星楼拜会姑娘!” “谢晋王捧场。”阮星鸾挥手回道。 待她走远,穆北桁唤来他的车夫兼暗卫林青。 “你可看得出她的深浅?” 林青摇摇头:“看不出。” “你都看不出,那她得多强。” “也不是,有些杀手专门修炼过一些技巧,可隐藏自己的功力。刚刚我看那女子,根本就是个寻常人。”林青道。 “那也是了不得。” “殿下,刚刚其实还有一个人,在房顶,他气息极其微弱,实力应该在我之上。” “我知道,那是三哥的暗卫。好了,我们回去吧。”穆北桁踏上马车,心思却一直放在阮星鸾身上。 这样的女人,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他就一定要想办法毁了她…… …… “一共八个人,一个不少,全抬回来了。” 宋南沅刚回到王府,琴桑后脚就跟了进来。 他身后乌泱泱跟了一大群人,皆是一身夜行衣,袖口有大雁标志,是穆北柘专门训练的杀手团队大雁行。 从前,宋南沅一看到这些人就觉得脊梁发寒,生怕哪天穆北柘一个不高兴,派个杀手把她给杀了。 但现在,看到他们带着一具具尸体进来,她忽然就觉得无比亲切,若不是他们,她这辈子可就玩完了。 “大家都辛苦了,此处无事,就先都回去吧。”宋南沅带着官腔,心里却由衷感激道。 “是!殿下。”齐声过后,这些人各自飞身离去。 宋南沅盼着他们能睡个好觉,但是她却不知道,夜晚才是他们工作的时间,这时候,除了受伤的几个,其他都埋藏在王府各处,保卫着她的安全。 “殿下,加上这四名领队,一共是十二名刺客,已经全部被击毙。这次皇后可真是下了血本。”书剑道。 看到书剑,宋南沅就觉得有些生气,若不是他迟迟不来,小南沅怎么会受伤。 但毕竟书剑平日里为人挺好的,因此她并未动怒,只道:“知道了。” 十二名,确实一个都没有漏下。刺客的面罩已被掀开。 穆北柘记性极好,尤其是曾经改变他一生的这件事,躺在这里的每一张脸,他都认得出来。 “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书剑又问道。 宋南沅略微思考了一下,看向琴桑:“琴桑,你觉得呢?” 从前,穆北柘就喜欢凡事都先问一下琴桑。前世宋南沅以为他是考验琴桑,现在看来,说不定他是没了注意,所以向琴桑寻求帮助。 “我……”琴桑扫了眼小南沅,得到她确认的目光后,道:“属下认为,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该去面见圣上,告诉他,你不夺他的权是因为你不愿,而不是你做不到。他若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你,刺杀你,你就不会再对他客气。你要让他知道,这天下虽是他的,可做主的人,却是殿下你!” 我去…… 宋南沅张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惊掉了。 前世穆北柘有这么叼炸天吗?他被刺杀也是跟他皇帝爹这么说的吗?她有些不信。 这琴桑绝对是嫌他主子命太长,让她去送人头来着。 “这……貌似不妥吧。”宋南沅皱眉道。 “有什么不妥?”书剑开口道:“我认为就该这么说。殿下,您可能不知道,京城虽然繁华,但其他地方早就有不少民怨了,若再照陛下那么胡闹下去,那些黎民百姓迟早要造反。” 琴桑也道:“作为一国之主,陛下他不理朝政,乱收赋税,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偏他还不思进取,只想着保住皇位。 殿下你辛辛苦苦给他巩固江山,又是带兵打仗又是抗洪抗灾,他戳一个窟窿,你就补一个窟窿,可结果呢……他要杀你!以你现在的威望,朝中一大半重臣拥戴,你要想上位,那是易如反掌。可你不愿,因为你仁慈,不愿父子相刃。” 琴桑字字扎心:“但他呢?根本就不念父子之情。殿下你说过,你的梦想是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但若你不强势些,时常警醒着陛下,那不只是你要人头落地,这天下,也会战乱四起,江山危已。” 第四十一章 最好的兄弟 宋南沅沉默着,没敢接话。 这担子也太重了,什么江山社稷,她只想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以她的智商,若是跟皇帝作对,几条命都不够她送的。 但琴桑说得也没错。 穆北柘虽然脾气坏了点,对她也不好,但对于他那个父皇,却是没得说。每每圣上大寿,他都是金山银山地送。 她常年待在王府,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也清楚,十三年间,叛乱却从未出现过,可见穆北柘为了国家安稳,做出了不少努力。 幼年时,她确实也总听村里在抱怨,说家里的粮食又要上供,一年比一年多,再这样下去要吃不饱饭什么的。 若是她放任不管,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如书剑所说,战乱四起,到时候她一个王爷,又岂能明哲保身? 宋南沅思索着,小南沅却觉得胸腹疼痛,心里像窝着一团火似的。 她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开口道:“你们一下子说这么多,王爷一时哪能消化得了,不如先各自休息,明天早上再做决定。” 琴桑会意:“也好。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退下了,您也早点休息,明天……再议吧。” 宋南沅点点头,看着他们各自离开,转身回了卧室。 小南沅没有跟来,刚刚她伤得怎么样,她也忘了问了。宋南沅刚坐定,想起这一茬,又站了起来。 但意外的是,小南沅没有在这个院子里休息,她似乎去了湘南院。宋南沅关上她的卧室,往外走了两步,又缩了回来。 算了,她既然不想来,那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又何必大老远跑过去打扰她。今夜,大家都蛮累了。 这边小南沅却刚一离开宋南沅的视线,哇的一口就吐出一口淤血。 跟在她身后的琴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也不讲。” 小南沅还是低估了王止,一品巅峰的强者,她强行接他一招,纵然卸去大部分力道,还是受了内伤。 “不打紧,只是……”小南沅说着,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躺在琴桑的屋里,王府的秦大夫正在给他诊脉。 “受了点内伤,刚刚淤血吐出来,就没什么大问题,喝几服药,休养几日,就好了。还有,我再给你开几服补血的药,也一并喝了,这几天就别乱跑了,也不能碰凉水,否则落下病根,日后可是会影响生育的……” 前面几句还好,最后一句,却让小南沅和琴桑同时脸色一变。 秦大夫也是穆北柘身边的老人了,医术高明,早年跟着权昭雁做御医,后面出宫就一直照顾着穆北柘。 他说这些,是为了穆北柘着想。他膝下无子,把穆北柘当自己的儿子看,王府清净,穆北柘老大不小了还未娶妻,他心里着急着呢,因此府里一来了姑娘,他就十分的看重。 这姑娘外火内虚,身体虽结实,却宫寒,若不好好调养,日后肯定多多少少会影响生育。还好这次被他给看出来了。 “呃,秦叔,我会好好看着她的。这天也不早了,这样吧,您把药帮我抓出来,我来给她熬药。”琴桑先反应过来道。 “好。”秦大夫收起药箱,看了眼小南沅,往外走去。琴桑也忙跟了过去。 没一会儿,琴桑带着抓好的药回来了。他把药放到桌子上,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小南沅,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小南沅板着脸道:“你别听秦叔瞎说,我才不会生孩子,这辈子都不会。” 琴桑听了更乐了:“我没想那个。就是,就是你……看年纪也差不多了,是不是也……咳咳……” 琴桑欲言又止,话说的不清不楚。 小南沅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抓起一个枕头就丢向琴桑:“你有这功夫说闲话,还不如赶紧给我熬药去!” “好好好,熬药!”琴桑憋着笑提起药包。 “等下。”小南沅喊住他。 “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多找几个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女人用的那个。” “哪个?”琴桑明知故问。 小南沅脸一黑,没理他:“算了,不要了。” 明天她自个儿问王妈要。 琴桑耸耸肩,提着药包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小南沅已经累得靠在床上睡着了。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琴桑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放到她床头。 “什么?” “你要的东西,我找王妈现做了两个,她明天再给你拿几个。”琴桑道。 小南沅脸一红,把脸埋进被中:“真是造孽,丢死人了!” 琴桑脸上带着笑,走出屋子:“我去给你熬药,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会儿。估计药熬好,天也快亮了。” 小南沅目送他关上房门,眼里满是感激。 琴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是我最知心的好兄弟。 …… 一大早宋南沅刚练完功,就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找小南沅,但他一开门,就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斜靠在门框上,眉眼冷峻。 “画,画锋,你找我有事吗?” “殿下,昨夜星鸾姐走的时候,碰到六殿下了。”画锋道。 “六,六弟……他们说什么了?”宋南沅理清思路问道。 “六殿下想要招揽星鸾姐,被星鸾姐给拒绝了。” 宋南沅干干一笑:“呵,他倒是想得真多,我知道了。哎,你吃早饭没?” 画锋没想到宋南沅会关心他吃饭的问题,忙答道:“没呢。” “那正好,一起吧。” “啊?”画锋是暗卫,平时都是什么时候饿了就自个儿去厨房找吃的,很少跟着大家伙一起吃饭,因此他意外极了:“殿下,我,我还不饿,我待会儿自己去吃。” 说着,他竟然脸一红,一扭身就窜上房顶没影儿了。 宋南沅看得莫名奇妙:“我有这么可怕吗?饭都不愿跟我一起吃。哦,不对,是穆北柘太可怕了,人家辛辛苦苦保护你那么多年,连饭都不敢跟你一起吃,真是渣男。” 宋南沅腹诽着,走向厨房。 第四十二章 只是气血亏虚 宋南沅吃了饭后,把早餐放到盒里,自个儿提着去了湘南院。 早晨太阳刚刚升起,微暖的阳光斜斜撒入院子,几天的时间,院子里已经修得差不多了,池塘清澈,草木整洁,一些枯萎的花草被临时换上盛开的菊花,准备等来年春天再种上合适的。 她闻着清新的菊香,走进院子。 工匠前天是跟她讲了,说房子昨天就能修好,但她走近才发现,房门大开,漆都没干透,一股味道,怎么可能住的了人。 她进去看了一圈,里面空空如也,连家具都没放,看来小南沅昨夜确实没在这里住。 宋南沅撇撇嘴,转身沿原路返回。心里嘀咕着,这小妮子昨夜到底跑哪去睡了? 等她重新走到饭厅时,里面坐着几个人在吃饭,其中一个身姿窈窕,可不就是她找了半天的小南沅。 “小南沅,你怎么在这里?我还说去给你送饭。” 小南沅看了眼宋南沅手里的食盒,眼角微微一颤。她一定是去湘南院扑了个空。 “我……” “她昨夜半路晕倒,我怕打扰殿下休息,就把她送到我房里去了。”琴桑代她答道。 “你房里……”宋南沅眼神一眯,周围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琴桑这次可是惹了祸了,谁不知道小南沅是殿下的人,他竟然不送殿下房里,反抱自己房里。 小南沅暗戳戳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琴桑一脚,琴桑疼得不行,却仍是面不改色,啃着包子。 其他人看看宋南沅,又看看琴桑,埋头吃饭,话也不敢多说。 谁知宋南沅什么都没说,只拉了把椅子到小南沅面前坐下:“你晕倒了?是昨夜受的伤吗?有没有事?” 小南沅把碗里的粥喝完,侧目看向宋南沅:“没事。秦叔说我是气血亏虚,吃点补血的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气血亏虚……小南沅一说这个词,宋南沅秒懂。原来不是受的伤太重,只是气血亏虚而已。也是,若真伤得重,她哪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坐着喝粥。 “那就好,身体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吗?”宋南沅扫过小南沅肚子。 小南沅摇摇头:“没有。” 说来也奇怪,昨天还疼得要死要活,今天早上药一喝,汤婆子一暖,再多穿一件衣服,除了胸口因为受伤的原因还有点闷,其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看来只要保暖得当,也不会太难受。 “那就好。”宋南沅松了口气,看到琴桑快把饭吃完了,忙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一会儿要出门,你们接着吃,不用管我。” 她抬脚就要走,却被琴桑喊住:“殿下,昨夜的事您可想好了。” 想好个屁。她昨天挨着枕头就睡了,哪有功夫想这些。 宋南沅回过头,傻傻一笑:“我还没想呢,待会儿再给你回复。” “殿下,入宫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不送,明天就坏掉了,既然殿下还没想好,那属下就给您做主,随您一起进宫吧。”琴桑咽掉最后一口包子,严肃道。 “一起吗?”宋南沅咧嘴一笑:“好啊,一起好。” 有琴桑在她还怕个啥,大不了要死一起死。 “等下。”小南沅站起来,走到宋南沅身边:“琴桑你一夜都没睡,肯定累了,我去吧。” 琴桑脸色一变:“不行,你伤还没好。” “我没事,轻伤而已,”小南沅认真道:“该说的话,你都教给我了,我知道轻重,一定会把殿下平安带回来的。” 宋南沅不想把小南沅卷进来,是琴桑出的馊主意,到时候被皇上怪罪,也要让他跟着倒霉。 但一看到她那清亮的眼睛,她又莫名的觉得心里踏实,好像有她在,这件事就一定没问题。 “王爷,你就让我去吧。而且你昨天不是也答应了公主,要把她从宫里带回来。这件事琴桑不知道,他可帮不了你。”小南沅央求道。 琴桑瞧着她这副矫揉做作的样子就觉得难受。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为了达到目的,连这羞耻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周围一众人见到此情此景都识相地各自忙活去了,琴桑心里憋着一口气,准备把小南沅拦下来,却听宋南沅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带你去。” 琴桑脸一沉,黑着脸转身就走了。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这股子无名火,只觉得殿下在那个女人面前太过讨好了些。 殿下跟进宫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害怕宋南沅不会说话坏了事,但他跟着他那么多年,他也可以帮忙啊。 他可以理解为殿下担心自己的身体,但心里,却还是莫名其妙的反感,反感那两人过于亲近的行为。 “琴桑。”书剑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这个我给你拿过来了,你是打算带进宫吗?” “不带!”琴桑没好气道。 “啊?”书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去找殿下,却被琴桑拉住。 “给我吧,我给殿下。”说着,他不待书剑回应,抱着箱子就走。 “一大早发什么邪火!”书剑嘟囔着,跟了上去。 这边宋南沅两人正准备往大门走,与他们二人刚好相遇。琴桑把箱子塞到宋南沅手中,道:“南沅,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南沅点点头:“知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琴桑知道他那倔脾气,自己再劝也是没用的,于是把火压了下去,平静道:“殿下一路小心,这次,希望您能达成所愿。” 琴桑看得是宋南沅,其实这句话是说给小南沅听的。 宋南沅心虚的应了声。领着小南沅坐上轿子。 “你说,殿下真的敢这么跟陛下翻脸吗?”后面,书剑问道。 “他当然敢。”如果不是殿下身份突然转换,哪需要这么麻烦。他会直接劝殿下废了皇帝,逼皇帝写下诏书自己继位。 但这样也好,宋南沅一个乡野丫头,什么都不懂,他们还需要时间观望。之后若是能把身体换回来最好,若是换不回来…… 宋南沅未必护得住殿下,而他,似乎也该换条路子走走,不能再跟在殿下身后,只做他一个小小的书童了。 第四十三章 剧本不一样 慈宁宫内,皇后几乎一夜未睡。她坐在殿内,靠着椅榻,一双眼睛熬得通红,面容憔悴。 许久没有消息,等不及的穆启元也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急匆匆跑进慈宁宫。 “阿姝,有消息吗?” 皇后遣退众人,关上房门。 “陛下,这次,怕是我们失算了。” 穆启元脸色霎然苍白:“怎么会,你不是派出了所有的精锐吗?暗枭可是我们最后的筹码了。” “你以为我想这样?王止可是我亲表弟,我姨母唯一的儿子!他若是死了,我姨母岂会再支持我?” 皇后勃然大怒,指着穆启元鼻子道:“都怪你,怪你太过无用!自己生的儿子都降不住,反过来被他压制!你这皇帝当得有什么屁用?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穆启元被皇后逼得连连后退几步,然后抬起手来,手掌微微颤抖着,却半天没敢扇下去:“你,你不要太过分啊!再怎么着我也是你的夫君,哪有女人敢这么指着夫君的鼻子叫骂!” “夫君?”皇后瞧着他那怂样更气了:“从你把权昭雁娶进宫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是我的夫君了!你明知道我跟她从前就是死对头,还把她封为祥妃,还对她专宠数年,让她压在我的头上掌管后宫!穆启元我告诉你,你以为我稀罕你吗?要不是为了皇后这位子我愿意帮你!” “你……”穆启元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什么你!权昭雁是厉害,内里帮你处理朝政,外里有娘家人帮你镇守边疆。生出来的儿子也是厉害,过不了几天,怕是都要爬到你的头上了!逼你退位做太上皇是轻,就怕哪天不高兴了给你一杯毒酒,让你死了都不得超生!” 皇后早就摸清了穆启元的为人,说话越来越毒辣,端是不留一点情面。 穆启元气得浑身发抖,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气当初怎么就没听了权昭雁的把这毒后给废了,反因为猜忌害了权昭雁。 最起码权昭雁善良,有她在,他穆北柘再厉害,也不会骑到他这个父皇头上去。 穆启元狠狠瞪了皇后一眼,转身就走。这慈宁宫是来不得了,以穆北柘的脾性,若是他没死,那昨夜去的人就一个都别想活着回来。 暗枭精锐全灭,皇后已经没了用处,他该考虑废后的事了。 富丽堂皇的紫华殿,穆启元饭都吃不下,在院子里四处踱步着,思索着还能为自己所用的人。 张相算一个,穆北榉算一个,这个儿子虽然废物了点,但唯有他心里是全向着他这个父皇的。 还有老六,几个儿子里除了穆北柘,属他本事最大,其母贤妃也出身高贵,若是全力扶持他,应该可以与穆北柘抗衡一下。 老五不堪重用,老四嘛,性格寡淡,其母宁妃娘家空有爵位却三个女儿无人继承,但听说宁妃最小的妹妹还未婚嫁,若是给她找个强势的婆家,或许也能考虑考虑。 看来他必须得跟自己的儿子们好好谈谈了,想要坐稳皇位,下面就不能一家独大,必要的时候,给其他儿子点希望,这样他们才有动力奋起一战。 “陛下,齐王求见!”门外太监奏道。 一听到这个声音,穆启元就知道,皇后的计划必是落空了。 见?他不想。但不见?他不能。 不见就是他心虚,就是他承认事情是他做的。皇后话虽毒,但不是没有道理,他还真怕这个贼有本事的儿子一气之下把他给废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让他进来吧。”穆启元硬着头皮道。 殿门开启,宋南沅抱着一个方形的箱子,身后跟着小南沅。 见到小南沅,穆启元挺意外的,但因为心虚,他也没多追究,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柘儿,你不是伤寒未好吗,怎么一大早又跑过来,可有要事要奏?” 宋南沅心里比穆启元还要紧张,握着箱子的手都出了汗:“父皇,儿臣想问您一件事。” “什么事?” “昨天夜里,儿臣路经三条胡同,忽有刺客意欲行刺,儿臣拼命反抗,幸好书剑及时赶到,才击毙了刺客。后来儿臣查了那刺客的身份,您猜是谁?” 穆启元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是谁?” “王止。” “王止是谁?朕,没听说过。” “陛下,王止您都不知道吗?”宋南沅渐入状态,惊讶道:“王止他可是皇后的亲表弟啊。儿臣刚查出他的身份的时候,也是惊了!虽然儿臣愚钝,却也知道,父皇您为了自己的安全,曾让武道世家王家帮您训练了一批暗卫,这王止是王家唯一的嫡子,亦是这批暗卫的统领,您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 “朕……”穆启元擦了把汗,犹豫道:“朕是有这么一批暗卫,但一直都是皇后在管理,朕不知道首领是谁,也不知道这王止抽了什么疯,竟然会跑去刺杀你。” 穆启元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了,猛然道:“对了!一定是皇后,昨天我们逼死了她最信任的刘公公,一定是她心胸狭隘,派出了王止,这妇人太过歹毒,朕必要废了她!” 宋南沅深吸了口气,好像剧本有些不一样啊,他们不是说皇上一定会护着皇后吗?怎么一下子就把皇后给供出来了。 小南沅也皱了下眉头,前世父皇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一提到王止,他就承认了,之后把他破口大骂了一番,说他一点当儿子的样子都没有,他还没死,就想骑到他的头上去。 所以他才让琴桑教宋南沅那一番话,让宋南沅跟父皇叫板。 但这次,父皇摆明了是想要废后了。也是,前世刘公公活的好好的,皇后还尚有仰仗,父皇不敢动她,但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这样,何不遂了他的意?皇后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他本想晚些时间再处理这个毒妇,如今时机成熟,那就将计就计。 “陛下,皇后虽为人跋扈了些,但在位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刺客皆已被诛,三殿下又无大碍,还请您莫要太过生气……”小南沅在宋南沅身后,不卑不吭道。 第四十四章 废后 小南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南沅疑惑地回过头去,刚准备附和,却见皇帝勃然大怒。 “你一个侍女,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什么功劳苦劳的,柘儿,今日朕必须为你做主,废了那毒后。”穆启元说着,就准备喊人。 小南沅嘴角一咧,暗自笑了。他这父皇,从来都是个禁不住激怒容易冲动的性格,只要找准他的爆发点,轻轻戳上一戳,他必然中计。 就譬如,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反抗他的意愿,越是跟他唱反调,他就越是要跟你对着干。 但你若是说火上浇油说出皇后一大堆毛病,让他废后,他怕是又要犹豫了。 宋南沅一时也分不清小南沅是想废后还是不想,正准备回过头使个眼色,却猛地撞上小南沅,手里一个不稳,箱子掉在地上,从里面骨碌碌掉下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路滚到穆启元脚下。 在场的除了小南沅,剩下的两个人皆是一惊。 “这,这是……” 小南沅扑通就跪了下去,顺道把宋南沅也拉了下来。 宋南沅是个鬼机灵,惊魂过后立马告罪:“父皇请饶恕,这……本是证物,儿臣,儿臣没想给您看,是准备交给大理寺的。” 穆启元瞧着王止的人头,脸色惨白:“这,我……” 他连退两步,缓过神来,道:“算了,既然有证物,那就带着证物,我们去慈宁宫。” 宋南沅松了口气,心里把琴桑骂了个十万八千遍。 这个混蛋,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可没说里面是人头,要不是她胆子大,刚刚那一下还不得给吓晕过去。 人头她是不敢捡,倒是小南沅,捡了盒子装好东西,跟在宋南沅身后。 穆北柘依稀记得前一世的场景。 “王止?朕,不知道什么王止。” “他可是暗枭的领袖,父皇您不认识。” “不认识,或许是柘儿你平日里树敌太多,哪个江湖人士跑来寻仇了吧。” 那个时候,他随手将盒子一抛,里面的东西砰然落地。 “父皇仔细看看,这个人,您认识不?” 当时父皇脸色惨白,随即就是一顿臭骂。而他,伤心过后,一股脑把自己的委屈给说了出来,之后,他们达成了共识。 他说他无意于皇位,此生不会娶妻,只全力帮父皇处理政务,只要父皇能为宋家正名。他应了,却一拖再拖,直到十三年过去了,他都没等来那一天。 穆北柘觉得,还是他太仁慈了些。这次父皇既然下定决心要铲除皇后一党,那他也要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等宋南沅成长起来,就是为宋家正名的时候了。 …… 慈宁宫内,皇后拿了梳妆盒,从权昭雁进宫后,第一次开始描眉化妆。 当她听说齐王进宫面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后位到了头。 是她错了,昨夜不该太心急对穆瑶动了心思,更不该就那么轻易把刘公公给让了出去。 这后宫,刘公公还是说得上话的,有他在,她还有些底气,但现在,不但姨母不会再支持她,她在后宫也彻底失了仰仗。 今日她这番话,必是激怒了穆启元。也是,他都忍不了自己的儿子对他指手画脚,又岂会忍受一个女人。 帝王薄情,她就不该对他存了心思,期盼着他能总是护着她。 皇后抿了口胭脂,穿上她华丽的凤袍,金钗玉坠,环佩相鸣。 外面人群近了,她走出宫殿,看着穆启元愤怒的表情,只觉得这副嘴脸真是丑陋,她当时怎么就被这一张道貌岸然的脸给迷上了。 “陛下这带了这么多人,是要来我这做什么?” 穆启元向宫内总管魏闫魏公公使了个眼色。 魏闫从小南沅怀里接过盒子,放到皇后面前的地面上,打开盒子。 皇后肩膀微微颤抖着,冷笑:“一大早,你们送一颗人头过来,是什么意思?” “皇后,别装了。王止可是你的亲表弟。”穆启元道。 “亲表弟?”皇后眼里含着泪:“那又如何?他犯了什么错?你们让他人首分离。” “谋杀亲王,足够他死一万次了!”穆启元看了眼宋南沅,一副要为他做主的样子。 “呵,哈哈哈……”皇后笑得癫狂:“穆启元啊穆启元!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这偌大的后宫,却连个真正的男人都没有,真是可笑啊!哈哈哈……” “你闭嘴!”穆启元气极,这疯妇,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魏闫,皇后满嘴狂言,掌嘴!” “是!陛下!”魏闫平日里被刘公公压着,受了不少气,这一掌是用足了力气,皇后被他一巴掌扇在地上,头发散乱,嘴角溢血。 皇后没有哭,只露出嘲弄的笑:“要杀就杀吧,何必在人前这么羞辱我?好歹夫妻一场,给各自都留些脸面吧。” 这一刻,穆北柘忽然就有些敬佩起皇后来。崩于泰山而不倒,虽然狠毒,却始终有着上位者该有的气势和威严。比他那个窝囊的父皇强多了。 穆启元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忽然也有些不忍起来,她高傲如此,纵使知道身处绝境,却还是给自己留着一丝情面,没把他共谋的事给当众说了出来。 穆启元幽幽叹了一口气:“皇后失德,行刺亲王,现废其后位,打入冷宫,永不再用。” “呵……”皇后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喝退众人,自己摘了凤冠,脱了凤袍,深秋的天,只着一身单衣,看也未看皇帝一眼,径自往冷宫走去。 她从来都不拿正眼瞧他。 穆启元还记得自己当亲王的时候,她是首辅千金,初次露面,面若牡丹,一出现,就艳冠群芳。他视她若珍宝,可她却只爱太子,立誓只嫁太子,视他如蝼蚁。 最后,他当了皇帝,他立她为后,他向她许下重诺,却终是他负了她。 穆启元看着她消瘦高傲的背影一去不返,眼神悲戚。 这一幕被宋南沅看在心里。 她算是明白了,不是后宫的女人有多可恶,终归是皇帝不作为,见一个爱一个。女人都多情,没了感情的依赖,那只能卯足了心思去争权。 第四十五章 有很多心里话 回紫华殿的路上,皇帝让一众人包括小南沅远远跟在后面,只留了宋南沅。 “柘儿,今日皇后被废,朕也算是给了你交代。只是最近边关战事吃紧,朕希望……” “父皇,边关自有权将军守着,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倒是江南,儿臣听说那边贼患四起,大有叛乱之势,儿臣想去看一看。”宋南沅道。 去江南,是小南沅的主意。她说这次进了宫肯定会惹的皇帝不高兴,不如趁机离得远远的,把风头过去再回来。恰好,皇帝似乎也有这个打算。不过边关那么苦,她才不要去。 “额……”穆启元略微思考了一下,道:“也好,江南大盗那事闹了大半年了,听说那边商户损失了不少钱财,民怨四起。你若是有心,去治一治也是好的。” 江南财力雄厚,是国库收入的重要来源,穆启元其实早就想派人去查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既然老三愿意去,那就让他去。只要他不在京城,他就能想办法扶持下其他皇子,分散些他的势力。 “谢父皇。”宋南沅又道:“父皇,还有一事。” “什么事?” “昨夜的事。平阳虽未出嫁,但年纪也不小了,儿臣认为她不再适合在宫里待着。”宋南沅道。 这事是她答应过穆瑶的,她必须得在去江南前做到。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她建个公主府?”穆启元皱眉道。未出阁的公主封公主府,这还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并不是,儿臣想的是让平阳到齐王府上去住。皇宫虽好,但有诸多限制,平阳眼光高,在宫里难寻佳婿,所以儿臣想让她住在我那里,好为她物色人选。”宋南沅认真道。 她这么说,其实也是想提醒皇帝,不要再惦记着把穆瑶嫁入西域了,他是不会同意的。 穆启元停下脚步,陷入沉思。 他儿子很多,公主却不多,一共三个,除了平阳和平乐,剩下的那个未满周岁。 平阳他是一直有那个打算,但既然现在老三没死,这个计划也可以放一放。毕竟,穆北柘的威慑力可比一个公主要强上许多。 至于之后,就看他其他儿子的本事了。 “我可以让平阳出宫,但住你那不太合适,我会给她建一座公主府,以亲王的规模来建,这样可以了吧。”穆启元道。 他现在没了权势,就是个空架子,除不掉老三,就先讨好讨好,把自己的皇位坐稳。 这倒让宋南沅有些意外,但住在公主府确实要比跟她住在一起好的多。 “多谢父皇!”宋南沅道。 穆启元点点头。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忧,江南虽远,但那件事也是个肥差,如今国库有些空了,他倒是挺怕老三中饱私囊,破了案,也肥了他自己。 “对了,柘儿,朕听说那江南大盗偷了不少财宝,比如说拳头大的夜明珠,还有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项链,镶金牛首玛瑙杯,小树般的玉珊瑚等等……这些,别说民间,就连皇宫里都很少见,若是大案得破,你可得让父皇开开眼界啊!” 宋南沅撇撇嘴。她虽不识文墨,心思却通透,看来这皇帝是想钱了,怕她中饱私囊,所以提醒一番:“若有这些珍宝,儿臣必会带回来让父皇一饱眼福。” 不过,应该会让皇帝失望。这江南,她前世也去过,跟着穆北柘一起。虽然没帮上什么忙,见识却是有的。 盗贼嘛,为的是钱财,刚刚皇帝说的那些宝物是值钱,但偷去了对他们却没什么好处。 因为有市无价,还容易暴露自己,因此他们偷的基本上都是金的银的拿出来就能用的财物。 听说当时穆北柘光从盗贼头目房里抬出来的金子都有十几箱,几乎是富可敌国。 “不过父皇,”宋南沅跟着穆启元走下去,继续道:“其实您无需跟儿臣这么见外。儿臣知道,如今四处各种风言风语,说儿臣大逆不道,枉顾圣上,其实不然。” 穆启元又停下脚步,有些忐忑地看向宋南沅,生怕他再说出些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话。 宋南沅只觉得好笑:“父皇,儿臣去江南,并非为了自己。江南富有,如今连年战事,国库空虚,但那些商人又吝啬,扣扣索索的不肯出钱。儿臣此去,抓了那大盗,所收赃物将会全部上缴国库,也是给他们一个警醒,您看如何?” 穆启元心里石头一落,哈哈一笑:“甚好,甚好!” “父皇,您慢些,小心前面路滑。”宋南沅一面扶着穆启元走过一段潮湿的路面,一面继续道:“父皇,儿臣其实有很多心里话想跟您说。之前因为旁人各种挑唆,儿臣知道,您对我是有些不满的,觉得儿臣跋扈。” 穆启元一口气又提起来,谨慎地看了宋南沅一眼,口中却道:“哪里,没有这样的事。” “没有就好,但儿臣还是想跟您谈谈心。”宋南沅道:“儿臣这些年这么努力,其实都是为了父皇您。” “为了我?”穆启元有些意外,难道不是为了给你的情人平反吗? “是啊!您是我的父皇,儿臣征战沙场,儿臣赈灾救民,都是想让百姓知道,是您的儿子在为他们创建美好的生活。儿臣并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只想父皇安康,百姓安稳,这样,国家才能在您的领导下长盛不衰。”宋南沅一溜彩虹屁捧得穆启元笑逐颜开。 “柘儿,你当真做什么都是为了朕?” “当然,其实经历了昨天那场生死,儿臣想开了。儿臣曾怨过您,因此之前对您的态度一直不好。但父子二人血肉相连,有什么事,互相说开就好了,没有必要互相憋着,猜忌来猜忌去,最后两个人都不好受。” “啊,你能想开,父皇也很开心。”穆启元虽有些不明白今天老三为什么说话这么好听,但舒心的话,谁都爱听不是吗。 “其实,父皇也没有怪你。你是诸多皇子中最有本事的,有你在,这很多事情不需要父皇出手就都解决了。父皇希望你能一直做我的左膀右臂……” “当然……” 第四十六章 他不得不强势 小南沅看着前面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谈得很是欢快,有些不解。往常他跟父皇可是说不上两句就不欢而散了。 宋南沅的性格他知道,嘴巴快,性子直,见谁都能聊上几句,若不是王府规矩严,怕是所有人都能被她给聊成好哥们。 但她不会也跟父皇聊上头了吧,就她那傻里傻气的样子,父皇再笨,也比她多了几千个心眼,怕是说着说着就把她给绕进去了。 小南沅有心想上去听一听,提醒一下,却被魏闫给一个眼神瞪回来。小南沅缓了脚步,却心里也憋了一肚子气。 终于,到了紫华殿。 宋南沅跟皇帝告了辞,走到小南沅这边。 “哎,小南沅,父皇他答应了,要给平乐建一座公主府。” 小南沅哦了一声,没搭话。 这算不得惊喜,暗枭损失大半,王家必不肯再帮忙,且皇后被废,皇上属于自断一臂。 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必然要先巴结下他这个儿子。给平阳建公主府,算是最直接的方式。 “他也同意了,让我们去江南查案……”宋南沅继续道。 小南沅跟在她旁边,又哦了一声。 宋南沅终于发现她心情似乎有些不好:“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小南沅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出宫再说。” 宋南沅耸耸肩,往宫外走去。 出了宫,他们没有坐轿,而是步行在大街上,见小南沅始终板着脸,宋南沅终于忍不住了。 “到底怎么了?一出来就黑着一张脸。” 小南沅呼了口气:“你刚刚怎么跟必陛下谈的?” “就是好好谈啊。”宋南沅撇嘴道:“照你们说的,把他臭骂一顿?我可不敢。再说,皇后都被打入冷宫了,他都先低了头,我能再上去说那些话?怎么想都不合常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是不是在讨好他?” “讨好?算不上吧。”宋南沅仔细想了想,她顶多就是像寻常父子说话一般,跟皇帝谈了几句。 毕竟是父子,就算生在皇室,血脉相连,要是一直能好好说话也不至于总是箭弩拔张的吧。 而且,他三殿下再牛逼,也是臣,就算皇帝被架空,他势力更大些,但也不能跟天子作对吧。毕竟他是天下正统,老这么下去,会被天下人辱骂的。 “我只是觉得有话可以好好说,每天话里藏话的,听着多难受。” “王爷,你应该清楚,皇室不比寻常百姓家,你跟他之间那点父子之情,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与猜疑之中消失殆尽。你跟他示好,他根本不会领情,只会觉得你是演戏。”小南沅板着脸道。 宋南沅看着她这愤怒的样子,忽然就有些不解:“你好像对皇上意见很大。可是不对啊,以你的出身,应该不会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小南沅心里一惊,发觉自己失了态:“我,我是听琴桑说的。他跟我讲过宋家的事,说宋家是被陷害的,而且,陷害他们的人正是皇帝本人。” 宋南沅眉头一皱,又是宋家。 其实她也曾怀疑过,宋南湘宋南沅,如此相似的两个名字,而且娘亲来京城的时候,正是宋家出事的时候。 说不定娘亲就是宋家出来的小妾,而她是宋家的庶女。 前世娘亲死活都不开口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但这一世小南沅似乎什么都清楚,那么,她这么在意宋家的事,有可能就是因为她的身世。 “琴桑他,怎么跟你说的?” 小南沅垂下头,略微思考了一下:“琴桑说这事跟祥妃和你有关,王爷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宋南沅摇摇头,祥妃的事她也不清楚,正好想了解一下呢。 “你说吧。” “大概十年前,祥妃的午膳被人下了毒,当时王爷和祥妃都中了奇毒,祥妃不治身亡,王爷你虽捡回了一条命,却从此落下寒症。” 小南沅目光微暗,继续道:“这事一直没能查出幕后真凶,直到两年前,在宋相府中发现了当年你和祥妃所中之毒,又名寒月夜。” “宋相夫人出身医药世家,这毒是她家族研制,且当时王爷你的毒也是宋夫人解的,所以皇帝就说定是他们夫妇二人杀害了祥妃。但你是误伤,宋南湘又喜欢你,所以救了你一命。” 宋南沅听了脚步一滞,原来穆北柘身上的寒症是这么来的。 可是,宋家对他们母子二人下毒又为的什么?宋南沅可是穆北柘喜欢的人啊。 难道真如琴桑所说,宋家是被皇帝陷害的? 宋南沅看向小南沅,只见她目光深邃,幽深地见不到底。 “王爷,宋家夫人姓齐,齐家跟权家可是世交,她跟祥妃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怎么可能害祥妃!而且,琴桑说祥妃她曾无意撞见皇帝与绛珠公主亲热,所以这一定是皇帝做的事。” 小南沅眼泪忽然带起一层雾色,看得宋南沅心里一疼。 “皇帝,他可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我不解,为什么对着你的杀母凶手,你可以谈笑言欢,所以我生气……” 小南沅这几句话让宋南沅有些慌乱。祥妃是被皇帝杀死的?穆北柘的寒症也是因此而得?还有宋家是替皇帝背锅? 怪不得穆北柘一心想着大权在握,怪不得穆北柘要把皇帝架空,让他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他是想要从他父皇那里讨回公道吧。 他们走的这条胡同平时人很少,宋南沅站在空旷的胡同里,有些晕眩。 “这些都是琴桑跟你说的?” “是。他说想要在你身边做事,就得了解你的过往。”小南沅拉住宋南沅的手,有些心疼。 “我……我其实不想让你承受那么多。”宋南沅苍白着脸道。 她从来没想到,穆北柘竟有着这样悲惨的经历。 她以为皇室之人都贪权,所以他心狠手辣,他枉顾礼法,将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却没想到,他也是步步为营,走得艰难。 还未成年,母妃就被父皇毒害,刚有了心爱的女人,却又被父皇陷害一家惨死。 琴桑总跟她说,你不强势些,就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她以为是他野心太大,却原来,若他不强势,他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何况他的妹妹。 第四十七章 她竟然,有些想他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你快快乐乐的,做个闲散王爷。但这一世,已经骑虎难下了。 你若松懈,那群人就会像饿狼一般,扑上来把你撕咬殆尽。 小南沅抬头拂过宋南沅脸庞,眼神温柔:“王爷,从你把我带进府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哪有什么承受不承受,同舟共济,我们一起努力。” 前世他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宋南沅排除在外。 他怕她莽撞,怕她承受不住为宋家报仇的重担。但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一无是处。 她出身草莽,虽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市井之内,人人粗俗,但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为了生存唯利是图,卸去高贵的衣裳和华丽的辞藻,王公贵族跟他们几无二致。只是前者,更直接一些。 宋南沅不是不懂那些勾心斗角,她只是太过乐观,什么事情都往好的方面想。但他相信,她不是没有担当的人。若是把真相告诉她,她一定也会全力以赴,与他同心。 宋南沅似是有些无措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紧紧抓住小南沅的手,很是严肃。 “小南沅,你实话告诉我,你娘亲有没有告诉你你的身世?你姓宋,那你跟那个宋家……” 她终于还是想通了。 小南沅深吸一口气,道:“娘亲不是我亲娘,她是宋夫人的侍女。我是宋夫人的亲生女儿,宋家儿子宋怀义的孪生姐姐。但因为他们觉得双胞不祥,就把我抱到乡下,隐瞒着身份养大成人。” “这是你娘亲亲口告诉你的?”宋南沅睁大了眼睛问道。 “嗯。她说这些年都是宋家在资助她,否则就她绣的那些针线活,根本攒不到那么多钱。”小南沅道。 一直的猜测得到证实,虽做好了准备,宋南沅还是觉得心里堵堵的,说不出的难受。 …… “为什么不让我走?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不让我离开齐王府?” “我……就你这蠢样子,离开齐王府你能活几日?” “我是死是活才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活的有多难受,无论如何,我不会看着你去死!来人,把湘南院给我看紧了,从今天起,她,一步都不能出。” 那个时候,宋南沅真的觉得穆北柘无可理喻极了。 她认为,他似乎把她当成了一个活摆件,因为长得像宋南湘,所以时不时地来看上一眼,却从不关心她的想法。 现在看来,离了齐王府,她或许真的会活不下去。因为她清楚,娘亲的死,绝不是风寒那么简单。 那是她在帮娘亲换衣服的时候看到的,胸口一片淤青,有五指的痕迹。 她知道两年里娘亲经常深夜偷偷溜出去。她也曾纳闷过,一向清高的娘亲为何专挑青楼的绣活儿做。 算算她们入京的时间,九月初十,正是宋南湘出事的第二天。 很多信息都在提醒她,她们母女二人跟宋家有着撕扯不断的牵连。 譬如,娘亲定是想给宋南湘,不,应该是她的姐姐报仇,所以打探消息,并伺机行动,却失败重伤。 娘亲临死前说要她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应该也是怕那些人查到娘亲的身份,来对她不利。 如果不是穆北柘先找到了她,把她接进府中,她怕是早都不在了。 她只是一直都不愿意去细想罢了。就像她一直不愿意相信,穆北柘或许是在意她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 她以为他是个心理扭曲的控制狂,但极有可能,他只是想保住宋家最后的血脉。 宋南沅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就想了这么多,她好像潜意识地要给穆北柘开脱。 都说人死灯灭,有时候那个人活着,你对他恨之入骨。但他真的死了,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竟然,有些想他了。 …… “王爷!”小南沅在宋南沅面前挥了挥手。 宋南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这条胡同不知何时走进来一群人。大概七八个,看衣着,像是路过的商贩。 “我……算了。” 有人在,宋南沅不想多说什么。 “走吧,我们回府。” 小南沅嗯了一声,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群人的手上。 一步,两步,三步…… 越来越近,直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 噌—— 利刃出鞘的声音。 宋南沅还未反应过来,小南沅已与其中一人缠斗在一起。其他人,则全都持剑冲向宋南沅。 宋南沅呆住了。 “小心!”小南沅大喝一声。 宋南沅匆忙间低头躲过劈向她脖颈的一剑,再抬头时,一片哀嚎,眼前是满目的血色。 画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只一剑,就割断了冲在最前面那两个人的咽喉。 剩下的人愣了一下,转身想跑,却被画锋迅速解决。 而小南沅也除掉了跟她缠斗的那个人。 “是,是刺客!”宋南沅后退两步,背靠上身后的墙壁,才觉得安稳了些。 “都是些小喽啰。”画锋转身看着宋南沅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手,眉头一皱。 果然,殿下失去了武功。 小南沅收回银凤笛,走到宋南沅身边,刚想问她有事没,却觉得胸口一痛。 宋南沅眼疾手快抱住她。 胡同尽头,一个路人看到这里的场景,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杀人啦……杀人啦……” “殿下。”画锋扫过胡同,眼里泛起杀意。 “算了,先带小南沅回府。她好像受伤了。” 宋南沅把小南沅打横抱起,疾步离开。 …… 不远处的茶楼,穆北桁正在悠哉地喝茶。 林青从窗户跃进,向他抱剑行礼。 “怎么样?可探出究竟?” “三殿下好像真的暂时失去武功了。”林青道。 “会不会是他知道画锋在,所以故意装弱?” “若是那样,那齐王可就是神人了。”林青道:“习武之人,都会养成习惯,遇到危险不自觉地就会把手往剑上放。刚刚齐王别说拿剑了,连手都是抖的。他若不是真的因病失去武功,那只能说他的演技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穆北桁微微一笑:“三哥的演技,早就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然,书剑对他那么忠诚,又怎会向我们放出消息,说他失去武功了。” “殿下,属下认为书剑或许是真的想对您投诚。刚刚那些人可是全都被灭口了,若是三殿下想放出这个假消息,至少会留下一个活口。”林青道。 穆北桁放下茶杯,眼神骤然一冷:“你能确定,刚刚他们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 林青语塞,是啊,在画锋面前,他没有把握。 “万事还是小心为上。而且,比起书剑,我更在乎阮星鸾……” 第四十八章 喜欢逗她 宋南沅抱着小南沅跑得极快。 小南沅躺在她的怀里,仰目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微簇的眉头,微张的双唇,额头上一缕碎发迎风飘着,黏在她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发梢搭在长长的睫毛上,轻扫着她慌乱的眼睛。 若是穆北柘本人,他定会先把这缕碍眼的头发捋走。 但宋南沅就是宋南沅,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微略的细节。 不过此刻,小南沅觉得,他从未在意过,甚至因为战场厮杀留下一道浅疤的那张脸,是那么的好看。 少了凌厉,少了气势,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极了未经世事的文弱书生。那小鹿般的眼神,让他想要把她圈养起来,用一生去保护。 但相反的是,此刻,这只单纯的小鹿,却在用自己少有的智商,来拼命保护着他。 小南沅伸出手,指尖拂过宋南沅眼梢,把那缕头发扯到一边。 宋南沅脚步微顿了一下,直冲王府,一边跑一边喊着:“秦叔呢,快把秦叔喊来,小南沅受伤了!” 闻声而来的棋玥撒丫子就往秦叔的住处跑。 宋南沅刚把小南沅放到床上,琴桑后脚就进了门,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怎么回事?都说了不要逞强。”琴桑走上前,抓住小南沅的胳膊把了下脉。 他医术不高,曾经为了行军时急用,跟秦叔学了一二,此刻因为心急,不等秦叔来,就自己先看上了。 脉象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只是劳累过度。 琴桑刚把完脉,秦叔也到了。 “我刚刚看了,好像没什么大事。” 秦叔听了,亲自又给小南沅诊了一下,诊完,他眉头一皱:“是不是又跑去跟人打架了?” 小南沅撇撇嘴:“我也不想,但半路遇刺,我总得保命。” “遇刺?”琴桑和秦叔皆是一愣。 “怎么会遇刺?这大白天的。”琴桑皱眉道。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一队商队就向我们攻击。不过都被画锋给解决了。”宋南沅道。 “那人呢?”琴桑问道。 “人?应该画锋去善后了。”宋南沅答道。 “那就好。”知道有人去处理尸体,琴桑就放下心来:“秦叔,昨天开的药我都熬好了,现在喝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再去配一副,加两味药材,这样能好得快些。”秦叔说着,瞪了小南沅一眼:“这几日可别再瞎闹了,老老实实床上躺着,别落下内伤,以后天天都是毛病。” 秦叔说这话的时候,扫了宋南沅一眼,眼神不甚友好:“一个个都以为自己金刚不坏似的,不把身体当回事。要不是我医术高,你这病秧子王爷拿什么打天下!” 宋南沅讪讪一笑。 穆北柘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她是知道的。经常带病批阅奏折,一熬就是大半夜。若不是有秦叔,再加上他勤于练功,有内力相护,用不着那场火,他自个儿就把自个儿作的英年早逝了。 不过,这可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很怕生病,所以定会把穆北柘这身体养的棒棒的,这样才好照顾小南沅。 “秦叔,你就别气了。您刚刚不是说要配药吗?我送您出门?”宋南沅笑着哄道。 秦叔胡子一横,没好气道:“你们就知道赶我,怕是嫌弃我老了,话多扰耳。” “怎么会,有您唠叨着,我们才能长命百岁,我这不是急嘛,小南沅说起来也是因为我受的伤,所以想让您快点去配药。”宋南沅这张嘴,诗词念不来,哄人却有一套。 秦叔虽气鼓鼓的,但说话语气好了许多:“你知道就行,难得有个姑娘这么看重你,你就好好珍惜,我盼着有生之年,能抱抱小王爷呢。” 什么名门贵女,秦叔早就不想了,现在,三殿下身边只要是个女的,能生孩子,他就满足了。 宋南沅脸一红:“秦叔您说什么呢!我还年轻。” “年轻个屁!都快三十而立了,这年纪,有的孙子都满月了……” “夸张了夸张了……” 宋南沅笑着把秦叔送走,再回来,却看到琴桑端了药碗,在喂小南沅喝药。那关切的神情,温柔的动作,让宋南沅心里莫名一酸。 穆瑶是喜欢琴桑的,可若是琴桑对小南沅有那么个意思。虽说琴桑确实很优秀,但她也不想让穆瑶难过。 不行,至少现在,不能让他们两个搅和在一起。 宋南沅想着,走上去默不作声从琴桑手里夺过药碗:“我来吧。” 琴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终是松了手,把勺子递给宋南沅:“那属下先去调查刺客的事了。” “嗯,麻烦你了。”宋南沅坐到琴桑刚刚坐的位置,刚盛了一勺药,就看到小南沅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暧昧。 “你吃醋了。”小南沅朱唇轻启,似是有些得意。 宋南沅联想到秦叔的话,脸颊滚烫:“吃什么醋!小姑娘家的,乱想什么!” 她把勺子递到小南沅嘴边,小南沅乖巧喝下,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依旧笑眯眯看着她。 这眼神瞧得宋南沅一阵发虚。她一急躁,直接把药碗塞到小南沅手里:“又不是不能动弹,自己喝。” 小南沅也不多说,咕咚咕咚一口喝碗,又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宋南沅。 宋南沅被盯得心里发痒:“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我就把你丢到你自己房间里去。” 刚刚跑得急,一时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小南沅躺的是她的床。 “可是,王爷实在太好看了,我移不开眼呢。”小南沅有些委屈道。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外形的影响,穆北柘觉得自己现在的思想开始向女孩子的方向发展了。 譬如,一看到宋南沅,他就想逗逗她,跟她撒娇卖萌,爱意绵绵。再看着她欲迎还拒,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欢喜得紧。 宋南沅一个脸黑,脑里一团乱麻。 她需要时间捋清一下此刻王府的情况。 琴桑昨夜把小南沅抱到他房里,今天又那副样子,明显是对小南沅有意。而小南沅,早已明里暗里无数次向她表明心意。穆瑶呢,通过前世加今世的种种猜想,似乎对琴桑有着异样的情愫。 这复杂的关系,她觉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第四十九章 绝色美人 秋天的风,吹得人后背发凉。 琴桑在地上那一排尸体前踱着步,心不在焉询问着画锋遇刺时的情况,思想早就被小南沅牵扯到远方。 他觉得,他有些贪婪了。 曾经以为只要跟在殿下身边,帮他做事,就已经足矣。但此刻,他却开始贪恋他的一切,甚至当他发现殿下变成女人的时候,他脑海中竟然闪过要将他占为己有的意念。 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要是殿下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一定会再也不搭理他的。 “琴桑哥,你有什么想法吗?琴桑哥?”画锋看到他发愣,出声询问道。 “哦!”琴桑回过神来:“你说这些人武功都很一般,连南沅都能解决一个?” “是。这些人不像是专业的杀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画锋答道。 “既然查了,那就等结果来了我们再讨论吧。” “可是,你不觉得这次刺杀很蹊跷吗?明知道殿下身边有我,还派这些人来送死。而且,我还察觉到当时周围有别的高手,但他一直不曾露面。”画锋急道,平时的琴桑,可没有这么敷衍。 琴桑这才觉得事出蹊跷,“别的高手,你能分辨出他的功力吗?” “我只能感觉到他微弱的气息,甚至无法准确判断他的方位。这样的高手,我可以肯定,京城不超过十个。”画锋道。 他虽然没有入高手排行榜,但以他的实力,可以在京城排入前三。 超一品的高手,京城满打满算只有那么几个人。 王家一个,宫里有一个,阮星鸾算一个,还有一个,是六殿下的侍卫,林青。 若真要细算起来,阮星鸾肯定可以排除,其他三个,皆有可能。 那他们这次的目的是什么?王家有专业的杀手组织,他们杀了王止,王家肯定会伺机报仇,但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宫里呢,那人不会轻易出手,而且她也不听皇帝的。 除了另外几个已经确定行踪在外地的,剩下的就只有林青。但六殿下又为何这么做? “琴桑哥,殿下他,他真的失去武功了吗?” 画锋这一问,琴桑恍然大悟。他记得,昨夜刺客行动的时候,六殿下就在附近,还拦下了书剑。那个时候,他应该看出来宋南沅在王止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今天这次行动,应该是试探。他想知道,三殿下是否真的失去了武功。 这几天琴桑得到小南沅的授意,曾有意向外透漏三殿下想要去江南,六殿下肯定也听到了风声。 难不成,六殿下想在途中对他们动手? 这不大可能,毕竟六殿下一向小心,对外又是一副宅心仁厚的形象。 不过不管是谁,对他们的计划都无伤大雅。 小南沅说过,宋南沅不会武功的事是瞒不住的,倒不如放出消息,让他们去揣测。毕竟越是这样,别人就越觉得是陷阱,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他跟书剑嘱咐过的,看样子,书剑是把消息透漏给了六殿下,就在昨夜他们偶遇的时候。 “嗯。”琴桑示意画锋凑近一点,小声道:“这事瞒不住的,过几天殿下就要去江南办事,到时候需要你多帮衬着点,护他周全。” 画锋点点头:“这是我的职责。” 同时他也想起小南沅来,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好像真的是想保护殿下,而且她也确实做到了。 “还有南沅,也要护她周全。”琴桑强调道。 “自然,殿下喜欢的人,我必会好好保护她。”画锋认真道。 琴桑淡淡一笑,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 “好了,这些人你帮我处理了吧。” “处理了?不用查他们身份了吗?” “不用了,左右不过一些贪财的江湖混混,人都死了,查不出什么。” “怪我出手太快,没留个活口。”画锋有些懊恼。 “没事,你做得很好。”画锋虽然武功高,但却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小的,琴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画锋笑笑,转身就去忙活了。 刚把尸体挪走,门口就有人来报,说看到宫里来人了,让他们准备一下。 琴桑问了详细,得知领头的是皇帝身边的魏闫,后面还抬着一顶轿子。 这让琴桑有些茫然,于是忙跑到王爷房里去喊人。 “殿下……” “嘘……”宋南沅小心翼翼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琴桑脸一冷:“她睡了?” “嗯。”宋南沅蹑手蹑脚走往前院。 “殿下,宫里来人了,还带了一顶轿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琴桑不奢望能从宋南沅嘴里问出什么,却没想到,宋南沅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完了,完了,差点忘了,昨天皇帝往府里塞了个人。” “人?”琴桑瞧着她那态度,猜测道:“女人?” “嗯,一个叫秋,秋什么的舞女。”宋南沅苦着脸道。 她是希望王府能热闹些,但这种出身风尘又来历不明的女人,她想都不用想,八成是皇帝安排在她身边的细作。 不但没得聊,还得天天防着,着实麻烦。 也是早上她在宫里忘记了,不然肯定要跟皇帝说,她才不要什么舞女,要送,也给她送进来一个正儿八经的贵族小姐。 “是陛下派来监视殿下的吧。”琴桑猜道。这事也不是一两次了,陛下怎么就不吃教训。 宋南沅撇撇嘴:“想想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你是不知道,父皇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若不是为了监视我,他会舍得把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放到我府上?” 只是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他们刚走到前院,魏闫已进了门。 “魏公公!”宋南沅上前道。 “齐王殿下!”魏公公行了个礼:“陛下心疼您,特派奴婢来给您送人。” 说话间,一红衣女子掀帘而出,身姿婀娜,容颜绝丽。 琴桑扫了一眼,论姿容,整个京城除了阮星鸾,也只有曾经的宋南湘能略胜一二。 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绝色美人。 第五十章 侧王妃 魏闫拿出圣旨,众人皆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有宣平侯嫡女秋言,德才兼备,含章秀出,与齐王乃天作之合,着即册封齐王侧妃,钦此!” 侧妃?竟然封她为侧妃,一个没有任何出身的舞女? 饶是宋南沅不懂礼法,也怒了:“侧妃?就她?敢问魏公公,一个来历不明的舞女,如何封为侧妃?” 魏闫笑了:“殿下,秋姑娘可不是来历不明的舞女。您忘了云州的宣平侯?虽没落了,但出身也是好的,绝对符合侧妃的标准。” 宣平侯,刚刚宋南沅似乎确实听到了这个称号,但宣平侯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她前世从未听说过。 琴桑眉头一皱,拉了宋南沅一把:“殿下,领旨谢恩吧。” 宋南沅虽满腹疑惑,但无从辩驳,只得暂时应下。 “谢父皇圣恩!” 见宋南沅接了圣旨,魏闫松了口气:“因路途遥远,宣平侯未能亲自前来送亲,但嫁妆却带了。” 身后有六人抬了三个大箱子进来。 “礼金名单在这里,奴婢就不一一念了,还请齐王殿下过目。” 宋南沅瞧了眼三个大箱子,接过礼单。这聘礼都没送,嫁妆先送上来了。 她粗略扫了一眼,都是饰品金银什么的,有一个看上去倒是值钱,京城的一家铺子。但嫁妆一般都是女人自己管,她懒得去想。 且穆北柘在京城大大小小有十来家产业,她都没心思管理,全是棋玥在打理。这个小铺子,她更不会在意。 宋南沅把礼单随手丢给琴桑,下了逐客令:“有劳魏公公了,请回吧。” “那奴婢就回宫禀报陛下了!告辞!” 送走了魏闫,宋南沅看着秋言,一阵头疼。 她附到琴桑耳边小声问道:“宣平侯,到底是谁?” 宣平侯秋珣这个人,琴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他远在云州,是大殷朝开国时封的爵位,一直承袭下来,如今已有七代。 宣平侯为人十分低调,听说在当地风评不错,现任云州通判,底下产业有一家布庄,规模不大,仅能维持家族生活。 至于他有几个儿女,眼前这个秋言又是否真的是秋家嫡女,这还得再调查一番。 “秋珣,云州通判,正六品,确有其人。”琴桑低声回道。 刚刚宋南沅的行为倒也没有太掉链子,虽莽撞了些,但应变及时,并未失了王府脸面,因此琴桑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些。 “还真有这个人。”宋南沅小声嘟囔着,见到刚回家的棋玥,像是看到了救兵。 “棋玥,咱家侧妃,你给找个院子安置一下。”宋南沅把圣旨塞给棋玥道。 “啊?侧妃?”棋玥一脸茫然看过圣旨,接着一惊。 但他很会办事,很快堆着笑脸就走到秋言面前:“侧王妃,请吧。” 秋言自认为她长相可以,但王府上下不管男女老少都不拿正眼看她,让她觉得颇为难堪。 但路是自己选的,既然来了,她就得硬着头皮上。 “多谢殿下。请!”秋言恭敬道。 瞧她五官明艳,本以为会是个不省心的,却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宋南沅目送她跟着棋玥走远,又凑到琴桑面前:“怎么办?就让她这么住着?侧王妃,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下了谕旨。我还以为只是把她送进王府当暖房的呢。” 琴桑眉头一挑:“殿下说得轻巧。昨天怎么不拒绝?” “我也想啊,但他不听啊。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帝,我总不能当着众大臣的面跟他吵起来。”宋南沅苦着脸道。 琴桑没理她,径直往内院走去。 “你去哪?” “睡觉!”他为了给小南沅熬药,一夜未睡。上午又帮着殿下处理了一大堆政务,现在眼都快睁不开了。 “哎,别呀,帮我出个主意呗。” “这种杂事,棋玥最擅长,你去找他。”琴桑说着,耸耸肩就走了。 那姿态,像极了幸灾乐祸的样子。 宋南沅不想去看秋言,棋玥极懂事,安排好院子,就飞快地赶了过来。 “殿下,什么情况?” 小南沅在屋里睡觉,宋南沅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冰冰凉又硬的慌,她决定过两天在这院里做个秋千,没事荡荡秋千也挺舒服的。 “就是,昨天皇帝硬塞给我的。”宋南沅托腮道,“你把她安排进哪个院子了?” “朱锦苑。最偏的那个院子。” 王府人少,很多院子都空着,他一看就知道这秋言不招殿下待见,所以安排到了最荒的那个院子。 宋南沅清楚王府的情况。除去正殿,有六个院子,因为没有女眷,除了棋玥要照顾穆北柘饮食起居,跟他住在一处,琴桑,书剑和画锋各占了一个院子。 剩下的三个院子,一是湘南院,二是暖香阁,三是朱锦苑,都因长时间无人居住,几近荒废。 湘南院这几天已经修的差不多了,其他两个她没去看过,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能住人吗?”宋南沅问道。 再怎么着,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可以冷落了她,但不能住都没地方住吧。 “能,就是脏了些,我已经派了下人过去收拾。”棋玥道。 毕竟是皇帝亲封的侧妃,太过苛刻,难免惹人闲话。 “那就好。” “殿下,”棋玥表情突然有些微妙:“您不去看看吗?那可是您侧妃啊,按理说,今天应该就是你们两个成亲的日子,就这么晾着,不太合情理。” 宋南沅瞪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要我跟她圆房?” 就算她想,也没这个本事啊。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棋玥当然知道主子的心思:“小的是说,至少去看一眼,而且,人家嫁妆都带来了,我们好像得准备些聘礼。” “聘礼?”也是,不给聘礼显得三王府太小气了些。 “这皇帝也真是的,说封就封,根本就不给准备的时间。”宋南沅手指在石桌上叩着,想了想道:“这样吧,照嫁妆的双倍给聘礼。直接折算成银两,送到宣平侯家里去。她不是说她是秋家嫡女吗,顺便去打探下消息。” “宣平侯家里?那云州可老远了,刚刚我看了那嫁妆,店铺是旺铺,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少说也有万两白银,大老远的送去可不好整。”棋玥哭丧脸道。 第五十一章 起床气 “万两白银?这么多?”一个小小的宣平侯这么有钱? “那宣平侯我听说并不是特别富裕,所以估摸着这里面有不少是皇上添的。”棋玥猜出宋南沅心思道。 他打小跟着殿下,京内京外那些封爵封侯的家族都记在心里。刚刚扫了眼圣旨,就把这位侧王妃的身份了解了七七八八。 “那这可就难办了!”宋南沅看出来了,皇帝这是在给她出难题。 直接圣旨一道,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人家更是带着嫁妆进来,她若不办得稳妥,难免落下话柄。 “棋玥,娶侧妃要办婚宴吗?” 棋玥捏着下巴想了想:“殿下您要是想办,也可以办,不办,也合情理。但这次毕竟是陛下亲自赐的婚,我觉得,还是得意思意思请几桌。” “那,你来办!”宋南沅最讨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反正钱都是棋玥在管,让他来办算了。 棋玥脸一苦:“我办是能办,但宴会名单得请殿下您拟一份,这样我才好办事。” “名单啊,等琴桑醒了找琴桑去。” 宋南沅说着,却听见门吱呀一声,小南沅走了出来。 “你醒了。”宋南沅起身把她拉进房里:“秦叔都说了,你得多休息。” “再睡,天都黑了。”小南沅瞧了眼天色,道:“我刚刚听见你们说要办宴席,为什么?” 宋南沅把事情的大概给小南沅说了,小南沅似是有些起床气,眉心凝成川字,目光严肃。 “所以你要办酒席告诉他们你娶了个妾室?” 宋南沅被小南沅冰冷的语气吓到了:“妾,妾室?不能办酒席吗?” “是不是办完酒席你还要跟她拜天地,入洞房?” 宋南沅打个哈哈:“怎么会,我又不喜欢她。我只是觉得毕竟是御赐,得做做样子吧。” 小南沅没好气道:“一个舞女竟然赐给你当侧妃,他这是在羞辱你,你还乐呵呵地摆酒席,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棋玥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凶殿下,他吓得满头大汗。这边宋南沅却只是委屈地挠了挠头。 “可是这秋言是宣平侯嫡女,这身份拿来当侧妃,好像也并没有很羞辱。” “宣平侯?”小南沅眉头一挑,坐到塌上想了起来。 宣平侯的存在感着实低的可怜。上一世他对他唯一的记忆是他跟宫里那个女人有着一丝牵连。 前世那个女人寿终正寝的时候,宣平侯进京吊唁,那模样真是悲痛欲绝。 穆北柘曾查过那个女人的身份,但除了她是先皇妃子,别的信息一无所有。那个女人一直都是个谜,最后亦是带着谜离世。 现在想想,秋言曾经在宫里也嚣张过一段时日,甚至敢与皇后叫板,看来她是有那位在撑腰。 他曾一直以为穆北榉是秋言背后的靠山,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前世穆北榉和那个女人去世的时间只前后隔了两个月,秋言也是在之后那个女人去世的时候才没了消息的。 如此看来,这个秋言并不简单,只是直到现在他都想不通她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棋玥看到她那架势,着实有些心惊。要知道,殿下平时发火想事情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姿势态度。 这小南沅,才来了几天,就学了个像模像样。 许久,小南沅抬起头来:“琴桑呢?” “睡觉去了!”宋南沅坐到小南沅旁边道。 她算是明白了,琴桑一定是嫌这山芋烫手,趁早溜了。不过瞧小南沅这生气的样子,难不成她是吃醋了? “王爷,宣平侯无权无势,就是个空壳子。就算秋言是他的嫡女,你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侧妃而已,你大办宴席就是说你喜欢这个女人,岂不是跟你痴情难忘,不近女色的形象截然相反?” 小南沅刚刚做了个梦,梦里他还是穆北柘,因此刚起来的时候,一时角色没转换过来,就发了一通无名火。 现在渐渐清醒了些,语气也跟着温和起来。 “我是不近女色啊!我也没打算打理她。”宋南沅认真道:“这样吧,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棋玥看着殿下小心翼翼的样子,一下子瞠目结舌。看不出来,殿下平时那么霸气,却是惧内。 “先晾着她,日后有机会,寻个理由把她给休了。”小南沅道。 棋玥啧啧舌,觉得小南沅颇有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偏殿下还很受用。 “好,那就晾着。”宋南沅一口应下,手掌探过小南沅额头。 刚刚她睡的时候,额头有些烫,应是有些发热。但现在冰冰凉凉,许是睡了一觉烧退了。 “干嘛?”小南沅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目光深沉。 “不干嘛啊,看你有没有发烧。”宋南沅收回手道。 不知为何,每当小南沅安静地看着她的时候,她都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控制不住地乱跳。 “额,殿下,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准备晚饭了。”棋玥识趣地开口。 宋南沅这才想起,这屋子里还有着第三个人。 “去吧,记得把那个院子的饭也做了,直接送她们院里去,就别让她过来一起吃了。”宋南沅吩咐道。 “好嘞。”棋玥应着,麻溜退下。 小南沅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你要不要去那里看一眼?” “哪里?”宋南沅明知故问。 “你说哪里?” “哦!是得去看一眼,看看她来这存的什么心思。”宋南沅机智答道。 她可不想再把小南沅惹生气,她生气了,倒霉挨骂的还是自己。 “我跟你一起去。”小南沅就在等这句话。 说完,两人就动身出了门。 朱锦苑里,几个下人正在打扫卫生。 三个大箱子摆在正屋里,秋言坐在新送来的一张椅子上,冷眼瞧着那些人忙前忙后。 一个下午,这院子总算勉强可以住人。她知道齐王府不好进,却没想到穆北柘竟一点都不顾及皇帝的脸面,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讲。 “小姐,床都铺好了。这院子虽破,但也比我们在云州住得大多了,收拾收拾,应该住着挺舒服的。”秋言的贴身婢女果儿指挥完众人,走回屋道。 第五十二章 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大有什么用,还不是荒荒凉凉的。”秋言蹙着眉,眼里有些不耐烦。 从小,她就是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什么秋家嫡女?不过是宣平侯从民间挑选的一个贫家女孩罢了。 他看上她,只因她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他收她为义女,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亦教她毒理暗杀,只为了能让她为他办更多的事。 就像昨天她在宫里见到的那名前朝妃子。她独守着空荡荡的院子,绝色容颜渐渐老去,却还在为他默默传递着消息。 她本来,是要跟那个妃子一般,入宫的。但穆北柘作为大殷朝的当权者,能入三王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她反而更能了解朝廷的动向。而且,宣平侯还交给她一个附加任务,也是皇帝把她送入三王府的目的,那就是,寻个机会除掉穆北柘。 真是个愚蠢的老头,他不知道若不是穆北柘,这千疮百孔的大殷朝早就摇摇欲坠了。 这一点,远在云州的宣平侯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欲代而取之,皇帝还自掘坟墓,真是一出好戏。 “小姐,殿下来了。”果儿瞥了眼院子,提醒道。 果儿是宣平侯派过来监视她的,这个女孩看上去娇憨可爱,实际上深藏不露,武功高深。只要她不听话,能随时要了她的命。 秋言整理了一下衣服,款款站起,迎向门外。 “殿下。” 宋南沅草草扫了她一眼,这身材样貌,着实让人羡慕,也不知道皇帝怎么下的决心,把她送给自己。 “嗯,这个院子还可以吧。”宋南沅随口问道。 地上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朱锦苑比湘南院小上许多,除了一间正房和两个厢房,只有一个小厨房。院子里也没有花草池塘,只种了一棵银杏树,已经有些年份,树枝粗壮。巨大的树冠上,叶子全部变黄,金光满园,很是漂亮。 秋言抿嘴一笑,媚态自生:“很好,劳殿下费心了。” “你住得惯就行。”宋南沅往屋子里转了一圈。里面很干净,住人完全没问题。 她当然不是关心秋言,只是天生的那份善良,不愿意苛待旁人。哪怕这个人将来有可能是她的敌人,她也不能一见面,就把人往死里欺负。 “殿下,妾身来得急,今日没能把房子准备妥当,夜里……” 宋南沅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她不来还好,一来,这秋言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还真以为她有多急似的。 宋南沅瞧了眼小南沅的脸色,是她让她来的,到时候可别怪她给了秋言想法。 小南沅撇过头,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宋南沅打断秋言的话:“我只是来看看,毕竟家里多了个人,以后吃饭要多添两双筷子。” 宋南沅说着看向果儿:“她是你的丫鬟?” “是。她叫果儿。”秋言答道。眼里的失落很明显。 那哀怨又娇媚的眼神,宋南沅想,是个正常的男人应该都把持不住。 但幸好她不是。 转了一圈,确定住在这里的只有秋言和她丫鬟两个人后,宋南沅转身告辞。 “晚饭我会派人送来,以后若没什么事,就不要出这个院子。王府里不像你家里,规矩颇严,若是一不小心被当成刺客伤着了,我也没办法。”宋南沅走之前提醒道。 顺便找了两个侍卫守在院子外。 今日知晓了皇帝和穆北柘之间的恩怨,她就明白,这个女人不会是个善茬。她是笨,但不傻,为了自己和小南沅的安危,还是多防着些吧。 秋言眼神暗了暗:“妾身知道了。” 宋南沅嗯了一声,踏出院子。 朱锦苑通往正殿的路上,是王府的花园。因着重阳节见宫里的菊花漂亮,这几日托棋玥置办了不少菊花摆在园里。 宋南沅一路闻着花香,讨好似的向小南沅询问:“怎样?我待她并没有很好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都不会进那个院子。” 小南沅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关注的重点总是那么稀奇:“她是你的侧妃,你去不去关我什么事?” 但在宋南沅听来,却是酸溜溜的,她快走一步,拦住小南沅的去路:“不是你先生气的吗?你不喜欢她,我就不让她在你眼前晃。现在事出突然,等过段时间,我就寻个理由把她给休了。家里怎么也不能留个不清不楚的外人。” 瞧着宋南沅着急的样子。穆北柘多么希望,她紧张的不是自己这张皮囊,而是他这个人。 但他不敢坦白,因为他知道,若他坦白,怕是她下一刻就会把他赶出王府。当然,直接把他弄死也是有可能的。 “我不喜欢的人,你就也不喜欢吗?”小南沅歪着头问道。 “自然。”宋南沅心想,我们可是同一个人。 “那你还说你不喜欢我。要不,你把我也娶了,专宠我一人,省的别的女人动这些歪心思。”小南沅眼睛眨了眨,双眸里藏着漫天星尘。 宋南沅的心就那么一滞,脸一红,语气僵硬:“那不行,我把你当……” “当妹妹……”小南沅努了努嘴:“我知道。” 宋南沅瞧着她稚嫩却又故作老成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想起穆北柘来。 若她确是宋南湘的妹妹,那穆北柘又从头到尾把她当什么?也是妹妹吗? “小南沅,你真的是南湘的妹妹?”宋南沅再次确认道。 小南沅仰起头,认真地看着她:“是。殿下,陛下害我至亲,所以……” 宋南沅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不要乱说。他是皇帝,再怎么说,也是我父亲,我不可能帮你报仇。但是,我会努力保护你。” 她温暖的掌心覆着她冰凉的唇,小南沅眨了眨眼睛,脸颊一红,从宋南沅掌下逃脱。 穆北柘知道,宋南沅很胆小。为了报仇弑君,这样的事连他都做不到,更不用说这个胆小的丫头。 他亦没想过要父皇付出生命,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只想还宋家一个公道,让宋南沅以宋家小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着,让她不敢示面的弟弟现身继承宋家的香火。 前世他因为父皇一个承诺等了十三年。 这一世不会了。他早该明白,坐在上面的那个人,给予他生命的那个血亲,一直都只是个言而无信的无赖。对付无赖,从来都不该仁慈。 第五十三章 岂不是都被听到了 “殿下,我只是想请你帮我给宋家平反。我弟弟宋怀义,我打听到他早在一年前就失踪了,我知道我母亲娘家是江湖上的大世族,一定是他们救了弟弟。但宋家一天不平反,他就只能隐姓埋名地活着……” 宋怀义是穆北柘上辈子最大的缺憾。齐家出神医,在江湖中地位颇高,秦叔就是齐家出来的,军中亦有不少齐家的弟子担任军医。 是以当年宋夫人随宋相一同去了,父皇却没有处置齐家。 宋怀义的失踪,父皇也是知道的,但他本意只为让宋家替他担罪,没有过多追究。 穆北柘曾亲自去齐家问过,但他们为了宋怀义的安全,口风极严,一口咬定不曾见过宋怀义。因此宋怀义可能在齐家,也只是他的猜测。 他也一度怀疑,有可能是父皇下的毒手,宋怀义已经真的不在人世了。 …… 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时间太久远,宋家于宋南沅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家族。 她也想过,若是上一世,娘亲告诉了她真相,她会不会去给娘亲,去给宋家报仇。 答案是,她会。即便结果是她死无葬身之地。 但此刻她是穆北柘,旁边还有一个小南沅,她犹豫了。 她想的最多的是,如何能让小南沅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所以她不可能去弑君,因为这样的话,必会引起战争,若是成了也罢,但输了,王府里所有人都得死。 把那么多人的性命压在她身上,她赌不起。 但为宋家平反,她可以想办法,也必须想办法。 娘亲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为此付出了生命,小南沅也跟她坦白了,她不能为了自己苟活,不顾她们的付出。 “好,我会帮你给宋家平反。这也是我该做的。” 小南沅欣慰地笑了:“谢谢王爷。” “跟我客气什么。”宋南沅摸摸小南沅脑袋:“走啦,吃饭去了。” 小南沅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刚走了几步,就看到画锋在一个月牙门后面等着他们。 “殿下。” “嗯,有事吗?”宋南沅问道。 画锋不自然地看了小南沅一眼:“我刚刚瞧了,新来的那位武功一般,但她那丫鬟,至少是个二品高手。” “二品,就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姑娘?”宋南沅讶然,果真是真人不露相,那丫头看年纪不过才十四五岁,怎么就这般厉害。 小南沅瞧着宋南沅一副没见识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还傻乎乎,再傻也傻不过你。 “二品,我不会看错。”画锋是个直肠子,以为殿下这话是不信他,遂肯定道。 宋南沅见他有些不高兴,忙道:“我知道了,以后还得麻烦你多注意着她。” “属下明白。属下会派人盯着她们。”画锋说着就准备隐匿至暗处。 宋南沅喊住他:“哎,刚刚你什么时候去的朱锦苑?我怎么不知道?” “殿下去的时候,我跟着去的。随身保护殿下,帮殿下查探周围人的功力深浅,是我的职责。”画锋以为宋南沅是在怪他多事,忙解释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南沅有些无奈,画锋这个死脑筋:“我是说,平时是不是你都在我附近躲着?” “是。这是属下的职责……” “我知道,我是说,那我平时做什么,跟别人说什么,你是不是都看到听到了?”宋南沅这个急性子,跟画锋说话实在费劲儿。 画锋愣了愣,道:“不该看和不该听的,我会走远一点。” 就像刚刚,殿下跟小南沅打情骂俏,他就远远地躲着。 宋南沅眼角抖了抖。 那意思是,其实他还是听了看了的。那她在画锋这里,岂不是半点隐私都没有了? 怪不得前世穆北柘不结婚,有这么个暗卫在,洞房花烛夜都能给听了去。 小南沅发觉宋南沅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抬起小脚踢了她一下脚踝。 “吃饭了。” “哦。”宋南沅缓过神来:“画锋,一起吃吧!哎,人呢?” 明明前一刻还在这里的。 暗卫做得太专业,还真是存在感为零。 朱锦苑内。 秋言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忽然就有些落寞。 “小姐,瞧他这样子,是要把我们给囚禁起来啊。”果儿道。 “三王府本就不是个好地方。” “不过这三殿下还真是如传说中的那般,孤傲冷厉。寻常男子,有几个能挡得住小姐您的魅力。”果儿笑道。 秋言脸一冷:“你没看到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吗?连宫宴都带着去,怕是这三殿下,早就心有所属。” 果儿不屑地嗤了声:“一个毛头丫头而已,以小姐您的魅力,她怎么可能是对手。” 说着,果儿拂过秋言的脖颈,鼻尖在她耳边一闻,表情陶醉:“这醉人香,早已浸入小姐血肉之中,只要小姐稍微用点计谋,他定力再强,还不是手到擒来?” 秋言肩膀一抖,眼里溢满了羞辱。 醉人香,每日泡于百种药材熬制的汤药中,长达数年,最后女子自带体香,勾人心魄。 这是某些有钱的青楼头牌才用的下三滥招式,可她却逼不得已。 每每听到有人赞她身怀异香,她虽笑脸相迎,但心里却若万箭穿心。以色侍人,尊严被践踏到了泥土里。 果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眼神蓦地一狠:“秋言,你最好看清你自己的身份。若不是主公把你买了回来,以你的出身,还不是被卖到青楼妓院里面任人欺辱!乖乖听话,等主公大事既成,你就是人中之凤。” 秋言眼眶湿润,她藏起锋芒,回头一个娇媚的笑:“果儿,父亲对我来说,恩重如山,我怎会对他不满?我只是觉得屈辱,凭什么他穆北柘可以不拿正眼看我,还派人监视着我!。” 果儿见她识趣,语气随即温柔起来:“两个侍卫而已,总会有机会的。” 秋言不置可否,站起来掀开一个箱子,里面琳琅满目,皆是上好的舞裙。 “你说,这世上有几个男子能抵挡住我的舞姿?” “天仙之舞,自然魅惑众生……” 第五十四章 您就这么喜欢李小红 吃过晚饭,趁着小南沅去找琴桑的功夫,宋南沅带着棋玥偷偷溜出府去。 “你说林玉梁在满香楼?” “是,他这几天几乎天天都去那喝酒,一直喝到酒楼关门,然后酩酊大醉跑回家。”棋玥道。 说罢,他又一脸担忧:“殿下,您不会真的要去跟他讨李小红吧!您可是刚娶了侧妃的啊。” “李小红,我是要定了,不过我们得用个好法子。” “什么好法子?” “当然是让林玉梁主动放弃李小红的好法子啊。” “殿下可否告知一二?让小的听听?”棋玥好奇道。 “到时候自然就告诉你了。” 两人聊着,已到了满香楼外。 满香楼是一家不算大的酒楼,这个时候人已经很少了,靠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公子,面前放着两碟小菜,一坛酒,一杯一杯喝个不停。 这林玉梁也着实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后娘还不是个好惹的主。怕是他在家里连喘气都难受。 也亏他是个正人君子,郁闷了只喝酒,从不去那些烟柳之地。 “林玉梁!”宋南沅坐到他对面喊道。 林玉梁这个时候喝得已经有些微醺了,他抬起头朦胧间见是三殿下,脑子立马清醒了些。 “齐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路过,看到你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就来看看。”宋南沅道。 “路过?”林玉梁有耳闻,今天京城出现了一件大事,就是三殿下娶了侧妃。 刚退婚就娶侧妃,这对林玉娇来说是个重大的打击。他怕她再闹,就跑过去想要安慰她两句,却没想到被林玉娇一通臭骂,只得跑出来喝闷酒。 “今天不是殿下您大婚的日子吗?” “什么大婚,一个侧妃而已,我跟她也就昨天见过一面。”宋南沅道:“玉梁,你这般一个人喝闷酒,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林玉梁酒品很好,再醉,也不会乱说话。更何况,他那点心事根本就不能为外人道。 这个年纪的男人,如果借酒消愁,不是为女人,就是为前程。 林玉梁虽性格软弱,但才学尚可,又有公主关照,也有分不错的差事。他本人又不是个争强好胜的,因此一定不是为了前程。 所以那就是为女人了。 宋南沅挑眉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想过成婚?” “成婚?”林玉梁自嘲般笑了:“我这样,谁愿意嫁进来?” 只能说各花入各眼。 因为家里的原因,林玉梁内心的那份自卑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更是对林玉娇唯命是从到了极点。 在外人看来,他确实称得上懦弱。 但有人偏偏只爱颜。林玉梁完美继承了林平尚年轻时的样貌,五官精致,儒雅秀美,再加上他那谦卑的性子,前世一个亮面,就吸引了魏国公的幺女徐若依。 之后徐若依穷追不舍,硬是在四年后,逼着他成了婚。 前世宋南沅除了惊叹于徐若依的彪悍,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林玉梁,觉得他作为一个男人,实在太没主见,还要人女孩子追。 当然,他们两个婚后是否幸福宋南沅不在意,她只想找个理由把李小红给弄出来。 “玉梁俊逸儒雅,怎会没有姑娘芳心暗许。是你太过保守,不肯主动罢了。” 林玉梁望着窗外洁白的月光,笑得勉强:“殿下,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哪里能自己做主。” 他不想太早娶妻,他家里那样,把姑娘娶进门必定是要跟着他一起受气的。而且,一旦成了家,他就再也不能全心照顾玉娇了。 真不知道徐若依到底看上你什么。宋南沅心里骂着,站起来。 徐若依是个善妒的,前一世她嫁进林家没多久,就把李小红给赶出府了。 后面是林玉娇把李小红又接了回去。原因不言而喻。 宋南沅的打算是让徐若依和林玉梁提前见面,然后她再煽风点火一下,让林玉梁放弃李小红。 她本是想探探林玉梁的口风,从林玉梁下手。但看样子这个人似乎早就心有所属,且为情所伤,根本无心娶妻。 “时候不早了,你也别喝了,省的让你父亲担心。本王先回去了。”宋南沅暗自叹了口气,拂袖离开。 “恭送殿下。”林玉梁在她身后行礼,之后又埋头喝起了酒。 “殿下,瞧您这意思,是要给林公子寻亲啊。”棋玥八卦道。 “我听说,魏国公家的三小姐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你看他们两个合适吗?” “魏国公家的三小姐?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主儿!”棋玥惊讶道:“这三小姐是徐夫人年近四十的时候生下来的,那在京城就是一霸,跟林小姐两个人针尖对麦芒,那是三天两头地惹事生非。要知道,京城里的宴会,请她们两个从来都是只请一人,生怕俩人打起来,谁都不好劝。” “这么有趣?”前世宋南沅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外面的事,只以为徐若依强势,竟敢公开追求一个男人,却不曾想到,她跟林玉娇竟然是仇家。 也是奇怪,明明是仇人,还要死要活地非要进一个家门,真是搞不懂这些娇养的小姐。 “殿下,林公子性格太软,家里还有个霸王,这要两人成了家人,那还不得天天干架!想想……” “想想都刺激……”宋南沅立时精神大发。一物降一物,就冲着不让林玉娇好过,她也要撮合这一对。 算算时间,跟小南沅说好的去江南只差半个月空余,她得寻个理由把这三人给聚到一起来。 其实机会也是现有的。穆瑶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公主府了,到时候肯定要设宴,她这个当哥哥的难免要前后帮忙,自然有机会把这三个人都请进府中。 话说公主府,她这几天得帮穆瑶多看看,最好能在短时间内寻到个合适的宅子,拎包入住的那种。 棋玥瞧着宋南沅这样儿,知道她又在想着什么歪点子。 话说自从跟林小姐退了婚,王爷性格变了好多,从前的阴翳一扫而光,开朗了许多,待人也比往常亲切。 “殿下,您当真就这么喜欢那个李小红吗?”棋玥大着胆子问道。 第五十五章 她有毒 宋南沅摇摇头:“喜欢说不上,只是李小红跟小南沅是故交,我想把她弄过来陪小南沅。”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棋玥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殿下是要把李小红弄进府当侍妾呢。 “怪不得您说要给南沅一个惊喜。可是说实话,您要是只想让她陪南沅,没必要非得弄到自家府里,南沅想的时候请过来就是了。以她的出身,能在林家当个陪房,也算不错了。”棋玥道。 说的容易,但林家哪是个好待的地方。 “有林玉娇在,她一个侍妾哪里有好日子过。她没好日子过,小南沅就会不开心,小南沅不开心,我也会跟着不开心,所以,李小红必须得离开林府。” 棋玥额头冒汗,边走边想着:“殿下,若是这个原因,那没有必要大费周张。一个陪房而已,我看林公子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过,应该也是不在意的。且您说平阳公主马上就要在宫外建府了,到时候就让她代您出面,以公主府缺人为由,把她要过来就行了。” 棋玥心思通窍,府里的杂事都是他在打理,若是他说合适,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只是宋南沅觉得还是得跟林玉梁通通气,看看他对李小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可万一林玉梁很喜欢李小红呢?” “不可能。”棋玥一口咬定:“小的曾经跟林家的管事打听过,这李小红是有一次林公子喝醉了酒,误把她给……反正之后就再也没进过她的房。也没个名分什么的,若是真喜欢,哪儿会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 棋玥越说,宋南沅就越觉得李小红可怜。不但不被林玉梁喜欢,还天天被林玉娇欺负。 “既是如此,那我明天去找平阳商量一下。”宋南沅道。不过林玉梁和徐若依的事,她还是打算照计划来办。只要徐若依进了林家的门,林玉娇就没好日子过,这一天来得越早,她心里就越舒坦。 “哦,对了棋玥,这几天你帮我留意一下,看看离王府近的地方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我们挑好给平阳选一下。”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一出好戏了。 “宅子?离王府近的倒是现成就有一处,前两天琴桑刚把房契给我。我去看过,里面环境不错,家具什么都是现成的,就是地儿小了些,只是个三进的院子。”棋玥道。 这宅子宋南沅第一天就听琴桑讲了,原本是买给小南沅住的。只是看规模,做公主府着实有些寒酸了。 “是太小了,你这两天再帮我看看,有没有稍微大点的,也得是家具齐全,环境幽美。” “我这就去打听。”棋玥说着,突然脑子一个灵光:“我记得那个宅子旁边有一户,也是空了好久,一直都没有人住,要是能一并买下来,再打通,那就大了。” 宋南沅点点头:“要是能找到主人最好不过,这样,你先帮我打听着,我明天去宫里问下平阳,看看她的想法。”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家门口。 棋玥刚一敲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里面探出一张不大高兴的脸。 宋南沅一瞅见,就连忙陪笑。 “去哪儿了?”小南沅黑着脸问道。 “没去哪儿,就出去随便逛了逛。”宋南沅心虚道。 小南沅瞪了她一眼,把大门打开。 两人进了门,琴桑也站在院子里,张口就喊道:“画锋。” 画锋很乖巧地从房顶跳下。 “殿下刚刚去了哪里?”琴桑问道。 画锋挠了挠头,见宋南沅一个劲儿地朝他使眼色,遂道:“没去哪,就路上偶然碰到林公子在喝闷酒,殿下跑去跟他聊了两句,聊完就回来了。” 宋南沅脸一沉,画锋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琴桑扬唇一笑:“殿下,您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宋南沅自知瞒不住,坦白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看他一个人喝闷酒喝得难受,就跑去问了问。想着,要不要给他寻个亲事什么的。” 小南沅眉毛一挑:“亲事?殿下什么时候对当红娘有兴趣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林玉梁这小子还不错。而且姑父也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这年纪不小了,一直都没娶妻,所以就随口问了几句。”宋南沅支支吾吾道。 “我还以为,你还惦记着林玉娇呢。”小南沅一句话,似是解了围观一群人的惑。 是了,一定是殿下怕林玉娇再闹什么幺蛾子,所以殿下去林玉梁那里探探口风。 只有棋玥和画锋,心里门儿清,知道殿下是惦记上了另一个女人。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把她这点小心思给说出来。 “没有!”宋南沅立马回道。 “算了,时候不早了,大伙都去睡吧。殿下,我还有事要跟您谈。”琴桑遣散众人道。 “好,我们去书房。” 屋里只有三个人。各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什么事?说吧。” “有三件。”琴桑手指比划道:“第一,您的侧妃。” “我知道,她就是个奸细,我会防着她的。” 琴桑摇摇头:“殿下,我们下午仔细查了,这个秋言,可是不一般,她身后的势力,复杂得紧。” 宋南沅大吃一惊:“你下午不是睡觉了吗?” 小南沅噗嗤一笑。 琴桑则翻了个白眼,有她这个不省心的王爷在,他哪里睡得着,怕是时间久了,他都要跟着折寿了。 “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就起来做事了。” “哦。”宋南沅点点头,眼神有些迷离,话说,现在这气氛,他们一说正事,她就想睡呢。 小南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随手抓过一支毛笔,在她头上弹了一下:“殿下,我听说,这秋言可是个下毒的高手,要不想早早被她毒死,就打起精神听着吧!” “毒!”一涉及到生存,宋南沅就精神起来:“有多毒?” 琴桑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戏谑:“说毒呢,其实也没多毒,就是,她身上自带异香,若是男人跟她交欢,会中慢性毒药,日子长了就会每日精神萎靡,食欲不振。但偏偏还极度迷恋她身上的香味,就像上了瘾一般,直到最后气血衰竭而亡。” 第五十六章 三件事 宋南沅倒吸一口冷气:“这么毒?” 不过关于这点,短期内小南沅和琴桑都不太担心。看宋南沅如今这样子,还是一副小女人的心思,不会对秋言感兴趣。 但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毕竟有些事情,是生理上自带的本能,他们都是男人,完全了解。宋南沅毅力不如殿下那般坚定,难保有一天会把持不住。 “所以殿下……” “你放心!”宋南沅宛若听到了蛇蝎一般,眼神惶恐:“这个女人,我绝对离得远远的,不会去碰!” 琴桑和小南沅相视一笑,刚准备开口,却听宋南沅道:“琴桑,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跑她那里闻了?异香,到底是什么香味,为何我今天没在她身上闻到过?” 醉人香,一种特殊的香气。离得远一点气味都闻不到,但若离得近,那香气就会慢慢地,一丝一缕地钻入你的脑海,挥之不去,沉醉其中。 琴桑自然没去那院子,倒是秦叔,知道陛下赐给殿下一个侧妃,就跑去看了一眼。他其实离得也不近,只是医者特有的敏锐嗅觉,让他闻出了秋言身上的端倪。 话说这醉人香,若不是秦叔打小跟着权昭雁,曾在宫里见到过有人用这种招数勾引皇上,也看不出问题。 后来,他就以府里入门之人都要例行检查为由,探了秋言的脉。之后他不懂声色离开,心中却惊恐无比。 醉人香,若只是为了增香,并无害处,但要是在其中加了另外两味药材,就会变成杀人于无形的剧毒摄魂香。 这两味药材极难寻找,可一旦找到,只需身怀醉人香之人煎熬服下,就能生效。其香味也会发生细微的变化。多亏了秦叔见多识广,才得以发现, 秦叔一查到这些,就赶紧去找殿下,但殿下没在府,他就告诉了琴桑。 听到这个消息后,最吃惊的其实还是小南沅。要知道前世秋言可是父皇的妃子,独宠后宫三余年,他没出事,可真是命大。当然,也有可能前世并没有这么多幺蛾子,醉人香,就真的只是醉人香。 “离得远就闻不到,但若是与她耳鬓厮磨,就会迷恋其中不能自拔……”琴桑解释道。 宋南沅随即信誓旦旦:“放心……等从江南回来,我就把她赶出王府,让她回老家!” 小南沅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 琴桑见宋南沅说风就是雨,也是摇头一笑:“倒不必这么急。我这第二件事还需要她帮忙。” “第二件事?是什么?”知道如今的每一件正事都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宋南沅打起精神。 “秋言的嫁妆里有一家旺铺,我派人去查了,原本是大殿下名下的。”琴桑道。 “穆北榉!也是,进献美女这样的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宋南沅想起那天夜里,皇帝把秋言赐给自己时,穆北榉那阴沉的笑。 “大殿下为人心胸狭隘,又目光短浅,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却赶巧不巧,他派去帮秋言打理铺子,并作为传话人的掌柜,正是殿下派去监视大殿下的探子。” “豁~”宋南沅一脸幸灾乐祸:“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可不!”琴桑道:“所以,殿下也不必禁秋言的足,就让她在王府里随意走动,要出府打点生意,也随她,莫要让王府落下苛待侧妃的话柄。” 宋南沅明白了,反正传话的人是自己人,还不是想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穆北榉岂不是任由摆布。 “好,听你的。” “那我就说第三件事。是……”琴桑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是关于平阳公主的。” “平阳?” “南沅跟我说,平阳要建公主府,要是让陛下选地方,那肯定往远了的地方选,倒不如趁着陛下还未找到合适的宅子,我们先一步行动。” 宋南沅很快理解:“你是说你有了合适的宅子了?” 琴桑点了点头:“现下是有一处合适的地方,但是一个宅子有点小,我现在手中有挨着的两处宅子,若是将它们合并,那用来做公主府再为合适不过。” 宋南沅立马就想起棋玥跟她说的那个宅子:“可是两条街外的那个。” “嗯。”琴桑道:“一个房契在棋玥那里,另一个在我这里。” 小南沅闻言皱起了眉头:“琴桑,你确定要把那宅子让出来?那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遗产。” 琴桑点点头:“若不是殿下当年帮我们把宅子买了回来,现在这宅子还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呢。母亲早已去世,我想,把宅子交给公主,她应该能更好地照顾这个宅子。” 原来这是琴桑的私人财产。 宋南沅知道琴桑跟穆北柘情同兄弟,肯定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占用兄弟的宅子。 “琴桑,既然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那就应该好好留着,两处宅子合在一起,就必然要进行大的改造,这样岂不坏了你母亲留给你的念想。” 琴桑听到宋南沅这一番话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为他着想:“殿下,不必了。我从小跟着殿下长在宫中,八岁才随我娘出宫,之后住的是另一个房子。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殿下帮我买下秦家老宅,我才住进去,再后来殿下十四岁封王来到三王府。 我在秦宅满打满算也就住了两年,算不上什么念想。不管是殿下还是公主,我娘都把你们当成她最爱的孩子,若是她知道这宅子后来成了公主府,九泉之下一定会很开心的。” 琴桑这一番话满怀真诚,宋南沅又想到穆瑶对琴桑可能有的情愫,再也寻不到拒绝的理由:“那,就这样决定了?” “嗯。还请殿下先把公主请出来,征求一下公主的意见。看看她是否愿意,这宅子又该怎么改?”琴桑道。 “好,我明天就让她出宫看看。” 琴桑这一提议,也恰好如了她的意,省的棋玥再去四处忙活。 第五十七章 太馋了 第二天上午,宋南沅一给宫里传信儿,穆瑶就出宫了。 她先是来了齐王府,了解情况后,看向琴桑:“所以那宅子是你的家宅?” 琴桑点点头:“算是吧,但说起来也是殿下出的钱,所以算不得我私有。” 穆瑶浅笑言兮:“那琴桑你可否带我去看上一看?” “呃,”琴桑看了眼宋南沅:“我还有事要处理,要不让殿下带你去?” 穆瑶随即失落起来。 小南沅瞧得真切,暗自踢了宋南沅一脚。 宋南沅脚下吃痛,回头瞪向小南沅,小南沅只觉得没默契,朝她使了使眼色。 宋南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穆瑶正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再联想到刚刚的对话,八卦体质的她瞬间明白:“琴桑啊,有什么事不急在这一会儿,你就带平阳去看看,那宅子你熟。” 刚刚两个人的小动作被琴桑看在眼里,他也清楚这是殿下的意思,目光露出些许无奈,点了头:“公主请跟我走吧。” 穆瑶心愿得逞,难得露出俏皮的笑容,跟着琴桑前后脚离开。 其实宋南沅挺想去看看的,但被小南沅拦下:“你没看出来公主喜欢琴桑?” “看出来了,我就是好奇那宅子到底长什么样。”宋南沅道。 “有什么好奇的,等改成公主府你有的是机会逛。”小南沅拉着宋南沅走回卧室,路上随口问道:“你那侧妃的事,解决掉了?” “嗯,我把侍卫撤回来了,也准许她出府,但是我没亲自去。这女人有毒,我得离得远远的。” 小南沅眉眼含笑,她这怕死的本能倒是从来都没改过。 “对了,小南沅,我问你件事。”宋南沅一脸神秘道。 “什么事?” “你觉得魏国公家的三小姐跟林玉梁合适不?” 小南沅一个惊讶差点没被门槛绊倒:“谁?” “徐若依啊?你听说过吗?” 小南沅当然听说过,前世京城两大霸,林玉娇和徐若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徐若依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死活要嫁给林玉梁,婚前闹了好几回,婚后林家可谓是天天唱大戏,林玉娇又死活不肯出嫁,这林玉梁可是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听说过,但是,她好像比林玉娇还霸道。” “就是这样我才想把她嫁给林玉梁,林玉娇有了架吵,就顾及不到我这边了。”宋南沅道。 得了吧,前世林玉娇在徐若依那吃了瘪,还不是寻机跑来欺负你。 哦,不,这次倒霉的该是她。 小南沅努努鼻子,坐到椅子上大方喝茶。 宋南沅见她不回答,又黏上来问道:“你觉得合适吗?” “你说合适就合适。”小南沅一脸宠溺,只要无伤大雅,她爱怎么折腾,都由着她来。 “好,那我就安排他们在平阳的乔迁宴上见面。” 小南沅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你说在哪见面?” “平阳的乔迁宴啊,这会儿也没别的理由设宴啊。”前世徐若依也是这么看上林玉梁的。而且,小南沅不是不许她办娶侧妃的宴席嘛。 小南沅强自镇定下来,不做意见。 两个小孩而已,再怎么闹,应该不至于坏了平阳的心情。 宋南沅见小南沅不开口,就当她默认了。高兴地刚想坐下,就看到门外一个亮丽的人影往这里走来。 她一个头疼,跑到门口大喝一声:“等等,谁让你来的?” 秋言手里捧着一个汤盅,步履婀娜:“殿下不是解了奴家的禁足吗?奴家就熬了碗银耳粥给您送来。” “不用!快停下!”宋南沅一脸抗拒。 秋言有些委屈地立在院子中间,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颤颤的,光影洒在雪白的肌肤上。 都说最毒美人心。宋南沅再心善,也分人的。 “我不饿,你自己喝了吧,还有,我这院子,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许入内。书剑!书剑!怎么这几天都见不着人影!来人,把秋言送走!” 宋南沅说着,房门一关,一转身就看到小南沅弯成月牙的细细眼睛。 “笑什么笑!” 小南沅走到宋南沅旁边,拉住她的手:“你真不饿?早上你都没吃几口饭。” 宋南沅是没吃几口,原因很简单,三王府的伙食太素了。 据秦叔所言,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饮食需清淡,早晚不能有大荤,清粥开胃,五谷杂粮为主。 刚来的第一个晚上,因为厨房多做了两道辣菜,被秦叔骂了大半个晚上。 从此,厨子愈发谨慎起来,不是青菜萝卜,就是馒头包子。前世她曾经馋得忍不住偷偷出去买吃的。当然,她发现偷食的不止她一人,王府给的月钱不少,经常也有别的小厮出门办事的时候买些小菜卤肉在房里偷吃。 不过话说回来,肉都没得吃,穆北柘是靠什么把身体养的这么好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有时候她洗澡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摸几下肚子上结实的腹肌,真的太养眼了。 想着想着,宋南沅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小南沅看出她心思:“要不,我们中午溜出去吃?” 宋南沅愕然:“不会被发现的吗?秦叔不是说不能吃得太油腻。” “偶尔吃一次没事的,我听说京城有一家湖南菜馆,很正宗,我们要不要去试一试?”小南沅怂恿道。 瞧着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宋南沅心立马就软了,当然,不排除是她自己馋:“好啊,既然你这么想吃,我就带你去。” 两人说着,就开始行动。 这个时候出门,自然会被棋玥拦住问上两句:“殿下,中午不吃饭了吗?” “嗯,外面有人请。” “那好。我去吩咐厨房。” “哎,等下,棋玥,一起去吧。”小南沅忽的开口道。 “一起?好啊!” 平时穆北柘出去应酬不是带琴桑就是带棋玥,原因很简单,穆北柘不能喝酒,但琴桑和棋玥都是大肚量。尤其棋玥,看着弱不禁风,喝起酒来千杯不醉,还心里门清儿,该说的话一句不落。 因此,小南沅开口,棋玥还以为是要他去挡酒呢。 第五十八章 故意整她的 实际上,小南沅是因为另一件事。 这事她也不是没提醒过宋南沅,但宋南沅转头就给忘了。马上他们就要离开京城,棋玥是肯定要留下来的,这期间他若是再那么乱吃霸王餐,难免回来的时候不被人摆一道。 前世,一品香阁就是棋玥欠钱最多的地方。 棋玥在生意上颇有头脑,为了谈单子,经常在湘天下宴请其他商人。至于为什么不去自己名下的素慕斋,原因很简单,一品香阁是穆北榉娘家表亲的店。 他对穆北榉可谓讨厌到了极致,所以经常带着人来这里大吃大喝,事后一文不给。 一向聪明的棋玥在这件事上着实犯了糊涂,穆北榉也乐得纵容,直到钱滚钱欠到了一笔天价,才拿出来打说事。 宋南沅忘了,她可不能忘,得在离京前把该还的钱都给还了。 三人一同来到一品香阁门口,棋玥抬头看了眼招牌,有些疑惑。 “殿下,是在这里吗?您不是不喜欢吃湘菜吗?” 其实他的意思是,您那么讨厌大殿下,怎么会在这家店吃饭。 宋南沅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只以为小南沅喜欢,就道:“偶尔换换口味也好。” 棋玥半信半疑踏进饭店。这家店的老板,他可是熟识。 “哟,是棋公子来了,还有一间上房,您先请!”小二立马迎上前道。 此刻他有多热情,之后参穆北柘的时候,哭诉的就有多惨烈。 小南沅啧啧舌,堂里掌柜的这才发现,来了个贵客。 “齐王殿下!您光临小店,可真是难得,快请上座。” 以穆北柘在京城的名气,被这店里的管事认出,宋南沅一点都不意外。 她装模作样冷着脸踏上二楼,来到最里面的雅间。 “棋玥,听说你对这里比较熟,你来点菜吧。”小南沅把菜单递给棋玥道。 棋玥也不客气,拿起菜单迅速点了七八道菜,递给管事。 掌柜接过菜单退下,棋玥这才问道:“殿下,您来这里是要宴请哪位贵客?” “宴请?没有啊,就是家里的饭吃腻了,出来下馆子。”宋南沅认真道。 “没有?就只是出来吃个便饭吗?” “对啊。”宋南沅觉得棋玥有些莫名其妙。 “好吧。” 说实话,棋玥是不信殿下会一时兴起,自己出来吃便饭的。刚刚他点了不少菜,若是只他们三人,是绝对吃不下的。殿下节俭,到时候看到剩一桌子菜,怕是又要骂他两句。 许是宋南沅身份特殊,菜上得很快,当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时候,棋玥小心地看了眼宋南沅的脸色,却发现她只看着这些菜流口水,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菜齐了,我们开动吧!”宋南沅拿起筷子,伸向一盘腊味合蒸。 小南沅不动声色,却动作极快,从她筷下抢走一块腊肉:“殿下,这道菜盐味极重,不适合您吃。” 宋南沅咽咽口水,又把筷子伸向麻辣子鸡。 小南沅又是一筷子抢走:“殿下,这个太辣了,您忘了,您吃不得辣。” 宋南沅一气,筷子一丢:“不是你让我带你出来吃的吗,怎么还这个不让那个不许的。” “秦叔说了,殿下体寒,忌大荤大油。我带您出来,只是想让您饱饱眼福,省的每天望眼欲穿的。”小南沅不紧不慢道。 宋南沅觉得,一定是因为侧妃的事,小南沅心里有气,故意整她的。 小气鬼。 “光看不吃,还不如看不见。” 棋玥坐在位子上,瞧着两人斗气,只觉得脑门锃亮,坐立不安。 “殿下,您要吃也不是不行,要不,我给您拿个碗倒点清水,您涮着吃?” 宋南沅眼睛一亮。 小南沅却拉住要起身的棋玥:“不行,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殿下若是吃坏了肚子,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棋玥负不起,于是他悻悻坐下来,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宋南沅这次真的被小南沅给惹毛了,说是出来吃,原来只打算自己吃饱肚子。 她瞧着小南沅碗里的肉,伸手连碗抢了过来。 “你呢,有内伤在身,秦叔说了,要静养,要饮食清淡,我看你也别吃了。棋玥,你吃!” “啊!”棋玥觉得他今天真是倒了霉,非要凑这个热闹。 “那我都吃了,殿下和小南沅吃什么?” “吃面!棋玥,你去吩咐他们做两碗清汤面来,除了盐,什么都不可以放。”宋南沅这次较上劲儿了。不让我吃,你也吃不着。 小南沅笑笑,按住棋玥,自己站起来:“我去吧。” 棋玥见宋南沅没有吭声,默默坐了回去,只是小南沅刚一出雅间,他就看到宋南沅迅速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中,嚼了两下咽下,之后使劲儿扒拉了几大口米饭,那一张脸,是辣得满面通红。 “殿下,您这……” “嘘……”宋南沅一边吸气,一边指了指茶水。 棋玥忙帮她倒上一杯,只觉得现在的殿下真是幼稚极了,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小南沅刚吩咐完小二,就看到门口两位公子拥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粉腮杏目,姿容俏丽,正是魏国公家的小千金徐若依。 魏国公年迈无子,大女儿是现如今的宁妃,四殿下的母妃,二女儿因为脾气倔强,远嫁地方,夫家是当地县令。 眼看魏国公统领的北衙军将无人继承,京城里各方势力都把目光投向徐若依,家中有适龄未娶的,一有时间就跑过来阿谀奉承。这也是导致徐若依性格骄纵的缘由之一。 此刻,她身边的两位公子,是兵部尚书薛岚的两个儿子薛坪和薛坦,两人相差一岁,比徐若依大上一两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魏国公视徐若依为掌上明珠,平日里让她跟男子一般读书习武,这两位,常伴于她身侧,算是护花使者。 “你们说,这是京城最好的湘菜馆?” 魏国公祖籍湖南,家里的厨子是湘菜系的名厨,今日薛坦偶尔提及一品香阁家的大厨做得湘菜乃是顶级,她心中不忿,就过来尝尝。 第五十九章 以后再也不带她出来吃饭了 话说,宋南沅不是想撮合徐若依和林玉梁吗,她来的倒是正好。 小南沅想着,走下楼梯。 徐若依正在跟掌柜争吵,想要雅间,但一品香阁生意火爆,此时正是晌午,宋南沅来得巧,那是最后一个雅间。 “掌柜,齐王殿下说,难得遇上徐三小姐,请她进雅间一叙。三小姐,您可方便?”小南沅走上前道。 “齐王也在这里?”徐若依虽年纪小,但不是个草包,知道如今朝廷是谁在当家做主。齐王殿下相邀,她岂有不应之理。 “你是齐王的侍女?请带路吧。” 薛坪和薛坦紧跟在徐若依身后,却被小南沅拦下:“殿下说,只请三小姐一人。” 薛坪薛坦面面相觑,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徐若依发话:“你们先回去吧,待会儿齐王会送我回家的。” 薛家一向是穆北桁一派,跟贤妃乃是表亲。六皇子晋王和齐王虽说关系不差,但也好不到哪去,日后相争,必是有胜有负的。因此,齐王不请,薛家两位公子也不敢进去。 “那我们先回去了!”薛坪道,同时向小南沅行了个礼:“烦请向齐王殿下问安,告辞!” 小南沅点点头,领着徐若依往楼上走去。 说实话,相对于林玉娇,她还是不讨厌徐若依的,前者是蛮不讲理,后者小事上娇蛮了些,但大家闺秀的格局还在,无论是礼数上还是待人的态度,都比林玉娇要强上数倍。 小南沅掀帘而入,走到宋南沅耳边低语了几声。而棋玥,自然是认识徐若依的,连忙起身给她让座。 “徐三小姐,今日幸得偶遇,如若不嫌弃,就一起吃吧。”宋南沅知道来人身份后,脸上随即堆起笑容。 “齐王殿下相邀,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徐若依落了座,目光扫过桌上两大碗阳春面,弯眉一笑:“殿下,您这吃菜,怎么还煮上两碗面来。” 宋南沅一脸黑线:“我忌口,不吃辣,是他们两个想吃,所以我就过来了。但小南沅又身上有伤,怕她吃太多辣的影响恢复,干脆就让她跟我一起吃面。”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哇,都是一品香阁的招牌菜呢,也不知道比我家厨子差了多少。”徐若依还真是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刚刚宋南沅冒死吃了几口辣菜,灌了一肚子水,此刻看着徐若依吃得津津有味,着实有些羡慕。但看到小南沅监视的目光,只得埋头吃了一口面。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带小南沅出来吃饭了。 “殿下,刚刚您说你的侍女受了伤,是重阳那夜吗?今天我听我爹说,宫里出了废后的诏书,说是皇后娘娘派杀手行刺于您,幸好您吉人自有天相,才幸免于难。陛下一怒之下,就将她废后,可是如此?”徐若依一边吃,一边问道。 这件事父亲对她缄口无言,把她的好奇心吊得死死的,如今遇到了当事人,可不得一问为快。 昨天就打入冷宫,今天才出的诏书。 左右皇后是作茧自缚,宋南沅也不隐瞒:“是。” 徐若依得到准信儿,咋呼道:“我就知道是这样!皇后,不,张氏也太狠毒了,竟然想要行刺殿下!父亲说,她是毒后祸君,把后宫搅得一团糟,如今这个祸害除了,可真是大快人心!” 这姑娘,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忌讳。 皇后这些年目中无人,心胸狭隘,早就把大臣们的好感给败光了。废后,是很多人想说却一直不敢说的事。所以今日这诏书一出,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当然,宋南沅纵使心中对皇后有万般不满,也知道祸从口出,尤其是她现在这个身份,更得谨言慎行。 于是她没有接徐若依的话,转移话题道:“三小姐明年应该就及笄了吧,家中可有为你定下亲事?” 毕竟是小女儿家,谈到这个话题,难免害羞,徐若依两颊粉红,低头道:“没有,我爹说我还小。” 是还小,魏国公极疼他这个小女儿,肯定会再三思虑给她找个靠谱的人家。 如今虽然大部分势力都偏往齐王这里,但也有部分中立派和其他皇子的簇拥者。 魏国公不想卷入这些纷争,自然也不想让他的娇女卷入,所以寻一个既强势,又中立的婆家,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当然,林家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宋南沅想不到这些,只存着自己的小心思,想要把徐若依嫁给林玉梁。 “平阳过段时间就要离宫建府了,到时候宴请四方,京内各大家族的公子都会前来,到时候你可别错过了,争取在其中找个中意的。”宋南沅道。 徐若依脸更红了:“婚姻大事,还得父母做主。” 此时说是父母做主,但真动了心,以你的这个倔脾气,哪里真听了你爹娘。 宋南沅心里想着,笑道:“父母做主,也得自己喜欢,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嫁个不喜欢的,那将是一辈子的遗憾。” 徐若依眼睛一亮:“所以殿下您退婚,也是因为不愿意娶个不爱的女人吗?” 宋南沅愣住了,穆北柘的情况,可要复杂得多,当然,他不喜欢林玉娇,也是铁上钉钉的。 “算是吧。”宋南沅含糊其词道。 吃了饭,宋南沅让棋玥送徐若依回家,走到饭店门口的时候,小南沅拉住她。 “殿下,刚刚棋玥还没付钱呢。” “没付钱?”宋南沅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她可不是个吃白食的,于是走到掌柜前,问道:“刚刚我们吃了多少饭钱?” 掌柜一怔,想了想道:“齐王殿下您来小人店里吃饭是小人的荣幸,哪里能让您来付钱。” 宋南沅做人还是有原则的,不能说不付就不付,日后显得齐王吝啬了。 “一码归一码,说吧,多少钱?” “一共四十两。”掌柜伸出四根手指。 一顿饭四十两,抢钱啊!就这还客人源源不断,看来京城的有钱人还真是多。 “掌柜,棋玥经常来你这吃饭吗?看他对这里很熟呢。”小南沅忽然开口问道。 第六十章 用心良苦 “棋大人啊,他是经常光顾我店。”掌柜道。当然,每次吃完都拍拍屁股走人,欠了不少钱。 “那他是否每次都付了钱?” 宋南沅听到小南沅这一问,眉头一抖。她记得小南沅曾经跟她提过一嘴,说坊里传言齐王殿下霸道无理,竟让派手下白吃白喝,尤其是棋玥,吃饭从来不给钱。 她当时是说要事后去查清的,怎么后来就给忘了。 “对,他有没有欠你们钱?”宋南沅也跟着道。 掌柜的脸上一喜,原来是还账的来了。 他并不是老板,只是个打工的,只负责记账,虽说平日里老板嘱咐过,只要不闹的太僵,棋玥不给钱就不给,但每一笔账都得细细记下,整理成册。 他虽依着办了,但每月盘点都少那么一笔钱,职业病使然,心里着实不爽。 因此今天看到原主来还钱,他当然乐意之至。 “棋大人说,他们吃喝一贯记在账上,待年底去齐王府清账。但一年两年还好,如今都三个年头了,棋大人也没说要还钱,这么多年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宋南沅眉头一皱,棋玥啊棋玥,到底该说他什么好! 不知道贪小便宜吃大亏吗?她可记得,前世因为欠钱的事,穆北柘重罚了他,他一急之下,差点寻了短见呢。 宋南沅前世受了棋玥不少气,虽想过要报回来,但还不至于上升到生死之上。 钱,肯定是要还的,但回去,也得好好把棋玥训一顿,让他以后老实做人。 “账呢?”宋南沅伸出手来。 终于要还钱了吗?掌柜的兴奋地拿账本的手都抖了起来:“殿下,都在这里了。” 厚厚的一本,还真不少。 宋南沅掀开看了起来。 她其实不懂算账,但看日期和金额,似乎每月都有几千两的欠账,三年下来,总金额足有将近十万两白银! 是这店太黑,还是棋玥太能吃?一顿吃几十两,就算他天天来吃,应该也吃不了这么多钱。 怪不得前世穆北柘气成那样,仅这一家店就欠这么多,其他店加起来,可不就是个天文数字。 不是齐王府赔不起,但这数额,她着实有些不敢相信:“每月四五笔账,一笔账就有上千两银子,你们这店里是卖的瑶池玉琼,还是龙筋凤髓?” 掌柜的脸一苦:“殿下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店里的用料都是百里挑一,所选食材,都是同一批里最顶尖的那一部分。且棋大人每次来这里都是带着高朋好友,一坐,就是三五桌,每桌必点三坛仙人酿。这仙人酿,是我们一品香阁独有的极品酒酿,一坛百两白银,每次都把当月的存库喝光呢!这账,小人还是听老板的,打了八折的优惠呢。” 宋南沅捏着账本的手都在抖,这棋玥,还真是胡来。十万两白银,若是告到官府那里,足够他吃一壶了。 “我,我知道了。”宋南沅强自镇定,拿着账本,就往外走。 “殿下!”账本掌柜听从老板的,留有复本,但殿下这一走,是还还是不还,他也摸不清了。 “放心,明天我会派人来把账结清,我先回府,理一理账本。”宋南沅气冲冲,就往家里赶。 她回到家的时候,棋玥已经先到了。 宋南沅看到院子里的棋玥,忽然大喊一声:“棋玥!跪下!” 棋玥被这一嗓子吼得一哆嗦,顾不得地上是鹅卵石铺的小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殿,殿下!” 闻声赶来的琴桑和穆瑶也被吓了一跳。 “哥哥,怎么回事?” 宋南沅把账本往棋玥脸上一甩,气得鼻孔朝天:“你自己看!” 琴桑忙把小南沅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账本,殿下发现,棋玥在外面赊账不还,足有十万两白银呢。” “十……十万两!哪里欠的?” “一品香阁。” “那里!”琴桑知道棋玥喜欢在一品香阁谈生意,为此还说过他几次,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欠了那么多钱:“只是个酒楼而已,又不是妓院,怎么欠那么多?” “白纸黑字写着呢,一百两一坛的仙人酿,他可喝了不少。” 琴桑撇撇嘴:“什么仙人酿,噱头罢了,我虽没尝过,却也知素慕斋二十两一坛的清竹酒比它好喝数倍。棋玥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吧!事情要是传出去,让王府的脸面往哪搁!” “所以啊,趁早把事情给拎出来,莫要日后被传开了,他也不好过。” 琴桑这才明白了小南沅的用心:“所以是你故意让她带你去一品香阁吃饭的?我说呢,你一向自律,怎会带她去外面吃饭,害得秦叔生了半天气。” “她也算争气,大道理还是懂的,你看,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琴桑顺着小南沅的目光看去。 宋南沅叉腰站在棋玥面前,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你说说你!吃个饭都欠钱,是我们缺钱吗?还是你以为齐王殿下就真如外人所说的那般蛮不讲理!是,一品香阁是坑人,菜品贵的离谱,但你就非要去那里吃饭吗?自家的素慕斋不香吗?还是觉得给自家酒楼带人气掉面子?十万两白银!他们敢记账,你也敢欠账!这要告到衙门里去,就算我把钱还了,你也难逃牢狱之灾!” 宋南沅踱了两步,继续道:“你要当老赖,你别带着大家伙一起!王府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你出门看看别人都骂我什么?傲慢无礼,目无王法,纵容属下,强抢豪夺!你这样让我以后在文武百官面前怎么立足!” 当然,那一连串的四字成语是宋南沅的真心话,在她眼里,穆北柘就是这样一个人渣! 但是,这个锅她不背,所以,她必须得让棋玥受到教训,以后做个正直的男人。 棋玥捏着账本,眼泪吧嗒吧嗒大颗掉着,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穆瑶瞧着琴桑和小南沅站在一起,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快,遂走过来,挤到两人中间,“棋玥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琴桑把事情的原委说了,穆瑶眉头一蹙:“他果然胆大,这样的奴才,可得赶出府去才好!” 第六十一章 吃点教训 小南沅听出穆瑶语气中的狠厉:“公主,棋玥没有坏心,稍作惩戒即可,罪不至此。” 穆瑶眼神一冷:“我们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侍女多嘴!” 小南沅脸色一变,这样的穆瑶,让她感觉有些陌生。但想想此刻自己的身份,穆瑶说的话,似乎也没有错。 她抿抿嘴,往后退下,看到宋南沅说了半天,嘴巴都有些干了,就跑进茶厅,准备给她泡些润喉的茶。 琴桑瞧见小南沅失落的眼神,替她说话道:“棋玥是为国捐躯的将士遗孤,殿下把他当弟弟看,弟弟做错了事,该罚则罚,只要他知错就改,也是个好孩子,赶出府去,严重了。” 穆瑶感受得到琴桑对小南沅的维护,心里那么一酸,广袖下的拳头,紧紧握起。 这边小南沅泡了几朵杭白菊,加了冰糖,盛在白玉杯中,端来递给宋南沅。 “喝口茶吧,别气坏了!” 洁白的杯中飘着两朵泡开的菊花,因加了冰糖,入口香甜。 穆北柘体寒,不宜喝太多菊花茶,这杭白菊,本是琴桑爱喝的。但加了冰糖,降些寒性,用来润嗓还是可以的。 小南沅一口饮尽,坐到书剑搬过来的椅子上,有些嗓子痛。 话说,她今天确实不该吃那两口辣菜,这还没吼两句,就觉得嗓子冒烟。若不是这菊花茶,她刚刚都差点哑了。 “殿下,您骂也骂了,气也消了,就让棋玥起来吧。不就是欠了账吗,待会儿去库房取了,还上就行了,十万两白银是不少,可这些年棋玥管账,里里外外都是他打点,挣的钱少说百倍,怎么说也是功大于过。这地面跪着可不舒服,时间长了,怕是他的腿都要废掉。”王府里的几个人,都是情同手足,看到棋玥受罚,书剑心里着实不好受。 宋南沅其实不止气这件事,她气的还有前世。齐王府里,上上下下月例都不少,偏偏她,每次给的钱只够出去买两次零嘴。就那么一个月半吊钱,还经常克扣! 她现在就是要公报私仇。 “让他跪着,不给他点惩罚,他就记不住!” 说着,宋南沅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寝殿。 穆瑶也连忙跟了上去。 “琴桑,这……” “他呀,是该吃点教训。十万两银子不是少数目,况且,”琴桑转向棋玥:“你欠的应该不止这一家!若日后被有心人查了去,别说你,殿下都得跟着受累!” 琴桑可是从来都不护短的,比穆北柘还要铁面无私:“你就跪着好好想想,还有哪些账没有结清,明天都一并写出来,该还的,都还上吧。” 棋玥抽着鼻子道:“我知道,是我混账,书剑,你别劝我,就让我跪着,殿下不让我起来,我就不起来。” 书剑叹了口气,他知道棋玥的性子,平时虽然好脾气,但一旦真遇到事,比谁都轴。于是他也不在多言,跑去军中,忙正事去了。 这边,宋南沅歇了这么多天,朝上之事都是琴桑在帮忙打理,他上午陪穆瑶看房子,下午自然得去各衙门查看各项事宜。 但宅子的事,有些地方要做整改,这事本该棋玥去办,但棋玥受罚。时间紧,又耽搁不得,他就走向小南沅:“公主的喜好,你比我更了解,宅子的平面图在我书房,你要是有时间,就帮忙改一下,看看怎样把两个宅子并作一处。图纸做好了,我帮你找工匠,争取在七日之内完工。” 小南沅知道琴桑这段时间忙得脚不离地,应下道:“好,但工匠你也不用帮我找了,湘南院今天就可以完工,我直接找他们就行。” 想到堂堂齐王殿下如今却要被迫做这些家长里短的事,琴桑就觉得心里唏嘘,不过以殿下的才能,干哪行哪业都会是拔尖的人才。 他浅浅一笑,转身出了门。 前世,穆瑶跟宋南沅接触的时间虽不多,但两人关系尚可,宋南沅对穆瑶也算十分了解,因此小南沅并不担心他们二人相处会出什么乱子。 于是她径直去了琴桑书房,找图纸去了。 这边,穆瑶还是头一次见哥哥对下人发这么大的火,她匆匆跟在宋南沅身后,见她走到茶厅,也走了进去,且抢在前头给她倒了杯茶。 但当她发现里面是刚刚小南沅泡的杭白菊后,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把到嘴边的茶杯又抢了回来。 “你身子寒,菊花性凉,喝不得,我给你泡人参乌龙茶。” 宋南沅无奈地看着穆瑶把半壶茶都倒进旁边花圃里,换了个茶壶,开始找茶叶。 “其实偶尔喝一下没事的,况且我嗓子有点痛,这菊花茶正合适。”宋南沅知道,她偷嘴吃肯定是瞒不过小南沅的,菊花,应该也是她专门泡来给她喝的。 “人参乌龙茶也是润肺的,她一个刚进门的丫鬟,对你的身体状况不了解。而且,菊花是琴桑爱喝的。” 穆瑶这么一说,宋南沅算是明白了,前面几句只是幌子,最后一句才是真话。 因为她前世偶然听穆北柘说过,家里的菊花茶,都是穆瑶专门从进贡的茶品中选出来的,不管是杭菊还是贡菊,又或豪菊,每年送进来的量,都恰好够琴桑喝上一年。 所以,她这是心疼送的菊花了。 宋南沅看破不说破,任由穆瑶给他泡茶,瞧着她娇花照水,清云出袖,再联想到琴桑剑眉凤目,丰姿朗朗,气质才学犹在京中一众贵子之上,只觉两人金童玉女,要是能两相爱慕,必是一段佳话。 “平阳,等公主府一切安排妥当,我想让你办个乔迁宴,把京城的公子小姐们都请过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趁着这次机会……” “哥哥……”穆瑶脸一红,倒茶的动作一抖:“我还不急。” 宋南沅本就是诈她,见状抿嘴一笑:“我又没说是给你招驸马,只是个乔迁宴而已。” 穆瑶把茶放到宋南沅手边,乜了她一眼:“哥哥就知道逗我。” “不是逗你,我让你办乔迁宴,其实也是有事要求你。”宋南沅喝茶道。 第六十二章 撮合一桩亲事 “哥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哪有什么求不求的,显得生分了。”穆瑶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我想撮合一门亲事。” “亲事?哪家的?”一说亲事,穆瑶又联想到自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琴桑的面孔来。 “林玉梁和徐若依。” “啊?”穆瑶放下刚拿起来的杯子,很是疑惑:“为什么会想到让他们两家结亲?徐若依出身高贵,林玉梁虽名义上是公主的儿子,但终归不是亲生,林驸马在京城又无靠山,徐公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这门亲事徐公不会同意,但徐若依骄横,想来想去,也只有林玉梁跟她合适。且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我今天出去吃饭的时候,恰好碰到徐若依,她言语间,对林玉梁可是颇为心仪的。”宋南沅满口胡扯道。 刚刚吃饭的时候,她可半句没提林玉梁,原因很简单,像徐若依这种女孩,心思叛逆,你要是提了,她反而瞧不上林玉梁。只有制作机会让她一见钟情,方可成事。 “这样啊……”穆瑶指尖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番:“确实,徐公是北衙军统领,京城各方势力都想拉拢他,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徐若依这一个女儿,若是能把她嫁给林玉梁,那所有人的希望都落了空。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宋南沅眉头轻抖了一下,她可没想这么多,果然,身份不一样,看事情的角度都完全不一样。同是女子,她脑子里想的只有小儿女的情情爱爱,但平阳却不一样,生在权利中心,看待一桩婚事,就像是在看一场交易。 “你若是觉得好,那就帮我一把。琴桑说,那两个宅子都是一个月前刚修缮过的,只要把它们打通,再做好门匾,就可以住进去,估计用时不超过七天,我想,干脆乔迁宴就设在十日之后吧。到时候,你帮我把林玉梁林玉娇,还有徐若依都给请过去,具体事宜,我们再行商议。”宋南沅道。 穆瑶想也未想,就直接答应:“好,都听哥哥的。” “对了,哥哥,那个侧妃,你怎么安顿了?” 宋南沅道:“把她放到最偏的那个院子了。她在京城有间铺子,一大早就出去打理,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一个刚入府的新妇,就敢出门大半天不回来?哥哥,她生得狐媚,你莫不是对她心生怜悯,太过纵容了些。”穆瑶相信,哥哥肯定不会动那个女人,但却对她的行为一点不加干涉,也有些不太合理。 “放心,我知道她来这里另有目的,放长线钓大鱼嘛,由她去吧。”琴桑说了,他会派人暗中跟着,只要这女人不杀人放火,其他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哥哥既然心里有打算,那我就不多说了。等我搬出宫来,我再帮你看着点她,毕竟女人的心思,我比你要懂得多些。” 宋南沅清清嗓子,没有搭话。 吃过茶后,穆瑶就起身告辞。 但准备离开的时候,又鬼差神使逛到琴桑的院子里。 听府里的侍卫说,琴桑出去办事了,可路过书房的时候,她却看到有一个人影,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那身影,像是个女子。 如今王府里,除了她和那位新来的侧妃,就只有宋南沅一个女子。再联想到之前看到的她和琴桑亲密的窃语,穆瑶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但她素来镇定,并未贸然地推门而入,只略微停留了片刻,就转身离开。 …… 西城有一条布坊街,里面的店铺,几乎都是卖布的。 韵衣坊是大皇子给秋言盘下的店铺,与秋言娘家也做布匹生意相匹配。 店内的招待间里,秋言坐在桌前,对面是大皇子派过来的掌柜,一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儿男子,名字叫方源。 “夫人,伙计明天就可以过来,布匹款式您也看过,都是从就近的布庄里买的。殿下说了,您娘家并不富庶,因此店的规格不必太大,以寻常百姓的粗布为主就可以了。亏空由殿下来出,收益归夫人所有,您可满意?” 秋言点点头:“可以。只是我已经跟父亲送了信,会让他从云州寄一批云锦过来,毕竟是我们家的铺子,得有些家乡的布料。能挣钱最好,挣不了钱,也没关系。毕竟,鲁王殿下赠我这间铺子也不是为了挣钱。” “夫人,其实依我所看,这铺子位置好,亏损是不可能的,您就放心吧。” 秋言其实对挣钱并没有很大的兴趣。穆北柘再不喜她,吃穿用度还是少不了的。而且,她嫁妆里也有不少银子。 “那就有劳方掌柜了。跟鲁王殿下的约定,是每半月送一次情报,急事另说,如今我刚入府,也没有什么情报可送,就先告辞了。” “好的,夫人慢走。”秋言点点头,起身离开。 虽然经过专门的训练,线人的工作,她还是做得满心疲惫。先是去了两条街外的胭脂铺子,跟皇宫里的人接了头,再买些寻常用品用来掩饰,之后跑过来跟方源口舌半天,甚至连午饭都忘了吃了。 “果儿,现在什么时辰?” “已是未时。” “这么晚了吗?”秋言有些担忧,回去会被怀疑。 “无妨。其实小姐你来这王府的原因,齐王殿下应该也是知道的。既然他肯让你出来,那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传递消息,更不会透漏给你有用的信息。”果儿道。 论计谋,秋言确实逊色果儿许多,她能仰仗的,也只有自己的美貌。 “那,我该怎么办?” “小姐怕什么。要是这么容易,他就不是穆北柘。他防着你,你就想办法让他放下戒备。女人吗,想要征服男人,靠的就是这张脸,只要他喜欢上你,跟你圆了房,那之后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果儿其实一直很不服气,论武功论才智,她在宣平侯府都是翘首,但就因为长相不如秋言,一直被她压在下面。都是一样的出身,她是小姐,她却只能做丫鬟。 第六十三章 无以为报 秋言回到齐王府的时候,棋玥还在院子里跪着,瞧他那单薄的身体,都快要撑不住了。 王府里各个人员的身份地位秋言都了解过,这棋玥是齐王手下的红人,掌管王府财政和王府内下人的生杀大权。 他犯了什么错,穆北柘这样罚他。 “棋玥,你怎么跪在这里,这地上都是石子,天又冷,时间长了,膝盖可就坏了。”秋言连忙上前问道。 棋玥看了她一眼,没理她。 殿下吩咐过,这个女人理不得,只要她不惹事,就让她自便。 秋言吃了瘪,却也没生气:“我去殿下那里给你求情。” “用不着你管!”棋玥喊道:“殿下罚我自有他的道理,你去求情,是觉得殿下做得不对吗?” 秋言噤了声,这棋玥,看上去清清秀秀人畜无害的,说话倒是厉害。 “我不是说殿下做得不对,我只是担心你……” “用不着,你到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好好的姑娘家不当,做这些细作勾当,以为我们王府都是草包吗?我劝你最好知难而退,哪怕你在这王府里老死,殿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棋玥被凶了一顿,正愁没地儿发泄呢,看见秋言,自然没好脸色。 “你……”秋言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说话呢?小姐再不济,也是侧妃,你一个下人,敢这么跟小姐说话?” “小姐?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应该喊小姐而不是夫人。我们殿下只是可怜你们大老远跑来,孤苦无依的,给你们寻了个暂住之地,还想当主人,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 秋言拉住果儿:“算了,我们先回去吧。” 这几天一直阴阴沉沉,秋言刚走,天空又飘起了牛毛般的细雨,虽说不大,洒在头发上就跟粘了层茸毛似的,但终归是秋天,凉的很。 宋南沅不是个心狠的,穆瑶一走,气就消了。只是刚刚秋言在,躲在屏后没敢现身。 她一走宋南沅就出来了。 琴桑说得对,棋玥不是恶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前世他对她苛刻,大部分应该也是穆北柘的授意。 且刚刚他骂秋言那一段话,着实骂到了她的心窝里去。让她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知错了吗?”宋南沅走进,仍是端着面子道。 “知错了。”棋玥低着头道,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 “知错了就起来吧,下雨了。” 棋玥脸上一喜,抬起头来,但他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疼,腿也麻了,一时竟没能起来。 宋南沅伸手拉了他一把,只觉得他太瘦了,轻飘飘的。 “以后多吃点,看着跟个孩子似的。”宋南沅道。其实她挺羡慕的,棋玥长了张娃娃脸,前世年过三十,看起来都还像个少年似的,为了显得老成,还专门蓄了胡须。 她记得她跟穆北柘一起被烧死的时候,棋玥的妻子怀孕刚满三个月,要是那孩子生下来,定然也是一团圆圆的,很是可爱。 宋南沅总是这样,想着想着,思想就飘得老远。 “我吃得不少,就是不长肉。”棋玥道。 宋南沅淡淡瞄了他一眼,觉得说这话的人,都是欠揍,尤其是当着女孩子的面。 “雨大了,进屋吧。” “好。” 棋玥艰难走了两步,宋南沅见状,扶住他胳膊。 “殿下,您对我这么好,我,我真是无以为报!”棋玥红着脸由宋南沅搀着,紧跟上宋南沅的步伐。 好?罚得路都走不了了,还叫好!棋玥,你这是愚忠啊! “好了,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我就原谅你了,这个账本,还有其他的,哪家欠了钱都给我一笔账一笔账列好,明天去还了。” 宋南沅把棋玥搀进账房,还顺便给他磨了墨,怕棋玥真伤着了膝盖,趁着他写字的功夫,跑去找秦叔。 只是她刚一出门,就看到秦叔背着药箱走了过来。 “秦叔!” “你还算有良心,要是再晚半个时辰,棋玥从小体弱,他怕是膝盖就废了。” 宋南沅努努嘴:“要是我真让他再跪下去,怕是您早就拿着鸡毛掸子过来打我了吧。” 秦叔是长辈,府里所有人都敬着他,前世也救过她的命。要是秦叔过来骂她,她还真就妥协了。 不过秦叔也是明事理的,心疼,但不偏袒。只一直在角落里偷偷看着,看到棋玥起来,就赶快跟了过来。 “秦叔!”棋玥见了,忙站起来。 “坐下坐下!”秦叔向他挥挥手:“殿下,你再去搬个凳子,垫在他腿下,这腿跪了那么久,膝盖弯着,不好受。” “哦。”宋南沅拿了一样高的圆凳,让棋玥把腿放上去。 “谢谢殿下。”棋玥感激道。 秦叔掀了棋玥衣服,两副膝盖上,还有挨着地面的小腿上,都是淤青。 宋南沅瞧着心里唏嘘。不过想想,她其实算好的了。前世穆北柘罚琴桑,可是足足跪了一天一夜,虽说不是石子路,但又硬又凉的,那腿,养了大半个月呢。 “你呀,皮肤也太嫩了,这才没一会儿,就青成这样。我把药膏给你敷上,之后早晚各一次,估计三天就好了。”秦叔道。 刚刚凶她凶得倒是狠,结果三天就能好。宋南沅忽然觉得,她还是罚轻了。怪不得刚刚棋玥说,他无以为报。 敷完药,秦叔把药瓶递给棋玥,顺便帮他把衣服盖好。 “事情的原委,我也听到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欠钱总是不对的,你呀,就老老实实在这写账本,写完,睡上一觉,明天就能正常走路了。”秦叔道。 棋玥眼里含着泪水:“知道了,秦叔。是我不好,让大家为我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秦叔说着,看向宋南沅:“你呀,我觉得这几天你也太懒散了些,伤寒好了,手也结疤了,就别老在家里呆着了,外面一堆公事,都交给琴桑,也不怕把他累坏!” 宋南沅撇撇嘴。 是谁前段日子说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太勤劳的?现在才歇了不到半月,又嫌她碌碌无为了。 第六十四章 报官 账足足写了半指厚的本子。 棋玥把账本递给宋南沅的时候,恰好小南沅也来了。 “殿下,请您过目。” 宋南沅随手翻了一遍,只觉如天书,只大概看出,他还欠着三家的银两。一家药庄,一家茶庄,还有一家布庄。 数目加起来,差不多三十万两白银。 小南沅从宋南沅手中接过账本,细细看了起来。 她没有棋玥那般的天分,记忆超群。但大概数目却是记得的,这账,与前世并无太大差别。欠债的店铺,也都是穆北榉亲戚名下的。 说起来,这也是穆北榉给棋玥下的局。 他摸透了棋玥的性格,厌恶奸商。于是故意在他面前欺负穷人,棋玥果真就上去打抱不平,刻意打压。直到他们服了软,答应给棋玥以极低的价格长期供货,有时候还送一些赠品。 棋玥一开始是不打算买的,但后面又发现这些奸商故意抬高价格,扰乱市场,就跑去低价买了一大批畅销货,却没付钱,一直拖着想着他们资金供不上,没多久就会关门大吉。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身后有穆北榉撑腰,缺多少钱补多少钱,穆北榉的外公,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心思落了空,心里气,就更不想还钱。查到这些人背后的主人后,更是跑到一品香阁蹭吃蹭喝,事情就越滚越大,直到后来穆北榉一举收网,联合着其他几位皇子,将棋玥送入大牢。 “就这么些吗?”宋南沅问道。 棋玥老老实实点头:“是,就这么些。小的发誓,一两都不差。” 宋南沅暗自咋舌,棋玥这记性,还真是好得离谱。穆北柘也是运气好,捡三个孤儿,一个善筹算,一个善兵法,一个善暗杀,再加上谋略超群的琴桑,那可真是天下无敌了。 “那好,今天晚上,你先睡上一觉,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还钱。” “不!”小南沅把账本收好,“明天太晚了,棋玥要想不受牢狱之灾,我们现在就得去。” 宋南沅心里一个咯噔:“不至于吧,现在天都黑了,他们还能晚上跑去报官?” “就怕明天稍晚一会儿,鲁王的人,就跑到衙门去了。” “鲁王?大皇子?”宋南沅反应迟钝:“跟大皇子有什么关系?” 还是棋玥比较聪慧:“殿下,您忘了,这些店都是大皇子的产业。今日您这一罚,小南沅这一提醒,我才明白,这一开始就是大皇子下的套,先是用计激我,让我欠下巨款,再告我入狱。若是运气好,钱还了,我还能活着,若是运气不好,我直接就得人头落地。但不管怎样,殿下都逃不了干系!是我太蠢,差点害了殿下。我这就去库房拿钱,我们现在就去还钱。” 棋玥说着就跑了出去。 “你跑慢点,急也不急在这一刻。腿不疼了吗?”宋南沅跟上去道。 小南沅也疾步走出房间。 棋玥说得没错,前世穆北榉是下定了决心要整死棋玥,他是趁着穆北柘出京办事的时候,带人去的衙门,棋玥当时就被扣押,甚至穆北榉折子都递到父皇那里,要他当即处死棋玥。 若不是当时穆瑶听到风声,拖了几日等到穆北柘归京,他怕是就再也见不到棋玥了。 就在刚刚,她让棋玥现在就还钱,也是因为琴桑传信,穆北榉此刻就带着他的表亲坐在衙门里。琴桑暂且拖着,让棋玥赶紧张罗着拿钱。 银子是现有的,王府的库房里总会存有几十万银票,以供不时之需,棋玥拿了钱,与他们两人碰了头。 “殿下……” “去衙门,琴桑说,鲁王和几位老板都在衙门里等着,他在那拖着。” 宋南沅一听,急了,“这穆北榉也真是狗急跳墙,跑那么快,要不是琴桑凑巧碰上了,可就倒霉了。” 可不是凑巧碰上。琴桑做事滴水不漏,他是特意跑去衙门等人的。 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跟宋南沅解释,当下三个人就马不停蹄跑到衙门。 …… “鲁王殿下,具体情况,鄙人已经跟于大人讲清楚,不是我们不给钱,欠条都写了,我们岂会赖账?只是这两年我们殿下着实艰难,前年黄河决堤,又是修坝又是送粮,您也清楚,国库空虚,这大部分钱都是殿下出的。又去年,东北雪灾,齐王府送出万件棉衣,也是用的殿下的私库,本攒些银子准备还的,也在年底全部用光。”琴桑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京兆尹于绍良眼眶红红。 “一码归一码,三十万两白银,对殿下来说,不是个大数目,可对他们这些小本生意来说,却是全部的家当。若不是本王一直救济,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穆北榉可不吃这一套苦肉计,语气逼人。 “是啊!我们这几年也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就怕哪天撑不下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一品香阁的老板附和道。 “若我没猜错,您就是一品香阁的老板赵贺吧。于大人您应该清楚,我们殿下为人宽厚,若是真影响到几位老板的生存,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先把这账给凑上的。可是,这几年,诸位却从来都没提过这几件事。殿下向来以国家为重,家产都拿去救灾济粮。 棋玥几次去见诸位,也从未见你们提过缺钱的事,殿下就想,等今年的收成到了,年底把钱给还上。殿下当时还说,诸位老板大义,知道殿下日子过得艰难,所以从来不来催债。却没想到,诸位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殿下给告到于大人这里了。我还从未见过,欠钱绕过本主,直接报官的。难道诸位,是故意让我们殿下难堪,跑来告状?”琴桑句句在理,说得那群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于绍良也开口道:“鲁王殿下,依下官所见,估计是您和齐王殿下有什么误会。齐王殿下盛誉极高,不会做出赖账这样的事。诸位是否果如琴公子所说,从未去齐王府要过账,而是直接告到鲁王殿下那里,又撺掇着鲁王殿下来我这里报官?” 第六十五章 不肯罢休 于绍良这几句话既不得罪齐王,又把事情从鲁王身上撇了个干净,只说是这些老板不识好歹,乱生事端。 京兆尹是个难当的官,穆启元在位二十八年,共换了十五任京兆尹。于绍良如今刚上任三个月,却是前世当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宋南沅在齐王府十三年,他就当了十三年的京兆尹,皆因其八面玲珑,处事圆滑,谁都不得罪,也不靠拢。 尤其是碰到皇子相争,他都尽量做到给双方留尽面子,谁也落不到亏。 但穆北榉显然不这么想,在他心里,只要于绍良没按着他的意思来,那就是不给他面子,那这个人就是穆北柘的人。 “哼!我看你就是欺软怕硬,偏袒他穆北柘!如今这世道,欠钱的反倒有理了!我今天话就落这了,要么,你现在就把那棋玥给我抓过来丢进监狱,要么,我就一本奏折,递到父皇那里去,让他评评理,看看这欠钱的人,该不该杀!当然,到时候父皇就难免治你失察之罪!” 于绍良额头一冷,先是心里一慌,但很快就稳住。 今日之事,虽说鲁王占了先理,可齐王也没什么大过错。欠条是有,但上面并未标明还款日期,齐王政务繁忙,生意上的事都是下人在打理,偶有忘记也是正常。他们不提醒,直接告官,反倒有些无理取闹了。 因此这事不管怎么说他做的都于情于理,挑不出毛病。 且他一直听说,大皇子鲁莽霸道,做事自私自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倒是三皇子,公务上曾有所接触,为人谦和有礼,办事牢靠,日后又免不了多打交道。让他不问清楚,就跑去齐王府抓人,他若是不想丢了这官帽子,就得识时务。 “鲁王殿下,您言重了,不管是对您,还是对齐王殿下,这三十万两都不算大数目,何必闹得如此难堪。要不这样,我亲自去一趟齐王府,找齐王问个清楚,只要他把账清了,咱就把这事了了,如何?” “不用于大人亲自去请,本王自己过来了。”宋南沅听到于绍良的对话,走进门来。 身后的棋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看大小,应该是装银票的。 “钱,就在这里,账本,我们也带过来了,你们清点清点,看看可有遗漏。”宋南沅把账本摔到穆北榉面前的案子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穆北榉气得眼睛圆瞪:“事到临头了想起来还钱了?早干嘛去了?三十万说拿就拿了,三弟说自己穷,骗谁呢?” “骗鬼呢!”宋南沅翻了个白眼。 “你!……” “皇兄,你要着点脸吧。这点小事都闹到公堂,把皇家的脸面往哪搁?当年做那一场买卖,你们说好的,等我们手头宽裕了在还钱。我府里天天清汤寡水的,连肉都舍不得多吃几块,就为了从牙缝里挤出点钱来,好早些还账。”当然,肉吃的少不是因为穷,家里那些个给她滋补的汤汤水水,炖一碗的钱够她吃一个月的肉了。 “这半年,前凑后凑,总算凑够了二十两银子,剩下十万两想着到年关差不多也齐了,就一并还了。却没想到,你竟然问都不问就闹到于大人这里,你不是成心让于大人为难吗?”宋南沅语速很快,丝毫不给穆北榉说话的余地。 “都是兄弟,有什么话私下里说了就行了,你这么一出,是要天下人看我们的笑话吗?”宋南沅双臂交叉,道:“刚刚,我把我收藏的笛子都拿去卖了,其中不乏传世之作,这才又凑了十万两,知道皇兄在这,就匆忙赶了过来。皇兄,凡是适可而止,莫要闹得太过。” 穆北榉额上青筋暴起,甚是愤怒:“十万两,说买就买了,这买家,可真是豪横!” “凑巧,摘星楼的阮姑娘也喜欢笛子,大手一挥,全都买了。阮姑娘向来一掷千金,不稀奇吧。” 穆北榉冷哼一声:“谁不知道,阮星鸾是你的相好……” “皇兄,都是文雅人,说话客气点。就许你有三妻四妾,不许我有红颜知己?我与阮姑娘情同姐弟,她是我知心好友,由不得你言语侮辱。”宋南沅冷冷道。 她不是个爱迁怒的人,冤有头债有主,再讨厌穆北柘,也不会任由他人欺辱他身边的人,毕竟,他们从未对她言语相恶。 “哼,做龌龊事却不让人说,摘星楼是什么地方!能有什么好货色,还侮辱,说是你的相好,都抬举她了!” 宋南沅真的很想揍这男人一拳,在他眼里,似乎所有女人都只是玩物! 于绍良听到这番话,也是眉头一皱。 他是外官,因政绩好才被调入京城,阮星鸾是京城第一美人,向来才子爱佳人,他对她,也是早有仰慕,只是苦于自己身份不够高,只远远望上几眼,未能有幸与佳人见上一面。 阮星鸾与三皇子之间的传言,他也听说过,之前也一直深信不疑,以为此生再无可能。今日殿下这一番话,又给了他希望。 但大皇子,却如此羞辱他仰慕之人,让他心中着实不悦,再也装不起笑容。 “鲁王,齐王既已将钱送到,诸位清点完,若无错误,就自行离开吧。刚刚齐王殿下说得很清楚,并不是不还,只是囊中羞涩,一直在凑钱。京中所有人都知道齐王爱笛如命,连笛子都卖了,足以证明殿下是有苦衷的。” 穆北榉见一个小小的京兆尹都敢对他使脸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于绍良,你别欺人太甚!这笛子到了阮星鸾那里不过是换了个保存的地方,还能真卖了?我告诉你,就算他把钱还了,利息呢?三年了,利滚利,少说也得再拿一百万两白银!” 于绍良毕竟来京的时间短,对各位皇子的脾气都不太了解,竟没想到,鲁王会是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就算高利贷,也要不了这么多钱,且整个事情细细盘算一番,他也看出来了,这八成就是鲁王给齐王下的套,只是还没到时候,就被齐王发现了,他收网不及,就干脆大闹一场,总之,是不会让齐王好看。 倒霉只倒霉在,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于绍良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来之前那么多亲友劝他,宁做县令爷,不做京兆尹,这一不留神,可是要掉脑袋的。 第六十六章 她不一样了 宋南沅真的有些头疼。 穆北柘常骂她是个无赖,做事不认账,翻脸若翻书。 但当她碰到穆北榉,才知道,跟他相比,她就是个正人君子。 就连一向机智的琴桑,也皱起眉头,走到小南沅身边低声问了几句,之后凑到宋南沅耳边低语:“清账后,让他去见陛下。” 宋南沅不笨,道:“既然皇兄如此不依不饶,那我们也不必在这里争论。于大人,您帮我们做个证,先把账给算清,看看有无遗漏,若双方都无异议,我跟皇兄之间的事,你也做不了主。皇兄,不如我们直接去找父皇,让他评评理,如何?” 宋南沅前世听多了穆北柘说话,有时候也会偷偷学着他的语气在房里自言自语,逗自己笑。因此,现在说起官腔来,倒也有几分样子。 她说话的语气态度,让琴桑挺意外的,按理说宋南沅应该没见过殿下,她是怎么依样学样,这般相像的。 穆北榉也看出来了,官官相护,都在欺负他这个没实权的。 如今能帮着自己的,也只有父皇了。 “好,很好!”穆北榉恨恨道:“你们几个,给我对清楚,若无差异,我们现在就去见父皇。” “何必急于一时,天已经暗了,父皇一向睡得早。反正人都在这,又跑不了。”宋南沅道。 刚刚,她已经派人去请阮星鸾,让她把笛子都带走,但有些话,还没说清楚,现在就去见皇帝,难免露馅儿。 “你当然跑不了,可他就不一定了!”见她不肯去,穆北榉以为她是心虚,遂指向棋玥:“三弟,我这次不是针对你,欠钱的是他,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把他交出来,我就省去利息,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宋南沅眉头一皱,狗皮膏药吗?怪不得人人都说,穆北榉就是皇室的一个笑柄!除了他亲娘,每一个待见的。 棋玥在她身后,双手都是颤抖的。他从没想到,这点小事会闹到这个地步:“殿下,要不我……” 宋南沅拍拍他的肩膀:“慌什么!你说冤有头债有主,棋玥的主子,就是我,他做什么都是我示意的,你说不是针对我?那为何偏盯着这件事不放?既然皇兄你着急,那我们现在就去见父皇,一切,自有父皇定夺。” “殿下,账对过了,没有差别。”赵贺小声道。 这点,宋南沅是佩服棋玥的,日后要花银子,还得多多仰仗他,万不能让穆北榉阴谋得逞。 “既然没错,皇兄,走吧。” “走就走!”穆北榉拿着账本袖子一甩,不过他又回过头来:“于绍良,你也去。还有你们这些人,都给我在这待着,我们没回来,谁都不能走!尤其是你!” 穆北榉狠狠瞪了棋玥一眼,目光却似无意,扫过小南沅。 小南沅没理他。只有些担忧地看向宋南沅。 宋南沅似是看出她的不安,向她笑道:“没事,我能搞定的。” 不知为何,小南沅觉得今天的宋南沅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虽说他这张脸长得比较正气,但有时候宋南沅也会犯傻,做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譬如,她许是见多了前世穆北柘练剑,偶尔也会拿出剑耍上几下花招,但无人指导,那样子更像是耍猴。又譬如,她会想起穆北柘是有真功夫的,两脚一蹦,试图像画锋一般越上房顶,当然,最后还是在原地。 她会嘟着嘴沮丧地做个鬼脸,也会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稳重成熟,胸有成竹。 让小南沅觉得,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的伪装。 …… 宋南沅走出京兆尹府的时候,穆北榉手一挥,一队人马迅速将整个府邸为了起来。宋南沅瞧见书剑候在一旁的街道上,也不甘示弱,让他把人分散开来。 于绍良是有口难言。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书剑凑上来问道。 “进宫。” 书剑微微一愣:“那我送您。” 宋南沅点点头。 经历了两次刺杀,她其实有些心虚的,虽然知道画锋一直在暗处保护着她,但有武艺高强的书剑相伴,她的底气能更足些。 穆启元正在淑妃那里。 穆北枢白天吃坏了肚子,高烧不退。几位未成年的皇子中,属穆北枢最为乖巧,虽跟穆北柘走得近,身上却毫无穆北柘的戾气,每次一见面,对着他这个父皇就是左一句右一句地叫,很是软糯可爱。 因此穆启元挺喜欢他的。淑妃一把儿子生病的事告诉他,他就立马赶过来了。 “父皇,我肚子疼。”穆北枢一张脸烧得红彤彤的,有气无力。 “没事啊,父皇听御医说了,只是吃多了糯米糕,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穆启元哄道。 其实他心里是有打算的。 经了这几天的事,他想清楚了一个道理。他的儿子都不是一般人,自己在这位子上坐得久了,难免各怀心思。 老三现在是一人独大,但他也不是没有忌惮,他母亲祥妃与淑妃是亲姐妹,祥妃去世后,淑妃把他和平阳当自己亲生的,所以,淑妃和枢儿就是他的软肋。他再有本事,也不会不顾及他们二人,对他乱来。 同时,他也看出来了,老三根本无意于皇位,他经常出入永和宫,给枢儿请的老师也是当代大儒,他真正想扶上皇位的,应该是枢儿。 枢儿年龄尚小,等他学有所成,至少还得十余年。老三等得起,他其他的儿子不一定等得起。这期间有老三稳着,他才能把这个皇位坐得安稳。 而之后,若是枢儿争气,他也乐于把皇位传给枢儿。 自己多大本事自己知道,若不是皇后一直撺掇着,他也不至于对自己的亲骨肉动手。 穆启元想着,帮穆北枢换了块毛巾。 小脸依旧是烫的,但身上已发了汗,想来很快就能退烧。他一开始也紧张过,怕是有人投毒,但有了祥妃的例子,淑妃十分小心。 永和宫前几天刚换了一批宫人,据他所知,都是权家塞进来的亲信,不可能下毒,此次生病,应该只是小孩贪嘴坏了肚子。 第六十七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得到大皇子和三皇子面见的请奏,穆启元眉头一皱。 嘱咐淑妃把孩子汗湿的衣服换掉,起身回了紫华殿。 “父皇!” “陛下!” 三人同时喊道。 穆启元扫了他们一眼,只觉得老大和老三一起过来,必定是件难缠的事情。 “什么事,这么晚跑进宫来。” “父皇,三弟他欠了我一大笔银子,今日请父皇帮儿臣讨回公道。”穆北榉递过账本道。 “柘儿欠你钱?不大可能吧。”所有人都知道,老三家里有座金山,听说他那个管家年纪轻轻却是生财能手,他会欠别人钱,还是老大家里的,不可能! “是真的,父皇您看一下账目。”穆北榉认真道。 穆启元翻开账本草草扫了一遍:“这账本,没有柘儿的签字啊。” “父皇,这账本是他的管家棋玥签的。儿臣无意跟三弟相争,只要三弟把他的管家交出来,就地正法,儿臣就再也不提此事,就算账不还,也没什么关系!”穆北榉道。 穆启元看出来了,老大他是想要断了老三一臂。但老三素来护短,肯定不会答应的。 “这,到底欠了多少银子?值得你大费周章跑到我这里来评理,还把京兆尹给带了过来!两兄弟的事,自己私下里解决了不就行了。” “父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三十万两呢。”穆北榉委屈道。 “三十万两!”穆启元又看了一眼。他的这些个儿子可真是有钱,上次他想让内务府拨十万两白银修个道观,都说没钱,这边随随便便就欠了三十万两白银。还张口就说不要,只为换一条人命。 “柘儿,当真欠了这么多?” 宋南沅点点头:“是欠了这么多。但儿臣不是不还,银票都递到皇兄手里了,可是他不要,还说要再拿一百万两利息才算罢休。父皇,一百万两白银,可是军中大半年的军饷,皇兄这不是狮子大开口?” “一百万两,且不说你们这笔欠款是怎么落下的,只要还了,就可以了,兄弟间嘛。榉儿,这事是你过了。”穆启元道。 这次他倒不是维护穆北榉,而是他实在太过分了。那么多钱到他手里能干嘛?养女人他既没那个需求,也要不了那么多钱。难道连他最不成器的这个儿子也想养军队?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老三背后可是有权家军的,更不用说他的舅舅权韶齐,可是先帝亲封的护国公。 “父皇,这钱欠了三年都没换,儿子这三年过得苦呢!就这么算了,儿子咽不下这口气。”穆北榉哽咽道。 “得了吧!”穆启元丝毫不给穆北榉面子:“你家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几个兄弟就属你最有钱,三十万两,你要真急,就不会等到今天才说。” 穆北榉被穆启元这一呵斥,当即一愣。 宋南沅心里窃笑。长点脑子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京兆尹,一会儿你跟鲁王一起回去,做个见证人把账给清了。柘儿,你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是,陛下!”于绍良应道。 穆北榉狠狠瞪了宋南沅一眼,转身离开。 “父皇。”事情进行地意外顺利,到让宋南沅有些怀疑皇帝的真实意图。 “枢儿病了,你若无事,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吧。”穆启元道。 他这番举动,其实有讨好穆北柘的意思。穆启元没什么治国的才能,脑子却灵活,只要能保住自己的皇位,其他的都是虚话。 且今日去冷宫看张氏又被一通臭骂,让他有点怀疑,张氏是不是一直都在恨着他,所以才各种挑唆,让他与老三关系愈演愈烈。 他是喜欢张氏,甚至为了她做了很多蠢事,直到今天,看到她落魄的样子他依旧心中怜悯,舍不得对她言语相恶。但昨日老三一番话也暖了他的心,让他知道,能真正护住这天下,护住他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路上,宋南沅随口问道:“父皇就不问问,儿臣为何欠了皇兄的钱?” 穆启元笑笑:“有什么好问的,榉儿他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无非是心里记着仇,故意使绊子,坑了你。以后注意点就是,他毕竟受你所累,日后少搭理他就行。” 宋南沅嘴角一撇,这老皇帝,也不是那么笨嘛。儿子间的这些明争暗斗,他可是门儿清。 说话间,已到了永和宫。 淑妃迎出来,看到宋南沅,并不觉得意外。 “殿下,齐王,刚刚枢儿烧已经退了,这会儿睡着了。” “睡着了。那我们就不进去了,省的身上带了凉风,又吹着他了。淑妃,你帮我们沏壶茶,柘儿身子骨寒,这会儿吹了风,帮他暖一暖。”穆启元道。 淑妃有些意外,什么时候,陛下这么关心起柘儿了。 但在她心中,这是好事。于是她忙吩咐下去,带着两人来了正殿。 “平阳呢?睡了吗?”穆启元随口问道。 “还没,刚刚忙着照顾枢儿,饭都没吃上一口,这会儿应该在自己房里吃饭。”淑妃道。 “她有心了。” “可不,这宫里,属她最惯着枢儿。”淑妃道,其实,穆瑶是去教训宫里的这些下人了,枢儿一向肠胃弱,还偷着给他吃那么多糯米糕,可不得严惩。 说着,她看向宋南沅:“柘儿,你这么晚了,来宫里可有什么事?” 宋南沅瞄了穆启元一眼,道:“没什么,就是今天帮平阳看了处宅子,想过来问下父皇的意见,却恰好赶上枢儿生病。他因何发热?严重吗?” 淑妃摇摇头:“吃坏了肚子,御医说是积食,吃了药排出来就好了。” “没事就好。”说起那宅子,看刚刚穆启元的反映,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也是,枢儿生病,穆瑶肯定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自然想不起来提这件事。 穆启元蹙着眉头想了想,道:“你说平阳看了处宅子,如何?” “她很喜欢,离齐王府也不远,我们兄妹二人也好互相照应。只是此事还需父皇应允。” 穆启元大手一挥,道:“她喜欢就行,我没什么意见,找个吉日就搬出去吧。” 第六十八章 想吃鸡了 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让宋南沅颇有些不习惯。 难道是皇后被废,皇帝突然转了性,开始想着拉拢穆北柘了。 宋南沅想不通,只满腹疑惑出了宫。宫外,站着四个人,难得的聚在一起。 “殿下,陛下怎么说?”书剑先问道。 棋玥则站在最后面,低着头,很是内疚。 “你们都站在这里,说明事情已经解决了,干嘛还问我。”宋南沅笑道。 “鲁王是拿了钱走人,可是,殿下您留在宫中,我们还是担心……”书剑道。 “放心,父皇留我下来不是因为鲁王的事。是枢儿病了,他让我去探望一下。” “枢儿病了!” “十三皇子病了!” 两个人同时喊道。 话音刚落,小南沅就捂住了嘴巴,真是一急就失了言。 但幸好,除了琴桑,其他人都未发现异常。 “只是吃坏了肚子,烧已经退了,无大碍。”宋南沅解释道。 小南沅和琴桑同时松了口气。 “殿下,既然无事,就先回去吧,夜里风寒。”琴桑道。 宋南沅点点头。 但走到半路,她却闻到一股香味,她咽了口口水,看向一个方向。 罗记的叫花鸡,排了长长的队伍,都快要打烊了,还是很多人。 “好香啊!”小南沅瞧出她心思,叹道。 宋南沅很会见机行事:“怎么?想吃。” 小南沅憋着笑点点头:“嗯。” “棋玥,帮我买几只过来。” 还沉浸在内疚中的棋玥忙抬起头来:“好的,殿下,我这就去!” 罗老板是做小本生意的,但却极讲原则,棋玥直接走到最前面,却被他喝道:“客官,要排队的。” 棋玥想起之前买枣糕被训斥的事,见所有人都瞧着他,没敢发威,只恭敬问道:“老板,这里大概还有多少只鸡?” 老板忙着打包,没理他。倒是里面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回道:“还有三十只。” 三十只。棋玥看了眼身后的队伍,差不多有三十多个人,哪怕人均一只,也轮不到他啊。 “就剩这一炉了吗?” “嗯。客官,要不您也别排队了,明天再来吧。”小姑娘甜甜道。 棋玥有些沮丧,但殿下好不容易开了口,他哪里肯就这么放弃。又不能乱了规矩,于是他等在旁边,每看到有人买了鸡要走,就跑上去问道:“小兄弟,卖不,我十两银子买一只。” 罗记的鸡一百文一只,棋玥出的价格是他的十倍,差不多寻常百姓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有人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棋玥,拿着鸡就走。也有胆大的,上来问道:“真的十两银子一只?” “真的。”棋玥说着就从怀里拿出几个十两的银锭。 这人眼一红,又瞧着棋玥衣着富贵,立马就应了:“好,我卖,我两只都卖。” 棋玥当即拿了两个银锭递给这人。 这一幕瞬间吸引了其他人,很快,棋玥手里就塞了六只叫花鸡。 “够了,够了!”棋玥身上的银子被送了精光,抱着鸡跑到宋南沅面前,一副献宝的样子:“殿下,您看够吗?” 一众人看着他忙活,都没有出身,倒是宋南沅鼻子一酸:“够了,走吧。” 她想起去衙门前的一幕。 小南沅跟她商量,要她把事情都揽下来,不要推到棋玥身上。 她一开始有些不愿的,想让棋玥吃点苦头,但她还没开口,棋玥就跪下了:“殿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是鲁王要我坐牢,还是要我的项上人头,我都心甘情愿,请殿下莫要为了我这么一个蠢人,辱了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名声。” 她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当时他说完不待宋南沅回应就一瘸一拐跑了出去,势要赶在宋南沅前头,把事情都拦下来。 棋玥有时候是做了不少混事,但他对穆北柘的忠心,却是天地可鉴。宋南沅觉得她既然占了穆北柘身体的便宜,享了这荣华富贵与无上的权力,就该承担起一部分他的责任,至少,要护住他身边的人。 所以她听了小南沅的,并根据琴桑的传信,亲自去阮星鸾那里,要了十万两银票。 此刻,看到棋玥因为她随口一句话就放下面子忙活半天,她心里更是感动。她不懂穆北柘用什么法子把这些人都聚在身边,但他们的这份真心,她不会辜负。 宋南沅拿了一只鸡,抱在怀里暖烘烘的,罗记已经开始关门,门缝里,可爱的小姑娘探出头来,朝棋玥吐了吐舌头。 宋南沅偶然扫到,只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小南沅却清楚。罗记有女名花铃,清秀可人,秀外慧中,一朝嫁作他人妇,却可怜多年无子,惹人生厌。一纸休书,差点将她逼入绝路,前世,是棋玥救了她,并对她好生照顾,最后终成眷侣。 前世宋南沅不喜欢棋玥,棋玥成婚后就搬出府去,对罗花铃,她只见过两面。那个时候罗花铃已经长大,且饱受沧桑,跟现在活泼的面容多有出入,她没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殿下,您想吃鸡,我可以理解,但您可要掂量着,秦叔最讨厌您在外面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素慕斋,其他地方带回来的食物,他可是直接就拿去喂狗的。”临到三条胡同的时候,琴桑提醒道。 宋南沅脚步一滞,只觉得怀里的鸡不香了。 “那怎么办?” “要不,去那边的宅子里吃吧。”小南沅指着秦宅的方向道。琴桑家里,她是去过的,琴桑也很爱惜那处宅子,里面很干净,找个屋子吃饭还是可以的。 琴桑叹了口气。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早就看出来,殿下对宋南沅十分宠溺。但今天瞧着大家伙都高兴,他就没多说,如了他的意。 “好,那就去我家。” 四人转了头。 琴桑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这还是宋南沅第一次来这个地方。门面不如王府那般气派,但花纹和雕刻都很精致,虽说只有三进,却很宽阔。这里的主人应该是南方人,里面池水清幽,小桥暖亭,建筑和景色都是南方的风格,虽小,但温婉秀气,看上去很是舒心。 第六十九章 放火 一路走着,书剑连连赞叹:“这地方可真不错,景致好,正适合公主那样的女孩子居住。” 琴桑笑笑领着他们走到正房,寻了一方桌子坐下。 琴桑本家姓秦,祖籍江南,几代经商传下来,也有不少家产,是以才能在京城繁华之地买下这两处宅子。 旁边那个,本是他叔叔家的产业,当年因为一场事故,父亲和叔叔一家全部遇难。远在江南的姑姑以照顾有孕在身的母亲为由,搬了过来,但实则,惦记他们的家产。 母亲单纯,被姑姑哄得团团转,不光家里的积蓄,连两处宅子都被姑姑骗走变卖。即将临盆的母亲被赶出家门,姑姑买通了杀手,之后带着所有银两跑回江南。 幸好当时被赶往宫中帮祥妃生产的宋夫人遇到,是她救了他们母子二人。 琴桑跟穆北柘是同一天出生,母亲奶水足,就被宋夫人介绍给祥妃当奶娘,琴桑也蒙圣恩一同进宫,与穆北柘一起长大。 祥妃善良大度,琴桑虽是奴籍,却认了他当干儿子,吃穿用度跟穆北柘一样,功课,也一起教导,甚至比对穆北柘还要严格。 她说,论聪慧,琴桑要强过柘儿,柘儿只胜在出身好,希望将来,他可以参加科举,为国效力。 奴籍随时都可以取消,穆北柘也多次提过,但琴桑不愿。在他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想殿下所想,爱殿下所爱,在殿下身后做一个默默守护的人。 叫花鸡要撕着吃才有感觉,几人刚一坐定,宋南沅就想起来,好像还差了一个人。 “画锋!” 门口落下一个人影,一身黑衣,就像融入了黑暗中一样。 “来,一起吃!”宋南沅道。 画锋惊讶地看了眼众人,没动。 “磨叽什么,快过来。”最令宋南沅头疼的,就是这个画锋,脾气执拗得很,一切都以保护殿下安全为主,片刻都不敢偷闲。 书剑一边拆着荷叶,一边道:“画锋,殿下都发话了,你就过来吧。你呀,就是死板,我们都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快过来。” 琴桑微笑着,把画锋推到桌前:“你们先吃着,我去取坛酒来。” 画锋有些手足无措:“殿下,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刚刚一路上一直有人在跟着我们,我怕他们欲对殿下不利。” “放心吧,有你我二人在,还能有人伤得了殿下!”书剑把拆开的鸡放到画锋面前:“你呀,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这样可不行。神经不必绷得太紧,这几日是不太平,但还不至于每天都有人冲着送命的劲头前赴后继地往这跑。” “是啊,画锋,看你比我还瘦。”棋玥想开了,心情也好起来了,帮画锋撤下一个鸡腿,塞到他手里。 宋南沅早就开吃了,没一会儿就满手是油。画锋瞧着她那样子,放松下来,吃起鸡腿。 …… 秦宅一条街外,穆北榉和他的侍卫,还有三个掌柜站在路口,远远看着他们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过。 “殿下,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都怪你坏我大事!”穆北榉一脚踢到赵贺腿上。 “殿下,我,是怪我没吩咐清楚,明天我就把那管账的给开了。” 穆北榉哼了一声,道:“真是奇了怪了,大半夜的,跑到这个荒宅干嘛?难道里面是他存钱的一个私库?” “殿下,属下这两天打听过,这宅子是齐王准备给平阳公主的,听说过几日就会搬进去。”穆北榉的侍卫杜浪在他耳边小声道。 “平阳公主,那个小贱人也要搬出宫来?这还了得,他们两兄妹一个比一个阴险,联合起来,谁都没好日子过!不行,我得想想办法。”穆北榉道。 “殿下,我这倒有一个主意。”赵贺为了讨好穆北榉,眼珠子一转,阴险道。 “什么主意?” “殿下,这城西有一个乞丐窝,我们买通几个,让他们一人往这院子里丢一把火。这秋天风大,我们再浇些火油,荒废久了的宅子很快就能烧起来,到时候他们身在其中,就算能逃出来,也难免受伤。而且,房子烧了,公主也住不得了。”赵贺阴笑道。 穆北榉嘴角一咧,眼神狠毒:“这主意好,记住,事情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等他们放完火,杜浪,你去……一个都不能留!” 穆北榉伸掌在脖子上一横。 杜浪点点头:“殿下放心,一个活口都不留。” 琴桑从树下挖了前年酿的酒,刚准备抱起来回房间,却看到一个角落里忽闪忽闪地,冒着明火。 他再仔细一看,似有人影立在墙头,之后往火上倒着什么,在然后,火焰窜天而起,顺着风向,吹往他这边。 琴桑吓了一跳,手中坛子一丢,迅速跑回正房。 “殿下,书剑,着火了!快都出来!” 画锋最先听见喊声,他丢下鸡腿就跑出房间,这时,宅子里已不止一处着火,其他地方也跟着黑烟滚滚。 “怎么回事?”闻到烟味儿的宋南沅跑出来,看到四处都是火焰,一下子就想起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幕,立时脚都有些站不稳了。 “殿下,我们先出去。”琴桑喘着粗气道。 “正门那边也着了,看来我们只能翻墙了。”书剑跑过去看了一眼,折回道。 “这样,画锋,你先带殿下出去,王府很近,你们赶紧搬救兵。书剑,你带着南沅出去,找灭火队……”琴桑吩咐道。 “不行!”小南沅打断他:“要走一起走。里面着火,外面指不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画锋,我们从南墙,你带殿下,我带棋玥,书剑带琴桑,我们一起过墙。望火楼离此地很近,应该马上就能发现火情,我们直接去王府,先派人过来灭火。” 小南沅说着,看过宋南沅,却发现她脸色苍白,满眼的惊恐。 她瞬间就联想到,最后的那个火夜,他们一起死在大火之中,她,应该很害怕吧。 “你可以吗?”琴桑问道。 “没问题。” 琴桑点点头。 “好,就按她说的做。”他自家被烧,也是急了,一时间没能思虑周全。 其他人都有些疑惑殿下今日的慌张,但既然琴桑在,他们很快就稳住心,一起走往南墙。 第七十章 前所未有的慌乱 一切很顺利,虽所有人都有些狼狈,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复杂,墙外一个杀手都没有。 琴桑看到了人影,这一切一定不是场意外,但纵火之人似乎只为放火,并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回到王府,琴桑立马道:“书剑,你赶紧带人去抓纵火犯。能同时这么多起火点,应该不止一人。画锋,你速度快,先去望火楼,这么久都没人过来,一定是他们玩忽职守。” 琴桑说着,领着一众下人拿了灭火的工具跑向秦宅。 小南沅见琴桑指挥有序,火势应该很快就能控制住,这才将注意力转向宋南沅。 从发现着火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眼神空洞,几乎是画锋一路提着后领拎回来的。到了王府亦是,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看样子是吓坏了。 “王爷!”小南沅上前喊道。 宋南沅有气无力看了她一眼,眼眶一红,随后站起来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小南沅在外面呆立片刻,转过身去。却看到棋玥也在院子里,满脸的疑惑。 “殿下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王爷她应该是累了。”小南沅道。 “那要不要让厨房做些夜宵送过来,刚刚殿下都没吃几口。” “好,要不,炖只**,要红烧的。” 棋玥点点头。他今天也看出来了,殿下近日想吃些带味的食物。 看着棋玥匆匆离开,小南沅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眼神疲惫。 他也没想到,再次重生,会一下子发出这么多事端。宋南沅前世被保护的太好,根本不是经得起风浪的人。或许她有些小聪明,会察言观色说些合时宜的话,但真让她扛起那份重担,他怕把她压垮。 屋内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里面脚步走动的声音。后面,似是宋南沅打开了窗户,接着,再无其他响动。 小南沅又等了一会儿,见里面始终没有动静,她开始有些疑惑,她敲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再推一下房门,里面上了门插。 小南沅心里一个慌张,急忙跑到后窗那里,有个窗户大开着,再看屋里,那还有宋南沅的影子。 这家伙!果然又逃跑了。 小南沅气得牙咬咬,转身就跑去找棋玥。 “南沅,怎么了?” “府里的人呢?” “下人都去灭火了,侍卫跟着书剑去抓人,这个时候,府里只剩下几个老人了。”棋玥道。 小南沅眉头一皱,道:“暗卫呢?” “暗卫一向都是画锋和琴大哥在管理,我不知道啊!” “好,现在不管府里有多少人,都先召集起来,殿下不见了。” “不见了!殿下能去哪儿?他一个人走的吗?现在这种情况……”棋玥诧异道。 “我现在也很乱,总之先让大家在府里找一遍,若是碰到殿下,一定要把他给带回来。”小南沅道。 棋玥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知为何,对于小南沅,他有着天生的信服感:“好,我这就找人。” 王府里,到处都是找人的灯笼。 秋言和果儿听到动静,也穿好衣服走出院子。 “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姐,那边好像起火了。”果儿指着秦宅的方向道。 秋言眉头一皱:“怎么还叫我小姐?” 果儿一愣,嘴角不屑,却还是喊了声:“夫人。” 秋言扫过火红的天空,快步走向正殿。她得去看上一眼。 但还没走几步,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侧妃,殿下吩咐过,请您回去休息。夜里不安全……” 虽说不限制秋言的行动,但为了避免夜里她跑过来勾引,宋南沅还是派了两个侍卫夜间值守在这里。 “殿下呢?我要见殿下!”秋言道。 “请侧妃理解!殿下刚回府,已经睡下了!” 秋言听着王府各处的喧哗,自是不信齐王能这么快就睡了。 “那府里为何又这么乱,着火的又不是王府。” 侍卫有些不耐烦:“侧妃,殿下说了,您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不该问的事,别问。” 就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秋言拳头一紧,终是放松开来,转过身去,径直回了房间。 身后,侍卫嘀咕道:“一个出身不明的女人,也想在王府说一不二,真当我们殿下好糊弄。” “是啊,见过宋小姐那样的天仙,再看任何女人,都觉得跟泥里的土鸡似的,只是可惜了!” “好了,这样的话可别多说,被几位大人听到,又得一顿臭骂。况且,你把阮姐姐往哪放,还有新进府的这个宋姑娘,也还不错。” “她们两个不一样,是殿下心里的人,我没算进去。我就是觉得老天不公,那么好的宋小姐,怎么就红颜薄命。如今,可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殿下身边凑……” 秋言身影微微一滞,继续往前走去。 “夫人,他们说的那个宋小姐,该不会是宋南沅吧。” 秋言摇摇头:“你没听说过吗?宋南湘,穆北柘的意难平。” 果儿嘴一撇:“那个死人啊……我看,现在最碍事的,应该是府里还在的那个宋姑娘,据说,穆北柘可是照着宋南湘的样子找的她。” 秋言默默进房,不置可否。 …… “怎么样?找到殿下了吗?”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聚集在院子里,皆是满脸的失落:“没有,棋管家,是不是殿下去秦宅那边了。” “我派人去问过了,没有!”棋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南沅,现在怎么办?” 十三年了,这还是宋南沅第一次完全脱离他的掌控。时机把握的刚刚好,就像从前那无数次的失败,都只是演练。 小南沅紧绷着嘴唇,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慌乱:“我去找琴桑,你们两人一组,把王府的每个出口都守起来,若是看到王爷,一定要拖住他,然后到棋玥这里报信。” “殿下他素来有主意,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去办了,南沅,是不是你太紧张了?”秦叔听到动静走过来问道。 小南沅摇摇唇:“秦叔,不一样,这几天殿下不对劲儿,总之,有备无患。现在到处有刺客欲至殿下于死地,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第七十一章 一场大火 吩咐好众人,小南沅匆忙跑向秦宅。 灭火队的人已经来了,今夜风大,火势蔓延极快,虽没有殃及到其他街区,但两处宅子都被烧得差不多了。此刻火已经灭了,断壁残垣下,皆是一片灰烬。 琴桑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阴翳,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灭火队的火政之前被琴桑一顿臭骂,知道是自己玩忽职守,火虽灭了,也不敢上前搭话,生怕一个不小心,乌纱帽不保。 只有书剑,远远跑来,身后的士兵抓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脸色亦是不好看。 “琴大哥,抓到一个乞丐,他身上有火油味儿,应该是参与者之一。而且,一个巷子,”书剑顿了顿,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死了很多人。” 琴桑和刚刚赶回来的小南沅皆是一惊。 “死的什么人?” “跟他一样的乞丐,都是一剑封喉,手段狠辣。” 琴桑看向尚存的那个乞丐,这人跪在地上,早已吓得屎尿横流,浑身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他随手抽过一个士兵的佩剑,横在这乞丐脖颈:“说吧,是什么人派你放火的?” “我,饶过小人吧,小人只是一时贪财,那人蒙着面,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你就敢帮他纵火,你可知京城内纵火乃是死罪!” 乞丐一哆嗦,哭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他给了我很多钱,银票,足有一千两银子。都怪小人贪财,我把银票交出来,请大人饶小的一命吧!” “银票?” 书剑眉头一皱,从乞丐手里夺过银票,展开一看,眼神凌厉起来:“是户部官票。” 户部官票,且一千两的大面额,寻常人家不可能有。且今日还给穆北榉的,除了三十张一万两的银票,就有十几张一千两的银票。 琴桑和小南沅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琴桑连问都懒得问,一剑了结了这个人。 乞丐本以为交了钱就能保住性命,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见了自己的兄弟,躺在地上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琴大哥,就这么……我们不追究吗?” “不用了,就这么一张银票,证明不了什么。”琴桑道:“我们心里清楚就行。” “我再去那些被杀的乞丐身上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银票。” “不用了。”小南沅开口道:“书剑……” “不好了,殿下不见了!”画锋匆匆赶了过来,急道。 琴桑眉头一紧,看向小南沅。 “我正想说这件事,书剑,那些尸体派人看着,我们得先找到殿下。”小南沅道。 “今日大家都忙乱了,殿下他不会……” “总之先找到人再说,最好每个城门都问一下,看看殿下他有没有私自出城。”琴桑略微思考了一下道。 相对于小南沅,对于宋南沅的失踪,他反而没那么紧张。 “好,你们几个,把尸体都抬到衙门,其他人跟我来。” “等一下!”小南沅咬咬牙,向书剑招招手,随后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书剑一愣,向琴桑投去询问的目光。 琴桑虽没听到,但还是点了点头:“听她的,去吧。” “我也去。”画锋转身也跟着书剑离开。 火势散去,众人陆续离开,只有两个人,看着眼前的废墟,皆是眼神冷厉。 琴桑见四下无人,低声道:“殿下,这一次,我不会听你的了。有些人,必须得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穆北柘抬头看着他,琴桑,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的人,但凡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不会善罢甘休。 而这一次,他们触碰的又何止是琴桑的底线。 又是一个时辰,天都快亮了,却依然没有消息。当意识到宋南沅终于离开了他,穆北柘的心又重归冷寂,这些日子因为她而伪装的温柔与娇弱,皆在一场大火之后烟消云散。 “琴桑,我说过,你从来都不是齐王府的奴才。明年春闱,你大可放手一搏。即便宋南沅到时候依旧没能找到,有平阳护着,再加上你的才能,还有什么可以拦得住你。” “殿下!”琴桑忽的眼眶一红:“只要将来我位极人臣,哪怕宋南沅一辈子不回来,我也能护殿下一生一世。” “她不会不回来的。”穆北柘眼神笃定:“总有一天,她会意识到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并将之牢牢扛起。” “殿下您就那么相信她?就因为她是宋家的女儿?”不知为何,一看到殿下对宋南沅这般执着,琴桑就觉得心里极不舒服。 “琴桑,宋夫人救过你和奶娘的命,她和宋相皆是天底下最良善的人,他们的女儿,不会是个孬种。” “仅仅是因为这个吗?难道不是因为……” “琴桑,”穆北柘略过这个话题:“埋在房里的尸体应该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撒网了。天亮了,这个炼狱一般的京城,也该沸腾起来了……” 琴桑拳头一紧,不再纠结于宋南沅:“殿下,有些事情早就该行动了。再不济,我们还有十三皇子。而其他人,都一个个的,等着落入深渊吧……” 穆北柘闻言,嘴角一冷,把书剑临走前塞给他的银票丢到一处复燃的火苗上,火焰瞬间窜起:“就从这团火开始吧,他这么喜欢火,我就给他来一场,实实在在的火葬!” 他慢慢直起身子,瘦弱的身躯迎着初升的太阳,清亮的眼睛里,是无语伦比的王者之气,足以掩盖太阳的光芒。 琴桑忽然觉得,哪怕换了个身躯,殿下依旧是他心中唯一无二的帝王。哪怕身为女儿身,只要殿下愿意,他就可以让他成为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代女皇。 …… 一无所获的书剑带着一队人马赶了回来。 穆北柘收回眼中的锋芒,故作慌乱:“还没找到殿下吗?” 书剑摇摇头:“西直门,看守的士兵说,殿下在亥时独自离京,骑着一匹快马。他们不敢拦,画锋已经去追了。” “那些士兵呢?”琴桑问道。 “已经控制住了,西直门很小,只有两个人,我们要不要……” “杀了,事情要做得隐蔽,最好伪装成意外身亡。”琴桑冷冷道。 书剑握剑的手微微一颤:“知道了,那尸体呢?” “现在可以挖了。记住,这一切都是殿下的计划,殿下是意外身亡,昨夜他从未出过京城。”琴桑扫过书剑身后十几人,这些人,都是最衷心的人,他们不会有任何问题。 第七十二章 保护殿下 宋南沅穿着一身粗布衣服,骑着快马不敢耽搁,一路奔离京城。 她其实不太会辨认方向,只沿着出城门的那条官道一路跑下去。 跑到半路,看到有一个破庙,她想着那些人暂时应该追不上了,从马上跳下,坐在庙里靠着墙歇了起来。 是,这一切都是她提前计划好的。 在她第二次被刺杀的时候,她就想着,要寻个机会一走了之。 曾经小南沅是给过她信心,让她想要在那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但日子长了,她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她觉得,她是这段日子才重生,重生之后所有人都没有变,唯独小南沅变了。 这太过奇怪。 她不信,爱她至深的娘亲会在死后没有能力保护她的情况下,还让她背着深仇大恨活下去。 是,她相信小南沅说的是真的,她是宋丞相的女儿,但她不是个冤大头。 在她出生的那一刻,他们宋家就把她抛弃,十几年了,是娘亲一手把她拉扯大,她从未见过那对所谓的父母,更未受过他们养育之恩。 于她而言,他们就是陌生人。 穆北柘曾骂过她天性薄凉,他骂得没错。娘亲说过,只要她好好活着,这是娘亲最大的愿望。她何必为了几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死人冒如此大的危险。 什么愿意帮小南沅报那深仇大恨,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宋南沅都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她一直都在怀疑,小南沅的真实身份。 他们一起死,怎么就没可能一起重生,只是一不小心跑错了身体,互换了身份而已。 不然,小南沅为何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处事不惊,为何身上总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惊人的气势!甚至很多时候,还能未卜先知,就连棋玥的事,都是他一手引导的。 她又不傻! 她跟了穆北柘十三年,最是了解他的阴险狡诈。知道贸然摊牌是斗不过他的,索性将计就计,什么都依着他的意思来。暗地里却备好银子和衣物,只等哪一天时机到了,一走了之。 只是她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顺利。 宋南沅阴恻恻笑了笑,现在她手里有一百两的碎银,还有十几张一百两的银票,数额不多,但足够她在偏僻的地方买上一处小宅子,做些小生意,养活自己。 宋南沅盘算着,吃了几块路过厨房时顺手带上的糕点。 填饱肚子后,她刚准备起身上马,却听到一声呼喊。 “殿下!” 宋南沅心里一个咯噔,转过身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外貌极美,跟画锋一般的打扮,此刻略喘着粗气,应该是仅靠着两条腿,追了很久。 “裴风卿!”这家伙怎么跟过来了。 裴风卿是画锋的属下,现在年纪尚小,但潜力很大,前世也是穆北柘的得力部下,还被穆北柘派过来监视过她一段时日。 这家伙,是个武痴,今年才十四岁,功力就已经跟书剑不分上下,怕是再过两年,就能超越画锋。 画锋对他寄予厚望,平日里训练严格,很少让他露面。 宋南沅没想到,身后竟然还跟了这么一个狗尾巴。 不过,裴风卿虽武功高,脑子却不大灵光,许是练武把所有的智力都用光了,所以做事比画锋还一根筋儿,应该好糊弄。 “你怎么来了。”宋南沅清清嗓子,故作深沉道。 “殿下!是画锋大哥派我来保护您的。”裴风卿行礼道。 跑了这么久,一点都不累吗? 宋南沅想了想,道:“你不必跟着我了,我有要事要处理,有人跟着不方便。” 哪知裴风卿摇摇头:“殿下,不行,画锋大哥说过,要我必须跟着您保护您,我不能走。” 宋南沅叹了口气:“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我只负责保护殿下的安危。” 这就是个木头!宋南沅转身上了马:“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跟,没关系,只要你跟得上,我就不拦你!” 宋南沅说着扬鞭一挥,马儿疾驰而去。 裴风卿眼都不眨,擦了下额头的汗,踩着轻功,就追了上去。 他功力确实身后,宋南沅一边骑马,一边时不时地往身后看上两眼。那家伙或追在马后,或掠过树梢,虽看起来累得不行,但始终没有落下。 宋南沅只觉得头疼。就算他不累,马儿也累了。 她勒住马匹,跳了下来。 “裴风卿,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这次真的有要事要办,你跟着我只会坏事。” 裴风卿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扑闪了一下,似乎有些委屈:“可是画锋大哥说了,这几日殿下频遭刺杀,昨夜若不是他一时失察,也不会着火。要我无论如何跟着殿下,哪怕殿下赶我,我也不得跟着。” “画锋,画锋,你心里眼里只有画锋,把我这个殿下放在哪里?”宋南沅抿嘴气道。 裴风卿抿着薄唇,没有回答。反正他认死理儿了,从他被画锋大哥带进王府那一天起,他就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保护殿下。现在殿下身边没一个人,他任打任骂,都不会离开的。 宋南沅叹了口气,抓抓头,然后在包裹里翻了翻,找出吃剩的几块糕点:“你饿不?” 裴风卿看着被揉碎的糕点,咽了口口水。 天都快亮了,他跑了一夜,是真的又累又饿。 “给你。”宋南沅大方地把糕点递给他。 “殿下,您不吃吗?” “我吃过了,不饿。”宋南沅见裴风卿还不接,皱眉道:“怎么,怕我下毒?” “不是,我吃!”裴风卿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碎末。 宋南沅扫过周围的树木,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处。 她走过去,站在树前,趁着裴风卿没注意,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匕首,把树上新刻的记号给刮了。 “殿下,您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 但裴风卿显然是个合格的暗卫,眼睛毒得很:“殿下,您怎么把信号给刮了,这样画锋大哥怎么找我们。” 宋南沅捏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你是不是傻!我这番便装出城,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样才能避开那些杀手!而你呢?一直跟着我也就罢了,还一路做记号,不把我的行踪暴露出来,你是不是不开心?” 第七十三章 有他跟着也不错 裴风卿沾着糕屑的嘴巴微微一张,很是惊讶:“原来殿下连夜出城是为了躲避杀手。是属下太笨了,不该做记号。只是此事画锋哥哥知道吗?” “知道,琴桑,书剑,他们都知道,这就是我们演的一出戏。如今京城里所有人都盯着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我在京城左右受缚,不好办事。所以,我是故意放那一场火,之后逃出京城。”宋南沅道。 裴风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殿下出了京城要去哪里?属下保护您。” 宋南沅眉毛一挑,这家伙真信了?也太好骗了:“我呢,本就打算去江南办案,若是真如计划那般几日后出发,难免路上横生意外,所以,我就提前出发了,我们,此行就去江南。” 宋南沅是打算去江南来着,但跟办案没关系,只是纯粹觉得江南风景好,气候温暖,想在那生活。 既然这个跟屁虫甩不掉,索性就带着他,一路走下来,有个长得好看又武功高强的帮手,也不错。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跟着殿下去江南。” 宋南沅点点头:“好。你刚刚跑了半天了,也累了,我们到前面驿站换两匹马,骑马走。还有,路上千万别再喊我殿下,就叫我公子,对了,就说我姓宋!” “知道了,殿下!” “嗯?” “不,公子!”裴风卿立马笑开了花,三两口把糕点吃完,跟到宋南沅身后。 等他们赶到驿站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 两人吃了早饭,把手上这匹好马换成两匹普通的枣红马,骑着上了路。 裴风卿很听话,之后果真没再做记号。话也跟画锋一般少,薄薄的嘴唇紧闭着,若不开口,一袭黑衣衬着他那一张精致又冷漠的脸,活生生一个冷血杀手的形象。 十几年了,宋南沅其实一直都很怀疑穆北柘的取向。身边没个贴身的女人也就算了,偏偏周围的男人也都是绝色。 琴桑不必说,比穆北柘还要儒雅俊逸。棋玥秀美,刀锋冷酷,就连样貌最次的书剑,也是一身正气,在他们之间不显眼,但若是丢到人群中,那依旧是五官端正,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而这后起之秀裴风卿,那就真的是貌比潘安,看杀卫玠。 她想,前世她之所以不被穆北柘所吸引,多半也跟这些男人有关。漂亮的脸蛋看多了,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是否喜欢一个人,还是取决于这个男人的人品。 “公子,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许是察觉到宋南沅炙热的目光,裴风卿雪白的两颊一红,眉眼害羞,杀气全无,立马跟个刚出阁的小媳妇似的。 宋南沅这才意识到失态,收回目光,却想起前世来。 那个时候她也喜欢逗裴风卿,因为他真的太好玩了。刀锋冷酷是真的冷酷,但风卿的冷酷,却是刻意模仿,只流于面的冷酷。 区别在于,她跟刀锋讲话,刀锋头一撇,正眼都不会瞧她。在他眼中只有四类人,殿下,殿下的人,活人,死人。 但风卿却是,你一跟他讲话,他就脸红,你若是离他近了,他连耳朵都是红的。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惹人怜爱。 所以,只他跟着,宋南沅心中反倒没那么反感。反倒觉得,若是能诳着风卿跟她一起生活,再让他骗回来一个美人媳妇儿,生几个美貌娃娃养着玩,也是件不错的事。 “咳,没什么,就是觉得风卿长大了,再过两年,就到了成亲的日子了。”宋南沅掩饰尴尬道。 裴风卿耳朵一红,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画锋大哥说了,我们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女人孩子都是累赘,要不得。” 什么狗屁道理。穆北柘就是蛮不讲理,一切以自己为中心,根本就不把别人当人看:“他是说屁话!男人呢,成家立业才是正事。你又不是我的附属品,对你来说,保护我是你的职责,却不是你的使命。” 宋南沅一说,裴风卿就急了:“殿下把我们从战场上救回家,是殿下把我们养大,在我们眼里,保护殿下就是我们一身的使命!为了这个使命,必须戒骄,戒躁,戒情,戒欲,这才是好杀手。” 宋南沅觉得,他是被穆北柘洗脑了,生而为人,怎么能为了旁人,忘却自己的本能。这跟工具有什么区别。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成为一个好杀手。从今天开始,你要为自己活,而不是为了我。” 裴风卿不喜,反倒有些害怕:“殿下,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风卿做得不够好吗?” 宋南沅仰天叹了口气:“不是,你做的很好,我只是想让你换一种思想!算了,这事急不得……” “殿下……”一根筋的裴风卿被搞糊涂了。 “我说了,别叫我殿下,叫我公子,或者宋公子。” “好的,殿下!不对,好的,公子!” …… 庄严的齐王府挂上了白布,一具烧得辨不出面目的尸体被穿上了齐王的衣服,黄布遮面,躺在棺木之中。 一时间,满朝皆惊! 穆瑶连轿子都没有坐,几乎是跑着出了宫,连宫女太监都没能跟上她的步伐。她从未如此失态过,一路疾奔,跑到齐王府的时候,头发散了,黏在湿漉漉的额头上,满面红妆花了脸,琥珀般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平阳公主!您来了!” 琴桑扶住几乎站不稳的穆瑶,领着她走进灵堂。皇帝一早就来了,他看过尸首之后,就呆坐在一旁,半晌没动。 地上跪满了人,很多,是闻讯赶来的穆北柘的亲信,当然也有过来打探消息的。 诸皇子中,只有穆北彬来了,他苍白着一张脸站在皇帝一旁,默默无声。 “哥哥!怎么会这样!哥哥……” 穆瑶踉跄着跑进灵堂,她双手扒着棺材,想要看一眼里面的真容。 她不相信,只是一场小小的火灾,怎么会要了哥哥的命! “公主!”琴桑紧跟着过来。 穆瑶并不知道真相,在她眼中,哥哥是唯一的亲人,此刻的她状若癫狂,再也顾不得平日的仪容。 第七十四章 一定是弄错了 “琴桑,你给那棺材打开,我要看一眼,你们一定是弄错了,这里面一定不是哥哥!”穆瑶哽咽着,眼泪止不住落下,滴落在漆黑的棺木之上。 “公主,殿下的遗体已经被大火烧毁,辨不出面目,还请您节哀!”琴桑上前拦道。 “就是辨不清我才要看啊,你们都没有我了解哥哥,只有我,才能认出来哥哥,琴桑,帮我把棺材打开,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好不好?” 穆瑶抓住琴桑的胳膊,眼神凄凉,那祈求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绝望,让琴桑不忍去听。 “公主,不是属下不让您看,实在是,属下怕吓到您了!” “我不怕,琴桑,求你了,琴桑……” “够了!”心如乱麻的穆启元再听到穆瑶这一通哭闹,只觉得头痛欲裂:“平阳,别闹了!琴桑你先带她去别的房间休息一下,朕,心烦!” “父皇!那是哥哥啊!是您的亲儿子,他死了您一点都不伤心吗?只是心烦……”穆瑶崩溃喊道,哥哥都没了,她再也不想跟这个无情无义的父皇维持面子上的父女情。 “公主!您现在心情不好,属下先带您去休息一下!” “是!我是心情不好!可是我看的清,今日你们这些人跪在这里,有几个是真心吊唁,又有几个是幸灾乐祸,我看得清……” “公主,别闹了!” 琴桑从来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平阳会失态至此,他拉着她往外走,但人到绝境,力气就异常的大。 就在穆瑶就要挣脱琴桑,重新冲进去的时候,一个人影上来一掌劈在她脖颈,穆瑶头一歪,倒在琴桑怀里。 琴桑见有人竟敢打晕穆瑶,脸上登时一怒,但看清来人面孔,他又生生忍住:“六殿下!” “她太过激动,先让她睡一觉吧。”穆北桁道。 琴桑不觉得穆北桁可以做得了穆瑶的主,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似乎真觉得殿下没了,他就会是大殷朝的下一个主人。 但他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抱着穆瑶走向自己的院子。 并不是他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边偏静一点,更适合谈事情。 设计这一场假死,只是殿下临时起意。不知什么原因,殿下比往常急切了些,想早些给宋家洗清冤屈。 这几日殿下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设计让陛下妥协,甚至曾经他提过的一些不入流的法子,殿下也拿出来跟他重新探讨了一遍。 直到前夜一场大火,宋南沅胆怯出逃,殿下忽然间像是想通了,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让宋南沅和陛下都吃些苦头,之后再雪中送炭,让他们乖乖听话。 但这一切并没有提前通知穆瑶,一是他们没机会,二是觉得穆瑶的反应越真实,他们就越信服。 但他们是不打算瞒着穆瑶的。 前面本有很多事要处理,但琴桑担心穆瑶醒了再去闹,就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傍晚,她才悠悠醒来,同时眉头一皱,摸了摸后颈。 “是你打晕了我?” “不是!”琴桑上前扶起穆瑶,递给她一杯水。 穆瑶润了润嗓子,眼眶瞬间又红了:“琴桑,哥哥他没死对吗,你们是不是认错了?或者,这根本就是哥哥的计谋?” “是,殿下没死!”琴桑直言道。 穆瑶没想到他回答地这么干净利落,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坐在床边喃喃道:“那,是怎么回事?那天你们去你家里干嘛?又为什么会着火?哥哥呢?他现在去哪了?” 琴桑从她手中接过杯子,放到桌上,随后翻出一封信,递给穆瑶:“殿下把计划都写在信里了,你自己看吧。” 穆瑶匆忙翻开信纸: “琴桑,回府后我思虑良久,觉今日之事绝非意外,遂设下一计,乃金蝉脱壳。以假死暂避锋芒,实则独去江南,查大盗之事。此行有风卿相随,安全无虞,望安心。京城之事,权由你做主,若有需要,可请平阳协助。另,此行恐须时日,若年后未归,你务必参加春闱,混个名次。有官位在身,方能全力助我。嘱平阳,兄甚安,勿念!” “哥哥他……” “紧紧半月,就连着三场刺杀,连两处宅子,都烧得一干二净。王家是江湖人士,出了京城,他们才好下手。殿下怕江南一行,路上艰难,所以,他设下假死之计,让我们明面上周旋,而他,则一早离开,先去查案了。”琴桑解释道。 “那他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穆瑶担忧道。 “放心,有风卿在呢。他是王府第二高手,书剑都打不过他,有他在,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况且,等这边事情安稳下来了,我们就会派人过去支援殿下,殿下不会有事的。” 其实风卿是个意外之喜。 当时画锋忙着去望火楼,随口嘱咐了风卿一句,暗中保护好殿下,这小子就真的一直不现身,直接跟着宋南沅出了城。 出城之后,前面还有信号,后面半路,信号突然就消失了。 但风卿人没回来,那就一定还跟着宋南沅,风卿人虽然呆了点,毕竟受过训练,日后想找,还是很容易的。 “那就好。”穆瑶搓着手指,当年哥哥去军里的时候,她也是天天担惊受怕,但现在这情况,似乎比打仗更加凶险。 “琴桑,那现在这样,若是哪天哥哥回来了,该怎么收场?这可是欺君啊!”穆瑶忽又紧张起来,她当然不是怕父皇,而是众人之口,难掩其罪,更何况,京城里的这些官都是墙头草,等哥哥再回来,还能拥戴他的,有几个。 “殿下早想好了,就说,那天他被人追杀,一路逃到城外,受了重伤,在外养伤大半年才好,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了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琴桑道。 “那尸体呢?” “当夜纵火的乞丐有十二人,被买凶灭口的有十一人,剩下的一个,自然是一不小心掉入火场,被烧死的那个。但恰好他与殿下身形相仿,所以就被认错了。” 第七十五章 不会饶了他 穆瑶捏着床单,很是紧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有证人吗?” “公主,很多事情,大家都只认结果,过程怎样,不重要!只要殿下剿灭了江南大盗,立功而归,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谁敢说半个不字?” 穆瑶知道这个道理,母妃和宋家的事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而这理由合不合理,不重要。 穆瑶想通后,神色终于平静下来,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琴桑,缓缓道:“那宅子,真的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琴桑眼神一暗,点点头。 穆瑶瞧着窗外的夕阳如火,眼睛闪烁:“有没有查到,是谁放的火?”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大殿下。” “穆北榉那个废人吗?”穆瑶手心感受着床单粗粗的纹路,眼神一冷:“他该死!” 琴桑先是惊讶于穆瑶迅速的冷静,后又被她眼中的狠厉下了一跳:“公主,这件事我们会处理,不要为了这种小人怒坏了身子。” 穆瑶自觉失态,怕在心爱的人面前毁了形象,眼神随即柔和下来。 她松开手,把床单抚平,站起来看了眼身后的床铺。 床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但上面的被褥,却都是最简单的粗布面料,若不是知道哥哥和琴桑间素无隔阂,琴桑又节俭克制,她都要以为是哥哥苛待琴桑。 “这床,是你睡的?” 琴桑神色一慌张,道:“若是公主觉得属下冒昧……” “我不是这个意思……”穆瑶拉住琴桑的手,眼神温柔:“我只是有些纳闷,为什么我宫里那绫罗做的被子,还没你这粗布的盖着软和。” 琴桑一直都懂穆瑶对他的心思,但身份有别,他从来都不敢回应:“许是属下的被子刚刚晒过。” 穆瑶轻轻一笑:“你真会说笑,这阴了大半个月的天,今日才放晴,你哪来的时间晒被子。” 琴桑低着头,没有回答。 穆瑶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换个话题道:“你打算入仕?” “是殿下的意思。” 穆瑶见他态度冷淡,心里一凉,但还是温柔道:“我会帮你,其实,你早就该入仕的,毕竟,有个身份很多事情才好出面。” “是,公主。” 穆瑶轻叹了口气,打开房门,让外面清凉的空气吹了进来。她知道,琴桑心里始终都把自己当成她和哥哥的下人,她想改变他的想法,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事。 “琴桑,我会请求父皇让我暂住王府帮忙打理后事,哥哥不在的这段时间,只要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努力去做。但是,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琴桑看着她坚挺的背影,道:“公主请讲。” “我要你帮我在哥哥回来前,除掉穆北榉。” 穆瑶背对着琴桑,他看不起她的面孔,但他可以感受得到,她内心的愤怒与决然。 他知道,皇宫里长大的孩子,都不会太单纯,也不会太善良。 见多了争斗与生死,当有人触动到自己的利益,不奋力反抗,只会成为待宰羔羊。 但他没想到,公主比殿下更能狠下心来。当年那么大的事,殿下都念着兄弟之情没杀了穆北榉,但这次,只是一场火,公主就动了杀心。 “公主,大殿下的事,我跟殿下已经有了打算。殿下不在的这段日子,您最紧要的还是在宫里护好十三皇子和淑妃娘娘……” “姨母手段狠辣,我在不在,她都能保护好枢儿。如今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个废物,每一次看到他我都觉得心里犯呕。哥哥总念着皇家脸面,不肯处置他,但一想起南湘,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穆瑶语气阴冷,若是穆北榉不再招惹他们还好,可是他竟敢烧了琴桑的家!她多么想,在他住过的地方生活,当她第一次走进那院子里的时候,穿过干净的青石板路,一边是青翠的石竹,一边是幽绿的小池。 她甚至幻想着,他们牵着手,站在池边,一起拿了鱼食,撒入鱼群,看着它们追逐游动,相视而笑,那就是向往的生活。 这一切,都被那个废物毁掉,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那口气。 “公主,我知道您的想法,我跟殿下这次也断不会饶了大殿下,只是,殿下和我一样,都不想公主你插手此事……” “琴桑,”穆瑶回过头来,依旧是笑,却带着勉强:“我早已不是你们心里那个单纯的小公主了,哥哥一个人,太累了。我心中已有盘算,明天我就会搬进齐王府,哥哥的一切,我都会帮他打点好。” “公主……”琴桑第一次从穆瑶眼中读到了强大的野心,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觉得心里有些害怕,却又说不清到底再怕些什么。 “好了!话就说到这里吧,我要去见父皇了。”穆瑶理了理衣衫,随即变作一副悲伤的样子,转身离开。 琴桑第一次有了无力感。他从不曾奢望过公主,却也不想她卷入纷争,成为权利游戏中的一员,这,太危险! 穆瑶一路酝酿着情绪,待她再次回到灵堂,眼眶是红的,眼泪却始终在眼睛里打转,那隐忍的悲痛,让人一看,就觉得心疼。 小南沅和秋言跪在一侧,她抬头瞧了眼穆瑶,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了真相,若是已经知道了,那她现在的表现,堪称完美。 “平阳,父皇有事先回宫了,他嘱我吩咐你,醒了就赶紧回宫,毕竟……”穆北桁还没有走,见到穆瑶后,传话道。 穆瑶还记得他打晕她那一下,因此也没个好脸色:“我知道,让我给哥哥上柱香!” 穆北桁好脾气地让开了路。 穆瑶拿着小南沅递过来的香,走上前一拜,一低头,眼泪就落在地上,再抬头,两行泪顺着脸颊流过下巴,沾湿了衣襟。 “哥哥,瑶儿明天再来看你!” 落了香,穆瑶转身就走,那不舍却又无奈的神情,都伴着脸上的泪水,倾洒而下。 穆瑶刚踏出房门,穆北桁就起身告退。 尸体父皇已经认过了,他无权查看,今日穆瑶那反应,也不像作假。但事出突然,他也不敢轻信,还得先回去,再好好调查一番。 第七十六章 没有证据 “父皇!”穆北榉跪在殿内,身体颤抖。 “那火是不是你放的?”皇帝怒问道。 “是,”穆北榉颤栗着:“是我放的,但儿臣发誓,儿臣没想害死他!儿臣只想烧了那房子,当时也亲眼看见他们几个人逃出来了。而且,儿臣后面还问了火政,他们说,当时灭火过程中没发现有人受伤!父皇,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去看了,那身形跟柘儿一模一样,这种事情,他怎么作假?我看你就是想推脱责任!”皇帝气道。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真的看到三弟出来了!当时儿臣找了十几个乞丐,其中肯定有跟三弟身形相仿的,一定是假的!他们就是想借此机会倒打我一杷,父皇,您千万不要上当!就怕您一下令将我治罪,那三弟就又活了。父皇,如今还向着您,真心为您着想的,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穆北榉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声音哀泣。 穆北榉虽不成器,但毕竟是穆启元第一个儿子,且他不像别的儿子,娘家无权,只能依靠他这个父皇。 尸体面目全非,宛若焦炭,他虽看到了,若真要说这就是柘儿,他也是七分疑虑。但若说不是,也完全没有证据,那秋言刚入府,被老三看得死死的,根本就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事,那是一问三不知。 “你呀你!”穆启元指着穆北榉头顶,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你说你闲着没事,放什么火!还嫌这京城不够乱吗?” “父皇,儿臣就是气不过,他太嚣张了,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 穆启元打断穆北榉的话,骂道:“他嚣张他干你屁事!你把他惹毛了你有什么好处?两年前的教训还不够?我告诉你,他今日若是真死了也就罢了,他若是没死,等他回来,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你!上次你只是废了,这次,他要真狠起来,我也保不住你!” 穆北榉听到穆北柘死讯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次麻烦惹大了。 火势起初并不大,他们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看着他们跑出来,所以穆北柘肯定是没死的。 但齐王府发丧,那肯定是打算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放火最多被罚关禁闭,但若是烧死了穆北柘,他难逃一死,单是权家的人,都不会饶了他。 “父皇,父皇!”穆北榉哭着抱住穆启元大腿:“父皇您可一定要救救儿臣啊!儿臣这些年虽没什么建树,但前前后后也为父皇送了不少财物,儿臣若是死了,那些庄子铺子也都完了!” “还有母妃妹妹,她们要是没了我,该怎么活下去!父皇,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您都救救儿臣啊!” 穆北榉靠着外公是拿了不少钱给穆启元挥霍,珠宝美女也送了不少,甚至建了家舞厅专门训练舞女,有姿色好的都送进宫里供皇帝享用。 因此,若说不救,穆启元也是不舍得的。他眼睛一转,一脚把穆北榉踢开:“我救你?我救你谁来救我啊!你捅出这么大娄子,你这是自作自受!若是他们手里没有证据还好,要有证据,你就等着处置吧!” 穆北榉一哆嗦,忙起身跪好:“父皇,我放火是找的乞丐,当时全都被灭口了,一个都没留!听说当时三弟的侍卫抓了一个,但当时就被琴桑给杀了!他们没有证据的,父皇,儿臣来您这,是不想我们父子之间有隔阂,所以把事情的经过都给您讲了。儿臣保证,只要父皇不说,没人知道火是儿臣放的。” 穆启元眉头一挑:“既然没证据,你慌个什么?这事不要声张,你回去先去趟齐王府,装模作样吊唁一下,之后就回家关起门来,没事别出来!” 知道父皇会护着他,穆北榉心里一喜:“是,父皇,儿臣这就回家。” “对了,这事除了你,还有谁参与了?” “那三个掌柜,还有臣的侍卫。但他们都很可信,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就死路一条,他们自然不会说。穆启元挥挥手:“你先回去吧,那三个掌柜,让他们回老家去吧,年前就别来京城了。” “是,儿臣这就回去!” 穆北榉走出殿门的时候,恰好穆瑶也来了,两人相互一视,目光间若雷鸣电闪,但谁也没理谁,擦肩而过。 “父皇!”穆瑶见门还开着,直接就走了进去。 “平阳啊,你回来了!” 穆启元示意太监关门退下,眼神疲惫。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穆瑶红着眼道。 穆启元坐在椅上,扶着额头:“朕知道,柘儿突然身故,对你打击很大,朕心里也难受的紧!有什么事?只要父皇办得到,一定尽力。” “父皇,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哥哥膝下无子,那侧妃又是刚娶进门,什么都不会!哥哥的后事总要亲人帮忙主持!儿臣想暂时住进齐王府,帮哥哥主持葬礼。”穆瑶跪下道。 穆启元眉头一皱,穆瑶跟祥妃实在是太像了,都太有主意。且看她眼眶哭得红肿,似是伤心过度,声音沙哑无力,不像装出来的。即便老三没死,应该也是瞒着她。 平阳有多依赖老三他是知道的,他怕穆瑶出去后挑起事端:“平阳啊,柘儿的后事,我已嘱咐桁儿帮忙处理,你一个姑娘家,尚未出阁,不适合操持这样的事情。” “父皇,母妃走的时候,我还小,每天晚上,我都害怕,不敢关灯不敢睡觉。哥哥当时身中剧毒,但他一醒来,就拉着我的手,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穆瑶哽咽着,眼泪止不住落下:“父皇,让我陪哥哥最后一程吧,为哥哥守孝一年,之后无论父皇让儿臣做什么,哪怕是和亲远嫁,儿臣都毫无怨言!” 穆启元蹭的一下站起,手掌搓了搓,又坐了回去。 他这个女儿,心思通透的很,知道他素有这个打算,却一直不吭不响,如今更是以此来做交易。 要是老三是真的没了……这样的话,权家定不肯好好做事,和亲就非常必要了。 第七十七章 是你让真相迟了这么多年 “你既然如此恳求,朕也不是固执之人。朕知道你们兄妹情深,就准你明日起出宫,给柘儿料理后事。但你也要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穆启元装作一副慈父模样道。 穆瑶心里冰凉,但还是点头道:“儿臣记得,谢父皇!” 出了紫华殿,穆瑶先是回了永乐宫,跟淑妃讲清原委后,向她借了兰儿,来到冷宫,皇后的居所。 张姝一身素衣,桌上是一盘青菜和发黄的米饭。但她吃得安然,似乎并没有因为被废后而感到绝望。 “张姝,你倒是一点都不难过!”穆瑶开口道。 “难过?我难过什么?当不当皇后,这后宫于我都只是一个牢笼,我还活着,只为看着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在痛苦中煎熬地活着!”张姝冷傲道。 “煎熬?怕是现在,没人比你更煎熬了吧!独自一人在这里吃着下人的饭菜,天都凉了,却连件棉衣都没有呢。” “不,身体上的煎熬都不算煎熬!精神上的折磨,才最叫人痛不欲生!”张姝冷笑:“你母妃死了,现在,你哥哥也死了!而你,即便我那天没能毁了你的清白,你的至亲都死了,你也无比地痛苦吧!” “啪!”穆瑶一巴掌狠狠甩在张姝脸上:“你身在冷宫,消息倒是灵通!是不是这宫里还有你的余党!” 张姝脸上泛起红晕,却神色平淡:“是又如何?有种,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比你们活得还要长久!” “你就是一个疯子!”穆瑶道。 “是,我是疯子,从我被穆启元以家人性命为要挟,强娶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疯子!曾经,我孩子还在的时候,我想过为了他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但他后来也没了!从此,我就只是一个复仇者,穆启元爱谁,我就害谁!权昭雁死就死在她太漂亮,太聪明,太招穆启元喜欢,所以她必须死,她的孩子,也得死!如今报应来了!你,早晚也会步你哥哥的后尘的!哈哈哈……” 张姝笑得疯狂。穆瑶手动了动,终究忍了下来:“我不明白,你既然那么想要报复穆启元,为何不选别人,偏选我的母妃!论宠爱,安嫔不比我母妃差吧!从王府带进宫中,直到现在父皇还经常去她宫里,你该恨的,应该是安嫔才对!” 张姝眼睛一瞪,冷冷看着她:“安嫔这个贱人,你以为我不动她,她就快活?说实话,你哥哥那一刀是白砍了的,因为穆北榉被我下了药,就算你哥哥不砍,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 “只是不能生育而已,他穆北榉照样活得好好的!而你的儿子呢?小小年纪就惨遭毒手,你就不想为你的孩子报仇?” “报仇?”张姝嘴角冷笑:“我找谁报仇去?找老天爷吗?” 穆瑶笑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你就没想过,一场小小的风寒怎会要了他的命?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连你这个当母亲的都认了命,但是……” 穆瑶把纸放到张姝面前:“你有没有想过,这药,不对!” 张姝扫过药方,纸张已经泛黄,看得出就是当年那张。 “有什么不对?” “药方没问题,但不对症。当年你儿子的症状是寒气入侵,体冷无汗,属风寒。但这方子是清热透表,适用于外感风热。若是大人,吃了最多多病几天,没什么大问题。但你儿子年纪小,又体弱,前前后后吃了大半个月的药,只会让体内风寒愈演愈盛,最终难逃一劫。”穆瑶道。 张姝愣住了:“不可能,那些御医都是假的吗?会分不清症状乱开药?而且,我问过宫外的大夫,都说没问题。” “你若只问他药方有没有问题,那自然是没有。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册封皇后之前,这宫里是谁做主?安嫔娘家多有钱,你难道不清楚?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件事之后,宫里的御医前前后后相继辞官回家,若是他们心里没鬼,又怎会舍弃这般大好前程?”穆瑶凑到张姝面前,语气怜悯:“他们只欺你初入宫门,根基薄弱,年少无知罢了!” 张姝呆坐在桌后,努力回想着当年的事。 当时大部分御医都来了,说是病得太厉害,他们无能为力,开的药方几次下来如出一辙。 她当年确实缺乏经验,心想,就算安嫔有钱也不至于把所有御医都买通! 但她还是低估了安嫔的财力。 穆瑶说得没错,之后一年,大部分御医都以各种理由先后辞官。为首的是前朝御医方仲,整个御医坊,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学生。其实只需买通他一人,就可操纵大部分御医。 当年她怀疑,可没有证据,所以干脆以牙还牙给穆北榉下了药,又连着让安嫔流了两次产,却没想到她圣宠不断,最后小心护着,又生下一个公主。 张姝眦睚必报,但却不想被人当枪使,遂冷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药方,若我记得没错,应该存放在御医坊的医档里。” 穆瑶淡淡一笑:“因为我凑巧也病过一次,一直不好。母妃不放心,就把宋伯母给请了进来,宋伯母一眼就瞧出不对,说宫里一直用的这个方子是错的,不对症。” “母妃就问御医,御医答,宫里几位皇子生病都用得这个方子,一直没问题。宋伯母说,症状不一样,小孩生病,大多是风热,但她这是风寒,用了这药方,只会加重病情。” “那御医当时一愣,似乎想起一件事来,却并未说出来,只说这方子是当年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写的,他没想过会出问题,以后定会十分小心。” 穆瑶说着,看向张姝:“想必你已经猜到,这御医当年也参与了此事,但只是个熬药的,所以记得药方,却不知其中原委。此刻猜到了,却不敢说。是母妃见他面色有异,追问下去,之后又查了老御医留下来的记录,并顺藤摸瓜找到小皇子生病的卷宗。” 张姝难得认真地听她讲完,之后却冷笑:“查到真相了却不说出来,她也是该死!” 穆瑶脸一寒:“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说?她发现真相的那一天,就中了毒,你儿子的卷宗就放在她书桌上,就差几天,等她凑齐了真相就会去翻案,是你,让真相迟了这么多年!” 第七十八章 她真的会帮我们 张姝脸色一变:“你胡说!她为什么查这件事?还不是视我为眼中钉,想借着这件事拿我当枪使。最好我听了她的跑去跟安嫔大闹一场,然后她再抓了我的把柄,废了我的后位!权昭雁她迷恋权利,一直都想赶走我,再操纵着穆启元当这天下背后的主人! 我告诉你,她死的不冤!你以为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想让她死?不,穆启元他是没什么本事,可是他狂妄自大,他可不想只做个傀儡皇帝!权昭雁帮他出主意稳定了朝局,那之后,还不得乖乖把位子让出来……” 穆瑶聪慧,怎会不知道张姝这番话的意思,她一直以为害死母妃的只有皇后一人,所以她总是怪哥哥,为什么不早些动手除了这个毒妇! 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哥哥犹豫,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真相,再恨,也不愿做个万人唾弃的弑君者。 穆瑶只觉得背后阴冷,这个自己长大的,称得上是家的地方,只是个充满算计的地狱,让她一刻都不想停留。 穆瑶心里想着,稳住情绪:“我今天来,不是跟你算账的。我只想跟你做个交易。” 张姝抬起头:“交易?我如今还有什么价值,能跟你做交易?” “我要安嫔死!要穆北榉死!这,需要你的帮忙。”穆瑶恨恨道。 “哼~”张姝冷笑:“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值得我去冒这个险!我还不想这么早去死!” “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儿子报仇?” “报仇?你当我傻?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仅凭一张药方就能治她安嫔的罪?你有安嫔买通那些御医的证据?你能找到那些被收买的御医?若是权昭雁在,我信她能做到,但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困在这宫墙内,我不认为你有这个本事。” 即便落魄至此,张姝依旧心思缜密,她手中已无太多权利,不想为了一件莫须有的事,拼死一搏。 “不,我要安嫔死,不是为了这事。”穆瑶道:“我需要你帮忙制作证据,把杀害我母妃,栽赃陷害宋丞相的罪,推到安嫔头上。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张姝轻闭的眼睛猛然睁开:“你不止想要安嫔死,你还想要帮宋家翻案?” “是,哥哥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这件事。宋伯母与我母妃情同姐妹,多次救她性命,南湘也是我最好的姐妹。宋丞相夫妇二人是自缢身亡,我想他们也是为了保全皇家脸面自愿担此罪责。斯人已逝,他们应该也不愿我们为了他们闹得翻天覆地!但我想为宋家的后人,谋一条生路。” 穆瑶深吸一口气,在张姝面前放下身段:“安嫔是你我都恨的人,把罪责安在她身上!事成之后,我会帮你出宫,还你自由之身。” 张姝绷直的身体微微一动,良久,她缓缓道:“好,只要你能带我出宫,我就帮你这一次。” “放心,父皇已同意让我暂住齐王府帮哥哥处理后事。这段时间,我可自由出入皇宫,想从皇宫带出一个人,说难也难,但说容易,也容易。总之这件事对你不会有半点坏处,我想,你大可放心。” …… 从冷宫出来后,明明刮着大风,空气阴凉,穆瑶手心后背却出了一身的汗。 “公主,您确定她会帮我们?”兰儿问道。 兰儿从母亲入宫就跟在身边,如今已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她武功高强,穆瑶来见皇后,心里其实还是怕的,带兰儿,只是为了壮胆。 “她没有理由不帮。安嫔是她的敌人,这件事对她百益而无一害。”穆瑶道。 “可是,救她出宫不是放虎归山?到时候她若是……” “在宫里,才不好动手杀她,出了宫,她就是出逃嫔妃,我们有一万个理由,置她于死地。”穆瑶道,语气说不出的冷漠。 兰儿静静看着她,认真道:“公主,若有需要兰儿帮忙的地方,兰儿定当竭尽全力。” 穆瑶脚步一停:“兰姨,今天带你过来,只是因为冷宫漆黑一片,我心里怕。之后,还需仰仗你在宫里保护姨母和枢儿,冒险的事,不会再带你了。” 兰儿心里一惊:“公主……” “放心,我之后一年都会待在王府,有琴桑他们在,我会很安全。”穆瑶说着,继续往前走:“走吧,回去跟姨母打个招呼,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 宋南沅已经快马加鞭赶了两天的路,晚上住驿站,白天赶路,琢磨着这距离他们无论如何是追不上来了,路过淮安县的时候,就决定先停下脚步歇上一天。 两人都是普通商人打扮,但因长相出众,走到街上还是引来不少路人回头相看。 宋南沅第一次觉得,长得太好看也不是件好事。 “公子,我们真要住客栈吗?”裴风卿问道。 “不然住哪?” “我记得,淮安城里有一位大儒在此养老,当年也是您的学生之一,您要不要前去拜访一下?” 宋南沅心里一惊,停下脚步,怎么赶巧不巧,偏偏这城里有穆北柘的老师。眼看着天色已晚,此时再出城已经晚了,宋南沅决定先随便找家客栈住上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省的遇到熟人暴露行踪。 “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去找老师不是就暴露行踪了?先歇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宋南沅说着,一抬头就恰好看到一家客栈:“就这家吧。” 两人先后入了店,宋南沅抬手准备要两间房,却被风卿抢了先:“一间上房。” 宋南沅眉头一皱:“之前路上总是房间不够,一间凑合着也就住了,怎么到这里还要一间房。我要两间!” 伙计瞄了两人一眼,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看到风卿站在宋南沅身后亮出一块银锭子,他笑得更加灿烂了:“客观,不巧,只剩下一间上房了。” “是吗?”宋南沅往身后看了一眼,裴风卿眼疾手快收回银锭,她心知肚明,道:“那不住了,走,换家店。” “我说客官,您今天不管走哪家店都是一样的。近日响水县闹起义,大批的难民往南跑,尤其是有些资产的地主们,跑得最快。这几天客栈都差不多住满了。我看您就凑合一晚得了。”伙计道。 刚刚那银锭子可不小,快到手的肥羊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第七十九章 竟是土匪 宋南沅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实,临到天黑,这进城的人越来越多,也有其他人拖家带口地准备往客栈里进。 宋南沅咬咬牙,道:“好,一间上房。” 进了二楼房间,宋南沅躺倒床上,看向裴风卿:“这路上,都是你在搞鬼吧!每次都只有一间房。” “不是。”裴风卿说着红了脸。他一向都不擅长说谎。 宋南沅也懒得拆穿他,反正裴风卿很懂事,每次都拿了被褥打地铺,不影响她睡觉。 “你说也奇怪,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难民。我记得响水县是在东边吧,幸好我们没从那儿过。” 裴风卿坐在桌前,喝了杯茶:“其实响水县闹土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最近越来越猖獗。但听说那土匪首领挺仗义的,不烧杀抢掠,也不强抢豪取,只要求地主和富商交出钱财,按劳分配钱财和粮食。所以出逃的大部分都是有钱人,穷人反倒愿意留下来自愿加入土匪。” 说起响水县这伙土匪,宋南沅其实有点印象。只是前世这土匪并未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刚起义就被当地的官兵给剿了,琴桑只在穆北柘面前随口提了一句,根本没放在心上。 或许,是她的重生,引来了大的变动,才造成眼前这副局面。 但剿匪是官府的事。响水县并不大,只要附近几个县府一起出兵,应该会像前世一样,没几天就消停了。而她,还是先吃饱睡足,明天早些赶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没多久宋南沅就沉沉睡去。 半夜,宋南沅是被风卿给喊醒的。 宋南沅刚想开口问,却被裴风卿捂住口鼻,同时,他向门口指了指。 宋南沅看过去,趁着月光,她看到门口戳进来一个竹管,里面正冒着白烟,房间里很快飘起异香。 裴风卿示意宋南沅捂住口鼻,之后走到窗前,轻轻打开窗户。 他轻功了得,动作小心,这一举一动,在深夜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宋南沅披上衣服,拿着包裹,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只觉得这几步头就有些晕乎,要是再晚一会儿,怕是真要被迷晕过去。 “公子,我带您跳下去。” 宋南沅点点头。 裴风卿搂着宋南沅的腰,越过窗户,轻松落在地上。 他们刚一落地,上面门就被踹开,两个人跑到窗户前扒着往下看。 “奶奶的,碰到两个机灵的,老二,快下去把他们给抓起来。” 喊话的是白天那个伙计,他身后的老二又高又壮,看上去像是个练家子。只见他翻过窗户就跳了下来,手掌抽过腰间大刀,立在两个人面前。 “老二,别留活口!” 老二点点头,挥着大刀就看向宋南沅。 裴风卿一把把宋南沅拉到身后,一伸手,就把刀锋徒手抓住,接着他稍一用力,刀身应声而断。 “别杀他!”宋南沅大喊一声,被裴风卿捏着的半截刀身停在老二脖子前半寸之处。 “你要杀了人,我们就不好走了,打晕他,交给官府。”宋南沅道。 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裴风卿手掌一转打晕老二,抬头刚准备处理楼上那个,却发现他因为惊吓,又吸了迷烟,竟自己晕过去了。 “公子,真要送到官府吗?” “不然呢?杀了我们不好走,不送,留着又祸害人。走吧。” 裴风卿听话地跑去牵了马,把两个昏迷的人放到马背上,一人牵着一匹,走向衙门。 半夜的街道,异常地安静,宋南沅也不知道官府夜间有没有人值守,打算敲了门,若是没人,就把他们写上罪行,捆到衙门的两个大红柱子上。 宋南沅想着,就敲响了大门。 一片安静。 宋南沅又敲了两下,见里面没有反应,转身刚准备离开,却听见门响了。 门缝里钻出一个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长相颇有喜感。 “你们,干嘛的?” “是官爷吗?我们住宿客栈,结果这客栈的伙计往我们房里吹迷烟,欲谋财害命,恰好我们起夜,发现了,所以就捆了他们来见官。”宋南沅道。 门缝里那人往后看了一眼,之后回过头来:“稍等一下,我让人去喊老爷。” 宋南沅没想到这淮安府的府尹还是个勤快的好官,于是乖乖等在门外。 不一会儿,传来跑路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了。 “请进吧!” 宋南沅往里面看了一眼,只有两个官差,都穿着便服,她想着,这是夜里,穿便服也不奇怪,于是带着裴风卿牵马走了进去。 刚走进门,大门就被那两人重重关上。 宋南沅和裴风卿同时发现了不对劲儿。 “公子,有血腥味儿!” 宋南沅不是看到了,而是闻到了,她转身刚准备出去,身后那两人已亮出了兵器。 接着,院子里前前后后跑出十几个人来,皆是一身便衣,手持兵器。 宋南沅惊了。 “公子!”裴风卿把宋南沅护在身后,看向周围。 十几个人,看身手都很一般,若是只带着殿下逃出去,应该可以。 裴风卿刚准备行动,却从堂内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一出现,裴风卿就眉头一皱。这是个高手,武功不亚于他。 宋南沅也看向那个人,跟画锋一般,高,瘦,看模样三十来岁,两颊深陷,面色苍白。 他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这气势宋南沅在那些武功高强的人身上都见到过,那是沾过血的森冷之气。 宋南沅按下裴风卿抓剑的手:“打不过,就见机行事。” “夫人说,请你们进来,她会为你们主持公道。”这人开口道,声音洪亮有力。 宋南沅笑笑,松了缰绳,示意裴风卿跟她走进去。 衙堂内点着蜡烛,案上坐着一个女人,手里捏着一个令牌把玩着。 而地上,跪着三个人,皆只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 宋南沅立马就想到响水县的土匪。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到了淮安县。 “你是来报案的?”女人抬起头,身后一头波浪般的长发随之抖动,额前两缕碎发,碎发间,是一张明艳绝丽的面孔。 宋南沅见过不少美人,但眼前这个,绝对是最让她惊艳的一个。昏暗的烛光下,她不施粉黛的脸颊带着朦胧的光芒,一双桃花眼顾目生辉,鼻头小巧圆润,嘴唇若染了胭脂,樱桃般娇润。 第八十章 加入我们吧 “对,我是来报案的。”宋南沅壮着胆子道。 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她早就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能招惹。此刻的她,乖巧的就像一只小绵羊:“我做点小生意,途径此地,在一家客栈里落脚歇息。但这家店是黑店,夜里往房里吹迷烟,幸好我这伙计起夜,发现了,我们就逃了出来。” “可是,你们不是把他们绑过来了吗?”女人道。 “是,我们想逃,可是他们穷追不舍。我本不想惹事,可实在跑不掉,刚好我这伙计有点真功夫,就把他们打晕,给绑了过来。”宋南沅道。 女人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她从案上站起,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好,一头卷发慵懒地铺在身后。 她路过地上的那三个人时,他们明显抖了抖。 女人随手拿过一支蜡烛,走到宋南沅面前,烛光照过他的脸颊,女人噗嗤一笑:“你不必紧张,我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只是这朝廷太过昏庸,民不聊生,为了给老百姓们一条活路,我不得不揭竿而起!” 女人说着,走到门口:“阿福,把那两个人弄醒,我有话要问。” “好嘞!”阿福就是开门的那个人。 他们把两个人从马上扯下,浇了两盆冷水。 两个人一个激灵醒来,看到眼前的景色,先是一愣,然后道:“赵府尹呢,干嘛把我们抓到这里来?这两年给的钱不够吗?” 跪在堂里的一个人哆嗦着扭过头去,但奈何嘴里塞着烂布,说不出话来。 那伙计看清跪着的人的面貌,吓了一跳,立马闭上了嘴巴。 “哦,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啊!官府纵容客栈偷钱杀人,赵府尹,你这里,可要罪加一等了哦!” 那个赵府尹身体颤抖着,眼泪哗哗流了一脸。 “说吧,你们这客栈,帮着老赵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钱?老实交代,我会让你们死得好看一点。” “没有,我是被冤枉的,我们是半夜听到动静,上楼查看,结果就看到有一个黑衣人正在往这两位客官的房里吹迷烟,那黑衣人看到我俩,就跑了,我们担心两位客官的安危,所以才推门而入。是两位误会了。”伙计道。 “啧啧……”女人绕着这伙计转了一圈,接着问道:“你们客栈叫什么名字?” “乐福客栈!”伙计答道。 “乐福客栈,我记得,在老赵的账册上见过这个名字,前前后后,送了不少钱呢,仅靠你这客栈的收入,应该不够的吧!” 伙计脸一白,狠狠瞪了赵府尹一眼,之后哭丧道:“应该没多少吧!女侠,不是我想给,是赵大人贪财,不给钱就不让做生意,我们是没办法了才……” “没办法了才杀人劫财?明叔,那案上有许多命案的册子,你帮我翻一翻,看看有多少是出自乐福客栈的?” 明叔就是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他应了声,走上去开始翻卷宗。 地上,赵府尹呜呜着,似乎有话要说。 女人示意旁边的人帮他去掉口中的脏布。 “王大你个王八蛋!当年是你说有个挣快钱的法子,让我帮你掩护的。现在全赖在我头上了!我告诉你,没门儿!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贱人,今日落在你手里是我倒霉!是,乐源客栈是黑店,他们专挑那种身上带好多现钱的商人或亡命之徒,拿了钱,就把人杀了,然后抛尸荒野,再让我来圆案。死在他们两个人手里的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他们该死!”赵府尹张口就骂道,一瞬间唾沫横飞。 宋南沅还从未见过这强盗般的地方官,按理说,能当上府尹的应该都是文人,怎么说话如此粗鄙。 但这个土匪女人似乎早就看惯了,不屑地哼了一声,似是嫌聒噪,又让人把他嘴给堵上了。 “女侠,您千万别听他说,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是他诬赖我的……” “夫人,发生在乐福客栈的命案只有两起,都是入室抢劫,凶手也找到了。但另有十三起无头案,都是被杀后抛尸郊外,杀人手法差不多,上面说是一个连环杀手所做,凶手狡猾,至今没能抓到。但依我看,应该跟他们二人脱不了干系!因为,这几人都是死于刀伤,而那个人,用得就是刀。”明叔道。 女人眉毛一挑,扫过那个高大的男人。这男人似乎是个哑巴,虽脸上惊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看向王大。 王大还想狡辩,却听女人道:“既然人证物证都齐全,那就拉下去砍了,还有屋子里这三个,手下也有不少命案,一并砍了吧!” 女人的声音很柔软,说话不疾不徐,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宣判了五个人的死亡。 王大哀求着,辱骂着,但很快就被拖入后堂,片刻之后,一片安静。 宋南沅再看这女人,忽然就不觉得她好看了,只觉得她笑得令人恐惧。 “怎么?怕了?”女人走到宋南沅面前道。 “没,没有!”宋南沅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穆北柘是杀人不眨眼,但这个女人,比穆北柘还可怕。似乎,这院子里除了他们的人,应该不留一个活口了吧。 裴风卿已经把手又放到剑上。宋南沅强自镇定着,只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能飞出这院子。 女人娇媚一笑:“你不用怕,我只杀贪官不杀平民。你说你是个生意人?” 宋南沅不自觉往风卿那边靠了靠,点了点头。 “那好,交钱不杀!但是,你们两个必须得加入我们,我们人手不够,正需要仁兄这样的能人相助。” 宋南沅眼角一抖:“我,我只会做些小本生意,不是什么能人。” 女人浅笑:“别谦虚了,你身边这位小哥,小小年纪却武功深不可测,能让他死心塌地的保护你,你一定不是寻常人等。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像从前一样锦衣玉食。你长得这么好看,我那大把的姐妹正愁嫁不出去呢。怎样?来不来?” 第八十一章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宋南沅眼角再抖:“我,我已经娶妻生子,他们还在家里等着我呢。钱我都交给你。只是为你做事,我恐怕恕难从命!” 女人亲手接了包裹,丢给旁边的人:“既然已经娶妻生子,那也好,过几天我派人去把他们接过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不,不,不,”宋南沅连连摇头,“他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敢跟着您跑出来!我跟您无冤无仇,做得都是干净生意,您就放我回家吧!” 女人坐回案上,两只脚搭在桌子上,神色悠然:“简单,你家哪里的?我们一路打过去便是。” “这,恐怕不容易,我家在江南,隔着一条长江呢。” “江南,看你这打扮,难不成你是钱家的人?”女人眼睛亮亮的,开口问道。 “不!我姓宋,跟钱家不能比,就是做小本生意的。”宋南沅道。树大招风,她可不想跟钱家扯上任何关系。 女人自是不信,眼前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躲躲闪闪,显然满嘴跑马车,没几句真话。 大半夜了,她也累了,索性不装了:“我实话跟你说吧,今天你俩进了这门,要么成为我的人,要么,后堂的大铡刀今天已经砍了不少人了,我不介意再多砍两个,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宋南沅倒吸一口冷气。 她觉得那天临时起意,离开京城的时候,应该看下黄历,不然也不至于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裴风卿握剑的手紧了紧:“公子,要不我们……” “不!”宋南沅摇摇头。这个时候他们人多势众,硬来的话,落不到好处,万一惹这个女人不高兴了,说不定真就把他俩给咔嚓了。 倒不如先跟着她走,以后有的是时间逃跑。 “好,既然这位夫人盛情相邀,那我们就留下来吧。但是我事先说明,我什么都不会,没什么本事的。”宋南沅道。 女人笑笑:“没关系。我这缺的是干杂活的,不需要什么本事。哦,忘了介绍了,我叫阎无双,他们都叫我夫人。这位明叔,是我的左护卫。” “夫人!”宋南沅识时务道。 阎无双抿嘴一笑,向众人道:不早了,今天夜里就先在这衙门住下吧,明天再四处逛逛,看看这淮安城有什么好宅子!” “明叔,他们两个就交给您了,我记得后院有个柴房,就让他们睡柴房吧。” “是,夫人!”明叔手一伸,收了裴风卿的剑:“请把,两位!” 宋南沅郁闷地由一群人看着,跟在明叔后面走往后院。 刚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妙龄女子扶着一个看上去病殃殃的公子往前面走去。 因为夜黑,看不清这公子的具体面貌,只觉得他一头秀发乌黑发亮,静静地披在身后,一行一走间,纤瘦羸弱。 “小公子!”明叔向那公子行礼道。 小公子淡淡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宋南沅,眼里带着戒备。 宋南沅匆匆瞅了一眼,这公子也是个妙人,虽脸色苍白,却掩不住其绝美的五官。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何方人圣。 进了柴房,裴风卿乖巧地抱过几捆干草,在地上铺好。 “公子,困吗?要不先凑合着睡会儿?” 宋南沅瞧着外面的天,都已经开始亮了,哪还有心思再睡。 她坐在干草上,靠着身后的墙柱,道:“风卿,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倒霉?” 裴风卿乖乖地坐在她旁边:“最近的世道是有些乱。我记得殿下说过,去年蝗灾,好多地方收成都不好,因此各地方大大小小都有灾民闹事。当时殿下亲自去灾情最重的地方开仓放粮,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今年按理说收成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生出这伙土匪。” 前世宋南沅很少离京,对外面的事并不清楚。但她记得确实没听到有这般大规模的土匪。 也罢,人都落在他们手中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清晨天刚亮,阿福就一脚踹开房门:“起来了,干活了!” 宋南沅其实刚睡着,被这一吵,心里有些不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揉揉眼睛,从地上爬起。 裴风卿是真的没睡,也不敢睡,刚刚,他透过窗户缝,亲眼看到那些土匪抬着无头的尸体丢到一个车架上,蒙了起来。大约是准备拉到城外给埋了。 这帮悍匪杀人不眨眼,连官差都不怕,他必须得时刻小心,护殿下周全。 阿福领着他们进了厨房:“会做饭吗?” 宋南沅摇摇头,但见明叔眼神凶恶,又连忙点点头:“会一点。” “昨夜来的急,没带厨娘,你们两个,负责把早饭做好。” 宋南沅虽长在农村,娘亲却很疼她,很少让她做家务,因此她并不擅长做饭,还是在王府,被穆北柘使唤着,学了点小粥小菜的。 但王府的厨子可是骄傲的很,总是嫌她干活慢,虽得了穆北柘的命令让她待在厨房里,却很少让她真的动手,因此,她的手艺只能说马马虎虎,勉强能让穆北柘咽进肚中。 她扫了眼厨房,有鸭有肉,腌了挂在厨房里。白菜倒是有几颗,样子也不错。 赵府尹毕竟是一方地方官,厨房里食材不少。厨房很大,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立柜,宋南沅打开柜门,里面摆了许多盒子,她随手拿过一个,打开盖子,里面竟是满满一盒海参,看个头品相,都是珍品。 她再打开一盒,却是鲍鱼。淮安县是内陆,远离海洋,单这两盒东西,就价值不菲。然而就被赵府尹随随便便放进厨房里,可见平日里都是当寻常食材吃的。 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俸禄能有多少,这姓赵的,果真是个贪官,这么说来,阎无双一刀砍了他,也不为过。 宋南沅啧啧舌,把盒子盖好,重新摆进柜子,关上柜门。 这东西再好,她也不会做,还是老老实实放在那里,让阎无双自己处理。 宋南沅走到灶前,问道:“风卿,会烧火吗?” “会。” “那做饭呢?” 裴风卿摇摇头:“画锋大哥不让学。” 这个画锋,误人子弟。 “那就没办法了,你来生火,我去洗米。” “公子,这种粗活……” “我们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端什么架子!做个饭嘛,又死不了人。”宋南沅说着,走到米缸前,舀出大米。 第八十二章 叫什么名字 宋南沅煮了一锅粥,又炒了腌肉大白菜。留在衙门的有三十来号人,仅这一个菜,她也做得够累。 只是主食馒头什么的,她实在做不来。管他们呢,爱吃不吃,饭她做了,吃不吃的饱,是另外一回事。 瞅着阿福还没过来看,宋南沅盛了一小碗菜先自己尝了尝。味道竟然还可以。 直到太阳高升,巳时一刻,阎无双才起了床,她穿着素衣,头发随意一束,坐在餐厅里,等着上菜。 阿福进厨房瞧了一眼,见只有一锅粥一锅菜,眉头一皱:“怎么就这些?谁吃得饱?” “我说了,我不太会,能做这些就不错了。”宋南沅坐在小板凳上,旁边是空着的两个碗,足见她跟她的跟班已经吃饱喝足了。 “不等夫人起床就擅自吃饭,你这是欠打!”阿福说着,手就伸了过来。 风卿怎么会眼看着殿下挨打,他伸手一抓,然后把阿福往门口一丢,就正好丢到走过来的阎无双脚下。 “夫人!他们打我!”阿福迅即爬起来,委屈道。 “得了吧!我又不瞎!”阎无双绕过他,直接走进厨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也能做个像样的早餐,不错!干脆,以后厨房里的活就由你们两个包了。” 宋南沅一听,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我们做饭?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会这一个菜!到时候吃不惯,可别怨我!” 阎无双那双眼睛永远都是月牙般弯弯的,带着迷人的笑容:“放心!晚上我就会给你找个帮手。她可是这方圆百里最好的厨娘,你们跟着打下手就行了。” 宋南沅叹了口气。 只觉得心里又委屈又憋闷!她这是何苦,在齐王府好吃好喝被人伺候着不好吗?跑到这给别人当牛做马的。 “怎么?不愿意?”阎无双眉头一挑。 宋南沅干干一笑:“当然不会!” 阎无双回过头去,朝阿福道:“去外面买些馒头包子回来,吩咐大家,开饭了。” 阿福匆匆离开。 阎无双又转过身来:“帮我盛两碗粥,再盛一盘菜,跟着我走。” 宋南沅懒懒地哦了一声,转身开始盛粥。但往盘子里盛菜的时候,她趁着阎无双不注意,往里面加了一大勺盐,快速拌了拌。 宋南沅端着粥菜,跟在阎无双身后,风卿想跟上去,被阎无双喝止:“你留下。” 风卿看向宋南沅。宋南沅朝他点了点头,跟着阎无双出了厨房。他们穿过一个廊道,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院落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轻咳,阎无双开了房门,还是昨天那个姑娘,坐在床头,帮床上的公子擦着额头的汗。 宋南沅觉得,这公子看样子是活不久了,面色苍白,瘦的几乎皮包骨头,整个有气无力的,可惜了这漂亮的长相。 小公子先是看到阎无双,眼睛一笑,再看到宋南沅,脸立马就黑了:“嫂嫂,我不想看到他。” 宋南沅嘴一撇,她觉得她好像没得罪这个人吧,怎么一上来就对她充满敌意。 “我让他送个粥,把一碗粥放到桌子上,剩下的,端到隔壁房间。”阎无双吩咐道。 宋南沅也不多言,放下一碗粥转身就走。 关上门后,里面传出细细的话语声。宋南沅懒得去听,直接进了隔壁房间。 这间明显是偏房,没有隔壁大,床也很简陋。宋南沅刚刚听那小公子喊阎无双嫂嫂,难道他是阎无双的小叔子? 她记得前世在响水县起义的土匪头子好像姓楚,阎无双该不会是他的遗孀吧。 宋南沅心里猜测着,目光扫视房间一圈,发现她的银票被阎无双从包裹里拿出来了,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用银锭压着,旁边还放着裴风卿的剑。 这剑是穆北柘亲自给风卿寻的,听说是前朝的名剑,名雪银,很是漂亮。昨夜明叔拿剑的时候,若不是宋南沅拦着,风卿都要跟他打起来了。 宋南沅不自觉走到桌子前,手刚准备伸过去,却听到门响了,她连忙收了回来。 阎无双走了进来,看到她站在那里,道:“怎么?舍不得?” 宋南沅摇摇头:“倒不是舍不得这些银子,主要这剑,是风卿家传的,如今放在这里,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阎无双坐在桌前喝着粥,道:“你倒是挺为下人着想。不过瞧你那小跟班,外貌仪表都是上乘,应该也是大户出身吧。” “大户算不上,他是孤儿,不得已才为我办事。但他不是下人,也没有奴籍,在我心里,他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宋南沅道。 阎无双把空碗放到桌子上,菜一口没动,她靠着椅背,道:“没想到宋公子倒是个重情义的。说了这么半天,我都忘了问了,你姓宋,那你叫什么名字?” 宋南沅一时间还真给为难住了,她随口一张,竟脱口而出:“宋南柘!” 宋南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里竟自动现出这个名字。但话已出口,宋南柘就宋南柘吧。 阎无双没有怀疑,刚欲开口,却听见外面好像打起来了。 “说,你躲在房上,想做什么!” “我只想保护我家公子!” “保护你家公子?我告诉你,到了夫人的地盘,他就不是主子,不识时务!” “我管他谁的地盘,我只要保护公子,若是公子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口气倒不小!看我不揍扁你!” “阿姐!” “风卿!”他怎么跟过来了。 两人急匆匆出了门,院子里,一男一女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住手!阿姐,他是客人,别伤了他!”阎无双喊道。 “客人?刚刚他偷偷摸摸爬到你房顶,我看是刺客还差不多。” “阿姐,他是这位宋公子的手下,他来这里只是想保护宋公子!好了,别打了!” 那个女人瞄了宋南沅一眼,停了手。 裴风卿没有带剑,跟这女人打起来颇有些费力,见她不打,他也停了手,随即跑到宋南沅身后:“公子,您没事吧。” 第八十三章 变天了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来送个饭,你太紧张了。”宋南沅道。 “我,我见公子一直未归,心里担心的紧,所以过来看看。”裴风卿低头道。生怕殿下因此生气。 “哟,这是哪家的公子爷,长得倒是俊俏!妹妹,你是打算把他收进房里?”阎无双称之为阿姐的女人道。 旁边房间,娇喘连连的小公子走了出来,听到阿姐这几句话,脸登时更白了。 “阿姐,别瞎说!夫君这才去世一个月,我还在丧期呢。” “是,是我多嘴!不过先留着也不错,等过个一年半载……” “阿姐……”阎无双脸上微带着怒气。 阿姐住了嘴,看到周围一圈人看她的眼光皆有些愤怒,她撇撇嘴:“得,我嘴碎!不过,这淮安城的县衙可比响水县的要强上不少。这有花有草的,妹子,你打算住这里吗?” 阎无双摇摇头:“这里血腥味太重。我听说,从京城还乡的魏老学士有一栋御赐的宅子,不管是地段还是格局,都是上乘。风景秀美,环境优雅,我倒是想去他们家看上一看。” 魏老学士…… 宋南沅估摸着应该就是穆北柘的那个老师。 “宋公子若是无事,就跟我一起去吧!”阎无双邀请道。 宋南沅是没事,但她不想去。穆北柘的老师那一定是认识他的,他到那,还不是一眼就被看穿了。 “我,碗还没洗呢。”宋南沅道。 “没关系,阿姐带了厨娘,让她们洗就行。” “可是,你就不怕我半路跑了?” 阎无双抿嘴一笑:“我们的兵,一大早就进城了,如今整个淮安城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你跑不了!” 宋南沅脸一变,道:“我觉得这府衙挺好的,干嘛非得去抢别人的房子住。魏老学士可是大儒,抢他家的房子,说不定会犯众怒的,到时候不好管理啊!” 宋南沅一通乱扯,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去魏府。 “宋公子许是外地人,不晓得这魏学士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去世,现在这宅子里,住的是他的儿子魏腾。这魏腾呢,仗着老学士的威名,诓了不少前来求学的学子,折在他手里的人命,可不比姓赵的少。若是魏老学士还在,我们自不会动他,但现在,我看中了那个宅子,就一定得住进去。”阎无双平平淡淡,就说出了极其霸道的话语。 宋南沅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想着,若是魏老学士已经去世,那这魏府应该就没人认得她,那她还怕什么。 “既然夫人如此坚持,那,宋某恭敬不如从命。” 宋南沅跟着阎无双出了府衙,这一出来,才发现外面真的变了天。 昨天还热闹的大街,今天一个商贩都没有,只有两个大嗓门的,敲着锣边走边吆喝:“淮安城的百姓们,莫要惊慌,莫要害怕。无双夫人乃是天命之子,此番入驻淮安城,不为烧杀抢掠,只为锄奸除恶。大贪官赵智已被我们正法,从此城泰民安……” 其实一夜接触下来,宋南沅发现这阎无双确实没做任何伤害平民的事情。夜里进城是悄悄的,不动声色就杀了赵府尹。那赵府尹,她粗略看了下,也确实不是个好官。 但裴风卿就不一样了,他在王府里长大,在他心里,敢杀官的人,就是土匪。且看阎无双这阵仗,这是要反!殿下落入她手中,可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他一直紧跟着宋南沅,精神高度紧张,却是一点都不敢松懈。 幸好,魏府离县衙并不远,只走了两条街就到了。 许是一早听到风声,魏府前站满了家丁护院,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锄头,甚至一个老妪,连扫把都拿在手里,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但当阎无双带着持刀持剑的队伍把魏府围住时,他们一下子就怯了。 “哼!”阎无双冷笑:“这魏腾还真是胆小呢,把一堆老弱病残留在这等死,自己则带着护卫跑了。” “你,你们别过来……”为首的老人看上去已有六十多少,头发都花白了,但仍拿着一把砍柴的刀,挡在最前面。 “老伯!我们不杀无辜之人,你们应该都是魏府的下人,只要你们让开,让我们找到魏腾,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反而会给你们提供衣食住行,让你们脱离奴籍。”阎无双柔声劝道。 老伯身后的众人闻言都有些松动。但老伯却朝身后一吼:“别听她的!这些人就是强盗,响水县被他们烧杀抢掠,民不聊生,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往淮安城里跑。这宅子,是老爷辛苦一辈子挣得,陛下钦赐,是老爷的心血,不能被他们给抢了!” 阎无双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说的老爷,是魏老学士还是魏腾?我敬重魏老,所以没有上来就动手!但魏腾,他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想必你们比我清楚。” 老伯握刀的手颤抖着:“是,少爷他是混账,可是他是魏家唯一的骨肉,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谁说他是魏家唯一的骨肉!”阎无双叉着腰,往前走了一步,腰间挎着的,正是裴风卿的剑:“若不是一个月前他同根相残,害了他亲生的弟弟魏宁,他怎么能继承魏家的一切!一个心狠手辣的庶子罢了!” 老伯往后退了两步,眼眶红红,但还是很坚定:“是,他是做错了事,可事情已经发生,我总不能让魏家无后吧!” “就算魏腾死了,魏家也不会绝后!”阎无双道。 老伯表情一滞:“你的意思是……” “魏宁没死,被我救了,此刻,他去追魏腾去了!” 老伯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怎么会,这不是让他们兄弟相残吗……宁儿,宁儿他不能这么做啊!” 眼见这老伯如此是非不分,阎无双也不耐烦了:“你是个老糊涂,我不想跟你多费口舌!后面的听着,只要你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就饶你们不死!你们的少爷魏宁还活着,我此番来此地,就是帮他拿回属于他的东西。魏腾,不值得你们这么做!” 府前一些人开始议论纷纷,最后,一大半人都陆续放下手中的东西,自觉站到一边,之后又是一批,最后还站在那里的,就只有老伯一人。 第八十四章 他是齐王 “老伯,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阎无双伸出三根手指:“一……” “叔,你就让开吧,她都说了,是少爷回来了。” “二……” “我不会让开的!”老伯态度执拗:“我不为大少爷,也不为小少爷,只为老爷!除非从我这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们别想进这宅子一步!” “三……” 宋南沅眼看着一条无辜的性命就要血溅当场,刚准备开口,却听到一个声音:“夫人!且慢!” 一少年骑着马,后面拖着一个人,双手被捆在马后,应该是一路拖过来的,身上衣服破损,已有多出擦伤。 “救我,阿伯,救我!”一看到老伯,地上的人立马喊道。 老伯眼泪瞬间涌出,丢下刀就跑到那人身边,帮他解绳子。 “小少爷,他怎么说也是你兄长,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魏宁冷哼一声:“他当初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阿伯,我念你跟了父亲这么多年,当年你怎么偏心怎么对我我不跟你计较,但魏腾,我是必须要杀的!” 其他人见魏宁归来,态度也都变了:“叔,不是我们说你,你真的太偏心了,若不是你一直袒护大少爷,夫人也不会……” 提到夫人,魏宁眼睛里满是恨意,见老伯依旧在给魏腾解绳子,一眼都不肯看他,恨恨道:“阿伯,既然你如此袒护他,那就跟着他一起去死吧!” 魏宁持着剑,就准备动手。 “住手!”阎无双喝道:“魏宁!你答应过我的,这件事,由我来做主。” 魏宁脸上的肌肉抖动着,片刻后,他把剑放回剑鞘,退至一旁。 “你们几个,把他们两人关到衙门去,剩下的,跟我进府。”阎无双道。 宋南沅生怕这里有认识穆北柘的,低着头跟在阎无双身后,刚准备走,却被一人拉住:“等下!抬起头来!” 宋南沅听出那声音是魏宁。 魏宁看上去有十八九岁,宋南沅听风卿说,魏老学士是五年前回的淮安,难不成这魏宁见过穆北柘。 宋南沅一下子就慌了,她抬起头,魏宁看着她,连连后退两步,这才稳住身体:“你,你是……不可能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阎无双应早就发觉宋南沅身份可疑,所以一直带在身边,见魏宁这般反应,抬眉问道:“他是谁?” 魏宁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齐王,穆北柘!” 宋南沅一下子头疼起来。 本以为魏老学士死了,就没人认得她了,却偏偏出了岔子。 阎无双静静地看着他。齐王的死讯是昨天傍晚传过来的,若不是知晓了这个消息,她也不会夜袭淮安城。 “怎么会,齐王不是一日前就死了吗?听说齐王府都发丧了。”阿姐也凑上来道。 眼前这个男人,是长得一身贵气,但齐王的死讯也是经过证实的,不该有假。 我死了?他们又搞得什么名头?宋南沅连连摇头:“不,我不是齐王,我真的只是江南一个小商贩,来这边做生意的。刚刚你们也说了,齐王已经死了,我不是他!” 裴风卿一脸无措,往宋南沅身边凑了凑。 “魏宁,你确定没看错?”阎无双问道。 魏宁摇摇头:“可能只是长得像吧。老实说,我见齐王殿下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齐王也不过十五六岁,十年了,我也记不太清了。” 宋南沅松了口气:“是啊,十年了,肯定是看错了。” 谁知阎无双不肯放弃:“你们家的下人,有谁在京城见过齐王?” “不用问了。”魏宁道:“这些人都是回淮安才请的,阿伯虽然跟父亲跟的时间长,但魏腾出生后,他就一直在这里照顾魏腾,所以他也没见过齐王。况且,齐王是何等身份,若不是十分确定,又怎会传出他的死讯。” 阎无双一双眼睛扫过宋南沅和裴风卿,笑了笑,没说话。 “走吧,魏宁,你一直说你们家的园林一绝,这次可得带我好好参观参观。” “是!”魏宁匆匆扫了一眼宋南沅,走进魏府。 宋南沅惊魂未定,见阿姐始终盯着她看,讪讪一笑:“我真的不是。” 魏府的宅子是很大。阎无双跟魏宁随意走动着,但她的手下却没闲着,把整个宅子翻了个底朝天。 “夫人,从一个偏院里找到三个被关起来的人,他们都说是来这里求学的学子。还有一个女人,怀有身孕。”明叔带着一堆人来到院子里。 阎无双正随意找了处石凳,翘着优雅的二郎腿坐在那里。 “很好。”阎无双扫过那三个男人。看年纪都是二十岁左右,穿得单薄,但脸都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主儿。 “说吧,都叫什么名字?” “沈,沈化文。” “岳青” “第五舜京。”第三个男人抬起头来,脸色疲惫,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身上的鞭痕。 但一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惊了,尤其是魏宁:“第五,舜京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五舜京冷冷扫了他一眼:“这得问你那个好兄长!半月前,传出你被土匪杀害的消息,我就过来看看,结果,还没到魏府,就发现了一桩惊天冤案。衙门联合魏腾,杀人抛尸,埋于荒郊。甚至,我还听到他们联合戕害于你的对话。我当时就想回京,揭露他们的罪行,结果被魏腾这孙子给发现了,他就把我关起来,日日折磨!” 第五舜京说皱起眉头:“魏宁,你这几日到底去哪了?他们说你已经……” 魏宁脸上陪笑,上前帮第五舜京解开绳子:“一年前,家父过世,魏腾先是毒害我母亲,被我发现后,又设计杀害于我,并将我抛尸河中,欲掩盖成被土匪所杀!幸好夫人救了我,还帮我治伤。我这次,是回来拿属于我的东西。” 第五舜京是魏老的学生,经常去魏老家中做客,跟魏宁跟熟悉,也了解他的品性,很快就信了:“所以这些人都是你带过来的?” 第八十五章 豁出去了 魏宁点点头,但想到第五舜京的身份,脸色有些为难:“舜京兄,京城变天了,齐王殿下他,他薨了。现在乱得很,要不你就先在这住下,待朝局稳定了再走?” 第五舜京脸一变:“你在逗我!齐王殿下怎么会薨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魏宁,给我备匹马,我要立刻回京!” 第五舜京顾不得身上的伤,张口就道。 魏宁脸色尴尬,没有动。 第五舜京疑惑地看着他,随后将目光落在阎无双身上:“你到底是谁?” 阎无双撩了下额头的碎发:“不是魏宁不想帮你,而是,如今的魏府,由不得他做主。或者大一步说,整个淮安城,都是我的。” 第五舜京冷冷地看着她:“你是反贼?响水县楚询,一个月前意图谋反,被县令斩杀,你,可是他的夫人?” 阎无双笑笑,点点头。 第五舜京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刚想发怒,却听阎无双道:“哎!宋公子?这是要去哪?这院子大,可小心别逛丢了!” 宋南沅抬起的步伐停在半空,背对着众人,脖子僵硬。 她觉得老天爷一定在刻意针对她。一个魏宁倒也罢了,还来个第五舜京。 前世她之所以记住这个名字,皆因这个姓太过稀有,京城之内,有且仅有一个第五家族。当朝太尉第五奉年,刚正不阿,与张相同起同坐,是穆北柘最强力的支持者。 第五舜京是第五奉年的次子,在朝中担任要职,与穆北柘多有来往。 因穆北柘不喜欢别人到家里做客,宋南沅又常待在后院,因此没见过他的面。但他的大名,却是久有耳闻。 其中一件,便是第五舜京外出办事,误入贼窝,被关了大半个月,之后,他趁着守卫不备,杀了守卫,并一人杀敌数百,逃了出去。 当然,这传闻有夸大之处。 譬如,是穆北柘先查到他失踪之地,后派人探寻,发现异常,与他里应外合才成就此事。 但时间差不多,就是这几日。 也就是说,若没那一场火,琴桑派出来的人应该马上也到淮安县了,这个赵府尹,也是死到临头。 只是今世,被阎无双抢了先。 总之无论如何,这个第五舜京是认识宋南沅的,而且,还是比较熟的那种。 宋南沅干巴巴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倒是裴风卿,先回了头。 他是穆北柘身边经常出现的一个暗卫,又因长相出众,第五舜京对他印象很深刻,一眼就认出了他。 既然他在这里,那那位宋公子…… 第五舜京眼睛一亮,又很快锋芒暗藏。 “我……内急……”宋南沅尴尬道。 “急也不急在这一刻!第五这个姓,我孤陋寡闻,只听说过一个人,第五奉年,若我没猜错,这个第五舜京应该是他的儿子……” “二公子……”魏宁在旁边提醒道。 第五舜京狠狠瞪了魏宁一眼,魏宁心虚,撇开了脸。 “二公子,幸会幸会!宋公子,难道你就不想结识一下?”阎无双道。 反正早晚都得见面,怎么都逃不掉了,宋南沅索性豁出去了,转身咧嘴一笑:“我一个小小的商人,怎敢高攀太尉大人的公子!第五公子,久仰大名!” 第五舜京静静地盯着宋南沅,看得她心中一阵发虚。 片刻之后,第五舜京大步走上前,凑道宋南沅面前仔细瞧了瞧:“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像,像谁?”宋南沅磕巴道。 “像齐王殿下!我从来都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若不是我跟殿下极为熟识,怕是都要认错了!” 都是聪明人。第五舜京说着,眼眶一红,转身看向阎无双,言语狠厉:“我临行前,跟父亲说过此行的目的,若是太长时间不能回京,他定会担心我,派兵前来寻我。若是他知道你把我关押在这里,他不会饶过你的!到时候大军压境,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阎无双似是二郎腿翘得累了,把腿放下,右手把玩着雪银,眼神不羁:“第五舜京,你这是在威胁我?若真如外面所传的那样,齐王已死,那此刻京城早已乱成一锅粥,谁还有心思来管我这个小小的土匪。” 阎无双似是无意般扫过宋南沅:“算起来,皇帝无能,这京城里能镇得住文武百官的也只有他齐王一人,齐王勤勉能干,有他在,我还真不敢放肆,但他死了,恐怕这大殷朝也就支离破碎了,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天下都得改名换姓!” 阎无双这番话一说,周围的人皆是一惊。尤其是那两个书生,先是被魏腾关押勒索,又落入土匪手中,再听到这般骇人听闻的消息,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第五舜京倒是镇定,冷冷道:“难不成,你还想造反?” 魏宁也被吓到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了解到阎无双不是个恶人,她之所以揭竿而起,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他此刻愿意站在她这边,但不代表,他会帮着她改朝换代:“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知道您占领响水县,占领淮安城都是为了百姓,但地方腐败不代表整个朝廷都是如此。至少,我跟着父亲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里,我看到了大家的努力。大殷朝虽有蛀虫,但根基尚稳,你若是……” “好了好了!”阎无双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暂时没那个意思。但我们走着瞧,齐王死了,皇帝就是个废物,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旁的人也会站出来。放心,我不做那个出头鸟!” 魏宁松了口气。 第五舜京很不屑地瞪了魏宁一眼,道:“说了这么多废话,我就问一句,你放不放我?” 阎无双站起来,走到第五舜京面前,抬头看着他:“放你回去带兵灭了我吗?我脑子没病!” 第五舜京低头看着她,忽然手上用力,抓向阎无双脖子。 他出掌很快,即使明叔离得很近,也很难在第一时间救下阎无双。 但明叔根本连动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脸上没有半分焦急。 第八十六章 教我练剑 接下来,着实把宋南沅看惊了。 只见阎无双像鱼一般,从第五舜京掌下逃脱,接着寒光一闪,利刃出鞘,横在第五舜京脖颈上。 第五舜京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人竟然身怀绝技,只一招,就反制于他。 阎无双嘴角一笑,收了剑。 “我不杀好人!但也不想因为放走了一个好人,把自己害死!第五舜京,你若是识相,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瞧你伤得也不轻,我给你找个好大夫,好好养着,等个一年半载的,外面局势稳了,我就放你出去。” 第五舜京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明叔伸手想拦,阎无双却道:“明叔,给他寻两套衣服,再找个大夫,治一下身上的伤。” “是!”明叔应着,转身跟上第五舜京。 他走后,阎无双才把目光看向两个书生:“说吧,你们因何被关在此地?” 名叫岳青的稍微胆大点,见这阎无双比魏腾和善许多,开口答道:“是魏腾!他说魏老先生有一本诗集,是他临走前的那一年作的,尚未流传于世,是孤本,他打算开价拍卖。魏老先生何等人杰,我们仰慕他老人家大名,自然前来一探究竟,结果,这是个骗局!” “是啊,我们被关押起来,每顿只有一个馒头充饥。不但抢走我们身上财物,还要挟我们给家中写信,说在外求学,需家中多寄些银两。如此,已有一月有余!”沈化文见岳青开口,自己也跟着道。 阎无双又坐回石凳上,手握着剑,立在身旁:“魏老学生遍布天南海北,若真如你们这般叙述,前来求诗本的应该不止你们二人,怎么只有你们被抓?” “这……”岳青犹豫了一下,道:“说起来也是我们贪心大意!这消息是我们求学途中,路径淮安城时,无意间听到的。但现在想想,应该是那路人故意在我们耳边窃语,引我们上当。我们听到消息,刚走进魏府就被抓了起来。这期间,也有几个上当的书生,前几天还能听到他们被打时惨叫,再后来,就没了声音……” “应该是魏腾那个王八蛋,钱到手了就把人给毁尸灭迹了!”沈化文道。 也庆幸自家离得远,钱寄的慢些。 “好了,我懂了!”阎无双道:“带这两位公子洗个脸再吃个饱饭,然后,给他们寻个差事先做着。” 岳青一惊:“我们是无辜的,没做过什么坏事,家里也无权无势,为何不放我们走?” “刚刚我也说了,现在朝局不稳,你们若是跑出去引来官兵,我岂不倒霉!放心,这里吃的喝的不会亏待你们,我会帮忙送信给你门家里报平安,但你们人,得暂且留下!”阎无双一挥手,立马有人过来将两人带走。 “你呢?是魏腾的小妾?” 女孩打着肚子,眼睛红肿:“我是他强娶入门的,我,我没有做坏事,夫人!夫人您放过我吧!” 阎无双瞧了眼她的肚子,应该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魏宁,她你应该认得的。” “她是个妓女,魏腾经常去外面跟她私会,应该是肚子大了,瞒不住了就带回来了。”魏宁道,言语间满是不屑。 烟花之地的女子,能有多干净,这孩子是不是魏家的还不好说。 但阎无双听到她的身份反倒动了恻隐之心:“阿福,还让她住原来的院子,毕竟怀有身孕,重活别干了,让她吃好。” “是,夫人!”阿福应着把她带走。 人都走完了,阎无双伸了个懒腰。 而裴风卿,一双眼睛只盯着雪银剑,恨不得马上就把它给抢过来。 阎无双似是看透他心思,把剑挂在腰间,故意炫耀着从他身旁走过:“这忙了半天,累了,魏宁,帮我找个最舒服的院子,我要休息一会儿!” 宋南沅眼见着她自行离开,没再搭理她,松了口气。 “公子,现在没人了,要不我们……” “不行!”宋南沅才不信阎无双有那么大意。 她坐到刚刚阎无双坐过的地方,石凳面上,暖暖的。 “公子,他们说殿,齐王殿下薨了,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您……” 宋南沅点点头,让裴风卿把耳朵凑道她面前,低声道:“对,是我的计划。” 裴风卿恍然大悟,点点头不再多言。 殿下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理由,不可问,不可违抗!这是画锋教给他的至理名言。 宋南沅很满意裴风卿现在的态度:“风卿,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裴风卿受宠若惊:“公子请说。” “我想让你教我练剑。” “练剑,公子你……” “你忘了,我前段时间一场风寒,引出体内余毒,此刻提剑无力,功力尽失。所以,我想你帮我,从最基础的开始,一步一步助我重回巅峰。”宋南沅道。 刚刚阎无双那一剑,干净利落,漂亮极了。想想穆北柘前世,武功虽不说顶级,但也是出众的。至少诸皇子中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当年带兵打仗也是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但这身体到了她手里,却成了个病秧子。 裴风卿没有多想:“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尽力的。” 他是个武痴,别的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练武,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宋南沅拍拍裴风卿肩膀:“谢了!” 裴风卿脸一红,低头浅笑,乖巧又可爱,瞧着真让人心疼。 宋南沅没忍住捏了捏他微烫的脸颊,裴风卿一惊,慌张地转过身去:“公子!” 宋南沅噗嗤一笑。齐王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也就风卿最合她意。 “宋公子何时笑得这么开心?”正傻乐着,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南沅撇头一看,第五舜京。 他换了干净衣服,洗干净了脸,身高体长,凤目薄唇,鼻子挺拔,只是肤色黑了些,胡子也重了些,看上去威严中透着粗犷。 “第五公子,他们这么快就把你放出来了?”宋南沅道。 她还以为,阎无双会把他给关起来呢。 “怎么?怕我出来坏了你的事?”第五舜京勾唇一笑,眼里是遇到知己般的会心与喜悦。 第八十七章 不敢真的相信 转眼间,齐王的头七已经过了,出殡的队伍很长,满满当当占了从齐王府到皇家陵园的小半条街。 哪怕亲眼看着棺木入了陵,那些人还是不敢真的相信,齐王穆北柘就这么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地死了。 丧礼过后,所有人满怀着心思,各自回府。 齐王府中,穆瑶一身孝服走在最前面,脚下生风,不怒自威。纵不及秋言般貌美,却气势压人,耀眼地让人不敢直视。 穆北柘终于发现,他的妹妹长大了,也有了独当一面的魄力与信心。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或许只有这样,他想保护的人,才能够最终获得幸福。 “琴桑,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谈谈。”一回到府里,穆瑶就把琴桑喊走。 她现在暂住在正殿的偏房,与穆北柘如今住的房间挨着。但她却不像宋南沅,是实打实地把穆北柘当丫鬟对待。 端茶送水,擦桌扫地,什么脏活累活都给她干。 有时候琴桑都看不下去了,想制止,却被穆北柘劝下。因为他知道,穆瑶是在出气! 自己的哥哥一声不吭,就诈死跑了,连商量都不跟她商量,她心里自然有一股怨气无处发泄,而身为宋南沅的穆北柘,时时被琴桑维护,她又气又怒,自然对他没好脸色。 穆北柘和棋玥一起忙着收拾院子。 秋言那对主仆,这几天倒也安静,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没出什么幺蛾子。 穆北柘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思绪飘到很远。 宋南沅,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听说响水县有一拨土匪,势力越来越大,你可别运气不好碰到他们。 房里,穆瑶静静向琴桑说了自己的计划。 她给张姝的期限是七天,明天,她会再去找张姝,从张姝那里拿到证据后,就带张姝易容出宫。 “公主,你有没有想过,跟皇后合谋,是与虎谋皮。”琴桑道。 其实,之前只要他们想,足以将皇后定下死罪,留她一命,只为有一日让她作证,给宋家翻案。 但他们不是没打算让安嫔顶罪。 他们在皇后身边安有眼线,这个人跟了皇后很多年,完全了解她的习惯性格,知道皇后凡事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当年下毒之事是帝后二人联合,皇后那里一定留有证据。眼线已经慢慢取得皇后的信任,不日就要得手,他不想此时节外生枝。 “可是安嫔必须死!穆北榉也必须死!”穆瑶恨恨道。 “公主,您别忘了,这件事是陛下主导的。即便他昏庸无道,他想护一个人,还是足够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杀了那个唯一还活着的纵火犯吗?” 穆瑶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们知道,陛下不会让鲁王担罪的。你看看这场火灾,他可有说追查幕后之人?他只说既然纵火犯都已被诛,此事就算了了!鲁王再笨,也不会亲自去买通乞丐,那人无法指认,我们想杀他,没这么容易的。”琴桑道。 “我不明白,他一个废人,有什么可护着的!” “殿下,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鲁王更有钱了!他又无继位可能,对陛下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哪怕他丑态频出,吃相难看,陛下想花钱的时候,第一个想的人,还是他!”琴桑解释道。 “父皇他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吗?如今天下各地方都有起义,他却似乎不闻不问,就连哥哥死了,他也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只坐在那金闪闪的龙椅之上,和那些下贱的舞女整日寻欢!”穆瑶一拳打在桌子上,神色愤怒。 “公主……” “琴桑,”穆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你跟哥哥到底在计划着什么,我只想说,哥哥太优柔寡断了!这样的父皇,不值得他用心去维护,他就是这大殷朝最大的蛀虫,快把大殷朝的根基给蛀空了!” “公主……” “我是个女人,但我记得母妃的教导,生在皇室,就要为天下着想。若是任由父皇这般胡闹下去,天下将亡!”穆瑶忽然抓住琴桑的胳膊:“琴桑,我不想再等了,哥哥明明有机会,也有实力的,为什么不……” “公主!”琴桑喝住她:“有些话,不必说出来!殿下,哪怕历经苦难,他心中始终存着点善意。这段时间,就让他们互相撕咬吧,我们只需最后站出来,清扫战场即可!” “你们要做最后的黄雀,可我不想等了!”穆瑶松开琴桑,眼睛渐渐清冷:“你们要当圣人,那这恶人,就让我来当!” 穆瑶说着,转身就走! “公主,你要去哪里?” “回宫!” “公主!” 琴桑紧跟着出去,门外,穆北柘静静地看着他们。 穆瑶冷冷瞧了她一眼,走向外面。 “画锋,跟着公主!”琴桑喊道。 画锋应了一声就追了上去。 “殿下,不拦着她吗?” 穆北柘摇摇头,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布包着的东西:“不必了,就在刚刚宫里来人了,他送来了这些。” 他轻叹一口气:“让画锋保护着她,她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吧!另外,此事过后,阿彦会有危险,最好今夜,就把他送出宫来,找个地方好生安顿。” 琴桑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封书信和一个小瓶,看封面的字迹,赫然是皇帝的。 穆瑶进宫后,谁也没带,直接来到冷宫。 “张姝,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张姝捏过桌上一个信封,递给穆瑶:“这信,是用旧纸所写,字迹经过处理,看上去就像十年前的。安嫔不识字,所以我是以卖药之人的身份写的信,这个人,现在在鹿州。药,之前剩了一瓶,我现在不能给你。” 穆瑶眉头一皱:“你不信我?” “当年权昭雁的死,也有我的份儿,我不信你会就这么轻易放我走,所以,我必须留有后手。”张姝说着,又递给穆瑶一封信,“这封信,帮我代交给王行之,得到他的回应,我才会出宫。穆瑶,不要把我想得太蠢,没有十成的把握,我是不会轻易跟你出宫的。” 第八十八章 不想装 穆瑶很想现在就杀了张姝,然后从她身上搜出毒药。 但她忍住了。 她今夜孤身一人过来,一是正在气头上,二也是为了让张姝对她信任。张姝现在孤立无援,只要这件事成了,仇可以慢慢报。 穆瑶拿了两封信,转身出了冷宫。回到永乐宫,淑妃瞧她脸色不好,上来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穆瑶摇摇头,神色黯然:“没有,就是想哥哥了。” 淑妃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相信他,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穆瑶抽抽鼻子:“嗯。枢儿呢?” “已经睡了,这段时间他身体总是不好,许是上次生病亏了身子,所以我都没让他去听学,这几日都在宫里读书,每天也是吃了饭,休息一下,就让他睡了。” 穆瑶听了心里一紧:“该不是有人……” 淑妃摇头:“不会。柘儿出事后我很仔细,枢儿的饭都是在宫里的小厨房里,我亲自看着做的,应该只是天气转凉,受了风寒,好好养着就行了。” 穆瑶点点头:“这样就好。” “瑶儿,我觉得你最近有些太紧张了,自从……”淑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不要想太多,宅子烧了没关系,咱们再建起来就是了。这一年你住在齐王府,多结交些人物,若有心仪的,回来告诉我,我帮你做主,跟陛下求旨赐婚。” 穆瑶想起之前对父皇的承诺,眼神呆然:“姨母,不劳您费心了,这事,急不得。” 淑妃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瑶儿,你就是太懂事了,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能忍则忍,这样,真叫人看着心疼!” 她看得出来,穆瑶心里有个人,但她猜不出是谁,若是让她知道了,她定要帮穆瑶求个好姻缘。 夜晚的京城依旧如往常一般安静。今夜穆瑶睡在宫里,穆北柘难得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切都跟宋南沅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坐到床上,眼前浮现出宋南沅披着他的皮囊,四仰八叉躺在上面,眼神流离,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让他想起前世,她偷喝了别人送进府的酒,脱了鞋子站在他的床上对着夜归的他破口大骂。 当时他提着她的领子就把她丢出房间,后来怕她冷着,又亲手把醉倒在台阶上的她抱回房中。 那一次,她睡了他的床。 而他现在竟有些后悔,为何那一夜,他露了怯,没敢跟她同睡在一间房里。 一想到宋南沅,穆北柘心中的那片柔软就逸散开来,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殿下!”琴桑推开门走了进来,关上门后,他眉头微皱:“刚刚宫里传话,说阿彦不肯回来。” 穆北柘把思绪拉回现实:“为何?” “他的性子你知道,无非是大仇未报心有不甘。” “他还想着要杀皇后?” “要不是殿下传话皇后留着还有用,他怕是早就动手了。” “那穆瑶呢?” “皇后帮她造了伪证,但要先出宫才肯给穆瑶毒药。” “毒药?毒药不是被阿彦掉包了吗?她哪里还有毒药?” 琴桑道:“她肯定不知道毒药是假的,若是用她手里的那个毒药构陷安嫔,怕是公主要遭大麻烦。” 穆北柘瞧了眼桌子上阿彦送出来的证据,一封父皇托人买药的亲笔书信,一封卖药人的回信,还有半瓶毒药寒月夜。 阿彦说,这信本该被毁掉的,是皇后偷偷留了下来,还顺带救了皇帝要杀的卖药人。那人姓刘名合,现在住在鹿州,一直被皇后的人盯着。 “你想办法先拖着,然后让画锋亲自去一趟鹿州,把刘合带回来。一定要小心,不要露出行踪。之后,我要为宋家平冤!”穆北柘道。 “殿下……”琴桑其实有些不解,为何之前一直不急的殿下,现在这么着急着要给宋家平冤。当然他不是不愿意,宋家是他的恩人,这件事就算殿下不说,他也会全力以赴,他只是有些困惑。 “殿下为何这么着急?” “再不着急,平阳就闯出大祸了,还有,我现在的身份不好行事,以宋家遗孤的身份出现,我才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此事之后,我就去齐家,把怀义接过来,他,不该就那么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穆北柘道。 一番解释下来,没有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理由,琴桑神情柔和下来:“我知道了。只是殿下,您要是把这案子捅出来,就是打陛下的脸,他怎会承认这件事?我就怕就算我们人证物证都在,他也不会认账。” “本来,我留皇后一命是为了让她把这事担下来,父皇权衡利弊,自然会牺牲皇后来保全自己的名声。但现在穆瑶一心想对付安嫔,那我们顺势而为,就如了她的意。” “我明白了。”琴桑就是琴桑,穆北柘向来话只说一半,他就懂了,而且能完全理会他的意思,把事情办得稳稳妥妥,“那皇后呢?” “让她出宫,出逃的妃嫔,可是死罪!” …… 距离宋南沅出逃,已经八天了。 这期间,她白天在魏府做些杂活,夜里则偷偷跟着风卿学剑。 她的身体有记忆,风卿也是个好老师,只七天,就已经会些小招式,打打小毛贼,足矣。 夜了,宋南沅练了剑刚准备脱衣睡觉,门却响了。 “宋公子,睡了吗?” 是第五舜京。 宋南沅赶紧拉着裴风卿往床上一躺:“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灯还亮着呢,宋公子就别装了!我带了夜宵,刚刚瞧见宋公子练剑,应该是饿了,要不要一起吃了?”第五舜京在门外道。 除了初进魏府,第五舜京跑来跟她寒暄一番,之后宋南沅就没再见过他。听说阎无双把他看得很严,走到哪都有专人跟着。 但今天,似乎时间长了,见第五舜京没有要跑的意思,就把人撤了。第五舜京属于蹬鼻子上脸型的,下午就跑出魏府,上街逛了半天,晚上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跑过来找她。 她不认为那天第五舜京没认出来她是穆北柘本尊。只是习惯了穆北柘的神出鬼没,诡计多端,所以帮她掩饰来着。 但宋南沅一点都不想跟他接触,毕竟,让她端着架子装穆北柘,太累了。 第八十九章 厚颜无耻 “我不饿!你自个儿吃吧!”宋南沅下了逐客令。 但门外那人显然不那么听话,直接一推,打开门就进来了:“哟,这门怎么没上栓,这一不小心就推开了!” 宋南沅气得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但第五舜京接下来的动作把她吓了一跳。 只见他门一锁,手里的夜宵往桌子上一丢,迎面就朝她跪下:“属下参见齐王殿下!” 宋南沅心里腹诽:果然猜的没错,他就是装的!这下,她离她的江南梦又远了一截。 床里面,裴风卿露出一个脑袋,笑得开心:“公子,我就说了,第五大人一定认出你来了!你还说没有!” 宋南沅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说了,我是宋南柘!” “好!”第五舜京从地上站起跟裴风卿一般,傻乐呵着:“你说你是谁,你就是谁!刚买的牛肉,知道你口味清淡,要了五香的,要不要来一点?” 宋南沅确实饿了,看在牛肉的份上,决定先不跟第五舜京计较:“好啊!” 她下了床,捏起一块牛肉就吃进肚中。之前在齐王府少油少盐,现在又在这里吃糠咽菜,宋南沅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但她顾着身份,还是慢条斯理,一口一口慢慢嚼着。 “说吧,来这有什么目的?当卧底吗?”第五舜京问道。 “当卧底?”宋南沅翻了个白眼:“你见过我这样身份的人,亲自来这小土匪窝里当卧底?” 第五舜京脸一红,随即一脸期待地看着宋南沅:“那是为了何事?” “为了江……”宋南沅吃肉的空隙瞄了第五舜京一眼,随即改口:“你失踪的事情调查清楚!毕竟,你是我朋友,还有魏宁,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宋南沅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绝,不然前世也不至于总能戳到穆北柘的痛处,惹得他气不打一出来。 “哟!还算有点良心!”第五舜京很开心,开心地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是我有良心,穆北柘可没这么有良心。前世是谁来着,貌似是书剑来的吧。不过能派出书剑,足以说明他已经够重视第五舜京了。毕竟是京城御林军的副统领,未来可期。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天天在后厨摘菜洗碗!”宋南沅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这人情你得还。 第五舜京立马坐得笔直:“放心,我会把你们带出去的。但是,我昨天在城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个阎无双真的不简单。看她柔柔弱弱,但对城防有着颇深的见解。” “她人不多,但淮安城也不大,每一处可能逃脱的地方都有队伍值守,且城内设有多出兵团,只要发现有人意图逃脱,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包围起来。除非我们三个都有画锋那般的武功,不然,就像被困在铁桶里一般,无处可逃。” 宋南沅眉头微锁,怪不得阎无双基本不限制他们的自由,原来知道他们逃不掉。 “你可知道,这阎无双什么来历?” 第五舜京摇摇头:“只知道她是楚询的新婚妻子,大婚当夜,被响水县的府尹以通匪的名义灭了满门,她身受重伤,侥幸躲过一劫,之后就带着人马卷土重来,杀了府尹,占了响水县。再之后的事,你应该也清楚了。” 宋南沅把嘴里的肉咽掉,低着头想了想。此刻,她只怪自己前世太过孤陋寡闻,外面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若是穆北柘本尊在这,肯定很多事情不用想,就一清二楚了。 不过前世她听琴桑讲给穆北柘的时候,似乎没听到过有关阎无双的消息,只说响水县有姓楚的土匪,被剿灭了。所以,阎无双应该是没溅起火花。若是她前世真把响水县府尹给杀了,琴桑应该不会不提这档子事。 “其实这事魏宁比较清楚,只是这家伙现在投了敌,我不想理他。” 第五舜京不想理,宋南沅更不想理。不过第五舜京都假装没认出来她,魏宁应该也是装的,这说明,他还是念旧情,帮了他们的。 想到这里,宋南沅真是恨呢!恨穆北柘太小气了,从来都不把外人往家里带,导致她对王府以外的人一个都不认识,白瞎了她重活一世,却连未卜先知的本事都没有,走得步步艰难。 “那就算了,我们有空就多跟那些女人们唠唠嗑,她们嘴碎,好打探消息。” 第五舜京一听,忙摇摇头:“不不,这事我干不了,你还不如让我把魏宁抓起来,严刑逼问呢!” 宋南沅抿抿嘴,又没说让你去问,我自己去问好不! “好了,谢谢你的牛肉,我明天还得早起去择菜,不跟你废话了,先睡了!”宋南沅下了逐客令。 第五舜京只想确认宋南沅的身份,知道她真是穆北柘后,心中的担忧全消,自然不会赖在这儿不走:“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走吧走吧!”宋南沅不耐烦地挥挥手。 第二天,宋南沅是被鸡叫声吵醒的。院子里养的那只公鸡是阎无双专门放进来的,每天准时五更打鸣,雷打不动。 她这几天练剑练的浑身酸痛,不耐烦地揉揉眼睛,一睁眼,却发现裴风卿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扑闪闪盯着她,很无辜,很害羞。 宋南沅一愣,这才发现一向睡相不好的她竟卷着被子把大腿压到了裴风卿身上,整个人贴着他的身体,几乎把他当成了人形抱枕。 裴风卿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除了眼珠子,其他地方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殿下睡觉。 宋南沅不好意思地把腿收了回来,他这才慌忙坐起,急道:“殿下,要不我还是睡地上吧,这床太小了,挤得慌!” 宋南沅不自然地咳了声:“不用,睡地上多凉,要不你白天去寻个床板,再搭个床?” 裴风卿宛若听了圣旨:“好,我得空了就去找,以后,以后一定不占了殿下的地方。” 占什么占,你那么瘦,都被挤到墙上去了!宋南沅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 现在她毕竟是男人,说这话难免引人遐想。 但说实在的,她一个年纪差不多三十岁的老阿姨,跟一个十五岁的美貌少年挤在一张床上,还是占了便宜的。 咳!宋南沅觉得,自己真有点厚颜无耻了呢! 第九十章 请你帮一个忙 裴风卿长得好看,性格又腼腆,很招厨房里那些姐姐姨婆的喜欢,因此他一说想找个床板,立马就有人领着走了。 宋南沅坐在小板凳上剥着蒜瓣,随意闲聊道:“金姐,夫人武功好像很厉害,是跟明叔学的吗?” 金姐是从响水县就跟着阎无双的,听说她丈夫是响水县府尹家的长工,因为一件小事被府尹直接乱棍打死。当时金姐觉得天斗要塌了,又投诉无门,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孤苦无依。 是阎无双杀了府尹,又收留了她,还把府尹欠她丈夫的工钱一并给了,所以金姐从心底里佩服阎无双。 一说起夫人,金姐嘴立马就停不下来了:“不是,夫人出身镖局,拳脚功夫是她爹教的。明叔是镖局的老镖师,看着她长大,把她当亲闺女。说起来也是可怜,都怪那个天杀的狗杂种,欲图霸占楚家的家业,硬给他们家安了个通匪的罪名,那叫一个惨呢!” 金姐说着,眼眶一红。 宋南沅跟着她一起难过:“楚家的遭遇,我有所听闻,但一直不敢去问,生怕听到了真相承受不住。我虽是外地人,但曾经做生意经过响水县,也知道楚家是当地望族,家里都是大善人呢!” 宋南沅这番话,一下子拉进了和金姐之间的距离:“是啊,前两年闹灾,都是楚家大公子买米买面,设粥棚送衣物。也就是因为他们太善良,所以才被那狗杂种给惦记上,不但带兵杀了楚家大公子,还,还把小公子给抢走了,送到更不是人的赵府尹家!” 楚家小公子,说的应该就是她第一天看到的那个病殃殃的俊美公子。 “他们为什么要把楚家小公子抢走?”宋南沅好奇问道。 金姐啐了一声:“因为他们龌龊!恶心!可怜了小公子,天仙一般的人呢,就这么给糟蹋了!” 糟,糟蹋了…… 宋南沅脸一白,有些似懂非懂!在京城,她也不是没有耳闻,贵族圈里的一些龌龊事情,比比皆是。 一时间,她有些同情楚家小公子,那夜她见过赵府尹,长得那叫一个肥头大耳! 宋南沅唏嘘一声,“宋家小公子,我是见过的,只是一直不知道名讳,也未敢上前一问。” “小公子……” “宋公子!”一声呼喊打断了金姐的话。 金姐抬头一看,“夫人,您来了!” “金姐!”阎无双礼貌地打招呼,随后将目光看向宋南沅:“宋公子挺勤快的,我还以为你坚持不了几天呢!” 只是问个名字而已,这样都被打断。 宋南沅抬起头,朝身后笑笑:“夫人的吩咐,不敢不从。” 阎无双看着她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骨节分明的手指麻利地剥开蒜皮,就把白嫩嫩的蒜瓣丢进碗中,动作熟练,不由得一笑:“好了,今天带你出去逛逛,这几天忙得很,一直没时间陪你,怠慢了。” 宋南沅低头剥着蒜:“不必!我呀,觉得在这打下手挺好的,日子过得蛮充实的。” 阎无双低头把半碗剥好的蒜拿起来,递给金姐,又把还没剥的半箩筐蒜,拎到墙角:“走吧!淮安有家馄饨摊子,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一提起吃的,宋南沅立马有了兴致:“既然夫人再三相邀,那恭敬不如从命!” 宋南沅洗了手,见裴风卿还没回来,干脆也不等他,直接跟着阎无双出了门。 这个时候天刚蒙蒙亮,街上只有做早餐的小贩开了门。 阎无双没有带任何人,只他们两个,静静走在街上。 宋南沅其实挺佩服阎无双的,占领淮安城只用了一天,安抚百姓让他们恢复正常生活,只用了三天。 之后还像模像样开了衙门办案,斩魏腾,免赋税,开学堂,做得热火朝天。 这才七天,她走在街上,已有很多人笑着喊她一声夫人,言语间满是尊敬。 宋南沅敢说,就连无所不能的穆北柘都做不到她这样。 “夫人单独把我喊出来,可是有话要说?”宋南沅见阎无双沉默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口问道。 阎无双难得没有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停下脚步面对着宋南沅:“是,有些心事,我很想找个人谈谈,但又不知道找谁合适,直到,我刚刚看到了你。” 此时只有远处有一两家早铺,清晨的街很是寂静。因此阎无双语气里的那份真情流露,宋南沅听得一清二楚。 打听到了阎无双的身份,她又对她这般态度,宋南沅有些怀疑,穆北柘是不是曾经也跟这位楚夫人有过几次交集,不然为何阎无双看她的眼睛,总是那么的温柔。 宋南沅有些无所适从地转过头去:“夫人现在如日中天,正是得意的时候,怎么会有心事?” 阎无双笑笑,转过身又往前走:“如日中天!其实我现在心里边比任何人都要慌张。要知道,风头太盛不是件好事,可以我们现在这样的规模,若是朝廷真的派兵围剿,我们就只有丝路一条。” 宋南沅跟在她身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聊朝廷大事。 “宋公子……” “啊!” “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我?”宋南沅困惑道。 “如果有一天,朝廷真的派兵过来,我希望你能从中周旋,求个和局。我跟你说真心话,我对权利没有什么追求,最初打响水县,是为了报仇,来淮安城,是为了救一个人。我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这期间,我没有伤过一个平民百姓!如果真到了必须和朝廷对峙的那天,我不想打仗……” 阎无双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在跟宋南沅开玩笑。 宋南沅脚步顿了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我只是一个商人,不懂那些朝堂之事,恐怕到时候也……” “不,你可以的。”阎无双笃定道:“我想你跟我一样,不想看到战争。这城里,包括我带过来的那些人,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或种地或做些小生意,若不是贪官无道,逼得他们连生计都难以维持,他们不会跟着我揭竿而起。我不想,让他们冤死在战场之上。” 第九十一章 下雪了 宋南沅觉得,阎无双应该不是认识穆北柘,而是心思通窍,或多或少猜出了她的身份,所以这次来试探她的。 当然也不排除,她被穆北柘这张漂亮的皮囊吸引,生了某种心思。 她不想回京城,若是有一天京城派兵打过来,她想她一定会趁乱逃跑的。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豪华的牢笼。何况这次不止是做一只金丝雀,更是做一只任人摆布的傀儡。与其这样,她宁愿去死。 “对不起,夫人,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或许你觉得我跟齐王长了一张相似的脸,觉得我这张脸能起到些许作用。但齐王已经死了,长得再像,他们也只会把我当成跟你们一样的反贼。我除了脸长得好看,其他方面都很普通,普通到若是没了这张脸,就会泯灭于众人,无人问津。我想,我帮不了你什么。” 阎无双一边走,一边侧头看着她,看得宋南沅心虚脸红,头都不敢转过来。 沉默许久,她忽然转了方向,指着前面一处冒着热气的早点摊:“到了,就是这家馄饨,很好吃,来吧,我请你!” 宋南沅看着阎无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拉着她在摊位前坐下,帮她叫了一碗馄饨。 “老板,一碗不放香菜不放葱,汤要少盛点油,一碗什么都放。” 他们是第一批客人,馄饨很快就上来,只是,当阎无双把没有香菜没有葱的那碗推到宋南沅面前时,她忽然怔住了…… 天很冷。 宋南沅冰凉的手掌捧上碗边,一抬头,却看到天上飘起了米粒大小的雪花。 “下雪了……” ……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 “是啊,京里很多人都在议论,说是在为刚刚去世的齐王殿下喊冤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都亲自开口了,说那是场意外!” “意外……又有几个人会信……” “信也罢不信也罢,这天,总是要变的。” …… 第五奉年走在上殿的路上。 这段时间,陛下上朝的次数是越来越少。文武百官起了个大早,候在殿内,苦等半个时辰,最后往往只换来魏闫一句:“陛下身体不适,诸位大人有事奏折,无事告退!” 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越过百官第一个出了殿门。 “第五太尉!”一个身影跟了上来。 第五奉年回头一看,是张相。 从前,他们不同阵营,朝堂上总是针锋对麦芒,互不相让。但自从齐王下了葬,张相的态度变了许多。 “张相,可有事要谈?” 张相摇摇头:“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齐王殿下不在,忽然觉得,整个朝堂都变了样。” 第五奉年略带不屑:“呵,张相从前不是最看不得齐王殿下逞威风了吗?如今,殿下人不在了,反倒伤感起来了。” 张相并没有因为第五奉年的态度而生气:“我从前跟齐王殿下吵,是因为他有时候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但对殿下的才能和治国之道,还是颇为敬佩的。如今……我看着朝堂犹如一盘散沙,失了主心骨,突然就觉得,或许我一直都错了!” 第五奉年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惊讶。但他并未顺着张相的话题聊下去,而是问道:“二公子的伤怎样了?” “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现在勉强能下床,总算捡回来一条命。” 第五奉年点点头:“二公子福大命大,以后会好起来的。” “哪里是他命大,是齐王殿下手下留情,身上都是些皮肉伤,只是他自己不争气,染了风寒,才好得这么慢。”张相道,言语间,满是对齐王的缅怀。 第五奉年不免有些怀疑他的真实目的,莫不是想探出他对殿下的态度,欲行不利? 但张相虽总跟他意见相左,行事却磊落,应不至于如此。 “张相难道就不恨殿下?”第五奉年直接问道。 张相摇摇头:“恨?我有什么资格!若是当夜平阳公主真出了什么事,我把自己的命抵上,都不足以赔罪!唉……” 张相忽然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上飘舞的雪花:“老天爷有时候不长眼,泱泱大国,却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 第五奉年似乎第一次明白了张相的心意,他是个老顽固,所以不喜殿下张扬,但若是有一天陛下不在了,怕他是最支持殿下登基的人了。 “既然张相这么忧国忧民,何不去劝谏一下陛下,让陛下多顾着点国事,听说很多地方都起暴乱了,陛下再不出面,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张相摇摇头,灰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满是无奈:“没用!我也不是没去过。如今阿姝被废,陛下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语,每天就躲在宫里,听说,里面侍奉的人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第五奉年瞧着雪越下越大,也是一脸愁容。 殿下啊!您是走的突然,走得潇洒,却给我们丢下这一堆难题!就连护国公也远在边境不肯露面,这是要让我们自己拿主意吗? 还有舜京,一个月杳无音信,淮安都被贼寇占据,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怎么样了。若不是琴桑说过殿下要他们不许轻举妄动,他早就请兵打过去了。 “对了第五太尉,听说贵公子失踪一个月了,可有什么线索?”张相随口问道。 第五奉年摇摇头:“一个月了,连封书信都没有。” “我听说,淮安县那边不太平,贵公子会不会……” 第五奉年脚步一停:“不知道。”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今到处都乱成一团,不如拿淮安县那伙土匪开开刀,一则寻找贵公子的下落,二则杀鸡儆猴,也给其他地方一点震慑力!”张相道。 第五奉年也有这个打算,且琴桑告诉他殿下去了江南,去江南必会途径淮安,他也怕殿下也被困在淮安进退两难。 “此事我考虑过,但还需再仔细斟酌一下。若是有了想法,我会过来跟张相您商讨。” “如此甚好。” “雪大了,张相您年纪大,莫要在外面着了凉冻坏身子,请回吧!”第五奉年道。 “那告辞!” “告辞!” 第九十二章 你对她是什么情感 穆瑶坐在王府的亭子里,看着周围的景色裹上一层洁白的雪,心里很是焦急。 三天了,皇后嘱咐交给王行之的信已经送出去三天了。 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王府里其他人也是一筹莫展,因为殿下不在,做什么事情都是懒懒散散,提不起精神。 唯有琴桑,一如往常地繁忙。 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墙头草开始为自己打算转投别的阵营。整个京城看似一片祥和,实则暗潮涌动,只是那几位主子都忌惮着,谁都不肯先浮出水面。 但他们不吭声,朝中的奏折就积了起来。 往常都是穆北柘批阅,前段时间是琴桑批阅,顺便问下穆北柘的意思。他刻意模仿过殿下的字,足以以假乱真。 现在,多是张相在拿主意,但有些大事,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右相之位以空缺许久,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所以才不得不去拉拢第五奉年。 琴桑刚从太尉府出来,就碰上了书剑。 书剑一般不会往太尉府这边跑,这次来这里,定是找琴桑的。 两人一并走在雪里,书剑先开了口:“我听说,你已在联络着,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嗯,我们不能一直借着殿下的名义做事,有时候,身上有个一官半职,才能更好做事。” 书剑略微思考了一下,道:“今天魏国公找到我,想让我去北衙军中做事,我,还未回复。” 琴桑脚步一停,看着他浅笑:“这是好事。书剑,之前殿下跟我提过,他说,我们几个总是围着他转,太委屈了。他这次不在,也是想锻炼我们,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通过自己的实力,得到自己该有的一切。放手去做吧,殿下很早就想让你去军中发展了,北衙军很好,魏国公也是个公正的人,你在他手下,不会吃亏的。” 书剑眼神微动:“可是殿下呢,若是他回来看到我们远离他各自发展,会不会……” “不会。我们站得越高,才能看得越远。殿下虽然在各个军中都有亲信,但都比不得你我更为亲近。他其实早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你一直不愿,他又不能强迫。既然魏国公肯招揽你,何不借此大干一场。”琴桑道。 书剑抿了抿嘴,其实不只是魏国公,太尉也跟他提过,让他担任要职。这次他之所以想要试一试,也是因为殿下不在,很多事情没了身份,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人走茶凉,他总算体会到了。 “那我就去了。” “嗯。魏国公一直中立,若是你能……算了,你要是有这个意思,怕是魏国公就不会重用你了。努力干吧,我等你的好消息。”琴桑拍拍书剑肩膀。 书剑点点头,两人一同往齐王府走去。 “公主!”琴桑本是找穆北柘的,但看到穆瑶一个人在亭子里发呆,就跑过来。 “你回来了。”穆瑶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眼神聚焦起来。 “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 “是啊。外面这么冷,公主为何不回屋里去?” “屋里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琴桑见她满怀心事,知道她定是为了皇后的事。 “公主,你可是在担忧皇后的事?” 穆瑶被猜透心思,脸一红:“她已经不是皇后了。” “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公主,有些事,我也跟你摊牌吧。” 穆瑶抬起头,看着亭下的男人信步走来,挺拔的脊梁,运筹帷幄的姿态,心就那么一滞。 “摊牌?” “其实,当年陛下和皇后联手杀害祥妃,并构陷宋夫人的证据,我们已经拿到了,证人,也在路上了。但是若把这些拿出来跟陛下对峙,别说陛下会盛怒之下做出何种举动,单是文武百官,都不会承认这桩丑闻,只会觉得是公主在诬赖陛下,到时候,得不偿失。”琴桑道。 穆瑶知道哥哥素来神通广大,证据在他手里,她一点都不意外:“我知道,他们只认结果,这事可以是皇后做的,也可以是宫里的任何人,总之,不能是父皇!哪怕文武百官再不认可父皇,他也是天子,谁敢与天作对!” “是,殿下最初没有将皇后赶尽杀绝,也是清楚这个道理,本打算拿到证据后,让皇后担罪,还宋家清白。但现在公主既然想对付安嫔,那也可以,只是请公主务必不要自己做主,凡是都跟我们商量一下,包括给王行之送信。”琴桑深邃的眼睛静静看着穆瑶,似乎在他眼里,她只是个任性的小姑娘,任性妄为,又被他一眼看穿。 穆瑶手指搓了搓:“我以为我做的很隐蔽了,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琴桑笑笑:“公主,你很聪明,但你从未做过这些事情,难免会把事情想得简单。首先,你一定要记住,皇后她不会放过你的,相比于安嫔之类的其他人,她更想对付你,所以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 穆瑶一愣:“怎么会?母妃已经被她害死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而且,她为何如此恨我们,我们应该没有……” “公主,这事很复杂,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皇后恨祥妃,不只是因为她在宫中抢了她的恩宠。” “琴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个,殿下吩咐过不可告诉任何人。” “我也不行吗?”穆瑶眼眶一红。 “对不起,等殿下回来,你可以亲自去问他。”琴桑带着歉意道。 穆瑶很懂事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我以后会什么事都先跟你们商量的。” “好。对了公主,你可有看到南沅?”琴桑问道。 一听到这个名字,穆瑶就有些心烦:“她出去了,应该去找阮星鸾了。” “明白了。” “琴桑,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宋南沅和宋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跟哥哥都那么看重她。”穆瑶喊住起身的琴桑,大声问道。 琴桑道:“公主心中猜想,即是事实。宋怀义失踪,殿下在意她,只是因为她是宋家唯一的希望。” 穆瑶眼帘微动,见琴桑欲走,还是开口问道:“那你呢?你对她又是怎样的情感?” 第九十三章 把他当齐王的后院 琴桑嘴角一凝,终于明白穆瑶对宋南沅态度的症结所在。或许,有时候是他忘记了分寸,引人遐想了:“宋夫人,是我跟母亲的救命恩人,我跟殿下一样,不希望宋家就此蒙冤下去,既是宋家的后人,无论如何,我都想让她堂堂正正地活着。仅此而已。” 穆瑶因紧张而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指终于放松下来:“这样啊。” “公主,我还有事,先走了。如果有急事寻我,可以去摘星楼。” 穆瑶浅笑:“好。” 摘星楼的顶楼,阮星鸾的房间里很是暖和。 穆北柘坐在镜子前,任由她摆弄着自己的脸蛋。 “不是说教我暗器吗?怎么又画起妆来。”穆北柘郁闷道。 “你要知道,你现在从基础练起,有些晚了,你又急于求成,只能取巧,所以,学会用女人的脸蛋来迷惑敌人,非常重要。”阮星鸾悠悠道。 穆北柘嘴角一抖,难不成让他想阮星鸾一样画着浓艳的妆容,扭着腰走路?别说他做不到,哪怕宋南沅亲临此身,她也做不到。更不用说,她这张脸,根本就不妖艳,清汤寡水似的,吸引不了男人。 “我不想这样,我想用实力……”穆北柘话还未落,阮星鸾就把镜子递到她面前。 “喏,其实你这张脸还是很有可塑性的,跟南湘很像,却又比她少了些端正之气。这般薄薄地擦一层胭脂,再配上你那亮亮的眼睛,很是惹人怜爱呢。” 穆北柘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比一开始白了些,细细的眉,圆圆的眼,睫毛纤长,脸颊绯红,五官小巧秀气。他从未如此认真地凝视过这张脸,安静的时候,也是清灵动人,让人看了就再也挪不开眼。 他一直习惯了宋南沅的张牙舞爪,每次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是箭弩拔张,让他恨不得把她狠狠揍一顿。因此,他从未想过,她一个人,独自住在那偌大的院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缩着脖子,清澈的眼睛孤零零地盯着空荡荡的房间,该是多么的寂寞孤独。 而她,偏偏又是那种跳脱热闹的性子。 前世,这齐王府,或许如她所言,真真就是一个无尽的地狱。 “星鸾姐。”琴桑掀帘走了进来。 “琴桑来了!”阮星鸾道。 穆北柘收回心绪,把镜子放到桌上,回过头去。 琴桑一低头,就对上那双清澈,又有些落寞的眼睛,趁着宋南沅那张小巧的脸,让他脸颊一红,心中一动。 “琴桑,你看这妆容可还适合南沅?”阮星鸾看出琴桑眼中的惊艳,为了证实自己的能力,推了他一把问道。 “很好!”琴桑有些怔怔道。 “你瞧,琴桑这个和尚般的人都说好看,你还嫌不好。”阮星鸾得意道。 穆北柘笑笑,琴桑呆住,可不是因为这一张脸,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殿下,越来越像个女人了吧。 “好,星鸾姐的技术自然是好的。日后我还得向星鸾姐好好学学。” “那是,女孩子嘛,不要天天总想着舞刀弄枪,捣腾暗器什么的。出了什么事由那些男人扛着就行了,你呀,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殿下喜欢就行了。”阮星鸾道。 她这么一说,穆北柘才明白了。敢情她压根就没打算教自己暗器,只是把自己当齐王的后院培养的。 琴桑缓过神来,在后面似笑非笑道:“这样挺好看的,干脆以后就照着这个样子打扮吧。” 穆北柘瞪了他一眼:“琴桑,你来这里可有什么事要说。” 琴桑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阮星鸾也清楚,穆北柘一说,就看向他。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得到消息,晋王的属下往淮安去了。我就想,我们要不要也派人去淮安探一下虚实,毕竟那边的反贼闹得挺凶的。” “淮安是去江南最近的一条道里的必经之路,难不成你们都觉得殿下现在被困在淮安了?”阮星鸾道。这几天她问殿下的消息,他们都说没有消息,也只有这种情况,殿下才传不回来消息。 晋王的人去淮安,应该也是不信殿下已经薨了,去寻找殿下下落的。 “有这个可能。所以,我就想,星鸾姐你要不要也去一趟淮安,毕竟最信任的这些人里面,只有你最合适。”琴桑道。 “我去当然没问题。”阮星鸾一口应下。 穆北柘却皱起眉头:“星鸾姐毕竟是女孩子,那些土匪蛮横无理,她去会不会太危险。” “我觉得不会。”琴桑道:“听说淮安的这批反贼本是当地富商,名楚询,人很厚道,是被响水县的府尹陷害灭门,才揭竿起义。为首的,是他的夫人,一个女人,怎么会为难另一个女人。” 穆北柘不置可否。不过他挺奇怪的,记得前世楚家一家全部被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包括那位新婚的妻子。听说她是镖局出身,武功不弱,一群人围着打了半夜,才将她诛杀,死得尤为惨烈。 当然,后来查办响水县府尹,也给楚家平冤了,但这一世楚夫人并未死去,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不想快点找到宋南沅,但情况有变,他不知道这位心怀灭门大仇的楚夫人到底是不是良善之辈,没有把握的事,他不想让阮星鸾贸然冒险。 阮星鸾想都不想直接翻了白眼:“琴桑你还是不了解女人,这世上,女人才最喜欢为难女人。不过,身为女人,我还从来没输过。让我去,就算找不到殿下,我也能轻轻松松溜回来。” “星鸾姐,殿下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就算他被困在淮安县,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他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去了反倒会引起怀疑。你就别去了。”穆北柘道。 见穆北柘不同意,琴桑也转了风向:“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星鸾姐,这事我们再想想。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殿下回来一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阮星鸾撇撇嘴,没有吭声。 从摘星楼出来后,穆北柘问道:“舜京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琴桑摇摇头:“宋南沅有没有被困在淮安县我不清楚,但舜京肯定是被困在那里了,甚至他的安危,我都一直在担心着。” 第九十四章 心早就满了 “太尉应该也挺急的。” “他今天还跟我商量,想出兵攻打响水淮安两县,我说殿下和舜京可能都在反贼手里,若是引得他们狗急跳墙,可能得不偿失。但现在外面很乱,需要一场战事震慑其他心怀不轨的人。”琴桑道。 “那就邯州吧,那边也有一伙小土匪,离京城又近,拿来杀鸡儆猴最为合适。且听说邯州的土匪残虐无道,乱杀无辜,不能再由他们闹下去了。”穆北柘道。 两人头顶飘着雪,琴桑替穆北柘拂去头顶的雪花,“殿下您去世的消息才出去没几天,竟一下子生出这么多反贼,看来百姓,早已积怨颇深了。” “呼……”穆北柘呼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手:“父皇除了享乐炼丹,什么都不管。当年我们在边关六年,回京途中看到的皆是流民,大殷朝的盛世不过百年,就要被父皇挥霍殆尽。我是可以帮他重振朝纲,但拿着百姓们的血汗钱养这么一个昏庸皇帝,我不想再重复这样的事情。” 琴桑心里有些惊讶,也有些喜悦:“你的意思是……” 穆北柘笑笑:“有我这心思的不在少数。他已经多久没上朝了?” “一个月了。” “大臣们都坐不住了,我想,用不了两个月,其他人也要耐不住性子,想要当家做主了。”穆北柘说着,又搓了搓手。 宋南沅的身体太瘦了,藏不住热度,他穿的也不薄,但两只小手还是冰凉凉的。 穆北柘一边搓着手,一边道:“琴桑,你说要是宋南沅真在淮安,舜京会不会跟他遇到,若是有舜京在,她应该会少些危险,哎,琴桑!” 穆北柘话还没说完,两只小手就被琴桑攥在手里:“手怎么这样冰。” 琴桑一向火力足,大冬天都只盖一床薄被,让穆北柘好生羡慕。此刻明明比他少穿了一件狐裘,两只手却像火炉似的,很暖和。 穆北柘使劲儿往外扯了扯,没扯动,有些无奈:“我的手一直都热不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曾经呢,您是殿下,两个大男人不好拉拉扯扯的。现在好了,我可以认你做妹妹,这样就能帮你暖手了。”琴桑眉眼含笑。 “我才不做你妹妹,我记得,我好像比你早出生了一个时辰呢,你是弟弟才对。” “得了吧,我明明记得宋伯母说是我早出生了一个时辰。认你做妹妹得了,不然平阳总是胡思乱想的,天天针对你。” “你这么说,难道是你对平阳有了什么心思?”穆北柘玩笑般问道。 琴桑忙摇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娶谁,都是害了人家。” 穆北柘摇头一笑:“你又不是太监,能害了谁?平阳的心思你我都清楚,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也不在乎门第,只想她过得幸福。” 琴桑停了下来,雪花鹅毛般落了他一肩:“殿下,我给不了她幸福,公主适合更好的男人。” 他的心,早就满了,除了殿下,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哪怕这辈子只能在他身边默默守护着,他也愿意。 穆北柘以为琴桑只是顾忌自己的出身,也不多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不会强求,但若是你真的接受不了平阳,早些让她打消那个念头,不然,她只会越陷越深。” “我知道。”琴桑说着,把穆北柘的手握得更紧了。 魏府,宋南沅确实是跟第五舜京在一起。 阎无双放了宋南沅的假,没再让她去厨房打下手。 这天,第五舜京见天气实在太冷,又素知殿下畏寒,就出去找了个炉子在房里点了火,支起锅来,又从厨房拿了素菜羊肉,摆满了桌子,准备涮羊肉吃。 平日里秦叔是绝对不允许穆北柘吃这么荤腥的东西的。 第五舜京还是上了心思的,弄了鸳鸯锅,一边辣汤一边菌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汽,大部分羊肉都倒进辣汤里,留给宋南沅的只有白菜豆皮,还有七八片纯瘦的羊肉。 有舜京和风卿两个人看着,宋南沅纵使口水横流,筷子也入不了辣汤,但能有几块羊肉吃,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拿着筷子从菌汤中捞出煮好的食物,吃进肚中果然暖和许多。心里想着,若是能这样一直过下去,不去江南也挺好的。至少阎无双待她挺不错,吃喝穿住都没亏待过她。 正吃着,门突然被人踹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两个人站在门口,脸上不怀好意。 “夫人,你怎么来了?”宋南沅讪笑道。她想,这家伙该不是来没收锅具的吧。 “吃好吃的也不请我,敢情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阎无双和魏宁走进房里,关上门。 “真香呢,你们是在吃火锅吗?”魏宁开口道。 第五舜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魏宁告的密。他去找炉子的时候,刚好被他看见了呢。 “怎么,不能吗?怕我们把你家烧了!”第五舜京没好气道。 “没有没有。”魏宁赔笑道,他觉得他这几日在第五舜京面前已经卑微到了极致,可人家就是不领他的情。 “那你把夫人请来干嘛?” “你别怪魏宁,”阎无双道:“我就是偶然听他说你们好像在吃火锅,就跑过来看看。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东西了,所以馋的紧。” 阎无双说着,往四下瞅了瞅,见没有多余的筷子,看向魏宁。 魏宁无辜地回看向她。 “看我干嘛,帮忙去拿两双筷子啊。”阎无双道。 “我?”魏宁想他好歹也是个少爷,现在天天给这些惹不起的大佬们端茶递水送筷子。 但他还是麻溜站了起来:“我去。” “我去吧。”风卿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你没我熟。”魏宁说着就走了出去。 等人的空闲儿,阎无双趁宋南沅不注意,抢过她筷子就夹了一块羊肉沾了酱吃了。 “哎,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宋南沅讶然。 “你又不吃亏,还给你?”阎无双把筷子递给宋南沅。 宋南沅翻了个白眼:“我不要。” 经过上次的馄饨事件,宋南沅已经肯定了,阎无双是认识穆北柘的。不然怎么会连他不吃香菜和香葱都知道。只是,她前世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九十五章 动怒 魏宁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篮子菜,里面有香菇,鱼丸,牛肉,还有新扯的面条,都是厨房里顺手拿的。 宋南沅之前在厨房的时候经常见她们做些肉丸子什么的炒菜用,但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却连影子都没见过,想来都是进了阎无双和魏宁他们肚子里去了。 宋南沅想着,拿了一双新筷子往自己的锅里下了一堆牛肉和鱼丸。准备把之前没吃到的都给补回来。 但阎无双见这边锅里下了许多,筷子就转而捞向这边,待里面的肉熟了,两人像没吃过饭一般,抢起了肉。筷子都在锅里打起了架。 其他三人瞧着这俩人孩子气般的举动,都是无奈一笑,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因为心中都有心事,皆是沉默不语。 “我说,你们本来应该是我的囚犯,却行动自如,还能悠哉悠哉的吃火锅,是不是该谢谢我啊?”阎无双打趣道。 “我谢谢你!让我有家不能回!”第五舜京毫不客气道。 阎无双嘁了一声,瞧向宋南沅:“他这个人呢,就是嘴硬!算了,我吃饱了,我在这你们也不自在,我先回去了。” 阎无双放下筷子就站了起来。 “夫人,我看你没吃多少啊!”魏宁道。 “女人胃口小,随便吃两口就饱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阎无双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刚走远,第五舜京就戳了魏宁脑门一下:“叛徒!” 魏宁很委屈:“我不是叛徒。她是我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们害了她。” “她是反贼!”第五舜京道。 “她是迫不得已的。你们是不了解,我却看到,楚家几十口人命,一夜之间全部被杀!那可是她的新婚之夜,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她怎会这般行事。” 第五舜京嗤道:“我看你就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是,她是长得好看,但京城里长得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你又不是没见过。一个村姑,把你迷成这样。” 魏宁本是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说话一直客气着,但见第五舜京如此贬低阎无双,他也怒了:“第五舜京,不要以为你出身好,就能看不起别人!夫人她不一样,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权也不是为了利,她只想为百姓谋一条生路。你知道楚家为什么被灭门?因为楚家善良,不愿意跟官府同流合污!” “得了,说的你好像多高尚似的。你们魏家,还不是勾结官府做些害人的勾当!” “第五舜京!”魏宁气得筷子都摔了:“我敬你是兄长但你说话也不要太过分!是,魏家是做过对不起百姓的事,但我没有参与,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我差点被魏腾所害,冤死在外。” 说着,他眼眶一红:“你既然肯来寻我,应该也是对我有几分旧情的,这次见面,我处处维护你们,我……” 魏宁看了眼宋南沅:“我替殿下瞒着身份,怕你们冷了,我亲自去成衣铺买了最好的棉衣给你们穿,这炉子,这锅,都是我示意他们帮忙找的。我也不想把你们困在这里,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朝廷不会容忍夫人太长时间,有你们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魏宁!”第五舜京碗一摔,气道:“所以你还是什么都跟阎无双讲了?” 魏宁苦笑:“我什么都没讲,是你自己天天往这里跑,引得她心中怀疑。但都不重要了。她说她不会伤害任何人” 第五舜京闻言默不作声地坐了一会儿,但脸上肌肉僵硬,显然还是在气头上。 “好了,都是兄弟,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宋南沅劝和道。 穆北柘曾经说过,男人之间,关系越是亲近,有了分歧就越容易动怒。瞧着俩人,明明心里都互相关心着对方,还偏偏要吵成这样。 殿下的话,他们还是听的。 魏宁性格温和些,还是他先认了错:“对不起,是我自私,连累了大家。但现在只能先委屈着殿下和舜京兄,等过了年关,我会想办法让夫人放你们离开的。” 第五舜京低着头:“魏宁,你当我是兄弟吗?” 魏宁点点头:“自然。” “那好,我不走,但是你得先让殿下走,殿下这次出此险招,一定是有要紧的事要办,一直被困在这里,我怕耽搁了殿下的大事。”第五舜京道。 宋南沅听见了,只觉得心中一暖。穆北柘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多忠于他的部下。 魏宁脸上犯难:“我,做不到。” “为什么?”第五舜京拳头捏紧,宋南沅觉得,若是魏宁说不出让他满意的答案,怕是下一刻这拳头就要招呼到魏宁脸上去。 宋南沅不怕他们打起来,却怕打架的时候弄翻了锅,糟蹋了这些好东西。 “够了,别闹了!”宋南沅道:“魏宁说得对,我们两个在这里,京城才不会贸然派兵。舜京,我知道你忠于朝廷,但朝廷立足的根本是百姓。这几天所见所闻,你也看到了,他们是有几个明叔之类的高手,得以杀了两县府尹,但也仅此而已,若真的军队过来,他们根本抵挡不住,到时候只会血流成河,死伤的,却都是无辜百姓。” 第五舜京眉头锁着:“她既然这么在乎百姓们的性命,何不就此投顺朝廷。” “因为她不信任朝廷。”魏宁道:“殿下不在,没人会真正为天下百姓着想。你我都在京城混迹数年,该知道那些权贵都是什么德行,他们心中只有权利,不会为了两城百姓而放下姿态。若是夫人投降,你觉得他们会饶过夫人?毕竟杀了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 第五舜京眼神微动,片刻后,他抬起头:“殿下,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您这次到底有什么计划?若我没猜错,现在京城一定乱成一锅粥,难道您就不急?其实想救这两城百姓,只要您的一句话,我想阎无双把我们关在这里,为的也是这一句话。殿下,您要不要考虑放弃这次行动,先把眼前的事给解决了。” 第九十六章 都要怀疑 宋南沅刚夹起来的鱼丸一个滑溜又掉进锅中。 她见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这边,遂放了筷子,眼睛扫视一圈,心里打着草稿。 她为什么假死?她也不知道。或许,她这次出逃让穆北柘没了信心,决定不拿她当傀儡另寻出路了,又或许,穆北柘想要用他的死来诓一诓他的那些好兄弟们,让他们露出马脚,然后一个个的好收拾。 总之他心里一肚子坏水,她猜不透。 “这事,我现在跟你们也说不清楚,总之,我们静观其变。魏宁说,年后会放我们出去,那我们就等年后。” 故弄玄虚是穆北柘擅长的,她就暂时拿来哄一下第五舜京。 “殿下!”第五舜京这个急脾气:“就这么耗着吗?其实我不是着急着出去,主要我怕父亲他会担心于我,我若一直没有音讯,怕是他才会率着兵马一路打过来。” 魏宁听了脸一变,第五舜京这个脾气是完全继承了第五太尉,说不定还真的会不管不顾直接带兵过来。 “这样吧,舜京兄,要不你写一封书信,我让夫人差人送到京城。” “这也是个好法子。”第五舜京冷静下来,话也愿意听进去了。 刚刚,殿下没有说明原因,但他知道,殿下一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既然殿下要留下来,那他自然也得留下来,同时也要劝父亲不要动兵,他怕逼急了,阎无双会对殿下不利。 宋南沅把口中的鱼丸咽下,提醒道:“信里不要提我,省的被阎无双抓住把柄。” “这个自然。” “那既然商量好了,就接着吃吧,还剩好多肉呢,吃不完就浪费了。”宋南沅说着,往魏宁碗里夹了一大堆牛肉。同时,自己打了个饱嗝儿。 一时间,空气有些寂静。 若不是裴风卿一路贴身跟着殿下过来,若不是第五舜京跟殿下相识甚笃,若不是魏宁从小就跟在殿下屁股后面慢慢长大,他们对殿下的容貌都熟悉到了极致,否则都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殿下。 宋南沅眨巴眨巴眼睛,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额,刚刚你们吵得欢,我无事可做,就多吃了几口,剩下的你们赶紧吃了,一会儿还得散味儿呢,再晚,就影响我睡觉了。” 其他人相视一眼,各自拿起筷子,捞起了锅里早就熟透的食物。 …… 眨眼间,就到了冬至。 这天依旧飘着小雪,魏府的人都起了大早,忙着包饺子。 因为人手不够,闲了一段时间的宋南沅和裴风卿,包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第五舜京,都被拉到厨房包饺子。 馅儿是萝卜白菜加猪肉的。 宋南沅小时候帮娘亲包过,所以还算熟练,但第五舜京和裴风卿却丢了脸。 两个持剑的手,耍起剑招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但包饺子,大半天捏一个还奇形怪状,馅儿都露在外面。 最后两个人被嫌弃地赶到灶边看火去了。 男人的手大些,包饺子也方便很多,宋南沅填上馅儿几乎一下捏一个,比厨房里的老手还要快些,引得大家一通夸赞。 正包的起劲儿,宋南沅头顶突然多出一团黑影儿,她抬头一看,是阎无双过来了。 “大家伙儿包的怎么样了?” “夫人,差不多了,城墙上的兄弟们每人三十个,算下来,就差百十个了。”金姐答道。 阎无双看着厨房里擀皮儿的,下饺子的,盛饺子的忙得井然有序,笑道:“大家辛苦了,包完这些,我们先送给那些兄弟们,然后我们再自己吃。外面天冷,他们一守就是一天,很累的。” “我们知道。听说这外面越来越不太平了,好多土匪强盗,打我们主意的不在少数,要不是那些兄弟们守着,怕是我们也要跟周边的一些县城一般,遭殃了。”有人道。 宋南沅捏完最后一个饺子,就恰好听到这番话。 最近阎无双对她的限制越来越宽松,有时候还会塞给她几两银子出去置办家用。她自己有几把刷子还是知道的,且最近听说又有不少江湖义士慕名而来,要加入阎无双,其中不乏绝顶高手,她要逃,机会可是越来越渺茫了。 想来想去,只要阎无双不杀她,在这城里就这么生活着也不错。衣食无忧,虽没人伺候,但一般情况下也没人使唤,少了京城里那些勾心斗角,平淡而简单,其实也是她曾经所向往的。 “宋公子,若是无事可愿跟我一起去送饺子?”阎无双忽然低头问道。 她能有什么事?阎无双若是不找她,她就每天吃睡练功,过得极为清闲。 “好啊!”宋南沅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起身道。 一辆牛板车拉着煮好的饺子,走在大街上。 因为是冬至,各家各户几乎都在包饺子,孩子们跑出房子,看到地上积起了雪,开始捡着雪打雪仗。 “啪!”一个雪球不偏不倚砸到阎无双额头。 宋南沅瞧见了噗嗤一笑,但那丢雪的孩子,却吓坏了,忙跑过来道歉:“夫人,对不起,我是想丢他来着,我不是故意的!” 阎无双擦了下额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没关系,若不是有事情要办,我也想跟你们一起打雪仗呢。” “夫人是要去给叔叔伯伯们送饺子吗?”阎无双身后,小孩指的那个小女孩摇着双髻上的红绳,奶声奶气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娘说的,她说城墙上的都是好人,有他们在我们才能平安,我娘还说,夫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夫人,也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女孩嘴很巧,夸得阎无双合不拢嘴。 “小丫头嘴真甜,叫什么名字?等我忙完给你买糖吃。” 女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大门牙的牙齿:“我叫辛暖,我不吃糖,但是我想让夫人帮我一个忙。” 阎无双弯下腰来:“辛暖,真是个暖心的小可爱,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 辛暖道:“我想跟他们一样可以去学堂读书。可是娘亲总说,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读书没好处。” 阎无双微微一愣,笑了:“好,等我给他们送完饺子,就去找你娘,让你读书。不仅是你,这城里的女孩子,都得读书!” “真的吗!夫人真好!”辛暖跳起来亲了阎无双一口,笑着跑远。 第九十七章 警示 阎无双感受着刚刚的温软,眼神呆滞。 “夫人,再不去,就凉了!”宋南沅提醒道。 阎无双哦了一声,这才动身,只是再也没理宋南沅,似乎心里在想些什么。 宋南沅则回头瞧了眼那个跑开的小女孩。 那小小的身体,软软的脸蛋。她看着她欢快地跑回家门,被娘亲递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之后坐在房檐下满足地吃着。 忽然就想起自己的娘亲。那个宠她,爱她,不肯让她受一点委屈的娘亲。虽然她可能不是她的亲娘,但那份爱,呵护着她长大,让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这种幸福,她好想有一天也可以赋予另一个孩子。或许连着两世,她活了太久,在这安逸的环境中,竟然想要养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呵,多么痴人说梦的想法。 因为是大桶装着,里面有汤,到这些防守的卫兵手里,饺子还是热的,就是跑得有些软烂。 但是夫人亲手盛出来的,他们还是很感动,吃的时候,眼里都是满足地幸福感。 送完所有的饺子,宋南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阎无双似乎一点都不饿,拉着她跑到城墙最高处,俯视着整个淮安城。 “你看到了吗?在这里,他们生活的很幸福,我很想,让这份幸福一直持续下去。”阎无双道。 宋南沅看到了,也感受到了,但一想到她的身份,她又觉得这份幸福与她毫无干系。 为了生存,她迟早得离开这座城,到了最后,她终究还是得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南沅看着阎无双,此刻的她,虽站在雪里,却眼里有阳光。她觉得,魏宁的选择是对的,这样的阎无双,值得任何一个人去追随。 “夫人一定可以做到的。”宋南沅随口附和道。 “不,”阎无双波浪般的长发随风飘扬,精致的脸庞上,带着信任:“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些!宋南柘,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不说,但我们心里都清楚的很。我需要你的帮忙,算是我的请求。” 这已经是阎无双第二次跟宋南沅谈论这个话题了。 宋南沅忽然就觉得很饿,饿得站不稳的那种,她目光一扫,就恰好看到主街上一家面馆,打个哈哈道:“夫人,你不饿吗?要不我们先吃个面?这地方高,风景虽好,也冷得紧,我这个人,别的不怕就怕冷!就站这一会儿,都有些受不了了。” 阎无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无奈:“算了,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 宋南沅不做应答。刚准备走阶梯下去,却被阎无双揽住腰间。接着她整个人腾空而起,之后稳稳落在街上。 宋南沅这段时间已经跟风卿学了些轻功,虽说上不了房子,但爬个树轻轻松松。 但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还带着一个人,阎无双的武功着实不弱,至少,比风卿还要好上一些。 “那我们去吃……” “嫂嫂!”风雪里,一白衣少年站在他们面前,整个人裹在雪白的斗篷里,看着弱不禁风,却又偏偏风华绝代。 宋南沅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男人,在遭受了那般的屈辱之后,是怎么强迫自己活下来的。但当她看到他看阎无双的眼神时,似乎明白了一切。 “阿谦,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你身子骨还弱。”阎无双上前帮他紧了紧斗篷,责备道。 “嫂嫂不是说了,我身体已经好了,只需再调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楚家二公子楚谦道。 “都说了还要调养,自然是吹不得风的。吹燕也是,怎么就把你放出来了。” “不是她放我出来,是我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楚谦道。经历了那场磨难,他看谁都是冷冰冰的,唯有对嫂嫂,嘴角永远带着笑。 “你呀!不听话最后受罪的还是你自己。好了,现在赶紧回家!”阎无双推着楚谦往魏府走,同时回头看向宋南沅:“面改天再跟你吃。家里应该还剩了不少饺子,冬至嘛,还是得吃饺子。” 可怜宋南沅饿得肚子咕咕叫,只能跟了上去。冷不防,前面楚谦还回过头来,朝她冰冷一视,目光里带着警示。 宋南沅很无辜,她巴不得早点离开阎无双,对她,可真没这个意思。 与此同时,一家客栈的窗户开了条缝,林青透过窗户往下瞧着,看到宋南沅不紧不慢的身影,眼神肃杀。 回府后,裴风卿很快就找了过来,不一会儿就给宋南沅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公子,外面冷得很,快吃了暖暖身体吧。” 风卿这个暖心的小可爱。 宋南沅冻得手都僵了,笨拙地拿着筷子夹起饺子吃了起来,吃完饺子,又喝了汤,才觉得缓过劲儿来。 话说,曾经的她本身已经够怕冷了,穆北柘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吃完饺子,就看到楚谦裹着雪白的斗篷,带着风雪从她面前晃过,眼神冷淡。 第五舜京瞧见了,轻嗤一声:“一个残花败柳,也敢在你面前这般招摇。” 第五舜京声音不大,但恰好能让楚谦听到。 他斗篷下的拳头一紧,身体微微颤抖。 真是不嫌事大。宋南沅烦躁地踢了第五舜京一脚:“少说几句风凉话能死!” 第五舜京翻了个白眼,转身忙去了。 倒是楚谦,折转回来,对宋南沅道:“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我比不得你高贵,但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嫂嫂是个善良的女人,你若是敢诓骗于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宋南沅耸耸肩。这位公子的敌意来得太莫名其妙了,她跟他总共也就见了不过几面,话是第五舜京说得,有本事找他理论去啊,干嘛找我撒气! “楚公子,我哪里身份特殊,不过一个普通商人而已,论家世,还不如你们楚家家大业大。楚夫人几次约我谈事,我想,她一定是误会什么了,总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楚公子跟楚夫人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烦劳楚公子帮忙带个话,我这个人真的什么都不是,请楚夫人发发善心,放我回家,家里夫人孩子,都等着我过年呢。” 第九十八章 背叛了 一旁的裴风卿听到宋南沅这一通乱扯,差点没笑出来。 但楚谦脸色明显好看许多,嘴角一笑:“我会转告嫂嫂的。” 说着,他就裹了斗篷,静静离开。 果然,这小叔子暗地里喜欢着自己的嫂嫂呢。 宋南沅懒得去想这一出,风一吹一个哆嗦,就放下碗向风卿一个示意,俩人一溜小跑钻到房内,裹了被子,之后被窝之外,皆是禁地。 ……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穆瑶被琴桑安抚着,逐渐稳下心境。王行之不回信,她就也不着急,平日里除了拉拢些哥哥的旧部,为哥哥稳固道路,其他时间就只盯着家里那位,防着她出乱子。 而秋言,是真的急。 其实最近王府对她的行动反而没有诸多限制了。任由她在府里四处走动,她入目所见,所有人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王府也不如往日繁荣,前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少。若是穆北柘假死,两个月过去了,不会还是这般光景。 她开始信了穆北柘是真的不在了,同时,也开始跟果儿计划着另寻他处。 几日的阴天之后,难得出了太阳。 秋言和果儿穿过几条街,来到自家的铺子。 方源正在忙着算账,看到她们进来,忙起身相迎,“夫人好久没过来了,这段日子天气不好,生意也冷淡,只是勉强顾得住本,不赔不赚。” 秋言一心只想着如何脱离齐王府,哪里在乎这铺子是赚是赔。 她进了内室,问道:“方掌柜,鲁王殿下可有传话过来?” 方源道:“前几日,殿下派人以顾客的身份过来,跟我传话说,请夫人密切关注着齐王府的一举一动,若是发现他们有异常之处,务必告知。” “异常之处……”秋言抿抿嘴,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方源:“异常之处倒是没有,我想这齐王殿下一定是真的死了。方掌柜,你得帮帮我,我现在在齐王府就像只耗子一般,人见人厌,这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下去了。我估摸着,等平阳公主一年孝期已过,这整个齐王府就散了,与其到时候沦落到无人问津,倒不如现在让我另寻出路。” 方源沉吟片刻,道:“夫人的意思我会转达给殿下的,还请夫人莫要心急,耐心等殿下回复。” “多谢方掌柜!”秋言说着,告了辞。 回去的路上,果儿道:“夫人,刚刚明显有人跟着我们,怎么还跑出来传消息?” “公主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且这铺子本就是我们家的,我来看看收成,也不为过。” 果儿往后看了眼,发现回来的路上没人跟着后,道:“不管如何,做事还是要谨慎些,如果可以,最好能跟鲁王亲自见一面,毕竟,一直由中间人传话,难免出了纰漏。” “现在这情况,如何跟鲁王见面?” “夫人,我们是两个人,现在无人跟着,你先回王府,我亲自去找鲁王殿下。”果儿道。 秋言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道:“好,我不如你聪慧,你去找鲁王殿下,我在府里等你消息。” 果儿笑笑,转身拐入一条小胡同。 而秋言,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眼神忽然冷了下来。果儿啊果儿,你这是打算自己先撤了吗? 果儿一路很是谨慎。据她所知,齐王府除了画锋,其他人武功都不如她,这次撇开秋言自己先跑出来,一定不会有人能跟着。 她直接来到鲁王府,向门口守卫说明了目的。 “我要见鲁王殿下。” “你是哪家的丫鬟?鲁王殿下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果儿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牌:“你把这个交给鲁王殿下,他一定会见我的。” 碧绿的玉佩质地清透,上面刻着一条盘踞的蟠龙,守卫曾经在殿下身上见过这枚玉牌。 这般贵重的物品,殿下定不会轻易交予旁人,守卫脸色一凝,拿着玉牌进了王府。 但一刻钟后,守卫两手空空回来,朝着果儿就是一身呵斥:“哪来的混账,竟敢偷殿下的东西!殿下吩咐,把这女人抓起来,殿下要好好审问审问!” 很快就有人过来把果儿押了起来,果儿先是一怒,但随即想到,或许是殿下想要避人耳目,所以才故意用这种办法把她弄进府内,又强忍了下来,任由他们把她绑入府中。 穆北榉直接把她押入了一间牢房,里面黑暗潮湿,摆着各种刑具。 “殿下!”果儿终于发现了不对:“殿下,是夫人让我来传话的。” “秋言?”穆北榉冷笑:“秋言刚刚给我送来一封书信,告诉我,她的丫鬟欲对她不利,让我帮她一个忙。” 果儿脸色一变:“怎么可能!那个贱人,我看着她写的信,信里是求殿下救她出齐王府的。” “哼!”穆北榉手里捏着一张纸:“救她出齐王府?秋言姑娘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她知道,现在让我救她出齐王府就是害我!本来我就跟齐王的死脱不了干系,若是再把她从齐王府救出来,扣我身上那屎盆子就再也掀不掉了!” “我被果儿威胁,她逼我写信给殿下,让殿下救我出齐王府!但实则她已被公主收买,公主恨殿下,设下陷阱,殿下若救我出去,就说明殿下与我有勾结,到时便可将齐王之死坐实到殿下身上。原信我已调换,特告知殿下,若果儿去找您,则说明她已经彻底背叛你我,殿下可自行处置!” 穆北柘把信纸捏作一团,丢入火中:“听到了吗?你背叛了我们,该死!” 果儿大惊失色:“不,不是的殿下!我没有背叛殿下,我只是想让秋言早日脱离苦海,齐王府不是个人待的地方!殿下,是秋言那个贱人,她早就看我不顺眼,她要害我!” “害你?”穆北柘捏住果儿的脸颊:“她一个小姐,想要处置你一个下人何须用这种方式!油嘴滑舌,跟穆北柘一个德行,我看你就是想害我们!” “不是的!”果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有!秋言她就是个蠢人,我只想证明我不比她差!我来找殿下只是想跟殿下合作,殿下,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们!” 穆北柘松开手,不屑地笑笑:“你一个下人,还想代替主子跟我合作,就凭你这张丑陋的脸?来人,这女人太聒噪,把她的舌头给我割了,严刑拷打,记得留一口气!” 第九十九章 害怕 第二天一大早,门口就喧喧嚷嚷。 棋玥黑着脸看着鲁王的人拖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女人,丢到门口。 “哟,棋管家,正好,昨天我们抓到一个小贼,偷了我们殿下的腰牌,教训一番后,才发现她是你们齐王府的下人。喏,殿下不敢自作主张,就把人给送回来了。” 棋玥低头看去,府里年轻的丫鬟只有一个,透过血迹,他勉强能认出这个女人正是昨夜一夜未归的果儿。 这事公主事先打过招呼的,她说她设有一计,可除去秋言身边的丫鬟。但他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当然,这怨不得公主,怪只怪她们投错了主,被自家主子打成这般模样,也是活该。 “这不是侧妃院子里的果儿吗?多谢鲁王殿下帮忙送回,若无其他事,请回吧!”棋玥说着,命人把果儿带进府中,直接送到朱锦苑。 果儿昨夜一夜未归,秋言就估摸着她出了什么事。当他们把她送过来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跳。 这血淋淋的人,怕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是从鲁王府送回来的,侧妃自己的下人,还请侧妃自己处理吧。”棋玥没好气地让人把秋言放到她自己的床上,转身离开。 秋言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她脚步几乎都是虚的,踉踉跄跄跑出房间,端了一盆温水过来。 她一边拿着湿布擦着果儿脸上的血迹,一边没忍住落下泪来。人是鲁王打的,她觉得棋玥没必要骗她,毕竟果儿昨天确实是去找鲁王了,可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竟把她弄成这个样子。 秋言拿着湿布的手都在颤抖,脸上的血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果儿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只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她,嘴巴咕噜咕噜响着,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秋言眼泪流湿了衣裳,她看着血水沿着果儿的头发流到枕头上,红红的一片,心一揪一揪的疼。 她是很讨厌果儿,可她却从没想过要杀她。她从小在宣平侯府,日日所见人命如草芥,每天都有犯了错被活活打死的丫鬟小厮,拿张草席匆匆一裹,挖个坑就埋了。 她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可是她害怕,她最怕的是听到这些人临死前的惨叫!果儿杀过很多人,其中不乏无辜的平民,若是她有一天被杀,她不会有一点难过。但今天她被人以这么残忍的状态送到她面前,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觉整个人都要濒临崩溃。 秋言把沾满血的布丢进盆中,看着血蔓延开来,染红了整个水面,再回头,果儿还大睁着眼睛,但人已经没气儿了。 秋言看着那死不瞑目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恨意,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她大叫一声狂奔出门,却恰好撞上刚踏进院子的穆瑶。 秋言整个人一滞,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公主,救我!救救我,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穆瑶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想到今后的大计,还是忍着开口:“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果儿帮你买首饰去了吗,怎么又被鲁王府的人给抓去了!” 秋言此刻已经迷失了心智,只觉得心中怕到了极致,为了活着,她哽咽着道:“公主,我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跟她一样,死不瞑目!” 穆瑶想到她让方源调换的那封信,嘴角轻轻一笑,但很快就转为关心的表情:“有话坐下来说,再怎么说,你也是父皇御赐的齐王侧妃,无论何种事情,千万不能乱了心思!” 秋言拉过穆瑶递给她的手,撑着站起,由穆瑶带过来的宫女搀着进了房间。 “公主,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也确实配不上齐王殿下!我其实不是宣平侯的亲生女儿,”秋言坐下后,平稳心情,哽咽道:“我出身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因为长相出众,被宣平侯领进府中收为义女。他派人教我各种魅惑之术,只为有一天,能把我送进宫中,帮他传递消息。” 虽知道秋言来京是另有目的,但听到秋言的解释,穆瑶还是吓了一跳。 宣平侯在云州,离京城千里之外,地处一隅,若是囤兵自重,那可真是拦都拦不住。只是一直以来,从云州得来的情报,宣平侯都是个低调的人,不应该存有此等心思吧。 但若没那个心思,他又为何让秋言打探消息? “我没想到,宣平侯竟然……秋言,他莫不是想……” 秋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被关在府中,直到几个月前,侯爷对我说想要我来京城,通过鲁王把我送进宫中。他们的意思是,让我,让我魅惑陛下,然后,” 秋言看了眼穆瑶继续道“让我怂恿陛下杀了齐王殿下。” 穆瑶心里一紧。果然又是来对付哥哥的,但她心里惊讶,面上还是平静道:“那你为何没有进宫,反倒来了齐王府?” “因为鲁王发现,陛下已经对齐王动了杀心。他说,陛下部署好了杀手,准备刺杀齐王,若是此举成功,那我就没必要入宫,若是此举失败,说明陛下根本就杀不了齐王。明着朝臣都会反对,暗里他又斗不过齐王,倒不如让陛下把我送进齐王府,若是刺杀失败,就让我在齐王府伺机行动!”秋言道。 她话未说完,穆瑶就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 哥哥假去世已经两个月了,这段时间父皇在宫中日日歌舞升天,好不快活。原来,他是真的巴不得他这个儿子早点死去。 “公主……”看出公主眼睛里的愤怒,秋言有些害怕道。 “我没事,你继续吧。”穆瑶冷冷道。 秋言擦了擦眼泪:“其实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殿下人已经没了,所有人都得偿所愿,我想,鲁王应该是觉得我跟果儿都没用了,所以想要杀人灭口!果儿,果儿她已经……我真的怕,公主,我好怕下一个就是我,救救我吧!” 穆瑶淡淡地看着她,见她又跪在她面前,把她扶起:“我知道了。你既已进了齐王府,那就是我哥哥的人,只要你恪守妇道,我就不会让旁人害了你。你且在这里安心住着,果儿的尸体你若是怕,我派人收拾了便是。” “谢谢公主!”秋言说着,朝着穆瑶深深一拜。 第一百章 好奇心作祟 离了朱锦苑,穆瑶去了琴桑的院子。 “怎么样,她可有说些什么?” 穆瑶把刚刚秋言的话复述了一遍。 琴桑闻言眉头一皱:“若照她的意思,这宣平侯可是存了心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云州地方大,物产丰富,已他的身份地位,很容易就能积攒大量财富,可宣平侯家里却很是清贫。瞧秋言的衣着,都是上好的料子,这跟他的实际情况大不一样,所以我猜他肯定有生意在暗处进行,且养了不少兵,一直藏在深山之中。”穆瑶道。 琴桑没想到,穆瑶倒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而且她所猜测,也跟自己几无差异。 “所以,现在我们不光要留意着京城这些人,还要留意宣平侯的动静。”琴桑道。 “那我们要不要派出人去云州看着?” 琴桑点点头:“这事我会吩咐下去。” 说着,他赞道:“公主这一计,真是妙!不但让秋言和鲁王反目成仇,还让秋言和盘托出。” 穆瑶脸一红,“我只是看到她们跑去穿消息,忽然想到了这一招。不过琴桑,我总觉得这件事太简单了,秋言是宣平侯刻意训练出来的,怎么会这般愚蠢,几乎是让我们牵着鼻子走。” “公主的顾虑我也想过。总之,不管她是真的蠢,还是故意演这一出苦肉计用以获得我们的信任,我们都不能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我知道了,我会在她身边放一个丫鬟,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穆瑶走出琴桑的院子后,穆北柘从里屋走了出来。 “殿下,平阳她长大了。”琴桑道。 “是啊,前段时间,她应是被吓着了,所以才跑去找了皇后,但现在,她心情平复,竟然也知道对人下套了。” “也幸好,王行之一直不在京城,否则他若是回了信,我怕穆瑶会瞒着我们,中了皇后的计。”琴桑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他也是事后才听阿彦讲,皇后本就是骗穆瑶的,若是穆瑶带着她离开,她一定会在半途揭发穆瑶,让穆瑶受到责罚。 “王行之是什么时候离开京城的?”穆北柘忽然问道。 “不知道。只知道自从三条胡同刺杀事件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琴桑道。 穆北柘忽然心里就有些慌乱。王行之是什么样的高手,若是被他追踪上,根本就没人能发现的了。 虽然他们一直猜测宋南沅就在淮安城,第五舜京寄回来的亲笔书信中也提到他找到故友,但第五舜京去淮安本就是去找魏宁的,若这故友指的是魏宁…… 穆北柘不敢想。他知道追不上宋南沅的时候,当机立断设出假死一计,就是为了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至京城,让宋南沅在外面的安全有所保障。 但他们追不上不代表王行之追不上,王止可是王行之唯一的儿子,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殿下!”看到穆北柘脸色有变,琴桑喊道。 穆北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坐到椅子上:“琴桑,你说,王行之会不会跟着宋南沅出了京!” 琴桑从来没往这上面想,他也跟穆北柘一样,以为只要放出穆北柘已死的消息,宋南沅就是安全的。且王行之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应该也是先确认消息的真假,这一耽搁,宋南沅早跑远了。 现如今殿下这一提醒,他才明白,他们都疏忽了,若是王行之在那夜跟着宋南沅一起出了京,那以裴风卿的身手,他们可能早就遭遇不测了。 “画锋呢,琴桑,让画锋去,能对付王行之的,只有他一人了!”穆北柘从未如此紧张过。 琴桑握住她的手:“殿下,先不要急。王行之若是得手,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还没回来,就说明还有机会。画锋刚安顿好刘合,我这就去找他,让他亲自去一趟淮安。” 穆北柘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他很想现在就去淮安,但他知道,就算他去了,也一点作用的没有。 …… 淮安城里。 天气一晴,宋南沅就带着裴风卿出了门。阎无双对她是越来越好了,前两天还把她的银票还给了她。宋南沅拿着银票,心情一好,就准备上街买点好吃的犒劳自己。 他们刚走到一家饼铺,却听见街上一阵哀嚎,是女人大哭的声音。 “阿暖!阿暖,你去哪里了?你不要吓我啊!阿暖!” 宋南沅好奇心起,往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大声哭喊,坐立不安的妇人有些眼熟。 “阿暖!是叫辛暖吗?”宋南沅上前问道。 “是,公子,你可有看到我家阿暖?她中午就出去玩了,现在天都快黑了,都不见她回来!公子,我就这一个女儿,您若是见了,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妇人几乎崩溃道。 这附近的几条街她都找了,可是连孩子的影子都没见着。有人说他们看到一个年轻的剑客带着孩子走了,但她也打听了,没有人知道那剑客去了哪里。 “阿姐你先别急,这样,我去找楚夫人,她一定能帮你找回孩子。”宋南沅道。 “已经有人去找夫人了,辛嫂,你别急,说不定是她自己贪玩,跑远了。”有人安慰道。 “不会的,我家阿暖很听话的……”辛嫂说着,一支箭忽然穿过人群,冲向她的面门。 辛嫂一个卖烧饼的,眼看着箭向她飞来,当时就呆在原地。还是风卿反应迅捷,上前抓住箭身,只差一寸,就要了辛嫂的命。 辛嫂一下子瘫软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卿把箭递给宋南沅,上面插着一封信,她打开来看:“城北,土地庙,速来,勿告知他人,否,辛暖必死!” 宋南沅拿纸的手一抖,捏成一团。 这只是她下意识的举动,但真要她独自一人去救阿暖,她心中害怕至极。 “公子,上面写的什么?”风卿问道。 “是啊,上面写的什么?”周围有人附和道。 宋南沅捏紧了纸,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出人群。 她觉得,她不该凑那个热闹的,只要她不去,他们就没机会射这支箭,那阿暖就不会有危险。她恨只恨在,不该好奇心作祟,钻进了人群。 第一百零一章 受死 “公子,上面到底写的什么?那女孩是不是被绑架了?” 宋南沅抿着嘴:“风卿,他们是冲我来的。” 裴风卿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要你以命换命?” “嗯。” “是京城来的人吗?” “不清楚。” 裴风卿紧跟着宋南沅的步伐:“那他们让你去哪里?” 宋南沅忽然脚步一停:“风卿,他们只要我一个人去,否则……” 裴风卿一愣:“殿下,这不行!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若是那些人真是京城来的,您肯定不是对手!” “风卿,我……”宋南沅站在原地,表情纠结。娘亲说过,要她好好活着,她不觉得自己是个顶好的人,让她为了救一个不想干的人豁上自己的性命,她没有那么的高尚! 但若要她看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因为自己而葬送了性命,她心中有愧,这愧疚会让她一辈子都心中难安。 当她发现自己又活过来的时候,她很高兴,尤其是她逃离京城的时候。在淮安城的这段生活,也很惬意,她喜欢这些充满善意的人们。她舍不得去死,但她更不能因为自私而毁了一个孩子和母亲。 宋南沅眼睛一红,下定了决心。 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死了便死了,这些人在乎的只是穆北柘的皮囊,没人真正关心她的死活。 但辛暖不一样,她有爱她的母亲,她不该去死。 “风卿,不要再跟着我了!” “殿下!”裴风卿意识到宋南沅想要做什么后,连掩饰都忘记了:“您不能去,让我去吧,我去把她救回来!” “风卿,他们要的是我,只是我一个人!我不能让一条无辜的性命因我而死!”宋南沅道。 “殿下……”风卿眼眶湿润:“殿下您不能这么做!” “反正我死了的消息已经传遍天南海北,我已经是个死人,用一个死人换一个活人,值得!” “可是殿下,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呢,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让我们都怎么活!”风卿哽咽道。 “没有我,你们会活得更好!风卿,我现在是在命令你,不要再跟着我,就在这里,一步也不能追上来!”宋南沅快走两步道。 裴风卿哪里肯听:“殿下你不能……” 宋南沅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横在咽喉前:“你若再走一步,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裴风卿这次是真的不敢再动了,他看着宋南沅快速拐入另一条街道,这才擦了眼泪,快速跟了上去。 宋南沅赶到土地庙的时候,有两个人候在那里。 辛暖被蒙了眼睛,在她身后,还躺着两个人,一动不动,身下有血淌出,应该已经死了。 “齐王殿下,我果然没有看错,您不会为了自己,牺牲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年纪稍大的那个人开口道。他长相威严,目光若鹰般紧紧盯着宋南沅,背后背着一柄宽阔的大刀。 宋南沅不认识他,但多多少猜出了他的身份。她前世听说过,江湖排名第一的刀客,天下第一高手王行之,打遍天下无敌手,绝对恐怖的存在。 王止是他儿子,他这次一定是来给王止报仇的。她以为,只要她离了京城就能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我来了,放她走吧!”宋南沅道。 “林青,把这个小女孩放了吧!”王行之道。 林青点点头,走向另一个街道,然而,他并没有听了王行之的话。他行事速来狠辣,这女孩听了太多不该听的话,她必须得死! 林青松开辛暖,看着她扯去眼带哭着往前跑,抽出了剑。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将辛暖抱离原地,剑刃差一分,就能要了她的命。 林青没见过这个少年,但这个少年却见过他。 “林青!晋王的护卫,殿下呢!” 林青有些头疼,原来是穆北柘的人,被他认出来,后面的事可就不好办了。 “齐王,今天他死定了,还有你,今天注定不能活着见到他了。”林青说着,就攻了上来。 裴风卿没有剑,只能抱着辛暖躲闪,他避开一剑,把辛暖放在地上,见她吓坏了,柔声道:“阿暖,听我的,快跑,跑得越快越好,去找楚夫人,她能来救我们。”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跑!” 林青持剑迎了上来,风卿左手握住剑刃,血顺着剑锋流过。 辛暖愣住了。 风卿紧紧握着剑刃,朝身后大喊:“阿暖,快跑啊!现在只有你可以救我们,快跑!” 辛暖看着风卿流血的手掌,点点头,转身拔腿就跑。 “找死!”林青大喝一声,剑身一转。 风卿见辛暖跑远,这才松开剑刃,手心已是一团模糊,他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有些腐朽的扁担,迎了上去。 …… “齐王殿下,我是个讲武德的人,今天,我们来一场公平的决斗,今日之后,你我之间的账一笔勾销,我不会为难你手下的任何人!”王行之脚尖挑起地上死人身侧的剑,剑飞向宋南沅,立在她脚下。 宋南沅此刻手都是抖的。公平?简直是笑话!他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就连巅峰时期的穆北柘,都接不过他十招,她宋南沅在他面前就是块豆腐,早晚被他大卸八块。 她看着面前颤动的剑,手臂僵硬,动也不敢动。 王行之似是恍然大悟,“哦,我忘记了,齐王殿下因为旧伤提不起剑了!那就罢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拖拉,既然殿下不能一战,那就休怪我无礼,直取你首级了!” 王行之话音刚落,就拔出身后的大刀,砍向宋南沅。 宋南沅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拔出剑就挡了这一下。但王行之是宝刀,她这剑就跟木头做的一般,竟直接断了。 宋南沅连连后退几步,才没被王行之砍成两半。她喘了口气,大声骂道:“王行之你不是讲公平的吗,好歹让我用一把跟你同等规格的武器吧!这剑一劈就断,纸糊的吧!” 王行之愣了愣,大笑一声:“齐王殿下,我跟你客气,你还当真了!老子今天是来报仇的,可不是来跟你比武的!乖乖受死吧!” 第一百零二章 拼死一搏 宋南沅手里只剩下半截儿剑了,她想着这两个月在风卿那里学来的剑招,随机应变就使了出来,没想到,还真又躲了王行之一刀。 “哟!原来殿下并不是真的武功尽失啊!不过看样子,你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夜长梦多,下一刀,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王行之说着,刀身带起罡风杀了过来。 宋南沅这次是真的躲不掉了,就在她以为就这么要死掉的时候,一道身影扑到她前面,帮她挡下这一刀。 匕首和刀刃擦出火光,阮星鸾及时赶到,救了宋南沅。 “星鸾姐!”宋南沅真是又惊又喜,但也很担忧,怕阮星鸾不是王行之的对手。 “殿下先走,我来断后!”阮星鸾道。 她其实一天前就到了。她是瞒着琴桑偷偷来的,当发现王行之也在这里的时候,她也慌了。 她只是一个刺客,很多时候杀人都是取巧,正面作战,碰到王止她尚能一战,但王行之,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只要殿下安全,她就满足了。 宋南沅转身跑了两步,一回头,却看到王行之一刀就将阮星鸾打出内伤,嘴角溢着血,怕是她一走,阮星鸾就得死。 想到这里,宋南沅又跑了回去,捡起另一个死人的剑,迎了上去。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送死!” “殿下!”阮星鸾神情感动。 王行之冷道:“你就是杀死我儿子的那个女人吧!很好,今天你来寻死,那我就省得再去京城找你!” 呸!说好的今天杀了她就饶了她的手下的,却一早就打算好回京找阮星鸾报仇! 什么狗屁天下第一,一个满口谎言的混蛋而已! 宋南沅想着,就道:“你刚刚说了,只要我死了,你就放过其他人,难道你刚刚说的都是屁话?” 王行之大刀往身前一摆:“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穆北柘,送上门的人头,谁不想要!” 说着,他抄起大刀,若惊龙一般,迅疾而来。 都说王行之的刀有劈山之魄,今日阮星鸾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强劲的罡风狂扫而过,周围的墙面皆被摧毁,就连青石的地面,都划出无数凌乱的刀痕。 阮星鸾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拉着宋南沅在刀锋之中仓促躲闪,没一会儿,两人身上都受了伤。 “殿下,你现在功力尚未恢复,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你先走,我很快就能逃的。”阮星鸾眼看马上就要招架不住,开口劝道。 宋南沅摇摇头:“不,他要对付的人是我,你走!你轻功好,反而容易逃脱!” 宋南沅说着,把阮星鸾往身后一推,正面迎上王行之一刀,她依着裴风卿近日所教,以力卸力,内力护身,手中的剑迎刃而断,她借力后退,刀尖划过胸口,鲜血迸出。 若是毫无防备迎上去,这一刀足以要了宋南沅的命,但此刻,她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但看到殿下为自己受伤,阮星鸾还是心疼不已,她拼命为宋南沅挡下致命的一刀,手臂上一阵剧痛,竟是骨裂寸断。 阮星鸾衣袖被鲜血染红,但她吭也未吭一声,用仅存的另一条手臂,把宋南沅护在身后。 …… 辛暖拼了命地跑着,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她没有回家,而是往魏府的方向跑去,行至半路的时候,恰好看到阎无双带着几个人,往这边跑过来。 “夫人!夫人,快,救人!”辛暖喊道。 “阿暖!”阎无双疾走上前。 “夫人,土地庙,他们要杀宋公子!”辛暖不知道裴风卿的名字,只记得那位公子姓宋,于是喊道。 阎无双脸色一变,让阿福把辛暖送回家,顺便回府多带几个人。自己则带着明叔他们往土地庙赶去。 风卿手上的扁担早就被砍碎了。但他在剑术上天分极高,即使功力跟林青差了一大截,依旧在他手下坚持下来了,纵使浑身是伤,他还是拼了命地想要从林青手下突破,想着要救殿下一命。 刚刚另一条街的打斗声他已经听到了,他心中害怕极了,他不怕死,可是殿下不能死! 风卿躲过林青剑锋,一掌拍向他肩头,林青连连后退两步,脸色难看。 只是一个后辈而已,竟然能在他手下坚持这么长的时间,穆北柘还真是好本事,这样的天才少年都能为他所用。 “真是后生可畏呢!王行之亲自出手,穆北柘他这次必死无疑,大树将死,鸟兽散之,何不跟着晋王殿下做事,保你前程似锦!”林青一点都不着急,若是能将此人拉入麾下,殿下肯定会很开心的。 裴风卿啐了一声:“你这等卑鄙小人,用小孩子的性命相威胁,我看不起你!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晋王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是不会帮这样的人做事的!” 林青哼道:“不知好歹!既是如此,就受死吧!” 听着那边动静渐小,林青估摸着王行之也该完事了,也不再跟裴风卿客气,直接下了死手。 风卿躲过致命部位,肩膀受伤,他扫过周围,顺手从墙上拔出一个突出来的铁质楔钉,订入林青肩头。 林青吃痛,一掌将风卿打飞出去,看着肩头的钉子,气得表情狰狞。 “小子,你找死!” 裴风卿嘴角流着血,躺在地上,肩头的血顺着衣衫一滴滴落下,染红了地面。 “风卿!”阎无双及时赶来,扶起裴风卿。明叔则上前迎上林青。 “不要管我,救殿下!”风卿艰难道。 阎无双眼睛一红,拔出雪银剑就往前面跑去。 满目惊心的红! 她刚走到街口,就看到阮星鸾的胸口被王行之一刀插过,身体撞在墙面上,轰然塌落。 宋南沅红了眼,丢了手中半截断剑,拿出从齐王府带出来的匕首,整个没入王行之后背。 阮星鸾瞪着眼睛,手抓着刀柄,用身体把刀牢牢锁住,王行之吃痛,虽因宋南沅没有经验,未伤着要害,但仍是气急败坏,一下子没拔出刀,就转身出掌打向宋南沅胸口。 第一百零三章 一片虚无 阎无双急忙帮宋南沅卸去半分掌力,但王行之内力何等深厚,余力仍将宋南沅打飞出去,撞在破损的土地庙上,口吐鲜血。 阎无双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王行之把刀从阮星鸾胸口抽出,看着她软软倒下,回过头来:“又来一个送死的!” 他没想到,杀一个穆北柘这么费劲,此刻的他已杀红了眼,正要动手,却看到林青跑了过来。 “前辈,人太多,事情办完就赶紧走吧!” 王行之见地上的宋南沅没了动静,街道两边都有人围了上来,冷哼一声,跟着林青转身离开。 “宋公子!”阎无双快速跑过去,抱起宋南沅。 宋南沅艰难地睁开眼睛,口中含糊不清道:“救,救星鸾……” …… 宋南沅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救了。她能感觉得到,五脏六腑都是碎的,周围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白,白得刺目,她想,或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一片虚无,万般皆空。 她突然觉得,死似乎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只是觉得,亏欠了星鸾姐,当看到她为她奋不顾身,用性命护着她的时候,那一刻,她浑身充满了力气,哪怕死,她也绝不能临阵脱逃,负了她。 但她还是内疚,因为,星鸾姐拼命保护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爱的齐王殿下。这让她很难过,难过地心撕裂般的痛。 “水!多烧点热水!剪刀,快点,剪刀……” 明叔从没有见过夫人这般慌乱过。床上的这个宋公子,抑或说齐王殿下,身上有两条几乎致命的刀口,前胸后背皆有一道,皮肉翻卷,伤可见骨。 夫人拿着针的手都是抖的,嘴唇苍白,但仍尽力控制住自己,一针一针缝合着他身上的伤口。 在明叔看来,这个人指定是没救了,血都快流干了,但夫人没有放弃,一边帮他止着血,一边帮他缝合伤口。 “明叔,去找药,把最好的伤药都给我拿过来。”一道伤口缝完,阎无双总算冷静下来,吩咐道。 明叔匆忙跑走。 床上的宋南沅被裹成了一个布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让阎无双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不要死,千万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阎无双祈祷着,眼泪止不住落下。 宋南沅再醒来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虚无,但在她眼前,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一个人藏在漆黑的斗篷之下,看不清面容。 “这是哪里?我死了吗?”宋南沅问道。 黑影的声音缥缈若虚:“还没有,你还有使命没有完成,不能死!” “可是,我都那样了,还能救吗?”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奇迹,回去吧,只要你想活,没有人可以杀死你!” “你是谁?” 黑影没有回答,虚影一闪,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还在睡梦中的穆北柘猛然坐起,心口一阵一阵地疼,呼吸困难,满头大汗。 他觉得,宋南沅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从床上走下,穿好衣服,往琴桑的院子赶去。 “琴桑!” 琴桑披着衣服打开门,看到穆北柘站在门外,额前的头发湿了,神色慌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心里很不安,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琴桑知道穆北柘意有所指:“是你太紧张了吧,做噩梦了?” 穆北柘摇摇头:“不,不是!画锋已经去了吗?” “一天前就已经动身,应该明天早上就能到了。” 穆北柘松了口气,但胸口还是一紧一紧地疼:“希望一切安好。” “放心吧,只要画锋能找到她,她就不会有事!” 穆北柘看着天上的繁星,却再也睡不着觉,只觉得,浑身都是冷的,冷得发抖。 …… 画锋骑着快马,马不停蹄,临到淮安城的时候,却看到两个人骑着马从前方并行过来,路很窄,三人勒了马,互相而视,最后,林青嘴角一勾,笑得得意。 “画锋,你不是穆北柘身边最忠诚的狗吗。怎么这次不跟在他身边?现在再去,晚了吧!” 画锋皱眉,看到他们二人身上都有伤,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快去给你家殿下收尸吧!去的再晚些,怕是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林青道。 画锋眼神一冷,忍住没理他们,越过二人快马离去。 ……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开齐王府,离开三哥,嫁给我好吗?” “你要跟他走?他就是个畜生!” “他爱我!” “蠢货!他只是想利用你!” “那又如何?我心甘情愿,被他利用也比待在你身边要强数倍!” “宋南沅,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二十七岁了,穆北柘,你是要让我老死在这湘南院吗?” “怎么,想男人了?琴桑,书剑,画锋,他们都比穆北彬强,你喜欢哪个?我让他们娶你!” “你混蛋!我看你就是心理变态!” “穆北柘,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琴桑,书剑,画锋,又或者棋玥,还有渐渐长成的风卿,到底哪个,是你的帐中人?” “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开心?” “对,你杀了他,就得为他偿命!” “好,我满足你!” 梦中,宋南沅满眼都是穆北柘的脸,生气的,伤心的,绝望的,最后都被火焰吞噬。 之后,是王行之血红色的,狰狞的脸,提着一个一人高的大刀,追在她身后砍她,然后阮星鸾挺身而出,被一刀砍过,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向远方。 宋南沅猛然惊醒,却正好对上一张绯红的脸,嘴唇贴着嘴唇,口齿间有药的苦涩。 阎无双忙坐直了身体,擦了下嘴角的药,眼里有羞涩,也有喜悦。 “你终于醒了!” “星鸾姐呢!”宋南沅一开口就问道。 阎无双把药碗放下,强颜欢笑:“她也伤得很重,现在在另一个房间养伤。” 宋南沅不信,当时那刀直接穿过她的心脏,她怎能活命,“我要见她!” “不行,你现在伤得很重,连地都下不了,怎么见她!”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阎无双你不要骗我!是不是!”宋南沅想要起身,但她动不了,只有一双眼睛,疯狂落着泪。 第一百零四章 带她回家 阎无双沉默片刻,拿起药碗:“把药吃了。” “你告诉我,她怎么了?”宋南沅喃喃道。 “是,她死了,死的时候还在看你,她放不下你,她想让你活着!所以穆北柘,你得活着,只有活下来了,才能给她报仇!”阎无双吼道。阮星鸾不能白死,所以她一定要救活床上这个人,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宋南沅安静地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阎无双心疼地拿袖子帮他擦着眼泪,自己也跟着哭:“穆北柘,你一定要活下来!所有人都等着你……” 宋南沅抽抽鼻子,片刻后,“给我吃药。” 阎无双擦了眼泪,用勺子盛出一勺,递到宋南沅嘴边,她一口咽下。 门忽然开了,冷风一吹,阎无双大怒:“不是说了!我治伤期间不能擅自闯入!” 门口的人顿了顿,关上房门,疾走两步往床前一跪:“殿下!是我来晚了!” 宋南沅艰难地撇过头,是画锋。 阎无双看到他,也愣住了。 “不怪你!”宋南沅摇摇头:“是我太任性,害了大家,害了星鸾姐!” 铁一般的人,此时也哽咽了:“殿下,我当时应该跟着您的,不然也不会……”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幸好那两人以为齐王已死,离开了。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要喂他吃药。”阎无双道。 画锋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但想到若不是她,怕是殿下早死了,就放下戒心,走出房门。 门外,裴风卿也缠了许多纱布,穿得厚厚的,坐在院子里等候。 “画锋哥,殿下他怎么样了?”风卿见画锋出来,随即问道。 画锋心疼地看了眼他身上的伤,道:“他醒了!” 风卿脸上一喜:“醒了就好,醒了就说明没事了。” 第五舜京也放松下来,眼里满是恨意:“王行之,林青,晋王!他们真是混蛋,我一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画锋没有理他,只问道:“星鸾姐呢?” 风卿神色一暗:“她,我们尽力了,但她伤得太重!她说她不想让殿下看到她丑陋的样子,让我们一把火把她烧了,我们不忍心。” “带我去看她。”画锋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强忍住眼泪道。 棺木中,阮星鸾躺在那里,虽然被擦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但她脸色苍白,没有半分生气,再也没有往日的风采。 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一定忍受不了自己以这般面孔示人,更何况是她心爱的殿下。 “烧了吧!” “画锋哥!” “烧了,我们带她回家!”说到最后两个字,画锋再也抑制不住,虽然他极力忍着,眼泪还是止不住落下。 “画锋哥……”风卿站在旁边,眼眶再度湿润。 三天后,宋南沅已经能坐起来吃药,也能吃下些稀饭。画锋每天都帮她运功疗伤,情况在日渐好转。 连阎无双都惊讶,她竟然如此命大,这么重的伤就这样熬过来了。 第五舜京见她情况逐渐稳定,提出要回京报信。这次阎无双没有拦,他带了阮星鸾的骨灰,骑着马离了淮安城。 到京城,已是两日之后的深夜。 他没有回家,径直来到齐王府,开门的人见是他,惊喜万分,匆忙汇报。 府里几乎所有人都起来了。穆瑶走在最前面,看到第五舜京怀里的盒子,随即一愣。 “第五舜京,哥哥呢?” “公主!”第五舜京行了礼,“殿下他受了伤,现在在淮安城养伤,暂时回不来。” 琴桑快走两步:“舜京,你在淮安城可有见到星鸾和画锋?” 他们是画锋走的那天发现阮星鸾不见了的,听摘星楼的人说,她几天前就偷偷出了城,连招呼都没打,去她房间喊人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走了。 “画锋他守在殿下身边,星鸾姐她,她……”第五舜京哽咽,把怀里的盒子双手奉上:“殿下让我带她回家!” 琴桑看着那盒子,手一抖。而穆北柘,则直接站不稳了,棋玥及时扶住,他才没倒下。 “怎么会这样……”穆北柘终于明白,他那不详的预感是真的。 白天王行之和林青一起回了京,回来之后,特意从齐王府门前走过,表情得意。 当时他和琴桑就觉得出了事,他们坐立不安,派出人去打听,刚刚,他们二人都没有睡,在穆北柘的书房里,等了半夜。 穆瑶对阮星鸾没有感情,只急切问道:“那哥哥呢?他伤得重不重?” “殿下性命无忧,只是还需要时日静养。” 穆瑶松了口气:“是谁做的?他们怎么找到哥哥的?” “王行之,林青。” 第五舜京说出这两个名字,琴桑和穆北柘一点都不意外,但是穆瑶,则惊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怪不得我给的信一直没有回音,原来他去找哥哥去了!” 这两个人的实力,王府的人都清楚,被他们截杀,那可真是九死一生。 “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风卿呢,他没事吧。”琴桑忍住悲痛问道。 “四日前,风卿受了伤,但没什么大碍。”第五舜京道。 这一夜,王府是真的悲伤,比几个月前穆北柘假死还要悲伤。 第五舜京传了话,就急匆匆回了自家。 穆北柘把阮星鸾的骨灰盒放到桌子上,静静地看着。 许久,琴桑推开他房间时,看到穆北柘依旧坐在桌前,维持着他走之前的样子。 他走上前,摸过他的手是冰的,眼睛是红的,那极力忍住的悲伤,让他心中疼痛不已。 “殿下,要是太难受,就哭出来吧!”琴桑知道阮星鸾在穆北柘心中的地位,很重要。 “琴桑,我曾经答应过,要护着她一辈子的。” 琴桑闻言,指尖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对不起!怪我,怪我不该提那件事。” 穆北柘宛若雕塑一般坐在那里,浑身充满着冰冷的气息:“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让她去做危险的事情,只是让她打探些消息……” “殿下!”琴桑从未见穆北柘对他这般冷漠过,他内疚,又心痛:“殿下,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事先探明情况,您责罚我吧!” “责罚你,又有什么用呢?她若不去,宋南沅必死!”穆北柘手掌摸过盒面,脑海中浮现出阮星鸾的笑容。 第一百零五章 公主变了 他不是觉得宋南沅的命比阮星鸾有所金贵,只是面临生死,人人心中都会偏爱。但若是有选择,他宁愿自己替阮星鸾去死。 “起来吧!”穆北柘僵硬地站起。他很后怕,他不能只责怪琴桑,因为这件事,他也有过错。 他们早该想到,王行之不会放过穆北柘,他们早就该派人去淮安,保护她。 第五舜京说,她受伤很重,几乎浑身骨头都碎了,她那么一个怕痛的人,他不敢想象,如果上天让他同时失去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他能怎么办! 他想,他会活不下去的吧。 “琴桑,明天,我们要给星鸾一场盛大的葬礼,地点,就在齐王府。生,她不愿做齐王府的人,如今她死了,我要让她回家。” 琴桑忽然眼眶就湿润了:“殿下,我明白了。” …… 才过了两个月,齐王府又挂起了白绫,但这一次,王府的大门紧闭,里面一片寂静,路过的人皆好奇地往里一看,又迅速离开。 街头,林青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回了晋王府。 “殿下,这次齐王府是真的死了人。”林青道。 “哦?他们可有说死的是谁?”穆北桁坐在案前,案上燃着龙涎香,壶里泡着龙井茶。 “外面传的是齐王的相好,阮星鸾。摘星楼很多人都去了。” “她真的死了吗?”穆北桁喝了口茶,似是有些忧愁。 “死得透透的,我看过了,是致命伤,神仙难救。” “可惜了……”穆北桁放下茶杯,目光淡然:“那三哥呢?” “我们走的时候,他也只剩下一口气,依我看,那么重的伤,他定是活不了。” 穆北桁轻嗤一声,“三哥啊三哥,你聪明一世,以为这招金蝉脱壳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当夜王行之就盯上你了。” “这次其实也是侥幸,若不是那天王行之恰好看到他出城,我们也不会往这上面想。只是,假死变成真死,齐王府现在才是真正伤心欲绝了吧!”林青笑道。 “没了主子,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对了,王行之现在在做什么?” “他受了点小伤,回家休养了。” “我得到消息,皇后那边有动静了,他跟皇后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次回来,估计他们会有大动作。” “那殿下的意思是?” “放出消息,就说王行之去了趟淮安,受伤而归。还有,齐王的相好也去了淮安,死在了淮安。”穆北桁道。 林青脸色一变:“殿下,您的意思是让他们都认为王行之已经杀了齐王……” “三哥假死已有数月,但他们都一直缩在自己家里,父皇不上朝,他们也不上朝,还不是怕谁先跳出来,三哥诈尸灭了他们!现在,三哥真的死了,你猜他们还坐不坐得住?” 林青笑了:“殿下英明,到时候,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看着他们斗,之后坐收渔翁之利。” …… “秋言,有件事,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但既然你对我们真诚相待,我们也告诉你实情。” 朱锦苑,穆瑶眼睛红肿,神色疲惫。 “公主,若是需要秋言帮忙,秋言必当竭尽所能。” “秋言,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给一个青楼女子办这么大的丧事?”穆瑶抿抿嘴,问道。 “因为……她是殿下生前爱的人?”秋言谨慎答道。 穆瑶摇摇头,眼泪扑扑落下:“哥哥把她当知己。但这次,她是为了救哥哥才死的。” 秋言神色一变,有些坐不住了:“为了救殿下,殿下不是已经……” “哥哥之前是诈死,只为引蛇出洞,但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派出王行之刺杀哥哥,星鸾姐去帮忙,但王行之是何等人物,不光没救下哥哥,就连她都跟着……”穆瑶说着,泣不成声。 秋言拿着茶杯的手都有些抖了,她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不敢置信:“公主的意思是,殿下他也……” 穆瑶点点头:“之前的葬礼是假的,但这次我们又不能真的办,只能借星鸾姐的名义,大办一场,既是祭奠星鸾姐,亦是,亦是为哥哥……” 穆瑶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秋言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往何处了,她神色慌张,都想不起来安慰一下难过的穆瑶:“公主,这,怎么会这样!殿下他那么英明。” “百密尚有一疏,哥哥他……是我们太把他当神了。” “这……我到底该怎么办……”秋言呆坐在椅子上,彻底慌了神。 临到黄昏,穆瑶回到灵堂,看到穆北柘再给阮星鸾守孝,眼里有不屑。 “公主,秋言她如何反应?”琴桑问道。 “她信了,刚刚还偷偷跑出去。这个贱人,果然嘴里没一句真话。”穆瑶冷道。 琴桑道:“她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不过也好,她不这样,我们还不好行事。” “琴桑,”穆瑶看了眼棺木:“这灵堂还要摆几天?” “七日。” “七日……是,她是为救哥哥而死,有恩于我们,但她毕竟只是一个烟花女子,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给她办丧事,是不是太不合礼数了。”穆瑶皱眉道。 琴桑和穆北柘都有些惊讶,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穆瑶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公主,殿下说要让她回家。对殿下来说,她是亲人,此事无关礼数,只有情理。”琴桑解释道。 一把穆北柘抬出来,穆瑶就妥协了:“既然哥哥要这么做,那就这么做。我累了,先回房了。” 目送她走远,琴桑眼里的担忧愈发深刻:“公主变了。” 她温婉的外表下,再也不是一颗善良的心,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凉薄无情,让人害怕。 “这段时间很乱,我想,她应该还没有完全适应。” “是,现在京城里所有的压力都抗在公主身上,她既要管着家里的事,还要应付诸臣,是太累了。要不,我们把她接回来,在府里养伤。有她在,公主应该会心安些。”琴桑道。 “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舜京说,她伤得很重,暂时不便移动。” 第一百零六章 我去找她 “琴桑……”两人说话间,秦叔背着一个药箱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先是给阮星鸾上了香,之后道:“琴桑,我要去淮安。” 琴桑有些惊讶:“您去淮安干嘛?” “听说殿下伤得很重,我要去给他治伤!” 琴桑有些无奈:“秦叔,我知道您关心殿下,但您不能去。” “为什么?淮安那种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我要过去,我看不到殿下我心里难受。”秦叔说着眼眶一红。 “秦叔,我们也担心,但您若是去了,我们的计划就白做了!他们定会以为殿下没有死,到时候说不定又会派出各方杀手跑去淮安。您这是好心办坏事呐!”琴桑劝道。 秦叔嘴一撇,没有吭声。 “秦叔,舜京说了,殿下无大碍。那里的楚夫人,是个高明的大夫,她能把殿下给治好的。”琴桑又道。 “楚夫人?她叫什么名字?这天下厉害的大夫我基本上都认识。”秦叔倔强问道。 “得了吧。天下之大,到处都有奇人异士,您这几年一直待在齐王府就没出去过,能认识什么!听话,星鸾她已经……我们不想再有人意外牺牲。”琴桑忧伤道。 秦叔看着那棺木,叹了口气:“星鸾多么好的孩子,若不是出身不好……罢了罢了!我这身老骨头就不给你们添乱了。但是这个,你们得派人送到淮安城。” 秦叔拿出个药瓶塞到琴桑手中。 “这是?” “压制寒月夜的。殿下受了重伤,肯定会压不住体内的寒气,我知道画锋在那能用内力帮他疗伤,但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画锋功力再深厚,他也是人,需要休息的。”秦叔解释道。 “我去吧!”穆北柘站起来道。 “你去!不行!”琴桑立马摇头。 他宁愿宋南沅死,也不愿殿下冒险。 “你知道,我一天见不到她,就寝食难安。让我去吧,只要她情况有好转,我们就回来。”穆北柘道。 琴桑看着外面,天气阴沉,风很大,他放不下心。 “你要坚持去,我派人保护着你。” “好,我会乔装打扮一下,深夜再走,不会被人发现的。” 秦叔听了,上前道:“南沅,你对殿下的心思我看在眼里,这次他要是平安归来,不论如何我都会让他娶了你。” 穆北柘脸一红。 琴桑撇过头去,心里有些别扭:“秦叔,殿下要是想娶,谁也拦不住,他要是不想娶,那谁也逼不得,这事,您急不得。” “我急不得?祥妃临走前把殿下托付给我,我要不催着他,难不成他要打一辈子光棍!”秦叔急了:“我知道,殿下心里放不下南湘,但南湘再好,红颜薄命啊!我不能眼瞅着殿下就这么孤独一生。” “好了,秦叔!”一提到这事,秦叔就打开了话匣子,穆北柘劝道:“夜里风寒,您先回去歇着。我这不准备去找殿下了吗,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让她记着我的好的,快回去吧!” 琴桑也怕秦叔没完没了地唠叨,忙跟着把秦叔往外推:“是是是,我错了,等殿下回来我一定催着他娶十个八个的,给您生一堆小王爷让您乐呵。您现在先回去吧,这边我们还要守夜呢。” 秦叔无奈地笑笑,走出灵堂。 琴桑把药瓶塞到穆北柘手里,“我知道,你是不肯听我劝的,路上小心。” “琴桑,”穆北柘静静看着他:“这段时间要烦劳你了,灵堂的长明灯不能灭了,香也不能断了。还有我若是回来的晚,京城的一切都由你做主。还有,王行之回来了,安嫔的事情可以安排了,这事得麻烦一下姨母,跟你们唱一出戏。此事年前就可行动,大哥他行事鲁莽,若是安嫔出事,冲动之下,他定会做出蠢事,我们得在旁边加点火……” “好了!”琴桑笑着打断他的话:“这计划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你现在再念叨一遍,搞得我都要以为你在交代后事。” 穆北柘抿抿嘴,“我只是担心你们。”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知道的,我不像你,还念着点手足情,你走了我可能会把事情做得更绝。” “其实这样也好,从前我总是太心软,反而缚手缚脚的。这次眼不见心不烦,等年后回来,我期待着你能给我一个不一样的京城。” 穆北柘说着,转向阮星鸾的棺木,神色沉痛:“星鸾姐,我会让你看到,那些人该有的下场!” 深夜,穆北柘换了棋玥给他准备好的小厮的衣服,从后门偷偷溜出,之后避过各处巡逻的队伍,来到西直门。 西直门早就换成他们自己的人,此次他偷偷出京,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城外早就备好了马匹,还有两个暗卫和他一起,三人骑了马,快速往淮安城的方向奔去。 …… 宋南沅在床上躺了将近十天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结了痂。阎无双医术很好,药也见效的快,她陆陆续续高热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完全退了烧,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画锋帮她运功治愈内伤,同时压制体内寒毒。 几个周天后,他收回功力,连续几天的输送内力,即便是他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殿下,我扶您躺着。” “我想坐会儿。” “那我给您垫个枕头,靠着。” “嗯。”宋南沅做好后,朝画锋感激一笑:“谢谢。” “这是属下的本分!”画锋有些受宠若惊。 “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吗?”画锋总是这样,似乎穆北柘就是他的天。 “这次要不是属下失职,殿下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星鸾姐也不会……” “好了,不怪你!”宋南沅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我渴了,给我倒点水喝。” “好。”画锋拿过水壶,一倒,发现水是凉的,又放了回去。“殿下,水凉了,我给您换热的。” “凉的也行,我就润润口。” 画锋想了想,到了半杯水,竟用内力将它加热,看到温温的冒了水汽,才递给宋南沅:“殿下,好了。” 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宋南沅不觉翻了个白眼,内力这么用,是浪费啊! 第一百零七章 差点跳起来 不一会儿,阎无双就过来送药,但她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宋南沅瞅见那人,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这家伙,怎么过来了! “宋姑娘,你怎么来了?”画锋也很惊讶。 “秦叔让我来送药。”穆北柘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 但刚拿在手里,就被阎无双给抢了过去。她拔开盖子闻了闻,确认无误后,才还给穆北柘。 “画锋,这次你可以省点力气了。这药是专治齐王的内伤的,其中几味珍贵的药材我这里没有,尚在采购,所以才让你用内力给他疗伤,现在不需要了。”阎无双说着,端着药碗走到宋南沅床前:“殿下,该喝药了。” 宋南沅乖巧地张开了嘴,阎无双动作熟练,盛了一勺喂进她口中。 穆北柘站在一旁,盯着这个身材样貌绝佳,又才谋过人的女子,心里一阵阵的酸痛。他觉得,他好像来错了,面前这俩人你依我浓的,根本就容不下他人的插入。 画锋看在眼里,识趣地退出房间。 而宋南沅,喝药的空档抬起头来瞄了穆北柘一眼,似是故意报复一般,喝完药后,朝阎无双柔声道:“楚夫人,能不能给我煮碗鸡汤面条,我有点饿了。” 阎无双有些意外宋南沅这说话的语气,但想到房里远道而来的另一个人,她有些明白了。 她忽然就有些生气,收了碗,站起来道:“殿下这里有故人相见,我就不打扰了。” “不是,她不是什么故人,就我身边一个丫鬟!”宋南沅也不明白阎无双生的哪门子的气,张口喊道。 阎无双没理她,重重摔了门,走了。 “莫名其妙!”宋南沅把手塞进被窝里,瞅了眼穆北柘,没半点好脸色,“你来干嘛,看我死了没?” “王爷为何这么说话?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可知我有多担心你!”穆北柘走到床前坐到刚刚阎无双坐过的地方。 “担心我?担心的只是这个身体吧!你要不要看看,都快被王行之大卸八块了。”宋南沅掀起被子,露出缠着绷带的上身。 房里加了很多炭火,很暖,但她这一掀还是把穆北柘吓了一跳,他忙帮她把被子裹好,嗔道:“冷,别冻着了!” 宋南沅不屑地撇了撇嘴:“好了,别演戏了,我知道你这次来是干嘛的。毕竟当个丫鬟不好办事,想把我接回去当傀儡使。” 穆北柘心想她一定是猜出自己就是穆北柘了,不然那天夜里也不会逃的那么干脆利落。 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无辜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人家大老远跑过来看你,结果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 “够了够了!”宋南沅一脸嫌弃:“穆北柘,你非得让我把话挑明了说吗?什么钻狗洞,还钻两次,我就没听说过皇宫里还有狗洞!还有,宫里的路你比我都熟,宫里的人你比我认得都全,棋玥那事,未卜先知啊你!每天就设套等着我去钻,很好玩是不是,觉得我傻,好骗是不是?” 既然宋南沅把话说开了,穆北柘干脆也不装了,“看起来,你也不傻,也没那么好骗。” 宋南沅翻个白眼,“我就是懒得揭穿你!你一个人我都斗不过,还有个琴桑,你俩捏死我就跟捏死一直蚂蚁似的,我若不什么都依着你们,怎么能顺利逃出来!” “说的也是!你这次还真把我给瞒过去了。白天还壮志踌躇的要算计林玉娇,撮合林玉梁徐若依,计划着要把那个什么李小红从林家弄出来,结果,晚上一场火,就把你吓得卷款而逃!怎么,前世林玉娇打你的仇不报了?”穆北柘笑道。 “报个屁!”宋南沅坐久了,伤口有点痛,她咧着嘴稍微挪了挪身体,继续道:“林玉娇为什么记恨我,还不是因为你!我只恨你一个人,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琢磨着怎么逃出去。正好,那场火给了我机会。要不是我运气不好被困在这里,我早就逃到江南去了。” “运气不好?宋南沅,这根本就不是运气的原因,王行之从京城起就跟着你,就算你没被困在淮安城,他也会对你动手。从你重生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 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 从阮星鸾死的那一刻,宋南沅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这次就算他不过来,她也会回京城,不仅仅是为阮星鸾报仇,更重要的是,梦中的那个黑影。她既然成了穆北柘,在她宿命未完成之前,贸然逃离,只会带来更多的灾难。 这次血的教训,让她不敢再任性下去。 但话从穆北柘嘴里说出来,宋南沅就是不喜欢听,就是要跟他唱反调:“我不管逃不逃的掉,总之这齐王我当不来。要不你去想个办法,把我俩换回来。” “换回来你好去找你的情郎穆北彬吗?”穆北柘听出来她这是气话,但还是难免跟着生气。 “对,老天让我重生,我为什么不想办法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爱?”穆北柘轻嗤:“我看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你要真爱五弟你这次会就这么一走了之?难道不该借着自己的身份暗中帮他,让他满足自己的愿望?宋南沅,你不爱他,你心里根本就只有你自己,所谓的爱穆北彬,只是你想逃离齐王府的借口罢了!” “你放屁!你懂爱?为了宋南湘守身如玉一辈子就叫爱?你那是偏执!自己偏执也就罢了,还把我拉下水,你自己不想娶妻,还不让我嫁人!你才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宋南沅气得脸都白了,一吵嘴,就觉得胸口闷得慌,浑身的伤口也开始针扎似的痛。 宋南沅觉得,她跟穆北柘绝对五行相克,上辈子没克完,还要克到下辈子的这种。 因为他,她都快死掉了,现在还被他气的浑身疼。 “穆北柘,我觉得你肯定是成心的,听说我没死透,就跑过来再气我一下,把我气死了你才甘心!”哪怕痛得龇牙咧嘴,宋南沅还是嘴上不饶人道。 第一百零八章 在怀疑我 见她满头大汗,脸都白了,穆北柘一下子就慌了,忙扶着她让她躺下。 “你没事吧?” 穆北柘暗自懊恼,不是想好了要过来照顾她的嘛,怎么又吵起来了,再把她气死,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三世可以补救。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宋南沅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对不起!我是来给你送药的,却尽是惹你生气!你是因我受的伤,我还……”穆北柘说着说着,就看到他那张精致的脸上滚下大颗大颗泪珠,沾湿了枕头。 “你别哭,是我错了,我错了好不!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斗嘴了,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你生气了你就打我,骂我,反正我现在就是个丫鬟,没人会帮我挡着……”穆北柘有些慌乱地帮宋南沅擦着眼泪,却发现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穆北柘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累很累!我只想过着平凡安稳的生活,曾经我还想着找个疼我的丈夫,现在我连这个都不敢奢求了,我就想买个小院,做点小生意,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可是怎么就那么难呢?” 穆北柘见她哭得伤心,心里也跟着难过。 当他重生的那一刻,他脑海里闪现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要让宋南沅快快乐乐地活着。他要爱她护她,守护她一辈子。 但一见面,他就把她推入权利的漩涡,连着几场刺杀,如今又差点连命都没了,她肯定被吓坏了。 “对不起!怪我不好,我一开始就该跟你说清楚的。宋南沅,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了,我只想要你开心,我们把京城的事办完,我就带你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我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买个好宅子,过你想过的生活,好不好?” 宋南沅止了眼泪,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她忽然噗嗤一笑:“你的话,从来都是骗人的。但难得见你这般低声下气地跟我道歉,我就暂时原谅你。” 宋南沅心里想的,其实是她已经逃不掉了,日后朝中各种事务还是得劳烦穆北柘。气也撒了,歉也到了,何不给个台阶下,日后也好合作。 穆北柘见她不气了,松了口气。 “这个药,你先吃了吧。秦叔说每日一粒,等吃完了,再去他那里拿。” 宋南沅张开嘴,穆北柘倒出一粒塞到她嘴巴里,忽然间,就想起刚刚那位楚夫人给她喂药的场景来。 他顿时眉头一皱,“宋南沅,你跟那个楚夫人,你俩两个……” “我们两个怎么了?”宋南沅知道穆北柘误会了,“想多了,她只是需要我帮她办事,所以奉承我来着。毕竟我死了,就没人帮她撑腰,她这个反贼,怕是没蹦跶几日就要被朝廷给灭了。” 穆北柘有些不信,阎无双看她的眼神可是含情脉脉的。当然,他不认为是宋南沅性格好,是他这张脸,太过出色,走到哪,都会招来一堆烂桃花。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帮她了。她手下有很多高手,能够招揽过来对我们是好事。且她谋反是逼不得已,又从未做过伤害百姓的事,反倒处处为百姓做事,很受百姓的爱戴。招揽她,既保全这两县免受战争之苦,又让你得了民心,两全其美嘛!”宋南沅一本正经道。 穆北柘很意外,看来她也不完全是草包,虽说书读的少,但大道理还是懂的。要是袁灵毓不因那么惯着她,好好教她读书,她不会比南湘差。 “干嘛这么看着我!”见穆北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宋南沅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他又在算计她。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你这段时间的经历,肯定很精彩吧。”穆北柘笑吟吟道。 “精彩算不上,惊吓倒是不少!” 穆北柘噗嗤一声:“惊吓无非就是被王行之给逮到了。不过,你到底是怎么从他手下逃出来的,我想,就算你跟星鸾还有风卿三个人联手,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林青。” 其实在穆北柘心里,宋南沅根本就没算进去,她不拖累就算抬举她了。 宋南沅撇过头去,想到那一战,还是有些恐惧:“是阎无双,她及时赶到,不然,除非亲眼看着我断气,他是不会走的。” “其实我也挺奇怪的,为何他们蛰伏在此数月才动手,以他的本事,应该早就能杀了你了。” 宋南沅想了想,“应该是我一直待在魏府,阎无双身手不错,家里也有很多高手护卫,又或者,他不信我会只带风卿一人,怕画锋在暗处躲着,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林青来了,确定画锋不在,才用下三滥手段引我出去。” 当然,这些是画锋和风卿讨论出来的结果,她只是稍加总结了一下。 但穆北柘还是很欣赏,“下三滥的手段?他王行之可是天下第一高手。” “还天下第一高手,分明就是天下第一无赖!竟然抓个小姑娘来逼我就范!”宋南沅气极败坏:“穆北柘,要是我好了,一定要回京城带着兵抄他的家!我要亲手杀了他。” “好好好,抄他的家,亲手杀了他!” “还有林青,风卿差点就折在他手里了,回去也要把他抓起来,我要给他凌迟!” “好,凌迟!” 穆北柘附和着,心里却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虽然宋南沅是一时气话,但这两个人,他绝对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两人正说着,外面响起敲门声,随后,阎无双开了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个碗。 “楚夫人,你来了!” “我给你送面。”阎无双调整好心情,微笑道。 她把面放到桌子上,看到穆北柘占了自己的位置,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有些失落。 “楚夫人!”穆北柘站起来,“听王爷说是您救了她,多谢了!” “有什么好谢的,我救他也是有私心。” 穆北柘笑笑,“只是我有些疑惑,夫人是如何知道王爷出事的?” 阎无双被他这一问,脸上的笑容僵住:“你在怀疑我?” “不敢,只是好奇!”他当然有理由怀疑,阎无双那么巧就刚好赶到了。 第一百零九章 送碗 阎无双压下内心的愤怒,解释道:“不是巧合,我一直派人盯着那个叫林青的人,他化名林安,本是来投奔我的,但我看他杀气很重,一身行头不像寻常江湖人士,又来自京城,就起了疑心,一直派人跟着。那天,我派去跟他的人失了联系,我担心他们出事,就带了人准备去把这个人给抓起来,接过,半路就碰到阿暖,是她带我们去的土地庙。” “阿暖?” “阿暖就是被王行之抓去要挟我的那个小姑娘。”宋南沅道:“我说你就别怀疑了,同样的话画锋已经问过了。其实呢,她怕我偷跑,也一直暗中派人跟着,所以我出了什么事她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还有,我到土地庙的时候,地上确实有两个被王行之杀害的人,正是楚夫人的眼线。” 看到宋南沅为她说话,阎无双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我没你们想像的那般十恶不赦,相信我,不会对你们不利的。殿下,面条差不多已经凉了,要吃吗?” “我来吧。”穆北柘把宋南沅扶着坐好,端过面条。 阎无双神色一暗,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门。 苗条很细,煮的很软,白白的鸡汤撇了油,很香,但一点都不腻。任谁都看得出,这碗面条是用了心的。 穆北柘用筷子挑起面条,递到宋南沅口边,喂着她吃。 外面,阿福碰到一脸落寞的阎无双。 “夫人,怎么不高兴?” “没什么,就是最近有些累。” “那正好,齐王的侍女来了,您可以歇一歇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阎无双气闷,“药买到了吗?” “差不多了,不过夫人,他们不是送药来了吗,我们还买。” “当然要买,一码归一码。”阎无双道。 “夫人,有件事我得给您说一下,您说的那个百年难遇的血岩红莲,我在买其他药材的时候打听到了,听说是一位江湖高人在昆仑山脉的火山附近发现的,仅有一株,目前在江南红叶楼公开拍卖,拍卖的日子,是五日之后。”阿福说完,脸色有些难看:“夫人,这起拍价听说是一百两黄金起步,以我们现在的财力,怕是买不到呢。” “姓赵的贪了那么多,家里金山银山的,一百两黄金拿不出来?”钱一直是阿福管的,阎无双虽不知道具体数目,但大概数目还是清楚的。 “这只是起拍价,后面还不知道要翻多少倍呢。而且夫人,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不能因为一味药材就花去千两黄金啊!”阿福道。他知道,这药是买给齐王的,他也知道,日后要仰仗齐王,但这冤枉钱,他不想花。 “得了吧!你就是抠门。”阎无双道:“这东西我是要定了,给我准备好银票,我明天就动身去江南。” “夫人,您要亲自去?”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要亲自去,事关齐王殿下的性命呢。”阎无双道。 血岩红莲极其稀有,却是解寒月夜最关键的一味药材,其他药材再珍贵,也只能暂时缓解,还得日日靠内力驱寒。中了寒月夜,纵使侥幸活下来,若没有巨大的财力支撑其按时服药,迟早有一天也会寒毒攻心而亡。 齐王的毒有高人相助,才能一直被压在体内十几年来都平安无事,但这次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怕是一切都要重归于零。如今好不容易碰到血岩红莲,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拿回来。 “可是夫人,我们现在可是进退两难,您要是走了,谁来主持大局?” “有明叔在呢,怕什么?而且我只去七八天,拿到东西就回来了,没事的。快去给我备钱备马,我明天一早就出发。”阎无双说着就准备去交代事宜。 “夫人……” “就这么定了!对了,让人去厨房把我刚刚做的剩下的面条端过来,给齐王的那个丫鬟吃。”阎无双说着,火急火燎就跑了。 阿福无奈地叹了口气,去了厨房。 鸡汤味道很好,宋南沅喝得一滴不剩,这才满足地又躺了下去。 穆北柘刚把碗放到桌子上,门响了。 他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女人。 “你是齐王的丫鬟吧,夫人让我把这面条给你吃。”金姐把面条塞到穆北柘手里,往里瞅了一眼,然后没好脸色地走了。 穆北柘只觉得好笑,端了面条走进房中。 “你还吃吗?” 刚刚看宋南沅意犹未尽的样子,穆北柘怕她没吃饱。 “不吃了,阎无双说了,吃太多不好消化,不利于伤口恢复。” 穆北柘不置可否,坐到桌前挑起一口面条。 时间长了,面条有些烂,也有些凉,但他赶了几天的路,一直都没能好好吃顿饭,确实饿了,就不计较那么多,直接吃了起来。 只是一筷子入口,他突然一愣。 他已经多少年没吃过面条了……他记得上一次吃面条是在宋家,他身中剧毒的时候,也是一碗鸡汤面。 眨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味道。记得十岁的宋南湘双手捧着面碗,骄傲地告诉他,她弄了一只老母鸡,熬了足足三个时辰,才做出这一碗面条。 她说那是她第一次学着下厨。 穆北柘嘴角不自觉地笑笑,端起碗把有些凉了的面条全部下了肚。 “是不是很好吃?”宋南沅在床上问道。 “嗯。” “是阎无双亲手做的呢。她说老母鸡熬的汤养人,面条软烂,适合重伤的人吃。不过不是产妇坐月子才吃这些的吗?其实也无所谓,只要好吃就行。”宋南沅喋喋不休道。 穆北柘抱碗的动作一滞,把两个空碗叠起来。 “你去干嘛?”宋南沅见他往门口走,问道。 “送碗。”穆北柘说完,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遇到还在恢复中,天天被府里的女眷嘘寒问暖的风卿,见他活蹦乱跳的没啥大事,穆北柘心里十分欣慰,上前道:“风卿,帮我去看一会儿殿下,她一个人挺无聊的。” “哦。”风卿乖巧地点头,同时道:“宋姑娘,你要去厨房吗?要不我去吧,殿下应该更希望你陪在身边。” 殿下和宋姑娘的关系,风卿偶有耳闻,画锋又刻意吩咐过,他当然不想过去讨嫌。 穆北柘摇摇头:“不用,还要在这里多住些时日,我总要熟悉下环境,不能连厨房在哪都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章 迷路了 穆北柘进来的时候经过厨房的位置,知道厨房在哪里,但他还是绕了一大圈,直到绕到阎无双办事的正厅,与她恰好碰上。 阎无双见他端着碗,一脸无措的样子,嘴角一笑:“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想去厨房送碗来着,但魏府太大,走着走着就绕晕了。”穆北柘装作无辜道。 阎无双像是没有起疑:“碗放在房里金姐会叫人去收的,不用你专门跑一趟。” “我觉得不好意思。” “夫人,东西都备好了,您这次准备带几个人?我去吩咐他们。”阿福跑过来道。 “不用带太多人,就阿姐一人就行,待会儿我自己去找她说。”阎无双道。人多反而目标太大,不好行事。 “就您跟阿姐?这太危险了吧!” “只是去买个东西,有什么危险的。而且阿姐的武功你也知道,有她在怕什么!”阎无双说着,拉过穆北柘的手:“我跟她去趟厨房。” 阿福哪里都好,就是太啰嗦,她怕再不找个借口溜了,又得半天说道。 穆北柘虽然变作女儿身,但一直待在王府,还没有被别的女人这般拉扯过,尤其是陌生女人,因此动作有些僵硬。 走路的时候,他侧目看过阎无双,五官绝丽,头发虽然卷卷曲曲的,也不够黑亮,但另有一番迷人的姿态。 第五舜京回去的时候,虽言语间颇有微词,但看得出来他是很赞赏阎无双的,听说魏宁也对阎无双死心塌地的,今日他还没有见到。 不管怎么说,一个美丽的女人身兼智慧,一定会吸引众多男人的目光,包括宋南沅。他觉得,她对阎无双,似乎比跟他亲近多了。 穆北柘想着就有些心酸。直到走到半路,阎无双突然放开她的手,开口道:“说吧,找我想说些什么?现在四下无人了。” 穆北柘尚未反应过来,“什么?” “你从北院跑到正厅,跨了大半个魏府,若不是有事要找我,何必跑那么远?不要说你迷路了,厨房就在北院,来的时候你路过还看了一眼,我不信你就那么笨,能迷路迷到正厅去。”阎无双言语犀利地很,嘴巴眼睛都毒。 穆北柘一时间哑口无言,他还很少在别人面前吃过言语上的亏,“你知道迷路的人是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我真是巧……” “好了别装了,我还有事,不想跟你废话。” 穆北柘脸一红,问道:“夫人要出门?” 被他听见了阎无双也不瞒他,反正她是为他们殿下跑得这一趟远门,他们得记住她的恩情:“对,我要去趟江南。” “去江南做什么?” “买一味药材,有了这味药材,才能完全治愈你家殿下的寒毒。”阎无双道。 听到寒毒这两个字,穆北柘脸上表情有些微妙:“你怎知我家殿下中了寒毒?这寒毒很是隐蔽,寻常大夫是看不出来的。” 阎无双很讨厌被眼前这个年纪小上许多,又很老成的小姑娘盘问,“你说了寻常大夫看不出来,但我不是寻常大夫。我早年跟着我爹四处走镖,见过不少能人异士,其中有一个姓齐的老先生,说跟我很是投缘,想教我医术。我当时想,镖局过得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学点医术没坏处,就跟着学了几年,所以我不敢说医术有多高,但至少比那些光脚郎中要强上不少。” 齐老先生,难不成是宋南沅外祖父?齐老先生是个爱才之人,遇到合眼缘的,教她医术也是有可能的。 穆北柘放下心来,虽然不信阎无双有本事能真的彻底解了寒毒,但随口问道:“夫人要买的是什么药材?听殿下说他要吃的药价格都不菲,若是需要钱财,我去齐王府拿。” 阎无双耐住性子道:“血岩红莲,百年难遇,最近听说江南有一株,错过了怕是此生难寻,所以我这次必须得跑一趟。” “血岩红莲……”一听到这个名字,穆北柘立马惊呆了。 这味药材确实是治疗寒毒最重要的一味。其实寒月夜的制成也极为难得,其中有一味毒药是天山上的冰灵芝,亦是难寻,当年齐家寻它本是为了治病,但被齐老先生的弟弟偷走,他虽天赋异禀却不走正道,专制毒药,寒月夜就是他的得意之作。 他用此药害了自己的父亲,齐家抓住他后,本想销毁寒月夜,但为了给齐老父亲解毒,留了一瓶用来研制解药。当年是得了一只血岩红莲,解了毒,但因齐老年纪大了,伤了根本,还是去了。剩下的那瓶药,也在齐老大丧之时丢失,再出现,就是宫内。 前世穆北柘寻了二十多年,也没能寻到一只,可谓说有价无市,只能用普通的昆仑红莲来替代。但这次,竟然给阎无双碰到了,真是老天眷顾。 “夫人,我有一事相求。”穆北柘道。 阎无双很意外,“什么事?” “我想跟你一起去。” 阎无双有些玩味地看着他:“怎么?怕我把东西私吞了?” “并不是,我相信夫人的品格,我只是好奇,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看上一眼,毕竟这东西,殿下已寻了许久。”穆北柘道。 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但他也确实不完全放心阎无双,毕竟这血岩红莲可是错过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这事我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你有没有问过你家殿下,他同意不!” 穆北柘道:“殿下会同意的。” 阎无双很爽快:“好,只要他同意,我就同意,不过一匹马的事。” 说着,她又盯向穆北柘:“对了,你找我到底有何事?说了这么多,都差点被你给绕过去了。” 穆北柘这才想起,他出来不过是因为一碗鸡汤面,这味道,他太难忘了。 只是,他一辈子就吃过一碗鸡汤面,保不准其他人做的跟南湘做的都是一个味道。眼前这人说话一股子匪气,跟南湘差距太大了。 是他匪夷所思了,怎会突然间冒出那个念头,还眼巴巴地跑出来想要问一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面太好吃了,我看殿下喜欢,就想过来问问怎么做的。”穆北柘胡乱编个理由道。 阎无双撇嘴一笑,往前走去:“你叫宋南沅?” “嗯。” “知道吗,你家殿下初来淮安的时候,说他叫宋南柘,我一开始以为,”阎无双似是自嘲般笑笑,“以为他是胡乱诌的名字,现在看来,他是借用了你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穆北柘笑笑。宋南沅当然不是因为他才随口说的这个名字。 两人说着已到了厨房,阎无双把人送到这里,就告辞离开。 穆北柘还了碗,回到房里的时候,宋南沅躺在被窝里睡着了。风卿守在她旁边,看到穆北柘进来,慌忙起身。 “宋姑娘,殿下睡了,我先出去了。”毕竟是未来的王妃,他总得小心客气点,吓跑了殿下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穆北柘倒是没想那么多,只知道风卿向来都是腼腆害羞的性子,旁人看起来他不说话觉得他高冷,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最乖巧不过的了。 穆北柘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宋南沅的睡容。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因为有了不同的灵魂,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即便睡着的时候,她亦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轻打着鼾,因为身上痛而不能随意翻动,才不至于像在王府一般总是四仰八叉的。眉头时不时地皱上一皱,似乎梦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穆北柘伸出手想要抚平那眉,床上的人却突然一抖,醒了过来,眼里有深深的惊恐,但看到床边是穆北柘,又放松下来。 瞧见她这样子,穆北柘真是心疼极了。 “你回来了?” “嗯。” “送个碗送这么久,你不是迷路了吧。” “是,迷路了。” 宋南沅翻了个白眼:“这一觉怕是晚上又睡不着了。” “睡不着我陪你。” “你陪我我怕你再把我给气死。”想到穆北柘的毒舌,宋南沅就有些心慌,“你还是把风卿给我叫过来吧,这孩子暖心,长得也好看。” 穆北柘顶着宋南沅那张清秀的脸,肌肉抖了抖,压住怒气:“好。” 他得出去,吹吹风。 “还真走啊!”宋南沅嘴里嘟囔着,心中竟有些不舍。 但很快,门外那人又回来了。 宋南沅心里跟秋千似的,一上一下,心里虽喜,嘴上却硬:“风卿呢?” “找不到人,这会儿应该是吃饭的点吧。”穆北柘道。 分明就没找。不过看外面天黑了,也确实是吃饭的时辰。 “穆北柘。”看他又坐了回来,宋南沅忽然有些失落:“对不起。” 穆北柘一愣:“对不起什么?” “是我害了星鸾姐。”宋南沅红着眼道。穆北柘爱不爱阮星鸾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很在乎她。 穆北柘低着头,表情沉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我能早些派人寻你,也不会发生这事儿。是我的自大害了你们,我以为只要放出齐王已死的消息,你就是安全的,我们就可以在京城放长线钓大鱼,结果,我低估了那些人。” “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她还以为,他们放弃了她,不打算要她这个棋子呢。她更以为,若不是她这次重伤,他们根本就不会寻她。原来,他们一直都担心着她。 “你以为,我们该是怎么想?” 宋南沅笑笑没有回答。 片刻的沉默,她问道:“能跟我讲一讲星鸾姐的事情吗?我其实,跟了你那么多年,却一点都不了解你身边的人。只是觉得,她很爱你。” 穆北柘看着她,思绪回到很久以前,他跟阮星鸾初次见面的时候。 …… 那一年他十四岁,跟着母妃一起去景山金光寺祈福,因为路途较远,决定当夜住在寺庙,第二日再回宫。 那天夜里,他睡得很香,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在寺庙之中,而是躺在一个有些破烂的房间里。 房间内一股腐朽的味道。床前坐着一个娇艳少女,手撑着下巴,似是睡着了。 穆北柘见多了漂亮的女孩子,但眼前这个,却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都要漂亮精致,尤其是她那自带的娇媚气质,只是迷迷糊糊的睡着,都让人心中微动。 他想,京内的女孩子应该也只有南湘长大后才能跟她一比高下。 她,便是最初的阮星鸾。 穆北柘想着,就没忍住戳了戳女孩粉嫩的脸颊,阮星鸾一个惊醒从椅子上倒了过去,摔在地面上,荡起一层灰尘。 “这是哪里?”穆北柘问道。 阮星鸾被呛得连咳几声,“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子。”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阮星鸾叉着腰,一脸无奈:“我也不想,可是我抓错人了!” “抓错人?你本来想抓谁?” “我不知道!”阮星鸾有些懵然:“但我知道我要抓的应该是个女人,本来那个房间住的应该是个女人的,怎么变成你了!” 穆北柘联想到昨夜和母妃换房间的经过,脸一黑:“你要抓我母妃?” “母妃?”阮星鸾忽地一捂嘴:“你是皇子?” 穆北柘脸更黑了,想站起来走,却觉得浑身无力。 “你中了迷香,药力很足,连着三天都会浑身无力,起不来的。” “我得回去,不然母妃会着急的。” “你现在不能离开!”阮星鸾道:“外面都是抓你的人,我跑了好久才把你藏到这里。” 穆北柘现在的眼神几乎能杀人。当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是杀手后,再漂亮,他也喜欢不起来了。 “你把我藏在这里?你不是要杀我的吗?你是谁派来的?” 阮星鸾摇摇头:“我不是要杀你,我本来是被派去杀你的母妃的,但你住进了那间屋子,我不能杀你,可若是空手而归,我又怕被他们惩罚,所以我就把你带出来了!我出来后接头的人没有出现,然后,我在暗处听到另一波人,说要进寺庙里杀了这夜进香的客人,我想着,要是把你再送回去,他们肯定会把你杀了,我就带着你逃下山……” 阮星鸾的逻辑有些混乱,但穆北柘还是听出了大概,就是她抓错了人,又不想他死,所以就把他带到这里来。 “好,既然你说你不想杀我,也不想我死,那就给我解药,我们今天各走各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阮星鸾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 “我要是就这么放你走,我回去会被责罚的。”阮星鸾说着,一脸恐惧。 “责罚?你到底是哪个组织的人?” 阮星鸾摇摇头:“我不能说,说了我会被杀死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算了,不讲了 穆北柘一脸无奈:“那你到底要怎样?” “我想让你帮我,我身上有毒,他们用解药操纵我,若是我不听话,就会不给我解药,那个时候生不如死,很难受的。我不想杀人,是他们逼我的。”阮星鸾说着,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我……”穆北柘看到她哭,心有些软了:“我现在也帮不了你!这样吧,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找我母妃,我母妃认识很多名医,她一定可以救你。” “可是,现在外面很危险。而且,你中的迷药,我没有解药。”阮星鸾委屈道。 穆北柘有些着急:“不是你把我迷晕的吗?你没有解药?” “不是我迷晕你的,我只是负责动手杀人!” 穆北柘着实被这姑娘乱糟糟的话给弄糊涂了:“你说外面很危险,到底是什么危险?” “我一个时辰前出去探了一下,有好多黑衣人,有些去山上了,有些在四周徘徊,他们的目标是你跟你母妃,所以你现在出去肯定很危险。” 穆北柘听明白后,更急了,这样说的话,他母妃有危险啊! “我求求你,带我回金光寺,我母妃可能会有危险!” “可是,如果你母妃死了,我就不用受到责罚了啊!”阮星鸾暗戳戳道。 然后她一低头,就看到少年恐怖的眼神:“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没解药,你这种情况,我没办法带你上山。” “那你是怎么带我下山的?” “我,背下来的,但我累坏了,现在背不动了……” “砰……” 房门被重重踹开。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表情严肃,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娃娃,揪着女人的裤脚,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这位姐姐,我们是路过,能不能暂时借用下你们的房间?”阮星鸾讪讪道。 “私奔的?” “是!” “不是?” 说不是的是穆北柘。但很快他就改口:“对,我们是私奔的。” 眼前这个女人农妇打扮,还带着个孩子,他怕她们被阮星鸾灭口。 “饿吗?”女人似乎是个热心肠的,问道。 “饿。”阮星鸾有些不好意思。 “好,我去给你们盛点粥。”说罢,她就牵着孩子走了。 她走后,阮星鸾一脸绯红:“谢谢你肯配合我。” “我只是怕你对她们不利。” 阮星鸾有些慌乱:“不,不会的,我不是那种人。说实话,我这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所以我挺怕的,我还没杀过人!” 穆北柘不信,哪个杀手组织会派一个没杀过人的女孩来刺杀他母妃,这不是找死吗? “你今年多大了?” 阮星鸾低着头:“十四。” “才十四吗?”穆北柘扫过她胸前,很快脸一红:“这样吧,只要你能帮我,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帮你解毒,之后你就跟在我身边。若是你恨带你走上这条路的那些人,我也可以帮你除掉他们……” “我恨!”阮星鸾忽的抬起头,眼里满是仇恨:“你真的能帮我除掉他们吗?他们杀了我家人,还毁了我的一生!” 穆北柘看她不像作假,蓦的心里就有些心疼:“你应该知道我身份特殊,我能帮你。” 阮星鸾眼眶一红:“只要你能帮我,我,我这辈子就是你的人!” 她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都有些心慌,不敢再互相对视。 农妇说她姓袁,他们喊她袁姨。 …… “姓袁?还有个三岁的女儿?还在景山脚下?不会这么巧吧!”宋南沅没忍住插嘴道。 她比穆北柘小了十一岁,算年龄,又看地方,那个三岁的小姑娘是她没错了。 穆北柘忍笑道:“没错,就是你。不然宋家把你瞒得死死的,我后来是怎么猜到你的存在的!” 宋南沅有些惊讶,她“哦”了一声,“你继续。” …… 因为药劲儿未过,穆北柘就暂时住在这里,阮星鸾出去打探过一次消息,得知那些刺客落了空,都被诛杀,穆北柘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夜里,阮星鸾突然就不对劲儿了。 她满头大汗,浑身痉挛,躺在地上满地打滚,是袁姨听到声音跑过来,给她喝了一碗药,这才昏睡过去。只是当她给阮星鸾把脉的时候,眉头深锁,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穆北柘问道。 袁姨眼中的怜惜转为愤怒:“这么年轻的孩子,他们竟然这样心狠!” 穆北柘有些不解:“她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白天说的话吗?”袁姨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 “什么话?” “你说要带她走,帮她报仇。” “原来你都听到了……”穆北柘话一说出口,就又觉得正常,这房子四处漏风的,根本藏不住话。看来这位袁姨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我是认真的,她看上去只是误入歧途,被逼迫的成分居多。” “好,我信你。你回京后,记得找宋夫人,这姑娘不是中毒,而是染上了阿芙蓉,若不能按时服用,就会异常痛苦,浑身若无数只蚂蚁在撕咬。这个无药可治,只能靠意志力慢慢摆脱,过程会很痛苦。但宋夫人那里,有办法让她减轻痛苦,还有……” 袁姨又叹了口气:“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我刚刚看她胎像不稳,应该是保不住的。你,要帮她,克服这一关。” 穆北柘愣在原地,想起她白天所说的,他们毁了她…… …… 说到这里,穆北柘喘了口气,眼里,是隐忍的痛苦。 宋南沅忽然就觉得,在这样的时刻,让他去追忆一个刚刚逝去的人,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伸出刚落了疤的手,抓住穆北柘的手:“算了,不讲了,我只是好奇,我没想到星鸾姐有过这么痛苦的经历。对不起,不该让你想起这些。” 穆北柘觉得宋南沅的泪腺太发达了,他没忍住就落了两滴泪,“不,我要讲。宋南沅,前世是我负了你,我什么事都瞒着你,却把坏脾气留给你,这一次我不会了。我会毫无保留,告诉你我的经历。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是完全依赖彼此的,我们,谁也离不开谁,我会教给你我曾经拥有的一切,今后,你就是我赖以生存的全部。”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男人都是混蛋 宋南沅忽然眼眶一湿,嗓子堵得慌,再也说不出话来。 穆北柘温柔地看着她,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再也没有别人的影子。 “宋南沅,从前是我们太倔强,总把最锋利的一面留给对方,最后两败俱伤,痛了彼此。上天给了我们这次机会,或许就是要我们互相体验对方的感受,让我们珍惜眼前人。宋南沅,我必须告诉你,我爱你,不因任何人,也不因任何事。只是单纯的,想让你独属于我一个人。你知道吗,我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有多蠢,明明……” 宋南沅伸手堵住他的嘴,眼泪哗哗湿了枕头:“穆北柘你别说了!” 她拼命擦着眼泪,安静下来后,她带着泪笑道:“我还想听你讲故事,讲星鸾姐的,你的,宋南湘的,还有其他所有人的,不然,以后我怎么在他们面前努力装成你的样子?” 穆北柘握住她的手,“好,我都讲给你听,只是故事很长,一个晚上可能只能讲一个,你得花很长时间慢慢听。” 宋南沅抽回手,笑了:“我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 穆北柘很担心阮星鸾。 “那她现在……” “我给她的药里有少量阿芙蓉,再加上其他镇定的药物,能让她暂时好受点,这是无奈之举,但日后,可别再让她沾染这些东西!”袁姨道。 “我知道了。”穆北柘说着,见袁姨准备出门,忙问道:“您到底是谁?为何知道的这么多,还认识宋夫人。” “我只是略懂医术,宋夫人是医界天才,我仰慕她而已。早些睡吧,明天我会去金光寺找你母妃,让她来接你。”袁姨说着,小孩从院子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娘亲,我怕!” 小孩光着脚,衣服皱巴巴,应该是半夜醒了找不到娘亲,就跑过来了。 “乖,娘亲带你去睡觉。” 小孩靠在娘亲肩头,肉肉的小手指着穆北柘:“哥哥!” “嗯,哥哥要睡觉,我们走吧。” 第二天袁姨给穆北柘配了药,他感觉身上的迷药差不多已经解了,这时,袁姨把小孩塞给穆北柘。 “帮我带一下孩子,我去找你母妃。” 穆北柘一脸惊讶:“你不怕我把她拐跑了?” “不怕!”袁姐姐说完就走了。 小孩很皮,院子里跑来跑去,但却没有因为娘亲离开而难过,看来是个胆大的。 阮星鸾还没有醒,应该是袁姨给她喝的药有问题,但穆北柘莫名的信任袁姨,任由阮星鸾睡着。 这房子前面就是大片的小麦,金黄的波浪迎风摆动,怕是再过半月就可以丰收了。 穆北柘看着村里的农户忙活着各种农事,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忽的脑海中就响起一阵音律。 他不是很擅长作曲,不自觉的哼出来,简单又有些欢快地调子,很快把小孩吸引过来:“哥哥,好听!” “那哥哥再给你哼一遍?” “好!” 不知何时醒来的阮星鸾也走了出来,有些虚弱地靠着门框,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一唱一和,那欢快地调子,让她忍不住嘴角轻扬。 “哥哥,鞋子,坏了!” “那我再给你找一双?” “没有,要新的。” “要不姐姐给你编一双草鞋?”阮星鸾走上前。 “不要,要哥哥。” 穆北柘无奈一笑:“要不,你教我?” 穆北柘记得,她坐在院子的阴凉处,认真的样子,虽有些憔悴,但很美,让她一直记在心中。 …… “后来,母妃过来,带着我们回了京。又让她住在宋府治病。再后来,我们找到了害她的组织,是一个叫夜莺的杀手组织,专门抓一些漂亮的女孩子训练成杀手,我们除掉了那个组织,星鸾亲手杀了她的仇人。”穆北柘娓娓道。 “后来星鸾姐就去了摘星楼,给你们搜集情报?”宋南沅问道。 “并不是。”穆北柘有些心虚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坦白道:“我一开始想把她留在身边,让她做我的贴身侍女……” 穆北柘话还没说完,宋南沅就明白了,她翻了个白眼,骂道:“混蛋。” 穆北柘讪讪一笑:“我不是混蛋,我本想给她一个名分的,但母妃不同意。她说让我弄清楚我到底是真的喜欢星鸾,还是只因为她好看,又可怜她的身世。” 穆北柘瞄了宋南沅一眼,继续道:“我当时很生气,以为母妃是嫌弃星鸾,我就去找星鸾,说只要她同意我就把她留在身边,她拒绝了我。” 宋南沅知道,星鸾姐是个极好的女人,她有了那番经历,又怎会为了一己之私拖累穆北柘。她之前还一直以为他们二人只是合作关系,现在才发现,穆北柘身边的人,无论男女,都深爱着他。 “我当时其实挺伤心的,后来没多久,就发生了寒月夜事件,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照顾我的除了星鸾就是你姐姐南湘。” “时间久了,我明白了我对星鸾真的只是一时的年少轻狂。或许母妃说得对,我贪恋的只是她的美色,我见到她会想到那方面的事,可是当她不在身边,我却不会日日念着她,反倒是南湘,鬼机灵的小女孩,我一会儿见不到,就觉得心里难受。” 当然,穆北柘是为了让宋南沅了解自己才一点都不隐瞒,实话实说的。 但听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宋南沅还是骂了句:“人渣!” 穆北柘有些委屈:“算不上人渣吧!我那个时候十四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跟我一般大的公子哥们都已经……咳,反正身边都有人伺候了。我思来想去也只惦记过两个人,且都很尊重她们从未逾矩,算是男人中的楷模了。” “不要脸!”宋南沅骂道,随后又补了句:“男人都是混蛋!” “对,这话没错!我跟你讲,你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的五弟,他十三岁就已经有了女人,李柔嫁他之前,他身边四五个侍奉的,就算娶了李柔,他也经常夜宿花街柳巷。他最常去的烟雨楼,有一个叫梅三娘的,是那里的头牌,被他花重金包了下来,听说后来连孩子都有了……” 宋南沅拎起旁边闲置的一个枕头就砸向穆北柘,却扯动伤口,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不是,你是? 穆北柘哂笑:“你打我我说的也是实话,五弟他根本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不是,你是?”宋南沅看着穆北柘捡起枕头放回原来的位置,气道。 “是,我不是,但即便如此,我也比他强上百倍。” “不要脸。” 穆北柘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道:“宋南沅,我得走几天。” 宋南沅一愣,刚刚还说要每天都给她讲故事,怎么现在又要走?骗子! “你去哪?” “去一趟江南。” “去江南干嘛?” “买一味药材,跟阎无双一起。”穆北柘道。 “她也要走?”宋南沅很惊讶。阎无双的医术她是看在眼里的,她要是走了,病情恶化怎么办! “嗯,本来就是她打算去的,只是我恰好听到,就打算一起去。” “什么药材,这么大费周章。” “自然是给你治病的药材,或许拿到这个药,你的寒毒就可以彻底治愈,以后每天早上就再也不用练功了。” 宋南沅听了心里一喜,她不是个勤快的人,能多出半个时辰睡早觉的时间,岂不美哉。 “那敢情不错,去吧去吧,早日回来。” “你就答应的这么干脆?” 宋南沅嘴一撇,“不然呢?难不成我要哭着喊着说,你别走,我离不开你!” 宋南沅白了他一眼:“我巴不得你离我越远越好。” “呵~”穆北柘知她嘴硬,也不跟她计较,只嘱咐道:“我可能只去六七天就会回来,你在这要听画锋的话。我想阎无双会安排好一切,你就安心躺着就行。” 宋南沅表情不屑,“啰里啰嗦。我都在这躺了这么多天了,差这几天?” “知道,你很惜命。好了,不早了,睡会吧,你现在身体虚,需要多休息。” “知道了。”宋南沅闭了眼,又突然睁开,“你今天晚上住哪?” “我就趴这里睡一晚就行。” “那多难受!”宋南沅指了指旁边,“那里之前风卿跟我一个房间的时候,支了张床,小了点,但你睡足够了。” 穆北柘往那瞧了一眼,两条板凳上搭个二尺宽的木板,若不是宋南沅提醒,他还以为只是放杂物的呢。 他心情瞬间有些不好了,“你就这么苛待风卿?” 主要是,她竟然跟一个男人睡在一个房间里,虽然风卿只是个孩子,但……那也不行! “不是,风卿非要跟我一个房间,说是保护我,那我们又不能睡一张床,他就自己搭了那铺子,再怎么着也比睡地板强。”宋南沅心虚道。 她确实委屈了风卿,但风卿跟着穆北柘经常风餐露宿的,能有个睡觉的地方,想必他自己也是很满足的。当然,她没把她还跟风卿在一张床上睡了几天的事情说出来。她怕穆北柘说她无耻,竟然贪图风卿的美色! “风卿呐,就是太乖了。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就勉强睡上一夜。”穆北柘说着把上面的被褥铺好,小心翼翼躺了上去。 等第二天早晨,宋南沅睡醒的时候,那床板上已经没了穆北柘的影子,被褥是叠好的,画锋守在她床边,一见她醒了,就拿过桌上药碗。 “殿下,醒了,先把药喝了吧。” “穆,宋南沅他走了吗?”宋南沅问道。 “一大早就跟着楚夫人走了,殿下有事要吩咐吗?” 宋南沅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 京城,傍晚,齐王府门前。 这是阮星鸾头七的最后一天,一青衣的男子站在外面,徘徊不止,最后,终是下定了决心,上前敲响了门。 “于大人,您怎么来了?”开门的小厮认出于绍良,问道。 于绍良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恭敬道:“我来祭奠阮姑娘。” “那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琴大哥。” 不一会儿,琴桑亲自来了,他见于绍良穿着便衣,请他进了门。 “于大人只是来祭奠星鸾姐的吗?” “是。”于绍良眼神有些悲伤:“其实,前段时间她出城的时候,我恰巧碰到她了,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只是我没想到,那会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琴桑倒是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于绍良是来打探消息的呢。 “于大人您对星鸾姐……” “我很仰慕她。”于绍良直言不讳:“从我进京城的第一天起,就默默关注着她,只是我知道,她心里只有齐王殿下,是不会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但那天她离京的时候,她对我笑了,她对我说谢谢,我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我还期望着,等她回来的时候我能找她聊上一聊,却没想到……” 于绍良摇头苦笑:“琴桑,我这次来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祭奠她,你……” “于大人是个公正无私的人,我敬佩已久,星鸾姐是豪爽之人,她也欣赏您的品格,如果她还在世,知道您心里这么爱着她,一定会邀您喝酒的。于大人,请吧!”琴桑道。 于绍良走进灵堂,祭拜上香,真的如他所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有祭拜。 只是结束之后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在琴桑面前停了步。 “琴桑,我听说你准备入仕。” “是。” “你谋略超人,该是如此。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于某定当竭尽全力。”于绍良道。 琴桑淡淡一笑,看来之前鲁王那一闹,本是中立的于绍良开始往他们这边靠拢了:“于大人既然这么说了,那恭敬不如从命。” 于绍良回以一笑:“告辞!” “慢走!” 送走了于绍良,穆瑶走了过来。 “他来这里干嘛?” “祭奠星鸾姐。” “他……”穆瑶有些惊讶。 “才子慕佳人,仅此而已。” “我只是很意外,于绍良在京内风评不错,竟会……” “公主,星鸾姐是英雄,她之所以心甘情愿留在摘星楼,只为方便帮殿下打探情报,她是清清白白的。”琴桑有些不悦穆瑶对星鸾的态度,解释道。 穆瑶低了头:“我知道了。”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过了,但有时候,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她整个人夜夜被噩梦缠身,夜里休息不好,白天也跟着浑浑噩噩,总是不经意间,就露出不耐的神情,说些伤人的话。 “琴桑,王行之回信了。”穆瑶道。 琴桑眼底升起恨意:“他说什么?” “三日后,他在东景门等皇后出宫。”穆瑶说着,把信递给琴桑。 琴桑认出来,是王行之的亲笔信。 “很好,三日之后,就会是他的祭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就要成婚了 于绍良回衙门的时候,路过一家烧鸡店。 很长的队伍,他是个嫌麻烦的人,虽有时候会被店内的香气吸引,但因为怕排队,却从未想过要买。 但这次,因为心情不好,什么事都不想做,就不自觉跑到队伍后,排了起来。 他是最后一个人,刚巧,也拿到了最后一只鸡。但当他结账的时候,却看到店里坐着一个眼熟的人,手里捧着一只鸡,默默地发呆。 于绍良没忍住,喊了一声:“棋管家,你怎么在这里?” 棋玥抬起头来,见是于绍良,有些意外:“于大人也来买烧鸡?” “嗯。” “这家很好吃,以后可以常来。” “嗯。” “棋大哥,我煮了饭,还炒了两个菜,要不今天晚上就在这吃吧!”从后厨跑过来一个小姑娘。 “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棋玥有些惶恐。 “怎么会,你这天天来,我把你当朋友。”罗铃花笑道,“爹,你说是不!” 罗叔收拾着摊位,不作应答。 于绍良见是两个小年轻看对了眼,苦笑一声,告辞离开。 但棋玥,捧着鸡,忽然眼眶就湿了:“铃花,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走到哪,别人都避之不及,商人最重利,殿下不在,他们就墙倒众人推,处处挤压,有时候生意难做的想哭。但来到你这,你一安慰,我又觉得,好像什么困难都难不倒我了。” 罗叔轻哼了一声,把碗重重放到桌子上:“棋公子,我知道,你家殿下走了你很难过,铃花心善,愿意开导你,我也就由着她去了,但是……” “爹!”罗铃花有些焦急地拉了罗叔一把。 “你别打岔!”罗叔瞪她一眼,继续道:“铃花已经定了亲,过了年就要成婚,你一个大老爷们,天天来不合适,往后,就别来了!” 棋玥微微一怔,抱鸡的手松了松。 “我知道了!” 他有些颓然地站起来,准备走。 罗铃花拉住他的手,央求道:“爹,就让他在我们家吃一顿饭吧,就一顿。” 罗叔叹了口气:“女儿大了,由不得爹了。我去屋里吃,有什么话今天就都说了吧!” 罗铃花拉着棋玥坐了下来,“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难过,我很想帮你,但是,” 她抿了抿嘴,眼里有泪花:“我跟表哥是打小就定的亲,这几天他知道你的存在后颇有微词,我想我们……”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棋玥沮丧道。 “棋玥!”罗铃花突然就哭了:“你是不是男人?” 棋玥一愣。 “我罗铃花不是扭捏的人,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心意,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我知道,我跟表哥有婚约,我有这想法可以说是不守妇道,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棋玥,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你对我也有那份心思,我宁愿被人指着脊梁骂,我也要解除婚约,跟你走!”罗铃花坚定道。 棋玥看着她清秀的脸上淌满了泪水,他觉得心里好难受,好想抱抱她。但若要他承认他喜欢她,他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喜欢。况且如今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根本无心儿女情长。 “铃花,我,我没有想过这些。我觉得我们年纪还小,我……” 罗铃花泪流满面看着他,眼睛一闭,滚下大颗泪珠,那一刻,她的心都碎了:“棋玥,等不了了,过了正月我就得嫁人。今天你这么说,我也死心了。” 说着,她把棋玥面前的碗筷包括饭菜都收了起来,推着他出了店铺。 “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欢迎你!” 棋玥看着她重重关了门,怀里还拿着已经凉掉了的烧鸡。 棋玥忽然就心很疼,他抱着烧鸡茫然地往前走着,直到走进王府,遇到了归来的书剑。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书剑瞧出不对劲儿,问道。 “没什么,就是心有点乱。”棋玥目光呆滞道。 “你这样子,”书剑联想到棋玥最近的去向,又加上店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瞬间有些明白了:“你该不会是表白姑娘被拒了吧!” 棋玥摇摇头,没有吭声。 “绝对是,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今儿个跟失了魂儿似的。哎,你怀里抱的啥?烧**,我晚上还没吃饭,你要不吃就给我吃。”书剑开着玩笑就准备去抢。 棋玥却瞬间躲开,突然生气道:“你别动!” 书剑吓了一跳,随即笑道:“还说不是!那姑娘叫啥来着,罗铃花是吧!你要喜欢就去追啊,我们齐王府,不能全都打光棍吧!” 棋玥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书剑你是不是很闲?就算你很闲也别跑我这碍眼,烦着呢!” “嘁!你们一个个的,就会拿我撒火!琴老大,你来看看,棋玥失恋了……”书剑话没说完,就被棋玥拿着烧鸡砸了头。 “我让你乱说!我让你乱说!”书剑被砸了一脸油,尖叫着躲到琴桑身后。 棋玥还要追,却听琴桑道:“好了,别闹了,书剑,也就你没心没肺,棋玥现在生意难做,心情肯定不好,你就少打风凉话了!” 书剑撇撇嘴,凑道琴桑耳边,小声道:“他这次真的不是因为生意烦,刚从罗家小姑娘那里过来呢!” 琴桑眉头一挑,看向棋玥。 棋玥连殿下都不怎么怕,唯独怕琴桑,很快低了头,见院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于是低声道:“她说她明年正月就要成婚了,问我喜不喜欢她,若是喜欢,她就去退婚。” 书剑眼睛都瞪直了:“你小子也有这等桃花运,你怎么说的?” 棋玥脸一红:“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星鸾姐又……我无心想这些。” “所以你拒绝了?”书剑道。 棋玥点点头:“我其实不是很确定,我只是觉得她人很好,想多跟她说说话。” “啧啧!”书剑拍了棋玥脑门一下:“你真是呆子!人家姑娘鼓足了勇气跟你说这话,你却拒绝了,可想而知,她该有多伤心。” 棋玥很烦躁:“书剑你有没有良心,星鸾姐没了你就不难过?尽在这说浑话!” 书剑闻言眼神一暗:“我不伤心?棋玥,表达伤心的方法有很多种,但绝不是你这种,自暴自弃,迁怒他人!我们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因为逝者而放弃了自己的信念!想想星鸾姐会怎么想,她一直很希望,能看到我们这些弟弟们,成家立业的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心眼儿 棋玥看向灵堂,长明灯还亮着,他似乎能看到星鸾姐站在他面前,对他笑:“傻孩子,碰到喜欢的姑娘就把她娶回家来,一个人一生能遇到个喜欢的人不容易,缘分来了,就得紧紧抓住!” 但很快,星鸾姐的身影又消失了,只有烛光在他眼前模糊一片,他一抹脸颊,全都是眼泪。 琴桑把手掌放在他肩上,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泪:“傻孩子,星鸾姐不希望你为她这么难过的。”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想星鸾姐,我想殿下,我,我每天都在想,想得睡不着觉!琴大哥,我真的很乱,我现在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你说我该怎么办?”棋玥哽咽道。 琴桑心疼地拍拍他肩膀,王府的这些人,都是他的弟弟,他也不忍心看着他们难受。 “好了,别哭了,你不是想殿下吗,这样,我给他写封信,我们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说要你把罗铃花娶回来,你就过去,府里的物件儿任由你挑,备足了聘礼八抬大轿把人家娶进门!行吗?” 棋玥擦了眼泪:“殿下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琴桑和书剑同时嗤笑,琴桑教导道:“傻弟弟!你知道殿下为什么走?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都太依赖他,没了他就一点主意都没有!你今年十八了,掌管府里财政两年了,该有点主见了!听我的,若是真喜欢那姑娘,就去跟人好好说说,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棋玥抽抽鼻子:“不问殿下了吗?” 琴桑哭笑不得:“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信?” 棋玥撇撇嘴:“那我再想想,我乱着呢,我也不知道我对她到底什么心思。” “去吧,想好了就跟我知会声,我好帮你想聘礼。”琴桑道。 “嗯。我要想想……”棋玥嘟囔着,往自己房间走去。 见他走远,书剑噗嗤一笑:“这小子!死心眼儿!” 是啊,死心眼儿!但王府的人,谁还不是个死心眼儿!死心眼儿地跟着殿下,护着殿下,又依赖着殿下!琴桑想着,转身进了灵堂。 “星鸾姐,谢谢你这么拼了命的护着她,希望,她是个同殿下一般值得托付的人,你的死,不会白死!” …… 自从知道齐王的死讯后,林玉娇已经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她吃不下饭,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全靠绛珠公主每日硬逼着喝几碗肉粥吊着命。 已是深夜,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口渴喊了身边的丫鬟又无人应答,于是她穿了衣服,走出房间。 外面很冷,丫鬟应是偷懒跑去睡了。林玉娇有些害怕,就穿过院子往绛珠公主的院子走去。 她想让娘亲陪她睡觉,从她三岁起,娘亲就让她住进别的院子,虽事事顺着她,夜里却从未再抱过她睡觉。 女孩子到了害怕的时候,总需要母亲的怀抱。林玉娇一路走着,但进了母亲的院子,却发现她屋里的灯亮着。 林玉娇走了过去,刚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有男人的声音。 夜很静,所以她能隐隐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真的死了吗?” “这次绝对死得透透的。” “那我就放心了,玉娇总想着要嫁给他,现在总算能让她死心了。” “依我看,干脆就给玉娇再找一门亲事,或许嫁了人,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我也在物色人选,算了,先不想这些,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何不……” 之后,就是低低的喘息声。 这声音很耳熟,但不是父亲的,父亲住在另一个院子,从不踏足此地。且母亲这院子有一个小门,直接通往外面。难道是…… 林玉娇只觉得心中一阵犯呕,她猛地一下推开房门,越过屏风,被床上两个衣衫不整的人给惊道了! “啊!——”林玉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她不停地尖叫着,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玉娇!”绛珠公主惊慌失措,来不及整理衣服就匆忙上前抱住林玉娇。 “你别碰我!你恶心!你太恶心了!”林玉娇尖厉的嗓音划破深夜,奋力地挣扎着。 绛珠公主看向身后那男人:“你还不走!一会儿把别人招来了,我看你怎么说!” 男人整理了衣衫,匆忙出了房门,从侧门走了! 目送他出了门,绛珠公主身边侍奉的丫鬟才匆匆跑了进来,看到林玉娇癫狂的样子,慌张道:“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小姐她怎么了?” “慌什么!把院子里的人都叫起来,就说玉娇发了癔症,胡言乱语,在我院子里腾出间屋子来,把她先锁起来!”绛珠公主抱紧了林玉娇,吩咐道。 “我没有癔症!你这个毒妇!恶心的毒妇!是不是你害死了表哥!是不是你伙同奸夫害死了表哥!” 绛珠公主捂住了林玉娇的嘴巴:“玉娇,你瞎说什么?是你看错了,这里只有娘一个人,乖,别喊了!青红!去拿一个安神丸来,玉娇她被吓到了!” “我没有!你真的太可怕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林玉娇忽然生出一股蛮力,推了绛珠公主,奔出房间。 “快拦住她!不能让她出去!” 绛珠公主大声喊着,立马有许多家丁围住林玉娇,拉着她强塞给她一颗安神丸,将她送入房内。 林府各处亮了灯,林玉梁最是熟悉林玉娇的声音,先跑了过来,但却被拦在院子外面。 “青红,我刚刚听到声音,玉娇她……” “没事,她做了噩梦,被吓到了,就跑过来找公主睡觉,结果因为夜黑,一个人又把树枝当鬼影,吓得大声尖叫。现在公主已经给她安顿好了,公子请回吧!” 林玉梁满腹疑惑,但却没有胆量跟公主抗衡,在院子外面徘徊了两步,终于还是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路过父亲的院子时,他看到里面灯亮着,但很快又灭了。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到父亲出来照面。 林玉梁低了头,心中若有无数跟针在扎,扎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们林家,始终都只是个笑话,罢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会娶我 红叶楼是钱家的产业,背后的老板就是江南第一富商钱映珺,但她主要经营的是丝织产业,红叶楼作为附加产业,一直由她三叔钱合胥打理。 钱合胥不是个省油的灯,前世就是他联合江南几位大盗,给四皇子铺路,为人奸滑诡诈,很难对付。 穆北柘想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钱家,他重生后想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帮钱映珺除掉她的叔叔,并从中获利,拿到一大笔钱财。但现在计划落了空,他这次来无意于惹事,只想快速拿到血岩红莲,帮宋南沅治好身体上的伤。 红叶楼的入场费都要十金,且还是边缘位置,阎无双为了撑场面,花三十金选了个二楼的雅间,把她的阿姐阎无央心疼地牙齿咯嘣响。 拍卖会明天才开始,阎无双找了间客栈,穆北柘最近一直赶路,实在是累了,就先回房休息了,等到了天黑,那两姐妹才迟迟归来。 江南的客栈价格比其他地方贵了不止一倍,阎无双因为白天花了太多钱,就节省经费只订了一间客房,是个套间,床很大,足够三个女孩睡一张床。再加上她们都瘦,还能空出来不少地方。 穆北柘睡得迷迷糊糊间,就感觉到旁边有人躺了下来,身体滚烫,还带着淡淡的酒味。联想到此刻的处境,他脸一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紧挨着他睡的,是阎无双。 阎无双虽然个子不高,但身材极好,身体软软地靠在他身前,穆北柘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脸颊瞬间滚烫,往里面挤了挤,中间隔了条空隙。 但才没睡一会儿,那柔软的身躯又挨了上来,甚至胳膊都搭到了她身上,穆北柘本来就睡了好久,这一下立马睡不着了,小心翼翼捏起阎无双胳膊,从被窝里钻出,下了床。 不过睡在边上的那位睡相还真是差,比宋南沅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张床,怪不得阎无双使劲儿往他这边挤。 穆北柘在套间外面坐了会儿,窗外明月高悬,地面像是铺了层银霜,很是明亮。她把窗户打开一个缝隙,看着外面空旷的街景,回想到前世来江南的情景。 他一共来过两次江南,一次是跟宋南湘,一次是跟宋南沅,每一次,都是印象深刻。 宋南湘乖巧懂事,虽身上有一股子豪气劲儿,总喜欢打抱不平,但什么事都听他的。他们来江南纯粹是为了玩,那时春暖花开,逛遍了江南所有的美景,临走时还敲了钱家几匹上好的丝锦。 那个时候,钱家还不是钱映珺做主,骄傲的小姑娘因为一点小事差点跟南湘打起来。 等再次来江南的时候,钱映珺成熟了许多,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宋南沅天天在府里闯祸她都淡然处之,虽有了家主的英明和睿智,但年少时的那份纯真,再也不见了。 窗外很寂静,穆北柘觉得有些冷了,关了窗一回头,却看到阎无双站在他身后。 “睡不着吗?”阎无双问道。 穆北柘点点头:“睡得早了,所以这会儿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不过楚夫人为何也起来了?” 阎无双淡淡一笑,指了指床上的人:“被她呼噜声吵醒了。” 穆北柘看过去,阎无央换了个睡姿,嘴巴张得老大,口中鼾声如雷。 他无奈一笑:“我还是头一次见女孩子有这么大的鼾声。” “阿姐这个人比较爽朗,性格像个男人,所以,直到现在都没能嫁出去!” 穆北柘道:“哪有这么说自家姐姐的。” “没关系的,她又听不到。”阎无双倒了杯水,喝完后,阎无央鼾声忽止,但穆北柘的肚子,却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 穆北柘脸一红,忙捂住肚子。 阎无双噗嗤一笑,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纸包递给他,“之前买的糕点,想着你晚上没吃饭,应该会饿,结果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睡,就没吵醒你。” 穆北柘道了声谢,打开纸包,里面躺着几只海棠糕。他看着那些海棠糕,突然就想起宋南湘来,第一次来江南,她就很喜欢吃海棠糕,但穆北柘并不是很感兴趣,因为海棠糕太甜,他不喜欢吃过甜的东西。但为了让南湘高兴,他还是忍着吃了好几块,当天腻的连饭都少吃了一顿。 手里的糕点已经凉了,凉掉的海棠糕味道更腻,但因为饿,穆北柘还是捏了一块吃了,只是吃完,就再也不想吃第二块。 阎无双看在眼里,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穆北柘点点头,把糕点放到桌子上,喝了点水。其实一块也够了,宋南沅这小身量,吃不了太多食物。 一时间,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阎无双先开口:“你跟齐王殿下,你们是不是,额,就是,有那种关系?” 穆北柘想到阎无双对宋南沅的态度,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嗯。殿下说,这次回去就会给我名分。” 阎无双神色微暗,但很快就看开了:“那挺好的,听说齐王内宅一向空虚,能有个侍奉的人,也不错。” 穆北柘看她强颜欢笑,心中忽然就有些不齿,这个女人不是新丧了丈夫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看来也不是个专情的女人,就算宋南沅不要他,他也不能容忍这样的女人进王府。 “殿下说,他会娶我做王妃。”穆北柘莫名的一股醋劲儿,张口道。 阎无双瞧出他眼底的敌意,笑着打哈哈:“你不用紧张,我不会跟你抢齐王的,我答应要给楚家守孝三年,三年后,怕是你们孩子都有了。” 穆北柘紧蹙着眉,没吭声。 阎无双走过来忽然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把穆北柘吓了一跳。 “你放开我!” “都是女人怕什么!你今年多大?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吧,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瞧你这瘦瘦小小的,他也下得去手?” 穆北柘被她说的脸颊赤红,拼了劲儿把她推开,板着脸道:“我们清清白白的,殿下不是那种随意的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的亲表哥 “噢,原来这样啊!”阎无双坐回自己的位置,“这么看来,齐王还真是个好男人。不过你们认识多久了?” 穆北柘鼓着腮帮子,没理她。 “不想说算了!哈~”阎无双打了个哈欠,见阎无央没再打呼噜,重新钻回被窝睡了下去。 穆北柘没有上床,见厅里有个软塌,躺在上面眯了起来,这一眯,还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红叶楼的拍卖会时间在夜里,两个女人一起床就商量着白天出去逛逛买些首饰什么的。穆北柘自然不想跟她们一起,自己躲在房里闭目养神。 但躺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就自个儿下了楼,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街上一片繁华,他这次出门拿的钱不多,想给宋南沅带回去些小礼物,却觉得她现在一个大老爷们应该用不着这些。 走着走着,她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这人身材高挑,一袭白衣之上长着一张漂亮轻浮的脸,白白净净,眼神撩人。 穆北柘一抬头,就暗呼好巧,这不是齐家的大少爷齐明稷吗,他怎么也跑到江南来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穆北柘抱着这人没见过宋南沅的想法,准备道了歉就溜。 却没想到齐明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娘,撞了人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的。” 想到齐明稷一肚子花花肠子,看到漂亮姑娘都要戏弄一番才肯罢休,穆北柘就觉得头疼!这男人,把齐家的脸都丢光了,怪不得两年前被齐老爷子赶出家门,现如今出来自立门户。 “那你想怎样?” “这不,刚巧旁边就有个茶楼,陪我喝杯茶,此事就算了了。”齐明稷笑道。 喝喝茶而已,反正是故人,穆北柘又闲的无聊。 两人上了茶楼,选了个偏僻的雅间,各自坐了。 齐明稷这个人穆北柘清楚,也就耍耍嘴皮子,为人还是正经的,不会胡乱动手。 他们点了龙井,各自酌着,半天没说话,只是齐明稷那一双不太规矩的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着他。 “公子邀我上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喝茶吧!”穆北柘没忍住道。 齐明稷笑笑,露出标志性的两个酒窝,齐家祖传的酒窝。 “只是觉得姑娘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斯人已逝,今天瞧见姑娘宛若佳人重现,因此没忍住,就把姑娘请了上来。” 穆北柘知道齐明稷口中的故人是谁,他对南湘的那份觊觎之心他早就心知肚明,因此早些年每次他去宋家探亲的时候,他都会故意把南湘给邀出来,防贼一样防着他。 “原来是这样,只是可惜了。”穆北柘把杯中的茶饮了,站起身来:“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穆北柘刚从位子上走了两步,就看到齐明稷嘴角一个奸笑,随后他身体一软,失去了意识。 穆北柘头一次被人以这种方式算计。也是他大意,以为换了宋南沅的身体就没人会对他不利,却忘记了,身为女人,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单独在外,处处都会是危险。 齐明稷这个下九流的混蛋,身为齐家人,不好好行医,却用下迷药的下三滥手段,真是白白辜负了齐家的栽培! 穆北柘头有些昏沉,他睁开眼,面前就是齐明稷那张放大的俊脸。 “哟,醒了,宋南沅!” 穆北柘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没什么奇怪的,我毕竟是你亲表哥。两年前,你突然从小李村消失,齐家人可是找了好久,包括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齐明稷道。 他们也在找宋南沅? 也是,宋家一夜之间遭此变故,宋南沅毕竟是宋家的骨肉,齐家人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表哥,你把我迷晕弄到这里,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宋家就剩你一个人了,我这当哥哥的不看着点,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九泉之下的南湘交代!”齐明稷道。 “她不需要你的交代。”穆北柘恨得牙痒痒,自作多情的登徒子。 “不过,你也是有趣,我说是你表哥,你就真信了,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齐明稷道。 穆北柘不屑道:“还能叫什么?齐家三个兄弟,齐明稷,齐明轶,齐明轩,最老的那个人品奇差,学了医术却不干正事,整天做些下贱勾当!齐明稷,齐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哟!”齐明稷不怒反笑:“你这伶牙俐齿的比南湘还厉害。但是我告诉你,我可没丢齐家的脸,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跟老爷子说不到一起去,被他给赶出来了!不过,你都没见过我就对我有如此偏见,肯定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让我想想,应该是穆北柘那个小混蛋吧,从小他就跟我对着干!” “你才是混蛋!”穆北柘伸手就去打齐明稷,却被他大手裹住拳头。 “省省力气吧,就你这绣花枕头,给我捶背还差不多。” 眼见他言语轻佻,穆北柘知道越是跟他纠缠这人越来劲儿,就干脆闭口不语,躺在床上侧过身去。 “你也不必对我如此态度,我实话给你说了吧,我来江南跟你一个目的,为的就是那血岩红莲。” 穆北柘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人消息如此灵通,他立马坐了起来:“你要那东西干嘛?” “能干嘛?那东西除了解寒月夜的毒,毫无用处!我曾经答应过南湘,要帮他解毒,说过的话我不会反悔。只是,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齐明稷道。 穆北柘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几句好话来,但想到宋南沅的伤,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 “留下来,我可以救穆北柘,但是你必须留下来,这辈子都不再见他!” 穆北柘眼睛一凛,寒意渐起:“你还真会说笑!齐王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去世。是,我来这里是为了血岩红莲,但并不是去救齐王,而是我发现这世上还存有半瓶寒月夜,想要拿了血岩红莲以备不时之需!齐明稷,你还真把自己当神医了,这世上,能做出寒月夜解药的,可不止你一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是陷阱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齐明稷站起来,“穆北柘死了?也就那些蠢人会信。跟你一起的那两个姑娘姓阎,是淮安城来的,我听到传闻,王行之去过淮安城,还杀了人,若是穆北柘已死,你们会这么大老远跑过来买这个东西?南沅,我是你表哥,不会害你的。穆北柘他再好,也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南湘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你还年轻,我不想你步她的后尘。” “够了!”穆北柘怒道,齐明稷这个人,说他可耻,但偏偏他很聪明,聪明的令人讨厌。“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会选择,不需要别人干涉!血岩红莲我不需要你帮忙。” 穆北柘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暗了,距离拍卖会开始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放我走,不然我会恨你的!” 齐明稷笑了:“果真是姐妹俩,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算了,我本来就只是逗你玩的,你也不用一副要把我吃掉的样子,我这个人很专情,此生只爱你姐姐一人,不会去找什么相似的替代品。” 穆北柘轻嗤一声,没理他。也幸好是他在这,不然宋南沅听了这一番话,指不定回去就跟他闹翻了。 齐明稷依旧一张讨好的脸:“别气了!好歹是兄妹,以后可是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 “唉!看来好人难做啊!”齐明稷假模假样叹了口气,“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今天这个拍卖会,是个陷阱。” 穆北柘看向他:“陷阱?难道血岩红莲是假的?” “不,血岩红莲是真的。但是,这是个陷阱!穆北柘有没有告诉你,钱合胥背后的人是谁?” 四弟!穆北柘自然知道,但是……难不成…… “谁都不认为,一场大火能这么轻易要了齐王的命,包括吴王!他从哪里知晓的齐王需要这味药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他把这药拿出来拍卖,就是为了引你们现身。你想想,你是齐王身边的侍女,阎无双是淮安城的反贼,你们两个同时出现在红叶楼竞拍血岩红莲,那只有一个原因,齐王还活着,就在淮安城,而这味药材,是救他性命的关键。” 齐明稷娓娓道:“你觉得,若是你们出现在拍卖会现场,他会怎么做?” 穆北柘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 关心则乱,他一心只想给宋南沅治病,哪里往深处去想。他一直都知道,四弟在江南下了一盘大棋,他本来就打算将棋局一举端获,但中间出此变故,难免惊动了四弟,淮安是去江南的必经之地,他一定猜出了什么,所以,江南的局势已经变了。 若是如齐明稷这般说辞,他们只要现身拍卖会,不但暴露了宋南沅,连他们三人的性命,怕是都要交代在这个地方。 但是昨天阎无双已经去订了雅间,他们的人应该已经察觉,现在就算不去,人也暴露了吧。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怕是已经盯上我们了,你放我走,我得去找她们两个。”穆北柘急道。 阎无双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淮安必乱,宋南沅也危矣。 “你不用急,其实她们两个去了没关系,没有人认识她们,倒是你,吴王那里,可是有你的画像。” 穆北柘凌厉的目光扫过他,心中诧异万分。这个齐明稷,前世他们少有交集,他从来没想到,他会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消息比他还要灵通。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难,吴王有一个相好,身体不太好,我手下就去吴王府给他瞧病,恰好看到了你的画像。其实,去订雅间的时候,你不在,只要今夜你照旧不去,他们就不会起疑。而我,可以代替你去,我一个药师,看到稀奇的草药,心里好奇花重金买下,不足为奇。”齐明稷道。 他说的不失为一种好法子。确实,去订雅间的时候她因身体不适没有过去,阎无双也留了一手用的化名,只是,他依旧不明白,齐明稷为何要帮他们。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齐明稷有些怜爱地看着他:“我是为了南湘啊!如果她还活着,我定不会费尽心思去做这事,可是她死了,我总要想办法完成她未完成的事。如今,你也在他身边,如果他就这么死了,谁来照顾你?” 穆北柘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对他这个人有了改观。 “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齐明稷。” “哈,我就知道,穆北柘肯定说了我不少坏话!是,为了跟老爷子斗气,我确实做了不少荒唐事,但我不是卑鄙小人。好了,我请的贵客应该也快到了,今夜过后,我欠南湘的,就都还清了!” “砰砰!”齐明稷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敲门声,他上前打开门,穆北柘一眼就看到阎无双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 “混蛋,你把她怎么了?”阎无双揪起齐明稷的衣领,愤怒问道。 齐明稷无辜地往后退了退,瞅了眼穆北柘。 穆北柘很意外阎无双会发这么大的火,门被阎无央关上,他觉得药劲儿似乎已经过了,就从床上走下来:“我没事。” 阎无双推开齐明稷,跑过来抓住穆北柘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确实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阎无双问道。 穆北柘摇摇头:“没有,反而,他告诉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阎无双看向齐明稷:“你送信让我来这里,到底因为何事?” “这个,”齐明稷笑吟吟道:“我刚刚已经跟表妹谈好了,今夜,由我来代替她跟你们一起去红叶楼。” “表妹?”阎无央一脸诧异。 阎无双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南沅,他说的是真的?” “对,详情等拍卖会结束我再跟你们说,现在时间不早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穆北柘道。 阎无双似乎一点都没有怀疑:“好,既然你们说定了,那齐公子,我们就出发吧!” “喂!无双,你这也太草率了吧!这小白脸到底谁呀!”阎无央嚷道。 “你不要多问,尽管跟我走就是了!” “真是的,什么事都瞒着我!” 第一百二十章 毒草之最 穆北柘看着他们出了门,忽然有些疑惑。 齐公子……她怎么知道他姓齐!哦,也是,阎无双说过,她见过齐老爷子,那认识齐明稷也是应该的。 但路上,齐明稷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阎无双,我记得,我给你传信的时候,并未说我姓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印象中,从来都没有这个明艳的女子。 阎无双回头灿然一笑:“就可以你有庞大的情报网,我就不能?你能不经介绍就喊出我的名字,那我知道你叫齐明稷,应该也不奇怪吧!” 齐明稷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思来想去没有结果,他只能放弃:“是我唐突了!” 红叶楼的拍卖会一向都很热闹,他们三人来到雅间,路上商量好了,齐明稷坐在主位,阎家两姐妹像是丫鬟一般坐在他身后。 阎无央有些愤愤不平,明明是她们出的钱,凭什么让这小子出风头,但有阎无双事先吩咐,她没动怒,只噘着嘴半天没吭声。 今夜拍卖的物品,大都是一些罕见的宝物,齐家世代行医,因为老爷子好这口,家里攒了不少稀奇玩意儿,齐明稷瞧着并不大感兴趣,有些无聊地磕着瓜子。 阎无双亦是安静,她只等着一样东西,毕竟是百年一遇,心里紧张得很。 只有阎无央,一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样子,看到没见过的就咋咋呼呼惊叹一番,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雅间里才不至于因为太安静,而显得尴尬。 他们等了大半天,血岩红莲才以压轴的方式出现在台上。因为他们是贵客席,能清楚地看到物品的全样,血红的莲花晶莹剔透,被存放在特质的玉盒中,带着丝丝寒气,保持着刚采摘下来的样子。 主持的女子让众人看了一眼后,很快把盒子合上。 “这是从昆仑山一座火山下寻得的红莲,因为其生长在火山爆发后形成的血色岩石之上,被称为血岩红莲,是极其稀有的药品,据说,有肉白骨活死人之效。起拍价,一百金。”台上女子的声音异常清亮,话音一落,就引起一片吸气声。 人人都怕死,尤其是有钱的人。 她话音一落,就有人举牌子喊价:“一百五十金。” “一百八十金!” “两百金……” 齐明稷噗嗤一笑,站了起来。 拍卖行这点小伎俩他知道,无非是想抬高价格,借着这些人不懂草药,胡乱吹嘘。 “血岩红莲是珍贵,但它并不是一味治病的药,而是剧毒之草。大家想想,火山岩可吞噬万物,它生长在火山岩上,吸收的都是火山的毒气,怎么可能是治病圣药!拿来制毒,还差不多。不过,能致死的毒药这天下多之又多,想必谁也不愿意花几百两金子去买这玩意儿害人。看来红叶楼也不过如此,为了赚取巨额佣金,编出如此噱头!肉白骨活死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药材!” 叫价的声音停了下来。 台上女子见有人坏了事,明显有些不悦:“这位公子,这血岩红莲我们是专门问了名医的,他是齐家门生,负有盛名,我想应该不会错的。” “齐家门生?”齐明稷讥笑:“我记得,齐家在江南是有一个曾经的门生,名朱洪生,开了一家医馆,就在两条街外。但他朱洪生,只不过在我们齐家念了三年医书而已,连草药都没认全,就因乱开药方差点医死人被赶了出来!齐家从不要沽名钓誉的庸医,他敢以齐家的名头胡言乱语,赶明儿老爷子要是知道了,定会派人过来处置他的!” 齐明稷说着,指向台后探出的一个人头:“对,就是你!还敢跑过来露面!” 那人头闪了一下就迅速消失,有些眼尖的也认出那人确实就是朱氏医馆的朱洪生。一时间一片窃窃私语,却再也没人喊价。 台上女子也是个有经验的,面对此种状况也不慌张,只恭敬地看向齐明稷:“公子刚刚说我们齐家,难不成公子是齐家直系?” “不错,鄙人姓齐,乃是齐家二公子,今天来这里,也正是为了这株血岩红莲!”齐明稷被赶出齐家不是什么秘密,若是说他是老大,别人肯定不会信他,只能先借用下二弟的身份。 “这草乃是剧毒之物,祖父怕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特派我过来将此草买下,并予以销毁。毕竟,曾在古书中偶有见过,说这草乃毒草之最,单单放在房中,就能散发毒气,无色无味,短时间可使人心思迷乱,时间长了,会深入心肺,使人癫狂,最终七窍流血而亡。若是处置不当,甚至会污染周围的土地,渗入水源之中,连水都会染上狂热之毒……” 齐明稷一副仙人模样,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 楼里的人听了皆是心情胆颤,想到这毒草就在室内,恨不得马上就离开此地。当然,已经有胆小的悄悄从门口溜了,尤其是站在旁边的那位女子,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两步。 阎无双暗自好笑,这东西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有毒倒是真的,只不过以毒攻毒恰好抵了寒月夜的寒毒,所以他们才需要此物。 当然,一般人买回去,除了插在花瓶里看着好看,并无半点用处,齐明稷一番话,也是帮他们省了一笔钱。 “姑娘,我们齐家是讲理的人,也不占你们便宜,这血岩红莲确实极难得之,我们就以起拍价,一百金成交,如何?”齐明稷温柔笑道。 他长得很温雅,声音也温柔,任凭哪个女子听了,也很难不信他的话。 女子颔首道:“容我去跟掌柜商量一下。” 女子进去没有多长时间,很快就出来了:“掌柜说了,齐公子深明大义,愿以身冒险将毒草销毁,掌柜敬佩,愿不取分毫将此物交由齐公子处置。但,朱大夫本是掌柜好友,刚刚听公子一番言论,我们才知道他是个假仁假义的小人,掌柜心中悲痛,所以想请齐公子入后院一叙,以解心中疑惑。”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设了埋伏 不要钱白送? 阎无央听了立马乐开了花,但剩下的两个人却都皱起眉头。 那后院,怕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只怕设了埋伏,有进无出。 但东西他们是必须得拿的。 齐明稷一拱手,道:“掌柜盛情相邀,齐某不敢推辞,只是那血岩红莲即便由寒玉装着,依旧难封其毒性。齐某斗胆请姑娘一定要把此物交予我手中,以免误伤了他人。” 女子笑笑,道:“此物已是公子私有之物,但凭公子处置,请吧!” 齐明稷领着两人出了雅间,确认无误后,把东西放入盒子,抱在怀里。三人由女子领着,一起走向后院。 红叶楼的后院并不大,除了几间库房,另有五间接待贵宾的房间。女子带着他们走进其中一间,刚走进去,齐明稷就小声道:“小心,屏气!” 阎无双立马照办,但阎无央就没那么聪明。门刚关上,就有几个人影冲向他们,齐明稷事先早已预知,手中撒出一团粉末,哪些人影瞬间晕倒在地上,同样倒下的,还有反应慢半拍的阎无央。 阎无双眉头一皱,抱住姐姐,齐明稷往她嘴里塞了个药丸,她咽下后,才敢大口呼吸。 “门被锁了!”齐明稷瞧着窗外女子的人影离开,开口道。 “那女人一定去找援手了,我们从窗户走!”阎无双当下从怀里拿出一只匕首,破开窗户,抱着阎无央冲了出去。 齐明稷身手也不错,很快跟了上来。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刚跑出红叶楼,就看到街道尽头有人追了上来。 阎无双抱着阎无央拼命跑着,只觉得麻烦,本以为姐姐身手好,能帮上忙,却没想到她竟笨成这样,活生生成了个拖累。 两人刚跑没多远,就有一人架着马车往这边奔了过来,阎无双刚觉不妙,忽又发现驾车的是宋南沅,这才放下心来。 “快上车!”穆北柘勒住缰绳,喊道。 齐明稷和阎无双不敢耽搁,迅速上马,江南的街道很宽,穆北柘一勒缰绳,马掉过头来,往城外驶去。 但马车到了城门,他们才发现,根本就逃不出去。 今夜果如齐明稷猜测的那般,是四弟设的局,且他们一开始就打算,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只要拿了这血岩红莲,不管是谁,都格杀勿论。 穆北柘毫不犹豫,转了缰绳,钻进另一条街道。 身后嗖嗖几支箭羽射入马车,阎无双伸手帮阎无央打偏两支箭羽,瞪向齐明稷:“解药呢?” 齐明稷惊魂未定,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嗅几下就行了。” 阎无双拿着瓶子放到阎无央鼻下。 齐明稷则探出马车,“表妹,我们去哪?” 城门被锁,后有追兵,穆北柘眼神冷静:“钱府。” “钱府?”齐明稷脸色一变,“去钱府干嘛?” “现如今,只有钱映珺可以救我们。”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真的不想去钱府。”齐明稷苦闷道。 “不想去你就下去。”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但穆北柘狠话一放,齐明稷就怂了:“去,干嘛不去,又少不了一层皮!” 身后依旧有追兵跟着,快到钱府的时候,穆北柘突然往里面道:“趁着他们还没追上来,我们跳车,偷偷溜进钱府。” 刚刚醒过来的阎无央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那俩人架起,跳下了车。他们动作很快,片刻间就在十字路口下了马车,同时穆北柘一挥马鞭,马车直直往前跑去。 钱府虽说是钱映珺在做主,但她一个孤女,那些叔伯长辈们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尤其是钱合胥。她早就想拿钱合胥下手来杀鸡儆猴了,但苦于一直没有门路,又被长辈们排挤,日子过得很不顺畅。 他们刚攀了墙头,从墙上跳下,就被一众护院给围住了。 钱映珺虽然只是个小女子,却颇有治家才能,院子里不乏高手,甚至还有从良的土匪,但他们都对她忠心不二,若不是这些人,钱映珺早就被钱家其他旁支给吃干抹净了。 但幸好,他们中有钱家的熟人。 其中一人认出齐明稷,惊道:“齐公子,您大半夜爬我们墙头干嘛?还带着……” 这人的表情有些微妙,钱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小姐对齐明稷存着心思,但他今夜却带这么多女人进府,难不成是故意来给小姐找气受的? 齐明稷讪讪一笑:“麻烦告诉你家小姐,齐明稷有要事需要帮忙!” 这人不敢怠慢,领着齐明稷入了正厅,然后找婢女把钱映珺给请了出来。 钱映珺来得很快,衣衫整齐,显然还没有睡。看到齐明稷,她先是一喜,后又脸色一变,含着怒气:“大半夜的,找我干嘛?我都睡了!” 齐明稷讨好一般凑到钱映珺面前:“钱小姐,事出有急,我也是没办法才深夜造访。” 旁边穆北柘悠哉地喝着婢女送上来的茶,眯眼看笑话。同样有此态度的,还有阎无双。倒是阎无央,因为药劲儿未过,仍有些晕乎,趴在椅子上有气无力。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待嫁姑娘,被你这三更半夜闯入后宅,岂不坏了我的名声?这世上,天大地大,不及一个女子名声事大……”钱映珺扫视一圈,见除了阎无央,剩下的两个都是天仙一般的女子,瞬间更来气了:“今日你要不给个说法,明天就跟我成婚,入赘我家,帮我传宗接代。” “噗嗤——”穆北柘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这钱家大小姐,果然是语出惊人,思路清奇! 齐明稷瞪了穆北柘一眼,眼神哀怨。 他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神,无意间被这钱小姐给看上,从此,只要他人在江南,钱映珺就能找到他的行踪,对他死缠烂打。 当然,钱家家大业大,钱映珺也是花容月貌,江南府不知道有多少适婚男子眼巴巴地想要入赘钱家。但他毕竟是男人,心里那份自尊,决不允许他入赘他家,成为齐家笑柄。 “钱小姐,玩笑话我们就不说了,我这次来确实是有要事需要你帮忙。”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帮忙 钱映珺踱步坐下,开口道:“我若帮了你,你以身相许吗?” 齐明稷头疼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我们能自己做主的,眼前先帮我们把这难关给过了,日后……” “日后?我就怕我这次帮了你就没有日后了……”钱映珺眼里带着失落,“齐明稷,你被齐家除名,对于你来说,父母之命已经没有约束,而我,又父母双亡,没有人可以左右我们的婚姻,除了你自己。” 齐明稷见她认真,自己也正起色来,“钱小姐,我齐明稷虽然不才被齐家除名,但我堂堂九尺男儿,是绝对不会入赘的。还请钱小姐莫要在齐某身上费心,齐某何德何能,担待不起!” 钱映珺眼眶一红,沉默不语。 穆北柘真怕,她若是怒了,把他们交到钱合胥手中,于是起身道:“钱小姐,其实这次我们来此地,是为了救人。但救人,并不需要齐公子,我们偶然相遇,齐公子出手相助本是意外,之后我们绝不想再让齐公子为我们冒险。只希望钱小姐能将我们三人送出江南府,齐公子大可留在钱府,任由钱小姐处置!” 钱映珺眼睛一亮。 齐明稷暗骂一句无耻,指着穆北柘道:“表妹,你这是过河拆桥啊!若不是我在,你们能顺利拿到这东西?” 钱映珺这才发现齐明稷怀里一直抱着个小盒子,“这里面装的什么?你们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躲到我家里来?” 齐明稷眼见钱映珺眼睛发亮,知道她是个看到稀奇玩意儿就喜欢硬抢的古怪性子,立马把手紧了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株毒草,我拿来练毒玩儿的。” “毒草你看得这么紧?” “那可不得看紧了,万一练出无药可解的毒药,哪天趁你不注意下到你碗里,看你还天天缠着我不!”齐明稷吓唬道。 钱映珺脸一黑。 穆北柘眼见他想坏事,狠狠踹了他一脚:“你闭嘴!” “表妹,我既上了贼船,就不会轻易下去的。反正这东西出不了江南府,死的是你的情郎,我无所谓!”齐明稷跳到一旁,不屑道。 穆北柘气得话都不想说了。 “表妹?齐明稷,哪个表妹?”齐明稷的表妹钱映珺知道,是宋南湘,但她人已经死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表妹。她不曾听过,齐家还有第二个外孙女。 齐明稷死猪不怕开水烫:“她是宋南湘的亲妹妹,宋南沅。” “宋南沅?”钱映珺略微思考了一下,想到刚刚齐明稷说的情郎,就想起一个人来。“你们是给齐王拿药的?” “是。” “不是!” 穆北柘和齐明稷四目相对,又是电光雷鸣。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阎无双知道穆北柘想隐瞒齐王还活着的事情,但既然有求于人,就得真诚相待。“钱小姐,齐王危在旦夕,急需此药。我知道,钱小姐是深明大义之人,如今祸乱四起,齐王是唯一能让天下太平之人,还请钱小姐帮我们出去。” 阎无双不知道钱映珺能用何种方式送他们出城,但江南府内若是她都做不到,那就没人能做到了。 钱映珺想不到那么远,她只知道,三叔钱合胥背后有京城的人做靠山,那人不倒,她就永无出头之日。商人嘛,总归是有利可图才肯做事,日后对付三叔还需齐王帮忙,今日这个忙,她得帮。 “算了,齐明稷,我懒得跟你生气,气坏了身体你也不会给我治。走吧,我送你们出城。”钱映珺走到前面道。 阎无双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她拉起昏昏沉沉的阎无央,跟了上去。 钱映珺一路将他们带至后院,来到一个井口。 “你们会水吗?” 四人皆点了点头,但同时,一脸懵然。 “这井能送我们出去?”齐明稷怀疑道。 见是他回话,钱映珺没好气道:“我会骗你们?这井水连着一条暗河,穿过暗河,有一条溶洞通往城外,当年祖父无意中发现,就把它当做钱家的一个秘密,以备不时之需。今天,就给你们用吧。” 穆北柘早就知道钱家有通往城外的暗道,只是没想到是个天然形成的暗穴,那终点应该是城外的固山。 “用不用?不用就自己想办法。”钱映珺道。 “用。多谢钱小姐!”穆北柘道。城内早已被围了水泄不通,只有这一个法子能让他们快速出城。 “钱小姐,告辞!”穆北柘说着,第一个跳入井中。 阎无双见他在井下没了身影,把阎无央也推了进去。 阎无央被寒冬的水一激,瞬间清醒,却见井下竟然别有洞天,果真是一条暗河,于是跟着穆北柘往前游去。很快,上面的那两个人也下来了。 井上,钱映珺静立片刻,忽然道:“管家,明天找人,把这井给填了。” 管家是钱府除了小姐外唯一晓得井下洞天的人,他一惊,道:“小姐,这可是钱家的后路啊!” “父亲说过,这井若是被他人所用,就不能留着了,填了吧,留着是个后路,但也是个祸害!”钱映珺说着,转身离了院子。 洞内漆黑,四人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靠了岸。 大冷的天,众人衣服皆湿,洞内又阴冷,因此不敢耽搁,疾步往外走去,大概走了三四公里,他们终于看到一处光亮,急匆匆出了洞,外面已是清晨。 齐明稷喜出望外,往她们三人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阎无双身上,脸一红,迅速撇开眼睛。 阎无双这才发现,衣服湿了水,因为洞里阴冷,也没能晾干,虽穿的厚,但有些地方还是太过显眼,白白被齐明稷占了便宜。 她瞪了他一眼:“天冷,就这么湿着衣服,难免风寒,尤其是南沅。我们先点了火,烤干衣服再走!” 说着,她向齐明稷道:“此处都是姑娘家,还请齐公子自重,自个儿寻个地方晒衣服去。” 齐明稷轻咳一声,讪笑:“我不是登徒浪子。我去那边,你们自便。” 说着,他就寻些树枝,绕到另一处溶洞。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阎家行走江湖多年,随身都会携带放水的火折子。火很快燃了起来,穆北柘见两个女人毫不避讳脱了外衣,坐在火前烤衣服,只觉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坐在原地,湿哒哒的把眼睛看向岩壁。 阎无双见状,走了过来。 “就这么湿着,你打算病恹恹的回去见你家殿下?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挂起来。” 穆北柘脸一红,没动。 “害羞什么?都是女人。我知道,你年纪小,但……”阎无双说着,突然从地上捏起一块石头,砸向一处。 那边一个脑袋挨了石头,哎哟一声往后退去。 “无耻!”阎无双大骂一声,手却不停,帮扯向穆北柘腰带。 穆北柘一个阿嚏,站了起来:“别!我自己脱。” 说罢,他立马转过身去,将外衣脱下,然后背对着她们二人,坐在火堆前。 “唉!姑娘家就是害羞,不像我们,闯荡江湖惯了,已经不在乎这些细节了!”阎无央大咧咧道。当然,她有些胖,身材并不吸引人。 穆北柘也有些好奇,都是姐妹,宋南沅跟宋南湘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怎么这两个一点都不像。 “得了吧,你巴不得有男人轻薄了你,好把你娶走!”阎无双开玩笑道。 穆北柘撇过头去,见她一张脸带着明朗的笑,一番接触下来,他竟然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了几分敬畏。 是了,那种无论在何种境地都处事不惊,泰然处之的态度,跟他比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怪不得一个女子,能让那么多人为她拼命,就连一向对女人瞧不上眼的舜京,都心生敬畏。 如果不被世俗束缚,她也是一个可塑之才。穆北柘忽然就有了,将她带回京城的心思。星鸾不在了,她的位置,总要有人接替。 两个女人互相开着玩笑,等天大亮的时候,衣服干得差不多了,她们穿好衣服,找到齐明稷,刚准备离开,却从树林中窜出几个大汉。 穆北柘一看,觉得有些眼熟,再一想,想起来了这些人可不就是江南猖獗已久的那伙强盗。 看来,钱映珺家中有奸细,他们一进钱家,就跑去通风报信了。 “这钱映珺,前面说着放我们走,后面又派人截杀,到底什么意思?”齐明稷气道。 穆北柘被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蛋气坏了:“别瞎说,这不是钱小姐的人。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这段时间经常犯案的那伙强盗。要么是钱合胥派过来的,要么是我们刚刚生火起烟,把他们给招过来了。” “这位小姐果然聪明。你猜的没错,是钱老爷让我们在这附近守着,取你们首级的。不过,看你们几个娇滴滴的姑娘,我们也下不去手了,不如这样,把那个男人还有那个丑的杀了,你们两个,一起回去给兄弟们乐呵乐呵。”为首一人道。 这人名蒋立,是这群人的头目,曾犯过灭门的大案,因为武功高强被江南府尹给放出来,帮他们杀人越货。当然,这群人里面都犯过命案,皆是穷极恶煞之人,死不足惜。 阎无双还没说话,阎无央先怒了:“混蛋,敢说老娘丑?老娘要了你的命!” 阎无双摇头一笑,任由阎无央提剑砍向蒋立。 他们四人之中,属阎无央武功最高。蒋立虽然身犯重案,但杀的都是普通百姓,空有一身蛮力,却出招混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几招过后,蒋立立马有了败意。 “你们愣着干嘛,都给我上!”蒋立一边招架一边喊道。 其他人愣了一下,随即涌了上来。 对方有十几人,武功在寻常人中不错,但都是杂招,就连宋南沅都觉得难看,一人拿着银凤笛也能应付两个人。 当然,不是四弟蠢笨,这些人本就是弃子,一旦东窗事发,死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们。若是挑些武功太高,太过聪明的,根本把控不住。 且他们只负责拦截普通商人,探到刺头,还是得钱合胥派出高手相助。 穆北柘知道,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等真正的高手过来,恐怕就难走了。 “各位,不必留活口,我们速战速决。”穆北柘提醒道。 “知道了。”阎无双手起刀落,手中匕首突然化为长剑,杀了身前三人。 穆北柘认出,她手中的武器是阮星鸾的星轨剑,对她私自拿走已故之人的东西,穆北柘心里有些不爽,但此刻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他也转换银凤笛形态,杀了二人,阎无央更是剑不留人,几个招式就杀了蒋立。 齐明稷武功不高,轻功却拔尖,那些人还没挨着他人,就莫名其妙中毒身亡。一切只发生在几息之间,这些人,根本就不够看的。 齐明稷有些得意:“一群歪瓜裂枣!” “好了,说不定里面已经有人又派了杀手过来,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穆北柘提醒道。 他们自然不敢耽搁,跑到半山路渐渐宽了,看到几匹马被拴在路边,他们估摸着应该是那些强盗的,就各自骑了马往山下赶去。 只是刚跑到山脚,就有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阎无双眼见那箭直奔穆北柘而去,穆北柘身体不够灵活,避之不及,她一拐马身,持剑砍断那只利箭。 但下一秒,她身后就中了箭。 这是一弓双箭,本就瞄准她们二人,阎无双帮穆北柘挡了一箭,自然顾不得她这边。她不是不知道身后有箭,但关键时刻,竟本能地先救了他。 穆北柘马跑出两步,才发现阎无双坠了马,他一惊,刚准备回头,却见齐明稷已下了马,一手抱起阎无双一手又抓了他,飞向树梢。 很快,箭落在她们二人刚刚所处之地,穆北柘的马中了一箭,立马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这箭有毒!”穆北柘惊道。 齐明稷把他丢到阎无央马上,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药丸,塞进阎无双口中。 “来晚了,追不上了!”钱峰放下手中的弓,转身看向钱合胥。 钱合胥冷笑:“这个钱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去山上看看情况。那些人若是都死了,就带回去说是剿了土匪,若是还剩下一两个活的,杀!” 被蒋立派来报信,侥幸活下来的那个人瑟瑟发抖,刚准备求饶,钱峰就搭起了弓箭,他立马吓得拔腿就跑,只是还没跑两步,就被射穿了心脏。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因你病倒 因为服了解毒丸,阎无双又内力深厚,所以暂时抑制住了毒性。但解毒丸虽然万能,却只能抑制毒素蔓延,不能完全解毒,他们还是得快些回城,帮阎无双疗伤。 当下几人一刻不敢耽搁,连驿站都不住了,几乎是连夜赶路,比计划还要提前两天到了淮安。 齐明稷一刻不敢耽搁,抱着阎无双进了房间,然后拿起纸张写下一张药方。 他虽人品堪忧,但医术上的成就不比祖父差,本是齐家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选。路上他就已经了解了毒性,早已在脑海中规划出解毒的方子,写完后,他把药方随手塞到穆北柘手里,之后帮阎无双处理伤口。 伤的不是要害,箭头已经取出,只是这毒确实厉害,伤口周围一片淤黑,已经开始溃烂。 齐明稷捏碎一颗药丸洒在伤口上,再回头时,穆北柘人已经不在了。 他是去抓药了。 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钱合胥手下有一个神箭手,名钱峰,箭无虚发,身手不凡,他擅长二箭齐发,当时的角度,那两支箭定是一支射向阎无双,一支射向他,阎无双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 他很内疚,一时间连先回去看一眼宋南沅都忘了,快步跑着准备去药铺买药,却被阿福拦下。 “夫人呢?” “她中毒了,我去给她买药。” “中毒?”阿福一惊,从他手中抢过药方:“你刚来这里,又不熟,我去吧!” 穆北柘空了手,站了片刻,转身去了宋南沅房间。 她正躺在床上看一本民间杂话,神态悠闲,似乎恢复的不错,身上的绷带都已经拆了,穿着白色的里衣,露出健硕的胸脯。 穆北柘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他很自律,身上结结实实一点赘肉都没有。但这个时候他却无心自恋。 “你回来了!”看到穆北柘,宋南沅喜道。 “嗯。” “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东西拿到了,只是阎无双受了伤。” 宋南沅担心道:“怎么会受伤?重吗?” 穆北柘不想她忧心,摇摇头:“不重,看你这样子我就放心了,我先去出去办点事。” “哦。”宋南沅似乎并没有很想留他,重新举起书本:“去吧。” 她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懒散无为的样子。 穆北柘出了门,发现外面变了天,狂风呼啸,夹杂着雨滴。他深吸一口气,往阎无双的房间走去。她毕竟是因他受的伤,没有看到她脱离危险,他心中有愧。 阎无双的院子里站了很多人,但都被齐明稷关在门外,吹着冷风。阿福也是买完药回来才知道夫人中的毒非同寻常,里面那个大夫脾气古怪,只留了阿姐一人在里面帮忙,其他人都赶了出来。 站在最前面,为首的公子裹着白色的狐裘,身体单薄,面容秀美。看到穆北柘,他有些激动。 “是你跟嫂嫂一起去的江南?” 穆北柘点点头。 “她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楚谦有些愤怒。 “我……”穆北柘踯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阎无央出来了,她拉开咄咄逼人的楚谦,道:“无双已经脱离危险了,阿福,你只管煎药。还有,这事跟宋姑娘没有关系,你们要真有本事,就去江南找伤了无双的土匪干架,在这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她这话明显是说给楚谦听的。她不喜欢楚谦,明明是楚询的弟弟,却对无双有着霸道的占有欲,看起来就让人讨厌。 楚谦狐裘下的拳头紧了紧,长长的睫毛垂下,隐忍着痛苦。 “大家各自忙自己的吧,大夫说了,夫人需要休息,你们都围在这里,怪吵的。” 阎无央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除了明叔,其他人都陆续离开,楚谦也被吹燕拉走。 阎无央走到穆北柘面前,忽然抬手擦去他眼角泪水:“好了,别哭了,这事怪不得你,谁能想到买个药都会有人追杀。而且,我们姐妹二人行走江湖已久,受伤已成常态,只要死不了,仇就能报回来!” 穆北柘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哭的,有时候感情到了,这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落泪。 他吸吸鼻子:“我知道,我只是内疚!” “有啥内疚的,无双说,她看你柔柔弱弱,把你当妹妹,若是我当时在你身旁,我也会这么做。好了,别多想,你这两天也受了寒,回去喝个姜汤,再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阎无央柔声道。 穆北柘第一次发现,这个大大咧咧其貌不扬的女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楚夫人她……” “她睡着了。那个齐明稷你应该比我熟,无双信他的医术,我就信。” 穆北柘嗯了一声。有齐明稷在,只要不是寒月夜那样级别的毒,他都能解。 “那我先回去了。” 他走出阎无双院子,刚到了宋南沅门口,就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身体一阵恶寒。 先是下了水,又连夜赶路,若不是练武之身,很容易就感染风寒。他想,他应该是中招了。 想到宋南沅现在的情况,他没敢开门走进去。画锋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门口精神不好,关心道:“你没事吧。” “应该是染了风寒了。我就不进去了,画锋,能给我找个房间吗?我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画锋手里拿着药:“你等我一下,我先把药送给殿下。” 画锋进了屋,穆北柘透过门的缝隙看到他把药递给风卿,很快就退了出来。 “走吧。” 穆北柘点点头,刚一抬脚,却觉得脚下一空,往前倒去。 画锋随即接住了他,摸过他滚烫的额头,心里一紧:“宋姑娘,你烧的很厉害,我这就给你找大夫去。” 穆北柘晕晕乎乎被放到一间房间,很快,齐明稷赶了过来,给他诊了脉,塞了个药丸,就跑出房间。穆北柘沉沉睡去。 齐明稷忙得跟陀螺似的。前脚瞧了穆北柘,后脚又走进宋南沅的房间。 见她一副悠闲的样子,气得直冒烟:“齐王殿下倒是舒服的紧,前后两个女人都因你病倒在床上,你却一点都不担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些后悔 宋南沅放下书,认出来人。 齐明稷前世去过一次齐王府,恰好被宋南沅撞见,知晓了他是她表哥。她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当然还是因为齐明稷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但是他刚刚说两个女人…… 阎无双受伤她是知道的,但他们都跟她说没什么大碍,她也就没想那么多。但另一个女人是谁?想想穆北柘回来大半天了,也没再过来见她。 “你怎么来了?”想了想,宋南沅还是避重就轻道。 “我来,自然是为了救你。” “救我?我现在挺好的。”宋南沅觉得她纱布拆了的那天就可以下床了,但是他们死活不让,躺了这么多天,腿都要废了。 “表象而已,不然她们干嘛拼死拼活地要给你买药。”齐明稷真觉得床上这个男人是个大白眼狼,他自觉自己不必穆北柘长得差,怎么身边的姑娘都只对他死心塌地的。 宋南沅想起那寒毒。 “你说,她们都受伤了,南沅呢?我刚刚看她还好好的。” 画锋晓得两人之间的恩怨,站在一旁,冷冷盯着齐明稷,回答道:“她染了风寒,有些发热,但无大碍。因为怕过给殿下,这才没有过来。” 宋南沅身体不错,前世很少生病,心想应该不会太严重,就没说什么,只是对风卿道:“风卿,你去照顾一下。” 风卿乖巧地应了,走了出去。 “还算有点良心。”齐明稷轻嗤一声,坐到床前,“手伸出来,给你诊脉。” 宋南沅也想身体快些好起来,听话地伸出手。 齐明稷闭目诊了一会儿,松开手:“应该有人给你配了药,一直压制着毒性。” 说着,他拉起宋南沅,一把扯开她的上衣。 宋南沅吓了一跳,却听齐明稷道:“外伤恢复的差不多了,你现在应该不用天天躺在床上了,多下来走走也是有利于恢复的。” 宋南沅扯回衣服,有些无奈:“我也想,可是他们总看着,不让我起来。” 她话一说,站在旁边的画锋脸一红。“明天,我就带殿下在房里多走动走动。” “寒月夜在你体内已有数年,虽一直被压制着毒性,但也很伤身体,祛毒更应该抽丝一般,慢慢来才不会留下后遗症。明天我就帮你制解药,晚上再泡个药浴,大概一个月,毒应该就能全解了。”齐明稷站起来道。 “谢谢!”想到身体里的大隐患要被除掉,宋南沅心里高兴地紧。 齐明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转过身去:“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能。天黑了,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了。” 宋南沅目送他出了门,随手拉起刚刚那本书,准备继续看下去,却被画锋抢了过去。 “殿下,天黑了,夜里看书伤眼睛。且您现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 “知道了。”宋南沅撇撇嘴,“我睡觉,好不!” 不过,这些民间的本子还真是好看,一拿起来就放不下了呢。前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打发时间的好东西,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岁。 画锋把书揣进怀里,突然就有些后悔,干嘛听了殿下的给他买了这个东西打发时间。昨天,殿下趁着他不在,大半夜还点了蜡烛在看书,这样熬夜,得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 张相在紫华殿外已经等候多时了。 偏殿内,穆启元从床榻上坐起,身边躺着一个新宠的舞女。 他穿了衣服,目光有些昏沉。昨夜酒喝多了,现在还有些头晕。 “陛下,张相已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了。”魏公公在帘外说道。 穆启元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耐烦:“他这几天一向如此吗?” “是。奴婢听说近日朝堂上闹得厉害,几位大臣动辄因为意见不合而大吵一番,这朝堂上若没个主事的,还真不好办。”魏闫道。 穆启元喝了口茶,有宫女上前帮他穿好龙袍。 “那就上一次朝吧,这些日子,积累的朝事应该不少,这天天跑过来催我,我也是烦的紧!” “是啊,陛下!你说他们这些人也是,事事做不了主,养他们这些大臣有何用!殿下因为齐王殿下的事,一直心里难受的紧,他们不但不体谅,还咄咄逼人!”魏闫顺承道。他能一直留在穆启元身边,也是因为他熟知陛下的性子,专挑他喜欢的话说。 果然,穆启元眉头一锁,骂道:“平日里一个比一个能说,真到了事上,一点用都没有。” 齐王死了以后,他难过了几天,觉得自己曾经所有的计划都落了空,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就尝到了好处,再也没人敢对他冷言冷语,哪怕自己放纵玩乐,也只有张相和他的几个同僚会进宫说上几句,但也不敢说太多,生怕惹了盛怒。 穆启元也知道,两个多月没上朝,快到年关了,再不露面,朝廷真乱起来,他就没法享乐了。所以他得再找个齐王的替代品,或者,把权利分放给其他几个儿子,让他们帮忙做事。 穆启元想着,走出紫华殿。 张相看到陛下,立马行礼:“殿下,您可算出来了。” “这一大早的,有什么要紧事跑到这里吵吵嚷嚷!” 张相见他这般态度,心里凉了一截。但还是奏道:“陛下,滁州反了,一个叫做唐延的人,连占三省,自立为王,正带着军队往京城这边赶。” 穆启元并没在意:“之前不是已经出过几波反贼吗?照常镇压不就行了?何必跑我这里来问?” “陛下,这次不一样!那唐延手下足有十万大军,只短短半个月,就连战三省,跟之前那些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还请陛下您做主,派出主帅平反叛乱!”张相涕零道。 穆启元神色一变:“十万……这确实麻烦。这样吧,魏闫,你去把几位皇子都叫过来,还有张相,第五太尉,都进宫一起商量一下,看看由谁主帅最好!” “是!陛下!”魏闫得令后匆匆离去。 没多久,鲁王,晋王,吴王还有韩王都过来了,但第五奉年却以身体欠佳为由,拒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凶 穆启元知道第五奉年向来跟齐王走的近,虽有些不高兴,但第五奉年手握重兵,他也没说什么,只看向几位儿子:“听说滁州有个叫唐延的,反了,你们几个,谁愿意带兵去平反这次叛乱?” 穆启元的意思很明白,要想拿到大权,就得身上有功德。最近他虽没上朝,也有听闻,几位皇子都在各自行动着,拉拢朝中大臣,打算将穆北柘之前的势力收为己用。 听到穆启元这番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但谁都没有站出来。 穆北榉不愿意去,因为他知道自己那点本事,且就算他去了,父皇也不会重用他。韩王穆北彬也是如此,他母族没落,只想安稳度日,不想掺和到争斗之中。 吴王穆北桉的心思尚在江南,那边还没有回信,他无心去带兵。 只有晋王穆北桁,见半晌无人应答,走上前去:“父皇,让我去吧!” 其实,他一直都想立军功,但是母妃因他体弱,不愿意让他去军中受苦。不过滁州不是边境,反贼也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母妃应该不会拦着。 曾经三哥是他心中的一座大山,军功赫赫手段凌厉,压在他身前多年,让他一直没有勇气跨过去,现如今,他人没了,他只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的去路。那借一伙反贼开辟道路,再好不过。 穆启元点了点头,如果非要从这几个皇子中选出一人,他也只会选晋王:“好,就由你带领南衙军七万精兵,前去镇压滁州反贼。鲁王,吴王,近日朝中事务就由你们二人做主,若非重要事件,无需向我汇报。” 说完,他扫了穆北彬一眼,抬手命他们散了。 穆北彬神色微暗,但什么都没说,很快就转为云淡风轻的笑,跟在几人后面,往宫外走去。 前方穆北榉一如既往的嚣张气焰,转身朝穆北彬一阵嘲讽:“五弟啊,你说你进宫这一趟是为了啥,一句话都没说就又回来了!” 穆北彬抿嘴不语。 穆北桉挡在他前面,笑道:“皇兄何必咄咄逼人,你不也没说什么?要不是六弟出面把这事给扛了,我看去滁州的人就该是你了!” 穆北榉轻哼一声,那种苦差事,他才不愿意去做。如今父皇给了他权利,他自然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大干一场。 “好了,好不容易见了面,都是兄弟,就别吵来吵去了。”穆北桁出面道,“五哥,你也不必难过,机会总是有的,只是你平时太过低调,父皇才没能看到你的才能!” 穆北彬淡淡一笑:“六弟不必抬举我,我这人,本就平庸,其实想想,平淡是福,只是不能出力帮上你们的忙,我感到十分的内疚!” “哪里的话!五弟学识有目共睹!我最厌烦的,是没本事还喜欢强出头的人,跟苍蝇似的,惹人烦!”穆北桉讥笑道。 穆北榉当然知道是在说他,但这次他难得没有还嘴,冷哼一声自个儿先行离去了。 穆北桁第二日就带兵出京。 有了皇帝的吩咐,穆北榉很是卖力,日日往返于各衙门之间,却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穆北桉深知越是跳得欢的蚂蚱,秋后死得越快,因此只要不是关乎原则的事情,都默默让着他,尤其是江南回信后,他更加谨慎,甚至大有要撒手不管,任凭穆北榉做主的意思。 一时间朝中众臣又是一阵哀怨!毕竟动不动就要被穆北榉一通训斥,任谁都是难忍怨言。 琴桑看戏一般收着每日探子递回来的情报,在看到鲁王欲重金收买北衙军左龙虎军统帅孙玮的时候,手停了下来。 “书剑,你近日在军中可有听到些传闻?”书剑归来后,琴桑问道。 “什么传闻?” “鲁王收买孙玮。” 书剑挠挠头,“前两天是有听到些风声,但我想着孙玮是徐公义子,应该不至于,所以就没在意。” 琴桑轻叹了口气:“你呀,也不笨,但细节上,却总是马马虎虎!” “怎么了?这事很严重吗?” “也算不上严重,北衙军护卫皇宫安全,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保障,若是鲁王安分守己还好,若是他……” 琴桑没有挑明,但书剑却悟出来了:“你的意思是,鲁王有谋反之心?” 琴桑冷哼:“他最好有,不然我也不能名正言顺地置他于死地,不过,此事还需要个由头。” 书剑挠头:“琴老大,你到底想做什么?” “书剑,你跟徐公见面的机会多不?” “我现在只是百骑,在军中很少见到徐公,但若是想见,也不难,毕竟我是徐公亲自引荐的。”书剑道。 其实徐公知道,让他做百骑是委屈他了,但徐公也是为了保护他,风头太盛难免被人惦记,若他真有本事,哪怕只让他做个小兵,他也能一步步爬上将军的位置。 “好,你去提醒一下徐公,就说孙玮和鲁王近日交往甚密,请徐公稍作留意。” 书剑点点头:“我知道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一条大鱼按捺不住要跳出水面。琴桑烧了密信,走向湘南院。 “琴桑!”穆瑶迎了上来。 “公主,您可还记得曾经的计划?” 穆瑶微微一怔,点点头:“可是要行动?” 她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 琴桑从怀里拿出那半瓶寒月夜:“这个,就是证据,安嫔,她的死期到了。” 穆瑶接过瓶子,犹带着琴桑的体温,她攥在手里,道:“我会做好这一切的。” 紫华殿外,穆瑶捧着一方盒子,疾步走在殿前的道路上。 穆启元因为纵欲过度,有些身体不适,只躺在塌上闭目养神,听到魏闫说平阳公主来了,他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坐了起来。 “传她进来吧。”他知道他这个女儿,跟齐王一样,脾气倔得很,要是他不见这几日又得不得消停。 穆瑶走进殿内,行礼,“父皇。” “你今天来,可有什么事要说?” 穆瑶捧着盒子走到穆启元面前,忽然两泪纵横:“父皇,有件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当年杀害母妃的真凶,竟然不是宋丞相!”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证据 穆启元心里一咯噔,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穆瑶将盒子承到穆启元面前:“父皇,儿臣近日想着天气寒冷,张氏一人在冷宫难熬,儿臣可怜她就给她送去几件棉衣,张氏见儿臣如此不计前嫌,就告诉了儿臣真相……” 穆瑶说道这里,抬头看向穆启元,只见他脸色惨白,十分的紧张:“什么真相?” “她说她当年发现,是安嫔花重金买了毒药,害死母亲,并在多年后栽赃嫁祸宋丞相,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陛下,母妃走得冤,还请父皇查明真相,还母妃一个公道,还宋家清白!”穆瑶说着,重重磕了一个头。 听到是安嫔,穆启元神情稍微放松了下。“安嫔?怎么会是安嫔?” “父皇,盒子里有一张当年安嫔买药的凭证,皇后一直保管着,还有证人,此前一直被皇后保护着,近日才被我暗中接回京城,父皇!还请您做主!”穆瑶道,神色见满是坚定之色。 穆启元掀开盒子,打开里面的信封,信纸有些发黄,上面确实是安嫔的字迹。跟当年他写的字据内容几乎无差。 他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是皇后怂恿他买药毒杀祥妃的,并要他的亲笔信拿钱派刘公公去找线人买药,买完药后,皇后说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也就信了,却没想到,皇后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要把证据留下,或许是为了保命,当做自己的最后一张王牌。 但是他不理解,她这次为什么要设计陷害安嫔。是了,或许是报复,因为她一直怀疑安嫔害了她的儿子。 总之这个疯女人,丧心病狂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你确定皇后不是在骗你?证人呢?还有这张纸,也有可能是伪造的啊,毕竟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能人,京城里还是有的。”穆启元道。 果然,他还是不愿意动安嫔。毕竟,安嫔家里有座金山,足够他挥霍一辈子。 “父皇,儿臣相信皇后,而且皇后还告诉儿臣,那药并没有用完,一直藏在安嫔房里。父皇,儿臣已将此事告知京兆尹还有丞相,证人也已移交京兆尹,此刻应该已经拿到口供,还请父皇做主,到安嫔住处搜查一番,若是药在安嫔房里,就说明她脱不了干系!父皇,母妃生前兢兢业业,从未伤害任何人,却惨遭此毒手,还有哥哥,虽他在外人面前说毒已经解了,但近日琴桑才告诉我,哥哥一直饱受寒毒之苦,每日都需服药,父皇,您一定要为他们做主啊!” 穆瑶再次叩首! 穆启元听到她已经把此事告知丞相和京兆尹,知道这事逃不掉了。 丞相虽心里向着他,但做事速来公正,那于绍良因为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更是刚正不阿,谁的面子都不给。当初他选这人当京兆尹,本是为了对付齐王,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砸了自己的脚。 此刻他只希望,没有那半瓶寒月夜,毕竟这药他亲眼看着皇后毁掉的。但穆瑶既然敢来,他觉得,也有可能是她事先就准备好的,毕竟,她们跟齐家还是有来往的。 想着,外面就通禀,京兆尹于大人,张相来了。 穆启元向魏闫使了个眼色,魏闫会意匆匆离开,穆启元则准备再拖上一会儿,想着让安嫔找到那东西,趁早销毁。 “陛下!”丞相和于绍良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于绍良将口供呈给穆启元:“陛下,公主想必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知您了,这是供词,请陛下过目。” 穆启元不想看,他的这个好女儿本事不小,没有把握的事她根本就不会做:“张相,你来看。” 张相拱手道:“陛下,路上臣已经看了,那证人说,是一个太监去拿的药,五千两白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真如公主所说,能在安嫔那里找到证物,那基本可以证实,是安嫔杀害祥妃,陷害忠良!” 张相不是个小气的人,当年宋相跟他担任左右丞相,他们虽政见不同经常在朝堂上吵来吵去,但宋相为人光明磊落,从不会公私不分。甚至下朝之后,还经常邀他喝酒,两人有时候一聊就是大半天,互称为知己。 他敬佩宋相,后起之秀,却从不妄自尊大,把他当兄长师友一般对待。所以当年之事他也心中蹊跷,并一直暗中调查着此事。他甚至怀疑过陛下,但又不敢真往这上面查。因此知道作案的人是安嫔,他一点都不打算庇护,一个商人出身的妃子,胆子也太大了些。 穆启元想着魏闫应该没那么快,就周旋道:“那证人是否可靠?他那药是从何处拿的?我记得寒月夜仅此一瓶,几乎无药可医,所以一直被齐家藏在密室之中,不然当初也不会怀疑到宋夫人头上去。” “陛下,臣问过了,证人说他本是齐家的学徒,跟齐家大少爷关系不错,所以就怂恿齐家大少爷偷出此药,后又从齐家大少爷手中偷走此药,并逃出齐家卖给了宫里的人。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宋夫人一直在京城,所以,应该不是宋夫人做的。毕竟当时陛下当时只是怀疑,而宋丞相夫妇又都自尽于府中,所以才认定了他们有罪。”于绍良道。 他们自尽,是穆启元逼的。他欺宋相心中有大义,不愿朝廷因为皇帝做了错事而遭遇变故,导致民不聊生。 穆启元敬他,本欲放宋家子女一条生路,是皇后说,斩草不除根必留祸害。但是他错就错在,不该害了这两个孩子,以至于自己的子女反过来要跟他作对。 穆启元瞧着外面,似乎看到了魏闫跑回来的身影,想着事情应该已经办妥,没有物证他们奈何不了安嫔,就道:“好,那就去安嫔的院子里搜上一搜,若是寻到证物,朕定不饶她!” “不必了,陛下!”响亮的声音在魏闫身后响起,两个丫鬟押着安嫔跪在地上,淑妃和贤妃同时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我坚持的 穆启元看到淑妃就知道事情不妙,看来魏闫还是晚了一步。她们根本就不给安嫔机会,不经他同意就搜了安嫔的院子。 “淑妃,贤妃,怎么回事?” “回陛下!臣妾昨日丢了个玉坠子,有宫女看到说被安嫔院子里的给捡到了,那坠子是陛下您赐给我的,不敢就这么丢了,臣妾就跟贤妃一商量,决定问安嫔找一找。可是,安嫔却推推托托一直不肯帮我们,没办法,我们就派人搜了安嫔的院子,结果陛下,您猜我们搜到了什么!”淑妃示意兰儿拿出药瓶,“陛下,昨天平阳跟我说,是安嫔害了姐姐我还不信,现在证据确凿,臣妾心中甚是悲凉!” 穆启元气得身体都有些发抖,但当着丞相和京兆尹的面,他不能发作,只好不顾安嫔在地上苦苦求饶,下令道:“传御医!” 宫里有资格的御医来了好几个,他们当年也是见过这毒的,因此很快就认出来了。 “陛下,这瓶里装的确实是寒月夜。” “确认无误?”穆启元再次问道。 几位御医同时道:“确认无误。” 安嫔一下子瘫在地上:“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您就算给臣妾十个胆,臣妾也不敢毒害祥妃!陛下,一定是淑妃,是她跟平阳公主陷害臣妾,陛下,您一定要给臣妾做主啊!” 穆启元当然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但若不给她定罪,平阳目的达不到把真相捅出来,他让皇家颜面何存?他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够了,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安嫔杀害祥妃陷害忠良,赐毒酒,即刻执行!魏闫!” “是,陛下!”魏闫不敢怠慢,匆匆跑去准备毒酒。 安嫔大喊着冤枉,但很快就被魏闫灌上一杯毒酒,挣扎片刻后,就毒发身亡。 穆瑶冷笑,她这个父皇,还真是天性薄凉,跟了他这么久的女人,说赐死就赐死了,一点都不犹豫。 外面,平乐哭喊着跑了过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安嫔,大惊失色:“母妃,母妃你怎么了?母妃你醒醒啊!” 穆启元被吵的心烦,道:“魏闫,带平乐下去,把安嫔的遗体处理下。” “是!”魏闫派人拉着吵闹的平乐出了大殿。 一时间,有些寂静。 “父皇!”穆瑶看着安嫔的尸体被运出殿内,先回过神来:“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宋丞相的冤屈也该解了,南湘已经去了,但她尚有弟妹二人,还留存于世。” “弟妹二人?” 穆启元一惊,当年他派人在流放途中杀了宋怀义,回报的人也说人已经死了。穆瑶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以为他还活着,但怎么还有一个妹妹?宋家不是只有一女一子吗? 其他人也都好奇看向穆瑶。 “父皇,当年宋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但因为她娘家舅舅膝下无女,就想要把女孩要过去养在齐家,宋夫人同意了。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宋夫人当时只生了一个男孩,如今,宋家既已正名,怀义又一直杳无音讯,齐家愿意把那个女孩再送回来,让她继承宋家的香火。”穆瑶解释道。 “怪不得!”穆启元想起那日重阳宴,待在齐王身边的那个女孩,她跟宋南湘,真的太像了。 “陛下!宋家有后是幸事,但宋家蒙受多年冤屈,还请陛下给予补偿,善待宋家小姐!”于绍良道。他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件事。曾经宋家出事的时候,他还未上任,但宋相的风姿他早就敬仰,觉不信宋相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如今既然宋家有后,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宋家求个名分。 “陛下,南湘从小就跟平阳亲近,她的妹妹,也就是平阳的妹妹,何不让臣妾收她为义女,蒙受皇恩,以告慰宋相夫妇在天之灵!”淑妃上前道。 穆启元因她擅自搜了安嫔的院子,有些不想理她,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发火,只好板着脸,略微思考了一下,道:“那就依你的,封她为长宁郡主,择日册封。” “谢陛下!”殿内众人皆跪下谢恩。 穆启元看着他们,心里想着,幸好齐王已经死了,不然,他是绝不会给宋家女儿这个封号的。 出了紫华殿,看了一场热闹的贤妃轻声一笑:“妹妹这一招,可真是绝,不但给祥妃姐姐报了仇,还喜得女儿,真是可喜可贺!” 她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一路拿来做佐证,权家的姐妹,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哪里,那玉坠,也确实在安嫔院子里搜到了不是?此事,说起来也确实巧合。” “唉,我也确实没想到,安嫔一个商户家出来的女人,竟有这等本事和野心,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也不想想,她儿子什么德行!”贤妃讥笑道。 淑妃抿了抿嘴:“安嫔她仗着陛下宠爱,在宫里也是横行霸道,手中捏了不少人命,她这一去,宫里能安生许多。” “可不是嘛!”走到岔路,贤妃停了步:“妹妹,我要回宫去了,就此别过吧!” 淑妃行礼:“姐姐慢走!” 贤妃走进岔道,几步后,她回头看了眼淑妃的背影:“权昭莺啊权昭莺,你毕竟不是你姐姐,陛下薄情,你觉得你今日设计害死他最爱的安嫔,他会饶了你?等着瞧吧!” 回到永乐宫,淑妃长舒了口气,想起刚刚的经历,都觉得心里有些发抖。 这么多年,她从来不争不抢,只想好好守着自己的孩子,伺机为姐姐报仇!她从不曾想过能像姐姐那般谋略超然,但若是有人敢触犯她的禁忌,她也绝不会手软。 上个月,皇帝把后宫的权利交给安嫔时,她还趾高气扬地克扣了永乐宫近半的炭火,甚至欲图对枢儿下手,幸好好被她发现。今日,她却再也没机会开口说话了。 “姨母!”穆瑶牵了淑妃的手,眼眶微红:“今日多谢姨母相助,母亲才能大仇得报!” 淑妃笑道:“傻孩子,你知道当初我为何进宫吗?” 穆瑶猜道:“是不是舅舅他们需要您……” “不是。”淑妃目光深沉:“他们都劝我,说让我想好不要毁了自己的一生。是我自己坚持要进宫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逃走 “为何?您应该知道,父皇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穆瑶惊讶道。她不认为姨母是为了权利,姨母不像母亲那般胆子大,她本人,性格更偏柔弱。 “因为姐姐啊!”淑妃看着穆瑶的眼光很是温柔:“那个时候,你跟柘儿都小,若是无人照应,我怕你们会遭人算计。而且,我不想看着姐姐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死了,我一定要找到杀害她的凶手,为她报酬!” 穆瑶一听,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她很想告诉姨母,杀害母亲的真正凶手其实是父皇,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让姨母卷入这场纷争。 父皇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这是她该做的,姨母已经帮他们太多,就算为了枢儿着想,她也要把这个秘密给死死瞒住。 且接下来,她该对付另一个人了,那个令人厌恶的共犯! “姨母,谢谢您,牺牲了自己,只为了照顾我跟哥哥!” “别哭了,其实正是因为你,我才能在这深宫中坚持下来,还有了枢儿,我该谢的人,是你!” “姨母!”穆瑶将淑妃紧紧抱住。 “好了,我们说正事,瑶儿,那个孩子呢?她现在在哪,我想见见她。” 穆瑶擦了擦眼泪:“她现在在哥哥那里,我会派人让她早点回来接受册封,还有,姨母,你其实见过她的。” 淑妃想起重阳宴柘儿身边的那个聪慧的女孩:“是她?怪不得我瞧着那么喜欢。” “嗯。”穆瑶说着,起身道:“姨母,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你又要做什么事?这段日子你天天在宫外,我都好久没跟你说说话了。”淑妃嗔道。 “姨母,等这件事做完,我就回宫住几天,姨母,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穆瑶说着就往外走。 “唉!你这孩子!”淑妃说着,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兰儿,我怕她回去找张氏,你偷偷跟着。” “是。” 穆瑶确实去了冷宫,她见到张姝后,拿出王行之的信。 “他说他在宫外等你。” 张姝看了眼信,抬首:“安嫔死了?” “死了,我是来兑现承诺的。” “我记得,我并没有给你毒药。” “这东西,不难找,最重要的,是证人。但我不会因此不守诺言,衣服我带过来了,你扮成小太监,随我出宫。”穆瑶道。 “你能这么讲信用,我很意外,但是现在,我不想走了。”张姝把信纸捏成团,丢进火里。 穆瑶有些意外:“为何?” “为何?因为这信是假的!当初我给你的信里面,是一张白纸。王行之是不可能回信的。”张姝冷冷道。 “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我?” “对!我本来想着,给你一瓶假药,让你信心满满地冲过去,再空手而归,反被惩戒,却没想到你竟拿到了真药。不过也没关系,我不吃亏!”张姝道。 穆瑶袖子里的拳头紧握着。皇后的信,她没有看,她还以为张姝急着要出去不会有假,却没想到,她竟如此狡猾。 “你走吧!我没那么傻,跟着你出去就是死路一条,穆瑶,你还是太年轻了!”张姝嘴角讥笑。 穆瑶站了片刻,转身就走。 琴桑说过,张姝要是跟她出来,就派人在宫门拦杀,若是她不出来,也不要紧,不必跟她多费口舌,省的被她算计。 现在看来,琴桑永远都是神机妙算,早已猜到了张姝的真实目的。怪不得,他要她不要擅自行动。 夜,渐入深幕,张姝换上宫女的衣服,吹了蜡烛。 “阿彦,我要离开宫里了。” 打开房门,阿彦站在院子里,他是刘公公的义子,亦是她如今在宫里唯一信任的人。 “王前辈已经来了吗?”阿彦问道。 “他在信中说今天会来接我,我想,他会来。” “以王前辈的身手,进出宫墙可谓随意,只是再带一个您,怕是要难上许多。” “所以,我要换上宫女的衣服,走到宫墙那里,这样他才好接我。” 阿彦点点头:“既是如此,您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张姝认真地看着他:“我想让你,带我去西面的宫墙那里,你说你最近混的不错,有你做掩护,我才能顺利出去。” “阿彦全听您的,请跟我来吧!”阿彦打开冷宫的侧门,带着张姝走出冷宫。 阿彦确实很有本事,因为他处事圆滑,没有人因为他是刘公公的义子而冷落他。皇后被贬入冷宫后,他也跟着过来掌管冷宫的吃穿用度,因此带皇后出去很容易。 因为夜色太黑,皇后又低着头,路过的人没人认出他身边的宫女就是皇后,他们很顺利地来到西墙,皇后拿出一根红色绸布,让阿彦帮忙挂在树梢。 “我可以走了吗?”阿彦问道。 张姝拉住他的胳膊:“等一下,等他来了你再走,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阿彦应着,陪皇后等在原地。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墙外传出极其细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人影越过高高的宫墙,翻了过来。 “阿姝!”王行之抱住张姝,随后看了眼阿彦。 张姝凑道王行之耳边,低声道:“杀!” 王行之眼神一狠,一掌拍向阿彦。 但阿彦早就看出皇后想对他灭口,王行之出掌的同时,他也出掌,两掌相对,阿彦后退几步,但并没有受伤。 这让王行之大吃一惊。 张姝也没想到阿彦武功会这么高,想到此地不宜久留,道:“算了,我们走!” 王行之抱着她跳上树枝,再跃上墙头,刚准备下墙,一直弓箭却朝着他射了过来,接着,宫里宫外,四面八方都涌出来一大拨人。 张姝脸色立马变了:“怎么会?” 寒月夜,她专门调查过,岂是随手可得的毒药!她早就想到了阿彦应该已经背叛她了,但今夜这事,她也是临时决定的。 她被废当日,王行之偷偷来宫里看过她,他们约定只要她在西墙的树上绑上红绸带,他就会来带她走。 她知道前段时间王行之不在京城,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白天故意告诉穆瑶她不走,让他们放松警惕,却没想到还是中计了。 第一百三十章 琴桑没有心 “行之,你走吧,不要管我!”张姝知道,这么多人,无论如何她是走不了了,但王行之,她亏欠他太多,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王行之帮她挡着箭雨,自己身上却受了伤。 张姝瞧见了极为心疼:“你走!不要管我!” “不,我这次不会放下你了!”王行之坚定道。 打斗声引来越来越多的禁军,张姝知道再打下去,连王行之都走不掉了。 若能逃出去,她会让所有人害她的人死在她面前,但若是逃不出去,她也抱了必死的决心。 张姝见王行之又中了一箭,身上也不同程度受了刀伤,她咬牙落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阿姝!”王行之见她软软倒在自己怀里,目眦欲裂:“你怎么这么傻,说好了我会带你走!” “快逃!我,不值得……”张姝说完,就头一歪,没了生息。 王行之抱着她的身体,突然就没了动力,眼看着一个士兵持剑冲向他,他挡也不挡,剑刃穿过他的身体,他竟是打算跟皇后一同去了。 书剑在屋顶上远远看着王行之倒在血泊之中,怀里还紧紧抱着皇后,不禁唏嘘:“他也是个痴情的人,只是可怜了他妻子和儿子。” “程百骑,今日这个大礼,我该怎么谢你?” 书剑本家姓程,平时很少有人提起,如今入了军,自然要用自己的姓。 说话的是书剑的上司左羽林卫陈敬将军,将王行之围住的,也正是他的左羽林军。 “属下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皇后出逃乃是大事,属下既然得到了些消息,就不能瞒着将军!”书剑恭敬道。 陈敬笑笑:“你是个可造之材,只是,我很奇怪,你是如何得之这个消息的?难不成,你在宫里有人?” 书剑道:“从前,殿下的耳目遍布整个京城,如今殿下不在了,他们也没有闲着,所以,就算我们没什么本事,消息却是灵通的。” 陈敬见他如此识时务,拍拍他肩膀:“很好,我总算知道了,徐公为何不惜自降身份邀你入北衙军。明日,我就会向徐公请示,提拔你为中郎将。” 书剑一喜:“谢将军!” 军队渐渐散了,皇帝也被惊醒,看到相拥而亡的两个人,他勃然大怒:“你,你竟敢……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分开!” 王行之抱的很紧,两个士兵砍断了他的手,才把张姝给弄了出来。 皇帝看着她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又惊又气,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来,来人,传我旨意,王,王家欲挟持废后而逃,其罪当诛,灭,灭满门!” 平静许久的京城终于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王家上下近百口人命,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唯有王家主母,带着几名武功高强的弟子,逃了出去。 在江湖上负有盛名的天下第一刀客,就以死后鞭尸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听到消息的穆瑶不敢相信地向琴桑投去询问的目光。 “公主是不是很困惑?为何她改变主意,打算走了。” 穆瑶点点头。 “其实,你给王行之的那封信,我看过了,里面是一张空白的纸,我把信封好后,继续寄给王行之。” “你竟然看了!”穆瑶惊讶道。 “很奇怪吗?我们有专门拆解信封的人,即便皇后用了特制的印章,我们依旧能在短时间内造出来,但看到信是空白的,我也挺惊讶的。”琴桑道。“但是后来,阿彦跟我说,皇后被废当天,他看到有人深夜进了冷宫,能悄无声息进入冷宫又悄无声息离开的,绝对是顶尖高手。” “所以那人是王行之?”穆瑶猜道。 “对。之后王行之就在皇宫附近放了个眼线,我们也是在他离京的那段时间找到的这个眼线,并花重金买通了他。他说,王行之跟皇后约定,只要皇后在西墙的一棵树上绑上红绸布,他就会去救皇后。他的任务就是一旦看到皇后绑红布,就立马通知王行之。” “可是皇后在冷宫,她怎么去西墙?”穆瑶问道。 “皇后原本很信任阿彦,此事虽没跟阿彦说,却也打算让阿彦帮她打掩护走到西墙。且王行之那封信说了会去接她,她把信烧了,但也知道时机到了,我想她出宫的时间应该就在这几日,就让书剑通知陈敬暗中派兵守着。王行之虽然厉害,却是个莽夫,又对皇后情根深种,连自己儿子死了都未眨一眼,却在皇后死后,立马就没了斗志,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琴桑讲清楚事情的原委,叹道。 穆瑶轻嗤了一声:“他哪里可怜,可怜的是王夫人吧,丈夫不爱,儿子死了,最后还成了通缉犯。” “所以,女人嫁人之前一定要看准了眼,别一不小心嫁给了个负心汉!”琴桑开玩笑道。 但穆瑶却认真了,她静静看着琴桑:“你呢?你会是个负心汉吗?” 琴桑知晓她的心意,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认真道:“公主,琴桑没有心,琴桑只想把一生奉献给朝堂。考取功名,追逐权利才是我活着的意义,嫁给我,不会幸福的!” 穆瑶眼眶一湿,眼泪就掉了下来:“琴桑,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 “公主,做不到的事琴桑无法承诺。您一生高贵,适合更好的人,琴桑不想害了您!” 穆瑶心有不甘:“琴桑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为了权势,还是因为你心中已有所属?” 琴桑心头立马就现出那张小小的脸,还有那明亮的眼睛。 但他摇摇头:“公主,您知道做大殷朝的驸马意味着什么,我不想走林驸马的后路,只担个无足轻重的虚职,那样,比死都难受!” 穆瑶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琴桑拿出帕子替她擦了眼泪,道:“公主,琴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难,但请您一定要忘了琴桑。琴桑会把公主放在心里,终生不娶,只为守护公主和殿下二人一生平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厚颜无耻 琴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穆瑶死了心,还不心生怨愤。 她是个敏感又脆弱的性子,前些天变故之下她的转变就足以证明,但他知道,她本质还是善良的。只要他说他是为了权势,她会成全他,只是,这个过程一定很痛苦。 穆北柘收到琴桑寄过来的回信已是三天后,他这次风寒着实有些严重,熬了将近半个月才完全好透彻,因此,拿到信后,他才敢进了宋南沅的房间,跟她告辞。 经过齐明稷半个月的调养,宋南沅气色好了许多,就连身上的疤,也因用了特制的药,淡了许多。但这等程度的伤口,决计是会落下疤痕的。 此刻是她药浴的时间,她坐在浴桶里,周身被雾气笼罩,脸颊红彤彤的,嘴角带着有些贱兮兮的微笑。 穆北柘再看去,发现桶上面搭了一个木板,这家伙手里捧着书,搭在木板上看得津津有味。 他瞬间就有些气闷。他为了给她弄药可是病了大半个月,阎无双也是前两天才彻底清除体内余毒,完全痊愈,她自己却完全不当回事,看书看上瘾了! 想着,他上前躲过宋南沅手里的书本,丢到浴桶里涮了涮,然后再放到木板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宋南沅有些怕,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两人的处境,她才是齐王,她怕个鬼! “好几天不见,长脾气了啊!”宋南沅正看到要紧之处,如今书被毁了,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殿下您才是,治病把身子治好了,脑子却坏掉了,这等低俗的书籍也能把你给迷住!”说着,他瞅了眼床头,还真不少,摞了厚厚一叠。 他随即抱起那些书本,找了个炭盆,一股脑全丢了进去。火立马窜了老高,把刚从外面进来的齐明稷吓了一跳! “干嘛呢?烧房子呢?”待他看清盆里烧的是书本,又明白了。也是,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沉迷于言情话本不可自拔,是个人都受不了吧。烧得好! 画锋瞧着穆北柘做了他一直不敢做的事,淡淡一笑,拿起火盆走到房外。 “表妹,听说皇帝封你为郡主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册封啊?”齐明稷随口问道。 这消息早已在京城传疯,这几天也传到这边来了。 “郡主?”宋南沅刚刚还在气头上,准备发作,听到这句话好奇心战胜了怒火:“什么郡主?什么时候的事?” “齐王殿下,您就别装了,这事除了你还有谁能办到?一定是你早就计划好了,让琴桑他们执行的吧!”齐明稷因为宋家冤屈得解心里高兴得很,因此,对宋南沅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宋南沅瞅向穆北柘,见他笑得得意,明白了。这事一定是他计划的,毕竟,只当个丫鬟,他肯定不会满足。 她也不拆穿,只厚颜无耻地把事情给认了:“离京前跟琴桑说过这事,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回去我可得好好赏他!” 穆北柘听到她这番不羞不躁的话,差点吐了。但他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殿下,琴桑来信了,让我早些回去接受册封,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动身。” 宋南沅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下没人管着她看书了:“好,去吧,你这病刚好,回去的路上注意保暖。” 她从来都不会挽留他。穆北柘心里有些生气,语气平淡:“知道了,殿下自己保重。” “哎,等下,要不你带着画锋一起走吧,你这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宋南沅想让他把这个大麻烦带走。 但穆北柘却怕她再拐了风卿逃跑:“放心,琴桑会派人接我的,画锋的首要职责是保护殿下。” 宋南沅鼓了腮帮子,没理他。 齐明稷却看不得俩人打情骂俏,往汤里又加了几味药后,嘱咐他们半个时辰后出浴,就走出房间。 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穆北柘搬着个凳子坐到浴桶前,垫着胳膊趴在浴桶边上。 “干嘛这么看我?” “我没看你,我只是觉得,我这个极好的身体,就被你给糟蹋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宋南沅眼睛一瞪,道:“怎么说都是我吃亏好不?我可是女孩子,被你占了个精光。而且你这浑身大疤小疤的,丑死了!” 宋南沅说着,脸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说实话,最开始的那几天,她每次脱衣洗澡的时候,都觉得羞耻,有时候闭着眼睛,看都不好意思看一眼,也就在淮安城的这几个月,才逐渐适应。 “你这个,平板身材吗?”穆北柘往胸前一看,嘴角带着讥笑。 “你!”宋南沅抓起汤中一个药包,就丢到穆北柘脸上:“无耻!” 穆北柘好脾气地捡起药包,重新丢进水里。 “宋南沅,我想好了,如今我是郡主了,论身份,无论如何也配得上王爷了,要不,等你身体全好了,我们就回京成婚吧!” 宋南沅先是一愣,然后拿起浴桶上的板子,啪的一下砸到穆北柘脑袋上。 这木板虽然不重,但砸一下还是很疼的。宋南沅一想到砸的是自己的脑袋,瞬间又有些后悔了,但嘴上仍是不饶人道:“你有病!你无耻!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好欺负,要把便宜全占了。我告诉你,我爱娶谁娶谁,反正就是不娶你!” 穆北柘被砸的头晕乎乎的,他听见宋南沅那一番言论,霎时间也气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为你想了!总之不是我自己的身体,我不在乎。回京我就随便找个又丑又老的男人嫁了,我不碍你的眼,你满足了吧!” 宋南沅不知道为何,跟这个人说不上两句就要吵起来。毕竟这个男人,是一点都不懂得哄人!瞧瞧小说里那些……哦,不对,小说里那些霸道巨贾们更为过分,总是一开始对女主各种虐待,始乱终弃,最后又追妻漫漫路。 一比较,宋南沅觉得穆北柘也只是嘴毒而已,让他真狠起来,他才做不到。 算了,不跟他计较,气坏了身体没人疼。 “哼,明天你趁早给我走!我告诉你,回京后我要把你关起来,拴上脚链子,让你帮我批奏折,管账本,天天连门都出不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婚书 用最毒的语气,说最怂的话,哪怕是认怂,也要在气势上做足了架子。 她永远都是那般让人忍俊不禁。 穆北柘忽然站起身来,搂住宋南沅的脖子,嘴唇贴了上去,两片柔软,带着浓浓的药香。宋南沅瞪大了眼睛,觉得她该把她推开,却又因为药泡的手有些软,使不上力气,只握在他肩上,任由他。。。 门口,阎无双刚推开门缝,看到里面的情景,又匆忙关上,她目瞪口呆,眼眶一红,转身离开。 “有人来了!”宋南沅听到声音,迅速推开穆北柘,想到刚刚那一幕,整个脸都是赤红的。她把烫烫的嘴巴放进水里,只留两个鼻孔出气,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穆北柘,像是一只凶狠的兔子! 穆北柘背对着门,他看了一眼,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喏,亲都亲了,现在你是我的了!” 宋南沅,把嘴巴从水里露出,用手使劲儿搓了搓,搓完还是觉得,她吃了大亏。 “只是亲亲而已,怎么就是你的了!” “宋南沅,能看的地方我都已经看了,我不想让别人占便宜,你应该也不想。所以,只有我们成婚,否则,我嫁给别人,万一哪天我们突然就变回来了,你才要哭!”穆北柘继续道。 宋南沅手指着穆北柘,大骂无耻! “好,成婚就成婚,我还怕了不成!反正我现在是男人。” “好,那说定了。”穆北柘说着,从桌子上找到一张纸来,擦干手写了起来。 “你写什么?”宋南沅好奇道。 “婚书。” “婚……穆北柘,你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放心,我用齐王的字迹写,一会儿再让你画个押,这婚书就生效了,到时候你想赖账也赖不掉。”穆北柘很快就写好,抓过宋南沅的手,用他衣服蹭干净,沾了红泥按了手印。 最后在下面署上穆北柘三个字。 写完后,他炫耀似的在宋南沅面前晃了晃,然后叠起来揣进怀里。 “幼稚!”宋南沅觉得自己一定是泡太久了,手上没力气,不然她才不会按那个手印儿。 “穆北柘,半个时辰是不是到了?” “好像是差不多了!” “帮我一下,我要起来。”此刻,她是真的没力气,应该是齐明稷往汤里加了安神的药,每次泡完她都觉得昏昏入睡。 穆北柘很乐意做这件事。 他跑到浴桶边,撑起宋南沅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但他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力气,宋南沅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自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他踩在椅子上才勉强把她扶站起来,但因为椅子沾了水,他脚下一滑,竟屁股一倒摔进桶中。 宋南沅因为身体有些麻,这一摔倒没觉得多痛,但是穆北柘,整个人没入水中,紧挨着宋南沅的身体,脸一下子红了。 画锋听到声音急忙冲了进来。但看到两人的样子,脸一红,喊了句抱歉就准备跑出去。 “等下!”宋南沅顾不得尴尬,大声喊道:“画锋,帮我,我起不来了!” 画锋这才想起是他误会了,齐明稷说过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泡久了会浑身无力,需要帮助才能起来,他们刚刚一定是想出来来着。 他赶紧关了门,先让穆北柘出来,再把殿下扶了出来。 宋南沅穿着裤子,但出来了总要换衣服。穆北柘有些羞愤地走回自己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找到那张婚书,已经湿透了。 他穿好衣服,想了想,等到半夜,想着宋南沅应该已经睡了,又偷偷溜出房间,跑进宋南沅房里。 旁边小憩的画锋看到了,但装作没察觉,还故意打起了轻轻的鼾声。只是,当穆北柘捏着重新写好的婚书跑到宋南沅床头,往纸上按手印的时候,他偷偷瞄了一眼。 婚书啊!他转过身去,嘴角轻轻一笑,闭上了眼睛。 穆北柘按完指印后,把宋南沅的手指上的印泥给擦干净,然后叠好婚书看了眼画锋,小心翼翼跑了出去。 画锋,可真是谢谢你了! 第二天,宋南沅醒来的时候果然穆北柘已经走了。若不是一大早就看到了齐明稷那张欠揍的脸,她都要怀疑昨天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 “昨天晚上,我听说……” “滚~”宋南沅没好气道。 他不是第一个来问的,风卿才是。当然,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画锋说出去的。几乎整个魏府,都知道她跟宋家那个新封的郡主有了婚约。 只是,婚书昨天应该已经掉进水里毁掉了吧。但是也不重要,穆北柘随时都能再造一份出来。 “啧啧,脾气还是这么坏。”齐明稷把药递给宋南沅,看着她喝碗,道:“再过半月你就能痊愈,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打算怎么办?” “你不回京城了吗?还是打算去江南?” 如果去江南,他就不跟着去了,但若是回京城。他听说给宋家翻案靠的是一个证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证人就是刘合,那个背叛他的人,他一定要见到他,问问他为什么! 江南……宋南沅不想去了。反正逃不出穆北柘的手掌心,还不如乖乖跟在他身边,求个安稳。 “自然是回京城。” “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等琴桑消息吧。”画锋说过回京也是个契机,一定要选在合适的日子,且不能空手而归。毕竟她死而复生,是欺君之罪,就算皇帝不能治她死罪,被这么一通戏弄,也会对她做出惩罚。 而且,几个月的时间,京城里有些墙头草早已抛弃齐王转投另主,不会再有那么多人帮她说话。 “哦。”齐明稷应了句。走出房间。 阎无双已经好多天没过来了。宋南沅只知道她受了伤,本以为是小伤,后来才无意中听到她差点就没命了。她有心去找她,却总是被拦下,说她不能外出受风。 宋南沅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阎无双出了意外,直到前天他们说她已经痊愈了,她才放下心来。 她看着外面的天气,太阳高照,很是暖和,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娇弱吧。想着,宋南沅趁着此时屋里无人,就穿好衣服准备偷偷溜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一开门,就看到阎无双微笑着站在门外。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帮她 “殿下想出去?”阎无双问道。 宋南沅点头:“我现在浑身都是劲儿,出去透透风应该没事吧。而且看今天太阳这么好,又一点风都没有,不至于着凉吧。” 阎无双把手中的披风打开,走到宋南沅身后帮她裹上:“我来就是为了这事。齐公子说,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也有利于身体恢复。但我还是怕冻着你,所以就在赵府尹家里翻出了这件紫貂披风,穿上省的招了风。” 宋南沅简直受宠若惊。为了她,她连命都差点没了,还反过来对她这么好。 “多谢楚夫人,但是这衣服太贵重了,我不冷的。” “你是体寒之人,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快治好了,怎么能因为一时的疏忽坏了事情!而且,你也知道,这紫貂皮十分贵重,寻常人家穿了乃是逾矩,也只有殿下您穿了才合适。”阎无双帮宋南沅整理好披风,拉着他出了门。 说实在的,当她从赵府看到这件披风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这皮毛都是上等货色,做了这么大一件披风,可见价值不菲。赵家若不是想自己偷偷穿,就是准备拿来进献京城的某位高官,好通畅自己的官路。 宋南沅怕别人说闲话,与阎无双保持了些距离,道:“听说楚夫人去江南受了很重的伤,是我对不住你!” “没什么,一点小伤,我一个闯荡江湖的,早就习惯了。” “毕竟是因我受的伤,楚夫人的再造之恩,我无以为报。” 阎无双停了步,阳光下,她的五官很是明朗,“既然殿下这么惭愧,何不帮我一个忙。” 宋南沅觉得自己把话说绕进去了,但阎无双拼了命的帮她,还不是因为有求于她,她也清楚她要的什么,并不算过分,“我会尽力!” 阎无双笑了:“其实,我不是贪心的人,只想护着这两城百姓的安危罢了。” 宋南沅想起阎无双的所作所为,以及城内百姓对她的敬仰,忽然就生出一股豪气来:“楚夫人为百姓着想,所做之事也是为民除害,若我回了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求取功名,让你们用正当的身份守护两县。” 阎无双眼眶一红,“谢谢殿下!” 宋南沅担不起她这个谢字。她一开始就打算逃避的,若不是因为王行之让她看清了命运,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帮她。 …… 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了春节。 宫里忙前忙后准备着宫宴。穆北柘被册封郡主后,归还了宋宅,但因为宋宅需要修葺,他还是住在王府里。 这次回来后,穆瑶对他的态度突然就好了许多,同时她也准备着开始重新修建公主府。她相信,有哥哥在,父皇绝对没有机会把她嫁到敌国。 眼看着宫宴的时间就要到了,穆瑶帮着给穆北柘一通打扮,领着他进了宫。 是皇帝特意邀请穆北柘入宫的。宋家那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想看看宋家被封为郡主的孤女到底是什么样子,尤其是那些曾活在宋南湘阴影下的京城贵女们。 穆北柘进宫的时候,一路上都是窃窃私语声,其实那些人已经见过她了,所以此刻更为惊讶,不禁为自己曾经的误判而感到羞愤。 原来,齐王殿下早就打算为她做主,若是齐王还在,这位估计下一步就会成为齐王妃。但单单由平阳公主护着,她们也不能给她脸色看。 “平阳公主!” 穆瑶所过之处,一片行礼。她冷着脸,径直而过。但没人敢说半句话,毕竟这位刚逼死了安嫔,宫里还有淑妃掌管后宫,无论如何都是她们不敢议论的对象。 穆北柘冷眼看着,心中忽想,若是他真做了齐王妃,岂不是要经常跟这些女人打交道?想想就觉得头疼。宋南沅说,要把他关起来批奏折,这对他不是折磨,是享受,但若是让他去跟她们打交道,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女人那飘忽不定的性情,以及狠起来比男人还要凌厉的手腕,可是杀人不见血的。 想想,他就不禁打了个冷战。 “紧张了?”穆瑶问道。 “没有。”穆北柘道:“只是想想她们那些人的嘴脸,就觉得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穆瑶笑了:“也没那么可怕,她们无非就是喜欢说道是非。当然,也不全是这样,只有嫁得不好的或是嫁不出去的才会这样,不愿同流合污,性情高洁的也不在少数,你若是觉得平日里无人做伴,我可以引荐她们跟你认识。” 穆北柘摇摇头。他对女人不感兴趣,想想,能让他多看两眼的也只有宋家的女儿。 包括前世,他也很少理会这些女人,因为她们再好,也比不上宋南湘和宋南沅一根手指头。 “也是,她们最是爱慕虚荣,让你跟她们聊天,怕是牛头不对马嘴,根本就聊不到一起去。不过,我觉得有个人应该能跟你聊得来,就是她性子比较跳脱,我怕你适应不了。”穆瑶道。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觉得宋南沅跟哥哥的脾气太像了,话少人又冷,在家里还好,出了家门对谁都是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当然,如果哥哥喜欢,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要当王妃,就必须得处事玲珑,这些个女人,背后嚼舌根的本事可不弱。 “李倩吗?其实之前跟她聊过的,我觉得她人确实不错!”穆北柘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李倩就跑了过来。 “平阳公主!宋,宋姑娘!”李倩认出穆北柘道。 “李小姐!”平阳公主说着,介绍道:“她你应该是见过的,宋南沅,就是那位新封的长宁郡主!” 李倩虽然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却还是不敢相信:“好啊!你之前还说这名字是齐王起的,原来是骗我的!不过南湘能有这么一个妹妹,她应该会很开心。” 因为穆北柘跟李毅走的近,李倩跟宋南湘关系也不错,所以虽然因为穆北柘骗了她有些生气,但还是为他们高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这是做什么 提到宋南湘,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暗淡。 “好了,这么大好的日子,就不提伤心事了。”穆瑶打破僵局道:“我先去找姨母说说话,你们两个聊。” 她知道,李倩能护着宋南沅,又多日没见姨母,所以就先过去了。 李倩拉着宋南沅就寻了个地方坐了。 “现在晚宴还没开始,你先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经过早就在京城传遍了,你还问我。”穆北柘道。消息其实是琴桑放出去的,而且,他还设了个局。把皇帝是真正凶手的信息貌似无意透漏给了秋言。 果真,之后秋言就去了自家铺子。看来,果儿的死并没有让她彻底跟穆北榉决裂。 “所以那些人讲的都是真的?”李倩小声道。他们谁都没想到,真正的凶手会是安嫔,不过这也是最好的结局,毕竟,她在这宫中是最无权无势的一个。 “嗯。”穆北柘点点头。却在找穆瑶的身影。因为琴桑说,穆北榉几天前就已经计划着在皇宫调动兵力,借着自己现在的权利,把孙玮的左龙虎军调进皇宫内部,负责除夕夜的警卫。 他们担心,今夜就是穆北榉行动的日子。 其实这也是他篡位的最好时机,京中要员都在宫里,穆北桁带着重兵去滁州反叛,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都要小半个月,更不用说,那边十万叛军,虽胜负已定,但怎么着也得打上一两个月。 能跟左龙虎军抗衡的,只有北衙军的其他三支,但穆北榉这次难得聪明了一次,把书剑所在的左羽林军派去驻守城门,又让右龙虎军和右羽林军的主要将军都回家探亲去了,他这次行动,旨在一举挟持父皇,逼他写出退位诏书,之后取而代之。 只是他机关算尽,却算漏了一人。北衙军统领,魏国公徐平,以有病在身为由,没有参加晚宴,而且,身为右羽林军副统领的第五舜京,会一直守在皇帝身边,以防万一。 若是穆北榉不行动还好,他一旦行动,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安嫔的延顺宫,平乐坐在穆北榉面前,哭得几乎成了泪人。 “穆北榉你就是个废物!连母妃都保护不了!你不知道那天她们是怎么咄咄逼人,带着一群人过来搜母妃的房间!母妃是被陷害的,那药肯定是她们偷偷放进去的,是她们逼死了母妃!” 穆北榉拳头紧握:“我知道,平乐,我会让他们后悔的。这么多年,他们从来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任谁看我们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屑!平乐,今夜是最后一天,往后我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平乐抬起泪目有些惊讶:“哥哥你要做什么?” 穆北榉现在唯一想保护的人就是平乐了,他笑笑道:“不做什么,父皇说了,要让我掌管朝廷事务,以后大臣们都得听我的,母妃的仇,我会报的。” 平乐心中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哥哥!” 毕竟是亲兄妹,就算平日里吵吵闹闹,谁也看不上谁,到了紧要关头,还是互相关心着的。 “平乐,听话,今天就在这宫里,哪都别去。平日里你得罪的人多了,现在母妃不在,她们一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你到底要干嘛!穆北榉,你自己几斤几两你清楚,别做找死的事!”平乐刚失去母亲,可不想再看着哥哥死去。 “我知道!”穆北榉笑得勉强:“放心,不会有事的。” 穆北榉说着就走出房间。 平乐有些害怕,想跟上去,却被门外两个侍卫拦下:“请公主回屋,我们会保护公主安全。” “他到底要做什么?”平乐问道。 两个侍卫板着脸,没有回答。 晚宴开始了,穆北柘拉着李倩,坐在离穆瑶和淑妃十三弟最近的地方,准备随时保护他们的安全。所有人都落座,只有穆北榉没有到。 平时他可是最殷勤的人,最喜欢讨好他的父皇。 穆启元察觉到异样,问道:“鲁王呢?怎么还不过来!” “回陛下,刚刚奴婢看到他去找平乐公主了,应该一会儿就到了。”魏闫道。 穆启元有些不满地哦了声,宣布宴会开始。 这时,穆北榉才匆匆赶来,他走到穆启元面前低声说了几句,穆启元脸上一笑,跟着他走出宴会。 穆北柘看在眼里,知道他准备行动了。第五舜京也悄悄跟着,离了席。 宫中本就藏着许多穆北柘的人,阿彦也收到了命令,无论如何保护好陛下,现在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穆启元跟着穆北榉入了紫华殿,但却没有看到穆北榉所说的稀世珍宝以及绝色美女,他有些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榉儿,你不是说有……” 穆启元话还没说完,一柄冰冷的剑就横在他面前。 “榉儿,你这是做什么?”穆启元战战兢兢道。 最近,连这个儿子都有些不听话了。他知道他赐死安嫔他会心有不甘,所以一直想安抚他,但没想到他竟然想杀他。 “父皇!从你杀死我母妃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明白,以后可能要面对的事。”穆北榉冷冷道。 “我,我不明白!安嫔她是死有余辜,我不追究你跟平乐的罪过,已是宽恕!” “宽恕?”穆北榉冷笑:“你还敢说宽恕!如果你还是一国之君,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你所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毒杀祥妃,刺杀齐王,为了自己享乐故意给我们兄弟之间制造矛盾,让我们互相牵制,还要同时感恩戴德,您的重用!” 穆启元后退两步,脚有些虚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已经给了你权利,我把晋王调出去,就是为了你能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样才不至于我百年之后你被他们欺负……” “够了!这种话我听够了!父皇,母妃死后,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您虽昏庸却一点都不傻,知道利用自己的儿子帮忙巩固皇位。在你眼里,所以人都是可利用的,随时能牺牲的棋子!齐王是,皇后是,母妃也是!只要不影响你的皇位,他们的死根本就无足轻重!你甚至,连眼泪都不会掉一滴!你真是,这世上最冷血无情的人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发现他错了 穆北榉眼眶蓄着泪。他从前从没想过,要以这样的态度对峙他的父皇。他曾经以为,父皇就算再软弱无能,也是疼爱他的。 但是,慢慢的他发现他错了。 齐王死后,他父皇就像被牢里放出来的人一般,疯狂地纵于声色,每天见他,只会要钱,或者问他要美人。 曾经他以为他在父皇心里是特别的,后来,母妃被他几句话就赐死,他才明白,这个父皇,心里只有自己,从未想过旁人。 他虽不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但再也做不到为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效力。他再不才,也知道,齐王已死,无人约束,再由这样一个皇帝挥霍下去,大殷朝将亡矣! 所以,他必须要有所改变。不就是不能生育吗?他可以从宗室之中选一个孩子。且,他不能生育还不是他这个父皇给害的!那天夜里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冷嘲热讽宋南湘几句,将宋南湘悬绫于横梁之上的,可是魏闫,父皇身边最忠诚的那条狗! 但是谁让他去的?是父皇啊!是父皇让他去下的旨,要将宋南湘贬为娼妓!是父皇在齐王快马加鞭回京的前夜,将她活活勒死! 甚至他侮辱了宋南湘这个流言,也是父皇放出去的! 他只是,替他担了罪名而已。 他本就是个废人,他多处求药,但因从小就被下药,根本不能人事!是他哑巴吃黄连,认了这件事! 但他母妃呢?母妃跟了他那么多年,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他该死,死之前,他要把他从他最舍不得的皇位上给拉下来! “榉儿,你,你从哪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榉儿,你听我说,你是我从王府就带过来的孩子,我最疼你了,听话,放下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太子之位……”穆启元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他没想到,他最懦弱的这个儿子,反倒是最先反的一个。 穆北榉冷笑,眼神决然,再也没有半分怜悯:“父皇,若是你此刻硬气些,拿出个君王的样子,或许我还不会这么瞧不起你!最疼我……呵呵……这真是这世上最大的谎言,偏我曾经还信了!” “榉儿,是真的!你看看你这些年也做过不少浑事,哪一次我责怪过你?还不是给你善后……” “你那是为了我外公的钱!”穆北榉大喝道:“你要是真疼我,就不会任由别人给我下药,任由穆北柘冲进我的府里,让我成为大殷朝最大的笑话!你留着我,只不过我我能投你所好,罢了!” “榉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立太子,因为那位置是留给你的,我……” “够了!”穆北榉冷笑,剑离穆启元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他脖子上。 穆启元身后就是龙椅,他退无可退,仓促坐下,但剑,却不离不弃。 “父皇,这整个皇宫已在我的掌控之下,包括那些宫宴上的大臣们。写下诏书,退位于我,我就饶你不死,让你舒舒服服的做太上皇!”穆北榉狠厉道。 穆启元此刻忽然有些想念齐王了,若是他还在,老大绝不敢这么做。也是,南衙军都去镇压叛乱了,北衙军一定被老大收买了。 穆启元听着外面来来回回军队快步的声音,知道此刻紫华殿一定被北衙军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思前想后,他觉得保命要紧:“好,我写,我现在就写,但是,我退位之后你一定不要食言!” “自然。” 穆北榉示意穆启元来到书案前,铺纸研墨。 穆启元故意慢悠悠地研着墨,拖延时间,想着魏闫或许能察觉到异常,过来保护他。 但穆北榉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剑尖在他后背一戳,道:“父皇,别等了,魏闫已经被我给杀了!还有那些大臣,也已经被关押起来,现在您身边,一个可以用的人都没有了!这也是您自个儿作的,贪于享乐,把大臣们都当猴耍!怕是就算您今天死在这大殿里,他们也不会为您难过!” 听到死这个字,穆启元后背一抖。 “别磨叽了!快写!”穆北榉一脚踹在穆启元后腿。 穆启元腿一弯,抖着手拿起毛笔,沾了墨,乖乖写起诏书来。 穆北榉看着他写完诏书,盖上玉玺,拿了诏书叠好放进怀里,抬脚一踹就把穆启元踹在地上:“老东西,去死吧!” 他举剑刺向穆启元,穆启元吓得动都不敢动,眼泪哗哗就流了下来:“你说过,你会放我性命的……” “不好意思,儿子反悔了!”穆北榉剑端直指穆启元心脏,却在即将得手的瞬间,被一块石头挡开,剑刃划过穆启元胳膊,皮开肉绽。 穆启元吃痛大呼!阿彦从窗户后跳了进来,一脚把穆北榉踢退。 穆北榉大吃一惊:“你是谁?” “只是一个小太监而已,看到紫华殿这边有异样,有偶然发现魏公公被杀,担心陛下的安危来看上一看,却不想,恰好看到鲁王殿下您欲刺杀陛下!”阿彦护在穆启元身前,语气平淡,再加上他眉眼也是淡淡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就好像只是做了件极其寻常的事情一般。 穆北榉没想到宫内还有这样隐藏的高手,他只当是个不怕死的意外,下令道:“来人,杀了这小太监!” 殿门打开,一行士兵冲了进来,将阿彦和皇帝团团围住。 “陛下,奴婢已经将此事告知第五大人,他很快就会来救驾,您不要害怕,我会保护您。” 穆启元这会儿哪顾得上去追究这小太监的来历,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都不是事! “好,只要你能保我平安,我就封你做宫内大总管,接替魏闫的位置!” 阿彦嘴角似是有些不屑地轻咧了下,道:“陛下,站在我身后!” “找死!给我杀!”穆北榉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他摸了摸胸口放诏书的位置,带着几个人冲往大臣们所在的位置。 在他看来,这个小太监再强,也抵不过这么多人的围攻,今夜,皇帝必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他出城 只是他没想到,他刚走出大殿,就看到第五舜京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他忙退两步。 这时,杜浪从另一个方向赶了过来,拉着穆北榉道:“殿下,大事不好,魏国公带着人马跟孙玮打起来了!宫里好像一早就藏了一部分军队,他们刚刚已经杀了不少人!” 穆北榉看着第五舜京,明白了一切,他顾不得去管穆启元的死活,问道:“我们跟他打,有几成把握?” 杜浪看了眼第五舜京,脸色难看:“殿下,他是不足为惧,但是宫外孙玮已经扛不住了,徐公亲帅,那手下跟打了鸡血似的。我就怕现在不走,等徐公带人冲进来,我们就逃不了了!” “那个老不死的!”穆北榉大骂一句,道:“我们先撤!” “哟!就这么要走了吗?鲁王殿下,您这兵,可不怎顶用啊!”身后,第五舜京一边打架,一边嘲讽道。 穆北榉见他以一当十,手下越来越少,再也不敢多做停留,下了命令就往宫外赶。 徐公跟孙玮的战场在西门,他们从东门出了皇宫,身后只剩下不到千人,都是他在外公老家养的亲信,最近才悄悄分批进京。 这些人是不会背叛他的。 如今战乱四起,只要他能逃到外公家里,就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穆北榉想着,骑上马直冲城门口。 驻守东城门的正是书剑,他在城墙上远远见穆北榉带着大堆人马策马而来,象征性地放了一波箭,就任由着他突破城门,绝尘而去。 “琴老大,你这又是演哪一出戏?为什么要放他走?”城墙上,书剑看着城门外扬起的大片尘土,虽依着办了,却还是不太明白。 琴桑背着手站在他旁边,一袭黑衣像是融入了黑夜之中,唯有凌厉的双目,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锋芒。 “殿下此次诈死可是欺君之罪,若不让他带着鲁王的项上人头回来,他如何让陛下将此事抛诸脑后?” 书剑爽朗一笑:“琴老大,你可真是贼呢!不过,殿下那里人手够吗?” “淮安城的楚夫人早就想投诚,这次正好给她个立功的机会,还有殿下,他还要报鲁王纵火之仇呢!”琴桑冷道。 “看来,殿下又要抱得美人归了!这可真是一箭双雕呢!不过,宫里现在如何了?” “鲁王都逃了,徐公又亲自出马,你说呢?” 西直门,孙玮浑身是血靠着宫墙,身上插了几支箭羽,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为什么?我自问待你不薄,拿你当亲儿子看,你却背叛于我,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徐公须发皆白,目光威严之中带着浓浓的伤感。 “亲儿子……呵呵……”孙玮无力地笑笑,“那您为何不肯将若依许配给我?您知道,我,我爱她,却还是阻挠我们,让她去跟别的男人接触……把她当成……当成家族联姻的筹码……” 徐公叹了口气:“你就因为这个?那我告诉你,不是我不同意是若依不同意,她有自己的主意,她不喜欢你!” “不可能!”孙玮喊道,口中涌出大口鲜血,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清晰起来:“她,她最喜欢跟在我后面喊我哥哥,我等了这么多年,等她长大,她,她说长大了要嫁给我,你阻挠我们在一起,是你……我要,我要杀了你,这样才能……才能……娶……” 徐公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在他面前死去,心中悲痛不已!他早就察觉到了他不对劲儿,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心魔,心魔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才六岁,六岁的孩子,懂什么?怕是连她自己都忘了吧!” 徐公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 宋南沅收到穆北柘给她写的密信后,连着几日都在忐忑中度过,昨天一大早就出了城,跟着阎无双一起埋伏在京城去往安嫔老家,冀州的必经之路上。 果然,临到半夜,就听到大批马匹疾驰的声音。他们打足精神,各自拿起兵器,等到穆北榉的军队入了这片林间小路,手上弓箭齐发。 他们早就在路上设好了陷阱,地上撒了铁蒺藜,沿着道路的两方树木之间扯了半人高的坚韧细线,因为夜色漆黑,他们没能发现,前方的马匹接连遭了殃,摔倒在地,马上的士兵也跟着倒下,还没来得及起来,就被乱箭射杀。 队伍中间的穆北榉一慌,知道中了埋伏,想回头,却看到二人骑了马,身后大队人马将他们围住。 虽然夜色漆黑,但穆北榉还是认出了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他瞬间目眦欲裂,狠狠道:“你没死!” “不巧,差点就死了,可惜,碰到个神医,给救回来了。”宋南沅道。 穆北榉这个人,虽跟她没什么大过节,但这人可是杀死宋南湘的凶手,若是宋南湘没死,穆北柘何必找上她,更没之后那么多事!而且,谋反可是大罪!琴桑说了,捉他回京,将功补过,才能抵了他欺君的罪。 穆北榉气得脸都要歪了,想到第五舜京,想到他宫里那么险恶,可是他却那么容易就出了京,这一定是他们故意的,一定又是穆北柘的诡计,害死母妃,逼他篡位,再黄雀在后截杀于他!可真是阴毒! “穆北柘!你狠!”穆北榉知道,这个三弟早就想置他于死地,是不会放过他的,干脆就拼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给我杀!”穆北榉大喝一声,身旁死士立马冲了上去。 但阎无双也不是闹着玩的。她爹是个好汉,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好友,这几个月,又有不少来她这里投诚的,琳琳总总加起来,也有七八千人。 当然,她只带了两千人,但都是精锐,对付鲁王的人,足够了。 阎无双看着面前的人杀作一团,拿出马上弓箭,搭起弓来,目标直指穆北榉。 “你干嘛?” “杀了他!”阎无双的眼里,有仇恨。 “不行,不能杀,留他一条命,把他活着带回去!”宋南沅道。 但她还是说晚了,阎无双箭已出弓,精准射入穆北榉胸口,他瞪直了眼,坠下马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好人难做 穆北榉既死,战斗很快以单方面的碾压取胜。 阎无双骑着马,穿过成堆的尸体,走至穆北榉面前,忽然目光中就涌出大片悲凉。 “哎,便宜他了!”宋南沅紧跟上来道。 “便宜?” “是啊!本来,琴桑跟我说,最好把他活着带回去,然后给他判个火刑,烧死他!却没想到,这么一箭就让他轻松的死了。”宋南沅唏嘘道。 阎无双一愣,眼里的悲凉忽然转为淡淡的微笑,是她多想了呢!她还以为,她的齐王殿下又要念及兄弟之情,所以才迅速杀了这人,却没想到…… 算了,总归是死了,一切,也该有个了结了。 这时,齐明稷跑了过来,见穆北榉还是热乎的,道:“我看他好像还剩一口气,要不我把他再给救回来,让你们烧一次?” “滚!”两人异口同声。 齐明稷缩了脑袋,撇嘴转身:“好人难做啊!” …… 京城内,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鲁王殿下出逃后,皇帝派出了大队人马,去冀州追人,并下旨将安嫔娘家连诛九族! 深夜的林府安静的吓人。 绛珠公主和林驸马都去宫里参加宴会了,因为得知宫中出了事,没有确切的消息回来之前,谁都不敢大声说话,各自躲在自己房里收拾着细软,生怕天下的主人变了,会殃及自家主子,跟着遭殃。 林玉梁冷眼看着这一切,快步走向绛珠公主的院子。 林玉娇已经被关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日子,绛珠公主总以她身体不好,不能见人为由,连探视都不允许。 林玉梁再笨,也知道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事,所以趁着今夜公主的贴身侍女跟去皇宫,院子里其他人人心惶惶,守备松懈,悄悄溜进院子,找到林玉娇所在的屋子。 房门上了锁,窗户也都关的严实,但林玉梁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学了撬锁的技术,三两下打开门锁,进去后又匆匆关上。 屋子里很黑,能隐隐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很安静,只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玉娇!”林玉梁轻声唤道。 床上的人身体一抖,猛然转过身来,林玉梁借着床头一盏昏暗的烛灯,看清了床上人的模样。 他这一看,一下子掉了半条魂。 这女孩是玉娇没错,可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一张脸枯瘦干黄,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很久都没有打理了,甚至露出的半截胳膊,也都是皮包骨头,瘦的几乎不成了人形。 这才不到一个月,他的玉娇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林玉梁忍不住哽咽:“玉娇,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林玉娇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哥哥,救我!” “好,我救你,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林府,我们去一个没人能找的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林玉娇嘴张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好……” 说罢,她挣扎着就想坐起来。 曾经,当她知道穆北柘死了的时候,她是真的想死,但现在真到了生命垂危的时刻,她又有了倔强的,想要活下去的勇气。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母亲害得,她恨她母亲,她不会饶过她母亲的! “你别动,我去拿衣服,我抱你走!” 林玉梁拿起床头的衣服,帮林玉娇穿上,刚准备抱她起来,却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两人脸上皆露出惊恐的表情,紧接着,房门就被踹开。 绛珠公主站在门口,明明是一张绝美的脸此刻看上去却无比的阴冷恐怖。 “林玉梁,你好大的胆子!玉娇已经不小了,你这个当哥哥的还如此没有廉耻之心,竟敢深夜闯进她的房间!” “我,我只是担心她!”林玉梁有些哆嗦道。 “担心她?”绛珠公主冷笑:“来人,把林玉梁给抓起来,家法处置,今天我到要看看,是谁给你的勇气,敢跟我作对!” 林玉梁慌张站了起来…… “够了!公主,你管天管地,却管不到我儿子头上!你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哥哥心疼妹妹来看一眼也要家法处置?自己的女儿自己给折磨的不成人样儿,别人还不能关心一下了!虎毒还不食子,你却连亲生女儿都算计!堪称毒妇!”外面响起林平尚的声音。 他绕过绛珠公主直接走进房内,看到床上的林玉娇,也是一惊。 “玉梁,过来!”他把林玉梁护在身后,叹了口气:“公主,臣是窝囊,但再窝囊也要保全自家的孩子,明天我会奏请陛下派御医来给玉娇看病,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拉着林玉梁就出了门。 绛珠公主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公主!”青红有些担忧,要是宫里的御医到了,小姐把事情给说出去,那可就完了! “看着她,让我想一想!”绛珠公主看也不看林玉娇一眼,就回了自己房间。 林玉娇绝望了。对她的母亲,彻底绝望了,这一刻,她恨不得马上死去,只愿永远摆脱这个母亲。 绛珠公主回了房,却迟迟不能入睡。 她恨皇帝,可为了生存,她还是要经常入宫,满足他的心思。 她曾想过,可以拥有一段美好的婚姻,她期待过,但结果,仍是一地鸡毛,那个男人,深爱着他的发妻,从来都不多砍她一眼,偶尔目光相对,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只有厌恶,只有冷漠。 是她配不上他。 为了报复,她开始自暴自弃,她折磨不了别人,就只能折磨自己。 女儿,她曾经厌恶过她,生她下来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掐死她!但她做不到,因为她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她爱她,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自己孩子的。 可偏偏是她,把女儿害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宫里,经了一场惊吓,众人都惊神未定。除了绛珠公主和驸马因为担心家中儿女,禀报皇帝先走了,其他人,臣子们都被召往紫华殿,女眷们则被淑妃安排至宫内一处搁置的院子。 虽说已吩咐宫女太监们为她们准备了床被,但这些人哪里还睡得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齐王回来了 “陛下,您没事吧!”最先问候的是张相。就算他是两朝元老,经历了颇多变故,皇子造反,还是第一次碰到,难免有些慌乱。 “无事,只是受了点轻伤!”穆启元惨白着脸拉着阿彦的手,刚刚若不是这个小太监,他就没命了,因此就算叛贼皆已被诛杀,他还是不敢松开阿彦。 “鲁,鲁王呢?抓到了吗?”穆启元问道。 朝堂内一片安静。 “臣救驾来迟!”殿外,徐公穿着盔甲快步走进,身上仍残留着不少血迹。 穆启元像是看到了救星,匆忙上前:“徐公,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及时带兵杀入,朕,真可就没了!” 徐公拱手跪下,低头的时候眼里露出些许不屑,但语气依旧恭敬:“陛下,臣有罪!是臣教子无方,养子孙玮叛变,臣罪该万死!” 穆启元知道,他真正能仰仗的还是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们是真的忠于朝廷,而不会像那些根基浅薄的墙头草一般,风吹即倒。 “不不不!徐公,今日多亏了你,鲁王才不敢继续造次,只是徐公,可有抓到鲁王?”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毕竟鲁王手中还有他的退位诏书,若是他逃了出去,大可凭此光明正大的起兵攻城,到时候天下危矣。 “臣无能,因事出突然,城墙并未加紧布防,且鲁王一早就故意将东城门的禁军调至其他地方,他们没能拦住!”徐公道。这事说起来,要怪书剑。但他毕竟是自己亲手提拔的人,他若说出来,就是打自己的脸,只能把责任都推到鲁王身上,书剑这个人,等他回去再好好处置! “什么!”穆启元腿一抖,若不是阿彦扶着,他就要站立不住,只见他脸色苍白,几乎晕厥:“怎,怎么会这样!给我追!一路追到冀州,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已派人去追了,请陛下放心,臣定会在冀州将鲁王追捕归案,交由陛下处置!”徐公道。 这根本不只是抓他回来的问题,更要紧的是他的退位诏书。穆启元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他怕他若是说出来,这些臣子中的一些不安分的又要拿此事来说道。 “好,速速前去,一定要把他给我带回来,无论生死!” “启禀陛下,宫外有人来报,说齐王殿下回来了,还,还带着鲁王的尸首!”门外突然传来禀报,一时间,这个消息比鲁王谋反还要让人震惊。 穆启元再也站不住了,他腿一哆嗦,推开阿彦直直晕倒在地上。 “陛下!” 一片惊呼声。 “快传御医!” 御医一通抢救,把穆启元给弄醒了,毕竟,宫外齐王还等着传召,他们,不能就这么让陛下晕过去。 “你,你刚刚说谁回来了?”穆启元坐在龙椅上,有气无力。 “是齐王殿下。” “齐,齐王,你亲眼见着了?” “是,齐王在正阳门,等待传召!” “他不是死了吗?”穆启元喃喃道。 “陛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先传齐王进来,好好解释!”张相道。他其实一直隐隐猜着,齐王或许真的没死。因为这几个月他交好的那些直系官员都没有任何慌乱,甚至皆都暂避锋芒,连朝事都不甚积极。最为明显的就是第五奉年还有权家军。 而徐公,突然有些明白书剑的所作所为。他来他的北衙军,只是暂时的,他心中永远只有齐王殿下,甚至冒着被罚的风险,给齐王铺就回京的路。 他们这些人,包括鲁王的篡位,都算的清清楚楚的,连他,自以为掌握了先机,却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除了张相,其余人各怀鬼胎,皆都不敢开口,穆启元静静扫了他们一圈,无奈道:“传齐王!” 宋南沅在宫外站了许久,风很冷,吹得她有些心慌。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混过去,还有穆北柘,他现在在哪里? “齐王殿下,陛下传召!” 终于,里面有了回信。 宋南沅扫了眼身后的尸首,立马有人上前抬起,跟在宋南沅身后,入了宫。 “父皇,反贼穆北榉已被诛杀,请父皇查看!” 穆北榉的尸体被抬到龙椅下,穆启元只扫了一眼,就撇过脸去。胸口中箭,一击致命,死的倒也干净利落。 之后,他抬起头把目光看向宋南沅,直直地盯着,盯得她头皮发麻。 “父皇,儿臣有罪!”想到琴桑的嘱咐,宋南沅立马跪下,叩首请罪。 “罪?你诛杀叛党,何罪之有?”穆启元此刻已经不能控制自己说出口的话,只觉得眼前这个,他亲生的儿子,太可怕了。如果安嫔不死,鲁王不会反,鲁王不反,他回来就是欺君之罪,那个时候他势力已被其他皇子瓜分,哪里还能脱罪! 但现在,他是有功之臣,他不能说他有罪,他还得赏,重重地赏!这一切,恐怕早在他的计划之中,这个好儿子,真是让他心生胆寒! “儿臣因为一场事故,被误以为儿臣已死,还讣告天下,儿臣犯了欺君之罪!”琴桑说,哪怕皇帝不提,其他大臣也会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得在最开始提出来,好堵住悠悠众口! “你诈死……”穆启元努力镇定下来,组织着语言:“欺君之罪……朕……” “父皇,儿臣不是诈死,这件事是个误会!”宋南沅打断他道。她也看出来了,这皇帝确实被吓傻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误会……” “是,儿臣那夜本是去被烧的宅子那里查看火情,但半路被一个杀手给截住了,那杀手武功极高,用刀。当夜因为火情,王府乱成一团,儿臣身边也没个保护的人,只得与那杀手独自作战,结果打着打着,就被他逼出城外,连听到动静的城门守卫都被他杀害。儿臣当时恰好看到城门口拴着一匹马,情急之下就骑马逃出京城,但那杀手穷追不舍,儿臣身受重伤,差点就没命了,幸好被一位夫人所救,才活了下来。” 宋南沅解释道:“儿臣这几个月都在外面养伤,昏迷了数月,前段时间才伤势渐好,跟琴桑他们取得了联系。今天本是连夜回京,想给父皇一个解释,却不想恰好碰到鲁王出逃!”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向往 “齐王殿下,您怎知鲁王是叛逃出境?要知道鲁王谋逆可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说话的是徐公。他被书剑摆了一道,心里气闷的紧,不把这一口气吐出来,心里难受。 宋南沅没想到会来这一出,但她反应很快,站起来道:“本王并不知道,是鲁王,他见到我不由分说就向我下了死手,我只是拼命反抗,一不小心就……本王当时也很难过,本来带着鲁王的尸首是准备回京请罪的,但是却在鲁王的衣服里发现了这个!” 宋南沅拿出那张诏书,穆启元一下子呼吸就停滞了。 “这是……” “鲁王伪造的退位诏书!” 穆启元听到伪造二字,才松了口气。 “这上面字迹跟父皇一模一样,还有玉玺盖章,本王心想,父皇尚且身强体壮,怎会写此诏书,甚至把皇位传给鲁王!毕竟安嫔刚获罪赐死,此时无论如何都不合理。再一想,鲁王走得匆忙,本王就斗胆猜测,定是鲁王伪造诏书意欲谋反,被父皇发现后,落荒而逃,恰好就被我们给碰到了……”宋南沅跟着穆北柘那么多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口才却练出来了。一番言论,众大臣除了目瞪口呆,再无反驳之意。 就连徐公,也没再说什么,只看了眼诏书,随后呈给穆启元。 穆启元看过诏书,确实是自己刚写的那份,被一支箭戳了个洞,上面浸满了鲜血,想来本应该放在鲁王胸口的。 幸好齐王够识趣。他捏了信,瞬间撕个粉碎:“鲁王谋反,当诛,其部下皆斩,冀州赵家,诛满门!” 言罢,他看着宋南沅,欲言又止。 最后,是第五奉年先开了口:“陛下,臣认为,齐王殿下是被迫离京,此番立功而归,当赏!” 穆启元有些浑浊的眼睛看过众人,见他们无一人反驳,有些心累。但此刻,他已是筋疲力尽,不想再谈这些糟心事。 “朕累了,封赏之事改日再谈,既然鲁王余孽已经清除,今夜大家就带着自己的家眷各自回去吧!子时已过,已是新年,各自回家过个好年吧!” 这一夜,确实过得是胆战心惊! 众大臣不再多言,陆续退下。宋南沅看了眼地上穆北榉的尸体,转过身走向外面。 第五舜京和第五奉年随即跟了上去。 “殿下,您的伤可已经痊愈?”第五奉年问道。 “嗯。” “那就好。殿下,具体臣都听舜京听了,您这一趟着实凶险,之后可务必身边要带着暗卫,别再冒此危险。”第五奉年又道。 宋南沅点点头:“多谢太尉关心!” 想着,她又道:“两位已忙了大半夜,先回吧,本王还要去永和宫探望淑妃和平阳。” 她其实更想见的是穆北柘,琴桑说他在宫里,那肯定是跟淑妃平阳在一起的。 “那臣告退!”第五奉年和第五舜京告辞离去。 宋南沅则自己往永和宫走去。 宫里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鲜血染满了路面,宫女太监们不敢睡觉,拿了热水冲洗着路面。夜里很冷,经常刚把血迹冲散,地面就又结了薄冰。 宋南沅小心走着,还没走到永和宫,就看到三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借着宫灯,她看清这三人的面容。穆瑶,穆北柘,还有李倩。 “哥哥!”穆瑶最先冲了上来,扑进她怀里。 几个月没见,穆瑶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宋南沅知道穆北柘对平阳有多重要,因此抱了她,安慰道:“没事!一切都结束了。” 穆瑶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往她身上蹭了蹭。 穆北柘站在后面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有柔情,有赞赏! 倒是李倩,因为担心父兄,告了声辞就自己先走了。 “我们先去看姨母!”穆瑶擦了眼泪,拉着穆北柘往永和宫赶。 宋南沅被她牵着,途径穆北柘的时候,顺手把他也拉上了。就这样三人又回了永和宫。 本来,穆北榉恨死了淑妃,往这里派了很多人过来围剿永和宫,但淑妃宫里的人都是从权家带过来的,大都有些身手,再加上李倩也在,李家是世袭的武将,她一身武艺不必哥哥差多少,只守着宫门,直到穆北榉兵败逃走,这些人都没攻进来。 永和宫的宫人们都在清理地面。穆北枢毕竟还小,虽经了些惊吓,但还是没熬住睡着了。淑妃本就等着宋南沅,见了她后,上下打量一遍,知她身体已经痊愈,且连旧疾都已经完全治愈了,心中只有欢喜。 一番寒暄后,穆瑶留在了宫中,宋南沅则和穆北榉一起往宫外走去。 “这可是我们重新回来后的第一个年,却过得如此狼狈。”穆北柘叹道。 “算不得狼狈吧,惊心动魄倒是真的。”或许已经习惯了打打杀杀,宋南沅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慌。且余毒清除后,她发现自己的内力也上涨了许多,跟着风卿学了几天的剑术,感觉武功强上不少,以后,再也不会像最初那般束手无策了。 穆北柘看出来她的成长,心中只为她开心。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走着,直到宫外。 就像当初宋南沅帮棋玥的那个晚上,所有人都在宫门口站着,静静地等着他们,只是这次,多了一个阎无双。 宋南沅忽然觉得,待在齐王府,做齐王,似乎也不是件那么无趣的事,至少有这些人在,她就觉得什么事情都不是难事,她竟有些向往之后的生活了…… …… 绛珠公主一夜未睡,直到天亮,她打开房门,外面的太阳亮的刺眼。 “公主!”青红走上前。 “帮我梳妆,我要进宫面见圣上!” “是!” 淡紫色的宫装,精致的容颜,金钗映面,珠环相配,更衬得她雍容华贵不可直视。 绛珠公主走出院子的时候,深深看了眼玉娇的房间,之后决然离开。 “公主,今日起个大早,可是要去宫里?”半路林平尚拦住了她。 “对!我自己的女儿自己请御医,不劳驸马跑这一趟。” “公主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林平尚!我自己造的孽,终究还是得自己去还!玉娇虽骄纵了些,但是个好孩子,请善待她。” 这话跟她平时趾高气扬的态度截然不同,林平尚直觉有些不对,想问,她已经走远。 长裙曳地,只留下一个精致的背影。 第一百四十章 他还活着 绛珠公主进宫的时候,恰好宫里开始燃放新年炮竹,地面已被清洗干净,鞭炮味驱散了血腥味,若不是各人脸上都带着忧愁,她都开始怀疑,昨夜是否真的出了那样的大事。 皇帝寝宫,穆启元躺在床上,明明累得要命,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连鲁王都要杀他夺位,可见他这个位置坐得有多么摇摇欲坠。 他突然有些难受,若是当年,他的亲兄弟,大殷朝的太子没有意外身故,他此刻或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闲散王爷。太子仁慈,定不会为难于他,那个时候,他定会父慈子孝,生活和满。 他这个人,根本就不适合当帝王,但现在他除了期盼他的其他儿子能守些本分,别无他想。 做皇帝坐到这个份上,事事都要仰仗他人,随便杀个人都要引得儿子造反,也是窝囊。 “陛下!绛珠公主来了!”新晋大内总管的阿彦禀奏道。 “绛珠……快传!”绛珠公主是他心中最后的念想了。 “陛下!”绛珠公主进来后关了门:“陛下,您,还好吧!” 见穆启元脸色苍白,绛珠公主开口问道。她不是关心他,她此番过来,本就抱着被惩罚的心思。驸马昨夜说要请御医,他就是要挑明,告诉皇帝她不守妇道,与其让他来说,还不如她自己说。毕竟就算她不说,御医到了林府,玉娇难免胡言乱语,御医回来跟皇帝一讲,还不是引他猜忌。 “绛珠!朕现在只剩下你了!朕身边,只有你是真心待朕的了!”穆启元猛地抓住绛珠公主的手,眼里含着泪。 绛珠公主心里冷笑,面上却安慰道:“陛下何出此言,这整个天下都是陛下您的,他们都是您的子民。” “不,如今四处起义,大臣们都不听朕的,就连鲁王都要造朕的反,也只有你,是完全属于朕的。绛珠,陪陪朕好吗?” 绛珠公主把手从穆启元手中抽出:‘陛下,妹妹自是心系陛下,只是……’ “绛珠,你知道吗,齐王他没死!他回来了,朕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就又结束了!以后这朝廷,就又成他齐王的朝廷了,绛珠,朕真的很难受,你陪陪朕,住在宫里陪朕几天,好吗?”穆启元央求道。 齐王没死,他竟然没死!那她现在又在做什么?玉娇那般不死不活又为了什么? 绛珠公主眼神一冷,道:“陛下,齐王他真的没死?” “他杀了鲁王,他带功归来,现在,朕更拿他没办法了!绛珠,你给朕出出主意,朕该怎么办!”穆启元眼神慌乱。 绛珠公主在房间里踱步走了两圈,最后又站到穆启元面前:“陛下您难道不治他欺君之罪?” “朕想啊!但他振振有词,说自己是被王行之刺杀,差点死在外面,根本就不知道京城里的事。他一大早就说身体不适把御医叫过去了,御医说他身上确实有致命的刀伤,若不是有名医医治,根本就活不下去。王行之又死了,朕根本没法推翻他的言论,朕不但不能罚他,还得赏他诛杀反王有功!”穆启元愤怒道。 绛珠公主站在那里,想了想,倒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有救了。她无非是为了穆北柘寻死觅活,穆北柘还活着,她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自然不会再提当夜的事。 “陛下,齐王再不好,也不会像鲁王,要抢您的皇位,只要他能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您大可像从前一样,好好地当自己的皇帝。他爱怎么做就让他怎么做,您不跟他计较,放宽心便是。何必如此忧愁,不过是过回从前的日子罢了。” “可是,朕心有不甘!” “不甘又如何?只要您还是皇帝,您想要什么,他们自会想办法去满足,跟齐王拼个鱼死网破,最后便宜的还不是别人!就像前段时间他不在京,只是肥了您的几个儿子,您除了没人约束着,可落到其他好处?陛下,知足常乐!”绛珠公主劝道。 皇兄啊皇兄,你没什么本事,还怕别人管着这天下,就不怕哪天天下亡了,自己成了亡国之君。 绛珠这一番劝解,穆启元又想通了。是啊,他到底在害怕什么!齐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权势抓在自己手中,但都从未动过他,今后肯定也不会,他只要稍加收敛点,不就行了。 “陛下,”绛珠公主见他相通,不再多言:“玉娇今日病得愈发厉害了,妹妹此次进宫,是想请陛下派个御医过去帮她诊治诊治,还请陛下准许!” “你不在宫中多陪陪朕?”穆启元道。 绛珠公主心中冷哼,你果然自私,亲生的女儿,她的生死一点都不在乎。 “待玉娇身体好些,妹妹自然会来宫里陪陛下!” “好,玉娇都病了有段日子了,我这就派御医过去。”穆启元说着,想从床上站起来,但腿脚却有些无力。 绛珠公主忙上前扶住他,但穆启元身体很重,她一个没扶稳,穆启元竟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陛下!”绛珠公主吓了一跳,想要把穆启元扶起来,却发现他突然身体僵硬,脸都有些扭曲了。 “陛下!快来人,快请御医!” 皇帝中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京城。 绛珠公主一等到太医,就匆匆出了宫,毕竟当时房里只有她跟皇帝二人,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她逃不了干系。 她回到林府后,先是进了林玉娇的房间。 见她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她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你能不能像个人?为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的齐王从来都没把你放在眼里过!你在这里命都快没了,他却在齐王府好吃好喝庆祝自己立功归来!” “什么?”听到齐王还活着,林玉娇的眼睛立马有了神采:“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齐王还活着!玉娇,别傻了!陛下中风,跟先皇生前一样,现在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娘护不了你几日了!好好活着好不?这世上的男人千千万,你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浪费自己的一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年初一 “他还活着!”林玉娇喃喃地只念着这一句话! 绛珠公主真的是恨铁不成钢,气得转身就走出房间。 “公主!” “青红,给玉娇熬一碗稀粥,她若是还想再见着齐王,就得活下去。若是她一心求死,饶是神医也救不了她了,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 穆瑶脚下生风,跑得飞快,进了齐王府就恰好碰上准备出门的宋南沅。 “哥哥!”穆瑶示意下人关好府门,拉着宋南沅走进殿内。 “平阳,我得到消息说陛下中风了,可是真的?”琴桑问道。 “是真的。”穆瑶道:“姨母和贤妃都在殿前侍奉着,我去看了一眼,他连动都动不了了,嘴巴张着合不上,话也说不出来,听说他中风前最后见的那个人是绛珠公主。” 因为是大年初一,所有人都在府里,此时除了棋玥在张罗着早膳,其他几个都聚在大厅里,各自凝眉。 “琴桑,你说怎么办?”宋南沅问道。 昨夜她已跟穆北柘和琴桑通了气,知道琴桑也是知情者,之后宋南沅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由琴桑来说,穆北柘以目光示意。 琴桑想了想,道:“晋王现在尚远在滁州,没个七八天回不来,他若是回来,必会想方设法争夺皇位。这几个月,他在京中威望最高,这次回来又带着军功,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必须把诸事搞定!” 宋南沅不笨,瞬间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她有些不敢想,她这几天才完全接受自己是个王爷的事实,如今又让她做皇帝,这太难了。当王爷还有他们帮忙拿主意,当皇帝,难不成要让穆北柘垂帘听政?估计大臣们不会同意的。 “我觉得可以。现在四处局势动荡,很多人都怀有异心,王爷若不及时登基稳住朝局,待晋王回来,难免又是一场大战,天下将危矣!”穆北柘也开口道。 父皇都已经快不行了,他此刻可顾不得什么父子情谊了。 宋南沅有些不解:“他晋王也颇有治国才能,皇帝让他当也不是不可!” 琴桑狠狠剜了她一眼:“哪有这么简单!晋王是有才能,可他心眼儿小,他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杀你,不仅是你,第五太尉,舜京,权家军,怕是都要成为他消灭的对象!你要是想死,就啥都不做,乖乖等晋王回来把皇位让给他。” 宋南沅脖子一缩,噤了声。 “哥哥,父皇是中风,但先皇也是如此,还撑了足足一年,我想,最重要的是我们先拿到遗诏,之后等父皇过世再顺理成章地登基。”穆瑶出口道。 琴桑跟穆北柘四目相对,见他微微点头,开口道:“一年?他的罪孽,怕是撑不了一年。” “琴桑,你的意思是……”穆瑶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各种阴谋诡计见的多了。他们是想杀了父皇,然后栽赃给绛珠公主。 当然,她不是顾及父皇,在她知道杀害母妃的凶手就是父皇后,就恨不得亲手将他杀死。但真要这么做的话,那可是弑君的死罪!一旦暴露,岂不是十分危险。 “放心,我们会计划周全,不会有事的。”琴桑手掌附上穆瑶肩头,示意她放宽心。 当然,比穆瑶还慌的,是宋南沅。 穆北柘前世十三年都不敢做的事,让她去做?真是不把她的命当命看:“不行,这事我做不来。” 琴桑笑了:“不必你做,你只需日常探视,诏书得请淑妃帮忙,其他的,我想齐大公子应该有办法做到毫无痕迹!” 琴桑说着,看向准备偷偷溜走的齐明稷。 齐明稷讪讪一笑,回过头来:“我当然有办法,可是这,我不敢啊!” “表哥,我知道你的心结,事成之后,殿下就是皇帝,你要加官进爵,岂不是易如反掌,到时候你祖父自然会原谅你的过往。”穆北柘开口道。 他也是见了刘合,才知道齐明稷被赶出齐家的真正原因。 两年前,宋家出事,齐明稷心中实在内疚,就跑去向齐老先生承认了药本是他偷的,但他只为研究,是刘合偷偷拿去卖钱,惹了大祸。 宋夫人是齐老先生最疼爱的女儿,当时自然气急败坏,将他打了五十杖,赶出齐府。齐明稷想帮穆北柘解毒,应该也是为了赎罪,想要有朝一日能重回齐家。 他其实,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想到前一世的齐明稷,穆北柘又有些唏嘘,若是那是另一个世界,他又是否终其一生都活在内疚之中,因无法帮他解毒,而郁郁不欢! 齐明稷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见刘合!” “可以!” 齐明稷抿抿嘴,见实在逃不掉,道:“给我一天时间,我去配上几服药,保证让御医看不出问题,但又能让他加重病情。不过我得先进宫看一眼他的病情,不然我不好计算药量。” “这个殿下可以帮忙!”琴桑看着宋南沅道。 当下,齐明稷就穿了身太监的衣服,跟着宋南沅一起进了宫。 晋王不在,吴王和韩王听到消息已经进了宫,宋南沅算是去的最迟的一个。 穆启元床前,以淑妃贤妃为首站了一大堆妃嫔,吴王和韩王看过之后,见父皇不能言语,两人站在一旁小声讨论着。 见到宋南沅进来,两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起迎了上去:“三哥!” “什么情况?”宋南沅问道,同时看到屋里站了这么多人,眉头一皱:“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吵吵闹闹的父皇如何安心养病!” “齐王!”淑妃听到宋南沅的声音,推开人群站了出来,同时向那些妃嫔道:“看都看了,陛下需要静养,你们都先回去吧!” 安嫔的事过后,淑妃就一直掌管后宫之事,其他人不敢多言,皆噤声退下,只有贤妃,没有动。 “贤妃姐姐,本宫知道你惦记陛下,但一直守在这也不是个办法,几位皇子都已经来了,我们何不先退下,找御医商量下对策?”淑妃劝道。 她知道贤妃的心思,还不是想着自己儿子不在,要帮他看住皇帝,怕皇帝把皇位给了齐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没几天了 贤妃见三位皇子都在,想着齐王再胆大,这一会而功夫也闹不出什么事,就跟着淑妃出去了。 打发走这些人,就只剩下吴王和韩王。 吴王宋南沅接触的不多,前世江南被穆北柘摆了一道后,他就被贬至州郡,之后听说心郁成疾,没过两年就去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本人是没有争位之心的。前世或许皇帝为了制衡穆北柘,给了他一些念头,所以他放手搏了一次,但现在鲁王的尸首还摆在监察司,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不会以卵击石的。 韩王,她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虽然这几个月的经历已经让她的感情淡了许多,但她依旧相信,这个男人绝没有穆北柘说得那般不堪,应该也没有夺位的心思。 “四弟,五弟,六弟现在尚在滁州,现如今也只有我们几个可以扛上一扛,父皇他现在这个情况,你们来得早,御医可有什么说法?”宋南沅问道。 吴王穆北桉摇了摇头:“御医说,父皇气急攻心,怕是……” 宋南沅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前世皇帝可是挺长寿的。也是,前世他可没经历过这样惊险的事,再加上前段时间纵欲过度伤了身体,难免撑不住。 看来,或许根本不用等他们动手,皇帝就自己嗝屁了!宋南沅对他没半点好感,所说让她代替穆北柘做皇帝有些赶鸭子上架,但皇位要是落到他人手中,怕是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她。毕竟穆北柘权利太大,没哪个兄弟当了皇帝还能容忍他的存在。 有时候,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宋南沅叹了口气:“也怪我,被人刺杀惹了这么大的误会,鲁王才会一时心急竟想要……父皇平日里最是喜欢他,这次一定受了很重的打击!” “怎么能怪三个呢!”穆北彬一如既往的察言观色:“鲁王再心急,这可是谋逆!父皇已经很看中他了,给了他处理朝政的大权,是他自己不知好歹!” 宋南沅深深地看了穆北彬一眼,知道此生与他无缘,难免又有些唏嘘。 但齐明稷一直在给她使眼色,她顾不得那么多,“这样吧,你们一大早过来,应该也累了,先回去歇息一下,我替你们照看一会儿父皇!” 两人知道三哥既然回来了,他们二人就说不上什么话了,上前跟睁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话的皇帝告了声退,就走了。 齐明稷忙上去给皇帝把脉,把完后,他刚准备开口,又被宋南沅拉到一旁,宋南沅低声问道:“怎么样?” 齐明稷也小声道:“纵欲过度,本就外强中干,这一下,没几天了。” “那是不是根本就不用你下药?” “那要看你们的计划了,说是没几天,高不准他能撑,兴许还能活个一两月。” 宋南沅眉头一皱,道:“算了,先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齐明稷忙退到一旁低垂着头。 房门打开,原来是贤妃和淑妃。 刚刚贤妃见吴王韩王都出去了,生怕这边出了什么意外,急匆匆地就要赶回来,淑妃自然不能不看着她,就也跟了过来。 宋南沅事已办完,也不停留,跟二人告了辞,就出来了。 贤妃心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应该什么也做不了的,走上前见皇帝神情跟她们出去时无甚两样,就放下心来。 回到王府,宋南沅只找了穆北柘,关起门来道:“穆北柘,你当真要这么做?其实皇帝也撑不了几天了,要不我们就弄个遗诏,让他把位子传给你得了。反正他又不能言语。” 穆北柘好笑地看着她:“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以为我六弟是省油的灯?除非在他回来之前一切尘埃落定,不然他是不会承认的。” “可是贤妃一直在那看着,赶都赶不走。”当然,也是宋南沅怕,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实在做不来。要是能换回来就好了,都说皇帝好,但他可不是那块料。 穆北柘拉着她坐下,道:“其实你不必太紧张,一切有我们呢。凡事都有琴桑去周旋,诏书,我已经找人拟造好,父皇的字,很好仿造,只欠一个玉玺,只是如何把贤妃引开,还是个问题。” 宋南沅很头疼:“你自己去想,反正我是想不来,你们一个个智勇双全的,我只是个胸无点墨的小女子!” 穆北柘见她鼓着腮帮子趴在桌子上,一脸的气闷,在她身后抱住她宽阔的肩膀:“好了,你再是个小女子,以后我也得仰仗你生活。你想想,当皇帝不好吗?我可以做你背后坚实的臂膀。其实你也不会很操劳,我们让琴桑为相,辅佐你,你要是觉得皇宫里闷了,我们也可以微服出访,日后,我们要是还换不回来,就再等十年,等枢儿大了,我们就把皇位传给他,让他做皇帝,然后我们退隐江湖,游玩山水,好不好?” 宋南沅撇撇嘴:“后面的事以后再说,就说这几天的事,我实在是没这个胆子。” “也不用你做什么,这样吧,你要实在不想做,就称病在家,就说因为年前受了伤,又忧心父皇,就染了风寒倒下了!外面的事由我们来做。我现在是郡主,若是姨母传召,我也是可以进去的,宫里的事就由我来做。怎样?”穆北柘柔声安慰道。 “真的吗?我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自然合适,这样反而让你避了嫌。” “好!本来就是你们闯出来的祸,那你们自己搞定,我什么都不管了啊!”宋南沅孩子气地说道。 “好,不管,我去找齐明稷了。” “去吧去吧!”宋南沅向他摆摆手,趴在桌子上。 穆北柘刚走一会儿,阎无双就进来了。 “殿下!” 宋南沅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来干嘛的:“现在到处都乱成一团糟,待事态稳定,我就帮你。” 阎无双笑笑,道:“我不是来催你的。我来这,是有其他事要跟你商量。” “其他事,什么事?”宋南沅坐直了问道。 “听说因为去年收成不好,各处都有流民,很多人连家都没有,更不用说过个好年,我想回响水县,开仓济民,至少让他们过个好年。”阎无双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怕害了她 宋南沅心里一暖,没想到阎无双是个这么为民着想的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吃过午饭就走。其实开仓济民这件事我年前就想做了,但因为鲁王这件事,就耽搁下来了,当然现在也不晚,会响水县的途中,我会沿途宣传,让无家可归的人先去响水淮安安置下来,若是太多,其实……” 阎无双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还想让你帮忙请临近的县也跟着开仓。你要知道,滁州之乱本就是饥民被逼无奈,朝廷又不作为,才引发大乱,一直镇压,短时间内可行,时间长了又要卷土重来。有些灾重地区,还是得国家出点力。” 宋南沅开始去想前世的事情,今年因为穆北柘撂挑子不干,确实多了许多前世没有的天灾人祸,想想前世,似乎他的确做过开仓济民的事。江北一带,这几年收成一直不好,滁州又逢大旱。就算她读书少,也知道,但凡是农民起义,那多是因为吃不饱饭,晋王此去镇压,必是一番杀戮,虽段时间内震慑住了,但若不从根本上解决吃饭的问题,还是会引起百姓反意。 “这个我会考虑的,待朝局稳定,我也会按照功劳给你请功,不让你们担上反贼的名头。” “那就多谢了!” “其实应该我谢你,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宋南沅道。 阎无双摇摇头,抿嘴浅笑:“不,是你自己意志坚强,撑下来了。而且,我救你多出于私心,不想百姓受苦而已。” …… 因为昨夜的年夜饭没有吃成,中午的时候,棋玥就给补上了,这一次王府里摆了好几桌菜,不但他们几个,还有家丁暗卫们,也都坐在桌前,人难得的齐全。 宋南沅和阎无双闲聊完就来到饭厅。因阎无双是客,所以她就坐在宋南沅身侧。 穆北柘和琴桑姗姗来迟,所有人就等着他俩,棋玥很有眼力劲儿地腾出来宋南沅身侧两个位置,但琴桑一回来就抢先一步坐在了离宋南沅最近的位置,穆北柘今日心情好,看了一眼,也就坐下了。 但当他坐定后,看到宋南沅看都未看他一眼,一直低着头跟阎无双小声说话,脸立马就沉了下来。 “昨夜之事多亏了楚夫人出手相助,才能顺利入京,我在此谢过楚夫人。”穆北柘打断二人谈论,举杯道。 阎无双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杯子:“不必多谢,就算没有我,殿下也会有其他办法,我只是借殿下的名义,帮自己一把而已。” 两人碰杯而饮,宋南沅素知穆北柘这个人小气吧啦的,知道他又在挤兑阎无双,因此故意夹了个菜放到阎无双碗里:“楚夫人一番奔波,多吃点肉补补身体。” 要知道肉这类食物,在齐王府很少见,一般只有过年秦叔才会大发慈悲允他们多炒几个。 但今天秦叔眼观耳闻,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王府里唯有的三位女子身上。 宋姑娘刚被封为郡主,是他最中意的,旁边那个虽然样貌体质都比宋姑娘好上不少,但毕竟是个新寡妇,不好!剩下的那个更不用说了,就是一个细作,当然,若不是她一直跟鲁王暗中通消息,被方源给一字不差地传回来了,他们也不至于能提前得知鲁王的计划。 这个女人,他们自是不愿意留的,但毕竟是过年,谁都想和和气气的,就把她也给叫来了,等吃了这顿饭,就把让她回云州。 秋言此刻坐在最末位,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吃着白米饭。连菜都没夹一口,当然也没人搭理她,此刻的她坐如针扎。 当她今天看到方源大摇大摆地走进齐王府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一直以来她都是个被人戏耍的对象。其实不是她想依附鲁王,而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那个时候她以为齐王真的死了,她一个女人孤苦无依,就算惧怕鲁王,也得在他那里寻求个庇护。结果,还是她太蠢了,反成了别人搞垮鲁王的引线人。 她知道齐王府定是留不下她了,但若是回了云州,宣平侯也不会轻易饶了她,到时候更是生不如死!她必须尽快再找到另一个靠山。 当然,她更想的是先解了自己身上的毒,她本人没什么本事,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自己的容貌,但若是她身上的身上的摄魂香不除,如何让庇护自己的男人长命百岁。 秋言想着,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跟她离得不远的齐明稷。听说他是齐家传人,医术超绝,一定可以帮她。 齐明稷正在想设计皇帝的药方,吃得时候时不时地就两眼呆滞,别人问他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人虽风流,但却是个药痴,钻研起药方来那是茶不思饭不想的,说了几句见他不怎么理,也就没人再跟他说话。 但冷不丁被一双眼睛盯上,他还是好奇看了一眼,见那佳人目光含情看着他,他忙撇过头,肩膀一抖。 他是好美人,但知分寸,从不招惹不正经的女人,且一般也只是嘴上占便宜,不会做不轨之事。 秋言也是听了他的为人,所以才冒险暗送秋波,结果人家避之不及,让她心中颇为难过。难道她真的就这么不堪吗?她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在座之人,因为跟王爷久别重逢,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宋南沅身上,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殿下,有件喜事我得跟您提一下!”书剑笑嘻嘻道。 “喜事?什么喜事?”宋南沅好奇问道。 “那自然是……”书剑一把揽住棋玥肩头,笑得贼兮兮:“我们这位财神爷有了心上人了!” 棋玥白皙的脸颊一红,道:“殿下,您别听书剑瞎说,他这人就爱开我的玩笑。” “哟,你这小子可别赖账啊!人家姑娘先表白的,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畏畏缩缩的,勇敢地把人家娶回来!”书剑拍了他脑门一下道。 棋玥吃痛,往下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当时您不在,我心里六神无主的,所以就没应。但后来想想,人家从小就定了亲的,若是我这番去找她,日后她定,定会被人耻笑……我怕害了她。”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说服 棋玥这一说,宋南沅立马明白了,已经定了亲,那肯定就是烧鸡店里的那位罗姑娘。前世他们十年后才认识,那个时候罗铃花因为生育之事被婆家折磨的几乎半条命都快没了,偏偏最后有问题的还不是她。今世既然他们得以提前相遇,为何要错过,白白浪费了二人的青春。 “棋玥,可是罗家的那位小姑娘?”宋南沅问道。 棋玥见她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脸更红了:“殿下您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谁偷偷的先跟殿下说了?书剑……” 书剑抿嘴笑着摇摇头。 “好了好了,我自己猜的,你认识的女子总共也没几个,那小丫头挺好的。书剑都说了,是她先表明心意,那说明人家愿意冒着被人耻笑的风险嫁给你,你还如此躲闪,是个男人就别辜负了人姑娘的心意!”宋南沅道。 她记得前世棋玥挺男人的,每日巴巴的就等在那姑娘家门口,天天嘘寒问暖,死缠烂打一整年才将人家娶进门。也是,前世他那个时候已经而立之年,也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与如今的羞涩自是不一样。 棋玥见殿下都支持,立马挺直了腰杆:“殿下,您真的同意?” “当然,好事要趁早,我们王府这半年各种不吉利,是该办一门亲事去去晦气了!”宋南沅道。 棋玥乐的就要站起来,但发现自己有点太急了,就连忙又坐了下来:“我,我明天就去!” 众人都被他逗乐了,一番吃吃喝喝,直到未时才都散了。 刚刚在饭桌上人多,不好说话,一吃完,宋南沅就被琴桑和穆北柘拉进书房。 宋南沅知道,又到了说正事的时候了。其实她只是个传话的,只要他们商量好通知她就行了,何必弄成一副要跟她商量的架势,她又什么都不懂。 “殿下,上午我跟郡主去拜访了几位重臣,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陛下驾崩后的登基事宜,大多数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但有一件,必须得你亲自去办。”琴桑郑重道。 “何事?”宋南沅问道。 “说服魏国公徐平!” 这个人宋南沅知道,就是昨夜在大殿上拆她台的人,也是许若依的爹。 “为什么要说服他?说服他什么?” “魏国公是北衙军统领,这次鲁王宫变若不是他出兵反叛,鲁王说不定就真的得逞了。可以说,皇家的安危全在他一人手中,想要顺顺当当地登上皇位,就必须得到他的认可!”穆北柘解释道:“但魏国公这个人刚正不阿,只认正统。于国,这是国之大幸,北衙军就需要他这样的人。但于我们来说,却是个麻烦,若是得不到他的支持,六弟归来,他带着七万南衙军,与魏国公里应外合,就算我们拿了遗诏,只要魏国公不同意,我们就难登帝位。” 宋南沅对朝廷之事真的是一头雾水:“可是我们不是还有第五奉年吗?他不是当朝太尉吗?” “太尉只是虚职,并无掌兵之权,真正的军权还是在魏国公手中。当然,舜京是右羽林军的副统领,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会帮我们,但他毕竟年纪小官职小,手下没多少兵。李毅到是有兵权,但现在尚远在边关。我已派人送信给他和舅舅,只是就算他收到消息回来,也得等一月之后,到时候事情已成定局。”穆北柘耐心解释道。 宋南沅讶然:“这么说你在京城根本就没有兵权?那你之前是如何做到那么嚣张的?” 琴桑扶额叹息,穆北柘哭笑不得:“你都不知道我的过往的吗?权家军你总该听说过吧,连着三代驻守边关,保大殷朝百年平安,我母妃是权家的女儿,姨母淑妃是母妃堂妹,他们若想朝廷长治久安,就必须得忌惮着权家军。 北衙军是因为老魏国公在,我们才一直没有机会,但舜京已经在军中开辟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书剑现在也在北衙军任职。若不是父皇这次病的急,过个三五年北衙军有一半都是我们的了。还有南衙军,本来贺飞将军是南衙军副统领,但六弟出京前寻了个理由把他罢职了,他智能留在京中。” 宋南沅迷迷糊糊听了个似懂非懂,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现在京城里的北衙军是魏国公说了算,要想登基就必须得说服魏国公。 她有些烦躁。魏国公这人虽老了,但脑子好用的很,昨天晚上就差点被他拆台,一定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这事不好办。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点难,但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你不努力,等六弟回了京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听话,忍一下,等你当上皇帝,想做什么都依你!”穆北柘道。 琴桑见他语气宠溺,眼神亦是温柔,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人,有些心里无趣。 宋南沅撇撇嘴,“我很想帮你们,但是我这个人你们都清楚,是真的胸无点墨。当然,我口才还可以,但当官的哪个不是人精?小事上糊弄糊弄还好,这等改朝换代的大事,我如何开口?” 穆北柘把她按到椅子上,示意她不要心急。 “魏国公这个人认正统,只要我们能拿到诏书,就好劝。只怕贤妃捷足先登,先与魏国公交涉,我们就不好办了。所以趁着她还没想起来这茬,我们得先行一步,稳住魏国公。” 穆北柘道:“首先呢,你得让他知晓你的心意,跟他诉诉苦,告诉他你这些年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朝廷安稳。接着呢,你要搞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就我看来,他年纪渐长,苦于后继无人,所以最怕的是北衙军的军权落入他人手中,这个你得给他一个保证,保证会任用他选定的继承者。当然他的义子已死,现在他还头疼着呢……” 穆北柘细细说着,宋南沅在一旁认真听着,琴桑长呼了口气,心想,殿下从来都喜欢聪明人,见到如宋南沅这般蠢笨,事事都要再三嘱咐的人,一般情况下理都不想理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甘之如饴 琴桑还以为他要多费些口舌教宋南沅,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殿下根本就很享受这个教人的过程,又或者,殿下在心里是真心喜欢宋南沅的,所以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蠢笨,他眼里,只有她的好,他甘之如饴。 琴桑向来都是最懂殿下心思的,如今这种知心,反让他心里很是失落,他的殿下,再也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听懂了吗?”穆北柘几乎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讲给宋南沅了。去见魏国公,以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跟着去,书剑最适合,毕竟他现在是魏国公的属下。但书剑这个人比较毛躁,不如让琴桑跟着一起去。 宋南沅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懂不懂的问题,主要是,有时候你算得再准,还是会出岔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行!我一个女人,过去说话只会让魏国公觉得你轻看他,让书剑和琴桑跟着你!” 宋南沅一听到琴桑跟着去,心里立马就稳了七分:“好,琴桑好,琴桑比你料事如神!” 穆北柘翻了个白眼,本以为重生后能占了先机,却没想到万事都有意外,一点改变,整个世界都跟着改变,现在连他也猜不透往后的走向了。 琴桑到是很意外宋南沅会如此看他:“不敢说料事如神!不过你虽然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倒也有些小机灵,我虽跟着你,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是不能开口的,到时候你就看我眼色行事。” “知道了!我们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 …… 宋南沅换了身衣服,跟着琴桑出门的时候,却看到秋言鬼鬼祟祟的,往齐明稷的院子走了过去。 齐明稷的风流性子几乎人尽皆知,难不成短短一日的时间他们就暗送秋波,互相看对眼了?不能的吧,齐明稷医术那么高明,能看不出秋言身上有问题? “琴桑,我想跟上去看看。” 琴桑没有宋南沅那么八卦,但秋言这个人身份特殊,不得不防,于是他点了点头。 当下两人悄悄跟到秋言身后,进了齐明稷的院子。 齐明稷还在研究药方,看到秋言进来,神情立马一紧,往后退了两步。 “侧王妃请留步!有什么话,就在那里说!” 宋南沅抿嘴一笑,这齐明稷看来也是知道的,还晓得保持距离。看来只是秋言一厢情愿罢了。 她屏住气息,继续看戏。 “齐公子,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秋言果真就站在原地,开口道。 “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齐明稷一脸谨慎。 秋言汪着一双泪眼,看上去很是让人怜惜,“我知道,齐公子医术高超自是看出来我身上怀有异香,但这不是我自愿的,我本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因为外貌被宣平侯看上,抓进侯府培训成细作,但我并不想帮他做事,我只是想好好活着。但我知道,因为我的身份,王府里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秋言哽咽着落了泪,齐明稷毕竟是个心软的,看到她哭,态度立马软了三分。 “你别哭,有话好好说。” 秋言拿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从小就被宣平侯以药养体,成就了一副迷惑男人的身躯,但我很讨厌这样的我。齐公子您是齐家传人,一定知道如何把我身上的毒给解了,我不想成为人人嫌弃的存在,亦不想成为宣平侯的工具,还请齐公子帮忙!” 秋言说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齐明稷吓了一跳,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你快起来,这样,我最近比较忙,待我这边事情忙完了,我就帮你,如何?” “谢齐公子!”秋言说着,又道:“可是齐公子,殿下一向不喜我,我怕过不了几日,就会被殿下送出王府,所以齐公子您能不能早些帮我……” “不行,眼下的事比较重要。这样吧,我去跟殿下说一下,让他先不赶你走,行了吧!”齐明稷道。 这小子,果然耳根子软,听不得女人话! 宋南沅想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们两个躲这里干嘛?” 她和琴桑都看得认真,皆被吓了一跳。 “楚夫人,你怎么来了。”宋南沅道。 “我一会儿就走了,来跟齐公子道个别。”说着,她就走到院子里,看到地上的秋言,也是一惊:“哟,侧王妃,您在这里干嘛?” 秋言本欲起身,但被阎无双刚刚说话声音不小,他们都听到了。她转过身去,见宋南沅和琴桑也跟着走了进来,吓得忙又跪了下去,话都说不利索了。 “殿,殿下……” 宋南沅示意她起身,之后绕过她走到齐明稷身边。 “殿下,你来我这有事吗?”齐明稷问道。 宋南沅摇摇头:“无事,就是顺路恰好看到侧王妃进了你的院子,就过来看一眼。” 齐明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我可说清楚了,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本少爷可是有分寸的。” 宋南沅噗嗤一笑:“你慌什么!刚刚我都看到了。琴桑,你觉得该怎么办?” 琴桑想了想,道:“既然侧王妃有改过自新之意,我们何不帮她一帮。只是侧王妃,近日府里诸事繁忙,我们暂且顾不得此事,你就在自己院子里耐心等着,等齐公子忙完,我们会去找你的。” 琴桑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想要帮忙,就不要自作聪明,老老实实待着。 秋言忙磕了头:“谢殿下,谢琴桑!秋言这几日就待在朱锦苑,没有殿下的吩咐,不会再出来了!” 说着,她就起身走出院子。 宋南沅心想,得多派些人盯着她,不然一不小心再被她溜出来,万一让她听到些不该听的,岂不坏事! 想完,她又看向阎无双:“楚夫人这就要走了吗?” “是,我留在这也无事可做!且阿谦身体不好,我也不放心他,就不叨扰殿下了。”阎无双道。 这段时间宋南沅已跟阎无双几乎无话不说,听到她要走,想到往后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竟有些舍不得。但她也知道,阎无双留在京城于谁都无利,只能道:“好,路上注意安全!”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意欲何为 跟阎无双道别后,宋南沅和琴桑找了书剑,就往魏国公府走去。 路上书剑有些心虚:“殿下,昨夜我故意放走鲁王并放你们进京,徐公一定不会给我好脸色的。” “就是因为如此才要带你过来,好好跟徐公道个歉,不然,你这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琴桑道。有宋南沅在场,徐公不会不给这个面子,不过,说辞也得实现想好。“你就说,你不知宫变之事,鲁王要你开门,你不敢不应,事后见殿下回来,才发觉事情不对,所以来请求责罚。” 书剑点点头:“这个我清楚,只是徐公是个固执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说通。” 一提到这个,宋南沅就头大。但眼看徐国公府已在眼前,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进府的时候,恰好看到宁妃匆匆去了后院。按礼制,后宫妃嫔初二之后才可回家探亲,今天才初一,想来也是因为皇帝突然重病,心中拿不定主意,所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按理说,淑妃和贤妃二人掌控后宫,应该已经封锁了消息,她应该是一大早就偷跑出来的,毕竟宋南沅进宫的时候,并未看到她。 “徐公!新年好!”看到魏国公,宋南沅忙堆笑拜年。 “齐王殿下!”魏国公行完礼,又摇头:“好什么好!老臣为官数载,临了老了,遇到这等事情,怕是今天这整个京城都没个好心情。您看,大过年的,除了宫里,竟没一个敢放爆竹的,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瑟瑟发抖着呢!” 宋南沅坐下,接过递过来的茶,放到旁边案上。 书剑忙上前行了个礼:“徐公!” 魏国公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许气愤。当然,站在书剑的立场,他所作所为并无过错,但他不喜欢自己军中有别人的眼线,更不喜欢别人欺瞒于他,本欲新年过后,就将书剑从军中除名的。 书剑见他不理他,忙跪道:“徐公,书剑知错,请徐公责罚!” 魏国公坐在宋南沅下位,轻嘬了口茶:“程百骑忠心为主,何错之有!” 他这话,显然是跟宋南沅说的,意在责怪他有意安插下属在自己军中,于他不义。 宋南沅暗嗤,是你自己以为我死了,亲自请书剑过去的,如今又这般态度! 但她还是帮书剑解围道:“徐公,书剑曾经也确实如您一样,以为本王已死,所以才加入北衙军,后来放鲁王出城,是因为他不知道宫变之事,待事后知晓,已是晚矣。昨夜之事确实凑巧,他是无心之举!” 魏国公自是不信,但齐王都开口求情了,他自是得给个面子:“算了,起来吧。” 只是他当下应了,事后还是决定迟早寻个理由把书剑给免职,省的日后麻烦。 “徐公,刚刚本王看到宁妃似乎回府探亲了,您这边,可是已经知晓宫里的事了?”宋南沅转移话题道。 魏国公见宋南沅直来直去,索性也不绕弯子:“殿下今日去宫中拜见,可知里面什么情况?” “御医说父皇受了惊吓,再加上身体虚弱,气急攻心,怕是撑不得几日了!”穆北柘说了,朝中之人早就对皇帝彻底失望,尤其是这些老臣,还支持着皇帝,全凭一腔忠心,对皇帝本人,是没什么感情的。 果然,宋南沅说完,魏国公脸上并未见伤心之色,只唏嘘道:“没想到竟会出了这等事情!唉!鲁王本就是陛下最疼的皇子,鲁王宫变,陛下一定伤心至极,所以才会气卧在床。只是新年伊始,这朝中之事,尚不知该由谁来做主。” 就算皇帝好好的,他也从未做过什么主。宋南沅撇撇嘴,道:“可惜六弟尚在滁州,归来尚需大半个月,听闻滁州大捷,本该是喜事,但如今……” “晋王第一次出兵,只短短一月,就剿除叛贼实数谋略超群!如今陛下垂危,老臣想,还是得等晋王回来了,诸皇子都在,再做打算。毕竟陛下尚未下诏,我们也不好做些什么。”魏国公道。 果然,他老谋深算,不愿做出头之人。 宋南沅想想,道:“宁妃难道没有告诉徐公,陛下此刻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全凭一口气撑着,就算他有心下诏,也无法告知众人。” 都是聪明人,魏国公知道齐王来找他的真实意图,但无诏立君,他这个老臣,做不到。 “殿下,臣只认诏书。或者,容臣和张相,太尉一起进宫面圣,聆听陛下口谕。”魏国公正色道。 宋南沅长叹一口气:“徐公,您应该知道,现在晋王手握七万南衙军,若是等他回来,陛下仍无法言语,到时候夺位之争,必是血流成河!昨夜宫墙之内,尸横遍地,血凝成冰,一片人间地狱,难道徐公您想让昨日之事重现?您乃两朝元老,诸位皇子可谓是您看着长大的,各人之品性您应该都清楚。谁有容人之心,谁又有治国之才,您应该心知肚明!徐公,您到底在犹豫什么?” 魏国公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宋南沅,宋南沅强忍住心中的慌张,不卑不亢看了回去。 片刻后,魏国公摇头苦笑:“殿下,臣不愿做千古罪人。” “魏国公此时无为,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届时晋王带着重兵,杀入京城,您是拦?还是不拦?又或者,晋王借着兵权称帝,您觉得,其他皇子还能保全性命?包括您的外孙,四弟吴王!” 宋南沅提到吴王,魏国公脸色一变。 果然,他确有私心,有扶吴王称帝心思。但刚刚穆北柘都跟她提了,吴王不行!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这点魏国公是清楚的。 魏国公沉吟片刻,道:“齐王殿下此话似乎严重了。臣无意偏向于谁,如今既无遗诏,又无皇后,若皇帝驾崩,自然是长子为尊,嫡长子早夭,鲁王已死,殿下您顺理成章,又何须顾忌什么!” “魏国公您清楚,晋王此刻拥兵在外,若无诏书,他能甘心认下此事?” 魏国公脸色渐渐沉重:“那齐王殿下您意欲何为?” “请魏国公作为见证,由陛下在诏书上盖章,立我为继承人!”宋南沅道。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挺心虚的,但书剑和琴桑都在旁边看着,她只能装腔作势说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说服 魏国公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茶杯在案上茶水晃动,差点飞了出来。 “殿下!您刚刚说了陛下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您这样,可是要谋逆?” 宋南沅被他这一吼,差点就失态了。若不是琴桑在她身后按住她肩头,她也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了。 宋南沅强自镇定,喝了口茶。 “徐公,您应该清楚,就算没有诏书,顺理成章也该本王继位。但本王有此一举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殷朝不受战乱之苦。若是晋王殿下无兵权尚可,但他此刻手握重兵,他若有心争位,没有诏书的情况下必定是血流成河!且本王已经提醒徐公,晋王无容人之心,就算他继位,必定会对于他有威胁的人赶尽杀绝,您难道想看到皇室手足相残的局面?” 魏国公在房间里踱着步,神情飘忽不定,但他还是不敢做此事:“齐王殿下,晋王素来温和,我想是您过虑了。” 这魏国公,也太过顽固了。 宋南沅手指在案上扣了扣,往身侧琴桑看了一眼。琴桑刚欲开口,宋南沅忽然脑子一亮,站了起来。 “徐公,您还是不够了解六弟!” 说着,她顾不得当下天气寒冷,解了腰带,扒开上衣,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众人都被她眼前这一举动吓坏了! “这……”魏国公看着那道深可入骨,长约半尺的刀伤,往后退了一步。 宋南沅裹好衣服,道:“徐公,这样的伤口,背后还有一条,若不是本王命大,若不是本王的朋友以命相抵,本王早就死在京外了!” 魏国公想起昨夜齐王说他被一刀客追杀,齐王殿下身手不错,能伤他至此,还杀了一人,难道这刀客是……魏国公立马联想到被诛杀满门的王行之…… “徐公应该已经猜到了,刺杀本王的是王行之,与他同行的,还有晋王殿下的侍卫林青!王行之与皇后在入宫前有私情,晋王殿下答允他,只要他与林青合计刺杀本王,就帮他带皇后出宫,但晋王殿下出卖了他,并将此消息故意透漏给书剑。书剑当时真的以为本王已被王行之杀害,所以对王行之恨之入骨,所以当夜才联合陈敬将王行之诛杀于皇宫西墙。徐公,晋王对本王无情至此,难道您还以为,他是个温和之人?” 琴桑在宋南沅身后,见她满口胡诌,却偏又有理有据,嘴角轻笑。看来他又多虑了,这姑娘,根本就是个人精。 魏国公久经沙场,那身上的刀伤,一看就是新伤,他方知齐王所说非虚,必是经历了生死之逐,才侥幸捡回一条命。齐王的才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若是陛下驾崩,他确实是不二人选。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但此事,又怎能只有他一人相助。 “殿下,皇帝病危之时劝陛下立诏是老臣该做之事,但绝非臣一人之职,还请殿下请张相,太尉一同前往,有此三人,才可成诏!” 话说到这份上,宋南沅知道,她成功了。 “他们二人,本王必会亲自去请,还请徐公放心。” 魏国公眼神微动,见内门后宁妃向他递了个眼色,又拱手道:“殿下,老臣还有一事相求。” 宋南沅眉头微皱,这老家伙果然想趁火打劫:“徐公请讲!” “老臣之女若依已经及笄,臣请求,若殿下登基,立若依为后!” 宋南沅这次是真的惊呆了,包括她身后的琴桑。他们都以为,魏国公最多只是想保全自己在北衙军的权利,却没想到,他胃口这么大,竟然想要皇后之位。 宋南沅走了两步,不待琴桑示意,就直接一口回绝:“皇后之位,本王已有合适人选,恐怕要让徐公失望了。” 魏国公料到她会这么一说,冷哼道:“立诏一事事关重大,老臣会先跟张相商议一下,还请殿下多等几日!” 这老匹夫,刚刚还同意,现在怎么又变卦!宋南沅气极,但皇后之位,只能给穆北柘,不然她这个皇帝也是做不长远的。而且,她的后宫,可容不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女人。 宋南沅看了眼琴桑,琴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们先回府,再想办法!” 宋南沅点点头,刚准备告辞走人,想到徐若依,又停了下来。 “徐公,本王知道您的想法,无非是觉得家中无子,义子背叛,怕日后后继无人,后辈无依。但您认为三小姐真的适合为后吗?本王见过三小姐,生性豪爽,颇有男子气概,让她入宫为后,怕是她一声的束缚,您觉得,她会开心吗?不开心之人,哪怕身居高位,亦是一生孤苦,若张皇后,哪怕死,也要拼了命的逃离宫墙!徐公,您若是真心疼爱女儿,就不该将她推入宫中,这,是要她去死!” 魏国公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思索着,他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都如自己一般刚毅,老大虽懂事嫁入皇宫,但从未快乐过,若依是被娇惯坏了的,她难道会听他的? 是,齐王猜的没错,他只是想让魏国府日后有个仰仗,不至于他百年后就此落败,但可惜若依只是个女儿,他除了给若依争一个皇后之位,别无他计。 宋南沅见他眼神闪烁,知道说到他心里去了,于是趁热打铁道:“本王不想昧着良心应允皇后之位,本王此生只爱一人,就算此时作为权宜之计应下此事,日后定做不到与三小姐举案齐眉,本王不想学父皇做一个负心之人!但本王答允本相,会保吴王一生平安,保徐家世代荣耀!” 魏国公忽然眼眶一红:“殿下……” “往朝历代,皆有女中豪杰,她们不依赖家族,不依赖男人,只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三小姐虽是女儿身,但本王会让她继承魏国公爵位,招婿入门,所生之子长子为继!若是三小姐有男子气概,敢入军杀敌,立下军功,就连北衙军,本王也会给她留一席之位……” 宋南沅看着魏国公忽然泪水溢满眼眶,深吸一口气:“本王诚意至此,请徐公细细思量。本王告辞!”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会同意的 离了魏国公府,一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最后,是书剑打破了僵局。 “殿下,您真的要给徐三小姐公爵之位吗?这可从未出现过女子继承爵位的先例啊!” “你都说了先例,等我们都已作古,这事就成了后人依仗的先例!”宋南沅扯皮道。 琴桑嘴角噙着笑,没有做声。 书剑见琴桑都不作声,知道他应该也是认可的,但公爵也就算了,殿下甚至还想要徐三小姐在北衙军任职,女子怎可在军中任职,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殿下,这事也就算了,您为何还给徐公许诺要给三小姐在军中留有职位,这,这谁会信服啊!” 宋南沅朝他翻了个白眼:“这就是画的一张大饼,我说了,要徐若依立有军功才可上任,她要是有这个本事,自然人人都信服,若是没有,那此事也就作罢,你不动脑子想的吗?” 书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殿下好计谋!这三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哪受得了军中之苦,肯定是没机会立下军功的,这可不就是个大饼嘛!” 宋南沅不置可否,却在转头间看到对面桥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对着河面一起发呆。 这两人怎么遇到一起了?看来,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就算世事变迁,该遇到的人,还是会在另一种情况下相遇。 “哎,殿下,那不是徐三小姐和林玉梁嘛!他们怎么走在一起了!”书剑咋呼道。 他嗓门本就大,这一吼,桥上两人立马察觉了,将目光投向这边。 纵使知道齐王已经归京,看到真人,他们还是有些惊讶,遂走下桥过来行礼。 宋南沅有些埋怨地瞪了书剑一眼,道:“两位可是在此赏景?” 林玉梁因为林玉娇的事,对齐王颇有怨隙,因此并未答话。 倒是徐若依,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也不是赏景,就是各自家中都有伤心事,所以碰巧遇到了,就互相倾诉一番。” 宋南沅知道孙玮是徐若依一起长大的义兄,林玉梁自是为林玉娇卧床不起而愁,都是因为家中亲人,自然能有些共同话题。但见徐若依脸上带着红晕,看林玉梁的眼神也比平常温柔许多,想来她还是如前世一般,一见倾心了。 宋南沅乐得他们发展,也不多说什么,就告辞往齐王府走去。 刚刚跟魏国公那一番较量,她出了一身冷汗,再加上昨夜一番折腾,没怎么睡觉,此刻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回府后,她还真就脱了衣服钻被窝里就睡了。 穆北柘还以为她受了挫,忙跑过去问琴桑。 琴桑斜眼乜了他一眼,道:“你这个宋南沅,可真是不了的。我还以为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结果,她倒是出人意料,不但让徐公松了口,还拒了徐公想要皇后之位的念头,甚至大放厥词,要让徐若依继承公爵之位,保他们徐家世代繁荣!这样的话,怕是你都不敢说。也就她,不懂朝纲,不懂礼法,所以张口就来,也不怕日后无法兑现!” 穆北柘闻言失笑:“她真的这么说的?” “我骗你作甚?” “其实让徐若依继承公爵之位也没什么,徐公为国为民有大功,他的功德当保他后世无忧。我是说不出这样的承诺,但真把这事提到明面上,也在情理之中,我想不会引起太多的反响。” 琴桑撇撇嘴:“那我要是说,她连大将军之位都给徐若依留着呢!” 穆北柘一惊:“这话她都敢说?女子为将,这传出去不是个笑话?” 琴桑喝了口菊花茶:“她倒也不是完全没想法,大殷朝律法,有军功才可封将,徐若依要想在北衙军当大将军,得先去边疆立军功。当然,徐若依一个大小姐,定是吃不得这个苦的。但怕就怕在,徐公一个狠心,真把她给送到军中去了,这可就麻烦了。” 穆北柘闻言思索片刻,道:“也没啥,她要真能立功那是她的本事,给个虚职还是可以的。估计魏国公也不会把这事往心里去,他想的,只是保徐家世代繁荣罢了。” “说起来,她虽对朝事不甚了解,但揣摩人心却是天生的本领。魏国公都被她一番言论给镇住了。我想,此事应该是成了的。” “之后,只看太尉的了,看他是否能劝住张相,让他也出一份力。” “徐公都松口了,张相是个聪明人,皇帝不仁不义,杀了皇后还灭了王家满门,就连张相仅剩的妹妹也逃亡在外不能相见,他应该会同意的。”琴桑道。 “但愿如此!”穆北柘说着,接了琴桑递给他的茶,一口饮尽。 …… 宋南沅睡醒的时候,已是半夜,她翻了个身,却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 “穆北柘?”宋南沅喊了一声,见他没醒,于是蹑手蹑脚下了床,穿好衣服后走出房间。 这睡了半天,着实饿了呢。 她本欲去厨房找些吃的,却看到棋玥屋里的灯还亮着,于是走过去敲了门。 棋玥打开房门,见是殿下,忙道:“殿下醒了吗,我这就去给您准备夜宵。” 看来这府里,最懂她的还是棋玥。“我跟你一起去吧。” 宋南沅不想打扰睡在她房里的穆北柘,这几天他应该也累坏了,她这个人心思重,能睡个安稳觉不容易,就不吵他了。 “我早就让厨房做了粥温在锅里,就等着殿下起来随时能吃到。”棋玥领着宋南沅进了厨房,从锅里拿出一盅山药粥。 “只有粥吗?”宋南沅问道。 “秦叔说了,半夜不能吃得太油腻,容易积食,只喝个粥就可以了。” 宋南沅哂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的病已经好了,身体无需再像从前那样养着了。” “秦叔说了,病去如抽丝,不能任性。殿下,反正没几日您就要大业将成,到时候秦叔定是跟不进去的,您就再忍几日,省的惹了他老人家不高兴!”棋玥笑道。 宋南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看这齐王府我根本就当不了家,什么都是秦叔说了算。他是长辈,我就再忍几日!” 宋南沅确实饿的厉害,粥又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喝完一碗虽然腹中温暖,但还是没吃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跟他们一般? 她在厨房里四处瞅着,就瞅到了一盆新炸的肉丸子。 “棋玥,我没吃饱。” “啊!可是秦叔说了,晚上不宜过饱,您这又是大半夜的,忍忍吧,没几个时辰就吃早膳了。” 宋南沅嘟了嘴,盯向那盆肉丸子:“就吃几个肉丸子,可以不?” “秦叔知道了会骂我的。” “此事你知我知,别人又不知道。我就吃五个,好不?” “这是凉的。” “我们红烧一下。” “红烧的太重味,吃了对身体不好。” “棋玥!”宋南沅板起脸:“我出去了几个月,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都不听我话了是不?” 棋玥很少看到殿下这般孩子气的跟他讨几个丸子吃,见她一副委屈又气愤的样子,还是心软了:“殿下,您说的,只吃五个!” 宋南沅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就五个,你帮我挑,我自己来烧。” “殿下您会吗?小的就没见您下过厨房。” “刚学的。”宋南沅说着,就指挥棋玥拿了小灶,烧起炭火。 棋玥一边忙活,一边心里一酸,他这金枝玉叶的殿下,这段时间定是受了不少苦,竟变得如此贪吃,还学会了做饭。 宋南沅只顾着吃,哪里顾得其他,支了口小锅,下油放丸子,放调料,只是趁着棋玥扭头的功夫,又往里偷偷加了七八个丸子。 棋玥一扭头就看到锅里丸子的分量多了一倍,瞬间有些哭笑不得:“殿下,这丸子腻得慌,就算您多放了,我怕您也是吃不下的。” “吃不下再说吃不下的事,我现在啊,就馋这几个丸子。”宋南沅拎勺炒着,待丸子热透了,盛进盘子里。 棋玥晚饭后一直在房里对账,就怕殿下醒了找吃的,此刻也是饿了,看到肉丸子香气扑鼻,也想吃上一口。 “小的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做菜,没想到殿下手艺还不错,闻起来好香。” 宋南沅递给他一双筷子:“喏,想吃就吃一口,之前在魏府,我经常跟风卿偷偷做吃的,风卿也夸我手艺好呢。” “风卿那个孩子啊……”棋玥好羡慕呢。 两人拿着筷子就吃了起来。棋玥本想着自己多吃两个,殿下就能少吃两个,省的殿下身子不痛快。但吃了一口后,又被美味吸引,再吃就不是为了殿下,纯粹是觉得好吃,想多吃一口。 宋南沅也是生怕他抢,吃得很快,没几下,肉丸子就被二人一扫而光。 厨房外守职的画锋见了,不禁宛然一笑,自从经历了淮安城的事,殿下身上就多了些人气儿。不是说从前的殿下不好,而是他也希望,殿下能多些快乐,而不是始终紧绷着神经,永远都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样,太累了。 宋南沅并未吃饱,但棋玥说得对,肉丸子吃多了会腻,于是他们二人又回去喝了几口茶,终于,棋玥熬不住了,要回去睡觉。 宋南沅想着是自己睡颠倒了,也不再为难人,就自己回了房间。见穆北柘还在那睡着,就偷偷从柜子里翻出自己从淮安带回来的话本,点了蜡烛裹了毯子,靠在贵妃榻上看了起来。 正当她看到俊美无双又性情无常的贵胄公子把明明离不开公子,却又总是花样出走的夫人推到榻上的时候,冷不防头顶一个阴影,然后书被抽走了。 “冷寒霜按住璃月殇的双手,尖锐的下巴抵着她的下巴,薄唇在她耳边轻启:‘你是本公子的夫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殇,你是我的,我恨不得把你吃进我的肚子里,这样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你放开我!你个冷酷无情反复无常的混蛋,是你把我送给别人的,现在又把我从别人身边抢回来,我是什么?是物品吗?你挥之即来丢之即去?霜,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冷寒霜一双凤目冷如冬雪,薄唇贴着……”穆北柘脸一黑,翻到封面看了一眼:“霸道贵公子爱上落魄小娇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宋南沅,本王教你读书识字你就这般拿来用?我记得在淮安城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烧完了吗?怎么又看起来了?老实交代,你又买了多少,藏在哪里了?” 宋南沅自知理亏,拿毯子捂了脸不理他。 穆北柘把书丢到一旁,现学现用双手按在榻上,隔着毯子在她耳边道:“你不说,我就自己找。哦,小风卿一定知道这件事,他这个孩子最老实,我去问他保准一问一个准。” “别!”宋南沅把脑袋从毯子下钻出:“别烧好不,我就偶尔拿来看一下,保证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着迷,就每天只看半个时辰,可以不?” 穆北柘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一点身为王爷的威严都没有,也不知道琴桑白天说的,她把魏国公唬住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种没营养又荒*的书籍,看了只会让你降低智商,不能看。” “可是我看里面那些男主都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阴晴不定,霸道无理……”宋南沅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上。 穆北柘轻吮片刻,抬起头来目光如水:“我也像他们一般,动不动就亲亲我我的吗?” 宋南沅脸红到了耳根,随即又把脑袋钻进毯子里,声音像蚊子一般:“不,你比他们还无耻!” “你喜欢看,就说明你喜欢这样的我。” “才不是,我就是想看看那些女主们是怎么虐男主的,日后都拿来对付你!” 穆北柘轻笑:“那看来,这些书更留不得了!” “别!”宋南沅立马出毯子,却擦到穆北柘嘴唇,最后又停留在刚刚的地方。这人,就等着她上套。 她趁着那人还未亲上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再一想,不对啊,此刻她才是男人,且她身怀武功,无论如何穆北柘在力量上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怕什么! 想着,宋南沅就一个翻身把穆北柘压在榻上,随手扯了自己的腰带,把穆北柘双手往后一绑,缚在榻旁的龙头上。 穆北柘脸色一变:“宋南沅,你干嘛?” “我还能干嘛?看书。”宋南沅说着,提了蜡烛走到床上,钻进被窝中看起了书。 第一百五十章 依靠她 穆北柘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瞧着宋南沅那得意忘形的样子,他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想到此时处境,他忍下了。 他静静地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宋南沅看了一会儿书,扭头一看,那人似乎睡着了,眼睛轻闭,呼吸均匀。她想,穆北柘前世哪有这么好说话,但他披着的毕竟是她的皮囊,她还是狠不下心绑他一晚上。于是就放下书,轻轻走了过去。 手腕上已有些红痕,在细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宋南沅怕把他弄醒,小心解着绳子,刚把他手放到身侧,准备给他拿一床被子盖上,手突然被穆北柘抓住。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宋南沅见他半带嗔怒地笑着,撇撇嘴:“我不是舍不得你,只是舍不得这身体受苦。” “没区别。”穆北柘起身,环住宋南沅脖子,近近地呼气:“我真想,现在我们就换回来。” 宋南沅嗤笑:“我跟你相反,我不想换回去了。” “为何?” “身为男人,有着太多的好处。譬如,我现在有武功,再也不怕你欺负了,还有,走到哪里别人都要惧怕我三分,想要什么转眼就有人送上来了。哦,对了,说不定过不了几日我还可以赚个便宜皇帝过过瘾,到时候我定要选些秀女入宫,陪我……” 穆北柘脸一黑,伸手捂住她的嘴:“你白天还说你心中已有皇后的人选,都把徐若依给拒了,怎么现在又想选秀女?你知道怎么用吗?” 宋南沅脸一红,扒拉开他的手:“什么怎么用?想什么呢?我就想凑成一桌打麻将而已!” 穆北柘噗嗤一笑:“你怎么想的!当皇帝后要每天处理政务,面见大臣,到时候恐怕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还打麻将。” “那不是有你嘛!本来就是你的事,你自己做,我只负责当个傀儡皇帝。”宋南沅道。 穆北柘脸上的笑容一凝,问道:“你说的皇后人选,是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让别人当皇后,发现我是冒牌的怎么办?”宋南沅翻了个白眼,觉得穆北柘有些白痴,不过她突然又想到一些事来:“穆北柘,我们要是当了皇帝,琴桑他们怎么办?难不成让他进宫做太监?是不是太难为他了!” 穆北柘差点笑喷,忙捂住嘴巴,他自个儿笑了半晌,才道:“宋南沅,你脑子里怎么尽想些奇葩的问题?琴桑说你在外面可是很能说的,脑子也灵活得很,怎么一回家就像个,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让琴桑当太监?亏你想得出来!” 宋南沅噘噘嘴:“你平时什么事情都会过问琴桑,不让他当太监怎么帮你随时出谋划策?” “你,你也太狠了吧!琴桑他,可是有将相之才的!右相的位置空缺已久,你觉得我们会便宜他人?” “右相!让他做宰相吗?也是,宰相权利那么大,是不是有他在,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了?” 穆北柘沉吟片刻,道:“这事日后再谈,现在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呢!好了,先睡觉,明天还得进宫看一下父皇,如果太尉办事够快的话,应该明天就能收到准信儿了。” 宋南沅摇头:“我睡不着!” “让你白天睡那么久!”穆北柘打了个哈欠:“乖,再睡会儿,不然明天没精神应对那一大堆事。” 说着,他就靠到宋南沅腿上,这次却是真睡了。 宋南沅瞧着他安静的容颜,睡觉时身体躺的直直的,一点都不乱动,忽然心中就有些心疼。她也不知道这心疼到底是为的这张脸还是为的这个人,只觉得穆北柘似乎一直都是寂寞的,虽然有一大堆人在为他卖命,但他们都敬他爱他,却从来不敢与他如此亲近的接触。 又或者,是他们互换了身体,她才会觉得,那个强大的男人在这个小小的身体内,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脆弱,所以才想要依靠着她,来重铸自己的城墙。 贵妃榻并不大,两个人着实挤了些,宋南沅将穆北柘拦腰抱起,放到床上,想起身,那人在睡梦中似是本能般,抓住了她的手:“不要离开我……” 宋南沅听着他喃喃的呓语,叹了口气,合身躺下,将他抱在怀里。 宋南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待醒来时,穆北柘已经起了,房间里没有他的人影。 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却看到穆北柘坐在院子里发呆。清晨太阳初起,阳光洒在他脸上,橘色的光芒下,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宋南沅走了过去,走到他旁边。院子里的石凳很凉,还带着露水,宋南沅见他目光深沉,怕他又是起床气作祟,就装得漫不经心道:“今天太阳可真好!你什么时候醒的?” 穆北柘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转为温柔:“刚醒,起来晒晒太阳。” “看时辰不早了,怎么大家都没起来?” “昨夜他们高兴,就喝了点小酒,难得过年,就让他们多睡会儿,毕竟这几天,有的忙得。” 宋南沅见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心情不好,放下心来:“我去厨房找些吃的,饿了。” “等下!”穆北柘抬头看着她,眼神说不出的怪异:“昨天是你抱着我睡的?” 房顶上,小憩的画锋听到这句话,耳尖的他腿一抖,差点坐起来。 “怎,怎么了?有问题吗?”宋南沅脸一下子就红了。 穆北柘自然知道画锋就在附近,房里的话他不偷听,但在院子里,他肯定不会漏过的。 “没什么。”几个月的时间,他已把这张脸养白了许多,此刻带着淡淡的红晕,很是羞涩。 宋南沅还从未见过厚脸皮的穆北柘露出这神情,心里竟有些得意:“反正婚书都被你给写了,我们两个结婚是迟早的事,抱一晚上怎么了!” 穆北柘嘴角淡笑:“那你那位侧王妃呢?” “我不管她,你自己做主!” “那日后若你……你还娶妃吗?” “……”宋南沅低头凑近了:“你是在吃醋吗?” 穆北柘清亮的眼睛看着她:“我名声已经被你给毁了,你得对我负责,此生,你只能娶我一个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做个见证 宋南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人换了身体还渐入状态了,难道他真不打算换回来了? “你没病吧!”宋南沅探了探他额头,冰冰凉凉的,没烧啊! “所以你还想多娶几个?” 宋南沅有意跟他开玩笑:“那是,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佳丽,我……” 她说着,见穆北柘脸色渐渐阴沉,忙转了话语:“我才不学他们!我就要一个皇后足够了!” 房顶上画锋终于没忍住,轻笑一声,碰到了房顶的瓦片。 宋南沅听到大惊:“画锋,你又偷听我们说话!” 画锋从房顶上露出半个头:“属下不是偷听,您在院子里,又不是在屋里,还不能听了?” 就连画锋,也变得调皮了。 穆北柘朝画锋招招手:“画锋,下来。” “哎!”整个王府早就认可了穆北柘未来女主人的身份,所以都很听他的话。 “画锋,你做个证,王爷说过,他此生只娶我一个,若是他反悔,天打五雷劈!” 画锋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无意中听了个墙角,怎么就被拉来做这等见证。 “殿下,郡主,我昨夜值守了一夜,这会儿有点晕乎乎的,刚刚你们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楚,我先去补个觉,找风卿过来值守。”说罢,他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喂!……”穆北柘有些无奈。 宋南沅笑看着他,道:“你看,他们只认我这张脸,你就省省心吧!” 穆北柘也是一笑:“本就没指望他们,有琴桑一个,就够了!” 宋南沅觉得,若不是前世她看得明明白白,都要以为这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得!我知道我斗不过琴桑,我也没心思跟你们斗,只要管我吃香喝辣就行了。说起来确实饿了,走吧,一起去厨房找吃的去。”宋南沅拉着穆北柘就走。 穆北柘还从未见过哪个正儿八经的王爷天天往厨房跑的。平时他都是去饭厅,王府准时开饭,他吃过后,其他人才吃。当然一般琴桑都是跟他一起吃的。 但自从宋南沅当了王爷,作息不规律,经常睡到日晒三竿,有时候又大半夜饿得找宵夜,所以那段时间厨房里的人天天挨秦叔的骂。 昨天还好,因为过年秦叔心情好没说什么,这几日必须得纠正回来了,不能天天由着她的性子来,每天五更就得起,读些政史书籍。马上朝事都要运转起来,她得先学着跟琴桑去应付那些大臣们,不能腹中一点墨水都没有。 还有字,不求她字字都跟自己写的一般好,但名字还有常用的那些字得照着他的笔迹学个像模像样,以备不时之需。 穆北柘细细盘算着,直到吃完饭,他已经在心中罗列了半个月的学习计划。 这时,琴桑才迟迟过来。 他也算个酒量大的人,昨天跟书剑一起喝酒,书剑醉的不省人事,他把他送回房自个儿又喝了些,后面也有些醉了,所以才起的这么晚。 但琴桑速来很能调整状态,吃了饭后,就立马精神起来,整理衣冠后,出了门。 “他去哪?”宋南沅问道。 “吴王府上。” “穆北桉?去他府上干嘛?” “你忘了他跟魏国公的关系了?昨夜魏国公尚未完全同意,所以我们得趁热打铁,说服吴王拥你上位。”穆北柘道。 宋南沅拉着他进了房间,关上门,问道:“前世穆北桉不是跟你作对,被你给逼死了吗?这世他会拥护你?” 穆北柘想起前世的事,心里就一痛。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穆北柘不念兄弟之情,先后逼死了自己三个兄弟,可是谁又知道他心里的苦。 “他本无意与我为敌。他在江南布下产业,是有一定的野心,但最初也只是为了自保。他后宅糜乱,徐公不喜欢他,纵使他身为皇子,徐公也视他为耻,更不会支持于他。无权无势又无财的皇子,注定是得不到父皇的重视的。所以他想像穆北榉一样,有一份自己的产业,于是他就拉拢了钱家三叔。” “就是上次你去江南,欲杀你的那个?” “对!” “那你还说他无心与你为敌!” “不一样,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大势已去,自然都想踩我一脚,但前世,他最初确实是不想对付我的。他只想讨得父皇的开心,让母妃多些眷顾,让母族得以延续罢了。”穆北柘说着,眼神骤冷:“是父皇,为了制衡于我,给了他可以继位的幻想,所以他开始筹谋,几次三番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只是一一还击,真正赐死他的,是父皇!” 宋南沅听的一头雾水:“你这父皇到底在想些什么?早立太子不就行了,一直让你们兄弟几人斗来斗去的,自己的儿子他不心疼的吗?” “他怎会心疼,他只是为了自己。早立太子,怕是他根本就活不了那么久。我的这些个兄弟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真立了太子,他们定会弄出场意外,杀了父皇。”穆北柘道。 “那他立你为太子不就行了?” “他最不敢的就是立我为太子,因为他知道我最恨他了。”穆北柘冷笑:“他这个人没什么治国才能,阴谋诡计却使得厉害,让我们兄弟几人互相制衡,为了争功自然费劲了心思地治理国家,原本摇摇欲坠的大殷朝反而后来又稳固下来,他本人则是坐享其成,一直活得好好的。” 宋南沅摇头,还有这样的父亲:“那你说他图什么?他总要死的,儿子都死绝了,他把位子传给谁?” “父皇他最不缺的就是皇子,而且,他心中早就有中意的人选,只是因为这孩子年纪尚幼,不能及早公布,怕有人加害于他。” 宋南沅惊讶道:“那孩子是谁?” 穆北柘轻笑:“你见过的。” 宋南沅仔细想了想,她见过的未成年的皇子,只有一个:“是十三皇子?” “对,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甘心居他于下十三年,把一切锋芒都揽在自己身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鸡毛掸子 宋南沅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就一酸:“所以你一直都在为十三皇子遮风挡雨,帮他奠定根基,只为他将来能顺顺利利地接任皇帝?” 她也有些明白皇帝的想法。他的儿子们都太能干,能干的让他害怕,所以他让他们窝里斗,却把继承人锁定在对他威胁最小,又母族强大的幼子身上。 他这个人,从来都是最精致的利己者,只为自己着想,从不把他人的生死看在眼里,哪怕这些人是他的至亲骨肉。 “没错。所以你该明白,就算没有我,也会有第二个人在我这个位置上,做我做过的事,一切都是父皇的计谋,只是我们都身在局中,看不透罢了。” 宋南沅静静看着他:“你后悔过吗?后悔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死在你面前?” 穆北柘低着头,眼框微红:“我自是后悔过,在我杀死五弟的那一刻,我看着父皇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明白了,原来我也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我甚至怀疑,就连你房中的火油,也是他派人做的手脚。” 宋南沅想起,告知她穆北彬死于穆北柘之手的那个人,白面无须,说话细声细气,现在想想,应该是宫里的太监。而当天,她房间确实被人动过,刚进去时也确实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只是她当时伤心欲绝,没有留意。 “重生后我一直在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决定下这一盘大棋,现在看来,应该是那夜刺杀我未果之后。他觉得既然杀不了我,就干脆让我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以我为引,巩固他的皇位。前世他确实得逞了,但这一世,我不会再顾及父子情分,几个儿子里,他最喜欢穆北榉,前世也一直护着他,这次,就让他首当其冲,只是我没想到,父皇竟如此不堪一击,直接一病不起。” 穆北柘苦笑一声,忽地沉静地看着宋南沅:“给我十年的时间好吗?等枢儿长大,我们就把位子传给他,之后我们隐姓埋名,离开京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这一直是你向往的生活,上一世是我负了你,这一世,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宋南沅眼眶一湿,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忙擦干净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局观,但是我也不想看着天下大乱,十年,你答应我的,十年之后你不许反悔。” “好,我不反悔。” “还有,十年后我才不要跟你一起一起,有你在我哪有什么自在日子!我要自己过!” 穆北柘脸一变,语气僵硬:“那不行,我们现在身体互换了,谁都离不开谁了。” “换了就换了呗,继续当太后不好吗?其实我觉得你也可以不当皇后的,嫁给别人也行,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你这身体用惯了我觉得比女人方便多了。而且我们在一起有什么用?换不回来还是换不回来,难不成你还真要嫁给我?洞房都是个问题,要不我们各过个的,我自个儿走,给你个监国太后当,你跟琴桑继续一唱一和,把持朝政,这不是你最喜欢的……” 宋南沅一时口嗨,说到后面,竟见穆北柘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鸡毛掸子,朝着她披头盖脸就打了起来:“我叫你乱说!……” 宋南沅连忙求饶,穆北柘下手很轻,她这身体又是练过武的,他追了半天也就挨了一两下,还是不痛不痒的那种,倒是把穆北柘给累了个够呛! 门外,风卿守在外面,一开始里面还是听不清楚的窃窃私语,后面就变成了你追我赶,再后来是大口的喘气声。 风卿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纵使心性纯洁,也想着两个互有情愫的人大白天关着门在房间里,能干些什么事。 他瞬间俊脸一红,往远处躲了躲,缩在角落里捂住了耳朵。 画锋哥说过,帮殿下值守,不该听的不能听,他得记牢了。 琴桑回来的时候,风卿一个疾步将他拦在门前,超里面使了个眼色。 琴桑莫名其妙,绕过他直接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两人各自凌乱着衣服,头发散乱。 若不是见穆北柘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二人都一副气势汹汹怒目而视的样子,他都要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琴桑把诧异的风卿关在门外,轻笑:“你们打架了?” “她欠打!”穆北柘冷哼道。这女人竟想着要丢下他自己一走了之!难不成她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宋南沅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胳膊,那是第一下被打的地方,因为出其不意,还挺疼的。 琴桑知道穆北柘的性子,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不免有些同情起宋南沅,“那是你自己的身子,你打着不疼吗?” “就是我自己的身子,所以才不心疼。”从那张嘴里说出那番气人的话,看着就想打,反正他心里有数,这身体抗打,没多疼。说实话,这丫头一向嘴欠,他早就想打一顿了,若是没互换身体,他还真下不去手呢。 宋南沅继续可怜兮兮。 她知道,他俩一伙的,这个时候就算她喊冤,琴桑也不会帮着她。十年,好像有些长了,有点难熬呢。 “就算言语不合,也没必要动手吧。”琴桑从他手里夺了鸡毛掸子,直接打开窗户丢到外面,差点砸到躲在远处的小风卿。 穆北柘长呼了口气,戳戳宋南沅胳膊:“疼吗?” 知道打到这里了还戳这里,宋南沅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琴桑不是没见过殿下哭,但殿下为男儿的时候,就算哭也是隐忍着默默落泪,哪像现在这样,眼泪鼻涕一把流,声音哀嚎,恨不得把整个王府的人都给招过来。 穆北柘只觉丢脸,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好了,别哭了!我错了行不!” 宋南沅停了哀嚎:“你错哪了?” “我不该打你!” “从小到大,从来都没人打我!你是第一个!”宋南沅哭着说完,继续哀嚎! 穆北柘真觉得头疼,女人果然不好惹,“别哭了!” 来软得不行,他直接怒吼一声:“还有完没完,一个大男人,就挨那么一下,我自己打得我心里有底,根本就不疼!” 第一百五十三章 纪王爷 外面风卿听到哭声,忙竖起了耳朵。听罢一扭头,撞上画锋。 “画锋哥,殿下好像挨打了。” 画锋嗤了声:“打情骂俏!” “殿下都哭了。” “他那是在撒娇!” 风卿:“……” 画锋拍拍风卿肩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可是画锋哥,你不是说过作为暗卫要绝情断欲。” “没有经历过,何谈绝情断欲。” 风卿哦了一声,忽又明白了什么:“画锋哥,难道你……” “好了,殿下这边交给我,你先去训练吧。” 风卿很乖巧地应了声,就退下了。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看到棋玥哭丧着脸回来了。 “棋玥哥!”风卿打招呼道。 棋玥苦笑着看了他一眼,钻进自己房中。 风卿一脸茫然,今天,大家似乎都有些不对劲儿。 …… 房里穆北柘那一吼,宋南沅立马止住了哭声,带着泪眼不忿地看着他。 其实她这招前世也不是没用过,但穆北柘从前是不理的,见她哭直接就走了。这次却不行,毕竟她穿着自己的皮囊,传出去太丢人。 “欠也道了,你得饶人处且饶人。”穆北柘心虚道。 琴桑再也看不下去两个人打情骂俏,遂道:“好了,闹完了就说正事。” “什么正事?”宋南沅瞅瞅鼻子道。 “我去了吴王府,吴王同意支持殿下,并决定下午去帮忙劝一劝宁妃和徐公。”琴桑轻描淡写道。 宋南沅哦了声。 穆北柘却知道,四弟为人圆滑,岂会那么容易就同意,遂随口问道:“你是怎么劝说成功的?” 琴桑闻言脸一红,撇过头去:“此事不提也罢!” 这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如今是为了殿下,日后他定要讨回来。 穆北柘见他如此反应,忽然有些明白了,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琴桑:“他可做了过分的事?” “过分?”琴桑冷笑:“他不敢,但……” 言语上的调戏,他也是难以忍受的。 宋南沅坐在旁边,一脸茫然地看着二人打哑谜,再联想到前世关于穆北桉年过而立才娶王妃,但王妃始终独守空房,日日以泪掩面的传闻,忽然有些明白了。 说实话,琴桑长得确实很好看,跟穆北柘不相上下,也就风卿比他们二人略胜一筹。 她忍不住笑道:“琴桑你是不是用了美人计。” 琴桑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不看她。 穆北柘忙上去捂住宋南沅的臭嘴,琴桑若是被惹毛了,他都摆不定的:“少说几句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宋南沅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心里却为这个惊天八卦兴奋不已。 她让风卿买的那些话本里就有一本关于两位男子的故事,她还没来得及看,看来这几天得抽空看一下了。 三人正僵着,棋玥忽然敲了敲门:“殿下,太尉来了。” 他们今日要等的就是第五奉年,因此听到棋玥的话忙打开了门,往前殿走去。 会客厅,第五奉年已坐在那里,看到宋南沅出来忙躬身行礼:“殿下!” “怎样?”宋南沅示意他坐下,学着穆北柘有模有样道。 第五奉年脸上是带着喜悦的:“臣昨夜邀请张相喝酒,状似无意提了陛下在宫中中风不起的消息,张相颇为惊讶,问我如何得知这个消息,我就说,是我安插在宫里的小太监说的。他没说什么,只问我陛下情况如何,我说不太乐观,怕是没几日。” 第五奉年顿了顿,道:“我还没问,张相就先开口问我有何打算。我与殿下的关系,他自是清楚的,于是我也不隐瞒,说我支持殿下。张相当时没说什么,酒过三巡后,就匆匆离开。刚刚,他亲自去我府上,许是已经确认了陛下的病情,告诉我说,若是陛下挺不过去,自然立长为尊。我就说,此时晋王殿下尚拥兵在外,若无诏书,他难免不服,张相就问我殿下有何打算。” 第五奉年这句话一出,所有人表情都有些诧异,他们没想到,张相竟是完全支持穆北柘的。 第五奉年看出他们的想法,道:“张相其实是个一心为国的人,陛下不仁,皇后不义,害得他现在亲人皆散,张相心里清楚,陛下之所以一直不追究他,只是还需要仰仗他罢了,他现在年纪大了,若是日后哪一天他不在了,怕是张氏族人都要被诛杀殆尽,他再忠诚,也有私心,想要给张氏留一条后路,所以他支持殿下再正常不过。毕竟,张耸曾做出那样的事,殿下都饶了他一命,并未再怪罪。” 宋南沅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穆北柘要她帮张耸说话,饶张耸一命。原来也是为了日后铺路,拉拢张相。 “张相能如此深明大义,本王很欣慰,只是太尉,张相他可有说要配合我们行事?” 第五奉年点了点:“张相说他会配合殿下请陛下拟出诏书,但他也提出,此事仅我们二人是不能服众的,应另寻两位德高望重之人,一为魏国公,二为皇室宗室之长纪王。” 琴桑知道宋南沅不知淮阳王为何人,忙接话道:“纪王尚在洛州养老,一来一回至少三日,会不会太急了些。”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陛下两位兄长皆已过世,纪王是先皇亲弟弟,此等大事若无他做主,难免引起宗室不满,确实有必要有此一举。”第五奉年道。 “我只是担心晋王那边,他一定已经得知消息了,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四五日也是赶得回来的,且纪王愿不愿意尚未可知,我怕中间横生意外。” “纪王会同意的。”穆北柘突然开口道。 琴桑看向穆北柘,第五奉年则有些惊讶:“郡主可有指教。” “纪王妃曾经生了一场怪病,差点一命呜呼,是母亲救了她,她心生感激,认了母亲为义女,但母亲一向低调,不愿拿此事张杨,所以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只每年正月初三,母亲都会去洛州给纪王妃拜年,两人情同母女。我会亲自跑这一趟,去请纪王爷。”穆北柘道。他喊宋夫人母亲,其实不只是因为现在这身份,更因宋母与母妃情同姐妹,待他极好,他又早就想做宋家的女婿,所以喊起来极为顺口。 第一百五十四章 背书 这事当时只是宋南湘随口给他提了一句,他记下了,却并未跟琴桑提过,所以连琴桑都不知道这一层关系。 但既然能成,那琴桑也心里高兴,只是晋王那边还需有人帮忙阻截一下,拦他一两日。 琴桑想了想,道:“太尉,晋王那边,我想请您帮忙。” 第五奉年颔首:“请讲。” “因为陛下这场病事出突然,我们事先也没想过要拦晋王回京,所以传讯的人应该早已出京,现在再拦也来不及,只能请太尉以军中之事寻个理由,拦晋王一两日。”琴桑道。 第五奉年想了片刻,道:“这个简单,滁州回京途中会从距冀州不远的州县路过,鲁王外祖父在冀州养了不少死士,前去围剿必定会有一场恶战,我会让舜京过去,将这些死士逼至晋王必经之路。晋王回的匆忙必定不会带很多人马,到时候难免互相交锋,我让舜京放个水,一两日应该没问题。” 宋南沅瞧着这些老狐狸,只觉得他们阴谋诡计真是层出不穷,她那些小聪明真跟他们对上还真不是对手。于是她忙坐直了,赞道:“太尉好计谋,如此劳烦太尉了!” “臣惭愧!时间紧迫,臣就先去了,殿下告辞!” “请把!”宋南沅起身将太尉送出王府,那边棋玥已经备好了马匹礼物,穆北柘也拿了包裹,已经准备立刻出发。 宋南沅惊讶:“你现在就打算走了?” “怎么?舍不得?”穆北柘笑道。 “才不!”宋南沅撇撇嘴,“路上小心,我让风卿跟着你。” “好。”他其实刚刚就已经喊了风卿,宋南沅到是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当下两人随便吃了些午饭,就骑马出了门。 宋南沅想着穆北柘走了,自己正好看书,却看到棋玥一脸沉闷,想到他今日应该去找罗铃花才对,难道女孩子生气,把他骂了一顿? 宋南沅遂问道:“棋玥,你没事吧。” “没事。”棋玥哑着嗓子道。再看到他眼眶微红,明显是刚哭过的。 “怎么?反过来没人家给拒绝了?”宋南沅有些幸灾乐祸,让你伤人家的心,活该。 棋玥嘴一嘟囔,抽抽鼻子道:“没有,她,她已经嫁人了,今天回门,我还没进去,就被她夫家给赶了出来。” 宋南沅大惊:“你不是说她年后才嫁,怎么已经嫁了!” “我打听了一下,她婆婆年前病了一场,说让早些结婚冲喜,所以腊月二八那天就嫁了。”棋玥说着眼睛又湿润了。 宋南沅唏嘘道:“没想到是这样。” 看来,该受的磨难还是要受的。不过,罗铃花跟着那人不会幸福,罗铃花迟早还是棋玥的,宋南沅道:“放心,他们会分开的。” “啊?”棋玥惊讶。 “她丈夫不能生育,棋玥你就等个三两年,他们生不了孩子,自然就离了。”宋南沅道。 棋玥更加惊讶:“殿下,话可不能乱说。” 宋南沅一时口快,这才想起,她说漏嘴了,忙圆谎道:“我知道你的事后,就去查了一下那男人,发现他在药铺买了治不育的药,所以他们不会长久的。只是罗铃花要受些苦头了。” 棋玥一时间哑口无言:“殿下您还查这事?” 宋南沅一脸尴尬:“我这是为了你想!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就再等个两三年,会有结果的。” 说完她就赶紧跑了。 宋南沅吃完午饭,刚准备去翻书,却发现那个大箱子被上了锁,琴桑就坐在箱子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琴,琴桑……”宋南沅心虚道。 “殿下吩咐我,等他走后,就教你政事,这钥匙我就先给你保管好了。” 宋南沅瞧着那钥匙挂在他手指上,终是没敢抢过来。 穆北柘还好,他们打打闹闹惯了,但琴桑是个笑面虎,你跟他硬来,他转头就使出更阴险的招来,比穆北柘铁面无私心还硬,她斗不过。 琴桑见她不语,指了指书案上一厚摞书籍。 “这些都是历朝历代政史名着,我从易到难逐次放上去的,你从最上面一本开始读,我就坐这里,读到不懂的就问我,一本看完我会小试一下,过了就下本,没过就再读一遍。请把!” 宋南沅苦着脸做到案上。阳光很好,静静地洒在案上,她拿了最上面一本,静静看了起来。 有时候,都是同样的字,组合成话本看着就心情愉悦,但组合成政治,虽言语更为简洁,却晦涩难懂,她看得头脑发昏。 好在这些书都是穆北柘看过的,上面都有注记,所以她勉强看懂了。 第一本书并不厚,但她也看到了天黑。琴桑坐在那里已经快睡着了,见她看完,又打起精神来:“看完了?” “嗯。” “就没有不懂的?” 宋南沅摇摇头:“上面有注释。” “这本书是殿下七岁的时候读的,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注记也是他写上去的,你如今……应该十四岁了吧,是殿下年纪的两倍,却看了这么长时间。” 两倍,不止了,宋南沅掰着手指算了算,都四倍了。 琴桑见她又跑神了,就问:“第十篇,《慎行论》讲了何事?” “啊?慎,慎什么?” 琴桑皱眉:“考试不合格,重读!” “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吃!”琴桑说着点了蜡烛放到她案前:“我陪着你!” 宋南沅额头冒汗:“可是,我们不用去宫里看一下皇帝的吗?” “有淑妃和平阳看着,不会出乱子的。” “可是……”琴桑没理她,只静静地瞄了她一眼。 宋南沅立马低头把书翻到开头。 琴桑好笑,道:“这样,我也不求你一本全懂,只这《慎行论》一篇,背下来就放你吃饭。” “真的?”宋南沅松了口气:“背书嘛,我可以!” “一曰,行不可不孰……” 琴桑听着她背,但她念了三遍后,声音却越来越小,他一看,这丫头竟坐着睡着了。 琴桑真是佩服殿下的忍耐性,刚准备过去,又停了下来,打开锁,从箱子里拿出第一本书,放到烛火上,直接烧燃。 第一百五十五章 立诏 烧书的味道宋南沅已经闻过了,因此火焰刚燃起,她就立马惊醒,抬头看到琴桑把烧了一半的书丢进火盆里,再看封面上还赫然有着半个书名:霸道贵公,她立时惊醒! “琴……”宋南沅话说到一半,看到琴桑冷冷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保不准,她要是不听话剩下的书也没了。可惜了这本,才看到高潮,就这么被烧了,真是难受得紧。 “还困吗?”琴桑问道。 宋南沅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困了。” 她捧着书就念了起来,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将这篇通篇四百余字的《慎行论》给背了下来,且还是磕磕绊绊的。 琴桑这才放她去吃晚饭。心想,宋南湘连那些生硬的药名都全都记得滚瓜烂熟,各种药方手到拈来,后来更是一目十行,背书比吃饭都容易,怎么同为姐妹,差距这么多。 宋南沅不想那么多,她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吃了三碗饭才饱,只觉得王府碗太小,不够用。 琴桑坐在她对面,吃的不多,其余人看他俩脸色都不太好,皆大气不敢出,各自去忙了。 宋南沅吃饱后,见四处找不到救星,只得又垂着头回房念书。一直到亥时一刻,她又背了一篇,琴桑才放她睡觉。 如此三日,再看到穆北柘领着一个白发老人回来,宋南沅像看到了救星,忙把他们都迎了进来。 这白发老人就是纪王。 宋南沅上前行礼:“纪王爷!” 纪王眉目和善,托起宋南沅道:“我离京时,你才三岁,眨眼间就长这么大了。” 宋南沅笑笑,把纪王请进殿内。 纪王先喝了茶,当天在王府住下,见齐王府虽大,却无半点奢靡之气,人人严谨甚微,作息规律,饮食素淡,心中的主意又定了三分。 休整一日后,宋南沅带着他进了宫。 距离皇帝中风已有四天。 这次皇帝的嘴巴能闭上了,每日只能喝点汤水续命,几日的时间就瘦了许多。淑妃和贤妃轮流侍奉着,皆是满脸疲惫。但疲惫归疲惫,却无一人有伤心之意,眼里只有焦急。 纪王上前喊道:“陛下!” 皇帝睁眼看了他一眼,许是困了,随即就闭上眼睛,神情萎靡。 纪王叹了口气:“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没几天了。”宋南沅道。 纪王当然知道这件事,不然他也不会进京,只是想到这样一件重要的事要让他来帮忙做主,他心中仍有些忐忑。 “张相,太尉还有魏国公,他们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就等您发话了。”魏国公是昨天下定决心的。让徐若依在军中任职的事他没提,只提醒宋南沅记得自己的承诺,待他百年后让徐若依继承爵位。宋南沅自是立誓兑现。 “那就让他们都进宫吧,诏书不立,天下必乱。本王知道你威望颇高,在诸皇子中又最为年长,继位非你不可。”纪王道。 宋南沅虽知道他同意立她,但听到这话从他口中亲自说出,还是下了颗定心丸。 “我这就派人去请。”宋南沅恭敬道,随后走出房间向阿彦招了招手:“去把张相,第五太尉还有魏国公都请进来。” 四人到齐后,宋南沅走到皇帝床前,泣言:“父皇,儿臣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儿臣心里也难受。但江山社稷为重,您一病不起,这担子总要有人来抗。儿臣不才,请了纪王爷,魏国公,丞相,太尉,请他们作为见证,还请父皇点头示意,在诏书上盖玺定论。” 宋南沅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她擦了眼角眼泪,看到皇帝瞪着眼睛,神情愤怒。 四人走到床前,纪王开口道:“陛下,老臣知您心有不甘,但天意难测,齐王勤劳政事,节俭爱民,乃诸皇子之楷模,实为继位者最佳人选,还请您点头,在诏书上盖玺定论!” 纪王说完,拱手跪下! 其他三人亦跪下,出声附和:“请陛下点头,立齐王为继位者!” 皇帝张着嘴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他不甘心地伸出手,却僵硬地悬在半空,终是无力垂下。 “陛下,您不必发声,要是同意,就点个头。”纪王道。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身后的宋南沅。宋南沅想到这人的绝情自私,想到死在他手下的那些无辜性命,眼里带着不屑。同时朝他递了个警示的眼神。 皇帝手掌颤抖着,心想若是他此刻不点头,怕是连死都不得好死,就眼眶一湿,点了头。 纪王松了口气,“请陛下指出玉玺所在之处。” 皇帝看着书案,玉玺就放在书案的暗格里。 这个阿彦其实早就知道并告诉宋南沅了。宋南沅见他目光看向这边,假模假样翻了几下,最后打开暗格拿出玉玺。 诏书一早就拟好了,是穆北柘亲自拟的,琴桑模仿皇帝的笔迹又抄了一份。她拿出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王穆北柘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正德二十八年一月五日,巳。” 宋南沅念了诏书,问道:“父皇,可否?” 皇帝浑浊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许久,闭上眼睛撇过头去。 “纪王爷,请您盖上玉玺吧!”宋南沅把诏书铺在书案上,将玉玺双手俸给纪王。 纪王深吸一口气接过玉玺,来到案前,按了上去。 “恭喜齐王殿下!”第五奉年先喊了声,之后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宋南沅心中是忐忑的,但想到日后有穆北柘在身边,她又何须惧怕,于是收了诏书,拱手道:“谢各位!” 皇帝听着他们各自奉承,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着。送走所有人后,宋南沅来到他床前:“父皇,您应该知道,这是大势所趋!若儿臣继位非您所愿,儿臣替您难过,但儿臣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这么做,请您谅解!” 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向外面。 贤妃在殿外瘫坐在地上,头发都乱了,看到穆北柘出来,她目眦欲裂:“齐王,你这是谋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委屈痛哭 宋南沅冷冷看向她:“诏书是父皇点了头的,若有疑问贤妃自可去问父皇。只是还请贤妃自重,父皇出事前最后见的人,是绛珠公主,不是本王,若说谋逆,我想您该去查的应是绛珠公主!” 贤妃紧紧抓着衣摆,眼神冷厉,绛珠公主跟皇帝的那点子事儿,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她岂能饶了那个坏事的贱人。还有淑妃,这个仇她迟早要报回来。 想着贤妃就起身离开。 淑妃见她走了,松了口气:“你是不知,刚刚她有多疯狂,拼了命地要闯进去,若不是我宫里的宫女都是练家子,又及时堵住了她的嘴,这事就难办了。” “平阳呢?”宋南沅问道。 “她在照看枢儿,这紧要关头,枢儿身边不能无人。” 宋南沅想到日后穆北柘的打算,以及穆北枢的安全事关她将来的自由,嘱咐道:“请姨母务必照顾好枢儿,我外面事情多,就不去找平阳了,姨母帮我转告她,再等段时日,我会给她一座漂亮的公主府!” 淑妃笑笑:“我会转告的,你在外面也万事小心。” “谢姨母关心,柘儿告辞!” 宋南沅离了宫,心里五味杂陈。 若说她对宋家有多深的感情,她没有,但宋家是她血亲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不能不完全无动于衷,且也是这件事间接害死了娘亲,如今皇帝有此报应是罪有应得。她本该高兴的,但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日后迎接她的是一个比齐王府还要大的牢笼,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信心在这个牢笼里打理好一切,顺顺当当地当好傀儡皇帝。 宫外穆北柘和琴桑在等着她。 前面几人出宫,他们已经知道事情办成了,因此看宋南沅的时候都是满目欢喜。 宋南沅强颜欢笑,把诏书往穆北柘手里一塞:“东西拿到了,后面的事你们自己去办吧!” 穆北柘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这东西,忙收进怀里,见她态度有异,跟了上来。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没什么。”宋南沅快步走着,微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 穆北柘知道她定是心里难过,又不想在大街上哭,就默默跟着她回了府,直到进了房间,宋南沅才趴到床上细细啜泣。 穆北柘看着她肩膀一抖一抖的,很是心疼:“若是心里难受,就说出来。” 宋南沅从床上爬起,擦了眼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往后我就是天下的皇帝了,可是我心里还是空空的,觉得我就像一个被人牵着走的傀儡,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你们说皇帝害了我爹娘,我就得听你们的让皇帝付出代价!你们说要把事情撇到绛珠公主头上,我就得把仇恨引到她身上,哪怕我跟她并无怨恨……” 穆北柘知道,她只是想做回自己,她讨厌这些朝廷纷争,讨厌那些阴谋诡计,却又因身在剧本之中,无力抗拒,那种无力感,让她痛苦难当。 他捏了帕子帮她擦擦眼泪,将她靠在自己小小的肩头:“对不起,是我把你卷进来的,你这性子,本就不适合朝政,是我太心急了。可是,南沅,我也是无可奈何。我很想让你快快乐乐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若是任由你去了,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穆北柘摸着她头发,道:“我们不是没试过,你逃走的前两个月,我每天都在迫使自己不去寻找你,想着若是你真逃走了,也好,我就不欠你的了。但命运没有放过你我,南沅,给我些时间,等朝局稳定下来,枢儿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你想做什么,全都由你。” 宋南沅知道,甚至因此葬送了星鸾姐的性命。她记得前世,星鸾姐一直都是京城最耀眼的那颗星辰,是京城才子们歌颂的佳人,但这一世才短短数月,她就香消玉殒。 宋南沅无比后悔她的任性妄为,也为此深受折磨。但想到未来既定的命运,仍是不甘而委屈。 她伏在穆北柘肩头,狠狠哭着,想要借着这一次把所有委屈都哭个干净,之后才能让自己毫无怨念地走下去。 穆北柘没有拦她。听哭声就听得出来,她不是在哭闹,而是真的伤心,不是干嚎,而是痛痛彻彻的落泪。哪怕她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命悬一线,她都没有这么委屈过,哭得这么难过过。 琴桑站在门口,见二人拥在一起,心莫名地刺痛。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痛,看到殿下走出从前的阴影,有了心爱的女人,他不是应该为他感到开心吗? 他转身回了自己院子,翻起历朝历代新君继位的典故,只有忙起来,才能让他不胡思乱想。 宋南沅哭够了就开始喊饿。 穆北柘知道,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这一场哭完,也就翻篇了。 两人吃了饭,穆北柘又拿出那本她背了三天的书:“听琴桑说你把这一本书都给背下来了。” 宋南沅看了眼那本《吕氏春秋》,点了点头。 “这本是秦时宰相集合门客所着的治国名着,集各家学说大乘于一体,虽不是最厚的一本,却是较难的一本,你能全部背下来,于你日后听论朝政有大用处。”穆北柘道。 宋南沅大惊:“琴桑说这本是最简单的,还说这本书是你七岁就背下来的。” 穆北柘失笑:“他是为了激励你,瞎说的,这本书是我十四岁看的,上面注释也是那时候写的。七岁,纵使老师们都说我天赋极高,那个时候我也刚练好大字,如何能在这书上写下如此工整的蝇头小楷。就连他琴桑,也只比我早一年吃透这本书,你能在结合着注释在三天之内背下,并懂个七七八八,已经不错了。” 宋南沅听了忽然又有些小得意:“所以说我并没有琴桑说的那么笨?” “你啊!只是不那么聪明罢了,笨倒不至于。很多时候,你在应对父皇大臣时的对答如流,我都感到惊讶。”穆北柘夸道。 “这倒不是我谦虚,”宋南沅笑笑:“我都是学你的。跟了你十三年,你平时说话的语气我都了然于心,模仿一下不算难。”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要这么做 穆北柘想起前世,虽不把她带到外面去,但平时只要在家,都是将她放在身边的,耳濡目染,自然将他脾性摸了个清清楚楚。所以才在他面前足够嚣张,但遇到别人例如琴桑,就老实多了。 端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不过如今诏书已到手,接下来就该找齐明稷商量一下如何让皇帝不声不响地归西。 穆北柘虽恨透了父皇,但毕竟他是天子,做这样的事还是心中有些不安,且这种事,他自是不能让宋南沅参与,他也怕她承受不住。 于是他让宋南沅自个儿看书,自己就跑到齐明稷的住处。 齐明稷研究了好几天,终于制成了一瓶药水,不是毒药,却能让中风迹象加重,以皇帝目前的状况,喝了此药就只能剩下一天的时间。 他拿着此药,神情凝重,见到穆北柘,苦笑道:“表妹,你当真要用此药?” 穆北柘点头:“他害我父母,害我姐姐,也害了祥妃,这仇肯定要报的。” 他不想再像前世一般,一再犹豫,最后到死,都没能给宋家给母妃讨回公道。 “是齐王让你来拿药的?” “对。” “你要自己下药吗?” “对。” 齐明稷把药往怀里一踹:“不行,太危险了。他想当皇帝就让他自己来,你冒什么险。” 穆北柘没想到齐明稷还有这心思,想到前世他对宋南湘的种种纠缠,他眉头一皱,道:“我冒不冒险关你屁事,把东西给我。” 齐明稷撇嘴:“不给,你让齐王亲自来拿。” 穆北柘气极,他就是不想让宋南沅参与此事才自己来拿的,这家伙,找揍。 “我说了,是他让我来拿的。” “他让你以身犯险,他不是男人。” 穆北柘站在那里吹鼻子瞪眼,最后道:“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是我自己偷偷来拿的。表哥,是皇帝害死我全家,我要为家人报仇,所以我就瞒着齐王来你这取药。表哥,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齐明稷眼神松动,但还是不松手:“虽说此事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万一暴露,他齐王诏书都有了不会有事,你一个小小的郡主,几个脑袋够砍?” “放心吧,此事我们会有个周全的计划的。表哥~”穆北柘说着,学着宋南沅撒了个娇。 齐明稷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嫌弃地把药丢给他:“算了,你自己送死,我不管你了。” 穆北柘接过药,说了句“谢谢”,就转身走了。 齐明稷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南湘,你的妹妹,她很好。” 穆北柘让宫里的线人给穆瑶传了信儿,很快,穆瑶就下诏请他入宫。 他先是来了永和宫。穆北枢记得他,一看到他就往他这里跑。 “郡主姐姐,你来了!”他虽然才六岁,但这几日耳闻目濡,也看出了宫里发生了大事,他是个早慧的孩子,很乖巧地待在平阳身侧,一点都不乱跑。 “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穆北柘笑问道。 “母妃不让我出永和宫,我就跟着平阳姐姐念书写字,姐姐说我的字比三哥小时候还要好呢。”穆北枢从案上拿过自己写的大字炫耀道。 穆北柘看了一眼。枢儿的老师都是当朝大儒,其中有一位书法冠绝天下,枢儿得了他的真传,字确实要比穆北柘的稳重大气一些,其中磅礴之势已经渐显。 前世的枢儿,也是才学超群,若是宋南沅和穆北柘没出事,待一年之后,他及冠之年,应该就会被立为太子。 这一世亦是如此,哪怕宋南沅称帝,他也会继续把枢儿当成下一任帝王来培养,并为他挑一个贤德的皇后。 “确实比齐王殿下的字好,齐王的字太狂了,没有十三皇子这般稳重。”穆北柘夸道。 穆北枢得到认同,乐呵呵地把字叠起来:“郡主姐姐,你帮我把这字带给三哥吧,他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想让他看看我的字。” 穆北柘接过字放进怀里,“好,我一定会帮你转交的。” 穆瑶见他们寒暄的差不多了,就道:“枢儿,你先去书房看会书,我跟郡主有事要谈。” “好。”穆北枢应着,由兰儿牵着往书房走去。 穆瑶关了门,道:“哥哥真的打算如此行事?” 穆北柘点了点头。 穆瑶叹了口气:“虽说我很赞同,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穆北柘笑笑:“放心,改朝换代的事,总有一天要做的,为了天下安稳,为何不早一些行动,这样可救下无数条性命。” “见你们都这么胸有成竹,我也不多说了,只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穆瑶道。 “我想请你明天一早把绛珠公主给请进宫,让她帮忙照顾皇帝。” 穆瑶有些不解:“为何?” “她跟皇帝的那些事,想必公主也有耳闻,且皇帝中风因她而起,我想,皇帝之死应该也由她来担。” 穆瑶一惊:“难道你们打算……绛珠公主此人是皇家之耻,但你们真要置她于死地?” 穆北柘沉默片刻,他想起前世,他的五弟,亦是宋南沅心爱之人,他本是个胆小懦弱之人,除了生活不检点,其他并无大错。将他推向死亡的,不只是他的母妃,还有绛珠公主。他们二人早已暗中苟合,是绛珠公主不再甘心成为皇帝的玩物,说服他母妃,怂恿他夺权。 且不止如此,绛珠公主后面的野心越来越大,勾结权贵,扰乱朝纲,曾处处与他作对,后来若不是五弟落败而亡,她几乎要超越穆北柘,成为权倾朝野第一人。 这个女人,凭借美貌,豁得出去,几乎朝中近半官员为她裙下臣,不借着这个机会除了她,日后定会是个祸害。 “公主,殿下说,当年祥妃之事,绛珠公主也有参与,是她跟皇后一起劝说的陛下,她该死!” 他这话不是虚言,当年绛珠公主嫉恨母妃,也处处使绊,甚至策划过刺杀母妃一事,若说她没有煽风点火,那是不可能的。 一提到母妃,穆瑶心立马硬了下来:“我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如此而已 紫华殿内很安静,自从上午的事发生之后,贤妃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一直是淑妃在照顾皇帝。 穆北柘走进寝殿,跟淑妃耳语一番,淑妃点了点头,走出寝殿。 此时,寝殿之内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只是皇帝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才是他真正的儿子。 皇帝艰难地撇过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惊恐。 穆北柘走到他面前,道:“陛下,您可还记得宋相?他惊世奇才,为您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他,您何来皇位安稳,可您呢?是怎么对他的。” 皇帝瞪着他,眼睛里落下泪水。 穆北柘看不出他在后悔,只看出了他很害怕,因为害怕,而颤抖。 他知道,跟这样一个毫无悔改的垂死之人,已没有话可讲,他来到桌前,到了半杯水,背对着皇帝将所有药水都倒进水中,混合均匀。 此时的他手有些颤抖,虽下定了决心,他还是觉得心里不安,这人,毕竟他的生父。 穆北柘端着那杯药水,稍定片刻后,转身走到皇帝面前,俯下身体:“陛下您应该渴了,喝杯水吧。” 皇帝张着嘴想要喊人,他应该想到了,这杯水是来了结他的性命的,但别说他发不出声,就算他能发出声,此刻也不会来任何一个人救他!他早已众叛亲离。 穆北柘把杯子递到他口边,见他想转头,用手指钳住他的下巴,将水倒入他口中。 因为喝得太急,皇帝剧烈咳嗽着,但穆北柘并未松手,一杯水就这样被他全部送入皇帝口中,做完这一切,他手一软,杯子掉到地上。 穆北柘喘息片刻,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水渍:“陛下,您放心,这不是毒药,今天您死不了。” 说着,他有些虚弱地站起来,转身的时候,眼角落下眼泪。 他一生之中杀过很多人,战场上的士兵,刺杀他的刺客,朝中奸臣,地方贪官,经常他一开口,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但这次,他要杀的是他的父皇,他心如冷铁,他恨她怨他,但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他还是难以抑制地难过。 其实他本可以让别人来做这件事的,阿彦,或者淑妃,他们都和他一样恨父皇,且对父皇没有一丁点儿感情,但他还是自己做了,他要以亲手了解父皇的性命为开端,告别过去的自己,从此以后,他不再是穆北柘,而是长宁郡主宋南沅,是未来母仪天下殷朝的皇后! 他,从此只为宋南沅而活,忧她所忧,喜她所喜,为她的梦想,而努力向前。 穆北柘抬手擦过眼泪。 再见了,父皇!再见了,穆北柘! 淑妃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问她:“办好了?” 穆北柘点头:“明天,一切都结束了。” 淑妃看他眼神呆滞,以为这孩子太紧张,吓到了,将他抱入怀中:“没事的,你做的很好,乖乖回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穆北柘靠在淑妃肩头,怀念起母妃的怀抱,和姨母一般,软软的,很温暖。 “淑妃娘娘,我没事,我,我就是想着帮爹娘报了仇,心里高兴。” 淑妃拍拍他的背,把他推起来,见他脸上沾了泪,帮他擦干净:“好了孩子,别哭,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回去找柘儿,这小子让你来真是没良心,你帮我好好骂他一顿。” 穆北柘挤出个笑容:“我会的,谢谢淑妃娘娘,我先回去了。” “嗯,不要想太多。” 穆北柘点点头,往宫外走去。 琴桑等在宫门口。此时天已经微暗,他脱了披风给穆北柘裹上,知他心里难受,就没说话,只默默陪着他往王府走着。 走到路口,穆北柘看到长长的街道上,酒肆亮起了灯,忽然停了步。 “琴桑,我想喝酒。” 琴桑愣了下:“你不是一杯就倒的吗?” “不一定。”宋南沅酒量算不得大,但也比一般人要好一些。 琴桑这才想起,他早已换了身体:“好,我带你去素慕斋。” 这地方他们已经很久没来了,从前拉拢官员,谈论朝事都是在这里,自从重阳过后,已经很久没把那些人聚在一起了。不过,以后他应该来不了几次了,倒是琴桑,或许还是这里的常客。 店内平时都会给他们留一间位置偏僻的雅间,里面软席竹椅,原木装饰,简单素雅。 琴桑关了窗,要了两坛清竹酒。帮他斟上一杯。 清竹酒装在白瓷杯里,清澈的液体带着淡淡的青色,酒香也是淡淡的,入口清冽,但后劲儿却足,一般人很容易着道,一不小心就醉了。 殿下已经很久没醉过了,琴桑就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之后的事,该由他布置了。 穆北柘连喝三杯,脸上开始泛起红晕,他有些头晕,但意识尚且清醒,就对琴桑说:“你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喝,你不是千杯不醉吗,陪我一起喝啊!” 琴桑无奈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与穆北柘碰杯而饮。 琴桑给他点了两个小菜,但穆北柘一点胃口都没有,空腹饮酒,醉得更快,他们又互饮了四杯,穆北柘忽然眼睛一合,头就歪了。 是琴桑一直细细观察着他,及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他撞到桌角,头破血流。 琴桑把他靠在自己胸前,瞧着他满脸通红,睡得死死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殿下啊,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真正难受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喝醉了就喜欢睡觉。你可知,琴桑一直在等你倾诉,这世上,最懂殿下的人,怕是只有琴桑一个罢了!” 琴桑低下头,指尖略过他额头,将他脸上散乱的头发拢至而后。他的手很直很长,骨节分明,皮肉白嫩,是个不沾春阳水的执笔之手。 王府里几个人,棋玥手胖,其他人练武,只有他的手最好看,常被穆北柘调笑,像个小姑娘似的。 有时候他也想,若是他换个性别就好了,这样殿下就不会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不会有星鸾姐,也不会有宋南湘,更不会有宋南沅,只他们二人。 但没有那么多如果,他永远都是殿下最亲的兄弟,如此而已。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该想 怀里的人睡得娇憨,殿下那般执拗的脾气,放到女孩子身上,只觉得可爱可亲。 琴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睡觉,直到外面人声渐微,肩膀发麻,他才把穆北柘靠在椅背上,站了起来。 他觉得他也有些醉了,竟有了将怀中女子占为己有的想法,这感情太危险。他忙开了窗,风吹过脸庞,略微清醒了些,他拿过披风裹住穆北柘,抱着他走出素慕斋。 外面已是深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走得很慢,不是因为穆北柘太重,而是他心底的那份心思太重,让他步步维艰。 有些想法,一旦生了根发了芽,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浇了水,从此就茁壮成长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琴桑开始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他经常心中莫名其妙地躁动,他讨厌看到殿下和宋南沅一起,他没有原因的厌恶宋南沅,即使他们此前从未照面…… 他的心告诉他,他爱殿下。曾经殿下还是男人的时候,这份爱是手足之情,但当殿下成了女人,这爱,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之中,早已不知不觉转化为男女之情。 他拼命想挣脱,而又挣脱不了的束缚。 “琴老大!你们怎么……”家门口,书剑拦住了他们。 琴桑有些木然地看了他一样,回过神来:“我们……她进宫做了那样的事,心里害怕,就让我陪她喝了点酒。但她酒量实在太小,所以我就把她给抱回来了。” 琴桑还是第一次说话磕磕绊绊。 书剑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先回府吧,别让别人看到了。” 琴桑走进宋南沅住地院子,见里面灯亮着,但她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宫里地事,连门都没出,似乎殿下所做这一切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琴桑脚步停在门口,又转了回去,直接抱着穆北柘回了自己院子,将他放到床上安顿好,走出房间关上门。 酒醒了,梦也醒了。无论如何,殿下都不会接受他的这份感情的,他不能再任由它发展下去,他的心里,应该只想着一件事,那便是如何为殿下谋权。 …… 穆北柘第二天太阳高照才醒,头有点疼,他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了琴桑房里。看来宋南沅酒量也不怎么样,没喝几杯就醉了,一点都不过瘾。 琴桑不在,穆北柘闻着自己身上一身酒味,皱了皱眉头,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他换好衣服,洗漱好,才跑去找宋南沅,但一推开门,就看到宋南沅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能让她认真下来看的书,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书籍。 穆北柘趁她看得入迷,快走几步从她手中抢过书籍,翻着看了下书名:风月往事。 “你怎么进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宋南沅被吓了一跳,忙从他手中抢书。 穆北柘转过身去,随手翻了几页,却恰好看到书中最精彩的一幕,他瞬间脸一黑,直接把书撕成了两半。 “穆北柘你疯了!”宋南沅骂道。 “我看你才是疯了!”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父皇,他难过地跑去买醉,她却躺在家里悠哉悠哉地看书,且看得还是这种不堪入目的书籍!两个男人,竟然…… “宋南沅,你是不是惦记着穆北彬?竟然看这种书来意瘾!就算你想,也不问问他想不想,现在你们可是亲兄弟!” 宋南沅脸一红,忙解释:“不是,我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随便翻了一本书,就是这个,我不看了行不!” 穆北柘把已经成两半的书又撕了个粉碎:“我让你看……” 宋南沅心疼,但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穆北柘撕得不能再撕,满地的碎片,她才小声嘟囔道:“我没惦记他,我早就把他给忘了。” 穆北柘一愣,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宋南沅瞄了他一眼,坐到凳子上有些委屈:“我以前以为我有多爱多爱他,可是现在想想,似乎也没有那么爱。可能我当时真的只是想快点离开你,所以就抓了根救命稻草使劲往上爬。重生后,我发现我除了最开始想了他几天,后面就再也没想过他。我看这本书,根本就不是因为他,我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身份,我脑子没病!” 穆北柘瞧着她委屈吧啦的样子,气消了大半:“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说着,他又扶了下额头,连着两顿没吃饭,还喝醉了酒,此刻的他,头痛欲裂。 “你没事吧!”宋南沅见他脸色难看,问道。 “没事,就是饿。” 宋南沅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起身道:“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想到她还是关心他的,穆北柘脸色缓和了许多:“嗯。” 宋南沅几乎是小跑着往厨房去的,但是刚出了自己院子,书剑就匆匆拦住她:“殿下,出大事了。” “什么?” “绛珠公主死了!” “什么!”宋南沅惊呆了。 “现在人在衙门,请殿下给我去一趟吧。”书剑紧锁着眉头道:“这事很麻烦。” 既然很麻烦,那她肯定就解决不了,还得穆北柘来。但穆北柘现在都快饿死了。 “等会,我先给他送些吃的。” “谁?” “穆……宋南沅!”宋南沅一溜烟跑向厨房。 书剑在她身后叹息,果然红颜祸水,这姑娘才进府几个月,就让府里两个最厉害的人为她忙前忙后,魂不守舍!啧啧~ 宋南沅拿了粥和小菜回房的时候,看到琴桑书剑也在房里。 穆北柘先吃了琴桑给他的解酒丸,这才坐到桌子前,吃起了饭。 “淑妃一大早就把绛珠公主给请进宫里照顾陛下,一个时辰后,绛珠公主匆匆离宫,淑妃进去后发现,陛下薨了!”琴桑在穆北柘吃饭的时候,讲述起刚刚发生的事。 “那绛珠公主怎么死的?”宋南沅问道。 “被林玉娇给杀死的!”书剑一副神秘的样子。 “什么?”宋南沅大惊失色。 就连还在喝粥的穆北柘,也停了下来:“你说谁?谁杀死了绛珠公主?” 第一百六十章 继位 “书剑没有骗你们,正是林玉娇,且是当街行凶,就在韩王府后门,连刺五刀,刀刀致命!”琴桑解释道。 房间里片刻的沉默。 “她为何要这么做?”穆北柘问道。 琴桑叹了口气:“我依照计划,放出绛珠公主谋害陛下的流言,那林玉娇应该听到了,且又从旁人耳中得之自己是陛下的私生女,神经错乱,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到了绛珠公主身上,并犯此重案。” 宋南沅哑口无言。 就在她刚重生的那一个月,还在天天思考着如何报复林玉娇,让她吃些苦头。再次回京,得知她为了齐王之死绝食,差点命都没了,就心软了,将她抛诸脑后了。 却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穆北柘喝了一半的粥放下,道:“我们去衙门吧,把这事解决了,还得速速进宫。” 几人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纪王。他应该是得知了皇帝驾崩的事,前来商议的。 宋南沅看到他,忙迎了上去:“纪王爷!” “齐王,你可听到了消息。” “是,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绛珠公主是最后见父皇的人,她现在已经死了,我们得先去一趟衙门。”宋南沅道。 “这事闹得!”纪王道:“这样,我先进宫,宫里不能没人把持着,齐王你解决完这里的事后马上进宫,宣读诏书拥你上位,此事不能耽搁,否恐生意外。” 宋南沅点头:“是,纪王爷。” 衙门里,林玉娇状若癫狂,瘦骨嶙峋头发散乱,她手里握着一柄匕首,谁靠近她就指着谁。因她身份特殊,无人敢动她,只能远远地看着。 宋南沅出现的时候,她赤红的双目终于有了些清明,跌跌撞撞地跑到宋南沅面前:“表哥,表哥你来了,你真的没死!” 她沾着血的手想去抓宋南沅,却被书剑挡开。 宋南沅没想到,曾经刁蛮任性的林玉娇会变成这副样子,她本就善良,且林玉娇是为情所困,与她脱不了干系。于是她推开书剑,抓住林玉娇的手。 穆北柘一惊,暗骂她不知死活,刚准备上前,宋南沅已轻轻捏过林玉娇的匕首,见她松了手,递给身后的书剑。 “好了,没事了。”宋南沅柔声道。 林玉娇忽然就大声哭泣起来,她本就虚弱,经历此事后,更是透支了身体,只哭了几声,就晕倒在宋南沅怀里。 宋南沅沾了一身的血,见于绍良一脸茫然,扫了眼旁边绛珠公主的尸体,道:“绛珠公主借着进宫照顾陛下,故意言语激怒,导致陛下气急攻心而薨。她本就是死罪。” 于绍良大惊! 皇帝病重的消息本就是机密,除了宫内无人知晓。齐王府是淑妃递来的消息,所以纪王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于绍良这个人,宋南沅虽跟他不熟悉,但前世今生所听所见,觉得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才将此事告知于他。且本来诸事已成定论,纵使他们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于绍良惊魂未定,半晌才道:“那臣去请驸马过来,宫里……” “本王现在就去宫里,这里的事交由你和琴桑处理。林玉娇我带走了!”宋南沅道。 于绍良行礼:“是,殿下。殿下慢走!” 宋南沅把林玉娇递给书剑,往外面走去,琴桑则留了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宋南沅自己做主吩咐事宜,琴桑竟觉得,她平时打打闹闹,真遇到了事,倒也稳重,一番布置,并无纰漏。 回了王府,穆北柘看着宋南沅换衣服,有些生气:“你把她带回来干嘛?” “不把她带回来让她在外面胡言乱语?她这个人,爱你爱得疯魔了,我看,现在也就我这张脸能镇得住她。” 穆北柘撇嘴,其实宋南沅做的没错,但他心中莫名地就生出一股邪火,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换好了衣服,宋南沅停了片刻,道:“你跟我一起进宫?” 她还是有些心虚。 “自然!”穆北柘现在有郡主身份,进宫不会引人非议。且这种场合,他也觉得宋南沅会应付不来。 “走吧!”宋南沅拉了他,面上一片平静,心里早已慌得一批。 穆北柘是她的定海神针。 宫里淑妃和纪王已经将局面稳住。两人到了,他们才开始吩咐诸人将皇帝驾崩一事通知各位大臣。一切就像是一场意外,淑妃毕竟出身名门,战场都去过,这等场面亦应对自如。他们做得周全,宋南沅去了也只是个吉祥物,反倒不需要做些什么。 待诸臣入宫,宋南沅,淑妃还有纪王站在殿前,拿出了诏书。 纪王威望最高,自然由他来主持。他面目威仪,重声道:“陛下因鲁王之事,缠绵于榻,今糟绛珠公主陷害,忽然崩逝,老臣涕零!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亲拟诏书,着齐王继位,老臣代为宣读诏书!” 纪王翻开诏书,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诏书念毕,殿下一片安静。 眼下晋王不在朝中,齐王继位是顺理成章。众大臣各怀心事,因齐王佯死背叛于他的,皆手指颤抖,藏于袖中,不敢抬头仰视。 “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自是不肯应话。张相见了,上前一步,跪拜:“臣恭迎新君继位!” 见一向跟齐王不和的张相都应了,其他人忙跟着下跪:“臣恭迎新君继位!” 宋南沅站在纪王身后,紧张地腿都有些软了,但仍硬撑着,被穆北柘在他腰间一戳,忙装作一副威严面目,道:“众爱卿平身!” 一切顺利的就像做梦一般,她和穆北柘留在宫中,开始着手处理皇帝的丧事。 新君守孝27天,龙袍尚在加紧缝制,宋南沅什么都不懂,但一直有穆北柘在她耳边出谋划策,她就依着他的话发布命令,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穆启元已被移至乾清宫,紫华殿的床铺换了新的。夜里,她躺在上面,想着白天前一任皇帝的就是在这里逝去的,难免心里发悚。 于是她拉了穆北柘:“今天晚上你陪我好不,我在这里睡瘆得慌。” 毕竟皇帝死得憋屈。 第一百七十章 穆北柘知道她害怕,合衣躺到她身侧。 两人身体之间早已没有什么秘密,彼此知根知底,所以躺在一起反倒一点邪念都没有,只是互相取暖罢了。 “我就这么当上皇帝了?”宋南沅捏捏自己的脸,感觉像是做梦。 穆北柘翻过身看着她:“还没有,你现在只是代理皇帝,孝期过后,举行正式的登基仪式,才算真正成了皇帝。”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立皇后?”宋南沅问道。 穆北柘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心里想的竟是这事,不禁心中愉悦:“登基之后要先安顿好父皇妃子才可立皇后,至少也要等到三月之后。” 宋南沅叫苦:“还得等三个月啊!那这三个月我能不能把你留在宫里,那些折子什么的我可批不了。还有,上朝怎么办?” 穆北柘刚高兴起来,又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她只是为了自己图轻松。但想到她是替自己担的这么重的担子,就道:“新君继位,自然要颁布新法,此事我会拟一份出来,你交给阿彦,让他念就是。至于上朝,你就听他们说,觉得对了就说准,觉得不对就说此事再议,回来我们商量。” 宋南沅撇嘴:“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你可以看张相和太尉的态度,张相虽然古板,但为民着想,大部分政见还是可以听取的。他们要是不吭声,你就点名,说张相你认为如何。只要你没觉得不妥,就可以听他的意见。” 宋南沅幽幽叹了一口气:“当皇帝真难。” “好了!没你说的那么难。这段时间有空就别偷懒了,多看些史书,里面也是各种故事,比话本有趣多了。” 宋南沅读了《吕氏春秋》,里面一些小故事确实启发很大,但就是费脑子。不过想到她毕竟已经当了皇帝,若是不勤勉些,难免被他人抓住把柄,尤其是晋王,手里有兵再把他拉下马可就完了。 只得应道:“我知道了,我会看的。” 穆北柘理了理她头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二月就是春试,待琴桑金榜题名,你就可给他封官,到时候听他的就行了。” “封他丞相吗?可是不是已经有丞相了吗?” 穆北柘失笑:“我朝为避免大权落入一人,故设有左右二相,你父亲原本就是右相,从你父亲去世后,父皇就再未立右相,所以右相一职一直虚空。但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立琴桑为相的。” “那该封他为何官?” “中书侍郎吧。正三品,以他在朝中积累的威望,不会有人非议,一年后升中书令,再一年再升他为相,才不会引人非议。”穆北柘道。这是他跟琴桑商量后的决定。现任中书令颜古本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但他一出事,立马就转投晋王,此墙头草,自该贬至地方,永不回京。 中书令空缺,诸事就交由中书侍郎,所以琴桑名义上是中书侍郎,实则手握中书令大权,朝中之事,可由他协助。 宋南沅不懂,只听穆北柘的:“好,我只盼着春试快些到来,让琴桑高中状元,我就可以诸事顺心了。” 穆北柘失笑,“不过说起来,也该给你做些功课了,你要不困,我就把本朝官职以及担任之人一一列出来,教予你听。” 宋南沅听了立马摇头:“谁说我不困,我困着呢。明天晋王就要回来了,我还得应付他,我先睡了,此事改日再议。” 说着,她眼睛一闭,就打起轻轻的鼾声。 穆北柘戳了戳她脸,她动都不动,他以为她装睡,狠狠在她脸上吧唧一口,但那人只努了努嘴巴,眼都不睁。 真睡了? 穆北柘轻叹了口气,躺在她怀里,只觉得日后的路,任重而道远。 第二天刚过三更天,宋南沅就被穆北柘喊醒:“别睡了!醒醒了!” 宋南沅迷迷糊糊坐起,穆北柘已穿了孝服,并拿了一套往宋南沅身上套着。 “这是干嘛?”宋南沅睡眼惺忪道。 “守灵啊!昨夜就该守的,只是孝服还在赶制,所以淑妃就说再等等。这不,才三更天就送来了。”穆北柘道。 宋南沅很不情愿:“昨晚上都没守,何不等到天亮。” “你还想等到天亮!天亮大臣们都来了,看不到你,岂不落个不孝的名声!新君本该在灵前守灵七日,因为要处理朝政,所以改为三日,你就熬这三天。且我得到消息,晋王昨夜已经杀了冀州余孽,估计今天上午就能赶回来了,你还得打起精神应付他。”穆北柘道。 宋南沅穿着衣服打了个哈欠:“诏书都颁布了,我也继位了,他就算回来了,他能说些什么?” “他还好,但贤妃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难免追问一番,你说话前多思量思量,不要说漏了嘴。”穆北柘嘱咐道。 “知道了,我别的本事没有,圆谎的本事一流。”她接过穆北柘递过来的脸盆,洗脸漱口。清醒过后,跟着穆北柘去了乾清宫。 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淑妃领着几位妃子已经跪在那里。 穆启元后宫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几十人,但淑妃嫌她们聒噪,只让嫔位以上的妃子过来守夜,因此灵堂里只剩下七八个女人,各自啜泣着,被淑妃管教的大气不敢出一口。 唯有贤妃和宁妃,各居淑妃两侧,挺直了背,神情严肃,却无悲恸。他们跟皇帝本就没有感情,此刻看到齐王继位,连面子上的戏,都懒得演了。 宋南沅直接走到最前方,跪了下去。 穆北桁回来很快,天刚亮他就满头大汗进了乾清宫,身上没忘记换上孝服。此时灵堂内已经跪满了人,他脚步一虚,朝着棺木就跪了下去:“父皇!怎么这么突然,儿臣来晚了!” 说着,他痛哭不已。 宋南沅心想,他哭得这么伤心肯定不是因为他父皇死了,而是没能早些回来,抢到皇帝之位。 说起来也是幸运,刚好这次穆北桁不在京城,不然,事情也不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打发 穆北桁哭了一会儿,被贤妃给拉了起来:“桁儿,别哭坏了身体,你父皇走了,日后也没人心疼你。” 穆北桁擦了眼泪,红着眼睛看向宋南沅:“三哥,你好手段!你诈死,瞒我们瞒的好苦!” 宋南沅撇了他一眼。他这是准备当着大臣们的面再揭她伤疤? “六弟,此事朕已在朝堂之上跟众人解释过,朕是情非得已,差点命都丢了!” 穆北桁冷笑:“情非得已……呵呵~三哥如此算计,一回京父皇就暴病而亡,皇位唾手可得,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皇!” 他这番话一出,众人皆惊。 贤妃忙把他拉到一旁:“桁儿,别胡说!” 宋南沅从地上缓缓站起,看着穆北桁。她其实挺替他可惜的,也是才华横溢之人,有抱负有能力,可惜,命运从未眷顾于他。当然,这怨不得旁人,她不在竟的这段时间,晋王一直明哲保身,置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顾,说明他虽有本事,却自私自利,只为权势。根本没有穆北柘那般广阔的胸襟。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如此沉不住气来质问她,足以证明,他不冤。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但穆北桁,从她眼中看到的不是威严,不是狠厉,而是怜悯,以及,淡淡的蔑视。 那一刻,他觉得他的自尊心被揉碎丢到地上,狠狠地践踏。 宋南沅悠悠叹了口气,她组织了半天语言,却不知道该到底怎么说,只好有些疲惫道:“晋王平反有功,日夜兼程赶回来,一定累坏了,先回府歇息一下吧。” 穆北桁眼睛一片赤红,想开口,被贤妃拦下。贤妃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妾请求出宫跟晋王一同回府,臣妾知道此事有违宫规,但晋王劳累归来,又受此打击,臣妾怕他想不开。” 宋南沅刚刚跪在那里,贤妃就一直拿眼睛盯着她,让她颇为不舒服,她走了自己还能自在些。 于是她点头道:“准!” “谢陛下!”贤妃说着,忙拉了穆北桁。 穆北桁一开始还不动,贤妃又使劲儿拉了他一把,他才不甘心地往外走。 没一会儿,贤妃兄长,兵部尚书薛岚也以有要事要办,先行离去。 穆北柘在内室看着,皱起眉头。 第二天穆北桁再出现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他长身玉立,眉目淡然,似乎已经想通了。如此忙碌了三日,宋南沅才抽出空来,回了一趟王府。 林玉娇被安排在了他的院子里,据书剑所说,这段时间她很安静,除了吃饭一句话都不讲。但正是如此,书剑才更担心。毕竟这个大小姐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他是见多了的,不吭声,才更显得吓人。 宋南沅走进房间,林玉娇呆滞的眼睛才有了些许光彩。 她遣退众人,走到床前,道:“你好些了吗?” 林玉娇哽咽着点头:“嗯。表哥,我杀了我娘!是我杀了我娘!” 宋南沅道:“你娘她谋杀先皇,罪有应得,没人会怪你的。” “不!”林玉娇猛然抬头:“我杀她不是因为这个,是她骗我,她是个娼妇!她是我的耻辱!” 宋南沅心里一个咯噔,看来林玉娇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那这样的话,她应该也想通了,不会再纠缠于他。 “玉娇,你母亲既已过世,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揭过去吧,毕竟你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林玉娇抽抽鼻子:“不,表哥,我已经没有路可走了,我四面皆是围墙,被困在这深墙之中,无处可逃!” 林玉娇顿了顿,道:“表哥,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我是个罪人,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 宋南沅心想,日后就算她有心见,他们身份有别,也没机会了。如今她已经继位,林玉娇就算知道了什么,也无妨了,该是让林平尚接她回去了。 “我让林驸马来接你。” 林玉娇点点头撇过脸去。 宋南沅转身出了房间,心想,林玉娇如今这般境地,若说她无辜,她也确实做过不少恶事,若说她可恨,她也算不上十恶不赦之人。她向来心底留有一丝善念,只愿林玉娇日后能一心向善,莫再生出恶端。 安置好林玉娇后,宋南沅想起李小红来。忙了这几个月,她都快把她给忘记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于是她坐在殿里,等林平尚过来。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平尚匆匆来了。 “陛下!”林平尚拜道。 “起身吧!”宋南沅喝了口茶,见他面色如常,并未因家中变故而伤神,想想他头顶那顶帽子终于摘了,也觉得情有可原。 “林玉娇你打算怎么安置?”宋南沅问道。 “臣……她毕竟是林府的孩子,绛珠公主犯此罪孽,但玉娇无辜,臣会好好照顾她。”林平尚瞧着宋南沅脸色道。 宋南沅放下茶盅,站起来:“那就把她接回府好好养着吧。” 说着,她又道:“对了,玉梁已是及冠之年,可有婚配?” 林平尚不知道宋南沅问这话有何意义,只如实答道:“尚未。” “可是我曾有耳闻,说他已经纳有一妾。” 尚未婚配就纳妾,这在世人眼中是一桩丑事,林平尚忙摇头:“此事乃是无稽之谈。玉梁平日里洁身自好,院内亦是清净,只有一丫鬟侍奉,何来小妾之说。” 宋南沅本来对林平尚还颇有好感,他如此反驳,她又有些瞧不起他:“可是我听说,他房内有一个叫做李小红的……” 林平尚忙道:“那丫鬟是个不安分的,一日趁着玉梁醉酒,故意往他房里跑,幸好被我发现,及时喝住。玉梁虽不务正业,但臣敢担保,他人品无暇。” 陛下如此追问自家私宅之事,林平尚心想,一定是陛下想给玉梁赐一桩婚事,所以才这么上心。且他所说也非虚言,那李小红是公主派去玉梁房里的,平时很不安分,因为碍着公主的面子他一直不好打发,现在公主不在了,他也好解决了这个祸害。 宋南沅轻咳一声,道:“你待如何处置她?” “臣早就想将这贱婢赶出府去……” 宋南沅脸一冷:“她又无大过错,给她卖身契,让她离开林府便是,凡事留点余地,让她回娘家,自个儿嫁人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要省钱 林平尚忙应下:“臣知道了。” “林玉娇在房里,你自己去吧。” “是!” 林平尚走了,宋南沅才松了口气。不管李小红是有意勾引还是林玉梁强行霸占,她还李小红自由身,也算是将她从苦海中救出,前尘往事都已了却,日后就心无记挂了。 …… 新君继位大典定在了二月十五。 这期间,宋南沅步步小心,严谨甚微,生怕出了岔子,倒也有惊无险。夜里将所经之事细细讲与穆北柘,经他分析提点,渐渐也走上正轨。 二月十五这天,她身着玄色龙袍,穿过庙堂,祭祖拜天,礼仪繁琐,好几次差点就出了丑,一天折腾下来,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这段时间穆北柘一直跟她住在一起,吃则同席,睡则同塌。殿里一直只有阿彦一人侍奉,倒也没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但很多大臣们见到穆北柘时长伴于陛下身侧,就知道皇后的人选非长宁郡主莫属。 春试已经进行到最后的阶段,再过半月就是殿试。今日登基,明日就该大赦天下,颁布新政。 穆北柘已经拟好一切,把累瘫了的宋南沅从床上拉起,按到书案上。 “奏折我都替你批好了,别的事你可以不管,但这个,你得看一遍。毕竟明天这些要在朝堂上公布,你不能事先一点内容都不了解。” 宋南沅扫了一遍,内容倒也不长,于是她细细看了起来。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免一年苦役,免农户一年赋税,适龄宫女全部出宫。各地方发放粮种,积极耕种,去年灾情严重地方,由政府开仓放粮。商户者,自愿救济灾民的,按功德行赏,赐金牌一枚……” 去年大部分祸乱皆因连着三年的自然灾害。穆北柘这一番举措,解决了农民的问题,自然不会再有起义之事,且她也有理由给阎无双功名。 但她这两天听户部所说,国库空虚,一年不收赋税,如何养朝中那些大臣们。 宋南沅想着就问了出来。 穆北柘见她开窍,就道:“现在是建立威望的时候,自然得苦着点自己。把宫女都放出去,宫内省吃俭用,少了一大笔开支,这钱就省了一部分。接着变卖宫中金银瓷器,再加上从鲁王府,冀州鲁王老家收缴的财产,也够应付个小半年。在之后,派出巡抚大臣,整治贪官污吏,又会是一大笔入账。然后,就轮到那些在灾期屯粮,私抬粮价的奸商,商户按人头收缴赋税,呈阶梯增长,家中奴仆越多,就缴纳越多的赋税,熬过今年,往后钱就越来越多,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宋南沅不禁对穆北柘竖起了大拇指。不过想到省吃俭用,她就联想到齐王府的饭菜,素的连一滴油都见不到,她又有些苦恼:“那是不是在宫里我也不能吃肉了。” 穆北柘失笑:“怎么会!你知道平日里父皇早膳有几道菜吗?” 宋南沅摇头,她只知道在齐王府,早上只有四菜一粥,还是大锅饭。这几日在宫里,饭菜是淑妃亲自监督的,肉倒是有,但每顿饭都是四个菜,二荤二素,夜里再加一道易消化的夜宵,只比在齐王府好一点点。 “二十四道主菜,还不包括粥品和点心,仅父皇一人,一个月就要用掉六百斤肉,二百只鸡鸭,你说这得是多么的铺张浪费!” 宋南沅几乎惊掉了下巴:“这么多,他吃的完吗?” “自然吃不完,但父皇好面子。其实每顿能吃到口的只有摆在他面前的几个菜,其他的皆被那些宫女太监吃掉,甚至还有卖到宫外的,供一些闲钱无处花的人尝鲜。这些宫女太监在宫里早就挣得盆满钵满,再留他们在宫中,奢靡之气难除。所以,明天最首要的,就是先把这些人清出宫去。”穆北柘解释道。 宋南沅缩了缩脖子,又道:“那为何我这几天吃得菜这么少?” “姨母向来看不惯宫内铺张浪费,我母妃也是,母妃在世的时候就把早膳缩减至十二道菜,因此惹得父皇不快。且你刚登基,宫里之人各怀心思,姨母怕他们加害于你,都是在永和宫的小厨房里做了让兰姨亲手送过来的,她知晓我的口味,做菜自然清淡寡味。这也是为你身体着想。” 其实吃惯了少油少盐的菜,再吃大荤的,她宋南沅自己也觉得腻。且那些菜虽清淡,味道却比齐王府的饭菜好上许多,她也吃得惯。 “你其实挺幸福的,有淑妃有平阳,她们都一心一意为你着想,我这也是沾了你的光,才能被刻意关照。” 穆北柘见她有些伤怀,知她一定是又想起自己的娘亲了,就道:“你也不用在这里自怨自艾。等把父皇那些妃子都清出宫去,这后宫就安静了,到时候再新招些你看的上眼的宫女太监,够用就行,之后皇宫也不会太乱,你就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 说到这件事,宋南沅又打起精神:“先皇帝的妃嫔都弄到哪里去?她们又不能嫁人。” 穆北柘坐直了道:“有三个出路,一是先皇守陵,而是出家为尼,三是生了儿子有封位的,随儿子生活。父皇的妃嫔,有几十个,我也想过了,嫔位以下的,有子守陵,无子出家,嫔位以上,有子封地随子迁出京城,无子的,守陵。” 反正一个都不能留在宫里。 宋南沅很赞同,但想到那几个后台硬的还是问道:“淑妃呢?” “我想,封十三弟为秦王,住我原来的府邸,姨母就跟着住进去。这样他们的饮食起居都有人照顾,秦叔也能好好养老。” 宋南沅点点头:“还有三个人,他们你想好怎么办吗?” 穆北柘自然知道宋南沅说的哪三个人。穆北桉和穆北彬还好说,让他们把母妃接走便是。但穆北桁,贤妃不是个安分的人,但若是把他们迁出京城,天高皇帝远反而不好管束。 “暂时和姨母一般安置,但兵部尚书薛岚,我们得想办法让他犯点错误,将他贬出京城。”他们三个人在一起,京城迟早还会出乱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封伯 不过说到这里,穆北柘又想起来一个人来,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以她的性子,倒也难得。 “南沅。” “嗯?”宋南沅还是第一次听到穆北柘这么温柔地喊她,有些意外:“干嘛?” “穆北榉的妹妹,平乐公主,我建议将她一起送入皇陵,为父皇守陵。” 宋南沅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当然,她也记得这个平乐公主,跟她哥哥一般讨人厌。 宋南沅立马就同意了:“知道了。” 讨论完,淑妃的宵夜也送过来了,很贴心的,送了两份。是两碗鲜虾小面,一大一小,香味扑鼻。 宋南沅把小的递给穆北柘,自己端过大的,吃了起来。 今日典礼繁重,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所以一碗面很快就被她一扫而光,连汤都没剩下。 穆北柘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觉得,此刻时光静好,真想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第二日早朝,阿彦将穆北柘拟好的诏书宣读于殿,引起一片喧哗。 宋南沅轻咳一声,道:“先皇奢靡,国库空虚,但民之大计不可耽搁,故朕以己身做起,以俭治国,还请诸卿以身作则,莫铺张浪费。不过,诸卿请放心,俸禄分文不少,不会委屈了你们的!” “陛下圣明!臣谨遵圣旨!”张相一声附和,止了殿下的议论。 他这个人,本就一腔爱国之心,平素生活也是节俭,早就看不惯京城奢靡之气,因此很是支持陛下。 张相乃是百官之长,他开口,其他人自然也跟着附和:“陛下圣明!” 只是节俭一些,又不扣俸禄,不过他们得嘱咐一下家中妇人,近日别再跟他人攀比炫耀,惹了皇帝的逆鳞。 宋南沅当下又讲了先皇妃嫔安置一事,此事历朝历代皆是如此,也无人有异议。 直到最后,她想起对阎无双的承诺,就道:“朕年前曾身受重伤,恰好被淮安城楚姓夫人所救。朕在淮安城,见那县尹勾结客栈老板杀人夺财,差点害了朕的命,故联合楚夫人斩了淮安县尹,现在淮安响水二县是楚夫人在管理。朕知你们都视她为反贼,但朕在淮安所见所闻,皆看到楚夫人乃是大义之人,且处置淮安县尹乃是朕下的决定,朕决定,不追其责。且因她近月来开仓放粮,设粥棚,救万千灾民于水火之中,决定为她按功论赏,诸位可有见解?” 这事她一直都想跟穆北柘商量,但每次刚说了个开头,穆北柘就转移话题,似乎根本不想让阎无双得到封赏。 她想,过半个月琴桑就要来了,到时候就更没机会提了,所以就现在把这件事给提了出来。 第五奉年早就从儿子口中听到了这个女人,见宋南沅开口,就道:“臣听说楚家本是当地名门望族,积蓄颇丰,但被响水县县尹所害,家产全部没收,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楚询已死,他尚有一弟,可将其家产重新返还于他,另伤百亩良田,千两黄金,以示嘉奖。” 这对一个平民来说,已是很大的恩惠。但宋南沅觉得,以阎无双的才能,这样有些委屈她了。只恨这个朝代女子无法入朝为官,不然她定要赏给阎无双一官半爵。 宋南沅思忖片刻,见张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就道:“张相有何见解?” “臣不才,只听说那楚夫人在当地极有威望,百姓皆爱之。她身后又有江湖势力,江湖中人只重情义,不论理法,若是封赏不当,他们难免不服气。且楚家本就有千亩良田,今日所积累财富定然不少,太尉所说封赏,与他们来说无异于九牛一毛,他们恐不会放在眼里。”张相道。 第五奉年是个直脾气,当下就道:“张相是觉得封赏过少?她一个庶民,难不成还要封侯拜爵?” 张相没有理会他的暴脾气,只笑道:“臣以为,就得给她以夫家之名,封为伯爵,一则显我大殷朝重情重义,这楚夫人曾救陛下于水火,是有大功。二则鼓励其他百姓揭发贪官污吏,没收财产以解我朝国库之急。三则,鼓励其他商户救济灾民。四则,伯爵之位有名无实,但显尊贵,封伯后就让其迁于京城居住,看似享尽荣华富贵,实则架空其人。江湖之人高傲,不会再追随于她,其地产也不必归还,没了收入,过个几代,其下资产就会逐渐散尽。既给了她荣耀,又避免其势力渐增,日后为患,岂不两全?” 张相一番话言毕,后面又传来低声议论。就连第五奉年,都有些敬佩张相这个老狐狸。 他也曾担忧过,听说因为楚夫人为人仗义,江湖不少义士都慕名前往,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确实是个大问题。贸然剿之,还会给陛下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声,还是他有些鲁莽,没有张相想得周全。 宋南沅想到了一个词,捧杀!她暗骂张相一句老奸巨猾,同时心里也在思量。 张相说的没错,一个多月前,阎无双那里已经有近万人马,其中不乏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士,最近这个月,她又广设粥棚,引无数灾民投奔,估计追随她的人已经又多了一倍。 虽然她觉得阎无双不是有野心的人,会做出谋逆之事,但她手下的某些狂妄之徒不一定没有这个心思,所以防一防还是有必要的。只是如此算计,她觉得有些对不起阎无双。 “陛下!”张相喊道:“您觉得臣的建议如何。” 宋南沅看了他一眼,又想想,若是能让阎无双住在京城也挺好的。跟她相处,总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一个月不见,她竟然有些想她。 “既然张相已做好谋划,那就依张相的意思,只是封号张相可有想好?” 封号的事,她完全不懂,只能甩给张相。 张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臣认为,当封忠义伯,赐京中府宅一座,招其入京。” 宋南沅道:“好。那淮安县尹,朕有一人选,魏老学士乃是朕的老师,他的嫡子魏宁,才学出众,可担此重任,诸位以为如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生气了 魏老学士在京中威望颇高,宋南沅这一番提议,倒也无人反对。 宋南沅见无人说话,就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响水县县尹,你们讨论一下拟个人选,明日朝上再议,退朝吧!” …… 下朝后,宋南沅想着自己这次擅自做主提了阎无双的事,回去难免要被穆北柘骂一顿,就没有立刻回去,先移步去了御花园。 此时正是万物复苏之际,花木都开始发芽,萧瑟中带着新生的气息。 宋南沅上次进御花园还是在重阳那日,但也只在菊园附近逛了逛,并没有机会去其他地方观赏。御花园很大,她磨蹭着不想见穆北柘,就漫无目的地瞎晃着。 晃着晃着,就来到了一片园子,这里种了大片的迎春花,正是绽放的时候,迎面扑香,一片金黄。 宋南沅见此处风景好,就寻了个亭子坐下。 阿彦上前道:“陛下,您不回去吗?郡主应该已经在等您了。” 宋南沅摇摇头:“这几日天天忙得晕头转向的,我歇会儿。” 阿彦性子比画锋还要冷淡,当下也不说什么,只默默立于她身侧。 没一会儿,太阳高升,天气热了起来,宋南沅想着再不回去穆北柘怕是会更气,就起身往回走。却没想到她刚走下亭子,就从花丛中跌出一个人影。 身姿婀娜,面容娇艳,一双杏眼像是会说话一般,带着雾雾的光芒,我见犹怜。 但宋南沅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突然窜出来这么一个大活人,她吓了一跳,不但没上去帮忙扶她,还瞬间往后跳了两步。那女子就直直地摔在路上,唉哟一声惊呼。 阿彦在宫中见多了这种桥段,冷哼一声道:“徐才人,见了陛下不行礼还如此失态,该当何罪!” 那女子见宋南沅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忙自己跪好,行礼道:“参见陛下!” 宋南沅见她烟波流转,俏兮兮地盯着她,再笨也知道这徐才人是在勾引她。 当下心里好奇心起,问道:“你是父皇的才人?” 徐才人点了点头。她本是舞姬,入宫才一年,被先帝宠幸后不到一个月,就失了宠。如今听到消息说她这个位份又无子嗣的要送入庵中当尼姑,立马就坐不住了。她怎么甘心后半生都板着青灯孤寂一生,就起了心思,决定孤注一掷勾引新帝。 她从未见过穆北柘,本来对他没有好感,但刚刚一抬头,只见面前这个男人面容俊美,身姿挺拔,乃人中龙凤,心仪之情立生,眼里的挑拨更加卖力了。 “陛下,臣妾不是故意来惊扰圣驾的,只是听说下个月臣妾就得去庙堂出家,想到日后无缘再见陛下尊容,心中伤怀万分,就来园子里排解心中忧愁。却不想刚刚没注意,踩了碎石,就这么跌了出来,引得陛下嘲笑!” 宋南沅见她一副轻浮作风,就知道她定是先帝从舞女中挑出来的妃子,或许曾经也很得宠,所以不甘心就此出家,就跑过来在她这寻求出路。 宋南沅看不起这种以色侍人的女人,但她又心善,并未为难于她,只从她身边走过,没理她。 但在徐才人看来,却是宋南沅对她起了心思,只是因为先帝刚刚去世,不想招人非议,所以才直接离开。不然,以她听来的有关新帝的狠厉脾气,早就把她赶出宫了。 于是她大了胆子,喊道:“陛下,臣妾先住在宜春宫,若是陛下……” “住口!”阿彦喝道,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还不退下!” 徐才人心想,就算先皇去世,她也是妃子,哪轮得到一个太监吆喝来吆喝去的,当下也不惧他,只起了身就往宋南沅那里跑去,一把抓住了宋南沅的手。 宋南沅没想到她竟这么大胆,忙伸手去甩,却看到迎面走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看到这一幕脸立马就黑成了黑无常。 宋南沅暗道不好,也顾不得什么,推开那徐才人就跑了老远。 “阿彦,这个叫什么才人的,把她给我拉走,现在就赶出宫去!” 这女人,怎么要害死她了。 阿彦也是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尤其见到平阳公主和郡主都在,知道徐才人是捅了大篓子了。暗骂自己当时反应慢,没拦住她。 当下阿彦就走过去拎着徐才人的领子往外面提。 徐才人在看到平阳的时候就知道完了。平阳公主跟淑妃一样,历来手段狠辣,最是瞧不起她这种舞女出身的人,此刻定不会饶她。 徐才人被阿彦提着,忙出声求救:“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的,您放过臣妾吧!” 其实她不求情还好,一求情,穆瑶更气了。 “够了,你既是先帝妃子,让你出家已是恩赐,竟然还妄想勾引陛下,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阿彦,我看她也不必出宫了,杖毙吧!” “杖毙?”宋南沅讶然,说起来也只是抓了一下她的手,罚一罚就行了,直接要她性命,太残忍了些吧。 那才人听了,吓个半死,哀嚎声更大了。 “平阳,如今朕刚即位,上来就杖杀先帝妃子,岂不是引人争议。反正她过几日就要出家了,算了吧。”宋南沅试着求情道。她看不得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但那句算了吧刚说出口,她就看到穆北柘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忙改口道:“这样吧,罚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阿彦说着,拎着被吓个半死的徐才人,往刑房去了。 “陛下,这种心术不正的女人,就不该留着。”穆瑶上前道。 宋南沅讪讪一笑:“朕只是不想落下个暴戾的名声。” 说着,她偷偷瞄向穆北柘,后者撇过脸去看园子里的花,并未理她。 他越是这样,宋南沅反觉得他越是生气,当下大气也不敢出,忙道:“朕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先逛!” 说着她就往紫华殿走去。 穆瑶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走远,向穆北柘道:“哥哥定是怕你生气,所以先跑了。” 穆北柘笑着回道:“也不一定,说不定她是真的忙。” 不过,他的这个笼中鸟还真是长大了,笼子已经关不住了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是女人 宋南沅回去没一会儿,穆北柘就回来了,为了表示诚心,宋南沅专门捧了一本前朝史书,看得认真。 穆北柘走上来把书从她手中抽走:“别装了,你看得进去?” 宋南沅陪笑着摇头:“看不进去,但我努力在看。” 穆北柘悠悠叹了口气:“你如愿以偿了?” “什么?” “还装!把阎无双弄进京城,你得偿所愿了吧!” 宋南沅立马摇头:“没有!我哪有什么愿望!这主意都是张相出的,我只是想解决淮安之事,对阎无双半点想法都没有。” 穆北柘静静地看着她,眼里竟有些许哀怨:“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一下朝就躲着我?” “躲你?没有啊,我只是听说御花园的迎春花开了,去看看风景。”宋南沅狡辩道。当然她确实对阎无双没有半点想法,心虚只是因为先斩后奏,怕穆北柘不高兴。 不过,穆北柘这般反应好像不是在怪她先斩后奏,而是在忧心另一个问题,难道…… 宋南沅凑道他面前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我吃什么醋?我只是气你不跟我商量就把这事在朝堂上给提了出来。”穆北柘脸一红,转过身去。 但宋南沅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心虚。 她在后面吃吃地笑:“你现在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动不动就耍小脾气,一点都不大气!” 穆北柘被她嘲笑,脸更红了,他停了片刻,待脸上温度降了下来,又转过身来,“我现在本就是女人,耍小脾气怎么了?再怎么着也比你大气。” 宋南沅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耍嘴皮子,只道:“能不能把那些女人早些弄出宫去?今天这事……太尴尬了!” 穆北柘知道宋南沅没那个心思,定是那个妃子勾引,所以也在意,答道:“可以,既然她们这么不安分,明天你就派人把他们送走!还有,我觉得立后的事也该早些提了,省的夜长梦多。” 宋南沅知道他的心思,这几日已经有大臣旁敲侧击地询问皇后的人选,京城里未出阁的那些女子应该也在跃跃欲试,想要争一争皇后之位。其实她也想早些把穆北柘立为皇后,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后宫,帮她处理宫里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你说什么时候,明天可以吗?”宋南沅急切道。 穆北柘没想到宋南沅比他还急,笑道:“把那些人送出宫,你就可以提这件事。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反对,你不理他们就是。” 宋南沅点点头。 她曾在话本里看过,大臣们都喜欢往宫里塞自家的闺女,万一的宠了,自己家族也跟着飞黄腾达,根本不管女儿进了宫后是否步步惊险,在针尖上度日。 虽然宫斗这些事写在话本里很引人入胜,但她可不想她的后宫也变成这个样子。要知道女人们狠起来可是男人都比不上的,且有穆北柘在,那些女人怕是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除了穆北柘,她可不想再让宫里有第二个女人。 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想起来一个人:“那秋言怎么办?” “接进宫,封嫔。”穆北柘答得干脆,应该也是早就思考好了的。 宋南沅有些惊讶:“真的要把她接进宫吗?她可是个祸害。” “你忘了,你答应过她,要帮她解毒。让齐明稷进宫当御医,给她治好后,就寻个理由将她贬为庶人,让她爱去哪去哪。” 宋南沅哦了声,人不能言而无信,且现在她刚登基,秋言是她唯一的侧妃,既无过错,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她赶走。 之后几日,就是按序送出妃嫔,外放宫人,待到了月底,宫里已经空了。除了淑妃把兰姨还有永和宫里一半宫女太监留下来侍奉,穆北柘曾经布置在宫里的眼线各担其职,另有一批老得几乎走不动路的在偏静处养老,其他能走的基本上都送走了。 再之后就是封后,宋南沅说出要立长宁郡主为后的时候,确实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无外乎郡主年纪尚小,郡主家中无人等等,但宋南沅难得发了一次帝王之怒,将这些反对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因为宫里人走了一大半,封后典礼有些简朴,但该有的礼数一点都没缺。夜里,他们坐在满目通红的房间里,都累的够呛,却也都精神地睡不着觉。 “感觉像做梦似的。” “你登基那天,也是这么说的。”穆北柘帮她把大红的绸花丢到一旁,拦住她的脖子:“除了像做梦,你还有什么想法?” 宋南沅一脸疲惫:“还想睡觉。” 穆北柘哼了一声,躺到大床上。 “睡吧!” 宋南沅还真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穆北柘有些好奇地捏了捏她的脸,却发现她双颊滚烫,带着异样的红晕。 穆北柘对自己的身体相当的了解,当下一阵讶然,猛地坐了起来,看向一个地方。 但宋南沅翻了身趴着,睁开眼睛语气萎靡:“你别碰我,我想睡觉。” 穆北柘脸忽地一红,心里又羞又恨。只恨老天作弄,让他们互换了身体,造成如今这番尴尬境地。 他戳了戳宋南沅的背,那人忽然弹起,将穆北柘压在床上,口中呼着热气:“说了别碰我。” 穆北柘此时竟有些慌乱,想从宋南沅身下逃脱,却被她狠狠按住双手。 “宋南沅,你干嘛!”穆北柘慌道。 宋南沅见他一脸羞愤,突然噗嗤一笑,松开穆北柘从床上站起:“吓唬吓唬你!” 说着,她起身到了杯凉茶喝进府中,又从柜子里翻出被褥铺在地上:“今天我睡地上。” 穆北柘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见她真躺在地上盖了被子准备睡,就爬下来也钻了进去:“哪有皇帝睡地下的,上床去,我睡地下。” “你是女人!” “你才是!” 一阵沉默后,宋南沅坐起身来,眼里带着迷茫:“穆北柘,我以前也一直以为我还是女人,虽然有着男人的身体,但我不曾有过任何邪念,直到刚刚,我竟然……” 她低下头,忽然就哭了:“你说我是不是成了变态了,我面前你的这张脸,可是我本人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她不敢相信 穆北柘也坐了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满屋子的红色,本是喜庆的颜色,却深深刺痛了他们二人的心。让他们都有些认不清自己。 “宋南沅,你爱我吗?”许久,穆北柘问道。 宋南沅擦了眼泪,转身看向他:“我不知道。有你在我会觉得很有安全感,但我不知道这份安全感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有时候在想,我离不开你,或许仅仅是因为你能给我提供帮助,帮我当好这个皇帝,若是我不是皇帝,我们两个都不被身份束缚,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依赖你……” 穆北柘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悲凉:“不要说了!” 他该有自知之明的,她曾经可是恨他入骨,且一直想要逃离他。是他束缚了她,他能看的到自己的心,早已被宋南沅占满,可宋南沅,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应付他,为了好好活着而应付他。 但他最后还是有些不甘心:“我问你,若是此刻我们二人没有身份互换,我是皇帝你是郡主,我若想立你为后,你会答应吗?” 宋南沅看着他,忽然笑道:“你不会立我为后的,我这个人一点都不适合做皇后,我会把后宫搞得一团糟的。而且若是你,肯定不会只娶一个皇后,你会有四妃六嫔,后宫佳丽三千……” “宋南沅!”穆北柘忽然眼底涌起深深的绝望:“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 宋南沅像是看不懂他的悲痛,淡淡道:“我是看不懂,你说你爱我,你骗我回来,让我当皇帝,不就是为了权利吗?现在你是皇后了,你万人之上了,你如愿以偿了,现在又来跟我谈感情,问我爱不爱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死,也不会困在你的身体里!你问我爱不爱你?一切都只是身不由己罢了!穆北柘,我是女人,我只想嫁人,可是我现在却成了新郎……” “够了……”穆北柘觉得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原来她从来都不信他,妄他一片真心,却被弃之如敝履。 “穆北柘没够!你本来就是在利用我,我们互相利用罢了,哪来的情情爱爱!拿爱情来将我牢牢拴在这皇位上,拿爱情来让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事?你是不是太贪心了!”宋南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她将她心中的疑惑一股脑说出! 是啊,她怎么敢信他,她曾经在他那里吃了多少苦头,她如何因为他几句真情表白就那么信了他。逢场作戏罢了,他还偏要问她要爱情!他又何曾给过她爱情,若是他真爱她,前世又为何会将她逼到那般境地。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原来,这就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既然如此,当初在淮安城你又为何答应跟我回来?”穆北柘质问道。 “因为我逃不掉啊!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能怎么办?再害死你身边的人吗?还是杀了你让天下大乱?我做不到啊!”宋南沅哽咽道。 “你是为了天下?你是为了星鸾姐?”穆北柘冷笑,他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傻女人,可是,她为了天下人,为了只有几面之缘的星鸾姐,都不肯为了他,回他身边。她是被迫的,她竟是被迫的…… 今日,他穿着红嫁衣与她拜天地,拜宗庙,他们二人一起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他本是欣喜的,他以为,不管是娶是嫁,她宋南沅都成了他一人的了,结果,只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十年,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到十年,捂暖她那颗心,让她真心爱他…… 穆北柘看着擦干眼泪后一脸漠然的宋南沅,站起身来,默默走向门外。 他穿得单薄,只一件红色里衣,门外夜空虽晴朗,但毕竟是初春的夜晚,凉风习习,冷得彻骨。 穆北柘坐在门前台阶上,静静看着前方。宫里因为人少,显得很清静,他托着腮,清亮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悲伤。 忽然,她面前出现一道影子,接着,一件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穆北柘一喜,转过身去,却看到了画锋。 他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画锋挑挑眉在她旁边坐下,语气平淡:“我是陛下的暗卫,我为何不能来?” 穆北柘知道画锋是个尽职尽忠的暗卫,在登基的那夜,宋南沅就提出让他做宫内禁卫统领,但是他拒绝了他说他只有在暗处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只愿默默无闻保护着陛下。 他从来都是这样,刻板的忠诚。 “你不是该躺在房顶上看月亮吗?” 画锋淡笑:“那皇后娘娘此刻还应该跟陛下洞房花烛呢,怎么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穆北柘叹了口气,没说话。 画锋却望着天空,讲起了故事:“皇后,其实属下曾经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很喜欢很喜欢。但属下比陛下还要不懂情感,喜欢,却羞于表达。因为她只是我身边一个小小的丫鬟,我觉得,喜欢她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穆北柘难得见到画锋如此一本正经地跟人谈论心事,于是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那个时候呢,我才十四岁,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她的感情,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比如,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总是呼唤她做各种杂事,她稍有过错就一通训斥,看到她难过我会跟着难过,但看到她不理我我更难过,就这样,我把爱,变成了一种让人讨厌的情感。她开始恨我,每次看到我,都会害怕,不敢靠近我,不敢跟我说话……” 画锋说着,神情黯然。 穆北柘忽然就想起前世,他似乎也是这么对宋南沅的,明明每次去找她是因为想她,却还是要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只不停地从她身上挑刺,以躲避自己羞于启齿的感情。 他后悔了,他重生了,有了弥补的机会,那画锋呢……穆北柘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以及他初见画锋时,他那周身的冰冷气息,应该跟这件事逃不了干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接风 但画锋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皇后,我已经没有机会弥补了,但是你还有。有些伤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痊愈的,她需要时间,而且,我也看到了她的努力。” 穆北柘听到他这番话,蓦然一惊:“画锋你……” 画锋又是淡淡一笑:“有时候,耳朵太灵敏也不是件很好的事,属下,只想看到你们幸福。” 说罢,他就起身飞上房顶。 穆北柘想起在淮安城,画锋装睡让他在婚书上按下宋南沅的指印。所以,这小子其实早就知道了实情?且他应该比琴桑知道的还要多。 怪不得他死活都不肯放弃做暗卫…… 穆北柘忽然释然一笑,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叠好放在台阶上,往门口走去。 里面宋南沅正趴在门上偷听,发觉他要进来,忙施展轻功回了地铺,钻进被窝佯装睡觉。 穆北柘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之后就默默躺到床上睡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三天后阎无双进京,接受爵位。 以大殷朝的制度,爵位是封给楚询的,因楚询已经过世,所以才由阎无双继承。之后承袭三代,由楚谦的子嗣继承。 册封过后,阎无双跟着宋南沅进了宫。看到宫里如此冷清,除了端茶送水的,一个多余的丫鬟太监都没有,阎无双很是惊奇。 “陛下虽实行俭政,但也不必如此节俭吧。宫中如此之大,连个扫地的宫人都没有,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宫里大部分院子都荒了。” 宋南沅和她漫步在御花园里,道:“只是暂时的,现在国库空虚,又到处都需要钱,能省则省,待今年过去了,粮食富足,百姓安乐,再招宫人也不迟。” 阎无双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按照往年的规矩,新帝登基,就该选秀了,难不成,这件事也要往后推?” 宋南沅哪里想到阎无双会问这个问题,她转身在阎无双脸上使劲儿看了看,见她神态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想,就道:“宫里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还选什么秀。且朕现在已有一后一妃,够了。” 静妃秋言的身份,阎无双早在过年的时候就弄清楚了,但皇后,她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感情深厚,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不选妃子的吧。 阎无双有些心酸,但也因此有些开心。她看重的这个帝王,专一且深情,是她值得追随之人。 两人正说着,穆北柘穿了华服款款走来,凌云髻,衔珠凤冠,身着玄色凤袍,端庄而高雅。 宋南沅看着他,忽然就移不开眼来。从前她以为,个人的气质是靠长相衬托的,现在才明白,是气质突出了长相。穆北柘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族气质,将她曾经眉眼里的痞气全部掩去,即便还未长成,身量尚小,他也撑起了那繁复的凤袍,脊背挺直得像柱子一般,举手投足之间,气势磅礴且不矫揉造作,气质浑然天成。 穆北柘身后只跟着兰姨和两个宫女,他款款走到二人面前,像宋南沅行礼:“陛下。” 宋南沅其实早就不气了,但心里总憋着那一股子劲儿,所以这几天都是睡在偏殿,都没往穆北柘房里去。此刻见他先低了头,嗯了一声拉住他的手。 穆北柘见好就收,立马收了脸上的清冷,抬眉浅笑:“忠义伯也在。” 他承认他前些日子是吃了阎无双的醋,但后来细细一想,宋南沅虽跟她经常有说有笑,却一直跟她保持着距离。她这次一番作为,应该也只是为了兑现承诺而已。他认真了,他才是输了。一个女人而已,宋南沅怎么会动心。这世上也只有他们二人是天生一对。 阎无双恭敬行礼:“皇后娘娘。” 穆北柘故意亲昵地拉了宋南沅走到亭子里,阎无双自然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笑吟吟跟上,也没有生气。 “忠义伯在京中可找到合适的宅子,本宫可以派人好好修葺一番,做你的府邸。”穆北柘道。 “宅子已经选好了,是个新宅子,随时可以入住,就差一个牌匾。臣正想找陛下帮忙写一副呢。”阎无双答道。 她这一句话,把宋南沅给惊到了。写字?她可不会。她刚准备开口回绝,穆北柘却开口了:“陛下亲封的忠义伯,自然该陛下亲自提牌匾。只是,陛下刚刚登基,诸事繁忙,忠义伯得多等几日才行。” 阎无双爽朗一笑:“臣来这京城,无事一身轻,别的不多,时间多得是,别说几日,就是几个月,也等得起。” 穆北柘淡淡道:“忠义伯此番来京,定是带了不少行李,本宫看现在已是黄昏,忠义伯难道不需要回去整理下府宅?” 阎无双何等聪明之人,知道穆北柘是在赶人了。但被这小丫头这般压下去,她终是有些不甘心,就道:“臣此番来京,知道伯位尊贵,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又知陛下倡导节俭,不可太过奢华,故已将所有家产捐给淮安县衙,由魏宁帮忙救济灾民。此番除了贴身衣物无任何行囊,不牢皇后娘娘费心了。” 穆北柘听到她这一番话先是一惊,后心中一怒,看来这阎无双不是个好惹的女人,什么都不带,一看就是想迎合宋南沅来获取她的好感。她这个人这般聪明,只要宋南沅有心护着她,钱财还不是手到擒来,日后定不会短缺。 “看来忠义伯还真是忠义之士,如此为国为民煞费苦心,让本宫好生敬佩!”穆北柘说得阴阳怪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说反话。 宋南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阎无双毕竟是她请进宫来的,穆北柘一直赶人,还出言讽刺,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一下子她心里的火又上来了。 “皇后,朕已决定晚上为忠义伯接风洗尘。楚夫人家中之事自有下人来布置,你无需担忧。” 穆北柘淡淡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气,但并未吭声。 倒是阎无双,起身道:“臣谢谢陛下的心意,陛下有意接风,臣本该留下的,但家中弟弟身体不好,路途劳顿,臣还得回去帮忙照顾他,因此接风宴,臣恐无法参加。” 第一百七十八章 状元 穆北柘挑了眉,也有些看不懂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宋南沅却知道,阎无双善解人意,定是不想看到帝后二人因她生出嫌隙,所以才这般推辞。 她有些幽怨地看了穆北柘一眼,道:“既如此,那朕就不强留了,待我向令弟问好。” 阎无双起身告辞,刚走了两步,身后穆北柘道:“忠义伯,京城不比小地方,人心叵测,还请你诸事小心,勿要张扬。” 阎无双眉头一皱,回过身来:“臣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言罢,她又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眼底深邃:“臣知道,这京城乃是一道枷锁,臣不会给陛下添麻烦,但也请皇后娘娘不要过于紧张,臣之荣华不过三代,如烛火一般短暂,不会惊扰京中局势的。” 穆北柘宽广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攥住,他曾以为这个女人很聪明,或可为他所用,现在看来,这个女人聪明过了头,明知召她入京是个华丽的陷阱,她看透了,却还是义无反顾,要么她真如宋南沅想的那般无欲无求,要么,她的野心,庞大到足以吞噬整个京城。 宋南沅看到了阎无双眼里的失望,见她走远,她转身瞪向穆北柘,片刻之后,只言未语就往御花园外走。 穆北柘知道她生气,但想到她生气的缘由,他又有些心痛:“陛下!” 宋南沅听到他喊,身形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穆北柘也起身匆匆赶了上去。宋南沅是个单纯的人,他不想让她被阎无双利用,他必须得警告她。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进了寝殿。宋南沅见他跟了过来,刚准备关门,穆北柘已伸了一只脚拦在门缝。宋南沅还是心软,松了手,自个儿坐到椅子上生闷气。 穆北柘关好门,想到画锋前几日的嘱咐,终究还是软了态度,他走到宋南沅面前,有些委屈道:“别生气了!” 宋南沅抬头瞄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想让我生气就别总是惹我。” “我只是怕你上当。” “上当?上什么当?她都甘愿放下所有家产入京做一个虚幻的忠义伯了,你还是这般咄咄逼人!我都告诉你了我对她没有任何意思,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宋南沅也是直脾气,直接就骂道。 穆北柘撇撇嘴:“你是对她没意思可她对你呢?我看她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她在淮安县几乎呼风唤雨,她若是没有别的目的她能孑然一身就这么进京?” 宋南沅翻了个白眼:“穆北柘,你自己心胸狭隘就觉得所有人都给你一样了!我了解她,她只想让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她若是有别的心思,早反了。” 穆北柘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反,而是一直惦记着你,觊觎后宫呢?” “这?怎么可能……她是寡妇!”宋南沅说着,却想起在御花园阎无双问她选秀的事,难道她真的……不可能。阎无双重情重义,她听说她跟楚询甚是相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历史上二婚嫁给帝王的不在少数,且我这张脸又如此出众,我不得不防!”穆北柘自大道。 宋南沅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得了吧!我就算要娶妃,也娶她那个倾国倾城的小叔子。我不喜欢女人。” 穆北柘闻言,脸一下子就黑了:“宋南沅,你再说一遍?” 宋南沅讪讪地往后缩了缩:“开玩笑呢,我可不想被当成昏君。而且,我把阎无双当朋友,当姐妹,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别的想法,你就别在那瞎怀疑了。疑心病这么重,累不累!” 穆北柘低了头,抓住她的手:“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就这么在意她跟你的关系,或许,我从未见过你对哪个人这么在意过,包括我。我只是有些患得患失罢了。” 宋南沅见他使出重生后惯用的伎俩,借着她那张清纯可人的脸卖眼泪,撇过头去:“我才不信,你就是疑心病重,看谁都不顺眼。又或者占有欲强,看不得我跟别人亲近罢了。” 穆北柘一听,觉得她说的对,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刻意地想要针对一个女人,阎无双是第一个,或许,真的只是占有欲作祟,不喜欢她身边有别的亲近的人。但若是喜欢一个人,这种占有欲不是正常的吗。 他倒是有些伤心,宋南沅从未对他有过这般的占有欲,哪怕他跟异性独处一晚,她都不会在意的吧。 穆北柘想着就叹了口气,侧身趁着宋南沅不注意坐到她腿上:“你说是占有欲就是吧,不过说实话,你要是想保护阎无双,就不要跟她走得太近,这是害她。” 宋南沅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虽然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那么的不喜欢,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阎无双圣宠越盛,吸引的目光就越多,她在京中既无势力又无财力,这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但她也没此事就应了穆北柘的,只将他从自己腿上抱下,走到门口,开门后又回过头来:“走了,去吃晚膳了。” 穆北柘浅浅一笑,迈着小步跑了过去。 春试,琴桑以本家秦姓入试,本就才学出众,再加上前后几个月的打点,当之无愧成了今年的状元。 京城里有关他的传言早就不断,因此当中书令颜古被贬,他出现在朝堂之上时,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觉得往后朝堂的风向都该变一变了。 尤其是张相,他阻止不了这一切,却心里知道,这个人终有一天会成为和他平起平坐的存在。 但宋南沅在看到琴桑穿着三品官服一身贵气,信步走进大殿的时候,悬挂了快两个月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了。 下朝后,宋南沅迫不及待就把琴桑请进宫来。穆北柘也有多日没见到琴桑,今天看到他终于步入正轨,也是心中欢喜。 “怎样?一切可都顺利?”穆北柘问道。 琴桑点头:“打点了几个月了,再不顺利,我就白跟着殿下这么多年了。” 太长时间没见,他一直忙于科考之事,再见面竟一时忘记改口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家 但好在三人都没有注意,只各自坐下,似乎又回到了在王府的时候,三个人的状态。 “有你在,朝堂之上我也就放心了。”穆北柘道。 宋南沅坐在上位,脸上的喜色挡都挡不住,比他们二人还要高兴。之前两个月,她上朝还得时刻思考这些人谁讲得更有道理,一刻都不敢分神,现在好了,朝上有琴桑,朝下有穆北柘,她终于又可以清清闲闲的看话本了。 琴桑笑笑,见两人坐得疏远,从他进来到现在连肢体上的接触都没有,忽然间心里竟有些窃喜。 他把不该有的想法抛到脑后,答道:“虽然我可以帮忙出谋划策,但抉择还是得陛下来定,所以陛下一定要清楚,我的存在不是一劳永逸,该读的书该做的功课,还是要做的。” 宋南沅这段时间其实已经很用功了,为了朝堂之上不打瞌睡,夜夜都睡得很早,为了能听懂那些大臣们在讲些什么,尤其是搞清楚他们时不时卖弄学识抛出来的典故,读了不少书籍。本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却被琴桑一棒子打回去。 毕竟在这方面,穆北柘那是下定了狠心,除了他们冷战那几日,每天他批奏折的时候都会丢给宋南沅一本书,亲自监督着她读。 偏这家伙记性好,一心二用的本事也强,连她偶尔念错的字也能及时听到给纠正过来。 “我觉得有你在,你做什么决定我听就是了,应该不用再学功课了吧。”宋南沅讪讪道。 穆北柘解释道:“你这样,会将琴桑置于危险的境地。朝堂上比他官大的比比皆是,他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上场辩论一番。所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是得由你来做决定,他若觉得不妥,再提醒你便是。不然,你以为皇帝那么好当的。” 宋南沅嘟囔道:“我没觉得皇帝好当,我也不想当,还不是你们逼我当的。” 穆北柘知道他欠她的,安慰道:“是我们不好,但你该知道,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且你多读些书也没坏处。” 他知道,若是事事都过问琴桑,难免让琴桑成为众矢之的,当皇帝也难落个好名声。且权臣不好当,古往今来,当权臣的虽都有极盛之时,但难有善终,他不想让琴桑落得这样的结局。毕竟权利这东西,一旦沾染上了就很难放手,宋南沅不能把所有事都摊到琴桑身上。 宋南沅有些丧气地靠在背椅上,不再说话。 琴桑见他们谈好,就开始说正事。 “这段时间我虽不在朝中,但很多事情也有耳闻,如今春试结果已经出来,该将朝廷里的那些蛀虫清除出去,委以新任了。” 穆北柘昨天就已经拿到了新科进士的名册,他知道宋南沅肯定没心思安排这些,就对琴桑道:“这些人你应该比我熟悉,帮我拟一份任命书,还有,这段时间的反贪计划一直效果不好,你可有什么办法?” 琴桑想了想道:“我觉得,该由陛下任命钦差大臣,赋以生杀大权,前往各省调查民情。” 穆北柘皱眉,“这是个办法,但这钦差大臣一定得刚正不阿,且无派别,这个人……” 穆北柘略一思考,就想起一个人来:“林平尚。” 林平尚这个人胸怀大志,但被绛珠公主所累,不得重用。此刻绛珠公主已死,想必他也是心如死灰,觉得此生仕途更加无望。 若是此时提拔他,他定会不惜得罪任何人,只为办好差事。林平尚好歹是探花郎,穆北柘曾看过他的参试文章,文笔流畅,见解独到,尤甚当年的状元郎,堪称典范,若不是他出身不好,不至于只当个探花。 琴桑其实还没想好人选,但穆北柘一提,他也觉得合适。 穆北柘见他点头,戳了戳宋南沅:“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如何?”宋南沅轻蔑地笑了笑:“你们决定就是,我没有觉得……” 穆北柘知道她在使小性子,也不睬她,就跟琴桑商议着走到案上草拟任命书。 …… 三月的春天,一切都以恢复勃勃生机,就连卧床多日的林玉娇,也开始在院子里走动。林平尚恨绛珠公主,但他看着林玉娇长大,对她多多少少有点感情,所以将她照顾的很好,此刻的她虽比从前还是瘦了些,但脸色红润,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林玉梁陪着她散步,看到父亲满面红光走了过来,知道这次陛下召他入朝定是好事。 “父亲,陛下找您有何事?” 林平尚很多年都没这般开心过了:“陛下委任我为钦差大臣,命我前去地方查办贪官污吏。” 林玉梁听到父亲得到重任,也是一喜,“恭喜父亲了。” 林玉娇抬眉淡淡看了一眼,眼中无悲无喜。自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似乎已经到了终点,活着,只是单纯的活着。 林平尚还是疼爱林玉娇的,嘱咐道:“我这段时间不在京城,玉梁,你多照顾照顾玉娇,一定要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像从前一样。” 林玉梁随即点头道:“自然,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 说着,他看向林玉娇,眼里有无限的柔情。他早就知道林玉娇非父亲亲生,只是他知道,他对她的那份感情,只能以兄妹的名义,默默守护。 林平尚不是傻子,自然也是清楚儿子的这份心思的,但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不会乱来,因此也不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林玉娇突然开口:“父亲,哥哥,我有个请求。” “玉娇但说无妨。”林平尚道。 “父亲,我想出家。” 林玉娇此话一说,林玉梁吓了一跳:“玉娇你说什么!” “我想出家。”林玉娇说着,眼睛含泪:“是我亲手杀死了母亲,这份罪孽,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唯有青灯常伴,我才能慢慢偿还。请你们让我出家吧。” 前两天,本被赶出府的青红偷偷回来找到她,她说,公主已死她本不该说这些话的,但不愿公主在九泉之下含冤,所以她必须回来说这一番话。 第一百八十章 错认 青红说,公主这些年之所以一直跟随皇帝,皆是被逼无奈,她是被皇帝逼迫的,一直委曲求全,只为了保护女儿。公主最爱的人是驸马,但驸马嫌她脏,她一气之下所以才做出那些荒唐之事。 林玉娇不想知道这些,那天的她,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几乎再无任何念想,只觉得是母亲害了她一辈子,她这个人根本就不该被生下来。母亲爱她又如何,当她杀死皇帝之后,她没有回家,没有找她的女儿,只一心奔往她情夫的家里,想着让她情夫救她。 她爱驸马?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得不到所以强加给自己的理由罢了,为她偷情找到借口。 她恨着自己的母亲,但一切也源于她爱母亲,因为太爱,所以当母亲精心编制的谎言一下子被戳破的时候,她承受不住。尤其是当她知道母亲杀死皇帝的那一刻…… 她后悔吗?不后悔,但是她,心里痛苦,那毕竟是她的母亲。反正她跟表哥之间已无可能,倒不如出家,为母亲念经,让她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再荒唐一生。 林平尚觉得这是好事。以林玉娇的性子和她做过的事,京内应该无人敢娶她了,他势必要养她一辈子。其实这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他得给玉梁着想,有玉娇在,谁愿意嫁给他。 “你想好了吗?”林平尚问道。 “想好了。”林玉娇态度坚硬。 “那好,我后天出发,你今天收拾好行李,我明天就送你去庵里。出家就先不必了,带发修行吧,万一以后……也好有回旋的余地。” 林玉梁见父亲同意了,大惊失色:“父亲,玉娇她身体还未恢复,庵里清静,怕是不好养身体。” “就是庵里清静才好养身体。”林平尚一直都很失望这个懦弱的儿子:“她在家里,每天都会胡思乱想,忧则生病,倒不如去庵里念念佛经,心静了,身体才能好起来。我会找两个丫头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把心思放到仕途上了。” “可是父亲……” 林玉梁还欲再说,林平尚已扶了林玉娇回房,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你莫要再提。” 林玉梁站在原地,满眼的失落,却终是没再开口。 第二日林玉娇出京,林平尚怕他惹事,就没让他跟着一起。林平尚满心伤怀,自个儿来到常去的那家酒楼,又喝起了酒。 正喝着,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他抬头一看,俏生生的女子,眉眼间带着英气,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徐小姐。”林玉梁惊讶道:“您怎么在这里。” “路过,看到你在这喝闷酒,所以就过来看看。”徐若依道。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孩,薛坪,薛坦。 自从听到传言说,徐若依会继承爵位,并由其子延续下去后,这两人更卖力了,只要徐若依出了门,他们就定要跟上去,几乎甩都甩不掉,让徐若依好生烦闷。 因此猛然看到林玉梁,她立马就跑了过来。 薛坪薛坦见到他们追求的女子竟然会对一个窝囊废有好感,心里不屑,嘲道:“哟,这才没几天,酒瘾又上来了?” “自己家里后台没了,当然要喝闷酒了。”他们说的后台自然是绛珠公主。说来也奇怪,绛珠公主犯了那么大的罪,也只是一死了之,陛下竟然没有惩罚他的家人。 徐若依最讨厌这俩人仗势欺人,骂道:“你们俩不说话能死!后台没了!你们消息也太闭塞了吧,不知道昨天陛下刚封了林大人做钦差大臣,还在这风言风语!林家自己有本事,根本就不需要后台。” “钦差大臣!”薛坦大惊,这事他爹怎么没跟他们讲。 不过看到徐若依为林玉梁出头,就算钦差大臣的儿子又如何,他们的爹可是兵部尚书!且林平尚再翻身,他儿子还是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天天就知道围着他的妹妹转。 “钦差大臣又如何?他还不是一个酒鬼!且看那林平尚窝窝囊囊的应该也没什么本事,估计去了地方强龙不压地头蛇,过不了俩月就哭哭唧唧地回来了!”薛坪嘲道。 林玉梁听到这番话,拳头紧紧握起,他们嘲笑他可以,但父亲,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才有机会得到重视,他们岂能这么说他。 绕是这两个小子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林玉梁也按捺不住,怒道:“有本事再把刚刚的话说一遍!” “哟,横起来了!我今日还就说了,你们林家,没个男人,都是窝囊废!绛珠公主那点破事,所有人都知道,你爹他就是一直绿毛大乌龟!窝囊废!”薛坪嚣张道。 这番话说的,连徐若依都看不下去了,刚准备教训,却看到林玉梁一拳挥在薛坪脸上。 薛坪也没想到一向脾气好又懦弱的林玉梁敢打他,当下一愣,随即不甘示弱又打了回去:“你竟敢打我!” 薛坦见状也加入进去,一时间桌椅散乱,客人惊慌离席,发觉打架的人都是身份高贵,连围观都不敢了。 薛坪一边骂一边拳打脚踢,他和薛坦虽然比林玉梁小上几岁,但长得高壮,又是两个打一个,林玉梁很快就落入下风,被动挨打。 徐若依大喊着住手,但那两个人哪肯善罢甘休,觉得林玉梁背后无人,势要大打出手,为徐若依看上他,而出一口恶气。 徐若依见喊没用,脾气也上来了,她毕竟是从小当男孩子养的,习武多年,薛家两兄弟再壮,也只是书生,只见她抬脚连踹两脚,将两个男人踢到一旁,之后拉起林玉梁,有些心疼地问道:“你没事吧。” 林玉梁看着她娇嫩的面孔,一下子就想起几年前,他尚在学堂的时候,几个同学欺他性格软弱,欺负于他,是只有十岁的林玉娇,挥着手中的小马鞭,一路将那些人赶跑。 如今,眼前的这个女孩,有着林玉娇一般的霸道脾气,但对他,却是真心的维护。他本就有些醉了,两张面孔重合在一起,他竟把徐若依当成了林玉娇,一把揽进怀里。 “不要走!”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让他上战场 徐若依一下子呆住了。薛家两个看到这一幕当即就怒发冲冠。 “你这小子!你找死!若依,起来让我们打死这个登徒子!”薛坪道。 徐若依冷冷回头怒视:“我的闺名也是你们能叫的?滚!” 薛坪一愣,忽然冷笑:“徐若依,你不要不知好歹,我们兄弟二人喜欢你是看得起你,不然就你这烂脾气,京城里哪家公子敢娶你!” “我嫁不嫁的出去干你屁事!要不想挨刀子就赶紧滚蛋,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徐若依说着,就推开林玉梁,抽出腰间的佩剑。 京城里,女子佩剑的只有两个人,一为李倩,一为徐若依,一个年过二十都未嫁人,一个…… 薛坪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个女孩身份再高贵,也不是他们薛家受用的起的,当下拉着薛坦就匆匆离开。 林玉梁醉眼朦胧地站起,还未看清眼前人,徐若依就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林玉梁猛然惊醒,见眼前之人眼里含泪,恨恨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刚刚……” 徐若依绕过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他道:“你若是个男人,就该为刚刚所做的一切负责。” 林玉梁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记得自己打人,后被打,在之后,他好像看到了林玉娇,并抱了她。可是,林玉娇早就去了庵里静养,她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想到这里,林玉梁猛然转身,看到那个孤傲的背影,一时间心如乱麻。 …… 本是纨绔子弟之间的打打闹闹,但这件事发生在闹市之中,传来传去,就传到穆瑶的耳朵里,在之后,穆瑶回宫找哥哥说话,又传给宋南沅。 天天应付无聊政事的她,一听到这件新鲜事,立马就精神起来。 “你说林玉梁抱了徐若依?” 穆瑶点点头,“这事发生后,我就把若依叫到府里,一边聊家常一边无意中提起,我看若依对那林玉梁是有心思的。” 因为公主府还在建造中,要竣工入住至少得半年光景,所以穆瑶还是跟淑妃住在一起。 她对这事上心还是因为年前秦宅没有被毁的时候,宋南沅跟她提过要撮合二人,所以她才借着跟徐若依联络感情的缘由,问起此事。 宋南沅当然还记得她的计划,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林玉娇,林玉娇听说已经出家,日后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她现在还想撮合二人,只是因为觉得他们两个缘分深,徐若依又痴情,想要帮上一把。 “那何不就成全了她,肌肤之亲都有了,总得给徐若依一个交代吧。” 穆瑶撇撇嘴,她对林平尚没什么好感,对他那个儿子更没好感,两个不中用的人,徐若依也不知道看上林玉梁那一点了,明明只是个无用书生,也就长得好看一点,但好看能当饭吃吗? “我看不必,只是抱了一下,没有那么严重。林玉梁那小子不堪重用,一点担当都没有,他配不上徐若依。” 宋南沅也是这么想的,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是徐若依真喜欢,他们也拦不住。 “那你说怎么办?”宋南沅问道,这种京城贵族之前的情情爱爱,还是穆瑶比较擅长解决。 穆瑶歪着头想了想道:“我想把林玉梁送到军中。” “军中?为何?”宋南沅不解道。林玉梁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送他去军队,不就是送死吗。 “古往今来,男子只有经历沙场才能真正成长起来,哥哥你不也是这样。让他吃些苦头,若是他扛下来了,且有所改变,才说明他配得上若依。若是他抗不下,就当教训他,不能让若依白白被欺负了去!”穆瑶道。 她这番却是真的为徐若依打算,自她出宫之后,经常有京中贵女想要入门造访,她耐着性子也办过几场宴会,用来拉拢感情,为自己日后打算。但几番接触下来,能让她看得上的女子除了李倩,也只有徐若依。她们最近经常小聚,也算是有些姐妹情分。 宋南沅歪头想着,参军前的穆北柘不知道是什么性子,但参军回来后,那是真的杀伐果决,有勇有谋。或许穆瑶的这个建议确实可行,毕竟穆北柘这段时间的意思是准备重用林平尚,林玉梁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于是宋南沅点点头:“可以,经过战场的才是真男人。”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穆瑶道。 “嗯,我来安排。”宋南沅说着,忽然想起李毅来。他重阳之后就去了边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听说边疆那些匈奴擅长打游击,这段时间前前后后已经进攻好几次,虽说没吃到好处,但也让权家军和李毅颇为头疼。因此即便京中有如此变故,他们也没能抽空回来看上一眼。 不过不回来也好,省得李毅再求娶穆瑶,日后又是一段孽缘。 送走穆瑶后,宋南沅来到御书房。穆北柘正铺了一张大纸在那写字,已经弃了好几张,地上丢得乱七八糟。他这个人书法一流,她还很少看到他因为一张字犯愁。 带她捡起一张看了,又撇嘴一笑。 “忠义伯府!你这是给阎无双写牌匾啊!” 穆北柘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帝王的承诺,不能不作数。虽然我不喜欢她这个人,但字该写还是要写的。” 虽然写的时候总是静不下心,做不到一气呵成,写得好了不想给,写得不好又嫌挂出去掉面子。如此都浪费七八张了。 宋南沅一一捡起来看过,这些字都长得差不多,随便挑一张不就行了,他在这纠结个啥。 “我觉得这张就挺好的,别写了,浪费!” 穆北柘瞄过那张字,道:“这个府上面那个点不够流畅,短了些,不好。” “是嘛!”宋南沅拿着跟其他的比较了一下,确实如此,于是就弃了。 “那这张呢,看上去不错。”宋南沅又随手挑出一张道。 “那张啊,墨水不小心溅上去了,怎么能送出去。” 宋南沅仔细一看,果然伯字上面那一横有墨水溅上去的痕迹,不过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她又丢了,见穆北柘桌面上又写了一张,直接拿走:“就这张吧,不就是字吗,看着差不多就行了。而且你的字已经很好了,何必吹毛求疵。”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服兵役 穆北柘有些不情愿地被宋南沅拉到一旁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找我?”穆北柘问道。 “刚刚平阳过来,说她想让林玉梁去参军,你可有什么见解?”宋南沅双臂把穆北柘环在椅子上,问道。 “林玉梁?”穆北柘眉头一皱:“平阳关心林玉梁干嘛?” 莫不是平阳看上林玉梁了?不大可能,以平阳的性子,不会。 “不是。”宋南沅当下把穆瑶讲给她的事情又复述给穆北柘。 穆北柘眉头一挑,女人看事情的角度果然不同。要是他,知道有这事儿,第一想法是如何利用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子摆薛岚一道。有他继续担任兵部尚书,日后肯定会出乱子。 不过让林玉梁去军队磨炼也不是件坏事,但是,照他来看,不止林玉梁,薛家的两个儿子也得去。京中的这些孩子,娇生惯养,脂粉气太重,干脆将适龄男丁都送到李毅那里,好好磨炼他们一番。 穆北柘想着,就道:“可以啊,不过只教训林玉梁一个他岂不是太冤了,薛家那俩孩子,还有京城那些纨绔子弟,都得去。不然我朝男儿失了锐气,都只成勾心斗角之辈,看着都让人糟心。” 宋南沅撇嘴,她只是说一件事,这人就想出这么一大堆事来,“让他们都去,那京城还不乱套了,那些大臣们愿意吗?” “君命难违,愿不愿意都得去。而且李毅有分寸的,只是吃些苦头,伤不到性命的。” “好吧。”宋南沅站直了身体,开始在脑海里组织言语。 第二日上朝,她就将此事提了出来。 “昨日,朕偶有听闻,说坊市之内,有贵族子弟在大庭广众之下私自斗殴,朕听了只觉丢人!诸卿都是道德高尚之人,所教养之子蒙受皇恩,读的是全天下最好的学堂,品行却不如村堂里的那些孩子,简直不成体统!”宋南沅咬文嚼字,见薛岚脸上有羞愤之色,清了清嗓子。 她继续道:“当然,诸卿公事繁忙,对教育子女力不从心也是情有可原。既然诸卿没有时间,朕就决定,京城四品以上官员之子,年龄在十六岁至二十五岁之间的,七日之后,皆前往边境,入李毅将军麾下,服兵役一年。一年后,经过考核,过者,归京继续学业,若考核未过,则加期一年如此直至考核通过。” 宋南沅话音刚落,就有大臣走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 宋南沅看过去,这人是礼部尚书周知文,他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七岁,从小身体孱弱,是个病秧子,所以肯定不舍得。 不过,他这个儿子宋南沅曾经听说过,不是先天不全,之所以小病不断,是因为太过宠爱导致,宠爱到要什么就给什么,不爱上学,就一请请半年的假,在家中沉迷戏剧,养了个小旦,天天在房中厮混,身体能好才怪。这样的人,要是及冠之后被周知文偷偷塞进官场混个闲职,那就真的妥妥的蛀虫无疑。 “周大人,你可有见解,只管提出来。”宋南沅说着,眼睛偷偷瞄过琴桑,指望着周知文说完后他能及时反驳回去。 琴桑抬眉淡淡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臣认为,各人有所长有所短,京中的这些孩子们,大部分从小是作为文官来培养的,因此多身体娇贵,让他们去边疆吃苦,那不是要他们的命吗?”周知文道。 宋南沅一听就觉得好气。这些人能在这里过好日子还不是有边疆那些将士守着。李毅小时候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十六岁才跟着穆北柘一起去边疆打仗,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他也没说过苦。还有穆北柘本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足有七八条,他可是千金之躯,都敢临阵杀敌,怎么这些人比皇子的命还要金贵。 宋南沅想着,刚准备开口,忽然一人走了出来。却不是琴桑,而是魏国公。 “周大人此言差矣。古往今来,男子气概都是在沙场打磨出来的。就连陛下,十六岁前也从未出过京城,但陛下都能前往边疆驻守六年,难不成,你们这些孩子比陛下都金贵?” 宋南沅心里大呼过瘾。没想到魏国公这么懂他。 只是魏国公接下来的话让宋南沅大吃一惊。 “陛下,臣觉得此事于这些孩子们大有益处,当立即执行。但臣有一请求,臣恳请陛下准许小女徐若依一起前往边疆,临阵杀敌!” 宋南沅眉毛一挑,刚觉得魏国公大义,又觉得,这老狐狸想的似乎没这么简单。 她想起曾经的承诺,若是徐若依能有所功绩,就让她在北衙军任职,难不成魏国公还惦记着这件事?一时豪言,后面穆北柘一说,宋南沅就后悔了,只觉得徐若依要是真运气好混个军功,到时候她还真的难办。 “徐公,若依小姐虽比肩男子,但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一个女孩子,诸事皆有不便,不适合去战场。” 魏国公显然觉得宋南沅在过河拆桥,当下就有些生气:“陛下何出此言,就说已故的孝贤太后,从小在军中长大,精通军务,也是上过战场的,堪称巾帼英雄。小女虽跟孝贤太后差了一大截,但臣也是把她当男孩子养的,从小武枪弄棒,武艺不比男子差。臣还请陛下首肯。” 孝贤太后是穆北柘生母的谥号,魏国公连她都抬出来了,宋南沅觉得她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时,琴桑走了出来:“陛下,臣觉得,沙场之时不分男女,既古有巾帼英雄之称,那女子上战场就不该被诟病。臣请陛下首肯。” 宋南沅看出来了琴桑是在给她台阶下,忙应道:“既然徐公如此坚持,那朕就同意此事。” “谢陛下!” 魏国公连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都送出去了,此时就算在场的这些人再有不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只是下朝后,就有人开始议论薛岚。 “你们说,这薛大人也真是,自己教不好儿子,害的我们的孩子都跟着吃苦。” “人家有晋王殿下撑腰,儿子也跟着跋扈,只是可怜了我们自家孩子,在京城受欺负也就算了,还要跟着去边疆边受苦边受欺负。”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忠义伯府 “也不尽然,军中规矩极严,最喜欢教训那些刺头,李将军出身权贵又有陛下撑腰,我看,受教训的该是薛家那两个纨绔。” “哼,最好这样,薛家跋扈,就该吃点苦头……” “好了好了,薛大人来了。” 薛岚一从他们旁边经过,诸人忙停了议论,待薛岚冷脸走远,议论之声又此起彼伏。 薛岚走到无人处,捏紧了拳头。 “这两个小子,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 下朝后,宋南沅就苦着脸往御书房走,跟她一起回去的还有琴桑。 “琴桑,你说徐若依要是真立了军功,那可怎么办?” 琴桑不甚在意:“陛下怕什么,到时候随便给她一个闲职便是。且陛下以为军功是好那么好拿的?若她真能拿军功,那说明她也是有些本事的,给她当个女将军也不为过。” “还真要给啊。” “陛下是一国之君,不可言而无信。徐公是何等人,你若是哄骗他,他会给你好果子吃?此事只能这样,且说起来我们也不吃亏。”琴桑道。 他及时跑出来帮徐公说话也是因为如此,徐公知道他跟陛下一个鼻孔出气,他出言就是想让徐公知道他和陛下是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黑脸,为了堵众臣之口演戏而已。一下子就卸了徐公心里的怨气。 “好吧,你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宋南沅说完,推开御书房的门。 穆北柘已经把挑好的字收好,准备差人交给阎无双。见他们两个一起回来,就道:“今日可有什么事要谈论,琴桑你也跟着回来了。” 琴桑淡笑:“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私事想跟皇后单独一叙。” 宋南沅知他们两个兄弟情深,就从穆北柘手里拿了字,道:“你们两个谈,我找人送字。” 穆北柘知道琴桑要单独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就任由宋南沅去了。 宋南沅拿着画,刚准备交给阿彦,忽然又想,她在这宫中数月,早就闷得不行了,何不自己亲自送去,也出去透透气。 当下她就喊了在宫中值守的殿前侍卫风卿,让他跟着她一起出去。 她不喜欢阿彦陪着,但不是因为阿彦不好,而是阿彦太闷,总是一副仇大苦深的样子。虽然他办事总是一丝不苟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出宫本就是要透气,有他在还不是闷得慌。 还是风卿好,养目可人。 “陛下,您真的要出宫?” 风卿看着宋南沅穿了他送过来的便服,有些慌乱。 “只是出宫转转,我们从东边的小门偷偷溜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琴桑和穆北柘在关了门说话,他们发现不了。 “可是……”风卿还是有些犹豫:“您毕竟是陛下,若是外面有不轨之徒,那可如何是好。” “有你在怕什么!”宋南沅穿好后,见风卿还穿着白色的铠甲,醒目异常,就直接上手扒他的衣服。 风卿大惊:“陛下别这样,我自己脱!” 门外路过的阿彦眼尖听到风卿这一句,竖起了耳朵,但见之后再无其他异响,他又耸耸肩自己走了。 宫里人少,宋南沅又是皇帝,自然没人敢拦着,她握了装字的圆筒,从东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但一出去,又开始犯难。 “风卿,你知道阎无双住哪不?” 风卿点头:“知道。忠义伯来的第二天请我去府里吃了饭。” 宋南沅眉头一挑:“哟,她怎么还请你。” 风卿脸一红:“阿暖也跟着来了,小姑娘吵吵闹闹非要见我,我就过去看了一眼。” 他对阿暖有救命之恩,在淮安城的时候,阿暖就喜欢找风卿玩,如今来了京城,肯定第一个相见的也是风卿。 只是这个小丫头怎么会想着来京城。 宋南沅抿抿嘴,算了,不想了,见着她人自然就知道了。 忠义伯府位置在京城西北隅,很偏僻低调的一个位置,府宅也不大,一个三进的院子,不管是门面还是内里都装饰简单,就像个寻常的富贵人家,一点都没有伯府该有的样子。 宋南沅瞧着这些,就知道阎无双是真的无欲无求,似乎在她看来,只要淮安县和响水县的百姓平安,她就可以功成而退,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偏偏穆北柘还小人之心,觉得人家另有所谋。 开门的是阿福,看到宋南沅亲自来了,他一吃惊,赶紧跑进府中。 “夫人,夫人,是齐王,不,是陛下来了!” 里面传来阎无双不紧不慢的声音:“慌什么,迎进来便是。” 接着,她就从垂花门后走出,见了宋南沅,也是稍微有些惊讶:“陛下怎么来了。” 宋南沅一看到她,就觉得莫名的亲切,她拿起手中的纸筒:“给你送字。” 刚刚她已经看了,府门上的牌匾是空的,应该一直在等她这幅字。 阎无双笑着接过,道:“谢谢陛下。只是这种小事由宫里的太监送便可,何必烦劳陛下亲自跑着一趟。” “我在宫里闷得慌,出来逛逛。”说着,她又笑道:“怎么,不欢迎?” 阎无双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太意外。陛下请进吧。” 阎无双将宋南沅迎进府内。往外一看,就发现两个人头鬼鬼祟祟跑了。她瞧着宋南沅的背影,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就算她有心逃避,只要陛下还记着她,她就难免脱离不了这京城的旋涡。 宋南沅这个人马马虎虎,遇到事的时候有主意,但平时却很少动脑子,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人跟着她。风卿倒是发现了,但见那人没有要伤害陛下的意思,他也就没管,只打算回宫再跟宋南沅讲。 阎无双帮宋南沅沏了茶,之后张开字卷。大气磅礴的字体,一气呵成,收笔完美。他的字,一向都不允许有一丝瑕疵,漂亮地不像出自凡人之手,拿来给她做牌匾,真的是浪费了。 阎无双收了字,坐到下座。 阿暖听说风卿来了,很快就从后院跑了出来。 “风卿哥哥!”几个月没见,阿暖瘦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憔悴之色。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的私有物品 “阿暖。”阎无双喊道:“看看还有谁来了。” 阿暖这才看到宋南沅也在,忙喊道:“齐王哥哥。” “还叫齐王哥哥呢!”阎无双道:“喊陛下。齐王哥哥现在可是皇帝呢。” 阿暖其实一早就知道这事,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改口,所以才还按照原来的称呼喊,见阎无双说她,忙甜甜改口:“陛下哥哥!” 宋南沅噗嗤一笑,这小丫头,就少不了哥哥这两个字。 “好了,称呼什么的不重要,你要是嫌碍口,就只喊哥哥。” 阿暖犹豫地看了阎无双一眼,见阎无双点头,才又喊了声:“哥哥。” 风卿拍了拍她的头顶,道:“阿暖,我带你去外面玩,陛下和楚夫人有正事要谈。” 阿暖只想风卿,因此很快就点了头,跟风卿一起出去了。 宋南沅没什么事可谈,就只是随便出来转转,午膳前她还得回去呢。 但看到阿暖在这,她还是没忍住问道:“这孩子怎么会在这里?她娘呢?” 阎无双唏嘘一声,道:“她说起来也是命苦,年后一场雨,她家的房子漏了,她娘上去补屋顶,但雨后上面的青苔滑得很,她就摔下来,赶巧不巧头磕到磨盘上,我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我想着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没有亲人,再加上她亲自求我带她来京城,我就把她带来了。” 阎无双其实不想让阿暖来,毕竟京城前途未知,若说无人照顾,魏宁也可以收留她。但这丫头执拗的很,又或许,她小小年纪就存了某种心思,哭着要跟她来。她见她可怜,只得带来。 但这丫头也懂事,家里各种活都抢着干,也很听话,从不出门乱跑,只念叨着想见风卿,见了一面后,心情好了许多,这几天也渐渐有了笑容。 宋南沅眼神一暗:“这孩子,也是可怜。怪不得这次看她瘦了好多。” “其实啊,只要心里有念头,小孩子嘛,很快就会忘了从前的事,慢慢好起来的。” “念头?什么念头?”宋南沅问道。 阎无双瞅了眼外面教阿暖基础剑招的风卿。 宋南沅恍然大悟:“可是,她才几岁?” “十一岁。” “十一岁就有这般心思!” 阎无双掩口轻笑:“女孩子嘛,都早熟。且风卿这男孩,又温柔长得又好看,还英雄救美,救她一命,在她眼里他就是大英雄,有这心思也不奇怪。” 宋南沅也跟着浅笑:“看来不出意外,我们以后或许还能成亲家。” 阎无双抬眉看了她一眼:“殿下对自己的属下,还真是如同家人呢。” 家人?宋南沅其实只是沾了穆北柘的光,前世穆北柘才是把府里所有人都当家人看待。年长的帮他们养老,年弱的教他们读书练武。所以他的属下们才都拼了命的保护他。 宋南沅笑笑转移话题:“令弟呢?” “吹燕跟着他出去闲逛去了。” 宋南沅只是随口一问,见天色不早,赶紧起身告辞。 阎无双自是不敢多留,只阿暖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懂事地一起送了他们出门。 回去的路上,那几个可疑人又出现了。 风卿没忍住道:“陛下,有人跟着我们。” “哦?”宋南沅急着回去,风卿提醒,她才想起,这一路确实总有些不自在,好像总有人在偷偷看她。 “陛下,外面不安全,我们还是快些回宫吧。” 宋南沅忙点了点头:“嗯。” 她相信这些人不敢当众动手,应该只是某些势力派出来打探消息的。那她去过忠义伯府,他们应该也知道了。 宋南沅忽然就想起穆北柘曾对她说,她越是在意阎无双,就越是害她。她猛然一停步,觉得自己一时兴起或许做错了事。 忠义伯府,临到午饭时间了,楚谦还没有回来,阎无双生怕楚谦出什么乱子,刚准备出去找,吹燕却先回来了,看到阎无双,她脸色有些难看。 “二公子呢?”阎无双问道。 吹燕差点就哭了,一下子跪下道:“夫人,二公子他,他被吴王给请进府了,中午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 阎无双想到那人,心里一个咯噔,丢下吹燕就跑了出去。 宋南沅回宫的时候,穆北柘已坐在案前,上面摆着做好的饭菜,冒着热气,应该是刚端上来的。 宋南沅知道,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当下她来不及解释,就听穆北柘喝道:“风卿!你可知错!” 风卿吓了一跳,看了宋南沅一眼,又赶紧跪下。 “皇后娘娘。” 穆北柘眼里满是怒意,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去殿外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风卿抿了抿嘴,应声走到殿外,正对着殿门跪了下去。 宋南沅急忙道:“你罚他干嘛!是我让他带我出去的,要罚你罚我!” “你是君王,是陛下,臣妾岂敢罚你!但君有错,臣来担,没出乱子还好,出了乱子,你难不成让着刚刚稳定下来的天下再乱起来?”穆北柘端坐在案前,语言凌厉。 宋南沅噤了声,片刻之后,她小声道:“我只是微服出去,能出什么乱子?” 穆北柘气得攥紧了手掌:“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的吗?衣服换了你脸能跟着换了?京城里有脸有面的人都认识你,你只要一走出这宫门,去了哪家做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会一清二楚。你已经是皇帝了,还是如此任性!” 宋南沅眼眶一红,忽然觉得,这劳什子的皇帝当得实在是太窝囊了。她眼泪吧嗒一落,就往外面走。 “你去哪?”穆北柘见她落泪,一下子又心软了。 “放心,我不会出宫,我回寝宫,总可以吧。” 穆北柘起身快走两步拉住她,之后关了门。 “别闹了!” “我闹,我不讲理,我愚蠢,我不知好歹!穆北柘,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要是看不上你就一杯毒药把我毒死,自己去当女皇好不好!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宋南沅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阎无双家中那三进的四合院,虽然不算大,但那里的生活简单而温馨。她一开始不明白,她为何总喜欢跟阎无双接触,现在她懂了,因为阎无双尊重她,阎无双从来不会说你要怎么怎么做,而是会温柔地问她,你可愿意这么做。 穆北柘从来都把她当他的私有物品。他只懂得利用,却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尊重。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她不喜欢 穆北柘看着她像个孩子一般地发泄着,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他明明只是担心她,却为何又伤了她的心。 “我若舍得,又如何跟你一般,困在这无解的迷局之中。”穆北柘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但是,一步错步步错,陛下,你可知你去她家中,会置她于何种险境?张相敢提出这个建议,就没打算让她在京中善终。你若让她自生自灭还好,若是舍不得她,没有人会放过她的。” 他知道她不爱听,也不一定会信,但他还是要说,既然决定帮她,他就必须让她看清楚局势。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她入京就是个死局?”宋南沅冷冷道:“要么清苦一生,要么不得好死!” “是。我看透了又如何?不经商量就在朝堂上应下此事的人是你,我能如何?” “那你为何不早些想个两全之策?”宋南沅吼道。 穆北柘垂目良久,道:“因为我嫉妒!我嫉妒你为何如此在意她,你从未对我如此上心过。” “因为你不配。”有时候,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十三年的打打闹闹又岂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就轻易改变。一番伪装后,两个人还是把自己最锋利的一面朝向对方,言语厮杀不留一点余地。 “你不配,她可以为天下百姓着想,为我着想,可你,你心里只有自己。穆北柘,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从今天开始,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负责做一个面子上的好皇帝,你负责内里的朝政。我们之间没有情分可讲,一切都只是互相利用。十年,你说的十年,十年之后,我们分道扬镳,我们最好再也不见。”说完,宋南沅就打开门,扶了风卿起来,之后一个人回了寝殿。 风卿站在原地,满眼的惊诧。他们刚刚没有避嫌,声音又大,他离得不远全都听到了。一时间他有些搞不清楚,陛下和皇后,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 这时,满脸疲惫的穆北柘将他喊了进去。 “风卿,进来。” 风卿听话地上前关了门。 穆北柘坐在椅子上,道:“你是不是很困惑?” 风卿点头:“皇后娘娘,刚刚陛下为何称您为……” 穆北柘摇头苦笑:“风卿,有些事是瞒不住的。我为何把宫里的宫女太监都遣出宫,就是因为我们二人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事我不打算再瞒你了。我跟她,我们中了邪术,互换了身体。所以我是穆北柘,她才是宋南沅。” 风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可能……” “很匪夷所思是吧。但事实就是如此,不然为何我们总是让琴桑进宫议事?就因为怕她一个人应付不了朝堂。” 风卿半晌才缓过神来:“那画锋哥他知道吗?” 穆北柘点点头:“他知道。但知道此事的只有你,画锋,还有琴桑。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风卿忙道:“我会保密的。可是……” “你还是喊我皇后就行。” “是,皇后娘娘,陛下她,她似乎不喜欢当皇帝。” 穆北柘疲惫道:“她喜欢自由自在的,无人约束的生活。可是眼下,我也是没有办法。帮我看好她,等到一切都步入正轨,我会给她自由。” 风卿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了。” “去吧,若是有不懂的,你去问画锋。” 风卿行礼退下。 吴王府。 阎无双站在门前,门卫通禀半天,才将她迎了进去。 府里种着各种花草,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到处都是一片富贵雍容。阎无双多么希望,吴王这个人也如他的花那般,高贵高洁。但事实总是截然相反,种花的人可能爱花,却只是爱它们的容颜,并非爱它们的性格。 江南一场九死一生,她早就对这个人,充满了警惕。 “忠义伯,楚夫人!”穆北桉从花丛中走出,脸上带着笑容。 “吴王殿下。舍弟可在府中,我来请他回府。”阎无双不想在这里多留,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穆北桉没有正面回答她,只上下打量她一番,道:“忠义伯果然堪称国色,尤甚牡丹,怪不得陛下都如此爱慕,亲自上府送上字画。” 阎无双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道:“舍弟在哪里?” “令弟很好。他说他很喜欢这里的花,想在本王府中多看几日,待花期过了,本王亲自送他回去。” 阎无双冷哼一声:“舍弟年纪尚幼,是去是留由不得他,我要带他回去。” 穆北桉哪里想到阎无双这么硬气,冷了脸道:“你不要不识好歹,本王诚心邀他进府是看重他,寻常人就算想来,本王还不屑于请他们。” 阎无双想到楚谦曾经的经历,若是再经一次,怕是命都要没了,冷冷道:“吴王殿下门槛高,我等不敢攀附,还请吴王殿下将我弟弟交出来。” 穆北桉甩袖道:“本王不是强硬之人,是令弟自己愿意留下的,还请忠义伯自重,送客!” 说着,他就往里面走去。 阎无双哪里肯就这么放弃。她轻功极好,脚下一动,人已至后院,穆北桉大惊,忙喊人阻拦,但饶是王府有高手护院,还是没能拦得住阎无双。 只一炷香的时间,她就寻到了楚谦所在的牡丹苑,只见他一袭白衣坐在花团锦簇的亭子里,神情忧郁,宛若画中仙人。 阎无双一直都享受着美貌带来的福利,但这一次,因为楚谦,她却觉得,有时候美貌或许是场罪孽。有能力的人拥有美貌,会为他添砖加瓦,更进一步。但脸自保都难的人拥有了美貌,只会成为贵族的玩物。 她觉得,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把楚谦带进京城,如今的她,已经没能力护着他了。 “阿谦,跟嫂嫂回家。”阎无双走上前道。 楚谦温和的眼睛淡淡扫了她一眼,他的柔情,从来只在阎无双一人停留,但只是片刻,他的眸子又冷了起来:“嫂嫂,我已是废人一个,留在嫂嫂身边只会害了嫂嫂。吴王府很好,我不想走!”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意 阎无双眼里含泪:“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是我拼了命救出来的,你的命就由我说了算。” 楚谦站起身来,纤瘦的身体附到阎无双身前,在她耳边低声道:“嫂嫂,我的身子已经脏了,那就让它继续脏下去吧。跟着吴王,比跟着姐姐能过好日子,我很满足。” 阎无双再也忍不住落泪:“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对不对,阿谦,跟嫂嫂回家,嫂嫂就算把家产全都散了,也能再挣回来,嫂嫂只要你好好的,不要再糟践自己。” “嫂嫂,已经晚了,阿谦已经是吴王殿下的人了。”楚谦说着,突然抬头温柔一笑:“殿下,嫂嫂只是担心我,所以莽撞了些,您不会怪罪她的吧。” 穆北桉见了楚谦,眼神立马柔和下来:“自然不会。” 楚谦推了阎无双,“快回去吧,该吃午饭了。” 阎无双擦了泪,忽然抬头一笑:“家里的饭早就凉了,吴王殿下,既然舍弟蒙您厚爱,那我想沾沾弟弟的光,厚着脸皮吃一顿吴王府的饭,不知吴王殿下可愿赏脸?” 穆北桉喜欢识时务的人。见阎无双转了态度,立马爽朗一笑:“自然愿意。阿谦,一起吧。” 楚谦先是对着穆北桉顺和一笑,见他转了身,目光骤冷,拉过阎无双在她耳边轻道:“你要干嘛?” 阎无双眼里带着心疼:“不干嘛,做生意。” 她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知道楚谦委身与穆北桉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他不信皇帝,他们在京中又无依靠,所以他就自作聪明自寻靠山。但她怎么忍心。 人心最是叵测,命运只能把握在自己手里。她相信吴王看到阿谦是个意外,但若是阿谦不从,他会放过他们吗?既然他非要找上门来,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她本想只过普普通通的生活,苟活后半生,但现在看来,既无权力又无财富只能任人宰割,穆北桉,她会让他成为自己脚下第一个垫脚石。 府内本就在张罗午饭,所以很快就上满了菜。 三人坐在桌前,各怀心事。 阎无双倒了酒,道:“殿下,请!” 穆北桉虽好龙阳,为人所诟病,但他本人还是有几分聪明的,见阎无双非但同意楚谦留下,还对他示好,就知道她必有所求。 于是他接了酒,饮下道:“没想到忠义伯还是女中豪杰,如此烈酒都只若饮水。” 阎无双是江湖中人,有时候出镖途中夜宿荒郊,夜里全靠热酒来暖身,自然酒量不错。 他们连饮三杯,阎无双道:“殿下,舍弟身体不好,平时饮不得酒着不得凉,还请殿下这几日好生照顾着。” “自然!本王视谦兄如知己,自会好好招待他。” 阎无双又倒了满杯,道:“殿下,鄙人曾经去过一趟江南,帮陛下取过一次药材,那一次,可真是差点就回不来了。” 穆北桉到了嘴边的酒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一滞。他还以为她是来讨好的,现在看来,原来是来寻仇的。那次没能的手,他把钱合胥臭骂一顿,却没想到,那几人之中竟有这个女人。 若是她把此事告知楚谦,岂不是即将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当下他饮了酒,淡淡道:“人人都说江南好,看来未必如此,忠义伯可是在江南碰到了什么劫难?”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伙土匪,差点就交代了。不过殿下,我在江南遇到钱家三爷,他好像跟您有生意上的交往。”阎无双道。 穆北桉猜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只好道:“是跟他做过一些小生意,怎么,忠义伯有兴趣?” 阎无双笑道:“我这个人,出身草莽,原本是做镖局生意的,但是这次来京,镖局就交给别人经营了。既然吴王殿下跟钱家有生意来往,那往来之间肯定少不了镖局护镖。我呢,来了京城无以营生,只靠前些年的积蓄,怕是连饭都吃不饱,所以恳请殿下分一杯羹,若是需要镖局,就请我们跑上一趟。” 穆北桉见她只是想做生意,松了口气。他是经常需要镖局运送货物,且有时候他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所以很多时候只能请一些地下镖局,重金求运。 阎无双这个人他调查过,她们家的镖局虽说规模不是一流的,但名声很好,几十年来很少失手,信誉极高。若是能有这么一只镖局为他所用,帮他运送私货,那岂不是件好事。 他们二人之间有楚谦做筹码,肯定比那些刀尖上行走的地下镖局要听话的多。 于是穆北桉把空了的杯子放到桌上,眼里溢出笑容:“忠义伯开口,本王岂有不应之理。” “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吃罢饭后,楚谦把阎无双拉到无人处。 “嫂嫂你要掺和他的生意?” “你不是嫌我们家穷,那我自然得想办法挣点钱。” “可是镖局都交给无央姐了,你如何要回来?” “阿姐是我姐姐,我一开口她自会过来。” “你不是说不再掺和这些事了吗,有我在,我会护你们周全。” 阎无双轻轻一笑:“所以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阿谦,你太天真了。我曾经也太天真了。这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靠人不如靠己。” “阿嫂!” 阎无双转了身,道:“阿谦,我先回去了,保护好自己,有时间就回家一趟。” 楚谦犹豫了一下,道:“阿嫂,吴王是君子,他没有动我,我们之间只是君子之交。” 阎无双失笑:“我知道,他不会强人所难,但你还是要保护好自己,我不想再让从前的事再现。” 说着,她就往外走去。 穆北桉,她知道,他做事有原则,跟着他的那些男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但阿谦他不该如此,她只盼着,能早些劝他回来,她会努力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地,帮他娶妻生子,为楚家绵延后嗣。 穆北柘,他已经兑现了她的承诺,她不想再让他帮她做些什么。今后不管是风是雨,她都要自己扛着。权势她不能想,但富贵她必须有,有了钱,谁又敢轻看于她。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吐槽 楚谦看着她走远。穆北桉走了过来,手掌搭上他肩膀:“你的嫂嫂,好像对你很好。” 楚谦转身微笑:“她待我如亲弟弟。” “所以,你才不惜一切想要保护她。” “对,不论是生命还是尊严。” 穆北桉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他之前,他见过很多让人惊艳的男子,但眼前这个,眼中的那份忧愁和倔强,让他忍不住想要保护他。 在茶楼的窗外,他越过人群,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这辈子要栽在这一个人手里。 他清楚楚谦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但他要的是他的心,从不是他的人。他会慢慢地感化他,让他完全只属于他一个人。包括他最爱的嫂嫂,他会让楚谦,忘记这个人。 …… 深夜,宋南沅却睡不着觉,她踏了轻功飞上房顶,坐在屋檐上发呆。 她在想,事情为何总是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只要他们两个人各自后退一步,说话的声音小一点,温柔一点,就可能不会吵起来。 这样的时刻,也不是没有过。 就像前世,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因为她偷偷出去买零嘴犒劳自己,他骂了她一顿,还把鸭脖甜点全都丢出去喂狗。 后来,傍晚的时候,他带着食盒过来找她。看到她偷偷抹眼泪,很温柔地道歉,还和她一起吃了一碗长寿面。 之后她每次生日,穆北柘都会煮一碗面给她,听棋玥说是他亲自煮的,每次吃那碗热腾腾的面条的时候,她都在想,若是穆北柘能一直这么好,她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哪怕只是一只笼中鸟。 可有些人总是死性难改的,他喜欢掌控一切,所以容不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忽略他的想法,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哪怕这一世,他跟她说了很多遍他会改,但是她看不到。 他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当你依着他的时候,他对你可以很好很好,但当你稍有违背,他立马变脸如变天。 宋南沅正想着,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是画锋。 “陛下,心情不好吗?” 宋南沅撇过头去没理他。那天他跟穆北柘的话她都听到了,这个画锋,看着老老实实的,其实最喜欢听墙角,而且,他心是完全向着穆北柘的。 “陛下,两口子吵架是常有的事,睡一觉就好了。” “睡不着。” 画锋在她旁边坐下:“皇后呢,他有时候脾气是不太好,但那不是他的本意。你要知道,他每天要管很多事情,案头的奏折堆成了山,每天看得头都大了,再加上难免有些昏言昏语,有时候批完奏折一时情绪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宋南沅瞄了他一眼:“那他有这么骂过你吗?” “没有。” “那你说个屁的风凉话!” 画锋道:“他不骂我是因为每天都见不着我。但别人不一样,像琴老大还有棋玥,书剑,他们几个经常挨骂的。” 宋南沅眉头一挑:“你骗谁呢!他们那叫挨骂?他们那是谈事。就我,稍不留神惹到他了就是一张乌漆嘛黑的脸,看着都瘆人。” 宋南沅难得有机会吐槽一次,又道:“我觉得他就看我好欺负,是,我是没什么本事,所以经常犯些小错,可是犯错了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看个书要骂,出个门也要骂!我现在是皇帝哎,我不要面子的吗?我看他把大部分宫女太监赶走也是为了好骂我的时候没人说闲话。” 饶是画锋笑点极低,此刻也忍不住嘴角一弯:“我觉得陛下多想了。皇后她或许是有些失望,因为陛下您从来都不在乎他。” “我……”不在乎他吗? 宋南沅沉默了。若要她昧着良心说自己爱穆北柘,似乎并没有。就算她对穆北彬的感情淡了许多,但若是现在再让她选择,她还是会选穆北彬。谁愿意身边埋个不定时炸弹,时不时地炸你一炸。 画锋见宋南沅沉默,觉得她是默认了。一时间,他也开始为穆北柘担忧起来。最难的是单相思,偏偏殿下在宋南湘身上用光了情商,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女孩子了。 画锋幽幽叹了一口气,望向天上的银河。 宋南沅见他一言不发,没一会儿就有些困了,于是她就自己下了屋檐,走进寝殿。 里面穆北柘已经睡下了,他们从新婚之夜起就一直分床睡。宋南沅瞧着被下那单薄的身影,细细的胳膊伸在外面,露出长长的一截胳膊。 他现在又没有内力护体,这样睡着不冷的吗? 宋南沅走上前,捏住他的胳膊,刚准备塞进被窝里,床上小人的另一只胳膊却伸了出来,揽住他脖子。 宋南沅一惊,想起来,穆北柘已睁了眼,眼神清亮地看着她。 “放手。”宋南沅仍是堵着气道。 穆北柘没松手。她想挣脱,那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没挣脱就说明她还是乐意被他这样抱着的。 穆北柘想着,两只手一起抱了她脖子,把她拉到床上。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穆北柘半嗔道。 宋南沅见他用这个语气说话,再联想到这身体里住的他的灵魂,一下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松手,我要睡觉了。” “在床上睡。” “不要。” “你还在生气?” “嘁,我才没那么小气。” “那上来!” “就不!”宋南沅说着开始掰她的小手。 穆北柘有些难过:“既然不生气,为何不跟我一起睡?” 宋南沅想到新婚之夜,脸一红,“我们是假结婚又不是真结婚,睡一张床干嘛。” “可是之前也睡在一起,且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怕什么?” 穆北柘喜欢被她抱着睡,自从她身体痊愈之后,体内寒气全消,她就变得很暖和。 “我……”宋南沅见他一再纠缠,终于忍不住道:“因为会起反应啊!你难道想真的以现在这种状态发生些什么?” 穆北柘神情一滞,手立马松了。 他才是真正的男人,宋南沅怎么能! “你在骗我的吧。” 宋南沅一个未经世事的女人,说出那番话已羞红了脸。但自从那夜之后,每天早上,她都能看的身体的异样,这让她难以启齿,更不敢与穆北柘太过亲昵。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爱信不信,我去睡了。” 穆北柘这次没拦她。因为他真的怕,她一气之下做出些什么羞于言齿之事。 至少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无法接受。 第二日,早膳的时候,穆北柘坐得端正,向宋南沅道:“昨天是我不该发脾气,但我觉得我们应该约法三章,以保证我们日后能心平气和,不吵不闹地过下去。” 宋南沅乜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坐下,吃起了早膳。 “第一,你要出宫可以,但是得跟我一起。” 宋南沅嚼着菜嘟囔道:“那还不如不出去。” 穆北柘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可知道昨日你刚回宫坊间就开始传闻,说皇帝喜欢上了一个寡妇,不但破格封其为伯侯,还微服与其私会。若不是那寡妇还在丧期,怕是都要娶进宫了。” 宋南沅被饭呛了一口,差点就地升天,“谁嚼的舌根,这话也说的出来,我只是去送个字,前前后后不过待了一刻钟的时间。”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管这传言是从谁口中说出来的,日后你都不能再胡乱出宫了。你可知,你这样会害了阎无双的。” 宋南沅自然知道。女人的名声很重要,阎无双丈夫才去世半年,这传言只会让她无地自处。想到这里,宋南沅气已消了大半。 “第二,我们日后不可赌气,不可胡乱吵架,凡事都先心平气和地讲清楚。有什么话都平静地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你难受我也难受。” 嘁~每次都是你自己先发火,还跟我约法三章。宋南沅喝了口水顺顺嗓子,道:“那我要是想骂你呢?” “你骂啊!又不是没骂过。我就当放屁!” 宋南沅翻了个白眼。她性子其实已经很直了,要是她再内向些,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怕是早就受不了,给穆北柘下毒了。 “第三,你要是觉得闷,可以看些话本消遣,但是一天只能看一个时辰,不可以熬夜,更不可以通宵。” 宋南沅先是一喜,后又垂头:“才一个时辰,能看点啥。” “那就一个半时辰。”穆北柘道。 “干脆两……” “一个半时辰,再讨价还价就烧书。”穆北柘冷脸道。 宋南沅噤了声。 “第四……” “不是约法三章吗,怎么还有第四?” “约法三章只是俗语,你昨天说要跟我划出界限,只有合作关系,既然合作,那条条框框就得讲清楚,避免反悔。” 宋南沅没吭声。 “第四,你不可选秀。” “这个啊!”宋南沅嬉笑:“我没事干嘛给自己找罪受,但是秋言一个就已经让我头疼了。” 齐明稷已经入了太医院,也不知道他帮秋言看得怎样了。要是看好了,她得赶紧把她打发走。 穆北柘浅笑,道:“第五,朝堂之事,不可自己擅自做主,一定要先跟我商量,不可先斩后奏。” 这事宋南沅已经吃过亏了,所以很快点了点头。 “其他的我再慢慢想,等会儿吃完饭我那张纸写下来,你放到床头,每天都记得看。” 宋南沅心想,她才不看。 “还有,从今天开始,我会搬到坤宁宫,也是我母妃曾经住的地方,只有白天我会在这里批奏折。” “真的!”宋南沅一喜。 但很快穆北柘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的书,我会全都放到坤宁宫,每天早上带过来一本你想看的,晚上我再带回去,所以别指望晚上你能看书。第一,影响视力,第二,你每天五更就得起床上朝,晚上看书,是想在朝堂上睡觉吗?” 宋南沅撇撇嘴,默默应下。 忠义伯府,阎无双刚派了阿福出去送信,吹燕就从外面急匆匆跑了回来。 “夫人,不好了。” 阎无双道:“怎么了?” “外面到处都在传,说您是狐媚子,不守妇道,勾引陛下,让陛下偷偷出宫幽会于你。”吹燕急道。陛下这次是来了,但只待了不过一刻钟,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跟夫人客客气气的,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阎无双昨天去吴王府的半路中就听到了,还看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正是清楚这些,又看到阿谦为吴王所挟,所以她才决定同吴王合作。 京城的这些权贵,论才学一代不如一代,论阴谋诡计却是各个青出于蓝。此事主谋是谁她尚不可知,但自己的清净日子终究是没指望了。 “让他们说去,清者自清。”阎无双坐到桌前,拿起昨天绣了一半的帕子,继续绣了下去。 “可是夫人,我们又没招惹谁,平白无故遭人闲话,夫人该多委屈。而且……”吹燕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而且是什么?”阎无双头也不抬问道。 吹燕抿抿嘴道:“而且他们说二公子为了荣华富贵,勾搭吴王。” 阎无双手一抖,针尖扎在手指上,溢出一个血珠来。 她再也无心刺绣,将帕子丢到桌子上,起身走了两步,又坐下。 “吹燕,你骑上一匹快马,告诉阿姐,让她暂时别来了。” 吹燕惊讶:“为何?” “你去就是,哪有这么多为何?”阎无双不耐烦道。 吹燕还是第一次被阎无双吼,吓了一跳,忙跑了出去。 这时,阿暖从门口探出了头,见阎无双眉头深锁,她走了进来。 “夫人,你心情不好吗?” 她如何能心情好,她不在乎别人说她什么,可是阿谦呢,他想自暴自弃,可是她不能任由他这么下去。偏偏自己此刻无计可施,她甚至不能像陛下开口,这样只会让传言愈演愈盛。还有阿姐,她那火爆脾气,要是让她听见了这些传言,还不得闹出事来,若是真得罪了人,她如何保她。 算了,镖局的事暂且缓一缓吧。但是她觉得,她必须得找一个人,封她为忠义伯是他的意思,她要找他讨个说法,若是他对陛下无二心,又怎会想出这个狠毒的法子。 阎无双呼了口气:“最近事有点多,是有些心烦,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前几天教你的剑招学会了吗?” 阿暖点了点头。 “那走吧,我再教你第二式。”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阎无双教完阿暖招式后,吩咐她在家中好好练着,就自己往张相的府宅走去。 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刚从衙门回来,她堵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是躲不掉的。 果然,阎无双刚走到张相所在街道的路口,就看到他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回来,身旁还跟着第五奉年。 看到阎无双,两人皆是一愣。 “忠义伯,你可是来找本相?”张相问道。 阎无双浅然一笑,道:“我找张相确实有事要谈,不知张相可否赏脸?” 第五奉年识趣的跟张相道别,自行离开。 张相隐隐猜到她所为何事,道:“请!” 相府里一片吵嚷,阎无双从只言片语中听到是张相的二子张耸要被送到边疆服一年兵役,正吵嚷着不肯去。 张相一面将阎无双请至书房,一面无奈道:“这孩子被惯坏了,再加上家母拼命相护,不忍其出去受苦,这几天家里是一团糟,我头疼着呢。本来打算回来拿些东西就躲到太尉府上清净,却没想到碰到了你。” 阎无双笑道:“历来隔代亲,祖母心疼孙子无可厚非,但皇命不可违。且服兵役不是什么坏事,磨炼意志亦锻炼身体,李毅将军从小在京城长大,熟知他们的品性,自会因材施教,最多跟着普通士兵练练排阵,真上战场,不会让他们打头阵的。既性命无忧,运气好还能沾点军功,这是好事。我想张相若是这样劝说令尊,令尊应该会同意的。” 张相起初看这女子只是长相颇美,气质不凡,只以为陛下是真的对她有了感情才特意关照。所以他就顺着陛下的意思,将这女子弄到京城。这几天的流言蜚语,虽不是从他这里传出,但陛下私服出宫却是事实,所以他已经确认了这个事实。 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阎无双活着,让她进京,就是好让她恃宠而骄触犯众怒而杀之,他刚刚还跟第五奉年计划着要不要提前动手,在她被召进宫之前给她安个罪名杀了她。 但现在,他才发现,这个楚夫人不简单,心思玲珑,处事不惊,可比肩大部分男儿。 他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阎无双不喜欢绕弯子,见张相不说话,就自己开口道:“张相,最近京城里那些传言,您应该听到了。” 张相点头,他知道,她此番前来定是为了此事。 “是偶有耳闻。” 阎无双道:“张相,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此番入京定是凶多吉少,所以我散尽家财,连亲信都没带进来,只希望能以一片赤诚之心换余生安稳。但事不遂人愿!” 阎无双呼了口气,道:“陛下是来过忠义伯府,但只送了一幅字,转头就走了,而这字,只是我们曾经的一个玩笑话。在淮安城的时候,我见陛下字写得好,就开玩笑说若是有一日我入京安家,定要陛下帮忙书写牌匾,陛下当时随口就应了。昨日之事不过是陛下众诺言,亲自送了那字,陛下前后在我府中不过只逗留片刻,凳子都没暖热,何来的私情!” 张相蹙着眉,静静听她讲完。 阎无双知他老谋深算,不等他发话,继续道:“此事外面怎么传我我不在乎,但陛下盛名岂可被随意污蔑。陛下与皇后情深甚笃,他们二人亲密无间,岂可容他人间隔。还请张相帮忙,澄清此事。” 这件事张相其实也查过,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一个人头上,那就是兵部尚书薛岚,说起来他也是为了报复陛下,之前服兵役一事让他在众臣面前大失威信,他又是晋王的亲舅舅,自然想败坏陛下名声,给晋王赚些好名头。 只是薛岚势力颇深,暂时无法动其根基,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张相想了想道:“此事我会细细去查,争取找到谣言的源头,但也请夫人好自为之,不要多生事端。” 阎无双见他这般说,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张相,鄙人的诚意早已呈现众人,我选最偏的宅子,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几乎不出家门。凡事留有三分余地,非要闹个鱼死网破,谁也落不得好。你们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可知我若是就这么死了,我的那数千弟兄们可会同意!” 张相猛地站起,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阎无双也站了起来:“你若是忠心,就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陛下虽对我无儿女私情,但我于他有救命之恩,我在他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你两个妹妹,一为叛逃废后,一为通缉重犯,在这朝中你本就是岌岌可危,你若不怕你张家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那些阴谋诡计尽管使出来!我江湖中人,不主动招惹是非,但也容不得旁人肆意欺辱!” 张相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各种情绪匆匆闪过,最后,他泄了气。 是,阎无双是江湖人士,向来敢作敢当,做事不留余地。可他不能,他有一个大家族,这个家族已经被妹妹坑的千疮百孔,他不能让张家毁在自己手里。 半晌后,他沉重道:“夫人,我无意与你为敌。没错,我提出召你入京本是打算让你膨胀,让你犯错,之后杀你以绝后患。但你很聪明,很沉得住气,你比那些草莽之士强了太多。本相答应你,只要你不招惹是非,本相就保你全家性命。至于吴王,他不是一个可以依附的人,还请你好自为之。” 阎无双额头上以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浅浅一笑,借着捋头发时候擦去汗珠,道:“如此多谢张相!” 离了丞相府,阎无双觉得腿都有些软了。 他果然想杀她,不只是他,此事是经过陛下首肯的,陛下那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丞相的真实意图,或许,陛下也是对她动了杀心的。 穆北柘啊穆北柘,朝政之上,你从来都是这般的心狠手辣,不顾情面。这几个月难道你就看不透我,看不懂我的一腔真情? 世事变迁,她终究还是错付了。 权利,还是要抓在自己手中,这样哪怕有一日死了,也不会一直被人拿捏,憋屈至此! 第一百九十章 混乱出京 很快就到了送那些子弟出京的日子。 说是去边疆服役,这些人却各自坐着马车,车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穆北柘和宋南沅一起来南城门给他们送行,看到眼前这群人皆是绫罗绸缎,跟搬家一般,一个气得皱眉,一个乐得差点大笑。 穆北柘朝阿彦挥了挥手,阿彦忙走了过来。 “阿彦,你告诉他们,此行吃穿用度皆按照军营规格,不得携带财物奴仆,不得乘坐车马轿撵,由北衙军百名士兵护送,徒步前往。还有,差人去户部领一些军衣,让他们就近找地方换上。” 阿彦很喜欢看这些贵族子弟吃瘪,应了声就跑了过去。 他一番吆喝,底下众人又是一阵喧嚷,场面一度混乱,直到书剑领着一群人过来控制场面,把那些奴仆还有马车都清除出去,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 徐若依很争气,虽是唯一的女孩子,却一早就穿好了铠甲,是徐公一年前为了培训她专门为她打造的。 她站在人群外,冷眼看着那些人,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林玉梁身上。 林玉梁没有军衣,但他穿得很朴素,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裹,看上去应该只能装一件换洗的衣服。他也站在人群外,跟大部分人格格不入。 徐若依不知怎么的,不自觉就跑到他面前,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林玉梁脸一红,道:“嗯。” 之后两个人就都静静地站在那里,谁也没吭声。 军衣很快就送了过来,按照尺码分发,众人领了军衣,在附近的商铺换了起来。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陆续回来。 书剑拿了册子,让这些人站成一个方队,开始点名。 “徐若依!” “到!” “张耸!” “到!” …… 点到最后,他发现多了一个人。 书剑瞅了半天,揪出来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娇小身影。 “李倩!你怎么在这?” 李倩抬起头,一脸苦笑。 她的身材在女人中已是高挑,但在男人堆里,虽各自勉强够得上,身材却瘦上许多,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是女孩子。 “别闹,这没你什么事。”书剑说着,把她领到宋南沅面前。 “陛下,本该五十一人,多了一人。” 宋南沅本来怕有人临阵脱逃的,结果非但没少,还多了一个,她认识李倩,李毅的亲妹妹,是个豪爽性子,喜欢打打杀杀。所以一直嫁不出去。 “陛下……”李倩抬起头,一脸的祈求:“陛下,徐若依可以去,为何我不能去?我好歹也是武将世家出身,不比她差!” 宋南沅不知道该怎么办,把目光投向穆北柘。 穆北柘苦笑不得。她年纪本来都不小了,再跑到边疆呆一年,那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徐小姐年纪小,你都老大不小了,就别往外跑了。” 李倩鼓着腮帮子,道:“军队里男人多,说不定我到那里还容易嫁出去。而且早些年我也跟陛下跟哥哥去过边疆,这次我也要去。” “你那次是去玩,城门都没出,这次可是来真的。” “若依一个女孩子,在军中难免被欺负了去,我们两个作伴,会好很多。”李倩说着,跑到队伍里把徐若依拉了出来。“若依,快帮我说话。” 徐若依跟李倩此前并不熟,但想到有个姐姐一起作伴也是不错的,就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您就同意吧。” 穆北柘浅笑:“我其实无所谓,但这事得由李老将军做主。” 但穆北柘觉得,李倩能出此下策,那李匡定是不同意的。 果然李倩又苦着一张脸:“爷爷他古板,不让我去!” “谁说我古板的!”她话音刚落,就有一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 李倩听到这个声音,一吐舌头跑了过去。 “爷爷!” 李匡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一直在府中养老,除了参加一些宫宴,从不过问朝事。今天他是发现李倩偷溜出去了,这才出来寻找。 此刻见她求情都求到陛下这里了,干脆作罢:“罢了罢了,女大不由娘,你爱去你就去。但爷爷提醒你,军营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玩,没有仗打的时候每天都是按时操练,枯燥得很。你别去了又嫌无聊,吵着要回来。” 李倩忙道:“我肯定不会,有哥哥在呢。” 李匡瞄了她一眼,向宋南沅道:“陛下,孙女她也想去战场上见识见识,不如就让她跟若依做个伴,一起去吧。” 宋南沅看了眼穆北柘,见他点头,就道:“好。” 李倩乐得转身就给徐若依一个熊抱,绕是徐若依性格不拘小节,也被瞎了一跳,终于领会到了,京城这位大龄剩女的厉害。 宋南沅请人李匡上了城墙,之后他们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些人摆着不太整齐的队伍,往京城外走。 李匡见了此景,摇头叹息:“如今这时代,竟变成这个样子。女孩子吵着要去打仗,男孩子反倒一个个畏手畏脚不敢去。想想老臣小时候,京城里那些公子们各个能文能武,国家有难不等陛下开口,扛着枪提着剑就去了,现在这些人,舞文弄墨勉强够看,刀剑,却只成了装饰品。” 宋南沅轻笑:“像徐家三小姐和李倩这样的女中豪杰,那毕竟只是个例,如今国家昌盛,这些人从小不缺吃穿,享福惯了,自然吃不起苦。所以才需要磨炼一下。” 李匡点点头:“陛下此计甚好,只望他们能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而不是只会埋怨。” “人嘛,都是可塑的,他们是侥幸生在富贵之家,衣食无忧,但边疆那些士兵,却比他们更有家国之念,希望他们此去能有所顿悟。”宋南沅道。 直到那些人走得远远的看不到人影了,他们才和李匡告辞回宫。书剑互送他们往宫里走,路上道:“这下李毅可有的熬的了。” “那不一定,说不定他这次可以公报私仇呢。”宋南沅道。 “得了吧,就他那性子,大公无私的,根本就没有私仇。”书剑说着,又道:“陛下,您要不要回一趟王府,十三皇子一直都念着想见您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没人记得 王府…… 宋南沅没什么想去的,但穆北柘应该想去,于是她就看向穆北柘。 果然,这人回看向她,道:“陛下若是想去,我们就去一趟。” 明明是你想去。 宋南沅腹诽着,命他们转了轿撵的方向。 齐王府已经改成秦王府,琴桑在任职以后就搬了出去,在附近买了个四进的院子,具体在哪,他们也不清楚。 棋玥还是在经营王府原本的生意,他也另买了宅子住了出去,风卿跟他住在一起,听风卿说,那宅子跟罗铃花的夫家只隔了一条街,棋玥经常拿着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小望远镜,搬着梯子爬到房顶偷瞄。 风卿为此都有些瞧不上他了,几次后悔跟他住在一起。 倒是书剑,因为还要顾着穆北枢的安全,还住在王府里,穆北枢很喜欢跟他学剑,经常趁他休息的时候缠着他。 他们刚走进穆北枢的院子,就看到他拿着一柄木剑,舞得呼呼生风,小胳膊小腿的,虽力道尚欠,但招式流畅,剑势已有,想来将来不会太差。 “十三弟好威风啊!”宋南沅走进去赞道。 穆北枢乖巧懂事,很会察言观色,说话也好听,宋南沅虽与他接触不多,但很喜欢他。 穆北枢看到她来了,放下手中的剑就跑了过去:“三哥!” 淑妃道:“该叫陛下了。” 宋南沅摆摆手:“无妨,还是三哥叫着亲一些。” 穆北枢又高兴地喊了句:“三哥,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宋南沅说着,穆瑶也从湘南院过来了。 穆北柘上去寒暄道:“平阳,公主府修的如何了?” “大体上已经差不多,只差修园子,种一些花草。估计再过两个月就可以搬进去了。” 淑妃听了道:“其实你住这里挺好的,湘南院是新修的,还有我们陪着,有人说话照顾,比你自己住好多了。” 穆北柘笑道:“姨母,平阳已经到了选驸马的年龄了,总是要自己搬出去的。” 淑妃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她道:“你看我,尽顾着自己舍不得你,都忘了这茬子事儿。刚好,现在我们都住在宫外,也方便跟京城里各方打交道,平阳,你要是有喜欢的尽管跟我说,我帮你去张罗。” 平阳脸一红,想起一个人来,但她知道,他早已可望而不可即。“姨母,其实我不急,你看李倩比我还大两岁,她都不着急,跑边疆去了。而且同龄的都要在边疆呆上一年,我这一年之内,是没着落了。” 淑妃眉头一皱,朝宋南沅嗔道:“瞧你出的馊主意。” 宋南沅背了个黑锅,无奈道:“干嘛非得要他们当驸马,男人贵在人品而不是出身。今年新晋的那些进士们,其中不乏各地方来的人杰,姨母也可以从这些人里面挑。没有贵胄的那些臭脾气,反而能真心疼平阳。” 她还记得前世李毅不通情爱,平阳吃过的苦。她也知道平阳心里有琴桑,但琴桑比李毅还要木头疙瘩,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找个真正爱她的,有人疼着总比自己单方面的付出要好。 “也是,这样吧,平阳,要不我这几天在府里半个诗宴,把那些夫人小姐们,还有进士里面比较出挑的都给请来,你看看。”淑妃提议道。 平阳摇摇头:“算了姨母,缘分这种事,不可强求,慢慢来吧。” 当你心中有一个天底下最优秀的人时,就再也看不上其他男子,她心性高傲,不愿为了世俗随便把自己给嫁了,就这样吧。瞧着李倩一个人也挺潇洒的,她为何不能也这样。 穆北柘看出平阳的心思,道:“姨母,这事确实急不得,反正公主府马上就要盖好了,等盖好之后办个乔迁宴,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淑妃这才罢了:“也好。好了不提这事了,既然你们都来了,要不吃了午膳再走?” 宋南沅摇摇头:“不了,宫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呢。” 她能回来一趟,还是顾及穆北柘的想法,但这院子充满了太多她的回忆,她已经不想多待了。 淑妃知道,当了皇帝就由不得自己了,便道:“那好吧。” 离了秦王府,他们就回了宫。之后宋南沅闲来无事翻书看,看到里面男主为女主庆生,才想起来,今天原来也是她的生日。 住在这皇宫里,每天过着数着今天就知道明天的生活,有时候浑浑噩噩的,连日子都记糊涂了。想必,也是没人记得这个日子的吧。前世今生,她除了在小李村有一群好伙伴,之后就再也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孤独,有时候悄无声息地就钻入她心腑,让她苦不堪言。 宋南沅有些无趣地丢了书,想来想去,宫里还能说话的,也只有齐明稷一个人。说起来,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把秋言治的怎么样了。 宋南沅先是去了太医院,见齐明稷不在这里,才又往秋言的院子走。 秋言被封为秋妃,住在荔香园,是个挺偏的院子,她走了一刻钟才走到。院子里侍候的丫鬟看到她来了,忙高兴地行礼:“陛下!” “娘娘,是陛下来了!” 里面匆忙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秋言,一个就是齐明稷。 秋言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衣,描了细眉,化了红妆,跟她第一次见她时一般明艳动人。宋南沅已经很久没见她这般刻意打扮了。 看到宋南沅,秋言脸上明显有些不自在,倒是齐明稷,胸怀坦荡,走上来道:“陛下,臣今日是最后一次给秋妃诊治,她体内毒素大部分已经清除,只需再按时服药一个月,就可痊愈。” 齐明稷说这话的时候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但秋言脸色却瞬间暗淡下去。宋南沅别的不行,这方面最敏感,一下子就发现了这秋言对齐明稷心怀幻想,脸上表情瞬间有些不镇定。 她其实无所谓,但秋言毕竟是后宫女子,她要是乱来,南边引出风波。且她这番喜欢一看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齐明稷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画像 宋南沅朝齐明稷招招手道:“齐太医,你出来,朕有事找你。” 齐明稷如释重负般匆忙跟着她走了出去。 那些丫鬟们自从跟了秋言,就没见过皇帝的影子,如今以为自家主子终于熬到了头,要蒙圣恩了,却没想到陛下只是来找齐太医的。 立时,这些丫鬟脸上又没了好脸色,冷冷瞧了秋言一眼,连房间都懒得打扫,各自偷懒去了。 秋言瞧着这一幕,心寒无比。她早就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势力眼,没有人会在意她一个细作的生死,除非她在这个位置上真正发挥了作用。 她忽然开始恨,恨自己生在了贫穷人家,恨自己这张脸太过出众,以至于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秋言咬着殷红的下唇,半晌后,她回了房间,只是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宋南沅和齐明稷走在御花园里,远远看到高高的揽月阁,她脑海里满是回忆。 说起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唯一没变的是,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陛下,您找我有何事?”见她半天不开口,齐明稷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闷得慌,找你出来散散心。” “散心?散心你找秋妃啊,她对陛下你可是天天望眼欲穿呢。”齐明稷笑道:“反正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放着这样的美人不找,找我一个大男人散心。” 宋南沅脸一黑,别说她不想,就算她想,那穆北柘还不得吃了她。且她对美人没兴趣,齐明稷虽然因为这张脸总是对她冷嘲热讽,但他好歹长得喜人。且他讨厌的是穆北柘,嘲讽的也是穆北柘,就算听他讽刺,她心里也是舒坦的。 “她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少来寒碜我!” 齐明稷嘴一撇,不屑地哼了声:“我就不信你是个铁人,能做到只宠皇后一人。虽然表妹很优秀,但古往今来我就没见过哪个皇帝能禁得住诱惑,不宠幸其他妃子。且就算你愿意,那些臣子们未必愿意。他们可指望着你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呢。” 宋南沅叹了口气:“可惜啊,我还真就只打算后宫只留皇后一人,清净。不然朝事本就繁忙,再加上一群女人,还不得透支了身体,英年早逝。” “哟哟哟!”齐明稷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因为你父皇留下心里阴影了?” 宋南沅淡淡乜了他一眼,不过说起来,穆北柘似乎确实因为他父皇留下心理阴影了,前世活到三十多岁,年近不惑,家里都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没有。 于是她仔细想了想,又点点头:“或许吧。不过你好歹是皇后的表兄,怎么好像巴不得她不受宠似的。” 齐明稷停了步,深深看着他,“因为直到现在我都不是很确定,你娶她当皇后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只是她是南湘的妹妹。” 齐明稷几句话,让宋南沅彻底愣住。 是啊,她为何一直不愿相信穆北柘是爱她的,因为不管是在世人眼里,还是在她的眼里,穆北柘从来都是深情且执拗的。前世他对宋南湘的爱已经执拗到了为此终身不娶,她虽然讨厌穆北柘,但是她一直都羡慕宋南湘,因为她纵使死了,却还是拥有一份矢志不渝的爱情。 所以,一旦穆北柘说他爱上了她,她就会觉得,他是在骗她,他只是需要她一起帮他演戏,所以她排斥他。 她不相信穆北柘会变心,也不能接受穆北柘会变心。 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别扭,或许都只是因为,她心里念着的想着的,都只是深爱宋南湘的那个穆北柘。 她不想成为傀儡,更不想成为宋南湘的替代品,所以,她才总是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他,她想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人生。 齐明稷见宋南沅沉默下来,以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怕她一气之下惩罚于他,忙道:“陛下,若是你没其他事,臣先走了。” “等下!”宋南沅喊住他:“你可记得,今天是皇后的生日?” 齐明稷愣了下,道:“自然记得。” 他还偷偷准备了一份贺礼,准备晚会儿就送过去。 宋南沅又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齐明稷有些忐忑道。 “帮我画一幅画像,宋南湘的。” 齐明稷大惊:“你画技比我好吧!” “怎么可能。你都出过医书,上面各种草木画的栩栩如生,画人像肯定也比我强。我只是擅长写字而已。”她的姐姐宋南湘,她还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不干!”齐明稷气道。他比穆北柘更爱宋南湘,给情敌画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疯了吗? 宋南沅脸一板:“这是圣旨!” 齐明稷嘟嘟囔囔往太医院自己的寝室走了过去。宋南沅怕他跑了,忙跟了上去。 待走到房里,齐明稷拿出一张纸。想了许久,才落笔下去。 伊人已逝,她的音容面貌,却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一开始落笔,就笔若游蛇,很快,纸上一张栩栩如生的脸就映入眼帘。 柳叶眉,杏仁目,鼻子挺直,唇若樱桃,单看画像,跟宋南沅有三分相像,但一个人的神韵又岂是画像能呈现的,且齐明稷画人像的功夫并不高超,他一画完就道:“不太像,除了嘴巴尚可,其他都不及她一成神采。” 宋南沅知道,冠绝京城才貌双绝的第一女子,怎能轻易描绘出她的容貌姿态。但只要有宋南湘的影子就行。 宋南沅收了画,离开太医院往紫华殿走去。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走到半路,却被过来寻她的穆北柘迎面撞上。 “陛下,你去哪了?”穆北柘问道。 宋南沅支支吾吾,最后没吭声。 穆北柘笑笑,牵了她的手:“走吧,去吃晚膳。” 宋南沅被她有些冰凉的手牵着,往殿内走去,但刚走到月牙门前,穆北柘忽然转到她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喂,干嘛!”宋南沅大惊。 “等一下!”穆北柘说着,在她耳边轻念:“一,二,三……”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想患得患失 宋南沅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睛,耳边是一阵烟华爆发的声音,大殿前方的广场上,不知何时摆了几排烟花,从地面升起,直冲云霄。砰然绽放的瞬间,华光满空,五彩的夜空,是她从未见过的曼妙京城。 她捏着画像的右手突然被冷汗浸湿,一时间,她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惊吓,站在原地看着烟华此起彼伏,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好看吗?”穆北柘跳到她面前,献宝式地问道。 宋南沅止了眼泪,挤出个笑容道:“好看。” 穆北柘又拉着宋南沅走到大殿一侧,那里摆着一张梯子,他刚准备爬上去,宋南沅却揽住了他的腰,直接越上房顶。 穆北柘靠在她怀里,想着,要是能换回来就好了。他一点都不喜欢做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殿里殿外人都被清走了,他们两个坐在房顶上,看着一波烟花放完,夜空重归于寂静,宋南沅悠悠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能忘。”穆北柘道:“从前呢,你身上有南湘的影子,所以我经常去看你,只是因为怀念她。我给你请最好的教书先生,最好的琴师画师,还亲自教你下棋,只想着你能多像些她。结果呢,你什么都学不会,连那些老师都被你气跑了。” 想起从前的事,宋南沅嘴角浅笑,她一个无拘无束的性子,根本就坐不下来学那些东西。且她也不信,宋南湘能有这么厉害,什么都会。一个人脑子里哪能装那么多东西。 她犹记得,穆北柘教她下棋时,她捏着棋子打盹,那人一巴掌拍碎一张棋盘的情形。或许,他们天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强行磨合了这么久,才开始尝试着接受对方的一切。 “我不想骗你,一开始,我接你回府只为南湘。但后来有一天,你偷了银两差点跑出京城,抓你回来的时候,我才彻底看清。你不是宋南湘,你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让你来替代她,本就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那天,我第一次见你真心地哭泣,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装腔作势,而是低着头,默默地掉泪,默默地走回湘南院,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疼。”穆北柘继续道。 宋南沅记得那一年,她十九岁,那年出了一件大事,穆北柘顾不上看着她,她就跑了,但那天京城封城,她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住了,之后又被穆北柘给抓了回来。 之后,就是她生日,他给她煮了第一碗长寿面。 穆北柘见宋南沅低头不语,继续道:“我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我不能相信我会见异思迁爱上另一个女人。我开始害怕去找你,但心里又无时无刻不念着你。这样矛盾的我,却只把你推得越来越远,直到后来,我发现你跟五弟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我恐慌极了,我恨不得杀了他……” 穆北柘抬头静静地看着她:“南沅,其实前世穆北彬没有死。一切都是他和绛珠公主设计好的,他用他的死,来逼你恨我!那天我回去,本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的,结果你不由分说就要杀我,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回不去了,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跟你在一起,哪怕是死在一起。” 他其实能逃出去的,但他救不了她,当一根横梁砸到他们中间,当宋南沅晕倒在火焰之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她,将她紧紧抱住。 宋南沅坐在屋檐上,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片刻后,她哽咽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还是只想利用我!你怎么可以变心,你那么爱宋南湘,所有人都说你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那你为什么还能回过头来爱我?” 穆北柘伸出小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她已经走了,上辈子我已经用一生来偿还她,这一世,我不想再让悲剧重现。南沅,相信我,我是真心的。如果你觉得十年太长,我们可以不等十年,我们抓紧时间,帮枢儿铺好路,让琴桑辅佐他,或许我们可以更早些离开京城,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宋南沅抽抽鼻子:“我还是不信,你最能编故事了,我不信穆北彬会如此阴险,不信他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想利用我。” 穆北柘知道,穆北彬的外表很能骗人,李柔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最后悄无声息地就死在他手中,更何况宋南沅这个心无城府的。 “我知道,我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那我们不管从前,只说以后。我不想再这么战战兢兢地过下去了,不想患得患失。我们有约法三章,只要你在面子上做个好皇帝,在此范围内,你想看书也好,想玩别的也好,只要不过火,我都不会再阻拦。这样,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偷偷摸摸地跑去出,因为我真的担心你的安危。”穆北柘认真道。 宋南沅忽略掉那一堆话,只记住了一句:“想干什么都可以?” “嗯。” 宋南沅眉开眼笑:“那我可以把你五弟请进宫陪我玩吗?” 穆北柘微笑的脸庞瞬间凝固:“你可以跟齐明稷玩。” “他对你有敌意,一见面就对我冷嘲热讽的。” “那我让风卿陪你玩。” “风卿太老实了,不好玩。” 穆北柘眼睛一冷,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下来:“你要记得,你现在是男人,是名义上的穆北柘。” “我知道,我有分寸。” “好,但是,一个月只能找两次。” 宋南沅这次没有讨价还价:“好,两次就两次。” 她其实想试探一下,穆北彬到底是否有着两张面孔。他对她的温柔和呵护,到底是真的,还只是虚情假意。 还有她最近听到的一些传闻,韩王与绛珠公主的不伦之恋。 她希望,这些是假的,毕竟她曾经是真心爱过穆北彬的。 西边突然吹起了风,夜渐渐冷了下来,穆北柘缩缩脖子道:“我们下去吧,还没吃饭呢。” 宋南沅点点头:“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比她的好喝 宋南沅在殿内等了很久,穆北柘才领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她们手中各端着一碗细细的面条,闻着像是鸡汤味的。 宋南沅看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自己面前,香味浓郁,细如发丝的面条上摆着青菜虾仁还有一只漂亮的煎蛋。 “我亲自熬了半天的鸡汤,你快尝一尝!”穆北柘有些忐忑道。 从前他给宋南沅煮的面条可没这么用心,都是直接开水里丢面条,再撒上盐,香葱,酱油,再让厨子给她再煎个鸡蛋。当然一个原因是他太忙,还有一个原因是宋南沅跟王妈说,她从前生日的时候,她娘亲都会给她煮一碗鸡蛋面。 在她二十岁之前,王妈心疼她,都是王妈给她煮的,后来他才自己煮,味道不敢说好,但他每次都尝过,不至于难以下咽。 好在后来听王妈讲,宋南沅觉得这面还不错,说她娘亲做饭的手艺差得可以,每次不是太咸就是太淡,还逼着她非得吃完。说他做的虽然没什么油水,最起码咸淡是适中的。 这次之所以做这一碗鸡汤面,说到底还是在淮安城的时候,看到她那么馋阎无双的鸡汤面,他心酸了。 这汤颜色是好看的,面条摆的也好看,宋南沅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低头捞起一筷子面,咬了一口。味道意外的好! 宋南沅惊讶道:“你是不是只是指挥御厨做,自己并没有亲自动手?” “怎么会,除了鸡不是我杀的,淖水,炖汤,加盐,下面,还有上面的虾仁,鸡蛋,都是我自己做的。”穆北柘就当她是在夸他,有些小得意道。 “肯定有御厨帮忙。”宋南沅说着又喝了一口汤。 “也不算帮忙吧,就是传授给我了一点小技巧。比如怎么让汤变得更清透,怎么才能既保持鸡汤的鲜美,又除去鸡汤的油腻……反正太多了。”穆北柘说完,又道:“跟阎无双的比,味道如何?” 宋南沅到嘴的汤差点又喷出来,她慌忙咽下道:“你跟她比什么,难道你把她当情敌?” “怎么会,我只是好奇。” 宋南沅乜了他一眼:“比她的好喝,好了吧!” 穆北柘也觉得他的更好喝,又问道:“那好喝在哪里?” “有完没完,还让不让吃了!” 穆北柘讪笑,“吃吧吃吧,一会儿凉了。” 宋南沅吸溜着面条,心里道,应该是好喝在做面的人不一样。 吃完面条,穆北柘就自觉地回了坤宁宫,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有点舍不得,想让他多陪一会儿,但最后还是忍住没开口。 回坤宁宫的路上,穆北柘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但他现在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心急了,画锋说得对,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改变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二天,宋南沅就把穆北彬喊进了宫。穆北彬一开始有些忐忑,但后来坐了半晌,见宋南沅只是跟他坐在亭子里喝茶,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陛下,您找我来有事吗?” “没事。”宋南沅心虚地喝了杯茶,又是一刻钟,太阳高照,她见穆北彬额头都热出汗了,终于还是决定开口:“五弟,绛珠公主出事那天,是在你家后门附近吧。” 穆北彬拿杯子的手一抖,强自镇定道:“是。” “你就不奇怪,她为何会跑到你那里?” 穆北彬嘴角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慌不择路,应该不奇怪。” “可是林府跟韩王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离得并不近。”宋南沅见他态度有异,内心终于动摇,悲伤自心底腾腾升起。 穆北彬擦了下汗,把口中的茶喝进腹中:“臣弟也不知道绛珠公主为何会往这边跑,或许她觉得往反向跑更容易逃脱追兵。” 宋南沅暗自唏嘘,此时的穆北彬,还是年轻,她只短短几句话,他就接连露出马脚,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撒谎。 她默不作声泡了第二壶茶,给穆北彬倒满一杯。 此刻看着他那如玉般的容颜上掩饰不住的慌乱,她开始怀疑,前世她遇到的那个而立之年的穆北彬,是否还如他现在二十岁这般藏不住心事。 穆北柘在暗处远远看了一眼,见画锋就坐在亭子上听着,放下心来。刚准备回去办公,风卿却找来了。 “皇后娘娘!”风卿看到她,有些紧张道。 穆北柘道:“你来找陛下?” “不是,属下找您,棋玥哥哥说,他有要事禀奏,让您准他进宫。”风卿道。 “棋玥……去把他请到御书房。”穆北柘吩咐好风卿,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快到御书房了才想起棋玥找他到底为了何事。 之前宋南沅跑路的时候,他曾经托棋玥帮他问一问有没有巫师一类的高人。棋玥是商人,门路众多,认识的人也杂乱,五湖四海都有旧识,这种小道消息,属他最擅长打听。 且他商人身份,有些迷信鬼神也是正常的,不会引人生疑。 他本是不抱希望的,却没想到棋玥竟真有了消息。 穆北柘正想着,棋玥人已到了。 穆北柘示意他走进来,问道:“什么事找我?” 棋玥先行了礼:“皇后娘娘。您忘了,之前您托我找一个擅长法术的巫师,我找到了一个,是有真本事的那种。不像从前那些,都是奔着我手里的钱,这个,人家根本就不搭理我,是我亲自去请的,看起来很邪乎。” 穆北柘眉头一挑:“有多邪乎?” “他会阵法,家门口有一个迷阵,进去了就出不来。我一开始不信,在他门口的树林里绕了整整一天,还是他亲自领我出来的。那林子看着也不大,回去的时候,只用了半刻钟。”棋玥道。 穆北柘撇撇嘴:“阵法虽然厉害,但与鬼神无关,他可能是有点本事,但应该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一定!”棋玥道:“他还会观天象,占卜,我在他那待了三天,刚好第二天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孩子来寻求帮助。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但嘴里说话的语气声音却像七八十的老头,且张口就能说出二三十年前的事,那女人说,这些事情在她小时候都发生过,但从来都没跟这孩子讲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找个道士 穆北柘有些无趣地坐到椅子上:“后来呢?是不是那人说这孩子被女人死去的长辈附身,他画了个鬼符,喷了口仙水,又装模作样呵斥那附身之人,命他速速离开,否则他就打得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棋玥佩服地看着穆北柘:“皇后娘娘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旁边饶是风卿性格内敛,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穆北柘也跟着笑了:“瞧瞧,风卿都知道你碰到骗子了。阵法这种学术,虽在常人中罕见,但行走江湖之人很多都了解一些,基础的困人阵法会用的不在少数。我要的是真正能通鬼神之人,这个一听就是江湖骗子,估计是跟那女人小孩一起合伙来骗你的。” 棋玥不服气道:“我棋玥虽没有走南闯北,但这些年能在京城打理这么大的家业,靠的可不是运气。那母子二人的身份我查过,他们家离那道士所在的山头足有几百公里,走了快一个月才走到这里,住的是最差的客栈。我打听过,他们是求助的当天住进客栈,此前镇上所有人都不认识这母子。而且这镇上也有不少人求那道士帮过忙,寻物这样的事,那道士掐指一算就知道在哪。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穆北柘其实也不信棋玥真有那么笨,这么容易被骗。快半年的时间才找到这一个,说明这人多多少少是有些真本事的。 于是就道:“好吧,那你帮我把他请过来,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吧。” 棋玥哎了一声,又道:“小的保证,他绝对不是死马。” 穆北柘嗤笑。这小子! “不过皇后娘娘,您找这么一个通鬼神的人到底有什么用处?真的不能告诉小的吗?”棋玥好奇道。 风卿知道,但是这个天大的秘密他可不敢透露出去。 棋玥虽绝对的忠心,但他这嘴巴,一喝酒就漏风,穆北柘可不想告诉他,“没什么,就是我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梦,很玄乎,每天都睡不好,找过秦叔找过太医都说身体上看出不什么问题。所以就想找个会法术的来看看,是不是被什么鬼怪给缠上了。” 棋玥哦了声,突然嘴快又道:“是得早点看看,休息不好难免影响身体,身体不好就没办法早些诞下皇子,这可是大事!” 穆北柘听了,额头上瞬间多出一排黑线。 风卿在旁边暗自给棋玥捏了把汗。 但现在穆北柘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他缓了口气,开始揶揄棋玥:“棋玥,听说你现在住在罗铃花夫家附近?” 棋玥嘴角一抖,脸上泛起两片红晕:“也不算附近,隔了一条街呢。” “可是我听说你在你家加盖了一个四层的小楼房,每天都拿个望远镜偷偷地往人家家里看。” 棋玥整张脸一下子变得赤红,他偷偷瞪了风卿一眼,讪笑道:“也没有每天,就偶尔瞧上一眼,且都是在白天。其实什么都瞧不见。” 穆北柘忍笑道:“你还想瞧见什么!” 棋玥慌忙摇头:“没想瞧见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她若是过得好,我也就认了,若是过得不好,我一定要把她带出来!” 穆北柘看他这样子不像是瞎说,明显动了真格。虽然他知道几年后罗铃花定然不会幸福,但就前世来说,罗铃花嫁入夫家的头两年,她夫家对她还是极好的,两人相敬如宾,也曾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儿。 但他还是有些好奇,就问道:“那如你所观,她现在的生活如何?” 棋玥低下了头:“夫妻和睦,家庭和满,她很开心。” 他想,罗铃花一定不知道丈夫不能生育的事,但是他不能掺和进去,不然罗铃花将陷入非议,她会恨他的。但他也怕,若是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她夫家会把罪名安在她身上,这样她照旧不好过。 他曾经辜负了她,让她伤心难过,但之后,他再也不想看到她哭泣,只要她能过好,哪怕他们终生不再见面,他也是开心的。 穆北柘见他眼睛里满是难过,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是你的,终究还是会回到你身边,你只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就行。” 棋玥猛地抬头,之后又摇头:“只要她能幸福,是不是我的不重要。” 穆北柘没想到他竟有这种觉悟,只要她能幸福,他可以就这么放弃吗? 穆北柘摇摇头,他做不到,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他跟棋玥都错过了一次,他不会再轻易将宋南沅从自己身边放走,若是之后罗铃花不幸福,他也希望棋玥能勇敢一些,再也不要错过。 只是他有前世的记忆,棋玥却没有,此刻他若是这么说,只会增加棋玥的心里负担。 “棋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本宫都是支持你的。好了,你现在在外面一定也是个大忙人,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回去吧!”穆北柘道。 棋玥其实还想见见陛下,但风卿说陛下在跟韩王议事,他这次只能先回去。 送走棋玥后,风卿还是没忍住,问道:“皇后娘娘,您找道士是不是想把自己和陛下给换回来。” 穆北柘道:“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风卿表示同意,都好几个月了,他们两个都还没同房呢。 穆北柘翻了翻折子,见风卿准备退下,抬起头又道:“风卿,陛下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风卿忙道:“刚刚我去送棋玥哥的时候,看到韩王也在往宫外走,应该是谈好了。” “那她怎么还不回来。”穆北柘合了折子,站起身来:“你陪我走一趟吧,我去找她。” “是!” 穆北柘走到之前的那个亭子的时候,宋南沅正坐在里面发呆。 已是黄昏,他遣退众人,走过去道:“怎么了?受刺激了?” 其实她有这般态度他心里是开心的,因为宋南沅终于看清了五弟的真面目,她再也不会还存着对他的幻想了。 宋南沅眼睛微红,看到他嘴一撇,差点就哭出来。 “穆北柘,你告诉我,穆北彬和绛珠公主是不是有私情?”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真相 穆北柘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道:“是。” 宋南沅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泪总算没落下来:“那前世呢?前世也是吗?” “绛珠公主经常出入五弟的府邸,一去就是大半天,包括你跟他交往的时候。他们……” “别说了。”宋南沅终于知道穆北柘为何非要绛珠公主死了。前世应该就是她和穆北彬联合起来害死了他们,再加上,绛珠公主本就是皇室的一个丑闻,先是先帝再是穆北彬,若是任由她活着,京城里迟早会乱成一锅粥。 穆北柘很好奇,宋南沅到底是怎么试探穆北彬的,她第一次没有反驳他对穆北彬的指控,应该是全信了。 他刚想问一问,宋南沅已经自己起身,往寝殿走去。穆北柘忙跟了上去。 “你没事吧!”说实话,看到她这么难受,他一开始的喜悦又变成失落,原来五弟在她心中还是有地位的,只是她觉得他们再无可能,不愿提起罢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别跟着我!”宋南沅说着就踏着大步离开。 穆北柘很少见她这么严肃过,见画锋已经跟了上去,他只好停下脚步,由着她去了。 宋南沅这次没有爬房顶,因为她知道那里是画锋喜欢待的地方,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地思考。 她脑海里还是她跟穆北彬在亭子里的对话。 “五弟,听说你跟……” “臣弟跟绛珠公主一点瓜葛都没有。” “朕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朕要提她?” “臣弟最近也因这些流言蜚语苦不堪言,还请陛下不要轻信流言。”经了刚刚的慌乱,穆北彬已经镇定下来。 “流言蜚语……”宋南沅轻笑:“任何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的。有人看到,你进过林府的后门。” 她这话是编的,但不是没有缘由,曾经林玉娇发疯的那段时间,林府一些下人往外传说林玉娇是看到公主房里有奸夫,所以才被吓疯的。但这消息没传出去几天,林府就死了几个下人。 她平日里是什么都不太管,这些八卦是棋玥讲给她听的,她本来没想到穆北彬身上,但后来坊里就开始传他们二人的事,再加上绛珠公主是死在穆北彬府外,穆北柘也告诉她他们二人有染,她才觉得,这件事根本不是造谣。 她已经不对穆北彬再抱有幻想,可是前世的事,她想弄清楚,是否真如穆北柘所言,他们被设计了。 在娘亲之后,她从未如此信赖过一个人,穆北彬是唯一一个让她全心全意付出真心的男人,她不想她那么爱过的男人,对她只有算计,而她恨之入骨的人,却是真的爱她。 她不能接受,曾经她那么努力地想尽一切办法,只为每天能见他一面,而他,却亲手将她推向死亡。 所以宋南沅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穆北彬,很认真,认真道穆北彬又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臣弟速来低调,岂会做这等龌龊之事,还请陛下明查,还臣弟清白。” 有时候,一个人的表情足以出卖一切,宋南沅不再是前世那个被锁在牢笼之中苦苦等待救援的单纯女子。这一世,她虽然还是没能逃脱穆北柘的掌控,但她的天地不再是那一方后院,她参与朝政,揣摩人心,从最初的无所适应到现在的渐入状态,她已经成长起来。 但现在的穆北彬,还只是安于现状的纨绔子弟,再加上他从小就惧怕穆北柘,宋南沅只静静地盯着他,他就浑身打颤!连反驳都是颤着嗓音,勉勉强强。 若说他心里没鬼,谁能相信。 宋南沅摇头为自己曾经的无知可笑,她侧头用手肘支着椅子把手,手掌撑着清俊的脸庞,状似无意道:“听说你买了一个妓女,养在外院,还有了孩子?” 穆北彬不知道这次陛下召他入宫却只问他私事有何目的,但前面的事他已经否认了,这个私养外室虽不合规矩,但总归不如那件事要命。 于是他松了口气,道:“臣弟是养了一个外室,因为家中悍妻实在难忍,臣弟……” “放肆!”宋南沅一巴掌排在茶案上,想起面前这人曾假惺惺地对她承诺:“我穆北彬对天发誓,此生从未碰过其他女人,宋南沅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让我真心爱护的女人,我穆北彬后半生非她不娶,荣华共享,患难同当……”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李柔是你的王妃,就算她曾有不对,但这些年朕从未听说过她再有犯错。你不顾家中发妻在外私养外室,还是妓女,生的孩子也是无名无分的私生子,你让皇家颜面何存!” 穆北彬吓得慌忙从椅子上跪下:“皇兄,臣弟,臣弟忘不了她杖杀家中丫鬟,那一幕在我脑海中久久不能释怀,臣弟也是被逼无奈!” 宋南沅想起前世李柔的早逝,穆北柘曾经为了让她跟穆北彬一刀两断,气急之下说李柔是穆北彬毒死的。她起初不信,但看到穆北彬现在这副样子,她忽然替李柔担忧起来。 从前她都是听外面的闲话,再加上穆北彬一面之词,自然觉得李柔十恶不赦,是个十足的恶妇。但现在,她开始尝试着推翻从前所有的想法。 李柔嫁人后因为家族正统很少出门,除了回娘家几乎不与外人打交道,但穆北彬却几乎从不沾家,李柔的名声能被毁成这样,说不定是穆北彬的自导自演。这样他养外室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想到这里,宋南沅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地响。她真的怕,再跟穆北彬对峙下去她会控制不住她的情绪。于是她呵退了穆北彬,看着他仓皇出逃的样子,她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口渴想要喝茶,才发现茶早就凉了。直到穆北柘赶过来,她才缓过神来,强迫自己离开此地,回到房间。 趴在柔软的床上,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失声痛哭起来。 她想起她前世的苦苦等待,想起他对她的承诺,想起她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承诺亲手杀死了穆北柘,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第一百九十六章 都是错的 呵,火油,那天她是怎么得知他的死讯的?是他的属下亲自来找的她,她当时就从穆北彬给她挖的通往一处荒宅的地道跑了出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属下根本就没有跟着她一起出来。 他若真死了,他的属下应该还在帮忙处理后事,怎会来的如此及时? 他若真死了,当她拼命跑向韩王府的时候,为何只看到了穆北柘。是他引他们相见,引他们相恨相杀! 他从来都不是她心目中英雄的存在,从前是个懦弱的无能公子,日后是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阴狠小人,她以为这世就算她成了男人,就算跟他不会再有结果,她还是可以远远看着他,默默守护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作为最美好的回忆。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错的,她的人生,从来都只是一场笑话! 泪水浸湿了被褥。 穆北柘来到门外,画锋从房顶跃下,低声道:“她好像在哭。” 穆北柘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了下来,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好几次了。 “算了,让她发泄一会儿吧!” 画锋小声问道:“她跟韩王,曾经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穆北柘瞪了他一眼:“没有!” 画锋自是不信,跃上房顶,又沿着屋脊坐了下去。 穆北柘等了好久,见天都黑了她还没出来,就让人从厨房拿了晚膳,这才走上去叩响了屋门。 没一会儿,宋南沅就开门了。 头发是乱的,脸上带着泪痕,眼睛红肿,一看就知道哭了好半天。 见她如此有失颜面,穆北柘忙推她进屋关上房门。 “吃点饭吧。” 宋南沅瞧了眼,却觉得没胃口,懒懒散散坐到椅子上。 穆北柘心里有气又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递到宋南沅口边,这可是她平时最喜欢的食物。 宋南沅何曾见到穆北柘这般低声下气过,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嚼嚼咽了。 “再吃口米饭?”穆北柘筷子伸向米饭,宋南沅却一把抓住她手腕:“算了,我自己吃。” 她说着,就埋头快速吃了起来。 穆北柘默默坐到她对面,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宋南沅精神许多,她擦了嘴巴,开口道:“穆北柘,我想知道,前世的前因后果,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北柘见她终于开窍,肯听实话,立马坐好。 “那天,我们去京城附近的乾州办一件案子。我们是一起去的,案子不算太难,第二天我们就打算回京,只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波杀手。但奇怪的是,这些杀手只杀五弟他们的人,却根本就不管我们。当时我因为你的事十分气他,想着这些杀手不过十几人,他应该能对付得了,于是就袖手旁观,没有帮忙。却没想到,那些人中有一个高手,直接越过众人用匕首伤了五弟……” 穆北柘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淡,继续道:“那匕首上藏有剧毒,五弟他当时就脸色发青,晕倒过去,我这才发觉情况不对。此时这些杀手除了那个武功高强的皆以被诛,我正欲派人去追那个人,绛珠公主的人来了。他们说听到消息我会在半路动手刺杀韩王,所以特来接应,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当时我因为袖手旁观,反倒无从解释,于是我们一起回了京城,入宫面见父皇,事情谈到一半,就有人来传五弟医治不及,中毒身亡了!我自是不信,匆忙赶往韩王府,但他们的护院却拦着我不让进。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你!我悄悄让画锋潜入韩王府,并带着你回了家,派人看着你。待得到画锋传回来的消息,说韩王只是假死,已经吃了解药,还在他府中发现了那个武功高强之人时,我就明白了,这是一出苦肉计。” “所以我急急忙忙就跑来跟你解释,但你根本不信,三言两语我们就又吵了起来。之后你就知道了。” 宋南沅低着头,细细琢磨着。 她其实不太懂,为何穆北彬能笃定穆北柘会来她这里,为什么他能肯定他这个计划能杀了穆北柘。若是万一穆北柘没来,穆北柘没死,他不是白挨那一刀,还要被穆北柘反回来对付。 其实不光她不明白,就连穆北柘自己也不明白,他的五弟为何这么自信能在这院中仅用一场大火就杀了他。 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宋南沅,你平时是怎么跑出去的?我明明都派人把府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宋南沅知晓真相后,就不再遮遮掩掩:“因为我房子里有一个地道啊,是穆北彬挖的,从外面通向我的房间。” 穆北柘脸一黑,突然明白了。 那天在那暗道之中,定然藏着众多杀手,哪怕这火没烧起来,他也会被一群人围杀,若是再加上掺有剧毒的武器,他这么一个人在这里,一定是必死无疑。 且就算宋南沅一不小心自己烧了房子,穆北柘肯定会第一时间跑过去,到时候他们埋伏在院内各处,依旧有下手的机会。 这地道,还真是引狼入室。看来五弟能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能笃定他一定会来找宋南沅,也是因为派人在此偷听了不少的对话。包括那火油,他还怀疑过父皇,看来也是这地道的功劳。 想到这里他就气,宋南沅啊宋南沅,前世还真是够蠢!她就不想想,正人君子会做出挖地道这种下三滥的事?一往情深会三年都不过来跟他要人?根本就是在利用她嘛! 但他此刻忍着一句都没说,瞧着宋南沅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想她此刻也定是又难过又后悔,只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蹲在她身前。 “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有着全新的人生,凡事都可以重来。” 宋南沅湿着眼眶,点了点头。 穆北柘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却被她长臂一伸,一把抱住。 “你……” “穆北柘你知道吗?我一直不能接受你,因为我需要一个理由,你爱我的理由。所以,我必须要弄清楚前世发生的一切!以此来证明,你对我的真心。” 第一百九十七章 隔阂 穆北柘被她拥在怀里,靠在坚实的胸膛上,他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以至于心愿得逞的这一刻,他竟感觉像做梦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片刻后,宋南沅感觉到他眼角的湿润,将他从她怀里推开,“你哭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穆北柘这般哭泣。他可是心理那么强大的一个人。 穆北柘忙擦了眼泪,笑道:“我是高兴的,你总算肯信我了。” 宋南沅从他眼中只看到了欣慰,单纯的,不带一丝杂念,只有对她深深的感情。 宋南沅垂下头,心想,若是前世他们都没那么任性妄为,都各自放下些身段,会不会早就如现在这般释然了。或许,她根本不会遇到穆北彬,她可以守着自己的小院,守着自己的男人,白天出去逛街买菜,晚上陪他挑灯工作,不争不吵,平静而温馨。 只是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一想到他们两个现在的身份,她就觉得有一堵高耸入云的墙壁将他们二人隔在两端,只留了一扇窗户,日日相见,却永远都越不过这倒隔阂。 宋南沅松开穆北柘的手,站了起来。 外面天很黑,已经是深夜,她走到床前,背对着穆北柘道:“夜深了,皇后该回去睡觉了。” 穆北柘站直了身体,却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僵硬。所以,她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吗?哪怕所有事情都已经澄清,她还是无法爱他? 他默默走到桌前,将桌子上的碗碟收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终是不甘心,又回过头来:“陛下晚上爱踢被子,现在虽是初夏,夜里还是有些凉,陛下一定要注意身体。” 宋南沅袖子下的手握紧,淡淡道:“知道了。” 穆北柘转了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宋南沅才回过身去,看着空荡的房间,她的心也跟着空荡起来。 她觉得他们二人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困局。她不能接受以男人的身份爱穆北柘,穆北柘定然也无法接受以女人的身份同她生活,只要他们换不回来,一切都将再次回到原点。 回了坤宁宫的穆北柘也睡不着。他希望宋南沅留下他,可是若她真的留了他,他们又该如何相处?纵使他们已经互相了解对方的心意,男欢女爱这种事,终究是做不来的。如此,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是的,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棋玥帮他找的那个道士,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要试一试,这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连日的晴朗,终于迎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立夏时节,除了他们两个的感情还停留在原地,一切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一信使骑着快马,冒雨赶至宫外,送来一封奏折。 宋南沅接了奏折,上面工工整整的小楷,写了满满当当,其中案件关联数人,皆是林平尚所去的徐州府重要官员。 宋南沅扫了一遍,就递给穆北柘。这种乏味的事情,她从来都是直接丢给穆北柘,待他理顺,下决定的时候,再讲给她听,她再去朝堂上议论。其实以她现在的经验,已经可以单独看懂奏折了,但她就是懒,不想动脑子。再加上就算看完了也得再给穆北柘看,她素来懒散,干脆就省略了中间这个步骤。 穆北柘翻着折子,看完后,手拿着折子,脸上一片沉静,看不出一丝表情。 但宋南沅知道,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此事十分严重,让他下不定决心。 “有问题吗?那林平尚毕竟从未做过这样重要的差事,是不是他捅了大篓子?”宋南沅问道。 穆北柘摇摇头:“他办事很牢靠,只是,折子中所牵涉人员,大多与京中往来密切,要动他们,这京城也会跟着闹翻天。” 宋南沅听了,从他手中拿过折子。 “蒋昀,徐州府府尹,伙同徐州府通判孔岩,其下属,还有地方官员,私吞万亩良田,驱使百姓为其奴役,却只给极少的报酬,不从者,皆以土匪之名送入狱中,冤死数百,致使民不聊生。且其子作恶多端,强抢民女,犯下多桩命案。臣已将犯案官员及蒋昀之子蒋丰压入牢中,罪证也已派人送入京城,详细名单如下:……,臣请陛下批准,将这些人处以斩刑,立即执行……” 宋南沅一个个数了过去,加起来足有三十多个人。 她大吃一惊:“这些人要是全斩了,那这徐州岂不是没有人管了?” “我觉得,林平尚的意思是要杀鸡儆猴。徐州府与京城所在的豫州府相邻,是他坚持要先去这里的。徐州土地富庶,里面有大把的油水,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敢如此胡作非为都是有后台的。但他就是要先办这些人,他要告诉别的州府,他林平尚天不怕地不怕,让他们都有所畏惧。”穆北柘道。 他其实从琴桑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说免税一年的政策虽然已经送交至各州府,但很多府尹并未执行,只是将收取的赋税中饱私囊了而已。所以林平尚的折子他必须得准。但杀这么多人,他还是有些摇摆不定。 就说蒋昀,是户部尚书范呈的亲外甥,孔岩,是礼部尚书周知文的侄女婿。当然,他不是怕这两个人,而是今年科举刚结束,这些新人都还没磨炼,能不能堪当重任还不知道,现在还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 林平尚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穆北柘手在案上叩着,半晌后,他示意宋南沅把折子还给他,道:“杀了吧!林平尚要立威,我就依了他。还有京城里这些老狐狸,不拿出点魄力震他们一震,他们还以为可以像先前一样为所欲为。” 宋南沅还不知晓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只觉得如果证据确凿,他们罪有应得,别说砍首示众,就是凌迟都不为过。 “好啊!你说杀就杀,不然百姓心里的苦去哪诉说?这段日子因为各州分发粮种,是比去年安生许多,但若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谁知道年底还会不会再闹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挑起担子 穆北柘轻笑:“你倒是有些见解。不过你知道前世我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吗?” 宋南沅摇摇头,“你们男人的事,我哪知道。” 穆北柘道:“首要自然是开仓放粮,但这样做难免被那些贪官们中饱私囊,所以,我不是放粮,而是借粮,有借则有还,今年借,明年丰收之时就得照数还给朝廷。且粮草由军队押送,军队负责发放粮草,官员只做记录,这样就能保证粮草全都落入灾民手中,不至于引起祸乱。” 宋南沅只觉得他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真是难得。但又想想,这一世他为何不这么做,接连引起各种起义? “那这一世呢?你为何不照样?” 穆北柘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你人跑了,我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丫鬟,能做些什么?” 宋南沅闻言脸一红,原来是她引来的这些祸事。 穆北柘见她难过,安慰道:“这事也怨不得你,朝廷里各种明争暗斗,前世我也只帮了部分灾民,有些地方力所不及,还是有起义之事,但都被军队给镇压下去了,前世这一年,也是各种纷争不断,我也曾想杀鸡儆猴,但只要是死刑,父皇都会过问一句,再加上那些大臣们维护,一直办不成这些事。我只是,治标不治本,前世的京城一直都是一片繁华,但底层百姓们,连温饱都难,只是勉强维持生计而已。” 宋南沅这段日子各种国事都有接触,自然知道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前世穆北柘努力给她一片安宁的生活,她却当做炼狱,却从未想过,若她离开王府,离开京城,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半点点墨,偏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会有怎样的结局。 想着,她道:“幸好,上天让我们重来一次,我不会再任性逃跑了,就算只是面子上强撑着,也要帮你把局势稳定下来,让百姓过上安稳的生活。” 穆北柘浅笑道:“我就知道,我从来都没看错,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只是爱跟我赌气罢了!” 宋南沅面红耳赤,是啊,从前,她都把精力和为数不多的智商用在和穆北柘斗智斗勇上,看着他生气,虽知道会受罚,心里还是洋洋得意。 若是她能早些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上面,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琴棋诗画,都能让她日子充裕些,不再胡思乱想。 就像现在,虽然穆北柘不再要求她去读一些史书学说,但为了在朝堂上能听懂那些老家伙的话,为了不一直装哑巴,她自己反倒用起功来,时不时地会翻上一翻。日子充实了,跟穆北柘在一起也会谈论些治国理论。 不纠结于二人之间的感情,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比从前要和谐许多。至少她发现了穆北柘身上很多从前从未看到的优点。譬如,他为她解惑的时候很认真很有耐心,他的见解从来都很经典,很多看起来复杂的语言一到他这里,就变得通俗易懂起来。 虽然一些大事她还是不能自己做主,但小事穆北柘已经尝试着让她自己做决定,不必问他。 宋南沅已经开始尝试着挑起身上的担子,做个真正的君主。 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改变,她还是嘴硬:“我哪有跟你赌气,是你老说些气我的话,我才……” “好了……”穆北柘站起来堵住她的嘴:“从前都是我不好,是我老惹你生气,以后不会了,我们夫妻同心,再也不吵架!” 宋南沅把他的手从嘴巴上掰开,眉头一拧,道:“你说一下子杀这么多人,那些大臣们会不会上来反对我?” “那是肯定的。”穆北柘打开折子,指着上面的人名道:“这个,是范呈的外甥,这个是周知文的侄女婿,他们两个,肯定会先站出来反对的。” 宋南沅这才知道穆北柘为啥犹豫,原来这上面的人都后台强大啊。她瞬间有些沮丧:“那我该怎么办?” “这件事暂时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先不必说出去,等林平尚的证词到了,在做定论。到时候只要证据确凿,你只需要说一句话,此事罪证已全,朕决意已定,辩驳者,以同犯论之!他们这些人,没一个是干净的,为了保命,这些个亲戚算什么!肯定不会再多说的。”穆北柘道。 宋南沅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事:“你说他们既然这么狡猾,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要是他们半路拦截销毁物证怎么办?” 穆北柘手按在折子上,清秀的脸庞上带起狡黠之色:“若真是这样,只能说我看错林平尚了。他要真聪明,就不会发生物证被毁的事情。” “你要试他?可是这可是关乎好多人性命的,我们真不要过去接应一下吗?”宋南沅急道。 “不必。我信他!” 穆北柘第一眼看到林平尚,就知道他是个可用之才。他有铮铮傲骨,心思亦是通窍。就像前世,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但他却在偷偷地收集绛珠公主的罪证,甚至联系他欲同他一起扳倒绛珠公主。 若不是他死了,这事估计用不了一个月就成了。 但与林平尚的接触,让他觉得此人甚有智慧,做事不急不缓,说话滴水不漏,就连绛珠公主,都从未发现过他们二人之间有联系。这样的一个人,定不会让证物在半路遗失。 宋南沅知道穆北柘目光如炬,看人甚准,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只跟着他一起等候证物。 烟雨之下,一个身披斗笠的人来到忠义伯府门前,敲响了门。 阿福举着伞跑去开门,门外那人拿下斗笠,却是阎无央。 “阿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来吗?” 阎无央走进房子,四下打量着,开口道:“你越是不让我来,我就越觉得这其中有蹊跷。这就是你们在京城的宅子?也太寒酸了些吧,还没魏府一个院子大。” “京城地贵,哪是淮安能比的。这宅子已经很不错了。”阿福心里当然也是委屈的,他们在县城也是大户人家,房子都是带山水院子的,这一个三进的院子,他们几个人住还好,再多来几个就住不下了。 不过夫人吩咐过不要惹事,所以他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证物 阎无双从屋里走出来,见是她,惊讶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你都成京中显贵了,我来这沾沾光。”阎无央笑道。 阎无双将她迎进房中:“阿姐说笑了,只是个笑话罢了。” 阎无央看到这府邸就知道,自己妹妹在这受苦了,瞬间心里有些不忿:“你说我们在淮安过得好好的,来这遭这罪干嘛?” 阎无双把刺绣收进针线筐里,道:“不来这里,淮安的事情怎么善了?” 阎无央撇撇嘴,看到那刺绣,讶然:“你不是最讨厌做这些针线活的吗,怎么绣起帕子来了,还挺不错的。” 阎无双见她喜欢,从旁边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叠递给她:“这里多着呢,你自己挑吧。” 阎无央翻了一遍,最后全还给她:“算了,我一个粗人,要这东西没用。” 她说着,清了清嗓子道:“妹子,我来这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这镖局,我不想管了。” “为何?”阎无双很惊讶,阎无央很擅长打理镖局,为何突然间就不想管了。 “我……”阎无央脸上带起一片红晕:“我准备嫁人了。” “嫁人?”阎无双先是一愣,随后就笑了:“何人?这么慧眼识珠,竟然要娶姐姐?” 阎无央又咳了两声,最后才道:“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就是前段日子,淮安城不是来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使刀,武功比我差点,就老喜欢找我切磋,每次都把他打败,如此次数多了,他就,就跟我表白,我也是最近才决定同意的。” 阎无双记得那个人,青刀门的少主,孔渠,长相一般,但个头很高,武功也不错。青刀门虽不是名门大派,但家底也不错,阿姐能跟他在一起,快意江湖,也挺好的。 “那恭喜你了。什么时候办喜事?我过去给你庆祝。” “准备下个月,青刀门在青州城,离此地足有千里,我想估计去了我就不会在回来了,所以才决定把镖局给交出来。” 青州城是太远了,阎无双思索着,怕是她去不了了。 阎无央看出她心思,道:“我知道,你现在来去由不得自己,所以婚礼就不打算让你去了,这不,我来京城找你就是为了跟你道别。” 阎无双有些内疚:“毕竟是阿姐的终身大事,我这不去,岂不是一个遗憾。” 阎无央想到这里就内疚:“有什么遗憾的,你大婚那天,才是……唉!若不是我们因为耽搁行程晚回来了一天,也不至于……” “算了,从前的事不提了。”阎无双知道,若是镖局的人那天都在,楚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落得满门被屠的惨事。 “总之,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会幸福的,妹子,你一个人在京城,我才不放心,所以镖局还是交给你好。无论如何有个保障,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阎无央道。 阎无双眼眶一红,她这个姐姐,虽不是亲生,却比父母都要爱护她,处处为她着想。想想那孔渠,看上去是个老实人,心肠也热,阿姐跟他很合适,她也可以放心了。 “那好吧,晚上我给你做一桌好菜,我们姐妹俩好好喝一顿酒,往后路途遥远,怕是一年半载都难以再见。” “嗯。”阎无央听了眼睛也是一红,她舍不得妹妹,但她也不能一辈子都不嫁人,且有明叔在,妹妹又聪明,她会过好的。 当夜,她们喝了个酩酊大醉,一起抱着沉沉睡去。 而深夜之中,一行黑衣人蒙着面,悄悄潜行,走到暗处时,一个人影悄悄落下,钻入另一条小巷,偷偷来到秦府。 他是翻墙而入的,刚一落地,就被两个持剑的护院给抓住,捆了起来。 “我不是刺客,我是来送东西的。” 这黑衣拉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护院并不认识他们,直接拎着他来到大堂。琴桑一向睡得晚,有人禀告后,就批了件外衣走了出来,看到这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他一愣:“贺侍郎,怎么是你!” 贺晋源是今年的新晋进士,名列前茅,被封为吏部侍郎,跟着林平尚一起去了徐州府。只是,他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琴桑想到今日白天进宫,从穆北柘那里听到的事。 这贺晋源一定是来送证物的。 于是他立马吩咐他们解开绳子,将贺晋源请到椅子上。 “贺郎中不是应该在徐州府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贺晋源年纪比琴桑还要小上几岁,才学高深,说话也直来直去:“秦大人您就不要卖关子了,我来这就是送证物的。” 贺晋源说着从湿了的衣服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的东西。 琴桑接了那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卷成长条的证词,被牛皮纸包着也没有淋湿,完完整整被带了过来。 琴桑见他衣服全被淋湿,忙吩咐道:“快去给贺大人准备些干净衣服,再拿些吃的。” 待贺晋源换好了衣服,琴桑才问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那副打扮?” 他已经猜到了,此事肯定一早就传到了那些人的耳朵里,为了销毁证词,他们肯定会派杀手拦截,贺晋源此行定是十分凶险。 贺晋源一边吃点心一边道:“此事多亏了林大人做事周全。我们这些人中,属我功夫最好,林大人先是让人带着假证物走大路,然后让我带着几个高手暗中观察,发现对方派来的刺客后,我们偷偷杀了一个人,我换成他的衣服拿着真的证物跟那些杀手一起回了京。” 琴桑一面查看这些证物,一面问道:“那你为何不去宫里交给陛下,反跑我这里?” 贺晋源道:“林大人说进宫的路上肯定有人盯着,您这里就不一定了,且您跟陛下情同手足,交给您是最妥当的做法。” 琴桑把证物收好,笑道:“多谢贺大人,这些证物秦某定会亲手交给陛下,还请贺大人先去客房休息一晚,明天一早随我一同进宫面见圣上。” 第二百章 论罪 年轻人嘛,一番生死较量,肯定想在陛下面前露个脸,贺晋源有胆识人也聪明,日后可以委以重任。 贺晋源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又喝了几大口茶,看样子确实是饿坏了。 把他送进客房后,琴桑吩咐下人再往他房里送些吃的喝的,这才回房睡下。 第二天,一向节俭的他是坐轿子去上朝的,到了宫门口,轿子才停下,却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其他人看到走出来的第二个人只觉得疑惑,唯有范呈和周知文,看到贺晋源只觉得腿都有些软了。 贺晋源自然知道他们和徐州府那些人的关系,他父亲也是一州知府,且是个人人称颂的廉官,所以很瞧不起这些为了钱财权利不择手段的贪官污吏们,当下他跟在琴桑后面,挺直了脊梁,大摇大摆地就往殿上走去。 范呈附到周知文耳边低声道:“怎么办?” “你不是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吗?” “他们是带回来了一个箱子,但那箱子里只有一叠白纸,我们被骗了!”范呈道。 “那你昨天怎么不早说!” “我,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 “你……”周知文指着他气得发抖:“你是猪吗?这样重要的证物你早上才看,这下好了!若是运气好些,最多他们人头落地,若是陛下再往下查,怕是我们都要跟着完蛋!” 范呈在京城混迹这么久,自然知道事情的后果,当下一狠心道:“干脆我们……” 周知文看着他眼中的狠厉,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死他们两个人,最起码还能保住他们的家人。” 其实他比范呈还要好些,蒋昀是他亲外甥,孔岩只是他侄女婿,范呈都舍得,他自然也舍得。 “范大人,周大人,你们不进去吗?”张相路过时,提醒道。 二人听了忙笑着道:“张相,马上就进去。” 张相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自己先走了,只是走的路上,不停地咳嗽。他年过六旬,一场小小的风寒竟是连着半个多月都不好,这几日头发看着都白了许多,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几年可活的了。 范呈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讽道:“这张相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知道早些推下,颐养天年,看他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知文道:“张相怎么舍得,他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两个妹妹只把他往火坑里送,他要是退了,那一大家子怎么办?” “嘁!”范呈摇头冷笑,两人一起往殿内走去。 大殿上,宋南沅正在低头看证词,其实没什么可看的,既然是琴桑交上来的,那肯定他都看过了,如果有问题他就不会送上来。 宋南沅装模作样翻了一遍,眉头一皱,朝着面前的案子重重一拍:“简直是放肆!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砍头都算便宜他们的了!” 范呈和周知文互相看了一眼,没吭声。 还是张相上前问道:“敢问陛下,可是为何事如此大发雷霆。” 说罢,他就剧烈咳嗽起来。 宋南沅吓了一跳,忙道:“张相您没事吧!” 张相从袖子里翻出一个小瓶子,喝了口里面的药水,这才止住咳嗽,赤红着脸道:“没事,老毛病了。” 几个月接触下来,宋南沅发现张相虽古板,却是忠臣。当然对于他坑阎无双一事她还是心里有些膈应,但后来见他没再有所行动,她也就放下了。 因此现在见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还要天天操心这么多的事,不免有些心疼。 “如果实在不舒服,就回去歇几天,别累坏了身子!” 张相摇摇头:“也就一点小风寒,待这场雨过后,天晴了就好了。” 宋南沅知其固执,便不再多言,只拿出林平尚的折子道:“徐州府尹蒋昀,通判孔岩,私占民田,偷增赋税,致使民不聊生,饿殍满地,还草菅人命,为了充每年剿匪的数目,抓平民入监,其罪当诛。另有其下属三十余人,为虎作伥,犯有命案者,斩,无命案者,流放边疆!证词已在这里,诸位可有疑问?” 殿内先是安静了一会儿,张相明显早就听到风声,镇定上前道:“臣以为,先帝在位时不理朝政,地方多有腐败官员,若证据确凿,此二人犯下诸多命案,当处以斩刑,以儆效尤!臣无异议!,”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看向范呈和周知文,包括宋南沅,也把目光放到他们身上。这二人如刺在背,犹豫了一下,各自上前道:“陛下,臣无异议!” 这倒让宋南沅很意外,不过也说的通,若是他们不同意,再查下去顺藤摸瓜,定会查到他们自己身上。 这二人再亲,也不是他们亲儿子,充其量还是利益相关,没多少真感情。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先保全了自己再说。 不过按照穆北柘的意思,若不是现在朝中无人可用,年轻一辈尚需历练,他们这次定然也是逃不掉的。一条船上的蚂蚱,早晚都逃不掉了。 当下她清清嗓子,瞅了琴桑一眼,见琴桑向她点头,就道:“徐州一案,立即执行。秦大人,你明日拟一份名单,从新晋进士中挑几个拔尖的,调去徐州,由林大人安排好事宜后,就先让林大人回来吧。” “臣遵旨!” 下朝后,宋南沅把琴桑喊进宫里。穆北柘早就等着他了,看到他后,忙问道:“那证据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要晚上两天呢。” “或许林大人也是怕夜长梦多吧。”琴桑道,说着,他想了想道:“皇后,我觉得有一个人可以好好培养,日后可接任我现在这个位置。” “谁?”穆北柘问道。 “贺晋源。这证物就是他送过来的。此人刚正不阿,人也机灵,家中三代为官,他父亲是一州知州,为人清廉正直,很受百姓爱戴。”琴桑道。 这个人他一早就注意到了,朝廷缺人,京城里那些公子大都养废了,还是得从地方挑选人才,贺晋源无论背景还是人品都算上乘。 第二百零一章 劝他放手 穆北柘相信他的眼光,道:“那就让他做中书舍人,跟在你手下做事。” 两人说完一起看向宋南沅,宋南沅耸耸肩:“这种事情你们讨论就好了,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不过她想起朝堂上张相咳嗽连连,就道:“我想让齐明稷给张相瞧瞧病,他都咳了快一个月了,看上去蛮严重的。” 穆北柘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关心他?” 宋南沅道:“看他年纪挺大,怪可怜的。” 穆北柘嗤笑:“那你可知从前他是我的死对头?” 宋南沅摇头:“还有这事?我看他挺忠心的,办事很利落也很周全,并无过错。” “他是忠心,但不是忠心于我,而是忠心于国,说起来他也是三朝元老了,确实该让齐明稷去瞧瞧,他们张家,没一个善终的,张相一把年纪,其实该颐养天年了。”穆北柘轻描淡写道。 宋南沅却听出来了,他并不喜欢张相,从前的事她不知道,但就现在来说,张相还是很尽职尽责的。穆北柘这也太小气了。 不过她没敢当着面说,只淡淡乜斜了他一眼,就跑去找齐明稷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穆北柘朝她喊道:“帮我把他喊过来,我有事找他。” 阎无央在京城住了三天。幸好前段时间帝后二人一起现身给公子们送行,当夜又大放烟花给皇后庆生,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停住了,不然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姐姐定要惹出点什么事才肯罢休。 第三天中午,阎无双给阎无央送行,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恰好碰到林平尚他们一行人快意归来,二人四目相对,又迅速移开,但阎无双心中又有了别的打算。 相府,齐明稷为张相诊了脉,之后眉头一皱:“张相,您这咳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张相知道齐明稷名声在外,就问道:“齐太医此话何意?” 齐明稷把药箱收好放到一旁,道:“您本事初春一场小风寒,但因为不注意,又劳累过度,导致这风寒久侵入体,已入心肺,药物只能暂缓症状,要想痊愈,须得停下手头之事,我给您开几服药,每日按时服下,静养一月,才能根治。” 张相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也请别的大夫看过,也是说要他静养。可是如今新君才继位不到半年,朝中一大堆事务,他如何静养? “张相,我知道您是放不下国事,但只有身体养好了才能专心为陛下做事,如今朝局已经渐渐稳定,各地方春耕已毕,今年风调雨顺,不会再有大的灾祸,您也该放松一下了。”齐明稷劝道。 张相摇头一叹,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齐明稷没回答他的话,只道:“我给您调几服药,每天按方子煎熬,及时服用,几日咳嗽的症状就能缓解。但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年纪不小了,太操劳,身体会受不住的。” 张相面色一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齐明稷忙拿出刚刚放在边上的一个小瓶子,放到他口边,张相只吸了一口,就觉得缓解不少。 他止了咳嗽,看着那瓶子:“这也是药吗?” “对,可缓解咳嗽,用的时候打开盖子问一问就可。本就是准备送给您的。”齐明稷把瓶子盖好放到张相手中,起身道:“张相,您对朝廷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但有时候,适当放开些也是好的,给青年才俊们一些机会。枯木逢春,新叶盖旧木,您少劳些心力,他们多学些东西,朝廷才能更好。” 张相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请齐太医转告陛下,臣知道了。” “那告辞!” 回了宫,齐明稷只觉得头疼。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让他一个看病的去做,表妹也太能使唤人了。 想着,他来到御书房。 穆北柘看到他,笑道:“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 “他怎么说?” “他说他知道了。” “知道了?”穆北柘眉头一簇:“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就是你让他完全放手,他也不愿意,但他应该会任用一些新科进士,用心培养他们。他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正常人大权在握的时候,都难以放手,他不可能直接回去养老的。”齐明稷道。这样简单的事,表妹怎么就不懂。 穆北柘当然懂,张相若是愿意这么做,自然也是好的。只是他的身体,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他身体如何?” “寒气入肺,好好养着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但若是不心疼自己瞎折腾,症状加重的话,就算我天天给他用最好的药,也只能撑个一两年。你要知道,人老了不像年轻人,很多时候一场风寒足以要了命。他这已经吃了半个月药了,一直吃药,虽能延缓病情,但伤身,我看他现在拿杯子的手都有点抖,再不歇歇,怕是日后提笔都难。”齐明稷道。 穆北柘对他的医术还是很信任的,人活七十古来稀,张相都六十了,只是他素来固执,也不知道他此番劝不劝得动。 …… 林府,林平尚刚同陛下琴桑谈完事情,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人在那等着他。 他定睛一看,却是中午碰到的那个忠义伯楚夫人。 “楚夫人,您可是在等我?”林平尚道。 阎无双浅笑:“我在您家门口,自然是在等您。” “夫人可有事要跟我商量?”林平尚问着,却没有要迎她进府的意思,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他又刚丧了妻,玉梁也不在府中,就这么领着她进去,难免落下话柄。 阎无双多么聪明的人,自是看出他的想法,道:“听闻京城之内,素慕斋的饭菜最为清淡可口,林大人可否赏脸,跟我一聚?” 素慕斋,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陛下原来的产业,现在虽移交秦王,但里面的人还是那些人,他们要谈些什么事,自然也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这忠义伯,看上去就像一个漂亮的花瓶,但其实,瓶里装的是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怪不得,当时她去相府一趟,第二天关于她与陛下的传闻就全都销声匿迹了。 第二百零二章 故人 林平尚觉得,出于谨慎他应该拒绝,但他又很好奇,面前这个女人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素慕斋这种地方,大庭广众之下,总不会让人乱猜,他略微思考了一下,道:“请!” 他们要了个雅间,面对面坐着,各自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微笑。 “现在,楚夫人该告诉我,要谈何事了吧。” 阎无双倒了杯茶,饮了一口,才道:“舍弟,被吴王给强拘了。” 林平尚虽平日里看上去总是醉醺醺的,什么都不管的样子,但心里门清儿,对京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然于心,自然知道吴王的事情。但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惊讶道:“为何?难道令弟冒犯了吴王?还是有什么误会?若真有误会,解释清楚就行,我跟吴王素来不熟,楚夫人告诉我,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阎无双知道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拆穿,只委屈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我在这京城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吴王强势,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夫人是陛下的救命恩人,有陛下做主,直接去找陛下便可,我一个五品小官,吴王平日里连看都不会看我,我能说上什么话!”林平尚笑道。 阎无双抿了口茶,道:“林大人刚做了一桩大事,不日就要高升,何必说这种客气话。我今日来,是有一件长远的事要跟林大人商量。” 林平尚看着眼前的桌子,道:“何事?” “吴王殿下明面上只是养花养草,看上去无欲无求,但实际上做着很大的生意,他有稳定的货源,且他很聪明,货都是先到江南,再从江南转往京城,以布匹生意为掩饰,实则,运的都是禁货。”阎无双直言道。 她看得出来林平尚是聪明人,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聪明人,此事可立大功,他定会帮她的。 林平尚皱起了眉头,他知道阎无双说得那个东西是什么,这东西前些年在京城很流行,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几年前就被明令禁止售卖。但此事事关吴王,他根基尚未站稳,不可擅动。 阎无双浅笑:“我知道林大人在顾忌些什么,这事急不得,我已跟吴王商量过,我自家有一支镖行,他关着我弟弟,我自然要从他那里捞些生意,在此期间,我会慢慢收集证据,待证据齐全,我们再行动。没有把握之前,我不会惊动林大人的。” 林平尚仍有些不信:“我不太懂楚夫人在说些什么,我只知道,楚夫人跟陛下亲近,有什么事自可跟陛下亲自谈,何必借我之口。” 都是聪明人,阎无双也不喜欢卖关子:“你知道,我一个寡妇,不宜跟陛下有过多瓜葛,我不想自寻死路。林大人为官清廉,做事周全,我只能找您。” “若这么说,秦大人才更合适。他可是陛下的眼睛。” 阎无双摇头:“跟秦大人交谈,就等于跟陛下交谈,我若跟他交往过密,吴王会怀疑的。” 林平尚笑了:“那我呢?你就不怕他们怀疑我们?” “林大人故乡在河源,我父亲也是河源人。他叫阎峰,家在河内村,他有一个邻居,姓林,从小与他交好。大概十五年前,他的邻居进京赶考,高中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是家父一直在照顾他家中老母,直到有一天,他老母过世,他也没回来,是他的结发妻子为婆婆送葬。林大人跟我是同乡,我们走近些,不是很正常吗?” 林平尚听阎无双说完这番话,忽然眼眶一红,落下泪来:“十五年了,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能回去。公主她说,只要我敢回去,或者发现我跟夫人有联系,她就杀了夫人……母亲过世,家书送到京城,却被公主给偷偷扣下了,直到一年之后我才看到。那个时候我回去,只看到一堆坟墓,村子被毁了,就连夫人,都不知所踪……” 林平尚忽然抬起头来盯向阎无双:“你既然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也知道夫人在哪里?我,我还能见到她吗?” 阎无双知道,林平尚不该是那么绝情的人,就从他从来都对绛珠公主不搭不理,从他现在还喊结发妻子一声夫人,她就知道,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她很好,你母亲过世那年,河源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我们阎家行走江湖,经验丰厚,就带着剩下的人烧了房子,葬了亲人,转移到其他地方安家立业。那个时候,你夫人家中只剩她一人,我们就带着她,去了响水县,她现在在淮安,住在魏府,平日里帮忙做做饭,身体很好。”阎无双道。 林平尚手指颤抖着,心里激动万分,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场瘟疫,那个时候他以为她们都死了。如今听到自己一直挂念的人还活着,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流漏出自己的真实情感。 “林大人,你要想见她,随时都可以,但我劝你一句,现在不是接她的时候,待一年后,林公子回京,你再接她回来,一家团聚,这样才不会惹人口实。” 林平尚知道,公主刚因弑君而死,无论如何他都得等这件事被人们遗忘了,再接夫人回来。 外面伙计敲门,他打开房门,让他们把菜都端进来,关上门后,才稳定下来情绪。 “楚夫人,我其实记得你,小时候你鬼机灵,经常在我写字的时候跑来捣乱。”知道了这层关系,林平尚说话就熟络许多。 阎无双见他放下成见,笑道:“我那个时候太小,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后来还经常去您母亲那里蹭饭吃,您母亲做的腊肉,比别人家做的都要好,我家每年吃的腊肉都是您母亲帮忙做的。” 林平尚自然记得那味道,他夫人也是跟着母亲学会了这个手艺,多少年没吃了,现在他都怀念。 “是啊,那个味道……”林平尚摇摇头:“我对不起母亲。” “都过去了。” 林平尚看着面前热菜升起的雾气,叹了口气道:“既然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给你客气了。令弟的事,我会帮忙周旋,但吴王之事,你且不可随意行动,吴王背后有魏国公,我们暂时动不了他。” 第二百零三章 承诺 阎无双笑道:“您都说了是暂时动不了,不代表以后也不行。我有分寸,不会乱来,只是舍弟,我想让他早点回家。” “这事其实不难,我会在离京之前办妥。”林平尚拿起筷子,吃菜道。 “如此,多谢林叔叔了。” 夜色渐深,秦府,琴桑坐在案前,听素慕斋的伙计讲完,道:“就这些吗?” “是,他们就说了这些。” “好了,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了。” “嗯。” 琴桑把刚写好的奏折上面的墨水吹干,放到桌子上后,漂亮的眉头微微锁起。 他从未跟阎无双接触过,只知道皇后对她顾虑颇深,现在看来,皇后是对的。这个女人,心思太重。只安生了几日,就开始筹谋策划了。看来,他有必要跟她会一会了。 林平尚刚回来第三天,就又被派到益州府。经过徐州之事,所有人都对他有了新的看法,所以临行前夜,当他广发请帖请诸位为他饯行时,大部分人都来了,包括魏国公。 魏国公这次来其实是为了女儿,一早,他知道女儿看上了林玉梁的时候,真的是暴跳如雷,但后来见林平尚得到重用,如日中天,他又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林家只有林玉梁一个儿子,无论他成不成器,都不可能让他入赘的,那他们徐家的香火怎么办? 所以趁着这次林平尚设宴,他刻意过来,就想跟林平尚好好谈谈,若是谈不拢,就早些让女儿断了这份心思,趁早另寻他人。 林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其中不乏阿谀奉承之声。林平尚对这些话向来不甚喜欢,只马马虎虎应着,看到魏国公姗姗来迟,忙将他请了进来。 魏国公也看出来了,这林平尚也想跟他单独一叙,于是他们直接来到内堂。 “徐公!”林平尚恭敬道。 徐公不甚客气:“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弯子,我就直说了,若依是我家的未来,我是打算给她寻个入门女婿的,若是你愿意把你家儿子入赘,我就同意他们的事情,若是不愿意,那我们两个一起,趁早把他们给分开,省的日后寻死觅活的。” 林平尚先是一愣,随后哑然失笑:“徐公您是为了这事啊!” 徐公鼻子一瞪:“不然是为了什么事?” “好,好,既然是为了这事,那在下就跟您谈这事。”林平尚道:“玉梁是家中独子,我自是不想让他入赘,徐公您的爵位传承我也有所耳闻,其实我这里有个两全之策,不知徐公可愿意。” 徐公问道:“什么两全之策?” “孩子嘛,不可能只生一个,不如我们做个约定,要是他们二人真的两情相悦,日后结婚生的第一个儿子,姓徐,后面的再姓林。徐公以为如何?”林平尚道。 徐公思索了一下,道:“那若是第一个生的是女儿呢?” 林平尚又笑了:“徐公,我刚刚讲了,是第一个儿子姓徐,若第一个是女儿,那就等第二个孩子,若是一直没有男孩,那只能说我们两家都命该如此,如此长女姓徐,其他姓林。徐公您可有见解?” 徐公其实挺愁的,若依是可以继承爵位,但陛下没答应他再往后还给女子爵位,他也不敢腆着脸去要。但林平尚的法子,确实可行。 “说实话,这事也只是我瞎捉摸,我看若依对你家那小子念念不舍的,就怕她会非他不嫁,如今有你这番承诺,我也放心了。” 林平尚笑笑,道:“儿女之事,素来由不得父母,他们若真是互相喜欢,我们横加阻隔只会伤了孩子的心,由他们去吧。子嗣之事本就看缘分,不可强求,在下自己过得不幸福,所以不想孩子重蹈覆辙,子孙之事并不是很在意,只要他小夫妻俩能幸福就行。” 徐公知道他这些年委屈,见他能屈能伸,也是条汉子,不由得对他多看了一眼。 不过此事既然说定,他想起林平尚想跟他谈得似乎是另一件事,于是问道:“林大人可有事要跟我谈?” 林平尚道:“是有一件事,有些难于启齿。” 徐公道:“日后说不定会成为亲家,有什么尽管说,不必扭扭捏捏的。” 林平尚略微思考了一下,才道:“是关于吴王的。” “吴王,他能有什么事?”提到这个外孙,徐公就有些生气。按理说,宁妃出宫,本是该跟他住在一起的,但他却嫌自己母妃啰嗦,不愿意接进府中,最后还是让她回了魏国公府。 宁妃当时气得哭了半晌,后来道:她这个儿子,做的事情早就不是个秘密了,她不去也罢,省的看着心烦。 徐公心疼女儿,对吴王从来都没个好脸色,一听到他的事,就觉得头疼。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件事最近在京城小巷里传得很多,我偶尔听到,只觉得丢人。” 徐公脸一冷:“到底何事?别卖关子!” “那忠义伯您可知道?” “怎么?难不成他看上那个寡妇了?”若是寡妇,他倒也认了,那忠义伯虽说风评不好,但好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林平尚嘴角一苦涩,最后还是道:“不是,他把忠义伯的弟弟楚谦给关进吴王府了。” 徐公一听,脸上立马挂不住,他砰地一下一摔桌子,起身大喝:“混账!” 林平尚知道,徐公听到这事一定会炸。他心里得意,面上却仍带着苦涩:“徐公,我本不想拿这事来惹您生气的,但是那些小道消息传得太快,且那楚谦身份不一般,他们一家对陛下可有救命之恩。如今陛下是还不知道,但若是那天被陛下给知道了,那还了得。” 徐公已经在林府待不下去了,他匆匆告辞就气冲冲地离开。 林府的宾客看到这一幕纷纷猜测。但大多还是在猜,一定是为了徐若依和林公子的事。 林玉梁想攀高枝勾引徐家三小姐,看来是惹到这位魏国公了。 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林平尚苦着一张脸出来,自然又信了三分,如此,反倒没人去在意吴王之事。 第二百零四章 输了 魏国公一回府就把自己女儿给喊了出来,朝着她就是大骂:“你教的好儿子,堂堂王爷,却尽做些下贱勾当,整天没个正行!还不如韩王,再惧内,人家也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 宁妃徐若琳被骂得一头雾水:“爹,他又做什么事了,您这么生气!” “你还问我,你自己去外面听听,别人都在说他什么!以前,他包养些窑子出来的也就罢了,这京城里像他这般胡闹的也不在少数,我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呢,开始做起强抢良人的勾当了!那楚谦是什么人?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他还敢这么做!谁给他的胆!” 魏国公嗓门很大,徐若琳只觉得耳朵嗡嗡响,但她还是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爹,你的意思是他把那忠义伯家的人给抢到自己府里了?” “不然我才懒得理他!他这样,会害死我们的。”徐若琳也觉得大事不妙。别说抢个有背景的人,就是抢个无背景的人,就眼前这个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于是她也顾不得还在生儿子的气,夜里就带了丫鬟小厮匆匆跑向吴王府。 府里的人自然不敢拦她,只是一看到她,就匆匆跑去给主子报信。 穆北桉听到母妃来了,顾不得和楚谦下棋,匆忙就跑到前面去。 “母妃,您怎么来了?”穆北桉心虚道。 “我怎么来了,我若不来你这里还不翻天!我说你干嘛死活不让我跟你同住,原来是在搞这些花样!人呢?” “什么人?”穆北桉装糊涂道。 “你别跟我装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跑到父亲耳朵里了,你要不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把人给放走,传到陛下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徐若琳道。 “传什么?母妃,你说的该不会是楚谦吧。我跟他一见如故,作为知己请进家中住几天怎么了?” “知己!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人呢?把他给我喊出来!” 穆北桉脸色一变:“母妃,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龌龊!儿子从前是不懂事,但只是跟风玩玩,我不会做强迫之事,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朋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徐若琳眼眶一红,瞪着他道:“若只是普通朋友,都在京城,每日来往就可,何须关在家中让人有家不能归!” “那家里只有他跟他嫂子,孤男寡女,才是是非之地!” “你放屁!人家再孤男寡女也是一家人,我看你才龌龊!” “我龌龊!”穆北桉冷笑:“母妃你呢?我可记得你跟侍卫私通时的丑陋嘴脸,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恨透了女人,因为我觉得你脏!” “啪!”徐若琳浑身颤抖着,一巴掌就打在穆北桉脸上:“我是你母妃!” “从我十岁那天起,我就没有母妃了!我喜欢他,跟他在一起我很快乐,我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我们之间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龌龊。我已经把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全赶出去了,这里是我们共同的乐园。”穆北桉说着,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表情。 徐若琳哽咽着,拉住穆北桉:“儿子,母妃知道母妃错了,那侍卫已经死了,一切早就结束了,你听母妃的,把他放走,好不好!” 穆北桉脸上肌肉颤抖着,推开徐若琳,冷声道:“送客!” “穆北桉!” 徐若琳大声喊道,穆北桉却连头都没回,直接往后院走去。 棋舍里,楚谦还坐在棋盘前,静静等着他。 “阿谦。”穆北桉坐下后,低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把你留在这里,很过分?” 楚谦放好自己的棋子,道:“吴王只是太孤独了。” 穆北桉执子的手悬在半空,再也看不清棋盘中的走势。他红了眼,草草落子后,道:“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楚谦看着他随手放下的棋子,低声道:“殿下,您输了。” “是啊,输得一塌糊涂!” …… 宫里,琴桑和穆北柘坐在一起下棋,宋南沅则坐在旁边看书,窗外阴雨连连,淅淅沥沥,房里却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到。 第一局以穆北柘的险胜落幕,他捡着棋盘上的棋子,笑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的,老这样就没意思了。” 琴桑漂亮的手指捏起棋子,回道:“没有,我们从小下到大,从来都是有输有赢,什么时候让过你。” “反正我输你的时候都下得很吃力,赢你的时候,反而赢得轻松。” 琴桑嗤笑,收了棋子,却看着空荡荡的棋盘没有落子。 “到你先手了。” 琴桑抿了嘴,道:“皇后,近日京中有两件趣事,您可愿一听?” 穆北柘坐了端正,道:“有什么趣事能入得了你琴桑的眼,说吧。” 旁边宋南沅也竖起了耳朵。 “这其一,是关于林大人的。他老家在河源,您应该知道吧。” “知道。” “他进京前有一个邻居,跟他是好友,这邻居姓阎,家里有一个女儿,林大人做了驸马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都是这位邻居在照顾他母亲还有他的前妻。直到一场瘟疫过后,他前妻一家只剩下她一人,于是阎家带着她一起在响水县安家,林大人知道前妻还活着,自是十分高兴,此行去益州,路过淮安县,肯定会暂留半日,夫妻相聚的。”琴桑娓娓道。 穆北柘听完,就眉头一皱:“我看你这是话中有话,你说的那位阎姓邻居,可是阎无双的父亲?” 宋南沅听到这里,书立马就放下了:“还有这事?也太巧了吧!” 琴桑道:“是太巧了,但偏偏是事实,几天前阎无双故意带林大人到素慕斋叙事,将这原委全讲了出来。但她并不只是为了让林大人一家团聚,她求林大人帮她做一件事。” 这像阎无双的性子,生意之人,凡事有来有往。 “什么事?”宋南沅好奇心重,张口就问道。 “这就牵扯到第二件趣事。两天前,林大人的践行宴上,他请了魏国公。”琴桑卖关子道。 “魏国公?这事跟魏国公有什么关系?”宋南沅道。 第二百零五章 元慎真人 “你且听我说。”琴桑道:“且不说他们谈了什么,当夜魏国公怒气冲冲回府,朝着宁太妃就是一顿骂,宁太妃当时就跑去吴王府上,母子二人又是大吵一架。” 宋南沅眉头一皱,若说林平尚和魏国公吵架,她能理解,毕竟自家女儿看上了他家儿子,但此事为何又能牵扯到吴王身上? 穆北柘笑道:“琴桑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琴桑低了头,道:“吴王把楚谦关在自家后院,那夜一场大闹,第二天他就把他送回忠义伯府。” 宋南沅大惊失色,穆北柘则拧起眉头。 这两件事原来都和阎无双有关系,穆北柘略一思考,就看清了其中的关联,楚谦被吴王带走,阎无双无奈之下找到林平尚,借旧情让他帮忙跟魏国公透漏此事,促使吴王放了楚谦。 但吴王为何抓楚谦,此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宋南沅对楚谦印象深刻,那般绝美之人,吴王抓他能做些什么,想到此前在淮安城他所受过的磨难,阎无双这段时间肯定急坏了,且她又不愿意再跟自己牵扯,所以才去找了林平尚。 “现在你还觉得,她对我有意思吗?她要真对我有意思,肯定就直接进宫找我帮忙了。”宋南沅道。 穆北柘沉默片刻,道:“她若是真不想跟你有牵连,就不会专门跑到素慕斋来谈事,让琴桑把事情再传到我们耳朵里。” 宋南沅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就这般狭隘,她刚到京城,如何知道素慕斋是你开的店?或许只是冲着名头去的。” 琴桑示意他们不要吵,解释道:“我肯定她知道素慕斋是我们开的,而且,她想透漏给我们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她要联合林平尚,一起对付吴王。” 穆北柘一听,就站了起来:“对付吴王?她要怎么对付?” “她说吴王暗地里再做一些非法生意,她有一只镖局,她想用这只镖局帮吴王做生意,收集证据,最后由林平尚出面,检举吴王。”琴桑道。 “这是她亲口说的?” “对,在素慕斋。” 穆北柘沉默了。吴王暗中做非法生意,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之前跟宋南湘去江南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但因为没有证据,一直都无法揭发此事。 前世他也是筹谋多年,派人潜入吴王的商队和钱合胥家,才拿到证据将吴王贬出京城,阎无双又是如何得知此事?楚谦既然已经救出来了,她又何必冒险多此一举? 琴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道:“我猜她是害怕吴王对楚谦不肯放过,所以要置吴王于死地。又或者,她这个人根本耐不住寂寞,想借机大干一番,从中捞取利益。” “她一定是为了楚谦!”宋南沅道:“她没你们想的野心那么大,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楚谦是楚家最后的希望了。” 她很讨厌这两个人,自己野心勃勃就把所有人都这么想,阎无双一个女人,只是想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而已。楚谦是个文弱书生,又性格倔强,经历过那般处境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在强撑,再被吴王惦记,他岂不是生不如死。 两人默默看了她一眼,各有所思。 “陛下,皇后,我想亲自去跟阎无双谈一谈,知晓了她的真实想法,我们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琴桑道。 穆北柘点了点头:“好,此事就交给你办。” 宋南沅很想自己去问一问,但她不想再给阎无双惹麻烦,只好作罢。 琴桑刚走,后面棋玥就来了,穆北柘瞒着宋南沅,将他们二人带到坤宁宫。 “皇后娘娘,这位是元慎真人,就是之前我帮您找的那位道长。”棋玥介绍道。 穆北柘凌厉的目光扫过那人,那人也好不畏惧地看向他,二人的目光里,皆是审视。 穆北柘很惊讶,眼前的这个人气息内敛,目光凛然,看上去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皇后娘娘!”元慎真人行礼,抬头后,眼睛里射出一团精光,狠狠瞪了穆北柘一眼。 穆北柘只觉得眼睛一阵晕眩,但他很快稳住,同时怒看向元慎真人:“妖道!你刚刚要做什么?” 画锋听到声音,忙跳入室内,护在穆北柘身前。 元慎真人眼里满是惊讶,忙道:“贫道刚刚看到皇后娘娘元神不稳,以为有妖孽作怪附了皇后娘娘的身,所以贸然进攻,还请皇后娘娘谅解!” 穆北柘眉头一锁,向棋玥道:“棋玥,陛下找你有事,你先去陛下那里。” “陛下……”棋玥有点疑惑,陛下要是有事找他为何刚刚不唤他。不过他也好久没见陛下了,确实挺想的。 棋玥告了退,房间里只留下画锋一人,保护穆北柘。 见棋玥走远,穆北柘道:“你刚刚发现了什么,只管说便是。” 元慎真人刚刚一看,就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不管事成与否,他这个人恐怕都要性命不保。顿时有些犯愁。 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行为大凶,有性命之危。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凶险,但皇家之事不同于普通百姓,就算你把事情办稳妥了,恐怕也会被灭口。 尤其是刚刚,他发现眼前这个皇后虽外表是女儿身,命格却是皇帝命,且元神偏阳,乃是男人的灵魂。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个皇后,应该是被一个男人附了身。但他左右查探,却不见这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估摸着这皇后本人,应该是已经归西了。 此事颇为诡异,他不能接。 “没什么,只是一只小妖,已被贫道灭杀,皇后娘娘无碍了。”元慎真人道。 穆北柘冷哼一声:“我连要求何事都没有说,你怎知有小妖扰我心神?欺骗皇后等同欺君,你就不怕我治你欺君之罪?” 元慎真人气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威胁,贫道见识浅薄,解不了皇后娘娘的惑,还请皇后娘娘放贫僧回去。” 穆北柘抬眉看着他,越是本事大的人,就越是喜欢藏着掖着,他说他解不了,脾气还这么冲,分明是怕惹祸上身,不愿意管这事。 第二百零六章 禧宁宫 穆北柘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这样的人,若是真有本事可堪透命运,那此人必定十分惜命,无非是怕说实话被灭口罢了。 于是他放软了态度,道:“元慎真人,本宫不是想逼你,而是此事关乎国家命运,如果您能帮我解决,本宫定会保你余生无恙,富贵加身。本宫不是卸磨杀驴之人,只要你能守口如瓶,我就不会伤你分毫。” 元慎真人认真思考了一下,道:“贫道此生帮助过很多人,福有福报,恶有恶报,从不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乱嚼舌根。贫道并非贪图性命,只是徒弟尚小,贫道还想多活几日,将衣钵传承下去。贫道知道今日之事躲不掉的,还请皇后娘娘遵守承诺。” 穆北柘见他是个聪明人,便道:“本宫说话算数,还请真人告知,你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 元慎真人悠然叹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贫道看出皇后娘娘的灵魂和身体不匹配,皇后的面相乃是薄命的女子之相,但命格,确实皇帝命格,灵魂乃是男子之魄,所以,” 元慎真人见穆北柘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继续道:“皇后娘娘是否被人构陷,灵魂被人锁在这位已故女子身上。” 穆北柘心里先是惊讶这人竟然真的有几分本事看出了他身上的异常,后来再听他说后面的,又有些生气,他才命薄,他的宋南沅还活的好好的。 穆北柘开口道:“真人果然慧眼,但本宫并不是被锁在这身体上,而是与这位女子灵魂互换,她此刻用的是我的身体,且还活得好好的。” “灵魂互换!”元慎真人目光一惊,一下子就想到另一个人来,若他没猜错,互换之人定是当今圣上,怪不得,他所测之卦为大凶,帝后二人灵魂相换,这事无论被谁知道,都是要命的。 但他此刻却是真的逃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以盼自己能解决此事,在帝后面前留下好的印象,或许还能留下一命。 “皇后娘娘,此事贫道从未见过,可否让贫道看一眼圣上,才能确认。” 穆北柘道:“此事我不想让她知道,只远远看一眼,可以吗?”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宋南沅性子不够沉稳,她身边耳目又多,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此事。 元慎真人听了却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那他的性命又稳了几分。 “只要能看清脸,就可以。” “好。请真人跟我来。” 穆北柘领着他往御书房走去,里面宋南沅正在跟棋玥闲聊,元慎真人透过窗户远远看了一眼,只看清皇帝面貌,他就知道,皇后娘娘说得没错。 “如何?看清了吗?”穆北柘低声问道。 元慎真人往后退了两步,道:“看清了。” “好,走吧。”又回了坤宁宫,进了房间,元慎真人才道:“圣上的面相跟您的命格确实相匹配,只是皇后娘娘可否告知此事发生的原委,贫道才好帮忙解决。” 穆北柘低头思忖片刻,道:“此事说来诡异,我们二人原是在十三年后,一起死于一场意外,但没想到的是,我们一起活了过来,且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元慎真人只觉得奇怪,此事之诡异,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重生回到是三年前,还身份互换,这根本不是鬼神能解释的。若是有人从中做法,那重生这样的事必遭反噬,施法之人定是性命堪忧,谁会冒险做这样的事! 元慎真人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皇后娘娘身边可有懂异术之人?” 穆北柘摇头:“没有。” “这就奇怪了,若是没有,怎么可能发生重生之事?” 穆北柘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可是具体是什么,他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就像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到事,却不知道这事到底为何事。 元慎真人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香炉,点了一根香插上去,闭上眼睛嘴里叽里咕噜念了一段,忽然睁开眼睛,目露精光。而那烟的方向,忽然一转,朝向东北方向。 “神明指示,东北方向有异常之相,皇后娘娘可否跟贫道前去一探?”元慎真人问道。 穆北柘点头:“自然。” 东北方向,那边有一个禧宁宫,已经很多年没住人了,难道有人在那里动了手脚? 当下他们三人就往禧宁宫走去。 宫里一片荒凉,落叶堆积,屋檐上蛛网遍布,看上去很是荒凉。 穆北柘在想,这宫里本该住着一个人的,但到底是何人,他又完全想不起来。 元慎真人一进来就觉得这个院子的气息有些诡异,他拿出探灵盘,上面的指针快速转动着,像是失灵了一般。 “不对,这个地方不对劲儿。”他话音刚落,院子里就起了风,落叶纷飞,破损的门窗咣当作响,穆北柘这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接着就一头载到在地。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穿越重重屋檐,竟然飞往御书房而去,他猛然睁开眼,面前却是棋玥的脸。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快来人,快传御医!” 穆北柘刚准备开口,却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弹,突然间,他灵魂又被人从这身体内扯出,待他再恢复意识之时,已被画锋抱着出了禧宁宫。 穆北柘虚弱地张开嘴:“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一进去就晕了,那老道让我赶紧把你送出来,自己则在里面胡乱比划着。皇后,他真的可靠吗?” 画锋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所以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只担心道。 “我没有别的法子了,现在看来,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无论如何总要试上一试。”她说着,看向禧宁宫,宫门自动关上,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画锋了解他心思,抱着他上了宫外一棵大树,透过宫墙看到里面元慎真人盘腿坐在地上,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不知生死。 “皇后,他……” “还活着吗?” “嗯,气息很沉稳。” “那我们再等一等。” 第二百零七章 “你是何人?” 元慎真人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的景色变了。这是冬天的禧宁宫,一身素衣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厉声问道。 “你又是何人?”元慎真人反问道。 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像鬼魂也不像妖孽,但却没有实体,她的脚是悬空的,身上也没有煞气,不像枉死之人。 女人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道:“我?已死之人而已。” “已死之人?”可是她看上去不像是鬼魂。 女人并不打算解释,只厉声喝道:“你若是识相点,就早些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能破的局,且若你乱来,天下必定大乱。” 元慎真人看着手中的探灵盘,依旧在毫无章法地乱转着,说明此地跟外界并不相连。再看这院子的季节明显是不对的,难道这个地方存在在另一个时空? 女人见他仍不放弃,忽然袖子一卷,将他轰倒在地:“你这老道忒不识趣,我说了,此地不是你能进入的,还不速速离去!” 元慎真人胸口一痛,吐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站起,心中本有退意,但想到此事毕竟关系帝后,他若是就这么放弃,皇后岂会饶他,想到这里,他又强撑着道:“贫道无意冒犯,只是此事关系帝后二人,关系天下安定,贫道不得不来。” 果然,一提到天下安定,女人脸上立马露出紧张的表情:“出了什么事了?难道我的法术出了问题?” 元慎真人心想,此事果然是她搞的鬼,他擦了下嘴角的血道:“帝后二人本已经死去了,可是他们却重生回了十三年前,不仅如此,他们二人还互换了灵魂,男为女,女为男,如今新帝登基,面貌是原本的齐王,但身体里住的却是一名女子,皇后才是真正的齐王。此事短时间内还能应付,但若是时间长了,难免出差错。前辈,此事既是您一手促成,可有解决之法?” 女人皱起眉头,思索片刻道:“这法术我是第一次用,时光倒流,死人重生,这等逆天之术难免横生意外,我当初答应他做此事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若是发生了什么错乱,我不负责。他也说了,只要这两人活了便是,如今我已经死了,我管不了了。” 元慎真人没弄明白:“你说的他是谁?你又是谁?” 女人有些不耐烦道:“你哪那么多话,你也知道,做这等逆天之事是要遭天谴的,我已经死的透透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如今只是一缕残魂罢了。我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没有人再会有关于我的记忆。 我是谁不重要,他是谁也不重要,你告诉齐王,若他不想死,就不要进这个院子。这院子是十三年后的世界,他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死了,若是进来,他和他爱的人都会变成一具尸体。” 女子说着,一挥衣袖。元慎真人直觉眼睛一阵刺痛,再睁开,景色已经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他虽然还不清楚这女人用的到底是什么法术,尚无解决之法,但总算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是在十三年后,有人拜托她复活齐王,她虽将时光倒流,但并不能准确控制所有的一切,导致发生了意外,使这两个人灵魂复生在对方身上。 元慎真人站起来,嘴角上还残留着刚刚的血迹。 穆北柘见了忙跑过去,却被元慎真人喝住:“皇后且慢,一定不要再进这院子!” 穆北柘停了脚步,看向他:“真人刚刚可查探到什么?” 元慎真人走出院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道:“皇后娘娘,请您一定要把这个院子给锁起来,列为禁地,您和陛下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穆北柘还想再问,又想到此地人多眼杂,便道:“请真人移步讲话。” 回了坤宁宫,元慎真人把自己在禧宁宫听到的一切原封不动讲给了他。 穆北柘听完后,眉头轻皱:“所以说是有人请这位宫里的高人帮忙,让时光倒流,复活了我们二人,但这个法术太强大,她不能完全控制,所以我们两个的灵魂互换了?” 元慎真人点头:“是!” 穆北柘道:“那真人可有解决之法?” 元慎真人摇摇头:“贫道所学道法,都是除鬼怪,降妖魔,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此等逆天之事,做了是要折寿的,那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只因施了此法,几乎灰飞烟灭,用不入轮回。这种法术,在道家是绝不允许存在的。贫道从未听过,更不知有何解法。” 穆北柘后退两步坐到椅子上,低垂下头,神色颓靡:“所以,我们两个就只能这样了吗?” 元慎真人悠然长叹一声:“皇后娘娘,贫道是没有办法,但贫道的师傅见多识广,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可以帮上一二。” 穆北柘抬起头来,如今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你师傅,他现在在哪里?” 元慎真人道:”贫道的师傅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现在在峨眉山避世山中,但贫道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穆北柘闻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一开始就因为怕被灭口,想拒绝此事,这次又搬出师傅,该不是因为怕自己怪罪于他,所以寻个理由活下去吧。 爸十多岁,谁知道还活着没。 但这人既然已经说了,穆北柘也没有其他法子,但他不能一点后路都不留,就对画锋道:“画锋,你跟真人一起去一趟峨眉山,看看是否能找到那位老道长。” 元慎真人听了不禁捏了把汗,他那师傅,他已经好久没听到消息了,此时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他这番说辞本就是想借此逃脱,却没想到皇后不是个好糊弄的。这个画锋,一看就知道武功深不可测,在他面前可是真的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画锋一点都不相信这个道士的鬼话,但他知道主子心急,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也要帮着试一试。 “是,皇后!” “那好,今日真人就在宫里住下,明天一早,你们就出发。” 第二百零八章 把元慎真人送走后,画锋开口道:“皇后,我还是觉得他不靠谱,或许刚刚那番话都是自己编出来骗您的,八十岁的师傅,谁知道有没有这个人。” “死马当活马医,若他说的是真的,也只有他能帮我了。就是要麻烦你多劳累些,今夜多盯着他,陪他去一趟峨眉山,若是发现他说谎,就杀了他。”穆北柘末了又想了想,道:“若是真有那么一个师傅,就暂且留他一命,将他带回京,我再想如何处置。” 画锋心想,为了以绝后患,这样的人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得灭了他的口。但他知道主子仁慈,便放下了这份心思。但若是发现这道士有任何不轨之心,他一定不等主子吩咐,就会要了他的命。 画锋看了那道士一夜,那道士倒也聪明,一夜都没有任何动静,第二天收拾了行李乖乖跟着画锋上了路。 穆北柘亲自送他们离开,之后,把风卿喊了过来,吩咐道:“风卿,画锋有事要出趟远门,这期间你多劳心些,保护好陛下。” 风卿郑重的点了点头。其实最近他心里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忠心于谁。一个是齐王的心,一个是齐王的身,若是画锋哥在的话,他们一人负责一个还好说,但画锋哥不在,他就有些不明白该以谁为重心。 不过既然皇后吩咐了,他只好自己带一队人保护陛下,另派一队人保护皇后。 宋南沅尚不知穆北柘到底在搞些什么,但她也懒得问,只知道他昨天封了禧宁宫,说里面闹鬼,命任何人不得接近那个院子,还刻意派了重兵把守。那些人她知道,是穆北柘的死士,他特地跑来让她出面去守院子。 有这些人在,怕连只苍蝇都难进去。 不过他特别强调不让她进去又是为何?难道他觉得她胆小怕鬼? 宋南沅问他,他只道若想把身体再换回来,就只能听他的。 宋南沅一听还有这可能,自然乖乖远离那个院子。 如此又过了几日。 天气转晴,琴桑提着一盒礼物,亲自去了忠义伯府登门拜访。 他早就该来了,只是一直没想好要问些什么。这天探子来报,说忠义伯府来了位武功高强之人,调查过他的身份是淮安长风镖局的副镖头,他才确定,阎无双那天不是说着玩的,她是真的打算要对付吴王,这才吩咐人办了薄礼,往忠义伯府走去。 阎无双似乎猜到他会来,一点都不意外地将他迎入府中。 琴桑看着这个小小的院子,以及院子里简单的人员构成。他早就调查过这些人,除了两个主子,还有一个孤儿,一个打小就跟着楚谦的丫鬟吹燕,还有一个小厮阿福。阎无双武功绝顶自不必说,其他人除了吹燕有些三脚猫功夫,都是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她只带这些人来京城,说明她原本确实是不想惹事的。 但她这样的人,只要给了她一个缘由,她又如何甘心就这么平平度日。 琴桑一路走着,院子里的人都谨慎地看着他。包括那个新来的被称作明叔的人。据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一次逃亡途中被阎无双的父亲救下,从此就跟着镖局,让人喊他明叔。武功深不可测,且探不出来路。 阎无双示意他们放宽心,领着琴桑进了正厅。 “宅子简陋,还请秦大人不要嫌弃。”阎无双请琴桑上座道。 琴桑不客气坐下,把手中的礼物递给阎无双:“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多谢!”琴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阎无双,见她五官精致,举止优雅,一点不像粗犷的江湖女儿,反而更像闺阁里受过教育的贵族女子。落落大方,蕙心兰质,眉目间的聪慧与狡黠,像极了一个人。 他终于又些明白,为何帝后二人都如此在意这个女人。当局者迷,他却是旁观者,或许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过,阎无双身上的这些细节,却又不约而同地被她所吸引。皆因为,她投足之间,跟宋南湘几乎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阎无双见琴桑一直盯着她看,笑道:“秦大人找我到底有何事?” 琴桑这才发觉失神,忙收回目光道:“你既然猜到我会来,自然也该清楚我找你有何事。那天你跟林大人在素慕斋的谈话,我都知道了,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吗?” 阎无双道:“不然呢?什么都不做等着舍弟被吴王欺辱了去?你也是男人,该知道此事是多么大的羞辱!他一天在京城,我们一天就不得安生。我只想让舍弟过平静的生活,娶妻生子,安稳一生。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 琴桑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该知道,这件事很危险。皇子们生在在复杂的环境中长大,他们没有一个是心性简单的,更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你跟陛下交好,又跟林大人有瓜葛,他不会不知道,他不会给你机会的。” “不给机会也无妨,我就跟着他挣点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总之不会吃亏便是了。”阎无双道。 琴桑嘴角轻笑:“你们走江湖的人,虽历经生死,却不知人心险恶,你斗不过他的,你就不怕,最后失了弟弟又折兵,最后无法善终?” 阎无双依旧是标志性的笑容,平静道:“秦大人,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就算我不做,你跟陛下也会差人去做,交给我不是更稳妥些?至少,就算我死了,也对你们造不成任何损失。” 琴桑沉默着没有回话。 阎无双继续道:“你若是只想劝我回头,根本就不会来这里。你是来跟我商讨办法的吧?” 琴桑笑了,有时候,跟聪明人说话确实省脑子。阎无双说得没错,他是来找阎无双寻求合作的。当然这不是帝后二人的意思,他们想让阎无双远离这些是非。 但她又如何逃得掉?京城里太多人想利用她,她不找吴王,别人也会找上她。她来的这段日子,这房子周围,晋王的探子,吴王的探子,丞相的探子,就连太尉,都差人每天监视着她的动向。 一个被皇帝喜欢的女人,又没有靠山,谁不想同她拉拢关系,作为眼线。 第二百零九章 阎无双很聪明,知道只有与皇帝保持距离,才能换得安稳日子。 但她没想到的是,吴王会看上楚谦。 她只能借林平尚的手给吴王施压,让吴王放了楚谦。只是这事过后,她又如何与吴王重新建立关系? 琴桑思索着,刚准备问一句,门口却走进来一个人,冷冷地看了琴桑一眼,目光落在阎无双身上,却瞬间转为温柔。 “阿嫂,这位是?” 楚谦看向琴桑,琴桑也静静打量着他。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个男人肤白如雪,眉眼含情,似是天上就有一种撩人的姿态。这般姿容,长在女人身上是祸水,长在男人身上,恐怕就只是灾难。 琴桑曾经因为被吴王起过心思,一直看他不爽,如今再看楚谦,竟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他温和一笑道:“在下秦桑。” 楚谦眉头一皱:“我知道你,陛下面前的红人。你来找我姐姐做什么?” “阿谦!不得无礼!”阎无双呵住他,唤来吹燕:“吹燕,带二少爷回房休息,把门带上。” 琴桑指尖叩着桌子,看来这个楚谦,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脑子却不灵光。 “楚夫人,我这个人,素来直爽,既然你坦白了说,那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你知道,你的身份,很尴尬。既入不了那些权贵的眼,又被百姓所耻,就算陛下愿意护着你,你处处遭人非议,日子只会更难。所以,我希望你与我合作,两年,除掉吴王!”琴桑道。 阎无双捧着礼盒,思索片刻道:“好,吴王不除,阿谦永远都过不了正常日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保我们一家人平安。” “自然。”琴桑看向她:“楚夫人这里可有什么计划?愿闻一二。” 阎无双看着桌旁的刺绣,半晌道:“我要嫁给吴王。” 琴桑平静的眼睛忽然惊起惊涛骇浪:“你说什么?” 阎无双嘴角淡淡一笑:“只有这样,才能保全陛下的名声,保全阿谦的名声,还能让吴王完全信任我,” 说着,她抬头看向琴桑:“这样的三全之策,不好吗?” 琴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个女人,简直太胡闹了。 “你这是不拿自己的名声当回事了?” 阎无双笑笑:“名声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只要所有人都好,我一个人的名声算什么!” 琴桑不信这世上还有如此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人,而且…… “就算你想,吴王他会同意?” 阎无双道:“他会同意的。我只需要你一句准话,你可愿意跟我合作?” 琴桑指尖攥紧,片刻道:“吴王他是个祸害,我自然想搜寻证据,” 他眉眼微垂,不止是吴王,他只有十年的时间,晋王,还有韩王一切对穆北枢有威胁的人,他都必须想办法除掉,如果阎无双真的愿意帮他,何尝不是一个选择。 但是,她是把双刃剑,用不好的话,也会伤了自己。 琴桑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粲然一笑:“合作愉快!” 阎无双亦笑得明媚:“合作愉快!” 阎无双送走琴桑后,看着天边火红的云彩,喟然长叹,她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的手里! 她低头苦笑一声,打起精神往吴王府走去。 吴王府的正厅内,穆北桉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微蹙着眉,半晌道:“忠义伯,令弟我已经放回去了,你来找我还有何事?” “吴王殿下,我知道您还在生我的气,没错,是我托林大人告诉魏国公这件事,逼殿下放回舍弟的。”阎无双不卑不亢道:“但我此举,也是为了殿下。” 穆北桉眉头一皱:“为了本王?哼,你是觉得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吗?” “殿下言重了,”阎无双眼上泛起一片忧愁:“殿下可知晓舍弟的过往的经历?” 穆北桉脸上提起兴趣:“什么经历?” 他一直觉得楚谦眼中总有一股淡淡的忧愁,让他怜惜不已,却不知这忧愁到底因何而起,且他又不敢问,怕伤了他的心。 阎无双幽然叹了口气:“他曾经,被淮安城原县尹之子掳入府中,受尽折磨……” 阎无双垂下双目:“从那时起,他就很厌恶男人,这次他能跟殿下交心,我也很惊讶。但是殿下,他心中的伤痛需要时间来慢慢治愈,强求我怕他会想不开。有时候,面上越是平静,心里却是破罐子破摔,早已惊涛骇浪。我现在根本就不敢让他出门,怕他再听到些风言风语会受不住,再生轻生之意!” 穆北桉静静听完,只觉心中起伏不定,他没想到,外表清冷的他竟受过如此耻辱,怪不得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对楚谦是真心的,因此站起来在房里走了几步,又重新坐下,问道:“本王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放下戒心?本王不是为了他的身体,本王是真心……” 阎无双心里冷笑,面上却照旧带着笑容:“吴王,阿谦他这个人很敏感,需要时间,与他慢慢接触,但却不能让他知道你有这份心思。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殿下你愿不愿意。” 穆北桉问道:“什么办法?” 阎无双道:“殿下娶我!娶了我,既堵住了众人的口,你们又可光明正大地交往,我不会阻挠你们任何事的。” 穆北桉猛然抬头,目光凌厉:“你是认真的?” “我知道殿下在顾虑什么,我这个人打小行走江湖,没有大家闺秀的那些顽固思想,再嫁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而且,我这般开口自然也是另有所求。我父亲创立的长风镖局,最近接不到生意,已经好久没开工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关门大吉,我需要殿下帮忙,给些生意。”阎无双道。 穆北桉低头冷笑:“你要为了自家的镖局,出卖楚谦?” 阎无双抿嘴:“难道殿下不愿?殿下就愿意你们二人就此再也不见面?如果殿下愿意,那对阿谦来说也是件好事,我今日这番话殿下权当没听过。告辞!” 第二百一十章 阎无双站起来就准备走。 她这番话说得很明白,穆北桉若是不留她,就说明他同意了以后再也不找楚谦,这其实是她最想要的,但若是同意,外界就再也不会对楚谦妄加揣测,只要她能找到穆北桉非法运营的罪证,她就可以除掉穆北桉,到时候楚谦也是安全的。 “等下!” 阎无双刚走两步,穆北桉就喊住她。她心中一个咯噔,心想,她果然猜对了,他这个人岂会轻易死心,若是不想办法除掉他,日后楚谦不会有安稳日子的。 阎无双心中沉痛,脸上僵笑着,转过身去:“殿下想好了?” 穆北桉一闭眼就全是楚谦的影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忘了他。 “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找陛下,请他赐婚。” “好,我等你消息。” …… “你说什么?朕不同意!你一个……你一个王爷,京城里有的是名门闺秀等着你去挑,你干嘛非得娶一个寡妇?”宋南沅一听完穆北桉的话就骂道。 他这个人,恐怕去阎无双是假,想要楚谦才是真,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穆北桉只以为陛下是如传闻中喜欢阎无双,顿时心里有点不确定起来,试探道:“陛下,臣弟对忠义伯是真心的,还请陛下成全!” “真心?”宋南沅冷笑:“你的真心我真不敢信!她是我亲封的忠义伯,我就得对她负责,除非她亲口告诉我她要嫁你,否则我是不会同意的。” 穆北桉一听,心下一安:“陛下,她昨天就在我府上,我们已经谈好了,此事不是我一厢情愿,若是陛下不信,可亲自传她一问。” 宋南沅不信,阎无双会如此草率将自己嫁给这么一个人。 她皱眉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我会亲自问她。” 穆北桉告辞退下。宋南沅犹在气头上,朝阿彦喊道:“去请忠义伯进宫,朕有话要问她。” 宋南沅没有等很久。穆北柘听到风声也赶了过来,但他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默默听着。 “吴王跟我说,他要娶你?”宋南沅几乎是难以启齿,艰难问道。 阎无双点头:“对,我们商量好的,特请陛下赐婚。” 宋南沅蹭的一下站起:“你这是胡闹!你才来京城多久,你知道他吴王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的目标不是你,你这般只会平白无故葬送了自己的后半生。” 阎无双嗤笑:“陛下言重了,臣搭不上自己的后半生,无外乎再当一次寡妇罢了。” 宋南沅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阎无双道:“秦大人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陛下,我嫁入吴王府只为暗中搜寻吴王贩运五石散的证据,我大殷朝律法,贩卖五石散者,无论身份,皆斩首示众,两年,我只需要两年的时间。” 宋南沅后退两步,她跟穆北柘明明都嘱咐过琴桑的,不要让阎无双牵扯进这件事中,他怎么又…… “你可曾想过这件事有多危险?” 阎无双道:“陛下,我没有选择。吴王他不会放过阿谦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可以帮你,我给吴王施压,让他不再纠缠于你们!” 阎无双摇头:“陛下您忘了,前些日子关于我们的传闻?” “只是传闻而已,你我清清白白,他们传一段时间,没了后续也就不会再传了!” 阎无双看了眼关闭的房门,浅笑:“陛下不在意,皇后也不在意吗?帝后和睦,天下才会安稳,我不想成为陛下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更不想因为我,惹得帝后不睦。帝后的感情,不是家事,而是国事,晋王他们虎视眈眈,但凡陛下有一丝纰漏,他们难免以此为借口挑事!” 宋南沅默默无言,她没想那么多也想不到那么多。她的心思很单纯,她只想让阎无双好好生活。但她的想法,永远都经不起考验。 阎无双继续道:“虽然我只是一个女人,几年前却见识过五石散的危害,吴王他很聪明,他在京城只卖给极少数的贵族子弟,大部分都销往各地。因为这几年各地旱灾的影响,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但我还是从流民中听到了一些信息……” 阎无双顿了顿,继续道:“在地方的富商和官员中,五石散依旧很流行,官商相通,为了购买五石散供自己娱乐,他们哄抬粮价,让灾情更加严重。吴王是罪魁祸首,我本也不想管此事的,但他既然惹上了阿谦,我就必须做些什么!” 阎无双平静地看着宋南沅,眼底深沉:“如果我的加入能让事情更简单些,为何不让我试一试?” 宋南沅怔怔的立在原地,同是女人,她一心只想着快些逃离自己现在的位置,只当国家为累赘,而阎无双,却时时刻刻在关心着百姓,哪怕为了他们付出自己的幸福! 她一时之间想不出别的话,只道:“朕……不想让你牺牲这么多。” “不是牺牲……我也不喜欢过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的生活。”阎无双嘴角苦涩。 片刻后,她静静看向宋南沅:“陛下,您很忙,护得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我需要在京城竖立自己的威望,这件事可以帮我。” 宋南沅道:“朕可以,有朕在,谁敢动你!放弃这个想法吧,我们已经在布置人手去暗中调查此事,你不必如此……” 阎无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出了她的心里话:“陛下,其实你知道,只要你一句话,封我为妃,你就可以护我一辈子,我也能护住楚谦,只要你一句话……” 门外,穆北柘听到她这句话,指甲紧紧掐入手心,阎无双她果然……她原先所做的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在故意试探宋南沅的吗? 他很想现在就冲进去将这个女人赶出去,但他忍住了,他想听宋南沅的回答。 房里一阵安静,许久,宋南沅长叹了口气:“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有些事,不能只由着自己性子来。朕喜欢你,但这种喜欢,朕虽不是很清晰,但朕知道,这种喜欢无关男女之情,朕这一辈子只能……” 第二百一十一章 “陛下不必说了!”阎无双粲然一笑,道:“臣刚刚是开玩笑的。既然陛下对臣没有这份心,就请陛下允了臣和吴王的婚事,臣不胜感激。” 她是笑着的的,但宋南沅却从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失落,但宋南沅什么都不能做,她不能给她任何幻想。 宋南沅背过身去,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口道:“我会答应你们的婚事,但既然是你假意要嫁,那就不能真的成婚,三年,你还要为亡夫守孝三年,我为你们定下婚约,三年后,再成婚,但在这期间,我们一起努力,定了他的罪!” 阎无双眼里闪着泪花,她悄悄拿衣袖抹了泪,道:“臣领旨!臣告退!” 她看得出来,陛下是关心她的,但这种关心,只是朋友之间的情义,是她自作多情,不该抱有希望,更不该说出刚刚那番话让他们各自难堪。 宋南沅没有回头,她自己往外走去,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已经调整好心态,朝站在外面的穆北柘平静行礼,随后离去。 穆北柘说不出此刻的心境,宋南沅拒绝了她,但她还是惦记着她,这让他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太小气了些,宋南沅心理上还是个女人,对阎无双,她应该只是姐妹情,可是一想到阎无双对她存着那份心思,他就好气,气得根本就不想搭理阎无双。 宋南沅转过身看着他站在门口,嘴一撇:“你都听见了?” 穆北柘走进去,关好房门:“听见了。” “她……” “不提她了。”穆北柘不想跟她吵架,但只要一提到阎无双,他们两个就必然会吵起来。 “哦。”宋南沅默契地没有吱声。 一阵沉默后,穆北柘道:“平阳的公主府盖好了,她准备下个月添置好家具后就办场乔迁宴,你要不要去?” “不去,你自己去吧。” 她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她有些心烦地喝了口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这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 “阎无双的事。” 穆北柘知道她在想什么,阎无双这次计划很危险,她怕他故意设计害阎无双。 穆北柘道:“不知道,琴桑说会跟她聊一聊,但琴桑已经好几天没进宫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具体聊了什么。” 宋南沅摇头:“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意思,你觉得这件事可行吗?还有,你想对付吴王吗?我记得前世,是你亲手搜集他谋反的证据,赐他死罪。这一世,他没有争位之心,只是触犯了朝纲,你还想让他死吗?” 穆北柘不想兄弟相残,前世所有人都骂他冷血无情,现在宋南沅代替他成了皇帝,他总要维护自己的名声。吴王即便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他最多也只能将他贬为庶民,永不入京。 穆北柘有些摸不透宋南沅想要哪个答案,但他还是诚实道:“不想。除了鲁王,他们几个毕竟是我亲兄弟,只要他们不惦记你这个位置,我都不想他们落得个前世的下场。” 宋南沅低头,“可是,他若不死,阎无双怎么办?” 穆北柘很头疼,他们好不容易重生,为何中间还要插上这么一个女人。他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若是阎无双出了什么事,怕是她还要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不杀他可以把他贬为庶民。” “他背后还有魏国公。” “你忘记了,前世魏国公在两年后就因病去世了。” 宋南沅一摸脑袋:“有这事吗?”她一个内宅女人,如何知道。 “魏国公年纪大了,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不会有改变。”穆北柘道。 宋南沅忽然就觉得他有些冷血:“魏国公去世你不难过吗?” “我跟他并无交情,反倒他倚老卖老总喜欢找我茬。其实这些老臣,忠心是忠心,但资历老了难免矫情,一直身居高位,很多时候瞻前顾后难以成事。若是他们肯安心养老也是件好事,偏偏还握着权利不肯放手。朝廷总要辞旧迎新的,十年内,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培养一批新的大臣,才能安心把皇位交到枢儿手中。”穆北柘道。 宋南沅不屑地嗤了一声:“我看你是过河拆桥。用得上的时候各种讨好,现在目的达到了,就像让人家回去养老。张相也是,魏国公也是。” 穆北柘无奈一笑:“这个世界本就是残酷的,你若太善良,根本当不了明君。一个朝廷的腐朽,是从根部开始的,京城里的这些大臣就是朝廷的根,若是不将他们大换血,就算十年之内我们稳住了朝局,枢儿年纪轻轻镇不住这些老臣,还是要再乱起来的。” 宋南沅撇撇嘴:“你可以继续当皇太后啊,垂帘听政不就行了,我一个人走就是了。” 穆北柘脸一黑:“这话你再说一遍!” 宋南沅忙缩了肩膀:“我说笑的。我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找了个道士,就连画锋都跟着去了,怎么样?有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穆北柘坐到凳子上眉头一挑:“哟,你最近有所长进,这事都知道。” “我好歹是皇帝,宫里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阿彦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 穆北柘没想到,他培养了好几年的阿彦,却对宋南沅忠心得很,当然这也没毛病,阿彦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画锋昨天给我送了一封信,说他们已经到了峨眉山,还在找那道士的师傅。” “那这道士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把禧宁宫给封起来。”宋南沅问道。 穆北柘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她实情,不然他怕这女人哪天心血来潮跑进去,岂不是要命。“那道士说,他猜测是十三年后,我们死后,有人找了一个法术高深之人,请她在禧宁宫做法,时光倒流,你我二人重生,但因为她法术不精,出了纰漏,所以你我二人就换了灵魂。”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宋南沅讶然:“这世上还有真么厉害的法术?是不是那道士骗我们,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那不是成神仙了。” “我也怕他是为了逃出宫故意编出来的,还说自己解决不了需要找他八十岁的师傅。我估摸着或许也是借口,但反正人都请来了,总得试一试。所以就让画锋跟了过去。” 宋南沅捏着下巴想了想,觉得穆北柘肯定没这么好说话,那道士若是骗人,画锋肯定是过去灭口的。穆北柘心狠手辣惯了,她也不想深究此事,只盼那道士真有点本事,能找到些办法。 …… 关于阎无双与吴王婚事的圣旨一发出,就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京城又是一片猜测。 阎无双刚接到圣旨,楚谦就跳了起来,宫里的人走后,他立马怒道:“阿嫂你这是做什么?你嫁给他?你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阎无双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阿谦,你却从来都不知道,阿嫂是什么样的人。” 楚谦不想把她往攀附权贵,贪恋钱财上关联,只垂目道:“我只知道阿嫂将我从地狱中救出,衣不解带地照顾我,若不是阿嫂,这世上早就没楚谦这个人了。” 阎无双望着这个本被楚询护在手心里的弟弟,叹了口气:“你该清楚,我救你只是因为你哥哥,你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他死了我总要为自己打算。吴王盯着你,但若是我嫁给他,他就不会再有这份心思。而我,有了吴王妃这个称呼,就可以彻底摆脱忠义伯这个虚名,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楚谦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不,我不信,阿嫂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信,吴王他会同意这门亲事,他明明是对我……” “清醒点吧,阿谦!”阎无双怜悯地看着他:“吴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你只会成为他的累赘。我本想照顾你一辈子,但后来再想想,我已经救你回来,何必再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浪费自己的后半生!吴王可以救镖局,也可以让我过上真正的贵族生活,而他,需要一支忠心于自己的镖队,也需要一个王妃,来稳住他在京中的声望。” “他可以娶别人,京城那么多女子,他为何要找上你?”楚谦眼眶微红,眼泪在眼里打转。 “京城里,已经没有女人愿意嫁他了。此事是我们二人商议好的,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于我于你都是好的结果。阿谦,你是楚家最后的子嗣了,你哥哥死前拼命护着你,你不能自暴自弃,让他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阎无双道。 楚谦咬紧了下唇,直到沁出血珠,他惨白着脸道:“那夜,下着大雨,我跟哥哥都没有半点武功,拼命护着我们二人的,可是阿嫂你啊!我不信,你会是贪恋权贵之人,不管是为了镖局,还是为了我,阿嫂,我都不希望你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阎无双听到他这番话,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落泪:“阿谦,这个世道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听阿姐的,若是碰到个喜欢的女孩,就娶她回家,阿姐护着你们,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楚谦攥紧指尖,哽咽道:“阿谦已经配不上任何一个女孩,阿谦只想跟阿嫂在一起。若是阿嫂觉得阿谦是负担,那阿谦愿意一死了之。阿姐武功高强,人又聪慧,没了阿谦这个累赘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阿谦……” “闭嘴!”阎无双板着脸怒斥:“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这般糟践自己的。吴王那边我会搞定,你只管好好活着,日后京城再也不会有关于你的风言风语。再也不要说这种傻话!” 楚谦抿着嘴不说话,心里却已有了打算。 阎无双看着他回房,唤来吹燕和阿福:“这几天看好二少爷,别让他出门。” 两人都心疼地看着阎无双,点了点头。 阎无双有些心烦,漫无目的地走出家门在河边闲逛着,却迎面看见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平时脸上的嬉笑在此刻全部消失,比当初给她解毒时还要严肃。 “齐太医,怎么想起来来找我了?”阎无双走上前道。 “我再不来,我怕你忘了还有我这个人。”齐明稷皱着眉头道。他其实早就想找她了,但知道她一直以来绯闻缠身,怕给她惹事,所以就忍着。却没想到才短短一个多月,她就要嫁人。 “救命大恩,不敢相忘!”阎无双说着,在河边寻了片干净的草地坐下。 齐明稷见四周无人,也坐到她旁边,严肃道:“你当真要嫁给吴王?” “对啊!怎么?难不成你喜欢我?” 齐明稷鼓了鼓腮帮子,像是打气般,随后望向她:“若是我现在说喜欢,还有机会吗?” 阎无双一怔:“你在开玩笑吧,我们才认识多久。” “我没有开玩笑,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熟悉,很想跟你亲近。”齐明稷见她板着个脸,忙道:“我知道,我这个人平时有点不靠谱,喜欢沾花惹草,但我发誓,我都只是嘴上逗逗她们,从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而且来京后我就跟从前那些人全都断了联系,我现在天天住在太医院,身边都是大老爷们,一个女人都没有!” 阎无双歪着头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好色这种事,是改不掉的。” “我不是好色,我只是……我之前深爱着表妹,可是她只喜欢陛下,我那个时候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失落,就跑去找别的女孩子玩,想证明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她。后来她死了,我再找她们,就觉得索然无味,后面看着她们一个个嫁人,心里也不会难过。直到后来遇到你,现在听到你要嫁人,我又开始难受起来!” 齐明稷深吸一口气道:“吴王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太医,但我很有钱,我比他钱多,你要想做生意,我就给你开一家药铺,我还可以辞了太医给帮你开医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齐明稷说着,却发现阎无双脸上落下两行眼泪。 “你怎么哭了?”齐明稷平时很会哄女孩子,但这次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阎无双摇摇头擦了擦眼泪:“我,我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齐明稷,那是圣旨,岂有更改之理,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齐明稷知道他来晚了,他以为她刚刚丧夫,不会这么轻易给自己找下家的,他以为他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来,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去宫里,我去找穆北柘,我让他收回皇命!” 阎无双拉住他:“你别傻了,这事不是他要这么做,是我求他的。” “为何?”齐明稷有些不敢置信:“他们都说你很爱楚询,他们说你为了他差点命都丢了,可是他这才去世多长时间?” 阎无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里有万般苦楚,却说不出来:“你不懂,我做这一切,都有我自己的理由。你只管做你的太医,保护好陛下,我的事你不要管了。” 齐明稷猛地站起,冷冷看着她:“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他,你心里有他,就像宋南湘心里也有他一样,为了他你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告诉我,再不济我一剂毒药把吴王给毒死,此事就一了百了了!” 阎无双平静地看着他:“别说傻话了。吴王年轻俊朗,又未娶妻,我嫁给他是高攀。对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嫁一个有权有势,年轻有为的夫君更重要。我没你想的那般好,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齐明稷来回走了几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径直离开。 宫里,宋南沅正坐在亭子下边乘凉边看书,突然一个人影冲向她,迎面就是一掌。 她吓了一跳,丢了书就往后退了几步,飞身出了亭子。 但攻击她的人轻功极好,她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又至身前,又是一掌打向她肩头。好在宋南沅闲来无事时常找风卿切磋,最近功夫见长不少,才仓促躲了过去,看清那人的脸后骂道:“齐明稷,你哪根筋不对?打我干嘛!” 她就说嘛,宫里戒备这么严,怎么会有刺客跑进来。 “我打的就是你!”齐明稷毫不留情,每一掌都打向她要害。 但齐明稷只是轻功好,掌法却一般,还不如宋南沅内力深厚,每次都轻松被她化解。 风卿本打算上去帮忙,但一想齐太医擅长用毒,要是想杀陛下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且看陛下应对自如,就决定一旁观望。 恰好,穆北柘也处理完公事过来找她,看到两个人打架,风卿也不管,就凑上来问道:“他们干嘛呢?” 风卿正看得认真,冷不丁看到穆北柘,吓了一跳,忙恭敬道:“皇后娘娘!属下想他们应该是在切磋。” “切磋?”穆北柘瞧着齐明稷那样子分明是在拼命。但宋南沅武功确实长进不少。 他瞧着头顶太阳太大,坐进亭子里,把风卿招呼进来:“风卿,坐!” “啊?”风卿不敢。自从知道帝后二人的身份后,他就格外的敬畏穆北柘,在他面前总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穆北柘知道这孩子怕他,从小就怕。但是他想不透他为何怕他,于是温和道:“坐着看吧,我有事要问你。” 风卿这才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 “你不必这么紧张,我知道,从前我们接触不多,我又过于严厉了些,但我没有那么吓人。”穆北柘笑道。 风卿忙摇头:“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穆北柘喝了杯刚刚宋南沅泡好的凉茶,见他们还在打,道:“她的功夫你教的?” 风卿点点头:“您忙的时候,陛下一有时间就向我请教,功力比从前强了不少。” “谢谢你!”穆北柘放下杯子,郑重道。 风卿有些受宠若惊:“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院子里宋南沅热出了一身的汗,她见穆北柘跟风卿在那喝茶聊天,一点都不管他们,气极了,挡了一下齐明稷的招式,飞到亭子这边来。见齐明稷又追了过来,忙拉起穆北柘挡在身前。 “够了!该消停了吧!平白无故的,我找你惹你了!”宋南沅躲在穆北柘身后气道。 齐明稷冷哼一声,擦了下汗,拿起桌子上的干净杯子倒了杯茶,一口喝完后,道:“你凭什么把阎无双赐婚给吴王!” 宋南沅一惊,原来他发疯是因为这个! 穆北柘见了命众人都下去,只留了风卿。四人各自坐在桌子一面,宋南沅先开口道:“这事是她求我的,我也不想让她嫁给那个人。” 齐明稷不信:“她那么重感情的人,会在丧期跟吴王议婚?肯定是你搞的鬼。” 宋南沅很无辜:“真的是她要求的。” 齐明稷狠狠瞪着她:“难道你对她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可救过你的命!” “我……我把她当兄弟看。”宋南沅其实想的是当姐妹,但这么说又不合适。 “就算是当兄弟,有你这么坑兄弟的吗?” 宋南沅哑口无言,灵光一闪,赶紧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齐明稷脸一红,没吭声。 “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答应她了。” 穆北柘在旁边喝茶偷笑。 “我不是想着,她还在丧期,我就平日里再找机会多跟她联络联络感情……”齐明稷委屈地垂下头。 “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真的嫁给他,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搞不济那吴王不争气,就自个儿玩完了!”宋南沅道。 齐明稷睁大了眼睛盯着她,这可不像是能从穆北柘口中说出来的话,怎么跟个流氓似的。 宋南沅见他这般反应,知道失了态,忙正色道:“朕,其实是跟她有个计划。你也知道,朕的这些个兄弟都不老实,吴王呢,他暗地里在做五石散……” 宋南沅话还没说完,就被穆北柘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怕什么,这是你表哥,自己人。” 穆北柘还想再说,但一想,若是齐明稷知晓了真相,定然还会对阎无双死缠烂打,若是他们二人真成了,也算解决了他心头一患,于是闭了嘴不再多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齐明稷知道他这个表妹眼里只有陛下,所以没在乎穆北柘的表现,只道:“难不成吴王他在暗中售卖五石散?” “没错,阎无双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就想获取吴王的信任,之后搜集证据,用来对付他。”宋南沅道。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必嫁给他啊!” “这就得怨她那个弟弟,被吴王给看上了,为了给她弟弟解围,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只是有了婚约,并不会真的成亲,所以你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刚刚看你都想杀了我了!”宋南沅道。 齐明稷看向远方:“我知道我功夫不如你,只是发泄下情绪而已,伤不了你的。” 他略微想了想,又道:“吴王可是你亲弟弟,难道你就不念兄弟之情?” 宋南沅看了眼穆北柘,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五石散的危害你不是不知道。但我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却手中无证据,本来我们是打算自己出手的,但她想帮忙,想借此事在京中立威,我们便由着她。” 她是想通了,且这几天琴桑来了一趟,她听他跟穆北柘讨论,也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穆北枢年幼,十年之后也才十六岁,他若继位,他的这些兄长必然不服,所以十年内他们必须打压他们几个。像吴王是知法犯法,一定要第一个解决的。韩王没了绛珠公主,应该威胁不大。但晋王,曾经在势力只稍逊于穆北柘,他的那些旧部,必须一一从京中除去,这事是个大工程,得慢慢来。 穆北柘这一世并不想致他们于死地,但他们手中的权利,必须老老实实交出来。包括晋王年后回京后,一直抓在手中的南衙军军权。 齐明稷哼了声:“我看你们才没这么好心,不过是算计她罢了。” 说着他就站起来:“不跟你们闲扯了,我准备把我这些年的积蓄都拿出来,在京中开一间药铺,到时候你们可别给我使绊子!” 穆北柘知道,他说的开药铺可没这么简单,齐明稷表面上是个不甚正经的花花公子,但手下却有一批忠心的人,且个个精通医术,这些人在京城开药铺,说明他也准备把自己的势力扎根在京城。当然,他肯定是为了阎无双。 不过齐明稷为人正派,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表哥要开药铺这是好事,不过,你这太医的位子我可不打算放了。”穆北柘道。有他在,就没人有机会做出下毒这样的事,他才能后顾无忧。 齐明稷朝身后挥挥手:“放心吧,就算为了南湘,我也会防着有人下毒,害了表妹你!” 穆北柘目送他离开,一回头,却看到宋南沅在盯着他看。 “干嘛这么看着我?”穆北柘摸了摸脸,觉得脸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宋南沅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没什么。刚刚他说宋南湘……” “怎么,你怕我还记着她?”穆北柘浅笑道。 “怎么会!” 旁边风卿见他们二人开始说悄悄话,忙偷偷退下。 穆北柘见他走了,大胆起来,拉住了宋南沅的手:“我现在,只想珍惜眼前人。过去了便过去了,若是她泉下有知,一定希望我能放下。而且,你是她的妹妹,她也一定希望你能幸福。” 宋南沅脸一红,抽回手掌,“你想多了,我才没往那上面想。我……” 宋南沅只觉得脸上一软,穆北柘竟趁她不注意偷偷亲了她一口。她只觉得心脏忽然猛地一滞,之后扑通扑通跳得更厉害了。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犯罪!”宋南沅凶凶地说道,但一点底气都没有。 穆北柘笑着站了起来:“别多想,我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等离开京城,我们就找个风景好的城市,再办一场婚礼,我还你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 宋南沅狠狠瞪了他一眼,一低头,两颊泛起一片红晕。 夜里,书剑换岗,风卿难得有了休息的时候,回家的路上,他想着白天的事,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于是他趁着夜色悄悄来到忠义伯府,却没走正门,只悄悄翻墙寻到阿暖的住处。 里面灯已经暗了,这个时候,她肯定睡着了。 他是个孤儿,从小就跟着殿下,虽然殿下他们对他很好,但兄弟之间都是很简单的感情。不像阿暖,柔柔软软的,悄悄占据着他心头一处,每次他累了,只要看她一眼,他就会觉得心中的疲惫一扫而光,很是舒心。 “她每天都惦记着你。”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风卿回过头去,见是阎无双,忙恭敬道:“忠义伯!” “别叫那个称呼,我还是喜欢你喊我夫人。” “夫人。” 阎无双噗嗤一笑:“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拘谨。” 她说着,指了指院子里的石凳:“要不要聊会儿?” “我,只是来看一眼,知道她很好就行了。” 阎无双也不强求,只道:“我会照顾好她的,也会教她些武功用来自保。不会将她卷入这些是非。” 风卿脸上一喜:“多谢夫人。” 阎无双看着他,忽然就有些感慨:“在宫里当差的日子,很累吧。” “还好。”是比他在王府的时候要累上许多,尤其画锋哥不在的时候,但更多的,是心里的累,那份纠结,那份知晓真相后的不知所措。 “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看你比在淮安城憔悴了许多。” 风卿拱手告辞,同时道:“夫人也不要太担心,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他会保护好你们的。” 阎无双点点头,道:“我知道,去吧!” 回到家中,棋玥也没有睡,他在账房里理账,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风卿。” “棋玥哥哥。” “晚上没吃饭吧,我让人去厨房给你做点宵夜。” “吃过了,不必了!”风卿准备回房,又转过身来:“棋玥哥哥,你……每天都还在看吗?” 棋玥脸一红,道:“也没有每天,只是偶尔看看。” 风卿浅笑:“其实挺羡慕你的,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 棋玥先是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喂,你小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风卿没有回答:“我困了!睡了!” 棋玥摇头一笑。他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他看到他们两口子吵架了,他知道有这样的想法很下作,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开心,他想,他们会有结果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边疆应城城墙上,薛家两兄弟正在值守。 他们已经来了两个月了,李毅对这些公子哥儿们是真的狠,每天五更起,和普通士兵一起吃饭训练。 刚开始那一个月,总有人训练着训练着就一闷头晕倒了,但歇息半天后还得继续,夜里也让他们轮流在不重要的岗哨上值守。这些人父母远在京城,敢怒不敢言,只好硬着头皮上。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晕倒,虽然还是每天各种抱怨,身体却比最开始强壮很多,也个个晒成了黑球。 如今的薛坪和薛坦,站在深夜里就只能看到两排白白的牙齿,各自打着哈欠,瞌睡连连。 他们负责前半夜的值守,后半夜是张耸和林玉梁。不过说来也奇怪,平时喝酒玩乐能熬到天亮,现在才亥时就已经困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说我们造的什么孽,来这里干这苦差事!哈欠……”薛坦半睁着眼道。 “还不是你!没事惹什么林玉梁!还有你那个徐若依,我们兄弟俩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还非要倒贴那个小白脸!” “说这些有什么用!人没到手,自己还折里头了,要不是娘拦着,我们俩少不了爹一顿打!” “别跟我提爹,一点用都没有!” 两人骂着,只觉得困得不行,想到他们值守的地方是个天险,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来人,就商量着先睡一小会儿,等张耸和林玉梁来了再换班。 岗哨里很快传来两个人的鼾声。 一个时辰后,哨岗不远处高耸的岩壁上,突然垂下来一根绳子,接着就有几个人影从绳子上溜了下来,身影矫捷。 这边,李毅在暗中布置的人手看到敌人,忙前去报告。他们早就知道这些公子哥儿们不靠谱,睡得跟死猪一样,这要是没人在后面看着,他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士兵们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候在暗处,只要他们二人没有生命危险,就不会出现。 却恰在此时,林玉梁和张怂过来换班了,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徐若依和李倩。 徐若依自然是为林玉梁来的,李毅虽然对那些公子哥儿们没有手下留情,对于李倩和徐若依,还是客气的。她们两人都有武功底子,其实比那些男人更吃得起苦,但李毅舍不得妹妹每天顶个大太阳,本来就嫁不出去,再晒黑了更没人要,于是连带着徐若依,只让她们上午训练,下午则任由她们闲逛。 徐若依跟李倩本来不熟,但这次接触发现两人都是直爽性子,很快就亲如姐妹。李倩来过应城,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带着徐若依四处乱逛。她手里银子也多,两人时不时就去城里吃一顿好的,让那些男人颇为羡慕。 这天晚上,她们拉着林玉梁在城里饭馆吃了饭,知道他要半夜值守,两个女孩睡了一下午,就等着半夜过来陪他。看着时间到了,她们就把小憩的林玉梁喊了起来,当然也顺带喊上了张耸。 只是她们一上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太安静了,除了风声,就只有两人打呼的声音。 因为李毅吩咐过,若是遇到敌人来袭,只要不危及他们的性命,暗处的士兵就原地不动,让敌方轻敌,等他过来包抄围剿。 所以看到换班的人来,他们也没吭声。 此时敌人已经潜入城墙底下,在林玉梁他们的角度,是看不到这些人的。而那些人因为楼上的变故,也暂时停下了行动。 徐若依嫌弃地各踢了薛坦薛坪一脚,两人惊醒,看到是他们,立马怒道:“踢什么踢!不就睡了一小会儿嘛!” “薛坦薛坪,这里可是应城,不是京城,你是在哨岗守夜的,要是突然有敌人来袭,就你们呼呼大睡的样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徐若依气道。 “拉倒吧!李毅说了,这个地方是天险,几乎不可能有敌人过来!睡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薛坦道。 “李将军还说了,这应城前前后后就这个地方没被偷袭过,要是真来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你!”徐若依毫不示弱回道。 城墙下的敌人刚刚已经放好了攀城索,因为发现换岗所以才暂时停下。他们也是得到消息,说大殷朝把京城里一些纨绔子弟放到这里来混军功,之后李毅就让他们来驻守易守难攻的西岗。 西岗对面就是一个垂直的陡壁,虽说较难下来,但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寻常士兵值守,这些士兵忠于职责,一发现就会烽烟示警,他们还没下来就会被弓箭射杀在半空。 但现在,那两个没用的人竟然睡着了,他们轻轻松松就下了陡壁,此时再听他们对话,来换岗的还是女人,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了上面的人潜入城内。 想到这里,领头人一挥手,高大的男人们攀着城墙就往上跑去。 李倩武功最高,一下子就听到了动静,她刚准备探头去看,却忽然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接着就是接连两声惨叫,都是从城墙下方传来的。 她好歹经历过一场战争,低头看到城外不远处已有更多的敌人过来,而更远出,依稀能看到大队人马将敌人围住。 她知道,哥哥应该是早就发现了敌情,所以从后包抄了。而此时,躲在暗处的士兵也收到信号,起身涌向城墙。 城墙下的敌人虽有伤亡,但还是有人爬了上来。 李倩知道这四个公子哥们在这只会捣乱,忙喝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说话间,她已提剑砍倒一个敌人。 薛坦薛坪吓得赶紧往后窜去。林玉梁犹豫了下,见徐若依没走,他也抽出了腰间佩剑,只是手却是哆嗦的。 “李小姐,徐小姐,几位公子,你们快下去,这里有我们就行!”刚刚就藏在暗处的副将余铭喊道。 李倩躲了敌人一箭,抬脚将面前的人踹下城墙,回头道:“别啰嗦,我跟哥哥一起战斗过的。” 余铭知道李倩功夫好,于是不再多说。只是看到墙角缩着一个人,正是被吓破了胆的张耸,皱眉道:“你们两个,快把张公子扶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此时已经有更多的敌军攀上城墙,李倩以一敌三,徐若依不如她,但带上林玉梁一个半吊子,也跟一个敌人打成了平手。 匈奴本就强悍,面对寻常士兵都可以一敌三,徐若依和林玉梁能不畏强敌打成这个样子也算出色。 只是张耸,那边两个士兵刚把他扶起来,准备拉他下去,他见了血却脚都不听使唤起来,恰好一个敌人在他身后翻墙而入,挥刀就砍向他后背。扶他的一个士兵见状忙挡了这一刀,张耸一个没站稳,踉跄摔到墙上,撞得一阵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胸口一凉,一支利箭穿过他胸膛,他口中涌出一口鲜血,就倒了下去。 “张公子!”余铭大惊,“快来人,把他给带到军医那里,务必要把他救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丞相的儿子,立马就有人抬着张耸往城墙下跑去。 这时,李毅的人马也已经将城墙下的敌军全部围剿,城墙之上仍有几十人在赴死抵抗,但终究不成气候,或被杀,或自尽,竟没有一个甘心被俘。 军医处,余铭请来了最好的军医,抢救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张耸。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就连陛下的舅舅,护国公权韶齐,听到消息都从临城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让他们吃点苦头就行了,怎么还上战场了?他死了,我们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向丞相交代!” 李毅也是愁得扶着额头:“权公,我……我只是让他们看个哨岗,一出事就打算让他们撤的,当时薛家那两个小子也在上面,知道出事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点伤都没有,我哪想到他……他竟然不下去!” “他不是不下去,他是太怂了,走不动了!两个人扶着都没能把他给扶下去!这事能怪谁!”徐若依不服气道。 林玉梁也没下去,可是他持剑御敌了,虽然有点碍手碍脚还得她保护,最后也受了伤,但只是轻伤,比张耸要好上太多! 他但凡有一点点胆识,爬着爬下去,也不至于死在那里。这次李毅事先布好了局,十拿九稳除了张耸没有一个士兵伤亡的。 李毅也知道这事大部分责任在张耸,但他已经死了,担责任的还得是他! “徐小姐不必说了,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不该让张公子冒险,无论如何,我都得担责!”李毅叹了口气,摘下头盔,跪在权韶齐面前,双手奉上:“还请权公责罚!” 权韶齐叹了口气:“这事……” 他知道李毅很冤枉,但死的是丞相之子,他无论如何都得给个交代,他回过身去,无奈道:“革去李毅军职,回京领罪!另外薛家的两个孩子,玩忽职守,罚军棍三十杖,之后京中子弟的训练事宜,由余铭暂为管理!” 外面薛坪薛坦知道闯了祸,被权韶齐罚在账外跪着,听到处罚的军令后,两人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 但李倩和徐若依哪里饶他们,直接一盆凉水冲到他们脸上,催促着让他们过去受刑。 薛坪薛坦受刑后在床上趴着,疼得哭天喊地,但除了军医过去上了药,每一个人理他们。 这边张耸的遗体已经整理好,李毅穿着素衣,亲自护送棺木回京。临行时,他问了李倩,见她不愿意走,便罢了。 其实他一早就想回京看看了,本来是打算把匈奴狠揍一顿,赶得远远的,带着军功回去,像陛下好好炫耀一番。现在好了,他成了有罪之臣! 不过也罢,陛下总不会罚他太狠,他们兄弟俩好久没叙旧了,这次可得好好聊一聊。 边疆遥远,回到京城已是半月之后。前面已经快马加鞭送了急信,所以他一带着棺木进京,就看到张家老老少少一大群人站在城门外,哭天喊地。 张耸是张家最小的男丁,从小被捧在手心里,所以才养成了这般娇懦的性子。 他大小被祖母带大,是祖母的心头肉,知道这个消息,张相母亲直接就病倒了。张相孝顺,被母亲催着亲自出城门迎接棺木,张家其他人为了给自己壮势,也都跟了过来。 李毅下了马车,看到为首的张相咳嗽连连,比半年前苍老了许多,不免心中内疚,走上前就是一拜:“张相!是我没有保护好张公子,我有罪!” 张相看着他叹了口气。 他自己的儿子他最清楚不过,虽说前线报回来的是英勇殉职,但他知道,他不当逃兵已经是难得,怎么可能奋勇杀敌! 他只觉此事有蹊跷,也不对李毅随意指责,只带了棺木回去,背影蹉跎。 但他不说,不代表张家其他人不说,张相夫人朝着李毅就是破口大骂:“好好的一个人,去的时候活蹦乱跳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你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大将军,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你自己失策也就罢了,为何要让我的儿子偿命……” “够了!”张相走到她面前,忽然大喝一声! 张相夫人立马噤了声,哭着站到一旁。 “不想丢人现眼就给我闭嘴,此事陛下还未下定论,你一个妇人在这里说道什么!回家!” 张相夫人抽了抽鼻子,跟着棺木回了丞相府。 这边,李匡也来了,他上前拉住李毅,还没开口,就看到宫里的阿彦总管过来了。 “李老将军!李大将军,陛下请您到宫中一叙!” 李毅示意李匡放心,刚准备走,就听阿彦又道:“陛下说了,要是李老将军也在,就一起进宫,省的您老担心。” 李匡忙松了口气,跟着李毅一起进宫。 临近宫门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李毅:“孩子,你别怕,有什么事,爷爷替你担着。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此事肯定跟你没关系的!” 李毅抿嘴一笑,此事最多他失察渎职,怎么被他说得这么严重!还是京城里那些长舌妇又乱嚼舌根,把事情传的变了样? “爷爷,没那么严重!这事我是有责任,但无论如何都不是我的主要责任,您放心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匡急道。 一路上问,他这个孙子也不说,可急坏了他。 阿彦见状开口道:“李老将军,此地人多眼杂,入了宫李大将军自会讲清楚,您何必急于一时。” 李匡也是关心则乱,再加上最近听了些不好的传闻,自然沉不住气。 李毅走到他面前,微笑道:“真的没事,走吧,到陛下跟前我跟您讲明白。” 李匡忐忑地跟着李毅进了宫。 御书房里,宋南沅也挺忐忑的,因为穆北柘已经跟她讲了他跟李毅的关系,话说张耸,死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据权韶齐所说,他是看到敌人上来,吓得腿软,动弹不得,才被敌方的弓箭给射杀。此事虽说跟李毅没有直接关系,但他是当时的主帅,也是他故意派他们去值守,放出消息引敌军冒险现身,间接被处罚是少不了的。 不过权韶齐的惩罚有些重了,在她看来,削职察看就行了,根本没有必要直接撤了职,让他回京。 “陛下!”李毅李匡走进来行礼。 宋南沅心虚地看了他一眼,道:“起来吧!” “是,陛下!”李毅抬起头,只觉得陛下跟他从前见到的不一样了,当然,他现在是一国之君,有所改变也是正常的。 穆北柘听到声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 李毅悄悄打量了一下皇后,只觉得她比初见时更稳重了,小小年纪却有这超越常人的稳重气质,看一眼就觉得威压在上,不敢直视。 “免礼!”穆北柘说着,瞧了眼李毅的脸色,突来横祸,他看上去一脸的郁闷,让他不免好笑。 “李毅,护国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呈了上来,你看看可有异议?”宋南沅把折子递给他。 李毅看了一遍,送到李匡手中。权韶齐说得很明白,这是李毅引敌军现身的一个计谋,但他给了张相面子,没有说他是吓得不能动弹,只说他是看到敌人后不愿如薛家兄弟一般临阵脱逃,奋勇杀敌结果伤重身亡。 他知道死者为大,不该再说些张耸是个怂包这样的话,但毕竟心里烦闷,陛下又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还是没忍住发起了牢骚:“陛下,这事,我跟您实话实话了吧。这张耸当时根本就没敢动弹,两个士兵保护他,拖着他往城墙下走,但他自己腿软撞到墙上,才被乱箭射中,不治身亡,权公是顾及张相的面子才这么写。” 宋南沅觉得这很像张耸的性子。她坐到书案前,凝视着桌面,沉吟片刻,道:“朕这两天听闻,说你因为曾经张耸轻薄公主之事记恨在心,所以故意让他上去,对他不管不顾,置他一个书生于敌军之中,被杀身亡,此事……” 李毅还没听完就急了:“陛下,这是谁造的谣?我虽设下此计,但我也不知道敌军哪天会来,值守之事乃是轮流换班,当夜恰好轮到他和林玉梁而已。且那魏国公三小姐倾慕于林玉梁,每次林玉梁上去她都跟着,她跟着妹妹李倩也跟着,若是提前知道敌军来,我会让林玉梁跟着上去,让妹妹和徐小姐冒险吗?” 宋南沅沉默了。 这时,穆北柘开口道:“李大将军你也不必急,你知道的,京城里最喜欢传闲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既然事情已经澄清,那此事就罢了。” 宋南沅听了也道:“你既然已经回京,不如多在京城待一段时间。张耸之死虽然是个意外,但计谋是你定的,你没有跟他们事先说明,他们是新兵,有没有应敌的经验,导致张耸临阵仓促,酿成悲剧,你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就先撤职在家,待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回去吧。” 李毅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嘟囔道:“陛下你说你心血来潮把他们送应城干嘛?我,我每天那是左右为难,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弱,太阳没晒两下就晕倒一大片的。还不如女人!当夜李倩还杀了几个人,徐小姐和林玉梁也联手杀了一人,薛家两个值守时睡着了,不说,张耸他是真的,跑都不知道跑……” 他正说着,却看到陛下在跟他使眼色,李毅不明所以,却听皇后道:“丞相,事情的经过您已经听了,可还有疑问?” 李毅听到这句话,霎时脸色一白。 就连李匡,也眉头一挑,很是不悦。 张相红着眼从屏风后走出,上前行礼:“李老将军,李大将军!” 他叹了口气,有些颓靡道:“老臣知道犬子不争气,本以为送他过去可以涨涨志气,却没想到……唉!这都是命!臣家中有丧事要办,就不多留了,陛下,皇后娘娘,告辞!” “请!”宋南沅道。 送走张相后,李毅长呼了口气:“陛下,您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张相在这里,我刚刚说那番话……” “你又没说错!”李匡吹着胡子道:“他们张家就是没有争气的孩子,自己养的儿子自己受着,怪谁!” 李毅没吭声。 “好了,”宋南沅道:“朕若是提前跟你说,张相又如何能信?他自己知道自己儿子啥样,只是传言听得多了,难免心有芥蒂。你一路赶回来也累了,先回去歇歇吧,明天朕再喊你。” 李毅领了旨意就带着李匡回去了。 他们走后,宋南沅道:“这都什么事儿。战场上有伤亡不是很正常吗,撤李毅的职干嘛?” 穆北柘在她身侧坐下,翻了翻折子:“死一个普通人是没什么,但死的是张耸,这事情就大了。” “也怪你,没事干嘛让他们去边疆,这下张相岂会心里好受!”宋南沅道。 “他是不好受,但也怨不得别人,薛家那两个都能跑,他自己被吓破了胆,怪谁?” 宋南沅撇撇嘴,“我瞧你这样,好像你还挺开心的。” 穆北柘提笔批着奏折,道:“开心说不上,只是想想他从前做的事,死了倒也解气。” 宋南沅立马就想到穆瑶,当时她看得出来,穆北柘想杀张耸的心都有了,只是迫于局势没有动手,现在也确实如了他的愿,就是可怜了李毅,平白无故被撤了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毅回来后没几天,平阳就大办乔迁宴,特意派人请了李毅过来。当天公主府内歌舞升平,一片欢快景象。 这边丞相府里,张耸的头七还没有过,丞相府离公主府不近,但却恰好能听到那边的鞭炮和歌舞声。这边前来祭拜的人寥寥无几,那边赶去赴宴的人却接踵而至。 老太太坐在灵堂里,边哭边骂:“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捧在手心里的孙子就这么没了,你好歹也是一朝丞相,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也不问,直接挖个坑就埋了吗?他可是你的亲骨肉啊!养到十九岁,连家都没成,就这么没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张相看着面前的棺木,神色憔悴,脸上一片苍白:“我怎么可能不伤心?伤心又能如何,他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 老太太气道:“你这说得什么胡话!他从小你就不管他,只顾着朝廷的事,每天一大早出去大半夜回来,抱都没抱过几下,现在他死了,你却说他不争气!他一个爹不疼的儿子,如何争气?” “还不是你惯得!但凡他有一点胆识,也不至于在战场上吓得路都走不动,成为敌人的活靶子!”张相也急了,朝着老母大声喊道。 老太太何曾被儿子这般骂过,先是一惊,随后大声哭了起来:“老天爷啊!瞧瞧我生的好儿子,我这都一把老骨头,半身入土的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受这般的气!” “你……”张相手指着母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在身上翻着找药。 老太太一开始还以为儿子是在示威,后面发现他脸都紫了,忙喊人:“药呢!老爷的药呢!” 张相的大儿子听到声音也忙过来找:“是不是换衣服时落下了,快,去爹房里找!” 张相,双眼朦胧看着眼前这些亲人手忙脚乱的没个正行,忽然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棺木之上,接着他眼一黑,就倒在地上。 “儿子!快来人啊,快去请太医……”老太太吓坏了,跺脚喊着! 一时间丞相府乱成了一锅粥! “水……我想喝水……” 张相睁开眼睛,就被人搀扶起来,水杯递到了他口边,他轻啜了一口,一睁眼,却发现面前给他喂水喝的竟然是陛下。 “陛下!”张相仓皇着想起身行礼,却被宋南沅按下。 “张相不必多礼,齐太医说了,你气急攻心,又有旧疾缠身,需要卧床休息,药已经在煎了,喝了药多养几天,身体就能慢慢恢复了。”宋南沅道。 张相靠着床头,流下两行眼泪:“陛下,臣,臣给陛下添乱了!” 宋南沅看着一向注重仪表的张相头发散乱,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心里很不是滋味。于私来说,他两个妹妹都是穆北柘设计,落得个凄凉下场,于公来说,她未登机前,二人几乎针锋对麦芒,但自从她登基,张相就把前尘往事抛却脑后,做事兢兢业业,很少有纰漏,她对他还是敬佩的。 她安慰道:“只要是人,就难免有生病的时候,您一心为国,本就劳累过度,如今又……朕能理解,朕来看你,也是为了让你放宽心,不要太过伤心,一切会好起来的,朝廷需要你,朕需要你。” 张相嘴角一抖,眼里溢满了情怀:“陛下对臣如此,臣无以为报!臣的家人不懂事,臣往后会严加管教!但是陛下,臣这次也看清了,只要臣在朝中一天,臣的家人就不会安生,臣以后怕是不能辅佐陛下了!” 宋南沅立时一惊:“丞相您这是什么话!” 虽说这是穆北柘一直想要的结果,但她只觉得对张相有些残忍了些。 张相摇摇头:“张家自从娶了母亲,就一落千丈,臣战战兢兢,步步经营,才走上丞相之位,重振家族,但臣忙于政务,就疏于管理家事,万事皆由母亲做主,结果两个孩子都被养成废人,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一概不会!臣老了,最近愈发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想两个孙子都已经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觉得再交给家中妇人教育,难免又是溺爱过度!” 他叹了口气,想想李老将军,年纪一到,就卸职在家,他亲自教出来的孙子,小小年纪就屡立战功,担任大将军一职。而他的儿子呢! “之前齐太医说得对,臣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与其占着丞相的位子不作为,不如安心回来养老。”他说着,指着书案:“臣最近拟了份名单,上面有一些可用之才,都是从新晋进士中选出来的,陛下可酌情任用,至于丞相之位,臣想陛下心中已有人选,臣就不多言了!” 齐明稷一直在一旁看着,他走扫书案前翻了一下,找到一个名册递给宋南沅。 宋南沅接了名册,道:“丞相既然心意已定,朕也不好挽留,朕会维持丞相原有俸禄和爵位,还请丞相颐养天年,莫再为俗世所忧。” “臣谢陛下!” 刚好张相的药也煎好了,宋南沅起身告辞,刚走出门口,却觉得耳边一寒,她低头躲过,利刃削发而过。 齐明稷看得清楚,忙拉了她闪进院子,之后,他们就被团团围住。 宋南沅眉头一皱!张相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她刚准备质问,却看到房内张相打翻了药碗,推开丫鬟仓促而出,看到院子里的刺客,大惊失色:“你们是谁派来的,都给我退下!” 一女子自房顶之上飘下,笑得猖狂:“哥哥,你怕是把你这个妹妹给忘了!知道侄儿去世,我冒着危险进京吊唁,怎么,你不欢迎!” “张婉!竟然是你!来人!把这贼人给拿下!”张相喊道。 “哼~”张婉冷冷看着他,道:“哥哥,就你府中那点家丁,早就被我们给杀了。” 张相咳嗽两声,道:“你……母亲他们呢?” “哥哥放心,我不像你,还是念着兄妹之情的,他们被我关在一间屋子里,好着呢!”张婉说着,指向宋南沅:“狗皇帝,若不是设计,我儿子怎会死去,我丈夫和姐姐又怎会被射杀在宫墙之下,我王家又怎会被满门抄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宋南沅皱眉:“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儿子要刺杀我难道我伸着脖子让他砍?你丈夫爱慕你姐姐要私挟你姐姐出宫,那是死罪,他活该!且你被丈夫背叛还要为他报仇,你脑子有病吗!” 张婉脸上一阵铁青,“少废话!万事皆由你而起,今日我就杀了你,解我心头只恨!” 说着,她自己率先冲了过来,其手下也跟着杀向他们二人。 宋南沅刚刚进来的时候让风卿在门外守着,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到动静,且这些人都是王家抄家时逃出来的,皆是武林高手。她还凑合,齐明稷只是轻功好,来瞧病身上带的毒药也不多,只弄倒了两个人就没了。 此时围攻他们的还有七八个高手,很快就有些支撑不住。 张相在外面焦急地看着,但奈何他身体年迈,又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自己焦急。 宋南沅移到齐明稷身边道:“你轻功好,快去外面找风卿!” 齐明稷恨不得再长出两只手来,根本招架不住:“你说什么胡话,我要是能跑出去我会在这跟你送死!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自己的亲卫不带进来放外面!” “我哪知道这里会有埋伏!” 两个人又撑了片刻,但好在风卿赶来的及时,很快就将这些人团团围住,只一会儿就杀了几人。 张婉此行过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她见自己的手下越来越少,仗着功力深,直接冲向宋南沅,王家刀势迅猛,张婉七岁就在王家学武,一身武艺已有一品高手的实力,她猛攻过来,风卿又被其手下缠住,宋南沅学艺尚浅,被逼得连连后退,很快肩上就落了伤。 风卿见了忙拼力击杀面前一人,冲向张婉,齐明稷也趁机往张婉面门上撒了一把迷药,张婉略一迷糊,被宋南沅和风卿前后各刺了一剑。 张婉口中溢出鲜血,倒地而亡。其他人也很快被杀,宋南沅看着满院子的尸体,突然眼前一黑,就往后倒去。 齐明稷忙扶住了她,慌道:“刀上有毒。快,扶陛下进屋。” 她口中被塞了个药丸,融化后流入腹中,清凉过后,她的眼前渐渐清明。 “齐明稷,什么毒?” “没什么,只是寻常毒药,好解,只是药力很快,风卿,你先封住陛下周身血脉,我需要几味药材。” 他在纸上迅速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旁边的士兵:“快去药店抓药。” “我的解毒丸能撑两刻钟,这期间,需要你用内力将毒从伤口处逼出。风卿,你内力深厚,过来帮忙!你们几个,快去准备几盆热水!”齐明稷正说着,却听到一个声音。 “我来吧,我懂医术,且比风卿更了解陛下的身体。” 宋南沅脸色一片青白,她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阎无双。 接着,阎无双就坐到她身后,一股纯厚的内力引导着她自身的内力,将毒素逼往肩膀处伤口。 乌黑的血液从她肩膀流出,齐明稷忙拿纱布擦了毒血,并沾着热水清理伤口,直到血的颜色变为鲜红,他才松了口气,把解毒丸捏碎洒在伤口上。 宋南沅虚弱的躺在身后的怀抱中,抬头见是阎无双明艳的脸庞,她本能的想起身,却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恰在此时,她看到门口一个娇小的人影,急冲冲跑了进来,之后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宋南沅再醒来时,躺在寝殿里,她抬头,穆北柘就朝她笑:“醒了。” 宋南沅揉揉有些发昏的脑袋,“毒解了吗?” “有齐明稷在,只要没毒死就能给你救回来。” 宋南沅松了口气舔舔干涸的嘴唇,道:“我这次又是替你受伤中毒,你记着,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穆北柘嗤笑:“这时候你还想着这事!” 说着,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宋南沅。宋南沅一口饮尽,问道:“林相怎么样?” 穆北柘脸上一冷:“丢天牢了。” 宋南沅惊得被口水呛着,急道:“你把他关天牢干嘛!” 穆北柘有些紧张地瞧着她,见她只是呛着,就道:“他这是弑君!” “这不关他的事!”宋南沅道:“他之前还跟我说,准备不当丞相,回家养老呢!都是他那个妹妹趁他不注意溜进相府的。” 穆北柘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嘴角一勾,冷笑:“他这话你也信?或许就是放不下权利,所以才兵行险棋,联合他妹妹杀你!也就你傻,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宋南沅低着头,很不赞同他的看法:“他都把名单拟出来了。” “我看了,是没问题,但弑君之事发生在他家,不管他有没有参与,他都脱不了干系!” “那能不能不杀他,他都那么老了,身体又不好,他妹妹都死了,放了他让他安享晚年算了。”宋南沅求道。她不信是张相主谋,看起来不像。齐明稷说了,张相都没几年可活了,为了一年半载的权力摊上一个弑君之命,怎么看都不划算。毕竟弑君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外面传来叩门声,穆北柘打开门,把兰姨手中的药端过,关了房门。 “吃药。” 宋南沅知道他又在转移话题了,接过药碗一口喝掉,继续道:“他真的没这个必要,搭上一大家子的性命!” 穆北柘夺了她手里的碗重重摔到桌子上,怒道:“宋南沅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差点就死了,你还给他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当时都急疯了!” “你……”宋南沅见他又凶,刚想顶回去,又见他一双秋目里荧光闪闪似是喊了眼泪,她一退缩,没底气道:“我就是觉得张相挺可怜的,死了儿子,身患重病还要被关在牢里。” 穆北柘坐到她床边,看着她,声音柔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身为皇帝太过心软是要命的!” 宋南沅低着头不说话。 “算了,跟你也说不通。”他说完站起来就准备出去。 “你去哪?” “去让人把张相给送回家。但是死罪可恕活罪难逃,他们张家,以后都不要在京城出现了!” 宋南沅看着他冷厉的双眼,嘴张了张没敢出声,她知道对于他来说,这已是很仁慈的处罚了。 第一百二十章 穆北柘去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坐到床边,静静看了宋南沅一眼,随后有些疲惫地在她身旁侧身躺下。 宋南沅从来没见他这般态度,只往里面挪了挪,有些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她试探着问道。 穆北柘咬着红唇,在他那稚嫩的脸上,露出可怜又有些无助的神情:“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发生了合适?” 穆北柘坐起来,眼神犹豫,欲言又止:“我,我去晚了,张相他在狱中自尽了。” 宋南沅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穆北柘看着她那样子,生怕她跟他吵起来,急忙解释道:“这事真的不是我弄的,当时我担心你伤势,只是把他关起来,什么都没问。是他自己处于愧疚自尽的……” “你不用说了,我想安静一会儿。”宋南沅翻身躺下,宽阔的背背对着他,默默不语。 穆北柘不敢再说,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半个时辰后,门外风卿来报:“陛下,皇后,有密信来报。” 这个时候,能让风卿送密信过来的只有一个人,穆北柘瞧了眼宋南沅的背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他接过密信来到书房,上面写着几行小字:“元慎真人师傅师傅已找到,给出线索,云州有高人或可相助,属下已随元慎真人去了云州。” 他将密信放到烛火上,燃尽后丢到火盆之中。 刚刚信中说到云州,宫里倒是有一个从云州过来的人,他何不过去一问。 穆北柘想着就出门往秋言的院子走去。 荔香园因为妃子不得宠,疏于打扫,有些地方草都长起来了。 穆北柘一走进院子,就看到几个宫女坐在树荫下悠闲地聊天,根本没把主子放在眼里。秋言的房门关着,就连窗户都紧闭着,似乎一点都不嫌夏日酷热。 兰姨看到那些不守规矩的宫女,立马板着脸道:“你们几个,还不快给皇后行礼!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些宫女刚刚背对着他们,聊得正在劲头上,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吓得仓皇跪下。 “皇后娘娘!” 穆北柘冷冷扫了她们一眼,道:“秋妃呢?” “在屋里!”有个年纪大些的宫女,应该是掌事的,忙起身敲门:“娘娘,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里面咣铛一声,似乎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之后没一会儿,秋言就开了房门,走出来行礼:“皇后娘娘!” 穆北柘看了她一眼,往房间里走去。秋言忙跟了上去。 房间里飘着一股异香,桌案上放着几个瓶瓶罐罐,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你在做什么?”穆北柘问道。 秋言脸色有些不自然:“臣妾平日里无聊,就做些香料解闷。” 穆北柘对这些不是很懂,只觉得香味刺鼻,很是难受,就道:“外面说吧。” 秋言跟了出去。 她们坐在院子的凉亭里,耳边是呼啸的蝉鸣。 “本宫记得,你是云州人。” 秋言点点头:“臣妾是云州人。” “那你在云州可听到过有什么能人异士?” 秋言手一抖,忐忑道:“臣妾一直住在侯府,很少出门,不太了解这些事。” 穆北柘听了,就准备起身离开。 那秋言见了,忙道:“皇后且慢!” 她低头想了一下,道:“臣妾从小就听说云州有个古老的部落,他们身怀异术,有通天之能,其圣女,能通晓天象,预测未来……” 穆北柘听了眉头一抬:“当真有这样的人?” 如果真有这样的圣女存在,那元慎真人说得应该是真的,十三年后,有人找到这个圣女并通过她复生了他们。若是这样,现在这个圣女应该还活着才对。他或许可以给画锋送信让画锋找到这个圣女。 “从,从前是有的,但几百年前,因为这个部落预言前朝会被穆姓取而代之,惹怒了前朝末代皇帝,他一怒之下杀了这个部落所有的人,所以臣妾只是听说,却从未真正见过这样的部落。”秋言说着,绞了绞手指。 穆北柘有些失望,几百年前,前朝之事,大概率是找不到了。不过这件事秋言能知道,云州大部分人也是知道的,画锋应该随便一问就可得到消息。 他来这里主要目的其实也不是这个,秋言在这宫里一直安分,从不在他面前露面,太过安静反而让他有些不安,所以他才过来瞧瞧。 如今见她确实没什么事,就起来道:“以后多管教一下宫里的下人,别让她们太没规矩。我跟陛下还在想,如何给你寻一个好的去处……” “皇后娘娘!”秋言突然跪下:“皇后娘娘,臣妾在这里很好,不用担心吃喝,也无人约束,臣妾做做香料,养养花草,这样的生活很安逸也很满足!还请皇后娘娘不要敢臣妾出去!” 穆北柘总觉得她留在宫中是个祸害,但她既无过错一时半会还真寻不到理由把她弄出宫去,还是再等两年吧。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若不喜欢,那就算了。” “皇后娘娘!”秋言又道:“臣妾每日待在这宫里,一个人也没个话说,臣妾可否每日到皇后娘娘那里问个早安,也不至于无人问津,连,连下人都……” 穆北柘瞧了眼远处观望的宫女们,他从小在宫中,自然知道这些宫女最擅长攀高踩低,哪怕把这些人都赶出去再换一批,估计也是这样的结果。若是秋言能得到些关照,自然也有些底气管教这些宫女。 他道:“那就每日辰时来问安。” “谢皇后娘娘!” 离了荔香园后,兰姨皱眉道:“皇后娘娘,奴婢总觉得她房里那香味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穆北柘脚步一停,之前关于秋言的情报,说宣平侯教过她毒理,她该不是在悄悄制毒吧。 但这事他也不懂,只能让齐明稷过去看一看。 “知道了,你去一趟太医院,跟齐太医说秋妃身体不适,让他去瞧瞧。路上再悄悄告诉他让他在她房里找一找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是!” 第二百二十一章 穆北柘回去的时候,榻上已没了人。 他生怕她又一气之下跑出去,先去了御书房,没找着人,刚准备喊阿彦,却看到长廊后两个男人并排走了过来,正是宋南沅和琴桑。 他一直都把她当女人看,但这次远远瞧着,发现她最近长进不少,走路说话都开始有了自己曾经的样子,虽说办事依旧不怎么牢靠,但装模作样却很擅长,此刻他们两个人走过来,他竟发现在气势上宋南沅把琴桑给比下去了,这让他颇为震惊。 “陛下。你去哪了?”穆北柘问道。 宋南沅瞧了他一眼,没吭声。 她还在生气。 穆北柘就知道,这女人永远都这么小气。 “皇后!”琴桑行了礼。 三人一起进了御书房,宋南沅这才放松下来,坐到椅子上没个正型。 “你伤好了吗?就到处跑。”穆北柘到她跟前问道。 宋南沅撇撇嘴,语气不甚和善:“齐明稷说了,毒已经解了,剩下的只是皮外伤,没什么问题。” “那么深的伤口,不多躺两天?” “更重的伤我都受过,这点算什么。” 穆北柘听了不吱声,他从前上战场,亲自冲锋杀敌,受过的伤也不少,何曾像她这般横过。 但毕竟他理亏,只坐到一旁,看向琴桑。 毕竟琴桑既然来了,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谈。 琴桑有些无奈地耸耸肩,道:“张相一家该如何安排?张相在狱中撞墙而亡,陛下说刺杀之事跟他无关,那他应该因为愧疚而自杀。臣想,既然张相已经去了,此事就算过了,就给张家留条后路,让他们贬为庶民,离京安家吧。” 刚刚他跟宋南沅已经商量过了,宋南沅也是这个意思,厚葬张相,让张家远离是非,看似驱逐,实则张相没了,张家的大树倒了,其他人难免落井下石,离京才是保护他们。 穆北柘没有意见。他这会儿见宋南沅生龙活虎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人都没了,他也没那么死心眼,非要赶尽杀绝。就当哄哄宋南沅,给张家一条生路。 琴桑见他没意见,就道:“还有一事,是关于张耸的。” “张耸?”穆北柘有些不解:“他还有什么事?” 这事宋南沅也不知道,只竖起耳朵听着。 琴桑犹豫片刻,开口道:“这事跟平阳公主有关。” 穆北柘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她在报仇?” “是,公主曾给护国公送出过一封信,信到护国公手里没多久,就发生了那件事。后来我去找李毅,他说,他回去的时候,张耸身上的箭已经被拔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人的箭还是敌方的箭,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天敌人的弓箭手应该根本没有机会往城墙上射箭……”琴桑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 宋南沅半年来听多了各种阴谋阳谋,琴桑不说她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张耸是被自己人杀死的?是平阳托护国公做的这件事?就为了报从前被辱之仇?” 她心惊道:“她从前不是很善良的吗?” 穆北柘也是半天没缓过来,他印象中的妹妹从来都不该如此心胸狭隘。当然,张耸有错,但他已经收到了惩罚,他以为她已经放下了。 而且,若是张耸不死,后面也不会发生这一连串的事,包括宋南沅被刺杀,张相也不会自尽…… 只有琴桑,早就发现了穆瑶的变化,开口道:“公主性格高洁,有此想法也不为过,只是可怜了李毅,要背上这口黑锅。张相没了,他此刻怕是心里难受极了!” 穆北柘沉默着,许久,他道:“我想抽个时间跟平阳聊一聊。” 琴桑道:“公主只是太寂寞了,自从陛下登基后,已经很久没跟她聊天了。而且,公主年纪不小了,她该……” 穆北柘见从他口中说出这话,顿时有些生气:“你知道她的心思!” 琴桑抿了嘴,但并未感到自己有错:“皇后也知道臣的心思!臣,不喜欢她,娶了她只会害了她。” 穆北柘静静看着他,半晌后,道:“是她不好吗?琴桑,你是个男人,京城里有多少男人盼着想娶平阳,你为何就……”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他也觉得,他们两个不合适,都是倔强的人,琴桑又忙,估计穆瑶会比嫁给李毅还难受。 但琴桑毕竟是穆瑶喜欢的人,嫁给他也算是心有所成,哪怕苦,她也不会怨些什么。 “皇后知道,我们两个不合适,也知道,臣的心中只有国事,没有私情。臣这一辈子,都注定孤家寡人一个,不会娶妻的。”琴桑认真道。 “你是怕她嫁给你会影响你的前程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明天,我们就任命你为新任宰相……” “皇后!”琴桑眼神异常的坚定:“有些事情一旦起了个头,后面就是无尽的痛苦。谁的人生没有遗憾,又有多少人能得偿所愿一生顺畅!臣早已跟公主讲清楚,以后亦不会再跟她有任何联系,请皇后转告公主,不要等臣,臣不值得!” 穆北柘狠狠地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我也未必能劝得动她。你回去吧,很快你就是丞相了,还有很多事要办。” “臣告退!”琴桑一句话也不多说,转身就走了。 宋南沅瞧瞧他,再瞧瞧穆北柘,忽然有一种两口子吵架的感觉。她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想想又不敢说,见穆北柘还在那生气,就道:“皇后,我肩膀疼。” 穆北柘瞬间泄了气,无奈道:“疼就别乱跑,回床上躺着。” 宋南沅撇撇嘴:“起不来,听你们吵半天,没力气。” “你……”穆北柘看出来了她又在找茬:“起不来就坐着,懒得理你。” 宋南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有点酸酸的,突然就不那么喜欢琴桑了,只想让穆北柘把心思都放到她身上。 “那我饿了,我还想吃面,就是我生日那天你给我做的那种。” “没空!” 宋南沅幽怨地看着他。 穆北柘走上前,向她伸出手:“好了,别装了,自己起来,我刚刚让厨房准备了点心,饿就先吃些点心。”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宋南沅这才麻溜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穆北柘就把穆瑶喊进宫,两人在屋里说了半天话,直到后来,穆瑶板着脸走了出来,一副不甚高兴的样子。 宋南沅出于好奇,把她喊了过来:“皇后跟你说什么了?” 穆瑶乜了她一眼:“你都知道了你还问我?” 宋南沅一尴尬:“朕只是看你不太高兴,所以就问一句。” 穆瑶沉默片刻,道:“陛下,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早些嫁人?” 宋南沅没吭声。算起来她也是个老姑娘了,也没机会嫁人呢。 穆瑶却只当她默认了,气道:“难道女子就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了吗?我偏不,我就是要告诉天下人,女子不嫁人也能活得精彩!” 宋南沅一惊:“你要做什么?” 穆瑶淡淡看了他一眼:“哥哥,我是公主,我已经拥有所有人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何必再嫁个不喜欢的男人给自己添堵。难不成,哥哥贵为皇帝还养不起一个妹妹?” 宋南沅汗然:“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觉得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总好过一个人天天冷冷清清的。” 穆瑶摇头苦笑:“我爱的那个人,他不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可是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再去爱另一个人。哥哥,若是你还当我是妹妹,就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她说罢,就转身离去,背影决然。 宋南沅瞧着,突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她多想像现在的穆瑶一般,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她跟穆北柘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飞不出去了。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半年多的光景。 已到了那些人回京的日子。 城门口一大早就挤满了接应的人,宋南沅懒得去看,只嘱咐阿彦看到徐若依就把她召进宫里。 她等到将近中午,徐若依才匆匆赶了过来。 她比一年前黑了许多,但看上去更成熟健康了,听说这一年匈奴又进犯了一次,她跟李柔两个女人一起杀了好几个人,比那些男人都要勇猛,可以说已经有了不小的功绩。 徐公年纪大了,最近有了要退隐的想法。自从书剑代替孙玮成为左龙虎军统帅后,他也看通了,能堪大任者唯书剑一人而已,何必纠结于他的出身和离场。如今事事都与书剑商量,已经打算把北衙军交到书剑手里。 这正是穆北柘想要的。晋王至今都不肯放出南衙军军权,他唯有牢牢抓住北衙军,才能稳住晋王。 只是徐若依,护国公前段时间递了张奏折,说徐家三小姐骁勇善战,堪称女中豪杰,连经两役杀敌数人,可表战功。 她问了穆北柘,穆北柘跟她将,想要完全把握北衙军,就必须得得到徐公的支持,徐若依既然有能力,就兑现诺言给她个虚职。任其为玉林将军,参与羽林军军务。 宋南沅这次召她进来,为的就是这事。 “朕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你骁勇善战,堪比男儿,所以朕决定任你为玉林将军,在北衙军中挂名参与军务,你可愿意?” 徐若依大惊:“陛下,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我,我之所以决定去军中只是因为……”她顿顿改口道:“只是觉得好玩罢了。至于爹爹和您有过什么约定,我从未想过要实现,我对于军务一点都不懂,我怕去了会被嫌弃。” 宋南沅笑笑,这丫头倒是个识趣的主儿:“你放心,只是记个名,日后好让你继承你爹的爵位,为徐家留后。你可以不去,但每个月的俸禄还是会给的。” 徐若依是个聪明的,只略一思考,就知道了陛下和爹爹的意思,她便应道:“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谢陛下圣恩。” “嗯。”宋南沅说完刚准备打发她走,却见徐若依站在那里,似乎还有话要说。 “怎么?还有事?” 徐若依脸一红,有些扭捏道:“臣女知道,这事不该我开口的,但臣女怕爹爹不同意,所以就斗胆请陛下帮个忙。” 宋南沅知道她性子豪爽,不拘小节,立马就猜到了她想说些什么,但还是装作不知问道:“何事?朕若能帮忙,便一定会帮。” 徐若依忙道:“这对陛下来说一定是小事一桩。臣女,臣女想请陛下赐婚。” “哦?”宋南沅觉得这个徐若依还真是胆大:“跟谁?” “林玉梁!臣女在军中与他相见倾心,虽不敢私定终身,但也商量好回家一起同双亲协商,共议婚事。但爹爹顽固,臣女怕他不同意,所以斗胆请陛下赐婚!” 宋南沅咧嘴一笑,不过这事就算徐若依开口,她还是要问一下魏国公的意思:“这婚姻之事,还是要由父母做主。这样吧,改天朕请徐公进宫一叙,朕来帮你劝他,如何?” 徐若依一喜:“谢谢陛下!” 其实这事是水到渠成的,魏国公跟林平尚早就商量好了,宋南沅一提他就乐呵着同意了。很快,他们的婚事就办了起来,京中各方来贺,好不热闹。 宋南沅坐在紫华殿的屋顶上,听着林府那边传来的鞭炮声和喧哗声,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穆北柘寻了梯子爬了上来,坐到她身侧。 “想什么呢?” “想画锋,从前他总是伏在屋顶上,每次我上来都能看到他,这次他去了多久了,大半年了吧。” 穆北柘知道她想变回自己。但画锋已经两三个月没回信了,上次信中说,他们会去深山之中寻一个古老的部落,听说那里有移魂之法,但此去路途遥远,怕是要好久不能回复。 这消息跟他从秋言那里听到的差不多,本来他想着,元慎真人那里若是有办法最好,没办法大不了就这么过下去,只图个心安理得,却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日子拖了这么久,也没个准信儿。 “你很想换回去吗?”穆北柘问道。 “当然,做男人每天都要装模作样的,板着个脸说话,累死了。” 穆北柘低头,他何尝不想,这样他们才能顺利地成为真正的夫妻。 他看着天上明亮的圆月,低声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这天穆北柘正批奏折,却听到风卿启奏。 他过去一看,风卿脸上带着笑意:“皇后娘娘,画锋大哥来信了!” 穆北柘忙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属下今日走访部落,终寻得传说中部落之后人,属下将带其很快回京,往皇后娘娘知悉。” 穆北柘看着信中的内容,指尖微颤。 等他回来已是一个月之后,他带着元慎真人和一个男人。 “皇后娘娘!”画锋介绍道:“此人名落辛,乃是那个部落最后的传人。” 穆北柘定睛看去,只见这男人鼻子高挺,眼窝深陷,一双眼睛漆黑而幽深,让人望之而不尽。 “皇后娘娘!”落辛学着画锋行礼。 穆北柘看他长像奇特,说话却字腔圆润,有些怀疑道:“你来自传说中的那个部落?” “是!几百年前,草民的祖宗遭到前朝杀害,只留下几名后人躲入深山之中。后来慢慢的,便只剩下父母二人,但我十八岁那年,他们生了一场怪病,也去了,我变成了这部落最后一人。”落辛道。 “你说你一直长在深山,那为何说话如此流畅?”穆北柘道。 落辛眼神一转,道:“草民为了生活,于林中打猎,后来去城里换些穿的用得,说话自然流畅。” 穆北柘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跟他议论别的事,只派人给他寻了个房间住下,只留下元慎真人和画锋。 “此人你们是如何找到的?” 画锋道:“我们问了当地很多人,最后找到那个部落的遗址,并在遗址上发现了这个人。他住在破旧的房屋里,且手上有一本书,是关于一种古老的法术。元慎真人看过,书中的阵法跟禧宁宫内的布局很像,所以他推测就是这个人。” 元慎真人也跟着道:“师傅说,他年轻时去云州办事,曾见过一名女子,翻手遮天,幻术超绝,但再让他细想,他又想不起那女子面容如何,深居何处,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刚刚那个男人,他说他母亲便是一个奇女子,平日里会帮其他部落的村民很多忙,也很受人敬重,他说那本书就是他母亲留下来的。” 元慎真人说着,画锋已经把书送到穆北柘手中。 穆北柘翻开看了看,里面都是些复杂的阵法,写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文字,他草草翻了一遍,觉得相对于那个人,他还是更相信眼前这个元慎真人。 “真人看这本书如何?” “贫道只看出这些都是阵法,但上面的文字因为不认识,所以并不知道具体作用。这阵法跟道法完全不同,贫道亦不知该如何去解,贫道想,还是得请那人将文字翻译过来,才可从中寻取解决之法。”元慎真人道。 “那好,”穆北柘把书还给他,“即日起,你就跟那个落辛一起待在宫里,研究此书,待寻到解决的办法,再来寻我。” “是,皇后娘娘。” 元慎真人走后,穆北柘问道:“画锋,你觉得那个落辛可靠不?” 画锋摇头:“属下觉得有些太巧了。属下看那个村子,已经荒废许久,看上去不像有人住过的痕迹,里面杂草丛生,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但这条路上的泥土是新的,像是临时打理出来的路。还有这个人,说话时眼神闪躲,有些不自然。另外是他的样貌,跟当地人大有出入。就像是刻意让人觉得,他出身特别。” 穆北柘听了略一沉默:“所以,,你觉得该如何?” “属下是害怕陛下长时间没有音讯心里着急,所以就先把他带回来了。而那本书,似乎确实有点东西,属下觉得可以参考一二。但属下认为,元慎真人也不可信,属下恳请皇后娘娘多多招募懂道法之人,将这本书超录下来多放研究,或许真的有人能堪破出一二。”画锋道。 穆北柘点点头:“却如你所言,本宫也觉得该如此。哦,对了,我跟陛下二人灵魂互换之事,你们可告诉那个人?” 画锋摇头:“元慎真人很聪明,他从未向那人透漏一二,只说宫中出了件奇事,需要帮忙。” 穆北柘道:“好,那你便去吧,此事你看着多盯着些,若看到他们有异常之举,一定要向我汇报。” “是!” 画锋前脚刚走,宋南沅后脚就进来了。 “情况如何?” 穆北柘道:“还是老样子!” 宋南沅有些失落。 “他们找到了一本书,还有一个懂些异术之人,我多寻些道士,或许能找到些眉头。”穆北柘说着揽住她细腰:“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宋南沅将他揽入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他的骄傲,以及一直以来他放下姿态对她的妥协。 她忽然觉得,她已经逐渐离不开他了。如果可以,就让他们以原本的身份在一起,如果不行,那就依他的,将朝廷的局势稳住,扶穆北枢上位后,他们就离开京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宋南沅忽然低下头去,她轻吻上穆北柘的双唇,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她忽然觉得,那张脸好像不在是自己的了。 有时候,戏演的多了就会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她当穆北柘当久了,渐渐地开始以男人的方式思考问题,没当她看着穆北柘小小的身体坐在案前,认真批奏折的样子,心中就会升起一股怜惜之情,不是对那具身体的怜惜,而是对穆北柘本人。 她开始想着,他或许就该是一个倔强又骄傲的女子,胸怀天下,智谋超绝。而她,则该是他坚强的前盾,帮他遮挡前方的风雨。 这还是第一次宋南沅亲自亲他,穆北柘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他抬头看着她,眼底迷离:“你,吃错药了吗?” 宋南沅把他拥入怀中:“我没有,我最近想了很多很多,穆北柘,若是我们换不回来,我想干脆就这样吧!我,挺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只要我们都好好的,这样足够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穆北柘有些不敢相信她突然的转变,探手摸了摸她额头:“好着呢,干嘛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很奇怪吗?你不想听这些话吗?”宋南沅问道。 “不想。我还是喜欢你骂我或者凶我的时候,你这样让我觉得你接下来肯定会做些什么出乎意料的事。”穆北柘道。 宋南沅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要不你别折腾了,我觉得那个人不靠谱,看着都不像好人,说不定是过来混吃混喝的。” 穆北柘挑眉道:“你今天真的很不正常,之前你还跟我说想要换回来呢。” 宋南沅坐到椅子上,支着下巴,“以前是想,可是现在想想要是换回来我又打不过你,智商上又比不过你,又要被你耍的团团转,想想就觉得不好。” 她见穆北柘不置可否,道:“要不不换了吧,你看我现在当皇帝当得也挺好的,你当皇后当得也不错,我们天衣无缝,合作无间,不好吗?” 穆北柘走到她跟前,低下头,眼神深沉:“不好。我想变回去,这样才能做我该做的事。” 宋南沅瞧着他眼神中征服的遇望,忽然一把把他拉进怀里:“你说的该做的事,是何事?” 穆北柘猛然看向她,却发现她眼神中带着男人般危险的气息,他心里一惊,想挣脱却被她牢牢困住。 宋南沅低声道:“穆北柘,我有一个想法。” 穆北柘拼命挣扎着,口中道:“把你那不该有的想法给我赶出去?” 宋南沅吃吃一笑,松开他起身:“逗你呢!” 穆北柘匆忙躲到一旁,“你是不是疯了?这种玩笑你也开!” 宋南沅眼神一暗,走向门口,口中道:“穆北柘,如果换回来,你会不会还想做皇帝?会不会不再把皇位传给十三皇子?会不会后宫佳丽三千,儿女成群?到时候,你会不会再把我关在幽深的后宫之中,让我重复前世的一切!” 穆北柘呆立在原地,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可他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没想过,若是真换回来了,他是否放得下手中的权利,同她过寻常的日子。 他能做到吗?他不知道。 “宋南沅……” “别说了!”宋南沅眼角含着泪:“我想让你发誓,若有一天,我们换回去了,你要做你的皇帝你便做,但我再也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皇后,你必须放我离开,我们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各自为安,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见面!” 穆北柘苦苦一笑:“你又何必这样,就算我不离开,你也可以做我的皇后,我发誓我不会娶其他的妃子,这后宫就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者的存在……” “我不要!”宋南沅坚定道:“十年,这是我们最初的约定,无论这次有没有结果,我只给你十年时间,十年后你必须放我走。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在乎,也不会劝你。” 说着,她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穆北柘立在原地,五指紧握,只觉得如鲠在噎,说不出话来。 宫里的事情还在秘密进行着,而宫外,阎无双坐在院子里,翻着明叔给她的清单。 “这批货就这些吗?”她问道。 “对,就这些。” 阎无双合上册子,眼神有些疲惫。 穆北桉啊穆北桉,你还是不肯信任我。 “夫人,依我看,吴王是不会让您参与那件事的,他这个人疑心病重的很,只会让自己人来做这件事。”明叔道。 阎无双指尖扣着石桌,想了想道:“这事我会想办法,其实我们也没必要非得搀合进这件事,我们只需要知道他运货的时间,地点,抓到他的人便是。你呢,平时帮忙押镖的时候多跟其他人联络联络感情,不需要知道确切的地点,只需要知道他们的大概行程,然后我派出暗桩盯着他们,总会有破绽的。” 明叔道了声:“知道了。”就匆匆离去。 阎无双目送他走远,刚走到前院,就看吹燕领着吴王走了进来。 “吴王殿下,今日怎的有空来我们这里?”阎无双道。 吴王脸上一笑:“没事我就不能来了吗?阿谦呢?” 阎无双掩饰住心里的厌恶,开口道:“房里作画呢。” “我去找他。” “吴王请便!” 吹燕看着他径直去了楚谦房间的方向,嘴角一撇:“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看着就讨厌。” “你这话可别让他听见,不然就出大事了。”阎无双道。 其实这段时间吴王很安分,他每次去找楚谦,都只是静静坐着,或看他写字,或跟他下棋,话也不多说,但眼睛却始终盯着楚谦的一举一动,似乎要将他刻进自己的脑海中。 阎无双以为,吴王对楚谦或许只是一时的兴趣使然,她跟他一订婚,拖的时间长了,他便又另寻他人了,但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但吴王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她必须抓紧时间,及早行动,才能让楚谦免受困扰。 又或者,她该给楚谦寻一门亲事了。 想着,她便将目光看向吹燕,吹燕跟楚谦一起长大,所有的心思都在楚谦身上,她想,她应该是对他有意的。 “吹燕,过来!”阎无双向她招手道。 吹燕放下手中的扫把,走上前去:“夫人,什么事?” “吹燕,你今年,该有十八岁了吧。”阎无双道。 吹燕点点头:“再过一个月就十八岁了。” “那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心里可有没有人选?”阎无双问道。 吹燕脸一红,转过身去:“夫人说什么呢,吹燕只想照顾二少爷和您,哪里都不去。” 阎无双心下已定,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问了,你喜欢阿谦吗?” 吹燕霎时红到了耳朵根子:“夫人……” “吹燕,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楚谦的事情你比所有人都清楚,他因此很变得很脆弱,需要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好好开导他。你若是不嫌弃……” “奴婢不嫌弃!”吹燕眼睛里忽然落下两行眼泪:“那些都不是二少爷的错,二少爷那么好的人,如果,如果二少爷肯娶我,那是我的福气!” 第二百二十五章 阎无双嘴角浅笑:“既然如此,那明天我就跟阿谦谈谈,要是他同意,我们就选个好日子把亲事给办了,如何?” 吹燕红着脸:“奴婢全听夫人的。” …… “我不娶!”楚谦黑着脸站在窗前,看着年初新栽的一树海棠没能活过来,态度坚定。 “为何?吹燕不好吗?她从小跟着你,两个人知根知底,而且,她的心思全在你身上!” “我说了我不娶!我这辈子不会娶任何人!”楚谦道。 阎无双眉头一皱:“你不娶妻,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哥哥!楚家不能无后……” “阿嫂!”楚谦看向阎无双:“我已经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了,不管娶谁,都是害她!吹燕很好,但她适合更好的人,希望阿嫂能给她找个好人家,我配不上她!” 阎无双抿了抿嘴,半晌道:“阿谦,你身体没有问题,是你自己跨不去那道坎,我希望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一直被过去所束缚!” 楚谦嘴唇抖动,眼眶湿润:“阿嫂,我已经做不到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若娶妻,吴王他会怎么想?他会饶过我们吗?” “吴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娶吹燕?” 楚谦收了眼泪,平静地看着她:“阿嫂希望我娶吗?” “她可以带给你幸福。” 楚谦眼中聚起沉沉的悲痛,他低下头,淡淡道:“好,我娶!” 秋去春来,当那本秘籍的研究终于有了结果的时候,阎无双这边也有了新的突破。 “夫人,我得到消息,最近京城会到一批货,接货地点在城西的一处货仓,以茶叶做掩饰,具体时间为下个月初六。”明叔道。 阎无双手中刺绣的针线一停,抬眉道:“你确定没有问题?” 明叔摇头:“没有,我跟他们货仓的掌事混得很熟,一次酒后失言,他透漏了只言片语,后来我又派暗桩跟着他,打探到的就是这些消息。” 阎无双放下针线,粲然一笑:“谢谢明叔,辛苦了!” 明叔静静地看着她,平时总板着的一张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皇后娘娘,贫道与那落辛经过数月的研究,最终得到一个解决之法。”元慎真人说着,却左右相顾,没有再言语下去。 穆北柘看了,房间里就他们两个和画锋,便道:“你直接说吧!” 元慎真人有些害怕地看了眼画锋,叹口气道:“皇后娘娘,贫道若说了,恐有杀头之罪,贫道觉得,此事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二位都相安无事,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没有必要再冒险做别的事情!贫道无能,还请皇后娘娘降罪!” 穆北柘眉头一皱:“你不是说有解决之法吗?为何又这般推辞!本宫恕你无罪,你只管说,要不要冒险,由本宫自己做决定!” 元慎真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犹豫半晌道:“皇后娘娘,办法只有一个,二者选其一,只有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才能回归本身,成……” “你再说什么?”穆北柘不等他说完,就冷道:“二者选其一?你是在跟本宫开玩笑吗?” 元慎真人见他目光阴冷地可怕,冷汗连连,匆忙跪下道:“皇后娘娘,贫道所言皆是实情。贫道看了落辛翻译的秘籍,上面说他们这个部落身上流着神的血脉,但此血脉穿女不传男,只有部落圣女才有通天之能,可容颜永驻,寿命不减,禧宁宫中的阵法,贫道也在上面找到了类似的,但上面说了,此阵法一旦启动,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且此阵法是以圣女的性命为引,阵法启动,圣女将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所有人都会失去关于她的一切记忆,也就是说,落辛做不了什么,能改变这件事的圣女,已经彻底消失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元慎真人见穆北柘听得认真,舔了口干涸的嘴唇,继续道:“而且皇后娘娘您应该知道,法术若是解除,就相当于回到了十三年后,那个时候您和陛下都将成为一具白骨,所以毁掉法阵也是于事无补的!贫道最近翻了很多书籍,也问了其他人,只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占有他人身体的法子,做两颗丹药,一为移魂丹,一为出魂丹,给两个人同时服下,吃了出魂丹的人,将会魂魄离体,此时,吃移魂丹的人则可趁机占领魂魄离体之人的身体!但魂魄离体之人,则会成为孤魂野鬼,用不超生!此本是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为了续命研究的法子,若是皇后娘娘您……” “够了!”穆北柘低着脸庞,看不清她的眼神,却也感觉到了他身上冷厉的气息,“知道这个法子的人有几个?还有,这两颗丹药,能否做得出来?又有谁,有这些丹药的做法?” 元慎真人手一抖,颤颤道:“这书,这法子贫道是从那群被召入宫的人道士口中听到的,至于具体的做法,贫道也不知道,但是那些道士里面一定有人知道……” 穆北柘目光冷冷扫过他,之后对画锋道:“带他下去吧,本宫再也不想看到他!还有,你召集暗卫,将那些道士全部抓起来,哪怕严刑逼供,也要找出这个移魂之法到底是从谁口中说出来的!找到后,那个人留下,其他的便都杀了吧!” 元稹真人听了双腿一抖,连连呼喊:“皇后娘娘,饶了频道吧,贫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 “聒噪!”穆北柘低声道。 画锋会意,直接一掌劈晕他,提着他的后领出了房间。 待到一处偏僻之地,他一剑割破元慎真人的喉咙,看着他在无声无息中咽了气,嘴角淡笑。 快两年了,他那个杀伐果决的殿下终于又回来了!二者选其一吗?他想,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他吹了口哨,几道身影从暗处弹出,听过他的吩咐后,两人处理了尸体,其他人则一起奔向道士们所在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六章 阴暗的牢房里,不断穿出惨叫之声,一天后,他们拖出一个混身血淋淋的人,在证词上画了押。 穆北柘看完证词,道:“这个人就是那本古籍的主人?” “是!他说这本书是从他去世的师傅那里翻出来的,书已经找到了,请您过目。”画锋道。 穆北柘接过书籍,草草翻了几页,就直接丢到旁边的火盆里,冷冷道:“杀了吧!” 画锋看着火盆中窜出的火苗,略一沉思,道:“知道了。” 皇后娘娘一天之内杀了几十个道士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但宋南沅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急冲冲找到穆北柘,质问道:“你疯了!他们犯了什么罪?” 穆北柘淡淡扫了她一眼:“欺君之罪!” “欺谁了,欺你吗?” 穆北柘坐在案前,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他懒得抬头,只道:“我累了,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宋南沅知道,一定是这群道士没讨论出个所以然,他就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前世他也没少做过这样的事。 于是她道:“换不回来就换不回来呗,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做女人不好吗?我就觉得做男人也还不错!” 穆北柘低垂着头,拳头攥紧,半晌后道:“是啊,这样也挺好的。宋南沅,我认命了!” 说着,他抬起头,眼神明亮:“一切都还像从前一样,我们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我们离开这里,过平凡的日子,做你喜欢的事,可好?” 宋南沅弯眉一笑:“好啊!但是以后你可别在动不动发火了,这次是那群人倒霉,反正他们平日里骗了不少香火钱,也不冤。但以后再也不要动不动就杀人,听着怪吓人的……” “好!”穆北柘想通后从案前站起,走到宋南沅面前,环住她的腰,小小的脑袋靠在她胸膛上:“不换了,但是,今天晚上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最近老有宫女传,说我们陛下那方面不行,妃子那里不去,皇后那里也不沾,我想,总得堵住她们的嘴……” “好啊!”宋南沅把他搂紧:“但是,我怕我做些不该做的事……” “那就分床,你打地铺!” 宋南沅嘴一撇:“既然都决定了要这样过下去,那我也是男人,我,……” 穆北柘倏地从她怀里钻出:“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那些书,还真是教坏人呢。 宋南沅立马摇头:“没有,那些书早就看完了!我就逗你的,我才不像你们男人那样一肚子坏水!算了,睡觉睡觉!” …… 城西,夜里,一支镖队悄悄来到一处货仓,开始卸货。 墙头上,琴桑趴在那里,向阎无双小声道:“你确定就是这里吗?” “对,就是这里。”她这几天已经调查了清清楚楚,不止车上这一批,库里还藏着不少,甚至这里地下还有一个密室,专门供那些人娱乐所用。 琴桑下了墙头,向身边的人打了招呼,那些人很快涌上前去,将卸货的人团团围住:“禁军办事,违者死罪!” 卸货的人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却将手摸向腰间兵器。 琴桑走过去道:“本官收到消息,说这批货里夹有五石散,故过来瞧上一瞧,你们若是配合行事,就免你们死罪,若是不配合……” 卸货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待琴桑说出下一句,就持剑砍了上来。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都有把柄握在吴王手中,这批货里是有五石散,若是被发现,不止他们要死,吴王也会受到牵连。 大不了杀出去再过上逃亡的日子,吴王记着他们的好,说不定还会再给他们财路。 琴桑没想到他们如此凶残,见一人气势汹汹冲向他,忙持剑相迎。 “你是当朝宰相吧!没想到这等小事也要劳烦你亲自动手,也是老子运气好,杀了宰相,老子的身价又能涨一涨了!”这人身上一股匪气,手中一把斧头砍得凶猛,琴桑武功并不好,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很快,又从院中涌出更多的人,琴桑怕打草惊蛇,带的人并不多,就算他吩咐好了半个时辰后来人支援,但一时半会儿落入下风,他竟有些抵挡不住。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阎无双从墙头飞下,身后明叔带着一群人冲了上来。 阎无双见他打不过,迎上来一剑结果了持斧之人,之后又冲入人群,宛若战神。 琴桑看着她身形灵活,武功超绝,有她和她手下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不禁对这个女子又有了新的看法。 这边一片厮杀声,于绍良听到动静,立马带了衙兵赶往城西,却在半路碰上了一群人。 这些人皆是衣冠不整,看眼神多有迷离之色,且其中不乏眼熟之人,尤其是为首那人,赫然正是吴王穆北桉。 “吴王殿下!深更半夜您怎么会在这里?”于绍良上前行礼,目光扫过这些人,却发现他们面有异色,眼神游离,很多都是被家仆搀扶着,像极了他曾经遇到的服用五石散之人。 他心下一惊,已有了主意。 “吴王殿下,臣送您回府吧!” 穆北桉刚刚被人硬灌了一碗醒神汤,此刻多多少少清醒了些,看到眼前之人竟然是于绍良,再看看他身后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众人,立马心里一慌。 “于大人啊,本王跟他们小聚,喝了点酒,不打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说着他向身后使眼色:“还不快回去,都在这丢人现眼!” 于绍良也不是个怕事的,他命衙兵将这些人团团围住,道:“臣觉得,还是先到衙门醒醒酒再说,刚刚臣听到这边有斗殴之声,若是王爷和诸位公子回家途中遇到歹人,岂不危险!来人,带吴王殿下和诸位公子去衙门!” 身后琴桑马上就追了过来,眼前于绍良又如此不知好歹,穆北桉神色一冷,道:“于绍良!谁给你的胆竟敢扣下本王!给我让开!” 买卖五石散乃是重罪,哪怕是吴王,于绍良也不甘示弱:“臣是在保护吴王殿下,还请您跟臣走一趟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穆北桉见他不肯放行,怒道:“于绍良!你管天管地却管不到本王头上来。你说你听到有斗殴之声,去那边便是,在此跟本王纠结什么!快让开,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于绍良静静地看着他,没动。 而此时,其他的公子们也渐渐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于绍良,皆是一惊。 “吴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吴王狠狠瞪了他一眼,提剑抵在他面前,往前走了一步:“你让不让!” 于绍良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坚持道:“请吴王殿下随臣去衙门!” 吴王冷笑:“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剑下不留人!” “吴王殿下好大的口气!”一人从巷子后匆匆赶来,大声道:“于大人乃是本朝京兆尹,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就算您是吴王殿下,也难逃罪责吧!” 吴王听到这个声音,手掌一颤,回过头去! 是他,没想到竟是他亲自来查此事! 他看着人群后那张孤冷高傲的脸,精致的皮囊下,是深渊一般的灵魂。可笑他曾经还以为他只是个绣花枕头。 “丞相,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把人带上来吧!”琴桑命属下将身后的人都带到前方。 吴王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全是他培养多年的忠心手下。他知道,他的一切都结束了。 …… 城西事件很快就传遍京城,连带着牵扯出许多大臣。宋南沅看着琴桑地上来的名单,啧啧道:“这些公子还真是坑爹啊!就连周知文的儿子都在上面,怪不得他身体总是这么差!” 穆北柘嗤了声,道:“这下好了,又除了心头一患。” 宋南沅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吴王?” “还是之前说的,贬为庶民,永不入京。” 宋南沅哦了声,忽然又道:“那他跟阎无双的婚事是不是也可以取消了?” 穆北柘瞄了她一眼,缓缓道:“你要是想,那就取消了吧!” “这不废话吗,这事一大半都是阎无双的功劳。” 穆北柘不置可否。 但宋南沅行动却很快,将阎无双喊进宫里,将解除婚约之事告知于她。 阎无双道了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舍弟不日就要大婚,若是陛下愿意,我想请陛下去喝一杯喜酒。” 宋南沅想了想,道:“这事我会考虑的。”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穆北柘的时候,穆北柘脸立马就黑了:“你想去?” 宋南沅犹犹豫豫看着他,不敢开口。 穆北柘试探性地说道:“想去就去吧。” 结果宋南沅立马高兴起来:“那多谢了!” 穆北柘看着她像个被从笼里放出来的小鸟一般欢快,心却揪了起来。 他发现,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阎无双在宋南沅心中的地位,这个人就像一根刺,扎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碰就是扎心的痛。 而宋南沅却似乎一点都没发现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在宋南沅身边很轻松。而且,只要能出宫,她就无比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