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策》 1.初到 永嘉三十六年腊月,北六府普降大雪。 茶馆里的文人墨客们吟诗作对,诵咏着皇家瑞气;田舍里的农人们担忧着将要冻死的牲畜,骂着贼老天不给人留个活路。 定国公府内,一个穿着体面的妈妈正在低声骂着丫头:“晕了你的头了。这么冷的天,也敢带着五小姐出门,作死也不找找日子。你看看这天气,莫说五小姐一个孩子,就是五尺的汉子,也得冻掉层皮。你还敢带着小姐去莲院。我告诉你,五小姐要是退了热,你也就是一顿板子,饿上几天。要是有个三长….” 说到这,自知犯了忌讳,忙改口道:“总之,你娘老子也落不着好。” 那个小丫头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嘴唇发青,不停的抖着,嘴里战战兢兢地说:“表姨妈,还得托您的福,在三太太跟前说点好的。不是我不懂规矩,你也知道五小姐,年纪虽小,最是个有主意的,我说了,她也得听啊。” 正说着,却见三太太连氏身边的心腹婆子田妈妈送着太医出来了。 院子里的李婆子和二等丫头谷秋赶紧停了话头一齐迎了上去。李嬷嬷堆出个笑脸,上前虚扶着田妈妈,嘴里念着佛道:“田嫂子,这大冷的天,太太小姐那也离不得人。蒋太医也是常客,我送送蒋太医。” 田嬷嬷却是脸色一顿,不冷不热的说道:“这宅门里当差,怕的也就是乱了规矩。太太吩咐了什么,我还敢推诿不成?总不能主子给个好脸色,就当自己是个正角了。” 李婆子一听这话不像,连上讪讪的,手也缩了回来,背着田妈妈悄悄瞪了谷秋一眼,拿话回着:“要不说这三房里就是离不得田妈妈。有田妈妈镇伏着,这院子里的规矩才乱不了套。(..info好看的小说)” 田妈妈头也不回,问着蒋太医:“有劳先生,这大冷的天。我却也不和先生客气,说句不见外的话,就是我家小姐,也亏了先生的温心补气丸,这才养了这么大,儿女双全。您跟我托个底,我家小小姐的病,倒是不碍吧?” 蒋太医嘴里说着不敢,却也不敢隐瞒,思量着怎么把话说得圆满些,斟酌再三方开口道:“要说这病,虽凶险,却也因人而异。五小姐向来茁厚,年纪又小,府里这养生的法子也是得天独厚。这方子先吃着,总是熬过这高热,也就无妨了。” 田妈妈在这宅门里久了,听话听音,也就不再缠问,只说着有劳,送到垂花门,也就有专职迎来送往的婆子带着蒋太医出去了。回头冷冷地看了眼惹祸的小丫头,吓的谷雨恨不得缩到地洞里,田妈妈这才进了里屋,找三太太回话去了。 定国公府孙辈五小姐的病,在这京城里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百年一遇的寒冬,哪府里没几个病倒在床的太太小姐,只忙坏了太医院里治寒症的供奉们。 要说大周朝今年的大事,却也不是没有。做了三十年太子的大皇子,今年也添了孙子,算是当今的第一个重孙,又是嫡长,算得上普天同庆的大事。据说圣上对这个重孙喜欢的无可不可,孩子满月未过,亲自赐了名不说,还不顾严寒出了宫,到普济寺空因大师那求了寄名锁,着宫人刻了小皇孙的生辰八字,郑重地放到佛前。 空因大师的关门弟子无埃,皱着眉头,琢磨着这个小皇孙的八字。空因大师见弟子这副样子,不由笑道:“别看啦,你那点微末道行,能看出什么来。”无埃倒是不以为杵,答道:“正是呢,徒儿什么也看不出,这倒是怪了。.info[]”空因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世道,怕是又有了变数。该走的没走,不该来的又来了。这将来如何,为师却也说不清了。且不去管他。只今冬大寒,你带着为师配的驱寒散,大街小巷的送送,能救下几个,也是你的功德。”无埃答应着,自去准备散药不提。 永嘉四十年春,京城外普济寺,十岁的顾雨萼由贴身丫头紫苏陪着,正在佛前上香。 前世的她是不信神佛命理的,和所有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一样,秉信着拜佛不如拜我。可如今,入世随俗,站在佛像前,却由不得她心里不生敬畏。 今天她是被这世的娘亲带着来佛前还愿的。据说四年前的一场大雪,顾雨萼偷跑到池子上滑冰,一场风寒几乎送了命。她的母亲三太太在佛前许了大愿心,又得空因大师赠药,这才捡回了这条命。自此,三太太每年必到普济寺烧香还愿,香火银子不知捐了多少。然而,只有顾雨萼心里明白,那个倍受宠爱的小小姐,还是香消玉殒了,只留下了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外来客。 原名顾喻峨的的顾雨萼,诚心地在佛前祈祷着,愿佛祖保佑她前世的父母忘了她带来的悲痛,愿这一世的亲人能够诸事和顺。 拜完佛,顾雨萼带着紫苏以及早在殿外候着的丫头婆子们,回后院客房里找三太太连氏去了。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谁能想到咱们姑嫂俩竟是这样有缘,来庙里上个香,都能遇到一处去。”又听母亲连氏道:“谁说不是呢。听闻表哥回京述职,还没抽出空去拜访;料你们也是人多事多,想着等安顿下来再去也是好的,自家兄妹,想来表哥表嫂也不会怪我。不想这么巧就遇上了。” 正思忖着这是哪家亲戚,门口的婆子已进去通传了,顾雨萼忙走了进去,先给母亲见了礼,又朝着和母亲对面而坐的妇人施了一福。连氏忙给她介绍着:“这是你表舅母,一直跟着你表舅在任上,上月才回的京。”顾雨萼口里称着表舅母,正欲再福下去,却被那妇人一把拦住,搂在怀里。“我的儿,这就是萼姐儿吧,生的竟和那画上的玉女一样。”说着,便从腕上褪下一副镯子戴到顾雨萼的手上。顾雨萼忙推辞着,那妇人哪里肯,拉着她的手道:“不值什么,这是你舅舅在西北的时候,从个胡人客商手上淘换来的,叫什么刚玉,到底不如我们中原的玉温润。” 顾雨萼望向连氏,见她点头,也就不再推辞,道了谢,戴着这串说是不值什么的钻石镯子坐到了下首,听着连氏和那个表舅母长篇大套的说着别后种种。慢慢地她也就听了出来,这表舅母是自己母亲的姨表嫂,姓葛,一直跟着表舅骠骑大将军赵伯伦在颖州任上。上个月圣上招赵伯伦进京述职,料想是要在兵部谋个差,因此也就举家进了京。 这厢,连氏与葛氏不能免俗的聊到了各自的儿女。 连氏道:“算来均哥儿今年也有十三四了吧。听闻文拿得起武放得下的,竟是个小神童的名声。”葛氏听见夸自己儿子,没个不高兴的,嘴里却谦逊道:“哪就有姑奶奶说的这么好。要说聪明,倒是有一点的,就是这个性子,愁死个人。哪像璋哥儿、明哥儿,懂事又孝顺。听说璋哥十五不到就中了解元,还立志明年要春闱下场,这竟是要考个状元不成?” 连氏说到长子,倒也笑了:“什么状元,不过是小孩子家家胡闹。听人说了几句难听话,竟激出了几分志气,终究是不老成。” 葛氏道:“他才多大,正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岁,要老成做什么,跟个小老头似的才好?可也是说到这话,你家的事倒也不好说,璋哥儿将来怕不是要……” 连氏忙打断她:“这话太早。再说你也知道我,向来看不上这些个事儿,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嫁了过来。可说呢,今日均哥儿可跟你来了?说起来,我还是他周岁的时候见过那么一遭。” 葛氏自知失言,也忙拿话遮着:“说是不放心我来,非要护送着,这不我让他到后院玩去了。你说我倒要他护送了。”连氏也笑了,道:“这也是孩子的孝心。”这厢,葛氏已遣了人去寻自家儿子。 须臾,一个身穿天青色直缀,头戴纶巾的少年走了进来,先朝着葛氏施礼,又朝连氏一拜,口中称着:“小侄武均拜见姑母。”想是已听仆人说了来由。 连氏看他这一板一眼的懂礼模样倒也真心欢喜,忙一把拉了过来,对着葛氏道:“可比表哥年轻那会强多了。说起来,赵家以武出身,想这孩子必是随了他外祖。” 葛氏听得心中熨帖,再加上本是个直爽性子,倒也不推辞,直言道:“谁说不是,他父亲骂他不肖,我就说,肖了你,就是个扛大刀的粗鲁坯子。” 只听得顾雨萼拼命忍笑,赵武均满面通红。忍着笑,顾雨萼和赵武均也忙厮见了,序齿却是表兄妹,寒暄几句也无非是“妹妹多大了”“表哥读的什么书”之类。 天色显是不早,葛氏连氏姑嫂俩便各自回客院收拾行李,结伴回城。却说这姑嫂俩也都是爽利性子,年轻时候未出嫁前也要好过,这番重逢更有的话说,便约好过段时日一起去京郊别院踏青。进了京各自回府不表。 2.顾府 且说顾雨萼回了玉梅苑,就见院里一干丫头婆子迎了出来。顾雨萼只带了心腹大丫头紫苏与绿如俩进了里间。因吩咐紫苏去收拾庙里带回的东西,便问留下看门的绿如道:“今日我不在家,可有什么事不成?看你一脑门儿的官司。”绿如咬牙道:“小姐不知。您和太太刚走,六小姐就来了玉梅苑,说是您答应给她的字帖还没见到,自顾自的就进了书房,奴婢们拦也拦不住。一通乱翻,打碎了您喜欢的琉璃镇纸不说,走时还说那个西洋船的笔筒别致,要借回去摆两天。谁不知道,借回去哪有个还的。那个笔筒是表少爷花了大力气寻来的,给了她可惜了的。” 顾雨萼叹了口气,心里感叹着,这嫡庶,却也说不出个理来。她这厢看着顾雨萝蛮不讲理的小家子气,顾雨萝又何不忿忿不平――同是顾府的小姐,她吃穿用度,那是顾雨萝怎么也及不上的。想到这儿,也只能说道:“算了,左右也不值什么,闹到太太那儿,又好一顿气生。秦姨娘倒三不着六的,倒显得太太气度小了。以后门户紧点也就是了。” 绿如犹自不平,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以往这事也闹大过,最后也不过是六小姐哭闹一次,禁足几日了事,她自己不烦,连她这个做奴婢的都替她臊了。故此也就只能撂开这茬儿,给自家小姐准备热汤沐浴。 等顾雨萼洗完出了净房,早有祖母石老太君房里的丫头黄莺在厅里候着了。顾雨萼忙问了老夫人安,又受了黄莺一礼,这才听黄莺传老夫人的话:“老太太说了,要几个姑娘到福熙院用晚饭。今天备了南边来的小银鱼,想着几位姑娘必是都喜欢的。”顾雨萼谢了老夫人惦记,又叫紫苏拿了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送了黄莺出去,这才换了衣服,准备去福熙院拜见祖母。 石老太君,定国公顾云直嫡妻,系大长公主之女,当今圣上表妹。要说这石老太君,提起来也是人人称羡。皇亲国戚,娇生惯养的长大,嫁了当年的青年才俊顾云直,生了三子一女。顾云直虽也免不了通房侍妾,却是一个庶子女没生,也没什么牌号儿上的姨娘。故此,老太君是顺顺遂遂的过了一辈子,称得上是福寿双全。如今老了,人也豁达,将府里诸事交予儿媳们,闲暇只是听听书,摸摸牌,再就是叫上几个孙女陪着乐呵乐呵。 顾雨萼到了福熙院正堂,就见大房的顾雨芙已经到了,正在外间椅子上坐着和丫头杜鹃看花样子。顾雨萼忙上前给这位二姐姐见了礼,且问道:“四姐姐还没来吗?”话音儿未落,就见四小姐顾雨芳带着丫头进来了,嘴里还嚷着:“五丫头你又编排我呢吧?”顾雨萼自是知道这位四姐的性子,素日里玩闹惯了的,因此也不理她,只从袖中拿出个平安符掷到她怀里,回身又去看二姐姐的花样子。 顾雨芳见了平安符,厚着脸皮过来拉着顾雨萼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五妹妹最是惦记我。赶明儿我把舅母给的洞顶香片给你送去,知道你爱茶,给你留着呢。”顾雨萼这才一副转嗔为喜的样子说:“便宜你了。那符我可是磕了九十九个头求来的。”顾雨芳知道她是说笑,呵呵笑过不提。 玩笑间,三房的庶女顾雨芊与顾雨萝也结伴到了。看着雨芳雨萼姐妹俩笑成一团,顾雨芊虽不甚舒服,面上却也只是淡淡地与姐妹们见了礼,自坐到一旁喝茶。顾雨萝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因看到顾雨芳手中的平安符,便酸言酸语的说道:“我虽说是个没福的,只是个庶出,二姐姐却也是五姐姐的姐姐,正经的长房嫡出,怎的就当不起五姐的平安符不成?” 二姑娘顾雨芙生性敦厚,闻言也只是歉意的看了看顾雨萼,并不答话。顾雨萼也懒得理这个夹杂不清的庶妹,没得又让秦姨娘得着空子胡搅蛮缠一番;何况自己两世为人,加起来年纪一把,也没心思跟个孩子一般见识。顾雨芳却是个眼里却不揉沙子的性子,当即抢白道:“祖母房里,讲什么有福没福的话!能生在顾家,那就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这平安符,是我托五妹妹给二哥求的。我们姐妹大门不出,托祖父母庇佑,哪还用得着这平安符?”直说的顾雨萝有心撒泼,却又不敢惹比她还泼却又偏偏占着理的顾雨芳。 里间里,石老夫人也午睡醒了,正由刘嬷嬷伺候着梳头。虽不真切,却也大致听了姐妹几个的话。石老夫人叹了口气,对边上伺候的刘嬷嬷道:“这个老三,当初我千求万求给他求了那么一门好亲,他却不知足。你听听六丫头这话,就知道她那个姨娘是个上不了高台盘的,偏老三肯抬举她。”刘嬷嬷却不好接这话,只劝着:“老太太何苦操这个心。横竖奴婢看三太太心中也有数儿,想她也翻不出浪花儿来。”石老太君却想着故人的嘱托,心想终归自己是没守了承诺,心下一片黯然。转念又想,罢了,到时候给五丫头寻门好亲,长孙的事再好好劝劝老爷子也就是了。 因听晚饭已经摆好,石老太君便带着刘嬷嬷来到外间。几个孙女忙见着礼;老太太因刚才想着五孙女,便先将眼光落在了顾雨萼身上。却见这丫头自四年前一场大病后,倒一改顽劣,愈见懂事起来。现今虽才十岁,却生的粉妆玉琢,再加上行事大方,端的一副大家闺秀之态,比其母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太君心中自然越发疼爱,拉起顾雨萼的手问着今天到普济寺还愿的事宜。因听说见到了赵家表舅母,老太君愈发欢喜。这赵伯伦与自家大儿子顾征同为武将,且为一系,两家交好自是再好不过。当下便打发人去知会三太太,择日请葛夫人过府做客。这番祖孙情深,更看得顾雨萝暗自咬牙。 按着这世家规矩,婆婆用膳,儿媳们自是该来服侍。但石老太君体恤大儿媳和小儿媳各有事忙,二儿媳又跟着二儿子在任上,就免了这些俗礼,只在闷了时叫了孙女过来陪着用饭也就是了。一时鸦雀无声的饭毕,因天色不早,石老太君也就不留几个孙女,着人好生送了回去。 且说顾雨芙回了枫林园,见了母亲杨氏。听杨氏问起在老太君处的事,顾雨芙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杨氏出了一回神,见女儿乏了,忙叫丫头打点二小姐回去歇着。等顾雨芙走了,杨氏这厢想着心事,慢慢也就红了眼圈。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争强好胜,到如今却也抗不过命去。老国公年纪大了,这爵位……自家夫君面上虽不显,心中未尝不怪自己的。再想起白日里奶嫂说的乌石巷里那位,不由得悲从心来:夫妻数十载,终究是渐行渐远,竟比那两旁世人还隔着心!但她毕竟是高门大户里的嫡长女,充了男儿教养的,当下忍了这酸楚,叫了心腹嬷嬷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3.三房 "五小姐,五小姐,该起了。"紫苏看着翻身朝里躺着的自家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前的五小姐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可就是这早间起床,多少烦难。 顾雨萼用被子蒙了头,在床上滚了几滚,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由紫苏服侍着穿衣服。两世为人,要说顾雨萼最厌烦的,也无非就是早起。上一世,身为朝九晚五的白领,她是生计所迫不得不每天起早贪晚。好不容易再世为人,又投了个富贵人家,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顾雨萼却悲摧地发现,她竟要比前一世起得更早! 要说这定国公府,虽说是从龙之臣,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但倒也从未轻疏了子孙的教育,称一声书香门第也不为过。远的不说,现府中的二老爷,顾雨萼的二伯父,便是当年的探花郎。因此上,不只男孙们请了大儒授业,就是家中几个女孩儿,也托了大长公主府,寻了薛大姑教导琴棋书画,文绣的传人袁大娘指导针线。这也罢了,高门大户的小姐们也大多如此;只国公爷却犹嫌不足,竟是请了一位族老,闲暇里给孙女们讲起了史书时政! 顾雨萼虽不知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国公爷此举有何深意,但也十分珍惜这受教育的机会。因此虽千不情万不愿,也扎挣着每日早起去做早课。 却说顾雨萼,由着紫苏服侍着梳洗打扮完毕,便带着紫苏绿如两个一等丫环,并贴身嬷嬷李家的,另二等丫头两个,主仆一行去栖霞院给母亲连氏请安并用早膳。 一进院门,早有婆子进去通传。须臾,连氏的陪房田嬷嬷迎了出来,朝顾雨萼福了一礼,笑道:"五小姐今日倒早。刚太太还念叨,今儿五小姐还得是最迟的一个,不想竟比三少爷要早。" 顾雨萼自知田嬷嬷和别的仆妇不同,乃是自己母亲的心腹,也算看着自己长大的;听她调笑自己,自是不会生气,只说道:"嬷嬷又拿我取笑。我可不敢和三哥比早起;等一会儿去了学里,夫子的之乎者也,可是三哥最好的催眠曲呢。"话未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记爆栗,却是三少爷顾宇明正好进来。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三少爷顾宇明,和嫡亲大哥顾宇璋,虽说同父同母,两人又一处儿长大,性子却是南辕北辙。[..info超多好看小说]顾宇璋性情稳重,文采斐然,乃是去岁直隶省的解元哥儿;而这顾宇明却是性格跳脱,重武轻文,更兼呼朋唤友,年纪虽不大,却有些个一诺千斤重的侠客之风。就连京城里出名的纨绔陈志恒,提起顾宇明,那也是吓得溜之大吉。要说这位豪气冲天的小霸王最怕谁,那也无非就是自己的嫡妹顾雨萼了。 这厢兄妹俩正要玩笑几句,就听母亲连氏在屋内道:"俩泼猴儿,再不进来,赶不及吃饭了。回回都是你们俩,让你大哥好等。"顾雨萼和顾宇明忙进了屋,果然大哥顾宇璋早等候多时了。俩人忙和大哥问了好,坐到桌边,开始用早饭。 连氏这边的早饭向来丰盛。今日桌上除了往日常见的几样,更有这季节难见的新鲜青瓜,翠绿绿的颜色看着便食欲大开。顾雨萼十分给面子的吃了块银丝馒头,又喝了一碗红玉粥,一碗姜汁酥酪。顾宇明更不用提,桌子上有十样,他一人也能吃光五样,怪不得个子噌噌的长,都超过了大哥顾宇璋。顾宇璋却是一副翩翩佳公子之派,吃饭慢条斯理,精嚼细咽,却从不挑食,丫头们摆到他面前什么,他便吃什么。 一晌饭毕,兄妹几个用过漱口茶,便起身与母亲告辞,准备往学里去。正要走,就听外面一个小丫头道:"三小姐与六小姐来与太太请安。" 说话间,顾雨芊与顾雨萝走了进来。二人先给连氏请了安,接着又见过了两位兄长,顾雨萼也忙给顾雨芊问了好。顾家讲究长幼有序,因此顾雨萝也该给顾雨萼见礼才是,可不知道顾雨萝又犯了什么别扭,只打了个花胡套,就径自站到了顾雨芊身后,更是一声五姐姐都没叫。 连氏端着茶盏抿了口茶,不可察觉地冷笑一声,便放下茶盏,说道:"不早了,都去学里吧。"顾雨芊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只看了顾雨萝一眼,转身和众人退了出去。 出了栖霞院,待辞了要往外院族学的两位兄长,顾雨萝拉着顾雨芊便往前紧走。顾雨芊却是一脸为难,似是不知如何是好。顾雨萼心中好笑,便转身对绿如道:"给四姐姐的帕子忘了带,还收在原来那处,你去取了来,还到此处寻我。"绿如应了声,转身去了。顾雨萝冷哼一声,拉着顾雨芊扬长而去。 顾雨萼心中叹了口气,这顾雨萝,脑子里不知装的什么,竟蠢笨至此。连氏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可这些年看下来,顾雨萼却清楚的知道,对秦姨娘母女俩,连氏那是不折不扣地捧杀! 说起来,连氏乃本朝唯一异姓王襄阳王独女,便是皇上都赐了宫内乘轿的殊荣,秦氏却自以为得了三老爷的宠,内宅里也就扬眉挺胸了,连带女儿也被教的眼浅心窄,不知所谓。想那顾雨萝虽比本尊年岁小些,却也已有九岁,依着如今这副性子,将来怕是有的亏吃。 而那位三姐姐顾雨芊,却是性子反了个,人前一副小心翼翼,安守本分,甚至有些懦弱的模样,连她生母陈姨娘也是常年称病,闭门不出,可内里如何,想来能在连氏怀孕时爬了三老爷的床,又顺利生了顾雨芊的陈氏,也未必是个省油的灯。 想着这时代复杂的妻妾嫡庶,顾雨萼真想一头撞墙,再撞回现代去。正自出神,却听有人问道:"你又唉声叹气做什么?"却把顾雨萼吓了一跳。 4.石磊 却说顾雨萼吓了一跳,回头顺着声音来处寻去,只见花丛里钻出个着红衣的人来。见是他,顾雨萼气得笑骂道:"你又出什么幺蛾子,做什么躲到花丛里?"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雨萼祖母石老太君侄孙,大长公主重孙,石磊。 这石磊,与顾雨萼同岁,序齿比顾雨萼大上数月,乃是石家的混世魔王。因是石夫人的晚子,况前面几个儿子也都争气,石夫人便也不想逼紧了他,想他做个享福的富贵闲人也就是了。 石老爷虽有心要管,奈何大长公主近九十的高龄,心里唯一惦记的就是这个重孙,竟是一天不见,饭都吃不下的。想自己父亲早逝,母亲又柔弱,乃是这个身为公主的祖母一手带大,石老爷是没心也没胆气着这位老祖宗的。因此上对于石磊,也只好逮着了骂上几回,不痛不痒地,石磊也就当做耳旁风。 这石磊因与顾雨萼同岁,石夫人与连氏又交好,俩孩子还没出生就开玩笑要定了娃娃亲,故此,这个小魔王同顾雨萼,倒是说得来玩得来。 听顾雨萼问他,石磊只是呵呵一笑,却反问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叹气。那个顾雨萝又欺负你不是?也就你这个没出息的,比她还大呢,你打不过她吗?"顾雨萼听的无语,敢情在他那,只分打得过打不过的。 正想教育这孩子几句,就见石磊从袖中拿出个东西塞到顾雨萼手上,说道:"这船我给你要回来了。东西被抢了都不知道抢回来,没出息。" 原来却是那个西洋船的笔筒,被顾雨萝"借"走的那个。顾雨萼却恍然大悟,怪不得顾雨萝今天抽风似的跟她过不去,原来是受了这小爷的气,只好朝自己这个没出息的撒气了。 那厢里石磊犹自忿忿,嘴里嘟囔着:"我拿了大将军才和陈志俊换的,想着你喜欢这稀巧玩意儿。她也好意思的拿来摆着。" 顾雨萼只好劝道:"我随母亲上香去了,丫头们哪拦得住她?闹急了,又一场好气,你也知道我父亲的。她只说借去摆几天,我过些日子寻个由头拿回来也就是了。都不是什么大事,看你急得这样。可是我正想问呢,你今天不去学里吗,这么早来做什么?" 见顾雨萼问,石磊也就丢过那茬儿不提,忙回道:"是我母亲,因要与曾祖母做寿,想要和你母亲拿些东西。我说怕那些婆子回不好,就禀了母亲,跟着来了。" 顾雨萼听了扑哧一笑,这石磊,在石家真是被宠的无法无天。办老了事儿的婆子回不好话,他这个半大孩子倒会了?不过是个借口不去学堂罢了,石夫人哪有不知道的,却也由着他。因此嘴里笑道:"不想你倒是出息了。倒是给我说说,都要寻些什么。说不得,你都可以传话了,我管管库房也是能的。" 石磊被她笑得讪讪的,只说道:"寻什么,谁去管它。你今天还去学里?那些夫子的话有什么好听。我听说迟日楼里新来了好厨子,能做的一手西域菜。不若我们回了三婶婶,带了人出去逛逛可好?去晚了,可是客满了。"顾雨萼哪像他小孩子胡闹,边朝前走边吩咐小丫头:"在这里等你绿如姐姐,让她把帕子送到松涛阁去。" 石磊见顾雨萼不理,却也不当回事儿,边随顾雨萼朝前走,边说:"我知道你胆小。要不我先送你去学里,再去族学里找四表哥,等你下了学,一起去也就是了。"顾雨萼头也不回,只说道:"等你劝动了大哥一起,我便也去。" 石磊挠挠头:"你这是存了心的为难我。我去和大表哥说,那不是找骂?大表哥教育起人来,比我父亲还凶。"顾雨萼知道他不敢去找自己那个端肃的大哥,因劝他道:"你也真是。虽说生在我们这等人家,不是非要走了举业这条路,可你总也得有个盘算。大事上有你哥哥们,小事上你也该上点儿心。现正筹备着老祖宗的寿宴,吃喝玩乐你最在行,帮帮表伯母,那也是你的孝心。" 这话要别人说出来,石磊大约转身就跑了。可顾雨萼每次劝他,却总是劝到实处;再加上俩人一小玩大的,顾雨萼虽比他小,行事一直小大人似的,石磊打心底是听她的话的。因此听顾雨萼这么说,石磊也少不得思忖了一回。 半晌,石磊挠挠脑门,道:"你说的竟也有理。老祖宗过生日,我确要尽尽孝心,也好让人知道,老祖宗不白疼我的。那你先去学里,我回去好好想想。等想出了主意,再来和你参详。" 顾雨萼念了声佛,笑道:"这不是明白过来了。这些年老祖宗为着偏疼你,不知和你家二房打了多少官司。你也该给老祖宗长脸才是。" 石磊端了面容,道:"谢五妹妹提点。改天再来道谢。"说着,转身自去了。 见石磊走远了,顾雨萼便往松涛阁走去。心里想着这石磊,真是典型的生于富贵乡,长于繁华地。就不知这么个吃凉不管酸的性子,于他好是不好。罢了,自家的事还不知如何,替别人操这份闲心做什么。自己也一年大二年小的了,这时代流行早婚,再过个三五年,现今的悠闲日子也就没了。 想到这,对石磊所说的打马出门,到酒肆茶馆肆意一番,也就无限向往起来。可虽说这个年代,对于男尊女卑没有想的那么看重,未出阁的小姐,却也没有在大街上露面的。出门也无非是跟着长辈到别家作客,再就是到庙里上香,真是无聊的紧。由来的,顾雨萼便有些恹恹的。 转眼便已到了松涛阁。这松涛阁,高有三层,原是家里的藏,后来祖父将家中藏书搬到了木香斋,这里便给孙女们做了学堂。现如今的松涛阁,一层是上课的地方,二层是家中几个女孩休息喝茶吃点心的所在,三层还收集着好些字画藏书,乃是老侯爷精挑细选的,便是孙女们读了,也不怕移了性情。 顾雨萼今日来的有些晚,因此一进松涛阁,便见姐妹们都等在一层学堂里了。见顾雨萼进来,就听顾雨萝先道:"真是贵人脚步迟,竟要姐妹们都等你不成?" 5.风波 要搁往日,顾雨萼自是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就当小孩子胡闹也就过去了。.info[] 可今天顾雨萼正自烦闷,觉得自己前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虽然没有见义勇为,好歹也扶过老奶奶过马路,怎么就中了大奖,穿到了这里,跟牢笼似的。因心中有气,说话也就不再客气,冷冷地对顾雨萝道:"六妹妹此话倒是提醒了我,便是姐妹,也有个长幼尊卑呢。" 回身对大丫头紫苏道:"待下了学,回了田嬷嬷,就说我说的,六小姐的奶娘很是不尽职,太太事忙,既是把六小姐交给了她,就是让她带着学些人情大理。现如今把六小姐教成这样,怎么处置,让田嬷嬷自己酌情办了吧。" 顾雨萝见她拿出了嫡女的范儿,一张口就是发落了自己的奶娘,气得满面通红,手指着顾雨萼,想要反驳,偏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论起来,顾雨萼是嫡且长,于情于理,顾雨萼吩咐,她也只有听着的份儿。然她自来受三老爷疼爱,见顾雨萼对她也时有退让,竟就以为自己嫡母与嫡姐俱是怕了顾三老爷,这才不敢惹她顾雨萝。 顾雨萝的奶娘今日也在场,正在二楼喝茶,听见顾雨萝又顶撞嫡姐,开始倒也不以为意,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待听到要发落了她,这才着急马慌地从楼上奔了下来,跪倒在顾雨萼面前,哭求道:"五小姐开恩,奴婢知错了。以后定好好服侍六小姐。求五小姐给条活路儿。" 顾雨萼气急反笑,闲闲地道:"原来做主子的,打发个奴才,竟要定个逼死人命的罪了。" 那廖奶娘见平日里菩萨一样好说话的五小姐,今日竟是不依不饶起来,再不敢夹七夹八,想着这是她们姐妹闹气,她这个小鬼儿跟着糟了秧,便转身去求顾雨萝:"六小姐,您给奴婢说句话吧。.info[]" 顾雨萝见她奶娘求顾雨萼,本就生气,现在看她求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道:"我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女,还给你说话?惹怒了人家,怕是连我都打发了。" 廖婆子见顾雨萝这样,自知这顿责罚怕是免不掉了,把心一横,又向顾雨萼哭道:"奴婢虽不好,也奶大了六小姐。上次六小姐病愈,连老爷都赏了奴婢,说奴婢尽心。还请五小姐饶了奴婢这遭。" 顾雨萼心中冷笑,这是提醒自己,顾雨萝有顾三老爷护着呢。正要说话,四姐顾雨芳却开口道:"我却不知道这个理,奴婢伺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得拿了免死金牌了?" 廖婆子暗道糟了,怎么连四小姐都掺和了进来。心里暗叹这六小姐也是个无能的,这时候就该示弱,回头再去找老爷评理不迟。嘴里提点道:"还请两位主子体恤我家小姐,她年纪小,您二位慢慢教。六小姐身子弱,一时急病了,就是老爷也要心疼的。" 这婆子倒刁滑,提醒顾雨萝装病呢。不等顾雨萼问她,紫苏便开口道:"廖嬷嬷这话我却不懂。四小姐和五小姐处置的是你,也是护着六小姐的意思。怎么你和六小姐的情分,重过了骨肉亲情,六小姐竟是要为你大病一场,惹老爷太太心疼不成?" 顾雨萼闻言,不由对这个丫头刮目相看。.info[]一直以为绿如是个嘴利的,没想到紫苏这丫头不声不响,说出话来却是诛心。原来大家族的规矩,奶大了少爷小姐的奶娘,是比寻常仆妇尊贵些,也是一番重孝道的意思。但做奶娘的,最忌讳的也是挑唆着少爷小姐们待她们亲厚,疏远了亲生父母。想来也是,能被自己母亲挑中放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自是有她过人之处。 廖婆子说不出话,脸色灰败。早有回事去的小丫头带着管内院规矩的戴婆婆回来,回顾雨萼道:"田嬷嬷说了,这种不尽职的刁奴,只交给戴婆婆便是了。求小姐别气着了自己。"这厢里戴婆婆早使几个粗壮婆子,带了顾雨萝的奶娘出去。 顾雨萝气得眼睛通红,推了桌子上的笔墨,道:"你们都欺负我是个姨娘生的。"转身跑了出去。 顾雨萼也不去管她,只吩咐顾雨萝的丫头叫翡翠的:"跟着你们小姐。要有个什么事儿,想想你们可担待得起。"顾雨萝的丫头早被吓着了,闻言急得去追自己主子。 这厢里,顾雨芳拍手笑道:"我就说你是个老实的,任着什么阿猫阿狗的都爬到你头上。早这样,省了多少事?"顾雨萼却不由苦笑,什么省事,少不得有一场气闹。刚不过是自己气不顺,又见顾雨萝实在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这才出手教训了一下,也让她日后懂得收敛些。 说起来,顾雨萼不想和顾雨萝闹,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个孩子置气,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不想给连氏添麻烦。毕竟自己占了人家女儿的名头,内里却是个冒牌货,实在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自己那个父亲顾微又是个拎不清的,虽然连氏不惧他什么,夫妻两个闹开,总是不好看。 今日该是薛大姑教授瘦金体。这薛大姑也是聪明人,虽早到了松涛阁外,见她们姐妹闹气,自己却没必要搅了进去,因此留个小丫头看着形势,自己则指了一事避开了。因听丫头回说,事已告一段落,这才起身往松涛阁而去。高门大户的久了,这种事情也司空见惯。那五小姐倒是个好的,可平素也未免太谦了些。要知道这嫡女,太过谦逊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早当她是懦弱,今日看来,却是有心藏拙?薛大姑倒有些看不懂了。因说起来,这五小姐也是得天独厚,身为唯一嫡女,上头两个兄长,母亲连氏,家世手腕都有,又和老夫人亲厚,实在想不出,这样的姑娘有什么藏拙的必要。 因思虑着,进了松涛阁,布下了功课,薛大姑就不由打量起顾雨萼来。却见这位五小姐,生的端是绿鬓红颜,肤白似雪,一双杏仁圆眼,清澈有如汪潭,颜色是一等一的好,说是绝色也不为过。顾家的姑娘倒是个个生的好。前头已出嫁的大小姐顾雨若,当年便是京里的明珠,不然也不会被皇家聘去做了诚王妃。便是二小姐顾雨芙,虽不及亲姐生的明采飞扬,却也是温柔敦厚,不失大家闺秀之风。只不知家里这些姐妹们,将来姻缘如何。听见说二小姐已在议亲,说的就是杨氏的娘家侄子,想来杨氏也知道自己女儿性子温和,嫁到自己娘家,总不至于被人欺了去。 薛大姑这厢想着杂事,那边姐妹几个已将临摹好的字帖拿了上来。薛大姑一张张细细看去,论功力,三小姐顾雨芊当属第一;若论灵气,倒是四小姐顾雨芳更盛一筹。二小姐与五小姐偏于中庸,只这中庸是生来如此,还是有意为之,倒也难说了。 女学里功课向来不紧。薛大姑给姐妹几个点评了一番,又让她们各自去寻一张郑大家的诗情山水画,回去好好琢磨,也就散了。 却说顾三夫人连氏,刚打发了石府的管事娘子回去,就听田嬷嬷讲了学里这场风波,不由得倒笑了。这个小女儿,原怕她性子弱,将来有的亏吃,现在看来,自己却是白担了心。想到女儿平日虽是懂事,却未免太过懂事,从六岁上一场大病以来,竟从未闯过祸,更未让自己操过一点儿心。今日出手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想必是气得狠了。想到这儿,连氏一阵心疼,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逼着她出手治治她们,还当她的女儿是谁都能欺负的呢。因吩咐田嬷嬷道:"那个廖婆子,直接撵出去也就是了。给六丫头再好好寻个奶娘过来。" 田嬷嬷自是领会,答应着,劝连氏道:"说起来,这些也都是小事。奴婢这些年看着,小姐对姑爷,心是凉了。这也好,早先如此,也就不必受了好些苦。如今少爷们也都大了,议亲的事也得紧着些,将来儿媳妇进了门,这管家的事也有个帮手。" 这娶儿媳,倒真是连氏的一块心病。老侯爷竟是有亲自插手长孙婚事的打算,难不成真是打得那个主意?连氏却是心疼儿子,不愿儿子加在老侯爷和大房中间为难。什么勋爵,那些人当成宝,在她看来也不值什么。自己儿子争气,到哪儿也能闯出个天地来,何苦名不正言不顺地去袭什么爵!正想着该如何劝公爹打消了那念头,就听外面通传:"秦姨娘求见。" 6.连氏 连氏冷笑对田嬷嬷道:"瞧见没,这便坐不住了。"又想到自己竟要和这蠢货交手,便有些心灰意冷起来,只朝田嬷嬷挥挥手。田嬷嬷便对外道:"请秦姨娘进来。"说着,便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正是顾雨萝的生母秦姨娘。 这秦姨娘,乃是顾三老爷当年从府外带进来的。据说是顾微到杭州公干,因到一处小官家中喝酒,酒多了,当日便宿在那人家中,不知怎的,就看上了个丫鬟,夜里便成了事。第二天才知道,哪是什么丫鬟,却是那家夫人的外甥女,寄居于府的。那夫人当即要上吊,说是外甥女被人玷辱,对不住死去的姐姐。顾三老爷正不知如何是好,芳名秦柔的秦姨娘却跪倒在地,说是自己倾慕顾三爷,这才情不自禁做下了丑事,自己甘愿一死,求姨母莫坏了顾三爷官声。顾微感动地只要泪下,当下答应带秦柔回京,必不会委屈了秦柔,许以贵妾之礼待之。 连氏正怀着顾雨萼,气得七窍生烟,生生差点小产。石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先是将那秦柔扔于府外不许进门,后这秦柔寻死觅活,更被验出已有身孕。石老夫人无法,又使人看着她签了身契,到底是以贱妾的名号,由后角门领进了府。只自此,连氏与顾微的夫妻情分也就断了。 连氏自己有儿有女,手里有田契,外头有房产,又得婆母倚重,待断了对顾微那点子念想,倒觉得日子过的无比轻松。这顾微,念着秦姨娘乃其红粉知己,又委屈着进了门,便待其着实亲厚,连带着顾雨萝也比别的儿女多受些宠。连氏是混不在意,一个庶女,不得宠的,还能学些个眼高手低,将来未必不能搏个出身;宠的忘了本分,不过是给自己招祸罢了。待得大了,配个庶子,高门大户里,这不知轻重的性子,有的罪受。 却说这秦姨娘,自负美貌有心机,便不肯似陈姨娘隐形人儿般龟缩不出。今日见女儿受了气,想着怎么样也得借机给太太填填堵,况且老爷也有日子不到自己房中,想是被一群小骚狐狸绊住了脚,正好趁这个机会,重得了老爷的怜惜。因此打扮的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就来了连氏房中。 一进门,却见连氏眼睛都不瞧她一下,只和田嬷嬷说着石府里大长公主做寿一事。她虽在自己房里想的欢实,见了连氏,却也是没来由的害怕。这太太,平日里虽不见搓磨她,可就是一个眼神,都吓得自己心惊胆战。 今日见连氏不理她,秦姨娘把心一横,当即跪在地下哭道:"太太平日里菩萨一样的人儿,今日得给我家六姐儿做主!万不能就这样被人欺负了去。"连氏这厢端起桌上的茶盏,却不忙喝,只问道:"秦姨娘这话听得我糊涂。谁是你家六姐儿,又被谁欺负了?" 秦姨娘涨的满面通红,却也知道自己这话孟浪了。论起来,她不过是国公府的奴才,顾雨萝虽是她亲生,却是正经的主子。但她毕竟是个脸皮厚的,见连氏喝茶不再理她,便又哭诉道:"求太太开恩。六小姐虽没福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却也一样是老爷的亲骨肉,太太万不能厚此薄彼!" 连氏听了这话,便冷了声音:"什么时候我们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倒要个奴婢求情了!六丫头不知礼,我只当是我疏忽了,这才亡羊补牢,要给她换个懂礼的奶娘。却原来根子在你这儿!来人,传我的话,秦姨娘今日起就在西侧院静静心。.info[]能说出厚此薄彼来,想秦姨娘也是个识文断字的,正好我这要抄金刚经,就劳烦秦姨娘了,也给你自己积积福。"说完,又吩咐田嬷嬷道:"紧着给六丫头寻个奶娘,并个教导嬷嬷。使人去告诉六丫头,她也老大不小了,总往姨娘住着的院子跑,传出去与她名声有碍。今日起,除了学里,其他时候就在院子里温温功课,没事学学女诫。"田嬷嬷应声,且带了几个婆子过来,引秦姨娘往西侧院去。 秦姨娘见给太太添堵不成,自己反被禁了足,连带顾雨萝都有了不是,直气得一魂升天。她也是个有决断的,见顾三老爷不在府中,自己闹下去得不着好儿,便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等日后再报回来,便也乖乖地往西侧院去了。 连氏见她没闹,冷笑道:"她倒乖觉。"田嬷嬷叹了口气,心想也无非是等着老爷撑腰罢了。想到自家小姐如此人品气度,却嫁了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主儿,心中不由得堵得慌。 连氏现在倒是混不在意,只吩咐大丫头沉香:"去看看五小姐下了学没有,带她过来用午饭。"沉香应声而去。 连氏便又和田嬷嬷商量起请赵夫人过府作客之事。因如今大房杨氏管着迎来送往等事,虽是三房的客,但既然老太太都出面发了话,还是由杨氏操持,才是正理。因此又打发了人去杨夫人处回话,看定在哪天请客,又什么时候下帖子。须臾,便有针线上的管事来回,说府里做夏衣的料子得了,问三太太何时得了空去过了目,也好裁剪起来。连氏便应了下晌过去,这全府上下,几百号人,夏衣也是件大事,耽误不得。接着又有各处管事过来回事,因都不是着紧的,连氏也就吩咐底下人去办了。 却说顾雨萼才从松涛阁回来,便见母亲房中的大丫头沉香等在玉梅苑了。顾雨萼忙给母亲问了好,又听沉香回了话,便换了衣服,只带着紫苏并一个小丫头,往栖霞院去了。 路上,顾雨萼便与沉香问起今日上午之事。听说秦姨娘到底找去了闹事,反被母亲禁了足,顾雨萼不喜反忧,想来那个糊涂爹听了此事,又得闹一场。想到这,顾雨萼也不禁为连氏不值。 要说连氏,当年也是京城里百家求的闺秀,容貌不说,气度又端华,更兼是襄阳王府独女,端的是炙手可热。这中间还有个缘故。 第一代襄阳王连衡,乃是先帝草莽时便追随着的,文武双全,练得奇兵,人称连家军。因连衡屡次救先帝与当今父子于危难,且誓死追随,先帝当年便许下诺言,只要连家有后,连家军就永远姓连。 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怎的,这连家却是子嗣不丰。连衡一生只得一子,便是顾雨萼的外祖父连震。到得连震,竟是年将不惑,只得一女。也有人劝连震广纳姬妾,以备子嗣,连震却不以为意,只说命中无子,无可奈何,更兼夫妻情重,不忍伤了老妻的心。 当今圣上听了心中感慨,便招老臣们商议,欲给连家姑娘招婿,以承继连家军。连震长跪不起,求皇上收回成命,道是爱女心切,不忍拖累女儿一生。圣上无法,只好答应,自此,连震之后,连家军便由兵部统属。 因着此事,皇上也有些觉得亏欠了连家,便商量连震,欲聘连氏为二皇子妃。连震忙推辞了,说小女顽劣,当不得皇家媳,且老妻早已答应女儿,许她自己择婿。皇上大笑着说声荒唐,真是慈母败儿。自此也彻底放下心来,一时对连家宠信更胜从前,并许诺,连氏出嫁,皇上亲自添妆,且给了连氏禁宫乘轿特权,并玉牌一副,将来婚后过的不好,是可以进宫告御状的。 想到连氏最终不知为何,却选了文武不能的顾微,怕也是造化弄人了。 却说顾雨萼进了连氏正屋,就见连氏正于桌前看花名册子,想是府里的事。见女儿进来,连氏的笑便从眼底出来,吩咐着丫头们先去端雪梨燕窝汤,去去春燥。又问女儿道:"今日功课可累?"顾雨萼忙答道:"不着紧的,只临摹了瘦金体。薛大姑说我虽灵性不足,胜在平稳。"连氏不由失笑,这薛大姑,是变相说这傻丫头平庸呢,亏她脸皮厚,还敢拿出来显摆。 连氏只得这一个女儿,自是疼到了骨子里,更兼四年前那一场大病,这失而复得的宝贝闺女,哪舍得逼紧了她。再者,她的女儿,也无需什么才女的名头来充门面。日子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明白,什么琴棋书画,都是镜花水月,要想日子过的好,还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因此,顾雨萼虽也每日去薛大姑处学习,却也真是毫无压力,只当是陶冶情操去了。 连氏吩咐着丫头们摆饭,又对顾雨萼说:"今日有南边来的莼菜,我吩咐她们做了莼菜汤,一会儿多喝两碗。只一样,不许不吃肉。有特意给你备的鹌鹑。"顾雨萼忙答应了,心里暖暖的,因又问道:"哥哥们不来吗?"连氏道:"爷们自有交际应酬,拘在内院有什么出息。"顾雨萼暗想,自己母亲还真是推崇女儿细养,男儿放养。 母女俩正端起饭碗,外面却传来吵嚷声。 7.终身 连氏冷了脸,将碗放下。(..info无弹窗广告)顾雨萼忙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娘还是好好吃饭,外面的事儿,自有人处置。"连氏也不忍女儿吃不好,并想想女儿的话也有理,什么阿猫阿狗的,也值得气一回。因又想着,这闺女平日里看着傻乎乎,气度倒是够了,又欣慰起来。 母女俩继续吃饭,听外面声音逐渐小了,想是压了下去。一时饭毕,用了漱口茶,顾雨萼便陪着母亲闲话儿消食。 顾雨萼因两世为人,便不像其他十岁孩子那般跳脱,今日见连氏心情低落,便故意寻些话来,给连氏排解。连氏渐渐的也就有了笑意,女儿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懂。难为她小小年纪,竟懂事至此,怪都说女儿贴心。 就听顾雨萼还在东拉西扯:"娘不知道,我前些日子翻翻古籍,上面有一食谱,说是将螃蟹绑了,只在头上开个小洞,细细地挖出蟹肉,和了蛋清,香菇,鱼翅,搅碎拌匀,再用麦管将馅吹进蟹壳,放到屉上蒸熟,端的是美味。可您说说,那要是吹进了口水,可怎么是好呢?"连氏笑骂道:"你这读的都是什么书!" 顾雨萼见母亲笑了,更是撒娇道:"经天纬地的治世之书,自有男儿去读;我就看些杂记,长长见识,闲了给娘解解闷儿罢了。我还听说,天上的星星眨眨眼,等咱们看见的时候,几千年都过去了。怪不得古人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想来,那些烦恼,在星星看来,什么都不是的。"连氏怎会不懂,女儿是变相开解她呢。因点了下顾雨萼脑门,笑道:"小鬼头。" 见时辰不早,忙叫了紫苏过来,服侍顾雨萼回去歇晌。顾雨萼拉着连氏的胳膊撒娇:"晚饭也想在娘这里吃,不想跑来跑去的麻烦。我就歇在里间,不吵娘亲。"连氏哪经得住她这样,早让沉水去里间给顾雨萼熏被铺床,由紫苏服侍着顾雨萼歇着去了。顾雨萼因起的早,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 外间里,连氏叫了大丫头云书进来,问起早前外头吵嚷之事。云书不敢隐瞒,当下便说了缘由。原来是秦姨娘身边的丫头,叫碧柳的,说是秦姨娘病了,要求了太太,请太医过府。云雁便说太太与五小姐正在用饭,让王善家的去请了大夫来。碧柳却说,秦姨娘病的不好,要拿老爷的帖子去请了孙太医。云雁气不过,便和碧柳吵嚷了几句。 连氏当下冷笑连连,这蠢货,倒也用得心思。这是要吵嚷得阖府皆知,她被自己磋磨病了,顺势,要顾三老爷到她房里呢。搁往日,连氏大约也就由着她去了,横竖一个贱妾,守着个庶女,还能翻上天去。可今日既然自家女儿都发了威,连氏却不想这么算了,也是杀鸡儆猴,让有心人不敢小觑了顾雨萼的意思。 思忖一会儿,连氏便着云书去寻了自己陪房连锐家的。云书忙应着去了。一盏茶的功夫,连锐家的便进了内堂,给连氏请了安。连氏一个眼色,云书便带着小丫头们退了下去。连氏道:"没了外人,且坐吧。"连锐家的知道连氏的性子,告了罪,便在小札子上斜坐了。 连氏又出了会儿神,叹了口气,道:"秦姨娘又病了。"连锐家的不知连氏何意,便也不贸然回话。就听连氏道:"你当家的当年是随老王爷西征过的,听说识得好药草。这秦姨娘既时常肯病,就索性好好休养一阵也好。"连锐家的是个聪明的,且是襄阳王府选出来的陪房,对连氏自是忠心不二。听得这话,便道:"等我回去问问当家的。让秦姨娘养好身子,也是太太的慈悲。"见连氏没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这厢里,田嬷嬷及沉香沉水也用过了饭,便来了上房伺候,顺便换云书云雁去用午饭。田嬷嬷进了屋,便见连氏坐在桌前想着心事,一时也不敢打扰。连氏回过神来,见是田嬷嬷,不由道:"你说这女人,竟是如此的身不由己。"田嬷嬷知她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敢深劝,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没结了好姻缘。 连氏却还在感慨:"嬷嬷也是看我长大,自是记得我当年的模样。何时起,我做事竟得如此瞻前顾后,收拾个蠢货,却都得用用手腕。"田嬷嬷红了眼圈,为了什么,还不是遇人不淑。一个秦姨娘,捻死她如同捏死个蚂蚁,还不是怕那个顾微犯浑,伤了小少爷小小姐的体面! 连氏见田嬷嬷悲切,却不由笑了:"罢了,我这是怎么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今儿雨萼都劝了我半日。难为她小小年纪,竟编排得出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逗我开心。"因想到女儿,便又道:"雨萼今年也有十岁,亲事也该思虑思虑了。" 田嬷嬷也不由笑了:"上面还两位少爷呢,倒不见太太着急。"连氏道:"你懂什么。娶儿媳,只看看家风门风,姑娘稳重知礼,也就罢了。这女婿,还得从小看起。这一年两年的,哪看得出品性。" 田嬷嬷听连氏这意思,竟是要考察个几年,才好选了女婿。因想起个人来,便道:"说起来,石家小少爷,倒是年貌相当,家世也匹配。况是亲上作亲,和五小姐也自小相识。这石少爷虽贪玩了些,难得却是片赤子之心。" 连氏听了,倒是摇摇头:"那石磊,未免太过顽劣了些。这赤子之心,最是靠不住。年少时不过是天真无邪,待得大了,怕就是蠢笨不堪。"田嬷嬷却也想到,当初自家小姐择婿,千挑万选,选了顾微,还不是觉得他心思单纯,将来日子简单些!就听连氏又道:"这男人,倒不怕有出息。越有出息的人,越在乎世情名声,为了清名,也不肯乱了规矩去。有礼法镇着,夫妻俩只要不出大事,总也能举案齐眉,顺顺遂遂地过了这一生。" 里间里,顾雨萼也不过打了个盹,早在田嬷嬷进来时便醒了。怕连氏与田嬷嬷有事相商,便赖在床上假寐。听见连氏说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自是不似别的小姑娘般娇羞。听得连氏一番话,顾雨萼却是深有同感,只觉连氏这乃是切身之痛的至理名言。越是进取的男人,越是爱惜羽毛,自是不肯为了个女人,坏了自己的名声。说白了,在这个世道里,男人越无情,正妻越好做。 因听田嬷嬷提到石磊,顾雨萼也不觉得这石磊乃是良配。一个被家里宠坏了的贵公子,将来做他妻子,必是千难万难。事事顺着他,婆婆会觉得你没尽到贤妻的责任;真要规劝,怕就是夫妻失和,还是你拢不住丈夫的心。 罢了,有个千般为自己打算的母亲,亲事就由得长辈做主也就是了。横竖自己还小,几年的辰光,连氏能养成个标准女婿出来也说不定。 8.承嗣 连氏因怕女儿夜里走了寐,午间不许她多睡,不足半个时辰,便使紫苏叫醒五小姐。顾雨萼也就顺势起来,梳洗后,便来到外间见母亲。连氏吩咐道:"让人跟着去园子里转转,醒醒神,晚饭也多吃些。"顾雨萼应了,带着紫苏并几个小丫头,往园子里去了。 连氏这里便问田嬷嬷:"那个李奶子,最近可还尽心?"田嬷嬷道:"自那年五小姐给她求了情,她倒也知恩,这些年伺候五小姐也尽心尽力。只性子却有些难说,不知是怕了还是怎的,做事未免瞻前顾后。今晨这么大的事,却也不见她言语声。若不是太太选的紫苏绿如得力,五小姐的院子,怕是难管。" 连氏思忖了一阵,道:"罢了,萼儿是个念情的,暂时留着她吧。待得了空,我求了宫里万姑姑,荐个教养嬷嬷来。"田嬷嬷自是知道,这些宫里来的教养嬷嬷,个个本事大得很。也好,让五小姐多学些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将来也少吃些亏。 因见时辰不早,连氏便带了人往针线房去了。 却说顾雨萼,出了栖霞阁西侧门,便到了定国公府内花园。这定国公府,说是前朝一位闲散王爷府邸,被先帝赏赐了从龙旧臣老定国公。因地处内城,寸土寸金,所以虽是国公府,却也占地不大。这内花园,约两亩有余,三亩不足。地方小,胜在景色精致,可见前朝那位王爷虽不得志,却是个雅趣的妙人。园内遍植奇花异草不说,更兼奇石引路,或圆润,或嶙峋,竟是千姿百态,没有哪两块是相似的。景色虽美,然则顾雨萼日来夜访的,看之也就平平了。于顾雨萼来说,逛园子,也无非就是锻炼身体罢了。 却说顾雨萼正信步行至不起轩外的小竹桥,待要上桥,便听见轩内有人聊天。一个人道:"你怎么就知道了?"另一个道:"我姨妈家的二表兄,和外院管车马的生喜交好,这话便是生喜醉了时不小心说了出来的。"另一个似是还不全信,便问道:"便是那生喜到过了乌石巷,怎的连那位有了孕的事都知晓了?"就听前面一个冷笑道:"你怎么糊涂了?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大老爷既信任生喜,自是着他去请了大夫。是喜是病,看大夫脸色,打赏银子多少,不就明镜儿似的?"后一个似是信了,不再言语。 顾雨萼不知这两个是谁,隐隐听着,竟是好大一个八卦。却见紫苏拉了拉她袖子,顾雨萼会意,便不再往前,转身无声息的朝回走了。待行得远了,紫苏才悄悄对顾雨萼道:"奴婢远远听着,前一个说话的,似是大太太房中的二等丫头杜鹃,后一个应是木姨娘房中的轻烟。" 顾雨萼有些无语。话虽听的不全,顾雨萼也隐约猜到,大伯父顾征,想是养了外室,且已有了身孕。暂不说是真是假,这大房的水,竟是更浑了些。按理杜鹃是大伯母的丫头,知晓了这个消息,也该先报给大伯母才是,却又与木姨娘的丫头暗地里撕扯不清。究竟这杜鹃是谁的人,真是难说。 想到大伯母杨氏,顾雨萼便有些同情。这杨氏,搁到现代,不说高管,ceo也当得。只可惜错投了女儿身。这时代,生为了女人,谁管你才比管仲,年近四十而无子,生生便把一切都抹杀了。倒有那无知蠢物,只是福强运好,儿子生他七个八个,稳稳当当地做着婆婆太婆婆,指使得儿媳妇孙媳妇团团转。现又传出大伯父养了外室的事儿,若是真的,能让那个精明的大老爷顾征,不顾礼法地养在府外的女人,想也不是泛泛之辈。再有了身孕,不知大伯母要如何应对。 顾雨萼也没了逛园子的兴致,便沿原路回栖霞阁去。进了母亲房里,连氏却是还未回转。顾雨萼便到桌前,提笔练起了字。薛大姑明褒实贬的话,多多少少也伤了她自尊心。正聚精会神地写着,就听一个声音道:"字,不是这个练法。" 顾雨萼抬头,却是大哥顾宇璋。顾雨萼对这个大哥,敬重是真的,却不如与四少爷顾宇明亲近。况大哥因祖父管得严,甚少有空闲在内院厮混,故此,顾雨萼对大哥,多少还有些陌生的。顾雨萼忙放下笔,欲与顾宇璋行礼。 顾宇璋不由有点苦笑,这丫头,竟是和他如此生疏,浑忘了小时候是谁日日背着她出去玩耍了。因走到桌前,重磨了磨,把刚顾雨萼的字又写了一遍,对她道:"你年岁尚小,便该多练习拿笔的稳重。起承转合,力道不宜过大。"顾雨萼忙答应了。顾宇璋见她这副乖巧模样,伸手摸了摸顾雨萼头顶,笑道:"小皮猴竟也长大了。" 想是骨肉相连,虽平日里顾雨萼不怎么亲近这位大哥,此时也生出一丝孺慕之情。想来也是,顾雨萼在连氏所出三个中,年龄最小,又是女孩,两位兄长对她,自是真心疼爱的。 这顾宇璋,在定国公府地位实有些复杂。生在三房,算起来乃是嫡长孙,而作为长房的大老爷,至今却只得一庶子,听说也不甚出挑。祖父定国公想来对这个才智过人的长孙寄予厚望,听府里隐隐传着,似乎祖父有让长孙袭爵的打算。无形中,三房与大房的关系便有些微妙起来。 许是顾雨萼年纪太小,并无人和她谈及此事。但冷眼看来,顾雨萼却觉得,自己母亲和大哥,对那个爵位,却未必当回事,不然大哥也不会背着祖父参加了大比,竟获了个解元的名头。 便是身为现代人的顾雨萼,也知晓一个国公爷的爵位意味着什么,因此便更敬佩这个有才有志的大哥。实心来讲,顾雨萼也不想自己大哥去袭了这个爵位。名不正则言不顺,大哥虽是长孙,但要袭爵,也无非两条路,一是皇帝亲旨,二是过继大房。第二条路,想来在连氏那儿是走不通的,自己长子给了别人,连氏抵死都不会同意。顾雨萼便猜测,祖父是想利用皇上对连家的愧疚之心,请了明旨,着顾宇璋承嗣。只这样一来,三房与长房,怕有水火不容之势。 想到刚在园子里听的那事儿,怕是袭爵一事,更是复杂了。 9.顾微 顾宇璋敲了敲她脑门,笑问:"想什么呢?" 顾雨萼本有心问问他对这袭爵之事,究竟是作何打算,想想还是忍住了――这不是个十岁孩子该关心的事儿。顾雨萼这个人,往好听了说,叫淡泊名利,其实就是消极怠工。让她像那些穿越女主那样写几首名作,去博个才女名声,她没心没胆,更是没那个精力。从到这儿那天起,顾雨萼就给自己定了位,要做个中庸得不能再中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古代闺秀。 见大哥问话,顾雨萼便道:"二哥可又是出去淘气了?怎不见和你一起回来?"顾雨璋道:"说是和石磊有事相商,出了府了。"顾雨萼听了便有些担心,这两个人碰到一处,别闯出什么祸才好。顾宇璋似是看透她想法,因说道:"你放心,我吩咐连鑫跟了去。"这连鑫,也是母亲连氏的陪房,当年做过外祖父襄阳王的贴身护卫,有他跟着,顾雨萼便放下心来。 两人正聊着,连氏回来了,兄妹俩忙起身,连氏便问顾宇璋:"明儿可是跟石磊出去胡闹了?"顾宇璋笑道:"说是有正事要办。娘且放心,这京城里,只有他俩欺负人的,哪会有人惹他们。"连氏听了,想到两人素日行径,却也摇头失笑。 丫头们端上茶来,母子三人便坐下闲话。因顾宇璋话少,顾雨萼便搜罗了好些话头,兴致勃勃地一件件问他。顾宇璋虽答得简单,却不见丝毫不耐。连氏在旁见长子幺女相谈甚欢,心里便也十分高兴。就听沉香的声音道:"给老爷问安。"却是顾微回来了。 这边顾宇璋兄妹俩早站了起来,迎到门口。顾微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脸寒霜。连氏却面不改色,只放下茶碗,道:"老爷回来了。" 顾微却是才进二门,便被秦姨娘房里的碧柳拦住,泣不成声地说秦姨娘不好了。顾微急得一身冷汗,一叠声地叫身边小厮侍墨拿了自己帖子去请太医,自己则起身往院子里去。这碧柳却拦住侍墨,说太太房里的管事嬷嬷吩咐了,去街上请个大夫来就好,无需劳师动众;又遮遮掩掩地说了今日太太给秦姨娘及六小姐受的委屈。临了,还跪下求道:"还请老爷开恩。姨娘她说不必请太医,一个姨娘,活了死了不值什么,只求老爷与太太好好说,别责罚了六小姐。六小姐她年幼不懂事,实不是有心冲撞了五小姐。" 顾微听得头冒青烟,只吩咐侍墨去请了太医,自己则疾步到了秦姨娘房里。一进门,便见秦姨娘蜡黄着脸儿,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见他进来,扎挣着就要下床行礼。顾微一阵心疼,忙紧走几步来到床前,按住她不许起来。 因问起白日的事,秦姨娘只道:"都是妾身不好,惹了太太生气,妾身甘愿受罚。只六小姐还小,都是妾身拖累了她。"一番话说得顾微又愧疚又怜惜,刚压下去的怒火却又冒了上来,因安慰她道:"我已着人去请了孙太医。你放心,雨萝是我女儿,我不说话,谁敢责罚她去。你且安心养着,我去去便来。"秦姨娘知道他这是要去上房寻连氏,忙让他自去不提。 却说顾微原本一腔怒火,进了上房便要发作,却见儿女都在,到底不好意思为了个姨娘发作连氏。喝了半晌茶,终是忍不住道:"六姐儿便是有做的不好的,你慢慢教导才是,怎的就责罚起来,连她倚重的奶娘都容不下?现秦姨娘病的不轻,却连个太医都不请,传了出去,丢的谁的脸?" 连氏素来知他性子,丝毫不见异色,顾宇璋却冷了脸,待要开口,却见连氏看了他一眼,只得忍下。连氏只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男主外女主内,这内院杂事,老爷不该管也管不得,还当以报效朝廷为重。现老爷才过而立,便做了从四品,想是深得皇上倚重,更当殚精竭虑报效隆恩才是,实不该为内宅小事分了心走了神。便是我管不好,还有老太太呢,老爷自管放心。如今大长公主九十大寿在即,听闻皇上都下旨大办。老爷现担着礼部差事,于公那是皇家辈分最高的嫡公主,于私又是亲外祖母,老爷该当比世人都用心才是。" 一番话下来,顾微面色一时红一时青,待要反驳,竟找不出词来。况别人不知,他却清楚自己这从四品怎生来的。想当初圣上听闻连氏与顾微定了婚约,问明顾微乃是白身,到底嫌婚礼不好看,当下赐了顾微六品编校郎。年前皇上过寿,连氏进宫行礼,皇上因问起顾微,听闻顾微还在从五品上混着,虽未说什么,不久后顾微考评就评了超等,恰礼部有个从四品的缺,便调了过去。今日听连氏说到报效皇恩,心中底气倒是不足,黑沉着脸儿,咬牙去了。 连氏面不改色,吩咐人道:"去大厨房里告诉声儿,老爷的饭不必摆到上房,摆到何处,让他们回了老爷再说。大少爷,四少爷和五小姐今日跟着我吃。"底下人应声去了。 被顾微这么一闹,屋里便冷了下来。顾雨萼心中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有场气生,便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跟顾雨萝闹起来。知女莫若母,连氏看她脸色,便知她心中自责,想着女儿这性子虽是随和,太过了也不好,便说道:"为人处事,宽厚仁和是好的,只不能乱了尊卑。为上位者,若一心只求和气,那便坏了规矩礼法,往小了说,家宅不宁,往大了说,纲常不振。"顾雨萼忙应了是。 连氏叹了口气,道:"却也不怪你,我只求清静,纵得她们无法无天,想来你也跟着受了委屈。"顾雨萼忙道:"娘说的什么话。有娘护着,我能有什么委屈受?六妹妹虽和我不对盘,平日也只好嘴上冷言冷语。我若和她对嘴,倒失了身份。况她性子尖利,日后吃亏的也是她,我作什么费心费力,让她学了乖去?" 原来和人吵架,倒是授业解惑的,便是顾宇璋听了这话,脸上都撑不住有了笑意。正要笑她几句,就听丫头来传:"不好了,四少爷和人打了架了。" 10.少年 连氏急得差点摔了茶碗,忙站起来要朝外走,嘴里急问道:"人可回来了?有没有伤着?"顾宇璋虽也着急,还是上前扶住连氏,劝道:"娘且莫慌,四弟的身手,便是寻常护院也及不上他,况有连鑫跟着,必是吃不了亏。"回话的丫头也忙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话回得急了。四少爷人已经回来了,只脸上破了几处,并无大碍。因同来的还有位公子,说是沈相家的,赵管家便引着去了国公爷书房。" 连氏听说并未伤筋动骨,就放宽了些心。因又听闻人已去了外书房,想来国公爷自会处置此事,自己去了反倒不好,便停了脚步,只吩咐二等丫头采桑去外院,得空寻了连鑫,问清始末。顾宇璋忙道:"虽是二等丫头,去外院到底不好,不若我去一趟,也省了许多麻烦。"连氏心想真是关心则乱,小丫头哪有顾宇璋问得详实,且有顾宇璋在,也能在国公爷面前给顾宇明求个情。又想到次子这个惹祸的脾气,一时又巴不得罚得重些才好。 顾宇璋起身去了外院,连氏与顾雨萼便在房中等消息。顾雨萼见母亲一脸焦急,有心与她排解,便岔开话道:"这沈相家的公子,娘可知是谁?"连氏闻言,却也思索了一阵,道:"难不成郑夫人进了京?怎的没听见说起。"顾雨萼便问道:"郑夫人是谁?" 连氏道:"你年纪小,不记得了,小时候,娘还常带了你,到沈府作客呢。后郑夫人随了沈大人出京赴任,我和他家二房的廖氏不大合得来,这才来往的少了。这郑夫人,便是当年帝师郑玄清的孙女,后嫁了沈相长子沈雁回。当年未出阁时,因你外祖父与郑老大人交好,我与郑夫人来往也甚密。只这位公子,不知是沈大人长子还是次子。" 顾雨萼并不甚关心这位沈公子是谁,只是恐母亲忧虑太过,故意引她往别处想罢了。见母亲果然思忖起郑夫人之事,便更找了许多陈年旧事来问母亲,连氏也就一件件讲给她听。 却说定国公府外书房内,定国公顾云直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宇明,沉着脸不说话。顾宇明却一脸满不在乎,仿佛闯了祸的不是他一般。要说定国公一生也经过风浪,又岂会真的为了孙子打架的事儿动怒。相反的,他虽倚重长孙,对这个血气方刚的四孙子,却也有几分赞赏,只是面上不显,是怕他得了意,轻狂起来。他之所以动怒,乃是因为今日这事,着实有些棘手。要知今日顾宇明与石磊打的不是别人,乃是二王爷独子昱郡王! 原来今晨石磊被顾雨萼一番劝说,便想着为母亲分些忧。左思右想的,想到母亲提及给曾祖母的寿礼中还少个石头炕屏,因此便去找了与自己最谈得来的顾宇明,俩人商定去西交胡同看看,能不能寻到个好的。.info[]要说大长公主地位尊贵,什么奇珍没见过,也不会真稀罕个炕屏。只是石磊却听老祖宗提起,自己年幼的时候,打碎了母亲一个唯一陪嫁的石头炕屏,心中一直记挂着那炕屏是怎生个模样。这石磊孝心一起,竟是有心全了老祖宗这个夙愿。 好巧不巧的,就恰被他们见了个,在石磊看来,虽不恰似大长公主提到的那个,也有了几分相像,想来老祖宗见了也必定欢喜。这兄弟俩正要买下,旁边一位却不干了,说这炕屏他早已看中,只差付钱了。要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双方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这下就该这个古玩店糟了秧,奇珍异宝也碎了无数。 双方正是难解,却又见一翩翩公子带着一干随从进来,进门便要掌柜的拿了他早先看重的一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珍珠。这大掌柜急得只咬牙,哪还有什么珍珠,怕是早成了珍珠粉!掌柜的也是有急智的,心想这几位一个也惹不起,先把自己择出来吧,便把事都推倒了石磊等头上。 原来这后进来的公子正是昱郡王刘昱。这刘昱因是家中独子,自来也跋扈惯了,见有人砸了他给母妃看好的珍珠,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只吩咐随从们上前便打。于是,昱郡王人多势众,顾宇明等虽身手上占了便宜,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到底有些吃亏。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另一位小公子,似是看不过眼,带了随从上前相帮石磊等人。于是乎,这古玩店成了角斗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亦乐乎,最后连看热闹的昱郡王也忍不住上了场,狠狠挨了顾宇明几脚。 却说双方跟来的随从,也不都是胡闹的,早有那机灵的,回府禀告去了。待到各府派了人来接自家公子,却见昱郡王双眼乌青,想是被人打了几拳,顾宇明精神不错,脸上却不知被谁抓破了几处,那石磊更不用说,头上竟是破了好大一块,血淋淋的甚是吓人。要说唯一齐整的,就是后来加入战团的那位公子了。 毕竟都是沾亲带故,各府管事不说相熟,也彼此识得,因此也知道这事自己作不得主,寒暄几句,各自领人回家,禀报家主。 却说顾府大管事赵庆忠要带了自家四少爷回府,那位帮拳的公子却道自己乃自沈相爷府上,愿陪顾宇明回去见定国公,也是做个见证。赵管事听是沈相府上,哪敢怠慢,忙请了沈公子上车,引着去见国公爷了。 定国公问明了始末,先替孙子谢过了沈公子。这沈氏公子年纪不大,行事却甚是斯文有礼。直道自己乃是沈家大房次子沈林泉,给定国公郑重执了晚辈礼,并一再保证,愿为顾世兄作证,此事实在事出有因,并不是顾宇明招摇惹事。 定国公所想自是不同。要说打了皇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只是这二王爷,为人阴狠,且心胸不宽,凡事都喜往暗了想。今日这事,明了说也不过就是小孩子家家淘气,可在二王爷那儿,怕是就有了其他心思。 原来这二王爷刘元生自小便与太子刘元康不对盘。太子乃是嫡长,按理二王爷也没什么资本跟这个长兄闹气,可这二王爷却占了个好处,乃是圣上登基之日所生,因此皇上也待之有所不同。今日这事,坏就坏在沈家公子搅了进来。沈家一直与太子交好,太子也曾被送至沈林泉曾外祖父处学了几年,因此在外人看来,那沈家,明里暗里都是太子的人。今日二王爷见了沈林泉相帮顾宇明,怕是会疑心这顾家也是投了太子,联合了石家,来打他二王爷的脸。 俗话说,宁欺君子不惹小人,这二王爷,虽应远之,却也得敬之。自家虽也位高,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无事还好,真有点风吹草动,二王爷在背后使点劲,顾家怕就有了大麻烦。 11.心机 却说顾宇璋到得外书房门口,便听见一个不甚熟悉的少年声音道:“国公爷还请息怒。(..info好看的小说)此事虽非沈某所起,但想来打了昱郡王的人中,也少不了晚辈的随从。二王爷那里,晚辈自当禀明了祖父,前去负荆请罪。只是这事,晚辈当时虽出于一时义愤,至今却不觉有何不妥之处。这昱郡王平日甚是跋扈,一言不合,便和人拳脚相向,又有谁人不知?便是到了皇上跟前,依着皇上的圣明,总也分得出个青红皂白。” 顾宇璋心想这个声音听上去甚是年幼,怕是比顾宇明还要小个几岁,说起话来倒是条理分明。这话听上去一点破绽全无,只细细琢磨起来,却甚是有点意思。因此便止了要去通传的赵管事,只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因这位大少爷甚是得国公爷看重,早许了他自如出入外书房的权力,故此赵管事也不觉有何不妥。 却说顾宇璋进了书房,给祖父行过礼,就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起这个少年。想来年岁也不过十三四,长相倒也罢了,富家公子,大多长得齐整,加之呼奴唤婢,气度雍华,十有九个都是翩翩佳公子。只这少年一双眼睛,生得倒是不同,恰如一汪深潭,不可见底,竟看不出有甚情绪。想到这少年刚刚一番话,顾宇璋便心生几分警惕。 就听定国公道:“沈小哥儿且坐,回头莫让沈老头说我怠慢了他的爱孙。”沈林泉忙道不敢,到底站于顾宇明身边。定国公见状,捋着胡子微微一笑,道:“人说英雄出少年,后浪推前浪,果然不假。那沈老头,一辈子出了名的滑不留手,却生了个义薄云天的好孙子,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却见那沈林泉仍是一副恭谨模样,不喜不怒,。 定国公心里这才暗道,果然沈家后继有人。只今日此事,不知这少年真是一时义愤,还是有人授意。一时又暗想自己多虑,此子看去虽颇有心思,到底年纪在那儿;况今日之事也纯出偶然,谁能料到石磊会心血来潮地去寻了什么炕屏,更别说还能安排了昱郡王去寻什么珍珠了。想及此也就多少放下心来。因道:“沈小哥儿的心意,老朽这厢心领了。今日相帮之德,来日必带不肖孙登门致谢。至于这善后之事,却不是你等小辈所该思虑的。家中子孙惹了祸,自有长辈担当,沈小哥儿只管放心才是。天色不早,想来此时,你那祖父也必得了消息。还是早些回府,也免得那沈老头担忧得胡子揪掉一把,回头让我赔他美鬓公的名头,我可就无能为力。” 那沈林泉听得此话,也就谦逊几声当不得谢,告辞而去。 定国公这厢里便问长孙:“你看此人如何?”顾宇璋言语向来简利,只道:“不甚清楚。”定国公却满意地点点头,这个长孙,确实没浪费了自己一番心血,只是可惜了的,若能生得长房长孙,他还有什么操心的。转眼又对跪在地上的顾宇明喝道:“孽障,人都走了,还要跪到何时?真真蠢货!”顾宇明嘻嘻笑着站了起来,道:“这不是给祖父消消气嘛。”定国公瞪他一眼,道:“如今没有外人,今日之事,且细细说来。尤其这位沈公子,怎么进的店,又怎么就跟着打了起来?” 顾宇明只好把事情经过又从头说了遍,石磊怎么找他,怎么寻摸古玩,又怎么就打了起来,昱郡王怎么又碰巧遇见了。末了道:“至于那位沈公子,我倒是没留意。想来是早就在店中也说不定,怕是也是要寻些东西。后来打得乱了套,昱郡王人多,我和石磊便有连鑫护着,也有些吃亏。那位沈公子只说,人多欺负人少,太不仗义,先是吩咐随从相帮,后来自己也上了手。” 顾宇璋却问道:“这位沈公子,比你身手如何?”定国公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长孙。顾宇明挠挠头,道:“到也不曾留意。他年纪不大,生的也文弱,想来身手也未必高到哪去。身手倒没什么要紧,只这沈林泉,为人倒真是义气,值得相交。”顾宇璋不由摇头,这个实心眼儿的弟弟,真是拿他没办法。他只看到沈林泉出手相帮,却不想想,当时那场面,连众多护卫围着的昱郡王都挂了彩,这沈公子却全身而退,他怎么做到的。罢了,这些话给他说了,他未必信不说,没准直接拿到面上去问人家,反倒不好。回头与母亲商量了,给顾宇明好好请个先生教导才是。 放过此事不提,顾宇璋便问定国公:“祖父看此事如何处置才好?”定国公反问道:“你看呢?”顾宇璋思索一会儿,道:“我带着四弟登门陪个礼才是,到底是皇家。以后的事,还得慢慢来,虽是得撇清关系,过犹不及。” 定国公甚是赞同长孙说法,只是由着个小辈领着登门致歉,怕是二王爷面子上不好看。定国公虽知长孙乃是疼顾自己上了年纪,虽然那边是皇家,但自己毕竟长了一辈,顾宇璋这是怕依着二王爷的性子,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折了自己的老脸。 按说此事,便该由顾微这个做父亲的出面,顾宇璋又怎会不知。可今日这事,想来怕是传的全府皆知了,顾微也没来露个面儿。顾宇璋既明知不合情理,还提出要由自己这个兄长带了顾宇明去赔礼,想是对自己父亲不信任到了极点。想到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幼子,定国公是又气又悔,只可惜了这个长孙。罢了,自己面子不宜折损,长孙的面子就更重要,不能送上门去给人羞辱。 定国公便道:“你到底年轻,压不住场面,便由你大伯父出面,带了这孽障去吧。”当下便吩咐人去大房传话,让大老爷顾征回府后到外书房回话。下人领命去了不提。 定国公又瞪了眼顾宇明,道:“天色不早,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敷了药,回去见你母亲,也免得她挂牵。不晓事的东西!”顾宇明挨骂早成了习惯,嬉皮笑脸的告了退,回内院寻母亲连氏去了。 顾宇璋见祖父支走了弟弟,想是有事与自己相商,便并未随顾宇明回去,转身坐了定国公下首,听祖父有何吩咐。 12.人情 却说顾宇明,离了外书房,便往栖霞院而去。(..info好看的小说)路上就听贴身小厮兴儿抱怨道:“小的早就说,四爷凡事也得有个计较。今日又闯了这祸,连皇孙都打了。国公爷慈悲,想的又是大事,不和我们小的一般见识,太太那里,又怎么说呢?怕是连鑫都得有了不是。”顾宇明就踢了他一脚,笑道:“打架的时候,倒没见你手软,这会儿装个怂样给谁看?别当我不知道你偷偷给刘昱使的那个绊子,差点弄他个狗啃泥。”兴儿便也笑了,道:“那不一样,既然四爷吃了亏,我上手那也是忠心护主。况且外人面前,总不能给您丢了脸。四爷您还别说,那位沈公子,看上去没有四两肉,身手着实不赖。” 顾宇明听兴儿这一提,想起大哥问的话,便问道:“那场面乱得很,你倒看得清楚?”兴儿便有几分兴奋,道:“怎么不清楚?当时小的离得最近,眼看那沈公子左一闪,右一避,不知怎地,那些拳头就是落不到他身上,倒给了昱郡王几下好的。真真是厉害。” 顾宇明此时便更起了与沈林泉相交之意,想着等此事结了,定得登门道谢不说,最好约了这沈林泉与石磊出来,大家好好闹上一天才是。(..info好看的小说) 一进了母亲房中,便见妹妹顾雨萼正坐在下首,陪着母亲说话。见他进来,顾雨萼忙赶了过来,拉了他左看右看,问道:“可伤到了?”顾宇明心中感动,这便是骨肉至亲,没人问他闯了什么祸,最先问的,便是可伤了哪里。抬眼又见母亲面色不好,忙上前道:“娘您别动气,我没伤着。便是打了那刘昱,也是没了办法。我再不惹事的。” 连氏气得咬牙,想要狠狠教训他一顿,又心疼他受了伤,只恨恨地道:“你是个从不惹事的,倒是我们都学那杞人忧天,白担了心。”顾宇明见母亲生气,便蹭到母亲身边,给母亲捏着肩膀,只道:“娘是最疼我的。您不知当日那等情形,刘昱二话不说,上手便打。虽说他是皇孙,可好歹大家也是亲戚,看在大长公主份上,他也不该在个不相干人面前,下了我与石磊的面子!娘您不知道,今日儿子结交了位公子,真真是个人物。看上去文质彬彬,说起话来条条是道,偏又身手了得,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儿!” 连氏听见他说起那位姓沈的,便问道:“那位公子多大的年纪?”顾宇明道:“可说他是个人物呢,本事这样大,看上去,比儿子还小个一两岁呢。”连氏听这年纪,便知那是郑夫人次子。 当日郑夫人十六岁嫁入沈府,次年便得一子,取名松泉,之后又先后生了一女一子,日子过得端是顺遂。后因其夫,沈相长子沈雁回,得了皇上器重,便外放了凉州布政使,郑夫人因是长媳,便提出留京侍候公婆。这沈相起于微末,于人情事理,却也十分豁达,兼之对郑夫人祖父郑玄清老大人,也是十分敬重,便与老妻商量了,家中留次子夫妇看顾,着郑氏随夫赴任。不但如此,还许了沈雁回夫妇带了子女同去,一家人也免得骨肉分离,牵肠挂肚。这郑夫人便带着对公婆的感激,携了子女随夫去了凉州。 要说郑夫人当日在京时,虽交好的女眷不少,但最合得来的,还属连氏,因此当日两家便也常来常往,郑氏那几个孩子,连氏倒也都见过。今日见提起沈家次子,连氏脑子里也就只有个六七岁的粉娃娃,却不知如今出落得如何。但想到郑氏出于帝师之家,又嫁于相府中最得意的嫡长子,既是这俩人所出之子,想来也必定是人中龙凤。因从未见邸报上说皇上召了沈大人回京,那沈雁回必定还在凉州布政使任上。只不知这沈小公子是随了郑夫人进京的呢,还是独自回了京。 连氏又见儿子脸上挂着伤,便吩咐了沉水,拿了当日襄阳王于西边带回来的凉玉膏,来给顾宇明擦脸。顾宇明哪在乎这点小伤,便连说不用麻烦。母子俩正打着官司,就听门外丫头道:“大太太来派人回话。” 连氏忙叫人进来。就见杨氏身边的大丫头叫玉心的,进来回话道:“给三太太请安。我们太太说,请赵家太太过府的事儿,请三太太定个日子便是。还有就是,家里的席面虽都有定例,但赵太太多年未回京,又是正经亲戚,到底还该热闹些,便禀了老夫人,要请楚云班来唱几出戏。又斟酌着定了几家太太陪客,名单奴婢带了来,还请三太太斟酌着添减些。” 连氏便着沉香接了单子,赞道:“你这口齿,倒是越见伶俐了。你回了你们太太,就说这些人便很好。只问问你们太太,沈相府上的郑大夫人可回了京?若是回了,一便下了帖子就好。若是郑夫人未回,给他家二房廖夫人下个帖子也无不可。”玉心忙应声而去。 须臾,便又有丫头来回道:“石家遣人送了东西来。”连氏忙道快请。却是石夫人何氏身边的得力妈妈,连氏赐了座,那妈妈忙道不敢,推辞了。因说道:“我家太太听闻府上四少爷为了我家小少爷受了伤,心疼愧疚的不得了。今日因晚了,不好过来,便遣了奴婢,来给四少爷送了疗伤的膏药,并有几筐庄子送来的新杏,给四少爷压压惊。我们太太还说,今日多亏了四少爷相助,要不我家小少爷还得吃了大亏,还请太太别责罚了他。又叫四少爷不必挂怀,此事石府自会去了结。”连氏忙谢过了石夫人,打发人封了上封,赏那婆子不提。 待人走后,连氏便吩咐人将那杏子捡上好的送去了福熙院,又自留了些,下剩的按房头送了去。又思忖着这何氏,着实是个宽厚知礼之人,若不是那石磊淘气,于自家女儿,倒真是门好亲。罢了,到底还小,再长个两年,谁知道是何模样,这石家,倒也先考虑着好。 一时见已到了晚饭时间,听顾宇明说顾宇璋被祖父留在书房,想来晚膳会随了定国公一起吃,连氏便吩咐丫头,去厨房看人准备晚饭,又特意叮嘱了,这几日都不许顾宇明吃鱼虾等物。安排妥当,就见给福熙院送杏子回来的二等丫头采知回来了,同来的还有老太太的丫头白鸽。 白鸽回道:“老太太因问起哪里来的杏子,便得知四少爷和人打了架,特吩咐四少爷吃完饭去趟福熙院,老太太心中着实惦记。”连氏忙答应了,见离晚饭还有一段时候,便带了顾宇明及顾雨萼,往福熙院而去。 13.示弱 这石老太君,虽是地位超然,为人却也十分豁达。她道是,一家子骨肉,随随和和的才好,没得唬得一家子老小从神似的,便免了各房的晨昏定省,只在逢十逢五,也就是学里放假的日子,一家子到上房吃两顿团圆饭。 这话一出,不只媳妇们感念,就是顾雨萼等几个小辈,也谢祖母体恤,毕竟刮风下雨的,每日晨昏定省,也实在是折磨人。因心中对这位老祖宗着实爱戴,大家伙儿也就不拘了时候,闲了就到福熙院,陪石老太君打牌说话儿,老太太心中自然也是欢喜。 却说石老太君听见说连氏来了,忙就让丫头请了进来,也不许她站着,因自己坐在炕上,便着她坐于下首椅子上。更是让丫头扶了顾雨萼上炕,搂在怀里。抬眼看见立于下首行礼的四孙子,先就虎了脸,骂道:"不争气的孽障!成日到晚只是打架闹事,这么大的人了,转眼也该娶了媳妇,还这么不着三不着四的,谁家肯把闺女给你?"顾雨萼听了扑哧一笑,连氏也板不住笑了。饶是顾宇明皮厚,那脸也红到了脖子根儿。 石老太君见四孙子实无大碍,早就放下心来,还要再骂,就听外面当值的丫头道:"三小姐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话间,便见顾雨芊扶着小丫头走了进来。顾雨萼不由抬头打量这位庶姐,就见她今日穿了件淡鹅黄的裙子,外面罩了银白比肩,虽已是四月天气,想是怕冷,外面还披了淡青色披风,越发显得娇娇怯怯,人见生怜。 顾雨芊先给祖母行了礼,又给嫡母问了安,后又转到顾宇明跟前,问道:"四哥哥可是无碍吧?"顾宇明对顾雨萼自是宠到了心坎里,对于其余两位庶妹,向来都是见面点个头,从无甚交往。今日见她关切,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道:"实无大碍,劳妹妹惦记。"顾雨芊似是知道自己身份,便不多问,只垂首站于一旁。 顾雨萼早欲下地给顾雨芊见礼,却被石老太君拉住坐下,便只于炕上给顾雨芊问了好,道声三姐姐。石老太君心中虽重嫡轻庶,但见这位三孙女守分随时,不像顾雨萝那般不知好歹,自己这里也是日日请安,从不间断,因此对顾雨芊面上也还过得去。今日见她站着,便示意她坐于连氏下首,道:"你这身子娇弱,现今虽日渐转暖,早晚那寒气也逼人。往后还是多在房中养着,不必来回的跑。"顾雨芊忙谢了祖母体恤。 这边石老太君见顾雨芊来了,便不再骂顾宇明,转身与连氏说起了闲话。想来家长里短,也无非就是那些话。倒是听见连氏说到沈相长媳郑大夫人,石老太君道:"这知娟,我也是有年头不见了。没听见谁说什么,想来那个沈家小哥儿是独自进的京。他既出手相帮,我们也总得有个表示,就拿了我的拜帖,去请了沈家老夫人过府作客,席面上,让你大嫂子按头等的来就是了。"连氏也忙答应了,早有丫头去了枫林苑传话不提。(..info好看的小说)这边,娘儿几个闲话了一回,也就散了。 第二日,顾宇明便由大伯父顾征带着,到二王爷府上陪礼道歉。这二王爷却一反常态,不但没为难这伯侄俩,还亲热地问了石老太君的身体,道是俗务繁忙,实在没空上门去看望这位表姑母,心中着实挂记。又道,本是犬子顽劣惹的祸,实在当不得这个礼,只大家算起来,都是表兄弟,彼此小孩子胡闹,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得越打越亲香。顾征心里虽是纳闷,面上却是不显,只奉承着王爷心胸宽广,实在感念。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应酬几句,顾征便留了礼品,告辞而去。 待顾征带着顾宇明走后,二王爷便沉了脸,思索了一阵,着人叫了儿子来,又细细问了一遍当日之事,着意问了沈相的孙子,究竟是怎么掺和进去的。问完又沉默了一会儿,便嘱咐儿子道:"我知你吃了亏,这事也就到此了。那个顾家四小子,你还是着意结交下,切莫存了怨恨。"刘昱虽心中忿忿,但他父子二人向来亲厚,况他虽喜惹事,却不真是个草包,见父亲如此吩咐,想是别有深意,即便不愿,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事就此也就揭了过去,京城里王孙公子的打场架,真不是大事儿,也就相互陪个礼,道个谢,事情也就过去了。 忽忽过了几日,已到了四月中,天气渐暖,却又不热,正是摆酒请客的大好时候。顾府的下人们天未亮便开始忙乎着今天的宴席。今天规格算是不同,平时也不过太太奶奶们走走,老太太大多说体乏,免了请安。今日宴席是老太太下的帖子不说,沈相夫人也要登门,那也是堂堂一品夫人,自是不一般。因此上,分到指派的下人们,谁都不敢怠慢,恐丢了主子的脸。 玉梅苑里,顾雨萼已被夜里滴滴答答的春雨吵醒,在床上辗转再也睡不着。到这儿已有四个年头了,刚梦到了从前的生活,竟分不出何处才是他乡!她向来不是个矫情的人,从开始到了这个地方,她就告诉自己,要好好活着,平凡幸福地活着,努力忘记了前世种种。可刚刚在梦中,看着那苍老的父母,走在那熟悉的街道,醒来发现,还是泪湿了枕头。 外面值夜的绿如听到动静,起身问道:"小姐可要喝茶?" 顾雨萼自嘲的笑笑,罢了,再活一世,能有了呼仆唤婢的福分,还矫情什么,就当是中了大奖吧。因此起身道:"我且睡不着,拿本书来吧。"绿如却是不依,道:"天还早,点灯读书,怕是坏了眼睛。" 顾雨萼笑了,道:"你倒管得宽!罢了,既睡不着,你便也进了暖帐,我俩说说话。"绿如依言掀帘进来。顾雨萼道:"天凉,坐到床上吧。"说毕,递个引枕给她,绿如接了,也不推辞地坐了下来。顾雨萼便问她:"可知今天要来的都是哪几位夫人?" 绿如道:"说是沈老夫人要来。其他的,就是表舅夫人,石家何夫人,大太太的娘家嫂子,好似还有巩尚书夫人,马翰林夫人。究竟都带哪位少爷小姐,奴婢就不知了。"顾雨萼却想,那石磊估计是必来的,他本就是顾府常客,又爱凑热闹。既是表舅母要来,不知上次所见的那位表哥是不是也要同到。这些人倒罢了,顾雨萼倒是真心盼着两人,一个是石磊的妹妹石蕊,还有个便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女杨若絮。 要说这人与人,也是奇怪。顾雨萼与自家姊妹,除了和顾雨芳能一处笑闹会子,其他姊妹,竟都平平,反倒是与石蕊杨若絮两个,甚是合得来。要说起这三人的性子,杨若絮稳重大方,顾雨萼宽厚平和,那石蕊却是个泼猴儿的性。如此不同,偏又投契,可见就是做朋友,也讲究个缘分。 想到这两位好友,顾雨萼自也不由想到家中几位姊妹。大姐早已出嫁,听说当年便是个人尖子。二姐虽也是长房嫡出,却性子懦弱,是个针扎不出声儿的脾气,一点也没随了大伯母。自己庶姐顾雨芊,总是一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样,凡事不争不抢,但究竟性子如何,到如今顾雨萼也没看透。说实话,虽说顾雨萝四处与她为难,顾雨萼心中着实忌惮的,却是这位三姐。 因想着心事,又有绿如在旁絮絮叨叨地讲着府里的趣事,顾雨萼便也不知不觉睡了。不知几何,便听绿如大喊一声:"可是迟了!" 14.见面 顾雨萼被这一嗓子惊醒,就见绿如正匆忙地起床穿衣,不由笑道:"还是这么毛毛躁躁。(..info好看的小说)若真是迟了,紫苏焉有不叫醒我们之理?"绿如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转身出了暖帐。顾雨萼便也起床穿衣,虽有丫头,但这中衣,她还是不习惯有人伺候,紫苏绿如也只好由她。 外面紫苏早备好了玉皂帕子等物,顾雨萼洗了脸,坐在镜前由紫苏打扮。紫苏问道:"小姐可要梳个回心髻?"顾雨萼见过时下流行的回心髻,像极了某剧的铜钱头,她是欣赏不来,忙摇头道:"还是双平髻就好。"紫苏知道自家小姐脾性,也不勉强,但到底还是自作主张给别了个羊脂玉底的珠花。因顾雨萼不甚爱粉,便只涂了茉莉香膏,用了玫瑰水染了染双唇。刚打扮好,绿如捧着几套衣服进来,愁眉苦脸的。顾雨萼心中好笑,便打趣她道:"知道你不喜我穿底下那套天青色,我穿藕荷的就是,嘴都歪到了西大街。"绿如这才笑了,服侍顾雨萼穿衣。 因今日人多,顾雨萼便吩咐了二等丫头清明与小满留下看屋子,带了紫苏绿如两个并小丫头们去了福熙院。因今日宴客,故石老太君起的也比往日早些,顾雨萼进去时,老太太正与早到的两个儿媳说到沈相夫人:"性子虽是再随和不过,骨子里却透着刚强。"见顾雨萼进来,止了话头,吩咐丫头摆饭。因有宴席,娘儿几个便简单吃了,杨氏与连氏告退,仍去理事,顾雨萼姐妹几个便留下陪祖母说话。 今日顾雨萝却是未到。原来自那日秦姨娘病了,竟是沥沥拉拉总不见好,任是顾微打鸡骂狗也无济于事。顾雨萝不听嫡母之命,三天两头地往西院跑,背地里还怨连氏不肯尽心,不知气的累的,自己也病倒了,急得顾微早生了华发。顾雨萼虽心中怀疑这俩人真病假病,因见母亲不在意,也就撂下了。 今日不见顾雨萝,少了她冷嘲热讽的,顾雨萼倒有些觉得冷清了。二姐顾雨芙自不必说,三问一答都是好的,谁问了话,便是腼腆一笑;三姐顾雨芊,本质柔弱也好,藏拙避祸也罢,也是个不问不言的性子;平日里便只有四姐顾雨芳插科打诨,活跃下气氛,今日竟不知何故,看上去恹恹的。顾雨萼顿时压力山大,只好接过了说话的任务,想了想,便问祖母道:"老太太方才所言这位沈老太君,与祖母也是熟识的吗?" 石老太君笑道:"说不上熟识。当日沈相于微末中娶妻,这位老夫人出身便也不高,听说父亲原是村中的教书先生。这位沈老夫人是个要强的性子,寻常不与权贵往来。也就是当日他大儿媳妇在时,与京里这几家有了走动。" 顾雨萼便道:"听母亲说,这郑夫人随沈大人赴任,那京中还有沈家二太太,倒不知性情如何。"石老太君道:"这位沈二夫人,乃是老夫人娘家侄女,投奔沈府,亲上作亲嫁了沈家二爷,性子如何,却是不知。" 正说着,就听门外伺候的人回道:"石家舅夫人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君便知是自己娘家侄媳妇何氏到了,因素喜这个侄媳知礼懂事,便满面笑容地请了进来。 就见何氏打扮的华贵中不失典雅,满面笑容的进了屋,后面跟着石磊石蕊。何氏给老太君见礼的功夫,石蕊早扑到顾雨萼跟前,捏了捏她的双髻,笑道:"一万年也没见变过。" 何氏忙叫女儿来给姑祖母见礼,石老太君却摆摆手,对几个孙女道:"你们也不必这儿拘着了,陪了你石家妹妹出去走走。"姐妹几个正答应了要出去,就听丫头又回道:"三太太陪赵家舅夫人来了。"老太君忙道快请,就见连氏陪了上次庙中所见的表舅母葛氏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名叫赵武均的赵家表哥,并一个不曾见过的小姑娘。 屋里瞬时便热闹起来。大家都是亲戚,这葛氏虽离京多年,但因本就是京中土生土长,与石夫人何氏当年也有过来往,彼此多年未见,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起来。这边几家孩子也在各自母亲介绍下彼此厮见了。算起来,女孩里顾雨芙居长,其次便是顾雨芊,顾雨芳与赵家表妹赵晨同岁,石蕊最小。那边赵武均也与石磊见过,石磊便也称为表哥。 长辈们自是有话要叙,便打发了石磊带赵武均去了前院寻顾家兄弟,吩咐顾雨萼等人带了姐妹们去园子逛逛,各人忙告辞出来。 离了长辈,石磊便脱了形。刚要拉住顾雨萼说两句话,问她怎不打发了人去问问他的伤,就见顾雨萼早拉着石蕊等人走的远了。他也是个自来熟,虽与赵武均头回见面,因想着既然大家都是亲戚,也无须揣着端着,便问道:"看你这身板不错,可也是习武?我们去前院寻了四表哥,得了空你俩比试比试。你不知道,我们前阵打了那刘昱,他小子可不是什么好性儿。你既来了,若是身手好,咱们兄弟几个更是不必怕他。" 这赵武均虽也习武,身手亦是不错,性子却与这石磊顾宇明大有不同,自小便稳重。今日见石磊问起,便只笑道:"早就听闻顾家表哥身手了得,我想来是不如。切磋却是不必了。"这石磊还要再劝,便见榕树后走出一人,道:"想来这位兄台,却未必是爱武之人,石家兄弟不必再劝。" 15.作诗 石磊见到此人却是喜出望外,忙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曾想今日能见到沈兄。(..info)可也是随家中长辈出来作客?"原来此人正是上次帮顾宇明石磊两个打架的沈林泉。 沈林泉朝他点点头,道:"我也不曾想今日能遇见石兄弟,也是意外之喜了。来时先已见了顾兄,正在此等他。却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石磊忙给二人介绍。沈林泉点头道:"原来是赵将军府上,想来必是身手不凡。只这爱武之人,若遇同道,自是忍不住切磋一番,却不知赵兄何故不愿?" 此话问的有些书呆气,赵武均却只笑道:"在下也不过跟着家父学了些拳脚,只为强身健体,哪里就敢谈论武学之道?沈兄过誉了。" 沈林泉目光微闪,正要答话,就见顾宇明已经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另一位公子,却也不是外人,正是顾家大夫人杨氏的娘家侄子,名唤杨坚的。几位少年忙又相互见过,序齿称呼,不在话下。 却说这边顾雨萼姐妹几个带了客人去了园子,因石蕊乃是常来常往的,顾雨萼便着重招呼着赵家表姐。只她们小姑娘有甚话说,也不过是可曾上学,平日里作何消遣之类。一时行至迎曦轩,顾雨萼便招呼大家进去歇歇。因早知今日宴客,必是要用园子,因此轩内坐褥并茶水点心是一应具备的。 大家团团坐下,顾雨萼便问起赵晨随父在颍州任上之事。原来这颍州地处西南,与赤霞国接壤,算是周朝的边垂重地,风俗自也不同京城。(..info无弹窗广告)顾雨萼虽说是因怕冷落了赵晨,这才找些话来说,却也真心想知道些京城之外的事。 赵晨于颍州长大,初到京城,行事不免拘谨,生怕被人耻笑她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今日见了众位姐妹,虽是性格各异,可喜并没有那狂妄轻浮之辈,便也就放开了些,讲起了在颍州时的趣事。正说到赵晨陪着父母哥哥去逛易市,见许多打着联垂的蛮子,卖些蛇胆蝎酒等物,就听石蕊咦了一声,道:"四表姐,你可是哭了?" 顾雨萼忙转头去看顾雨芳,可不是红了眼圈。顾雨萼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顾雨芳缘何今日如此反常,想来定是思念父母兄长了。原来顾家二老爷顾律,正外放颢州。这颢州说起来与颍州相隔甚近,虽不是边境,也是西南,颇有蛮荒之意。顾律夫妇原本带了子女上任,谁知顾雨芳到了颢州,竟是日日生病,遍访名医都不见效,后还是位游方和尚道,这是顾雨芳生来受不得瘴气。顾律夫妇无法,只得送了女儿回京,果然进了京,病也就好了。算起来,顾雨芳也离了父母二年有余,今日听赵晨提起父母,她焉有不伤心的? 知是这个缘故,顾雨萼却怕顾雨芳脸上挂不住,又怕赵晨心中不自在,忙瞪了眼石蕊道:"偏你眼尖!想来四姐姐定是被那柳絮迷了眼,或是花粉呛了进来。"边说边要丫头去关窗。就听轩外一个男声道:"姑娘家家的,哭便哭了,又不丢人。"却是石磊。 说话间,便见另有四个少年走了进来。顾雨萼见除了自家四哥,另外三人中有两个业已见过,只不知另一位是谁。就见那位公子身着读书人常穿的淡蓝色长衫,腰间束一玉带,外只披了米色?子,面如冠玉,鬓若刀裁,说不出的丰神俊朗,只一双眼睛却盯住自己,不由得顾雨萼有些心惊。那人见顾雨萼神情大变,似是感觉到自己无礼,忙垂下头去。 这时代的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变态,大家也就彼此报过名姓,顾雨萼才知,这便是帮自家四哥打过架的沈林泉,却不知他刚才看自己那一眼是何用意。顾雨芳见有人进来,也就恢复了常态,神情却有些不振。顾雨芙因有杨坚在场,颇有些不自在。石蕊倒还是那副样子,对石磊道:"你刚又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姑娘家就该哭哭啼啼吗?" 石磊自知说不过她,便不接话,只对顾雨萼道:"我刚就想问你,上次蕊儿不过小风寒,你吃的玩的送了一屋子。怎么我受了伤,你连问都没问一声?"顾雨萼对他早就无睹,只道:"你那点小伤,自己都未必当回子事,我兴师动众地做什么?"又转身对杨坚行了一礼,道:"杨家表哥,絮絮姐姐今日可到了?"杨坚忙回了礼,笑道:"也来了,想是随着母亲在老太太跟前。"顾雨萼便吩咐小丫头去传话,请杨若絮到迎曦轩来。 这边石磊见顾雨萼不理他,也不以为意,只转身与沈林泉说话。 就听沈林泉道:"这迎曦轩设计倒是着实精巧,可惜墙上无字,未免煞了风景。素闻顾家族中,人人诵读诗书,还出了文采斐然的探花郎,顾兄何不即兴作诗一首,也全了这憾事?"顾宇明哈哈大笑道:"要说耍耍刀棒,我虽不是高手,勉强也能献个丑。你要说作诗,只找我家大哥去吧。" 沈林泉便也笑道:"顾兄重武轻文,倒也不是罕事,贵府原是军功。但想来轩中这几位姐妹,文采应是了得,何不今日就赋上几首,也是雅事。"石蕊先就撇了嘴,道:"好好的出来玩,谁耐烦做什么诗?又不是去学堂见夫子。"顾雨萼忍住笑道:"这话很是。我等才疏学浅,闲来识几个字,也无非为了解闷。作诗之事,还是交于你们男儿便了。"石蕊亲热地拉过顾雨萼,道:"你就是个有见识的。为了个才女名头愁歪了脸,我才不干。" 沈林泉听了顾雨萼的话,面色却是一变,抬眼打量着她。顾雨萼感觉到他的眼神,心中甚不舒服,因站起来道:"关了窗,这轩中便有些憋闷,不若我们出去走走?"石蕊巴不得一声儿,赵晨也无异议,顾雨芳今日心情不佳,去园子转转自是比在这儿与一帮人周旋的好,而顾雨芙则想快离了这里,免得看着杨坚尴尬。于是众姐妹便起身朝外行去,却听顾雨芊站起来道:"既是沈公子提议作诗,我等若都走了,岂不怠慢了贵客?" 沈林泉看了眼说话的顾雨芊,又打量了下面色有些不好的顾雨萼,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道:"怠慢不敢当,只是自古闺阁出好诗,在下却是虚心请教的意思。想来三小姐必是棋高一筹。"说罢看了顾雨萼一眼。 顾雨萼看都不看,只道:"若说待客,我等倒是没资格招待沈公子,若是我家四哥怠慢了公子,还请公子担待些。三姐既有诗兴,却也无不可,只我是不能了,只带着赵姐姐石妹妹去逛逛园子也就是了。"说完,带着众女转身出去。 石磊却也转身外行,口中道:"我最怕听什么十三韵,怕不把人闷死。你们先做的好诗,我走走就来。"转身追着顾雨萼等去了。赵武均抬眼看见沈林泉正望着顾雨萼背影发呆,心中纳罕不已,面上却是不显,只对杨坚道:"杨兄于这诗道一事?"就见杨坚摆手,道:"我也不说诳语,若说到庶务,我自问还是知那么一点。论到诗,读都是不能,写就更是不提。" 顾雨芊见顾雨萼领着众人去了,便红了眼眶,泪只在眼中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手紧紧地扶住桌子,仿佛站立不住。半晌,只屈膝对众人道:"都是雨芊的不是,惹了五妹妹,扫了大家的兴。"顾宇明听了却是不喜,他性子虽直,却不是傻瓜,顾雨芊这话明着是自责,实际就是怪顾雨萼不随和。正要说话,又见都是外人,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顾府的脸。就听赵武均道:"顾三小姐却不必自责,想来这里,除了您与沈公子,我等都无诗才。这哪里是败了兴,分明就是救了场,我等感激不尽。" 顾雨芊面色发白,只垂首不言。沈林泉回过神来,笑道:"倒是沈某不识时务了。罢了,今日既是大家都没诗兴,便罢了。改日沈某必央舍妹起一诗社,还望顾三小姐到时切莫推辞。"说罢,转身离去了。 16.开宴 却说顾雨萼带着众人出了迎曦轩,刚至柳荫桥,便见杨若絮带着丫头走了过来。(..info)石蕊叫声絮絮姐,飞身扑了过去,顾雨萼见到好友,也是欢喜非常。 杨若絮今年也才十三,却生得稳重大方,容貌虽不是一等一的好,但那全身的气度却不容小觑。见石蕊奔了过来,杨若絮忙一把捞住,埋怨道:"说是孩子,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跳跳脱脱?若是摔了哪里,也是玩的?" 石蕊心中是把杨若絮当作长姐看待的,听她责备,只觉心中温暖,丝毫不生气,拉着她道:"上次打发人送去给你的东西,你可见了?"杨若絮道:"见了,难为你想着。那香墨用来画工笔,确实新颖。"说着,便来到赵晨跟前,笑道:"这位妹妹是?"顾雨萼忙介绍了,大家彼此见过。 顾雨萼便道:"我听母亲说,今日宴席就摆在莲院,那戏台就在凌水的倚云阁上,不如我们先去那里等着?"众人自然也无异议。姐妹一行便往莲院而去。 顾雨芳此时已恢复常态,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的很,虽是父母离得远,可每月都有书信来往,况听母亲的意思,父亲任期将满,圣上有心调父亲回京,到时便可一家团聚了。.info[]因心情好了,便有些感激刚才顾雨萼的维护之情。因又想到这位五妹妹虽在父母身边长大,可父母感情不睦,且自己三叔那个糊涂性子,为了给顾雨萝撑腰,竟没少给顾雨萼没脸,想来境况怕是还不如自己。好在她性子平和,凡事都往宽处想,这才每日过的乐呵呵。想到这些,顾雨芳便走至顾雨萼跟前,悄悄拉了拉她衣袖。顾雨萼似是知她想什么,只捏了捏她的手。顾雨芳转身笑嘻嘻地与赵晨等攀谈去了。 一时行至莲院,因宴席就要摆在倚云阁对面的凝露斋,里面婆子丫头的正忙来忙去,众人便来到凝露斋旁边的慕渔广。这慕渔广由外看乃是船形,建于水上,四面接通,乃是绝佳的垂钓之所。石蕊哪里忍得住,忙着人摘了墙上钓竿便要钓鱼。顾雨萼只得吩咐丫头婆子们小心看顾着,转眼见赵晨一脸艳羡,忙使人摘了鱼竿给她,道:"这里原就是给家中姐妹们消遣用的,晨姐姐不必拘谨。只却不敢保证有鱼。"石蕊也忙招呼赵晨,道:"晨姐姐快来,别听萼姐姐的。怎的没鱼,等我钓条大的给她瞧瞧。"顾雨芳笑道:"你可罢了吧,真有大鱼,究竟谁钓了谁都未可知。" 杨若絮见姐妹们都在说笑,唯有自己亲表姐顾雨芙在一旁静静的并不插话,心中叹了口气。因坐到她身边,道:"二表姐不玩吗?"顾雨芙笑着摇摇头。杨若絮便若有所思地感慨道:"五妹妹看上去随和的很,最是好说话不过。可我听说,刚才几句话堵得她那庶姐一个字都回不得。可见人便是这样,刚中带柔,柔中也要带刚。"见顾雨芙不以为意的样子,还要再劝,就见莲院门口忽忽悠悠进来一大群人。 原来却是石老太君携了位年纪相仿的老太太,后面跟着连氏杨氏,并另几家夫人,夹着几位小姐,各人带了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这边姐妹几个忙迎上前去,各自行礼问安。说来除了赵夫人葛氏乃新近进京,其他几家夫人都是久居京城,彼此也是相熟得很。顾雨萼便见新进来的女孩子中,有巩尚书千金巩珍,马翰林千金马文秀,还有两个似是双胞胎,顾雨萼虽是不识,想来该是沈相孙女,沈家二房女儿。 女眷们既已到齐,杨氏便吩咐人去请了众位少爷,于凝露斋内堂摆了三桌,上首一桌乃是石老太君与沈相夫人,下首一桌便是连氏杨氏陪着各家夫人,姐妹们单开一桌。外堂上则专门给几位少爷专设了席。石老太君却笑着对沈老太太道:"只咱们两个老婆子你看我我看你,吃饭有什么意思?不若把女孩儿们那桌也并了过来,看着她们姐姐妹妹的,也有个乐趣儿。"沈相夫人点头道:"这话很是。有她们姐妹们在,饭也多吃两碗。"石老太君便打趣道:"这是你说了的,一会若不多吃两碗饭,看我可饶你。"众人皆笑。 半盏茶的时光,外面石磊等人便也到了。 原来石磊因不耐烦作诗,出了迎曦轩,本欲去寻了顾雨萼等说话,却没遇到,只好折回,路上却遇到了沈林泉。俩人因有当日同仇敌忾的情谊,倒也很有些话说。沈林泉随意问他些石府顾府之事,石磊也就一一答了。沈林泉因问到:"听刚刚顾家三小姐的意思,该是很有些诗情才是。怎的身为嫡女的五小姐,倒不会作诗不成?"石磊挠挠头,道:"这我也不知,倒是听说她颇喜读书,于女红上差些。你知道我的,哪会问这些。"沈林泉也就不提,俩人再聊些别的。一时有人来请吃饭,二人便往莲院来了。 因今日顾宇璋不在府中,顾宇明顾宇恪两个便坐了主位陪客。一时开了宴席,因有长辈在场,众人皆不敢放肆,只安安静静地吃饭,略喝几盏薄酒了事。 内堂几位夫人虽都善饮,却因上有长辈下有晚辈,皆不敢任性,只拿了几盏果子酒助兴。况近日席上,赵夫人葛氏回京不久,沈二夫人廖氏虽久居京城,性子却不大随和,只和马翰林夫人还算交好,因此气氛多少有些冷场。 上首桌上,石老太君道:"今日我敬老姐姐一杯酒,你可推辞不得。往远了说,你我当日也便有些渊源。往近了提,便酬了你家二少爷先前对我那孙子侄孙的相帮之德。要说起来,我这几个孙子,怕是加起来都及不得他一个。"沈相夫人忙谦道:"您说哪的话,他不过是恰巧遇到了,终归也是小孩子家家胡闹。上次贵府送了礼去,我便说当不起,您今日又提此话,知道的说您知礼客气,不知道的,还当我拿着孙子的脸来骗吃喝呢。"石老太君啐道:"你年轻那会儿也是出了名的文雅秀气,老了老了,倒嘴贫了起来,可见老不修了。"底下晚辈们也都捂嘴而笑。 有了两位老太太插科打诨,席上气氛总算活跃了些。一时饭毕,众人便围坐喝茶,就有顾家管事娘子进来回道:"小戏们准备好了,可是现在就演?"杨氏看老太太点点头,便吩咐外面开场。不时,便听外面弦管并发,鼓乐齐鸣。 17.看戏 原来今日请的便是京城里正当红的楚云班。这楚云班乃是南边过来的戏班,以文武并重而扬名,戏班里挑大梁的,便是武生楚丘与正旦云想,因此合称楚云班。最为特别的是,这楚丘与云想原是双生兄弟,被老班主于街上捡回,自然地也就入了这行。这双生兄弟,长相一样,举止却是大异,那老班主也是个有本事的,便让二人分别学了生旦,果然等这二人长大,原名庆玉班的戏班子迅速蹿红,并改叫了楚云班。 今日一开场唱的便是武戏,乃是弋阳腔,台上的小戏们翻扑跌打,好不热闹。屋内女眷们还不显,就听外面石磊嘟囔道:"这也敢说是楚云班的戏?"里面石老太君听见,不由笑道:"这楚云班的班主也是个了得的,这是听见说屋里有我们这俩老婆子,特意寻了出热闹戏瞧瞧。"回身吩咐人到:"去后面跟那班主说了,就说他的心意我们知道了。只是我们虽是老了,戏还是看得出好坏。让他细细地拣几出好戏来唱,若不好,我不给钱的。"边上人忙答应着去了。一会儿功夫,果见小戏子们下去了,出来个英俊非常的武生,想来便是那楚丘。外面石磊顾宇明等人已是大声叫好。 顾雨萼虽不懂戏,也能看出那武生着实功夫了得。细看屋内女眷们,何夫人自不必说,身为大长公主府当家长媳,来往的不是勋爵便是权贵,戏也没少了看,因此管那楚丘唱的再好,面上也只是平平,只不时地与连氏搭几句话;其他几位夫人,虽不似石家那般富贵,戏还是看得的,因此只是赞叹几声,便是赵夫人葛氏,虽是新近进京,但她在地方也是封疆大吏夫人,因此自然也堕不了场面。只那沈家二夫人廖氏,看上去却是既羡且妒,面色甚是不好。恰马翰林夫人赞道:"果然这楚云班不同,怪道都说千金难请呢。今日算是托了贵府的福。"廖氏便道:"说到底也不过阿猫阿狗的俗物罢了。马夫人何必自谦,谁家清流门第用些戏子充脸面了?" 这话说的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沈老夫人尤甚。 顾雨萼早就见那廖氏脸色忿忿,心中暗暗纳罕,便注意打量席上的沈家姐妹。便见这姐妹俩乃是双生,生的都不差,穿着打扮虽不似贵族小姐奢华,倒也符合身份,气度上也没差了什么,俱都是读书人家的文雅闺秀。听见廖氏的话,顾雨萼忙提高声音,对沈家姐妹道:"刚刚匆忙见过,不及细问,却不知该称呼姐姐还是妹妹们。"沈晴道:"我们姐妹是永嘉三十一年生人。"顾雨萼道:"那便是两位妹妹了。不知妹妹们在家都做些什么解闷?"沈晴道:"也不过做些针线女红,闲时姐妹俩读几回书,下几回棋罢了。"顾雨芳便笑道:"到底是书香门第的。似我这五妹妹,闲时就去琢磨几款点心小食解闷。"顾雨萼知她调笑,见她心情好了,自然也高兴,便道:"倒有脸来笑,不知那些点心都到了谁的肚子里。"顾雨芳道:"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至于我嘛,闲时的消遣就是央我五妹琢磨些吃食给我。"一时众人便笑。 那沈老夫人心中正不大自在,见顾家姐妹插科打诨的混过去,不由心中感慨,到底这顾府,气度真是不同。又想起当日大儿媳在京时,与这些女眷们大多交好,自己且省了多少心,因此便有些后悔当年不顾老头子反对,硬给儿子娶了这个侄女。 那廖氏也自知失言,便不再答话,只专心看戏。(..info)外面正唱满庭芳,却是云想登了台。顾雨萼透过纱帘看去,暗道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花容月貌,竟比个女孩儿还娇艳。一时便又有些同情,这时候,戏子的地位怕真是猫狗都不如,越是容貌好,怕是麻烦越多。 外面沈林泉眼睛盯着戏台,却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心中烦闷不堪,面上却是不显,只和石磊等人喝酒攀谈。那边赵武均却似与杨坚一见如故,不时说上几声。顾宇明平日虽胡闹,但今日因是主人,便改了性子,只招呼着大家。边上大房的庶子顾宇恪却一声不响,闷头喝酒。 屋内几个女孩也都熟了些,便没心思看戏,只坐到一处说说笑笑。便见一个小丫头在后头掀了帘子,朝屋内站在大太太杨氏身边的大丫头玉心使眼色,玉心指了一事出去了,过一会便回来走到杨氏身旁,悄悄说了几句话,杨氏便变了脸色。屋子不大,这些事自然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只谁都不傻,自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就见杨氏稳了稳,起身对石老太君道:"说是管器皿的那里出了些差错,管事妈妈不敢决断,儿媳且去看看。这里便劳烦弟妹了。"连氏忙道应该。石老太君素来知道长媳管家严谨,手下的管事们也都能干,想来事是不小,心中就有些烦闷,只不好显出来,便道:"既是有事,你且去看看,这里也没旁人,没人嫌你怠慢。"众人忙道正是。 杨氏正要起身出去,就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跪到石老太君身前,哭道:"老太太救命啊。"石老太君气得浑身乱颤,定睛一看,却是大房的木姨娘。杨氏也气得不轻,忙喝道:"一个个的都是摆着看的?看冲撞了老太太。"后面跟来的婆子忙架起木姨娘。杨氏道:"且扶她回去。看住了。"回身对众人道:"刚就有丫头说木姨娘魇住了,只要寻死,我怕冲撞了两位老太太,便不敢说,只想着先去看看,不想还是迟了些,到底让各位受了惊,都是我的不是。今日便恕我先去了,改日摆酒给大家压惊。"说毕又给石老太君请罪。石老太君叹气道:"又与你何干。快去请了大夫,着恪儿也回去看他姨娘吧。"杨氏忙答应着去了。 这边石老太君便给沈相夫人陪不是,道:"经年也请不动老姐姐过府一叙,今日好不容易聚了一遭,却这般败兴,这都是我治家不严,还望老姐姐莫笑话。"沈老夫人忙道:"这是什么话,谁家还没个急病急灾的?只大夫却要请个好的,这魇住可大可小。"石老太君便道:"可不是。"回身吩咐刘嬷嬷:"你去看看,拿了国公爷的帖子,去请个太医来。虽是个姨娘,到底育了子嗣。"刘嬷嬷忙会意去了。 这里都是当家的夫人,自都是晓事的,便仍不动声色地看戏。只再两出戏终了,巩尚书夫人便道:"托两位老太太的福,酒也好,戏也好。只今日家中还有些事,却只好先告退。"石老太君也不虚留,着人送了出去。一时马翰林夫人便也告辞走了。 沈老夫人便道:"我也不多坐了。你这酒喝着淡,后劲却足,我这倒是上了头了,且回去歇歇吧。"石老夫人忙起身相送,却被沈相夫人按在椅上,道:"你也未必少喝了,好生歇着才是。你儿媳妇送送便好。"连氏早站起身来,忙来扶住沈老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极是。我来送老夫人出去,那是再好不过。"石老太君不再推辞,嘱咐连氏好生送出去。 连氏与廖氏一左一右地扶了沈老夫人,后面沈家姐妹俩跟着。顾雨萼忙站起来,跟出去送沈氏姐妹。出了外间,沈林泉见祖母要走,自也起身离席。顾宇明原要送送,却被他推辞了。一时出了莲院,众人便往二门行去。 连氏便问道:"可是一直都没得了空问问,郑姐姐还在凉州?二侄儿自己进了京不成?"沈林泉听了,眼睛便是一涩,不等祖母说话,便答道:"回伯母的话,我母亲还与父亲在凉州任上。小侄因想要参加春闱,便独自先回了京。"连氏点头道:"你母亲可好?她以往在京,每到春天总犯嗽疾。想那凉州更冷些。"沈林泉道:"劳您记挂。母亲刚到凉州,确是日日咳嗽。后听人说雪莲加天山雪水甚是有效,父亲便着人寻来,此后便也渐渐好了。"连氏点头道:"那就好。今日见你这般出息,看来你母亲是个真有福的。"沈林泉却只谦逊着,不再抬头。廖氏听连氏说大嫂有福,暗暗不忿,只不敢放肆。顾雨萼因个子较小,却注意到边上垂头走路的沈林泉眼圈有些红,心中着实纳闷,他难道想父母竟至哭了不成? 却说连氏送了沈老夫人一家到了二门,早有抬轿小厮等候,连氏也就不再送,只告了别,带着顾雨萼回去。回到莲院,赵夫人葛氏见她回来也就站起来道:"天也不早,该走了。改天我定是要还席的,哪个不到,我必打上门来。"连石老太君也被她逗笑,着连氏送送。葛氏忙就不让,说自己不是客,哪用送,便带着赵晨赵武均走了。何夫人与杨家夫人也都告辞而去。 这边石老太君便吩咐人带了顾雨萼她们姐妹出去,问连氏道:"今日之事你可知道?" 18.心思 连氏也正纳闷,忙道:"没听见什么。难道那木姨娘真的疯魔了不成?"石老太君冷笑:"这么多年来她也没少打心思,怕是心病早就在那儿了。罢了,这事你不好管,且看着人收拾东西去吧。"连氏便告退。 却说顾家姐妹三个出了凝露斋,仍去慕渔广钓鱼消遣。顾雨芳问顾雨芙:"二姐姐,你可知道那木姨娘怎的了?"顾雨芙摇摇头。顾雨芳便道:"我倒好奇的很,我们回去听听。"说着便往回走,却被顾雨萼一把拉住。顾雨萼虽也好奇,却知道这时候听壁脚,要被大人抓住,可落不着好,便劝顾雨芳:"你犯什么糊涂,想知道,过后叫丫头们打探就是,这时候去点什么眼。"顾雨芳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又听顾雨萼说昨日用新梅子做了点心,便拉着顾雨芙一起去玉梅苑蹭吃喝。 大房的事终究被压了下来,只过后听说木姨娘得了重病,被送到了庄子上将养。这世上却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顾雨萼便坐在榻上听绿如八卦:"奴婢的姨妈的大姑子的妯娌的闺女,就在枫林园当差。"顾雨萼先就撑不住笑了。绿如有些不满:"小姐您这是要听吗?"顾雨萼忙忍了笑,道:"你说你说。"绿如接着道:"那日,说是大老爷怒气冲冲地回来,一进门就往木姨娘屋里去,不知怎的就要拿剑杀了木姨娘。[..info超多好看小说]木姨娘唬得不行,没住脚地跑,就听见有婆子说老太太与二少爷都在莲院,也顾不上什么了,忙去了莲院求救。" 顾雨萼道:"下剩的我都知道,只大伯父却为了什么要杀木姨娘呢?"绿如道:"听我姨妈的大姑子的妯娌的闺女说您别笑啊。"顾雨萼笑道:"你只说名字罢,这一长串,不怕噎着。"绿如道:"那也行。我听小串儿说,那日大老爷喝问木姨娘哪来的胆子敢害人性命,还要给什么母子报仇。" 顾雨萼心中一惊,便想起那日听的闲话来,难道竟是木姨娘害了大伯父外室母子的性命不成?想想倒也说得过去。大伯母杨氏无子,因此大房如今便只得顾宇恪一个庶子,虽资质平平,却是爵位继承的第一个人选。若是大伯父外室得子,再得大伯父好生教养,或养到大伯母房里充作嫡子,怕就没了顾宇恪什么事。这木姨娘自是不肯到手的爵位飞了,作出这等事来也不足为奇。顾雨萼只好奇大伯母杨氏在这其中究竟充了什么角色。想到这儿,顾雨萼遂起身往母亲连氏处去,看母亲知道些什么。 一路上便见草长莺飞,蜂乱蝶舞,好一片春光明媚,可顾雨萼心情却有些低落。.info[]好端端的,两条人命便没了,那木姨娘被送到庄子上,想也是回不来了。谁知道这内宅里还有多少阳光照不进的阴暗角落。大房的事固然是乱,自家也没好到哪去。那日三姐顾雨芊被自己抢白,当日便病了,至今卧床不起,父亲到现在还没给过自己一个好脸儿。再加上秦姨娘与顾雨萝的病也不见好,顾三老爷连礼部堂里都没工夫去了,每日只好求医问药。顾雨萼活了两世,自不在意顾微那点子亲情,却只为母亲连氏不值。想到这儿,顾雨萼不由羡慕顾家二房,听说二伯父与二伯母感情甚笃,二伯父别说姨娘,通房都没一个,除了妻子儿女,其余心思便放在政务上。只是二伯母这福气,可遇却不可求罢了。 刚进栖霞院,便见大伯母杨氏带着丫头婆子走了出来,顾雨萼忙站到一边请安。杨氏笑道:"萼姐越发的知礼懂事,眼看就大姑娘了。刚你杨家舅母送来了几匹宫里赏下的的茜影纱,想着给你们姐妹裁夏衣最是合适,今日来寻你母亲说话,就顺便带了来。你来的正好,进去挑两样花色。"顾雨萼忙给杨家舅母道了谢,等大伯母带人走远了,才转身进了栖霞院。 进屋见母亲正检视布匹,见她进来,便叫她过去,道:"料子虽不极好,胜在新颖,又轻薄,你看看喜欢哪样花色?"顾雨萼却不忙挑,只道:"既是大伯母说是给了我们姐妹的,还是从二姐开始先挑的好。"连氏点头:"按理不过几匹纱,不值什么。不过你也谨慎的好,凡事叫人挑不出理来,日后才好说话。"说着,便使人去请家里几位姑娘来挑纱。 顾雨萼陪连氏坐下,问道:"大伯母今日专送纱来吗?"连氏喝了会儿茶,似是思忖什么,半晌道:"是来说媒。"顾雨萼一惊,随即就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具身体满打满算也才十岁,早的很呢,想来大伯母说的不是顾宇璋便是顾宇明。就听连氏接着说:"你大伯母想把她娘家侄女说与你大哥,来讨我的话口。" 顾雨萼便有些沉默。按理说,杨若絮论年龄论家世,与大哥倒也匹配,况性子又好,端的是大家长媳的苗子。只大伯母现在提起这事,却让人不得不思虑。大伯父那个外室一尸两命,木姨娘被送去庄子,顾宇恪越发的不讨喜,这个时候,大伯母要将娘家侄女说与顾宇璋。 连氏见她不说话了,便故意问道:"你怎么看呢?那絮姐儿与你倒合得来。"顾雨萼本有心继续藏拙,可看着连氏那慈母的眼神,便觉得有些愧疚。想到连氏的不易,自己若能显得聪慧些,想必她欣慰之余,也能少操些心。因此想了想,道:"娶回来便是嫂子,与我合不合得来倒没什么要紧。只是这事,娘还是考虑周详些。只头一件,这事大伯父可知道不知道呢?" 连氏不由打量这个女儿,心中熨帖无比,早就说这丫头看着傻大姐,心里头却是有数。这件事的关键可不就在于,这是大房夫妻俩的意思,还是杨氏自作主张。明面上,不过是顾宇璋年纪不小,又是亲上作亲,这媒说的再合理不过。细究起来,杨氏这是给三房递了话口,顺便探连氏的态度。第一这是要拉拢顾宇璋,暗示同意顾宇璋袭爵。而且若是连氏应了这门亲,以后顾宇璋袭了定国公,当家夫人却是自己亲侄女,杨氏也吃不了亏。若是大伯父也这样想,那就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只顾雨萼却觉得,这事,怕是大伯母背着大伯父打的主意。 顾雨萼不由赞叹,大伯母心思用的倒巧。顾宇璋虽只是侄子,但胜在品行端方,若再娶了自己娘家侄女,日后对她,定比那个怀着心思的庶子好了不少去。况且平日里看老国公爷的意思,是十分属意长孙的,只一是顾宇璋并不上心,二也得顾及了大房的心思。现在若连氏同意了亲事,杨氏再已无子的苦衷去老国公面前陈情,这事也就定了十之八九。杨氏这是要借亲事,绑了三房在自己这边,再借了国公爷的势,与大老爷顾征打擂台呢! 19.作客 连氏道:"这事说起来,倒也不是不行。你大哥袭了爵,以后也能好好地护着你。"顾雨萼忙正色道:"娘万不可这样想。我虽没什么出息,可也自会想法子照顾好了自己。况以大哥的人品才学,怎的就不能护着我了,哪用那劳什子的爵位?他们大房自己且弄不清楚,我们何必去趟这个浑水。若因这事惹了大伯父不快,终究对大哥也有碍。"顾雨萼没说出口的是,顾家大老爷顾征,那可不是个吃斋念佛的主儿,激怒了他,怕真对大哥有所不利。祖父在时固然无事,可谁又能长久地活着!连氏似也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沉默半晌,道:"你竟有此见识,我这心也就放下了。以后的事,便再说吧。"此事也就撂过,对亲事一事,连氏只说定国公怕是要亲自过问长孙亲事,自己不敢自专,杨氏也就不提。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雨萼的生活还是那样,每日里去女学上课,闲时陪母亲说说话,到祖母处请请安。因连氏发现女儿聪慧,便着手教她些管家的事,顾雨萼学的认真,上手很快,只女红上不见什么起色。 要说变化,也不是没有。秦姨娘的病终是好了,却似被掏空了身子,面黄肌瘦,再不见当初那娇艳模样。顾三老爷似是觉得自己在秦姨娘病中也尽了心,全了这份情谊,便以让秦姨娘静养为由,很少去她房里了。倒是听说书房里伺候的丫头舞墨,最近打扮的花枝招展,轻狂的很。秦姨娘恨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顾雨萝病也渐渐好了,性子还是那般,稍不如意便冷脸使性子,连氏不睬,顾雨萼遇见也只是转身就走,留她一人撒泼。(..info无弹窗广告)慢慢府里连管车马的外院小厮都知道,六小姐是个蛮不讲理的泼皮性子。倒是三小姐顾雨芊,自那次与顾雨萼闹得不愉快后,不但没有与之疏远,反而不时到玉梅苑坐坐,愈见亲热起来。顾雨萼是无所谓,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要姐妹情深,自己也便陪着,左不过费些茶叶罢了。 这一日顾雨萼起床梳洗毕,就忙到了母亲院里,原来前些日子赵家表舅母葛氏下了帖子,要请顾家女眷前去作客。石老太君自是不去,只说身上不大爽快,杨氏管着家也去不得,连氏便带了顾家姐妹们,由几个护院护送,往赵家去了。这赵伯伦虽是新近回京,但祖上也是从龙之臣,虽不如顾家显赫,在内城也有个不大不小的宅子,因此顾家的马车并未行了多久,便到了赵府。 还未下车,便见赵武均带了抬轿的小厮等在门口,见了顾府马车,忙到车前行礼问安,道:"母亲不便出来,已在二门等候姑母,着小侄前来迎接。请姑母与妹妹们移步坐轿,车马交与小侄就是,众护卫们也请到前院歇息,喝杯茶水。"连氏不由抬眼打量这个表侄,论长相倒不出彩,国字脸,浓眉,眼睛略带棱角,鼻子嘴唇线条都有点硬,与京里见惯了的面红齿白的公子哥有很大不同。只不过这份行事,着实叫人喜欢,连氏心中倒是一动。 这边顾家姐妹随着连氏下了车,便由管事婆子领着进了内院。刚到垂花门,就见葛氏已带了赵晨迎在那里,见连氏等进来,葛氏忙迎上来,道:"到底老太太不给这个面子。原想着这么好天气,请她老人家来散一日。"连氏打趣道:"原来我竟不是那台面上的人。罢了,这就回去的好。"葛氏笑道:"既来了,怕是就由不得你。老太太既没来,你也就别给我装贤惠,今日便喝醉了回去。从南边带来的好米泉酒,埋在桃树下,还没开封,就等你来呢。别当我不知道你善饮。"又转身对女孩子们道:"今日到了舅母这儿,都放开了才是。有给你们专门备的凤鸢酒,是我们在颍州时晨儿自己采花酿的,味道轻,又不上脸上头的,最合你们姐妹们喝。"顾雨萼姐妹二人忙谢过。原来今日出门,连氏原问过石老太君,要把家里几个女孩儿都带上,石老太君沉思一会儿,到底只让带了几个嫡女,故此顾雨芊与顾雨萝便没跟来,不巧早上顾雨芙因觉身上不好,便也没来,因此只有顾雨芳顾雨萼两个。 一时进了正堂,离饭时还早,葛氏怕她姐妹们在大人跟前拘束,便让赵晨带了她们去园子,留了连氏闲话,连氏只叮嘱顾雨萼等不要淘气,便叫她们去了。 别人不显,顾雨芳先就现了形,拉着赵晨道:"上次听你说南边的好物事儿,想必你收着不少,快带我们去瞧瞧,可不准藏私。"赵晨笑道:"哪有什么好的呢,不过是些边塞风情罢了。"到底带了她姐妹俩去了自己房中。进了屋,便让丫头拿了自己一个箱笼出来,里面装着些小物件儿,也不过是些雕成蛇状的银簪,水牛角的梳子,竹根挖的茶碗等物。顾雨萼却觉得里面一块小琥珀很有些意思,成色倒是一般,只里面两只小虫子,好似要朝对方爬一般,却最终没有触到。 赵晨也是个心细的人,见顾雨萼看那琥珀,便道:"今日既来了,就请挑件东西回去,算是我的见面礼了,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不许嫌简薄。"见她如此说,顾家双姝也不好不要,只道了生受,每人选了样东西,顾雨萼自是选了琥珀不提。 这边姐妹几个说笑一回,谈了些诗书女红,那边也就有人来请吃饭。赵家的菜式倒也十分有特色,尤其是一些颍州带来的野菜干肉干等物,十分新奇可口,加上葛氏热忱,又都是正经亲戚,这餐饭吃的宾主尽欢,几个女孩也不知不觉喝了不少凤鸢酒,顾雨芳尤甚。 一时饭毕,大家便围坐喝茶。顾雨芳便说起上次见赵晨钓鱼颇精,今日阳光好,不如去池子边钓鱼。葛氏忙让婆子们准备渔具,带了她们几个去钓鱼,连氏虽有心阻拦,但毕竟是侄女,不好驳了顾雨芳面子,只叫家里婆子丫头好好跟着。 姐妹几个来了池边,顾雨芳到底是有些酒意,就要与赵晨比钓鱼,因不是大事,大家也就随她。顾雨萼特意坐到顾雨芳身边看她钓鱼,顺便看顾她些,暗想千万可别有人落水,否则也太狗血。可谁知就这么巧,正想着,就见顾雨芳脚底一滑,就要掉下水去。顾雨萼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到底把她拽了上来,只是湿了鞋子裙角。 这一吓,顾雨芳的酒意也下去了,只觉得脸上讪讪的。赵晨忙道:"姐姐与我身量相仿,衣服且穿我的便是。"顾雨芳道:"衣服倒也带了,只是没带鞋子。"顾雨萼道:"不如去了晨姐姐房中,生个炭盆烤干就是了。"赵晨忙吩咐婆子去寻顶小轿,要带顾雨芳回自己屋里烤鞋子。顾雨萼自己喝的也是不少,正觉得这池边微风怡人,便想自己散散,赵晨忙留了丫头伺候,自己先随顾雨芳去换衣服。 顾雨萼带了丫头们,信步走到一个水边亭子里坐下,欣赏那池中风景。正是初夏时候,池里莲叶已立,莲花未成,却有几只金鱼戏于莲下,甚是有趣,顾雨萼也有些醉意,不由吟道:"水摇扇影戏鱼惊,"边上绿如扑哧一笑,道:"该小姐作诗的时候,总是白卷,这会儿没人,到有了诗才了?总是与人不同。刚表小姐让您自选样东西,偏就选了块小琥珀,哪有那孔雀钻的链子光彩?"顾雨萼点了点她头,道:"说你是个俗人。孔雀钻再好,只是死物。这块琥珀虽小,你看里面两只虫子却栩栩如生。只不知道成千上万年前,这两只虫子,是一见如故呢,还是久别重逢,抑或是要不死不休?可只这么一滴松脂,那一切都成了泡影,最终也就遥遥相望了这么多年,是喜是恨都不再重要了。"绿如撇撇嘴,不以为然,旁边梅林里却有一人听得痴了。 20.下毒 原来此人正是赵武均。他原是因为今日宴请女眷,无需自己陪客,便在饭后往小书房去。路过梅林,因听见顾雨萼的一句诗,便住了脚步,及到后面,便听住了,暗想这位顾家表妹,看年龄比自己妹妹还要小些,竟有如此心境见地,着实叹服,倒是不辜负了那块琥珀。想及此处便想走进亭子,想了想却又顿住,只放轻脚步回身往书房去了。 天色不早,见顾雨芳换完衣服鞋子回来,顾雨萼也就与她姐妹一块儿回了正房。一时连氏便也与葛氏告辞,约了什么时候一块出城拜佛,带着姐妹俩回府去了。几天过后,赵晨却遣了婆子给顾雨萼送了十来块琥珀,道都是从南边收集的,见顾雨萼喜欢,便送了过来。顾雨萼虽有些纳闷,但见那琥珀确实精巧可爱,婆子说的又恳切,只得收下,只又重重的回了礼才是。 转眼便进了六月,天气越发炎热起来。顾府的女学里便也放了假,说起来也是为了姑娘们好,没的大热天的,一身汗湿的走去上课,太失了风度。 这天,久病痊愈的顾雨萝带着丫头小环,去秦姨娘院子里探望,刚到穿云门,便见陈姨娘由个小丫头扶着走了出来,一见顾雨萝,不等她打招呼,忙一把拉住,道:“我的六小姐,怎的就瘦成了这样?我这好容易天暖了,可以出门走走,刚见了你姨娘,竟似变了个人,怎的连你也这样?这可是怎么了?”说着便红了眼圈,忙用帕子擦着。 顾雨萝虽跋扈,但对这个平日里隐形人般,见面又对自己异常和善的陈姨娘,还是无甚恶感的,因此也就客气些,道:“劳姨娘记挂着,前些日子我也病了,便清减了些,好在大好了,没甚大碍。.info[]姨娘身子不好,也该保重些。今日来寻我姨娘说话?” 陈姨娘忙道:“谢六小姐惦记,我这病,天暖好些,天冷便犯,也就不当回事了。早听见说你姨娘病了,只我也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她更不好,便强忍着不敢过来。今日觉得受用些,忙扎挣着起来,看看你姨娘。只我倒不明白,我是个药罐子罢了,怎么你姨娘那么个强健人儿,这次竟病的可怜,连带你也一样,更未听说有甚时疫,真让人纳闷儿。” 顾雨萝本就疑心自己姨娘的病是连氏不肯给请个好大夫,听见这话儿,更是气闷,恹恹道:“到底是姨娘们可怜而已,没人给请个好大夫。听说当年五姐姐病的都要过去了,太太还不是求神拜佛地给救了回来。我们没福气罢了。”陈姨娘忙止住她的话,道:“六小姐还请慎言!”说罢,只又爱怜地看了顾雨萝一眼,扶着丫头走了。 顾雨萝便带着丫头进了秦姨娘的屋。进门就见秦姨娘病恹恹的倚在榻上,脸色蜡黄,形容枯槁,两只眼窝都深陷了进去,哪有当初的神采?顾雨萝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就刷刷地下来了。秦姨娘见她哭了,吓得赶紧坐起来,急着道:“这是怎的了?谁给你气受了?可是太太?那个面慈心狠的,见我失了势,变着法磋磨你是不是?”见顾雨萝摇头,又问:“那便是下人们,最是看人下菜碟,你说说是谁,我剥了她的皮!”顾雨萝忙按住她,道:“哪有人磋磨我,我到底是这府里的小姐,好歹有爹爹看顾。只是可怜了姨娘你。”说着又落下泪来。 秦姨娘见女儿心疼自己,又是心酸又是感动,便也哭了,道:“我这病怕就这样了,虽是好了,平日只觉没精神的很。只你该怎么是好?你爹爹也是个没心的,当日的情义竟都是装出来的。也罢,男人心哪靠得住,说来说去,都怪我当日装病,谁想到竟真报应的病了。” 顾雨萼听她提起,便想起刚刚陈姨娘的话,道:“可是呢,说起姨娘这病,真是蹊跷的很,当日不过是装的,怎么就真的病了?大夫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说是个小伤寒,到底奇怪得很。”秦姨娘想了想,道:“当日我为了装的像些,特意吃了些菩提草,难道竟后劲这样大吗?” 顾雨萝也听过菩提草,听说有人误食后,便身体虚弱,头脑昏沉,脸色苍白,到底无甚大碍,过几天也就好了,因此心里便还是疑惑,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聊些别的,问道:“刚陈姨娘过来,可说了什么?”秦姨娘道:“也没说什么。只说来看看我,倒也抹了回眼泪,说她病了便也罢了,怎的我也这么不中用,本来指望我能拉顾下三小姐。后便聊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顾雨萝便道:“这陈姨娘倒是本分,身体又不好,太太这些年便也不亏待她。”秦姨娘撇撇嘴,道:“那是看她无用,装出个贤惠样儿而已。我听人说,便是当年她的病,与太太也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老实懦弱,逆来顺受的,这才逃出了这一命罢了。她也未必不知道,刚还劝我,太太也算是好的了,到底不下狠手,让我也就随份些,到底是做姨娘的,低了人一头。”说着,又掉了眼泪。 顾雨萝心中却是一动,只觉更加纳闷,见秦姨娘也累了,便嘱咐她好好歇着,自己带着丫头出去了。走了几步,想起帕子落在屋里,便叫小丫头弦儿去取,自己因日头大,就走到后廊上休息。刚站定,就听见后面屋里两个小丫头说话。一个道:“这么热的天,姐姐还得守着炉子,我正一上午没差事,便替了姐姐吧。”另一个丫头笑道:“怎好总劳烦你呢,三五不时地来帮我熬这药汤子。”前一个说话的噗嗤一笑,道:“姐姐与我客气做什么,我这也是私心,我哥哥可是盼得眼都红了。”就听另一个啐了一声,到底嘱咐了几句,转身走了。 顾雨萝听出后一个说话的是自己姨娘房中的桃红,却不知前面要替桃红熬药的是谁,便隔着窗子往里望去,只见是个眼生的丫头,正在守着药罐子,不时扇扇火。顾雨萼正要转头走,想着回头该把桃红撵出去才是,竟起了歪心思,差也不好好当,却见那丫头从袖中不知掏出什么,迅速放进药铫子里,继续若无其事地扇火熬药。 顾雨萝顿时大怒,踢开门走了进去,先给了那丫头个耳光,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妖精,竟敢来害我姨娘?”那丫头吓的跌落在地,只不停磕头求饶,嘴里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借奴婢几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子的。便是奴婢不好,惹了六小姐生气,六小姐只打骂就是,万不能这样要了奴婢的命啊!” 顾雨萝气得七窍生烟,她也早知道府中都传她脾性不好,今日这刁奴做了这等事,还要冤她草菅人命,便更顾不得风度,踢了那丫头几脚,道:“好个嘴利的贱丫头,还敢血口喷人,今日这药渣子就是证据,你还能翻上天去?” 秦姨娘屋里的丫头婆子早听见动静赶了来,就是秦姨娘也由丫头扶着进来了,见了屋里状况,丫头婆子不敢做声,秦姨娘忙搂过顾雨萝,道:“我的儿,这是怎的了,怎动这么大气?叫管事嬷嬷们打她就是。”顾雨萝见了秦姨娘,哪还忍得住,她毕竟是个孩子,当下就哭了,道:“我说姨娘怎的就病了,原来是有人要害姨娘。今日这蹄子被我抓了现行,不知往姨娘的药里放了些什么。她居然还敢还嘴。” 秦姨娘一听,也又气又怕,定睛看了看那小丫头,也不甚认识,只骂道:“你是哪里冒了出来的,受了谁的指使,竟要害我?”旁边有个婆子忙附到秦姨娘耳边,说了几句话。秦姨娘顿时定住,脸上神色莫辨。 21.案情 原来听那婆子说,这小丫头竟是连氏院子里的,想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故此秦姨娘也不认识。[..info超多好看小说]秦姨娘听了这话,先是恨得咬牙切齿,那婆娘到底还是想要了自己命,亏自己还以为她是真良善,下不了手去。转念又是一喜,心想这下机会赶得巧,这丫头被萝儿抓了现行,借这个机会大闹一场,太太就算拉不下来,也得失了势,让府中的人都看看她的嘴脸,顺便还能重获了老爷的怜惜。 当下便冷了脸,喝道:“不管你哪里来的,既做下这等事,就饶不了你。还不给我绑了。”有个婆子忙去寻了绳子,那丫头就要撞墙,被丫头婆子们眼疾手快地拉住,到底绑了。秦姨娘此时斗志足了,往日的机智就回来了,心想这事不能先闹到连氏那,免得她杀人灭口,毁了证据,便吩咐丫头碧柳去书房请三老爷顾微,只说抓到人要毒死自己。碧柳去外书房请三老爷是家常便饭,且她也喜做此事,忙就去了。 到底有当年情义在,事体又大,顾微一盏茶时间就赶了来。秦姨娘忙就跪下,哭道:“老爷救命!当日到底是妾一时糊涂,贪幕老爷人品才华,不惜与姨母闹翻,随了老爷回京。苍天可鉴,卑妾从未想过要什么荣华富贵。如今在这府里苦熬了这么多年了,也给老爷添了个女儿,谁想竟要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若是老爷太太容不下卑妾,只给个话儿,何苦脏了手,卑妾这便自行了断就是。”说着,起身也往墙上撞去。 两边婆子哪容她如此,忙就抱住,秦姨娘便哭哭咽咽不止。顾微哪里受得住,况是付过真心的,忙扶她坐下,劝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话?我怎会容不下你?便是真有人害你,我自会拿住那人,帮你出了气报了仇。这么大人了,又三病五灾的,何苦还说那些死呀活的丧气话?”转身又喝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要害你家姨娘?给我拖下去打死了事。”旁边婆子忙推出绑了的丫头。 顾微当时双目圆瞪,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给我往死里打。”秦姨娘忙拦住,道:“老爷,那不过是个丫头,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到底为何要害我?卑妾是个没主意的,还请老爷问了清楚,也莫冤枉了人。(..info无弹窗广告)” 顾微想想也对,便不忙打,只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作何差事,受何人指使?”那丫头只磕头道冤。顾微冷笑道:“倒真是个刁钻的,主子还会冤枉你不成?今日请了大夫来,查了那药渣,便知你做没做手脚。我劝你还是老实说了,也免些皮肉苦。” 那丫头似是六神无主,却还是死咬着牙不肯说话。顾微气得不轻,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请了王太医来。”一时就有人去请太医,那丫头脸色发白,哽咽不止,却说不出话。秦姨娘便道:“你这又是何苦?当你主子能护住你不成?早说了,我便替你求求情。都是做奴婢的,谁没个苦衷。”说罢,又哭了,顾微心疼不已。 那丫头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奴婢叫喜儿,是栖霞院管花草的。奴婢真不知往药里放的是什么,只有人说,奴婢要不照做,老子娘的性命都保不住啊。” 顾微听是连氏院子里的,气得跳了起来,道:“这个毒妇,我只当她虽是跋扈,心地总是好的,谁想竟有此蛇蝎心肠。”一时也不等太医来,只让人捧着那药罐子,绑着那丫头,大踏步往栖霞院寻连氏算账。秦姨娘与顾雨萝也忙带了人跟上。 一行人进了栖霞院,却只见云雁迎了出来。顾微正在气头上,先就给了云雁一脚,道:“你家主子哪去了?竟如此拿大,我来了都不肯出来。”云雁挨了一脚,云里雾里的,心中虽恨,到底不敢说什么,只道:“回老爷的话,因今日是十五,该到福熙院用饭的日子,太太早就带了五小姐去了福熙院。”顾微听说去了福熙院,也不等说完,转身便往福熙院去。秦姨娘心里却有点发怵,但想到今日此事,还是自己有理,便抬脚跟了出去。 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去了福熙院,自然也有那机灵的丫头婆子,知道此事蹊跷,不敢跟着,悄悄退了回去。这边顾微带了秦姨娘母女并几个秦姨娘的心腹丫头婆子,及人证物证,进了福熙院正堂。(..info)早有丫头见情形不对,进去通报了。 顾微一进门,便见连氏与杨氏正坐在下首,顾雨萼与顾雨芙、顾雨芳坐于石老太君身后,娘儿似是正在谈天。见她进来,连氏站了起来,顾氏姐妹也起身行礼。顾微却是不管,进门便喝道:“你这个两面三刀的毒妇!你若不容我纳妾,便就直说,何苦装出个贤良模样,背后却黑手害人。我总共两个妾室,说到哪也不算多,怎的就都灾病儿不断的?今日老天有眼,总算抓到了现行,我看你今日怎么说!” 石老太君先就气得发了抖,骂道:“你这个孽障!哪里灌了黄汤来,跑回家里撒野!给我撵了出去。”说毕又哭道:“我这是哪辈子做了孽,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孽障。文武不能,偏要搅得家宅不宁。”杨氏早就起身,忙给石老太君顺气。这边顾氏姐妹里,顾雨萼替连氏委屈,又羞又气。顾雨芳义愤填膺的,只那是长辈,不好说什么,只好拉着顾雨萼的手,算是安慰下她。顾雨芙早就低了头,退到了最后。 连氏本也生气,她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见顾微耍疯,本待驳他一顿,又见石老太君气得不轻,只得忍下,先到石老太君跟前劝解,这才转身对顾微道:“老爷便是有话,也该叫人唤我回房说。这样大呼小叫的,叫老太太如何受得住。我这便跟老爷回去,要打要杀,也就回去再说吧。” 顾微见母亲生气,先是矮了气势,见连氏如此,到底还是气不过,心想平时就是母亲给她撑腰,自己才矮了几分,今日定要母亲看看她的嘴脸,看她以后还装贤良孝顺不装。想及此,便道:“你也不必再假惺惺。今日我人证物证都带了来,也让母亲看看,素日是你不贤惠还是我胡闹。”说着,便让人把药罐子捧出,又推了那丫头上前。 石老太君用手捶着桌子,道:“你脂油蒙了心了?竟要开公堂不成?你眼里怕是没我这个母亲,叫你父亲来,给我狠狠地打。” 秦姨娘见石老太君如此,怕顾微的气势被压了下去,便跪倒在顾微腿边哭道:“我原就说让老爷算了,我一条贱命算得了什么,能伺候老爷几年,就是我的福分了,就是死了也无怨。老爷就别再追究,惹老太太生气。只可怜我的萝儿啊。”顾微便也滚下泪来。顾雨萝更是跪在地上哭泣不止,嘴里还道:“便是我姨娘的命不值钱,也有个天理公道,难道就看着那害人的逍遥法外不成?” 石老太君见是她们娘俩,气更不打一处来,骂道:“我道是怎么了,原是你这个搅家精。当日我就不该心慈放你进了府。给我撵出去是正经。”秦姨娘听了更要寻死。连氏与杨氏忙着给石老太君寻药。 顾雨萼见闹得实在不像,母亲不屑也顾不上跟秦姨娘分证,只得开口道:“姨娘且不忙死,也不忙哭。若是真不想活,回头有的是办法,静悄悄的岂不干净?在这儿到底还该顾念着老太太些才是正理。说到底,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便是正经主子,谁又比得上老太太金贵?”秦姨娘气得咬牙,却也不好再拿寻死说事。 顾雨萼便下炕,对顾微行了个大礼,道:“父亲对秦姨娘情真意切,这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也感服的很,只是也不该当着祖母的面闹开。老太太年纪大了,真要气出个病来,您这又至秦姨娘于何地?不说您情急,还道是秦姨娘撺掇的您不孝呢,怕是六妹妹以后也难做人。我劝您且先消消气,您也说了,人证物证都在这儿,谁也跑不了,慢慢说岂不更好?” 顾微见是她,到底还有点做爹的面子,便冷了脸不言,终是不再大呼小叫。顾雨萼叹了口气,转身对地上跪的丫头道:“你叫什么名字?今日究竟怎么回事,慢慢地说来。只是却要照实了说,不然怕是谁都保不了你。” 那小丫头似是吓傻了,直愣着眼不说话。顾雨萼便吩咐绿如倒了杯茶给她,道:“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你若是个明白的,便该知道,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恰好主子们都在,也能分辨个是非,或许能逃出一命也说不定。” 小丫头喝了茶,似是回过神来,哭着道:“我叫喜儿,在栖霞院里管浇浇花草。那日奴婢正在后角落里浇花,就见个纸团扔到脚下。奴婢四处却没寻到人,只得捡了,却见上面写,奴婢父母都被人绑了,让我将纸团里的物事,想办法分次放到秦姨娘的药里,不然父母性命难保。” 顾雨萼喝道:“可见扯谎!你一个浇花的小丫头,竟识得这许多字?” 那丫头忙磕头道:“奴婢不敢撒谎!奴婢本不识字,,恰我哥哥是跟着二少爷的小厮,也教奴婢认了些,后又曾分到藏书阁里做洒扫,这才比别人多识了些字。”顾雨萼听她说的也有些情理,便示意她继续说。 那丫头便又磕头道:“奴婢见了字条,忙去寻了哥哥商量,哥哥就家去寻老子娘,果然家门锁了。我与哥哥急得无法,只好想办法按字条上的去办。后来终于寻得个办法,先是奴婢与秦姨娘院里的桃红交好,后来便安排她与哥哥认识了,俩人以后便不时见个面,奴婢就替桃红当差熬药,趁这机会把东西放了进去。”说毕就又磕头。 那边连氏听女儿问得头头是道,便先不忙插话,扶着石老太君转身又坐下。顾微却又是忍不住,道:“好毒的心肠,居然拿人家父母相逼!” 顾雨萼笑道:“父亲稍安勿躁,这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回身又问那丫头道:“这么说来,你竟全然不知是谁绑了你父母,也不知自己是受谁的指使了?”那丫头磕头称是。顾雨萼便吩咐人去寻那丫头的哥哥,转身又对顾微行了一礼,道:“究竟这丫头说的是真是假,此时倒还不知。姑且就当她说的是实话,父亲且想,若是母亲真要害了秦姨娘,也该寻了自己心腹,做的不露痕迹才是。若是为了撇清,故意用这下作手段,拿人父母性命相逼,到底也该避得远些。满府里奴才们少说也有一二百人,何苦寻了自己院子里的丫头?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瓜田李下,自己也分证不清吗?” 顾微被问得哑口无言。杨氏看着顾雨萼,心中赞赏,又转头看看顾雨芙,不由叹气。石老太君还未发话,就听外面有人赞道:“好!” 第二更送上。稍后还有三更,把前两天的都补上。前几天头疼的不行,死活写不出来,对不起大家了。 22.教训 却是定国公顾云直走了进来。屋内众人忙都起身行礼。定国公只挥挥手免了,坐到正位椅子上,先是和颜悦色地对顾雨萼道:“萼姐儿年纪不大,倒是明白得很。”回身又对顾微喝道:“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还不如个十岁孩子。听个贱妇挑唆几句,就敢绑了人来你母亲屋里找你媳妇问罪!莫说你媳妇的为人断做不出此事,便是她真要处置个姨娘,那也是她正室主母的权力。你听谁家为了个贱妾问主母的罪的?糊涂到家的东西!若不是见你儿女双全了,定要家法处置!今日我且给你留个面子,免得哥儿姐儿脸上不好看。你给我滚回书房,回去找了《太祖训》,先抄上个两百遍,这些日子就不用出书房了,自有人给你送饭,礼部那里我会给你告了假。还不快滚!” 顾微向来畏父如虎,听了这话,哪还顾得上秦姨娘,忙转身退了出去。这边秦姨娘吓得瑟瑟发抖,可定国公不说话,她也不敢动弹,只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定国公却不忙发落她,只问那叫喜儿的丫头:“既是说有人绑了你父母,你与你兄长便没去寻吗?” 那丫头见定国公进来,更是吓得不行,听见问话,半晌才磕磕颤颤地答道:“回回主子的话,奴婢哥哥当日便问了乡邻,都说不知,只说有一日清晨起了,便见家里上了锁,都当我父母去走了亲戚。”定国公便又问道:“你父母可也是府里当差?”那丫头道:“不曾。当日父母穷,便先把奴婢卖给了牙婆,正好被买进了府里。后来奴婢因和那牙婆还算处得来,就央她把奴婢哥哥也荐了来,老子娘就跟着进了京,只在南门外卖炊饼度日。” 定国公便沉吟不再问话。不时就有人报那个小厮带了来,定国公便让石老太君带着连氏等人并那个丫头进了里间,且给那喜儿堵住了嘴。 一时那喜儿的哥哥进了来,定国公只问了同一番话,那小厮答得与那喜儿却是分毫不差,还跪在地上磕头道:“请主子开恩饶了喜儿,她年幼什么都不懂,全是奴才的主意。奴才罪孽重,请主子看着发落就是。” 定国公却知不忙发落个奴才,只细细问他,原居何处,都还有何亲戚。那小厮只道是从杭州来,父母原做些小生意,后亏了本,又有人催债,这才卖了妹妹。后来他听说妹妹被卖到京城,便来了京城,想寻些活干,顺便照看下妹妹,后来经妹妹疏通,也进了府中,因他原本识字,便被分到了二少爷身边。定国公也无甚话,只让人把他看守起来,倒不曾吩咐处置,包括喜儿也只是找人关了起来。 这边秦姨娘已吓做一滩烂泥,这才后悔,知道顾微指望不上。定国公倒也不曾发落她,只吩咐连氏禁了她的足,不许与谁联系。顾雨萝不服,还要大闹,定国公却是沉了脸,对连氏道:“我知你心中委屈,因着老三那混账,不好当了嫡母的责任。只是六丫头这份品性,说出去,丢的也是顾府的脸,说不得萼儿都得受了连累。我听说你正托人给五丫头寻个教养嬷嬷,顺便也给六丫头寻个吧。只是五丫头稳重知礼,着实当得起我顾府姑娘,寻教养嬷嬷时,就寻个大方的,教些礼仪,再帮衬着五丫头便是。给六丫头就寻个镇得住吧。你且放心,老三再敢聒噪你,让他来寻我就是。”连氏忙应了。定国公转身又对顾雨萝道:“一个大家姑娘,虽是庶出,也该有个风度,好的不学,偏学那起子不长进的。今日起便别出门了,在房里抄女诫,直到你母亲给你请的嬷嬷到了,再好好学规矩吧。”说着,转身出去了。 顾雨萝哪还敢闹,只得眼睁睁看人架了秦姨娘出去,自己也被刘嬷嬷派人送回了院子,看着关了院门,就此被禁了足,除了摔几个茶碗,却也无能为力了。 一时顾雨萼与连氏等先劝慰了石老太君一番,石老太君拉着连氏手道:“我对不住你母亲,也对不住你,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我知道你心中难受,可这日子,还不是得过下去。好在你这几个孩儿都争气,就连五丫头,才十岁的年纪,都见识过人。凡事往开了想,你到底还是有福的。”连氏早对顾微冷了心肠,自是不会为他伤心,听了这话,忙道:“老太太说哪里话。自从我嫁了进来,老太太对我如何,我心里难道不知?便是刚才,国公爷与老太太便是半分都不曾疑我,难道我还不知福?就是老爷那里,究竟是我夫妻缘分不深,也就如此罢了。只盼他能回过意来,好好当差,有个前途就好。”石老太君一阵叹气。 杨氏便也劝道:“老太太且放宽了心。三叔不过心思单纯,被那起毒妇挑唆了。还是老太太说的对,那妾室姨娘们,竟罕有好的,先前那木姨娘不就是个例?好歹毒的心肠。今日这事,谁知道是不是那秦氏自己导出来的,要给三弟妹没脸。” 石老太君心中倒是一动,道:“刚听那小厮说是杭州来的,那秦氏,不就是老三在杭州认识的?”连氏直觉上觉得那秦氏没这等手段,却也不确信,但定国公既是亲自过问了,自己也就不便再查。 因了这事,这顿中饭也就罢了,石老太君也没心思吃饭,吩咐晚饭也不必过来,只留了几个女孩,让别人都回去了。等连氏等走后,石老太君便叫过几个姑娘,道:“刚才事情起的急,便见心性。萼儿我就不说,当真比你娘当年还稳重些。芳儿也是个好孩子,能知道护着你五妹妹。只是芙儿,论年纪,这里你最大,些许小事,便缩到了后头,以后却怎生是好?这等懦弱的性子,到了婆家,怕被人嚼得骨头都不剩。你娘疼你,给你寻了个好人家,可到底那也是婆家,谁肯真心护着你?将来怕还得靠你自己!再有也就是姐妹兄弟。你那庶弟也是个提不起来的,现在你心先就冷着,难道遇事了,你这妹妹们便会真心疼你了?” 一番话说得顾雨芙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顾雨萼忙劝道:“祖母是真心为了二姐姐好。不过二姐姐也不是有意避着,只是怕好歹是长辈房里的事,她一个侄女怎样都不好。就是我,到底还是逾越了,说起来也是不敬长辈。” 石老太君却是摇摇头,道:“你这样就甚好。说起来,你小时候也是个让人操心的主儿,虽是聪明,到底聪明的过了,凡是都要压人一头。谁知道那场大病,竟似换了个人,凡是都有谦让起来。我又怕你谦让太过,失了大家小姐的风范。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你是真心的明白了。你们几个的娘,都是我千挑万选了来的,别的不说,我这眼光,到底是好的,这几个媳妇,个个出去,都是千人夸万人赞。你们也记得,那女诫虽是该读,却不能读的傻了。真要信了那话,什么女子该当卑贱,那便误了自己。读了女诫,那是为了给自己定个框框,自己先明白了这些,就免得别人用这些规矩框住你。这心里,还得有杆自己的秤,得把自己称了起来。过了,便减减,不足,再加加。以后你们出去了,背后是国公府,就是嫁到皇家,那身世也不输了他们,底气先要足了。再就自己也得行得端正,步步踩在框里头,万人挑不出错来。下剩的,你们就是当家的主母,只有用规矩约束人的,没得被别人约束了。” 顾雨萼听得心中叹服,暗想祖母这一生的顺遂,也不是就靠了命好,暗暗地记住这金玉良言。 姐妹几个刚要告辞回房,就听外面人道:“石家表少爷与表小姐来了。” 23.点心 石老太君忙停住话头,叫丫头们将他兄妹俩请进来,就见石磊与石蕊一前一后进了屋。(..info无弹窗广告)石老太君和一般妇人也没什么不同,见了娘家侄孙侄孙女,刚才的不快心情早扫去了一大半,笑着招呼他俩坐下,又携了石蕊的手,问可热不热,又一连声地让底下人去端酸梅汤,吩咐黄莺去拿点津丹给他兄妹俩含上,免得中了暑。 石蕊忙笑着摆摆手,道:“姑祖母不用忙,外面哪就有那样热了?若真是热,家里老祖宗哪肯放我们出来。”提起大长公主,石老太君忙问道:“老祖宗身体还好?这么暑热天,不知可受得住。前日让你表伯母送去了一车冰,你们府上用度大,马上又有大事要办,怕是还不够。”石蕊笑道:“您可问对人了,我俩哪知道这些个事儿?反正不曾少了我们用的。”石老太君也笑,可不,这两个幺儿幺女,哪管这些个柴米油盐。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呢,这大暑热的天,家大人们怎么就放你们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石磊忙道:“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蕊儿缠磨着母亲,说是许久不见姐妹们,在家里要闷出病来,我也想着要来寻四表哥说说话,母亲这才放了我们出来。事情倒也指派给了我们一件,说是要寻三表婶要些东西,单子已给了我。”说着,便拿出张帖子来。石老太君正要遣人给连氏送去,顾雨萼站起来道:“都挤在老太太这儿也不好,正好我要带蕊儿妹妹去我那看样东西,就由我带给母亲,也省了些事。”石老太君也道是好,顾雨萼便同姐妹几个出来了。 出了福熙院,顾雨芙先就同姐妹们告辞,低头走了。石蕊不解地问:“今日二姐姐怎的不同?往日虽也话少,也是笑吟吟的。”顾雨萼与顾雨芳哪肯同她说这些,只笑骂她事多,推搡着她走了。姐妹三人先去了玉梅苑,顾雨萼遣了紫苏给连氏去送了单子,自己则带着绿如,准备茶水点心招待顾雨芳与石蕊。 半晌,石蕊捧着个琉璃盏,心满意足地道:“每次来五姐姐这儿,总是享了口福,这碎玉冰,哪里是酸梅汤能比得的。所以我才不顾天热,求了母亲跑了来。”顾雨萼笑道:“你个馋丫头,我刚一在老太太屋里见到你,就知道你是馋虫作怪,这才指了送信带你出来。”石蕊乐不可支,道:“我肚子里有馋虫,可到底你才是那肚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既如此,我还想吃那糯米皮莲蓉馅的冰点心,你可也备了?”顾雨芳见她二人笑闹,她也是个活泼的,自然高兴,且知道今天顾雨萼心情本不好,石蕊这一来,倒是解开了,也省得自己劝她,便也插嘴道:“莲蓉馅我是未见,不过昨晚吃了些绿豆沙的,味道甚好,只怕不合你意。”石蕊听见,哪里忍得住,一叠声叫人端来尝尝,顾雨萼无法,只好让绿如去取。 一时绿如用白玉盘端着的一盘碧绿晶莹的点心进了来,石蕊不等盘子放下,先就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半晌叹道:“我吃过的点心也不算少了,就是宫里内造的,也不见这个精致。一块点心,竟是好几种味道。”顾雨芳道:“别忙说嘴,整日里显你会吃。我且问你,你都吃出了什么味道?”石蕊笑道:“论诗论赋,我都不如你们,难道这个也不如?馅里的绿豆沙自是不必说,怕是还有些西瓜的味道,只是甚淡;那馅料入口清甜,怕是用的云片糖,不是白砂糖,甜中又带了些苦,怕是有栗花蜜。这都罢了,只是这层薄薄的糯米皮,竟是既有荷叶清香,还带了龙井的味道,难为你怎么想的出来。” 顾雨芳忙站了起来,到石蕊面前作揖道:“五妹妹心思巧我自是知道,只我却更佩服你,这才真是食神了。”顾雨萼也道:“正是这个理儿。做点心,不过是灵机一动,试试看罢了。倒是蕊儿这舌头,真是绝了,竟是丝毫不差。若点心不是我做的,想我是再尝不出的。”石蕊也不谦虚,洋洋得意地道:“所以说,有你做点心,就得有我这个品点心的,这才叫天生我才必有用也。不过今日我倒得用你的点心做个人情,原本母亲不准我出来,是哥哥也软磨硬泡地,娘拗不过我俩,这才跑了出来。虽他也是私心,到底我知他这个情吧。”说着,吩咐自己丫头青豆,包了几块点心,留着回去给石磊尝尝。 顾雨萼忙拦住,道:“这点心叫做冰皮,着了热怕就不好吃。既是做人情,索性就做的大些。”说着,吩咐绿如准备了食盒,下面铺了一层碎冰,上面还用白玉盘子,把剩下的点心摆好,又用另一食盒,盛了一白瓷罐的碎玉冰,叫个两个丫头拿着,送去顾宇明那里,叫顾宇明与石磊一道尝尝。两个丫头依言去了。顾雨萼想了想,便又吩咐绿如,依照刚才那样,遣了人也给顾宇璋书房送了些去。 这边姐妹几个便说些闲话,石蕊又缠着顾雨萼拿了赵晨送的琥珀出来把玩,顾雨萼见她也喜欢,便也送了她一个。 却说外面几位少爷书房里,倒是各有客人。石磊去了顾宇明那里自不必说,却不想遇见沈林泉。石磊对他印象不错,自是喜出望外,三人说些武艺拳脚,且谈的不亦乐乎,谈到兴起,石磊倒不禁比划起来,沈林泉文雅地端坐不动,只口中指点一番,却头头是道,石磊越发佩服。 一时正口干舌燥,就见丫头们送了冰水点心来,喜的石磊无可不可,不顾谦让就吃喝起来。顾宇明好笑,先叫人赏了那俩小丫头,让她们回去复命,招呼沈林泉道:“沈兄弟今日倒是好口福,这点心是舍妹所做,只是平日怕是也不给我吃的,今日倒是赶巧了。”沈林泉谦让一番,拿起块点心,只见那点心小巧精致,晶莹剔透,放到嘴里品尝,却觉入口即化,清香润喉,这炎炎夏日吃来真是再好不过。又见丫头盛的冰碗里,碎碎的冰上,放着些绿豆红豆,间些水果碎,上面浇了玫瑰卤子,还未吃,便觉沁人心脾。沈林泉小心拿着那碗,却只出神。顾宇明纳闷,问道:“沈兄弟不喜食冰?”沈林泉回过神来,忙笑道:“哪里,只是看这冰碗精致,不忍就吃罢了。”石磊哈哈大笑,道:“五妹妹就是这样,做些吃食,也比别人精致些,肯花心思。只是小气,再不肯拿出来给人吃的。今日我们算是命好。”沈林泉但笑不语。 顾宇璋那里今日倒是也有客人,却是赵武均。要说人与人交往,也得讲个缘分,他二人原本并未谋面,只是赵武均素日听母亲提起这位大表哥人品端方,才华横溢,很是仰慕,早几天就下了拜帖,约在今日来府里拜访。顾宇璋也听过这位赵家表弟,文武双全,少年老成,也起了结交之心。因此俩人一见面,竟是一见如故,所谈所想,无不契合,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俩人谈兴正浓时,顾雨萼遣的丫头就到了。顾宇璋问明白情由,也笑道:“这是怎么说,我早也听说舍妹平日里喜弄些小食,想来她是怕我们笑她孩子气,向来只给姐妹们分分的。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倒想起我来。也罢,我正愁只清茶一杯,怠慢了你,就借花献佛吧。” 赵武均忙道客气,也品尝心冰水,心想这该就是那位爱琥珀的表妹所做了,倒真是兰心蕙质,又想到听母亲提起,就是性子也是一等一的随和大方,竟没有不夸的。听那日的谈吐,想是个极有见识的,只是男女有别,否则长谈一番,怕又是一知己,想及此,赵武均便觉有些遗憾,因问道:“五表妹年纪虽小,竟是锦心秀口,怕是当得起才女之称了。” 顾宇璋笑道:“这话你可别被她听见,否则她当时便要驳你,怕是点心都得收了回去。” 24.古董 赵武均听了这话,一脸迷惑不解。(..info)顾宇璋难得大笑,道:“我这妹妹,可受不得才女这话。记得以前一起读书闲话,说到前朝的柳世兰,端的是红颜命薄。舍妹便道,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故此为人还该随时,平凡才是福气。气得母亲骂她没出息。”赵武均也不禁失笑,暗道这也真是没出息的绝好托词,只不过这位表妹,怕是真将这世情看得如此透了,因此心中越发敬佩顾雨萼。 毕竟都是大家公子,自是知道规矩,到人府上拜访,也不好叨扰过久,因此两人闲话一回,赵武均便就起身告辞,顾宇璋也不强留,只起身相送。刚到垂花厅门口,就见顾宇明与石磊也送了沈林泉出来,大家不免又寒暄一回。 说来也是缘法,顾宇明看沈林泉,那是既佩服又亲热;顾宇璋却对他早存了戒心,因此面上虽是客气,却也透着疏远。沈林泉似也知道,对顾宇璋也尊敬有加,并不亲近。这边,顾宇明虽知赵武均乃是正经亲戚,且也敬服他年少上进,只是站在这个与自己大哥同出一辙的表弟跟前,霎时就有无形的压力,故此不太愿意亲近。石磊是顾宇明的铁杆,与顾宇明一样,见到顾宇璋这种一本正经的人腿就打哆嗦。 大家彼此送到二门,早有牵马的小厮拉了各自的马来,赵武均与沈林泉便与顾家兄弟告辞,各自回府而去。石磊因还要接上石蕊,便随顾家兄弟回了内院。他兄妹二人因自小就常出入顾府,全府上下也是厮混惯了的,因此也就随便些。 石磊因还要与石蕊同去给石老太君告别,便商量与顾宇明一起到玉梅苑去。顾宇璋想到自己也几日未见妹妹,顺便要去母亲那里望望,便和他们一同去了。(..info) 进了玉梅苑,就见石蕊与顾雨芳等正笑成一团,见他们进来,因都不是外人,就免了那些俗礼,只顾雨萼起身安排座位,也算地主之谊。石磊笑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要我说,不如五妹妹还有什么体己点心,且拿出来我们尝尝。今日那小点好吃,只是太少。”顾雨萼白他一眼,道:“要想吃饱,只好去大厨房要馒头去。这么精细点心,是给你充饥的不成?”石蕊也点头道:“给你吃,便是牛嚼了牡丹花,暴殄天物。” 石磊每次都会被她二人调侃,早不在意,因见桌子上摆着的琥珀,便问道:“这是谁的?我怎么不知道五妹妹还喜欢这些。要早知道,去寻了些给你。这几个样子还算精致,成色却是不太好。”顾宇璋也注意到了,拿起一块来看,也道:“成色确实说不上十成,但却胜在新颖,很有些野趣,倒比那古玩店的有些意思。”顾雨萼笑道:“还是大哥看得明白。说穿了,就是十成好的琥珀,又能值了几个钱。倒是这几个,颇有些意境。”石磊道:“琥珀而已,倒看得出这些来。回头我给你寻一匣子来,你慢慢挑些成色也好,意思也好的吧。”顾宇璋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眼神只默默在石磊与顾雨萼身上转了几转,却见他二人都不甚在意,暗道自己怕是多想,他二人还是小孩子心性,只是略比别人亲近些罢了。 天色不早,石蕊就与石磊同去福熙院给姑祖母告别,顾宇明也要跟去,却被顾雨萼拉住,说寻他有事。一时石家兄妹走了,顾雨芳知道今日这事怕是顾家两位兄弟还不知道,他兄妹三人怕是有些体己话说,便也告辞走了。(..info好看的小说) 见没了外人,顾雨萼便拉了两位兄长坐下,言简意赅的把今日之事说了。原来顾宇璋兄弟二人都住在前面一进院子,今日之事,竟是一点不知,也可见顾府里杨氏连氏两位当家,倒有些内言不出的意思。 一番话听下来,顾宇明先就跳了起来,要去寻顾微讨个说法,就连顾宇璋也气白了脸色。顾雨萼忙拉住顾宇明,劝道:“四哥这是做什么,你去了岂不是更添乱?今日这事祖父已有了决断,也责罚了父亲。我们不如去母亲房里,想必母亲此刻心里也是不好。”顾宇明想想也是,祖父已是禁了父亲的足,再说自己毕竟是小辈,怎可当面质问父亲,怕是祖父也不许。顾宇璋思虑了一会儿,道:“你们先去母亲房中,我去外院。”顾雨萼知道他这是要去寻祖父问事情进展,也就让他去了,自己同顾宇明去了栖霞院。 进了连氏房中,却没见到谁临窗落泪,只见母亲正与田嬷嬷看着人开箱子找东西,见他二人进来,连氏笑道:“什么风把你俩一块儿吹了来?那石氏兄妹走了?”顾宇明见母亲并未难过,虽有些纳闷,但还是高兴的,笑道:“刚走,今日祖母说不用去上房用饭,就到母亲这来蹭顿饭吃。”顾雨萼见连氏的满面笑容,倒是心中叹气,当着婆婆妯娌还有晚辈的面,被自己丈夫为了个妾室当众没脸,还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连氏对顾微,怕真是一丝都不在意了。可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当年的年少夫妻渐行渐远,逐成陌路,这中间的苦楚,不知连氏又向谁去诉。 心中虽这样想,顾雨萼却知道这话不能问,只得找别的话题道:“母亲这是做什么?翻箱倒柜的。”连氏道:“今日你石家伯母管我要了几样东西,都是陈年旧物,亏她怎么记得我有,连我自己都忘了,也只好翻箱子给她找了出来。趁这机会也倒腾下,看有什么年轻时候的物件,拿出来给你们兄弟姐妹们用,白放着可惜了的。” 顾雨萼还未答话,顾宇明先就笑道:“娘的东西都给了妹妹吧,我哪用得着,就是摆在屋里,也没得惹人笑话。”连氏笑骂道:“眼皮子浅的东西,怎么我有的就是胭脂水粉不成?怕是一会寻了出来,你求我都不给你。”正说着,就见田嬷嬷道:“这不是找到了。”说着,便拿了把匕首出来。连氏忙接了过来,顾雨萼也就近打量,就见那匕首外形古朴,鞘上无甚花纹,看上去也不出奇。等连氏拔开匕首,就见屋内寒光一闪,顾宇明已看呆了眼睛。 连氏看他那样,笑道:“怎样,这匕首就给了你妹妹吧。”顾宇明回过神来,嘻嘻笑道:“娘说笑话,这东西怎好给了女孩子,小心割了手,还是我收着的好。”连氏却抚刀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十岁生日的时候,你们外祖父送的。我当日还怨他怎送了匕首给我,气得几天不理他。后来才知道,这匕首用的是天山寒铁加了玄铁石制成,不光削石如妮,还能吹毛立断,不知多少人为它抢破了头。”因思及亡父,红了眼圈。顾雨萼忙打岔道:“娘到底偏心,这等宝物入了四哥的眼,怕就没我的份了。难道就只给他不成?” 连氏忙回过神来,笑道:“没他的也得有你的。早给你收拾了一箱子在那呢。”顾雨萼故意撒娇道:“我不喜首饰。”连氏不轻不重地给她一下,道:“谁家姑娘不喜首饰?也就是你特殊。知道你不喜,给你的别的。” 顾雨萼也好奇起来,忙走过去看,还没打开,先就爱上了那箱子。原来那箱子和别的不同,用的不是木料,却是类似于牛皮的材质,却比牛皮还要硬些,上面用花线及细金丝绣了花纹,手法颇似近代丝带绣,箱子边缘也用古铜包了边,整个箱子有些像顾雨萼前世见过的路易威登最原始的行李箱。顾雨萼前世对那奢侈品包包没什么感觉,却对古董箱子爱到了极点,今日见到这个更古老的,当即就有些爱不释手,问连氏道:“可是连这箱子给我?” 连氏与田嬷嬷都笑了起来,田嬷嬷道:“当日涂先生寻了这个箱子给小姐,被小姐一顿奚落,没想到小小姐竟爱成这样。若涂先生知道,怕不知多高兴。”连氏也感慨道:“听说当日是拿了一箱上好杭绸在海沿子换来的,我还说他傻了,他说我没眼光。萼儿倒是个有眼光的。只是也别买椟还珠了,快打开箱子看看吧。” 顾雨萼见自己又小家子气了,忙不好意思地打开箱子,果然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只是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有竹简书籍,有盒子器皿,还有些奇石印章,象牙雕塑等。顾雨萼欢喜异常,一样样拿起放下,每样都喜欢。 连氏叹道:“这古董就是这样,当日因为着迷,不知花了多大价钱寻来,到手了也就是个玩意儿。太平盛世还好,好歹能传给子孙。若赶上个兵荒马乱的,一个古董花瓶,怕连个饼子都换不来。”顾雨萼笑道:“正是因为兵荒马乱的没人要,这才有了损毁。物以稀为贵,损的多了,剩下的也就值了钱,值了钱了,后面才有人收藏。所以说,别见一个古董花瓶不起眼,它可是踩着同辈们的骨灰才站了起来的。” 连氏被她一番话笑得直不起腰,就连顾宇明也笑得要打跌。外面站着的顾雨芊,只怔忪了片刻。 25.姨娘 顾雨芊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一家人其乐融融,转身便想回去,可到底咬牙忍住,微提高了声音,道:“芊儿来给太太请安。”就听里面笑声止住,连氏的声音道:“进来吧。”顾雨芊掀帘而入。顾雨萼忙叫声三姐姐,上前行礼,顾雨芊一把拉住,笑道:“何苦每次这样,知道的说五妹妹知道礼数,不知道还当咱们姐妹多生疏似的,以后就免了的好。”顾雨萼笑道:“这是三姐姐疼我。” 连氏便道:“你且坐吧。说到这礼数,你也是个好的,可见陈姨娘身体虽不好,可也没落下对你的教导。”顾雨芊忙道:“太太说哪里话,芊儿能懂些事,都是太太提携着。虽没五妹妹的福气日夜在太太跟前尽孝,可芊儿对太太的心却是一样的。”顾雨萼在旁不说话,这位三姐,最近倒是亲热的很,以前只见她往福熙院跑的勤,连氏这里不过是隔三差五顺路的人情。听说那位陈姨娘最近也身子大好,出来走动了。 要说这顾府的后院,在京城里算得上清静的。上一代定国公,顾雨萼的曾祖父,也有几房姨娘,庶子也有两个,待现任定国公顾云直袭爵后,都分府另过去了。顾云直的几个妾室,都没有子嗣,且大都去的早,只留了一个姓朱的老姨娘,年老后也就在府里一个偏院子里度日。到了下一辈,顾家二房不用说,一个通房都无。大房因无嫡子,姬妾倒是不少,但除了木姨娘生了个顾宇恪,其他都不生养,故此都抖不起来,安静的很。 到了三老爷顾微这儿,当年连氏嫁过来,算是低嫁,原本就是看顾府门风严谨,后院安宁。(..info无弹窗广告)谁知前两年还好,待得连氏怀了第二胎,顾微却似变了个人似的,不复当年的温柔体贴,三天两头打鸡骂狗,寻事生气,连氏年纪也小,况且有着身孕,自是不肯忍让,夫妻二人越闹越大,顾微一气搬到了书房。过不了俩月,书房伺候的宝珠就被诊出了身孕。连氏被气得整日以泪洗面,石老太君也生了一场病,待要将那宝珠赶了出去,又不忍顾家子嗣流落。那个叫宝珠的丫头,似是吓坏了,日日跪在连氏房门口,求太太原谅,顾微也杀鸡抹脖的要给宝珠个名分。最终看在子嗣份上,顾家留下了这个有了身孕的丫头,却不提给名分的事。待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宝珠生了个女儿,却似是损了身子,每日只昏昏沉沉地起不得床。原本要留子去母的石老太君见她这个样子,也只好作罢。只是这件事却叫顾微与连氏夫妻反了目,互不理睬起来。当日老襄阳王还在外面领兵,等到二外孙顾宇明的周岁才得回来,见了女儿女婿这个样子,当时就要带了女儿外孙回家,被定国公连哄带劝撮进书房长谈了一番,后不知怎的,襄阳王便劝了女儿,定国公又教训了顾微,夫妻俩才缓和了下来。等到有了顾雨萼,又闹了秦姨娘这一出,连氏这才彻底冷了心,索性两个都给了姨娘的名分,各分了院子,眼不见心不烦起来,于是那当年的宝珠也就成了陈姨娘。 这陈姨娘当时生顾雨芊着实亏损了,一直缠绵病榻,尤其待得秦姨娘进了府,连顾三老爷的面也很少见着,倒真安静下来。.info[]连氏看得开了,也就不为难她,因此请医延药上也没断了她的。只连氏既是冷了心,也就不愿再争什么长短,两个庶女就分别由各自姨娘养着,请安不请安的也都随她们去。秦姨娘自以为得了意,自己养着女儿,又有顾三老爷宠着,很是耀武扬威了一阵子,待得发现连氏并不是她以为的软弱好欺,只是不屑理她时,这才收敛了些。陈姨娘却大不一样,先是跪求连氏,要将顾雨芊放到连氏屋里养着,连氏说自己三个子女,怕是看顾不来,拒绝了她。陈姨娘不死心,又求到石老太君跟前,说自己体弱多病,怕照顾不好三小姐,求石老太君抱了顾雨芊过来,石老太君到底也没同意,只又给顾雨芊拨了个奶娘。陈姨娘这才死了心,专心教导起三小姐。好在连氏虽不大搭理姨娘庶女,该给的份例是一分不少,母女俩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且说顾雨芊到连氏房中能有何话说,且连氏也无心与她攀谈,因此场子就有点冷。顾雨芊倒是不见异色,只问候了连氏身体,又与顾雨萼闲话一回针线,问她可有甚花样子。顾雨萼笑道:“三姐这是臊人来了,我那两下子针线,谁不知道的。还新花样子呢,就是几年前学的折枝梅花,到现在我也能绣成猫爪子印。要说针线,三姐姐和二姐姐的那才是最好的。”顾雨芊也笑道:“可说呢,这真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二姐姐那针线,真是出神入化,就是袁大娘都说自叹弗如,教不得她了。我虽是样样都不想落下,终究没有天分,论针线比不上二姐姐,论写字,四妹妹便是我们当中翘楚。五妹妹你就更不用说,读什么书,都是一点就透,那其中的道理,怕是夫子都未必悟得出。就是六妹妹,那手琴艺也让人佩服。”顿了顿,又道:“说到六妹妹,年纪虽不比五妹妹小多少,到底还是淘气。刚从她院子外过,看院门关了,听说又被祖父禁了足。倒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顾雨萼淡淡地道:“小孩子家家,能是什么,不过是淘气,这次又顶撞了祖父。”顾雨芊也不追问,只按下话题。 连氏喝了口茶,道:“天色不早,不虚留你了。正好刚才开箱子,找出了几颗紫珠,磨成粉和了茯苓,倒是对你姨娘的病,原本想遣人给她送去,你既然来了,就给她带过去吧。”说着,吩咐人去拿了盛紫珠的盒子。顾雨芊忙起身拜谢,接了盒子,告辞去了。 这边娘儿几个坐了一会,一起用了饭,因天气热,顾雨萼便带了人回去洗澡,顾宇明也回了自己的敏行斋。 连氏这边正和田嬷嬷说些家长里短,就听外面通传说陈姨娘来了。可能真是大好了,今日陈姨娘似是比往日多了些精神,穿着个月白小袄,葱青色撒花裙子,头上也戴了支珠钗,脸上略施薄粉,她本就生的柔弱,这一来越发显得清秀。一进来,就对连氏深深一福,道:“婢妾谢太太的赏。这么多年了,要不是太太照拂,婢妾怕是命都活不下来,都是太太大恩大德,这才让奴婢有了今日。”说着落下泪来。 连氏却只是淡淡地,道:“当不起你这话。既如今大好了,更该好好保养,动辄喜怒,都是不好。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且回去吧,一会儿露水重了。”陈姨娘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擦擦眼泪,转身出去了。 出了栖霞院,陈姨娘便扶着小丫头往自己院子而去,路过顾微的书房,放慢了脚步。顾微的小厮点茶正在外面守着,见陈姨娘过来,忙请安问好。陈姨娘满面笑容,免了他的礼,问道:“我听你花扫姐姐说,你娘最近身子不太好,可请了好大夫?”点茶忙回道:“劳姨娘记挂,已请大夫瞧过,只说是肺上不好,开了方子吃着呢。”陈姨娘便点头道:“倒是和我一个病症。我那里治这毛病的药不少,改天让花扫给你娘送过去,到底比外面买的强些。”点茶忙行礼谢过。陈姨娘沉吟一会儿,又低声问道:“老爷可是在里头?听说惹了老太爷生气?”点茶哪敢说主子的事,只道:“奴才只听了洪大管事吩咐,在这守着,老太爷派人过来在里面伺候着呢。”陈姨娘点点头,道:“不耽误你当值。”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书房里,顾微正心烦意燥地抄着《太祖训》,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本想出去看看,又不敢动,只好勉力继续伏案抄写,边写边气愤父母偏心,怎么那连氏说什么都信,自己都拿了证据,还是被罚。要说这顾微,确实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只是心思单纯,性子又犟,做出事来往往顾前不顾后罢了。 外院定国公书房里,顾云直与顾宇璋祖孙俩正在手谈。 26.省亲 祖孙俩的面前摆着一副棋盘,两人手边各一杯清茶。(..info)定国公顾云直似是对棋局相当满意,拈须但笑不语,顾宇璋却神情专注,似是在死局中寻找出路,半晌,轻轻落了一子。顾云直抚掌大笑,道:“果然好棋。只是未免好胜了些。”说着,又下了一子。顾宇璋思虑一会,笑道:“孙儿输了。” 顾云直点头道:“虽是年轻气盛,到底比一般人强了许多。我知你今日来意,却只拉你下棋,是见你来时未免火气太盛,挫挫你的煞气。果然几盘棋下来,你非但没被激怒,反而静了心,这很好。要知道,你的怒气被人看了出来,那就落了下乘,最易为人所制。”说着,起身进了里间,顾宇璋也忙跟上。 定国公让他坐下,道:“今日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已使人去查了,那小厮与丫头,说的怕是实情,他们父母,想来也不必寻了,怕是早遭不测。这人心思倒重,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若说有,也都指向了那秦氏与六丫头。我让人拿了那小厮交上来的纸条去核对,虽笔迹潦草不清,最合接近的,也就是六丫头了。真是好巧心思,这似是而非的,可不更让人相信。” 顾宇璋点点头,他对秦姨娘母女自然一点好感都无,只是要说那对母女有如此心计,怕是也难。至于幕后究竟是谁,他倒是有些猜测,只是究竟是哪个,也拿不太准,只低头思虑。顾云直见他如此,叹口气道:“依着你的心思,我不说,你也能猜到。所以我说到此为止吧。再查下去也无益处。这事就随了他们心意,让那秦氏背了黑锅吧,自己蠢笨,也怪不得别人。[..info超多好看小说]”须臾又道:“那丫头小厮暂且赶出府去。只是那小子倒是颇有些骨气才干,若被灭了口,倒是可惜,我已让人安置好了,以后就留给你用吧。”顾宇璋只点头不语。 至此顾府投毒一案,就这样揭过,好在知道的人本也不多。投毒的小厮与丫头,各自打了板子,撵了出去。秦姨娘诬陷主母,目无纲常,被关到了后院静心斋礼佛,顾微因此病了,在书房养病,顾雨萝也大病一场,不再出门。 最近京里有几件热闹事。先是三王爷长子生了儿子,再是次子刘?f,由皇上指婚,娶了川陕将军之女为妻,而后九王爷年满十五,被封亲王,赐了府邸。一时权贵之家纷纷备礼祝贺。顾府因秉承着不近皇子的规矩,只按例送了礼去,不分薄厚。 这一日,顾雨萼正在房中看书,就听绿如进来道:“小姐快收拾收拾,去老太太院里,说是大小姐回来了。”顾雨萼一听,忙起身换衣。 这位大姐,当年美名远播,由皇上指婚,嫁了皇上的侄孙诚王。这诚王之祖,乃是皇上胞弟,当年也是兄友弟恭,只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一子。皇上待这个侄子胜似亲生,早早封了亲王,可惜也是个命不长的,好在也有一子,皇上便养在了自己身边,到得十七岁,才赐了婚,出宫去住。前一段时间,因吴州学政贪腐,学子闹事,皇上撤了那学政的职,竟是委了自己这侄孙诚王为学政,带了家眷往吴州去了。 要说皇上此举虽不合常理,却有深意。当今皇族刘家,乃是趁前朝大乱的时候起身草莽的,因此虽坐了天下,到底多少有些被世家大族瞧不起,尤其是吴州这种文风蔚盛之地。[..info超多好看小说]而这诚王,虽是刘氏直系嫡孙,却生得风度翩翩,颇有名士之风,更兼文采斐然,七岁时便以诗才名动天下,因此若以他为学政,倒是能镇服那些学子,也让当地世族看看,刘家也不只出武夫。 却说顾雨萼来了福熙院,还未进正堂,就听里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祖母不知,那吴州真正是绝了人间美景,山清水秀,更兼五里一亭,十里一阁,我倒是住的不想回来了。”正是顾家大小姐,人称京城明珠的顾雨若。顾雨萼掀帘进屋,就见祖母身边坐着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妇,上身穿绣着大朵牡丹的墨青色宫绸小袄,下穿同花的碧烟罗裙子,外面罩着银丝透明蝉翼纱的罩子,头戴金刚钻步摇,手上一副祖母绿镯子,看上去既是华丽,又不落了俗套。顾雨萼暗暗赞赏,果然是当朝响当当的美人。 那少妇见了顾雨萼进来,不等她行礼,忙一把拉到跟前,捏捏顾雨萼脸,道:“小丫头都出落的小美人了,就是不见胖。我走了这几年,你可还学作诗了?”顾雨萼一脸尴尬,心想这位大姐想是说的前面那位五小姐,自己哪会学什么作诗,忙道:“现在才明白自己无甚诗才,还是算了。”石老太君笑道:“她哪学什么作诗,做菜还差不多,竟琢磨着吃了。就是不见胖,可见没良心的,只吃不长肉。” 顾雨若有些纳闷,这丫头在自己出阁前,三天两头的拿诗词歌赋来请教,写的端是不错,自己都自叹弗如,怎么改了性子不成?不过到底是小孩子,想来那时还没定性而已。她素来倒是喜欢这个伶俐的小堂妹的,久别重逢,忙让身边伺候的人拿了备好的礼物上来,道:“那我这礼送的怕是不合你心意了。原想着你爱诗,特意带了你姐夫着人印的江南集子给你。”说着,褪了手上一副镯子,戴到顾雨萼腕上,道:“这个先给你玩吧,回头让人把我抄的吴州食谱给你送来。”顾雨萼推辞不过,只好收了。 一时顾雨芳等都来了,娘儿几个说笑一回,一处吃了饭,石老太君想顾雨若几年未回京,怕是与杨氏母女有些体己话要说,只推说累了,让杨氏带顾雨若去歇息会儿。杨氏忙领着顾雨若回枫林园,大家也就散了。 进了杨氏屋里,顾雨若就红了眼圈,拉着杨氏的手呜咽不止,杨氏也落下泪来。半晌,顾雨若擦擦眼泪,笑道:“我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好不容易见了娘,怎么倒哭了。娘这些年过得可还顺心?信上什么也说不清。”杨氏也止了泪,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也不过就这样了。你祖父母都是好的,便是同你三婶子一同管着家,那也是个聪明人,凡事有商有量的,没什么合不来。” 顾雨若端着茶盏,半晌道:“那木姨娘被送去了庄子?恪哥儿可怎样?”杨氏冷笑道:“能怎么样,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就是亲娘也一样。还不是该吃吃该睡睡。”顾雨若吩咐丫头颖心去外头守着,问杨氏道:“这袭爵一事,娘究竟是个什么主意?”杨氏叹了口气,道:“你祖父说是上了年纪,可若顺顺遂遂的,这爵位没个十年上下,怕也袭不下来。到时候你父亲也老了,究竟是长子袭爵,还是怎的,端看你祖父怎么想。我的意思,不管你父亲袭不袭爵,这爵位,都不能落在了那贱人生的白眼狼手里。你三婶家的璋哥儿,我看了这么多年,人品才情都靠得住。他袭了爵,这国公府能兴旺不说,就是你们姐妹二人,他也必定会看顾一二。我将来也就放了心。” 顾雨若明白母亲的心思,这嫡庶之间,隔着那道坎,怕真是不如从弟来的亲近。更别说那顾宇恪,人品靠不住不说,更是个没主张的,这爵位交到他手里,保不保得住都难说。只是父亲那里,怕是不这样想。想及此,因问道:“这事,娘可问过父亲的想法?”杨氏冷笑:“这还用问,你父亲利欲蒙着心,一心惦记着儿子,这个不行,便要再生一个,哪会管你们姐妹。好在那木姨娘蠢笨,替我除了那祸害。”沉吟一会儿,又道:“还得想法子绝了他这想头才好。” 顾雨若也叹气,暗想父亲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谁不想自己子嗣袭爵,倒愿意交给侄子去,只是母亲也没错,各人立场不同,母亲究竟还是心疼自己姐妹俩罢了,只是苦了母亲,想着,便又有些心酸,问杨氏道:“璋哥儿固然是个好的,可终究有三婶在,对母亲怕是亲近不来,就是尽孝,怕也是面子情罢了。”杨氏道:“能有那面子情,也就足够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真的要儿孙床前伺候,我手里有钱有人使唤,哪用得着谁。到老了,也不过就是图个儿孙热闹,可就是亲生的,怕也就那样。我也想了,想把你舅母家的絮姐儿说给璋哥儿,到时候亲上加亲,想来也不至于太冷落。”顾雨若心想这倒是个两全的主意,忙道:“母亲可说了?三婶怎样说?” 杨氏叹道:“我只探了口风,你三婶没吐话。我知道她那人,最是稳妥不过,怕是忌讳着你父亲呢。再说她也看不上这爵位,我选中璋哥儿,也是看她这性子好。这事还得再看,且不说这些。你这两年在南边过得还好?诚王对你如何?” 27.拜寿 顾雨若听母亲问,笑笑道:“能怎么样,也不过就那个样儿。男人嘛,有几个不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况他又是皇亲贵胄,还顶着个风流才子的名头。只要还能知道我是当家主母就好。” 杨氏听了不由心酸。自己这个女儿,自幼聪慧,样貌又好,自己也花了大力气教导,可这究竟是好事坏事。正因着这京城明珠的称号才嫁入了皇家,人人称羡。可到底到了皇家规矩也大,就是那诚王不花心,将来侧妃孺人的品制也是少不了的。若是嫁个小门小户,依着女儿这品貌,说不定就能夫唱妻随,和和美美的。 顾雨若见母亲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劝她道:“娘何必多想,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的?远的不说,便是三婶当年,那也是低嫁,还知根知底的,又有祖父母护着,最终又能拦得住三叔纳妾?可见男人要花心,也就只能随了他去,横竖自己看得开了,不心疼了,日子也就容易了。”杨氏暗道女儿到底聪慧,小小年纪,竟比自己还看得开,也就不为了这些许小事劳神了,问她道:“这次回来,是皇上要诚王调任还是怎的?” 顾雨若道:“倒没听说调任。只是大长公主寿宴在即,诚王便也上了折子,要回京拜寿,皇上也准了。”又道:“我们说了这半日话,芙儿呢?刚在祖母房中就没见她。”杨氏提起二女儿,就不由叹气,道:“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了,真真不让我省心。前些日子被你祖母说了几句,这些天了都不肯出房门,倒像是和你祖母赌气似的。年纪也不小了,这让我怎么放心把她嫁出去。” 顾雨若也知道自己妹妹性子愁人,只好劝母亲:“到底年纪还小,且将来要嫁也是嫁到舅母家。有外祖母看顾着,舅母与娘素日又亲近,那杨家表弟听说也是个温厚的,倒是出不了大岔子,您还是放宽心。”说着,便要起身去顾雨芙院里,也好劝劝她,到底是姐妹,没准自己的话她还能听得进去些。杨氏忙也起身随她出去。 皇家规矩大,顾雨若省亲也就半天的辰光,就带着人回了诚王府。 七月初二,便是大长公主九十寿宴。提前几日,送礼的车马就堵满了石府门口,只忙得石家众人不可开交。说起来,虽说大长公主辈分大,但也不过是出嫁了的公主,倒不必这么大的场面,只是这次是皇上下旨说要大办,底下人哪有不明白的。原来皇上年幼时母亲就去了,后又随着父亲出征打仗,没少得了这位姑母照料,故此姑侄俩甚是亲厚。且这也是皇上如今唯一的长辈,又是高寿,大操大办,也是体现着皇家瑞气的意思。 且说那石府,见宾客实在太多,就决定分了几日宴请,先将那不着紧的闲散宾客请了,到了正日子,也就剩了数得着的亲戚了。结果到了初二这一天,饶是先请了几日客,石府门前仍是车水马龙,到得顾府的车子到的时候,早排到了巷子外头。 那门口接待的管事见是顾府的车子,也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道:“小的来晚了,怠慢了老夫人,还请这位管事拉了车马,跟我从这边来。老爷今日就吩咐了,顾府的车来了,不是外人,就从侧门进来,也省了好些事。”车上坐的正是石老太君与顾家姐妹,后面车上是连氏妯娌俩,至于男人们却是稍后才到。石老太君听了管事这话,笑道:“正是这话,还是便宜行事的好,都不是外人。.info[]” 待进了石府,就有管事嬷嬷带了众人,先去给大长公主拜寿去了。大长公主如今九十高龄,早不管府里的事,因儿子儿媳早夭,家里管事的就是孙子媳妇何氏,自己只住了偏院荣禧堂,每日除了吃斋拜佛,就是叫了石磊石蕊俩过去说话解闷儿。 一行人进了荣禧堂,由石老太君领头,齐压压跪了一地,给老寿星拜寿。大长公主忙叫人扶了石老太君起来,道:“你也可怜得很,都是做了祖母的人了,我这个老妖精还活着。”石老太君被母亲气笑,道:“谁家听说上有高堂是可怜的事了?有您在,我就觉得我年轻着呢,且心里还有盼头,盼着和您比比高寿。”大长公主摇摇头道:“我看见你倒是不甚爽快,总想着你头发都白成这样了,我得老成什么样了?好在眼早花了,看不清镜子。”众人皆笑。 今日堂里坐着的怕都是这京里身份最高贵的妇人们了。坐上首的就是太子妃,身后站着景郡王妃,依次便是二王妃,三王妃,五王妃还有七王妃以及几位在京的公主,顾雨萼大姐顾雨若也坐在下首。当今圣上共生了九子四女,公主们都健在,皇子们却早夭了两个。 就听太子妃笑道:“真真老祖宗这诙谐是好的,我们这些小辈们,也该好好学学,说不得心境宽了,就和老祖宗一样长寿了。”二王妃撇撇嘴,似是不以为然,其他几位也有附和的,也有微笑不言语的。 顾雨萼却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这些皇家媳妇们,倒是各个打扮的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只是细看,也能看出区别来。比如太子妃就气度天成却又不甚张扬;二王妃看上去有些尖酸凌厉;三王妃一团和气;五王妃虽也是皇家媳,倒颇有些畏缩,想是无子的关系;七王妃还甚年轻,生的花容月貌,只是有些柔弱,似是有不足之症。顾雨萼暗自感概,这些女子,怕是在世人看来嫁的最好了,内里也未必过得如意。 荣禧堂里虽也宽敞,可架不住人多,到底有些拥挤。何氏便笑着请大家去前厅坐坐,说是小戏已经备得了,大家过去了,也好开场。大长公主便道:“都去看戏,看戏。我是聋了花了,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就留了几个孩子陪我吧,想你们那些戏,她们也不爱看,等会耍把戏的过来再让她们去。”大家忙答应着,一时屋里就剩了些年轻的女孩子们。 屋里这些人各个不是皇亲就是国戚,说起来顾雨萼也识得几个。个子高挑丹凤眼的,是七王爷的胞妹四公主,那个穿粉衣服的是二王爷家的昕郡主,穿绿衣服和淡紫衣服的是三王爷家的昀郡主与昭郡主。还有两个女孩子,想是哪位公主家的,顾雨萼不大认识。虽说大家都是年轻女孩子,可都各自顾着身份,有些矜持,一时屋里就有点冷场。大长公主气得摇头,道:“这哪是年轻女孩子们?个个比个老太婆还死气沉沉。都是那劳什子的规矩闹的,想我年轻那会子,天天约了姐妹们摘瓜摸鱼,一路唱着歌上山,一个个比小子还能呢。这才几年的功夫,就都学的装模作样了,可见那诗书也不是好东西。” 顾雨萼暗暗发笑,心想这大长公主真是老了,和那九斤老太似的,念叨的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屋里都是些养在深闺的金枝玉叶,身边的教养嬷嬷都不知请了多少,哪能像她年轻那会子在山里长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只不过说起来,各有可怜之处罢了,既享受着这锦衣玉食,就得守着这朱门绣户大家族的规矩。众人都还没人答言,就听顾雨芊开口道:“老祖宗说的甚是。我们这些姐妹们,怕都是娇弱不胜的,哪有老祖宗当年的飒爽英姿?我小时候就经常听祖母说起老祖宗当年的事,说是那时带了娘子军上战场送衣送粮,不光身手好,还能布阵,只差亲自挂帅了。” 一句话说到了大长公主心坎里,正要开口说说当年打仗的事,就有人接话道:“这位妹妹看着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亲戚的?这嘴倒是甜得很。只是看上去倒有些弱不禁风,你自己自然是不敢提什么飒爽英姿的。可若说这里女孩子们都娇弱,那倒是眼界窄了。妹妹不知道,我们这里,那也不乏女中豪杰,别人不说,四姑姑那骑射,就是皇祖父都赞不绝口。要说行军布阵,婉儿妹妹也是精通兵法。妹妹现如此说,我们大家亲戚不说什么,外人看来,倒似那井底之蛙了。” 顾雨芊满面通红,心中又羞又悔,却一句话不敢驳,只恨自己又不沉稳了。这里坐着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女,她虽也是出身国公府,到底只是个婢生的庶女,又惹得起谁。 作者有话说:年假结束了,又恢复了白天上班晚上写文的日子。努力做到二更。可真心的是太累了,求鼓励。以前看文的时候,自己也会觉得有些想法,觉得作者怎样写可能更好。现在开始写了,也希望能和读者有所交流。所以今天建了个qq群,群号169928247,大家能提些意见和批评。 28.蹊跷 原来出言讽刺的,正是二王爷家的昕郡主。顾雨萼暗想这二王爷家,不知究竟都出些什么人,怎么个个这么逞勇斗狠。前些日子与顾宇明石磊两个当街打架的,可不就是二王爷家那个昱郡王。好不容易这事平息了,想着两边没结什么梁子,这边小郡主又与顾雨芊对上了,不知道的还当顾家与二王爷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到底是在外面,不管怎样也得顾及了自家姐妹的面子,顾雨萼忙打圆场道:“郡主说的是,我们姐妹们大多时候都拘在闺阁里,哪有机会见了公主郡主这等贵人?再说众位都家教甚严,且性子稳重,也不是要扬名显声的。别的不说,要是早听说四公主这骑射功夫,我们姐妹们怕就得排队央着公主拜师学艺呢,还等到今天?好在今日有机会,我们算是都长了些见识。” 那昕郡主一见是她,倒是笑了,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萼儿妹妹。刚才这位原是你家三姐,那倒也不是外人了。早先咱们在宫里见过几遭,只没机会说说话。平日里天天听蕊儿说起你,说是性子再好不过,我这里早有心结交,今日这才算有了机会。”顾雨萼听她说的客气,忙道不敢当。没等昕郡主再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笑道:“这是谁在说我呢?离老远就听见了。”原来是石蕊掀帘子进来了。昕郡主就笑道:“你这小猴儿怎么才来,刚跑哪去了?” 石蕊道:“还不是我四哥哥的事儿。你刚与萼姐姐说什么呢?你们可都给老祖宗拜过寿了?”大长公主见她进来,这才笑开了花,道:“你这小丫头一大早就去忙,也不见个人影儿,可是你哥哥又带着你淘气了?有什么好玩的,也带了你姐姐妹妹们去吧。可怜这些孩子们都被娘老子们拘得傻了,话都不会说一句。”石蕊噗嗤一笑,道:“老祖宗这话就该说给我母亲听,她天天让我跟这些姐妹们学呢。”大长公主嘟囔道:“学什么学,学的天聋地哑的才好?”一帮女孩子们都尴尬得更加无语。 石蕊忙给众人解围,道:“一大早起来,到现在也不得休息,忙了这许久,老祖宗也该累了,且先歇息着才是。怕过一会儿,还有哥哥们带了男客来拜寿呢。我就先领着姐妹们出去玩会儿。”说着,领了众人辞了大长公主,往园子里去了。离了荣禧堂,众人皆出了口长气,刚要往园子里去,果然就见迎面石磊领着一帮男客过来了。 来的显然都是王孙公子们,个个器宇轩昂,穿着打扮富贵逼人。说起来,顾雨萼却是一个都不大认得,虽逢年过节也随母亲进过宫,毕竟男女有别。因不认得,也不敢胡乱称呼,只退到一旁,垂头而立。这边几个皇室姑侄姐妹都开始各自称呼,乱糟糟的一片,饶是注意听,也到底分不清谁是谁家的,想也不过几个王爷家的郡王们,或还有哪为公主的儿子。这时顾雨萼只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抬头果然就见一个打扮华贵的公子哥在打量自己,吓得忙又低下头去,暗想此人好生无礼,只是不知道是谁。因这边女孩子们等着去园子,那边男客们等着去拜寿,也就各自散了。 到了石府花园,又和顾家不同。顾家园子小,讲究的是个精致,石府的花园却甚是敞亮,各处景色都甚开阔。(..info好看的小说)一行人先到了落石林,虽只是假山群,个个却也都有二层楼高,且各有石洞穿行山石中间,石洞中各有石桌石椅,端是乘凉的好去处,大家也就趁机歇歇。刚坐一会儿,就听那昕郡主却咦了一声,道:“帕子似是落在了荣禧堂。”石蕊忙要吩咐人去拿,昕郡主道:“她们怕是不知道什么样,混拿了倒不好,还是我回去一趟。只自己走过去也怪闷的,萼儿妹妹陪我走走吧。今日与你一见如故,正好想与你好好聊聊。”顾雨萼心想这昕郡主倒是自来熟,话还没说上两句就来指使人了,真是皇家气派,可到底也不好拒绝,只得带了丫头陪她出来。 两人一行走,昕郡主一行问她些琐碎小事,家中几个姐妹,平日做什么消遣等。待行到竹凤亭,那昕郡主忽又停住,道:“想是刚刚茶水喝多了,有些内急。麻烦萼儿妹妹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走走便来。”顾雨萼忙说请便,自己先同紫苏进了亭子等她。半晌不见昕郡主回转,却见一个男子低头往亭内行来。顾雨萼定睛一看,却正是前面盯着自己打量的哪位王孙。顾雨萼不傻,此时便怀疑是中了谁的圈套,心中不由大怒。可这亭子到底只一个门口,却也不便起身就走,只站了起来退到一旁。 那进来的公子抬头似是吃了一惊,道:“没想到还有位姑娘在,倒是我唐突了。刚才打了个照面,可是顾家的妹妹?在下刘昱。”顾雨萼却是没想到这就是那与顾宇明打架的刘昱,只是看上去倒也彬彬有礼的,不像那横行霸道的呆霸王的样子。虽如此,到底顾雨萼心中还是十分警惕,暗想若真是圈套,倒不知他兄妹二人寻自己何事,难不成还想找回上次的场子?可也不该找到自己头上。对方既报了名姓,到底尊卑有别,事到如今顾雨萼也只好施了一礼,道:“见过昱郡王。”那刘昱忙道:“妹妹何故如此客气,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自从那次因为误会伤了四表弟,回家被父王好一通责罚,我这心中也甚是痛悔,暗想着这亲戚间因不走动,倒是真远了。还望妹妹见了四表弟,替我转致了歉意吧。”顾雨萼心中却是打定主意不多说话,只道当不起,其它的一句不答。刘昱似是有些失望,又道:“听说顾府姐妹们,个个才华横溢,当年的诚王妃嫂嫂,就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不知道这位妹妹平日都读什么书?”顾雨萼道:“也不过女诫。昱郡王的心意我自会给四哥带到。各位姐妹还等我回去,不好耽搁,就此告辞了。”说着,带着紫苏转身走了。刘昱虽不甘心,也不敢真拦,只看着她们主仆出了亭子走了。 一路上顾雨萼越想越气,又有些纳闷,实在不知道这刘昱兄妹俩设局骗自己究竟为了哪般。若说只是为了报当日打架之仇,怕是真不值得。可要说没什么算计,自己年纪虽还算小,到底瓜田李下,如此这般单独与外男相处,传出去总不是好事,那刘家兄妹安得定然不是什么好心。 却说顾雨萼一路往前走,不想迎面又过来一位贵公子,年纪稍大些。顾雨萼心道倒霉,只好避到一旁。那人却不忙过去,站住脚问道:“可是顾府五小姐?”顾雨萼道是。那人温和地道:“当日倒是在母妃宫里见过,只是你还小,怕是不记得了。快去寻了姐妹们吧,今日人多,莫自己跑远了。”顾雨萼忙谢过,带着紫苏快步往前走,心想可别再遇到谁了,又后悔不该大意,跟了昕郡主出来。好在这一路行来倒还清静,到了原处找到了石蕊她们,昕郡主还没回来。众人纳闷她一人回来,顾雨萼也就编个瞎话蒙混过去了,只是却见石洞中也不见顾雨芊。顾雨萼忙问四姐,顾雨芳道:“你们走后不久,三姐姐就说洞内气闷,要跟着你们出去走走。只是还没见回来。怎么你们没遇到,莫不是迷了路了?”顾雨萼心中觉得有些不大妥当,只是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遣人去找,只得作罢。 不多时,却见昕郡主倒是先回来了,进来就问顾雨萼去哪了,叫自己好找。顾雨萼笑道:“郡主走后没多久,我也觉内急,忙就带了丫头先去寻了去处。我想着郡主寻了帕子回来,找不到我自会回来这里等,我也就自己回来了。却没想到郡主还在我后头。”那昕郡主也就不问什么了。 一时众人便要起身继续去逛逛园子,只是还不见顾雨芊回来。顾雨萼忙道:“想来是迷了路,大家先去园子,我与四姐姐去寻寻就好。”石蕊哪里肯依,便吩咐丫头婆子先引了众人去前面舒玉斋吃点心,自己与顾家姐妹去寻顾雨芊。正说着,就见顾雨芊带着丫头回来了,先给众人道了歉,说自己出来后就迷了方向,绕了好大一圈才绕了回来。 二更奉上。存稿用完了,明天继续熬夜。 29.变故 顾雨萼心中虽有些疑惑,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跟着众人起身往园内去。(..info无弹窗广告)说起来,顾雨萼真心地觉着这身份越高,活得也越没意思。平日在顾府里,就觉得生为了公侯家小姐,处处都得守着规矩,一言一行都得合了身份,很是拘束。待今日见了这些金枝玉叶们,就觉得她们看来过得还不如自己洒脱。虽都是天之骄女,言语间竟都谨慎的很,顾雨萼又因着刚才那事,刻意与这些公主郡主们保持着距离,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冷。那石蕊虽是性子跳脱活泼,却不是世事不知的娇小姐,况她因着大长公主的关系,与这些皇家女孩子们都是打过交道的,多少也知道些她们的品行,见顾雨萼有些远着昕郡主,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至少明白刚才怕是有些不愉快。她今日作为主人,只好打着圆场,尽力聊些京里时兴的首饰花粉等事。顾雨萼知她心意,又与石蕊亲厚,见她撑得可怜,自是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便顺着她的话题与大家聊了起来。她其实本就善谈,说话也风趣,人又随和,不一会气氛也就暖和了些。 几个女孩子正在说说笑笑,忽见石府下人急急来禀,说是皇上来了,请各位小姐速去荣禧堂见驾,石蕊忙带了众人前去。顾雨萼心道这皇上对大长公主倒真是尊敬,直接就去了荣禧堂。待得到了荣禧堂正堂门口,早有小太监进去通秉,皇上一声宣见,顾雨萼等才跟在四公主身后进了屋。就见屋内齐压压站满了人,主位上一位其貌不扬却气势凛凛的老者坐在大长公主对面,正是当今圣上永嘉帝。见几个女孩子进来,还没等她们拜下去,永嘉帝就道:"今日并无外人,就免了这些俗套吧。"又叫过四公主问道:"沁儿可是和你兄嫂出来的?"四公主似是十分得宠,在永嘉帝面前很是随便,答道:"昨日去七哥府上,七嫂就留我住下了,说是今日一块过来便宜。已遣人秉了德妃娘娘。"永嘉帝也不过随口问问,这些小事并不放在心上,因见除了女儿孙女,还有其他女孩儿,其中石蕊不用说,就只顾雨萼是见过的,便对下首坐着的石老太君道:"想必是你的孙女们了,倒是各个好样貌,留一个给我做孙媳妇吧。"石老太君笑道:"各个淘气得很,哪配得上皇孙,皇上玩笑了。"皇上也不过这么一提,见石老太君如此说,也就哈哈一笑。下面的女孩子们听了这话却是心思各异。 皇上今天似是有意要为姑母做寿,并不急着走,只和大长公主聊些当年的事。人上了年纪自是喜欢追忆往昔,大长公主似是也忘了这个侄子已贵为九五之尊,与他聊得甚是高兴,屋内众人自是都肯捧场,一时倒真有了些家宴的意思。正当屋内其乐融融之时,却见一小太监忙忙地进来,捧了封文书,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石忠忙接了递给皇上。永嘉帝皱着眉头读了,脸色越来越差,合上信又递回给石忠,转身笑着对大长公主道:“本是有心多陪陪姑母,无奈政务繁忙,得紧着回去了。也罢,就等姑母百岁大寿的时候,朕亲自办那寿宴吧。”众人忙要跪拜恭送,皇上只道免了,起身回宫去了。女眷们自然要留下,男客们包括几个皇子,连带定国公顾云直等,都随了皇上进宫去了。 看来事情不小,这边女客们虽尽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气氛还是有些紧张。何夫人见状忙吩咐开宴。这也是体谅众人心思,知道大家虽都心急,到底不好意思不喝了寿酒,早些开席,吃了也好回去。于是好端端一场寿宴,急急忙忙地就结束了,众宾客吃完都意思似的喝了会儿茶,陆续起身告辞了。 顾雨萼还和姐妹们一起与祖母同车回家,一路就见祖母神色也不复平日镇定,紧皱眉头不语。顾雨萼虽也好奇,到底不敢打探,也不敢出声,只闭眼假寐,却瞥见那边顾雨芊有些心不在焉,脸上忽喜忽忧,神色莫辨。顾雨萼不由猜疑,今日在石府花园,这位三姐姐是否真的迷路了还是有什么事。一时到了顾府,石老太君便打发人各自回院子,自己则心神不宁地到佛室诵经。一直到了晚间,定国公带着顾征从宫内回来,这才说了原委,原来西边的梁国反了,由晋城进攻大周,因猝不及防,镇远将军李云鹤被杀,一夜间丢了五座城池。 这大周皇族原从西边起家,早前就与梁国结了盟约,打天下时也得了梁国的襄助。待得先帝打下中原,那梁国便成了大周属国,大周也开放西边商贸,且每年送米粮布匹入梁国,以解当地物资匮乏之苦,到得当今,更是早年就嫁去了一位公主。原本以为该是世代友好的邻国骤然起兵,这一下真是打的大周始料不及。 石老太君虽不问政事,但毕竟不是生下来就安享富贵的,到底有些见识,忙问道:“梁国既反,西秦作何反应?”顾云直事事不瞒老妻,叹口气道:“谍报来说,西秦倒未有举兵之迹,只是那秦王却也派了大王子去了临城,怕是要观望一阵,以获渔翁之利。那李云鹤当年也曾叱咤风云,竟一夜间身首异处,妻儿老小是否要受牵连,怕还不知。”石老太君道:“想来未必,毕竟那是太子妃娘家,太子想必会看顾一二。”定国公却知不尽然,便是骨肉至亲,也难说就能在危难之时拉顾一把,何况是姻亲?再说就是太子有心,旁边还有二王爷等虎视眈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打压太子的机会?这些年皇上与太子关系也颇见微妙,说起来也简单,无非是父子年龄相差不大罢了,这也是千古常有的事。此事若处理不好,怕是太子也要受了牵连。 且不说顾府这边,皇宫里气氛更是紧张。皇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几个军机要臣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几个皇子里,二王爷一力主张,李云鹤玩忽职守,虽已殉身,到底有误国之嫌,该全家问斩。太子却跪下替妻兄请罪,言道李云鹤虽未察敌情于先,到底事出有因,且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已以死报国,此时罪及老小,怕寒了边关战士的心。下面几个皇子,三王爷仍是打哈哈,说两位兄长都言之有理,且听父皇定夺,五王爷还是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就听七王爷跪在太子身边,道:“儿臣同意太子哥哥之见。此次梁国起兵,实在猝不及防,罪不在将士。且要不是李将军英勇,我大周损失的怕不只五座城池。儿臣认为,此事不是问罪的时候,最着紧的,是该想派谁接替了李将军之职,赶往边关。”边上兵部尚书忙也上前道:“七王爷此话甚是有理,谁能领兵,才是要事。” 皇上脸色这才和缓些,总算有个儿子还合了心意。太子此人虽说宽厚,到底有些妇人之仁,强干不足,当初也是看他这点,适合做个守成之君;二儿子性子虽然有些像自己当年,到底失之阴狠,且心胸狭窄。剩下几个,四子原本聪慧异常,可惜早夭,三儿子一副弥勒佛相,只知一团和气,五儿子懦弱不胜,半分皇家气度都无。倒是这两个小儿子,老七文才武略皆通,且尊师敬长,待下宽和,颇有贤王之称;九儿子年纪虽小,倒也习文学武,十分上进。 皇上心中有了些计较,便问旁边沈相道:“沈爱卿有何见解?”沈相拜道:“梁国兵马虽强,到底粮草不足,当下该防的,是西秦与之结盟。依臣之见,一方面派人往晋城领兵迎敌,临城那边也不得不防。”众人皆称是。皇上思虑半晌,道:“朕意欲亲征,那梁国的兵马布局,朕是再熟悉不过。”太子忙再跪倒,劝道:“父王万金之躯,怎可亲赴战场?儿臣愿意替父出征。”其他几位皇子也都跪倒,纷纷劝阻。皇上思虑再三,道:“也罢,就由朕在京调度吧。太子辅政多年,如今到边关历练下也好,朕百年之后也可放心。老七就随了你大哥去,早听说你熟读兵书,也好帮帮你大哥。只是你太年轻,领兵怕是不好,就给连成做个副将吧。临城那里,等明日再议”七王爷等忙跪地领旨。 一时皇上遣退各人,留下太子与七王爷,道:“打虎还是亲兄弟,你们俩切不可做出那祸起萧墙之事。老七虽有谋略,到底不及你大哥沉稳,凡事多商量着来。还有那连成,你二人且不可因他是家奴而小觑,当年他跟着襄阳王征战南北,尽得连家军精要,遇事一定要商量于他。”二人忙皆领命。 第二日早朝,永嘉帝对梁国宣战,太子刘敬为帅,忠勇将军连成为将,七王爷刘数为副将,带领精兵七万,前往晋城平叛。二王爷刘敞封巡抚使,往西秦边境阅军。誓师之后,各自出发。 今日不敢保证二更,努力中。 30.成长 一时间京城里大街小巷谈的都是这场战争。年轻的义愤填膺,甚至纷纷要去参军保家卫国,还有被家里父母看了起来的;年老的惴惴不安,生怕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日子又起了变故。顾府里,顾微依旧被关在书房,反正行军打仗也不与礼部相关,也没人在意顾微来不来堂里。顾家大老爷顾征倒是忙碌起来,他原属武将,在兵部挂着职,这次虽不曾随军出征,到底也不敢懈怠。赵武均之父赵伯伦升了兵部副堂,只在兵部尚书之下,跟着巩尚书一同协理军务,处理各处军情要事。 顾雨萼虽不主动去打听国事,到底权贵之家,消息也是不少。听说边境战事甚是吃紧,那梁国竟真是有备而来,况他们本以民风彪悍著称,那些当兵的打起仗来竟是不要命的架势,饶是大周兵多将良,也仅仅夺回了两座城,伤亡也不小。倒是七王爷最近名声渐赫,都说是天赋奇才,狠狠地打了几场漂亮仗。与西秦边境处的二王爷也不逞多让,刚到了与临城毗邻的宜城,就大练兵马,每日军营里豪气冲天,倒真震得西秦不敢妄动,还派了大王子与二王爷亲切友好地会晤了一次。 晃晃半年过去,天气由热变冷,周梁两国战争仍属胶着。原来那梁国虽是物资匮乏,国内却出了个异人,找到座金山,凭着挖出来的金子,与再往西的蛮国通商贸易,换了粮草不说,还弄来不少良马利器,本就强悍的军队如虎添翼。周国这边占着地大物博人多的便宜,连成所帅的连家军也不是独有虚名,又有太子指挥稳重,七王爷足智多谋,因此虽没能将梁国赶出边境,倒也没再失了一寸国土。 虽刚进了腊月,顾府里各处早就生起了火炉。满了十一岁的顾雨萼身体长开了些,虽还是穿得棉花团一样,到底不像往年那般像个皮球了。顾雨芙与杨坚的婚事已过了小定,只等明年开春成婚,故此每日也就是关在屋里绣嫁妆,不得出门。自从那次被祖母责备,后来长姐省亲时又对她好一番规劝,顾雨芙的性子多少变了些,平日里也渐渐和姐妹们亲近起来。顾雨萼等也怕她整日绣嫁妆无聊,而且分别在即,都有些不舍,不时到她屋里坐坐,与她解解闷。 今天顾雨萼正和四姐顾雨芳一起,在听荷阁中闲话。顾雨芙虽比以前强些,到底不爱说话,只手里绣着几幅帕子,微笑着听着两位妹妹凑趣。顾雨芳笑道:“二姐姐绣起嫁妆,那就是筵席上的豆腐――小菜一碟。我就发愁五妹妹出嫁的时候,不知道那嫁衣上并蒂牡丹,会不会被人当成俩茶碗。”顾雨芙饶是木讷些,也被她逗得拿不住针线。顾雨萼起身掐她的脸,道:“就你会编排人,哪有个做姐姐的样子。嘴里逞得能,当我不知道,每次袁大娘让交针线,你屋里的月纹都熬得两眼通红。”姐妹俩正笑闹一团,就见顾雨萝走了进来,呆呆地坐到一旁不说话。 自从那次一闹,秦姨娘彻底失了势后,顾雨萝倒似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木愣愣的,沉默寡言起来。连氏倒不曾因秦姨娘的事苛刻她,该给的一分不少不说,倒因她日渐消瘦,特意分了好些人参燕窝的补品给她,吩咐厨房里每日熬了给她送去,并且依着定国公的吩咐,从宫里给顾雨萼请了教养嬷嬷的同时,也托人给她寻了个,只是还是不肯亲自过问庶女之事。倒是那陈姨娘,三天两头的去看望顾雨萝,不时垂泪叹苦命的孩子,又嘱托顾雨芊好好照看六妹妹,也好让秦姨娘宽心些。 却说顾雨萼见顾雨萝进来,忙叫丫头倒热茶给她喝,问她可冷不冷,又沉了脸对顾雨萝的丫头小环道:“不知道怎么伺候姑娘的,连个手炉也不拿,这般不尽心,要去找戴默模领罚吗?”小环吓得不敢出声儿,顾雨萝恹恹地道:“她问来着,我不想拿,怪费事的,横竖没几步路。”顾雨萼见她这样,却也无法,只心中叹气,心想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倒不是她圣母,实在是感慨,要说顾微,真是个无处寻的渣爹。原来宠着秦姨娘时,连带着把顾雨萝也宠到了天上去,惯得顾雨萝骄横跋扈,目无规矩。现在秦姨娘被罚,算是半出了家,顾微又正宠着个新来的丫头,对顾雨萝也不闻不问起来。可怜顾雨萝,没了娘疼又失了爹爱,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府里的下人们哪个不是逢高踩低,见六小姐失了势,连管热水小丫头都怠慢起来,要不是顾雨萼一次见顾雨萝正喝冷茶水,告诉管事妈妈将那丫头撵了出去,怕是顾雨萝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要说府里下人们,现在对这位五小姐也心存了畏惧。原只道五小姐温和宽厚,最是没脾气的,谁成想随了三太太开始学管家后,虽不见凌厉跋扈,却是丁卯不差,赏罚分明,原来三太太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也都想得起来,府里倒比以前更井井有条了。 一时顾雨芙见顾雨萝也来了,便停了手中活计,让丫头端了新炒的栗子,并橄榄柑橘等物,与姐妹们围坐闲话。顾雨萼就问起顾雨芳父母回京之事,道:“可是上路了?赶年下也该到了吧?”原来顾律在任上颇得好评,尤其钱粮一事,端是在行,皇上听说,和定国公商议后,便下了圣旨调顾律回户部,协助统筹粮草,因此二房一家便立即起身回京,也好过年。顾雨芳道:“上封信中说五日后动身,算着早该出了颢州,怕是该到了康州一带。”顾雨萼无事也喜欢翻些地理志来看,便问道:“可是要奔吴州,改走水路?”顾雨芳道是。 顾雨芙插话道:“算来有些年没见二叔二婶了,还有昂哥儿,走时还淘气的很,听说去年已经中了秀才了。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超过了二叔,中个状元回来。”提起自己哥哥,顾雨芳也骄傲得很,只是中状元这事,倒不是能胡说的,因此道:“这怕是还差得远。自古状元出寒门,我看三哥还少了些磨练。倒是大哥哥,早中了解元,不知道这次会试能不能一举及第。” 顾雨萼却知道,当日大哥乡试便是瞒着祖父去的,这次会试怕是难了,祖父若真想让大哥袭爵,怕不许他参加科考了。倒是那赵武均,听说早在凉州就中了举,这次怕是要下场试试。还有那沈相的孙子沈林泉,这半年与四哥越发熟稔,再约上石磊,这三人竟是你来我往,无话不谈。只和顾宇明石磊俩不同的是,沈林泉不光能耍枪弄棒,骑马涉猎,文才也甚了得,听说最近由沈相亲自指点,要在春闱中大展身手呢。算来算去,只有石磊顾宇明这俩纨绔,空有些身手武艺,却又被家里拘着参不得军,派不上用场,竟是日日无所事事的走鸡斗狗。说来却也不是全无用处,听说前一阵子,因着在南苑涉猎,无意救了昱郡王刘昱,三人倒是冰释前嫌,那刘昱无事也来顾府拜访一二。写的匆忙,怕是有些错别字,大家先将就看,周末统一捉虫。我这边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撑不住了。爱你们。 31.不速 一时见天气不早,姐妹几个也就散了。 顾雨萼并未回自己院子,直接去了母亲连氏那里,一进门就见母亲正皱着眉头坐在桌边,见她进来,将手里一封信折好,起身放进了抽屉。顾雨萼虽觉纳闷,但她不是好追问的性子,只当看不见,自己也坐到桌边,问母亲道:"这天越发的冷了,怕是眼看一场大雪。家里的上等炭想是够的,只不知柴炭怎样,我前些日子帮娘看账本,倒觉得有些不足似的,虽不是大事,真要用起来,也是麻烦。"连氏见她管家越来越有模样,心也细,心中自然高兴,听见她问,便道:"可不是不够。我已经和你大伯母说了,先从外面买些,庄子里的怕是还要些时日才能送到。" 顾雨萼只管问问,这些事自然还是真正管家的连氏等操心,她来母亲房里也不过是陪母亲说说话,给她解解闷。因说到刚从顾雨芙处来,顾雨萼便笑道:"刚见二姐姐绣的嫁妆,怕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真真是手巧。说来大哥比二姐还大上一岁,虽说当下时兴早嫁晚娶,娘也是时候好好打探着了。"连氏笑道:"小丫头家家的,操心的倒不少,张口嫁娶的,也不嫌羞。" 顾雨萼知连氏这是打趣,她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况且大家族教女,并不真的遵着那女诫女训,教出个画上的假人。果然就听连氏又道:"我也心急。上次问过老太太,听那意思你祖父已有了人选,只是还在思虑。想来你大伯母也找你祖父说了,不然依着你祖父的性子,倒也不至于犹疑至今,怕是不忍驳了你大伯母的面子吧。说起来,我也喜欢杨家小姐那性子,娶进来,你大伯母也有个依靠,倒是两全其美的事。只中间碍着你大伯父,你祖父怕是也另有主张,我倒不好说什么了。" 顾雨萼想了想道:"此事也是大伯母执拗了,既然娘和大哥都不在意那个爵位,不如就随了大伯父的意思,再把絮姐姐娶了进来,岂不大伯母有了依靠,也不至于惹恼了大伯父吗?"连氏叹口气道:"你还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正要往下说,就听外面有人禀报说:"四少爷带两位公子来与太太请安。"连氏一愣,心道这是个什么缘故。顾雨萼忙起身去里屋,连氏因也不知是谁,到底回避了的好,待顾雨萼进去了,连氏才让人请进来。 和顾宇明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沈林泉与刘昱两个。 原来今日沈相有政务要忙,沈林泉便抽空来找顾宇明,不想没多久刘昱却也到了。这三人当日虽因为些许小事大打出手,但毕竟都是大家公子,见面也不显尴尬,哈哈一笑,都只道年少胡闹,竟也谈笑风生起来。 沈林泉后来便说给母亲去信时,提到与顾府少爷相交,母亲十分高兴,因与连氏当年关系最好,也算世交了,嘱咐他下次定要到顾三太太连氏跟前请安,执子侄礼。(..info无弹窗广告)顾宇明听见,倒也不好拒绝,便要带沈林泉去拜会母亲,那刘昱也是自来熟,自道他也是正经亲戚,原该拜会表婶,便跟着来了。 连氏见是他二人,一个是皇孙,一个是故人之子,都怠慢不得,忙郑重让人上茶上点心。这二人倒都谦逊得很,只道都是晚辈,请连氏不必客气。顾雨萼在里屋觉得有些憋气,不为别的,只觉得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都有些奇怪,说起来也是无礼得很,现在在连氏面前又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让人觉得虚伪,看来以后还得提醒下顾宇明,倒不要轻信二人的好,只是她又没什么证据,说了怕是也没人会信,看来还是该想想办法,让他们少见面才是。 外面连氏问沈林泉:"你母亲还好?可说了何时回京?"沈林泉恭敬中带着亲切,道:"回您的话,母亲她一切都好。前天刚接到凉州来的信,让我问候您,说多年未见甚为思念姨母,问姨母阴雨天时可还头痛,又叫人捎来的凉州天麻,说是与乌鸡炖了,治头痛颇为见效,小侄今天也带来了。"连氏想到当年与郑夫人都是少女时的日子,到如今都各自儿女成群了,见故人还惦念着自己,连这些许小事都还记得,便有些红了眼圈,只道劳她惦记,又嘱咐沈林泉既已回京,还该常来走动才是,沈林泉忙答应了。连氏似是怕冷落了刘昱,止住了话题,只问些长辈常问的话,如平日里都读什么书,可找了师傅学些身手等,刘昱与沈林泉都一一答了。 只听那刘昱开口道:“那日自大长公主寿宴回来,就听舍妹一直提起五妹妹,说是稳重大方,为人和善,倒是很少听舍妹如此夸赞谁的。不知五妹妹可在,能否请来一见。”沈林泉端茶碗的手就是一顿,面色变了变。连氏笑道:“天气冷,怕是早就歇下了,改天再见吧。她最是惫懒不过,实在当不得昕郡主夸赞。倒是听说郡主样貌好不说,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皆通,我家雨萼能有福气得郡主指点一二,我都感激不尽呢。” 连氏想来必是客气话,那刘昱却马上接口道:“什么指点不指点的,她们本是表姐妹,原该亲近才是。都是这劳什子的皇家规矩,倒弄得亲戚都疏远了。昕儿在家也是天天念叨没个姐妹陪伴,不如就让五妹妹去我们府上玩上几天,姐妹们也好作伴。”连氏听得心烦,却不好表现,只道:“二王妃家务本就忙,又得应对宫里的事,哪容得雨萼去捣乱。倒不如改天让小女下了帖子,请了昕郡主过府玩耍也就是了。” 刘昱笑道:“倒是我唐突了,既这样,我就回去转告舍妹,请她静候就是了。只是婶娘可不能偏心,连我请了才好。”连氏笑道:“那是自然,怎敢怠慢了昱郡王。”沈林泉在旁微笑静听,也不插话。顾宇明早就忍不住,道:“你小子怎么比我还赖皮,竟是赖上我家不成?”连氏才要呵斥,就听刘昱道:“这话倒是真的。人道见贤思齐,父王早说过,要说子孙教导的好,定国公府里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好容易有机会结交,我自是赖上不走了。”连氏也只好微笑谦虚道不敢,心中却更加疑惑。 那边沈林泉放下茶碗,起身给连氏施了一礼,道:“天色不早,姨母怕是也有家务要忙,小侄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给姨母请安。那天麻姨母酌情用着,若是有效,我就写信给母亲让她再捎些回来,头痛虽不是大事,到底折磨人。”连氏见他说得亲热,心下也感动,忙道:“你没事就过来,难得你们兄弟谈得来,宇明虽痴长你一岁,到底不如你稳重,平日你多替我看着他些。”沈林泉也不客气,笑着答应了。 见沈林泉要走,刘昱自然也不好再坐,便也起身告辞。连氏对他就甚是客气,忙说招待不周,望昱郡王担待。刘昱也不以为意,打着哈哈。顾宇明送了他二人出去。待人走的远了,顾雨萼才从里屋出来。 32.来客 顾雨萼从里屋一出来,就坐到连氏身边道:“那个昱郡王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娘可知道?”连氏正在沉思,听到她问,回过神来道:“倒是难猜得很,咱家向来不亲近皇子,不知道这二王府主动示好,到底图的什么。要说是为了国公府,到底还该去你祖父处才是,再不济还有你大伯父,你父亲那个样子,亲近我们三房有何益处?难不成是打得你大哥的主意?只是即便你大哥将来真要袭爵,到底还早,到时恐怕早就尘埃落定,又有何用。”说罢又低头沉思,仍是不得其解。 顾雨萼见状,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同母亲说那日在大长公主府之事,思来想去,还是看看再说,毕竟半年都过去了,也没什么事发生,或许当日真是凑巧了也说不定。今日见母亲本就有点心事重重,不忍再让她多忧虑。 过一会儿顾宇明回来,连氏忙叫他坐下,细细问起刘昱之事,问来问去却也无甚破绽,不过是少年人间的些许小事罢了。连氏无法,只好叮嘱顾宇明多留个心眼,切不可与刘昱来往过密,到底二王爷心思重,牵连太深了,恐怕惹祸上身。 顾宇明心思纯良,原本想不到这么多,现听母亲如此一说,细想想倒也是觉得不好与皇室牵扯太深。只是他还有些不太明白,便问道:“虽说天家无小事,可到底也不至于那么复杂。(..info)虽说当今皇子王爷不少,可太子爷毕竟既嫡且长,又当了那么多年储君,早就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谁会不知死活往上撞呢。我倒是觉得母亲多虑了。” 连氏道:“若这世间人人都能知难而退,知其不可为便不为,哪还有那么多糟心事?怕就怕被利欲迷了心窍,不管合不合天理人情,也不管是不是生灵涂炭,都勉力而为了。不然你道那梁国明知国力悬殊,为何举兵来犯?”顾宇明不言语了,暗想母亲的话也有道理,以后若是那刘昱来了,就叫上大哥一起,自己虽心眼儿不够,想来刘昱就是聪明,也糊弄不了大哥。果然,那昱郡王再来时,顾宇明只把人往顾宇璋那儿带,此乃后话。 却说连氏因当日随口一提,要请昕郡主过府玩耍,却被那刘昱打蛇随棍上,倒不好在他小辈面前食言,只好与杨氏商议了,于腊月初十这天办个暖炉会,以顾家姐妹的名义,请了二王爷家的昕郡主,三王爷家的两位郡主,其他包括石蕊杨若絮赵晨等几处亲戚家的女孩儿,一块过府玩乐一天。定国公从石老太君处听说后,让杨氏又准备了一份帖子,送到辅国公文家,也请了他家几个女孩。连氏听说后自是又一番思量。 到得腊月初十这天,顾雨萼忍着痛苦,早早就起来去了暖香毡,看母亲那里可需要帮忙。虽说只是女孩子们聚会,到底有皇家郡主在,连氏等也不好怠慢,因此妯娌俩今日一早便都在那暖香毡里,看着人摆果酒并暖炉烤肉炙等物。见顾雨萼进来,杨氏先就打趣道:“到底是做了东道主不一样,连五小姐都起得这么早了,真真是不容易。”顾雨萼笑道:“要不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也就早上起得晚这么一个不足之处,竟是全府皆知了么?”连氏对杨氏道:“你听听这话,这原是她唯一不足之处。”杨氏也被逗得合不拢嘴。 顾雨萼见婆子拿了铁丝网子银霜炭等物,便问道:“可是要烤肉吗?这个没有酒怕是不好。”杨氏忙道:“早就给你们姐妹备下了暖阳酒,烫的热热的,最合冬日喝,还有新鲜鹿肉香獐肉。你们姐妹们且好好乐上一日,这等日子,等到出了阁,再找就难了。”说着便垂下泪来。 连氏知她想到顾雨芙,忙劝道:“你这是何必,芙儿又不是嫁到别家,那是你娘家,她的亲外祖。你若想她的时候,叫她来也好,你去看她也罢,还有人为难你们娘儿俩不成?”杨氏擦擦泪道:“理是这个理,只是到底嫁到别人家做了媳妇,那规矩也就大了,怎和在家里做女孩子一样的?罢了,我这也是庸人自扰,横竖都是这一遭,再舍不得,总不能留她在家里。”说着,忙看着婆子们摆椅子去了。 一会儿工夫,顾家其他姐妹也都到了,大家虽不甚显,心里究竟高兴得很,往日虽也有宴,到底是跟着大人,不得尽兴,似今日这般只是姐妹们聚会,倒真是难得。正聊得兴起,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杨家马车到了大门口,顾家姐妹忙去二门接着。须臾工夫,就见杨若絮穿着灰鼠斗篷,带着丫头婆子进来了。 见了姐妹们等着,杨若絮先就笑道:“这是作甚,齐压压地站在这儿接我,倒让我不习惯。往日也不是没来过。”顾雨芊抿嘴儿笑道:“这有何不习惯的,以后要接杨家姐姐,怕比这隆重的时候都有。”杨若絮听了脸色就是一顿,顾雨萼忙打岔道:“往日那不过是随着家大人,这次却是我姐妹们下帖子请你,自然要隆重一番才是。”说着便要引杨若絮去暖香毡。 杨若絮笑道:“罢了,就在这左近的屋子坐会儿便是,想必我是头一个到的,一会还得来客,一趟趟地走来接着,怕不够麻烦的。”众人也觉得有理,便一齐到了附近的秋回堂里坐着。果然,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下人又报说几位郡主到了,众人忙又接了出去。 原来昕郡主与昀郡主昭郡主一起到了,在大门口下了马车,坐轿到了二门。只见三乘小轿接踵而至,轿门掀开,几位郡主先后走了下来。昀郡主与昭郡主倒还不显,不过穿着素日大户人家小姐穿的大衣裳,虽也华贵,倒也不太显眼。昕郡主穿着打扮却是不同,只见她上身穿着银红缂丝赤霞呢的小袄,下穿淡金撒花珍珠罗的裙子,外面罩着白狐狸毛的大氅,那大氅里面发烧,竟是一水白色,一丝杂毛都无,越发衬得昕郡主面红齿白,宛若天仙。 顾家姐妹并杨家若絮忙上前拜见,几位郡主也忙道免礼。尤其昕郡主,亲热地拉起顾雨萼的手道:“早听说萼儿妹妹要下帖子给我,我就左等右盼,总算盼来了。这暖炉会的主意确实是新鲜,到底萼儿妹妹心思巧的很。”顾雨萼忙谦逊道:“郡主言重了,这哪里是我的主意,是家里大人见我姐妹们盼着郡主们到访,特意想了出来的,好在也应景。” 二更奉上。本想看看能不能再写一章,一看表,已经一点半了,才想起今天下班到家都十点了。明天还得上班。 33.暖炉 昕郡主听了笑道:“可不是,这时日办个暖炉会,真是再应景不过,我听说了后就高兴的不得了。只是我哥哥却有些不满意,说明明三表婶答应了也给他下帖子,怎么就食言了。”顾雨萼忙道:“这可真是对不住昱郡王,本来是想一起请的,谁知道祖父早几天就说了今日要带他们兄弟们出门拜客,日子竟是排不开。大伯母与母亲商议了,我们女孩子家的东西,怕昱郡王也看不上,不如过两日让大哥下帖子,请了几个至交好友过来倒是更合适些。”顾雨芊也笑道:“可不是,若是昱郡王也能来,倒真是蓬荜生辉了,到底是不巧些。好在几位郡主都来了,我们姐妹脸上也有面子。” 昕郡主听了也只是笑笑,又对顾雨萼道:“贵府想的周全,我回去就告诉哥哥,让他等着。今日来,也没给带什么俗礼,想着你也是个雅人儿。前日哥哥不知从何处给母妃寻了几盆黄金茶,开得好颜色不说,也不知那种花人怎么移到盆里的,竟比院子里的开得好。我今日带了两盆给你,摆在屋里,倒是比熏香好。”顾雨萼忙谢过,心里越觉得纳闷,这昕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姐姐妹妹们都在,要带礼也不能只带给她一人啊。 别的姐妹都不显,首先顾雨芙的性子就想不到这些,只不过觉得昕郡主与顾雨萼更熟识些罢了;顾雨芳是与顾雨萼一样纳闷,觉得事有反常必为妖,还得提醒下五妹妹才是。顾雨萝还是一副愣愣的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只有顾雨芊面色变了几变,到底什么都没说,静静地跟在了众人身后。 那边昭郡主笑道:“昕姐姐做事总是与众不同些。就拿今日这事说,原本以为只是姐妹们聚聚,倒也不必备礼俗套了。可既然昕姐姐要送,也该与我姐妹俩说一声,别的奇珍异宝我们自是不敢和昕姐姐比,黄金茶好歹家里还是有两盆的,一齐带了来,姐妹几个每人屋里一盆岂不好?如今这两盆,倒叫五妹妹难办,其他几位姐姐也没脸。” 昕郡主冷笑一声,道:“昭儿妹妹倒总是办事周全,话也说得好。只是你若如此说,怕才是真让姐妹们没脸,显得人家堂堂国公府连几株黄金茶都没见过,巴巴地等着你送,还要因此姐妹反目不成?” 顾雨萼心想这皇家人还真是麻烦,下次还真是少掺连的好,忙打圆场道:“郡主们说笑了,这些小事,咱们都不去说了。天气冷得很,暖香毡里已点好了火炉,支起了烤肉架子,今日我跟他们说了,不许人伺候,我们姐妹自烤自吃,才是有趣。只是奇怪蕊儿那个喜欢凑热闹的,今日怎么还没到呢?” 昕郡主笑道:“可是呢,没了她在,少了多少乐子。只她今天怕是来不了,我昨日也遣人给她送了蜡梅,说是着了凉,正喝药汤子呢。”顾雨萼奇道:“这倒是怪了,若是来不了,也该来说声儿才对。”顾雨芳笑道:“你还不知道她,听说有这热闹,哪里舍得不来?怕是不敢说,想着今日要是好些,怎么也得过来才是。” 众人正边走边聊,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文家几位小姐到了二门,顾雨萼忙请顾雨芳顾雨芊带了郡主等人去暖香毡,自己则随了顾雨芙顾雨萝去二门接文家人。到了门口,就先三个姐妹一同进来了,与几位郡主不同的是,这姐妹几个穿着打扮一般,无非是灰鼠银鼠的披风,红绿穿丝褂子,但胜在气质天成,自有一番神韵。 顾家与文家同为开国三公,但来往并不密切。这也是两位先祖英明,本就是功高之家,过从甚密,怕惹了先帝疑心,除了逢年送送礼,平日里大宴小宴都很少露面,因此顾雨萼对文家这几个姐妹并不熟悉。今日一见,倒是很有些好感,尤其先有了几位郡主在前,越发显得这几位气质高洁,文雅大方。走在前面的姑娘大概十四五岁,肤白似雪,一双杏眼,两弯柳眉,说不上十分的颜色,看上去也颇为动人。其他两位姑娘看上去比顾雨萼还要小些,却举止得当,看得出好家教。顾雨萼忙迎上去行礼,称着姐姐妹妹,把人往内院领。这文家姐妹却不似昕郡主那般热乎,只客气着,随着顾雨萼去了暖香毡。 进门就见昕郡主几个并杨若絮与顾家姐妹等都坐在火炉边了,顾雨芳正指挥着人将那紫薯芋头栗子等物埋入火里。一见他们进来,出了几位皇家郡主,其他诸人都站了起来。文家姐妹忙上前先给昕郡主等行礼,又与顾家姐妹厮见了,称呼起来,昕郡主等除外,顾雨芙最长,文家大小姐文兰次之,其后是杨若絮顾雨芊等,文家二小姐与顾雨萼同岁,三小姐比顾雨萝还小些,大家也就姐姐妹妹的叫着。其中杨若絮与文家姐妹似乎相熟些,问文兰道:“平日里都不见你出门,今日倒是难得了,在这碰上。”文兰温柔的一笑,道:“说来也是,接到帖子,我也是高兴得不行,这个暖炉的主意,倒是妙得很。人可是齐了?我是等不及要亲手试试这烤肉的活计了。” 顾雨萼见文兰生的文雅,却不做作,很有些好感,忙笑道:“还差石家的石蕊妹妹。就不知今日能不能到,刚听郡主说,怕是病了。”正说着,就有人说石家派人来了,说石蕊得了风寒,今日来不了了,遣人送了狍子肉并金桔等物,让给姐妹们道个歉。顾雨萼忙嘱咐身边的婆子,让与石家下人一同去石府,看望下石蕊,嘱咐她切莫心烦,且好好养着,等她好了,姐妹们再聚一次就是,又让人给她捎了自己做的甘草糖,润润喉咙。就听外面一人道:“要去你自己去吧,我还是在这吃点烤肉再走。”却是石磊。 34.礼数 屋内众人听他说话,顾家姐妹们已是和他熟了的,知道他的性子;几位皇家郡主也都听过这个混世小魔王的称号,知道他不过是视规矩如粪土而已;那文家姐妹几个却是变了颜色,只拿眼看着顾家姐妹。 顾雨萼也有点生气,心想这个石磊实在是无法无天了,平时想着大家是从小混熟了的,不避嫌也无所谓,今日既然知道这边宴请女客,他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来了,未免太放肆了些。因此不等他进来,就开口道:“石家公子还请止步。今日这里只宴请女客,不便招待公子。石公子不如去福熙院给祖母请了安罢了。”石磊听得纳闷,心想自己怎么招惹她了,竟像跟个外人说话似的,刚要进去问问,就见顾雨萼的大丫头紫苏出来笑道:“石公子实在不便进去,奴婢这就领公子去福熙院。”石磊也有点羞恼,一甩袖子道:“谁用你领?我不认识路不成?”说着,转身走了。 屋内顾雨萼歉意地道:“都是我们姐妹不周,让大家受惊了。这位石家少爷因是我家老太太侄孙,从小就常来常往地熟得很,因此底下人也就没当他是客。不想几日冲撞了几位姐妹,我先替他赔个不是。要说他也不是有心无礼,实在是年少,又一片赤子之心,并不曾想到这些。”别人还未说话,昕郡主先笑道:“这个倒是真的。这个石磊,最是胡闹,倒是不曾有何坏心。”顾雨芊也抿嘴儿笑道:“可不是呢,还请文姐姐休怪,这位石公子与我家五妹妹最是相熟,今日想必听说五妹妹在这儿,就寻了过来,倒没想到还有其他姐妹们在。想来他真不是有心冲撞。” 顾雨萼听得心头火起,刚想说话,就听杨若絮道:“要说这石磊,倒也不仅与贵府常来往,便是我们家,他也是常来的。因着蕊儿的缘故,倒是常帮蕊儿给我捎些东西,我那里的丫头,没有不认识他的。在他眼里,兄弟姐妹都是一理的,只分得出远近亲疏而已。”那边文家大小姐也回过神来,忙笑道:“这样说来,倒是刚刚我们大惊小怪了,平白让石公子受了委屈。想想也是,我们府上也有几个常来往的表兄弟们,从刚会走路就一块厮混着,哪有那些讲究,还不是当亲兄弟们待着?心中坦荡了,那行事上也就不必拘泥了。”杨若絮道:“可不正是这话儿。” 顾雨芳早在旁支起了烤肉架子,道:“既是蕊儿不来了,我们这就开始动手吧,我早馋的不行了。为了这顿烤肉,早上都没好生吃饭。”引得众人皆笑,忙和她一起动手烤肉。虽是各怀心思,到底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这亲自动手的机会又是难得,一会儿也就玩得高兴起来。 栖霞院里,连氏正问田嬷嬷:“你可见到那位文家小姐了?”田嬷嬷忙道:“见了。若论模样,比杨家小姐强些,到底比不上咱家五小姐。性子么,奴婢看着也是好的,虽没杨家小姐那股子气度,也是懂事文雅的。”连氏点点头道:“国公爷的眼光自然不会差,我也是白操心。只是有些纳闷,咱家与那文家向来是远着的,国公爷怎么就看上了他家了呢?”连氏都猜不透,田嬷嬷又怎么能知道定国公的心思,只迟疑道:“这事怕是还不定准吧,未必就是他家。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的,倒不足为奇。”连氏道:“门第自是配得上。只是大嫂那里,怕是要失望了。” 田嬷嬷也叹气,这大太太在自家小姐跟前倒是一直不错的,妯娌也和睦,若是能亲上做亲,也不是坏事,想到这儿,便对连氏道:“大少爷的事有国公爷在,谁都做不得主,小姐不必自责。可还有四少爷呢,说起来年纪也差不多,那杨家小姐又沉稳,有她管着四少爷,怕是更好,大太太那里也有个依靠。”连氏叹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明儿那性子,怕是杨家看不上。罢了,改天我去大嫂那问问,若是能成,倒真是好事。男儿娶妻也不是大事儿,我还是操心萼儿。石磊那小子,对萼儿倒是不错,只我还是不大看得上。倒是表哥家的均哥儿,知礼懂事,人也上进,听说明年还要大考,是个好孩子。”田嬷嬷笑道:“小姐既是有这个意思,不如和舅太太提了,先定下来岂不好?”连氏道:“到底早了些,再看吧。况且表嫂性子是个好的,表哥那人,功利心却有些重。均哥儿的婚事,难免他有些别的想头,且先等等再说吧。”说着,又派了沉水去暖香毡,看看银霜炭可够,又叫她偷偷嘱咐顾雨萼切不可让众小姐们多喝了,沉水领命而去。 其实顾雨萼哪用她嘱咐,自然知道虽是大人们许她们尽兴,到底不能胡闹了,况且有几位金枝玉叶在,万一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不好,因此大家虽都兴致高,到底只喝了几杯酒,顾雨萼就让人换了茶。昭郡主道:“萼儿姐姐好小气,那暖阳酒喝着多好,这清茶,实在是喝着没味儿。”顾雨萼笑道:“酒虽好,多了还是伤身。昭郡主要是不喜清茶,我们换了别的就是了。”说着,让绿如去厨房要了材料,给昭郡主备奶茶。那昭郡主虽是皇家郡主,到底年纪小,一听奶茶立时来了兴趣,非要看看怎么做的,顾雨萼无法,只好就在暖香毡里给她现做。 因顾雨萼平时喜欢鼓捣这些,因此材料也是现成的,就见绿如捧着个盒子回来,里面几个瓷罐子,分别装着茶粉砂糖等物。另有几个罐子,却贴着条子,分别写着芋粉、玫瑰粉、红豆粉等等。不光昭郡主好奇,连文家姐妹都凑了过来,非要尝尝这个。顾雨萼只好要了个大壶煮水,又去厨房要了大号杯子,让他们各人选了自己喜欢的口味。 半晌,文兰道:“这做法倒是新鲜,味道也好,等我回去也试试看看。只是别的都好寻,我喝着这茶叶,倒不像我们平日里喝的。”顾雨萼笑道:“文姐姐果然是同道中人。这茶不是我们平日喝的绿茶,是我托了哥哥从外面海货铺子寻来的。这茶单独喝着味道却不怎样,只是苦涩,因此才要加了奶子砂糖等物。要是我们平时喝的绿茶,加了这些,反倒没了香味。”文兰点头称是。昕郡主笑道:“萼儿妹妹这等巧手巧心思,不知将来谁家有福气娶了去。”顾雨萼虽不在意这话,也只好装了害羞的样子,道:“喝了我的茶,倒这样打趣我,可见好心没好报。” 众姐妹正要笑闹,就见外面有人通传道:“二王爷三王爷府上来人,要接几位郡主回去。”屋里众人都是一愣。 35.薨逝 虽说是皇家,宴席未结束就来接人,到底也是无礼之极。二王府虽行事有些霸道,三王爷一直都是和气人,怎么也会如此。几位郡主面上也很是不好看,昕郡主勉强笑道:“想来必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姐妹就先回去了。今日叨扰了各位,改天我还席。”顾雨萼等也忙笑道不敢,送了几位郡主出去。 这边剩下的几位虽心中狐疑,到底面上也不好现出来。顾雨萼忙叫丫头去拨炉里的芋头栗子等物,说要尝尝鲜,谁知拨出来早成了焦炭,吃不得了。大家就都笑话顾雨芳连个芋头都烤不好,顾雨芳也笑道不服气,非要再烤两个不成。不一会功夫,杨家文家也派人来接几位小姐回府,这回众人才都有些慌,看来真是出了事了。 送走了客人,顾雨萼忙约着姐妹们去福熙院,到底祖母那消息全些,要真出了什么事,母亲伯母也一定去了那。顾雨萝却没心思,只说累了,自己回院子了。顾雨萼无法,只得由她去了,自己随了几位姐姐到了福熙院。一进祖母房里,果然杨氏与连氏都在,就连祖父也带着几位兄长回来了。顾雨萼等行了礼退到一旁不敢出声。就听祖父道:“先把家里那些帘子换了吧,虽未下旨,想来也是早晚的事。”杨氏忙吩咐了下去。 顾雨萼心中暗惊,这是谁死了不成?果然就听定国公对她姐妹几个道:“你们一会也去预备下,先把颜色鲜的衣服放起来吧。太子薨了,怕是有国丧。”饶是顾雨萼镇定,听了也变了脸色,其他姐妹几个更是吓得不行。定国公看了众人脸色,叹口气道:“不与你们姐妹相干,只约束好了自己房里的人,不许胡乱说话,别用违制的东西。”又对石老太君道:“先把素服都备了吧,怕是还得入宫吊唁。” 石老太君道:“这些都是现成的,倒是不妨。皇上那里怎么样?太子怎么就薨了,可是运了回来了?”定国公脸色暗沉,道:“听说皇上当朝吐了血,厥了过去,现在太医正轮番诊治。太子那边尸身已连夜运往京里,好在是腊月,倒是不碍。听说是战前中了流矢,七王爷为救太子也受了伤。”连氏面色变了几变。 定国公叹口气道:“你不必担心。这场仗不是连横领着的,他被太子爷派去截了敌方粮草,不在跟前。”连氏这才似舒了口气,要是连横领着兵,出了这等事,怕要被皇上怒火所累,杀头都是小事。 顾雨萼心中烦闷,虽知不关自己的事,可到底太子这一死,一切都有了变故。原本二王爷虽跋扈,到底太子名分早定,谁也不敢妄动,如今没了太子,怕京里又是一番血雨腥风。要说权贵人家,说起来钟鸣鼎食,富贵荣华,管他什么灾年流年,都动不了根本;最怕的就是皇权更迭,躲都躲不开,一个不小心,那就是灭族的罪。 就听定国公道:“从今后,京里怕是不太平了,大家都谨慎些。好在我们顾府只知忠君,倒是不碍的。几个女孩都回去吧,明儿恪儿也都回去,不必慌张。”顾雨萼知道祖父是有话商议,不便留自己姐妹们,便告了退,领着丫头们回来玉梅苑。 这边定国公见人都走了,只留了顾宇璋与杨氏连氏两位当家人,便叫伺候的人也下去了。杨氏连氏忙坐好,听定国公吩咐。定国公叹口气道:“璋儿是长孙,年纪虽小,到底也该听听。老大媳妇,你的心思我知道,说来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我是当家人,总得为顾家先考虑,说不得委屈了你。”杨氏忙道不敢,就听定国公又道:“你那娘家侄女,人才性子都好,当我们顾家长媳,本来是我们高攀。只是即便太子还在,皇上的心思也是难猜,我不得不多做打算。眼下顾家虽然位高,但总抗不过皇家,还需要亲戚帮扶。杨家与我们已是姻亲,倒是不妨了。我看中了辅国公文家,就给璋哥儿聘了他家孙女吧,前两天就和辅国公商议好了。我们家是军功,他家却门生不少,那辅国公也是个老狐狸,并不曾亲近哪位皇子。两家联了姻,不管谁要争位,总不好踩了这两家上去。到时只要我们咬住了不松口,就能平安等到新皇登基,安安稳稳地渡了过去。” 杨氏听了心中甚为失望,但她不是那等没见识的,自是知道轻重缓急,忙道:“我们自是听您的安排。我虽是妇人,也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总是顾家平平安安的,我们才有好日子过。说起来那亲事我也不过就是一提,并未挑明,不碍的。只是国丧在即,与文家的亲事怕是不好办。” 定国公道:“这倒是无妨,我早与辅国公商议过,只说已过了小定,本来要择吉日合八字的,就是往后推推也无妨。本来二王府三王府都有适龄的郡主,怕他们想出那联姻的主意来,如今倒是暂时不妨。等国丧一出,赶紧给剩下的几位哥儿都定了亲就是了。” 石老太君道:“几个姐儿也得思虑下。”定国公道:“这倒是无妨。芙儿已订了亲,芳儿萼儿还小,至于芊姐儿,倒不必担心。”石老太君知道他意思,一个庶女,想必没人来求,就是嫁了过去,也当不得什么。 一时商议定了,定国公就带了顾宇璋去书房,石老太君也让杨氏连氏回去了,这一番变故,府里怕是要忙上一阵了。杨氏与连氏告退了出来,先约着一起去垂花厅议事。离了福熙院,连氏便对杨氏道:“说来此事还是未成,我是对不住大嫂了。”杨氏忙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知道璋哥儿的事你也做不得主,况且国公爷的话也有道理,到底还是保一家平安更好。”连氏思虑一会儿,道:“我本有个想法,先说与你听听。璋哥儿这事就只好这样了,可我心里是真心喜欢絮儿那孩子的,不知道你们看明哥儿怎样。我知道这孩子不像他哥哥上进,可好歹性子还算好,又不寻花问柳的,只是年少胡闹些,将来有他大哥管着,想来也出不了大褶。” 杨氏听了也不答言,于私,若顾宇明娶了自己娘家侄女,对自己也是只有好处的,何况因是次子,连氏怕也不甚在意,日后再自己面前尽孝的机会怕是更多,只是自己嫂子怕是不乐意。早先给她透露璋哥儿那事,她自是高兴的,璋哥儿这孩子,别说有几成把握袭爵,就是没那爵位,将来也是个出人头地的料。可说到明哥儿,虽也是个好孩子,到底心思单纯些,有点胡闹。罢了,反正年岁都不大,还有国丧,亲事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先看看也好。想及此,杨氏便笑道:“你一心为我想,我自是感激。你说的也是门好亲事,我改天跟我嫂子商量下,看她什么意思。”连氏也就不提。对不起,看了致青春,喝醉了。写在我的二十岁尾巴,和我的七年之痒。虽然已有了自己的车,为什么还是梦里怀念那一辆辆被偷了的自行车?难道真的要换了宝马,才能忘了青春的那一切? 36.出兵 太子这一死,到底在京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先是皇上当场病倒,人事不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守在正心斋里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商讨着,到底有那胆子大的,用了金针渡穴将皇上救了回来。但醒过来的皇上却目光呆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起来虽然这些年皇上对太子是颇有猜忌不假,但那毕竟是元后所生,又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心中对太子的那份感情,到底与别人不同。这一下,那所有的猜疑不安,都随着太子的死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伤痛与思念。 如此一个形同木偶的皇上,救过来也是无用,而此时太子已薨,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此不管怎样,总得先让皇上留下话来。在沈相及皇上母家富安候等人的主持下,太医院又一次召开集体会议,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去普济寺请空因大师。不是这些人信佛拜道,这空因大师着实是很有些名头的,民间都说他有起死回生之能,所以也难怪束手无策的太医们想出了这个办法。沈相不是那拘泥的人,与富安候商量了后,亲自带人去了普济寺。事实证明一个人出名总有他的道理,一个时辰后,服下了空因大师丸药的皇上吐出一口淤血,开口骂了句娘,从床上跳起来开始起来主持朝政。 先是放下心来的大臣们又面对了另一个问题――谁来承受皇上的怒火?先有人说连横指挥不利,可那场仗连横毫不知情,远在百里之外。[..info超多好看小说]后又有人说是七王爷,可七王爷当日为了救太子已身负重伤,好不容易被救治回来,听说太子已死,立刻就要拔剑自刎,说没能护住太子哥哥,自己就是那不忠不孝不悌之人,再无颜面存活,好歹被左右拦下,看管了起来,现在军中将领都知道七王爷不光才智过人,又有情有义。最后,无处发泄的皇上将怒火对准了梁国,马上下令募马征兵,要举全国之力,灭了梁国。底下朝臣虽觉不妥,可此时谁人敢劝,只好跟着皇上布置战事。这时景郡王求见皇上,要上战场为父报仇,可皇上已经失去了长子,哪里肯让这个长孙再去冒险,好歹将他劝住了,只吩咐让连横全权统帅大军,又派了顾征与赵伯伦带着新兵赶往边境。 顾府外书房里,顾云直正与坐在下首的顾征说话,顾征笔直地坐着,恭谨地听着,全然不顾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内心里,顾云直对这个长子还算满意的,顾征为人精明干练,虽说是和其他勋贵子弟一样,到了年纪皇上赏了个差事下来,但这么多年下来,谁也不敢小觑了这位顾将军。顾云直喝了口茶,道:“这趟差事说起来凶险的很,我原本不愿意你去。但虽说是皇上的主意,我也知道这差事是你自己求来的,也就这样吧。别的我都不多说,这么多年,你也历练的可以了。只有一点要嘱咐你,如今没了太子,形势莫测,切记得稳妥为主,不要急功近利,更不能妄测上意。我们家这爵位已到了头了,只求安稳,不用投机。” 顾征忙答应着,道:“我明白父亲的意思。皇上身体大好,所有事都还早。儿子还有个请求,这次想带着恪儿一同去,省得他日日淘气,一事无成。”顾云直思虑了一会,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孩子大了,都该出去吃点苦头。既如此,你就带了恪儿和明哥儿去吧,到时候把明哥儿交给连横就是了。这明哥儿人单纯,现在京里形势实在复杂,二王府不知为何,倒颇有些结交的意思,先让他出去避避也好。”顾征道:“这自然是好,明儿本就身手好,去军中再合适不过,只是不知道三弟妹那里怎么说。”定国公道:“老三媳妇是个明事理的,自然知道是为了明儿好。你先回去准备下吧。”顾征忙起身告退了。 说起来,顾宇明随军这事儿,大家都自动的忽略了顾微的意见,竟没人想起来跟他说一声儿。他也不甚在意,最近倒是很忙,太子尸身正在火速运往京城,礼部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准备着这场国丧。顾微也总算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忙着写祭文备礼仪,觉得生活充实的很,倒有些忙得顾不上家的感觉了,连书房里新来的丫头这两天都有点垂头丧气。 要说现在最高兴的,莫过于顾宇明了,听说能上战场,每天高兴的觉都睡不着,寅时不到就起床到练武场去。连氏心中虽然不舍也担心,但她不是那种把孩子圈在身边的母亲,只高兴地给顾宇明收拾行装,到底心中还是不放心,亲自给连横去了封信,嘱托他好好照料顾宇明。 顾宇璋从听说顾宇明要跟伯父去西边起,就一直没出府应酬,每天早上陪顾宇明到练武场,练完武就将他拖到书房,拿出曾外祖父写的行军笔记,强逼着他边抄边背,背下来一段还要说说感想。顾宇明那点子高兴劲很快就被他折腾光了,但他除了祖父,最怕的就是这位大哥了,顾宇璋吩咐的话,他就是再不愿,也不敢说个不字。就这样,到了整装待发前,总算一本笔记都读完了,也背下了,顾宇明也似变了个人似的,再不觉得上战场只是件好玩儿的事了。 顾雨萼心中是真的是不舍得这个带着她玩的兄长,只好每天发挥特长,做了各式点心汤水,给两位兄长送到书房,无事也就坐在边上,听他们讨论行军打仗的事。前世的她虽没接触过这些,但因为没少读书,他们说的那些,她多少还是听得懂,因此不时也插上一句,顾宇璋越来越对自己妹妹刮目相看。 时间眨眼过去,一晃募的新兵都训练好了,也就到了出发的日子。一大早,连氏就带着顾雨萼,抹着眼泪送了顾宇明出门,饶是顾宇明自诩是个硬汉子,也红了眼圈,低着头走在前面,不敢让人看到。 顾征先带着顾宇恪顾宇明两个到福熙院拜别定国公夫妇两个。定国公还不显,石老太君早是泪如雨下,强忍着擦擦泪道:“你们都是有出息的,这一去就是保家卫国去了,我没什么嘱咐的,只记得平安回来,那功劳宁可不要。”底下三人忙答应了。顾云直道:“说起来你们三人都是头遭去见识真刀真枪,不许逞能,尤其是明哥儿,你那毛躁性子收起来些,打仗不是打架,一个不好,都是生死攸关的事。”顾征忙道:“儿子自会看顾明儿,再说还有连横在,明儿这一去,怕就是要出人头地了,回来父亲都得刮目相看。”顾云直又嘱托了他们几句,见时间不早,就让顾征带着他们兄弟俩去了正天门,等候皇上阅兵。 辰时一到,随着一声鼓响,由顾征与赵伯伦带着的两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开往了边疆。 37.回京 太子尸身运回京城后,皇上再度吐血,晕倒在太子棺椁前。(..info好看的小说)这次沈相有了经验,直接把空因大师请进宫,空因大师诊治后,叹叹气,吩咐徒弟无埃回普济寺开了自己封存多年的药箱,拿了里面的几味药出来。说来也怪,皇上吃了药后,果然再度醒了过来,看见空因大师在旁,挥手屏退了众人,只留了空因大师在内,两个时辰后,空因大师才出宫回去了。 皇上恢复精神后,亲自主持了太子葬礼,要以君王之礼葬入皇陵,号孝陵。朝中也有大臣谏言说有违礼制,只皇上并不责罚,也不批示,却将折子扣压不发。沈相深夜入宫面圣陈情,最后皇上也没有让步。这下只愁坏了礼部的官员们,毕竟是没有先例的事,自主办了怕不合上意,事事请示又怕惹了皇上厌烦。还是礼部尚书有主意,只说处处协助内务司,到底那才是能揣测圣意的地方,最后定下了规矩,比照先帝葬仪处处减着一等,发丧一月,着民间素服三月,不得嫁娶,不得闻丝竹;官员半年,勋爵一年,皇族一年又半。不管各方势力反应如何,皇命已下就得遵从,尤其顾府这种世家,更是知道这时候情势复杂,越发加倍小心,不说嫁娶丝竹,就连平日各府里,都免了请客宴席,以免招了猜忌。 正因为这个,这一段时间来,顾雨萼倒是也省了心,定国公连女学都免了,反正年节将至。[..info超多好看小说]往年快过年的时候,总是过得最热闹,亲戚往来送节礼,府里张灯结彩炮竹连天的,今年自是全免了。连石蕊都被家里拘着不许再出门,顾雨萼也没了玩伴,每日只好读读书,做两笔针线。 这一日,玉梅苑里,顾雨萼正一袭素衣坐在桌旁翻一本食谱,就听福熙院里的二等丫头如意进来道:“老太太请五小姐过去,二老爷二太太回府了。”顾雨萼忙放下书,起身急急地往福熙院去。这两日就一直听二伯要到了,祖父祖母更是天天打发了人去东边江沿子上等着,今日总算是到了。 一进福熙院,就见正中坐着祖父母,下首坐着一对夫妻,身后站着一个英俊非常的少年,正是顾律夫妇与定国公府三少爷顾宇昂。说起来,顾雨萼对二伯父二伯母印象并不深,二伯父一直外任,便是逢年也不得回家,只记得刚穿过来那两年倒是见过几次,但那时顾雨萼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与谁亲近,因此只认得这个是二房夫妇而已。 石老太君见她进来,笑道:“又是你来的晚,还是住的太远。快来见过你二伯父二伯母。”顾雨萼忙上前依礼拜见,被二伯母一把拉过,笑着揽在怀里,道:“这才几年不见,竟出落得大人儿似得了,看着比芳儿还稳重些,到底是三弟妹会教育人。”连氏忙自谦。 这边顾雨萼也站到祖母身后,听着大人们说些琐事,大半是祖父母问些颢州任上之事。二伯父说话甚是简练,问什么答什么,一个字也不多说,二伯母倒甚是健谈,逗得祖母合不拢嘴。顾雨萼心中一直羡慕的就是这位二伯母,这应该是她来这儿后见过的最幸福的一个女人了,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而且夫君又还上进,这样的生活堪称圆满。今日看来,这位二伯母李氏长得并不特别出彩,鹅蛋脸,肤色白净,五官甚是柔和,就是那种见了后就忘了长相,只说不出美丑来,倒是一双眼睛甚是灵动,虽年纪也不轻了,倒还清澈透明,精神得很。单论颜色,这二伯母倒还真比不上大伯母杨氏与自己母亲连氏,因此顾雨萼得出个结论,这生活的幸福指数与长相,真没什么必然的联系,虽说不一定红颜就得薄命,可那倾国倾城的,也未必就抓得住夫君的心。说到底,一命二运三风水,再加上点各人性格罢了。 就听定国公道:“今日老二一家终于到京了,虽是国丧中,到底家宴还是不妨,也别费事,一家子一块吃顿饭吧。”杨氏忙起身道:“既如此,媳妇就下去准备下。”连氏也忙道:“虽说这几日早就收拾好了屋子,到底还怕不周全,我也去看看,火炉地炕可都烧好了。”李氏也要起身出去,石老太君忙拦住道:“你颠簸了一路了,就先坐下歇歇,以后再让她们派活给你。”李氏忙依言坐下了。就听石老太君叹道:“好不容易你们一家进了京了,你大哥又走了,连着明哥儿都不在家,到底凑不齐全。”想到长子爱孙都在西边受苦,就有些红了眼眶。 李氏忙解劝道:“大哥这一去就是建功立业了,就连两个哥儿,回来怕是都有了大出息,老太太该高兴才是。”定国公对顾律道:“先让她们娘儿们聚聚,你随我到书房来。”说着起身出去了,顾律也忙起身跟上。 这边石老太君知道他们父子有正事相商,也不留他们,只拉过顾宇昂,不住的问东问西,读书可累,颢州那边可住得惯,顾宇昂一一答了。顾雨萼冷眼瞧着,这位三哥又是与几位兄弟不同。说起来,顾宇璋因是长孙,又被定国公寄予厚望,自小便带在身边教养,因此年纪虽然也大不了许多,行事为人都成熟得很,只是到底少了些少年人的活力。二少爷顾宇恪因是庶子,行事气度上本就短了一截,又有个糊涂姨娘做下了丑事,这两年就更畏缩不振,一点没了大家公子的行事做派。顾宇明则举止跳脱,性格直率,只少了些稳重。而这位刚见面的三哥,论长相是兄弟里最好的,行事进退有度,说话条条是道,偏又不见呆板老成,只觉亲切自然,喜得石老太君无可不可,刚才的难受劲儿都冲散了,只拉着他的手不放。 就听顾宇昂笑道:“孙儿在南边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就是一到过年想咱们府上的北年糕,南边虽然也有,就是都是糍米做的,不如咱们北边的黄粱米有嚼劲。”石老太君忙吩咐人去准备年糕,就听顾雨芳笑道:“三哥就该和五妹妹做了亲兄妹,看着都是最文雅的人儿,偏就念念不忘那口吃的。要说年糕,祖母倒不必麻烦了,五妹妹那里,怕是各色口味都有。”顾宇昂忙给顾雨萼行个揖礼道:“若是五妹妹那里有,就偏了我吧,这一路上我都是左想又盼的。”一时逗得石老太君哈哈大笑。李氏也笑道:“没见过这么没脸皮的。要说这两年他在外头也都夸老成有礼,到底到了自己家了,见了兄妹也知道开玩笑了。”顾雨萼忙起身还礼,吩咐绿如去玉梅苑取年糕。 一会儿绿如捧着食盒进来,顾雨萼忙先奉与祖母与二伯母,又拿碟子装了给众姐妹及顾宇昂。顾宇昂边吃边赞不绝口,这年糕吃着也是黄粱米做的,却磨得更细,又掺了不同的味道进去,更兼小巧精致,竟是从各色模子里做出来的。李氏尝后也赞道:“亏你这丫头怎么有这么巧的心思,一块年糕都做成了这样。”顾雨萼笑道:“也不过是闲来无事,只好鼓捣些吃的罢了,都是些没出息的行径。”顾宇昂却正色道:“五妹妹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能把吃的精研成这样,五妹妹才是大雅了。”逗得顾雨芳笑喷了茶,道:“五妹妹总算寻到了知音了。馋就罢了,偏还是最雅的事了?”顾宇昂道:“那是自然。雅也要分个天然风流和附庸风雅,要是出自本心,就是屠宰庖解,那都是行之有道,算得上高雅。”顾雨萼忙赞他有见识,又逗得石老太君大笑,一时屋内其乐融融。 38.思虑 外面有丫头进来禀报道:“二王府打发婆子来送年礼。”石老太君忙叫人请进来。顾雨萼坐在边上,心中纳闷无比,暗想这二王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去年起就不太正常,现在大家都避嫌的时候,他们倒大张旗鼓地送什么年礼来了。 就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奴婢给老太太请安。奉我家王妃的命,给府里送些薄礼,是亲戚间的意思。另外给府上哥儿姐儿带些小玩意儿,我家郡王与郡主都惦记着,尤其昕郡主,着实思念府上五小姐,来时特意嘱咐奴婢,一定把她的东西带到,还要请五小姐有空一定到我们府里做客,切莫生分了。” 石老太君忙让人坐下,笑道:“你家王妃就是礼数足,说起来哪里当得起。罢了,我老婆子也穷得很,就只今天我们老二一家从南边带了些土物,就当给你们王妃的回礼了,让你们王妃别笑话我。”那婆子也是个会说话的,凑趣道:“老太太也别小气,就把过年扫房子丢出来的东西,给奴婢装一车回去,奴婢也就能交了差了。”石老太君笑道:“到底是你们王妃手下出来的,带了一箱子给我,就要我还你一车。说起来,当年我和你们王妃家的老太太也是相熟的很,看着你们王妃长大的。国丧当中也不好请你们王妃过府,等出了孝再常走动就是了。”那婆子乖觉得很,自是知道石老太君话里的意思,这是特意撇清呢,也忙道:“那是自然。我们王妃本有意过来拜个年,到底也怕麻烦府上。”石老太君命人封了个大大的红包,着人送那个婆子出去了。 这边石老太君命人将二王府送来的节礼收起来,等着给定国公瞧瞧,先把给几位孙子孙女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分了。礼物倒也不甚出奇,无非是男孩子的笔墨纸砚,女孩子的胭脂花粉,只是精美些,都是上用内造的。里面还有份昕郡主特意嘱托给顾雨萼的,打开后却是块蝴蝶玉佩并一本食谱,还有昕郡主一封亲笔信。顾雨萼不敢自专,忙请祖母示下。石老太君沉吟半晌,道:“既是光明正大给你送来的,你就收下吧,也别太顾忌了,该回礼回礼。”顾雨萼忙答应了。 外书房里,顾律紧锁着眉头,对定国公道:“父亲的意思我明白。若说是为家族着想,自是再合适不过,璋哥儿将来必是有大出息的。可大哥那里父亲准备怎么说?大哥虽无嫡子,到底还有庶子,过继侄子,怕是不和礼法,大哥也未必愿意。再者三弟那里不去管他,过继之事,三弟妹先就不会同意。”定国公叹气道:“我也知道难办,这才一拖再拖,不然我早就一把年纪,为何还未为你大哥请封?”顾律道:“难道您想绕过大哥去?这恐怕要祸起萧墙。[..info超多好看小说]”定国公只转着茶碗不说话。 顾律眉头皱的更紧,道:“父亲别犯糊涂。大哥为人,您最清楚不过。您要如此,怕是害了璋哥儿。”定国公听了沉着脸,手中茶碗转的更快,他自是不愿意相信顾征会为了爵位害了亲侄子,可依着对这大儿子的了解,他也知道他冒不起这个险。可要把祖宗打下来的爵位和偌大一个顾府交给顾宇恪,他是怎么也不甘心。 父子俩都沉默了半晌,说到底,就是定国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怎么都合适不来,这才与二儿子商量,也是寻个主意的意思。最后顾律道:“这事还是再说吧。大哥要继承爵位,自然是顺理成章,可要璋哥袭爵,那就得先看皇上意思。眼下朝中正是复杂,咱家这事又应景,怕是难办。”定国公明白他的意思,也只好同意他的意思,先放放再说。 太子的棺椁赶在年前葬入了孝陵,京里也过了个最安静的年。边境上传来消息说,七王爷重伤未愈就又上了战场,立誓要报家仇雪国恨,一举收复了几个城池不说,还把敌方军队压到了梁国境内五十里。皇上下令犒赏三军,还让钦差给七王爷送去了自己当年上阵杀敌一直用的宝刀。一时大臣之中议论纷纷,都说七王爷怕是将来的储君了。而二王府里也一改常态,连门房的几个人也不再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不时朝路过二王府门口的行人点头微笑,弄得人都不敢从那儿过。 年关虽是难过,却也转眼过去,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眼看出了年。早几天连氏就秉了石老太君,要在十五那天带顾雨萼到普济寺烧香还愿,石老太君知道她当年许下了大愿心,每年都要去的,自是无甚话说。正巧顾雨芊也在祖母屋里,忙站起来道:“孙女也有个不情之请,这次想跟母亲与妹妹一起去普济寺上香,请祖母母亲准许。”石老太君道:“听你们太太安排吧。”连氏知道她大约是要给陈姨娘许愿的意思,道:“既如此就带了你们姐妹一同去吧,让人也告诉六姑娘一声。”顾雨芊忙谢了嫡母。 到了十五那天,连氏便带了三房的三位姑娘一块出城去了普济寺。顾雨萝原本不想去,可听人说普济寺的菩萨许愿最灵,到底忍不住去了。因还在国丧中,连氏只带着三个姐妹同乘了一辆黑盖马车,后面带了几位骑马的护院。 车里面,顾雨芊一脸恭谨地坐着,一声不言语。顾雨萝则既紧张,又有点没精神,她这次去是要给生母秦姨娘求个签许个愿,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大愿心,只希望生母身体能好起来,日子过得好一些。顾雨萼见她们两个不说,自己倒也不好说话,只安静地坐在连氏身边。 连氏看着这个宝贝闺女,就想起了她五年前的那场大病,眼看就是治不好了,到底她不甘心,亲自到了普济寺苦求空因大师,空因大师最后只答应给颗丸药试试,谁想就救了过来,到如今也出落的大方懂事,最是贴心不过了。想到这,连氏就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越发怜爱,摸了摸她的手道:“可觉得冷?出门也不带个手炉。” 顾雨萼忙道:“车里有炭炉,又穿着大毛衣裳,一点都不冷,捧着个手炉到底不方便。今日到普济寺,可能见到空因大师吗?”连氏笑道:“你当空因大师是谁,那是你想见就见的?我们也不过去上个香罢了。” 顾雨芊也在一旁笑道:“听说空因大师现在更是寻常不见人了,我们怕是没这个福气。不过倒是听说普济寺的梅花开得最好,能去梅林赏赏也是好的。”连氏淡淡地道:“今日怕是不成了,十五这天上香的最多,你们姐妹们上了香就到舍院里,别冲撞了人。”顾雨芊忙点头称是。 就听车外一人道:“可是顾府的马车吗?” 39.进寺 连氏听出这是沈相之孙沈林泉的声音,忙掀开车帘道:"倒不曾想在这儿遇上。你这可也是出城去?"沈林泉见是连氏,忙翻身下马,恭敬地道:"奉了祖母之命去普济寺上柱香,不想巧遇姨母。"连氏笑道:"果然今日上香的人多。我们也去普济寺,就一起过去倒好。"沈林泉忙道:"如此甚好。若是顾四哥在,我们倒是可以打马扬鞭一番。不知姨母最近可有四哥的消息?"连氏听他叫的亲热,心中更是欢喜,便隔着车帘与他攀谈起来。 顾雨萼却是觉得别扭,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沈林泉有些?人,尤其他看人的眼神,只是她却也没什么根由,不好与连氏说什么。如今隔着帘子听来,也难怪连氏对他青眼有加,倒不完全是故人的情义,这个沈林泉的确说话温文有礼,且言之有物,博古通今,论才学,竟似不输了顾宇璋。 普济寺说起来倒也不远,就在文京门外二十里处的普济山上,若是平日,马车跑上多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就是今日上香的人多,路上有些拥挤,顾府的马车也不过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山脚下,连氏等就下了马车,戴了纬帽,要走路上山,也好显了拜佛的诚心。沈林泉甚是知礼,只道有三位妹妹在,一同上山怕有不便,自己就先行一步的好。(..info无弹窗广告)连氏笑道:"罢了,既是出了门,也就讲究不得那么多了,这路上那许多行人,难道还清了道,让人都回避了不成?就是一路走着好,也有个照应。”沈林泉自是答应,一行人便往山上行去。 沈林泉走在顾雨萼身边,笑道:“那次在四哥书房,有幸尝到了五妹妹的点心,竟是以前从未吃过的。五妹妹真是心灵手巧,只不知是这点心方子从何处学来的。”顾雨萼心道,怎么最近都流行自来熟不成,自己从未与他说过话,这声五妹妹叫的未免太亲密了些,但也不好不理他,毕竟算是世交,只淡淡地道:“回沈公子的话,不过是闲来无事做着玩玩罢了,哪当得起什么心灵手巧。那日本就是拿去给四哥尝尝,要知道有客在,倒是不敢献丑。” 沈林泉见她冷淡,只是笑笑不再说话。顾雨芊在旁道:“五妹妹何必自谦。沈公子不知道,我家五妹不光是精研厨艺,更喜读书,家中藏书早已读了过半,还托兄长从外面市井书肆寻新书呢。”说完又笑道:“就是女红上面差些,琴艺也不如六妹妹。”被点到名的顾雨萝瞬间羞红了脸,忙低下头去。顾雨萼听了倒是一言不发,只往前紧走两步,到了连氏跟前,扶着连氏的手臂一路往前走去。 一路行至普济寺正殿,就见上香的人已挤满了大殿。按说依着连氏的地位,跟寺里主持说说,清清场也并不过分,只是一是国丧中间连氏不想招摇,二来到底是来拜菩萨的,为此闹得众人不得安宁也显得心不诚。因此连氏并顾家姐妹只在丫头婆子簇拥下,站在殿外候着,等那守殿门的小沙弥数着人数让众人进去。 这时,一个小沙弥从后殿出来,到连氏等人跟前行了一礼道:“施主们可是顾府的?我家师祖有请。”连氏忙道:“可是空因大师?”那小沙弥道:“正是。”连氏喜出望外,忙带了顾家姐妹往后殿行去。沈林泉刚要跟上,就听那小沙弥道:“我家师尊只说要请顾府众人。”沈林泉也不生气,笑笑止步。就见一个和尚出来道:“本因不可无礼,师父他老人家说外面还有位沈家公子也是贵客,让一同请进来。”沈林泉却是一惊,暗道这空因大师真是了得,自己从未来过这普济寺,他竟能说出自己家世。心里虽吃惊,他面上却是不显,谢过了那位和尚,和顾府众人一起去了后殿。 后面禅房里,空因大师盘坐地上,面前摆着一副棋盘,似是在与谁对弈。听见外面众人已经到了,空因大师却也不起身,只吩咐道:“先让那位排行第五的小姑娘进来吧。其他人先请到外面用茶。”无埃忙问道:“哪位是顾五小姐?”顾雨萼道:“小女便是。”无埃道:“请姑娘进去吧。师父已有十多年不见外客了,可见姑娘有缘。”连氏笑道:“可不是,当日若不是大师相救,萼儿哪能有今天,不是有缘是什么。”顾雨萼只好进去,却有些不情愿,说实话,她虽有幸穿了过来,到底对神佛一事还是不太相信,只是不抵触罢了。 进门就见空因大师坐于地上观棋,听她进来也不抬头,只指指对面,道:“小丫头坐吧。”顾雨萼依言坐下。空因大师道:“你来了几年了?”顾雨萼面色一变,心想这和尚是唬人还是真知道些什么。就听空因大师又道:“你也不必惊慌。算起来,应该是有五年了。那年你那这世的母亲跪在外面求药,哭的伤心。只是这药再灵,却也救不得命。我因与她父亲也有些交情,到底不忍,只好拿了些丸药,不过是让她有个指望也好,谁知后来就听说你救了过来。我虽看不出你从何而来,却也知你是个异数罢了。” 顾雨萼定了定神,道:“大师这话我却是不懂,我自是从顾府来的,还能从何而来。今日既见了大师的面,就当面叩谢了当年的救命之恩吧。”说着便拜了下去。空因大师只笑道:“那便当你是顾府来的就是了,却又与我何干。只是因你是个异数,我恐怕这世道因着有你又起了什么变化。我道行甚浅,看不出什么来,今日叫你来,只是想先嘱咐你一句,凡事心中多存善念,便当是为你自己积积福气也好。” 顾雨萼笑道:“大师既是怕我为害世间,何不就让我这妖怪就地伏法的好?”空因大师哈哈一笑,道:“贫僧本事却是不够,不敢改命逆天。既来之则安之,你既然来了,自然有你来的道理。况我见你眉目舒朗,想必也是个有些胸襟的人,将来能造福世间也未可知。我只是白劝你一句罢了。你切记住,凡事随缘就好,不可灰心,不可强求。” 顾雨萼虽有些疑虑,但这空因大师乃是世人皆知的得道高僧,人看起来也是豁达得很,他说的话,自己记住总没坏处,因此也只点头答应。空因大师指着地上的棋局道:“施主可通棋艺?”顾雨萼笑道:“一窍不通。”空因大师又是一笑,起身从个箱子中取出个布袋,道:“这里有我配的几颗丸药,紧急时能延得一时性命,送了你吧。”顾雨萼也不客气,只起身道谢。空因大师点点头道:“你回去吧,叫那位沈公子来这见我。” 40.上香 顾雨萼有些惊愕地看着空因大师,心想难不成那沈林泉也是穿来的?空因大师看她这样子倒笑了,道:“你且不必疑心,他和你并不是一路人。”顾雨萼这才舒了口气,说实话,她还真不想在这遇到什么老乡。拜谢了空因大师,顾雨萼便起身到了偏堂,见沈林泉正坐于连氏下首,笑意吟吟地听着连氏讲些当年郑夫人在京时的事。 见到她进来,连氏忙问道:“大师可与你说了什么?”顾雨萼笑道:“哪有什么,不过是说当年与外祖父相交一场,我也算与寺里有些缘故,白叫我过去问了几句罢了。倒是大师说沈公子气度不凡,要邀沈公子过去一谈呢。” 沈林泉听空因大师相邀,虽有些惊诧,也赶紧起身,对连氏道:“既是大师相邀,晚辈就先去了。”连氏也道:“那是自然,能得大师指点你一二,也是你的缘分。你这就过去吧,我们也去殿上上柱香去。”沈林泉行礼走了,连氏便也带着顾家姐妹来到普济寺正殿前。 纳闷地是,刚才还似人山人海的大殿此时却静悄悄空荡荡的,只见刚守门的小沙弥立于门口念佛。连氏忙上前问道:“敢问小师傅,这殿里为何如此清静?我们也想进去上柱香,也不知方不方便。”那小沙弥却摆摆手,正要说话,就见殿里出来一众人。连氏一看倒也认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穿着气度不凡的老太太,正是二王妃的母亲,敏川侯陈府的老太太董氏。 连氏见了忙上前拜见,便不是二王妃的缘故,那也是长辈。董氏倒是客气的很,连道不敢当,又问了石老太君好,众人客气了一番。董氏便道:“都是老婆子兴师动众的,倒耽误了连县君拜佛。我们这边也拜完了,先往禅房去歇息会儿,县君这便请吧。只一会拜完了佛,可记得到我老婆子那坐会儿,要是不去,我可要恼的。”连氏忙笑着答应了,目送了董氏众人离去。 顾雨萼随着母亲进了大殿,就见殿里正中供着大势至菩萨,旁边几位护法。那佛像乃是紫金而铸,菩萨宝相端严,左手莲花,右手白拂,栩栩如生。说来也怪,顾雨萼以前便随母亲来寺里拜过菩萨,只觉得这佛像似乎年代已久,可又闪闪发光,好像那光不是来自佛像表面,而是由里而外散发出来的,甚是合了大势至菩萨的法相,可见当初铸造之人的精巧心思。 顾雨萼像往常一样先跪在蒲团上拜了佛,又被连氏逼着强许了愿。顾雨萼许的愿很伟大,愿这天下太平。倒不是无私,而是她很是清楚,边疆小战都已经让这京城风雨飘摇,若真是天下大乱,怕是即使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没了太平日子过,俗话说的宁为盛世狗,不做乱世人,真是再有理不过。[..info超多好看小说] 旁边顾雨芊与顾雨萝两个却不像顾雨萼这般敷衍,皆恭恭敬敬地跪于蒲团之上,一脸虔诚地喃喃祷告。连氏更是恭谨,拜佛之礼甚是标准,先双手合十当胸,再缓缓跪于蒲团之上,右掌向下,左掌向前,头按于两手之间,久久不起。顾雨萼虽看的好笑,心中也着实感动,因为她知道,连氏拜佛所许的愿,也无非就是关乎他们兄妹几个。 拜完了佛,连氏便随知客僧去了后殿点长明灯,说白了,就是商量价钱去了,让婆子丫头伺候着她们姐妹在正殿守候。连氏一走,顾雨芊便笑道:“五妹妹真是好大的福气,连空因大师都点名了要见你,可见你与我们姐妹是不同的。大家是至亲骨肉,你可不许藏私,大师都和你说了什么,你可要一一招来。”顾雨萝听了也是一脸狐疑地看着顾雨萼,道:“我也早听说空因大师等闲不见人的,怎么还没见太太,便先叫了你过去?” 顾雨萼也不想与她们解释什么,只道:“这个我也不知,大概我有些缘法罢了,好在并没度我出家。”就听殿门外有人噗嗤一笑,道:“你也不嫌害臊,当你多大福气,空因大师还要巴巴地度你出家呢?”却是石蕊走了进来。 顾雨萼有些时日没见她,见到她自是欢喜的,刚要迎上前去说些什么,就见石蕊身后还跟着几人,正是石磊还有昱郡王昕郡主兄妹。顾雨萼忙止住了脚步,恭谨地给昱郡王及昕郡主行了礼。昕郡主今日穿的倒是素雅了许多,里面穿着银白缂丝的哑面袄裙,外面罩了银鼠披风,手中捧着个精致的小手炉,笑吟吟地道:“五妹妹真是伤了我的心。我原想着咱们也算是姐妹一场,谁知却是我自作多情了。怎么你见了蕊儿就亲亲热热的,见了我就一板一眼起来呢?难不成我真的就不配与妹妹相交不成?” 顾雨萼忙道:“郡主哪里的话?咱们姐妹交好,重在交心,这心里亲热了也就是了,到底这大面上的礼数废不得。否则到时候别说人家说我不知深浅,怕是连郡主都有了不是,让人说道损了皇家威仪。”昕郡主转身对昱郡王道:“成日里说我能说,你听听萼儿妹妹这张利口可比我如何?”昱郡王笑道:“那不一样,你平时说话,不过是碎碎叨叨,蛮不讲理罢了。五妹妹这番话却是有理有节,清楚明白,可见素日就是知礼的。” 顾雨萼实在不想与这对兄妹纠缠,只道谬赞,便退到一边不言语。旁边的顾雨芊拧了拧帕子,上前笑道:“昱郡王这话,小女子却是不敢苟同。我家五妹妹知道礼数不假,可到底还是昕郡主的平易近人才是难得的,与姐妹们交往时,从不见摆郡主的款,我们姐妹们都感念的很。”昕郡主听见她说,也看了她一眼,笑道:“什么感念不感念的,不过是闺中姐妹罢了。” 那昱郡王自顾雨芊说话,就唇边噙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她,顾雨芊似是有所感觉,不由红了耳根。顾雨萼在旁看着,心中更是想离这昱郡王远些。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跋扈的二王府一反常态的反复示好,要说什么都不图,傻子都不信。当然顾雨萼并没有自恋到觉得对方图的是自己,先不说她年纪尚小,也说不上倾国倾城,就是真要求色,堂堂的王府,什么姿色的找不到,犯不着低三下四的讨好谁去。目前顾雨萼能想到的也无非就是二王府想要借了定国公的势力上位,可要说京城里比定国公府势力更大的权贵也不是没有,远的不说,就拿皇上的母家富安候来说,要想讨好皇上,讨好富安候府该是更简便些,不知二王爷怎么就挑中了顾府。 顾雨萼虽想不通这些,至少知道远着些总没坏处,因此便对石蕊道:“我们已经拜过菩萨了,如今都挤在殿中也不好,就先出去转转。你们也赶紧去上香吧,等上完香到我们寓居的禅房找我。”说罢,转身招呼着顾雨芊及顾雨萝,便往殿外行去。顾雨芊顿了顿身,到底随着顾雨萼出去了。 41.睡蛇 才刚出门,就见石磊追了出来,一把拉住顾雨萼道:“你最近怎么这么不喜欢理人?上次连我去了都不见,可是我们谁得罪你了?” 顾雨萼心感万分无奈,这个石磊,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他还当是前两年呢,大家都是孩子,一处说说笑笑的无妨。如今自己都已经十一岁了,在这个时代,算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成亲早的,再有两年也就该定下来了,石磊比自己还大上个一岁多,更是老大不小了,再像从前那样拉拉扯扯,除非她真想嫁给石磊,否则这闲话早晚都得传出来。可每次面对石磊的时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顾雨萼能感觉到,石磊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看的。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思又比别人干净透明些,顾雨萼总是真心把他当成小弟弟来看,不忍伤了他的心。 可理智点说,毕竟不能因为他的心思单纯,就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因此顾雨萼狠了狠心,正色道:“谁也不曾得罪我,你不必瞎猜。只是一年大二年小的,就是亲兄妹,也总得避个嫌,何况你我?蕊儿我们几个,算是从小一处闹大的,今日我有些话要劝你,你若懒待听,那也随你。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平日和你一处胡闹的四哥都去了战场,你也总该有个成算才是。虽说你府里不指望你怎样,好歹也为自己打算打算,从文从武的,都该准备了起来。就拿今天来说,这寺里人多手杂的,连个大人都不跟,就这么跑来了?你自己也就罢了,怎么也带了蕊儿来了?若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好呢?”说罢,也不去看他的脸色,起身往外走了。 石磊呆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的小厮双鹰见到不对,忙走近问道:“少爷这是怎了?可中了邪不成?”石磊听见人说话,这才缓过神来,咬牙道:“叫上三小姐,回府。”双鹰虽然纳闷,可看他脸色难看,哪敢问他,忙去殿里寻石蕊的丫头,请石蕊回府。石蕊听见石磊叫她回府,也满心不乐意,好不容易瞒着大人跑了出来,还没四处逛逛就回去,她才不甘心。可今日石磊似是变了个人似的,凭她撒娇耍泼,就是不应,到底带着她及两个丫头小厮回府去了。 这边顾雨萼留了个婆子等连氏,自己带着伺候的人先回了后院预订好的禅房休息。刚行至半路,就见顾雨芊懊恼地道:“我的玉锁呢?”旁边的丫头婆子忙四处找寻,忙做一团。顾雨萼知道她说的那个玉锁,乃是祖母所赐,顾府姐妹都有一块,上面刻了小字,丢了可谓兹事体大,忙也指挥了自己的丫头婆子帮着找,谁知寻遍了草丛石缝,都是不见。半晌顾雨芊道:“大家别忙了,想来是刚刚拜佛时,丢在了那大殿里。五妹妹先带了萝儿回去休息片刻,我带着几个人回去找找。” 顾雨萼却知不妥,忙道:“既是知道丢在正殿,就让丫头们去就是了,三姐姐何必亲自去?”顾雨芊笑道:“到底是贴身之物,还是我亲自去寻的好。怕是二王府的人还在那里,丫头们怎么进去呢?总不好说是我丢了玉锁。况且若是真在那就罢了,若是不在,那殿里的问起丫头们在寻什么,可怎么答呢?被有心人听去了倒不好。不如我去,只说还有一心事未了,再来拜拜佛,偷偷地拾起来也就罢了。” 顾雨萼听她如此说,倒也不好反驳,只好道:“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姐妹们都去吧,到底不好让三姐姐一人去。”谁知顾雨萝却撇撇嘴道:“怪冷的,我可不想再去了,要去你们自己去吧。”顾雨芊忙道:“谁说不是呢,两位妹妹还请去禅房休息喝杯茶,我走走就来。”说着,带着两个丫头先走了。顾雨萼不好再拦,只好由着她去了,自己则带着顾雨萝回了禅房。 这普济寺香火旺盛,尤其勋贵之家,往来更是频繁,因此那待客的禅房也收拾的十分齐整,屋内有桌有塌,又生着火炉,炉上烧着热水,供香客们泡茶洗漱之用。顾雨萼与顾雨萝坐在桌边,刚喝了两杯茶不到,就见顾雨芊的丫头留儿急慌慌地走了进来,哭道:“五小姐快去看看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被蛇咬了。” 顾雨萼一惊,忙站了起来,急问道:“不是去了正殿吗?怎么就被蛇咬了?”那留儿抹抹眼泪,哭噎着道:“先是去了正殿,没寻到那玉锁,小姐急的不行,后来想想,可能是去如厕的时候丢在了路上,就往那方向去了。果然就见那玉锁在个雪堆上,小姐一见高兴的不行,不等我们过去,自己就去拾了起来,谁知正好有蛇在下边,想是惊动了,就咬了小姐一口。也不知有毒没毒。” 顾雨萼惊异道:“这大冬天的,怎么就惊动了睡蛇了?你可去禀报了太太?如今我去怕是无用,还是赶紧告诉了寺里方丈,赶快救治的好。”那留儿跪在地上道:“太太不知在哪里,我没寻到。如今星儿陪着三小姐,我只好先来五小姐这里求救。还请五小姐看在姐妹一场,先去看看我家小姐吧。” 顾雨萼如今也没有办法,虽是与这位三姐并不亲近,好歹也是姐妹,而且人命关天,只好先遣了婆子去寻连氏,又叫人去找寺里和尚,自己则拿了空因大师给的丸药,带着紫苏绿如两个丫头,并一个婆子跟着留儿去寻顾雨芊。出了禅房,留儿便领着众人往梅林方向而去。因前两日刚下了大雪,路上滑的很,刚走了几步,留儿就是一滑,眼看站立不住,伸手拉住了旁边的婆子,两人一同倒在一旁。紫苏绿如忙去帮忙拉她们起来,却听俩人都哎呦一声,原来这下摔得着实不轻,留儿似是崴了脚,那婆子则被扯到了膀子。 那留儿哭道:“都是奴婢不好,请五小姐先去救我家小姐,不要管奴婢了。我家小姐就在前面,沿着甬路往前,过了块石头就到了。”顾雨萼暗道真是祸不单行,事到如今,也只好先去顾雨芊那里,否则她真要出了什么事,怕是自己和母亲都有了牵连,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她本想留下绿如照看下留儿和那个婆子,想想还是算了,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多带了人好,因此带着俩丫头,继续往前去了。 刚行至那丫头说的大石头处,就见半路里出来一个人,冷冷地道:“你就那么蠢吗?”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人问我,文章的点击量都什么时候涨,我看了下,好像是上班时间。朋友说我惨了,遇到了高质量的阅读群体。好吧,我就当是夸奖了。 42.交手 顾雨萼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那沈林泉。顾雨萼本来对他就没什么好印象,见他挡住自己去路,说话又难听,也没好气地道:“沈公子若有何见教,还请改天吧。今日我还有急事,请您让让的好。” 沈林泉冷笑一声,道:“原想着你虽心狠手辣,至少还有些头脑,原来却是蠢笨不堪。”说罢,也不等顾雨萼说话,拉起她手腕就往回走。顾雨萼大怒,急着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开,只怒斥道:“我看你也是个正人君子,行事怎的如此下作,欺负一个弱女子?” 那沈林泉也不说话,拉着顾雨萼便往前行。紫苏绿如吓得不轻,忙上前帮忙,可那沈林泉毕竟是习武之人,她们几个小丫头哪里挣得过,只好被沈林泉拖着往前走,喊又不敢喊,怕招了人来倒坏了顾雨萼名声。沈林泉像拖蚂蚱一样拉着一串人往正殿方向行了有两三百米才松开手,冷冷地道:“如今安全了,回去寻你母亲吧。你虽向来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到底也该顾忌下你母亲的名声才是。偌大一个寺院,带着两个小丫头就敢乱跑,遇见别人像我一样,你们可有办法?” 顾雨萼真是又急又怒又悔,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两世为人,第一次有人骂她不知礼义廉耻,当然前世骂人也没这么骂的,可她自问到了这世以来,一直是高标准严要求,力求比正经的闺秀还像个闺秀,怎么就落得个不知廉耻的骂名了。.info[]回头想想刚才的事,她的确有些后悔,自己真的是大意了,谁知道这寺院里都还有谁在,确实如沈林泉说的,要有人存心不良,指望着她们三个小姑娘,又能抵挡住谁。 还不等她想出词来谴责沈林泉的小人行径,对方却虎着脸转身走了。顾雨萼虽然生气,可她不是那任性的人,到底也不敢再独自回去找顾雨芊,只带着两个吓坏了的丫头往正殿方向行去,心想那里定有知客僧人,告诉他们方向,让他们去寻顾雨芊罢了。 到了正殿,就见二王府的人已经走了,那守门的小沙弥正在门口打坐。顾雨萼上前施礼道:“小师傅有请了。我们是顾府来的,刚刚我母亲说到后殿上香,不知可走了?”那小沙弥忙起身道:“施主有礼。那位女施主想是已经回了禅房了。”顾雨萼忙道:“既如此,我们便回去了。只是还有一事相烦,我家姐姐在后院被蛇咬了,还请小师傅秉了方丈,寻些药来。”说完,又把顾雨芊所在之处告诉了。(..info)那小沙弥一听也吓的不行,忙起身寻方丈去了。 顾雨萼带着两个丫头回了顾府预订的禅房,果然见连氏冷着脸坐在那里,旁边榻上却躺着脸色苍白的顾雨芊,留儿跪在地上。见她进来,连氏怒道:“一个个的都本事大了,这么大的事,没寻到我,自己都敢自作了主张,平时教你们的礼仪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顾雨萼知道自己今日办事莽撞,只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回。顾雨芊忙挣扎着要站起来,嘴里道:“还请母亲责罚我吧,这事不怪五妹妹,她也是担心我,才没思虑周全的。”连氏也不理她,只道:“你也不必起来,先躺着吧。刚才无埃大师说了,好在不是毒蛇,等一会轿子上了山,我们就回去,有什么话,回府再说吧。”顾雨芊只得低头应是,已是羞红了脸。 过不一会儿就有人来秉,说众家丁已抬了轿子在门口候着,连氏吩咐人扶着顾雨芊,带着顾雨萼顾雨萝姐妹俩,一起去了寺门口,坐上轿子,往山下去了。等她们上了轿走了,却从寺墙后绕出来一个人,目送着她们几乘小轿下山,脸上神色莫辨,却甚是凄苦,半晌顾府众已不见了人影,他才转身进了寺院。 却说顾府一行人回了府,连氏先吩咐人扶了顾雨芊回房,让顾雨萝也先回去了。又吩咐管事去请太医给顾雨芊看伤,让人把那个叫留儿的丫头关了起来,自己带着顾雨萼回了栖霞院。一进里屋,连氏就喝道:“跪下!”顾雨萼忙跪下听训。半晌不见连氏说话,顾雨萼忙抬头去看,却见连氏已是泪流满面。顾雨萼吓的不轻,忙道:“还请母亲责罚,切莫气坏了身子。” 连氏擦擦眼泪道:“从你生下来,众人就都说你聪明,学什么都是一教就会。我却是从来没因为这个欢喜过,就怕聪明过了,存不住福气。结果那年你一场大病,果然差点就要了命去。好在自那以后,你是越来越沉稳懂事,我也就放松了起来,谁想到你还是外里聪明,糊涂心肠。那芊姐儿是你姐姐不假,可到底隔了肚皮,她待你如何,你又如何清楚?怎么就糊涂到为了她,自己都不顾了?带着两个小丫头就敢四处乱闯,若遇见那起歪心肠的,你的脸面性命还要不要?” 顾雨萼知道自己今日是做错了,忙道:“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女儿莽撞了,当时一听人命关天的,就急的有些六神无主。也是想着那留儿报到我这里,恐怕要是无动于衷的,被那有心人听见,说母亲和我都不把那庶女的命当回事,传了出去,到底名声有碍。不过这次女儿真的是长了记性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连氏点点头道:“你先起来吧,地上凉。你能想到这层,也是难为了。只是你要记住,凡事都是保住自己安全才要紧,那些虚名管得了什么?何况我也不会让那起子人为了这等小事兴风作浪。你什么都好,到底心还是太慈。以后你也是要做主母的,一定得记住,庶出就是庶出,虽不至于磋磨她们,到底她们命值几何,全看自己造化,用不着你怜悯。若不想命贱,当初就不该做了小,更不该生了子女。”顾雨萼忙答应着,心想自己确实还没想明白,毕竟自己来的那地方,讲究人人平等,她多少还是没改了这个观念。 连氏又道:“今日这事处处透着蹊跷,我已经使人去查了,要是被我查到是那起子贱人要害你,看我不剥了她们的皮。”顾雨萼也一阵阵心寒,要是那顾雨芊真的是要给自己下绊子,那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容小觑,毕竟那无埃大师不会说谎,顾雨芊是真的被蛇咬了。对自己都下得了手的人最是难缠,看来以后真得小心防范才是。 作者有话说:故事已经铺陈好,后面各方牛鬼蛇神们就要上场了。这场家斗国斗中,到底该让谁赢才好呢? 43.萧墙 顾雨萼忽然想到了那个沈林泉的话,忙问连氏:“母亲后来可又遇到了沈公子?”连氏道:“有婆子来报说三小姐被蛇咬了,而你则去寻她,我急得不行,马上就赶回来了,倒不曾遇到那沈二郎。怎么你今天又见到他了?”顾雨萼也不想说今日的事,只道:“看母亲对他很是亲热,以前我们两家交好吗?怎么我没什么印象呢?” 连氏道:“你那时还小,自然不记得的。我与他母亲未出阁时便是手帕交,你外祖父与他母亲的祖父郑老先生也交情匪浅,所以说起来也是世交了。后来各自嫁人,又同在京城,因此你小时候我常带了你去沈府,郑夫人也不时过来串门。后来他们大房一家去了凉州,沈二夫人你也见过,不是个好相处的,我也不屑理她,两家交往就淡了。” 顾雨萼听了心中更是纳闷。若是这样说来,自己就算以前见过沈林泉,也是六岁之前的事了,还是个吃奶的孩子,怎么就在他那里落得个不知廉耻的印象了?看他说的咬牙切齿的,好像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这话倒是不好和母亲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顾雨萼只好不再问了。 连氏却道:“今日这事倒点醒了我,你身边伺候的人还是太少了。原本想着紫苏绿如两个都是稳重的,如今看来到底年纪太小,你身边的教养嬷嬷也少了一位。正好宫里裁制,我今日就写信去求了万姑姑,给你寻个厉害嬷嬷来,也教你些规矩深浅。那伺候的丫头也得找两个有身手的,以防万一。”顾雨萼今日做错了事,哪敢反驳,况且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好,自是答应。 顾雨芊房内,陈姨娘一身素衣,正满脸怜惜地给顾雨芊上药,眼圈哭的红红的。顾雨芊也似是哭了,却劝陈姨娘道:“姨娘不必担心,这点小伤真的不碍的。况且太太已给请了治蛇毒的太医,都说不是大事。”陈姨娘只摇摇头道:“我自是知道伤口不碍,只是可怜你这命。”说着,又掉了眼泪。顾雨芊道:“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是顾雨萝那个傻瓜,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的很。人都说太太是个仁慈的,从不曾亏待了我们这些庶出的,我却知道,她那是不屑理我们!她出身高贵,有祖父母撑腰,又有嫡子,我们这些庶女在她眼里,怕是连脚底泥都不如,她都不屑收拾我们,怕脏了她的手!只不过当小猫小狗养着,平日里给口饭吃罢了。你看那秦姨娘还有父亲撑腰呢,不过才惹了顾雨萼一回,就被她整治到如此地步。我却不甘心。”说着也落下泪来,引得陈姨娘又哭了一回。 连氏这边先是暗地里审了那个叫留儿的丫头。那丫头却软硬都不改口。只说见三小姐被蛇咬了,慌了手脚,却没寻到三太太,只好报到了五小姐那里,也是急昏了头。.info[]因顾雨芊被蛇咬了是事实,这番话倒也没什么破绽。可连氏到底容不得,暗悔自己平日太过大意,纵得这帮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因此便以留儿伺候三小姐不力为名,打了十板子,发卖了出去。这边又吩咐连鑫寻了两个以前在连家军当兵人家的丫头,底子清白,也会些手脚的,买进府来给了顾雨萼。趁此机会,也送了个丫头给顾雨芊,说是顶了留儿的缺。顾雨芊只好谢了连氏的赏,收下了。 这事并未在顾府起了多大风波。定国公每日关注着外面日益紧张的形势,哪有功夫操心一个庶孙女,因此只有石老太君与杨氏李氏等分别打发人送了些药材来。顾雨芊养了两日也就好了,照例每日到福熙院给祖母请安,连栖霞院这边也是每日都来,刮风下雨都不间断,府里下人都说三小姐懂事孝顺。 春去秋来,眼看顾雨萼就要过十二岁的生日了。这半年里却发生了许多的大事。 先是石府里闹得天翻地覆,原来那石磊留书一封,说是要去战场上一展拳脚,离家出走了。石家忙派了人去追,却哪还追的上,只好给在前线的七王爷并顾征等人都写了信,托他们寻找照管。石夫人气得大病一场,还不敢声张,全府上下都得瞒着大长公主呢,生怕老人家急个好歹。石老爷却劝石夫人,说石磊能知道长进也是好事,男儿家的,就是要出去吃点苦头才能长大。顾雨萼听说了此事,心里颇有些内疚,生怕是自己当初那番话把石磊刺激到了,暗叹这孩子果然还是莽撞,要上进,文举武举都容易,顶不济让家里捐个官职,何必非得亲自到战场上去。若他真有个万一,自己倒是那罪人了,因此一直有些恹恹的。 外面街上却是另一番景象,人人喜气洋洋。原来七王爷与连横率领的大军连打胜仗,逼得那梁国军队节节败退,眼看就打到了梁国都城。梁国皇帝见事不好,忙修书给大周皇上,称愿意议和。永嘉帝本不同意,沈相等国之栋梁却苦苦劝谏。原来大周虽打了胜仗,可也因为这场仗,国库日见空虚,今年南方收成又不好,再打下去怕是粮草供应不上。因此大臣们都劝皇上就此议和,且休养了生息,等粮草充足了,来日再战,一举灭了梁国就是了。 永嘉帝也不是昏君,仔细想想便知大家说的有理,因此便同意了议和,只是那条件却甚是苛刻。第一条先是必须将当日太子身死一战中的梁国将领满门抄斩,以祭先太子在天之灵。再有就是周国并不撤兵,所攻下的梁国城池都归周国所有,梁国还需赔偿黄金万两,骏马千匹,外加兵器若干,作为战争赔款。梁国开始自是不同意如此的苛刻条件,才要还价,那边连横便领兵又下了一座城,梁国君主只好派使者签了国书。如此一来,这场仗算是彻底了结了,连横留守边境,以防梁国反扑,七王爷不日便将带兵回朝。因为这边战事了结了,那边西秦也主动跟大周示好,二王爷便也回了京城。 外患既除,大家就开始关心起立储之事来,一时朝中分成几派。有人说太子既逝,二王爷居长,自该立二王爷为储君;又有人说,三王爷生母最为尊贵,且三王爷为人谦和,颇有先贤遗风,又有嫡子三个,当得起储君;当然也就有人说,七王爷此次居功甚伟,年少有才,又为国争了光,正该封了太子。一时朝中混乱一团。只有五王爷因为没有子嗣,生母又卑微,倒没人提起,九王爷因为年纪最幼,除了几个与他母家关系好的大臣,也无人提他。这时却又有一个声音,说是太子虽逝,可到底名分早定,已做了几十年储君,又是为国捐躯,这皇位自该传给他的儿子。且景郡王身为嫡长孙,论尊贵谁也不及,封了皇太孙并不为过。于是原本就混的水,又混了几分,一时有那油滑的大臣,丁忧的丁忧,称病的称病,都躲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看见收藏数又多了一个,感谢那位收藏的妹子。可是,妹子们,留个爪好不?鼓励下我呗。不用花钱,说句话就行了。 44.束发 定国公顾云直虽不至于称病不出,到底很少活动了,每日上朝也只扮作年老昏聩,有人相问立储之事,只是摇头不知,说圣上自有定夺。回到府里便与儿孙谈论些学问诗词,日子过的倒是悠闲。说来也怪,顾宇璋与父亲关系冷漠,和大伯父顾征也不甚亲近,倒是与二伯父顾律颇为投缘。伯侄两个在旁人跟前都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可他俩到了一块儿倒总是经史典籍,侃侃而谈,连顾宇昂都退了一射之地。那顾宇昂也不在意,每日只愿意在祖母房里凑趣,且不时寻些花鸟鱼虫来孝敬,惹得石老太君更比别人偏疼他几分。可若说他玩物丧志,偏又出口成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也只能说是天生才智了。 要说顾府里最忙的,当顾微莫属。因国书已签,皇上便下令仍留连横与赵伯伦镇守边境,七王爷与顾征率军回朝。因是大胜而归,皇上特旨,着七王爷等由天罡门进京,并命礼部大肆操办。因为这次同七王爷凯旋的还有顾征,礼部的官员见了顾微无不奉承,趁机把诸多事务都交予他操办。顾微不免自得,终觉才学有了用武之地,也不在内书房厮混了,每日里早出晚归,兢兢业业起来。 却说十月初十乃是顾雨萼生日,按照这里的风俗,十五及笄,十二束发,意思就是过了十二岁就是大姑娘了,要把前面的刘海梳到上面去,不能再做小孩子打扮。一般在女孩子十二岁生日之日,家中都会摆上宴席,请了亲朋好友前来祝贺,意思就是家中有女长成,该说媒了,也是在那天让女孩儿给女眷们看看,有相中的,就回去找媒人上门了。 前面有几个姐姐,顾雨萼自然也早就知道了这个习俗。可今日轮到了自己,她心中却不禁一阵恶寒,才十二岁,就要拉出去给人相看了。想当初她都二十六了,还觉得自己是青春美少女,男朋友都不急着找呢。好在如今还没出了先太子孝期,顾府也不想张扬,因此连氏与石老太君商议了,那一日就不大摆筵席,只请了几家亲戚并本家过来,是那个意思就是了。对此,连氏有些愧疚,一连几天都有点闷闷不乐的。顾雨萼则很是庆幸,她到底还没准备好当展览品似的给人相看。 到了初十这天,顾雨萼由着丫头们打扮停当,早早到了石老太君房里,等着见客人。就见福熙院里除了石老太君,榻上还坐了几位本家老太太。顾雨萼一一拜见了,便被祖母拉到身边坐下,拉着她问东问西的。旁边一位叔祖母便笑道:“怪不得嫂子疼她,五丫头这模样,我看着倒是和嫂子年轻时候像了十成十。”石老太君道:“你这话我听着就舒坦。就算都知道我年轻那会子没这么好看,到底脸面也长足了。”顾雨萼只好伴娇羞地躲在祖母怀里。 亲戚里最早来的却是大太太的娘家嫂子与侄女杨若絮。原来杨若絮知道今日乃顾雨萼束发之日,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好了,催着母亲闵夫人,急急地就来了。顾雨萼看见她也是高兴的不行,急着要看杨若絮准备了什么礼物。 杨若絮笑道:“早先看你老成稳重,我还劝你小姑娘家的就该活泼些,谁知道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束了发,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撒娇。”顾雨萼听她一说,也觉得自己似是越来越适应自己这具身体了,不似刚来那会儿别扭,总觉得是新瓶子装老酒,假的很。她自己也觉得是好事,便顺势道:“可不就是觉得自己大了,才越发舍不得小时候,总想再当几年孩子才好。谁知道这时光啊,就是一转眼的功夫。” 一句话逗得边上石老太君及几位夫人哈哈大笑。大太太杨氏道:“才说你活泼些,倒又似个老太婆了。还时光呢,你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是时光?”石老太君笑过后,又对边上的老妯娌们叹道:“这话在她说来不过是个笑话。可看着这小孙女们一个个都长成了大姑娘了,咱们倒真该感慨,好似不相信当初咱们也这么年轻过。你说话,那光阴,可都到哪去了呢?” 顾雨萼见祖母被自己引得伤感,忙道:“人家说,只有那一事无成的人,才感慨时光忽逝。祖母如今儿孙满堂,还要去哪找光阴,我们不就是了嘛。”说着,特意站起来到祖母跟前晃了一圈,石老太君又被她逗得发笑。 不一会儿,外面就又通传,说赵将军夫人葛氏携女儿到了。原来,这女孩束发及笄,外家本最重要,可惜连氏乃是独女,父母双亲也早就故去,因此说起来,顾雨萼竟是没有外家亲戚走动。好在赵夫人葛氏因素与连氏交好,听说顾雨萼束发,早就知会连氏,说自己那天是必到的,当舅母的还要亲自给顾雨萼束发才是。连氏见她待自己亲厚自是高兴,且她也是个儿女双全的全福之人,由她给顾雨萼束发再好不过。 这葛氏还未见人,先就闻声:“我说我今日是束发之人,必是第一个到的,谁知道杨夫人比我还早。可是要抢我的风头?虽说起来你也是舅母,到底我是先定了的,你也别想这彩头了。”杨夫人闵氏也喜欢她这爽利性子,打趣道:“你自己睡得迟了,反倒怪我不成?我本来还没那意思,你既如此说,那我们就先到先得,这发就由我束了。”葛氏进来先拜见了石老太君,坐下后又笑着对闵氏道:“你若能劝动萼儿她娘,萼儿及笄的赞礼由我来当,这束发的差事我就让给你。” 原来这及笄与束发却又不同。一般女孩儿在十五及笄之前,早就是定了婆家的。要是未等及笄就出嫁,就在出嫁头天由婆婆来给插簪,表示成人。要是出嫁前就满了十五,准婆婆便会在女孩十五岁生日那天来当及笄的赞礼,插簪戴花。如今葛氏这样一说,虽是玩笑话,倒透露出要求娶顾雨萼的意思了。 闵氏只笑道:“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罢了,这束发的事我就先不抢。可你要我做那说合人,可不是空口白牙就那么一提,先把那满满的谢媒礼备好了,我看看合不合意再说吧。”葛氏道:“看看,还说我脸皮厚,就这么当面就敢要东西。娘家婆家都是高门大户,金山银山的,也没见你穷过,倒不知怎么就学那起子小家子气来了。”众人皆笑,顾雨萼忙适时的娇羞不依,这才止住了话题。 一时众人便说些别的闲话,连氏与顾雨萼母女两个却是各有心思。 作者有话说: 又头疼了,距离上次刚好一个月,你们懂的。今天跟同事说起,每个月都跟生场大病似的,她深有同感,道:being an,sucks!我跟她说社会对男人会要求更高点,所以也算公平。她却不同意,说社会给了男人更多的机会,自然要求要更高,要是给女人同等机会,估计比他们做的好。好吧。 对了,感谢今天推荐的亲人们!明天要加班到九点,不过别担心,明天的稿子赶出来了,再加加工就好。 45.终身 连氏听见刚刚葛氏的意思,虽是玩笑话,却也不无透些口风的意思,不由得她不思量。(..info好看的小说)说起来她对这门亲事倒没什么意见,赵家门风也算清白,赵伯伦虽有几房妾室,后院里却是太太平平的,没见起什么波澜。葛氏这个人为人精明,性子却也爽朗,不是那扭捏作态的,这样的婆婆,一般只要儿媳妇行得规矩,倒是很好相处。那赵武均自己也见过,虽长得不甚出彩,好在稳重知礼,也懂得上进,虽然因为今年春闱取消,还没能搏个功名,可听说倒是不辍苦读,想来也会有些出息。 就只有一点让连氏有些犹豫,就是自己那个表哥赵伯伦,未免太上进了些。当日襄阳王还在时,赵伯伦便常到王府来往,言语间还颇有些不在乎入赘的意思,却被襄阳王婉拒了。听说在任上也是八面玲珑,几年间便由个总兵一路升到了骠骑大将军。说起来这也不算坏事,只是储君未定,就怕赵伯伦聪明过头,投靠了哪位皇子,想搏个拥立之功。可这种事成了固然富贵,一旦败了,株连九族都是常有的事。不过是娘家的表亲,连氏自然不好提点赵家什么,可却不愿意让顾雨萼去冒什么风险,因此这亲事,她还要再仔细斟酌才是。 顾雨萼听了葛氏这话,却也有些恍惚。她刚才所说的时光转眼即逝,倒也不全是开玩笑,不知不觉间,她来这里已经六年了。这六年,她一直努力的去当称职的顾雨萼,努力地去做一个古代闺秀该做的一切。可公平地说,她这六年的时光,虽比前世少了许多自由,到底过得还是不错的,有家族的庇佑,母亲的疼宠,兄长的迁就,基本上就是幸福的米虫生活。 而过了今天的束发礼,她在这里就是大姑娘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就算连氏不舍她早嫁人,怕也拖不了两年就得定下亲事。等到了十五六,就得出门子做媳妇,每日里操持家务,伺候公婆,照顾夫君,还要顺便看顾他那些通房妾室。命里有福的,能遇到那通情理的公婆,重规矩的夫君,做女人的也就尽到自己的职责就能顺顺遂遂。赶上那命运多舛的,还要应付恶婆婆刁小姑刻薄妯娌,要与那平妻贵妾外室们斗智斗勇,防着家里外头这个那个的明里暗里使绊子。除此之外,还要努力生儿子,顺便不让别人生儿子,到时候手上不知要沾着多少人命鲜血。等到有命有幸的斗赢了这一切,拼死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就要尽力教养子女,盼着儿子中功名谋差事,女儿嫁个好人家。赶上那有福气的,熬到儿孙满堂,被人恭贺声福寿双全,可回头一看,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或许终极这一生,再也不能走出那四角的天空。 想到这些,顾雨萼不由有些沮丧,整个人蔫了下来,似乎那全副的斗志都被打散了一样。旁边杨若絮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还在为刚才葛氏的话害羞,忙打岔道:“今日想来蕊儿也是必来的吧?我可好些日子不见她了。”顾雨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打起精神,笑道:“可不是,听说现在石伯母管她甚严,轻易出不来。也好,她那毛躁性子,真该好好拘拘才是。[..info超多好看小说]”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话音刚落,就见石蕊跟着石夫人进来了,一进门就道:“我就知道背后有人说我坏话,我才打了好几个喷嚏呢。”石夫人拍了下她,道:“你打喷嚏那是因为让你穿个褙子你死活不肯,哪是谁说你坏话。”一时众人皆笑。石老太君向来喜欢她,见她进来,忙一把拉到跟前,道:“可不是,这小手冰凉的,快上木炕来暖暖,这下面烧着火呢。” 石蕊哪里肯上炕,忙说不冷,催着众人赶紧给顾雨萼束发,她等着观礼呢。顾雨萼笑道:“你先别忙,你的礼物在哪呢?刚絮絮姐的我看了,是对小金铃,我很是喜欢。现在也得看看你的,若不好,今日这礼你就不必观了,先回去备好东西再来。”石蕊撇撇嘴道:“你们就是欺负我,看我没好东西不成?今日我可是备了双份礼呢。”说罢,让丫头拿出了个精致的盒子。 顾雨萼忙接过打开,却见里面果然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对耳坠子,羊脂玉托,蓝宝石镶嵌,雕工甚巧;另一样却是块琥珀,顾雨萼前世今生见的琥珀也不少了,可没见过这块这么精致的。就见那琥珀也不过茧绸般薄厚,里面却有一朵保存完整的单瓣雪雏菊,那花瓣的纹路还清晰可见,通体血红的琥珀衬着里面雪白的花瓣,有种震慑人心的美感。 石蕊见她看呆了的样子,不由得意道:“怎么样?我这礼物还拿得出手吧?”顾雨萼合上盒子,笑道:“你是拿得出手了,可给我出了个难题,明年我该备什么礼好呢?”石蕊也不客气,道:“这个你就慢慢想吧,不过你可记着,我不缺那金银首饰,若有什么俗物,你就不用往外拿了。”气得石夫人又要拍她。 因今日本就不想大办,因此也就请了这几位客人,既然人都齐了,就在葛氏的主持下开始给顾雨萼束发。以前顾雨萼为了更像个幼童,总是留着齐齐的前刘海,梳着双环髻,从今以后却要彻底改了。就见葛氏拿把玉梳,轻轻的把顾雨萼前额的头发梳上去,用连氏早就准备好的镶着雪山红宝的赤金发箍,将额发固定好。 顾雨萼本就生的样貌好,尤其皮肤,雪白通透,细腻的仿佛一颗毛孔都看不见。今天这样把前发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下子好像大姑娘似的了,更加显得明艳照人,气度不凡。葛氏不由赞道:“我自忖着见过的美人儿也不少,今日说句得罪人的话,竟没见过五小姐这般绝色的。”连氏忙道:“你是她舅母,自是看她百般好,也不怕人笑话你,哪有这般夸自家人的?”石夫人在旁笑道:“她说的倒是实话,要不是怕我家蕊儿赌气怨我,我怕也说出口了。”石蕊故意撅嘴道:“您这难道就叫没说?我知道我长得不如萼儿姐姐好看,可别人说就罢了,您说算什么?我长得不好,难道怨我不成?”本来大家听到石夫人的话就有些发笑,等到石蕊说完,早就笑得前仰后合的。 顾雨芊在旁看着大家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顾雨萼,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不由想起自己当时的束发礼来。连氏并不是那等苛责的嫡母,可就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也不愿撑什么贤惠的门面,在顾雨芊满十二岁束发的时候,连氏只是按规矩给几家亲戚送了帖子,并没特意操持。想来因为不过是个庶女,石夫人等远近亲戚那日都有事忙,只是打发人送了些布料首饰恭贺。陈姨娘虽有父母兄嫂,可都是家生的奴才,哪有脸面来给她束发。最后还是陈姨娘拖着病体哭求到顾微那里,顾微一时心软,给几个说得上话的同僚都发了帖子,说是家中女儿束发,请家里夫人们去观礼。那些大家出身的,听说是个庶女,自然不屑去;却也又那家境贫寒些的小官,听说是国公府的姑娘,虽是庶女,也动了心思,便打发了夫人带了礼前去祝贺。 就是这样,在顾雨芊束发礼那天,到底还是门可罗雀,最后还是大伯母杨氏给束的发。倒有几个小官夫人,拉着顾雨芊的手夸标致,适时的跟连氏提了提家中有合适的子侄,连氏也不置可否,一笑带过。那天之后,连氏倒是叫了陈姨娘过去,说了这几家的大致情况,大体也都是官身,且门风清白,就家境差些。陈姨娘当即掉了眼泪,说三小姐还小,求太太再细细挑选两年,莫让三小姐耽误了终身。连氏听了这话半晌不言,最后说以后顾雨芊的婚事老爷自会做主,上面还有老太太,让陈姨娘不必忧心,果然从此也就不再过问了。 想到这些,顾雨芊不由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给姨娘和自己争口气。 作者说:今天这章稍微肥了点。先去睡了。老板不愿意批年假,我梦里做个小人扎她。 46.回京 顾雨萼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那块血珀,眼前浮现出一张单纯干净的脸,带着傻傻的笑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info好看的小说)顾雨萼当时一见到石蕊的双份礼,就明白恐怕那对耳环是石蕊送的,这块琥珀,却来自石磊。自从那次石磊见她喜欢琥珀,就千方百计地淘换些各式各样的琥珀过来给她挑,最后还是顾雨萼受不了,强制他以后不许再送,这才消停了。 算起来,石磊也走了有半年了。就在上个月,石蕊来找她玩的时候说,石磊终于给家里捎了封信。信中说他刚到边境,就赶上大周的军队要一举开进梁国,他就报名参了军,当了个小卒子,跟着大军攻打了梁国,后来参将见他勇猛,还封了他做先锋队长。后来不小心被七王爷看到,七王爷狠狠骂了他一顿,要赶他回京城,他死活不肯,这才留了下来,到底不许再当先锋,被送到了赵伯伦那里。现在他在赵将军手下做亲卫长,暂时还不想回京城。 如今顾雨萼看着这块琥珀,仿佛看到一颗纯洁如雪雏菊般的少年之心。说不感动是假的,谁不曾有过那段青葱年少的岁月,朦朦胧胧的好感,似有似无的情愫,对方的一点小爱好,都牢牢记在心里,看到某样小东西,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人影,恨不得立刻捧到对方面前,只为了看见那一抹笑容。(..info好看的小说) 最后顾雨萼自嘲地笑笑,起身身把那块琥珀锁在了箱子里。早就算是个半老徐娘的人了,装什么少女情怀呢,还是踏实过日子最要紧。眼看就出了国丧,娶妻嫁女的都得赶紧着急了,母亲连氏那里,怕早就攥紧了一张少年名单,一个个的审核呢。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七王爷的大军已行至京城外百里之处,只等腊月初五,先太子死忌之日进城,抬了梁国诸将之头游街,以雪国耻。皇上也是激动非常,特命京里勋爵之家也可在初五除服,张灯结彩迎接七王大军,以示举国同庆。 玉梅苑里,绿如一头兴冲冲地给顾雨萼找颜色衣裳,嘴里还不停抱怨着:“服丧都服了一年,连个束发礼都过的冷冷清清的,多委屈咱们小姐。想当初四小姐束发的时候,虽然二太太不得回来,到底还是大宴了宾客,桌子都摆了十几桌。小姐也是,就算是国孝不得穿大红大绿的,可也没说非得穿的全素。也就是您,非得守那个破规矩,连个藕荷的都不穿。那次我见昕郡主都穿了葱黄呢。” 紫苏笑骂道:“你就少说两句吧,哪都好,就是改不了这个嘴碎的毛病。年轻轻的都这样,真不知道老了怎么得了。”顾雨萼笑道:“你怕什么。等到她老了的时候,自会唠叨她的夫君孩儿,有咱们什么事儿。”绿如红了脸,啐道:“想得美,我就赖在您身边哪都不去,唠叨您一辈子。”说着,从柜子里找出套大红刻金丝的衣裳来,要伺候顾雨萼穿上。顾雨萼吓的赶紧躲开,道:“就算是出了孝,也不用穿的跟那做寿的似的吧。我记得还有件珊瑚色的倒绒裙子,配了件玫瑰棕的褙子,这天气穿既显色还暖和。”绿如气呼呼地收起这件大红的,回头去找那件珊瑚色的,到底还是气不过,硬是找了件紫貂的披风出来,顾雨萼也只好依她。 今日顾府里上下也都喜气洋洋的,七王爷大胜回朝,跟着回来的还有顾府大老爷顾征及两位少爷。这下皇上论功行赏,大老爷自是要加官进爵,怕是两位少爷也能赐个出身,赏个一官半职的下来。因此这顾府里,哪怕是大厨房里管烧火的小丫头都笑得合不拢嘴,谁不知道上头主子们一高兴,没准这月就发双倍月钱了。 福熙院里,石老太君坐立不安的等着,边上连氏虽显得镇定,可茶碗端了多久没往嘴边送。顾雨萼在旁看着,不由感叹到底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你看旁边大伯母杨氏,谈笑风生的多自在。就在连氏第三次喝了二太太李氏的茶的时候,李氏终于忍不住劝道:“老太太和三弟妹且都塌心些吧,怕是还有些时候呢。先得随了大军游街,还要进宫面圣领赏,怕是还要赐宴,算起来,怎么也还得个把时辰才能回来。”杨氏也道:“可不是说呢。早遣人去宫门口等着了,车轿都备了,就防着不小心喝醉了骑不得马。” 石老太君听见她们安排的妥当,笑道:“倒是我老了,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想当年多少大场面也没见这样过。可笑老三媳妇还是将门之后,怎么也和我老婆子一个样?”连氏听婆婆打趣,也笑自己失态,讪讪道:“您见多识广的,我怎么比得了,您别笑话我。明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我这么久,我这心里真就跟猫抓的似的。” 李氏忙道:“可不是,当初留了芳儿在京城,我满心知道有老太太还有嫂子弟妹在,芳儿只有比跟着我还好的,到底是日哭夜哭,那泪都快哭干了。”说着不禁有些红了眼圈,旁边的顾雨芳想到这几年离开父母的苦楚,也掉下泪来。 顾雨萼叹道:“怪道人说远香近臭,原来这当晚辈的,也得时不时的离了父母亲人才招人想。我就可怜了,从生下来就没离过祖母娘亲一步,怕您们早就烦了我吧?”石老太君本有些伤感,倒被她气笑了,道:“可不是,早就烦了你了,日夜就商量着早把你送出去了事呢。”李氏也笑道:“你也别忙,横竖不早了。”一时娘儿几个终于又说笑起来。 正说着闲话,就听外面管事婆子忙忙地进来道:“二门那传话过来,说国公爷并三位老爷几位少爷一同回来了。”屋里的人一听,一齐站了起来,除了石老太君,众人皆往外迎去。 刚出了正堂,就见顾府男丁们一同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自是定国公顾云直,后面跟着三个儿子,再后面跟着各自的儿子,看上去甚是威武。顾雨萼不关心别的,只拿眼睛找着顾宇明,就见走在后面一个穿银白战袍的小将,身姿挺拔,威风凛凛,不是顾宇明是谁。顾雨萼望着他黑瘦了的脸庞,不由润湿了眼眶。 作者说:对不起,迟到了。刚回家。 47.封赏 顾宇明见到母亲妹妹也有些激动,强忍着不让自己留下泪来,但眼眶还是有些红了。第一次离开亲人这么久,他才越发知道亲情的可贵。想到刚才在城门口见到大哥,因为他跟在队伍里,大哥并没有过去跟他招呼,只朝他微微一笑,他却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还是七王爷看见了,特意叫了大哥过去,让他们兄弟俩说了几句。在军营里,顾宇明才知道大哥在他临行前逼他读书的用意,原来打仗真的不是打架,不是比谁拳脚好的。好在有伯父与连将军的照拂,他才平平安安地回到了京城,可不知道多少和他一样的少年都横尸沙场,再也回不到父母身边了,因此他也越发庆幸自己还能毫发无损地见到母亲妹妹。 女眷这边都欣喜激动,男人们却不尽然。年轻的一辈里,顾宇明且不说,顾宇恪也略有得色。他虽没能似顾宇明那般立下战功,但也得了皇上夸赞,赏了个差事,回头再跟父亲求求情,怕就能接姨娘回来了。顾宇璋仍然一副万年不变的毫无表情,顾宇昂依旧神采飞扬。可顾府的两个主事人,定国公顾云直与抚远将军顾征却都沉着脸,丝毫没有得胜归来的喜悦。 却说众人行至里间,按座坐好,就听定国公道:“今日总算全家团聚,又出了孝,晚上就好好庆贺一下。现在你们几位当家人都有事要忙,且先回去吧。老大也回去好好休整,还有恪哥儿明哥儿,都是顾家的好男儿,祖父欣慰的很。,且都回去换换衣服,到了晚上再过来吧。” 众人忙都答应了,起身往外走。顾雨萼早就想单独问问顾宇明,自然随着顾宇明去了连氏房里。栖霞院里早就给顾宇明备下了热水新衣,一会就见顾宇明穿着家常衣服,舒舒服服地从水房出来了。连氏忙一把拉过来,问他可曾吃了苦,受了伤。顾宇明笑道:“在战场上,哪有个不吃点苦头的。娘您不知道,说起来也难怪梁国冒着那么大风险打了过来,梁国那地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连氏忙骂他胡说,顾宇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吐舌头笑了。 顾雨萼也笑道:“还以为四哥出趟门长进了,谁知道还是这副性子。看来就得娶了嫂子好好管管了。”一句话说得连氏沉思起来,顾宇明忙摆手道:“萼儿你别害我,我才多大,就要说亲?还是先说了大哥的吧。我还是跟你们说战场。原来那梁国是十里风沙,百里荒野,大片国土竟都是寸草不生。我们虽然带着干粮,可总也得喝水吧,就连口井都是难找的很呢。” 顾雨萼读过地理志,知道梁国那地方有些类似于前世的新疆一带,大部分国土是茫茫戈壁,百姓们就只好在一些绿洲一带生活,但也甚是艰难,不过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顾宇明的事,忙问:“那你们怎么熬过来呢?”顾宇明一脸骄傲的道:“还好有连将军与徐军师。你不知道,连将军真不愧是战神,行军布阵无人能及。他手上还有一只神鹰队,神出鬼没,最善奔袭与打伏,梁国军队听见神鹰队,吓得枪都握不住。徐军师更是了不起,不仅通兵法,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说什么时候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下雨,就是戈壁滩里,他都能找出暗河来。我们都说,跟着徐军师,闯闯阴曹地府都不用怕。” 连氏听他越说越离奇,不禁笑骂道:“说的跟神仙似的。那徐军师我见过,倒是少有的聪明人罢了。先不去说他们,今日你见到皇上了?”说到这个,顾宇明一脸的骄傲,道:“见到了。本来像我和二哥这种没品级的小兵,是轮不到进宫见皇上的。可七王爷说我们不同,一定要进宫觐见,让皇上看看,咱们功臣之家,还跟当年一样英才辈出,大伯父这才带了我们俩一块。后来设宴的时候,皇上看见我俩坐在祖父和大伯父后面,就把我们俩叫了出来,问了我俩岁数,果然很高兴,说我们后生可畏,还说我有外祖遗风。” 连氏看着长高了的儿子,也深感骄傲,又听到他提起父亲,便低头垂下泪来。顾宇明见母亲哭了,吓得不知所措,顾雨萼忙道:“娘,您看四哥这副张狂样子,也不问问他究竟得没得个赏赐?先说好了,要是赏了什么好东西,我可要头一份。”连氏忙擦擦眼泪,笑道:“可不是,看我高兴的,都忘了这茬,皇上可赏了你什么?”顾宇明昂头道:“皇上说我勇猛,赏了我个从六品的禁宫佥事。还赏了我把宝剑,说是以前还用这把剑跟外祖父讨教过呢。”连氏忙高兴地道:“这可是真的?” 顾雨萼也十分替顾宇明高兴,从六品虽然不高,可顾宇明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却是十分了不起了。而且她平时也看邸报,知道这个禁宫佥事虽说没有实权,可是升的却快,非出类拔萃的勋贵子弟,一般人是当不得的。可眼下她还有些事要问,忙道:“你都得了赏了,皇上可赏了大伯父和二哥什么?” 顾宇明道:“恪哥儿也封了护卫。大伯父么,皇上先是想让大伯父到兵部任左郎中,后来七王爷说大伯父是员猛将,带兵的好料子,放到兵部闲职上太可惜了,不如让大伯父做了兵马大都督,主管京畿卫和西大营,皇上就答应了。然后祖父就说不妥,自古也没有把京畿卫和西大营交到一人之手的,而且伯父也当不得这等要职,还是去兵部的好。大伯父却说,自己当不得大都督,却还是愿意去军营。后来皇上就封大伯父为一品将军,管了京畿卫,西大营派了李苏忠。” 顾雨萼听了不由沉思,这皇上难不成老糊涂了,京畿卫和西大营就是京城的两大屏障,真要是交到一人之手,要是那人有了反心,怕是京城危矣。还有那七王爷,到底是要提拔顾家,还是要把顾家放到火上烤?怪不得今日祖父与大伯脸色都不好,原来是父子二人在这事上有了分歧。想来祖父定然是为了全府安危着想,不想大伯父接这烫手山芋,大伯父却不愿去兵部挂闲。想到这儿,顾雨萼突然一惊,万一大伯父已然站了队,那可如何是好。 今天本来想歇一天的,后来想想这样算缺勤吧,不是好孩子,还是写了吧。再次谢谢留爪的亲人们。 48.儿孙 福熙院里,石老太君屏退了下人们,问顾云直道:“今日在宫里可出了什么事?”定国公闭目躺在榻上,半晌道:“老大怕是心里怨我。(..info)”石老太君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事她一直装着糊涂,老头子没错,可大儿子也委屈。就听定国公又道:“他怨我我知道,可我没成想他竟糊涂至此。如今什么形势,那精明的巴不得辞官不做,他可倒好,巴巴的就想接了兵马提督!这一家老小的性命他都不顾了!” 石老太君吃了一惊,她原以为他们父子二人左不过又是为了袭爵一事闹气,竟不想是为了这个。如此看来,倒不怪老头子生气,这老大,真被那权势冲昏了头了。石老太君不禁想起当年那场祸乱,那时京城里真真是血流成河,日夜都听见有人啼哭,至今几个老人儿提起都不寒而栗。这储君之事,千千万万是沾不得。想到这儿,石氏不禁问道:“那提督,是七王保举的?” 顾云直素来知道老妻不是寻常妇人,因此有事也会跟她商量,便坐起来,点头道:“正是。当初他离京前我就告诉他,别的都好说,就是要离皇子们远些,谁想他竟当成了耳旁风。枉我素日觉得他精明。”石老太君思忖半晌,道:“老大也算眼光不错的。如今这形势来看,倒是七王的成算大些。” 顾云直冷笑道:“皇上身子虽大不如前,可到底还能撑个几年,谁知道到时是什么光景。恐怕皇上心中有别的想头呢。今日我替老大辞了西大营的差事,皇上立刻就派了李苏忠,那可是景郡王的亲表兄。当时都说李家要满门受累,谁知太子这一死,皇上不但不罚李家,还重重地抚恤,保不齐就是要给景郡王撑腰的意思。我怕老大是白付了心思,到时候反累了全家。” 石老太君惊异道:“难不成皇上真有立皇太孙的意思?这怕是没有先例吧?”定国公道:“你是知道当今圣上的,他可愿受那礼法摆布?别看朝臣们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皇上说定了谁就是谁,哪容他们置喙。”石老太君想到这位表兄素日的性子,也知道老头子说的是对的。当今这位皇上,说好听了是果敢刚毅,不好听点就是独断专行。也就是因为这个,当年先帝怕给后世留下个暴君,一度想要立四皇子,结果弄得两败俱伤。如今就企盼着这皇权能顺利地交接下去,莫再出什么事才好。 想到大儿子,石老太君叹气道:“如今孩子都大了,怕是你我的话都不管用了。说起来,这事也怨你我。你不是不知道老大的性子,最是要强不过,偏偏在子嗣上输了人。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可老大心里怎么能不记恨?他这是想着家里不让他袭爵,要自己去闯个功名呢。依我看,就把这爵位给了老大吧,让他好好守着祖宗基业,莫走了险路了。” 定国公知道老妻的话有道理,可是看看长孙顾宇璋,再看看大房的顾宇恪,他真就不甘心。石老太君似是知他心中所想,劝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恪哥儿,我也瞧不上,可又有什么法子?要是没有他,璋哥儿过继大房,倒是两全其美的事。可如今你让老大怎么甘心,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种!这事我思虑过了,有了这爵位,就给恪哥儿好好寻摸个媳妇,找那撑得住的。人不说,一代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将来恪哥儿有个上进的子嗣,也就不怕了。” 顾云直烦躁地站起身来,在地上踱着步子,半晌叹道:“果然儿孙都是讨债鬼。你虑的比我周全。罢了,以后再说吧。天色不早,他们也就该来了。”不一会儿,下人就来报,各房老爷太太带着少爷小姐们来了。定国公夫妻俩也就撂下这话,出去吃这顿团圆饭,享那天伦之乐。 爆竹声里,又一个新年到了。想来是为了弥补去岁那个惨淡的新年,今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卯足了劲要过个热闹年。一时京城里不光烟花爆竹,就连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都卖断了货,原来就是那青楼里,都比往年热闹了三成。 正月初一,顾雨萼毫无怨言地由着绿如把她打扮成了个地主婆的模样,因为今天她要随着家中大人们进宫贺春。她可没脑残到相信书里说的,在那热闹喜庆的宴会中,皇上皇子们会瞬时被那一袭素衣的女主所深深地迷倒。敢在人家过年的时候穿白衣上门,赶上暴脾气的,打你一顿都是轻的,没准直接推出午门了。因此顾雨萼淡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宝石色刻金丝的倒绒里缎子面裙子,外罩深橙色比肩,头上梅花缠枝金步摇,颈上红蓝宝石镶嵌的金项圈,腕上一把细金丝虾须镯,腰间还挂了个小金鱼,果然够恶俗够气派。顾雨萼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去了母亲那里。 连氏见她这个打扮,不由笑出声来,道:“回回进宫,你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金子似的,卯着劲地往身上戴。上次给你的那付兰芝玉的头面多雅致。”顾雨萼笑道:“若论雅致,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呢,我凑那个热闹做什么。横竖是个俗人,还不如打扮的喜庆点,自己也高兴。”连氏也知道她这是藏拙的意思,在宫里那地方,宁可平常些,总比出挑了好,也就点点头,带了她去福熙院了。 福熙院里,就见顾雨芊已经到了。想来顾雨芊也知道规矩,一改素日里飘逸的打扮,穿了件水红色绣墨菊的裙子,外面穿着松花色比肩,又大方又压得住颜色,喜庆里多少又带着素雅。顾雨萼不由暗暗赞叹,这顾雨芊放到前世,那也是潮女一枚。 一时顾府女眷也就都到了,簇拥着石老太君出了院门。外面管事们早就备好了轿子,石老太君是一乘八人抬的大轿,顾府三妯娌各乘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其中连氏因有封号,本该比他人华贵些,但她不愿与妯娌不同,大家也早就知道的,便按往日习惯一样备了轿子。后面几个姐妹各自带了丫头们坐车,管事们都是有眼色的,给三位嫡女备的乃是府里太太们出门常用的朱轮翠盖挂缨车,既宽敞又稳当,每位小姐带着两个丫头坐上都绰绰有余。顾雨芊与顾雨萝的是一辆青釉车,因此略显寒酸。 作者有话说:谢谢那位长评的同学,我感动得内流满面啊。亲们,给点评价吧。 49.同车 轮到姐妹们时,管事娘子们自然按身份来请各位小姐上车。却见顾雨萝看着那辆青油车嘴角一撇,蹬蹬地越过众人上了前面一辆朱轮车,还招呼她的丫头也上来。管事娘子们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虽说只是个庶女,可那也毕竟是主子,总不能上去拉她下来。其中有位胆子大点的,忙上前陪笑道:“都是奴婢们没说清楚,害得六小姐怕是上错了车。后面那辆是给您和三小姐备的。” 顾雨萝瞬时变了脸色,大怒道:“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简直欺人太甚!就算我是姨娘生的又怎样,太太也未曾苛待过我,哪里轮到你们这帮奴才们看人下菜碟?本小姐今天就坐这辆车,有本事你去老太太那里告我,拉我下来。”那管事的又急又气,面色通红,却不敢还嘴。 前面石老太君及杨氏等早就上了轿,就要起轿了,见后面迟迟不动,忙打发人过来问。顾雨萼只好道:“没什么事,我们姐妹们商量坐哪个车好呢。让祖母她们先行吧。”说着,回身对顾雨芳道:“我就坐四姐姐那辆车吧。你别嫌我挤,一会还有好东西给你呢。”顾雨芳知道她省事,再说进宫的日子,迟到一会儿都不好,谁有那闲工夫跟个浑人一般见识,也笑道:“你可别赖皮,上了车就不认账。”说着,先上车去了。 顾雨萼又对顾雨芊道:“既如此,也用不着那许多车,后面那辆就不用了。横竖这车宽敞,三姐姐就同六妹妹一处吧,她年纪小,三姐姐也好照看她。”顾雨芊面露为难,最终还是带着丫头进了顾雨萝那辆朱轮车。顾雨萼叹了口气,起身往前面的车走去,心想这个顾雨萝简直是无药可救,刚以为她老实一阵子,结果又犯了浑,还偏选这么个日子。如今大家等着走自是没人理她,回头祖母肯定是要问的,怕是更失了长辈欢心了。素日有个严厉嬷嬷带着,看着还像个样子了,现在她那个教养嬷嬷正好回家过年了,想来可能是脱了紧箍咒就无法无天了吧。 一上车,就见顾雨芳伸手道:“给我备了什么,赶紧拿出来。”顾雨萼笑道:“哪有什么,刚才骗你的,怕你不给我车坐。”顾雨芳作势就要赶她下车,姐妹两个笑作一团。一会儿就见绿如紫苏两个也跟着上了车,绿如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边上不说话。顾雨萼知道她又是气不过顾雨萝撒泼,自己又让了她,也不跟她解释什么,只问道:“今早让你带的点心呢?”绿如仍不说话,撅着嘴从边上包袱里拿出个精致的小食盒。 顾雨芳一把接过来,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带了好的,不白给你车坐。倒是你想的周到,回回进宫赴宴,我都饿的肚子生疼。”顾雨萼笑她夸张,不过也确实知道,说是赴宴,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宫里的大宴席,除了皇上前面那桌,能吃的东西不多。而这赴宴前吃的东西也有讲究,要禁饿,还不能让人频繁上厕所。因此她昨晚就做了些小蛋糕,多多的放了鸡蛋白糖,最是禁饿,而且还小巧,不用担心口脂花了。看顾雨芳吃的香甜,顾雨萼也忙凑过去,俩人一口一个的吃了起来。 另外一辆车里,顾雨芊一脸怜惜地看着顾雨萝道:“六妹妹,你就听我一句劝,别再和她硬顶了。咱们身份低,哪里斗得过呢?真要惹怒了太太……想想你姨娘。”顾雨萝红了眼圈,又不敢擦,怕花了妆,只咬牙道:“我偏就咽不下这口气。都是国公府的姑娘,凭什么我就得低人一等?既瞧不上庶子女,当初就别纳了姨娘进门,没的让我们生在这繁华乡,倒像个奴才似的活着!” 顾雨芊叹道:“谁说不是呢,可我们不过是弱质女流,又能有什么办法?这里没别人,我们说句贴心的话,将来不过就一副薄嫁妆打发了我们罢了。似我们这等庶女,亲娘又不是有名号的贵妾,差不多的人家都看不上。至好的,也不过配个高门的庶子,嫁过去两层婆婆伺候着,分家了不过几亩田几间屋,连富庶些的小门小户都比那强些!再有也就是仗着国公府,配给个寒门举子,以后还得回头仰仗娘家,看嫡母的眼色!” 说着,又爱怜地拉起顾雨萝的手,道:“说句实话,六妹妹这颜色这举止,哪点又输给了五妹妹?别的不说,五妹妹仗着是嫡女,惫懒之极,一样才艺不精,哪像你,琴棋书画样样拿得起,一手针线也比她强。可那又怎么样?你们不过相差半岁,如今哪家夫人正眼瞧过你?我听说,太太那里已经有好几家夫人来打听五妹妹了,都是正经的大户人家,怕是连王府里都惦记上了。我是没出息,三病五灾的,就认命罢了,只是替你可惜。”说完,也似是忍不住,拿起帕子拭着眼角。 顾雨萝更是又气又苦,脸色煞白,半晌拉着顾雨芊的手道:“好姐姐,这府里,也就你我还算同命人罢了,以后我们就做个依靠吧。我刚才想了,我们不能就这么认了。庶女又怎样,庶女也有嫁的好的。我听说,现如今宫里头最受宠的白昭仪,就是家中的庶女,因为她嫡母舍不得亲生女儿,这才把她记在自己名下送进宫的,现在还不是全家都仰仗着她?” 顾雨芊倒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她脑门道:“没羞的,还想进宫当娘娘呢。怕是晚了,皇上说了不再招秀女进宫了。”顾雨萝红了脸,低头道:“姐姐何苦取笑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姐姐如今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不如我就帮姐姐去父亲那说说,也把姐姐记在太太名下。这样姐姐也能得个好前程,将来也能提携下妹妹。” 顾雨芊似是十分感动,拉着顾雨萝的手说不出话,久久淌出几滴眼泪,顾雨萝忙回头劝她,姐妹两个似是敞开了心扉,愈见亲热起来。俩人说话的空儿,顾雨芊的丫头宛儿便坐在窗边,掀起帘缝往外瞧着,似是想偷偷看看风景,顾雨芊也不去说她。 今天看了郑多莲的瘦身操,去扭我的老腰了。姐妹们没事也多动动。 50.进宫 顾府离着皇城不远,车轿很快也就到了弘凤门,正是勋贵女眷进宫问安该走之门。(..info好看的小说)顾府女眷们下了车轿,大管事娘子赵家的忙上前递了国公府的帖子并一个荷包给那守门的领头太监。那太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荷包,满脸堆笑道:“原来是国公府的贵人们,快往里边请,这车马就留在这儿就好,奴才们会好生照管。” 顾府人自是知道这规矩,没有外面车马进宫门的。石老太君笑道:“如此有劳内官了。”那太监忙笑道不敢,引着顾府众人进了弘凤门,进门便见几顶小轿并抬轿的太监等在那里。带她们进来的太监笑道:“老太君切莫推辞,这是皇上亲口吩咐的,说有几位老夫人来了,一定要坐了轿子进去。”又转身对连氏道:“县主就更不必说了,禁宫坐轿那是皇上金口玉言许下的。” 连氏忙笑道:“那是皇上抬爱,我可不敢轻狂,这轿子还是等我也携了孙女进宫的时候再坐吧。既然都备好了,我家老太太年事已高,就坐了轿子吧。至于我们妯娌三个,虽说也不年轻了,这几步路还是走得的。”顾雨萼不由感慨,怪不得虽都说妯娌难处,可看母亲和两位伯母关系都还算好,原来母亲从不在这小事上抢风头。那太监还要再让,就听石老太君道:“就这样吧,我老胳膊老腿的,也不推辞了,就谢了皇上赏。她们姐仨就一处走了,也有个伴儿。再说她还带了三个姑娘呢,总不能扔下不管。” 那太监也就不再坚持,只看了顾雨萼一眼,满面笑容的对连氏道:“想来这位便是县主的千金了,真真是好气度。就是奴才见惯了贵人的,刚刚都惊为天人了。”连氏忙笑道过誉了,又很有眼色的赏了那太监个荷包,跟着石老太君的轿子往前走了。顾雨萼笑着让顾雨芊先行,顾雨芊却似是不敢,只惶恐地退到和顾雨萝并排。顾雨萼无奈,只好先跟着连氏走了。顾雨芊紧紧握了握顾雨萝的手,似有安慰之意,顾雨萝却是面色涨红,只恨恨地垂下了头。 这皇宫顾雨芊和顾雨萝是头一次来,顾雨萼却随着母亲来过几次。论宏阔,比起前世顾雨萼游览的故宫来说是差了不少,不过可能因为这里是住着人的,感觉多了许多人气,更加生活化一点,不似故宫,就像个大坟墓似的。论建筑风格来说,这皇宫更似唐代建筑多些,用的多是木质结构,宏伟中透着雅致精巧,不一味娶大而阔。因她们走的是弘凤门,便直接进了内庭,由太监宫女们引路,先去德妃的崇德宫等着赐宴。 这德妃娘娘乃是三王爷生母,论品级,是如今**中最高的。当年皇上还在潜邸之时,常年随先帝征战,无心女色,故此府中只有一正妃二侧妃。正妃娘娘便是后来的皇后,太子生母。两个侧妃,一个早逝,另一个便是如今的德妃娘娘。这德妃娘娘不愧一个德的封号,从潜邸之时就只一心帮着正妃照管家务,从不争宠献媚,深得先皇后倚重,临终时特意嘱托皇上,若要立后,当立德妃。谁知皇上对元后情重,无心再立皇后,便依着先皇后嘱托,着德妃代管凤印,统摄**。 却说顾府众人进了崇德宫,早有内侍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就见德妃亲自带人迎了出来。石老太君刚要领着众人下跪行礼,便被德妃一把扶住,笑道:“你这又是做什么?便是当年先皇后在时,都亲口说过不让你拜的,你这不是折杀我吗。”石老太君便也顺势起来,笑道:“那是娘娘们抬爱,到底这礼不能废。”后面顾府其他女眷早就跪了一地,德妃忙让都免礼平身。 这德妃娘娘长得不甚出众,圆团团的白净脸,显得很是富态,穿着打扮也是雍容中又透着那么点亲切,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时德妃便让着石老太君往里屋去了,进来便见屋里或坐或站,已是一屋子的人。见石老太君进来,有站起来的也有依旧坐着的,大家便又是一番厮见,半盏茶功夫,才分主次坐好了。顾雨萼等小辈自是没有座位,各自站在大人身后。 屋里面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再就是各宫娘娘,大多数顾雨萼倒是都见过的,偶有几个年轻的不太眼熟,因此就仔细听着大人们说话,也好知道是谁。 就听德妃娘娘先开口道:“人也来的差不多齐了吧,只差敏川侯府的了。我就先说说,承蒙皇上看得起,今日让我操办这个年宴。你们也知道,我也老了,怕有那照顾不周的地方,先给各位赔个不是吧,都担待我些。”众人忙道不敢。却有人笑道:“德母妃最是滴水不漏,不管好坏,先就铺了底,怪道这么多年,宫里的妃嫔流水似的,就没人能撼动得了德母妃的位子。” 顾雨萼心想这人胆子够大,抬头一看,原来是二王妃,她也就了然了。原来二王爷的生母原本是皇上未登基时书房里伺候的一个女官,趁着先皇后生病,侧妃也忙着照顾时,爬了当时还是敬王的皇上的床,后来又在皇上登基当天产下一子,被封了丽妃。这丽妃因为来路不正,素来不为先皇后所喜,自然也就与德妃娘娘不睦。好在先皇后是个贤良的,且皇上也甚为看顾二王爷母子,因此她母子二人在宫中并未受过为难,倒是丽妃还颇有些得势的意思。只先皇后病了后,没多久丽妃也病了,在先皇后之前就病重不治了。二王爷曾跪求皇上做主,说皇后与德妃合谋害死了他母妃,被皇上大骂一顿,关了两个月才消停了。到底二王府还是和皇后德妃一系结了仇,至今还是不睦。因此今天德妃说话,二王妃出言讽刺,那还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见德妃也不以为意,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只和石老太君笑说着些当年之事。二王妃扭了扭帕子,转头和五王妃说话去了。五王妃还是那样,别人说什么都笑着称是,倒是一句话不答,一会二王妃就失了趣味。她素与三王妃不睦,自然不会去找话说,且三王妃也一直在德妃跟前伺候着,因此就去寻了七王妃。可这七王妃未曾开言便先要咳嗽几声,不一会便把二王妃憋了回来。 51.勾心 顾雨萼正看着二王妃的样子暗暗发笑,不妨二王妃忽然把目光投在了她身上,笑着朝她招手道:“这不是五丫头么,快到我这来。(..info)天天听你昕姐姐提起你,说你模样生得好,性子又温柔又知礼,乃是姐妹里头一份的。这不天天磨着我,要我接了你回府住几日呢。” 顾雨萼哪敢这么过去,忙看着母亲连氏。连氏也不妨二王妃当着众人面这么亲热,无奈只好让顾雨萼出来拜见二王妃,只道:“那是郡主玩笑呢,我这五丫头淘气得很,性子又懒,拈不得针拿不动线的,王妃别笑话她了。”顾雨萼出来给二王妃盈盈施了一礼,严格按照嬷嬷教的,丝毫没敢走缝。二王妃忙把她拉起来细细打量,先是一怔,随后又笑容满面的道:“以前也见过几面,就记得是个粉团团的小姑娘。如今束了发才看清,果然是生的标致,我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顾雨萼忙适时的羞红了脸,轻轻挣脱了二王妃的手,垂首不语。 昕郡主在边上笑道:“怎样,我素日说,母妃还不信呢。依我看,母亲赶紧找人说媒,娶到咱们家才好。不然依着五妹妹这品貌,晚了就抢不到了。”顾雨萼心中一跳,暗想果然来了,就是不知道这二王府究竟为什么盯着自己不放。 还没等二王妃说话,德妃便开口道:“昕儿胡闹了,这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说的?还敢当着五小姐的面说,你当人家姑娘都和咱们似的没皮厚脸的?”说着就叫了顾雨萼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道:“可怜见儿的,这小脸红的。你别和昕儿一般见识,她素日和姐妹们玩笑惯了的。”顾雨萼忙点头。 德妃便又转身和石老太君道:“要我说,你这孙女还真得藏好了,别被人惦记了去。”石老太君哈哈一笑,道:“这话说的在理。我家孙女虽说不少,可你说我这心里就是一个都舍不得。大丫头出嫁那会儿,我足足哭了有俩月。现在二丫头又被她娘定了出去,出了正月就嫁了。剩下这几个,趁着年岁都还小,我可得捂严了。我早就跟她们母亲们说了,谁敢私自定了,我一顿拐棍子打出去。”逗得众人都跟着笑。 顾雨萼忙趁势又退回到母亲后面装鹌鹑,心想这宫里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一句话不说都能惹出事来。自己都打扮成孩儿她娘的样子了,不知这帮女人怎么看出来长得标致的,又或者这些人看人标致不标致,看的就是家世罢了。她这边吐槽,却不知边上有人比她还要忿忿不平,细看看,就看见顾雨萝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这时就有宫女通传,说敏川侯府的女眷们到了,德妃只答应了一声,并未起身,二王妃面色不虞地带着昕郡主迎了出去。敏川侯府正是二王妃的娘家,也是当年跟着先帝打过仗的功臣之家,开国四侯之一。要说在开国功勋之家中,这敏川侯府原也算不上什么,开国三公自然不用说,就是比其他三家侯府也颇有不如。但好在到了这一代,家中女儿争气,出了位皇子妃,偏这位二王爷还与王妃伉俪情深,一双儿女都是嫡出。这一下敏川侯府的地位也随着二王爷水涨船高。京里上层圈的人都精明得很,只要是皇子,将来都有荣登大宝的机会,一个都惹不得,连带着王府里正妃、侧妃乃至孺人姬妾的娘家,都敬着点没错,究竟**,都是说不准的事。尤其太子这一死,敏川侯府陈家在京里更显意气风发。 顾雨萼以前也见过敏川侯府的人,心里很是看不上那一家子,老一辈的还算好的,那小的一辈,个个眼睛长在的脑瓜儿顶上。尤其那个有名的纨绔陈志恒,恨不得天天在京里横着走,好似明天就能当了国舅爷一样。今天敏川侯府里来的是二王妃的母亲董老太君与嫂子闵氏,并带了两个女孩儿,想来是二王妃的侄女们。董老太君行事倒不张狂,也因为是在皇宫,进门先就要给德妃行礼。德妃忙笑道不敢,却不亲自去扶,只吩咐身边宫女搀了董老太君起来,又命敏川侯夫人并两个女孩儿也起来了。 一时见人已到齐,德妃便道:“我这里狭窄,摆不开桌子,今日的席面都在齐毓斋。好在离得不远,这一路过去也有游廊,倒算不上冷。咱们今日就不坐轿了,走过去吧,还能多吃些。”众人忙都答应了,起身随德妃去齐毓斋。 顾雨萼刚要紧跟上祖母母亲,不妨却被昕郡主拉住,道:“跟着大人们多没意思,就让她们先走,我们姐妹们在后面说说话,岂不自在?”顾雨萼刚要推辞,就听顾雨芊笑道:“倒是郡主善解人意。五妹妹还罢了,宫里也是常来的,我们姐妹几个就没这个福气了。能跟着郡主一路走走,遇到那好景儿,郡主也能同我们说说。在长辈跟前,到底不好开口问。”说着,便拉着顾雨萝站到了昕郡主后面。顾雨萼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到底还是不经意的与昕郡主拉开了些距离。好在今天来的女孩也不少,不一会儿,顾雨萼就与辅国公文家的大小姐文兰聊了起来。 自从上次暖炉会上一别后,顾雨萼便没再见过这位文家小姐了,但文顾两家过从倒比从前密了好些。文兰见到顾雨萼,倒颇有些脸红。她与顾府大少爷顾宇璋的亲事算是基本定下来了,只等着出了正月就下小定。因此如今见了顾家人,文兰不由得便有些害羞,刚才见到连氏进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脸就跟发烧似的。 顾雨萼也知道这个就是未来的嫂子了,见她那羞窘的样子也觉得有趣,更想逗她几句,便笑道:“自从上次请了兰姐姐一次,倒是再没机会见到了。不如过两天我设宴,请兰姐姐过府玩吧。”顾雨芳也知道大堂兄要娶文家女儿,跟着打趣道:“你这话,现在说说还无妨,将来还不知道谁请谁呢。”一时羞得文兰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52.斗角 这边顾雨萼、顾雨芳与文兰说着话,那边顾雨芊已拉着顾雨萝与昕郡主及敏川侯府的两位小姐攀谈了起来。顾雨芊口才不错,又温柔小意,不一会儿,几个女孩就慢慢地由不屑变微笑着听她说话了。 崇德宫离齐毓斋并不远,便是一群贵妇千金们,走了一会儿也就到了。果然这齐毓斋适合摆宴,内外两间只用屏风隔开,显得甚是开阔。德妃安排众人就座,道:“今日我们就不行那些虚礼,且按辈分排就是了。咱们几个老婆子一桌也就尽够了,她们姐妹妯娌们另外两桌。外面几桌让女孩儿们自己坐吧,省得跟着我们犯了拘束。后廊上我也让人安了桌,就让这些伺候的人都去吃口酒,横竖这边有女官儿们呢。”众人忙谢过德妃体恤,谦让一番后各自就座。 今天来的女客不少,夫人们那桌就分别由二王妃三王妃主陪,五王妃七王妃各自帮衬着。女孩子这边人却是更多,原来早些日子各家勋贵便接到圣旨,让正月初一进宫赴宴,传旨的公公无一例外都嘱咐了,要把家中女孩儿都带上,否则似顾雨芊顾雨萝这样的庶女身份,哪有资格来宫里赴宴。 人多事多,女孩子们在坐席的时候就显了出来。饶是路上聊得不错,顾雨芊刚要拉着顾雨萝与昕郡主同桌时,昕郡主却让宫女引着顾雨芊等去门口一桌,同时被安排过去的还有另外几家的庶女。顾雨芊脸色霎时有些发白,顾雨萝则涨红了脸,当即便要说话。 顾雨萼暗道活该,谁叫你们不看看身份就往上贴了,可到底还得维护顾家的脸面,忙道:“郡主如此安排倒是有致,只是我却胆小怕生的,还是和自家姐妹一处才自在些。不如就让三姐姐六妹妹坐了我们这桌吧。”文兰也开口笑道:“可是呢,倒是这样便宜些。”说着,也叫了自己庶妹过来与自己一桌。昕郡主见她二人都如此,也不好勉强。其他人也是有眼色的,各自叫了自家姐妹一起坐。不过到底排座次的时候,还是分了嫡庶。 德妃那边似是有意让她们姐妹自便,只留了几个伺候的宫女,各自的教养嬷嬷并贴身丫头都被叫到后廊去吃酒了。因是宴席,便是女孩子这桌也上了酒水,只不过大家都顾着规矩,只端酒杯抿抿,意思一下罢了。 顾雨萼正与坐于上首的顾雨芳讨论一只桂花鸡的做法的时候,旁边过来上菜的宫女似是被什么绊了,一个踉跄,手中那盏云菌汤不折不扣地都泼在了顾雨萼的鞋子上。那小宫女当即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地磕头求饶。 好在汤并不太烫,冬天的鞋子又厚,顾雨萼并没伤着,只被吓了一跳而已。旁边专管给顾雨萼伺候布菜的女官儿忙蹲下替她擦拭,一边骂那个上菜的宫女,吩咐人拉出去。顾雨萼哪敢在皇宫里张狂,忙道:“她也不是有意的,就算了吧。劳烦姑姑帮我去后廊上寻我的丫头叫紫苏的,她的包袱里想是带了衣物。” 那女官已替顾雨萼擦好了鞋子,道:“倒是五小姐心细,既带了备用的就好。这个小丫头是新近提上来的,手脚还不利索,我先替她谢过五小姐了。”说着,转身吩咐旁边一宫女道:“你扶着五小姐先去旁边的暖云屋,那里暖和,先让五小姐把鞋子脱下来,免得着了凉。”又吩咐另一宫女道:“你去后廊上,寻了五小姐的丫头紫苏姐姐,带着她去暖云屋给五小姐送鞋子。” 那边连氏听见顾雨萼声音,忙要出来看看,却被二王妃一把拉住,道:“她们姐妹几个的事,你去掺连什么,那么多伺候的人呢。就显得你疼女儿不成?好歹先喝了我敬的这杯酒再说。当年在闺中的时候,说起来你身份最贵重,难不成我如今还高攀不起不成?”连氏听她如此说只好再坐下。 外间文兰才要起身陪顾雨萼出去,就听昕郡主道:“暖云屋就在边上,没几步路。你们都是客,若不放心,我陪着去就是了,文小姐还请安座。”顾雨萼忙道:“不过换个鞋子,哪里就用这许多人呢。”说着,由那宫女扶着出去了。 出了齐毓斋,那宫女便扶着顾雨萼往东边走。顾雨萼觉得被外面冷风一吹,似乎就有些头晕,感觉醉醺醺地,脚步都有些不稳了。旁边的宫女忙扶紧了她,道:“顾小姐还请当心。” 顾雨萼却觉得头晕得更加厉害,鼻子似乎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她心头大震,忙用指甲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清醒了一些,转头一看,直觉上就觉得不对:按理说换鞋子的地方该是很近,可她现在回头却看不见齐毓斋了。顾雨萼又急又恨,只好狠狠咬了自己舌头一下,激灵灵的疼痛与嘴里的血腥味,立刻让她觉得清醒了好多。顾雨萼忙尽全身力气把那宫女往花丛里一推,不管不顾地往回跑去。 她晕头晕脑的根本找不着方向,只好拼了全身力气往前奔,也是赌那个宫女并不敢真往这边追。最好是能遇到过路的宫女太监,只说迷路了就好,谁知一路上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当她觉得快要虚脱再也跑不动时,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顾雨萼想也不想就张口咬住那人的手,想要挣脱,那人却狠狠抽出手,道:“别咬,是我!” 顾雨萼听这声音很是熟悉,心头踏实了一些,便抬头去看,只看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似是哪家公子,却看不清面庞。那人一手扶着顾雨萼,一手从荷包里掏出颗丸药放到顾雨萼嘴里。顾雨萼心中害怕,不肯张嘴,那人冷笑道:“这时候倒知道小心了,早不知作些什么。”说着便掰开顾雨萼的嘴,硬把丸药喂了进去。 奇怪的是,丸药一入口,顾雨萼立刻觉得清醒了些,头似乎没有那么晕了,勉强也能看清东西,就只手脚还是软得很。她立刻转头去看身边这人是谁,似乎还真是来救她的。一看却有些愣住,原来扶着她的正是沈林泉。 沈林泉满面寒霜地看着还站不稳只能由着他扶着的女孩儿,就见她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仿佛不认识一般,他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酸楚。 53.出事 顾雨萼张了张嘴,半晌沙哑地道:“扶我去边上坐会儿吧。”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和你很熟?为啥每次都是遇到你?沈林泉也不说话,只扶着她往边上山石处走了几步,找了块平整些的石头,铺上自己的大氅,让顾雨萼坐下了。 顾雨萼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回席上,到时没事也会说出事来了,只好先歇一会儿,过后再找个借口圆过去吧。如今她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她,图的什么,想了半天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林泉似是不屑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答话。顾雨萼此时思绪清醒多了,笑道:“我本想问你可知道谁要害我,想想问了你也未必知道,知道也未必肯说。或许你只是恰好路过吧。不管怎样,今天多谢你了。”沈林泉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当顾雨萼以为他是不知道或不肯说时,沈林泉却低声道:“是刘昱。” 顾雨萼一时又怒又恨,这二王府未免欺人太甚,明着示好不接招就转暗害,真是无耻之极。 看顾雨萼气白了的脸,沈林泉却似心情不错,轻笑一声道:“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上次说过一次,这次还这么不长进。那刘昱怕是惦记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后小心些吧。”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冷笑道:“说你蠢,怕我才是那个蠢的。嫁给皇孙这么好的事,怕你巴不得呢,哪还用躲着什么?罢了,今日是我多事了。(..info好看的小说)”说完,起身就要走。 顾雨萼心想此人真是别扭之极,每次见了自己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竟和人前那个彬彬有礼的公子哥儿判若两人。可不管怎样,今天他救了自己是真,而且好些事还得着落在他身上,因此忙急声道:“沈公子请留步,还没谢过今日救命之恩。”说着,施了一深福礼。 沈林泉听她说救命之恩,便停下了脚步,道:“不过是搅了桩好事,觉得好玩罢了,哪当得起什么救命之恩,五小姐言重了。” 顾雨萼笑道:“在公子不过举手之劳,在我却真真是救命之恩,今日若真被人算计了去,怕也只有一死以正清白了。还请沈公子留步,我还有几句话想请教。” 沈林泉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丝嘲讽,道:“倒不知顾五小姐是如此贞洁烈女,失敬了。有什么话就请问吧。” 顾雨萼心中暗暗问候了他几代祖宗,开口笑道:“不敢当。我第一件想知道的是,公子怎知那刘昱要害我?第二件便是,刘昱现在怎样了?” 那沈林泉似是要思索怎么说,沉思一会儿道:“今日我和刘昱同席,席间就见有个宫女过来偷偷和他说了什么,刘昱似乎很高兴,起身离席了。我觉得蹊跷偷偷跟了出去,就见刘昱正跟另一个宫女说话。我耳力还行,听她说的是药喂下去了,顾五小姐一会儿就到秋阳斋。[..info超多好看小说]刘昱也不带人,就急冲冲地往秋阳斋去了,我也就跟了过去。果然刘昱进了秋阳斋,自己也拿出个药丸吃了,躺在床上,似乎也有些神志不清。我便进去把他打晕了,出来在齐毓斋到秋阳斋路上等你。” 顾雨萼听了,半晌道:“你为什么救我?”沈林泉似是一震,冷声道:“不过是看你四哥的面子罢了。”顾雨萼想了会儿,道:“既如此,大恩不言谢。如今还请沈公子帮个忙,我知道你有身手,就请帮我把脚踝扭一下吧,最好能和不小心扭了脚一样。” 沈林泉似乎吃了一惊,定定地看着她。顾雨萼苦笑道:“我没疯。只是如今我已离席有了一会儿,鞋子怕也换不成了,回去怎么说?那刘昱还在秋阳斋,万一他死活赖在我头上,我怕也是百口莫辩。只好使个苦肉计,说在路上就崴了脚。想来那帮忙害我我宫女为了自保也不好说什么。” 沈林泉似是下了下决心,突然搬起顾雨萼的脚,向左一扭,饶顾雨萼早有心理准备,还是疼的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沈林泉起身道:"能不能圆谎就看你自己了。"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雨萼虽恨他对自己态度恶劣,而且自问自己从没得罪过他,但到底还是感激他能出手相助,才要说两句感谢的话,就见沈林泉顿住脚步,也不回头,只道:"有人追究,我会替你作证。"不等顾雨萼答话,便大踏步地走了。 顾雨萼试着挪了挪脚,发现沈林泉扭得很实在,她确实动不了了。顾雨萼不禁苦笑,这沈林泉若是真跟自己有什么旧恨,这一下倒是小小地报了仇。现如今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坐在这等着,若有什么太监宫女的经过,请他们到齐毓斋帮忙找人就是了。 还好也没过了多久,就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顾雨萼忙叫住他,那小太监似乎很不情愿被人拦住,一脸的不耐。顾雨萼忙道:"确不是有意打扰内官,我是定国公府来的,排行第五。因出来换鞋子扭了脚,现在也动不了,劳烦内官去齐毓斋替我传个话吧,找我的丫头来扶我回去。" 那小太监听说她是定国公府的,倒是吃了一惊,抬头打量了顾雨萼几眼,道:"即如此,怠慢了五小姐了。只是如今齐毓斋早就散了,秋阳斋那边出了点事,贵府的人怕是都在那里。还请五小姐忍耐一二,奴才这就去找人。" 顾雨萼听到秋阳斋,且吓了一跳,刚才听沈林泉说,那小宫女就是要骗自己去秋阳斋,刘昱也还在那儿。可又是出了什么事呢,若是刘昱有事,自己府中的人也不用都过去啊。事到如今,也只好等见了自己人再打听了,因此顾雨萼忙笑着道了谢,那小太监又急匆匆地走了。 有两盏茶的时间,刚才的小太监带了紫苏,并另两个小太监抬着软轿来了。紫苏一见顾雨萼,眼泪刷就下来了,倒把顾雨萼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紫苏擦擦眼泪道:"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小姐去了这么久,奴婢带了鞋子到暖云屋却又寻不到人,后来三小姐那边又出了事,"说到这却停了下来,不再往下说。 顾雨萼知道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不往下问,只道:"祖母与母亲她们现在何处?"紫苏忙道:"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在崇德宫,吩咐奴婢接了小姐先去崇德宫偏殿休息,等老太太她们商议完事情再一块儿回府。"说着,便扶顾雨萼上了软轿,回崇德宫去了。 崇德宫偏殿里,二伯母李氏正带着顾雨芳等着,见她进来,都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顾雨萼忙笑道:"只是扭了下,不碍的。"李氏嗔道:"你懂什么,快请蒋太医看看,万一留下什么后症,你哭都找不着地方。"旁边站着的太医忙走上来,隔着帕子捏了捏顾雨萼的脚踝,对李氏道:"扭的倒不重,一月之内别下床走动,三月之内别着了力,自然也就好了。"李氏这才放下心来。 那蒋太医留下了药酒,退了出去。旁边伺候的宫女们忙帮着紫苏将顾雨萼扶到榻上倚着,紫苏便拿了药酒给顾雨萼涂脚踝。顾雨萼虽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到底这里人多口杂地也不好相问,只得忍着,且与顾雨芳说些闲话。过了有半个时辰,才见石老太君满面寒霜地带着杨氏连氏进来了,后面跟着垂着头的顾雨萝及让人扶进来的顾雨芊。 54.庶女 李氏忙带着顾雨芳站起身来,顾雨萼也要扶着边上的紫苏起来,石老太君忙道:“五丫头你别动,这伤了筋骨也是玩的?”连氏也急急地走到榻边,低头查探顾雨萼的伤势。 李氏先扶石老太君坐下,笑道:“老太太与弟妹别急,刚刚就让宫里专治跌打的蒋太医瞧了,说是不碍的,只好好养着就是了。” 连氏谢过了李氏,又对顾雨萼嗔道:“多大的人了,走路都能扭了脚。”顾雨萼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撒娇道:“冬天本就路滑,我鞋子又湿了,扭一下还不是寻常事。人都说疼在儿身,痛在娘心,我怎么不见您心疼,倒还骂我?” 连氏还未说话,旁边由宫女扶着的顾雨芊突然跪到连氏面前,哭道:“五妹妹这话说的最是不过。我虽不是太太亲生,到底也叫您母亲的。还求您垂怜!”说着又蹭到石老太君跟前,磕头道:“我没有五妹妹金贵,可也是您亲生孙女,您不能不管我啊!” 连氏见她撒泼,言语间又拉扯顾雨萼,气得变了脸色,怒道:“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话,顾府里可曾怠慢了你一丝一毫?如今你做出这等让祖宗蒙羞的事,老太太与我都在外人前给你留着脸,你可别连这最后的颜面都撕破。以后你的事就是你自己的,别提别的姐妹,她们可都是金尊玉贵的姑娘们。” 石老太君也似是十分生气,到底还是忍了再忍,只道:“既是五丫头没什么大碍,那我们也就回府去吧。有什么事,且等了回家再说。”说着,便跟边上的女官道:“出了这么大事,我也没脸去跟娘娘道别了。改天再来进宫请罪。” 那女官乃是德妃面前得用的,自是知道眼高手低,忙道:“老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娘娘这心里也是愧疚的很,说都是她的疏忽。还让老太太看她年纪大,且看在先皇后的面上,就别怪罪她。这事我们娘娘自会跟皇上好好说,总不能让贵府吃了亏去。” 石老太君谢过德妃娘娘,带着顾府女眷回府去了。 一行人回到定国公府便直去了福熙院,刚进正堂,石老太君便虎了脸,喝道:“三丫头六丫头跪下!”顾雨芊顾雨萝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李氏忙要带着顾雨萝告辞,石老太君却摆摆手,叹道:“这等丑事都做下了,还讲什么虚面子?芳儿和萼儿都坐到祖母这边来,你们听听也好。祖母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心术正,行得也正。”说着,又对地上跪着的两个道:“今日在宫里头,我不知你们说的真话假话,如今到了家,都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谁说了假话,别让我查出来。” 顾雨萝似乎吓的抖了一下,垂着头不敢说话。顾雨芊未语泪先流,拿着帕子拭泪道:“孙女哪敢撒谎,在德妃面前就说的是真话。确确实实是孙女看五妹妹出去换鞋子,心里惦记,就带了六妹妹跟去看看。谁知道暖云屋没见到人,我就让六妹妹先等在那,自己出来找找。谁知道就迷了路,才走了没多久,就不知被谁打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完便磕头不止。 石老太君冷哼一声,道:“你牙关倒紧。如此说来倒是二王府要害你,既如此,我们就不能便宜了他们。今日你就三尺白绫自行了断了,我和你祖父定会给你讨回这个公道。” 顾雨萼一听,果然这事真的和刘昱有关,只是怎么顾雨芊就牵扯了进去?难不成顾雨芊真的是倒霉被人打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那边顾雨芊已是吓白了脸,似乎没想到石老太君会让她寻死,伏地大哭不止。石老太君冷笑道:“下贱坯子养出来的下贱货,别的本事没有,这事情上倒学了个十足十。今日二王妃的态度你想必也看到了,想进二王府,也就当个没品没级的侍妾罢了。你的脸能豁出去,我们还要脸皮呢,你想都别想。” 顾雨芊浑身发抖,爬到石老太君跟前,伏在她膝上哭道:“就算我生母卑贱,可我也是父亲的亲骨血,您的亲孙女啊。我平日在您跟前,虽不说比别的姐妹孝顺,可也不比谁差了什么。难不成我生母低贱,就没了我的活路?孙女不服!” 石老太君却示意刘嬷嬷将顾雨萼扶起,叹道:“这就是为何我总说妾室乱家。你们听听,府里金娇玉贵的养大了她们,她们不说感念,处处都是不平。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你嫡母随便把你许了人,你受不得那寒门小户的清苦日子。因此你是想着先把那事做下了,我们顾着府里的面子,总得替你善后,如此你就嫁进了二王府,成了那人上人了。” 顾雨芊似是被说中了心思,愣愣的一言不发。 石老太君又道:“素日我只觉得你柔弱,曾和你嫡母商量,要找个大家族旁门别枝的嫡子,最好没了婆母约束的,便是穷些,多许你些陪嫁就好。谁知你心思竟如此的重,眼睛盯得比世人都高。只你却是那聪明面孔笨肚肠的,可曾想到二王府为何非要买我们府里的账?你不过是个婢生的庶女,难不成真会做了王妃不成?” 顾雨芊却似是狠了狠心,道:“正妃我是高攀不上,难不成连个郡王侧妃都当不成吗?我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女儿。” 石老太君却被气笑了,对旁边坐着的连氏道:“我们竟都小看了她,她原来都打算好了。”连氏也被气得不行,冷笑道:“你当那郡王侧妃也是谁都能高攀的上的?凭你今日做出的这等丑事,二王府只说你行为有亏,连个侍妾怕是都不给你,还妄想侧妃呢。” 顾雨芊却豁出去了,把脖子一梗道:“说起来我和昱郡王都是被人暗算了罢了。若是府里肯替我着想,皇上也要给了祖父面子。我就不信,若是祖父进宫面圣,求皇上给个说法,能求不下一个侧妃来。”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拍手道:“真真是好算计。倒没想到,我这孙女里还出了个女诸葛,竟是算无遗策。”原来是定国公顾云直回来了。 55.替身 屋内坐着的众人除了顾雨萼都站了起来,跪在地上的顾雨芊顾雨萝两个却不敢起来,反而将头垂的更低。 定国公顾云直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脸上喜怒莫辨,直直走到太师椅边坐下。石老太君忙问道:“可是皇上也知了此事?” 顾云直哼了一声,道:“出了这等事,皇上岂有个不知的,已叫了二王爷过去了。”说着,转头对跪在地上的顾雨芊道:“你倒算个脂粉堆里的英雄,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了,我素日倒是小瞧了你。既如此,你就咬紧了牙关等着吧。如今你也别往别处去了,就在这福熙院偏院里住下。”又回身吩咐刘嬷嬷道:“你是个妥当的人儿,给我看好了。她想必不会寻死,若真要寻,那就随着她。要想出去却是不能,也别放了谁进来。”刘嬷嬷忙点头应是。 顾雨芊倒果然是个人物,听了定国公这番话,也不再哭闹,只起身昂头跟着刘嬷嬷出去了。 定国公又将目光转向了地上跪着的顾雨萝,顾雨萝吓的打了一个激灵。定国公却是不忙说话,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道:“有聪明的就有蠢的。你且说说,今日这事,你都做了什么?” 顾雨萝此时真是有苦难言,她今日还真是什么都没做。当时在席上,她正在为大家都巴着顾雨萼忿忿不平,就见顾雨萼的鞋子被泼上了汤,看得她暗暗解气,心情顿时好了不少。(..info)接着等顾雨萼出去,边上的顾雨芊就偷偷拉了拉她衣角,示意她跟出去。顾雨萝素来是服这个三姐的,忙就起身跟了出去,出门却不见顾雨萼等人,刚要回去,就见顾雨芊也出来了。 她还记得顾雨芊对她说,顾雨萼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她们今日能拿住了,以后还怕连氏不听她们的。顾雨萝也心动了,手里若有了顾雨萼的把柄,就能要挟连氏把秦姨娘放出来了。于是她们两个就约定分头去寻,果然今日透着蹊跷,外面竟没有守卫的宫女太监们。只是顾雨萝寻着寻着就找不到方向了,只好沿着原路往回走,走了好半天好歹回到了齐毓斋,就听见说秋阳斋那边出事了。 如今听祖父问起,她哪敢说当初出去是为了寻顾雨萼的把柄,也只能顺着顾雨芊的话道:“当初确实是担心五姐姐,这才跟了出去。后来没寻到五姐姐,我也就回去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定国公嗤笑一声,道:“所以说你是个蠢的。罢了,蠢到如此,以后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我也不禁你的足,只是三媳妇你听好了,往后有哪家宴请,没我的话,谁都不许带了六丫头出去。”连氏忙答应了。 顾雨萝心中苦涩,只跪在地上说不出话。如今她也大了,没两年就该说亲,本来还想求了父亲,好能让嫡母多带自己出出门,也能在各家夫人面前混个脸熟。可今天祖父一发话,嫡母连氏正好有了理由不带她出去,父亲说什么都没用了。 定国公似是没什么耐心审问顾雨萝,直接叫刘嬷嬷找人送了顾雨萝回去,又对连氏等人道:“你们也都忙了一天,且都回去歇着吧。今日这事儿,虽说德妃娘娘当时就捂了起来,怕是也瞒不了多久。究竟怎么善后,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好在不过是个庶女,无关大局,她爱往那火坑里跳就随她,横竖牵连不到府里根本就是了。四丫头五丫头你们听好了。”顾雨芳顾雨萝忙坐直了听训。就听定国公道:“你们身份尊贵,一举一止不光是我们国公府的脸面,还是你们母亲,你们外家的脸面。往后不管怎么都得小心行事。”两人忙答应了。 顾雨萼心中叹息,顾雨芊自以为聪明,攀上了高枝儿,却不知已是家族的弃子。这时代的女子,若是没了家族的支撑,别说是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就是小门小户都未必能过得下去。 定国公看了看顾雨萼的脚,思虑了一会儿,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先带着孩子回去。出去一天,怕是府里也有的你们忙。老三媳妇和五丫头先留下,我看看五丫头的伤。”众人忙应声行事。 等杨氏等人走了,定国公便屏退了伺候的人,问顾雨萼道:“五丫头,你这脚究竟是怎么回事?别学她们编瞎话。” 顾雨萼不由苦笑,自己这祖父果然是火眼金睛,在外人面前那一套话,在他老人家面前怕是辩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吧。因此便将那小宫女如何泼湿了自己鞋子,自己出去后如何神志不清,又如何逃了出来等事一一说了。等说到沈林泉一节时,顾雨萼却有些犹豫,这其中牵连不小,沈林泉打了刘昱,这事怕是连皇上都不知道,真要说出来,恐怕惹了事端。 饶是她只说了这些,边上石老太君并连氏早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连氏,又怒又怕,竟有些发抖。 定国公也寒了脸,捋了捋胡子,沉思半晌道:“这样看来,怕是那二王府惦记的是五丫头。他们倒是好心思,想着今日国宴,这事闹将出来,谁也瞒不过去,皇上也只能一纸婚书遮掩了,我们还得知他们人情。如此也好,三丫头的野心倒替了五丫头下来,歪打正着地立了大功。” 连氏虽知女儿就好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还是后怕的脊骨发凉,暗暗后悔自己当初太大意,对不住女儿,不由红了眼圈。 定国公却似是陷入了沉思,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抬头道:“究竟这二王府为了什么图谋五丫头,倒是蹊跷。莫不是为了老大的军功?可若是如此,嫁个闺女给恪儿不是更好?”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连氏,又看了看顾雨萼,似是思索该不该问。 顾雨萼见状,便知祖父有什么事要问母亲,却不知道该不该当着自己的面说,忙打了个呵欠,对石老太君道:“这一番折腾,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孙女儿想借祖母的屋子小睡一会儿,等歇了过来再回自己房里。” 石老太君哪会不应,立即叫人进来服侍顾雨萼去里屋躺着了。定国公暗暗点头,这五丫头倒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今日也难为她小小年纪,对着那等突发之事,还能临危不乱,到底护住了国公府的脸面。 崇德宫内,永嘉帝眯眼躺在榻上,德妃坐于一边给他揉着额头。沉寂半日,永嘉帝忽然开口道:“今日来的那些女孩子们,你瞧着都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今日上推了,happy!感谢读者们支持,感谢编辑美眉们帮助,我必将敝帚自珍,持续更新,此处省略语无伦次的两百字。另外有想提意见的同学,评论也好,加书友群也好,群号169928247。再次感谢!鼓掌,退场。 56.圣意 德妃仍不急不缓地给永嘉帝按着额头,柔声道:“皇上是知道臣妾的,素日里就愚笨的很,因此也就只喜欢那笨笨的,说出来怕也合不了皇上的心意。” 永嘉帝叹气道:“这么多年了,难道朕还没见惯了那些机灵的,倒也怕了。细想起来,究竟什么是聪明,女儿家的,太过灵巧的心思反而不好。当年皇后与你都是那直直的性子,才能称得上个慧字” 德妃笑道:“臣妾哪敢与皇后相提并论,不过近朱者赤,学了些眼高手低罢了。皇上既是不喜欢那灵透的,今日倒有几个姑娘是好的。头一个就是那定国公府的五小姐,隽灵县主的闺女。凡事不掐尖要强,就是在家中庶姐妹跟前也不摆架子,见了比她尊贵的,也不见谄媚逢迎,竟是随份的很。” 永嘉帝想了想道:“既是襄阳王府之后,想必是不差的。就是年岁小了些吧,今年有十三了?”德妃道:“才束了发,十二了。若说年纪大些的,辅国公府的大小姐倒是也好,稳重和平的很,只是听说跟定国公府定了亲了。” 永嘉帝笑道:“那定国公与辅国公,就是不折不扣的两个老狐狸。这是怕朕那些崽子们算计上他们,联起手来打擂台呢。说起来,定国公那个嫡长孙,叫璋哥儿的,真真是个好人才,朕本要把四儿嫁过去,谁知倒让那两个老狐狸抢了先机。[..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德妃也笑道:“皇上这是爱才心切了,四儿和那小子差着辈分呢。倒是昀儿昕儿都不小了,辈分也合适。再说了,就是老大定了,咱不惦记,他家还有其他几个少爷呢,听说个个不差。” 永嘉帝似是思虑了一会儿,敛了笑容道:“辈分倒是小事,横竖也不是多近的亲戚,讲究不得这许多。你说起这几个孙女,也确实都该找了。昀儿好说,老三是你养的,朕深知他的性子,怕是于这帝王一道并不热衷。如此也好,是给儿孙积福的好事,他家那几个孩子,要嫁要娶都不难,必能说成好亲。老二家的怕就不然,你说要将昕儿嫁过去,那定国公怎肯接这块烫手山芋。” 德妃听永嘉帝说到皇储一事,一时倒不好答言了,只听着永嘉帝说。永嘉帝似是对德妃甚为信任,继续说道:“今天昱儿这事,你怎么看?” 德妃斟酌半晌才道:“我们进去时,昱儿也是神志不清,怕是遭了谁的暗算。那定国公的三孙女儿昏迷在旁,叫醒后也只是哭,说自己不知道出了何事。臣妾想着,难不成这背后有人弄鬼儿不成?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么个人来,到底图了什么也不知。.info[]” 永嘉帝冷笑道:“老二那点子心思能瞒过谁去,哪有什么背后的人,不过是出苦肉计罢了,不是要赖给老三就是老七。那顾家的丫头听说是个庶女,野心怕也是不小,倒真凑成了一家子,如此朕就就成全他们。刚才老二还来求朕,说不如就此与定国公府结了亲,娶了他家五小姐,再让那个庶女做陪媵,也不悖古礼,两家面子上还好看。他想的倒美,定国公也是个老奸巨猾的,哪肯上了他这条船。“ 德妃不敢答言,只问道:“那位三小姐的事,皇上看可怎么办好呢?总得给顾府个交代。说起来都是臣妾无能,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事。” 永嘉帝摆摆手道:“不怪你,本就是朕吩咐你不许多管,想看看各家女孩儿的脾性,倒还真试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说完又叹道:“朕知道,你们都怪朕太偏疼了二小子,先头皇后为此也没少生气。开始朕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真是朕错了。本看他性子与朕当年最像,不免多看重了他些,谁知道他却只知刚愎自用,心思又用的杂。如今朕这身子怕是不行了,倒不得不防着些了。听说他四处交结勋贵大臣,可不是谁家都能和定国公府那般看得清,这么下去恐出了祸患。不如就先断了他的念想吧。老三家的几个孩子,先不着急,你慢慢寻着,他们都是有后福的。小九儿的事你也操点心,那孩子朕看也懂事。” 德妃忙答应了,见永嘉帝精力不济,伺候他歇息不提。 翌日,永嘉帝便分别下了几道圣旨。二王府接到的圣旨上曰:敏川侯府大小姐陈玉琳人品端方,蕙质兰心,赐婚于二王爷之子刘昱为郡王妃;定国公府三小姐顾雨芊,温柔袅娜,才貌出众,堪配皇孙,赐封为从六品孺人,为昱郡王妾。圣旨上还道,昕郡年已长成,特赐婚于汝南苏氏长孙。与此同时,定国公府与敏川侯府也分别接到了圣旨。 圣意一出,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敏川侯笑开了花,重重赏了传旨的太监。他既是二王爷的亲舅兄,毫无疑问要押二王爷荣登大宝,只是光有个妹子嫁过去,到底这姻亲还不算牢靠。以前敏川侯也让自家夫人在二王妃面前探过几次口风,透过亲上做亲的意思。二王妃倒是有意,无奈二王爷却说两家已是姻亲,该让刘昱再结一门显亲,才好多个助力,二王妃也甚觉有理,这事就这样搁置了。如今这圣旨一下,敏川侯得偿所愿,且名正言顺,焉能不乐。 他那妹夫二王爷此时却是气急败坏,连摔了好几个杯子,吓得妻儿都不敢说话。半晌才听二王爷刘敏恨恨地道:“老头子怕是早做了决断,这是要绝了我的后路!我偏就咽不下去这口气。从小宫里就都说父皇偏爱我,哼,还不是什么都紧着那位嫡长子,我不过担个虚名罢了。当日我母妃病的蹊跷,明明就是皇后捣的鬼,他连说都不让我说一句,我母妃就那样白白送了性命。如今他那长子也遭了报应,早做了鬼,他还是处处压制着我。” 刘昱也气得不轻,道:“当日明明安排的好好的,能与顾家结了亲不说,还能栽给七叔,谁知道让那丫头逃了,只得了个庶女,派得了什么用场?”说完又咬牙道:“那个贱人算计的倒好,想攀我们这棵高枝,做她的梦。先让她得了逞,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二王爷听见倒是想了一会儿,道:“这倒不然,虽只是个庶女,到底也是三房的,以后那兵符的事,怕是还得着落在她头上,先稳着她的好,留着还有些用处。” 二王妃哭道:“儿子娶媳妇都好说,只是我可怜的昕儿却要嫁到那么远,这可怎么是好?谁不知那汝南苏家如今只剩个空架子,还只能竟日窝在海沿子上。天高路远的,不知道哪辈子才能见着。”边上坐着的昕郡主也呜呜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激动啊,二更送上。姐妹们原谅我不能三更,实在是白天工作太忙,只能晚上写。 57.姐妹 二王爷也是真心疼爱这对子女的,女儿远嫁他也不好受,心里对永嘉帝的恨意又多了几分。.info[] 可不管二王爷如何跋扈,圣命还是不敢违的,因此二王府上下也只好开始着手准备一对儿女的婚事了。 定国公府里,顾雨萼依偎在母亲连氏身边,由着连氏小心翼翼地给她涂着药酒,心中满是温暖。连氏的眉头从今早接了圣旨就没展开过,顾雨萼知道,她那是不忿真被个庶女飞上了枝头。 在世人眼中,顾雨芊一个庶女,能嫁入显赫的王府,还有了封号,怕算是天大的殊荣了,可顾雨萼却不这么看。 顾雨芊这步棋走的甚险,便似那空中钢丝,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她先是得罪了家族,失了依托,不管以后是苦是甜,都不会有人替她出头;二王府里本来要算计个嫡女才好把定国公府绑上,结果却只得了个庶女,怕要把怨气都撒到顾雨芊身上;昱郡王要娶的嫡妻乃是二王妃亲侄女,顾雨芊又是失了清白进的门,以后在二王府上下都再抬不起头来;那二王府摆开了架势要夺那把椅子,可永嘉帝这几道圣旨一下,谁都知道圣意怕是别落,日后不论哪个登基,这二王府也都得不了好去。这几样看下来,顾雨芊这步路走的还真是得不偿失。 看着母亲面色不好,顾雨萼忍不住劝道:“母亲也莫气了。您细想想,要不是三姐姐这般,恐怕今日圣旨赐婚的就是女儿了。难道您忍心让女儿去趟二王府这潭浑水不成?说起来,三姐姐这倒是帮了我的大忙呢。” 连氏自然知道女儿说的有理。嫁入王府,看上去是人人称羡的好事,可那背后的酸苦,日后那小蹄子就知道了,这会儿恐怕还做着春秋大梦呢。她只是恨自己太大意,身边这么条工于心计的美女蛇,竟没早加提防,在眼皮子底下就被她得了逞去。这是德妃娘娘素与顾府交好,把这事捂得严实,否则若捅了出来,今后恐怕顾雨萼都得受了牵连。想到宝贝女儿受的苦,还可能遭拖累,连氏便更加恨那对母女俩。 顾雨萼见母亲还是脸色不济,只好使出十八般撒娇本领,直到把连氏逗得展颜而笑,深感女儿贴心。 圣旨一下,顾雨芊便被送回了自己院子,因不过是个侍妾,倒也没什么嫁妆可备,只等着宫里派嬷嬷上门教些规矩就是了。 陈姨娘待听到女儿被封了孺人,忙不迭地到了顾雨芊的屋子等着,见她一进门,上去便抱住呜咽出声。顾雨芊也泪流不止,母女两人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坐下好好说话。 顾雨芊擦着眼泪道:“如今我总算给姨娘挣了口气。以后我便是皇家的人了,也有了封号,看这府里谁还敢瞧您不起。您以后也不必再窝在自己院里不敢出来了。” 陈姨娘也面有喜色,道:“你才出生,我就偷偷叫人拿了你的命格出去算过,都说不寻常呢,果然就应了。”说着,又幽幽叹道:“虽是皇家,可惜只是个妾室,到头来还得受那正室的气。” 顾雨芊却是不以为然,昂头道:“那天子之家,哪管什么正室妾室的,多少嫔妃娘娘比正宫皇后还风光呢。再说好歹我还是有封号的,又是皇上御旨亲封,就是那郡王妃也不好把我怎么样。二王爷的生母还只是个宫女呢,如今那本当泥瓦匠的娘家还不是大富大贵的。” 陈姨娘也觉得女儿说的有理,嘱咐她道:“你进了王府,切记得对正妃要面上恭顺,不管她如何为难你,都得忍着。她越跋扈,就显得你越贤良。当正妻的顾着脸面,都讲究端方,可哪个男人不爱个温柔小意?你出身样貌都好,又有才气,凡事再恭顺,那昱郡王心自然会朝你这边偏。等在男人心里有了位子,最要紧的就是子嗣,若能生个一儿半女,你这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顾雨芊忙点头称是。陈姨娘便细细又与她说些为妾之道,有些话只听得顾雨芊满面通红。 转眼正月过去,各家被国孝耽误的亲事也都着紧的办了起来,一时京里媒婆跑断了腿,红尺头成了最紧俏的货物。 顾府今年也是忙得很,先是顾雨芙的亲事不能再耽搁,就定在二月十六。好在两家万事都备好了,如今就等着成礼,到不至于忙乱。 按照大周的规矩,女子出嫁头天要跟家中姐妹并闺中好友一处过,算是告个别。因此二月十五这天,顾雨芳与顾雨萼早早就来了顾雨芙房里,没多久顾雨芊也就来了,只是她一进来,本有说有笑的姐妹几个,一时有些冷场。 顾雨芊似是不在乎,笑道:“到底是两位妹妹与二姐姐亲密,我一晚上都没好生睡,只盼起个大早,到底还是来晚了。” 顾雨芳见到她便冷了脸子,只剥着瓜子不答话。顾雨萼倒觉无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一会儿还有外客,也不能传出闲话去,因也笑道:“自家姐妹而已,哪争这个长短,三姐姐也太好胜了些。如今外面这倒春寒也厉害的很,三姐姐素来柔弱,正该好好歇着,别走了困才是。” 顾雨芊心中暗恨,这顾雨萼小时候还好撩拨,如今应酬起来越发的滴水不漏了。全府上下乃至京里贵妇圈子,谁不说她稳重和平,说到底,还不是能装样子罢了。心里虽这么想,面上还是笑着,坐到了下首椅子上。 顾雨芊还要找些话说,就听丫头进来道:“表小姐与石家小姐到了。”话音未落,就听见石蕊朗声道:“来看新娘子了,快预备喜钱。”说着,石蕊与杨若絮一前一后掀帘进来了。 石蕊见到顾雨萼,先就扑了过去,拉着顾雨萼道:“听说你扭了脚了,可大好了?让我看看。” 顾雨萼笑着打开她的手,道:“你是来看新娘子还是看病人?倒没见过你这样懒的。我这脚扭了也有一个多月,如今早就不碍了,你才想着来看看我?想必没有二姐姐这喜事,你要等明年再来问我吧?” 石蕊嘻嘻笑道:“你个没良心的,我人虽没到,那药酒药丸子的也送了有一车子吧?还怕你出不得屋子闷得慌,巴巴地给你送了全套的影戏人来,这你怎么都不记得?我那也是真抽不开身,我家老祖宗从年前就不好,宫里宴席我和我娘我嫂子们都没去,要不然有我在,哪能让你扭了脚?” 顾雨萼忙正色道:“可是呢,早听说老祖宗身上不爽快,祖母每次去探问回来都沉着脸,现如今可怎样?我一直都没能去看看。” 石蕊略沉了脸色,道:“几拨子太医轮番瞧着,都说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每日也只好人参鹿茸的先用着,到底看不出个什么来。这几日精神头好了许多,天天念叨我三哥,家里人快马给他送了信,想必也快回来了。” 作者说:今天先一更,明天保证两更。另外,有谁知道饿了就晕,看见饭就饱,算是个什么病呢? 58.闺愿 顾雨萼眼前浮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倒真是好些时候没见了,不知道如今什么样。[..info超多好看小说]因想到今日是顾雨芙大喜的日子,忙撂下这个话题,打趣道:“你今日既然是来看新娘子的,要想讨喜钱,总得先给我们看看你添箱礼吧?二姐姐是个敦厚的,我却不好说话,礼若薄了,你立刻坐车回府再换去。” 边上杨若絮也笑道:“可是呢,你最是个宝贝多的。我先把我的拿出来,要是没能越过我的去,万不能放过了你。” 顾雨芳在旁道:“这话我就替蕊儿不服了。絮姐姐倒是好算计,你先拿出个价值连城的,来跟蕊儿打擂台,横竖那宝贝还归了你家去,你是不亏,蕊儿岂不被诳了。” 石蕊忙给顾雨芳作揖道:“还是四姐姐最疼我,她们都看我小,哄骗我呢。絮姐姐最坏,今日得了个好嫂子还不够,非得把我的私房也哄到她们杨家去不可,真是个不知足厌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未必都能添到你嫁妆里去,倒不如我留着宝贝给你添妆,倒还实惠些。” 众人被她逗得笑弯了腰,顾雨芙满面通红不敢做声,杨若絮却上来要作势要撕她的嘴。 顾雨芊见她们笑闹一团,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生作庶女便是这么悲哀,她千方百计拼了脸面性命不要换来的亲事,在这帮骄傲的嫡女眼里怕什么都不是,别说只是个孺人,就是做正妃,她们还得挑挑是哪家王府。 这种命运的不公,不知多少次让她在夜里临风落泪,深深地感到无力。可每次早上到正院请安,看着下人们逢高踩低的嘴脸,她就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争气,要做那人上之人。如今她已迈出了这第一步,而且她坚信,只要自己肯忍肯熬,将来定会比这帮嫡女们过得好。想到这儿,顾雨芊原有些耷拉的肩膀又挺了起来,脸上也又挂上了得体的笑容。 一时姐妹们笑笑闹闹的,直到在顾雨芙房中用过了午饭才各自回去。顾雨芙收了众人的添箱礼,也各自回赠了自己绣的荷包等物,洒泪送了姐妹们出去。 出了门,顾雨萼便笑道:“二姐姐备嫁忙得很,咱们不好打扰。可难得今日聚得齐,就这么散了岂不可惜?不如去我屋里坐会儿,我刚让丫头收起来的风干栗子,还有新煮的芋头茶。”别人还不怎么样,那石蕊听见吃的,哪还走的动路,拉着众人就往玉梅苑去了。 路上,石蕊与顾雨芳叨叨咕咕地走在前面,杨若絮与顾雨萼走在中间,顾雨芊只好放缓了步子跟在后面。 就听杨若絮问顾雨萼道:“今日怎么不见你赵家表姐?”顾雨萼道:“昨日打发婆子来说有些着凉,若平常日子就罢了,大喜的日子怕新娘子过了病气,不敢来了。”杨若絮点头道:“这晨儿虽也是独女,性子倒是好,你这表舅母是个教子有方的。” 听见她说教子有方,顾雨萼不由想起赵武均来。上次赵晨来看她,还特意带了几本古法食谱并游记,说是赵武均听顾宇璋在替顾雨萼寻这些书,正好在书肆见到几本,就买了下来,托赵晨转给顾雨萼。 说起来,顾雨萼自从到了这世以来,因谨守着大家规矩,见面说话的男子,除了自家兄弟,也就是极熟的亲戚故旧了,其中印象最好的,莫过于这位赵家表哥。 若论混得最熟的自然是石磊。可两人相处时,虽然石磊总是想方设法给顾雨萼淘换各种小玩意儿,哄她开心,可顾雨萼还是教训他的时候居多。对于石磊,她说不上是对弟弟还是对侄子,总觉得那就是个淘气又可爱的顽皮小子,有时候得带着他玩,有时候还得管着他别出了大格。 还有个也打过几回交道,就是沈林泉了。可回想起来,每次见到他,没有一回是好事。再加上他那阴郁的眼神,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顾雨萼恨不得马上躲起来,这辈子都见不着才好。可这沈林泉也是个奇怪的,在她养伤期间还让顾宇明捎来了曲玉膏,说是专治跌打扭伤。她为表谢意,特意做了些点心让顾宇明带给他。他却又回赠了本女诫并大悲咒,让她没事抄抄打发时光,还能学点东西,把顾雨萼气了个半死。 可这赵武均,顾雨萼虽没见过几回,也没说过几句话,印象却是很好。貌似赵武均在人前不喜多言,与顾宇璋性子有些相似。论长相,在这时代算不得好的,不过依着现代审美观,就是型男一款的。论才学,说是今年要和顾宇璋同科下场,两人经常一块探讨些学问,颇得才子顾宇璋的好评。 顾雨萼知道自己年岁不小,定下亲事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若真要在这些亲戚故旧里选,她倒是希望连氏能挑中赵武均。不是顾雨萼对他有什么别样情愫,只是赵武均应该算是个各方面条件均衡,将来过起日子难度最小的一个选择了。 杨若絮见她愣神不由有些诧异,忙问道:“可是想什么呢,发起呆来?”顾雨萼凝神笑道:“想着二姐姐明日就出嫁了。说句脸皮厚的,咱们也不知道能在家里待上多久。怕不是都能似二姐姐般好福气。” 杨若絮也有些感概,这位二表姐性子虽懦弱,到底也算命好的。自己母亲虽不是十分满意儿媳妇,可和姑母向来关系不错,又有祖母在堂,自不会怠慢了她,只徐徐教导着就是了,好在也不是长媳。自家哥哥在科举一途虽不甚在行,可颇通庶务,家中几处生意在他手里都风生水起的,将来就算分府另过,俩人的日子也是富富足足的。 可见人这命也说不好,大表姐当年是人见人夸的才貌双全,嫁给了风流倜傥的诚王为正妃,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可如今还不是看着那诚王四处留情,左一个右一个的红颜知己找上门来。 想及此处,饶是稳重如杨若絮也不由有些惆怅,自己终身究竟如何还未可知。虽说家中大人都背着她,可她也听到过一言半语的,姑母有意把她许给顾府长孙顾宇璋。她为此还暗自欢喜过,可没多久就听说顾宇璋与辅国公府的文兰定了亲。她知道这不关自己什么事,可到底深夜没人时,还是偷偷掉了眼泪。 顾雨萼见杨若絮面露感伤,倒能猜到她想些什么。看来无论古今中外都逃不掉一个路子,闺中姐妹要结婚了,剩下的就该恐婚的恐婚,思春的思春了。就连那最高洁大方不过的杨小姐,也不能免俗。 顾雨萼看着杨若絮那端庄秀美的脸庞,着实有些叹息。说实话,要是杨若絮能做了她嫂子,她是打心里高兴的。可惜这婚姻之事,她说不上话,杨若絮说不上话,怕就是自己母亲连氏,在顾宇璋的婚事上也说不上话!这就是古代家族,你享受着家族的庇佑,就活该为家族献出你的自由。文兰未必就比杨若絮好在哪里,可如今正好定国公府与辅国公府需要联手度过皇储未定这段危机,这婚事就得这样定了。没人会觉得委屈,大家都清楚的很,这是他们必然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有二更,稍后奉上。 59.不舍 顾雨萼不由在想,要是哪天她也面临这这样的选择,让她在个人意愿与家族利益间做出选择,她究竟能不能摒弃前世接受的教育,像真正的古代人一样,为了家族放弃自由?恐怕现在,她还没法给出个答案。 一行人各怀心事的进了玉梅苑,顾雨萼忙收起心绪,吩咐人煮茶上小食,招待闺中姐妹。石蕊最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她才不管谁娶谁嫁,看见剥了皮的风干栗子,手都不擦,忙拈起一个放道嘴里,半晌满足地道:“风干栗子不知道多常见,就是你做的最好吃。” 顾雨萼也就喜欢石蕊这性子,看了她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就好像你多少的烦恼都算不得什么了,因此边递了湿帕子给她擦手,边笑道:“既如此,你就交了食宿银子,住在我这儿岂不好?” 顾雨芊抿嘴儿一笑:“也不必如此麻烦,蕊儿妹妹不如回去秉了长辈,求我五妹妹回去做嫂子,到时候你想吃多少吃不到的?” 石蕊性子虽是随和,却不大喜欢顾雨芊,因此只闷头吃栗子,也不答话,顾雨芊就有些讪讪的。 杨若絮却抿嘴一笑,道:“三小姐这话说的不通,便是萼儿嫁过去了,难道蕊儿还能在家一辈子不出门子?到底还是吃不着的,总不能为了口吃的耽误了终身吧?依我看,蕊儿还是别小气,出了食宿银子就是了。” 顾雨芊感激地看了杨若絮一眼,杨若絮却不理会,也坐于一旁吃栗子去了。 姐妹们吃喝玩笑了一回,见天色不早,杨若絮与石蕊两个都要告辞而去,顾雨芳与顾雨芊也就走了。顾雨萼送了石蕊与杨若絮出去,刚到院子里一块假山石边,石蕊突然拉了顾雨萼在一旁,说有些悄悄话。杨若絮笑她幼稚,先带着人走了。 石蕊吩咐伺候的人都退到一边,攥着顾雨萼的手转到了石头后面。顾雨萼笑着拍掉她的手,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你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难不成想带些栗子回去,怕人笑话不成?” 石蕊撇撇嘴道:“我就知道吃?我是想问你,刚才你三姐虽是开玩笑,可你究竟怎么想的?你和我三哥也是一处玩大的,彼此都知根知底。我三哥那人你最清楚不过,虽看着顽皮,心地是极好的,对你尤其是好,怕是比对我都好。如今他快要回来了,听说在边境也立了些功,我听我娘说,这回就不让他回去了,要给他说门亲事呢。我就想着,要给我三哥说亲,哪有比你更合适的呢?” 顾雨萼倒不曾想到她是要问这个,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又如何不知石磊对她好,怕真是如石蕊说的,对她比亲生妹妹都好。可这种好,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时候固然如那水晶般美丽,真的能过日子吗? 石蕊看她惊愕地样子,倒有点不高兴,撅嘴道:“难不成你从来没想过?我三哥每次给我写信都偷偷问你怎么样呢。就是上回你束发礼的那块雪雏菊琥珀,都是我三哥亲自到天山上寻来的。” 顾雨萼回过神来,笑道:“你今日莫不是疯魇了,倒做起媒婆来。你也知道我们这等人家,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咱们多嘴,还不是长辈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莫多想了,我待你三哥便和待你是一样的,咱们都是一处玩大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比别人亲近几分,这不是更好。” 石蕊虽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可也知道她说的是正理,一句话都驳不得,到底不情不愿地走了。 顾雨萼见她走远,心里也莫名气闷,叹了口气从石头后出来,就见沈林泉正在一旁看着她笑。顾雨萼见到他更加心烦,只略施了一礼,转身要走。 沈林泉却在后面笑道:“刚才那番话说的真是义正言辞,看来那本女诫倒没白送。只是可惜了石家兄弟那一片真心,白白托付给了无心之人。” 顾雨萼猛地顿住脚步,转身寒着脸道:“沈公子,我素日见你也是个翩翩君子,怎么每次见了我都是这副泼皮无赖的模样?我自问与你也不过见过数次,哪一次都不曾得罪了你,怎么就值得你如此咄咄相逼?说起来你我两家也是世交,若我有不经意得罪之处,就请沈公子看在两家大人的份上,饶了小女子的无心之失吧。”说着,盈盈拜了下去,又道:“这一礼,就当谢过当日之恩,也赔了不是。还望以后沈公子莫再纠缠,见面就当不识就好。” 沈林泉看着那走远了的背影,耳边只回响着那句“见面就当不识”,不由湿了眼眶,半晌切切地道:“见面就当不识,顾雨萼,你想得美!”说着,转身走了。 翌日,顾雨萼一早就起床打扮好,去了顾雨芙房里。顾雨芙正由喜娘梳妆打扮,边上杨氏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通红的眼圈,显是刚刚哭过。顾雨若今日也回了门,正满面春风地帮着杨氏招呼宾客,见顾雨萼进来,转身对连氏道:“倒是三婶娘会调理人儿,你看看五丫头这肉皮儿,细白滑嫩,竟比那上等官窑瓷器还精致些。” 杨氏正伤感着,倒被她逗得扑哧一笑,道:“从没听过你这么夸人的,你这是让你三婶应好还是不应好?哪有将人比瓷器的?还好是五丫头,换个刁钻的,不恼了你才是。” 顾雨若笑道:“要不是五妹妹,别人还当不得我这一夸呢。娘您不知道,我当日在吴州,那些江南世族的夫人小姐见到我都是那句话,听说京里是风沙漫天,北边的人个个都肤似砂砾,没想到诚王妃生得倒也白嫩。您听听,这倒是夸人的呢。我真想什么时候带着五妹妹回吴州,让她们看看。”众人一时都笑。 那边顾雨芙已装扮好了,似个面团捏的假人般坐在那里。杨氏过去拉起女儿的手,左右端详,不由又哭了,旁边众人忙都劝解。 顾雨萼走到顾雨芙身边,左看右看,摇头叹道:“我也认不出这是谁了,看着倒像是我家二姐。我听人说,这新娘子化浓妆是有讲究的,这厚厚的妆一上,不管好看不好看的,都长成了一个样,而且还三天不许洗掉,怕的就是那丑媳妇见不了公婆。只如此一来,我二姐这等美人就受了委屈了。” 杨氏一时又被她逗笑,笑骂她没规矩。外面鞭炮响了,新郎官想来已经到了门口,杨氏顾不上伤感,忙给顾雨芙蒙了盖头,等着新郎官来接。 60.往事 外面正是热闹,杨坚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喜袍精神抖擞,却被关在顾府门外。(..info)大门里顾家兄弟守门,个个跃跃欲试。 顾宇璋先出了个策论,等着杨坚破题,杨坚忙使了个眼色给同来的赵武均,赵武均清清嗓子,侃侃而谈,顾宇璋微笑而退。 顾宇昂见长兄弃权,抬步而上,一首蝶恋花出了上阕,背手悠闲待之。杨坚头冒冷汗,只瞪着赵武均,后者不慌不忙,举头望天,半首下阕脱口而出,新颖工整。 旁观众人相互打听这个御礼郎是谁家公子,一些家有女儿的开始眼冒绿光。顾宇昂哈哈大笑,道一会儿酒桌上再见输赢,就要开门迎新郎。 边上顾宇明却急了,要跟杨坚论论长杆十八枪。赵武均这次不等新郎示意,就要下马跟顾宇明过过招,却见边上顾宇璋早开了大门,一行人忙拥了进去。 这边杨坚迎了新娘,到堂上拜别长辈。顾云直与顾征倒还不显,石老太君与杨氏早就泪盈于睫,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杨坚先拉着顾雨芙给各位长辈磕了头,又特意到杨氏跟前道:“姑母且请放心。”杨氏知道他是说必会善待顾雨芙,心中感动至极,拉着他的手落下泪来。 顾雨萼等是未出阁的女儿,自然不能到堂上,只在屏风后躲着观礼。.info[]因重头礼在男方家里,因此顾雨芙拜别亲人,便登轿而去了。这边李氏等忙着劝慰泪流满面的杨氏,顾雨萼却感慨从此这世间又少了一个娇憨的少女,多了个循规的妇人。 转眼陡峭的二月寒已过去,又到了细雨如酥,烟柳满城的早春。京城里一改年前的富贵繁华,各家茶馆客栈都收拾的清雅起来,原来本该去年举行的春闱,马上就要开始了。 顾雨萼正在玉梅苑内拿着几根长针织着什么,紫苏绿如各坐一旁。紫苏一如既往地安静坐着,手里也拿着个花样子在绣。绿如手上不忙,嘴却是闲不住,一会儿说顾雨萼织少了一针,一会说线没挑匀,气得顾雨萼要拿针缝了她的嘴。 绿如笑道:“外人都说小姐心灵手巧,要是拿出针线去,还不被笑掉了大牙。好在这几根笨笨的长针,您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就是不知怎么想出来的,外面从没见过这种做法。”顾雨萼铺开端详手中做的护膝,道:“也不过是书上看来的,全仗着好线。再说外人谁会看到我做的针线?若不是怕大哥在那学部贡院里冻坏了腿,谁耐烦拿这针线笸箩。” 紫苏也起身帮顾雨萼铺展针脚,笑道:“有小姐的这份心意,大少爷想必就高兴了,自不会挑针脚花样。倒是小姐心细,要不是您说,我都不知道那贡院里竟连盆火都不给的。” 顾雨萼也是翻书才知道,这时期的春闱考试与别朝有些不同,考试只是一天,早上进场,下午出场,中间不许吃饭,屋内不许生火,为怕墨凝了不好研,便在墨盒下用暖寮盛着热水。说起来,前世被称为酷刑的高考,跟这里春闱会试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不许吃饭倒还好说,早上多吃些也就是了。可还不许生火,虽是前朝贡院失火的教训,到底也太折磨人些。说已是三月,京城地处北方,阴凉之处还是冷飕飕的。最变态的是,这贡院要循古礼,都是跪坐榻上书写,时间一长,常人的膝盖都受不了。因此顾雨萼才特意做了这对护膝给准备春闱的长兄顾宇璋。 她确实是不精针线,好在这护膝穿在里面,只讲究轻便舒服就好,好不好看倒不重要。顾雨萼端详着这对丝绵护膝,忽想起赵武均也和大哥一同下场,倒不如多做一副送他,算酬了他当日赠书之情。只不过给赵武均的,她也不用亲手做了,便吩咐紫苏照这样子又做了一副,一并送到了顾宇璋处。 转眼就到了春闱之日,各地举子齐聚贡院门口,等着进场,有意气风发的,有跃跃欲试的,也有紧张不安的。顾宇璋正与赵武均站在一处说话,俩人都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出来春游一般。穿过人群却见沈林泉孤身一人立于墙边,盯着贡院的大门,眼睛一眨不眨,半晌攥紧了拳头,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顾府内,顾雨萼正在栖霞院陪着母亲,说些闲话免得母亲紧张。她还记得前世她参加高考时,她自己还没什么,一向以女强人自居的母亲差点进了医院。不过连氏似乎镇定的很,谈笑自若,丝毫不见忧虑。 顾雨萼不由好奇,连氏却道:“你坐立不安的做什么?你大哥是男儿,眼看就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前途怎样都该自己心中有数,没有个让我们娘儿们反为他操心的。我只担心你,身为女子,要在这世上立足,才是真不易。” 顾雨萼心中感动,连氏是个当之无愧的好母亲。她从未像这世间的女子般,把孩子当成立命的本钱,相反,她更像个现代女性,鼓励子女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她淡泊名利,却不清高自傲,无论家世出身,才华气度,还是品行操守,在这京城贵妇中都排在前头。只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嫁了顾微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感慨,真真是明珠暗投,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其实顾雨萼也心中纳闷,只是从没好开口问过,今日左右没有旁人,她也就把心中疑惑说了出来:“今日大哥下场,连祖父都推了应酬,只在府里等着。可父亲却没事人一般,约了同僚去了醉阳楼。母亲当日该是外祖父的掌上明珠,求亲的怕不挤满了王府,母亲为何偏偏选了父亲?” 连氏笑骂道:“你个小没脸皮的,父母的事也是你议论的?”顾雨萼只笑不答。 连氏却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小了,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我看你比我当年强多了,我是枉自精明。我年轻那会子,轻狂的很,总觉得功名利禄都是尘土,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因此早就仗着脸皮厚,求了你外祖父同意,择婿时一定要找个与我情投意合的。” 顾雨萼静静地听着,却见连氏似乎沉浸于往事,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连氏才幽幽地道:“当年你外祖母在世时,与你祖母也甚是交好,因此这定国公府,我也是常来常往的。你父亲当年并不似如今这般混账,只是任性跳脱些,说起来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晚子罢了。我那时候也似个男孩子般淘气,家中又没兄弟,便和你父亲玩得最好。记得有一次两人扮作小厮跑上街,回来被家大人知道了,你父亲便说都是他的主意,跟我没什么关系,被你祖父用鞭子抽了一顿,关在了祠堂里。可他放出来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我买的庐阳老酒送了过来,说他藏在身上,没被搜出来。” 顾雨萼倒没想到过顾微与连氏间还有过如此的过往,不由听得呆了。 61.惦记 连氏继续说道:“后来你外祖母去的早,临终前你祖母去看她,她说希望你外祖父能续弦,只是放心不下我,让你祖母帮忙照看。你祖母就顺势提了亲事,说嫁进来有她在,自然不会让我受气。你外祖母问我的意思,我想着求亲的王孙公子虽多,可哪个不是看中了襄阳王府,只有你父亲,向来不在乎功名利禄,和我是真的要好,因此就答应了婚事。谁知道后来变成了这样,不提也罢。” 不用说顾雨萼也能想到,两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凑成夫妻,若不闹个鸡飞狗跳,那才叫奇怪了。顾雨萼只是好奇一件事,便问道:“母亲可曾后悔过?” 连氏笑道:“开始自然后悔,觉得自己嫁错了人,后来也就想明白了。你父亲虽然常常犯浑,可你祖父母都是好人,待我也如亲生。从嫁了进来,我和你两位伯母说不上亲如姐妹,到底也没红过脸。再后来又有了你们几个,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哪有人日子过得事事如意?我当年也有姐妹嫁得良人,夫妻俩举案齐眉的,可日日遭婆母记恨,三不五时地拉过去骂一顿,多难听的话都听过,每次见了我们都哭成个泪人儿,还不是一样的苦恼。我现在倒算好的,你父亲怎样也都随他去,我只孝顺长辈,再有你们几个争气,谁比我还更好呢?” 顾雨萼嘟着嘴道:“二伯母就不一样。(..info)” 连氏点了点她脑门,道:“别不知足厌。能过到似你二伯母这样的又有几个,可她就没烦恼不成?你哪里知道,她娘家只有个兄弟,却不争气,偌大的家产几乎败尽,如今还只打着你二伯母嫁妆的主意。” 顾雨萼想到二伯母李氏平日穿戴确实略显寒酸,不说比其他两个妯娌,就寻常官员家女眷都要比她华贵些。她原以为李氏是不张扬,毕竟二伯父做的文官,专管钱粮,太招摇怕是不好,原来还是内有隐情。看来果然各有各的烦恼。 连氏又道:“虽说日子没个万事如意的,到底还该尽力往好了过。你大哥这门亲事虽说是你祖父定下的,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文家闺女我见过两回,倒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只害羞了些,没有杨家姑娘般大方。这也没什么,做闺女时自然矜持些,成了亲出去历练下也就好了。我本想给明哥儿求娶絮姐儿,你大伯母倒是有意,看样子杨家却不太心甜,只好另寻了。这都是小事,只你才让我犯愁。” 顾雨萼娇嗔道:“娘这是什么话,说得我就似那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似的。连氏叹道:“你哪里知道,要嫁出去容易,嫁得好却难。” 顾雨萼也知道连氏说的是真,不论古今,嫁女儿总是件愁人的事。在前世嫁的不好至少还可以离婚,这时候嫁人,那就是一步错误终身的事。可顾雨萼倒没那么悲观,因正色道:“您请放宽心,将来不管如何,女儿都会把日子过好的。” 连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那是自然,我早就知道你比我当年聪明。你放心,有娘在呢,自然给你择门好亲事。只是这京里勋贵之家虽多,成器的子弟却少。好在你年纪还小,慢慢寻摸着就是。” 顾雨萼虽不扭捏,到底大家闺秀不该过多置喙自己亲事,也就不再跟着这个话题,只说饿了,连氏忙吩咐人摆饭,母女两个吃饭不提。 未时一过,书房里假装练字的定国公顾云直便越发坐不住,索性站起来在屋内踱着步子。今日长孙顾宇璋终于在他的同意下去考了会试,看时辰也该出了科场了,他虽相信顾宇璋的实力,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来。 要说当初老妻的一番话,也让他放弃了让长孙袭爵的念头。而与顾宇璋深谈了一番后,他则老怀甚慰,深感顾家福泽绵厚。顾宇璋言道,若他袭爵,与伯父反目不说,也只能看长房一门就此没落。倒不如让顾宇恪袭了爵位,而他则走科举一途。如此一来,顾府既可算世袭罔替的勋爵,有二伯与他,也可算书香传家了。是想一个家族,同时可交结权贵清流,不求鼎盛,也足可保得几世安稳。想到这儿,顾云直不由眉头舒展,哈哈一笑,似乎肩上的重担卸下了一半。 贡院门口,顾宇明正带着小厮焦急地等着。今日是大哥大考的日子,他早奉了妹妹的命令,驾车等在这里。顾雨萼说了,虽说大哥并不文弱,到底跪得久了,怕不好骑马,还是坐车稳当。车里面早就备好了的用暖寮温着的汤水饭菜,都是顾雨萼亲手所做,每一道都清谈入胃,最适合久饿之人所食。不光如此,就连那手炉汤婆子都备的齐了,说是暖手暖膝盖。看得顾宇明一阵牙酸,暗恨自己没本事科考,跟自己最亲的妹子,现在都偏心到了这份上。 正当顾宇明等得有些不耐时,贡院的大门开了,参考的举子们陆续走了出来。顾宇明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顾宇璋,忙大踏步过去,后面小厮赶紧牵马跟上。顾宇璋也看到了顾宇明,心中不由一暖,有亲人想着的感觉,确实是真好。 顾宇明走到大哥跟前,一把拖了他就要上车。顾宇璋笑道:“还是这么毛躁。文显莫怪,他倒不是有意无礼,怕是家里要他接我,他便只看得见我了。”原来赵武均就行在顾宇璋身后,文显正是赵武均的字。 赵武均笑道:“四表哥是个爽利人,哪讲究这些细枝末节。既是四表哥来接,大表哥便请先行。我家的马车想必也该到了。” 顾宇明这才看见赵武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是我疏忽了。既然表弟家马车还未到,不如就坐我家车一起。横竖顺路,你和大哥路上还可讨教些学问。” 顾宇璋也力邀赵武均同行,赵武均推辞不过,便跟着顾宇璋上了马车。顾宇明却不进去,只坐在车辕上驾车,嘴里笑道:“你们且安心享用吧,满京城怕再也找不到这么舒适的车了。” 顾宇璋与赵武均自然早就见到了车内小桌上的点心汤水,还有那暖手暖脚之物,只面面相觑,不知说何是好。最后还是顾宇璋笑道:“想必是舍妹嘱咐的,这事只她能想到。既是备下了,咱们也不好辜负,文显便请吧。这饭菜尽够咱们两人用了。” 赵武均不由莞尔,这位顾家表妹真是心细如发,又温厚体贴。早前顾宇璋拿那副护膝给他时,他便知道定又是出自那位表妹之手。因为那护膝着实新奇,竟是用线编织而成,跟那渔网似的,只是厚密轻软,不似棉花絮成的那般笨重。 喝着清淡可口的百合鸡汤,赵武均脑中浮现出顾雨萼那娴静的模样,梅林里传出的那管动听却略显稚嫩的声音,偏又叹着千年的情仇,一时便有些痴了。 62.殊途 顾宇璋看他那副样子,心中一笑,赵武均那点子想法,早在旁敲侧击跟他打听顾雨萼平日都有何喜好时,他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他对赵武均是颇为欣赏的,若能有机会,倒也是不错的妹夫人选。他并不是那迂腐之人,只要不越了规矩,能让赵武均先对顾雨萼心有倾慕,只能算作好事,这样成了亲才能更珍视些。 他们两个手脚脾胃俱暖,舒服地喝着热茶,且讨论些今日试题之事。那边沈林泉却沉着脸上了自家马车,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刚才的试题对他来说并没什么难度,只要不出意外,自然能榜上有名,中个会元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世间万事都难说没有意外,而这意外,偏偏就是他此时承受不起的。这几年来,他日日苦读,读书倦了便去练武,再不敢挥霍一丝时光。他时时告诉自己,一定要强大起来,要站到那权力的中心,才能彻底的解开这个结。 沈林泉坐了马车一路到家,才下车,就见自己二叔沈畔清正在大门口一脸焦急地踱来踱去。沈畔清见他下了车,忙迎了上来,拉着他上下打量,半晌笑道:“看着还好。我听人说贡院内有人晕厥过去,连太医都请了,吓得我泼了半盏茶。偏你祖父还不许我去看,说惹人笑话。” 沈林泉心中一热,眼眶便有些湿润。沈畔清便是世人眼中的败家子,文不成武不就,又不通庶务,每日只好斗鸡遛鸟,只在茶馆酒肆晃荡。[..info超多好看小说]可沈林泉从小最喜欢的就是这位二叔。祖父每日忙于政务,父亲从不苟言笑,大哥与自己年纪相差又大,每日就只二叔带他玩耍。他还记得那时跟着二叔上街,二叔总是把他扛在肩头,吓得后面小厮脸色发白,他们叔侄两个却哈哈大笑。如今他很想伏在二叔肩头大哭一场,可又只能生生忍住,微笑着随沈畔清进府去了。 却说顾家兄弟两个先送了赵武均,这才回了顾府。一进大门,却见大伯父顾征正带了人要出门。顾宇璋两个忙行过礼,侧身退到一旁。 顾征笑着点点头,向顾宇璋道:“考完了?可觉得怎样?”顾宇璋恭恭敬敬地道:“试题倒不甚刁钻,小侄怕也是答得中规中矩而已。” 顾征哈哈一笑,道:“璋哥儿就是太过谨慎。你乃是我国公府的嫡长孙,外家也是身份显赫,正该趁着年轻时候张扬张扬,何必如此拘着?你看明哥儿就活得比你明白。” 顾宇璋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顾宇明却笑道:“我这脾性,就是没笼头的马,哪似大哥那般稳重?也就大伯父看得上。不过我倒真是活得明白,府里有祖父掌舵,父辈们经营,还有几位哥哥行事稳妥,这才有我张狂的本钱。您要说让大哥改了性子,我先就不依。” 顾征拍了拍他肩膀,哈哈笑道:“孺子可教也!”说着,带着人先走了。 顾宇璋兄弟俩便也进府,顾宇璋要去外书房先见祖父,顾宇明却不愿意,嘟囔道:“要去你自己去便是,我才不去。你才考了科考回来,祖父看我哪会顺眼,自然嫌我不会读书。我先去见母亲妹妹了,也好让她们放心。” 顾宇璋无法,只得自己进了书房。顾云直一见他,不等他行礼,忙问道:“试题可偏?按说今年主考乃是穆常勤,出题多半按着规矩来。”顾宇璋笑道:“祖父果然料事如神,那题目可不规矩的很。穆大人明白着呢,这节骨眼上,什么还不就求个稳字。” 顾云直拈须不语,半晌道:“今年考中,便能算穆常勤的门生,倒也是好事。他这个人面上看着刚直不阿,两袖清风,在士林里颇有些拥趸。我却最知道他,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手。我猜你中个贡士自然不难,等到殿试,再不济也是个进士出身。你既想清贵,便进了翰林院吧,外放虽然油水多些,咱家也不缺那个。” 想了想,又道:“听说今日沈相那个孙子和你同场?”顾宇璋道:“确实同场,不过孙儿与他相交不深,也没说什么话。” 顾云直点头道:“沈留青的孙子,想来也差不了哪去。我是担心那老狐狸也是要让孙子入翰林,到时候你俩不免相争。”顾宇璋笑道:“祖父过虑了。便是都入翰林,也当不得什么,不过是七品编修,哪就至于抢破了头。”祖孙两个继续议论些仕途之事不提。 顾雨萼听说大哥已经回府,便放下心来,至于考得如何,倒是不甚在意了。一来顾宇璋是有真才实学的,就算不中会元,总也会榜上有名;再者顾宇璋并不是那些十年苦读的贫寒学子,他还有的是机会。 因此顾雨萼只在福熙院中陪着祖母,听石老太君说些当年二伯父高中探花之事,边上连氏等几个妯娌都不时凑着趣,屋内一时其乐融融。 外面忽有人来传,说二王府派人来拜会。石老太君顿时就脸色有些不好,连氏更是面如寒霜。可毕竟上门都是客,又是王府来的,杨氏忙让人请进来。 人一进来,石老太君等皆是一愣,竟是二王妃身边的心腹婆子戴嬷嬷。这二王妃在京里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一般的人家都不放在眼里,便是要去先太子府里,怕也不会遣自己心腹婆子。 顾府女眷心中虽是惊讶,面上倒还是平常,只不卑不亢地问了二王妃的安,吩咐人看座看茶。 那戴婆子且不喝茶,只恭敬地道:“今日我们王妃遣奴婢来,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一是给顾府大爷道个喜。我们王妃说了,等他日大登科小登科双喜临门时,再来讨杯喜酒喝。再有就是派奴婢来给贵府三小姐送些东西,没什么贵重的,想来府里也不缺那些,只是我们王妃年轻时用的些旧物。” 石老太君笑道:“既如此,我就先代几个孩子谢了王妃的美意。三丫头现在她屋里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学规矩,今日怕是不得见了。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个老婆子,东西就先放我这儿,回头我叫人给三丫头送过去。” 戴婆子忙起身道不敢,笑回道:“老太君真真是诙谐,您这一辈子见过的珍珠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哪会看得上我们这点子生了锈的东西。学规矩是头等大事,那是皇家的体面,奴婢哪敢打扰,今日就不敢见了。只除了东西,我们王妃还赏了两个人下来。您知道,我们王府里就昱郡王这一个,王爷王妃自然不舍得委屈了他。这两个丫头虽不出挑,倒是从小跟在昱郡王身边的。先给三小姐使唤,平时也能跟三小姐说些昱郡王的生活起居。如此等三小姐进了府,二王爷也不得委屈了,三小姐行事也更便宜些。” 作者有话说:感谢点击,收场,推荐的朋友们。这一周的工作真是忙到让人晕头。好在明天休息了,努力多写一些。今天就先一更吧。有朋友问沈林泉是不是重生,一脸神秘地道:你猜!不过这也不太悬疑了,悬疑点不在这儿。 64.高中 听了这话,饶是石老太君涵养好,也沉了脸色。顾雨芊是要为妾不假,到底是出自国公府,如今二王妃大喇喇地上门送丫头,多少下了国公府的脸面。 顾雨萼在旁听了那戴婆子的话,心里也有些不解,这二王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是百般示好,再又使出那等下作手段来算计自己;如今两家说是结了亲,暗地里却和结了仇也没差什么,这又敲锣打鼓地送丫头来了,偏还遣了心腹婆子。顾雨萼不禁更为顾雨芊的前途担忧,二王府行事全无章法,皇储之争中怕只能做了炮灰了。 那戴婆子倒是个人物,见顾家人脸色不好,依旧满面笑容地道:“说起来也是我们王妃爱操心。从见了三小姐后,我们王妃就喜欢的不得了,说只可惜是庶出,不然就求了皇上要过去做儿媳妇。如今这也算遂了心愿了,我们王妃哪里舍得委屈的三小姐,这才想着送两个人过来,省得三小姐将来过去了人生地不熟地受了掣肘。” 石老太君喝了口茶,道:“二王妃思虑的到,就是这礼数太周全了些,一般人家承受不起。既是送来了,也没让你带回去的理。”说着,便吩咐身边的刘嬷嬷:“你出去安置下二王妃赏的人,让董嬷嬷先教些府里的规矩。虽说二王府来的人自是不差,到底一府有一府的做派,总不能走了大褶去。” 刘嬷嬷领了吩咐去了。戴婆子便也有些坐不住,起身告辞。石老太君也不留,只让人备了封赏,送了出去。 等人走后,石老太君脸色便更难看,半晌道:“罢了,以后就当没她这个人吧。”底下众人都不敢接话。 顾雨萼知道祖母说的乃是顾雨芊,不由也替祖母难过。石老太君这人一生骄傲,最看不得狐媚妾室,如今偏偏被自己孙女打了脸。虽说是个庶女,想来石老太君也必会给顾雨芊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去当正室夫人,顾家从没想过靠庶女出去给人做小来攀龙附凤,别说只是个郡王,就是入宫做妃都未必能行。 好在石老太君并未生多久的气,就听外面通传顾宇璋来了。石老太君马上转怒为喜,忙吩咐人去摆饭,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忽忽半月过去,便到了张榜之日。一早顾家就派了人去贡院门口等着,府内几房人都聚在福熙院内,连顾微都破天荒的没有出去。顾雨萼依在祖母身边,暗暗地祈祷大哥能够高中,否则这春闱三年一次,又有的煎熬了。不过她暗暗打量顾宇璋神色,他倒是淡定得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正当众人都等的心焦时,赵府派出去的管事也不等通秉,急冲冲地进来,满面喜色的道:“恭喜国公爷老太太,还有众位老爷太太小姐。大少爷中了第五名。” 一时屋里喜气洋洋,石老太君吩咐道:“拿大封赏了他。传下去,全府多发一月月钱。多预备赏钱,一会儿送喜报的该上门了。”一时全府上下人人兴高彩烈。 定国公顾云直叫住要退下的管事,问道:“谁中了榜首?”那管事恭谨地道:“小的只顾找大少爷名字,开始并没注意。后来见沈相府里的人高兴地直打跌,才知道是他家少爷中了会元。” 顾云直倒不甚意外,那沈家本就是书文传家,沈林泉又是郑太傅之后,文采出众也是情理之中。顾宇璋却问道:“可知道赵家公子中了第几名?” 那管事也知道赵武均的,忙笑道:“可说和大少爷交好呢,赵家少爷中的第六名。”顾宇璋微微一笑,虽说没有会元风光,可能进了第一张榜的,都可算高中,也算实力相当,只是看考官的倾向而已了。 一时顾府上下热热闹闹,顾宇璋却不敢张狂,只回了书房去准备三日后的殿试。顾律倒是自觉的很,一处理完公事就到顾宇璋书房,和他说些殿试之事。 顾宇明却表现得比顾宇璋还紧张,赖在顾雨萼屋里不走,问她可知道怎么才能中状元,气得顾雨萼骂他蠢材。 顾宇明虽说在外面是人见人怕的小霸王,到顾雨萼跟前也就跟个小绵羊差不多,听她骂也不恼,只嘻嘻笑道:“我这不是觉得你通古博今的有学问嘛。你说历朝的那些状元们怎么都不写本书,说说自己怎么中了状元的,也给后世的人留点经验不是?” 顾雨萼不由失笑,前世她倒是看过这样的书,不知道多少人写了什么我的清华北大,我的哈佛牛津,读了跟没读一样,后来还听说写书的那些里也不乏挂科的退学的,离奇的很。倒是这时代的人更明白些,启蒙的书可能千篇一律,要说到中状元,那就是能力给予风云交汇,看书本,还不如相信状元都是文曲星下凡更靠谱些。 就听顾宇明继续说道:“沈家兄弟倒是个厉害的,居然中了头名会元。你说这人必是生来不同,那沈兄弟身手就比我还好,文采还能比大哥好,真是天生奇才了。” 顾雨萼却正色道:“所谓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沈公子的文才未必就能比大哥好些,反倒是大哥,行文稳重,世事洞明,将来前路才更广些。再说你只看到那沈公子文采武略都好,怕没见过他背后吃的苦头。哪有谁天生比谁强了。” 顾宇明笑道:“怎么觉得你这么看不上那沈林泉似的?他又不曾得罪了你。不过我虽然和沈林泉关系不错,自然还是更希望大哥能中状元。” 顾雨萼却摇摇头道:“自古状元出寒门,怕是大哥与沈公子都机会不大。不过咱们这等人家,倒也不等着那个状元名头作什么。能中个二甲,有个进士出身,再进翰林院历练就是了。” 顾宇明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早就说,你要是个男儿身,怕比大哥考得要好。”顾雨萼只笑不答,心想在前世,她可不是比大多数男儿考得都好。可那也当不得什么,到头来也就那么回事。 顾宇明正想在多扯几句,就见自己房里的丫头小桃进来道:“四少爷快回房去吧,石家少爷来了。” 顾宇明忙跳了起来,道:“可是石磊?我怎么不知他进了京了?”说着,也不及跟顾雨萼说什么,大踏步地出去了。 顾雨萼倒是听石蕊说过石磊要回京了,只不想这么快,而且还没听说他回京的消息,怎么就来了顾府了? 65.新妇 顾家兄弟多,自然不缺迎亲客。(..info无弹窗广告)论文顾宇璋自己就是当科探花,论武顾宇明也是亲上过战场立过功。即便如此,顾宇昂、石磊、赵武均几个,还是雄赳赳地跨上高头大马,跟着迎亲去了。 如此一个王牌队伍在文家自是受不到刁难,顺顺当当地就把新娘迎了回来。接着便是迎轿、下轿、拜堂、入洞房,全都办得热热闹闹,人声鼎沸。顾雨萼因是未出阁女孩儿,不得出去观礼,只暗暗可惜错过如此盛事。 这时代婚礼都是丑时迎亲,寅时下轿,卯时洞房。此时刚过寅时,还未到卯时,因此新郎官便只在外院宴客。那文兰坐在新房内,心里忐忑又兴奋。家中姐妹都羡慕自己结了好亲,夫家显贵不说,夫君又是年少有为的探花郎,更兼府中人口简单,自己这房一个庶兄弟没有。可她心里还是惶恐不安,毕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上面还有两层公婆压着,一个不慎就不知得罪了谁。 陪嫁来的丫头刚伺候文兰卸了钗环,就听人说五小姐过来了。文兰忙道快请,便见顾雨萼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身后的丫头提了个食盒。未等文兰起身,顾雨萼便坐到她身边,笑道:“我怕嫂子饿着,先做了些小食送过来。那宴席上送来的东西都是样子货,怕是吃不得。你先吃饱了,一会儿还有的闹呢。” 文兰心中温暖,刚刚的惶惶不安减淡了些,拉着顾雨萼的手道:“多谢你想着,刚丫头们也给我拿了点心,可是吃不下。” 顾雨萼笑道:“你那是心里有事,胃里压着虚火,哪里吃得下干点心呢?我知道你就是面子薄爱省事,不然怎么不吩咐下人们煮碗面?所以我才带了馄饨过来,汤汤水水的吃了才好入胃。”说着吩咐绿如拿馄饨出来,边上文兰的丫头忙帮着安箸。 文兰感慨自己这位小姑果然和外人说的那般温厚体贴,自己是新妇,哪敢还没成礼就吩咐婆家人给自己开小灶,说出去还不笑掉人大牙,故此就是饿也只能忍着。难为顾雨萼想着这层,大老远地特意送了小食过来,真不知将来谁家有福娶了这么个好姑娘去。 顾雨萼见馄饨摆好,忙起身告辞,道:“你先吃饭,一会儿外面散了,闹洞房的就该来了。我也不好多留,明天认亲再见吧。”文兰忙起身道谢,顾雨萼笑道:“你别客气,只把明天的认亲礼准备的足足的就是。”文兰一时失笑,刚刚的紧张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翌日一早,顾雨萼就到了福熙院正堂,等着新妇认亲。正堂里顾府的主子们早就坐齐了,连顾雨萝也垂头搭脑地站在了小辈之列里。文兰是个知规矩的,卯时正就随顾宇璋到了福熙院。 顾雨萼打量着这位大嫂,见她与昨日又有些不同,虽还是难掩羞涩,可那眉头眼角都带了些娇媚,面色红润。顾雨萼不怀好意地想,自己大哥还是有些本事的。看样子顾宇璋对新妇也算满意,嘴角带着笑,拉着文兰的手拜了各位长辈。因是顾家孙辈娶的第一个媳妇,大家出手都大方的很,顾雨萼见那个帮文兰捧礼盒的丫头手都有些打颤了。 到了小辈这里,因顾宇璋居长,因此不是小叔就是小姑,该轮到文兰破财了。顾雨萼收到一个花样精美的荷包,拿着沉甸甸的,估计里面有货。顾家几个姐妹得的都是荷包,顾雨萼与顾雨芳都满面笑容地道了谢,顾雨萝却死死盯了盯顾雨萼的荷包,似乎想看穿里面装的是什么,连道谢都忘了。 文兰也不在意,只转到了小叔一列,每人送了文房四宝,只顾宇明那儿给的是口宝剑。顾宇明接了剑笑嘻嘻地道:“倒是嫂子善解人意,若也给我那笔墨纸砚,我嘴上道谢,心里怕也不是真的。”顾宇昂也高兴得很,他是个识货的,知道别的不说,就那方砚台,都是上等墨玉所制,一般的古玩店里拿银子都找不出来,因此收了东西后,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逗得众人失笑。 既认了亲,吃了认亲饭,文兰便正式成了顾家长孙媳妇。石老太君吃过饭照例要歇息,便让连氏带了文兰先回去。一时众人便散了。 出了福熙院,连氏便对文兰道:“昨日闹了一天,想必你也乏了,先回去歇着吧。家里的事由我和你两位伯母在,暂时不用你操劳。趁着这时候,好好调养了身子。”文兰脸便有些红,知道婆婆的意思是让她早日诞下子嗣,她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虽然羞涩,也微微点了点头。 杨氏看着文兰,心中稍有些酸意,她早就知道顾宇璋是个难得的人才,连氏人又开明,可惜自己侄女没能嫁了进来。本来她又和娘家嫂子说了顾宇明,可似乎嫂子不太看得上,虽说顾宇明也有了品级,到底做着侍卫,不像顾宇璋那般,极有可能入阁拜相。强扭的瓜不甜,她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却说虽然连氏吩咐文兰回去歇着,可文兰到底还是坚持送了连氏回了栖霞院,亲自伺候连氏午歇。顾雨萼跟在后面,看着文兰忙来忙去,暗暗感慨为人媳妇的不易。就是连氏这等慈善婆婆,文兰也不敢马虎大意了,凡事都只好做到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来才好。 连氏这几日也确实累了,打发了文兰与顾雨萼回去,倚在榻上睡着了。 顾雨萼与文兰同出了栖霞院,文兰便笑道:“妹妹到我那儿坐坐可好?”顾雨萼知她这几日怕也不得休息,忙推辞道:“嫂嫂也该累了,我就不去打扰了。” 文兰却是不依,拉着她手便往前走,低声道:“不瞒妹妹说,我刚到这府里,心里不踏实的很,有好些事想要问问。妹妹就当疼我。”顾雨萼推辞不过,只好道:“既如此,就去我那里吧,离着又近。怕你晚饭还要来母亲这里,倒也便宜了。”文兰也忙道好,姑嫂两个同来了玉梅苑。 作者有话说:再次感谢点击、收藏、推荐、评价的同学们。作为一个新人写手,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写的东西能有人看。我一定会再接再厉,稳定更新。话说到这儿,我知道我更得不算多,可大家表扬表扬我吧,最近身体不好,经常觉得莫名疲倦,可不管多难受,如果没有存稿的话,还是会强迫自己写完了再休息。话说此时我这边已经是严寒腊月了,可咱的心是火热的!最后一句,稍后二更奉上! 66.姑嫂 顾雨萼吩咐人拿了茶水点心,拉着文兰到桌前坐下。文兰打量着顾雨萼屋里的摆设,叹道:“上次暖炉会回去,我就和姐妹们感慨,五妹妹最是个会收拾屋子的。你看看这屋里,大方雅致不俗气,素净还不寡淡,你也真算是七窍玲珑心了。” 顾雨萼笑道:“倒算不上玲珑心,只是有张厚脸皮,在哪看见喜欢的,就死皮赖脸地求了来。你看那盏羊角宫灯,就是当年大哥看着精巧,买来摆在自己屋的,被我用顿点心换了来。所以你以后有好东西可得捂着些,别被我看上算计了来。” 文兰知道她说笑,她早听自己母亲说过,婆婆连氏是襄阳王府独女,襄阳王是带兵征战过的,府里宝贝多那也是皇上默许的。因此顾雨萼作为婆婆的掌上明珠,想要什么宝贝没有,又哪真会惦记她的。因此文兰只笑道:“被你看上倒是好事,横竖能换顿好吃食。不然那古董摆着,不当吃不当喝的,有什么用途?” 顾雨萼呵呵笑道:“留着给我侄子当聘礼啊,你可不能太大手大脚的。”说的文兰又红了脸,扭着帕子不敢说话。顾雨萼心想这位嫂子哪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也不敢再逗她,问道:“你说有事问我,是什么事?” 文兰忙正了正颜色,笑道:“也没什么要紧。咱们府里和我在家时差不多,都有祖父母在堂。(..info好看的小说)我是想问问,这每日请安该是如何呢?是先到母亲房里还是先到祖母房里?” 顾雨萼暗暗感叹文兰心细,道:“咱们府里长辈都不讲究虚礼,因此祖母那里不用每天去请安,只初一十五早早过去就是了。至于母亲那儿,想来母亲也不讲究这个。” 顾雨萼看着文兰那一脸震惊的样子,仿佛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笑道:“看你那个样子,这有什么惊异的。祖母是说自己年纪大了,夜里少寐,只好早上多睡些,没得让小辈们等着请安,耽误了正事,她也不得自由。故此我们早上都不去打扰,若孝心虔了,只吃了午饭过去,陪祖母说说话打打牌,她老人家就高兴得很了。” 顿了顿又道:“至于母亲那儿,想必晚饭时母亲自然会和你说。你只放心就是了,咱们府里不兴磋磨儿媳妇那套。你看几位伯母还有母亲,对祖母虽面上随便,心底里是真孝敬的。祖母常说,心到了就什么都到了,那些虚礼都是给人看的。” 一番话听得文兰既高兴又感慨,心想怪不得自己离家时,母亲虽也不舍,还是没怎么哭,笑着说自己命好,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可不像顾府这等人家,满京城里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娘家辅国公府里,祖母也算慈祥的,没刻薄过母亲及婶婶们,可每日的晨昏定省自然是免不了的。自己嫂子更是辛苦,每天早上先到婆婆屋里伺候,再随着婆婆去太婆婆屋里伺候早饭,一早上下来,若没能在寅时前吃了早饭,就得等过了辰时了。可这早饭还没吃好,很快就到了午饭时候,又是一番忙络。 文兰原以为到了婆家,自己自然得跟嫂嫂一样,早就给自己打足了气,只等百年的媳妇熬成婆。没想到顾家规矩竟是全然不同,自己怕是比在家当姑娘时还清闲了。请安这事她也就放心了,既如此,就勤快些,多往太婆婆处几趟就是了,因此便道:“如此说来我是命格极好了。再有就是,府里还有两位伯母,可有什么讲究?” 顾雨萼想了想,斟酌道:“两位伯母也是好相处的,与母亲关系极好,对你自然也差不了。大伯母管着家,为人精明爽利,因此在她跟前也别藏什么心思,倒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好。二伯母和善的很,对谁都是满面春风的,可骨子里也有股子傲气,最看不得魑魅魍魉的。说到底,虽是一处过着,还是各房归各房的,大家相安无事便了。你若是想问管家的事,晚上问母亲就行。母亲也喜欢爽利性子,都是一家人,凡事你越拿到面上说,她就越高兴。” 文兰忙道:“我刚进门,哪关心什么管家的事,再说将来怕也要分府另过,这国公府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我只怕言语间得罪了两位伯母,让母亲难办罢了。” 顾雨萼暗想这文兰也是个明白人,不妄想这国公府的爵位,大哥也算有福了。因此道:“这你倒无需过虑,两位伯母也随和的很,就算有些想不到的,必不会和你一个小辈计较。” 文兰到此也放下心来,只低头想了想,有些为难地道:“还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顾雨萼忙说无碍,文兰便道:“父亲房里还有两个姨娘,可需见见?”顾雨萼笑道:“你未免小心太过了。不过就是个姨娘,见了面就客客气气的,特意拜见倒是不必。”文兰忙点头答应,姑嫂两个喝茶吃点心,看着到了晚饭时间,便一处结伴去了连氏处不提。 忙完了长子的婚事,连氏便开始操心剩下一对儿女的终身大事。顾雨萼相信母亲的眼光,因此也不关心,每天只去去女学,再跟母亲学着管家,闲时便调戏下嫂子文兰。文兰比未出嫁时好了些,到底还是害羞,经常被顾雨萼逗得满面通红,气得连氏直说她们俩不知道谁是未出阁的姑娘谁是媳妇子。 不过连氏倒也高兴,这两年女儿性子放开了些,却只是在家里显得调皮,出门在外是再规矩不过。就连京里最严苛的夫人们都对她赞不绝口,说行为举止严丝合缝儿,一点儿错也挑不出,因此也早就有几家子过来打听过,想为家中子侄求配。连氏只打着哈哈,说女儿年纪还小,看看再说,没有说死。这几家子家世都还算好,小子们年纪也相当,就是各有毛病,连氏不太满意。 一日顾雨萼到了栖霞院,就见连氏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字条,连氏自己则紧锁眉头,似是思索什么大事,连顾雨萼进来都不知道。顾雨萼心中诧异,忙悄悄走过去瞧,见那纸条都一般大小,左边一片的字条上面写着诸如“定陕侯府,二房次子”、“莫尚书府,长房嫡孙”等字样,右边一片的字条上则是“康州提督嫡次女”、“平徽将军嫡长女”等。 顾雨萼不由失笑,还道母亲有什么大事,原来是在选儿媳妇选女婿,还好这时候没照片,人家公子小姐的画像她也拿不到,不然母亲面前摆着的怕就不是纸条了。 作者说:二更到了,我洗洗睡了。说句题外话,前两天看了湖南卫视那个最强音,真心喜欢刘瑞琪,心水的妹纸啊。然后我就跟朋友说我是老了,看见年轻妹纸会说这孩子真可爱。我朋友就说你个神经病,还没到三十就说自己老。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在这片黄土地上呆久了,没了活力,争取早日回国去奋发图强。 67.际遇 连氏听见笑声忙抬起头来,一看是顾雨萼,笑骂道:“你个鬼丫头,进门也不说一声,吓得我好一跳。”顾雨萼笑道:“若是出了声,就不得看见每日娘忙得大事了。看您这副样子,怕是皇家选妃都没您郑重。” 连氏道:“你懂得什么,皇家选妃只选家世就行,我还得考校人品。不光那闺女小子的人品,那父母兄弟的也得想想,不郑重怎么是好。”说着便收起桌上的条子,起身到旁边坐下,顾雨萼忙坐到了下首。 连氏让人重新上了热茶,喝了一口道:“你看看明哥儿,就跟没了笼头的马似的,成日的不见踪影,是该给他娶个媳妇栓栓了。他可跟你说什么了?” 顾雨萼倒是知道顾宇明每次都和石磊出去,好像有时候还有沈林泉,做些什么她却也不知道。她也问过,顾宇明这次却不像以前那样言无不尽,有些闪闪烁烁的,只说认识了个高人,和石磊等过去讨教拳脚。 想到这儿,顾雨萼也有些担心,便对母亲道:“您说的极是,是该好好拘束下四哥了。他心思单纯,又加上石磊行事莽撞,别惹出事来才好。” 连氏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如今他领着个闲职,倒比以前更跳脱了,也难怪杨家看不上。罢了,儿大不由娘,给他说个厉害媳妇吧。我看了几家武将之女,听说都爽利得很。” 顾雨萼却不以为然,劝道:“娘这么想怕不合适,四哥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若将来的嫂子脾气狠了,怕四哥更往外跑。依我看,不如挑个外柔内刚的,还更容易收服了四哥。” 连氏仔细想了会儿,笑道:“倒是你比我明白,可不一个俩的都火爆子脾气,那日子怕是没法过。既如此,我就再寻摸吧。”又叹气道:“你比我强些,我也就放心。如今你年岁不小,你的亲事,娘就和你一块拿拿主意吧。” 顾雨萼笑道:“哪有女儿家掺和自己亲事的,母亲自己决定也就是了。”连氏却道:“也没说让你说了算,只是你也听听都是什么人家,我也好知道你怎么想。”顾雨萼便点头称是,看着连氏把刚收起来的左边的字条又拿了出来。 连氏挑了会儿道:“要说最显贵的,莫过于三王府。三王妃给我吐过话儿,她家的二儿子还没娶亲。要说这三王府倒是和二王府有所不同。” 顾雨萼想了想道:“三王府看上去确实与世无争,三王妃人也随和的很。可这皇家人哪是咱们看表面就能看出来的?人都说德妃最仁慈不过,可要真只是个慈善人儿,哪又能这么多年在宫里屹立不倒?多少年轻的妃嫔们入宫,谁没个爬高儿的心思,又有哪个能挤得下德妃去,倒白搭了不少。皇家这水太深了些,女儿不想搅了进去。(..info)” 连氏点头道:“你说的倒是。你也知道杨家的絮姐儿许给了九王爷做正妃,我还怕你看昔日姐妹嫁得显赫心有不足。”顾雨萼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有什么心不足的。我胆子小,心也小,不敢想得多。”连氏见她明白,也觉心怀宽慰,道:“既如此,还有几家子人选,你再听听。” 母女俩这边看不上皇家子弟,外面一些夫人们却不做此想,如今卯足了劲的找能与皇家说上话的人,来给自己女儿做媒呢。原来不久前京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七王妃薨了。 这七王妃乃是当今皇上姨母的孙女,与七王爷算是表兄妹,成亲后夫妻两个也是伉俪情深,堪为人羡。就只一点,这七王妃先天有些弱,不时犯些症候,七王爷也不嫌弃,只悉心照料着七王妃,连皇上都当着群臣称赞他有情有义。 如今七王妃这一没,京里面原本想给女儿说亲的人家都开始观望了。这也难怪,七王爷虽是鳏夫,可条件的确是响当当的。首先七王爷刚立下显赫战功,乃是公认的最有希望坐上那把椅子的;如今七王妃走了,却没留下子嗣;还有一点妙处,七王爷生母已逝。想想就知道这条件该有多诱人,谁家女儿嫁了过去,极有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做了皇后,生了儿子就是皇嫡长子,偏宫里头还没有掣肘的皇太后,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尊荣无比了。 顾雨萼正在和大嫂文氏并顾雨芳一块扯些闲话,因说到个人境遇,顾雨芳感叹道:“七王妃咱们也见过,看着温柔娇弱的,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到底命薄了些。否则他日七王爷真有那一天,也能戴了凤冠,做了皇后。” 顾雨萼却道:“也难说怎么才算命薄。如今七王妃虽早逝,可听说七王爷对她情深,为了她身子不好,连别人送的侍妾都不肯收,恐气着了她。怕七王妃到最后那日,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吧。若他日七王登了基,那**里断没有只立个皇后的道理。到时候七王妃看着昔日的柔情都分了出去,不知道多伤心才是。” 顾雨芳与文兰听了都沉默,同为女子,谁都能想到自己夫君纳妾时那种苦楚。寻常人家还好,有纲常国法在,当家主母对付个妾室到底容易。可皇家纳进来的嫔妃,哪个背后不有着一股子势力,连皇上都得卖几分颜面,皇后又能如何,况且帝王的宠爱,不过镜花水月,哪里靠得住。 顾雨萼见她们两个有些伤感,忙道:“我们说我们的,管他们皇家的事做什么,横竖不与我们相干。我今日请你们来,是想商量给杨姐姐添妆的事。不知道你们都准备些什么,咱们哪天一道送过去。” 顾雨芳却不太上心,只道:“横竖不是针线活计,就是金银首饰,咱们又能有什么送的?我早备好了一支羊脂玉的簪子,玉质说得上好,倒能拿出手去。” 顾雨萼知道她说的有理,这大户人家里,谁家都不缺宝贝,送来送去也就那么回事了。可她到底是珍视杨若絮这个朋友的,好朋友出嫁,她是真心想选个合心意的添妆礼送过去,因此也颇花了些心思。 见顾雨芳已经选好了,顾雨萼便问文兰,文兰也说选好了,是对紫金镯子,当年祖母赏下来的。俩人都要看看顾雨萼的,可顾雨萼自己也还没定好,只好道:“我也没定好。既是你们都送了首饰,我也送首饰的好。我这里有副头面,当年外祖父搜寻来给母亲的,母亲嫌太华贵了些,就给了我。可我哪有场合戴这个,杨姐姐毕竟是嫁入皇家,给她用倒合适些。”说着,让人取了那副头面来。 待首饰取了来,顾雨芳便叹道:“这副头面果然最适合宫里戴着。说实话,杨家家世虽也不弱,嫁入皇家到底底气薄了些,你也算对若絮有心了。”文兰也点头称是。 顾雨萼笑道:“既然你们两个都没意见,那我们就给杨姐姐送了拜帖,后日送去吧。”商量已定,文兰两个就要告辞,顾雨萼也起身送她们出去。 作者说:七王爷是个大咖哦,以后男主女主男配女配就要对对碰了。 68.大事 待出了门,顾雨萼又偷偷拉了文兰,笑道:“你别吃心,母亲那里宝贝还多着呢,不独给我。(..info无弹窗广告)”文兰笑着拍开她的手,道:“少跟我来这套,我就是那等子眼里装不下东西的?别说只是副头面,都给了你,你看我眨不眨下眼皮。” 顾雨萼嘻嘻笑道:“辅国公府的大小姐倒是气度不凡,嫁妆多,面子也足。既如此我就去跟母亲说了,私房都给了我,等我到了夫家,也能跟嫂子这般气壮。”气得文兰只骂她没脸皮。 晚上顾雨萼又打发人去问了顾雨萝,可要给杨若絮添妆。顾雨萝让人带回副虾须镯子,说东西送到就行,她人就不去了。顾雨萼也只依着她。到了日子,文兰便秉了连氏并石老太君,带着顾雨萼姐妹俩去了杨家。 杨若絮早知道她们今日要来,与嫂子顾雨芙一起,带着婆子迎到了二门。顾雨萼也有日子没见过二姐姐,今日见了,忙拉着顾雨芙左看右看。顾雨芙倒是比在家做姑娘时大方了些,气色看上去也好,想来在婆家过得还算不错。 杨若絮在一旁笑道:“这算什么?娘家人来撑腰不成,怕我们杨家委屈了你二姐姐?”顾雨萼正色道:“正是这话。今日虽只是我们姑嫂们,可你也别怠慢了,我们可是带着我家祖母大伯母的眼睛来的。要是我二姐姐受了委屈,我们可打上门来的。” 杨若絮素日知道她在姐妹面前爱开玩笑,也不理她,拉着文兰道:“你是个可怜人儿,摊上这么个恶小姑子。”文兰却道:“我不吃这个。人说长嫂如母,我今天来,自然也得看看我顾家的姑娘在这儿过得好不好。至于我家小姑子恶不恶,你且放心,我娘家妹子不时也来顾府呢。”一时众人笑得站不住,且簇拥着往杨若絮房里去了。 杨若絮招呼众人上坐,又亲自给众人捧茶捧果。文兰忙要她无需客气,一同坐下好。顾雨萼却笑道:“大嫂你别管,咱们今日先受用的好。你别忘了,来日咱们见了她,那是要行礼问安的,不如趁早先找补回来。” 杨若絮听她打趣,便要把她的茶夺回来,道:“我好心奉茶,你倒这么多说头。人都说你稳重,偏在我跟前就是恶行恶气。” 文兰也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极是。初时见了五妹妹,只觉得又温柔又大气,再妥帖不过的人儿。等熟了才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 顾雨萼拉着杨若絮坐下,轻叹道:“我那也是没法子,不装装样子,嫁不出去可怎么是好?要是姐妹们跟前也那个样,日子怕就难熬了。” 杨若絮知道她说的在理,她们也就只能在母亲并闺中姐妹跟前能略显些真性情罢了。尤其是她,要嫁的乃是皇家,以后怕是有如山的规矩压了下来。 顾雨萼见她有些低落,忙笑道:“光顾闲扯,忘了正事了。”说着便让跟着丫头们赶紧把给杨若絮的添妆礼拿出来。 杨若絮看了顾雨萼给的那副头面,感动得直说不出话来。从定了亲事,母亲就为她的嫁妆发愁。家里给的陪嫁不少,到皇家眼里毕竟薄了。如今顾雨萼给的这副头面,正是母亲心心念念要找却淘换不到的。 顾雨萼见她激动,忙找些别的话来说。一时姐妹几个说些闺中密语,倒也快乐。天色不早,顾府姑嫂们便告辞回家不提。 顾雨萼等的马车才到二门门口,就见顾宇明急匆匆地从里出来,看样子是要出门。见了她们的马车,顾宇明忙先给文兰行了礼,退到一旁等着。顾雨萼却让文兰两个先走,自己拉住顾宇明走到一边,让紫苏去一边守着,问顾宇明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忙些什么?可是有事瞒着我?” 顾宇明挠挠头,嘿嘿笑道:“那哪能呢,我有什么会不告诉你的?”顾雨萼有些生气,她直觉上就觉得顾宇明是在鼓捣什么事,而且这事还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故此怒道:“我知道如今咱们都大了,你又是领着官职的人,谁也劝不动你了。不过我只想你做什么事前先想想自身,想想招不招祸。”说着便往前走。 顾宇明哪看得她生气,忙拉住她,笑道:“好妹妹别生气,这事要说跟你说也没什么,可你别告诉娘和大哥。”顾雨萼顿住脚步,依然板着脸道:“你先说说看。” 顾宇明没办法,只好说了他这几天行踪。顾雨萼不听还好,越听心跳越快,脸色也越发难看,只气得扶墙站着。她这才明白,那日石磊刚回京就来找顾宇明,果然是因为摊上了大事。 原来石磊回京途中,路经五麓山时遇到了劫匪。饶是石磊身手不错,到底一拳难敌四手,眼看就是不支,却被恰好路过的一个人给救了。据说那人身手好,打起架来又勇猛,单枪匹马居然打得一帮劫匪落荒而逃。石磊对这位大侠是既感激又佩服,一问原来大侠也是要往京城,故此两人便结伴而行。 说到这儿也只算一段佳话,可变故就在后头。眼看两人就要到了京城,那人却对石磊说了一段石破天惊的话,原来救石磊的这位大侠乃是梁国大将梁鼎天之后,此次进京是要找一个仇人报仇,说就是那个人诬陷他父亲谋反,害得他家遭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人在外游历,才逃出条命来。 故事听到这里,顾雨萼不由感慨,果然这世间是没有最二,只有更二。要说那个叫梁超英的就是个二货,说是因为跟石磊相处下来,觉得石磊为人坦荡,又把他当朋友,他若有所相瞒,那就是不够义气,故此非要和盘托出。可石磊这厮更二,当即表示既然你把我当哥们儿,又是我救命恩人,我就得帮你,在京城落脚的事就交给我。 可能石磊毕竟没二到把梁国人带到家里的地步,只好来寻了顾宇明。顾宇明也是个介于一与三之间的货,听石磊说得此人侠肝义胆武艺高强,立刻就动了英雄惜英雄之意,俩人一商议,便在南城处赁了个小院子,安顿了梁超英住下。后来他们三天两头往外跑,就是去帮梁超英打听那个仇人的下落。 69.寻仇 顾雨萼听他说完,定了定神道:“此事还有谁知道?”顾宇明早知道她气得不轻,也不敢抬头看她,耷拉着头道:“沈兄弟也知道了。” 顾雨萼真是恨不得把顾宇明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浆糊。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事不成?若是那梁超英被人发现,当刺客抓了起来,给顾宇明安个谋反罪都有可能!只是顾雨萼不明白的是,沈林泉看上去是精明得很,怎么也肯跟着他们搀和到这等事中去? 不过她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对顾宇明道:“如此说来你今天还是要出去找那个梁超英?你别嫌我事多,今天这事我既然听见了,你就索性跟我说个明白吧。先去玉梅苑坐坐,我那里清静好说话。” 顾宇明也不敢反抗,只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随顾雨萼回了玉梅苑。 一进屋,顾雨萼便吩咐小丫头们都退下去,又让紫苏守在门口,紫苏会意而去。顾雨萼让顾宇明坐下,自己也捡个椅子坐下了,问道:“那沈林泉怎么知道这事的?他又怎么说?” 顾宇明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想了想道:“原本没想告诉他,我也知道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想到有一次我们去南城找梁超英,居然就遇到了他。后来不知道怎么他就知道梁超英的身份了,还说南城这里不安全,梁超英长得又太高壮,不似京里人,让我们把梁超英安排到了普济山的山脚下,扮作普通猎户。这几天他也在帮着我们找人。” 顾宇明说得虽不甚明白,可顾雨萼也听懂了。简单来说,这四个人,就是三个臭皮匠和一个诸葛亮。沈林泉那个人她虽打交道不多,可除了行为怪异,她还知道此人谋虑深沉且心细如发,顾宇明几个人哪是他的对手,自然三言两语就和盘托出了。不过究竟沈林泉为何要帮他们三个,顾雨萼想不出为什么,要说是因为义薄云天,那也就只有顾宇明跟石磊两个傻瓜肯相信。不管怎样,这事太大,她自己做不了主,还是得告诉母亲和大哥。 想到这儿,顾雨萼正色道:“四哥你别怪我,这事真的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你可知道这里面多大的风险?你怎么能肯定那梁超英说的是实话,他来京里只为了找个梁国叛徒?若他有意行刺皇上或哪位王爷将军,你如何收场?退一步说,就算梁超英说的都是真的,他可是梁国大将之后,若被官府知道,自然会被当做刺客间谍抓起来。到时候被牵连的可不只是你和石磊!” 顾宇明为人莽撞,可并不是个混蛋,他也知道妹妹说的有理,可让他弃兄弟义气于不顾,他又觉得自己做不出来,因此只低着头不说话。 顾雨萼见他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顾着兄弟义气,可那梁超英与你才认识几天,难道就值得为了他拿全家人的性命去赌?别的不说,难不成大哥就不算做你的兄弟,就不值得你的兄弟义气不成?” 她越说顾宇明越觉愧疚,最后只无力地为自己辩白道:“开始我也这么说,劝石磊别管这事。可你不知道那个梁超英,真的是条汉子,我总不能让他小瞧了去。后来沈兄弟也说,他既是救了石磊,于我们兄弟就算有恩,总不能让梁国人看我们大周都是忘恩负义之辈。而且沈兄弟还说了,这事看起来担险,实际上不碍的。周梁两国早已罢兵,梁国已经称臣;况且梁超英要找的那个是梁国人,到时候我们找到了,只说他是细作,当场斩了就是,不会留后患。” 顾雨萼承认沈林泉的这番话很有说服性,可她却一个字都不信。她不相信那个看上去满腹心机的沈公子是个义薄云天之人,他之所以掺和进来,必有所图谋。虽然顾雨萼还不知道他就是想要什么,不过她是不肯顾宇明冒险的。 顾雨萼看看时辰,拉着顾宇明就走,边走边道:“这事只靠我们俩,拿什么主意都不妥,还是去找母亲商议。”顾宇明不愿意去,可被她死拖硬拽地,也只好跟了去。 到了连氏屋里,却见到了一个不常见的人,正是秦姨娘跪在地上。 秦姨娘潜心修佛两年了,说是安分得很,每天在自己屋里不是抄经就是念佛,因此连氏也就秉了石老太君,免了她的禁足。秦姨娘似乎真是改了性子,解了禁也很少出门,与禁足前没什么区别,今日倒不知出了何事。 因有外人在场,顾雨萼也不忙说事,只和顾宇明悄悄地站在一边。连氏见他们两个进来,便对秦姨娘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要是真能想明白了,也是好事。先回去吧,不必太苦着自己,念佛心诚,倒不在苦修。” 秦姨娘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先给顾宇萼兄妹俩施了半礼,默默地退出去。连氏见秦姨娘走了,转身对顾雨萼两个道:“你们怎么一处来了?脸色这么难看,出了事不成?” 顾雨萼虽也纳闷秦姨娘的举动,到底还是顾宇明这事更着紧,因此便屏退众人,三言两语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 连氏还没听完,便气冲冲地对顾宇明道:“跪下!”顾宇明赶紧跪在地上。 顾雨萼见母亲气得说不出话,忙端了茶盏给连氏,劝道:“娘先消消气,四哥只是年轻气盛,太讲义气了些。这事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您先别急。” 连氏一口气喝了茶碗里的茶,恨恨地道:“他年轻,难道你比他大?怎么你都能看明白的事,他就糊涂到此?说到底都是我太纵着他。”说着,又对跪在地上的顾宇明喝道:“你如今大了,我自然打不得你了。只从今天开始,你也不必回房,就在我这院厢房住着,每天把太祖训抄上十遍,由我亲自看着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顾宇明暗暗叫苦,这比打他还折磨人,只好拼命给顾雨萼使眼色,望她求求情。连氏哪看不出来,冷笑道:“你也不必看你妹妹,我若是你,羞都羞死,还好意思找人求情?”说着,吩咐曲嬷嬷进来,送顾宇明去厢房。母亲正在气头上,顾宇明哪敢说个不字,只好蔫头蔫脑地去了。 连氏这边还在生气,顾雨萼又起身给母亲斟了杯茶,道:“娘且别忙生气,如今还是看看此事是何了局的好。到底四哥日后还得出去走动,不好在他朋友前伤了脸面,不如先就说病了吧。” 连氏暗暗平复了情绪,点头道:“你说的极是,这事可大可小,依你怎么看?”顾雨萼想了想,道:“女儿觉得当务之急便是查清楚那个梁超英的底细,先派人盯住了他。至于四哥这里,我看要是能想办法让四哥出京走一趟,这边事了再回来,怕是稳妥些。” 连氏暗忖半晌,点头道:“你说的极是,晚上我再和你大哥商量下。那沈家的孩子,我素日看着是个稳重的,怎么也跟着他们胡闹?到底是年轻气盛,那股子义气一上来,谁都管不住了。” 顾雨萼心想,这个沈林泉可未必是年轻义气,不过这话不好跟连氏说,只问道:“刚刚秦姨娘来可有什么事不成?” 70.青涩 连氏道:“刚才她来跟我说,昨晚上陈姨娘偷偷去了看她,说了好些同命相连的话。言语间颇有些疑我故意设计三丫头去二王府做妾的意思,让秦姨娘多替六丫头着想,到你父亲跟前求求。” 顾雨萼笑道:“这陈姨娘倒还是那个样子。只是秦姨娘这支炮仗,这次怎么就没被点着呢?” 连氏也笑了,道:“所以说吃一堑长一智。上回她颇吃了些苦头,回头想想,倒是自己被当枪使了。她今日说,天天抄经念佛,她也明白了些因果报应。当初是她贪慕国公府的富贵,才做下那不要脸面的事,如今受苦也是自找。她只希望将来六丫头能好好嫁个人家,贫寒点也不怕,只要人好,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顾雨萼点头道:“这是明白话,只恐怕依着六妹妹的性子不会听她的。我听说三姐姐三天两头让人给六妹妹捎东西呢,连六妹妹院里的丫头有次都被看见戴了内造的簪子。” 连氏冷笑道:“她若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也是自讨苦吃。我倒不愿做那个刻薄人,横竖一个庶女罢了,只要她不起歪心思,我自不会把她往火坑里填,没得倒坏了你的名声。可她若不知好歹,那就是自作自受了。不说她们,今天你赵家舅母送了帖子来了,说院子里菊花开得好,让咱们明日去赏菊呢。你也别闷在家里,该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了。” 顾雨萼知道母亲说的是自己算大姑娘了,出去多走动,有助于说亲。别的地方她虽不太喜欢去,赵府还是可以的,赵晨与她虽没多亲密,关系也不错,去玩玩也好。 第二日清晨,顾雨萼便比往日略早起了些,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丫头打扮。紫苏问道:“可还用素玉簪?”顾雨萼却摇摇头,从盒子里拿出个八宝攒金簪来,道:“今日戴这个吧。”紫苏依言接过。绿如在旁笑道:“小姐终于想通了。” 顾雨萼却明白,自己出门做客不再是跟在母亲身后那个小丫头了。如今说是连氏带她出门,谁不知道那些夫人们话里话外打听的就是她。她是可以打扮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轻愁仙子模样,不过那不是当家长辈喜欢的,谁家选儿媳妇不想选个喜庆富态的,所以也难怪王夫人不想给宝玉娶黛玉。 梳妆毕,顾雨萼便亲去衣橱里拿出套珊瑚色的衣裙来,这种暖色正适合深秋穿。这套衣裙是她自己要做的,珊瑚色的衣衫上一圈雪白狐狸毛,深秋里穿既暖和又雅致。 顾雨萼带着丫头往母亲院里去,路上却正遇见顾雨萝迎面而来,不知要往何处去。顾雨萝还是那副样子,不阴不阳的叫了声五姐,便拿眼打量着顾雨萼的装扮,似乎眼睛要冒火。 顾雨萼也没空理她,到了栖霞院见了母亲,母女俩一同坐车往赵府去了。 葛氏见了连氏自然少不得一番打趣,笑闹一阵,葛氏便拉过顾雨萼上下打量,赞道:“萼姐儿是越长越好了,瞧这小脸儿的,看着就是福相。要说你年轻那会子也是个美人儿,比起萼姐儿可就差得远了。” 连氏笑道:“你这张嘴,就是夸人,都不让人知你的好。”葛氏满不在乎,道:“我又不是媒婆,不靠这张嘴吃饭,怕的什么?” 正说着,便有下人来说,赵武均回府了,听说连姑母来了,要来请安。葛氏笑道:“说起来都是至亲,咱们就不讲那些虚礼了,五丫头你就安心坐着就好。”连氏也笑着点了点头。既有长辈在,顾雨萼也不故作那扭捏之态,只大大方方地坐着。 赵武均比前番见到长高了许多,许是有了差事,看上去更沉稳了。连氏忍不住赞道:“均哥儿果然好人才,光论这番气度,将来就不可限量。”葛氏笑道:“说到这个,我还得谢你。这孩子虽素来稳重,到底有些孩气,可自从跟你家璋哥儿常来常往,那说话谈吐都变了,上次跟我回娘家,几家子都要招他做女婿呢。” 赵武均脸刷的红了,低着头不敢说话。连氏笑道:“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别人不说什么,自己倒打趣自己儿子。”葛氏瞪了眼赵武均,道:“谁叫他扭扭捏捏的,还不如你家萼姐儿爽利。我今天请你来,也不是白吃饭,还有事跟你商量。不如让他们兄妹先去园子里等着,横竖酒席就摆在园子里。” 连氏眼神闪了闪,便也笑着应了。葛氏嘱咐赵武均要好好照应两个妹妹,别去了风口水边,赵武均红着脸答应了。 待得出了正屋,赵武均便让顾雨萼两个先行。赵晨不察觉地先走了一步,抢在了顾雨萼前头,且步履甚快,不一会就和顾雨萼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顾雨萼怎么看不出这是有意安排,饶是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也觉面上隐隐作烧。赵武均不敢与顾雨萼同行,只略略落后了半步,走在顾雨萼的斜后方。 他心里也明白,怕是母亲与姑母都有那个意思,这才许他和顾雨萼说上几句话,横竖在自己府中,传不出什么话去。赵武均心里恐怕比顾雨萼还要紧张,他原本以为娶妻不过是等着长辈抬人进门,拜了堂就是了,谁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个人让你魂牵梦绕,牵肠挂肚的。如今他牵挂的这位姑娘,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的妻子,怎么能让他不紧张兴奋。 两个人只这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便都觉尴尬的很,似乎步子都不知该怎么迈开的好。赵武均定了定心神,先开口道:“五妹妹可还爱琥珀?”话一出口,他便悔的不行,顾雨萼何时跟他说过喜欢琥珀了,这不过是他偷听来的。 顾雨萼被他问得一愣,便想到那日赵晨送来的一匣子琥珀。她还和大哥品评过,那些琥珀并不似市面上卖的,如今想来该是赵武均自己寻来的。她心头便有一丝异样,颇有些甜丝丝的滋味在里面。 顾雨萼见赵武均有些窘迫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还是喜欢的。上次晨姐姐送来的琥珀,各个都有意思的很。看样子那采琥珀之人,怕是看的不是成色,是意境了。” 赵武均心就像被蜜浸过般,他当初也是觉得那些琥珀意境颇为不同才收集来的,能被倾慕之人看得懂,他自然再欢喜不过。 两个人既然已开了场,说起话来便自在多了。赵武均便问顾雨萼平日里喜欢读些什么书,可擅诗词。不知怎的,顾雨萼却不想在他面前说那些应酬话,只道:“读书时也不管是什么,大约什么都喜欢读的,不过志异总比经史更有趣些。至于诗词,读起来自是有意思,写就写不出来。横竖没那个才气,便是矫揉造作硬拼起来,也无趣得很。” 赵武均点头称是,道:“五妹妹这话,便该说给那些无事便要出些诗集的人听听。我们部里有位老主簿,素来自诩诗才敏捷,逢人便送诗集,还非要拿到书肆挂卖。后来听说他那本书,书肆老板都只要一钱银子。” 顾雨萼诧道:“一钱银子一本虽不算多,到底也还算好。”赵武均笑道:“哪是一本,是一钱银子一斤。” 赵晨走在前面,只抿嘴而笑,她从不知道自家哥哥还会说笑话呢,素日只当他天生那副面孔,看来只看是对着谁而已。 赵府连云堂里,葛氏不耐烦地道:“你别光喝茶,我家茶再好也比不上你家的。这事你到底同不同意?” 71.甜蜜 连氏放下茶碗,敛了神色道:“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闺女,看得比命都重。这乃她的终身大事,我怎么能草率得了。” 葛氏却道:“我怎么会不知,我也就这一儿一女。我只是不明白,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家均哥儿虽说不上多出息,到底也算上进。还是你看我似那恶婆婆的样子?” 连氏想了会儿,叹道:“我是真喜欢均哥儿这孩子,你是知道的。你的性子我也再清楚不过。只是我今日说句实话在这儿,我却对表哥不太放心的下。你闺中就是个有见识的,也该知道如今这形势,我是生怕表哥他迷了眼。” 连氏说的虽然隐晦,葛氏也听明白了,笑道:“原来你愁的是这个,这就叫关心则乱了。我知道,你觉得我们武将人家最是担险,可文官就能躲过不成?远的不说,那沈相虽起于贫寒,可身后站的是士林,难不成能置身事外?这京里差不多的人家,谁不愁这个?你是想护着萼姐儿不嫁人,还是把她给个寒门小户求个平安?你放心,你表哥不是个傻的。” 连氏听她说的肯定,便知道他们夫妻素日必也有商议,心便放宽了些,只喝茶道:“两家都好说,我还是怕这俩孩子相处不来。” 葛氏气得夺了她的茶杯,道:“就你的顾虑多,处得来处不来,一会儿就知道了。我说了你别恼,我家均哥儿,怕是心里早就有些惦记你们萼姐儿。上次萼姐儿扭了脚,我见他那几日魂不守舍的,书都读不下去,三天两头只去寻璋哥儿。.info[]” 连氏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若赵武均真的对顾雨萼有些倾慕,至少新婚几年里,心是在妻子这里的,到时候有了子嗣,真有什么也就不怕了。只是她却还想听听女儿的意思,话也就没有说死,只说回去跟公婆商量一下。葛氏知道她这是基本同意了,也就不再追问。 回顾府的马车上,顾雨萼依偎在母亲身边想心事。从刚才席上母亲与表舅母的神情来看,她与赵武均的事怕就这样了。她心里倒是高兴的,从前也听大哥聊起过赵武均此人,可谓人品端方,积极进取,却也颇有些循规蹈矩。这种人正是这时代做丈夫的上上之选,即便将来纳了妾,他们依然会依着礼法以嫡妻为尊,断做不出宠妾灭妻之事。况且从刚来看来,赵武均对她也有些好感,这是锦上添花的好事,纵做不到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总不是问题。 连氏摩挲着女儿的头,心中颇为酸楚,好容易养大的女儿,眼看就要给了人家。可平心而论,赵家她还是满意的,只不知道女儿怎么想,因问道:“你看赵家的哥儿,可怎么样?” 顾雨萼知道母亲是真心疼她,才想知道她的意思,因此她也就直说:“是个守规矩的,人品也好,日子想必过得容易些。”连氏点点头,这便足够了。 转眼顾雨萼又到了十三岁的生日。去年的束发礼正赶上国孝,并没好生过,家里似要补偿她,因此这个生日过得格外热闹。京里差不多的夫人小姐都下了帖子,连宫里的德妃都赏了东西下来。.info[]席间赵夫人葛氏显得格外热情,待顾雨萼有如亲女。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顾赵两家是要亲上做亲了,一时早惦记顾雨萼的夫人们暗道可惜。 顾雨芊也提前两天就打发小太监来送了份厚礼,言道要来给五妹妹做寿,毕竟是皇家的人,顾府虽不愿也不好拒绝。让人想不到的是,当天居然是昱郡王送了顾雨芊过来,举止间似是对顾雨芊颇为看重。席间众人有艳羡的有不屑的,顾府的人却依旧平常,不热络也不冷淡。顾雨芊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份,坐不一会儿就说要去看看顾雨萝,带着丫头走了。 顾雨萼的生日过后没多久,连氏便让陪房连锐带着顾宇明去了吴州,只说吴州有些产业需要打理,顾宇明也老大不小,让他去历练历练。顾雨萼倒是明白连氏的一番苦心,吴州那里不光有襄阳王府的老宅,长姐顾雨若如今正随诚王居住在吴州。顾雨若是个精明干练的,有她看着,也省得顾宇明再惹出什么祸端。 葛氏说亲的事,连氏也秉了石老太君知道,石老太君也没什么异议,这事就算这样定下来了。因顾雨萼年纪还小,赵伯伦年底又要回京,葛氏便和连氏商量了,等赵伯伦回京后再下小定,也显得郑重些。 因两家本就是亲戚,双方又有了默契,那赵武均往顾府来得就更勤了。每次来了总是先到福熙院给石老太君请安,再到栖霞院看望连氏。若恰逢顾雨萼在连氏处,赵武均那茶杯总会续了再续,直到没了茶味要换新茶。若赶上顾雨萼不在,他便小坐一会儿,只说有事要与顾宇璋讨教,赖在顾宇璋的书房不肯走。顾宇璋倒是不知他还能如此赖皮,有时只看他笑话,既不挑明,也不肯去叫顾雨萼,只看着他一杯杯干喝茶。 顾雨萼至此只觉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再不用为了亲事犯愁了,先这么定下来,两家来往个两年再成亲,彼此也知道了些性格,以后日子想必也不会太难。如今她也算无事一身轻,便不再常去那些贵妇们以各种名目举办的相亲会,每日只窝在家里。 说起来倒也不算没事可干,大嫂文兰被诊出有了身孕,正是孕吐之时,顾雨萼便自告奋勇地做起了营养师,每日汤汤水水地做了给文兰送去。文兰怀的这胎乃是定国公府重孙辈的第一个,娇贵的很,石老太君特意嘱咐她不许多走动,要等胎相稳了再说。文兰无法,只好每天待在自己院中,饶是她平日就贞静,也被憋得难受。 于是顾雨萼在做营养师之余,只好又当起了了心理咨询师。她两世都喜读书,知道的典故着实不少,每日捡那于胎教无碍的小段子说给文兰听,总算逗得文兰心情好了许多。顾府长辈们且不说,文兰的母亲,辅国公府的大夫人,每次来顾府总是拉着顾雨萼说许多感激的话,三天两头的送些女孩子用的精巧玩意儿过来给顾雨萼,逢人便夸连氏教女有方。 这天顾雨萼又与往常一样,带着汤水点心并一肚子的故事来志勤院看文兰,却见顾雨芳倒比她早到了。见她进来,顾雨芳先笑道:“果然我再没料错,这时候来看大嫂子,肯定能蹭到五妹妹的好吃食。” 顾雨萼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没见过嘴馋成这样的,还要跟小侄子抢食吃不成?也没见少了你的吃的。”顾雨芳撇撇嘴道:“那怎能一样,给我做的,你未必就这么用心。” 顾雨萼也不理她,只吩咐丫头摆好碗筷,让文兰趁热吃。文兰如今比做姑娘那会儿活泼了许多,也不与顾雨芳谦让,自己拿起碗就吃,只道:“你也别嫌我小气,这东西你姑娘家的未必就爱吃,也未必就宜吃,还是偏了我好。” 顾雨芳看她们姑嫂一气,恨恨地道:“你也越发的贫嘴了,但愿我那小侄子是个磨人精,好好磋磨下你才好。罢了,你当我来真是为这口吃的。我跟祖母母亲都说了,明日好日子,想去上上香,想问问你俩可需不需许个什么符来。” 文兰摆摆手道:“我没什么要的,再说不是自己去,心不诚也不灵。五妹妹左右没事,不如叫她跟你一处去。” 顾雨芳不屑道:“你当我不想叫她,谁不知道她懒得要命,又娇气,一会儿天冷一会儿路滑的,哪都不想去。” 顾雨萼失笑道:“听听,就这么怨气冲天的,不就是上次没能陪你去佛浴节庙会嘛。那次我实在是难受,再说那么多人,咱们去了也不好。明天上香我定陪你去就是了。” 顾雨芳立即喜笑颜开,拍手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可得早起。” 72.求签 第二天一早,顾雨萼果然依言早早起来,还没等梳洗打扮,就见顾雨芳穿得跟球似的进来了。(..info好看的小说)顾雨萼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跟弥勒佛比比不成?” 顾雨芳也不理她,只坐一边,先端起丫头给顾雨萼预备的红枣茶喝了一口,才道:“你知道什么?去拜佛哪有穿大毛衣服的,只好多穿点御寒了。”顾雨萼点头道:“倒是你见事明白,心也诚。”说着,便也吩咐绿如去拿棉絮大衣裳来。 因怕顾雨芳等得急,顾雨萼极快的梳洗完了,让人端上早饭,与顾雨芳一同吃了,姐妹两个坐着一辆车,后面车上坐着丫头婆子,左右团团围着护卫,往普济寺去了。 知客僧已被告知今日定国公府女眷要来上香,早清空了正殿。顾雨萼姐妹两个便让护卫婆子们守在门口,只带着贴身丫头进去上香。顾雨萼每次许愿并无不同,惟愿家人平安喜乐。顾雨芳却默默祈祷了半天,虔诚地磕了几个头。 既是上完了香,顾雨萼便提议早些回去,顾雨芳却是不依,非要去求签,顾雨萼只得依她。这普济寺里,上香与求签却不一样,上香拜的是佛,求签却要拜普济寺的开山先祖勿信祖师。.info[] 顾雨萼第一次听见这位祖师名号时,差点笑出声来。这个被后人推崇为活佛转世的大师,想必是个妙人。别的出家人都劝世人信佛,他却取名勿信,偏偏世人都肯信他,觉得在他法相前求来的签是最灵的。 顾雨萼自然是想尊重大师的意见勿信的,耐不过顾雨芳强拉,只好也跟着求签。普济寺的签也和别处不同,没有签文,每支签上只有一个数字,求签者要摇出四支签,拿着签去找解签的和尚。解签和尚会依着签上数字,在签柜里取出四句话来,凑到一起就是签文,至于究竟何意,普济寺也无可奉告。 姐妹两个拜完祖师,各拿了四根签去找解签人。那解签和尚先看了顾雨芳的,转身拿出四句签文给了顾雨芳。顾雨萼凑上去看时,见那四句话按顺序是“霁月宏芳,风清慨慷,有缘千里,衣锦还乡。” 顾雨芳迷惑不解,只问顾雨萼可知何意。顾雨萼也摇摇头道:“谁知道呢,横竖句句都好。”顾雨芳也觉欢喜,看这几句的意思,该是上签,因此收了自己的,便要看顾雨萼的。 顾雨萼把签递给和尚,也得了四句话,凑起来却是“有月同空,两地西风,相见不见,千年一梦。”这比刚才顾雨芳的签文还要晦涩,顾雨萼也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不算是好签。好在她并不太信奉这个,也就不往心里去,收起签文,便与顾雨芳商量回去。 姐妹俩刚出了大殿往寺门走,旁边古槐下却走出一人,定定地站在了她们面前。顾雨萼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石磊。要搁以前,顾雨萼定会骂他作怪,可今日相见,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了隔阂,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随意。 石磊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一股酸楚从心底涌上来,到底是要定亲了,连跟自己说句话都觉得避讳。他记得当石蕊从母亲处听说顾雨萼快要跟赵武均定亲了,气急败坏地来找他说顾雨萼无情无义之时,他心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石蕊接下来说的是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见。等回过神来,他也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受。石磊一直觉得自己待顾雨萼和石蕊是一样的,甚至和待顾宇明也是一样的,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顾雨芳见石磊的样子,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也觉得有些酸涩。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可从小石磊就愿意与顾雨萼玩,这也应该算青梅竹马了吧,只可惜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顾雨芳小心地往边上挪了挪,又使了个眼色给后面跟着的丫头,默默地给他们两个留出了一小块空隙。 顾雨萼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面对石磊的纯真,她颇有些无地自容。顾雨萼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冷情之人,那纯真如水晶般的少年情怀固然值得珍惜,可她更看重的却是自己生活的安稳。与石磊这样的人过日子,太过费心了。你要不时的像姐姐像妈妈一样约束着他,以免他犯了大错闯了祸。与此同时,你还要小心地寻找着合适的方式,否则他就会叛逆,会反抗,往往让你适合其反。顾雨萼觉得自己自私的很,她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两人都低头沉默了半晌,最后石磊败下阵来,低声道:“我知道配不上你。你好好过日子。若他们欺负你,我还会帮你。”说着,转身快步出了寺门走了。顾雨萼泪水湿了眼眶,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回头招呼顾雨芳一同走了。 回府的马车上,姐妹两个都不说话。顾雨芳知道顾雨萼此时心情不好,可这种事就是姐妹也没法开口相劝,只好陪着她沉默就是了。 正当顾雨萼陷于儿时记忆中时,马车突然停下了。顾雨芳忙问怎么回事,赶车的车夫回道:“禀小姐,不知谁家拉石头的车连翻了几辆,路上堵满了石头,过不去了。” 顾雨萼暗道倒霉,这条路她走过几回,知道这地段路最狭窄,两边是河,若是前面堵了,除非绕路,否则是过不去的。早有护卫去前面打探了,回来禀报顾雨萼姐妹两个道:“连翻了四辆拉石车,就是现在咱们全帮着装车,怕是赶天黑也弄不完。” 顾雨萼问道:“可有小路走?”那护卫想了想道:“若往回走,到刚经过的岔路口,倒是能上一段山路,只是颠簸难走。” 顾雨萼想了一会儿,便与顾雨芳商量道:“只我们两个出来,天黑前怎么也得回府,如今就受些罪吧,怕是没别的办法。”顾雨芳点头道:“正是,哪有那么娇气,便走小路吧。” 那护卫领命后,吩咐众人调转车头,往山路而去了。那山路果然如刚刚护卫所言,甚是崎岖难走,饶是车夫特意放慢了速度,顾雨萼仍然觉得自己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的。顾雨芳也没比她好到哪去,脸色蜡黄,只拉着车帘,咬紧了雅强忍着。 突然,马车猛地一停,顾雨萼姐妹俩都翻倒在马车板上。顾雨芳吓得瑟瑟发抖,拉着顾雨萼不敢动弹。顾雨萼此时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只好强自镇定的扶顾雨芳坐好,仔细听着外面动静。 73.遭劫 就听刚刚领头的顾府护卫朗声道:“不知道英雄们是哪路的,且不必伤了和气。银子兄弟倒是有些,各位说个数就是,就当交个朋友,大家好相识。” 对面一伙想来必是山匪了,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道:“别当哥几个没见过世面,那车里面坐的身份必是尊贵,只散碎银子就想打发我们?哥几个赶紧上,别跟他废话,这有钱人最奸猾,仔细上了他的当。” 此人说话甚有分量,众山匪拿起刀便冲了上来。顾府的护卫早拔刀出鞘,一时血肉纷飞的打了起来。那领头护卫见对方势强,趁乱悄悄退到顾雨萼等的马车旁,小声道:“小的看这些人不是普通山匪,咱们的人怕是打不过。小的护着两位小姐先往后撤吧。” 顾雨芳紧张的说不出话,顾雨萼虽也害怕,还是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道:“如此有劳。”那护卫给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会意,悄悄调转了马头,朝来路狂奔而去。 对方之人一看不对,带头山匪忙带几个人骑马就追,顾府护卫拼命拦截,到底不敌,几骑人马已朝顾雨萼等乘的马车追了过去。 拉车的马毕竟跑不快,眼看后面的人便越追越近。那领头山匪甚是凶悍,松开缰绳,伸手搭弓射箭,顾府的侍卫还未及回身便中箭落马,紧接着赶车的马夫也应声而倒,顾府姐妹的马车眼看慢了起来。[..info超多好看小说] 顾雨萼此时倒镇定了,心想大约自己这次异世之旅就到此为止了,若运气好点,没准还能再回到老家去。她心中不慌了,头脑也就清楚起来,低声嘱咐顾雨芳道:“记住,待会儿抱住马头不可松手。”没等顾雨芳明白过来,顾雨萼拉着她来到车头,趁着两马并行之际,把顾雨芳扶到了刚那护卫所骑的马上,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簪子,朝马屁股狠狠刺了下去。那马吃痛,疯了般地向前奔去,转眼就跑远了,再看不见踪影。 顾雨萼叹了口气,虽说不怕,到底不能坐以待毙,便拔下另一根簪子,也依样画葫芦,狠狠地给了驾车的马一下,那马自然也长嘶一声,向前疯跑。顾雨萼在车内紧紧巴住窗棂,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山路本来就崎岖,马跑得又快,整个车身都晃得似乎要散了一般。顾雨萼只觉得自己神智越来越恍惚,仿佛听到马蹄声,山匪的咒骂声,谁凄惨的叫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远,好像远到了天边,最后她两眼一闭,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窄榻上。顾雨萼暗自叹气,到底没能逃脱得了,也没能回到自己来的地方。她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强迫自己神智清醒过来,四处打量,却觉得不对,这里她是来过的,正是普济寺待客的禅房。 顾雨萼见这里是普济寺,心中略微踏实下来。空因大师她见过,确实是得道的高僧,普济寺里断不是藏污纳垢之所。顾雨萼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已磨破了几处,可并不曾换过。可能衣服穿得厚,她动了动手脚,虽有些酸痛,可也没什么大碍。顾雨萼暗暗舒了口气,看来自己是开了金手指那拨的,已经得了高人相救,只不知道救她的是谁。 正想着,门吱哟一声开了,一个人端了药碗走了进来。顾雨萼凝神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进来的人却是沈林泉。 沈林泉还似以前一样没好声气,把药碗放到旁边桌上,冷冷地道:“空因大师开的药方,喝了吧。大师说你受了惊吓,颠簸又重,怕以后五脏六腑都落下病根。” 顾雨萼此时已放下心来,端起药来一饮而尽。沈林泉看她放下药碗,冷笑道:“原只道你没心,却没想到还是个逞义气的英雄。亏你还教训你四哥,能想得出让他出远门自保,怎么刚才就忘了自己了?” 顾雨萼对他的冷言冷语已习以为常,并不接他话茬,只思量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说实话,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舍己为人那一类人。只是刚刚面对死亡时,她的直觉却让她愿意把机会先让给顾雨芳,可能骨子里会有一股她从没意识到的热血吧,或者是因为两世为人,让她把生死看得淡了一些。 沈林泉看她沉默,也跟着不开口。顾雨萼回过神来,忙笑道:“我是吓呆了,还没谢过沈公子救命之恩。”说着,便要起身拜谢。沈林泉别过头去不看她,冷声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我救了你?” 顾雨萼无语,这人究竟要有多别扭,真让人没法相信眼前这位是金殿上皇上亲口御点的榜眼,倒似个孩子般赌气。可人家毕竟救过自己性命,顾雨萼还是好脾气地道:“能打过那帮悍匪,还能把我带到普济寺的,恐怕也就沈公子一个了。” 沈林泉哼了一声,并不接话,只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顾雨萼猛然想起,忙问道:“沈公子可曾见到我四姐姐?她如何了?” 沈林泉摇了摇头,道:“我并没看到,不知道她怎样。我和梁兄也是因为大路堵了改走小路,恰好遇到你的马车冲过来,后面跟着几个蒙面之人。我俩便结果了那几个,梁兄继续向前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我带着你回了普济寺。” 顾雨萼狐疑道:“那你怎知我把马给了我四姐?”沈林泉道:“你家那个护卫还有气,被梁兄救了回来,是他说的。你那丫头虽受了伤,也没死。我已遣人去顾府报信了,你等着就是。” 听见紫苏没事,顾雨萼忙念了声佛。她原以为这个丫头已是难保,心中又愧疚又难过。可当时那种情形,双方实力悬殊,领头护卫拼力也只能保了她与顾雨芳两个。若是她们两个出了事,跟出来的人就算没死在山匪刀下,回府也没了活路。 沈林泉起身朝外走,走到门口却不推门,沉默地站了半晌,忽然道:“你怎么会喜欢赵家小子?我以为你能看得上的只是惊才绝世之人。”顾雨萼被他问得一愣,倒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只道:“不过是长辈之命,沈公子言重了。”沈林泉冷笑一声,嘴角带着嘲讽,推门走了。 顾雨萼自问是看不懂这个沈林泉的,也没心思去想他,如今她只担心顾雨芳,不知她究竟如何了。正想着,门突然猛地被推开,顾宇璋冲了进来,几步走到榻前。顾雨萼见了大哥,不知怎么眼泪再也忍不住,抱住顾宇璋的肩膀哭了起来。 顾宇璋又恨又悔又心疼,眼泪也刷刷地落了下来。后面跟进来的绿如抱着个包袱,眼睛肿得桃子似的,跪倒在顾雨萼榻前,哽咽着说不出话。 顾雨萼哭够了,忙擦擦眼泪,先拉了绿如起来,问顾宇璋道:“四姐姐怎样了?她回府了是不是?” 74.安然 顾宇璋点了点头,这个妹妹,看着聪明,却是个傻的,这样的风险她都敢去担着。当时顾雨芳跌跌撞撞地进了大门,只哭着说快去救五小姐,说完便晕了过去。门房上的不知何意,急忙冲到了上房禀报。全府人急得着火一般,只好用针刺醒了晕迷的顾雨芳,顾雨芳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好在也让人明白了顾雨萼遇险,还在往普济寺的山路上。 定国公沉着脸,吩咐侍卫掩了顾府标志,分几拨往普济寺的小路上去寻人,却不可大张旗鼓。顾宇璋知道祖父的意思,若传得满城风雨说顾家五小姐遇了山匪,妹妹回来恐怕也再难见人。可他管不了那许多,只要顾雨萼还活着,其它的什么都他都不管了。 正当顾宇璋骑马要出门找人时,就见沈林泉的小厮闯了进来,说顾雨萼已经被沈林泉救了,先送到了普济寺。顾宇璋听说又喜又急,赶紧就要上马,祖父却叫住他,吩咐人叫来了顾雨萼的贴身丫头,带着换洗衣服,驾着马车赶往普济寺。 顾雨萼听顾宇璋说四姐回了府,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有惊无险,只可惜了那几个护院。回头看见自家大哥冷得能拧出水的脸,顾雨萼赶紧堆笑道:“我不是逞英雄,那时候实在是急糊涂了,再说两个人分开,胜算总大点不是?你看这不是俩人都没事。” 顾宇璋虽还是气她不怜惜自己,可见到妹妹那可怜的小模样,心里早软成了一汪水,哪会忍心责备她,因此只摸了摸她的头,吩咐绿如伺候她换衣服,转身出去寻沈林泉去了。 沈林泉素来钦佩顾宇璋才华人品,每见了他态度甚是恭谨,先一步迎上前去,口称文宗兄。顾宇璋虽素日与沈林泉并不亲近,但今日他对顾府却有大恩,因此见到沈林泉便长揖到底。沈林泉忙道不敢,还礼不迭。 顾宇璋行过礼,正色道:“舍妹得救全仗沈公子,璋铭记于心,日后若有差遣,自是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只却还有一不情之请,今日之事关乎甚大,还望沈公子体谅。” 沈林泉会意,笑道:“文宗兄且请放心,我自是省得。我那梁兄弟是个实在人,在他口里断传不出话去。只是我也有个不情之请,文宗兄的人个个都不是那泛泛之辈,自然该有大事去做,且不必把精力都花在我那兄弟身上。今日沈某以身家性命担保,梁兄弟的事我一力承担,自不会牵连到顾府分毫。” 顾宇璋微微一笑,缓缓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总是省力,今日顾府承了他的恩情,他又把话说到这里,自己自然该撤了那些跟踪调查梁超英的人。横竖顾宇明如今也该到了吴州,京里的一切也自不会与他相干,梁超英所图为何,也不与顾府相关了。 这边顾雨萼已换了了衣服,由绿如扶着出来了。顾宇璋看天色不早,便要人扶了顾雨萼上车,又转身对沈林泉道:“沈公子可要回京?不如结伴而行?”沈林泉却道:“顾兄不必客气,我那兄弟就住在山脚下,今日我且去他家歇脚,明日再进城。” 顾宇璋也不勉强,骑上马跟着顾雨萼的车,一行人回城去了。 因大路还是未通,顾府之人只好还走小路。有了前车之鉴,顾宇璋这次带的都是高手,骑得也都是快马。那山路已被顾宇璋来时留下的人清理干净了,只有些地方细看还有斑斑血迹。 再次走在这条路上,顾雨萼才知道后怕,更觉心中怒火中烧。要说袭击她们的那伙人是普通山匪,她是打死也不信的。这条路虽不是官道,可毕竟也是天子脚下,官府断然不会允许有这样的悍匪出没。何况那些人身手了得,训练有素,且刀利马壮,都不是寻常山匪该有的模样。报仇的事她自然管不了,但想来祖父大哥他们自然不会就这么白白被人算计了。 而此时路边山上的一个古松树后,正有一人盯着山下经过的顾府马车。他身后一个随从模样的人道:“属下无能,让主子白来一趟。都是那帮蠢货坏了主子的计划。”那人摆摆手,笑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不蠢才是奇怪。倒也不算白来,至少我以前就不知道那丫头居然这么有意思。走吧。”说着,带着随从往树林深处走了。 顾雨萼一进府门,就见母亲已等在那里,见了她下车,一步扑了过来把她搂在怀里,泪水滚瓜似的落了下来。顾雨萼见母亲伤心,自然也是落泪不止。顾宇璋只好劝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且五妹妹刚受了惊吓,这里冷天呵地的,别再着了凉。” 连氏这才醒过神来,忙让人伺候顾雨萼上了暖轿,也不让去玉梅苑,直接去了栖霞院自己房里。到了屋。连氏便吩咐人把自己卧房里的暖阁收拾好,让顾雨萼躺了进去,道:“这几天先睡在娘这里,你年纪小,受了这番惊吓,怕夜里做噩梦。”顾雨萼自是答应,才要跟母亲说说今日之事,连氏却道:“先喝了安神汤,躺下睡会儿,其它的以后再说。” 顾雨萼依言躺下,果然是累得狠了,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睡过了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见有人低泣,听着似是二伯母的声音,就听那声音道:“不管怎么说,今日五丫头这情分我记在心里了。我素日要强,如今也不得不说,你果然教的好女儿,芳儿白当了姐姐。” 就听连氏叹了口气,道:“罢了,都是没见过阵仗的姑娘家,谁还能比谁强些。芳姐儿现怎么样,可还只是哭?” 李氏刚止住,又哽咽道:“可不是,问什么都不说。喂了安神汤喝下,才睡着就惊醒了,直喊救五妹妹。”连氏劝道:“你也不必忧心,我见那孩子回来时虽受了惊吓,神智还是清楚的,想必紧绷的弦一松,就犯了起来。” 李氏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道:“我也不瞒你说,我真怕这路上出了什么事。”连氏一惊,问道:“可有什么端倪?我看她回来时衣衫虽磨破了几处,到底没动过。”李氏摇摇头,道:“看着是没什么,可她那神情恍惚的样子,越问她怎么回的府,她越哭。” 顾雨萼此时已完全醒了,只安静地躺着听她俩说话。她心里也纳闷顾雨芳是怎么回的府,说实话她当时把顾雨芳送上马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两个都落入敌手,只能逃出一个算一个,可究竟顾雨芳能不能脱险,也只能看造化了。如今看来,顾雨芳必是遇到了什么人救了她,而这个人她不认识或者是不想说。 她睡了这阵,已觉得好了很多,便起身坐起,对李氏道:“二伯母,我去看看四姐姐吧,或许她只是担心我,看见我好端端的,也就明白过来了。”李氏拉着她的手,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道:“你这孩子,倒叫人怎么说好。果然连家出来的女儿,比男儿还要强些。” 连氏见顾雨萼面色好了很多,便也就同意一起去看看顾雨芳。她素来不是那起浑人,虽心疼自己女儿,可也不会因此就迁怒到不相干的人头上,顾雨芳那孩子今日也唬的够呛,到底还算好的,回了府,嘴里念的只是救五妹妹。 到了李氏房里,就见顾雨芳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将脸埋在双臂间,任边上丫头怎么求都不肯抬头。 顾雨萼暗叹了口气,也难怪吓成了这样,毕竟顾雨芳才真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李氏见顾雨芳这个样子,满面愁容不知如何是好。顾雨萼轻轻走到顾雨芳床边,细声道:“四姐姐,我回来了。” 顾雨芳却刷的把头抬起来,死死盯着顾雨萼,似乎要看清眼前的人是否是真的一般,半晌抱着她哇地哭出声来,边哭边道:“我没出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氏见她终于出声,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既酸楚也觉欣慰,自己女儿虽没有顾雨萼那般果敢有决断,到底不是个没良心的。 顾雨萼轻轻拍着顾雨芳肩膀,小声地哄着她。听到顾雨芳的魔障是因为内疚抛下了自己,顾雨萼心里也是感动的,她早知道自己这位四姐心地纯良。 既是她们姐妹两个都好了,连氏李氏便各自打发她们去歇着,谁也不敢再问今日之事,生怕顾雨芳再受了刺激,横竖早晚要水落石出。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顾雨萼才睁开眼,却觉得浑身酸疼,似是骨肉散了架一般。因不用去上学,她便赖在暖阁床上不想起。连氏早就起来了,在外面吩咐人给顾雨萼温着早饭。就听外面有下人通传,说赵夫人葛氏来了。 顾雨萼与连氏都吓了一跳,再没有这么早就来走亲戚的,况且还事先没下个帖子。连氏心里突突地,心想莫不是顾雨萼昨日之事已传了出去,葛氏是来讨个说法的? 75.悔婚 连氏满腹狐疑,吩咐顾雨萼道:“你且躺着别出声。(..info无弹窗广告)”顾雨萼点点头,悄悄躺了回去。 连氏整了整衣服,到前厅去迎葛氏,却见葛氏坐在椅上,满面愁容,丝毫不见素日爽朗的样子。还不等连氏吩咐人看茶,葛氏就摆摆手道:“你先听我说吧。我今日来是来给你赔罪的,两个孩子的亲事怕是做不成了。” 连氏面色陡变,难不成昨日之事已传到了赵府?既如此那不是外面都传遍了。顾雨萼在屋内听见也变了神色,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一来,自己以后的日子怕就难过了。 却听葛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着恼,可我也是没了办法。昨日均哥儿他爹进京述职,你也知道,武将进京再没有先回府的,自然是先去拜见了皇上。后来直到落钥,也没见他回来。我心里担心得不行,只怕出什么事,谁知一早上他却跟着传旨的太监一块儿回来了。” 连氏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葛氏要说些什么。葛氏似乎很为难,最后咬牙道:“皇上把四公主指给了均哥儿!” 顾雨萼大惊,同时却也松了口气,原来是为的这个。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果然就是个冷情的,听到不是因为自己坏了名声才遭退婚,她竟是欢喜大过伤心。 连氏似乎也被震惊到了,半晌并未答话。葛氏叹了口气,起身道:“俩孩子的亲事本是我厚脸皮来求的,又是我家反悔,你怪我也应该。只是这次却真的不是你表哥攀龙附凤,他也又愁又悔的。”说完也不等连氏答话,忙忙地走了。 顾雨萼听见葛氏走了,披衣起身来了外间,就见连氏满面怒容的坐在椅子上。见顾雨萼出来,连氏忙起身扶住她,嗔道:“你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你放心,这事娘自会处理。一会儿我就拿了腰牌进宫,倒要找皇上当面问问,我连家与顾家有什么事做的愧对他了,连我女儿亲事都要抢!” 顾雨萼忙拉着母亲坐下,劝道:“娘这是急糊涂了,哪有为了这事面圣的?且不说我与赵家并未定下亲事,即便定了,圣旨已下,君无戏言,还能反悔不成?即便皇上因着祖父外祖父的面子,悔了这门亲事,以后顾赵两家也算打了皇上脸面,失了圣心。再说,您别忘了,四公主可是七王爷的亲胞妹。”她没说出口的是,七王爷极可能登基,再强的家族,总不能得罪了两任皇帝。 连氏气道:“你说的都有理,可我就是气不过,他的女儿尊贵,我的女儿就该受委屈?好容易这门亲事家世人品都满意,那赵家哥儿也有心。” 要说顾雨萼一点不在意那也不可能,毕竟是自己选好的未婚夫婿,就这样要娶别人了,心中怎么会不酸楚。她对赵武均的感觉,虽没有爱情般的缠绵刻骨,可也有那么些许若有若无的情愫,也曾经幻想过和他生儿育女夫唱妇随的生活。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如今一道圣旨下来,一切都成了泡影。庆幸的是,到如今俩人的亲事还只是口头说说,小定都没下,她也不算被退婚。至于亲事,没了张三就是李四,嫁不成赵武均,也只好再费些时日周张罢了。 连氏如今冷静下来,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女儿的神色,暗自后悔不该让顾雨萼与赵武均有了接触。一门亲事说不成也没什么,就怕女儿动了心,那痛楚可再难割舍得断了。 顾雨萼注意到连氏在看她,笑道:“娘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要哭闹殉情不成?不过是提过亲事,有成的有不成的,谁顾得了那么多。表舅母那里,您也别迁怒上了,都是身不由己,谁能越过圣旨去呢。” 连氏见她想得开,也就不以为意了。赵家虽好,也不是京里头一份,再寻摸那孩子上进,家世般配的人家也就是了。一时娘俩展了愁眉,只说些昨日遇匪一事。 在顾雨萼看来,自然这事更重大些,那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别的不说,若真有人暗中盯着要害她,那她以后还出不出门了。因此听母亲问,顾雨萼便敛了神色,仔细回想当日之事,半晌道:“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先是大路上那翻了的石车,您也知道那官道平整,石车又压重,怎么就至于连翻了四辆?如今看来怕是人有意而为的,特意堵了我们去路,逼着我们改走山路。再说袭击我们的那伙人,怎么看也不像山贼,寻常山贼哪会有如此身手?那帮人不但武艺好,骑术也是了得。据蒋护卫说,射他的那支箭,便不是市面上能寻得着的。”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点就是,若是劫道的山匪,自然该奔着那运货的客商,怎会劫我们这等勋贵女眷的车马?便是成了,怕也只有些随身首饰,当不得什么,担的风险可不是一般的大。” 连氏点点头,道:“你说的不差,这伙人恐怕就是奔着咱们国公府来的。图的也不是钱财,而是你们姐妹俩。接下来的日子你先在家歇着,别出门才是。正好赵家要尚公主,咱们避避风头示示弱也好,别人都知赵家攀龙附凤悔了亲,于你名声正好无碍。”顾雨萼无语,看来母亲虽也知道这事不怪赵家,心里还是记恨上了,人果然都是护短的。 果不出连氏所料,第二日京里夫人圈里便都知道赵家要尚公主,原与顾家要提的亲事黄了。一时有艳羡赵家涨了声势的,自也有人骂赵家见利忘义,白可惜了顾家女儿。顾雨萼谨遵母亲教诲,只躲在房里不出来,每日读读书作作画,且悠闲的坐着。 这日午间顾宇璋刚回府,就听下人说赵武均来了,已在他书房等了半晌。顾宇璋沉了脸色,只转身回志勤院换衣服。进了屋,便见文兰正坐在床上缝衣服,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 顾宇璋从妻子有了身孕后,虽不曾小意温存,到底也还算体贴,见文兰起来,忙道:“你只坐着吧,小心些的好。”文兰笑道:“如今胎相早稳了,活动下才好。这是回来换衣服,一会还要往书房去吧?” 顾宇璋心中烦闷,便不答话。文兰见他脸色,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顾宇璋也不想瞒她,便道:“那赵武均如今在书房等着见我。哼,他哪里是想见我,分明是想见萼儿。他倒想的好,如今都要做驸马的人了,何苦做出这幅副样子来?” 文兰叹息,也难怪夫君生气,原本与赵家这门亲事,他也是十分看好的,如今却只暗悔给五妹妹与赵武均提供了见面的机会。自己这小姑子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可于这亲事上,却不怎么顺。 见顾宇璋的样子,文兰只好劝道:“躲着也不是办法,你们毕竟同朝为官,以后哪有不见面的时候?倒不如说开来,只当寻常亲戚走动就是。至于五妹妹那,我还是去问问,或许五妹妹想见他一面说个清楚也不一定。” 顾宇璋也知她说的有理,换好衣服,便往书房去了。这边文兰便收拾了东西,带着丫头去了玉梅苑。 顾雨萼见她来了,忙起身相迎,嗔道:“你没事走动什么?有事不会叫我过去?”文兰笑道:“每日坐着也闷得很。今天来有些体己话说,咱们到里间去。”伺候的丫头们见机,忙都退了出去。文兰这才把赵武均等在顾宇璋书房,怕是想见顾雨萼一面的事说了。 顾雨萼沉默,事到如今她着实没有见赵武均的必要,以后自然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何必牵扯不清的。 76.夜会 文兰见她沉默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不见他也有理,明知了无益处的事,又何必费那心思?那我就让人去书房告诉一声,让你大哥打发他走了吧。”顾雨萼点了点头。 书房里,顾宇璋脸色铁青,赵武均面色灰败,各自坐在椅子上不说话。顾宇璋此时的心情也可说是五味杂陈。他本恨赵家悔婚,可刚一进书房,看见站在那等着的赵武均,顾宇璋心中只生起浓浓的无力感。 顾宇璋曾不止一次在这书房里见到赵武均,有中榜前的踌躇满志,有高中后的意气风发,也有求着见顾雨萼时的羞涩腼腆。而此时面前的赵武均,他几乎认不出来了,不过才几天的时间,那个稳重自信的年轻人再也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自责不甘,整个人似乎矮了下去。 赵武均此刻了无生气地坐在椅子上,心中似那油煎一般。他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只觉得恨,恨命运对他残酷,若原本就不想安排他与顾雨萼走到一处,为什么偏偏给了他这段美好的日子。 他还记得那日他与往常一样上衙回来,路过钟楼街,特意到那家古董铺子去拿了给顾雨萼寻的扇面,想着后晌到顾府一趟,还能再见顾雨萼一面。可谁想刚到了家,就被母亲叫到了上房,告诉他皇上下了圣旨,给他和四公主赐了婚。 他当时就如被雷击了一般,定定地说不出话,脑子一片空白,半晌回过神来,便要进宫去面圣,求皇上收回成命。父亲气得火冒三丈,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说他胡闹,最后见拗不过他,便叫家丁把他关了起来。 今天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了,就只想来找顾雨萼,他一定要见她一面,可当顾宇璋问他,见了顾雨萼有什么打算时,他才想起,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赵武均似乎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狼狈不堪过,从小就被誉为聪慧,学文学武都是一点就透,他曾坚信,只要自己坚持努力上进,什么愿想都能实现。可如今他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却恐怕再也得不到了。 正当书房死一般沉寂时,文兰的丫头进来了,到顾宇璋跟前轻轻说了句话,顾宇璋点了点头,那丫头便出去了。赵武均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顾宇璋,希望他也能朝自己点下头,说顾雨萼也想见他一面。而事实却让他失望了,顾宇璋轻轻摇了摇头,道:“你还是走吧,她说没必要见你。” 赵武均重重地跌落在椅子上,似乎再也站不起来。他早知道她是最稳重不过的,如今他被赐了婚,她自然不会再想见他,最好能和他不在有任何瓜葛才好。可他的心里就是不甘,似乎觉得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一点点的光亮。 顾宇璋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既悲哀也有一丝痛快。人都是自私的,见赵武均比自己妹妹痛苦,他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既然妹妹不想见他,顾宇璋也不希望赵武均继续在顾府待下去,若被人传出闲话倒不好,因此便起身送客。 赵武均失魂落魄地走出顾府大门,深深的吸了口气,到底没有回府,转身朝旁边的胡同去了。 是夜,顾雨萼只觉心中烦闷,披衣起身到书架上拿了本书翻着,可那书上的字却怎么也到不了脑中。她知道自己白日里不见赵武均是对的,可感觉与理智又怎么能步伐一致。顾雨萼知道自己没有爱上赵武均,因此听到他要娶公主,她并没有痛彻心扉。可那心底不时涌上来的一丝丝苦痛却告诉她,她对赵武均,到底是动了心的。 顾雨萼自嘲地笑了笑,还当自己真修炼成了千年老妖,原来却是春心不死。她起身站起,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想要看看外面的月光,却突然想起那日在普济寺抽到的签文,当时只觉得离奇,此时想来却是大有深意。 正当顾雨萼出神之际,却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顾雨萼吓了一跳,刚要出声,却听那人道:“是我。”顾雨萼一看,原来却是赵武均。 几日不见,顾雨萼只觉得赵武均似乎憔悴了许多,仿佛一下沧桑了几年。赵武均定定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要见的人,仿佛一股酸楚从心里涌出直达眼底,他只好强忍着不让那眼泪流出来。 顾雨萼见他的样子,也心中难过。可她却知道这不是办法,若惊动了人,怕是俩人的脸面性命都别要了,因此便低声道:“你终是有话要说,那便说吧。” 赵武均鼓了鼓勇气,终于将自己想了一下午的话说了出来:“你可愿意跟我走?我们去西秦打猎,要么就去东临出海,要是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去苗疆。我认识很多药草,我们开一家药店,那里有很多好看的琥珀。我什么都会做,我能照顾好你。” 顾雨萼被这语无伦次的话惊得回不过神来,她从没想过赵武均找她要说的是这个。望着眼前这一脸真诚的少年,顾雨萼半晌只能苦笑道:“赵表哥这是半夜说胡话了,快回去吧,夜深露重,明早你就想明白了。”说罢就要关窗。 赵武均却紧紧巴住窗棂,激动地道:“我没说胡话,我已经想好了。” 顾雨萼只觉得可笑,松开窗户,道:“想好了?那我问你,你我一走便是抗旨不遵,你父母家人怎样?我顾府之人又怎样?你想要谁来承担皇上的雷霆之怒?便是他们侥幸逃过,聘则为妻奔为妾,你我日后可还要回来拜见长辈?我又以何地位自处?” 赵武均才升起一丝希望的脸色瞬间又灰败了下去,他知道顾雨萼说的全是对的,她问的这些他一句都答不上来。可他就是真心地想按自己的心意活那么一次,哪怕就只那么一次。他自幼就比别人更尊崇夫子所教的那些礼法规矩,深信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世情礼法便是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如今他却第一次深深地恨他熟知的那些条条框框,觉得被压得快要窒息,只想撕开紧紧缠着他的无形的网。 顾雨萼看着他那痛苦的脸色,心中一软,劝道:“你回去吧。如今不过是事情来得突然,你一时接受不了罢了。人生在世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我们总不是只为自己而活。便是为了自己,你又何必拿那大好前程冒险?四公主我见过,是个好女子,你只要放开心结,以后日子想必过得好。”说着便关上了窗户,回里间去了。 赵武均知道她既是走了,怕不会再和自己说话,只得心灰意冷地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施展功夫从来的地方翻墙出去了。 却说顾雨萼刚回了房,还没平复的心又被吓了一跳:沈林泉正坐在她的书桌前,翻着她刚看的书。 作者说:感谢点击推荐收藏!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77.惦记 沈林泉听见她进来,也不抬头,只翻着手中的书,笑道:“没想到你还会看李幼安的书。.info[]我原以为依着你的文采,定然嫌他只会些雕虫小技。”说罢,合上手中的书,转过身来道:“刚才你怎么不答应跟他走?你不是最敬佩前朝的柳世兰肯为了爱郎抛家弃国吗?看来你也未必喜欢那个赵武均,不过是他枉自情深罢了。” 顾雨萼此时已是怒火中烧,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狠狠的瞪着沈林泉。她从来到这世上起,就只想过些平淡的日子,没波没澜地了此一生。她自问这要求也并不高,可不知为何麻烦就一件件的找了上来。先是莫名其妙的遭山匪,还没缓过神来,未婚夫婿就被公主抢了。刚打发了脑子发热要和她私奔的赵武均,这边还等着一个阴阳怪气神秘兮兮的沈林泉。 沈林泉看着顾雨萼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倒觉得心中似乎说不出的痛快,起身笑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对人提起你与未来驸马夜会深闺之事,你虽未必在意名誉,太坏了总不是好事。” 顾雨萼怒极反笑,盯着他道:“我自是不在意名声的,就是不知道似沈公子这般的正人君子,深夜到此却为何事?难道就不怕我喊起人来,你这一辈子都要和我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绑在一起吗?” 沈林泉似乎被她踩到痛脚,面色骤变,冷哼一声,抬脚就往外走,忽又在门边站住,道:“不管你在不在意名声,这里既然我能进来,姓赵的能进来,别人自然也进的来,你好自为之吧。”说着,拉开门出去,消失在夜色里了。 顾雨萼似乎已是精疲力尽,蜷缩在床角一动不动,一切的事情似乎已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她平静的生活已被打破,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得去。许是累极了,顾雨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只觉得有个看不见的漩涡包围着她,不管她怎么努力挣脱,总是被卷得越来越紧,紧得她喘不过气来。 顾雨萼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把被子紧紧地缠在了身上,怪不得会做那个噩梦。眼看天色也已经亮了,顾雨萼干脆起了来,紫苏听见动静,忙进来伺候。顾雨萼想起昨夜沈林泉说的话,倒觉得很有些道理,便与母亲商量,只说夜里睡不好,搬到了连氏房里。 二王府外书房里,刘昱正在跳脚骂一个黑衣打扮的人:“还敢说什么轻功第一,简直就是饭桶。这么点子小事都做不好,爷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是留着宰着吃的不成?” 那黑衣人不敢抬头,低声道:“秉郡王爷,小的昨夜遇到那人实在是身手太快太好,还没等小的反应过来,就被打晕了过去,醒了就在王府门口了。” 刘昱气急败坏地坐在椅子上,暗想也不知倒了什么霉运,三番两次的计划总是有人坏事。当初没能娶到嫡女只纳进个庶女来就够憋屈了,偏父亲说庶女也有用途,让他好好笼络,如今看来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好在她还知道些温存小意,也会伺候人,能放得开,不似别的名门千金般扭手扭脚的。想到顾雨芊那具身子的滋味,刘昱便觉得自己的心火转移了方向,喝退了那个手下,起身往内院去了。 顾雨芊揉揉发酸的眼睛,赌气般地把手中的绣活狠狠掷在一边,起身下炕给自己倒茶喝。她的丫头影儿恰掀帘进来,忙道:“您且坐着,奴婢给您倒茶。”说着,走到桌边斟了杯茶,捧给了顾雨芊。顾雨芊接过茶慢慢喝着,就听影儿道:“这双绣鞋,孺人花的功夫长了些。您忘了,前日去请安,郡王妃还问起呢。” 顾雨芊冷哼了一声,她就是特意做慢了些,看那贱人能怎样。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侯府千金,仗着占了个正妃的位置,在自己面前处处拿乔,把她当丫头使唤。也不照照镜子,看那副饼子脸肿眼泡的样子,到底配不配坐那把椅子!等以后自己得了势,自然有的她受。 顾雨芊正恨恨地戳着手中的绣鞋,把它想成陈正妃那个张盘子脸,忽听外面禀报说昱郡王到了。顾雨芊忙换了副神色,整了整衣服,起身到门边迎接。刘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就见顾雨芊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一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样子,见他进来便羞得红云满腮,似乎要站不住,偏又似强端着大家闺秀的风度,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刘昱此时已是急得快直不起腰,喘着粗气屏退了伺候的人,一把抱了顾雨芊就往里屋去了。半晌,顾雨芊满面红晕娇喘吁吁地枕在刘昱的胳膊上,双臂环上刘昱的脖子,恨不得将整个人揉了进去。刘昱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受得住她这般,只翻过身来,又是一番云雨。 昱郡王妃陈玲玲此时正气得脸色发青,连摔了三个茶杯,恨恨地道:“不知羞耻的小妖精,青天白日的就勾引着爷们做那下流事,只该浸了猪笼沉了塘,看她还狐媚不狐媚!” 她的陪嫁嬷嬷忙叫人收拾了地上,又重给她斟了杯茶,劝道:“郡王妃消消气,何必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气坏了身子。郡王爷如今正宠着她,自然是这么着,且让她张狂几天。爷们的宠哪有靠得住的,长的也不过两三年的兴头,过了那个劲自然就丢到脑后头了。横竖她也没了那子嗣的命,怕的什么。” 陈玲玲冷哼一声,她又如何不知,那顾雨芊甫一进府,祖母便吩咐姑母身边的袁嬷嬷,悄悄给顾雨芊喝了芜子汤。那贱人恐怕此刻还蒙在鼓里,做着那母凭子贵的梦呢。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作坯子,不过是贱妾生的贱妾,要不是看她出身在自己娘家和二王府都惹不起的定国公府,她早不知埋在哪里的乱坟岗了。 那嬷嬷见她冷静了下来,忙叫人进来给郡王妃重换了衣服,伺候着她往二王妃屋里说话去了。 刘昱此时早就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刚被那个坏消息气坏了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捏了捏顾雨芊的脸,笑道:“到底是姨娘养大的,花样就是不少,爷就在你这儿痛快些。”顾雨芊听了此话,心里一痛,脸上却是不显,只将头埋在刘昱怀里,娇嗔地道:“郡王爷不过是嘴上说说,心里还不是惦记着我五妹妹。” 一句话说中刘昱心事,刚好转的心情又烦闷起来,他倏地坐起身,吩咐人进来伺候着穿衣服。顾雨芊心中酸楚,无论自己再百般讨好,他心里还是惦记顾雨萼那个丫头! 78.浮出 顾雨芊用指甲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泫然欲泣道:“都是妾身不好,惹郡王爷生气,可那都是因为妾身心里有郡王爷啊。” 刘昱哼了一声,女人果然都蠢不可耐,只知道些争风吃醋的勾当。她还以为自己真的看上那个顾雨萼了呢,把他堂堂一个郡王爷当成什么了。虽说那丫头姿色算是上乘的,可哪就值得他花这么大功夫,还不是为了父王的事。刘昱没心情跟顾雨芊解释什么,穿好衣服出去了。顾雨芊又气又悔,只得打点心思想着怎么挽回刘昱的欢心。 勤德殿里,永嘉帝厌烦地推了推面前的奏折,旁边伺候的太监见机,忙斟了杯茶捧了过来。永嘉帝端着茶杯,眯起眼睛打量着外殿里正奋笔疾书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沈相这个孙子倒是有点意思,旁的士子们都争着入翰林,他却偏要了这个执笔的位置,虽说是天子近臣,到底只是虚职,以他榜眼之才,怎么说都是委屈了。 永嘉帝指了指沈林泉,朝边上的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会意,忙到外殿将沈林泉叫了进来。永嘉帝看着跪在地上行礼的沈林泉,也不叫他起身,只道:“朕今日是想听听,你究竟为何看不上朕的四公主。” 沈林泉心中一突,忙俯首道:“臣不敢。”永嘉帝哈哈一笑,道:“看来那日赵伯伦和我家老七同时说起亲事,真跟你没关系了?”沈林泉定了定心,只镇定地道:“微臣一点不知。” 永嘉帝又是一笑,用手中的玉如意轻轻点了点他的头,也不叫他起身,轻轻道:“那你就一点不知吧。既是四公主入不到你的眼,你想娶个什么样的,说给朕听听。” 沈林泉只觉胸口一窒,自己想娶什么样的,他眼前浮现出一个倩影,又强迫自己狠狠地甩开,半晌只道:“微臣听长辈们安排。” 永嘉帝哼了一声,吩咐他起来,自己踱到一株刚剪好的老梅前,出神地看了会儿,突然道:“听说你与定国公府时有来往,可曾见过他家的五小姐?” 沈林泉不知永嘉帝何意,小心翼翼地道:“两家设宴时见过数面。”永嘉帝点了点头,道:“那姑娘朕也见过几次,模样倒是好的。”顿了顿,又道:“你觉得她与我家老七可还般配?” 沈林泉强忍着胸中翻滚的情绪,平声道:“此乃皇上家事,微臣不敢妄议。” 永嘉帝摇摇头,道:“你不必如此,朕不过是找你说说话罢了。人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果然不错。你看朕也算是那儿孙满堂之人,可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你可知道今日施洪生来见朕为了何事?” 沈林泉想起下午见过的那位施大人,此人乃是当今圣上姨表弟,七王爷的先岳父,官职并不高,可是天下没人敢小觑,因为他有钱。施洪生非文非武,只是户部挂名的皇商,可却因是跟当今圣上从小玩大的亲表弟,任你官居超品,总也得卖他个面子,因此在京里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 永嘉帝也并不等着沈林泉回话,自顾自地道:“他是来给自己女婿说媒,说自己女儿命薄,不忍心看着七王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因此只盼着七王爷早日续弦。你当他看中的是谁,又是定国公府的五丫头。一个个的就只把朕当傻子。” 沈林泉心中五味杂陈,到底还是来了,仍然还是施大人保的媒。七王爷果然是个人物,能让先岳父主动为自己保媒,世人还都赞他重情义。 永嘉帝回到桌边坐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道:“朕的确是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个个都能得很,比朕当年强得多。你那个梁国朋友怎样了?事情可有了眉目?” 沈林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永嘉帝。永嘉帝也不睁眼,缓缓道:“你也用不着害怕,那小子的底朕已经查过,不过是个傻小子罢了。倒是你怎么想,朕有些看不懂。石家顾家那两个愣头青是为了兄弟义气,你是为了什么?” 见沈林泉低着头不答话,永嘉帝也不追问,只拿起桌上的奏折看着,半晌忽道:“既然他们都惦记着顾家的丫头,朕就把她说给你怎样?”沈林泉浑身一震,只觉得心似乎要跳出来一般,干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永嘉帝却似乎只是随便提提,拿起本奏折递给沈林泉,道:“西秦的大皇子到了,这是礼部呈上来的章程,你先看看,有不合适的地方替朕改了。”沈林泉忙低头接过,退了出去。 顾雨萼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差点就被定下,正陪着顾雨芳说话儿。从那天出事后,顾雨芳总有些心事重重,就是面对自己母亲,大多时候也是沉默,只对顾雨萼越发亲热,颇有些依赖。李氏无法,只得央了顾雨萼常来陪陪女儿。 究竟那天顾雨芳怎么回的府,顾雨萼也问过她几次,到底也没问出什么来,只好放弃了。看着顾雨芳百无聊赖的样儿,顾雨萼提议道:“不如咱们赶围棋?” 顾雨芳摇头道:“早就厌了,横竖没个新鲜劲儿。”顾雨萼叹了口气,她也深有同感,这日子着实是无聊透了。从那日出事之后,家里人自然再不敢放她们出门。顾雨萼本就是成年人的灵魂,虽也难受,到底也受得住,自己找点乐子就好了,可难为了顾雨芳那本就跳脱的性子。 正当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无事可做时,顾雨萼的丫头绿如突然进来道:“小姐快点,国公爷派人叫你过去呢。”顾雨萼听说祖父相唤,辞了顾雨芳出来,就见祖父派来的人正等在院子里,忙跟着来人到了祖父书房。 定国公正在与顾宇璋说着什么,见她进来,点头笑道:“五丫头来了,坐吧。”顾雨萼依言坐下。定国公让伺候的人出去,对顾雨萼道:“那天的事查得差不多了,全都指向了二王府。” 顾雨萼一点不觉得奇怪,二王府的居心叵测早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什么事都做的出来。顾云直见孙女的样子,心中颇为欣赏,这丫头就是可惜了是个女儿身,否则依着这样的胆略胸襟,不难成番大事。 顾宇璋喝了口茶,接口道:“这只是我们能查出来的头绪。祖父和我都觉得这事怕是要更复杂些。”顾雨萼一诧,不由道:“难不成还有躲在后头的?祖父可知是谁?” 定国公捋了捋胡子,摇头道:“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真要是有人,那人谋算倒是深得很,什么都没留下。总之,如今这形势一天比一天的紧,你还是避避风头,对外面就说你病了,暂时养着吧。” 顾雨萼点了点头,果然都是冲着她来的,顾雨芳不过是遭了她的池鱼之殃。 79.圣旨 顾雨萼只是纳闷,究竟二王府图的是什么,她自问并没美到倾国倾城红颜祸水的份上。[..info超多好看小说] 定国公似乎不再忌讳她只是个女孩儿,道:“本来我想着,咱们府里明里暗里都远着那些皇子们,井水不犯河水,平平安安地把这段日子过去,谁知道这二王府倒是步步紧逼。我本就疑惑,咱们府在这京里也算不得头一份,倒不值得二王府如此处心积虑的,今日才弄明白,却是为了块子虚乌有的兵符,说是你外祖父临终前传给你母亲的。” 顾雨萼大惊,她从未听母亲说过什么兵符的事,真要有这东西,那倒确实是招祸的根源了。只是她还有一事不解,纳闷道:“便是母亲手里有这兵符,也会传给大哥,他们何必绕到我这儿?” 定国公道:“你有所不知,外面传的是,你外祖父把兵符交给你母亲时,说只能给女儿做陪嫁,万不可传给儿子。” 顾雨萼不由苦笑,二王府真是疯了,这种荒谬的谣言都肯信,还为此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如果那兵符是真的,她倒真能过把一女乱国的瘾了。 定国公继续道:“我问过你母亲,她说从未见过什么兵符,可见是谣传,只是委屈了你。”顾雨萼忙道:“也说不上委屈不委屈的,横竖我只待在府中不出去就是了。” 定国公笑道:“那倒也不至于。”说着,冷了脸道:“若是他们不依不饶,咱们府上也未必怕了。你先回去,明日西秦使团进京,这两日先在府中不要出去。”顾雨萼答应着,回了自己的玉梅苑。 是夜,京郊驿站,西秦大皇子陆浩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佩,嘴边噙着笑意,问身后站着的手下道:“都打探清楚了?”那人点了点头。陆浩脸上笑意更深,拿着玉佩朝灯下仔细看了看,道:“你说我和他们皇帝换些什么好?” 第二日,西秦的使团带着朝贡的美人珠宝,浩浩荡荡地进了京。永嘉帝派七王爷为接待使,迎了西秦使团进宫。 沐德殿里已摆好了盛宴,永嘉帝高坐在上,文武百官作陪,盛情招待西秦大皇子使团一行。席间,陆浩先代表西秦皇帝给永嘉帝献了贡品,说了些两国交好之事,而后又从怀中取出一物,言道此物不在贡品之列,乃是自己特意准备了要献给大周皇帝的。 永嘉帝命人打开盒子,只扫了一眼便面色大变,一双眼睛冷电似的扫到陆浩身上。陆浩却是不慌不忙,只起身请永嘉帝借步说话。永嘉帝强自定了心神,起身朝后殿而去,吩咐人带了陆浩跟着。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正惶惶不安时,陆浩却先出来了,满面春风的给众人敬酒。永嘉帝随后也从内殿出来,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可细心如沈相等人却发现,大总管叶公公紧紧地跟在皇上身侧,不可察觉的扶着皇上。 宴席结束后,永嘉帝依旧派七王爷送了使团回京内使馆,遣了众臣,只留下了沈相沈留青与定国公顾云直。 第二日一早,一道圣旨便送到了顾府。因家中男丁俱都不在,石老太君便领着儿媳孙女接了旨。圣旨上书御封定国公府四小姐顾雨芳为芳龄郡主,和亲西秦大皇子,五小姐顾雨萼,赐婚于沈右相之孙沈林泉。 这道圣旨如同晴天霹雳,炸在了众人头上。顾雨芳与顾雨萼姐妹两个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看着那圣旨似乎不敢相信。顾二太太李氏已是泪流满面,又不敢让传旨钦差看见,只好把头伏在地上,抖着肩膀不敢出声。石老太君到底经过风浪,忙扶着人起来,替众人领了旨谢了恩,又叫人拿了封赏给传旨的公公,那太监掂掂荷包,满意地走了。 石老太君叫人扶着李氏起来,沉声道:“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接圣旨时落泪,若被传了出去,怕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李氏此时已是站立不住,只靠丫头扶着,又不敢哭出声来,哽哽咽咽憋得满面通红。石老太君看她那样子,心中也难受之极,叹气道:“且回屋再说吧。”说着,叫人扶着李氏并失魂落魄的顾氏姐妹,一同回福熙院去了。 回了福熙院,李氏搂着顾雨芳大哭不止,顾雨芳也眼泪簌簌,母女两个泣不成声。石老太君纵是心硬,也忍不住落泪,两个孙女的亲事就这么一道圣旨定了下来。五丫头那边还好说,虽未想过与沈家结亲,到底门第家世都配得上,两个孩子也品貌相当。可四丫头却是要去和亲,要被送到千里之外的西秦去了。可她毕竟还是当家之人,只得忍了悲痛,劝李氏道:“老二媳妇,你先别哭,我已遣人去等着国公爷和芳儿她爹她伯父了,一家子一起总好想想办法。” 李氏却知道圣旨已下,又是和亲之事,事关两国国体,哪还会有别的办法。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没能养在身边,好容易回了京一家团聚,想着在京里寻门可靠亲事,女儿却要远嫁了。想到这儿,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地下来。 连氏此时已平复了心情,相比李氏而言,她倒是轻松的多。沈林泉那孩子她本来就颇为喜欢,与其母又交好,沈家虽说家底不厚,也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清贵之家,各方面都算配得上,歪打正着也算门好亲。 顾雨萼此时已回过神来,心中却是苦涩之极。她自问对婚事也并不挑剔,尤其是与赵武均的亲事不成之后,她便放弃了自己选婿的想法,只一切随缘便是,可怎么偏偏就是沈林泉!如果能有可能,她倒是情愿与顾雨芳换换,去做那和亲的郡主也好。 赐婚的圣旨自然也到了使馆与沈家。陆浩那里且不去说,沈林泉接了圣旨却是百感交集,几次想拿起圣旨进宫面圣,出了远门又转了回来,最后颓然的将圣旨放了回去,出门去找梁超英喝酒去了。 皇宫门口,顾云直与沈留青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便见各家的小轿已等在那里。两人对望了一眼,无奈地相视一笑,各自上轿回府了。 顾云直回府后并未回内院,只打发人去福熙院告诉了一声,皇上赐婚的事他早已知道,皇命难为,两门婚事都没有反悔的余地。并嘱咐杨氏等人,顾雨萼的事暂且缓缓,顾雨芳却要在十日后随西秦使团出京了。虽说因是和亲,宫里自然备有嫁妆,可毕竟是顾府嫁女儿,一切都不可简薄了。 石老太君听了这话,也知没了回旋余地,见李氏伤心过度,便让杨氏连氏两妯娌帮着筹备顾雨芳备嫁一事,一时顾府上下忙了起来。 却说沈林泉因心里烦闷,与梁超英二人喝了一坛子冰泉老酒,脚步虚浮地回了家。刚到自己院门口,就见旁边闪出一人,娇怯怯地道:“表哥,你喝醉了?” 80.成长 沈林泉虽然喝的微醉,神智还是清醒的,知道说话的是谁,也不答言,头也不回地进院子去了。(..info好看的小说)廖思思羞恼得满面通红,待得转身要走,却又不甘心,暗自咬了咬牙,起身便要跟进院去。沈林泉的小厮长空却拦住了她,陪笑道:“二少爷说夜深了,他也要休息了。表小姐还是请回吧。” 廖思思的俏脸上挂了两滴泪珠,柔声道:“既如此,我就不去打扰表哥了。这食盒里是我晚间煮的莲子糯米粥,听说最是暖胃解酒,劳烦你端进去吧。”长空忙笑着接了过来,行了个礼,关上院门进去了。廖思思在门口立了半晌,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长空捧着食盒进了屋,就见自家少爷正在桌前神情专注地写着什么。他不敢上前打扰,只悄悄把食盒放在一边,又轻轻地退了出来,暗暗叹了口气。 二少爷自小就聪慧过人,一岁能言两岁能书,人多说必成大器。稍大些后却发现此子惫懒散漫,只爱些诗词书画山水游记,见到启蒙文章便觉头痛,没少挨了老爷的戒尺,却屡教不改。 可谁知,就在跟着老爷太太去了西北后,二少爷却似变了个人,每日只在些经史典籍上下功夫,那些诗稿画稿,一把火都付了灰炬。不光如此,他还自己去寻了隐居凉州的董如之,在其门前跪了一夜,终于求得董先生动了心收他为徒。 老爷太太都高兴二少爷转了性子,可从小就跟着二少爷的长空却知道,二少爷心里是苦的。他曾见过二少爷还藏着几本自己写的诗集,却只在无人处才打开细读,每读之时,面上的痛苦之色让他都不忍去看。刚刚他进去,见二少爷便又是在抄那几本集子。 沈林泉伸了伸写酸了的手,抬头望见桌上的食盒,嘲讽地一笑,又细细打量自己写的字,心中却越来越烦躁,索性撕了那宣纸,扔进了火盆中。 顾府二房院中,顾律与李氏夫妻两个,一个满屋子踱步愁眉不展,一个坐于椅上泪流满面。(..info)李氏哭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如今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让女儿去西秦受苦?”顾律也是心烦意燥,他又何尝舍得女儿去和亲,可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此时怕是说什么都晚了。 李氏擦了擦眼泪,起身道:“我去寻三弟妹,问她借腰牌进宫,不管怎么也得求皇上收回成命。”顾律忙拦住她,喝道:“你疯了不成?皇上拿了主意的事,你可见谁能驳回过?你半夜闯宫,不要命了不成?”李氏哭道:“我还要命做什么?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女儿一面了。” 顾雨芳在门外听见父母争吵,心如刀割一般,猛地掀帘进来,跪在地上道:“娘不用进宫,不过是和亲,女儿去就是了。”李氏忙拉了她起来,嗔道:“你胡说什么,让娘和你爹再想想办法。” 顾雨芳却已下了决心,拉着母亲到一旁坐下,劝道:“我知道娘舍不得我,我又哪里舍得您。可是圣意已下,那就是比天还大,我们能抗的过去不成?你说要找三婶借腰牌进宫,能不能见到皇上还两说,便是真见到了,惹恼了皇上,谁能承受得住?怕是连三婶都要受了连累,更别说娘和爹了。” 李氏见女儿懂事,心中更是难受,拉着她的手落泪道:“可我们就不管你的死活了不成?” 顾雨芳笑了笑道:“看您说的,我不过是去和亲,又不是送上刑场,横竖不过是嫁人罢了。便是嫁到京里,到时候若是谋了外放,还不是万水千山的难以见面?即便都住在京城,遇到那苛刻些的人家,怕是也不得相见。如今我嫁的虽远,可已是皇家亲封的郡主,要嫁的也是西秦的皇储,连带娘在京里也不敢有人小瞧了,有什么不好?” 李氏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心叹果然人说磨难催人长,这一夜的功夫,女儿竟似变了人似的。到底心里还是舍不得她,虽不说话,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顾雨芳知道母亲心意,将头靠在李氏肩上,闭上眼睛道:“娘您不知道,我现在一闭上眼,就是那日和五妹妹遇山匪的情景。我听见外面的喊杀声,听见有人只哼了一声便送了性命,我却无能为力,连手脚都软的动不得。若不是五妹妹机智,我怕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过后我就常在想,为什么五妹妹就那么果断地把我扶上了马,自己甘愿留在车上?可见人不都只是为了自己活着的,总有些时候要稍稍忘了自己,为自己在乎的人做些什么。所以今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五妹妹要去和亲,她会怎样。我想她肯定会不哭不闹的,到哪都会好好的活着。我也要像她那样。” 李氏伸手给女儿理了理鬓发,擦了眼泪道:“你长大了,就是长大地太快。咱们都不哭了,娘这就给你准备嫁妆,风风光光地出嫁。”顾律看着女儿那张褪去青涩变得坚强的脸,悄悄转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第二日清晨,顾雨萼用被子蒙住头,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她原以为自己已适应了这个世界,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远比她能想象的残酷。一道圣旨,短短的不过几十个字,她们姐妹两个的命运就这么被宣判了,一个从此背井离乡,一个要和极度讨厌自己的人绑在一起一辈子。 想到那个见到自己就阴阳怪气的人,顾雨萼也不由纳闷,沈林泉接到圣旨会作何感想呢。想想他曾评价自己的那些话,贪慕虚荣、不知廉耻、无情无义,恐怕没说出来的还有更多,顾雨萼不由得苦笑,这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顾雨萼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想把自己裹得更紧些,却发现被子怎么也拉不动,睁眼一看,原来是顾雨芳坐在了床边。顾雨萼打量着顾雨芳,发现她今天有了很大的不同,虽然双眼还是红肿,可那眼睛里却有了神采,不再似昨天那般迷茫。 顾雨芳见她醒了,一把拉了她起来,笑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亏你还好意思躺着。”顾雨萼顺势坐起,却还是不想下床,只抱了个枕头坐在床上,紫苏忙过来给她披了个斗篷。 顾雨芳见她不下来,也脱了鞋子,陪她坐到床上,从身后拿出个盒子,递给顾雨萼道:“我怕是赶不上你出嫁了,这个先给你做添妆吧。我最值钱的一只簪子了,上次你还惦记过呢。” 顾雨萼伸手接过,转身压到了枕头下边,笑道:“既然是最值钱的,那我就不说什么了。给你的东西我倒是还没准备,不如你自己选吧。”说着,便让紫苏去把装首饰字画的箱子都拿来。 顾雨芳摆手道:“首饰还罢了,那字画就算了吧,千里迢迢的,带过去又有什么用处,到时候风蚀鼠咬的,倒白糟蹋了好东西。”紫苏依言去了。顾雨芳正色道:“我今天来,一是给你送嫁妆,再也有事嘱托你。”顾雨萼忙坐好了听着。 就听顾雨芳道:“上次你的救命大恩我还没谢你,本想着咱们姐妹将来总有个相互照应的时候,可如今我这一去,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来,这份情就欠着吧。不仅如此,我还有件事要你帮忙,反正欠你的也多,下辈子一起还吧。” 顾雨萼气得捶她,骂道:“好好的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这么多年的姐妹都是白做的?谁要你下辈子还什么。你有什么事就快说,说晚了,我什么都不应。” 顾雨芳却面色严肃,道:“我想请你帮我照顾父母双亲。二哥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最是放荡不羁,从秋后就出去游学,到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我走前定是见不到他了。咱们姐妹里,一向都是你最有主意的,所以我就想拜托你,若是以后京里有了什么事情,我父母那里,你若能照应到,便伸手帮下忙。”说着,便要给顾雨萼行礼。 顾雨萼忙一把拉住她,也正色道:“你这是什么话。你父母是我亲伯父伯母,便是你不说,难不成我能帮上忙的时候还会袖手旁观不成?我只怕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凡事还要娘家照应。” 顾雨芳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你自然不会不管,所以我才来说给你听。你放心,我到了那边自会好好过日子,我过得好了,便是这边的皇上对咱们府也要另眼相看。说到底,这和亲的事,也算不上坏。” 顾雨萼看着仿佛一夜长大了几岁的顾雨芳,也燃起了心中生活的勇气。如顾雨芳这种不过才十多岁的小姑娘,在生活逆境中都如此的坚强,她这个两世为人的,还有什么理由消沉下去。不过就是对付个别扭的男人,还不知道比自己小着多少岁呢,就当哄孩子吧。 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转眼就到了顾雨芳离京的日子。顾府二房院子里已堆满了顾雨芳的嫁妆,有宫里头赏下来的,李氏多年攒的,石老太君怜惜孙女远嫁拿出来的私房,还有杨氏连氏并各家亲戚的添妆。大家都是明白人,因此顾雨芳的嫁妆里,装门面的东西少,真金白银的东西多,毕竟嫁的远,总要手里有钱才好办事。 本来按规矩,顾雨芳该在皇宫出嫁。可西秦大皇子陆浩却特意跟永嘉帝请了旨,许顾雨芳于家中出嫁,也是宽慰顾府之人的意思。既是陆浩自己提出,永嘉帝焉会不准,因此一大早,宫里便派了人来给顾雨芳梳妆打扮,连带要带去陪嫁的宫女嬷嬷们也一道送了过来,齐压压地站了一屋子。顾雨芳按郡主的的品级装扮好了,蒙上红盖头,含着眼泪拜别了家人,登上了宫里派出的马车。 陆浩已穿了大红喜服,满面笑容地骑马等在顾府门口,见马车驶了出来,也不说话,打个手势让车队启程,出了安定门往西而去了。 顾雨芳只觉气闷,自己揭开盖头,忍不住哽咽出声,却见车帘被掀开,一个男子一步跨上马车。顾雨芳看见眼前这人,不由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作者说:感谢点击收藏的亲们。我明后天要去悉尼,周二回来。大家可能不知道,澳洲这边科技甚是落后,宾馆里也不敢保证有网络,所以明天可能不能按时更新了。不过我会尽量找找,看看能不能去蹭麦当劳的无线网。今天特意多写了些发上来。先提前跟大家道歉了。 81.冰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顾雨芳已经走了半月有余。(..info)顾雨萼已从赐婚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恢复了照常生活。如果是些勇敢些的穿越女,或许会离家出走,做生意闯江湖,顺带掠几个帅哥做面首,可她却是个消极怠工的人,只有认命。 因顾家女儿嫁了大半,仅剩的两个,一个也定了亲,另一个喜欢把自己关在屋里,石老太君便做主停了女学。原本顾家准备了厚厚的遣散银子,问了薛大姑与袁大娘的意思,倒是都不愿走,石老太君便做主留下了两人,与连氏商量给顾雨萼做陪房。连氏知道这俩人都是有本事的,自然愿意,连月钱都不用公中出,统归到了三房账上。 女学停了,顾雨萼的生活便比以前更加简单,大部分时间都被母亲拘着绣嫁妆。打量着顾雨萼绣出的鸳鸯枕套,连氏深深感叹当初留下袁大娘是多么明智,自家女儿这手绣活,便是再不挑剔的人家,怕也拿不出手去。 顾雨萼倒是不自卑,人无完人,她两世为人都不是那手巧的,用科学的话说,可能就是左脑比右脑发达些。至于嫁妆,她早有打算,先让袁大娘与紫苏两个打好底子,她再往上添几笔就是了,绣几片叶子的功底她还是有的。 她与沈林泉的婚事,皇上虽然赐了婚,却没说什么时候成亲,只留给两家自己商量。因沈林泉的父母都在凉州,顾雨萼年纪也还不大,两家便也没着急,只等着沈夫人郑氏到了京城再说,故此连小定都还没下。 这天,顾雨萼正在跟一个百子莲的枕套较劲,就听人报说石蕊来了,正在福熙院给石老太君请安,石老太君叫她过去陪客。顾雨萼忙放下手中的绣活,往福熙院去了。 说起来,她与石蕊也有些时日没见了。一来是石蕊还在生她的气,在石蕊心里,顾雨萼与石磊就是天生一对,可她先与赵家传出亲事,后又与沈家定了亲,在石蕊看来,颇有些顾雨萼对不住石磊的意思。本来顾雨萼也知道石蕊的脾气,哄哄她也就好了,偏生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有些顾不过来,俩人便有些疏远了。今日听说石蕊来了,倒是个好机会跟她说说话儿,从小的朋友,顾雨萼也舍不得就这么冷了。 进了福熙院,就见石蕊正坐在石老太君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逗得石老太君不时发笑。见顾雨萼进来,石老太君忙道:“你可来了,带着你蕊儿妹妹出去转转,这半天,聒噪地我受不得。” 石蕊撅嘴道:“本是特意备了些笑话给您解闷,倒嫌我聒噪。这半天了,就给上了这一杯茶,我这嗓子还受不住呢。”石老太君笑道:“既如此,就去你五姐姐那吧,她备得好秋梨膏,我前两日嗓子不爽快,吃了两勺便见了效。” 顾雨萼知道,祖母这是看出了她们俩之间别扭,特意给她们两个打圆场呢,忙也笑道:“不只有秋梨膏,昨天厨房里到了好冰片糖,我特意看着她们熬了糖稀滚的红果球,在外面冰了一夜了,这时候吃刚刚好。蕊儿妹妹最是有口福。” 石蕊听说有吃的,别的哪还管得了,早忘了与顾雨萼的别扭,拉着她就往玉梅苑去了。石老太君不由失笑,转眼又有些感叹,这做女孩儿时,天真烂漫些是招人喜欢,等做了人家媳妇,怕是就难了,只愿这孩子能长长久久的有福气吧。 这边石蕊连吃了几颗红果球,这才又想起她本还在生顾雨萼的气,赌气放下手中的盘子,低了头不说话。顾雨萼见她那别扭样子,心中只觉好笑,起身给她斟了杯茶,笑道:“这红果你要是不吃,我就拿去赏了人了。” 石蕊自是还没吃够,头也不抬,又把盘子端在了手里,恨恨地道:“吃还是吃的,气也还气。你现在是定了亲了,转眼就要做别人家的媳妇,可知道我三哥多难过。我娘给他提了好几门亲事,都被他挑三拣四地搅黄了,气得我爹要打他板子呢。” 顾雨萼心中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有点后悔,早知道会被皇上赐婚给沈家,还不如当初定了石家呢,石磊性子虽也别扭,至少不跟沈林泉似的,见到她就跟见了杀父仇人般。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日子还得过,石磊那边早晚也会想通。 见石蕊仍别别扭扭地吃着红果,顾雨萼只好劝道:“事情定下了,谁说什么都没了办法。你与其生我的气,倒不如帮你三哥想想亲事,你最知道他的性子,看看平日交好的姐妹中,有哪个能入了他的眼的,让你娘去提亲不就是了。” 石蕊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娘挑媳妇只挑些家世门第配得上的,哪会知道那家姑娘品性,这事还得我多操心些。回去我就问问我三哥,他心里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这边她们姐妹两个言归于好,醉仙楼里却有俩人如仇人般相对无言,正是石磊与沈林泉。 沈林泉看着面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少年,着实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前世的他尝尽了世情冷暖,知道这世上似石磊这般有颗赤子之心的人并不多,因此他是真心想要交石磊这个朋友的。 石磊也不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了沈林泉出来。当初听到赵武均要娶四公主,他心里为顾雨萼不平的同时,多少还是有些高兴的,顾雨萼嫁不成赵家,他就可以央着母亲去求亲了。可谁想还没等他说得出口,顾雨萼就被皇上赐婚了,这一下他彻底没了机会。 沈林泉见石磊只瞪着他,苦笑道:“不如你也打我一顿,像当初打赵武均似的。” 石磊暗暗攥了攥拳头,最后还是松开了手,低头道:“我打你做什么。当初我打他,也是因为他攀龙附凤不守信义地悔了亲。如今事情既已经定下了,你好好对她。我不日就要出门,梁兄弟的事我查到了些眉目,他要找的那个人,未必就在京城。你也知道,当初董胖子就在梁国待过的,他说他恍惚在七王爷军中见过那么一个人。如今京里我们差不多翻遍了,还是没能找到,没准就在去了吴州那支军队里呢。” 沈林泉舒了口气,到底没失了这个朋友,听到他说梁超英一事,也正色道:“梁兄弟那事虽也重要,可你也犯不着冒险。这事远比你想的复杂,那人当初从西秦到了梁国,现在又来了这里,可见不简单。你万不可轻举妄动,免得着了他的道儿。” 石磊却不以为意,道:“到底是在大周,他能有多大能耐。再说顾四哥还在吴州呢,诚王表哥也在,我先去寻他们商量就是了。我还得去准备准备,先走了。”说着,起身出门去了。 沈林泉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也起身要走,刚出门口,就见赵武均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82.争风 沈林泉自觉与赵武均无话可说,便要绕道而过。赵武均却不是来找他说话的,一拳头便挥了过来。沈林泉猝不及防,被他打倒在了地上。 赵武均想起刚刚皇上召见时告诉他的那些话,胸中一口闷气,没等沈林泉起来就提拳又上。沈林泉此时已是有了防备,哪等他打,早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手挡住赵武均的拳头,一手朝他的右臂勾去,反手背了过来。论功夫,沈林泉比赵武均要强些,可赵武均心中憋气,动起手来又快又狠,俩人很快斗成了平手。 看着眼前似乎要和他拼命的赵武均,沈林泉心中苦笑,忽的升起一股同情,自己前世刚得了那个消息,不也似现在的赵武均那般,只要去找那个人拼个你死我话。想到这儿,沈林泉虚晃一招,疾步朝后退到门口,抱拳道:“一时半会也难分出高低,在下还有事要办,赵兄若要赐教,我们改日再约吧。”说着,出门走了。 赵武均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看他退让,也不好再追,颓然地坐在旁边椅子上,半晌攥了攥拳头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出了酒馆,牵上自己的马,也不回家,出了北城门,一路朝北去了。 转眼年关又至,各家有品级的府邸却接到宫里一道圣旨,言道德妃娘娘身体不适,本来该在宫里筹备的新年宴,今年要在先太子府,如今的景王府办。先前的景郡王已被封为景王,比别的皇孙高了一级,与皇子比肩。 因不在宫里设宴,皇上特旨不限勋爵,凡三品及以上官员都可携眷参加。这下可喜坏了那些有适婚儿女的人家,谁不知道这等宴会最是相亲的好场所,各家女孩儿往一块一站,容貌品行高下立现,比那官媒婆的嘴可靠多了。 赴宴前一晚,秦姨娘到连氏房里求了又求,想连氏带上顾雨萝同去。有了去岁顾雨芊的前车之鉴,连氏打心底不想再找这个麻烦。见秦姨娘那副不死心的模样,连氏冷笑道:“那时你和我说,只想给六丫头找个家境殷实些,人品靠得住的,我还当你真想明白了,却还是存着巴高望上的心思。你也不想想,能去赴这个宴的都是何等人家,即便能找着相配的,不过是些不成器的庶子,你可愿意?” 秦姨娘见心事被连氏看破,羞得满面通红。她原想着,顾雨萼已定了亲,便是带了顾雨萝去,也碍不着事。虽说顾雨萝是庶女,可生得也不差,谁知道会不会被哪家夫人看在眼里,自古庶女嫁得好的也不是没有。 连氏见秦姨娘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烦闷,挥挥手叫人送她出去了。顾雨萼从里间走出,吩咐人给母亲换热茶。连氏抱怨道:“你看看吧,这就是妾室庶女们,你越是不想当那恶人,她们越是蹬鼻子上脸,日后你可得记着。” 顾雨萼笑着点点头,道:“我省得。一晃四哥去吴州也有段日子了,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连氏道:“天寒地冻的,我让他多待些日子。明日宴席上,必会见到沈家的人。虽说以前也见过,毕竟这次不一样,你凡事都留些心。” 顾雨萼暗道这沈家人也是奇怪,虽说沈林泉之母尚未回京,可两家毕竟结了亲,年下总该有些往来节礼才是,可并未听说沈家打发人过来。既然正经婆婆不在,顾雨萼也没什么担心的,只和往常一样就是。 第二日,与别的府里车马簇拥不同的是,顾府只有连氏并顾雨萼母女俩前去赴宴了。石老太君如今越发懒怠动弹,早说了不去。杨氏年下家事多,只说在家中侍奉石老太君,因此也不去。李氏自从顾雨芳走后,三天两头的病倒在床,这种场合更是提不起兴趣。 说起来,顾雨萼倒是从未到过先太子府。先太子在时,想是怕惹皇上猜忌,甚少与权贵大臣们有私交,府中更是连清客幕僚都没招募。等到先太子过世,这太子府改了门庭,更是门可罗雀了。估计从建成这太子府,今日这里怕是最热闹的一次。 景王妃打扮的大方雅净的在二门处迎着宾客,无论见谁都是未语先笑,一对梨涡看着甚是喜人。见连氏到了,景王妃忙迎上来,也不称封号,亲热地叫着三表婶,虽不合规矩,偏她落落大方的,只让人觉得亲近。 宴席虽是在景王府办,代表的却是皇上,因此其它几家王府也都一处过来招呼宾客。皇孙一辈中成了亲的,也就景王与昱郡王,故出来迎客的便是景王妃和昱郡王妃。那陈玲玲行为举止另是一样,倒是与其姑母二王妃如出一辙,张扬跋扈中又带点娇憨,收服男人或许有用,在女眷中,多少就不怎么吃得开了。 见景王妃与连氏聊得热络,陈玲玲暗暗撇了撇嘴,也上前道:“刚听景王嫂子叫表婶,我当是哪家亲戚,原来是我们顾孺人的娘家。可惜她品阶低了些,不得前来,不然你们一家也好团聚。” 连氏顿时冷了脸色,虽只是个庶女,到底是给人做妾,面子上总是矮了一截。待要回上两句,到底她是小辈,连氏跟她对嘴,也失了身份。 顾雨萼却抿嘴一笑,道:“昱郡王妃这话说的,难不成我们今日来赴宴,倒是为了跟您走亲戚不成?自古嫡庶有别,您这门亲戚,我们攀不上。”她特意在嫡庶上咬得清楚了些,不过是想让陈玲玲知道,说到底,二王爷也不过是个庶出罢了。 陈玲玲脸上浮现出一股怒气,刚要发作,那边景王妃已是亲热地拉住顾雨萼胳膊,喜笑颜开地问长问短,引着她往正堂去了。陈玲玲暗自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正堂里已坐满了宾客,今天来的人多,顾雨萼也不各个都认识,只跟在母亲身后,随口叫着人。连氏平日虽不张扬,到底也是有封号的,各家夫人见她进来纷纷起来行礼。沈右相的二儿媳妇廖氏正和一位夫人聊着,见大家都起来,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连氏忙客气着,带着顾雨萼去拜见了先太子妃李氏。因先太子谥号孝端,故李氏如今人称孝端妃。从先太子去后,李氏便不大出门,每日只在庵堂吃斋念佛,今日倒是第一次在众人前露面。 顾雨萼随着母亲行过礼,便退到一边静静站着,却觉得有道目光打量自己,抬头一看,正是站在三王妃身后的四公主。顾雨萼被她看得发毛,只觉得那眼神又怨又毒,恨不得在她身上看穿个洞来。顾雨萼不由感慨,到底是皇家之人气势足,这架势,究竟是谁抢了谁的亲事。 83.吃醋 顾雨萼自是没心思去惹皇家公主,也不管那眼神怨不怨毒,腆着脸朝对方微微一笑,便又垂头装鹌鹑去了。(..info) 四公主却似乎不想这么算了,拉着孝端妃道:“皇嫂,这屋子里闷气得很,我与顾家五姐儿出去转转可好?” 孝端妃虽足不出户,她们之间的事也略有耳闻,听后且沉吟不语。顾雨萼忙道:“多谢四公主抬爱,只是我觉得还好,就在屋里等等其他姐妹吧。” 四公主却微微一笑,走到顾雨萼跟前,在她耳边道:“我可是有话跟你说,难不成你想我在众人面前与你分隔青红皂白?” 顾雨萼环顾了下四周,见已有些夫人小姐朝这边看了过来。顾雨萼暗暗叫苦,这四公主心机倒也深的很。她如此低声说话,即便离得近的,也听不清她对自己说的什么。偏她脸上还带着平和近乎讨好的笑,自己此时若还是拒绝,被人说小肚鸡肠还是小事,怕就怕人说自己对赵武均有情,那话可就好说也不好听了。 顾雨萼知道此时已是没了别法,只好点头笑道:“既是四公主有话要说,那我们就到外面走走也好。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宴席也快开了,还是别走得太远为是。” 四公主也不答话,只携了她的手就走。顾雨萼忙朝紫苏使了个眼色,紫苏会意,带了另一个丫头跟上。 四公主对景王府甚是熟悉,自己也不带宫女丫鬟,只领着顾雨萼七拐八拐地往前走。顾雨萼心生狐疑,止住脚步,笑道:“公主有什么话,不如就在这里说吧。这地方暖和又背风,横竖是再好不过的。” 四公主也顿住脚,转过身来,嘴角噙着一抹讥笑,眼神却是冰冷,道:“你怕我?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起我。” 顾雨萼无语,这便叫倒打一耙,她倒不知自己能做了什么亏心事,因只笑道:“公主这话,雨萼担不起。公主是金枝玉叶,在我等民女看来,就如天仙一般,哪敢有什么不敬之处。或许平日雨萼惫懒,有不到之处,也请公主看在家中长辈面上,担待一二吧。” 四公主冷笑道:“原来不只生了副好模样,还有张巧嘴。怪不得迷住一个男人还不够,非要他们个个都为了你神魂颠倒的才罢休。亏你也敢称大家闺秀,手段比那勾栏楚馆的还下作!” 顾雨萼大怒,冷冷地道:“公主还请慎言,你我都还是未出阁女孩,您满嘴说的是什么,我倒是一句听不懂,许是皇家的教导与别处不同吧。.info[]话已说完,恕雨萼不能奉陪了。”说罢,转身便往回走。 四公主因是幺女,素来得宠惯了的,哪有人敢顶撞过她,心中怒气更盛,一个箭步冲到顾雨萼面前,伸手便向顾雨萼脸上打去。跟着紫苏来的另一个丫鬟正是当日连氏特意寻来的会身手的,哪容得顾雨萼挨打,刚要伸手架住四公主,却见有人比她还快,一掌打落四公主的手,顺势把她甩到了一边,喝道:“四儿,不得无礼!” 顾雨萼见挡在自己身前的是位穿着华贵的年轻公子,看上去器宇轩昂,虽是锦衣华服,却丝毫不显流气。四公主见了此人,揉了揉被打痛的手,咬牙道:“果然就是狐狸精,连你都被她迷住了,全忘了七嫂对你的情义。” 顾雨萼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便是七王爷了,她心中一动,悄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与七王爷隔开了些距离。 七王爷刘数却不去管四公主的话,回身对顾雨萼施了一礼,道;“舍妹自幼得父皇宠爱,性子未免刁蛮了些。因生母早逝,小王对她也太过疼宠,疏于了管教。如今还请五小姐大人大量,且不要和她计较,小王先替舍妹赔礼了。” 四公主见亲生兄长不护着自己,早就伤心,听他提起生母,哪还受得住,一跺脚哭着跑了。 顾雨萼仍是悄悄往后退了退,回礼道:“七王爷言重,小女子言语不慎惹恼四公主,本该道歉才是,且请七王爷转致意吧。”说着,起身便要回去。 七王爷却拦住她,笑道:“舍妹平日性子虽骄纵些,却也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这次想必是与五小姐之间有些误会,这其中未必不是有心人故意挑拨,五小姐还请听小王一言,解开这心结才好。” 言罢,便又叹口气道:“当日父皇将舍妹赐婚于赵家,也是我等始料不及之事。不瞒五小姐说,舍妹本看中的是沈相府中二公子,小王私下与沈公子谈及此事,他似乎也是有意。可谁知,后来的事竟至如此,也是造化弄人了。五小姐于深闺中或许不知,此事也难怪舍妹伤心至此,她不知听何人说起,那赵公子与沈公子在街上大打出手,赵公子如今离家而去,不知所踪。” 顾雨萼暗暗吃惊,她倒是不知四公主本钟情沈林泉及赵武均离家出走之事,若是真的,也难怪四公主要迁怒于她了。 就听七王爷接着说道:“这事说到底还是父皇年迈,不管不顾地错定了亲事。如今弄得有情之人劳燕分飞,小王看着实有不忍。若是五小姐于亲事也不满意,不如小王就牵个头,到父皇面前说说,让父皇也听听你和舍妹的意思,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顾雨萼心中警惕,正了神色道:“七王爷好意,小女子心领,只是您这话却是不敢苟同。自古终身大事都是父母长辈之命,哪有深闺女子置喙的余地。况此事乃是皇上的金口玉言,皇上最是圣明不过,又岂会指错了婚事。若是七王爷心中为四公主不平,便请到皇上跟前陈情,到时皇上自会寻我家长辈说话,小女子只听家中安排就是。”说着,也不等七王爷说话,头也不回地疾步走了。 七王爷听她出言顶撞,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折身往另一方向而去了。 却说沈林泉听见人都走远,才深呼了口气,从边上石洞里钻了出来。许是憋气久了,只觉心中憋闷,起身朝外院而去,寻了个管事模样之人,让他去秉景王一声,只说他忽感不适,先家去了。 沈林泉出了景王府,打马出了城门,往西郊清泠河而去,到了河畔,便翻身下马,朝西走进树林,寻到一棵古柳,纵身窜了上去,从一枝桠树洞中摸出个油纸包,寻了个树枝坐下,从油纸包中拿出一张画像来,细细看着,思绪似是回到了许久的从前。 84.年宴 却说顾雨萼回了正厅,便见偌大的厅内已齐压压的满了人。庆幸众人都忙着寒暄,并无人注意到她,顾雨萼趁机悄悄走到母亲身后,寻了位置坐下。她四处看了看,四公主并未回来。 想是宾客业已到全,景王妃便张罗着让大家到外厅坐席。这景王妃也是个妙人儿,夫人们这边,她特意将连氏与沈府二太太廖氏安排在了一桌,女孩儿那边则是顾雨萼与沈氏姐妹坐到了一起,想是趁这机会让两家先亲近亲近。 沈家双姝顾雨萼是见过的,乃是双生姐妹两个,行为举止都算斯文有礼。只今日沈家来的女孩子却不止她俩,还有个看上去年纪十五六岁的姑娘,生的颇有些娇弱不胜,行为举止婀娜多姿。 顾雨萼因从未见过此人,不免多看了一眼,却见那姑娘也在打量她,眼神虽不似四公主那般肆无忌惮,也含着几许审视考校。顾雨萼心下好奇,却不愿多事,只和沈家姐妹客气过,便开始认真吃饭。 那边桌上,廖氏却不似她们这般安静,因坐在连氏身边,还没等丫头布菜,便伸手摸了摸连氏的袖子,叹道:“到底是富贵人家,瞧瞧这花绣的,便是真花都没这么水灵。可是出自你家五姐儿的手工?” 连氏一向看不惯她行为举止,只淡淡道:“不过是件寻常衣服,哪用得着她动手,家里自有定例。” 廖氏却撇撇嘴,对席上众夫人道:“针线女工,本就是女孩子们该做的,就是有针线娘子,亲自做了,也是小辈们的一片孝心。瞧瞧我身上这件褙子,就是我娘家侄女亲手裁的,穿了出去人人都赞精致。不是我夸口,我这娘家侄女,模样长相不说,您们也都瞧见了的,论孝心,论手巧,论才学,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就只可惜这命,我原本想留她在身边呢,谁知道,唉。” 众夫人听她说话不得章法,哪肯附和,皆埋头吃饭。连氏也不屑和她对嘴,没的失了身份,因此只当没听见,与旁边一位夫人聊起正月去进香之事。 廖氏见没人捧场,心下便有些恨恨的,听她们说起普济寺,忙插嘴道:“可是呢,都说普济寺里求签最灵。我家二少爷与你家五小姐还没合过八字,也不知道相不相合。不如正月里咱们两家就去普济寺里,找大师们看看。” 连氏听她又提起顾雨萼的事,心中窝火,冷冷地道:“沈二太太说的是。等你家大嫂子回来,我们自然会去。若是不合,不如就托了二太太您去找皇上说说?” 廖氏这才想起,沈林泉与顾雨萼的婚事是皇上赐婚的,哪用得着合八字,那八字就是不合也要合的。涉及皇命的事,她到底胆怯了,只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那边顾雨萼已经知道那位不认识的姑娘乃是廖氏的亲侄女,名叫廖思思。因相熟的几位姐妹今天都没来,顾雨萼也没心情挑头说话。再有这位廖表妹不时偷偷的瞄她几眼,弄得她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只用勺子舀着碗汤慢慢喝着。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恍惚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屋内众人吓得不轻,忙都起身朝外看去,果见西边一片火光,景王妃忙使人去打探。这时就听见东墙外又一阵吵嚷,似乎还有喊杀声。本就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眷们这下更是惊恐异常,尤其女孩子们,好几个吓得瑟瑟发抖,有些胆子小的直接晕了过去。 顾雨萼是受过惊吓的,胆子比别人稍大一些,赶紧起身离席到了母亲身边,吩咐几个丫头团团护住了连氏。连氏见女儿这样,心中欣慰,紧紧拉着顾雨萼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后。 景王妃使出去打探的丫头还没回来,就有外院的婆子进来到景王妃耳边说了些什么。景王妃面色大变,也不及和众人解释,急匆匆地就跟那婆子出去了,只留下满屋子人惶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孝端妃面色镇定,先让人把晕倒的几位姑娘抬到侧间榻上,又招呼着众人到内厅去坐,吩咐丫头们撤酒席换茶水。屋内众人哪有心思喝茶,却也不得不领孝端妃的面子,跟着她进了里间。到底有那心急忍不住的,想起身告辞又不敢出去,坐立不安地在那干熬着。 顾雨萼此时已镇定下来,拉着母亲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想着若真是又刺客,前面挡不住进了后院,就拉着母亲跳窗逃跑。孝端妃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眼神睃到顾雨萼这边,看她正暗自比划窗户高度,不由微微一笑。 屋内气氛尴尬紧张,别人都没说什么,二王妃先就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大大小小的宴席我也去了无数,怎么就到了这儿,好酒好菜还没吃一口,先就吓得失了魂。父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把喜庆的年宴摆在这煞气地方。” 三王妃忙扯了扯她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坐在二王妃身后的昱郡王妃陈玲玲却道:“大伯母早就不管俗事,也怪不得她老人家。可景王嫂子不是人都夸能干周到的,怎么连个宴席都办成这样?” 正说着,外面似乎静了下来,景王妃带着人回来了,神色也已如常,笑着对众人道:“今日都是我准备的不周,惊到了各位。还请众夫人小姐们稍坐片刻,我让厨下熬了定神的参汤,众位先喝上一碗。外面的事已禀报了皇上,等宫里头圣命下来,咱们再散席吧。” 此话一出,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皆是面面相觑。别人还好,那陈玲玲已是怒容满面,站起身道:“从未听过这等规矩,我们来你这儿做客,受了惊吓不说,还要软禁我们不成?” 景王妃却是不急不恼,依旧笑容满面的道:“弟妹这话说的真是噎人,好在咱们平日也是玩笑惯的,我老脸老皮的不在乎,换那脸皮薄的哪挂得住。我好茶好酒的留你,倒成了软禁了。还请弟妹稍安勿躁,说到底,咱们才是嫡亲的妯娌不是。”陈玲玲被她这番不软不硬的话说的无言可对,气呼呼地又坐了回去。 顾雨萼见景王妃虽是笑意盈盈的,到底掩不住眼中那一抹忧色,便知今日这事必是不小,皇家这场是非,怕是越来越乱了。 85.刺杀 众人皆惶惶不安中,终于宫里来了传旨太监,命女眷们各自回府,外院男客们随旨进宫。虽说终于能回家,可屋内众人都不觉得轻松,家中男人们若出了事,对哪家府里都是致命一击。 顾雨萼却不甚担忧,祖父今日并没过来,大哥一向是谨慎的,想必出不了什么事,因此只扶着母亲,与孝端妃及景王妃道了别,回到了定国公府。 到底兹事体大,连氏便径直去了福熙院见石老太君,大致讲了经过。石老太君叹了口气,道:“争来争去,到底有什么趣味,连个年都不肯好好过。今日就璋哥儿和他大伯两个去了景王府,想必没他们什么事,只等着就是,怕是得到了晚间才有消息了。” 谁知不到一个时辰,顾家伯侄两个便回来了。顾宇璋倒是真没什么事,顾征却胸口缠着绷带,用一顶小轿抬了回来。 石老太君吓走了魂,一叠声地叫人请太医,又叫丫头们去请定国公及杨氏等人。顾征似乎并没什么大碍,见母亲着急,忙安慰道:“不必请太医,儿子刚从宫里出来,已瞧过太医了,只说让好好静养。” 石老太君想想也是,太医是不用请了,只吩咐人抬了顾征先回去休息。等顾征走了,石老太君这边赶紧问顾宇璋发生了何事。 顾宇璋思虑了一会儿,道:“此事说起来也是蹊跷。先是景王府西院起火,景王带着家丁去救火,才走一会儿,这边戏台就出了事。今日堂会请的是楚云班,谁知唱到一半,那唱正旦的便拔了把剑朝台下看戏的七王爷刺来。” 顾雨萼听了一惊,怪不得闹得这么大动静,皇子被刺岂同小可,更何况还是在这内城之中。那楚云班在京里也火了有几年了,各家权贵堂会大多都以请到楚云班为荣,谁会想到竟出了刺客呢。 石老太君忙问道:“那七王爷怎样?”顾宇璋道:“并无大碍。大伯父当时坐得离七王爷最近,便替七王爷挡了一剑,这才受的伤,七王爷也只伤了肩膀。那刺客见一刺不中,便知再难得手,恐是怕被拿住受罪,便挥剑自刎了。” 顾雨萼忙问道:“那楚云班其他人怎样?”这时代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时候,楚云班里不管是出了刺客还是混进了刺客,整个班子怕都会跟着倒了霉。 顾宇璋道:“那班主已被下了天牢,其他人都在刑部大牢里等着受审,只还有个唱武生的今日没来,刑部已下了搜捕文书。” 石老太君却不关心楚云班如何,忙问道:“各家拘进宫的人也都放出来了?可有哪家受了牵连?” 顾宇璋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除了几位王爷,就沈家的人被留下了。”顾雨萼几人都是吓了一跳,石老太君惊诧道:“可是沈丞相家?有他家什么事呢?” 顾宇璋看了看顾雨萼,道:“说是沈家二公子今日宴席没开就走了,如今颇有嫌疑。皇上已遣了禁卫去寻他,沈府里也派人去等着了。” 连氏吓得不轻,手都有些发抖起来。顾雨萼忙起身斟了杯热茶端给母亲,劝道:“娘不必着急,如今只说有嫌疑,皇上处事最是圣明不过,断不会冤枉了谁去。再说沈丞相门生故旧遍朝野,自会有人替沈家说话。” 石老太君也劝她道:“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那小子我也见过,最是聪明灵透的,哪会做这种傻事?想来是那帮人怕皇上怪罪,胡乱攀咬罢了。” 连氏听她们说的有理,也镇定下来,点头道:“倒是我着了相了,且等着听信儿吧。按理说那孩子是不会做出这等子事来。” 且说沈林泉坐在枝桠上,看着眼前这幅画像,脑中便浮现出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她的嘴角挂着一抹不屑,拿着他的诗稿,轻笑道:“沈哥哥,你这首诗词句虽是好些了,到底太过雕琢,失了自然意境。”她总是穿着自己做出来的衣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高傲的说:“我将来要嫁的人,定要是我自己选中的,谁也别想左右我的决定。”他以为自己都忘了,像烧掉的那些书画一样灰飞烟灭,原来还是记得这么清楚。可刚才景王府内那个义正言辞的女孩儿,她又是谁? 沈林泉越发觉得烦闷,收起画像要放回原处,却又改了主意,将画卷好塞到袖中,跳下树来,打马回府去了。刚进家门,就见门口站着几个禁卫。那领头之人见他下马,便吩咐手下将他制住,抱拳道:“沈执笔,皇命难为,今日得罪了,且跟在下进宫一趟吧。”沈林泉虽不知何事,仍沉住气回礼道:“不敢当,既是有皇命,咱们就不耽搁,这便去吧。” 崇德殿内,二王爷正唾沫横飞地诉道:“这事再清楚不过,只着落在沈家那小子身上就是。”景王跪在地上,辩道:“沈二公子不过是恰巧那时候走了罢了,早就遣人跟我说过,怎么会和刺客扯上关系。若他有心行刺,只偷偷离府便是。” 二王爷却一脸不屑道:“他既是有心行刺,自然什么都想得周全,越看着不像不是越好?再说谁知道你在这里面做的什么勾当?不然怎么偏就在你府中出了这等事?” 永嘉帝看着面前或跪或站的儿孙们,心头一阵悲凉,身下这把椅子,就像个诅咒,世世代代都解除不了。 边上七王爷肩膀已包扎好,也跪地秉道:“儿臣也以为,依着沈相国的为人磊落,断教不出那不肖的子孙。况我与沈二公子无冤无仇,他又怎会对我下手?还请父皇明察,还沈家个清白才是。” 这时,外面有太监来秉,说沈林泉已经带到,永嘉帝挥了挥手,让他们把人带了进来。沈林泉一进门,便见祖父跪在地上,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按规矩给皇上行了大礼后,便也跪在地上不说话。边上的沈相见他进来,仍是一动不动,既不替孙子求饶,也不出言斥责。 永嘉帝并不让他祖孙俩起来,只问沈林泉道:“今日提前离席,去了何处?”沈林泉不慌不忙地道:“忽觉得胸口生疼,便骑马到城外走了一圈。” 二王爷不等永嘉帝问话,插嘴道:“谁能证明?好好的偏那时候胸口疼。”永嘉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二王爷吓得不敢再说话。 永嘉帝接着问道:“可认识楚云班的云想?”沈林泉低头道:“听过这个名字,也在堂会上听他唱过,并不算相识。”永嘉帝抬眼看了看其他几个儿子,吩咐身边伺候的总管太监:“将沈林泉暂时关押在偏殿,谁也不许见。我乏了,让几位王爷跪安吧。”那太监忙遣人带沈林泉出去,又对几位皇子道:“皇上连日操劳,今日更是受了惊吓,已是乏了。各位王爷还请先回府,改日再来请安吧。” 听了这话,五王爷如释重负般地行礼退了出去,随后三王爷也拉着九王爷走了。二王爷虽不甘心,到底不敢惹恼皇上,不情不愿地出宫去了。景王歉意地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沈林泉,给永嘉帝行了一礼,也起身走了。七王爷却又叩首道:“儿臣以性命担保,沈公子与此事绝无半点关联,还请父皇明鉴。” 永嘉帝也不答话,只吩咐人备了上好伤药及补身之物,送七王爷出去。七王爷起身朝沈相深揖一礼,转身走了。 永嘉帝叹了口气,看着沈相道:“如今你已搅了进来,还有什么话说?” 86.悲逝 沈留青苦笑一声,道:“原是微臣想左了。今后只听皇上差遣便是。”永嘉帝似是精疲力尽,闭上眼睛道:“果然这就是报应,先帝说的不差。” 不出几日,七王爷于景王府遇刺一事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酒肆茶馆里人人都在小声议论着这场祸事,有人悄悄说是景王故意设的埋伏,也有人说是二王爷雇人,特意在景王府中行事好嫁祸景王,还有人消息灵通,说其实是沈丞相的孙子指使人所为,目的不明。 顾雨萼更早就得到了消息,沈林泉被皇上囚禁在崇德殿偏殿,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日,沈老太太廖夫人忽给顾府下了请帖,请顾府女眷去吃年酒。连氏拿着帖子思索再三,去二房寻了李氏,俩人一同去赴了宴,只说顾雨萼偶感风寒,并没让她露面。 从沈府回来,连氏便先去了顾雨萼的玉梅苑。进门便见女儿正与袁大娘及几个丫头做针线,手中缝的正是件大红嫁衣。众人见连氏进来,忙都起身行礼,连氏吩咐众人都到外间伺候,屋内只剩了她们母女两个。 顾雨萼忙张罗着母亲坐下,笑道:“母亲这是做什么,神秘兮兮的。”连氏正了颜色道:“今日我去了沈府。她们家老太君虽未明说,听那意思,如今他家少爷是待罪之身,若是咱家有别的意思,沈府愿意上折子请皇上改婚。” 顾雨萼听后纳闷,此时说出这话,这沈家祖母,究竟是开明呢,还是有别的想头?她虽并不热衷这门婚事,不过木已成舟,此时退婚,实在是关系重大,当不得儿戏。 连氏见她沉默,叹气道:“我原也看好这门婚事,可如今牵扯到了这等事里。虽说咱们都信没他的事,可涉及皇家,哪有说理的地方。咱们改了主意,也说得过去。” 顾雨萼却笑道:“母亲这却是过虑了,我想的不是这个。如今沈家公子虽说没洗脱嫌疑,可皇上却只把他拘在崇德殿,他本就是御前执笔,这哪是问罪的意思。我是在想沈家今天这话,是他家老太君一人的想头,还是与沈相爷商量过的?” 连氏想了想道:“因并未明说,我也就没问。不过想来这么大的事,女眷也不会自作主张。” 顾雨萼正想再问问沈府的事,忽有一婆子慌张张地奔了进来,也不及行礼,对连氏道:“国公爷晕了过去,三太太五小姐快去福熙院吧。”顾雨萼与连氏皆吓了一跳,忙忙地起身往上房疾步而去。 刚进福熙院,便见正堂外占满了丫头婆子并小厮们,如乌云压顶般不敢做声。顾雨萼忙跟着母亲进到里间,就见祖父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看着毫无生气,祖母则泪流满面的坐在边上。大伯母杨氏急得团团转,不时问着那太医可到没到。 正急作一团,外面秉说太医到了,众人忙叫请了进来。那太医坐于榻前诊了两手的脉象,沉思许久,摇头道:“恕在下医道浅薄。国公爷这脉象平稳却无力,不像有什么症候,只是衰竭。如今之际,用老参汤或能吊得一时。” 众人都知道这位王太医在太医院颇有名气,专治疑难病症,若他无法,怕是整个太医院都来了,也无法可施了。 石老太君心焦得直要倒下,却咬牙强忍,问道:“劳供奉再好好想想,以前可也有过这种症候的人?还有别法可施没有?” 那王太医摇摇头,道:“古籍上虽有记载,到底也没见过。上次就是皇上微恙,那脉象总归看得出症候,还算有迹可循。可便是那次,也还是普济寺的药起了效的。” 听到说普济寺,顾雨萼心念一动,猛想起当日见空因大师时,曾得他赠药,说是有保命之效。顾雨萼忙使了紫苏回去拿那丸药盒子,又问王太医道:“敢问太医,若是有普济寺的药在,太医可能看出药对不对症?” 王太医眼睛一亮,忙问道:“这里有普济寺的药?不瞒众位说,在下几次三番去普济寺求学,空因大师都不答应,说只传出家之人。倒是了尘师父看在下心诚,得幸见识了几味丸药,因此普济寺的药,在下还是识得一些的。” 说话间,紫苏已把药取了回来,顾雨萼忙捧了药盒给王太医。那王太医拿起药丸对着光照了照,又用鼻子嗅了嗅,激动道:“果然是普济寺的救命丸药。小姐真是有大造化,能得空因大师赠药。想当初,” 顾雨萼见他发痴,忙打断道:“您看这药可对我祖父病症?” 王太医忙止了话头,点头道:“普济寺的药自然有效。只是能救到什么程度,可就难说了。国公爷这症候,显是体力难支而至,药石之功怕是不大。” 石老太君看了这药,又看了看孙女,欲言又止。王太医的话说得明白,这药于定国公虽有帮助,却不敢保证能保得了命。可这等珍稀之物,怕是世上能得到的没有几个,此时用上,常人怕是不能舍得。顾雨萼却不曾犹豫,忙请王太医施药,既是有效,总得试试才是。 王太医让顾府人准备了黄酒,将那药丸化匀,命人将定国公的嘴撬开,强行喂了下去。屋内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果然见定国公的面上略有了血色,半盏茶的功夫,缓缓睁开了眼睛。 石老太君舒了口气,忙叫王太医再诊下脉象。那王太医皱着眉头诊了半晌,却还是一言不发。石老太君眼中升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颓然地瘫倒在榻前椅上。 躺在榻上的定国公顾云直环顾了屋内重任呢,开口道:“请王太医到外间坐坐。五丫头你过来。” 顾雨萼依言过去,心知空因大师的药确实将祖父的命抢了回来,可到底能维持多久,王太医心里也没有把握。 定国公此时看上去面色已是如常,只是说话有些气喘,拉了顾雨萼坐到身边,低声道:“你这孩子到底心软。祖父怕是时间不多,只有几句话嘱咐你。和那姓沈的小子好好过日子,外面小心七王爷,家里小心你大伯父。我这一走怕就是要分家,你们有你大哥在,我总能放心些。” 顾雨萼听了这话吓得心惊,小心七王爷说得通,可大伯父做了什么,祖父要特意嘱咐她。 定国公此时说话已是断断续续,叫了石老太君过来,笑道:“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好在有儿有孙,我也放得下心来。我走后,你若愿意,就跟着璋哥儿过也好。五丫头的婚事抓紧办了,不必为我守孝。” 石老太君泪流满面,拉着他的手说不出话。顾云直却又看了看屋里,见两个儿媳都在,叫了她们过来,嘱咐道:“你们都能管家,日后就是出了事,也别生嫌隙,相互体谅才是。” 永嘉四十四年正月,定国公顾云直与世长辞,谥号忠睿。死前三子四孙皆不在跟前,因此并未留下遗嘱。 87.孙婿 因是未出阁孙女,顾雨萼并不需柩前守灵,只穿了重孝,随着连氏等在内院应对来往吊唁的女眷。 两世为人,顾雨萼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亲人离世带来的悲痛。她与祖父算不得亲近,定国公是标准的封建家长,轻易不理会内院之事,孙女的成长教养,也自然有各自母亲负责。然而顾雨萼对这位祖父是敬佩感激的,这个时代,一个家长就像一个擎天大树,庇护了一个家族的生息繁衍。如今当家人骤然离世,定国公府前途如何,却仍是未卜之事。 石老太君强撑着看老夫入了殓,便再禁受不住,病倒在了床上。一时顾府又是忙上加忙,颇有些慌乱起来。外院还好,顾宇昂与顾宇明虽还未到,家里有顾征三兄弟并顾宇璋顾宇恪,守灵迎宾也还凑手。内院里却颇有些忙不过来,杨氏身为长媳要柩前守灵,李氏连氏两个忙着迎来送往,文兰大着肚子不宜操劳,内院竟是少了个管家之人,那些婆子要支动帐幔灯烛,都不知该往何处去。 杨氏与李氏等商量了下,便想让顾雨萼暂时管了府内杂事。连氏虽担心女儿年幼,可毕竟也是练手的好机会,况她一向稳重,再找几个人从中帮着,想来也出不了大错,便点头同意了。顾雨萼虽觉压力颇大,但好在府中各项都有定例,她不过照管一下,也算不得太过吃力,也便应了下来。(..info好看的小说) 这日,顾雨萼刚与管碗碟器皿的管事娘子对完帐,就见祖母院子里的丫头来寻她道:“五小姐这边可得闲儿了?大小姐与四少爷从南边儿回来了,在老太太屋里呢。”顾雨萼忙交待好手中之事,赶紧往福熙院去了。 到了福熙院,却没见顾宇明在屋,只顾雨若穿着孝服,坐在祖母身边说话儿。顾雨萼忙上前给祖母并长姐见了礼。顾雨若见她进来,用帕子拭了拭泪,拉着她坐下,道:“五妹妹越来越能干了,刚听老太太说,都能帮着管家了。” 石老太君叹道:“谁说不是,我听刘嬷嬷说,这家里上下,竟没个不叹服的,只是苦了她小小的年纪,日夜操劳至此。如今你既是回来了,就在家里住下吧,你们姐俩一处理理事,你五妹妹也清闲些。” 顾雨若想了一会儿,点头道:“那我便多住几天。横竖每次回来,诚王大多被皇上留在宫里,这次想也那样。宫里人多眼杂的,还是家里清静些。” 石老太君听她提到诚王,便道:“刚我劝你的那些话,你可得记住。年轻时候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怄气是怄气,日子还得好好过下去。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到老了,就知道结发夫妻的好了。”说着,想是想起了定国公,不由低头垂泪。 顾雨萼见祖母伤感,忙岔道:“说是四哥回来了,怎么不见他?” 顾雨若也不忍祖母伤心,赶紧撩开刚才的事,道:“刚还在屋里,现在去守灵了。这大半年他在吴州倒是乖觉得很,也稳重多了,等会儿你见了就知道。在南边就听见说你定了亲,定给了沈相家小子?他可来拜祭过了?” 顾雨萼摇了摇头,沈林泉如今还在崇德殿不得出来,自是没法来吊唁,沈家倒是早就来过人,沈相亲自上的祭,沈相夫人也亲到祖母跟前道了恼,做足了礼数。石老太君顺便提了定国公临终前的意思,说是不让顾雨萼守孝,没得耽误了亲事。沈老太太想是得了沈相的意思,当即便商议,百日后两家过定礼。 石老太君这边才要和顾雨若说些沈家之事,就听外面通传,说诚王并沈家公子到了。石老太君纳闷他们怎么一处过来,顾雨萼则要起身避到里屋去,却被顾雨若拉住,笑道:“有长辈在呢,避讳些什么?我也正要见见这沈家公子人才呢。”石老太君也点点头,命顾雨萼安心坐着就是。 就见诚王与沈林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齐给石老太君见了礼。顾雨萼却是第一次见到诚王,不由暗赞一声,果然像人说的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想是因着顾府的丧事,诚王身上只着银色百蟒袍,却更显得丰神俊朗不落俗套。顾雨萼暗想,怪不得人说诚王乃大周第一美男子,身上招惹的桃花债无数,这么一看,便是他不去拈花惹草,那蜂啊蝶的也自会往他身上扑。 这边顾雨若也在看沈林泉,她早听说五妹许给了沈相之孙,御口亲封的前科榜眼。如今一见,果然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虽现今品级低些,将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且沈家人口简单,说起来也算是门好亲。 顾雨萼却只是纳闷,她原以为皇上定会再关沈林泉一段时日,不想今天就放了出来,倒不知为了什么。 就见那边石老太君已给他们两个看了座上了茶,问他二人怎的结伴而来。沈林泉还没答话,诚王先道:“我刚到了宫里,便见沈兄弟在崇德殿偏殿里头面壁,问了皇祖父才知道,竟是扯进了这么件子虚乌有的事儿中。我便跟皇祖父求了个脸面,既是顾府女婿,总得来灵前拜祭才是。正好七皇叔也在,我俩一处求情,皇祖父便准了。” 顾雨萼暗中打量了下沈林泉,见他神色平静,不见丝毫异样,心中不由纳罕。这沈林泉满打满算不过十六七岁,正该是年少气盛之际,陡遭此等变故,沮丧愤懑都是常事,却不该如此泰然。七王爷也果真是个人物,被刺的人是他,却几次三番的进宫为身为嫌犯的沈林泉洗脱嫌疑,日后这份大情,不由沈府不记着。 石老太君与他二人话了些家常,便要留他们在府中用中饭。沈林泉却起身道:“老太太赐饭原不该辞,只是久未归家,今日出来,还该回去看看,叫家中祖父母放心才是,改日再来叨扰老太太吧。” 石老太君见他说得在理,也不好强留。那边诚王已是站起身来,笑道:“既如此,我便出去送送沈兄弟。老太太的饭还是备下,我是要回家来吃的。”说着,便与沈林泉退了出去。 石老太君听他说的亲热,心中也喜欢,忙叫厨下备了素酒素斋,等诚王回来。 却说诚王送沈林泉直至大门口,约好改日再谈,便折身回了内院。刚走至玉竹林廊下,就见个姑娘迎面走来,边走边抹眼泪,等抬头看见了他,却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惊着了一般。 88.后悔 陌生姑娘脸上的这种表情,诚王也看得惯了,当下微微一笑,朝那女孩儿点了点头,往正房去了。.info[] 顾雨萝直至诚王走得远了,方才回过神来,只觉得面上做烧,心口跳得突突的,也忘了刚刚自己伤心所为何事,呆呆地站了半晌,才转头回房去了。 顾雨萼到晚间才见到顾宇明,许是颠簸久了,看着比先黑瘦了好些。顾雨萼看得心疼,因在孝中又吃不得荤腥,只把傍晚时熬得牛乳茯苓羹端出来与他吃。 顾宇明吃完一碗羹,从袖中拿出张折好的签纸,递与顾雨萼,道:“沈兄弟早间给了我,让我转交你的。我知你一向看他不甚顺眼,其实沈兄弟为人,倒是极好的。” 顾雨萼倒不想沈林泉会传东西给她,拿起信笺展开读了,字是极顺的颜体,看上去端方平和,上面写的字却让她大吃一惊,拿着那纸许久说不出话来。 顾宇明见她这副模样,忙问纸上写的是些什么。顾雨萼回过神来,折了信笺收好,勉强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劝我莫过伤悲罢了。你可去看过娘和大哥了?” 顾宇明点点头,道:“从娘院子里出来才来的你这儿。(..info)大哥只在灵前见了,他这些天又痛又累,人都脱了形,你改日也去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 顾雨萼叹了口气,大哥与祖父的情分不比别人,听说顾宇璋连启蒙授字,都是祖父亲手教的。如今祖父骤然离世,顾宇璋却连临终一面都没能见着,心中苦痛愧疚又岂能言出。反观身为儿子的顾律,除了例行哭灵外,倒是见不着什么悲戚之色,闲时只听他磋叹怕要丁忧。 见天色不早,顾雨萼忙催顾宇明回去歇着,赶了一天的路,想必累得狠了。顾宇明确实也是疲惫不堪,便回房休息去了。 顾雨萼送走了顾宇明,便让紫苏绿如俩看着小丫头关了院门房门,又吩咐道:“今夜照例不用你们两个上夜,只留一个睡外间暖阁就是。”紫苏忙去给顾雨萼铺好了床,又伺候她卸了钗环,拿出烘好的家常衣裳伺候她换了。 一切打点好了,紫苏便轻轻关好了房门,转身退了出去,五小姐还是这个习惯,从不许别人在她房里上夜。 顾雨萼见丫头们都各自去睡了,起身坐到桌前,挑亮灯芯,拿出那张纸又读了一遍,心中满是疑团不解,这个沈林泉,倒底是个什么来路?顾雨萼细细回想着与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思来虑去也理不出个头绪,顾雨萼叹了口气,拿起那纸往灯上烧了,吹了蜡烛,转身要上床歇着。 刚转过身,却见屋内角落站着一人,窗外银白的月光恰打在那人身上,不是沈林泉是谁。顾雨萼此时已是见怪不怪,搬了把椅子过来递与他道:“既来了,便坐下说话吧。”说着,自己也坐到了床上。 沈林泉见她不慌不忙,依言在椅子上坐下,且一言不发地静静坐着。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到底顾雨萼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那两句诗,究竟何意?” 沈林泉却仍是不言语,只默默地坐着。顾雨萼忍不住站起身来,冷笑道:“你既是无话可说,便请就去吧。虽有婚约,到底不合规矩。” 沈林泉却紧紧盯了她半晌,开口道:“你真要嫁给我了吗?不反悔吗?” 顾雨萼却不想他憋了半晌只问出这么句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错愕地看着他。沈林泉却似乎并不罢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顾雨萼此时面对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沈林泉,只感到无力,坐回床上,叹道:“我为什么要反悔,又凭什么反悔?婚事是皇上赐下的,两家都已商量好的,我为什么还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若对这婚事不满,便去请了退婚的旨意就是了。” 沈林泉听了这话,又低头沉默地坐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将一物掷在顾雨萼床上,看着她道:“既是如此,但愿这辈子谁都别后悔。”说着,翻窗出去了。 顾雨萼拿起身边的香囊,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个烧制的玉瓷人,颇有些前世所见的日本娃娃。顾雨萼对着月光仔细端详,却发现那娃娃的眉眼与自己十分相似,只是双眉入鬓,美目斜飞,看上去更神采飞扬些。 顾雨萼拿着这娃娃看了又看,转身收进了箱子,上床歇着去了。事已至此,且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多想也是无益。 定国公顾云直的灵柩在府中停了二十一天,皇上特许顾家由正天门扶柩出京,葬入京西顾府祖陵。按规矩,因顾云直乃是超品国公,出殡时灵柩绕城一圈,各权贵人家都要设棚路祭。 顾雨萼与顾雨萝同乘了一辆车,跟在送殡队伍里面。顾雨萝从祖父过世那天起便大病了一场,连入殓都没到前头来,只躲在自己屋里。顾雨萼原本以为送殡更为劳苦,顾雨萝定不会跟来,却没想到她早早就到了上房等着了。今日顾雨萝虽穿着孝服,面上却似乎精心修饰过,显得黛眉水目,鼻挺樱唇,越发的楚楚动人。 顾雨萼因是女眷,无需起身谢礼,只于车内留心听着外面动静。从执礼大知事唱礼到街边众人议论中,顾雨萼听到说今日祖父出殡路祭甚是隆重,连皇上都派了宫内主管代设了祭棚。 就听人群有一人嗓门颇大,叹道:“要说妻妾有别嫡庶分明,果不其然。你看那诚王爷,因娶的是定国公府里嫡长小姐,虽也是亲王之尊,只跟在出殡队里,与那孝子贤孙无异。听说老国公还有一庶孙女送入了二王府为妾,这二王府不说长辈,便是小辈都没人来亲祭,只打发了个管事。要说好女莫为妾,娘家抬不起头来不说,便是生了儿女,都低了人一等。” 顾雨萼听了这话,只叹二王府狂妄,顾雨芊虽是昱郡王身边妾室,到底定国公府乃是开国三公,脸面放在那儿呢。顾雨萝也听见了,只狠狠地缴着手中的帕子,气得脸色发白。 89.日子 顾家与京西灵山脚下有一片田庄,原是上代定国公置下的,说以后顾家子孙皆以此为祖陵,老国公爷自己也埋骨于此。因与京城也就一日的距离,顾府之人便不需借寺停灵,直运了灵柩过来,阖府之人在庄子上住下,事毕回京便是。 虽说不远,到底也不算近,兼之京里路祭耗时,顾府人到了庄子时也是晚间了。好在是自己家田庄,一应都是全的,五进的屋子也还够住,因此女眷们便住了内宅,男人们住在了外跨院。 晚饭后,顾雨萼因不想看同屋而住的顾雨萝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便去了母亲连氏屋里说话。顾雨萝见顾雨萼没回房,忙端了备好的食盒,起身出门去了。 诚王刘?n刚脱了孝服,换了家常衣服坐于桌前看书,就听外面有一女声道:“这屋里住的可是三老爷?”门外小厮忙道:“这是诚王爷的屋子,姑娘怕是找错了。”那姑娘却道:“管事的明明告诉我这是我父亲住的,怎会找错?” 诚王走到窗前,就见门外和小厮说话的正是那天在顾府院里见到的姑娘,听说话,原来却是顾府三房那位庶出的六小姐。见这位姑娘晚间仍一副精心雕琢的打扮,诚王心下一笑,推门走了出来。 顾雨萝一见他出来,脸红到了脖子根儿,羞得低下头去,呐声道:“雨萝找错了地方,打扰王爷休息了。” 诚王微微一笑,柔声道:“既如此,这天寒地冻的,六妹妹却不宜在外久留。(..info)三叔父想来住在东院,我因图清净,才选了这西厢房。” 顾雨萝听他说话温柔,定了定心,抬头笑道:“雨萝今日特意让厨下备了暖胃安神的五谷汤,本要给父亲送去,既扰了王爷清净,这汤便当是赔礼吧。”说着,拿着食盒便要进屋。 诚王心中冷笑,面上仍温柔地笑着,道:“这汤本是给三叔做的,小王哪敢偏了。都是自家人,六妹妹不必客气。” 顾雨萝见他挡在门口,心中委屈,且把心一横,落泪道:“便是送与父亲,他也未必顾念我一二。我在这府里的日子,便是连体面的丫头都不如,平日里受了惊吓委屈,连个说的人都没有。您可知道,我祖父他,不是病故的,我全看见了。” 诚王吃了一惊,给那小厮使了个颜色,那小厮会意,忙四处去查探可有人在旁。这边诚王低声道:“六妹妹这是什么话,谁敢给六妹妹气受,你可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小姐。这外面天冷,妹妹先进来说话。” 那诚王是常久取缔花丛之人,进了屋,三言两语便哄得顾雨萝将话全盘托出,并承诺此事绝不再对任何人提起,且高高兴兴地回了内院。这边诚王送走了顾雨萝,面沉如水地坐在桌边,提笔写了张字条,用蜡丸封好,交给自己贴身小厮,又悄声跟他嘱咐了一遍,那小厮领命去了。(..info好看的小说) 因陵墓陪葬之物一应具备,定国公的入葬礼一天内便就完成。顾家大老爷顾征却跪在父亲坟前迟迟不起,只说要结庐守孝,三年内再不回京的,国公府也交给顾宇璋就是。 众人皆上前规劝,顾征却似打定了主意。最后还是作为长女婿的诚王上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道如此守孝虽是古礼,可耽误了国事是为不忠,弃家中老母于不顾是为不孝,顾征这才改了主意,到底哭了个声嘶力竭,前额叩出血筋才肯起身。 定国公入了葬,顾府的丧事告一段落。皇上翌日下了圣旨,着定国公长子顾征袭爵,为一等公。石老太君病好了一些,便要给三个儿子分家。顾征跪地苦求,请母亲收回成命,否则无颜苟活于世,石老太君无法,只得暂时按下此事。 这日顾雨萼正闷于房中做针线,就见连氏屋里的丫头来寻她,让她换了衣服去福熙院,沈家大太太郑氏来看望石老太君了。顾雨萼忙起身收拾,这次来客非比寻常,那是自己的准婆婆,将来大部分时间是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 这边郑氏正和石老太君并连氏说着话。石老太君笑道:“你来看我就罢了,何苦这么大包小包的,看这屋子都被你填满了。” 郑氏看上去四十左右年纪,生的虽没连氏那般出挑,胜在气质从容,举止透着股娟秀,听石老太君如此说,忙笑道:“老太太这是俊着我说。我这包袱虽大,里面东西却不值什么,不过是从西北带来的些肉枣肉苁蓉之类。那里风大雨少,别的特产没有,倒有些药事补物。听说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大爽利,能用得上最好,用不上就留着赏人罢。” 石老太君叹道:“我这身子骨我心里清楚,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今日你既来了,都不是外人,早年间你就与老三媳妇好,咱们也是常来常往的,我就不说那拐着弯的话。咱们家这俩孩子的事,皇上已是定了下来,先夫在时与你们家老爷子也说妥了。如今我家虽还在孝中,可她祖父临终却放心不下孙女,恐耽误了俩孩子年纪,特意不让她守孝。” 郑氏忙道:“可说是呢,我回来听我家老太太一说,感念得不知如何是好,到底是老国公爷体恤。萼姐儿今年不过十四,年纪倒是不大,我那犬子已是十七了,这再耽误下去,我也该愁白了头。如此一来甚好,改日我与连妹妹一块去求个签看个日子,两家就把定礼下了吧。” 石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便禀报说顾雨萼来了。石老太君忙叫她进来,先上前拜过了郑氏,只称姨母。 郑氏也忙一把扶起,不动声色地上下端详了几眼,心中满意之极,这姑娘颜色生的极好,偏又不是那副狐媚子相,看上去端庄大方里带着些灵秀,娶回家做儿妇,那是再好不过的。 顾雨萼虽是第一次被准婆婆相看,到底得宫里来的嬷嬷传过礼仪,不慌不忙地行了礼答了话,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郑氏拉着她的手笑道:“上次见萼姐儿,还是个没留头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竟这般,把你母亲当年都比下去了。我虽是喜欢,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就这块玉佩,乃是当年我家祖父在时给了我的,今日就给了你吧。” 顾雨萼忙推辞,连氏笑道:“既是给你,便收下吧。她家祖父手里传下来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当日下棋从你外祖父手里赢走的,许是物归原主也说不定。”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想起当日郑太傅在时确实与襄阳王交好,俩人常一处下棋赌酒,这玉佩真是出自襄阳王府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顾雨萼又要嫁入沈府,倒真是世交了。 这边郑氏也不多待,只说刚刚归家,各处都得规整,起身告辞了。连氏带着顾雨萼送了出去,俩人且约好出了二月初二去看日子。 郑氏回了沈府,便到了上房去见婆母廖老夫人回话,进门便见老夫人娘家侄孙女廖思思正坐于榻前凳上给老夫人捶腿。见她进来,廖思思忙站起身来见了礼,恭恭敬敬地站于一旁。 郑氏也不去理她,只把今日在顾府的事说与廖老夫人听。那边廖思思听说郑氏颇喜欢未来儿媳,且已约好初二日去求签看日子,暗暗气苦,好好的一门亲事,偏被赐婚的旨意搅合了。 90.打算 廖思思心中虽恨,面上仍是挂着得体的微笑,恭恭敬敬地站着听郑氏与廖老夫人说话。廖老夫人见她不肯坐下,便吩咐道:“你也忙着这许久,回去歇着吧。顺便去你姑母房里说声儿,今天晚上让厨下做个水蒸鸭子,你表伯母爱吃。” 廖思思忙应了声儿,笑道:“倒是姑祖母心上的人儿,表伯母走了这几年,您还没忘了她素日爱吃的。只是哪用您吩咐,今儿我从姑母房里来,便听见姑母吩咐厨房管事了。” 廖老夫人点点头,笑道:“她这几年管家也越发历练出来了,行事也周全。既如此,你便先回房去吧,晚间再过来一道吃饭。好容易人齐了些,可惜松儿两口子和他爹爹还在任上,到底聚不全。” 郑氏忙道:“可不是说呢,谁成想当初往那西北一去就是这么些年,连松儿都谋了职位在那儿,又成了亲,拖家带口的,更是挪不动了。好在林儿留了京,眼看又要说媳妇,能在您二老跟前伺候,不然我这心里更是过不去。这些年也辛苦二弟妹,待会儿我好好儿给她敬几盅酒才是。” 廖思思听她们说起家常,料想没自己插话的余地,便行礼退了出来,径直去了沈家二太太廖氏的房里。(..info无弹窗广告) 一进屋,便见廖氏正满面怒容地坐在桌边,面前摆着张单子。见娘家侄女儿进来,廖氏摔了手中的笔,起身招呼廖思思坐下。廖思思忙问道:“姑母这是和谁生气?” 廖氏气呼呼地道:“能有谁,还不是老大那一家子,一个个精明透顶!他们躲到西北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满府里就指望着我一个,晨昏定省地伺候老的,谁承望还这么没良心。这次回来娶儿媳妇,我还以为她怎么也得带着点儿家底回来,你看看这单子,够干什么的?一家子做官儿,还巴望着公中那点子银子不成?装什么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银子捂得比那母鸡护崽子还狠!” 廖思思见她气成这样儿,也不好就劝,只得先传了老夫人的话儿,让厨下准备水蒸鸭子。廖氏一听更是窝火儿,嘴里骂了两声儿,到底也不敢不做,吩咐了个小丫头子去厨房传话去了。 廖思思见姑母气得不轻,只得起身捧了杯茶递与她,劝道:“姑母这又是何必,这两天身子都不大爽快,再把自己气出个三灾八难来,岂不更划不来?横竖账管在您这儿,他们娶亲花多少,还不是得来和您商量。账上若是紧了,您只明说便是,谁还能说出什么来?不够的自然有人添上。” 廖氏略平复了心气,仍恨恨地道:“账上银子虽不多,要娶个媳妇还办得成,可那媳妇是平常人家儿的吗?那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县主的独生女儿!到时候就怕人家嫁妆多,老爷子为了脸面,聘礼一箱子一箱子的抬过去,平白亏了公中的银子,都偏了他们那帮狼崽子。是我肚子不争气,没生出个儿子,活该受罪,辛苦卖命白劳心。原指望你和他们老二的事儿能成,我在这府里还有个指望,如今也成了泡影,你说我这命。” 廖思思听她说到自己,也心下难过,不由低头垂泪。廖氏见侄女哭了,忙止了话头,反劝她道:“亲事不成也没什么,等出了正月,再随姑母多出去走动走动,寻门好亲就是了。” 廖思思点点头,心下却知道,依着自己的家世,哪有什么好亲等着。便是当初动了沈府这门亲事的念头,也是依仗着姑祖母和姑母。原本姑祖母都被姑母说动了,就差跟沈相爷提了,凭空宫里就下旨赐了婚。廖思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罗绣衣服,越发的不想回溪州老家,只暗自咬牙。 且说顾府里面,顾雨萼见了准婆婆,知道自己亲事横竖不远了,便不大出门,只在屋里绣嫁妆,累了就去嫂子文氏屋里陪她说说话儿。文氏如今身子一天天蠢,寻常椅子都快不够坐。原本婆子们都要她静养,顾雨萼却说从书上看到,适当走走才好生产。文兰暗中跟母亲文大太太问了,文大太太也特意寻了个宫里积年的老嬷嬷询问,这才依着顾雨萼的法子,每天吃过饭都到园子里转转。 这天顾雨萼刚出了文氏院子要回房,却逢久不见面的顾雨萝满面春风地迎面走来。绿如眼尖,暗中拽了拽顾雨萼的袖子,朝顾雨萝头上戴的簪子努努嘴。顾雨萼朝那簪子看去,却是支碧玉缠丝的南珠簪,那珠子不但大,且色泽极好,阳光照上去,离老远便见莹莹泛着光彩。 顾雨萝见她们走来,只略略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了。绿如才要发火,顾雨萼却按了按她的手,低声道:“何苦来,还在孝中,没得让人看笑话。她那院子中可有你相熟的姐妹?刚才那簪子别说孝中,便是平日里戴着都过了,你迟些去打探下她从何处得来的。”绿如答应着,到底朝顾雨萝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才罢。 转眼便出了正月,二月二这日,连氏早晌便与郑氏约好,各自坐了府中马车,往普济寺里求签看日子去了。顾雨萼因不得跟去,想起前世今日该是龙抬头的日子,各家各户都吃饺子。这里虽没这个习俗,到底包些饺子吃,也能换换口味。因此便亲自到了厨里,看着厨娘们和面剁馅,包了七八种馅儿的素饺子。 顾雨萼正饶有兴致地亲手包饺子,就见绿如站在门口朝自己使眼色,顾雨萼忙放了饺子出来。绿如拉着她走到一边,悄声道:“小姐您再猜不到谁来了,是沈家公子,正在院子里等您呢。” 顾雨萼吓了一跳,暗想这沈林泉犯得哪一出,明目张胆地来找她,忙急急往玉梅苑去。绿如快步跟上,边走边道:“上回六小姐那簪子,我问来了,说是三小姐遣人送来的。那婆子说是从后角门来的,先去了陈姨娘院里,又到了六小姐那儿嘀咕了半晌。” 顾雨萼心中纳闷儿,顾雨芊寻顾雨萝不知何事,只是此时也没空去想,还不知沈林泉那边打的什么主意呢。一进玉梅苑,果然沈林泉正站在一株老梅下出神,见她进来,也不客套,急急地问道:“你母亲走了多久了?” 91.相救 顾雨萼不知他是何意,只愣愣地看着他。沈林泉似是着急,追问道:“今早连姨母可是去了普济寺?走了多久?” 顾雨萼见他着急,也不敢问缘由,忙道:“大约是一个多时辰前走的,想是还没到呢。”沈林泉听了也不答话,疾步出门去了。顾雨萼才想拦住他问些缘由,却哪来得及,只看着他走了。 沈林泉走后,顾雨萼越想越心慌意乱,也不想进屋,只在院子里踱步,半晌定下心来,带着绿如径直去了外院,寻了府中管事赵胜,吩咐他调集十几个身手好的家丁并良马好车等物。那赵管事见她神色凝重,知道这位五小姐年岁不大,最是稳重不过的,她如此吩咐自然有她的考量,当下也不敢推辞,忙依言把府中功夫好的护院都叫来,套了马车,看着顾雨萼登车而去了。 有了顾雨萼的吩咐,顾府的马车行得飞快。原本顾雨萼还想再快些,车夫却说太过疾驰,伤了马或损了车反而麻烦,顾雨萼也只好作罢。 顾雨萼坐在马车上,心里如同打鼓一般,因越想越心慌,索性闭上了眼睛。沈林泉此人虽有些怪,但遇事总是沉得住气,能让他像刚才般失态,怕是真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路风驰电掣,好歹到了普济寺。望着眼前那台阶,顾雨萼心急如焚,这一层层地走上去,真要有事,什么都晚了。赶车的车夫见她着急,上前道:"五小姐若不想走路,小的倒是知道后山有条小路,勉强过得了车,本是寺里僧人运柴米的。(..info无弹窗广告)" 顾雨萼闻言舒了口气,忙吩咐车夫带路,领着众家丁护院往后山小路而去了。这小路从普济寺后山山脚开始,蜿蜒直至寺院柴房,路上虽不平坦,到底能走车马,比在寺前爬台阶要快了许多。 刚行至山腰处密林,便听林中传来打斗之声。顾雨萼心道不好,忙吩咐停了车马,带着护卫往林中前去查看。那些护卫拔了刀剑,将顾雨萼团团围在中间,警惕地往树林深处而去。寻着声音到了来处,顾雨萼不由惊呼出声。领头侍卫不等她吩咐,留了几个人保护顾雨萼,自己带着其他人冲了过去。 原来这树林深处正是一处峭壁,而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退眼看不支的,正是沈林泉与连氏。沈林泉身上已几处受伤,仍紧紧护着身后的连氏,殊死与那些黑衣蒙面之人搏斗着。那些围攻之人大多身手不及沈林泉,地上已躺了或死或伤好几个。可毕竟仗着人多,沈林泉又要保护连氏,那些刺客竟是要打车轮战,力图耗尽沈林泉体力而得逞。 这边顾府护卫一拥而上,战局立刻起了变化,那些黑衣刺客瞬间腹背受敌,再不敢省着力气,只好拼死厮杀起来。顾雨萼在旁看得心急,忙吩咐身边几个人也去帮忙,那些护卫却不敢留她一人在此,执意不肯。顾雨萼咬了咬牙,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擦了擦手便爬上了身边一棵老树,躲在了枝桠后面。那些护卫见她离地甚远,想来若有人来攻击,她也能及时呼救,便只留了一人守在树下,其余众人也提刀加入了厮杀。 这下敌寡我众,顾雨萼带来的也是府中高手,黑衣刺客们眼看不敌,大多被斩于刀下,下剩两个瞅准机会夺路而逃。顾府侍卫不敢再追,只上前检查沈林泉并连氏伤势。沈林泉原本已精疲力尽,只凭一口气强撑,如今见脱离了险境,双眼一黑便晕了过去。顾雨萼这边也忙爬下树来,奔到母亲身边。 连氏却只受了两处轻伤,全无大碍。见被护卫背在身上的沈林泉,连氏不禁泪流满面,哽咽道:"竟有这样的傻孩子,我愿让他先走不必管我,他却执意不肯。" 顾雨萼忙让人小心护着沈林泉并连氏上了顾府马车,吩咐车夫继续赶车上山,好往普济寺求药。看着昏迷不醒的沈林泉,顾雨萼不由叹了口气,问连氏究竟出了何事。 连氏拿出怀中一只耳环递给顾雨萼,恨恨地道:"今日我才进了大殿,就被人撞了一下,手里莫名奇妙就有了这只耳环,还有张字条,说有人绑了你在后山断壁崖,让我只身前往,否则你性命不保。我见这耳环可不是前些日子我送你的,吓得了不得,又怕有人盯着,不敢跟谁说,只好自己去寻你。谁知那后山哪有你的影子,我才要回身,就被一帮人围住,要我说出你外祖父兵符的下落。若不是沈家那孩子及时冲了过来,我怕是就要跳崖自尽了,也省得他们绑了我找你们麻烦。" 顾雨萼听得心惊肉跳,这一出出一件件,又是为了那子虚乌有的兵符,看这帮人心狠手辣的行径,十之八九又是二王府的人。她虽心中纳闷沈林泉如何得知连氏有难,到底心中还是感激至极。沈林泉曾是三番五次救过自己,如今又冒死救了自己母亲,这份大恩,怕是难偿了。 说话间车马行至山顶,顾雨萼忙下了马车,自己先去求见空因大师。因不知沈林泉是否还有内伤,便不敢太过挪动,以防伤势有变,因此只留他在车上将养。顾雨萼到过空因大师禅房,大致记得方向,七拐八拐也就到了。那守门小沙弥听她自说是顾府五小姐,也不进去通报,只道空因大师出寺云游,走前吩咐若有顾府之人前来寻药,只把药交与来人便是,说着进屋寻了个盒子递与顾雨萼。 顾雨萼知道空因大师乃是方外高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只道了谢,拿着药回去按方喂与沈林泉。半盏茶功夫,沈林泉悠悠醒来,便见顾雨萼正满面焦急地等在一旁。沈林泉环顾下四周,开口问道:"连姨母呢?" 顾雨萼见他醒了,这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轻声道:"因受了轻伤,我便让丫头扶她去禅房上药了。你昏迷着,不好妄自挪动,只好委屈你先在车上歇息一会儿了。如今可觉得怎样?" 沈林泉听她温言软语地在旁说话,仿佛身在梦中一般,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只闭上眼睛道:"多亏你今日带人跟来。" 顾雨萼笑道:"这是什么话,该我谢你舍命救我母亲才对。只是你怎就知道我母亲她今日遇险呢?" 沈林泉心中苦笑,他怎么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记得前世连氏便是在他与顾雨萼定亲后不久,到普济寺上香时不幸坠崖而亡。他恍惚记得那也是今年刚出了正月的一天,天上下着绵绵小雨,大家都不知道为何几乎从不去上香的连氏为何偏偏选了那么一天去了普济寺,而这一去却再也没能回来。 那时连氏身亡的消息传回定国公府,刚经历了丧事的顾府一片大乱。陡闻噩耗的顾宇璋当场口吐鲜血晕了过去,身怀六甲的文氏惊惧之下早产,最后一尸两命,母子全没能保住。 他还记得当他赶到顾府,就见素日神采飞扬的顾雨萼正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头发被雨水淋湿贴在额上,瞪大双眼泪流满面地哭不出声。他也记得当时自己那心痛的感觉,仿佛心被揉碎了一般,只想揽她在怀里,把所有的悲痛都转到自己身上。 因此今早他去顾府寻顾宇明,听见人说顾宇明被皇上召进了宫,连三太太去普济寺都没能找到他护送,这才猛地想起前世之事,急急地赶往普济寺,好阻止连氏往后山去。谁知他才到了普济寺,就听自己母亲说连氏有事出去了。等他心急如焚地赶到后山断崖,见到的场景却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今天本该上架了,这章还是免费吧,不改了。感谢这些日子亲们的支持,再次感谢大家点击推荐收藏!如果亲们有宝贵意见,可以在书评区留言,或者加我qq:153712681来聊。 92.追究 沈林泉原本念着前生连氏一直对他很好,不但同意将顾雨萼许配给他,平日待他也甚亲热,便和自己子侄无异。今世既然他已知道前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连氏再濒险境。谁知等他到了断臂崖,却见连氏哪里是在后山游览,竟是被一群黑衣人逼到了崖边! 这等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也顾不得犹疑,只好先制服了刺客中的一个,抢了把剑在手,仗着从小拜过高人练得底子扎实,到底护着连氏从悬崖边抢了出来,夺路直奔山下而去。他功夫虽不错,到底对方人多,最后他也不记得自己受了几处伤,渐觉体力不济,只好寻了个山壁处,以防腹背受敌,这才勉强与黑衣人打成平手,暂且支撑了下来。要不是顾雨萼带着人及时到了,他知道自己今天不但救不了人,连自己的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顾雨萼见他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只当他累了,也不好追问,便把按空因大师方子熬的第二剂药端了过来,放到嘴边尝了尝,吩咐绿如服侍他喝下去。沈林泉却坐了起来,接过顾雨萼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便要起身走出马车。 顾雨萼忙拦住他,劝他且再歇息一会儿。沈林泉到底不听,只嘱咐顾雨萼道:“我先去山下梁兄弟那儿,他身手比我好,一会儿让他护送两府车马回京更稳妥些。待会儿见了我母亲,刚才之事只悠着说些,切记让她们待在寺中不得出来。”说着牵过一匹马往山下去了。顾雨萼这边到底放心不下,忙叫了两个护卫打马跟上。沈林泉也不阻拦,任由他们跟着去了。 顾雨萼见他走远了,便留人看着车马,自己带着绿如并其他几个人去看望连氏。进了普济寺待客的禅房。便见连氏已包扎好伤口,正在与郑氏说话儿。见她进来,连氏忙道:“林泉那孩子呢?怎么就你一人来了?” 顾雨萼便把求了空因大师的药,已给沈林泉服下,如今他已能起身,去了山下寻他结义兄弟来帮手的事说了。连氏听见沈林泉醒了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又对顾雨萼道:“萼儿,快与你郑姨母行大礼。今日若不是他们母子相救,你我母女便要阴阳永隔了。她既死活不肯受我一拜。你是晚辈,你的礼她总该受的下。” 顾雨萼依言跪地行了大礼,郑氏忙拉她起来。朝连氏怨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咱们从小到大的情谊都是假的?无论从我这儿算,还是将来要做亲,他救你都是尽了孝道。.info[]再者莫说是你,便是两世旁人遇了难。也没个袖手旁观的,否则岂不白读了圣人书。” 说着,已拉了顾雨萼坐在身旁,抚了抚她的头,叹道:“我都听你娘说了,难为你小小年纪。行事竟如此果断刚强。今日若不是你当机立断的追了过来,我家那小子怕也是独木难支。这也是缘分了。” 这边几个人说着话儿,并服侍连氏又喝了些安神补身的药。便见沈林泉带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进来了。郑氏见他回来,忙一把拉过上下打量,见他面色虽还苍白,手脚倒是稳健有力,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顾雨萼悄悄打量了下跟进来的那个年轻人。想来必是梁超英了,生得双目炯炯的。看着便是功力不浅的样子。那边沈林泉因说天色不早,赶天黑前务必进城,众人便收拾准备回去。原本沈林泉还要骑马,到底被郑氏板着脸拉进了自己的马车。顾雨萼因放心不下连氏,便也弃了自己马车,与连氏同乘一辆。 待得进了车,郑氏便板了脸,沉声道:“今日你怎么知道这边要出事,急慌慌地赶了来?”沈林泉早想好了说辞,不慌不忙地道:“原本是来接您回府,不过路上遇到几个行事鬼祟的,说要到普济寺后山干宗大买卖,这才起了疑心的。” 郑氏听后沉吟半晌,道:“今日这事处处透着蹊跷,他们顾府里怕是也不太平。罢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你今后遇事再不可如此鲁莽,凡事都得思虑仔细了才是。顾家那个五小姐,我原以为是个温柔敦厚的,却不想这么有决断。这样的姑娘做媳妇,好事也是坏事,横竖事已至此也改不得,只慢慢看着吧。”沈林泉低头沉思着,并不答话。 这边车上,顾雨萼母女俩也在说着今日之事。连氏自然也是纳闷沈林泉怎会及时赶到,顾雨萼只说没好追问,连氏也只得作罢。 沈林泉的事,他不说,别人也无从知晓,只以后慢慢问着就是了,顾雨萼如今担心的却不是这个。母亲给她看的那只耳环她也自己辨识过了,确实就是自己那副里的不假,她因这副坠子太过招摇,素日并不常戴,只随手收在匣子里,如今究竟是谁拿了出来,又交与了谁。 猛地,顾雨萼忽想到今早绿如跟她说的话,顾雨芊曾打发人到过顾府,还特意给顾雨萝送过东西。顾雨芊身后站着二王府,这事由她做来再合适不过。顾雨萼暗自咬了咬牙,回去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顾雨萝所为,她可不想管什么血浓于水,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京城七王府里,七王爷刘数听着探子报来的消息,对身边幕僚笑道:“看看我这好二哥行事,处处都只讲狠辣,这么蠢的招数,也亏他想得出来。那隽灵县主母女俩都是烈性脾气,他用这招数相逼,只怕最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不是又被人搅了。”说到这里,刘数倏地转了脸色,沉声道:“沈家那小子究竟怎么个来路?三番两次都是他坏的事。” 那幕僚忙道:“早使人查过了,并查不出什么来。平日也没见他过多结交官场上的人,只和石家顾家两位少爷走得亲密些,再有就是梁国来的那个,都不足为惧。” 刘数点了点头,道:“好在他还不是个油盐不进的,上次卖了他个面子,如今见我也不是一副避而远之的样儿了。所以说老二蠢笨呢,凡事多绕个圈子并无坏处。他这事办砸了也好,正该为我们所用。我是这般想的,你且听听中不中用。”那幕僚忙凑身上前,听七王爷安排部署,不时点头赞叹。 ps: 上架了。多谢亲们捧场。 93.查问 沈林泉进了家便要带梁超英回外院书房,郑氏放心不下他的伤,执意要找太医看看。还是梁超英在旁道:"沈兄这是外伤,那些没见过市面的太医怕是还没我医的好。伯母您放心,我从还没会走路就不知道受过多少回伤了,这个我最拿手。"郑氏见沈林泉执意不肯请太医,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到了外书房,沈林泉便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坐到桌旁,看着梁超英道:"今天那几具尸首检查过了?"梁超英正凝神看屋里摆的古玩字画,听见他问,咧嘴一笑道:"看了,伤则是死,应该是铁钉门的人。没想到你对媳妇倒是情深,拚了性命不要也要救丈母娘。" 沈林泉听他调笑也不理他,只坐在桌前出神。从今日发生的事来看,连氏前生也未必真是失足落崖,那么前世他所知道的那些事,又有多少真的像他看到的那样? 梁超英见他神不守舍,敲了敲桌子道:"你别游魂了,我还有事问你。如今你明目张胆地把我带进府来,就不怕被人盯上告你一状?" 沈林泉回过神来,前世的事他还要好好理一理,倒是不急于一时,听见他问,轻笑一声道:"该知道你身份那几个早都知道了,还怕的什么,想来皇上怕是也要见你一面。这次顾兄回来,说他与石磊两个已经在摸那个人的底了,处处都显示与七王爷有关系,只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梁超英听见提起仇人,立即红了眼睛,站起来狠狠地道:"明日我便往吴州一趟亲自看看,若是我父亲说的那个人,我非要把他千刀万剐。.info[]" 沈林泉按他坐下,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也急不得。如今既想让你出来走动,总得有个身份才是。正好我母亲才从西北过来,就对人说你是我父亲故交之子,因父母双亡,我母亲特意带你回京成家立业的。路引身份我已找人去办了,你又是西北口音,一般人不会起疑心。" 梁超英点了点头道:"就听你安排吧。有了路引我就往南边去。"沈林泉却摇头道:"这事关系重大,我也有些事要着落在你找的那人身上,他暂时还死不得。等过段时日我和你一同去就是了。"梁超英一向对他信服。听见他有计划,自然不会反驳,只按过这茬。寻了绷带给沈林泉包扎伤口。 这边顾雨萼看着丫头们给连氏换了药,又服侍母亲喝了碗汤,这才回了玉梅苑。一进院子,顾雨萼便沉着脸,叫伺候的人散了。只带着绿如进了屋。紫苏早等在屋里,见她们进来,忙先给顾雨萼捧了红枣茶,又拿家常衣服要给她换上。 顾雨萼接了茶坐在椅子上,道:“先别忙这些。这些天家里事忙,好些天我都不在院里。你们可记得每天留了谁看家?”紫苏想了想道:“若是小姐出门,绿如和我大多会留一个在屋里。若我俩都跟去了,一向是春分看屋子。就只老国公爷三七那天。外面客多忙不过来,春分便也跟着出去了,那天该是留了谷雨和清明两个。” 顾雨萼点了点头,她这屋子虽说算不上里不出外不进,门户倒还紧。想来定会是府中忙乱的时候出了岔子。看来事情多半着落在谷雨和清明两个丫头身上,既有了眉目。顾雨萼便起身进屋换衣服,吩咐绿如去叫了两个二等丫头进来。 等她出来,绿如便道已叫人在廊下候着了,顾雨萼想了想,让绿如先叫了清明进来。清明不知发生了何事,忐忑地跟着绿如进了屋,就见一向和气的五小姐正神色莫辨地端坐在椅上,见她进来也不抬眼,只端着碗茶,半晌才道:“府里过老国公爷三七那天,这屋里是留你看家的?”清明早吓得惴惴的,听她问话,忙道:“回五小姐的话,是留的奴婢和谷雨两个。” 顾雨萼放了茶碗,看着她道:“你一向是个稳妥的,事也记得周全,那天都谁来过院子,有谁进过屋子,且仔细想想。”清明听她夸奖,这才放了些心,想了半晌道:“那天院里留的人不多,粗使丫头都调去了前院。午间的时候,院子三等丫头小翠的娘来过,并没进门,只在门口给了她块糕,小翠还特意来跟我说了。再后来,我就去领了中饭,中间留谷雨看屋子。到了下晌,除了春分姐姐打发小丫头来取了回帕子,再没人来过了。” 顾雨萼点了点头,吩咐她回去歇着,顺便叫谷雨进来。谷雨早就在外等得发怵,不知道犯了何事,听见屋里叫她,忙忙地走了进来。 顾雨萼仍是一套话问下去,谷雨却没清明说得那般干脆,喏喏半晌才道:“奴婢并没记得什么人进来。”顾雨萼听她说得含糊,冷了脸道:“这么说你没见谁进来,那你可出过院子?想好了再说,真话假话一查可就知道了。” 谷雨吓得双腿一抖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开始只在屋里擦器皿,后来院子里来了只猫,奴婢知道小姐见不得猫毛,就出去赶猫了。刚把那猫赶出院子,就在门口遇见了和奴婢一同进府的秦桑,把奴婢拉到一边,说家中老娘病了,想跟奴婢借些银子。奴婢答应给她筹筹,后来就进来了。” 顾雨萼便问边上站着的绿如秦桑是哪房的,绿如想了想道:“秦桑不是哪房伺候的,是浆洗房里的丫头。她兄弟就是三老爷外书房伺候的小厮点茶。我倒是听说她家老娘常年生病,俩人的月钱都给老娘看了病了。” 顾雨萼思虑一会儿,问跪在地上的谷雨道:“那秦桑跟你说了多久的话?她跟你说话的功夫可有人进院子?”谷雨道:“约有两盏茶的功夫。开始只是哭,说命不好,后来奴婢再三问,才说了借银子的事。因忙着劝她,奴婢并没留意有没人进来。” 顾雨萼见谷雨这边已问不出什么,便叫她先回房去,又吩咐她道:“今日这事暂不要跟谁提起。你的事我先让绿如记下了。”谷雨忙答应着起身告退了。 这边顾雨萼便问绿如,这秦桑素日和谁交好。绿如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是不知。奴婢只听说她兄弟曾要求娶陈姨娘院里的花扫,后来花扫不乐意,还差点被陈姨娘撵了出去,最后那点茶跟原来六小姐奶娘李嬷嬷的娘家侄女儿定了亲。” 顾雨萼低头不言,看来这事七拐八绕,最后怕是还着落在顾雨芊身上。顾雨萝和陈姨娘两个好对付,可顾雨芊毕竟已是皇家人了,倒轻易动她不得。总得想个主意,最好能将这几个不怀好意的网在一处,让她们自受其害才是万全。陈姨娘小心谨慎,还是从顾雨萝处下手容易些,因此顾雨萼便叫了绿如在跟前,吩咐她派人盯紧了顾雨萝的院子,风吹草动都得报与她知道。绿如听得兴奋不已,忙摩拳擦掌地答应了。 皇宫里,永嘉帝正躺在榻上,由着德妃轻轻地给他揉着太阳穴,半晌缓缓地道:“朕昨晚梦到婉柔了。她还是那副样子,牵着敬儿站在树底下等着朕。敬儿看着那么小,手里拿着只拨浪鼓,瞪着双眼看着朕。朕走了过去,婉柔却背过了身,说她恨朕,不想见朕。她活着的时候从没说过这话,可你说她怎么会不恨朕呢。” 德妃的手轻轻顿住,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94.消息 德妃稳了稳心神,才要说些什么,就见永嘉帝已睡着了。德妃轻叹了口气,起身拿了锦被给永嘉帝盖在了身上,转身出了屋子,寻了自己的贴身宫女,低声吩咐了些话,那宫女领命去了。 这天早上,顾雨萼虽贪那春睡,到底还是早早起了床。昨天接到九王府送来的帖子,杨若絮请她过府去赏迎春花。顾雨萼接到帖子倒是高兴得很,她与杨若絮也有些时日没见到了,最近过得苦闷,能找儿时的朋友一块儿说说话倒是极好。 九王府离得不远,顾府的马车行了不多久便也到了。顾雨萼在二门处下了车,就见杨若絮已等在那里,见了她忙迎了上来,嘴里道:“我还怕你被家里拘着不让出来呢,白担了这半日的心。” 顾雨萼笑道:“若是别人请,怕就出不来,九王妃的帖子,家里谁敢说不。我镇日里也闷得很,所以多谢你了。”杨若絮也笑了,道:“还是那个样儿,到我面前就贫嘴。外面天冷,快跟我进屋去,今天我也没请别人,就咱们两个说说话儿。” 顾雨萼听了心中有些纳闷,却还是跟着她说说笑笑地往内院走。到了杨若絮院子,顾雨萼不由暗叹,怪道往日出门,人人赞羡杨家姑娘结的好亲。 这九王爷乃是当今皇上晚子,自幼生母早亡,因此永嘉帝对他颇为疼宠。如今成了亲立了府,这府邸赐得也是可观,竟有定国公府两个大。(..info)且杨若絮嫁了过来,因并没正头婆婆,进府便住了主院,管起了家务,哪家夫人小姐的能不羡慕。 却说杨若絮携了顾雨萼进屋。却不往正厅,只进了东边一间抱厦,吩咐宫女们上了茶水点心,便遣人都下去候着了。顾雨萼端起茶喝了一口,赞道:“这般好的大红袍,轻易可是喝不到。” 杨若絮笑道:“这是我前日进宫,德妃娘娘赏的两包,说是今年总就进贡了两斤不到。知道你好这口,还特意给你留着呢,走了带上。”顾雨萼嘻嘻笑道:“所以说都盼姐妹们好呢。果然沾光。” 杨若絮见她还跟以前一样不见生分,心中也高兴,思虑半日。正色道:“有些话我本不知当不当说,又想想咱们姐妹,我若知道什么还藏着掖着的,总是不好。”顾雨萼见她郑重,忙问发生了何事。 杨若絮起身到窗边剪了剪花枝。回来坐到椅上,斟酌道:“九王爷前几天在外面回来,说是跟二王府的昱郡王喝酒去了,还说那昱郡王喝得大醉,听言语间对你颇有提及,似乎还大骂沈家二公子坏了他的好事。最后还是七王爷堵了他的嘴。让人带了他回去。你现在虽定了亲,可女孩子最重名声,这话传了出去。怕沈府那边听见了,总是不好。” 顾雨萼听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愤怒。感动的是杨若絮待她心诚,明知皇家是非多,还是不避嫌疑地特意提醒自己。愤怒的是那刘昱未免欺人太甚,处处紧逼不说。还明目张胆地宣扬。这与二王府的仇,算是越结越深了。 杨若絮见她气愤。忙劝道:“你也不必如此,昱郡王的为人谁都知道的,也没人能信他胡扯。还有一事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也想跟你说说。前日在德妃娘娘宫里闲话儿,娘娘说起那天四公主来请安,跟她抱怨七王爷府里头没规矩,她要进书房找七王爷,差点被两个黑衣人用刀架了脖子,说那俩人都凶神恶煞地。娘娘便叹息七王爷命苦,七王妃走得早,心里看上一个人,还阴错阳差的没缘分。我便顺口问了句是谁,可把我吓了一跳。听德妃娘娘的意思,七王爷本来想提亲的是你,说那天四公主躲在窗外,还听见那俩人提到顾府怎么样,沈二公子怎样。” 顾雨萼越听越心惊肉跳,两个黑衣人在七王府提起顾府并沈林泉,在加上日子,难不成那天连氏遇刺,不是二王府,而是七王府所为?可看那行事作风,该是二王府的行径才是。 杨若絮眼看她变了脸色,叹道:“你也算命苦,缠上这些是非。四公主的话也不能尽信,如今差不多都知道,她心里看不上赵家公子,一心要嫁沈二公子。她有心编些话出来,在德妃娘娘面前抹黑你,好让娘娘跟皇上说也是有的。” 顾雨萼不由苦笑,这事情,四公主倒也做得出来。她对四公主的行径早略有耳闻,说是四公主不满亲事,几次三番地要找皇上大闹,永嘉帝都避而不见。她还曾想亲自到赵府去退亲,被七王爷得知追了回来,狠狠教训了她一番,请皇上将她禁足了半月。据说四公主出来后虽不再闹事,却一直闷闷不乐,更是恨上了顾雨萼,连带如诚王妃顾雨若及九王妃杨若絮等与顾雨萼有些关系的,她都十分不待见。 只是刚刚杨若絮所说之事未免太赶巧了些,让顾雨萼心里不得不起疑心。祖父临终时确实交代过她,让她防着七王爷,可这朝堂上的事,哪是她能防得住的。昨日顾宇璋下了朝回府,脸上神色就颇不好。听母亲连氏问了才知道,顾府几个男丁请奏丁忧的折子,被七王爷力请皇上驳了回来。当天下了朝,就有几个七王党的要请他过府探讨下学问,被他以家事繁重婉拒了才罢。 因这事太过复杂,顾雨萼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得暂时放在一边,且与杨若絮聊些皇室间的家常事。 就听杨若絮道:“我还算好的,因年纪最小,是非便也少些,只四处都敬着就是。最和气的是三皇嫂,大事小情的都知道照顾人。最难处的是二皇嫂,不知道怎么就生了那么副脾气,横竖都顺不了她的意。她那侄女儿比她更甚,每次见了都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我长了她一辈,倒也不好跟她计较。还听说你三姐姐在她手里吃了好大的亏,那陈玲玲真是个刁毒的,说是你三姐姐文雅,冰天雪地的让她去收那梅花上的雪,还道是因在孝中,也不让穿大毛衣服,直冻得晕了过去。上次听二公主提起,如今越发被磋磨的没了人形。” 顾雨萼倒是不同情顾雨芊,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既是去做了妾,是苦是罪都得自己扛了。莫说她与顾雨芊有怨,便是姐妹情分好,一个妾室的娘家也没地方去出头。 这边姐妹两个说说话,一处吃了午饭,又去园子里逛了逛,顾雨萼便就告辞,杨若絮也不强留,送了她出去。 顾雨萼回了院子,便让绿如把从九王府带来的大红袍按房头分了几包遣人送去。绿如一边分茶叶,一边道:“您让奴婢盯着六小姐那边,奴婢找好了人了。别的倒没什么,听说六小姐最近常去给大太太问安,还经常提及惦念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探望。” 顾雨萼听了心中一动,长姐顾雨若在庶女跟前向来没好辞色,顾雨萝能惦记她才怪。那她要去诚王府,必定是有所图,不如什么时候就如了她的意,也好能看她要做些什么,或许能找到机会也说不定。 95.帮忙 恰好过些天便是三月三女儿节,顾雨萼便去枫林园找大伯母杨氏商议,说想去诚王府看望大姐姐,顺便让大姐姐下帖子邀了二姐姐,姐妹几个也好一起过节。杨氏素来喜欢她,见她说了,哪会有驳回的道理,便秉了石老太君,提前给她备好了车马。 此事被顾雨萝得知,只急得她心痒难耐,又恨杨氏势利,自己百般明提暗示,她都装糊涂,顾雨萼随便一说便准了。她原不想跟顾雨萼拉下这个脸,到底按捺不住,拿着自己绣的几只荷包去了玉梅苑,腆着脸求了半晌,顾雨萼终于答应了要带她出门。 到得三月三日这天,顾雨萝天不亮就起来悉心装扮好,想是怕顾雨萼反悔,早早到了玉梅苑等着。顾雨萼此时还未起身,绿如这些日子也犯春困,被她吵醒便没好气,索性躲在屋里不出来。到底还是紫苏觉得不好没规矩,擦了把脸出来,给顾雨萝上了杯茶。 顾雨萝此时心中有事,也顾不得发小姐脾气,只静静地喝茶想心事。里屋顾雨萼听见动静,便也起床梳洗了,吩咐紫苏请了顾雨萝进来。甫一进屋,顾雨萼便觉眼前一亮,今日顾雨萝打扮的真是精心非常。就见她身上一套天水青色的襦裙,外罩玉色轻纱,看那布料柔软轻密,竟是市面上难见的“蝶衣”,想她也顾着在孝中,头上只别了支暖玉钗子,耳上一对青瓷珠。果然是人靠衣裳,这一身打扮看上去,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顾六小姐,霎时变得楚楚动人出尘脱俗了。 顾雨萼暗赞一声,便让紫苏伺候着换了衣裳。因不过是姐妹间聚聚,顾雨萼可没顾雨萝那般打扮的心思,只穿了月白裙子。银灰比肩,因怕骤起春风,还在外面披了件天灰斗篷。 她不过随便一穿,顾雨萝却暗暗妒忌,难怪人都夸顾雨萼颜色好,便是这么灰扑扑的一穿,丝毫不见老气,却让人觉得她端庄稳重,落落大方。(..info)瞬间自己精心所挑的这一身,在顾雨萼跟前一比。只显得轻浮了。 顾雨萼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收拾完了便带着绿如出了门,留紫苏看屋子。因不过是姐妹间走走。顾雨萼便只让人备了一辆车,姐妹两个各自带着丫头上了马车。 诚王府却和别的王府不同,并不紧靠皇城,而在京城西北角。地方虽远些,胜在遥可看山。更有西山河的活水进府,园中各景都依水而建,别有一番风味。 顾雨若听见姐妹们来玩,自然高兴得很,早早让厨下备了女儿节的吃食,吩咐人收拾好了园子。等见顾雨萝也跟了来。顾雨若虽不至于冷脸,到底不及对顾雨萼那般热络。顾雨萝却不当回事,上前挽住顾雨若。亲亲热热地叫着大姐姐,只央着顾雨若带她把诚王府好好逛逛。 顾雨若轻轻抽出胳膊,不耐烦地道:“一会儿你二姐姐还要过来,总不能让她四处去找咱们。先到屋里等会儿吧。”顾雨萝也不生气,讪讪一笑便跟着顾雨若回屋去了。 进了顾雨若的屋子。顾雨萼便拣了张椅子坐下,且品着顾雨若从吴州带来的龙井茶。顾雨萝却似乎没那心思。站起身来四处端详着屋里的摆设字画,啧啧赞道:“大姐姐的屋子摆得果然不俗。看这字画不似前人手笔,莫不是大姐姐亲手所书?” 顾雨若被她转得眼晕,又听她胡言乱语的,冷了脸道:“你见哪家夫人把自家字体挂在待客的屋子给人看的?这么大了也不学些规矩,每日里不知做些什么。且好好坐下喝茶吧。” 顾雨萝面上一红,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既不是姐姐的字,那便是姐夫写的了?”顾雨萼见她越说越不像,刚要出言拦她,那边就有人来报说顾雨芙到了。 顾雨芙嫁进杨家已有两年,膝下育有一女,小名儿英姐儿,刚是蹒跚学步的年纪,今日顾雨芙便是带了英姐儿过来。顾雨若成亲多年并无所出,早就盼儿心切,因此每见了英姐儿便喜欢的不得了,今日听说英姐也抱来了,哪还有空理会顾雨萝,忙带着人迎了出去,顾雨萼便也跟着去了。 顾雨芙如今比在家时候丰满了好些,倒是更好看了。顾雨若早从奶娘怀里接过英姐儿,让丫头去给她拿吃的拿玩的。顾雨萼忙叫绿如拿出早给英姐儿做的红绸布黄头发的小娃娃,英姐见了欢喜得不得了,抱在怀里亲个不停。 顾雨萝见没人顾得理她,心中颇不是滋味儿,也上前逗着英姐儿,嘴里道:“五姐姐合该做个男娃娃,英姐每日抱着,下面才好有个弟弟来。” 顾雨若喝道:“一个未出阁的大家姑娘,嘴里说的是些什么?你那姨娘也不知道教些好的。” 顾雨萝红着眼眶,低着头不敢做声,半晌只道要去方便,让个丫头带她出去了。顾雨萼给绿如使了个眼色,绿如便也说要去方便,跟着走了。 这边顾家几个姐妹便逗着英姐儿玩,顾雨若顺便问顾雨芙一些在杨家过日子的事。顾雨萼见她们聊得正兴,便也起身道:“你们且先聊着,我出去看看六妹妹,看她刚刚那样子,我有些不太放心。”顾雨若点点头,到底顾雨萼带了她来的,若委委屈屈地倒是不好。 顾雨萼出了门,便沿着绿如留下的记号跟去,七拐八拐的,果然就见绿如正猫身在一棵大树后头。顾雨萼悄悄走了过去,也学她巴在树后静静听着。绿如听见有人来,先是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自家小姐,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顾雨萼捂住了嘴,示意她只安心听着。 花丛那边一个女声哽哽咽咽的,不是顾雨萝是谁。就听她道:“这些日子我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他们知道我听到什么,来人杀了我灭口。上次你只说帮我想主意,我左等右等的,也没见你传个话过来,定是把我忘了,不管我死活了。” 却听一个男人道:“我怎会不管你死活,你那事我且想着呢,只是暂时没个完全之策罢了。你且安心在府里待着,那事你只告诉了我一人,我自不会跟人说,他们哪里就会知道。先回去吧,被人看见了,我倒是好说,你清白清白的女儿家,没得委屈了你。” 顾雨萝似是停了抽泣,柔声道:“只要你念着我就好,死我也不怕的。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个给你。”说着,似是回头走了,只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顾雨萼心中暗惊,那男人的声音分明就是诚王,顾雨萝是何时与诚王有了勾当,她口中所说的那个怕被人灭口的秘密究竟又是什么呢。顾雨萼正暗自出神,就听诚王冷冷的声音道:“听够了?出来吧。” 顾雨萼吓了一跳,刚要带着绿如跑路,又改了主意,示意绿如别动,整了整裙子走出了树后。诚王见是她,倒是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雨萼笑了笑,道:“本是出来寻六妹妹的,确实不是有意偷听,只怕扰了王爷雅兴罢了。” 诚王听她出言嘲讽,却也不辩解,笑道:“既如此,五妹妹便好人做到底,刚刚的事,切莫让你大姐姐知道了。” 顾雨萼冷笑一声,道:“王爷既是怕我大姐姐知道伤心,便不该做这样的事才对。” 谁知诚王听了这话,面上神色变了又变,似是极为痛苦,半晌才轻笑道:“她会伤心?她若是能为我伤心一次,那倒是不枉此生了。我不敢让她知道,是怕那个极为贤惠的诚王妃得知此事,明天便把她那庶妹给我纳进府来。” 顾雨萼错愕地看着诚王,却看他那神情不似作伪。诚王似乎不想再与她多说,抱拳道:“无论怎样,小王先谢了五妹妹高抬贵手。”说着转身便走。 顾雨萼回过神来,忙道:“王爷还请留步。您说的这个忙,我应了倒是无所谓。只是我也有事相求,还请王爷也赏我个面子才是。” 诚王此时已恢复了那副风流王爷的神色,转头笑道:“人都说五妹妹敦厚,原来却最是小气的,我才刚求了你一次,这便要报酬了。大家都是亲戚,哪用得着如此刻薄。” 顾雨萼微微一笑道:“王爷严重了,不过是想请王爷帮个忙罢了,于王爷不过举手之劳,还望您高义相助。刚才听我家六妹妹的话头,竟是惹了天大的麻烦,王爷既是知道,还请告知一二,若与我顾府有关,还是顾家长辈出面解决的好。” 诚王思虑一会儿,抬头道:“这事怕是暂时不能告诉你。顾家的长辈如今已经不在了,凡事都与前已是不同。老太太虽然刚强,毕竟也年迈了。你若信得过我,这事我自会去办,到时机成熟了再说与你知道。” 顾雨萼听他如此说,倒也无从反驳,刚才她不过是硬要搬出长辈来假威罢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从祖父去世,顾府就失了一棵擎天大树,若真有什么私密之事,全府里她也唯有与母亲及大哥商量。 想及此,顾雨萼点了点头道:“王爷金口玉言,那我就等着了。既如此,那便另有一事请王爷援手,说起来事也不大,不过借王爷几句话而已。” ps: 谢订阅,谢点击。 96.上钩 诚王已敛了神色,静静地听她说话。[..info超多好看小说]顾雨萼倒是一笑,将自己所求之事低声说了出来。诚王越听面色越古怪,最后苦笑一声,点头答应了。 却说顾雨萝将自己精心绣的荷包扔到诚王怀里,心里便跟几只小鹿乱撞似的,失魂落魄地回了正房。顾雨若等见她自己回来,便猜她姐妹二人许是走散了,也不去问她,只派了个丫头出去寻顾雨萼。顾雨萝此时心中打鼓面上做烧,哪敢跟她们说话,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低头喝茶。 半晌顾雨萼与绿如一道回来了,笑道自己出去就转了向,还好遇到绿如,这才找了回来。顾雨若见人都来了,便张罗着去园子里,说园子靠水的那处腊梅开得正旺。众人自然都没异议,顾家姐妹四个并丫鬟奶娘一行便去了诚王府园子。 那从腊梅果然开得极好,有展花吐蕊的,有含苞待放的,几十株梅树,形态颜色不尽相同,衬着一潭春水,说不尽的风流意态。因虽已是三月,到底偶有春寒,顾雨若便命人在旁边的梅影馆内摆了酒果,既能赏梅,也不至于吹了风。 顾雨萼安心坐在窗边,拿碟子吃着油炸荠菜小云吞,不时还喂英姐儿一口馅子,教她叫好姨姨。顾雨芙见英姐儿与她玩得来,便放心地坐到一边与顾雨若说话去了。 就听顾雨若悄声问道:“刚你只说舅母对你甚好,那你家大嫂子呢?我可听说那是个泼辣的。”顾雨芙低头不吱声。 顾雨若气得点她的头,道:“本以为你长进了些,不想还是是这般针扎不出声的性子。上次我回家就听娘在那长吁短叹,说你镇日受那辣货的气,回了家还不敢说,还是你奶娘看不过去。偷偷告诉娘的。你怕她做些什么,将来不过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坚哥儿也不是那起子没出息的。便是你不想跟她吵,好歹在外祖母跟前透个气,外祖母自会震慑她一二。” 顾雨芙仍低着头,蚊子似的声音道:“她是长嫂,脾气厉害些总是有的,我还能跟她回嘴。一家子过日子,谁不图个安宁,难不成我还调三窝四弄得家宅不和不成。.info[]也不好让夫君难做。”顾雨若气得直骂她不争气。 顾雨萼边听着她们说话,边悄悄注意着顾雨萝那边,果然便有个来换热茶的丫头。不小心的就把茶泼到了顾雨萝手上。那丫头边忙不迭声地赔罪,边低头给她擦手。顾雨萝才要发怒,却又瞬间变了脸色,笑道:“不关你事,是我不小心碰倒了茶杯。只是这袖子到底湿了些。不知道大姐姐附近可有屋子生着火,我去烤干就是了。” 顾雨若正教训着顾雨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刚使错手的丫头机灵,忙道:“既如此,奴婢领着六小姐去就是了。这梅影馆后头就有茶水房,只是委屈了六小姐。”顾雨萝却道不碍。跟着那丫头出去了。 顾雨萼见她出去,暗暗算了算时间,便说要去洗手。带着绿如出了梅影馆。 却说顾雨萝还由来时的那丫头领着,一步步地往回挪,只觉得心像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她此时已是高兴得不知道怎样才好,耳边还不时的回绕着刚刚诚王对她说的话:“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能得你青睐。只觉三生有幸。你是个好姑娘,我们不能再这么见面才是。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不至委屈了你。你长姐的脾气你也知道,这事若与她说,那是再不成的。可惜我没父母在堂,否则若是能有个有身份的长辈出面说话,凡事都容易。如今只得好好想想,最好寻个能跟你家有些亲的皇室长辈出来。” 顾雨萝挺了挺腰板,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这事谁都靠不住,还得自己想办法。本来由祖母出面是再好不过的,顾雨若没有子嗣,自己嫁过来做侧妃本就没什么不妥之处。可那老太婆心中只有嫡孙女,断不会帮她这个忙,说不好还会恼了她,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倏地,顾雨萝想到一人,此事若是先求了顾雨芊,让她在二王妃面前提了,二王妃算是顾府亲家,又是九王爷的堂婶,由她出面,岂不四角俱全。顾雨萝越想越兴奋,只想赶紧回家,好到陈姨娘屋里好好商议。(..info无弹窗广告) 刚走至一座假山后头,就听见顾雨萼的声音道:“你肯定藏好了?” 顾雨萝心下一动,忙住了脚步,示意那丫头先去前头等着,那丫头便依言走了。顾雨萝放轻脚步来到假山石边,贴着耳朵在那儿听着。 又听绿如的声音道:“奴婢做事,小姐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今早我特意又看了遍,就藏在梳妆台底下那只雕花箱子里,是奴婢亲自锁的,钥匙也藏到了花盆土里了。再没闪失的。” 顾雨萼似是放下心来,长长出了口气,叹道:“谁成想会让我管着这等紧要的物事,害得我饭吃不好觉睡不着的,生怕失落了。” 绿如不解道:“奴婢看着不就是张奇奇怪怪的图,有什么珍稀的?” 顾雨萼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什么,那是张地形图,里面关乎着大事。你不识得篆体不知道,那角落里写的是,”顾雨萼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顾雨萝一时也听不清楚,只听顾雨萼又道:“你说关系大不大?” 顾雨萝继续细心听着,就听绿如又问道:“既有这么个地方,怎么没人去找?” 顾雨萼叹口气道:“哪是那么容易的,说是在吉北省雾灵山那边,可群山茫茫,哪里寻去?除非能在那待上个三年八载,再凑齐了人手,还得别惹了人疑心,否则哪里办得到。罢了,我们只是替人保管,理那些作甚,别在我手里丢了就是万幸。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回去吧。” 顾雨萝吓了一跳,刚要找地方藏身,就听绿如笑道:“刚从主路过来。如今原路回去多没意思,这边还有条小路,不如咱们就从那边走,还能一路看看景。”顾雨萼似乎同意了,主仆两个脚步声越走越远。 顾雨萝舒了口气,想是刚才太过紧张,便觉有些腿酸站立不住,只好就近找了个石凳坐下。刚才顾雨萼的话她虽听得不甚了然,但也知道顾雨萼手里的确有件极隐秘的物事,怪道顾雨芊常让她帮忙注意着顾雨萼的举动。 想到顾雨芊。顾雨萝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同样是庶出,自己姨娘好歹是官宦人家出身,顾雨芊不过是个婢生女。可就凭着能豁得出去,如今也是从六品的孺人了。别看顾雨萼是嫡出,等嫁入沈府,夫婿只是个七品文官,她自己连个诰封都没有。连顾雨芊的品级都比不上。想到这儿,顾雨萝倏地站了起来,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也要搏这一场。 等她回了梅影馆,却听丫头们说顾雨若等早回了屋,且顾雨芙及顾雨萼已准备回府了。顾雨萝心中气闷。跟着丫头又回了正房,果然顾雨萼已收拾好要走了。 见她进来,顾雨萼便对顾雨若笑道:“六妹妹也到了。叨扰了大姐姐半日。这也该回去了。” 顾雨若见她要走,忙道:“你且等等,我这儿有给老太太及母亲婶婶们的东西,你顺便带回去吧。前两天宫里赏了好阿胶,给你大嫂子拿着。再有块好杭稠。绣被单最好,就给了你吧。”说着就要起身去里屋。 顾雨萼也起身跟上。道:“六妹妹且在这里等等我,我跟大姐姐进去瞧瞧,省得她拿那次等货糊弄我。” 顾雨萝这次却没摆脸色,答应了一声,转身找个椅子坐下等她。 顾雨萼跟着顾雨若进了屋,在旁看着她大包小包地收拾东西,想了想道:“大姐姐,妹妹有句话想跟你说。我记得读过一本前朝的书,里面说到至亲至疏夫妻,又道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二伯母在这方面做得最好了,我真希望能跟她那样。便是没那福气,就算心上远着,面上总还是要近些,未必谁遇到的,全都是没心人。” 顾雨若是个聪明人,听到这番话便知道她这是有心要劝自己,心下也是感动,却只叹了口气,收拾好了东西,带着人送她们出去了。等看着马车驶走,顾雨若心中念着那句至亲至疏夫妻,慢慢红了眼眶,带着丫头回屋去了。 却说顾雨萝上了马车,见顾雨萼拿出包盐渍梅子吃着,忙也坐过去,笑道:“倒是五姐姐吃食多,我也跟着沾沾光吧。”说着,也拿了颗梅子放进嘴里,又道:“我上次听祖母说,五姐姐这些吃食都是从书里学来的,羡慕的我不得了。不如五姐姐把这些书借我瞧瞧,等您出了阁,我也好做些吃食孝敬祖母母亲不是。” 顾雨萼笑道:“你能有这等孝心,那不是再好不过,不过几本书罢了,送你也无妨的。”顾雨萝心中兴奋,忙道:“那你可不许反悔,一会儿进了府我就去拿书。”顾雨萼迟疑一会儿,道:“哪用这么着急,我还得去给祖母大伯母她们送东西,明天过来却也不晚。”顾雨萝也不敢太过急切,便点头答应了。 马车进了府,顾雨萼便要先去拜见祖母。顾雨萝平日得不到石老太君好脸色,哪乐意见她,便推说今日吹了些风头疼,自己回房去了。 到了第二日,果然顾雨萝吃了早饭便带着丫头小影来了,央着顾雨萼去给她寻书。顾雨萼拗她不过,只好往外间书房去了。 因是丫头们吃饭的时候,紫苏便先去吃饭了,屋里只剩绿如一人。绿如与顾雨萝向来两看生厌,便都不言语。半晌绿如道:“六小姐先坐一会儿,我家小姐未必知道书收在哪,奴婢出去看看。” 顾雨萝巴不得一声儿,忙叫她走了。见绿如走了,顾雨萝忙叫小影守在门口,自己起身到窗台上去找花盆,就见台上齐齐摆着三盆花。顾雨萝忙走近了细看,其中一盆花的土显是松动好多。她心中窃喜,拿了袖中备好的簪子,果然便挖出把钥匙。 早在进屋时,顾雨萝便找好了绿如说到的那只箱子,此时拿了钥匙,急急地就开了箱子,在里面小心翻检一番,果然有张古色古香的卷轴,打开一看,正是张地图。顾雨萝大喜过望,忙揣了那卷轴在袖中,又将箱子锁上,钥匙放回了原处,小心弄平了土。 顾雨萼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进门便笑道:“劳六妹妹久等,你说的那几本书因最近不常看,竟被丫头收到了一堆杂书里。你也知道我书多,翻了这半天才翻着三本,你且先看着吧,回头我收拾出来再给你送去。” 顾雨萝见已得手,哪有空管书的事,忙起身接了过来,带着小影回去了。 等她们走了,绿如便问顾雨萼道:“您说她真就这么信了吗?” 97.泄密 顾雨萼微微一笑,道:“她想事情向来简单,现在利欲熏心,更没工夫考虑周全了。你放心,过两天那我再去加把火,不信她不买账。” 绿如依旧不太踏实,问道:“可您怎么知道她一定会给了二王府?” 顾雨萼冷笑一声,道:“不管她给谁,谁贪心自会上钩。且等着看吧。” 且说顾雨芊收到了从陈姨娘处传来的消息,一时喜得不知所措。她这些天过得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若不是心中还有口气,怕早就找条白绫吊死了自己。 那陈玲玲心思既狠且毒,整日里变着法儿的折磨她,都是些阴狠得让人有苦难言的招数。开始刘昱还护着她些,从上次对付连氏不成,想是嫌她无用,便对她也不理不睬了。府中下人最会看眼色,见她失了宠,越发来个热汤热水都不给送,连饭菜都等下人吃完了才送过来,皆是些残羹冷炙。 如今姨娘说着这东西正是她救命的稻草,若是能拿到手,便是要刘昱给她请封侧妃都绰绰有余。至于顾雨萝所求之事,顺水推舟答应了就是,她要真进了诚王府,于自己也是个助益。 听姨娘的意思,她已将顾雨萝笼络好了,只等她派人去取东西。顾雨芊却留了个心眼,先打发了自己奶娘回去,让陈姨娘先将东西封好。这次她得先跟二王府谈好,再不可做那赔本的生意。 既打定了主意,顾雨芊便换了衣裳,带着丫头往刘昱书房去了。那守门的小厮一见是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顾孺人。小的劝您先回去吧,郡王爷连日政事繁忙,如今桌上还堆着尺高的文书,怕是抽不出空来见您。” 顾雨芊心中暗恨。却仍微微一笑道:“今日来倒是有正事要见王爷,小哥儿行个方便,把这个拿去给郡王爷瞧瞧。”说着,便命身后的丫头拿了张素笺并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那小厮收了银子,立时笑道:“孺人且等着,奴才这便去。” 话说刘昱正在书房内与个新上来的丫头蜜里调油,见了那小厮送来的东西,心中颇为不耐,勉强打开瞄了一眼。(..info好看的小说)这一眼看得他倏地跳了起来,把怀里的丫头推在一旁。一叠声地叫顾雨芊进来。那丫头满怀委屈,刚要扑到他怀里撒娇,却见刘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赶紧退了出去。 见顾雨芊进了屋,刘昱忙一把将她拉过来,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东西下落你寻到了?” 顾雨芊端端正正地做好,笑道:“郡王爷急什么,坐下慢慢说。我有几个胆子敢编这瞎话骗您?本来今日就想去取。可想想我在这府里不过是猫狗儿一样的东西,还没那么大脸面去六妹妹那儿,她不过求我件小事,我都做不到。”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眼。 刘昱忙换了副面孔,搂她在怀里道:“六妹妹有什么事。你只跟我说就是,我能办到的,不就是你能办到的?” 顾雨芊轻轻推开他。悲戚道:“我们姐妹能有什么所求,还不都是痴心一片。我从进了府,对王爷便是一心一意,可王爷哪管我死活?早先真真切切地答应过我给我请封,如今影儿都不见。还纵着下人欺负我。我那六妹妹更是个傻的,不过是想求母妃给个脸面。荐她进诚王府而已。” 刘昱心中不耐,却仍笑嘻嘻地哄她道:“不就是请封,到时候我得了势,封你什么不行。” 顾雨芊恼怒,沉了脸道:“这空头的许诺我听得太多。你若明日便上奏为我请封侧妃,我便信了你。” 刘昱刚要发火,却又生生按住,笑道:“这侧妃是要皇上亲封的,我哪里说了能算。你先回去,我去找父王商量了,再去房里寻你。你呀,看着温柔,却真真是个小辣椒。”说着,便让人送顾雨芊回房,自己去了二王爷处。 二王爷听他说完,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在房内转了一圈,道:“东西拿到要紧,且不妨先答应了她。侧妃动静太大,恐人起疑,就给她个美人的封号,到宗人府报备下就是了。等东西到了再做打算不迟。” 刘昱得了父亲准话,便到了顾雨芊房里与她商议。顾雨芊暗暗盘算一番,侧妃确实难封,若能封个美人,也是长了两品,以后是能跟着二王妃出门见客的,便点头答应,翌日便悄悄派人去了定国公府。 却说顾雨萼等得两天,料得时机成熟,便去了顾雨萝院里。进了门也不等人通报,沉着脸进了屋,将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赶了出去。顾雨萝见她来势不善,心中便料事发,只她已得了准信,自是不怕。 顾雨萼死死地盯着顾雨萝,冷笑道:“好个六小姐,竟是个当贼的好料子。” 顾雨萝很少见她发怒,如今见了不免有些发虚,且仗着胆子道:“你别血口喷人。我虽出身不如你,也容不得你如此欺负。我们就到父亲跟前去说清楚。”说着,拉着顾雨萼就要走。 顾雨萼暗道果然不出所料,她是要用将事情闹大来威胁自己,让自己不敢深究,因此扬手甩开她,冷冷地道:“你未免太过高估自己,我什么身份,你又什么身份,我若要治你,用得着去找人说理?便是秦姨娘,你也未必保得下。” 顾雨萝一下气得发了疯,她就知道,顾雨萼母女俩平时装什么大度容人,心中从来没把她和她姨娘当人看过。她本是鲁莽冲动的性子,此次受了激,便颇有些不管不顾,扬声道:“你别自以为是,你有什么身份,不过就仗着嫡出。等明儿出了阁,看你还管得了家中的事!你那千挑万选的好夫婿不过就是个臭书生,在我面前摆什么谱?将来谁治了谁还不知道!我便是拿了又怎样,又会怕你不成,多少我经历过的,你想都没敢想过。不过是有个好娘亲,就高人一等了?” 顾雨萼心下一动。轻蔑地瞟了她一眼,道:“胡吹大气也不挑些靠的着的。将来怎样,将来你也别不过是个庶出,随便配个人罢了。每日井底之蛙地窝在小院子里,还装什么见过大事的样子。我不知道你不成,你能见识过什么?” 顾雨萝听她一口一个庶出没眼界,更是气得不行,吼道:“我怎么没见过,祖父被人毒死你能知道?换做是你怕早吓死过去。你别得意,我将来定会嫁的比你好上千倍。让你跪在我跟前求我!” 顾雨萼脑子嗡的一声,顾雨萝后面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到。祖父是被人毒死的,这消息如同惊天霹雳。震得顾雨萼回不过神来。定国公虽去得突然,可便是前世也有上了年纪老人心力衰竭而药石无效的,顾雨萼悲痛之余,却并没往别处去想。 她定了定心神,见顾雨萝仍在愤愤地说着什么。便小心掩了神色,轻描淡写地道:“你满口胡言乱语的,吓唬三岁小孩呢,还是撞客着了?祖父临终我就在身边,便是宫里的太医都没看出什么来,你倒知道了?别是做梦罢。” 顾雨萝听见说走了嘴。一时也悔上心来,可又不肯服软,强道:“你才是做梦!你别管我如何知道。我自是知道就是了。太医又怎样,什么毒都看得出来不成?” 顾雨萼仍摇头道:“你不过是想编话吓唬我罢了。我问你,你既知道祖父被人下毒,能说出是谁来吗?怕是编都编不出来吧?” 顾雨萝左性上来,哪还顾得上。昂头道:“我在闺阁中,哪知道那人是谁?看着就是个常人罢了。不过我却认得出来。那人脖颈有七颗戒疤的。” 顾雨萼听到这儿,也就不再往下问,顾雨萝此人心术虽是不好,却是直肠子,她既如此说,想必是真的了。一时心中惊涛骇浪的,也就没心思再去管其他,转身便出了顾雨萝的屋子,悄声吩咐了跟来的绿如几句话,绿如领命去了。 顾雨萼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才好。她刚刚已叫绿如去找了连氏院里的心腹之人,带人将顾雨萝的院子看了起来,以防顾雨萝回过神来偷跑出去。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为闺阁女子,在这个世界里是有多么的无力,如今之计,只好找人商量,才好知道怎么应对。然而虽说大伯父顾征是如今的定国公,顾府的当家人,可她却信不过,自然不会说与他知道。剩下的只有母亲和大哥,可如今嫂子文兰临产在即,母亲早就心焦的不行,大哥面上不显,怕是也胆战心惊的,如今告诉他们这个,无疑是雪上加霜。 顾雨萼正在低头盘算左右为难,却猛地要撞上一人,抬头一看,正是沈林泉。 沈林泉看着眼前之人一脸的焦虑迷茫,眉眼间难掩忧色,忍不住道:“有心事?”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只得抿紧了嘴板着脸不再看她。 顾雨萼从沈林泉上次舍命救了连氏,便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不管因为什么,能在危急时刻施以援手,便说明此人心地是好的,便是有种种的不解,等婚后慢慢磨合也就是了。 如今正值无助的时候见到他,又听他询问,顾雨萼便脱口道:“若是你至亲之人为人所害,且只有你一人知道,你是要找其他亲人商量,还是自己想办法报仇?” 沈林泉顿时脸色煞白,紧紧地握着双拳,直勾勾地看着顾雨萼。顾雨萼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惊疑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知道我祖父被害的事?” 沈林泉似乎吁了口气,放开了绷紧的双拳,忽又诧道:“你才说什么?定国公是被人害死的?” 顾雨萼点了点头,心下狐疑,他既是不知道此事,刚才为何吓成那副模样,才要问他,就见沈林泉正皱紧眉头思索什么,便忍住没问,只站在了一旁等着。 前世定国公死的时候与今生差不多,也是暴病骤亡,据说死前并没留下一句话。请了太医验过后,也只说心血不通而亡,众人并未疑心。如今看来,前世的顾云直,也未必是猝死,而是被人谋害了。这一桩桩一件件,还有多少是他前世从未看明白过的? 98.相别 沈林泉心中茫然,又见顾雨萼站在一棵垂柳前,静静地站着,眼神沉静悠远,阳光在她身上投了一道光圈,明明人就近在咫尺,却仿佛怎么也触不到一般。(..info)没来由的,他的心便又是一痛,似乎眼前的人仍在梦中,隔了一世,还是无缘。 顾雨萼却转过身来,朝他道:“刚刚在想什么?” 沈林泉回过神来,便想起刚才的话,问道:“你怎知国公爷是被人害死的?是谁下的手?”顾雨萼摇了摇头,将才从顾雨萝那儿听来的话说了一遍。 沈林泉听她说到脖颈的七个戒疤,脱口道:“竟是遁空门的人不成?”顾雨萼忙问:“什么是遁空门?” 沈林泉想了想道:“原在西北时,曾听师傅说起过,江湖上有个遁空门,门下弟子都要受戒,戒疤却不在头顶,而在脖颈。门中子弟武艺虽算不上顶尖的,却个个善于用毒弄蛊,深为练武之人不齿,因此遁空门的人轻易也不行走江湖。如今定国公本就去得蹊跷,连太医都查不出病因,倒像极了遁空门的手法。只是遁空门的人像来不愿出山,却为何会到这深宅大院,谋害当朝的超品国公呢?” 顾雨萼想了想道:“祖父临终前我是在边上的。他老人家曾嘱咐我,要我小心七王爷。只是那时我当祖父是要警告我和大哥,无论七王呼声多高,切莫卷入了皇储之争。如今来看,想必祖父当时看出了端倪,幕后指使之人,或许便是七王爷。只是这背后的动机是什么,我却想不出来。” 沈林泉听她提到七王爷时咬牙切齿,心中颇有些说不出的感受,忙定了定神。道:“既是他老人家遗言,自是有他的道理。这其中的关联,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或许七王想求国公爷做什么事,国公爷不肯同流,这才枉死。这件事你先不要对连姨母说,便是你两位兄长处,也暂且不提吧。既是知道是遁空门的人下的手,便从他们查起,顺藤摸瓜。总会找到那幕后黑手。” 顾雨萼点点头,她刚刚也在想先瞒着母亲她们。母亲与大哥如今事忙,四哥顾宇明又是爆炭性子。(..info)如若被他说了出去,反倒打草惊蛇坏了事。不如就等大嫂顺利生产后,再慢慢跟顾宇璋商量就是。她本打算自己先试着理个头绪,如今既然沈林泉愿意帮忙,就更先不必说给大哥知道了。 沈林泉却似想起什么。问道:“你那庶妹向来跟你不和,你怎么能从她口中问得出来?” 顾雨萼莞尔一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左不过就是耍了个心思算计人罢了。你也知道有些人整日琢磨歪门邪道,时不时的便想坑你一下,便是斗不过。能眼不见心不烦也是好的。至于见不见效,等过些日子就知道了。”说完,便又道:“我祖父这事。怕是诚王也知道,我六妹妹说给他听的。他或许已查出些什么,能帮到咱们也不一定。” 沈林泉听她说到咱们,心中那异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只得应了一声。起身往顾宇明处去了。刚才的感觉颇有些怪,前世的他仿佛从未和顾雨萼如此深谈过。便是有机会说话,也不过是些诗词曲赋,哪会商议这些正经之事。沈林泉不由苦笑,原来自己早就把那些风花雪月的舞文弄墨,当成了不正经之事,重活一世,果然是进益了。 崇德殿内,二王爷刘敞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定。刚刚给皇上了折子请奏戍边,他自认为这份奏折写的天衣无缝,便是拿到朝堂上也不会被人看出破绽,谁知皇上却只拿着那折子一言不发。 永嘉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儿子,眼前便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样子。相比温和敦厚的大儿子刘敬,他心里确实更偏爱这个性子刚烈的刘敞。可如今……罢了,就随了他的心意,这等蠢人,早离了京城,或许将来能多一支在他陵前吊祭的血脉也说不定。 翌日,永嘉帝便下了道圣旨,二王爷刘敬纯孝,原为皇父镇守东北,特封吉北王,不日携家眷赴吉北省。 沈林泉在拟这道圣旨之时,不由失笑,原来她说过要算计的人竟然是二王府,而且这一算计,就把人流放了三千里。也难为那二王爷有勇气,吉北省乃是苦寒之地,陡峭的山峰一座连一座,竟是方圆百里都没平原。中原人除了苦囚,再无人出关过去的,能在那生存下来的,大多是聚居山里的蛮人。 二王爷接到圣旨却是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办成了。他这边兴头冲冲的,回屋就被二王妃陈氏迎面砸了个茶盅,幸亏他也是练武之人,躲闪及时,才免过了这当头一击。 二王妃早就哭得双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你是酒喝多了腌坏了脑袋,还是油吃多了蒙住了心?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那鬼地方受罪。你自己去也就罢了,怎么还叫我们娘儿们跟你去受罪?我告诉你,你做梦,我死也不离开京城!” 二王爷见她哭成这样,早心疼得不行,哪来顾得刚才挨砸的气,忙上前哄道:“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这次我们去是要做大事的。”说着,低声把那副地图的事说了,末了又道:“我说几次三番盯着顾府都没盯出来,原来襄阳王那老狐狸把东西藏到了吉北。亏我警醒才发现,那地图还有夹层。原来襄阳王当年征吉北蛮部的时候,竟是寻到了金矿,便留了连家军几支精锐在那儿,雇人开矿并训练兵马。什么传女不传男的传说,原是胡扯。那襄阳王的意思是,女儿只是代为保管,让人不起疑心,若后辈中有上进子弟,便把图相传。若是我们能找到那矿,手里又有精兵,哪还怕事情不成。” 二王妃擦干眼泪,嘟囔道:“留在京里。机会不是更多?” 二王爷恨恨地道:“老头子心思不在我这儿,留在京里有什么用?我们手里没兵没人,朝里那些人也只捧着老七的臭脚,我们只好另辟别径,到时候再杀回京城。” 二王妃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哭闹,想了想道:“既如此,府里那个顾家丫头怎么办?她可是知根知底的,若说了出去,恐怕惹祸上身。” 二王爷冷哼一声。道:“如今东西到手,留她还有何用?那也不是个善茬,先前还拿着这个要挟昱儿给她请封侧妃呢。早处理了。免得夜长梦多。” 二王妃点点头,又问道:“他们府里那个姨娘还有庶妹,该怎么办好?他们也是知情人。” 二王爷却有些为难,顾府不太容易进出,若要进去杀人。怕是难为,况若留下个蛛丝马迹,怕是自己也走不了。他仔细思虑一会儿,道:“那姨娘好办,只说我们去吉北就藩,顾美人舍不得亲娘。要带她一起去,到了路上一块儿解决就是了。倒是顾府六丫头,虽不受宠。毕竟是正经小姐,轻易动不得。” 二王妃灵机一动,道:“前两天顾美人来求我,说想把她六妹妹说给诚王,请我出面当个保山。我还没答应。不如就先答应,骗了那姑娘出来。到时候连个小厮一起,随便往哪个山脚一推。哪怕顾府的人就是找到尸首,为着名誉也不敢追究。” 二王爷听了拍手叫好,只道好主意,越发把二王妃奉承了一番,夫妻俩屏退了下人,自有别事要做不提。 却说顾雨芊听到圣旨已下,忙也跟着收拾东西。这些天因她升了分位,府里的下人们见了她都毕恭毕敬的,就连陈玲玲也被二王妃拘着不许找她麻烦,日子过得也算逍遥了。 刘昱昨晚更是跟她好一番亲热,温言道:“如今我们虽是要做大事非走不可,可我心里却可怜你远离亲人,心痛的不得了。反正你姨娘只得你一个,在那府里也没甚意思,不如就让母妃带着你去跟你嫡母求求情,咱们带着你姨娘一同去吧,你我以后也好孝敬她。” 顾雨芊当时便落了泪,果然这步棋没有白下,连姨娘都跟着沾了光,从此可以不用在府里看人脸色了,跟着自己去吉北,到时候买个院子给她住,也一样呼奴唤婢的。 刘昱果然没有食言,这天二王妃特意抽了时间出来,陪她回了趟定国公府。因是二王妃亲到,便是久不见客的石老太君都出来迎接了。顾雨芊跟在二王妃后面,暗自感慨,果然水涨船高,她原也不过就是这府里没人看一眼的庶女罢了。 二王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了来意。石老太君沉吟半晌,便问连氏的意思。连氏想都没想便同意了,没事留个姨娘在府里做什么。 顾雨萼在旁暗自叹息,这顾雨芊母女两个,怕是性命难保了。可她却不愿出言提醒,一是说了她们也未必信,再者她不是圣母,她们几次三番的算计,害得母亲和她乃至沈林泉都差点丢了性命,这笔账,她还没忘。 那二王妃陪着石老太君并连氏说话,顾雨芊却起身告罪,说想要去看看自己以前的院子,再找顾雨萝说说话。有二王妃在,石老太君自不会驳了她的面子,便点头应了。顾雨萼却觉不对,忙也起身要跟着去。 二王妃皮笑肉不笑地道:“五小姐这是不放心我家的人,还是怎的?” 顾雨萼笑道:“王妃这是哪里的话,三姐姐即将远行,她舍不得六妹妹,我却舍不得她,只想着能多相处哪怕那么一会儿,也是好的。” 话已及此,顾雨芊也不好拒绝,便跟顾雨萼一起去了顾雨萝院子。 顾雨萝正百无聊赖地弹着琴,因心情烦躁,那琴声也不耐烦得很。顾雨芊与顾雨萼一进屋,恰见琴弦断了两根。 顾雨萝见到顾雨芊来了,倒是高兴地很,等见到后面的顾雨萼,立即变了脸色,连茶也不命丫头倒,转身坐回椅子上去了。 顾雨萼不以为意,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听着她们姐妹说些惜别的话。 顾雨芊想是怕二王妃久等,只嘱咐了顾雨萝几句,洒了几滴眼泪便要告辞,临走从怀中拿出个荷包道:“如今我这一去,便不知道何时能再回京,这里是块玉佩,给你留个念想吧。没事便拆开来看看,也好记得我。”说着,暗暗捏了捏顾雨萝的手。 顾雨萝心中疑惑,便把那荷包紧紧揣进了怀里。顾雨萼早见到了顾雨芊的小动作,只是此时拦阻已是不及,便装作没看见,以免打草惊蛇。 二王妃婆媳两个谈妥了陈姨娘之事,也就起身告辞,商定让陈姨娘收拾两天东西,后日二王府派车来接。 等她们走后,顾雨萼便到了顾雨萝的院子,命人守在院门口,里不许出外不许进,又派了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在顾雨萝卧房外间看守,十日之内不许顾雨萝出房门一步。 顾雨萝气得发狂,狠狠砸了桌上的茶杯,叫道:“顾雨萼,你别欺人太甚。还有长辈在堂呢,你就敢私自软禁了我!我要去找父亲告状,去找祖母告状!” 99.撑腰 顾雨萼冷笑道:“欺负你?我不过是一时心软不想看你送命。就你那点子心思,被人撕碎了都不知道,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吧,也能少给家里招些祸事。”说完也不理顾雨萝的脸色,吩咐众人不得违命,带着人走了。 却说第二日,顾雨萼忽被连氏叫了过去,说有事寻她。顾雨萼忙带着丫头就去了,进门便见大伯母杨氏与二伯母李氏都在,杨氏正在淌眼抹泪的。 见她进来,杨氏忙擦擦眼泪,道:“五丫头可来了,跟大伯母二伯母一块儿去看看你二姐姐,她素日肯听你话,你去劝劝她。”顾雨萼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何事。 连氏却道:“先不急着说。你跟你大伯母去,让明哥儿送你们过去,有话路上说不迟。我本来也该去,只是你大嫂子身子重了,怕就是这两天的事,家里不能不留人。” 杨氏感激地看了连氏一眼,知道她这是让顾宇明过去给自己撑腰,让人知道顾雨芙是有娘家兄弟的。 顾雨萼随着两位伯母上了车,后面一辆车坐着丫头婆子,顾宇明带着家丁骑马护送,一行人往杨府去了。 路上顾雨萼便听杨氏说起了今日之事。原来因天气暖和,吃过饭,顾雨芙便带着英姐儿到园子里玩,正好遇见杨家大嫂岳氏也带着三岁的儿子星哥儿出来,两个孩子便玩到了一处。 只是两个孩子一处耍虽是有伴,打架也是在所难免,一会儿工夫,星哥儿便看上了英姐儿手里的玩偶,竟是非要不可。那玩偶是当日顾雨萼送的,英姐儿喜欢的日夜抱着,如今见堂哥来抢。急得把玩偶藏在身后,死活不给。 那星哥儿也是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岳氏当着家,要什么从未有要不到手的,他本只是好奇,见英姐儿不给,反倒上了脾气,上前就要抢。英姐儿年岁虽小,却没随了顾雨芙的脾气,扭着就和星哥儿打了起来。两边奶娘竟是拉不开两位主子。又不敢使劲伤了谁,结果英姐儿就把星哥儿挠了,星哥儿当即哇哇大哭。 开始岳氏只在亭子里跟顾雨芙说话儿。见儿子哭了,便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给了英姐一巴掌,打得英姐儿一个趔趄,头便磕在了旁边石头上,顿时鲜血直流。顾雨芙平日疼英姐儿如宝如珠的。见女儿满头鲜血,忙抱了英姐儿就往院子跑,一叠声叫人传太医。谁知没等到院子,顾雨芙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血染红了整条裙子。 这下杨府的人慌了神,太医很快到了府。英姐儿头上的伤包扎过后倒是无碍。顾雨芙却是惊怒之下小产了。太医只说身子伤得狠了,若不好好养着,怕是以后要孩子都成问题。顾雨芙醒来后就呆呆愣愣的。眼也不会转了,话也不会说,整个人就跟走了魂一般。杨家本还想瞒着顾府,顾雨芙的奶娘气不过,偷偷跑了出来送信。杨氏才知道了经过。 顾雨萼听了杨氏哭着说完,心中也针扎一般难受。也难怪顾雨芙缓不过来,两个孩子,伤了一个没了一个,哪个女人能受得如此打击? 等到了杨府,杨氏也不等人通报,带着李氏及顾雨萼便往顾雨芙的院子走,顾宇明也跟在后面。那门口的管事娘子见了,不敢拦杨氏等人,忙拦住顾宇明道:“表少爷还请留步,三少奶奶卧床,外男不好进去的。”顾宇明却不和她废话,只把眼一瞪,手已扶住了腰间佩剑。那管事娘子吓得手一哆嗦,忙退了回去。 到了顾雨芙的屋子,顾宇明便等在外间,杨氏等女眷进了屋。就见顾雨芙披头散发地面朝里躺在那里,听见屋里进了人,也不曾回头看看。 杨氏心中悲戚,却不敢在女儿面前哭,只得强忍着,坐到她床边,柔声道:“芙儿,娘来看你了。” 顾雨芙肩膀抽动了一下,却仍是不回头。杨氏又喊了她几次,却还是不见反应,杨氏无法,只得看向顾雨萼。 顾雨萼知道自己说话没用,回头对顾雨芙的奶娘问道:“英姐儿如今怎样了?”林奶娘擦了擦眼泪道:“小小姐倒是没大碍,已包扎好了,老太太抱了过去。” 顾雨萼点点头,到杨氏耳边说了几句话,杨氏想了想,便起身往自己母亲房里去了。过一会儿,果然杨氏抱了英姐儿回来,小小的人儿,头上缠满绷带,看上去甚是可怜。 顾雨萼抱过英姐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问道:“英姐儿疼不疼?”英姐儿还记得这位五姨,见她柔声问着,委屈地撇了撇嘴,哇哇大哭起来。顾雨萼又悄悄朝英姐儿道:“英姐儿喊娘,喊娘就不疼了。”英姐此时已会说些话了,边哭边叫娘,越哭越起劲。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顾雨芙在床上开始低低啜泣,慢慢也跟着放声大哭。听见她哭出声儿来,杨氏放下了一半的心,搂着她肩膀劝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了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顾雨芙转过身来,扑到了杨氏怀里,哭道:“我没用,我不配当娘!”杨氏霎时泪如雨下,轻轻拍着她,低声道:“说什么傻话,当了娘就是娘,你问英姐儿,你是不是她娘亲?” 顾雨萼忙把英姐儿送了过来,英姐儿见娘亲哭了,自己反倒止了哭泣,也学外祖母的样子,轻轻拍着顾雨芙的肩膀。 杨家大夫人闵氏听说杨氏来了,忙就赶了过来,进门便见她们祖孙三人抱在一起,脸上都挂着泪痕。闵氏忙赔笑道:“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 杨氏心中怒火正盛,冷冷地道:“我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来了还敢劳动你?不过是听见女儿让人欺负得要丢了命,紧赶慢赶过来,我们娘俩也好告个别。” 闵氏也暗悔平时不该太过惯着大儿媳妇。原见她爽利泼辣,里里外外都拿得起放得下,让自己省了不少的心。又是娘家表侄女,对她不免放纵了些,谁知却养成了个盗跖的脾气。 这边杨氏见闵氏只陪着笑脸并不还嘴,怒气稍微缓了一些,刚要说话,就听门外有人道:“姑母这话我就不明白,谁欺负了三弟妹了?”说话间,就见一个身材瘦长高挑,打扮得端丽华贵的年轻妇人掀帘进来了,先朝屋内众人团团问了好。嘴角挂笑道:“姑母心疼女儿,我们杨家更心疼媳妇,您这么说。让我婆母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杨氏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撕了她那张巧嘴。英姐儿见了她却哇的一声哭了,喊着坏人打我。顾雨芙猛地抬起头,心中恨得不行,可她不会吵架。只眼睛冒火地盯着岳氏。 岳氏见了顾雨芙的眼神,心中也有些发毛,强笑道:“三弟妹也是,都做过一次娘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如今家里鸡飞狗跳的。这哪是过日子的法子?” 顾雨萼听她处处挤兑顾雨芙,忍不住道:“大表嫂是当得好家,只是我倒从未听说过。谁家嫡出的大小姐挨过打的。想是表嫂当女孩儿时学的规矩,与别的大户人家不同些。” 岳氏顿时涨红了脸,她当时确实是造次了。未嫁女孩儿是娇客,便是有了错,也从没人敢下手打的。就因为这个,太婆婆和婆婆那边也都恼了她。 杨氏见顾雨芙身子又开始发抖。忙扶着她躺好,宽慰道:“你先躺着,娘和你二伯母去老太太那里看看,一会儿再来。你五妹妹在这儿陪着你。”顾雨芙点点头,依言躺下了。 杨氏等人走后,顾雨萼便抱着英姐儿坐到了床边。顾雨芙见女儿的可怜模样,泪又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顾雨萼劝道:“这时候掉眼泪,小心以后眼疼。凡事往开了想,为了英姐儿,你也不能垮了不是。” 顾雨芙垂泪道:“我就是恨我自己没出息,但凡我能有你和大姐的一分气性,也不会连自己孩子都护不好。” 顾雨萼叹了口气,顾雨芙这性子要是不改,以后怕是还得吃亏,因问道:“你如今作何打算?大伯母与老太太能替你撑腰一两次,可不能替你一辈子。凡事都得自己立的起来才好。” 顾雨芙咬牙道:“原先你们劝我,我只不当回事,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不知道,英姐儿被打的时候,我那心就跟被挖了一样。我想好了,等英姐儿她爹一回来,我就要分家。这府里是她当家不假,我们也靠不着她什么。” 顾雨萼见她终于硬气了,也觉得欣慰,劝道:“分家一事,想来你便是提了也无用。老太太还在呢,哪能有分家的道理?真要想分家,也不是不行,得让她自己提,让她去闹。只是这事要好好谋划,你如今正病着,哪有精力跟她胡缠。反正二姐夫如今管着南边的生意,一年中倒有多半年在那边,不如你和英姐儿就跟了过去,一家子团聚。南边水土又养人,你正好调养身子。” 顾雨芙仔细想了想,道:“你说的对,就听你的,我这便让人给你二姐夫去信。我手里有嫁妆,南边也有我的铺子,你二姐夫又会打理,离了府里也过得好。”说着,立即就要起身写信。 顾雨萼忙拦住她,笑道:“也不急这一时,等大伯母回来,你再跟她商量商量,送信还不好办,让我四哥找人送去不就是了。” 姐妹两个这边又说了些体己话,那边杨氏并李氏回来了,杨氏眼圈又红了,显是哭过。顾雨萼忙过去悄悄问二伯母李氏事情怎样。 李氏轻叹道:“能怎么样,那岳氏是长房长媳,要当宗妇的,总不好面上处置,杨家的脸也没处搁。那货又泼辣,一个人当两个说,你大伯母也说不过她。如今就先收了她管家权,先让你大舅母管着,可以后还不是得交到她手里。” 顾雨萼知道这事也只能这样,杨氏虽是杨家女儿,可毕竟是嫁出去的,老太太护着也有限。那边顾雨芙已将要去南边过的话跟杨氏说了,杨氏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只等杨坚回来,再来和杨家谈判。 一时天色不早,杨氏虽不放心,也只好嘱咐顾雨芙别瞎想,跟李氏等一同回家去了。 刚进顾府,就见家中下人们忙来忙去的,顾雨萼等都十分纳闷。杨氏忙拉住个婆子问出了何事。那婆子慌着道:“秉大太太,可了不得,这一天乱得。大少奶奶一早就喊肚子疼,三太太忙叫了府里的稳婆看了,都说快生了,如今还在产房里。可谁知道,下午的时候又有人来报三太太,六小姐不见了。” 顾雨萼听大嫂已要临盆,心中正是又激动又着急,乍又听到顾雨萝跑了,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明明安排好了人,怎么还让她走了? ps: 这个是昨天的,迷迷糊糊地,我以为我发了,谁知道没发,对不起大家,真的不是断更。 100.出走 顾雨萼忙问那婆子:“可使人去找了?” 那婆子摇摇头道:“三太太忙着大少奶奶的事,听了消息只让人先将秦姨娘看了起来,又叫大少爷找了几个可靠的人去寻了。” 顾雨萼点了点头,按说此事该三老爷顾微出面,可顾微最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只怕人找不到不说,还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顾家女儿都没了名声。至于顾雨萝去了哪,十之八九是跟二王府有关系的。只是这节骨眼上,二王府恐怕明天就上路走了,便是不走,无凭无据,一个国公府也不敢到亲王府去要人。 顾雨萼此时也没心思去管她,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把她看了起来,也算仁至义尽了,因此便只带着人要去看嫂子文兰。 杨氏忙拦住她道:“你一个未出阁姑娘,那地方哪是你去的?先回院子等着吧,我跟你二伯母过去看看。” 顾雨萼脸一红,倒是忘了这世的规矩了,忙点了点头,带着丫头回院子,只对杨氏道:“我先前从一本医书上看说,饭食比参汤还长力气,若大嫂子吃力,不如让厨下做碗鸡汤面。” 杨氏知道她读的杂书最多,也就点了点头,与李氏一起去了文兰院子。 顾雨萼见那边没自己什么事,便叫绿如去叫那几个负责看守顾雨萝的婆子到玉梅苑见她,绿如领命去了。 回到院子不久,果然那几个婆子跟着绿如来了,进门便跪地请罪。这几个都是连氏用惯的老人儿,顾雨萼忙命她们起来,让绿如看了座。那几个人忙谢了恩,在凳子上坐了。 顾雨萼便道:“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是靠得住的,必是出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才看丢了六小姐。” 地上一个婆子忙起身回道:“五小姐最是明白体恤,可不奴婢们也是无计可施。您走了后没多久,不知怎么秦姨娘得了信儿,带了人就来叫门。奴婢们遵着您的话儿不敢开门,那秦姨娘便骂骂咧咧地走了。谁知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三老爷就来了,带着几个小厮就要砸门。奴婢们哪敢拦三老爷,只好开了门。三老爷就让人把奴婢们都捆了,说以下犯上,都要打发了。后来还是老太太屋里的刘嬷嬷恰路过瞧见。这才保了奴婢几个下来。”说着,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顾雨萼无语,她确实没想到这茬。可不顾微要放顾雨萝,几个婆子哪里拦得住。连氏若是有空,倒是能镇服顾微,可偏巧赶上文兰临盆。顾雨萼思虑了一会儿,问那婆子道:“秦姨娘关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那婆子忙领着顾雨萼去关着秦姨娘的西院厢房。路上,顾雨萼猛地想起,问那婆子道:“陈姨娘可还在府中?”那婆子摇了摇头,道:“一早就被二王府接走了。”顾雨萼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怕是谁都救不了顾雨萝了。 秦姨娘被关在屋里。心中如同打鼓一般,女儿派人来找她的时候,她也犹豫过。可最后还是狠了狠心,撺掇三老爷把她放了出来,又悄悄把她送出了府。顾雨萝临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她要和三姐姐一样,让她姨娘过上好日子。可秦姨娘的心却如此的忐忑不安。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雨萼进了屋,便见秦姨娘正数着手中的念珠。低头念着佛,听见人进来,猛地抬起头,一脸的惊恐。顾雨萼到桌边椅子上坐下,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秦姨娘。秦姨娘如今已不再是她到这世上看到的那个模样,从一个娇俏袅娜的风情少妇,变成了眉头紧锁肤色蜡黄的半老徐娘。她心中叹了口气,这便是做人妾室的下场,色衰而爱弛,最后连个傍身的资本都没有。 秦姨娘见顾雨萼盯着她看,心中越发不安,忙跪地道:“五小姐您最是慈悲,您给太太求求情,饶了六小姐这一遭吧,她也是迫不得已。” 顾雨萼苦笑,秦姨娘如今还只担心着顾雨萝回来受罚之事,却不知道,顾雨萝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秦姨娘见顾雨萼笑得古怪,心中打鼓,就听顾雨萼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六妹妹她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今日她都跟你说了什么,你若能一字不差说给我听,或许能赶得及救她也不一定。” 秦姨娘惊得身子僵直,愣愣地看着顾雨萼,似乎不相信她说的话。 顾雨萼叹道:“你和六妹妹一样,只当我唬人。如今我问你,六妹妹今日出门,可是跟二王府有关?二王妃许诺了六妹妹什么,把她骗了出去?” 这话一出,秦姨娘立即如筛糠般抖了起来。顾雨萝临走可不是说是二王妃相邀的,说临走前送她到敏川侯府住几天,到时候让侯府老太太去求了三公主,由三公主出面去找皇上说,只说为了诚王子嗣,皇上自是没有不允的。 顾雨萼见秦姨娘犹豫,显是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只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道:“你若怕我搅了六妹妹的好事,那我便撩手不管就是了。”说着便要出房门去。 秦姨娘此时已是信了大半,忙把话一五一十说了。 顾雨萼听了且沉思,如今若去敏川侯府找人,十之八九是找不到的,依着陈家人的行事做派,怕是不到明天满京城就得传顾府走丢了未出阁小姐。事到如今,还是得悄悄地找才是,至于善后的事,还得长辈们决定。想到这儿,顾雨萼便命人依旧看好了秦姨娘,带着人去找顾宇明。 顾宇明此时也已听说了顾雨萝走丢的消息,他对这个庶妹没什么感情,也不甚当回事。见顾雨萼一脸凝重地来找他,忙问出了何事。 顾雨萼仔细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京城附近有什么人烟罕至,最适合毁尸灭迹的地方?” 顾宇明吓了一跳,道:“你这要做什么?女孩子家不得掺和这些事,便是谁得罪了你,你告诉我。由我去做就是了。” 顾雨萼噗嗤一笑,忙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原因倒是没说,她知道顾宇明向来不刨根问底。 顾宇明想了想,道:“京西有座山,山上到处是密林,甚少有人过去的。若是将人扔下崖去,怕是连尸首都难寻。” 顾雨萼听后思虑一会儿,道:“既如此,你便带几个靠得住的人去那儿看看吧。若能找到人最好,若是寻到尸首,便悄悄带了回来。”顾宇明点了点头。自去寻人办事不提。 顾宇明走后,顾雨萼便去了石老太君的福熙院。石老太君自定国公去后,身子便越发不济,一天里倒是有半天是歪着的,却仍不命小辈去侍疾。只说两下麻烦。 石老太君见她来了倒是高兴得很,一转眼几个孙女都要嫁人了,养闺女就是这点不好,越过越冷清,好在等出了孝,几个孙子便都改娶媳妇。到时候就又热闹起来了。 顾雨萼见祖母今天精神还好,便斟酌着将顾雨萝的事说了。顾雨萝此时怕是凶多吉少,究竟如何办好。便是连氏隔着一层,也不好决定,还是由石老太君决断的好。 石老太君听了前因后果,那脸上便如冰霜一般,半晌道:“能怎么办。便是人家没骗她,难不成她就以为可以从那敏川侯府出嫁不成?罢了。自作孽,怪不得别人。等明哥儿回来看看再说。若是寻了回来,便把她送到庄子上,好吃好喝的养到死。若是寻不到,便对外报了恶疾,过俩月建个坟头就是了。” 顾雨萼低头不语,顾雨萝如今下场,虽说是她咎由自取,可毕竟也和她有关,如今她这心里总是觉得堵得慌。可后悔倒是不悔的,二王府时时刻刻虎视眈眈,一副不达目的再不罢休的模样,若她不使这招釜底抽薪,什么时候又被他们算计了去也说不定。俗话说没有千年防贼的,再小心也有疏忽的时候,上次母亲连氏遇险,如今想起来她还心惊不已,要不是沈林泉出手,连氏再逃不出来的,谁知道二王府会不会重施故技,自己和母亲总不能不出门。 还没到晚饭时候,顾雨萼便想在这儿多陪陪祖母。祖孙俩正说着话,忽有婆子满脸喜色来报:“恭喜老太太,恭喜五小姐,大少奶奶生了,是个小少爷。” 石老太君刚刚沉着的脸立时笑成了花儿,扶着顾雨萼就要往文兰院子去。顾雨萼刚要劝,石老太君就摆摆手道:“这几步路而已,算得什么?你和刘嬷嬷一道扶着我就是了。”顾雨萼无法,只得扶了祖母出了屋子。 文兰院里的人都喜气盈腮,刚刚三太太已下令,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有功劳,每人多发三个月的月钱。众人见石老太君亲自到了,忙进去禀告,连氏杨氏等全都接了出来。 石老太君嘴角拢不住笑,忙让众人都回屋,自己急急地往文兰屋子,要去看第一个重孙。顾雨萼在旁也早等不及,她一向喜欢孩子,更何况今天生的这个是她亲侄子。 文兰看上去虽疲惫至极,面色倒是还好,见顾雨萼进来,笑道:“还是你说的管用,我狠狠地吃了好大一碗老参鸡汤面,果然比含人参觉得有力气,这不没一个时辰就生了出来。” 顾雨萼哪有空理她,早凑过去看侄子去了,就见那小子又红又皱,看不出好不好看,只是那鼻子像极了顾宇璋。 石老太君也不命人扶着,坐在屋内软椅上,抱着孩子不撒手,左看右看的看不够,半晌忽道:“若是国公爷还在,能给重孙娶个名字多好。”说着,便要落泪。顾雨萼想到祖父枉死,心中也针扎般难受。 连氏忙劝道:“便是老太太取名还不是一样?这孩子还没小名儿,您最是福寿双全的,就先取个小名儿叫着吧。” 石老太君本性刚强,刚不过一时忍不住,如今见儿媳相劝,忙笑道:“可不是,大名留给他爷爷他爹,小名不用他们。我看这孩子又强又壮的,小名就叫强哥儿吧。”众人忙都赞好。 顾雨萼正也想着抱过孩子看看,就见紫苏进了来,朝她使了个眼色。顾雨萼便知道顾宇明回来了,忙指了一事先出了屋,去了顾宇明书房。 顾宇明还没换衣服,身上袖口后背都破了好几处,顾雨萼忙问他可有受伤。顾宇明摇了摇头,道:“到处都寻了,尸首倒是有一个,只却是个男的,看上去是个小厮的模样。旁边就只找到了这个。”说着,从袖中拿出支珠钗。 顾雨萼拿过来细细看过,可不就是顾雨萝戴的那支,绿如曾说过是顾雨芊送的。 101.悲喜 看来自己并没有猜错,顾雨萝的确被带到那个山林灭口了,只是如今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究竟是二王府改了主意,还是顾雨萝寻路逃脱,怕是无从得知了。 第二日,顾雨萼便带着那支珠钗去见了秦姨娘。秦姨娘见到那支钗子,当即便瘫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顾雨萼叹道:“如今没见到尸首,总有一线的生机,我让大哥再派人去寻就是了。”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秦姨娘似是没听见般,仍双目无神地跪在地上。她这一生就这么完了,所有生活的指望都没有了。她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她少女时整日戏耍的那个花园,西墙外头那个借宿的书生每次听见她的笑,读书总会更加大声,还有墙头上天天摆着的栀子花。 至晚间,连氏便听见人报说,秦姨娘吊死了。连氏寒着脸去福熙院见了石老太君,石老太君只道晦气,让人用口薄棺装裹了,连夜埋到了庄子的坟地里。 顾微听到消息倒是狠狠哭了几声,气急败坏地来找连氏,要讨个说法。连氏这次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带着人便去文兰的院子看孙子去了。 顾雨萼披了衣服倚在床上,手中拿着本书,那书上的字却怎么也进不到眼中去。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她便间接地让几个人送了性命。可这恐怕还只是个开始,若今后的路越走越难,哪天为了自保,或许她都要亲自下手也说不定。她叹了口气,转头吹灭了床头的灯,罢了,不过是弱肉强食你死我话。又何必矫情。 秦姨娘无声无息地死了,府里并没一个人穿孝,连带院里伺候的人都一并打发到了庄子上,整个定国公府里便似从没存在过这个人一般。顾雨萝的院子已紧关了大门,只说六小姐生了恶疾不得见人,所有知情的不知情的,都似哑了一般,没有谁再提起过六小姐。陈姨娘已和二王府的人上了路,如今到了哪也无从得知。顾府三房,竟是彻底的清静了下来。 虽接二连三的出这等事。可顾府里仍是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地忙着,府中新添了小少爷,正忙着过洗三。连氏本顾忌着定国公的孝期。不想大肆操办,便是文兰及辅国公府也没什么二话。可石老太君却不同意,说是顾府这辈里第一个,又是男孙,若定国公在天有灵。也只有高兴的,因此竟是亲自下帖子,请了各家亲朋好友过来。 最先到的便是辅国公家的人,大包小包地堆满了一厢房。文大太太如今对女儿这个婆家越来越满意,因此见了连氏也就格外亲热。这边亲家俩相谈正欢,便听人报说沈夫人郑氏来了。 顾雨萼听见是郑氏。忙要进里屋躲着,连氏却携她迎了出去。文大太太打趣道:“又不是丑媳妇,还怕见婆婆?你且放心。她若是端婆婆的款,你只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郑氏正掀帘进来,笑道:“这还没进屋,就听见有人背后编排我。别是得了外孙。高兴得找不着北了吧?” 文大太太素日与她也算相熟,闻言便故意板了脸道:“这倒不是玩笑话。实话跟你说。若不是你下手早,这么好的姑娘我早求了回去做儿媳了。别的不说,我家姑娘这几个月来,哪少得了她照料?咱们都是做媳妇过来的,有谁遇见过这么体贴的大姑子小姑子没有?你便是从小就有福气,好婆婆好媳妇都被你赶上了。” 顾雨萼早就给郑氏见过了礼。郑氏一把拉过她,笑道:“你嫉妒些什么?你还不也有个好女婿,眼看还添个好外孙?媳妇已是我家的了,你少打主意,谁也抢不走。” 顾雨萼适时的红了脸,借口去看侄子,到了文兰房里去了。 郑氏见顾雨萼走了,便对连氏道:“正好也没外人在,你看咱们日子也看了,过几日便先把小定下了如何?过了礼,才好一切都备了起来。(..info)” 连氏因忙着文兰的事,这些日子也没挪出手来管顾雨萼的亲事,心中早有些着急,如今听郑氏一说,便也应了,两人商定五日后下小定。 文大太太在旁拍手笑道:“既如此,那天必要请我观礼,虽是皇上赐的婚,这个内媒人却是非我莫属。”连氏与郑氏其实也有意请她,见她自告奋勇的,自是没个不允的。 过一会儿宾客便大都到了,因是定国公府的嫡孙,又是辅国公府的嫡外孙,京里差不多的人家都来观了礼,就杨家大夫人闵氏并赵夫人葛氏没来,只打发人送了填盆礼。杨氏见自己娘家未来人,心中好大的不快。 因今日并没有姑娘小姐们来,顾雨萼便没出去陪客,只在屋里跟文兰说着话儿,一会儿就见顾雨若掀帘进来了。 文兰忙要见礼,被顾雨若一把按住,笑道:“自己家里,弄那虚礼做什么,没得恶心人。孩子在哪呢,快抱来我瞧瞧。”边上奶娘忙去抱孩子。顾雨若接过包成团似的小人儿,抱在怀里左看右看,嘴里道:“生得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天庭更宽,长大了比他有出息,做个状元郎。” 顾雨萼悄悄打量了下顾雨若,见她比先变了好些,眉梢眼角少了冷淡,多了几许喜色,或许与诚王夫妻关系进了一步也未可知。 顾雨若见她打量自己,嗔道:“我脸上可是画了墨?你没事看我作什么?” 顾雨萼笑道:“脸上倒是没墨,只是双眉点翠,不落俗意,想是大姐姐找了新梳头娘子?” 顾雨若当即脸便一红,暗骂顾雨萼眼毒,今日这眉,可不是诚王非要给她画的。那日顾雨萼等走后,她回了屋便越想越悲。年少时候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一心一意,可自从接了赐婚圣旨,得知自己要嫁那个风流成性的九王爷,她便暗暗告诫了自己,无论如何不得做梦,要守好了自己的心和尊严。如今她确实做到了自己该做的,可这颗心便跟死了似的,却又死不干净,只日日夜夜地熬着。 谁知正当她忍不住要伏案痛哭时,却被人揽在了怀里,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哄着她。当时她已是失去了理智,也不记得自己是人人称羡的京都明珠,端庄华贵的九王妃,再顾不得风度体面,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想起心中的委屈,拳头便如雨点般地落在了他的肩上。诚王却只抚着她的头发,任她哭任她打。 那日之后,诚王便跟她说了好多的事,她也知道了他的苦衷,夫妻俩都卸下了那层防备,日子竟似蜜里调油般地过了起来。 顾雨萼见顾雨若脸红,便知自己猜中了,如今想必诚王府里甜成了几个加号。顾雨萼心里也由衷为顾雨若高兴,她与诚王本就是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看来诚王此人并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沈林泉已给她送了消息过来,说他如今和诚王一起着手调查谋害定国公之人,已稍稍有了进展,只等有了确切消息告诉她。 忙完了强哥儿,如今大名顾恒的洗三礼,沈顾两家便正式下了小定。一般人家的小定礼不过就是一支簪子一对戒子,郑氏却按古礼备了四色首饰,八样点心,并十六色布料,全都精致得体,看得连氏心中满意之极。因顾雨萼还差几个月才及笄,便由郑氏给她插了簪,以示成年。 这天顾雨萼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暗自感慨终要嫁人,却听人禀报,说景王府派人送帖子来了。顾雨萼心中纳闷,忙叫人快请,就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进了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只说奉了景王妃之命,邀顾五小姐过府赏桃花。顾雨萼忙叫人看茶,那婆子却道家中还有事忙,让五小姐务必过府,领了赏走了。 顾雨萼细细读着景王妃的帖子,只觉文采斐然,句句不失身份,偏又亲热之极,让人拒绝都找不出理由。只那文法遣词,颇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因已下了小定,连氏整日除了去看孙子,便是忙活顾雨萼的嫁妆之事。这日顾雨萼到了连氏屋里,便见连氏又在看着人翻箱笼,边看边记,手中拿的单子已是厚厚一叠。 见顾雨萼进来,连氏忙道:“你也过来看看。如今我也老了,这点小事下来就晕头转向的。大件的摆器好说,这金银首饰古玩字画,你自己掌掌眼,也省得我挑的不合你心意。” 顾雨萼笑道:“我没您懂行,挑出来的也定没您看上的好,还是您挑吧,省得我走了眼,挑了不值钱的,将来后悔。” 连氏也被她逗笑,道:“既如此,不如全给你折成金子,你看着也方便。那日景王府送帖子来为的何事?” 顾雨萼便把赏花之事说了。连氏沉吟道:“景王府如今也四处活动了不成?罢了,既是请了你,你就过去看看,多带些人跟着。” 顾雨萼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谋划。自己原也不愿卷入皇储之争,可从听了祖父被害之事,她却稍稍改了些想法。有些事怕是注定躲不过,倒不如放手一搏,总比束手待毙的好。 如今皇上既许了二王府去北疆,那就证明二王爷没了机会。京里剩下的几位王爷里,五王爷无嗣,九王爷年幼,便剩下三王、七王和景王。虽不敢肯定毒害祖父的幕后人是谁,可七王爷总是嫌疑最大,若是能借皇储之争报了仇,也不失为上策。只是此事风险甚大,轻易下不得决断,只好看看再说。 102.赏花 连氏仍絮絮叨叨地说些嫁妆之事,恨不得将那箱笼都写进去,唯恐差了一样。(..info无弹窗广告) 顾雨萼笑道:“娘还是先盘算清楚再写。大嫂虽贤惠不计较家产,可还有四哥没娶亲呢,到时候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哪成?” 连氏手中仍是不停,道:“哪用你操心这个,他娶媳妇用的我早留了出来。给你的大多是我的私房,娶媳妇用的还不是公中的,我最多再添进去些就是了。” 顾雨萼低头想了想,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我知娘是怕我受苦。虽说如今没人说聘礼要比嫁妆厚,可若是相差太大了,怕也不好看。那沈府从沈相才起家,又做的文官,怕是底子终究薄了。” 连氏笑道:“你这还没嫁,倒替婆家考虑了,他家果然好福气。只是这里面的事,你哪能知道。那沈府是书香门第不假,可不是什么清流一派。当年圣上还在潜邸时就多得沈相襄助,据说能斗倒当年的四王爷,沈相居功不小。后来四王党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那些家产或明或暗地,被皇上送到沈相府上不少。沈相也死心塌地的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光田庄地亩,都不知赏下了多少顷。再说郑氏出身帝师之家,手里最多的怕就是古玩字画,哪件不是价值连城?咱们嫁妆单子厚厚的,省得他们薄待了了你。” 顾雨萼不由失笑,她还以为母亲与郑氏多年的好姐妹,自然交人交心,哪知道也藏着这么多小九九,果然遇到子女之事,做母亲的总会考虑的多。她也不是什么纯洁小白花,在这世上活着本就不易,谁还嫌银子多。将来聘礼嫁妆都是自己名下的。就是遇到刻薄婆婆花心老公,大不了分了家产走人,手中有粮,心中才能不慌。 这日天气晴朗,且正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候,顾雨萼挑了身素淡得体的柳芽黄衣服,带了紫苏绿如两个大丫头,并两个二等丫头,两个连氏备下的会身手的丫头,连带宫里请来的两个教养嬷嬷。主仆几人坐了三辆车,往景王府去了。 顾雨萼到的时候,便见来的人已是不少了。宾客她大多都认识。最熟的便是杨若絮与石蕊,还有文兰的堂妹文馨,再有便是沈氏姐妹及上次见过的沈家那位表姑娘。那边坐着三王爷家的昀郡主与昭郡主,还有个顾雨萼最不想见到的四公主。四公主怕是也有同感,见她进来。只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别过了头去。其余一些不太熟悉的姑娘们,大家只点头致意。 杨若絮心细,见状忙拉了顾雨萼到自己这边坐下,笑道:“你家大嫂怎样了?上次洗三礼我本也想过去,谁知偏染了风寒。生怕招了小娃娃。听说那小子又胖又壮的?” 顾雨萼听见提起侄子便满面笑容,道:“可不是,小胳膊小腿可有劲了。大嫂也恢复的好。如今能下地走走了,等摆满月酒的时候你过去瞧瞧。” 杨若絮点头答应,心中忽也觉得可笑,初时与顾宇璋亲事不成时,她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如今各自嫁娶,时过境迁。才觉得自己当初犯傻。 顾雨萼也知道当初与杨家提亲之事,见如今杨若絮满面春风的,便知道她与九王爷夫妻感情怕是很好,对过往之事早就满不在乎。人往往便是这样,自己过得越好,越容易遗忘了过去。 沈珍沈珠姐妹俩正与石蕊聊天,边上廖思思文文静静地坐着,轻易也不插话。她早就见到了顾雨萼进来,看她那端庄华贵前簇后拥的样子,心中便跟针扎一般难受。自己在她面前什么都比不上,家世不如人不说,便是一向引以为豪的样貌,在顾雨萼跟前一比,也只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顾雨萼来参加这赏花宴,是景王妃亲自下帖子请的,自己不过是姑母硬压着两位表妹带过来的。顾雨萼一进来便跟九王妃谈笑风生,自己已在这儿坐了半天,连给她个笑脸的人都没有,除了石蕊没心没肺地跟沈氏姐妹聊着,其他人避她便跟避瘟疫似的。 不过她刚刚却注意到,好像四公主也很不待见顾雨萼,想到以前听姑母说的传闻,廖思思心里不由谋划。 那边石蕊见杨若絮与顾雨萼只顾自己聊天,心中有些失落,且赌了气不过来搭理她们,眼睛却不时往这边瞟瞟。杨若絮与顾雨萼相视一笑,便都起了身,到了石蕊这一桌。 沈家姐妹知道顾雨萼将来是要做她们嫂子的,都起身让座,廖思思也跟着站了起来。顾雨萼忙招呼她们坐下,让丫头又搬了两把椅子过来。 石蕊见她二人过来,心中好受了些,脸上也带了笑,暗中拽了拽顾雨萼的袖子,示意她到一边说话。顾雨萼心中好笑,便借口去洗手,跟着石蕊出了屋子。 石蕊拉着她到了一边,神秘兮兮地道:“你当我刚刚在干什么,那是替我三哥物色媳妇呢。我觉得沈家姐妹两个都挺好的,沈珍更好些,温柔和气里还带着点刚强,最适合我三哥。就她家那个什么表姐,我看着着实不顺眼。若觉得自己身份不够,就不该来这等场合,如今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样,给谁看呢。” 顾雨萼不由失笑,这石蕊还是那副脾性,要说没心眼吧,她看什么都一阵见血的,廖思思可不就是给人这么种感觉,可偏偏藏不住话,什么都往外说。因笑道:“你准备怎么办?央了你母亲上门求亲?” 石蕊吐了吐舌头,道:“你当我是真傻?我若敢提这事,还不被我娘骂死。我早想好了,以后就经常请沈家姐妹上门做客,先走动频繁了,我娘自然会看到沈珍,慢慢她自己就会动心思,到时候我再加把火就是了。” 顾雨萼也见到过沈珍几次,便觉得石蕊的眼光着实不差,说起来沈珍的性子与杨若絮颇有些像,只是看上去更柔和些。 她俩这边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见四公主走了出来,仍是冷着一副面孔,朝石蕊道:“你先回屋去,我与她有话要说。” 虽说她是公主,可石蕊素日也娇生惯养的,哪吃她这套,也板了脸道:“你要找萼姐姐说话,也等我们先说完了。再说有什么话非得背着我说,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爱说不说。” 顾雨萼也不愿直接跟四公主对上。上次差点挨打的事她可还没忘,便笑道:“公主有话但说无妨,蕊儿妹妹我俩向来知无不言。我也没什么话怕她听到的。” 四公主咬了咬牙,道:“上次是我失了风度,不该跟你动手,你别跟我计较。” 顾雨萼吃了一惊,她早做好了四公主找茬的准备。却不想她会说出这等话来。石蕊却是快言快语,道:“你装模作样的,又打的什么主意?” 四公主涨红了脸,半晌道:“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想通了罢了。我知道你们都背地里看我笑话,原是我鬼迷心窍。也怪不得旁人。” 顾雨萼将信将疑的,刚要客气几句,便见景王妃恰走了过来。人还未到近前,便笑道:“倒是你们几个交情好,撇了众人来说私房话。只是她俩就罢了,四皇姑今日也是主家,看我不在。怎也不在屋里替我待待客?”说着,人已到了跟前。携了顾雨萼并石蕊便往屋里去,嘴里还问顾雨萼道:“姑祖母身子如何?连表婶还好?” 顾雨萼暗道这景王妃待自己府上着实亲热,竟丝毫没有亲王妃的架子,不知道是性子使然,还是原有什么交情。只她虽随便,顾雨萼却不敢缺了礼数,恭恭敬敬地答了景王妃的问话,便低头不语。 景王妃噗嗤一笑,道:“五妹妹果然跟别人说的那般文静守礼。”忽又点头叹道:“这才是五妹妹的聪明之处,懂得规矩,总是少吃些亏。”顾雨萼不知她是何意,只点头应着。 进了屋,除了杨若絮,其他人便都站了起来。景王妃忙道:“都坐下,都坐下。刚刚母妃有事非要寻我,倒怠慢了各位。还好有九皇婶和四皇姑在,也能替我描补描补。各位要是不顺气,待会儿赏花时,我先自罚三杯谢罪。”众人忙道不敢。 就听景王妃又道:“今日多谢诸位赏脸。原是园子里桃花开得正艳,我越看越喜,可你们也知道,我这府里竟是连个姐妹妯娌都没有,独自赏花,又有何趣?这不就心血来潮下帖子请了素日交好的几家亲朋好友,大家一块赏赏花,也算不辜负这春光。”说着,便招呼着众人往园子桃花林而去。 顾雨萼暗道这景王妃果然会说话,跟着众人往园子去了。 景王妃一路走一路给众人说着这园中景色,便是平淡无奇的石头,经她一说,似乎也意趣无穷起来。杨若絮悄悄拉了拉顾雨萼的袖子,看了看景王妃,朝她做了个鬼脸。顾雨萼知道她什么意思,只做出一副自叹弗如的样子。 等到了桃林,顾雨萼才知道为何景王妃单要众人赏桃花,果然这片桃林与众不同。一般府中种桃树,不过路边植上几棵,取个春景罢了。这景王府里,竟是一亩来地只种桃花,如今正值花期,一望无际的桃花看上去灿若红霞,果然是美不胜收。 那桃林地上已落满桃花瓣,仿佛铺着粉红地毯一般,而置身林中,仍觉落英缤纷。酒宴则就摆在林里早就布好的石桌上,几株树间便一小桌。桌上摆着各种鲜脆果子并精致酒盏,看上去便如身处瑶池一般。一时众人都啧啧称赞。 景王妃安排众人就了座,笑道:“忘了跟大家说,林子那头,景王也在宴客。相互都没通气,请客日子重了都不知道。好在都没外人,又隔了林子,横竖不碍的。要我说,有他们在那边,咱们这赏花宴也多了些乐儿。这不刚诚王提议的,外面才俊们都写了首桃花诗,由人抄了送进来,让咱们品评出个高低,输了的罚酒一坛呢。咱们在闺中虽不似他们读书多,诗也念过几句,今日也过回主考的瘾。” 一时众人都觉新奇,素来赴宴也没过这等事,小姑娘们自是觉得有趣。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小太监捧着写好的诗词拿了上来。景王妃将那卷轴铺于桌上,招呼众人上前赏鉴。 顾雨萼本不欲凑这热闹,奈何石蕊觉得好奇,拉着她挤到了前面。顾雨萼一首首地读下去,忽然瞪直了双眼。 103.失火 却说顾雨萼吓得不轻,就见那卷轴上的第五首诗,工工整整地抄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info无弹窗广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前世虽不十分在那诗词曲赋上下功夫,这首出了名的桃花诗还是记得的,而且自己也一度十分喜欢。可如今在这里看到这首诗,她只觉惊悚,这世上竟还有个和她来自一处的人不成? 倏地,她想起那晚沈林泉来问她可要悔亲时送她的那句诗,当时她便心疑不止。可那日在普济寺,空因大师言之凿凿地说沈林泉和她并不是同一来路。空因大师既已说出她的来历,便也没必要再骗她,那么这个同样穿越而来的人,究竟是谁? 顾雨萼悄悄掩了惊异之色,退了出来静静听着众人品评。一时林内女子们议论纷纷,最后都觉得若论意境,那首笑东风理应夺魁。 顾雨萼此时无心评诗,况那首诗本就是千古绝唱,在这小小桃花宴上得了冠首也是当之无愧,因此便也同意那首该为第一。 景王妃笑道:“这冠首之作大家看法皆同,那便再无异议。只是这落第的该是谁,也请各位公道地给个说法才好。” 一时众人都低了头不言语,这魁首好说,选了谁都是皆大欢喜的事,可若论落第之作,却没人愿意出头去得罪人。 半晌沉默后,沈珍轻声道:“依我看,开篇那首便是差强人意,用词浅白不说,连平仄都没对上。” 顾雨萼也还记得那写在卷首的诗,的确不通,这林中的女孩子们都是学过诗的,想必也看得出来。大家之所以不说。可能都怕那首乃是景王所作,若真垫了底,岂不驳了主家的面子? 景王妃却仍笑容满面的,拿起那诗又读了一遍,点头道:“沈家妹妹好才学,这首诗虽咏桃花,却不见扣题,平板直白,又不和律,合该最末。既是大家谦虚。说不得剩下几首我自己排了次序,给他们送出去吧。”说着,拿着那卷轴从头到尾细细读了。.info[]要了宣纸过来,从高到低又将那几首诗重抄了一遍,着小太监捧了出去,又嘱咐那小太监道:“跟你们王爷说,我们辛辛苦苦半天。好歹让我们知道得赏的是谁,受罚的是谁。”那小太监领命去了。 这边女客们便也坐了席。顾雨萼要和与杨若絮及石蕊坐一桌,谁知四公主死活不让,非拉着顾雨萼去她那桌坐。 景王妃笑道:“也罢,这桌九皇婶坐主家,替我劝酒。那桌就四皇姑带着昀妹妹坐主位。五妹妹也不必推辞。四皇姑想必要再敬杯酒给你呢。” 顾雨萼见主家出言,也不好坚持,倒叫人嚼舌头说自己与四公主不和。便依言坐到了四公主旁边。 一时景王妃让人上了热热的梅子酒,自己也不坐席,团团让着众人。顾雨萼虽知自己酒量不浅,可也不敢多喝,只端了杯酒在手。不时举下杯而已。 刚送诗过来的小太监带人抬了坛酒过来,行礼道:“回王妃的话。刚王爷说了,众位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这诗评的公道。夺冠的那首乃是沈二公子所作,压底的却是陈公子。如今该赏的已赏,该罚的也罚了,这坛酒是王爷的谢礼。” 顾雨萼听见那首桃花诗乃是沈林泉所作,一时惊得筷子掉在桌上,暗忖莫非空因大师真的骗她?四公主见她失神的样子,却想到了别处,一时心中又酸又痛又恨。 素来善言的景王妃却半晌没有说话,边上的宫女忙偷偷扯了扯她衣角,景王妃回过神来,笑道:“既如此,这谢礼我们便收下了。若说落第的是陈公子,那也说得通了,陈大少爷本就善武不善文,各有所攻,让陈公子不必介怀。”那太监转身去了。 景王妃命人将那酒抬了过来,亲自揭开了盖子,顿时满林飘香,更觉身处仙境。景王妃赞道:“竟是王爷藏了许久的好冰泉,想必还是五年前进贡的那坛。王爷自己总也舍不得喝,谁知今天开了坛,却还喝不到嘴里。” 四公主闻言道:“依我说,反正今日也没外人在,何苦弄这些玄虚?横竖是隔着林子,不如就将两处酒宴挪近了,只两排桃树挡着,既守了规矩,大家也能热闹些,景王也不用眼馋这酒了。” 景王妃听了不敢决断,忙问其余诸人意思。一时众人心思各异,都沉思不语。顾雨萼是觉无所谓,她已定了亲事,且沈林泉便在林外,她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况即便这主意不妥,是谁也也不能是她去驳了四公主的话。其他人有似石蕊般本就视规矩如粪土的,也有一时新奇跃跃欲试的。只有沈珍要起身说话,却被廖思思拦住,悄悄道:“你何必出头,下了四公主脸面,不怕她日后找你麻烦?”沈珍便犹豫着没敢起身。 景王妃见众人都不说话,笑道:“想必都无异议,既如此,我便安排人在那边重摆了桌椅,让王爷带了人过来。这样也好,我做主家的倒省了好些的酒水。”说罢便使人安置去了。两盏茶的功夫,隔不远处便重摆了酒果,林中传来脚步之声,想是景王带了男宾过来了。 四公主举起杯酒,朝顾雨萼道:“这杯酒算替我上次赔罪,也就是你量大,这才不和我计较。” 顾雨萼闻言忙道不敢,举起酒杯刚要喝,忽觉身子一晃,人便朝后跌去。顾雨萼暗道不好,刚要跳起,就听景王妃笑道:“想是喝多了吧,坐都坐不稳。”原来景王妃恰在身后,伸手扶住了她,顺带拉了她站在一旁。 顾雨萼刚要道谢,忽听一声尖叫,回头一看,边上昀郡主头发起了火,正吓得又跳又叫。林中的人都傻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景王妃迅速抽了桌上桌布,朝昀郡主头上盖去。又让人赶快去取池水。那桌布密不透风,昀郡主头上火势顿减,恰边上已有人送了水来,景王妃兜头朝昀郡主头上一泼,这才将火灭了。 一时场面静得吓人,连刚进林中的王孙公子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就见昀郡主头上挽的朝云髻已烧掉了大半,剩下烧焦的头发刚淋了个湿透,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脸上的脂粉被水混成了泥。冲出了一道道沟壑。昀郡主整个人木偶般地站着,连哭都忘了。 景王妃忙朝边上伺候的人喝道:“都看着做什么?还不扶了郡主回屋。”一时宫女们忙拥上来扶着昀郡主走了。景王妃歉意地朝大家笑了笑,跟着去安置昀郡主了。 这边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刚刚这事该如何是好,谁也不敢先开口。景王才要说句话打圆场,回过神来的昭郡主气急败坏地道:“刚刚是谁点的火?光天化日地谋害皇家郡主,看查出来不将你满门抄斩!” 景王忙喝道:“昭儿不得胡说!”边上沈林泉冷冷地道:“郡主好威风。只是刚刚众目睽睽的,可看见有人拿出火石?这林子里连火炉都没有。倒不知那人哪来的火种。” 昭郡主无言以对,刚刚她也在旁边,确实没见有人点火。 四公主从沈林泉进来便盯着他看,如今听他说完,便也点头道:“沈公子所言极是。如今人还都在这儿,你若是疑心。不如便翻翻看看谁身上藏有火石。” 顾雨萼越想越心疑,这火起的不明不白,自己刚才也倒得稀里糊涂。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昭郡主虽也知道此时搜身怕是得罪了众人,可她也无可奈何。刚刚昀郡主的狼狈样子已被这里的王孙公子看个清清楚楚,三王府已是颜面尽失。如果再不找出放火之人,这话传来传去便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各种风言风语便会接踵而至。 想到这儿。昭郡主狠了狠心,朝景王道:“景王哥哥。事到如今,恕我不得不为姐姐讨回个公道。如今便请宫娥们帮各位姐妹把随身之物拿了出来给大家看看,也好洗脱了各位的嫌疑。景王哥哥便先带着人回避一下。” 景王劝道:“这事非同小可,还是先请三皇叔三皇婶的示下吧,你小小年纪哪做得主。” 昭郡主年岁虽不大,主意却是正的很,正色道:“自然要去秉父王母妃,只是相隔路远,谁知会发生什么变故,不如现在就先查了,等父王母妃来了再处置的好。” 景王见拗不过她,便吩咐边上三王府跟来的嬷嬷小心看着,又拜托了四公主多着眼,带着男宾们退了出去。 众女们虽都不愿被搜身,可毕竟这也是洗掉嫌疑的办法,一时皆无异议,便从刚刚昀郡主所坐之桌开始搜。四公主率先将随身带着的荷包香囊等物解了下来,又让宫女在身上仔细搜了遍,那老嬷嬷上前翻检了一番,恭恭敬敬地将东西还给了四公主。 下一个便是顾雨萼,她倒是也不怕,她素日出门连香囊都不带,因此身上只一块帕子,自然没人翻得出什么。如此一个个的搜检下去,便是边上伺候的下人身上都没能搜出一块火石。昭郡主面色灰败,沮丧地坐在了椅子上。 好好的一场赏花宴出了这等事,众人哪还有心思赏花,便都提议告辞。景王府的人忙去禀告景王妃,一会儿便见景王妃急急地赶了过来,满脸歉意地道:“原想请各位散散心,谁知道出了这事,反倒吓着了你们。如今我也不虚留人了,大家也知道这事是棘手,怕是还有一番忙乱。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各位回去后先莫提今日之事。昀妹妹年纪小,怕是经不得。” 众人忙答应着,纷纷行礼告辞。杨若絮因也是皇家人,此时不便就走,便随景王妃留下收拾,等三王府来人,也是个见证的意思。景王妃感激地看了看她,且温言宽慰着昭郡主。 顾雨萼上了自家马车,脑中仔细回忆刚刚之事。据她推测,那火十之八九是四公主使出来对付她的,目的无非是要她在众人面前出个大丑,严重些就此毁容也有可能。可不知景王妃怎么识破了,借着绊倒她,让她躲过了一劫,而她身边的昀郡主便遭了池鱼之殃。 可究竟四公主是怎么放的火,景王妃又如何得知,景王妃当时出手是要救她还是本就要算计昀郡主,沈林泉那诗究竟是哪里来的,顾雨萼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了。本以为赶走了二王府可以喘口气,谁知道麻烦就跟乌云似的笼在头顶,躲都躲不开。 104.结盟 虽答应了景王妃此事绝不外提,顾雨萼到了家,还是将事情前后经过详详细细地说给了母亲连氏听。 连氏没想到女儿出去赴个赏花宴都能遇到这种事,寒着脸沉吟不语,半晌道:“是我大意了。以后凡是跟皇室有关的事,都找个由头推了吧。” 顾雨萼欲言又止,她这次并不太同意母亲的说法,有些麻烦既然找了上来,怕就是再没处躲。就拿今日这事来说,不管内幕如何,景王妃总算是帮了她一把,如果非要卷进是非中去,能找到个对自己无恶意的同盟总是好的。只不过她必须先弄清景王妃究竟打的是何主意,便问连氏道:“娘可知道景王妃的家世背景?” 连氏想了想,道:“景王妃娘家姓孟,乃是江南大族,族中子弟并不只以读书科举为出路,因此竟是行医务农经商的皆有。偏他家又团结,故历经几朝而不倒,是如今少有的世家大族之一。景王妃便是当今家主嫡女,嫁到景王府已有了五六年了,听说与景王伉俪情深,也深得孝端妃倚重,便是皇上都夸赞过的。” 顾雨萼仔细回想了今日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疑点颇多。先是四公主莫名朝她示好,又非拉着她坐一桌,全然不似素日骄横的四公主所为。而景王府一向重规矩,今日居然男客女客一起请了,偏连四公主那荒诞提议也采纳了。要求与她坐一桌的是四公主,昀郡主却是景王妃塞了过来的。四公主身后是七王府,昀郡主代表着三王府,顾雨萼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既是景王府已不愿再装与世无争,那对付七王爷的势力便多了一个,若是能借力打力,总比顾府孤军奋战的好。想到这儿。顾雨萼便对连氏道:“这几日天气都好,我想到普济寺去上个香,顺便给强哥儿求个寄名锁。或许能有缘再见空因大师一面也未可知。” 连氏却是不放心她去,只摇头不答应。顾雨萼撒娇道:“娘若不放心,就让四哥大哥都带人跟着,我们早去早回就是了。(..info无弹窗广告)” 连氏见她那模样,又想到她马上就要嫁人,怕是以后出来都不易,心中不忍便答应了,又特意叫了顾宇明过来。让他多多的带着人,好好的护送顾雨萼,顾宇明摩拳擦掌地答应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后。顾雨萼对神佛已有了些敬畏,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又找殿上知客僧求了寄名锁,便起身朝空因大师的禅房而去。到了禅房外面,却连守门的小沙弥都不见。顾雨萼不禁纳闷,不知该不该进去。 正犹豫着,就听里面空因大师的声音道:“舍得舍得,能舍能得。你如今已是明白多了,以后也切不可魔障缠心。”接着,沈林泉推门走了出来。见顾雨萼等在门口,只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顾雨萼忙道:“我叫四哥请了你过来。是有事要问你。”沈林泉停住脚步,道:“既如此,我在后山断壁崖等你。” 顾雨萼见他走了,便推门进了空因大师的禅房。空因大师正在作画,见她进来也不让座。顾雨萼便自己找了个蒲团坐下,且细细观赏空因大师的画。 空因大师画完最后一笔。笑道:“小施主如今也放下了许多,可喜可贺。” 顾雨萼不知他指的什么,因此也不作答,今日她来,只想问问沈林泉的事。刚要开口,空因大师便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说他和你不是一路,自不是骗你。” 顾雨萼犹疑道:“大师所言,小女子自是不敢质疑。只这中间太多谜团,还望大师解惑。” 空因大师一笑,道:“你若存疑,何不亲自去问个清楚?凡事能进则进,能退则退,切不可强求。思己及人,等机缘到来,自有云开月明之日。回去吧。” 顾雨萼知道已问不出什么来,便施了一礼,转身出了禅房,往后山去了。(..info无弹窗广告)刚才空因大师所言,她也听懂了大概,反正今后的路还很长,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到了断臂崖,便见沈林泉独自站在崖边,俯视着崖下群山,微风展摆,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丰神俊逸。顾雨萼自嘲地笑了笑,不管日子多别扭,能有个美男天天看着,总算是不亏的。 沈林泉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道:“你祖父之事已有了头绪,七王爷果然与遁空门的人有来往。京西百里外的雾云山里,便住着几个遁空门的人,那雾云山脚下,便是先七王妃娘家的田庄。” 顾雨萼心下一动,问道:“遁空门既善用药石,可有一样东西能隔空起火?” 沈林泉点头道:“确实有种药粉,只需轻轻弹出,遇物便着。既是七王爷与遁空门有勾结,四公主手里有这种药粉也不足为奇。” 顾雨萼苦笑,四公主果然恨自己恨到了骨头里,若不是景王妃那一拉,当众着火的就是她了,只不知景王妃是何意,因问道:“你与景王府可熟?” 沈林泉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道:“景王此人忠厚,行事颇有君子之风。景王妃为人如何我却不知道,只听得说八面玲珑。你若和她打交道,还是小心些好。” 顾雨萼心下了然,看来沈林泉也怀疑景王妃是早有谋划。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是景王府有心算计七王,与之结盟倒是胜算更大,就只怕与虎谋皮,看来景王妃此人日后还是要多接触了解的好。 沈林泉看她低头沉思,便道:“有些事不要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还是缓着些好。” 顾雨萼点了点头,刚要告辞,又忍不住道:“你那首桃花诗,写的着实与众不同。” 沈林泉看了她一会儿,笑道:“我也不过是剽窃别人的,应付差事而已,不曾想评了个第一,倒让我受之有愧了。” 顾雨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有心问问他说的这人是谁。又觉多此一举,只点头道:“既如此,这人的文才也算笑傲古今了,来日能有缘一见,倒是不枉此生。我祖父之事这些日子累你劳心,我心里颇为过意不去。如今家中琐事已了,此事还是该说与我家长兄知道,如此你也多个助力。” 沈林泉道;“如此也好。不若你今日回去便先将事情始末告知文宗兄,明日午时我在醉仙楼等他详谈。”顾雨萼点了点头,先回寺里去了。 这边沈林泉且不忙走。在那崖上站了半晌,回味着空因大师与他说的话,暗道或许真的是该放下的时候了。 且说顾雨萼回了府。先去见了连氏,又到书房里去找顾宇璋。顾宇璋见她一脸严肃地进来,忙问出了何事。顾雨萼遣了伺候的人,将如何通过顾雨萝设计二王府,如何从顾雨萝口中得知祖父被害之事。及大嫂临盆在即,故此只托了沈林泉打探之事都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他听。顾宇璋越听面色越难看,最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顾雨萼吓了一跳,忙道:“我确实不是有意瞒着大哥,只是当时家里已是忙乱不堪,再说这事也不是一日能解决了的。这才想先缓缓再说。” 顾宇璋看了看这个自已一向当孩子看的妹妹,不知什么时候竟已长大成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为她一个人竟扛了这么久。还不声不响地使计将二王府赶出了京城。这一番手笔下来,别说是小姑娘,便是一家之主都未必沉得住气。 想到祖父枉死,顾宇璋心中怒气更炽,狠狠地道:“此事若真是七王所为。我定会与他势不两立。”说着,又缓了缓语气。朝顾雨萼道:“你一个小姑娘,今后便别再参与这等凶险之事了,只安心在家陪陪母亲就是。”顾雨萼见大哥保护欲强,也不与他争辩,只嘱咐他好好歇着,便回房去了。 翌日,顾宇璋便到了醉仙楼,问了沈林泉所在,留自己小厮守在门口,自己进了包间见沈林泉。 沈林泉看着眼前这位成熟到不与年龄相符的少年郎,思绪却又浮回到了从前。前世的他与顾宇璋便相处不来,即便他和顾雨萼定亲之后,两人也很少说话。可这个外表冷淡似乎不近人情的顾宇璋,却是唯一那个在他潦倒街头时曾伸出手帮忙的人。 顾宇璋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对沈林泉看不上眼,许是嫌他心机深沉,总之十分不情愿自己妹妹嫁给他。可皇上赐婚他也无计可施,况祖父和母亲十分看好这门亲事,且如今看来,顾雨萼也肯将如此大事托付与沈林泉,这亲事倒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沈林泉见顾宇璋仍沉着脸,笑道:“文宗兄这张面孔,在翰林院里未免屈才,若能去了刑部大堂,怕是连惊堂木都不用备了。” 顾宇璋不接他这话,举杯道:“这些日来,劳你为我府上的事奔波,我便先敬你一杯,聊表谢意。”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沈林泉也跟着喝了一杯。 顾宇璋又道:“此事牵扯太大,不敢劳你犯险,还是由我顾家子弟去处置的好。若子行兄能将所知之事相告,璋感激不尽。” 沈林泉早知他会如此,笑道:“文宗兄此话太过见外,我便算不得顾家子弟不成?况此事乃是令妹所托,沈某不才,却也无颜在闺阁女子面前失言。如今知道这事的不只我一个,诚王殿下也早知道,因只怕打草惊蛇,这才忍着没说。如今既然文宗兄也已知晓,合该我们兄弟三人将那元凶揪出,为老国公爷报仇的时候,何必非分出了彼此?” 顾宇璋想了一会儿,抱拳道:“既如此,璋迂腐了,先谢过子行兄高义。”沈林泉见他想通,便将近日所查之事一一说与了他听。 转眼一个月过去,便到了顾宇璋之子强哥儿的满月礼,因洗三时已是大办过,顾府便只请了本家及知近的几家亲友,随便摆了几桌酒宴。谁知客还没到全,忽听人急急来报道:“景王妃上门道贺来了。” 105.交心 连氏等人一惊,先太子府轻易不与人走动,故此别说只是小儿满月礼,便是嫡出子女嫁娶,先太子妃,如今的孝端妃,也只遣婆子送份不轻不重的礼罢了。如今景王妃却亲自上门,不知端的何意。 今日来的人也不过就是辅国公府文家,再就是几个本家,正由杨氏与连氏带人陪着。众人听说景王妃上门,忙都整整衣服迎了出去。 景王妃在二门处就下了轿,通身打扮得素淡中不失雍容,扶着个丫头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见众人出来迎,离老远便满面春风地团团问着好。见到连氏,则立时松开了扶着的丫头,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住连氏的胳膊,嘴里道:“给婶娘道喜。这长子长孙非同小可,婶娘也不分我个帖子,好在我素来脸皮厚,这不不请自来了。” 连氏见她说的亲热,也不忍驳了她的面子,笑道:“不过是个小儿过满月,哪敢劳动你?再说你府里全指望你一个,早听说忙得镇日不得歇着,何必还跑这一趟,派个人来说一声儿,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不成?” 景王妃抿嘴儿一笑,道:“听听婶娘这算盘打的。合着我就只该打发人送了礼来,人却别到,也好省了婶娘一杯水酒不是?” 连氏饶是心中戒备,听她亲切不见外,多少也生了好感,拍了拍她手道:“你若如此说,今日不喝个痛快我是不放你回去的,也省得你回去嚼舌根,说我小气舍不得好酒。” 顾雨萼在后面默默跟着,暗想景王妃怕是铁了心要与顾府结交,而选在强哥儿满月的时候过来,也不乏有向辅国公府示好的意思。 果然,景王妃这边挽着连氏。那边便又对文夫人道:“恭喜夫人得了个大外孙。怪道听人说文家女儿未等及笄,媒人就踏破了门槛,果然不光知书达理温柔娴淑,还个顶个的好福气,相夫教子开枝散叶,谁家能不来抢?” 文夫人被她一番话说得熨帖,嘴角拢不住笑,忙客气道:“承您吉言了,她们姐妹哪有您说的那么好。[..info超多好看小说]若论女孩儿出挑,在我这亲家跟前。我是不敢打这个嘴。她家的萼姐儿,那才真是个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 景王妃回头看了下顾雨萼,笑道:“可不是。五妹妹我俩虽没见过几面,可每次见了都觉得亲切,有心想结拜认个妹妹,又怕婶娘和五妹妹嫌我粗鄙。” 连氏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是她攀不上才是真的。您要是不嫌弃。等她出了阁,便带着她多走动走动。” 景王妃听话听音,也就不再提这茬,只说想去看看文兰和强哥儿,连氏忙带着她往文兰院子去。至见了强哥儿,又是一番好夸。连氏与文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景王妃这边便又要张罗着去给石老太君请安,连氏为难道:“上次强哥儿的洗三礼,老太太因为高兴。索性多喝了几杯,这不就一直不爽快,大夫只说让静养。” 景王妃忙道:“既如此,那倒不便去打扰了。母妃最近身子也不大好,我府里也忙乱的很。这酒我今日就不喝了。”说着,便让丫头拿出个盒子。道:“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这里是个金麒麟,就给强哥儿留着玩吧。” 连氏与文兰忙客气着,执意留她吃饭。景王妃笑道:“婶娘先省着这顿酒,等五妹妹出阁之日,我定是还来叨扰的。您也不必麻烦,只让五妹妹送送我就好,上次匆匆一见,都没说上几句话。”连氏也不好强留,便让顾雨萼带人送了景王妃出去。 这边景王妃携了顾雨萼的手出了栖霞院,笑道:“许是刚才话说得多,忽觉得有些口干,可能到五妹妹院里讨杯茶喝?” 顾雨萼心中纳闷,嘴上忙也客气着,携了景王妃一起去了玉梅苑。 一进院子,景王妃便赞道:“好个所在,院子虽不大,处处却透着精心雅致。这株梅树怕有过百年了吧?”说着,便抚了抚院中的老梅。 顾雨萼点头道:“可不是,说是还没建府的时候就有这株梅了。” 景王妃似乎真心喜欢这棵老梅树,颇为不舍的又看了几眼,随顾雨萼进了屋。 顾雨萼忙请了景王妃上座,又亲手泡了茶捧了过来。景王妃拉她坐下,笑道:“不过喝口水罢了,妹妹不必麻烦。这屋里摆得这样清雅,想来妹妹也不是个俗人儿,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顾雨萼道:“原在女学时,应付先生还读些经史,如今不过就看看游记食谱,找些乐子罢了,哪里是读书。” 景王妃笑道:“五妹妹过谦了,这定国公府里最重子孙教育,先后出了两个探花郎,谁家不知的。如今我过来一是喝杯茶,也还有些体己话儿想跟你说。” 顾雨萼早知必是有事,忙敛了神细细听着。 就听景王妃道:“你我接触虽是不多,我也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咱们就不藏着掖着的。那天在桃花林里的事想必你也早就起疑,原是四公主要算计你,因她与丫头商量的时候被我听见,这才拉着你躲了。至于昀郡主,我倒是不曾想四公主的药竟强劲如此,隔那老远都能烧着。” 顾雨萼才要道谢,景王妃便摆摆手道:“此事你也不必谢我,我也有我的算盘。我说了坦白了说,自是不瞒你。想必你也知道七王府虎视眈眈,一心的要夺那个位子,四公主算计你,焉知不是出自七王的授意?” 顾雨萼暂时想不通这其中关节,便问道:“还望王妃明示,便是我因火烧伤,又于七王爷何益?” 景王妃正色道:“这其中却与沈家有关。沈家大夫人郑氏乃是先帝师郑阁老嫡孙女,郑阁老曾为太子少保,于先太子爷既有授业之恩,也是忘年之交。而沈相大人于微末中得郑阁老赏识,与先太子爷也有同门之谊。如今先太子已逝,可朝中仍都认沈府乃是景王一党。你若因火毁了容貌,七王便会设法使沈家退了亲事,而隽灵郡主爱女心切,必与沈家结怨。到时七王再出面笼络,或会许你王妃一位也未可知。到时候连家军便归了七王驱使,而景王府则失了顾府并连家故旧的助力。” 顾雨萼低头不语,景王妃此番话不无道理,母亲虽告诉她并无兵符一事,可传言已广,难说七王不信。何况便是没有兵符,诸如连横等大将都曾是襄阳王府家奴,好多带兵的都尉们都曾得襄阳王活命之恩,也难保众人愿意追随连氏。 景王妃见她沉思,叹气道:“先太子去后,景王原本只想当个闲散王爷罢了。可只怕人无擒虎心,虎有伤人意,有些事,不是一味退让就能换个好结果的。如今七王在朝野上下呼声极高,皇上却迟迟不肯再立太子,景王府的地位便不尴不尬起来。上次不过代皇上办了个年宴,便出了那等戏子刺杀七王之事,连带沈公子都受了牵连。后来沈公子襄助景王,找到了死的那个戏子的双生兄弟,才知道那戏子本就与七王有旧,什么刺杀,不过是贼喊捉贼浑水摸鱼罢了。” 顾雨萼也想起了当日之事,她早就觉得太过蹊跷,如今看来,果然是七王自导自演,目的不过是栽赃景王府,而栽赃不成,七王爷还能将计就计,顺势拉拢了沈林泉,端的是好心思。 景王妃虽一番推心置腹,顾雨萼却不是那头脑发热的冲动性子,只也叹道:“如此说来,这帝王之家真是难处。我与四公主本就有过节,王妃这话自然传不出去,您请放心便是。可我只是个闺阁女子,凡事也只好听从父兄之见,能帮王妃的实在不多。” 景王妃忽自嘲似的一笑,道:“五妹妹果然是个聪明人。也罢,我就不强人所难,所谓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不会害你。你转眼间也要嫁人,到时再和沈公子商量罢了。”说罢,顿了顿又道:“你福气好,有母兄护着,沈公子才学见地又非常人所及,凡事多听话也好。”说着,便起身告辞。 顾雨萼忙要送她出去,景王妃却道:“五妹妹不必客气。以后若有事找我,只管打发人到王府就是了。”顾雨萼好歹送她出了玉梅苑,便被景王妃推了回来,只好看着她带人走了。 过了强哥儿的满月礼,因天气正好,沈顾两家便开始操持顾雨萼与沈林泉的婚事。连氏增增改改,总算写好了嫁妆单子,派连锐家的送到了沈府。 郑氏接了单子,便拿到上房与廖老夫人商议。恰逢二房的廖氏也在,便凑过去一块儿看那单子,越看脸色越白,不由道:“这顾府不过就是嫁个闺女,倒像是将家底都搬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他家富贵似的,所以说这勋贵之家不知持重。” 郑氏当即寒了脸,因婆母在场,却又不好说她什么,只得道:“弟妹不知道,这大家族嫁女儿,讲究的就是嫁妆要全,不光能养活自家女儿一辈子,连带儿孙都沾着福泽。况嫁妆厚,也是对女儿婆家满意的意思。” 廖氏暗恨郑氏又拿她家世说道,刚要回她几句,廖老夫人却止住她的话,对郑氏道:“这单子先留这儿吧,晚间我跟相爷商量商量。” 106.准备 郑氏知道婆母凡事都听公爹的,便不再提此事,又伺候着廖老夫人吃了午饭,才回房去了。 郑氏一走,廖氏便变了脸色,道:“您听听她刚才那话,说来说去,她不过是嫌咱们娘儿俩出身比不过她,如今她娶了个儿媳妇也家世好。不就是嫁妆厚些,有什么好神气。我早就说该给林哥儿娶了思思,也省得以后还得看她儿媳妇的脸色。” 廖老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喝道:“住嘴!林哥儿的婚事是皇上定的,哪有你插嘴的地方。思思还是个未嫁的姑娘,你整天将这事挂在嘴边,也不怕悔了她的名声!” 廖氏委屈地撇了撇嘴,道:“娘您哪知道,那隽灵郡主每次见了我,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好像连跟我说句话都嫌掉了身份似的。她那闺女也不是什么好的,看着温柔和顺,说起话来能噎死人。我命不好,怎么也生不出个儿子来,原想指望着林哥儿呢,如今娶这么个媳妇,我靠谁去?”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廖老夫人被她哭得心烦,刚要呵斥几句,见她泪痕满面的可怜模样,又想起兄长临终前的嘱托,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早说让你抬个通房丫头,生了儿子抱过来养,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如今知道无子难过了。我看你也不用忧心,林哥儿自小就跟他二叔最亲,将来必不会不管你们。” 廖氏擦了擦眼泪,暗中对婆母的话嗤之以鼻,沈林泉是和他二叔亲近,可将来娶了媳妇,哪还顾得上这些,全都靠不住。因又哭道:“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更何况我不过是个婶娘呢。还有思思。她爹托我在京里给她说门好亲事,可这京城里哪家夫人不是眼往高处瞟?思思空有才貌,终究差了家底。本来她与林泉最是登对,如今正妻虽是不成,做个贵妾总绰绰有余。思思终身有望,我也有了指靠。” 廖老夫人倒不想她愿让廖思思做妾,一时沉吟不语。 廖氏忙又道:“娘您想想,松哥儿的媳妇就是大嫂在西北给娶的,只在提亲前来信说了声儿,如今林哥儿的媳妇又是她故交之女。以后这家里,怕不是她一手遮天了?在您面前,她虚情假意地还有些面子情儿。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是好?” 廖老夫人越发烦躁,摆摆手道:“你且先回去,这事让我再好好想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廖氏还要再说,就听见门外说话声儿。原是沈相回来了。廖氏素来怕这个公爹,忙吓得禁了声,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沈相见她在屋,只点了点头,便进里间去了。廖氏不敢多待,忙告退回房。沈相听见她走了。这才走了出来,问廖老夫人道:“她这次哭哭啼啼,又是为的什么?” 廖老夫人知他不喜二儿媳妇。也不敢将廖氏的话说出来,只拿了顾家送来的嫁妆单子递给沈相,道:“这是老大媳妇刚拿过来的,我说先跟你商量过后再说。你看这单子,是不是太过了些?” 沈相接过那单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递回给廖老夫人。道:“就按着这单子准备聘礼吧,不用多出多少,也不能少了。” 廖老夫人犹豫道:“听老二媳妇的意思,比照这单子准备,怕是有些吃力。毕竟除了聘礼,还得操办婚事。再说下面还有两个女孩儿没出嫁呢。要不让老大媳妇添置上些?” 沈相怒道:“我可还记得老大媳妇临走时交到她手里的账目,难不成这几年她管家越管越穷了不成?要真是这样,倒不如让她享享清闲,还把账交了回来。” 廖老夫人不由替侄女儿辩解,道:“倒不是她小气,毕竟那顾家乃是勋爵之家,隽灵郡主又有襄阳王府的产业傍身,咱们就是略差一等,也是说得过去的。” 沈相冷笑道:“别把人当傻子,那隽灵郡主最是精明不过,她能下了这单子过来,暗中怕早盘算过了。你去跟老二媳妇说,这亲事是我早看好的,又是皇上钦定,让她收起那些小家子心思,体体面面地把婚事办了,日后定不会亏待了她。” 廖老夫人再不敢多说,收了嫁妆单子,便吩咐人传晚膳,至于廖思思一事,更是提都没敢再提。第二日,廖老夫人便让人把那嫁妆单子分别抄了一份给郑氏与廖氏,吩咐了沈相的意思,让她们比照单子办聘礼,只许多不许少。廖氏听了自然又有一番气生不提。 且说顾雨萼也早看过了连氏定下的陪嫁单子,有进益的不算,光嫁妆银子,她这辈子怕也就花不完。单子里面一部分是公中的定例,因顾雨若和顾雨芳情况特殊,石老太君便吩咐比照着顾雨芙的嫁妆来。杨氏本商量连氏,想再添上去些,连氏死活不肯,杨氏知道她不差这些,便也就作罢,却还是挑了上好的田庄铺子写了上去。其余大部分,除了石老太君也拿体己贴补了些,大部分是连氏的私产。 陪嫁的物件是定下了,这天顾雨萼便被叫到连氏房里商量陪房的事。顾雨萼想了想道:“丫头好说,等我回去问问我院里那些,有愿意跟去的就让她们跟着,不够了再说。其他的还是娘决定吧,我也不太懂这些。” 连氏拿着单子看了会儿,道:“你院里紫苏和绿如两个是要过去的。几个二等的里头,春分是个可靠的,凡事都稳重,也提了一等,你带了过去,将来能顶了紫苏的位子。袁大娘和薛大姑本是替你留下的,你自是带了过去。其它田庄店铺的管事,我再好好斟酌斟酌。那个李奶娘,本赏了她回家养老,听说这几日求着要见你,可说过为了何事?” 顾雨萼见连氏知道了,也不好隐瞒,道:“听说娘在选陪房,想让她儿子去做铺子掌柜。还有就是给她娘家侄女谷雨求求情,提个一等跟过去。” 连氏冷笑道:“要不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初念她奶过你一场,早厚厚的赏了她养老银子,如今还想着这巧宗。谁不知道她家那儿子见了酒比命都亲,还想当掌柜呢,明日就远远地打发到田庄上去。那个叫谷雨的,素日就拈轻怕重,便趁着机会打发了吧。” 顾雨萼想了想,道:“如此也好,沈家人口虽简单,可未必是非就少,总得带些可靠的才是。这些都好说,横竖也不忙。德妃娘娘让人传话,宣我明日进宫,不知是何意。” 连氏也不知德妃娘娘为何要见顾雨萼,只是德妃素来仁厚,又代管着后宫,她既说了,无论如何顾雨萼也不能不去,因道:“那懿旨上只说要见你,我倒是不便跟着。你也不必过虑,德妃向来宽和,或是要在你出嫁前见见你也未可知。明日就让万嬷嬷跟着你吧,她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识得的人也多。” 顾雨萼点了点头,回房去准备次日进宫的事宜不提。 德妃跪在内殿庵堂里,满脸虔诚地数着手中的佛珠,边上宫女不敢上前打扰,只垂首等在一边。半晌,德妃睁开眼睛,缓缓道:“顾家五小姐来了?”那宫女忙道:“到了这半日,在前厅喝茶呢。”德妃点了点头,由那宫女扶了起来。 顾雨萼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见德妃进来,忙起来行礼,却被德妃一把拉住,携着她归了座,吩咐人换热茶。 顾雨萼谢了恩,便低头不说话。就听德妃道:“今日叫你过来也没什么事,不过听说你好事近了,怕到临头忙乱,先把礼给你备下了。”说着,便让宫女去取东西。 顾雨萼忙起身推辞,道不敢当。德妃却摆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我年轻那会儿的玩意儿,如今不多见罢了。隽灵郡主宝贝最多,我知道一般的你也看不上眼。” 那边宫女早捧了盒子过来,德妃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笑道:“这便是人说叫夜明珠的,传闻说夜里摆了,比灯烛还亮。我早年试过,哪有那么神,连棵蜡烛都比不上,不过是莹莹发光,没有灯火那么刺眼罢了。如今就给你留着玩吧。” 顾雨萼忙跪下接了,又依礼谢了恩。 德妃叫人扶了她起来,叹道:“你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虽说凡事讲究规矩,也不必太拘泥了。像你家大姐姐那样就很好,大事上挑不出褶,平日里随和泼辣些,以后跟各家夫人走动起来才好亲近。” 见顾雨萼只恭敬地听着,德妃便又叹了口气,道:“先前你外祖母在世时,先皇后跟我都受过她恩惠,先皇后直到临终都念念不忘,特意嘱托我多照料你母亲。当年我本想替三王爷向你外祖父求亲,谁知却是没成,后来她几番遭难,我这心里便跟针扎似的难受。想来许是无缘,我又曾跟你母亲提过你的亲事,想着三王爷家那个跟你也年貌相当,却被皇上抢先赐了婚。算了,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今日特意叫你进来,不光是有颗珠子要给你,我这边有两个极可靠的人儿,你便领了回去吧,跟着你到了婆家,也省得往后再受你娘经过的那苦。”说着,便让贴身宫女去传人进来。 顾雨萼吃了一惊,忙起身道:“这如何当得起,娘娘身边都是得用的人,个个身份贵重,跟了我岂不白受委屈,也不合规矩。” 德妃笑道:“哪是什么做大事的人,一会儿你见了就知道了。年轻那会儿或许用得着,如今我却是不用了。” 107.送礼 顾雨萼心中纳闷,却也不好再反驳德妃的话,一会儿工夫,便见那宫女领着两个宫中女官打扮模样的人进来了,两人年纪都有五十开外,想也是老宫人了。 德妃让两人上前拜见了顾雨萼,顾雨萼忙还礼不迭,就听德妃道:“这两个人一个姓荣,一个姓云,都跟了我有一段时候了。你且领了回去吧。” 顾雨萼还要推辞,身后的万嬷嬷却悄悄拉了拉她,顾雨萼心中纳闷,便止住了话,且听德妃要说些什么。 果然德妃笑道:“她们两个,万嬷嬷想必是认识的。你就跟你家小姐说说她俩的本事吧。” 万嬷嬷忙上前行了礼,道:“秉娘娘,两位姑姑的大名,凡在宫里待过的,哪会有不知道的。荣姑姑最善调理,宫里人都说,便是枯死的树枝,到了荣姑姑这儿都能发芽。云姑姑的专长是接生,当初七王爷九王爷都是经云姑姑的手才保得平安的。” 顾雨萼心中纳罕,如果这两位女官真如万姑姑所言,那对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来说,德妃送的算是天大的礼了,且其中的心意也与众不同。只是顾雨萼从不敢轻易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个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屹立不倒,离母仪天下只差一步之人。 德妃却不容她推辞,吩咐人收拾了荣云两位女官的东西,又嘱咐她们道:“早知道你们也厌倦了这皇宫,如今本宫也算给你们找了个好去处。今后便好好侍奉五小姐,她的为人本宫知道,最是念旧情的,将来定会有你们的归宿。只有一点,别丢了本宫的脸面。” 荣云两个女官忙跪下谢恩,又给顾雨萼磕了头。谢顾雨萼收留。 顾雨萼见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再若拒绝,也只是平白得罪了人,忙扶了她两个起来,道:“两位姑姑岂不是折杀我。依着二位的身家本事,若不是娘娘心疼我,我哪有那福分请到二位?今后雨萼就仰仗两位姑姑教导了。”说着,又跪下给德妃磕头。 德妃见她识趣,心中也甚是满意,忙叫人扶了她起来。又赏了两位女官些东西,着人将她们送了出去。(..info好看的小说) 出了宫门,顾雨萼便邀荣云两位姑姑同车。二人且推辞不肯,只上了顾家下人的马车,一行人往顾府去了。 进了府,顾雨萼便先带人见了连氏,连氏也惊得不行。她万没想到德妃叫顾雨萼进宫竟是要送这么一份大礼。这些天来她也一直在寻善妇科的嬷嬷给顾雨萼做陪嫁,可寻来寻去也没有寻到合适的,如今竟一下来了两个,还都是宫里顶尖的高手。虽不知德妃为何如此大手笔,连氏心里还是惊喜大过犹疑的,忙先说了道谢的话。又让人带了二人下去休息,因是要跟顾雨萼到沈家的,便没特意收拾屋子。只和万嬷嬷一样,住在玉梅苑里。 等人走了,顾雨萼便拧眉道:“娘可知道德妃这是何意?按说有这等得用之人,怎么也该留给三王爷家的两位郡主才是,怎么赏了给我?” 连氏也猜不透。想了想道:“当日你外祖母在时,确实与德妃和先皇后都有些交情。我那时候年纪小,也不太记得清楚了。人既然送了,你便先带过去吧,多着眼看看可不可靠再说,将来或许用得着也说不定。我把连锐一家也给你做了陪房,他夫妻两个都通些药理,连锐身手又好。” 顾雨萼忙道:“连锐还是娘自己留着吧,出门有他护送,我也好放心。” 连氏笑道:“家里护院多得是,再说出门还有你四哥呢,有什么不放心的。陪房除了连锐家的,还有三家,都是靠得住的老人儿,明日你得空见见。给你的铺子,京里有五家,一家经营米粮,一家是南北货,其它的有胭脂水粉的也有笔墨纸砚的,都是稳稳当当的买卖,掌柜的也靠得住。本来还有家酒楼,想来想去觉得那个太费心,你怕也没那个精神。吴州那边也给了你三家,一间茶楼,两家书肆,说出去也清雅。庄子大多在京郊,都是上等水田,只有一块是山地,在西山那边,进益虽是不大,节下里吃些新鲜果子野味倒是好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处明石胡同的院子,前后五进,带个小园子,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其他的古玩字画等物,我都让紫苏记了账,你无事时也清点清点,心中有个谱。[..info超多好看小说]” 顾雨萼听母亲絮絮叨叨的,只觉得心中温暖,这便是做母亲的,事无巨细都替你想得清清楚楚。 过了两日,沈家便着人送了聘礼单子来,连氏细细地从头看到尾,越看越生气,怒道:“沈家这是什么意思,单子列的倒长,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打的什么花胡哨?如今郑氏也越来越坏了。” 顾雨萼接过单子细细看了看,笑道:“娘怕是误会郑姨母了,您也说,郑姨母手中最多的是古玩字画,您看看这几面的几幅字画,哪个不是大家的手笔?光这幅丛青山《双梅图》,拿到市上都估不出价钱来,我猜这些才是郑姨母添上的。今日来送单子的人,可说是奉了谁的命来的?” 连氏想了想道:“果然,今日来的人只说是他们老夫人让送来的,想来最后也没经过知娟的眼。我说她怎么连我都要坑,看来她也被蒙在鼓里了。不用说,又是他们二房那个破落户做出来的事,等我明天去找知娟问问。” 顾雨萼想了想道:“我看娘还是算了,大张旗鼓地过去问聘礼,倒显得咱们台面低了。这事不管沈家老夫人什么意思,抖出来到底打了她的脸面,连郑姨母也为难。反正眼看立夏节,遣人去沈府送些节礼,顺带把单子给郑姨母看看,让她心里有个谱就是了。” 连氏也不过一时气急。大家门里向来规矩就是先定嫁妆再定聘礼,嫁妆聘礼大致等同,从没有因为数目多少问上门去的,毕竟谁也丢不起这个人。可偏偏这个廖氏就做得出来。连氏素来就看不惯她。如今更是气得咬牙,却知道也只好按顾雨萼说的办,才好保全大家的脸面。 且说这日沈林泉回了府,便先到母亲房里问安,见郑氏正怒容满面地拿着张单子看。听见他进来,郑氏怒道:“你看看你二婶娘做的好事,府里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这幸亏亲家是你连姨母,若换个人家,被人拿着单子问上门来,你们爷们儿还出不出去做人。这京里我怕也没地方行走了。” 沈林泉接过单子看了看,便知果真是二婶娘的手笔,那单子看着老长。里面的田庄地亩甚至玩物摆器,都是那起子不值钱的。沈林泉看着这单子,心中不怒反酸,二婶娘一向就是如此,因出身不好。又无子傍身,便只以敛财为事,恨不得经手的银子全收进自己箱子,可到最后又能如何,死后连口薄棺都没能用上,那些银子也不知归了哪个。 见郑氏犹自生气。沈林泉便劝道:“二婶的为人一向如此,若真跟她计较起来,怕祖母也跟着难过。娘就这样算了吧。” 郑氏叹道:“当初我本给你二叔相看上一家姑娘,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最是知书达理的。谁知道你舅公偏那时候没了,你二婶娘兄妹俩投奔到了京城,你祖母不忍违了兄长遗愿。这才执意娶了你二婶娘。你看如今怎样,你二叔本来不过心性单纯些。若有个能劝着些的妻子,哪至于如今这般一事无成?你二婶娘每日除了骂他没出息,就是让他出去钻门路,弄得他连家都不想回。现在连公中的聘礼,她都敢私自昧下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沈林泉想了想道:“祖母虽偏袒二婶,这大事上还是要强的,想必她老人家也不知道。我去和祖父说说吧,悄悄把单子改了就是了,省得祖母面上难看。” 郑氏点了点头,刚想将那单子给沈林泉,想了想后,又在上面添了些自己的私产,让沈林泉拿去给了沈相。 沈留青已下了朝,正在书房中研磨,他自幼贫困,便是如今磨墨铺纸,还是不习惯别人伺候。见沈林泉进来,沈相笑道:“正磨得好墨,你便写幅字吧。” 沈林泉也不推辞,拿起笔来沉思一会儿,便挥墨写下几个字。 沈相拿起来,哈哈笑道:“几度夕阳红。很好,字好,词也好。”说着,便将那字小心的展好,等着墨干,又问沈林泉道:“上次你们找到的那个戏子,带给皇上看了?” 沈林泉点了点头,道:“如今人还在皇上手里,皇上虽然生气,可七王势力已成,轻易动弹不得,还得好好谋划,最好能斩草除根的好,也省得将来给景王留了后患。” 沈相叹道:“皇上当初对太子多有猜忌,弄得如今的景王府竟是一点势力全无,便是我当初在朝上也没少被皇上敲打,让我不可与先太子走的太近。那严如真便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防着我的,如今也门生故旧遍朝野了,身后又有七王爷,怕是也轻易扳不下来。罢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说?” 沈林泉从袖中拿出那份聘礼单子,道:“也没什么大事,这是母亲刚拿来给我看的,我想这事还是祖父处置的好。” 沈相接过那单子看了一遍,拍着桌子怒道:“这个蠢妇!都是你祖母惯坏了她,等我去问她。” 沈林泉忙道:“就是因为不想祖母难办,这才给您看了。东西多少倒不是大事,想顾家送了单子过来,也不是要加聘礼,只不过让咱们心中有数罢了。” 沈留青对老妻到底情深,想了想道:“也罢,这单子先放我这儿,一会儿我跟时管家商量就是了。听说你想跟那个姓梁的小子到南边走一趟?先办了婚事再说吧。”沈林泉点头答应,自回房去了。 顾府第二日便接到了沈相亲自派人送来的聘礼单子,连氏又重新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递了个信儿给辅国公府文大太太,沈府便送来了茶叶聘果三牲等大定礼,顾府派人去沈府量了屋子尺寸,开始给顾雨萼打陪嫁家具,沈顾两家的亲事,正式开始操办了起来。 连氏早备好了上好的黄花梨木,就等着给顾雨萼打家具,如今终于开始动工,兴奋的不得了,连桌角的花纹都要亲自来定。反倒是顾雨萼自己比较淡定,反正都已经是黄花梨的了,便是一块木桩,拿出去也能震慑人,她也不在乎什么式样。 这日,顾雨萼吃过晚饭,便信步走到玉梅苑后院,坐于抄手游廊上看星星。辗眼来这世上快五年的辰光了,很快就要告别这个熟悉的院子和感情日深的亲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过日子了,心中便和刚来时那般忐忑不安。 顾雨萼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将来之事,忽听有人道:“在院子里睡着,小心着凉。” 108.筹嫁 在院子里骤然听见男人声音,顾雨萼吓了一跳,忙从栏槛上站了起来,见不远处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她,却是久未闻音讯的赵武均。 赵武均从上次走后就再无消息传回京城,听说葛氏为此事都愁白了头发,日日埋怨赵伯伦不该糊里糊涂领了赐婚的旨意。 顾雨萼也曾经暗暗担心过他,可如今人站在了她面前,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道:“你最近还好?” 赵武均看着眼前这张魂牵梦绕的面庞,只觉得心中的苦味泛到了嘴里。当初那赐婚的旨意一下,他虽知道俩人已是再无可能了,可还是忍不住偷偷来见了她,心中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翼,她或许会为他放下身份规矩,和他远走天涯,可她的理智却如当头冷水,浇灭了他心中的热情。后来她也被皇上指了婚,他本已要认命,谁知皇上却跟他说了当初之事,赵武均当晚回去便收拾好了东西,接了皇上的秘旨去了西秦。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她,要当做从没存在过这么个人一般,可很多的时候,心中的疼痛骗不了人,他还是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出那对护膝小心地抚摸,会路过一处古玩店就进去看看有没有新奇的琥珀。 今日刚回宫跟皇上交代了任务,皇上忽道:“顾家姑娘快要成亲了。”他一句话都没说,只转身退了出来,出了宫便不知不觉到了这里。 顾雨萼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再说句什么好。她对赵武均动过心思,可那心思却是建立在他会是她将来的良人基础上的,婚约取消,一切便如镜花水月般的散了。赵武均而后的种种表现,她或许有过感动有过心疼。却从未再幻想过什么。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赵武均开口道:“我本是去了西秦,你四姐姐有封信要我转交给你。”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顾雨萼。 顾雨萼接了过来,先将信放到了一边,道:“这次回来,可是还要走?” 赵武均点了点头,才要说些什么,又想起自己做的事不便和她细说,便又沉默下去。最后狠了狠心道:“这次来不过是给你送封信。连夜还是要走的。听说你快要成亲了,沈公子乃是人中龙凤,恭喜你。”话一出口。便觉心中更加苦涩,将袖中一盒东西拿出放在身边凉桌上,转身走了。 顾雨萼叹了口气,先拆了顾雨芳的信来看,看完了信。似乎刚刚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尽。原来西秦大皇子便是她和顾雨芳遇劫之日,将顾雨芳将惊马之上救了下来,又把她送回顾府之人。或许是机缘巧合,西秦大皇子从那后便对顾雨芳动了心,这才跟皇上求了亲。如今两人琴瑟和鸣,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一般。因顾雨芳偶尔想家,大皇子已答应她寻个机会带顾雨芳回家省亲。 顾雨萼心中着实为顾雨芳高兴,仿佛都是上天注定一般。当初顾雨芳毅然决然地决定遵旨和亲,本不过是不想给家族亲人添麻烦,可谁知道竟会遇到命中良人。 顾雨芳在信中还说,因信是托赵武均送的,而赵武均回京的事不好被人知道。故此不必跟家里人提,只等她回京再说便好。 顾雨芳能托赵武均送信。看来赵武均必与西秦大皇子联系密切,这其中,怕是有有着什么谋划。 顾雨萼甩了甩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也没那必要知道太多的秘密,因此只拿了信和桌上东西,起身回屋去了。 两个月过去,顾雨萼陪嫁的家具终于打好,连氏迫不及待地拉着顾雨萼到库房去看。顾雨萼前世家境不差,虽用不起全套,黄花梨的书桌还是有一张的,可见了这满屋子的家具,她还是吓了一跳。就见偌大一个库房堆得满满的,漫说立柜床架,甚至脚凳都是上等黄花梨的,这满屋子家具摆了出去,她都不知道别人会说这算是古色古香,还是说她就是这古代的暴发户。 连氏却甚是满意,点头道:“当初果然算我眼光好,早早存了货。上次定陕侯府里嫁女儿,满下子找上等木头,最后那小件的还是拿酸枝顶的,哪像这么全套的大气?” 顾雨萼见母亲喜欢,心中便也高兴,跟着赞道:“确实看着压重。不过好像差了两样,我以为娘会把那浴桶和马桶都弄成梨木呢。” 连氏听她打趣,笑道:“你知道什么,那浴桶用红香柏比黄花梨要好,谁跟你这般没见过世面。既然这家具你也看得上,那我就让人跟沈家说一声儿,让他们把屋子收拾出来。过两日那聘礼也该抬过来了。” 顾雨萼心中复杂,两世为人倒是第一次出嫁,今后的路是苦是甜都不知道。罢了,该来的总是会来,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七月十六日子好,沈府派人将聘礼抬到了顾府,改了的聘礼单子货真价实,一排排的樟木箱子便摆满了院子。这时代聘礼本是送给女方家里的,表示对女方养出个好女儿的肯定,可大家族里都不缺这些,不过象征性地留下两样,大多又跟着嫁妆送到了婆家,算作女儿的私产。 如今连氏便是这样,将那聘礼箱子打开,选了对古瓷花瓶留下摆着,其他的都重新装箱,堆到了嫁妆箱子里。顾雨萼暗暗道,怪不得说生女儿是赔钱货。 男方送了聘礼,便也称催妆,表示对婚事热切,希望女方赶紧发送嫁妆,已成好事。男方催妆过了后,女方便要给亲戚朋友发喜帖喜饼,过两日便是亲朋添妆。 来给顾雨萼添妆的人不少,出手最大方的是辅国公府和九王府。文大太太是感念顾雨萼一直照顾文兰,一出手便送了一副上等雪山红宝头面。杨若絮也记得当初顾雨萼给她添妆时的大手笔,如今手中御赐之物也不少,便挑了最拿得出的两样来给顾雨萼添妆。 石府里何夫人与石蕊也早就到了,何夫人对没能给儿子娶到顾雨萼也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因当初不过是个念头。便也不以为意。石蕊送了顾雨萼一只暖玉镯子,说是当初大长公主专门给她的,如今市面上也找不出第二只。杨若絮她们几个幼时伙伴又聚在一起,自然撇开大人,到一边闲话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雨若便和顾雨芙结伴来了。杨若絮见了顾雨芙,不由有些尴尬,当初她就劝过母亲不要太由着大嫂脾性,母亲却总觉得长媳泼辣爽利些才好挺门户,如今果然闹得家宅不宁了。 上次杨氏给杨坚去过信后。杨坚当即便返程回京,不足半月便到了家,先好言劝了顾雨芙。又到了顾府给杨氏赔了罪,回府后便和母亲一番长谈,只说等顾雨芙身子将养好后便带她们母女两个一块去南边。闵氏本不同意,但儿大不由娘,最后拗不过杨坚。只能点头了。 顾雨芙见了杨若絮倒不生分,给那边夫人们见了礼,便与顾雨萼她们坐到了一处儿说话,许是经历过了打击,如今人也变了很多,再不是那个只知低头脸红的顾雨芙了。顾雨萼见她走出了阴影。心中也替她高兴,人总是经过挫折才成长。 顾雨若身份高,又是府里嫡长女。便不和她们一处厮混,只帮着母亲婶娘们一处待客。本来想是客到齐了,连氏便安排众人坐席,谁知外面却报说赵将军夫人到了。 葛氏从上次赐婚之事后便和顾府很少走动,赵武均离家出走后。更是在夫人圈子里都少露面了,今日听说她来了。众人都觉得纳闷。连氏虽也觉得奇怪,但上门都是客,还是赶紧迎了出去。 葛氏似变了人似的,仿佛老了几岁,也不见旧时的爽朗。见连氏迎了出来,尴尬道:“原是不好上门,可想着咱们姑嫂当年的情谊,还有萼姐儿这孩子的好处,我做舅母的,怎么也得给她添个妆才是。” 连氏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两家的事不过那么一提,再说谁抗得过圣旨去,过去的事就不说了。你来的正好,屋里正要坐席呢。” 葛氏为难道:“罢了,家里还有别的事要忙,添了妆我就走吧。”连氏哪能同意,究竟硬拉着她入了席。顾雨萼见了葛氏,却也不见难堪,只恭敬地叫着表舅母,葛氏想起素日听见说的四公主跋扈,心中更加难过。 众人刚吃完饭,外面便有人报说宫里派了人进府。众人都是一惊,忙都出去迎旨,原来皇上说是要亲自给顾雨萼添妆,赏下了一斛南珠并一棵红珊瑚树。不管东西多少,嫁妆里能有御赐之物都是体面,连氏忙谢了恩,又厚厚赏了传旨太监。 到了晚间,景王妃却也派人送了添妆礼来,只说白天本想来凑个热闹,谁知孝端妃忽发喘疾,家中忙作一团走不开。连氏见那礼物贵重,忙让来人替她在景王妃面前道谢,又将府里新进上的果子莲藕等物做回礼,让人带了回去。 亲友们添完妆,按例便是女方发送嫁妆并铺床。顾家本该是杨氏出面铺床,可杨氏说自己没儿子,算不得全福人,便只让李氏去。李氏无奈,只得代她去了沈府。 顾雨萼的嫁妆共一百八十抬,最前面是皇上御赐的南珠与珊瑚,都铺着明黄缎子以示尊贵。后面便依次是田庄铺子,一处庄子或铺子便是一抬,都用系着红绸的砖头或撑杆代替。在后面便是金银首饰古玩字画,最后面是压箱银子。 大路两边早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都啧啧赞着,感叹这大家嫁女果然是十里红妆。就听有一人道:“你们看着这个就眼馋了,也不想想今日是谁家姑娘出嫁,那可是隽灵郡主的女儿,襄阳王府的亲外孙女。”旁边一人道:“襄阳王真如人传的那般富贵不成?”最先说话那人道:“你这话问的,你以为带兵打仗是吃干饭?当初那前朝留下的几个余孽王爷,哪个藩地不是富得流油,都被襄阳王带兵扫平了,难不成那银子还能随火化了?便是要上交朝廷,总不至于都运了回来不是?” 挤在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的小个子听着众人议论,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嫁妆箱子,最后垂头走了。 109.成亲 嫁妆送到了沈家,李氏便也就安完床回来了,临去颇为喜气的脸上带了些寒霜,见到连氏却又堆出笑脸,只道一切顺利,暗地里跟杨氏摇头叹道:“那沈家二太太为人未免太过,咱们嫁妆抬了过去,她竟想要拿着单子对对东西。这还不算,我看要不是三弟妹早派了人过去看着,那东西都不一定保得全。虽说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好歹也是宰辅之家,在京里待了这么多年了,怎么眼皮子还这么浅?她那个侄女也不是什么好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是客居,这时候还不该躲得远远的,她还偏往前凑,嘴里酸言酸语的,不知说些什么。”杨氏对廖氏也素有耳闻,只道好在不是顾雨萼正经婆婆,等将来分了家,也就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第二日便要出嫁,这天晚上顾雨萼就睡在了母亲房里。一向爽利的连氏支支吾吾半天,才从箱子里拿出本画册来递给顾雨萼,让她先自己看看。 顾雨萼接过来翻了翻,脸也红到了脖子根,原来这是本婚前性教育的书,里面的人物虽说不算栩栩如生,也描绘的细致,看来负责画这本书的人很是认真负责。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顾雨萼倒是不觉得自己需要本书来教,因此便大致欣赏了一番,红着脸跟连氏点了点头,表示交了差。 连氏见最难部分过去,便也舒了口气,因第二天还要早起,母女俩洗漱完了,便早早躺在床上。 顾雨萼穿过来时虽只有六岁,可她到底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又对环境陌生,因此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与连氏同床而眠。 连氏不想打扰女儿休息。却怎么都睡不着,暗叹本来还那么小的一个女儿,辗眼就要嫁为人妇了。这孩子从生下来就伶俐,却也是最顽皮淘气,脾气性子比个小子还要犟。她虽知道不好,可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便也舍不得管,只凡事都由着她,到底六岁那年吃了大亏,显些送了性命。想是因祸得福。那一病之后,顾雨萼竟跟变了个人似的,仿佛一下子长大的。如今出去谁不夸她养的好女儿,稳重大方又知礼。(..info)可再好的闺女,养不过十几年,就成了别人的人了。 连氏正辗转反侧,就听顾雨萼道:“娘。我睡不着。”连氏不由一笑,索性将她揽在怀里,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拍道:“好好睡吧,明日还有的忙。” 顾雨萼哪里睡得着,便央着连氏说说话,问道:“娘跟我说说。给人当媳妇,可有什么讲究没有?” 连氏仍轻轻拍着她,低声道:“娘能知道什么?娘也没能给你树个好榜样。以后你就自己摸索吧。可娘告诉你,对你的夫婿,别像娘现在这般冷,可也别像娘当初那般热,不远不近的就好。嫁过去头两年总之是苦。公公婆婆那边要留下好印象,以后凡事面上总能公允些。夫婿要笼络住,还没生嫡子前要防着那些莺莺燕燕们,切莫大意让谁生了庶长子出来。下人们也不能小瞧,尤其那些两三代的老人儿,要想他们帮你不易,可要想给你下个绊子,你防都没地方防。” 顾雨萼紧紧抱着连氏的胳膊,心中比前世第一天进职场前还要紧张,入错了行大不了辞职,可明天嫁了人,十之八九,她便再没回头路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辅国公府文大夫人便赶了过来,要当那全福人给顾雨萼绞面。连氏忙按规矩给了红包,文大夫人笑嘻嘻地让丫头收了,道:“这红包无论如何得收,这是喜气。” 顾雨萼那边已是沐浴完毕,给文大夫人行了礼,乖乖地坐在镜前等着打扮。文大夫人拿出专门绞面的线绳,手脚利落地给顾雨萼绞了脸。边上等着的梳头娘子忙上前给顾雨萼梳头,因要开始做妇人打扮,顾雨萼额前的刘海都被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文大夫人赞道:“这样一来竟是更好看了,一双眸子比先还有精神。”连氏听得心中欢喜,却还是转过头去轻轻擦了擦眼泪。 新娘子的打扮大多一样,顾雨萼脸上早被涂了厚厚几层白粉,两腮上是团团两朵红胭脂,镜子里的人便似戴上了一副面具,连自己都认不出是谁了。 画完妆,顾雨萼便被伺候着穿上了大红嫁衣,头上戴上了沉沉的凤冠,压得脖子都缩了下去。绿如趁人不备,偷偷往顾雨萼嘴里塞了块小点心,又给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饿了就找她。紫苏没那份心思,只一心照管着顾雨萼今日要用的随身物事,有空便清点一遍。 连氏看着打扮好的女儿,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杨氏才要劝劝她,转身看见了顾雨芙,想到她不日也要跟杨坚去南边,劝人的话没说出口,泪却先掉了下来。李氏心中更悲,觉得别人女儿出嫁至少都能回娘家,顾雨芳却远在异国他乡,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一面,拼命用帕子掩着口,恐怕自己哭出声来。一时来观礼的女眷都不知如何是好,只看她们妯娌三个相对作悲。 顾雨若看不下去,忙将她三人拉到一边,劝道:“这是个怎么回事,五妹妹这哭嫁的还没哭出来,您们几个倒都水捞的似的了,难不成倒叫五妹妹来劝你们不成?”这边妯娌三人回过神来,只觉脸上羞赧,都擦干了眼泪,起身招呼女客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爆竹阵阵唢呐连天,想是迎亲的队伍到了门前。边上喜娘忙给顾雨萼蒙上了盖头,穿好红绣鞋,等着姑爷进来接人。 想是沈林泉在大门口也被拦了,顾雨萼只觉得快要被那盖头蒙的透不出气,才听外面有人喊道:“姑爷来接人了!” 顾雨萼目不能视,只听得一行脚步声进了屋,沈林泉的声音给连氏等人问了安,喜娘高声唱了祝词,沈林泉便走到了自己跟前,伸手上前扶住了她。领着她往前厅去拜别亲人。 石老太君早打扮好了等在福熙院正堂,旁边依次坐着三个儿子。顾微本来没什么感觉,似乎嫁女儿也不过是个过场,可看见顾雨萼穿着大红嫁衣走了进来,盈盈跪倒在自己跟前,却忍不住鼻子一酸,只得低头掩饰红了的眼眶。 顾雨萼拜完了顾微,便拜连氏。连氏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生怕眼泪掉了下来惹顾雨萼伤心。顾雨萼起身时早在盖头下看到了连氏那发白的指节,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轻轻拍了拍,一颗泪珠便滚落在衣袖上。顾雨萼才要伸手拭泪,便觉右手被沈林泉紧紧握住。手心被轻轻抚了一下,仿佛要给她些安慰。 拜别了亲人,顾雨萼便由顾宇璋背着上了轿,又一片唢呐爆竹声里,沈林泉跨上高头大马。沈家来的喜轿启程回府。 因是皇上赐婚,婚礼规格便高了些,顾雨萼坐的乃是八人抬的大轿,那轿甚是宽敞,里面红锦点金,装饰的甚为豪华。轿也行得平稳。顾雨萼笑了笑,放到前世,自己也相当于坐劳斯莱斯出嫁了。 轿子不知行了多久才落下。想是到了沈府,外面又是一阵鞭炮,就听喜娘道:“请新郎下马踢轿门。” 顾雨萼便觉得轿门响了三声,一只手掀开帘子,伸进来扶住了自己。顾雨萼顺势下了轿。手中便被递过一段红绸,让她紧紧抓住一头。 顾雨萼知道另一端是沈林泉。便跟着手中红绸往前走。地上似乎铺了红毯,走上去软软的,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顾雨萼只觉得晕头转向的,仿佛行走云端。 沈林泉仿佛感受到了一般,顾雨萼只觉得手中的红绸一紧,一只大手便悄悄握上了她的。虽知必不会有人看见,顾雨萼还是红了双颊,却觉得刚才眩晕的感觉没了,走路也稳当了许多。 喜堂显是预备好了,见新郎新娘进了门,唱礼官便唱了礼,顾雨萼沈林泉两个拜了天地高堂,又相互行了礼,便被送入了洞房。 顾雨萼此时只觉得自己如同牵线木偶般,被安排着坐了床,行了结发礼,由着喜娘洒了一身的花生栗子,便听喜娘又道:“新郎掀盖头,欢欢喜喜到白头。” 沈林泉接过喜娘递过的喜称,轻轻挑开了顾雨萼的盖头,便看见一双清澈的眸子,正略带惊奇羞涩的看着他,沈林泉不觉心中一震,前世朝思暮想的一天,今生终于实现了。 顾雨萼看不懂沈林泉的眼神,一时也愣了,只呆呆地看着他。就听边上一个略带尖利的女声儿道:“我说林哥儿,礼既成了,便赶紧出去待客吧,横竖已娶进了府来,以后还有的是时候,怕是看够了的那一天都有。” 顾雨萼知道又是廖氏说话,因大喜的日子,她又是新娘子,怎么也不能跟长辈对嘴,便收回了眼神,只低着头不说话。 沈林泉回过神来,又看了顾雨萼一眼,道:“你自己先吃些东西。”转身出去待客去了。 沈林泉一走,廖氏便坐到了顾雨萼身边,伸手摸了摸顾雨萼的嫁衣,道:“这花绣的精致,怕花了二侄媳妇不少时候吧?” 顾雨萼心中不喜,却不答话,只叫紫苏绿如上前伺候她更衣洗漱。廖氏见她不搭茬,心中气闷,甩甩手便出了门,也去张罗着待客了。 顾雨萼卸了头上凤冠,洗掉了脸上的脂粉,又换了身家常的衣服,这才觉得人松了下来,这才觉得腹中有些饿,朝绿如找点心吃。 绿如见她累了一天,不忍她吃干点心,便对边上一个沈府的丫头道:“不知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我们小姐这半天没沾水米,能不能劳姐姐到厨下看看,简简单单做碗汤面?” 那丫头一脸为难道:“厨房一向是二太太管着,早就定下了规矩,除了相爷和老夫人,谁也不许随便去要东西的。” 绿如气得不行,刚要出声,就见一打扮得仙子般的姑娘推门进来,手中提着个食盒,笑盈盈地道:“表嫂忙了一天了,怕是早就饿了,我特意让厨房做了碗鸡汤面,还配了几个小菜。表嫂若不嫌弃,就先将就吃了吧。” 顾雨萼见是廖思思,心中倒觉好笑,这廖氏姑侄俩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让她知道,她这皇上赐婚的长房嫡媳,竟没府中寄居的一位表姑娘身份高不成? 110.洞房 顾雨萼见她将食盒放在桌上,笑道:“难为表妹想着,这大晚上的,哪敢劳动你一个姑娘家跑来?表妹是个尊贵人儿,今日客多,有那喝多了没酒德的,冲撞了可怎么是好?也没法跟二婶娘交代。(..info无弹窗广告)” 说完,便又吩咐紫苏道:“先前让你备的荷包,找出一个来给表小姐。”紫苏依言拿了个装着金戒子的荷包,顾雨萼伸手接过,朝廖思思微微一笑,道:“表妹这么个体贴人儿,倒叫我不知说什么好。这荷包绣的虽粗鄙,好歹是我的心意,你千万别嫌弃。” 廖思思刚要说话,顾雨萼便朝刚刚与绿如说话的丫头道:“紫苏绿如俩不熟悉这府里,你便打了灯笼送表小姐回去吧。若路上有分毫闪失,我虽面子薄,可二太太那里怕你也没法交代。” 绿如见机,拿了屋外一盏灯笼便塞到那丫头手里,嘴里道:“天色晚了,表小姐想必累了,你好生送了表小姐回去再来领赏。我家小姐也累了一天,如今既有热汤饭,吃了也好歇歇,就不虚留表小姐了。” 廖思思见她主仆俩一番说做,竟让她连个插言的余地都没有,人家已摆明了送客,自己再留下去未免太不知趣,只好悻悻地走了。回到自己屋,廖思思狠狠地把那荷包掷在地上,恨恨地道:“不就是有几个钱,把我当叫花子打发!” 廖思思走后,绿如便打开食盒,撇撇嘴道:“自己不过是个客居,还那么大脸来待客呢,真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人。小姐您先忍着点,吃些点心垫垫,这汤面谁知道有没有古怪。” 顾雨萼失笑。绿如虽说心直口快,可心思却也算密,的确这位阴阳怪气的表妹端来的吃的,她便饿的狠了,也是不敢吃的。 绿如正找点心匣子,外面有个小丫头进来道:“二少爷的小厮信儿在外面呢。(..info)”绿如忙跟那丫头走了出去,就见信儿提着个食盒等在院子里。 这信儿绿如以前是见过的,知道他也是沈林泉的贴身小厮,素日颇为得用的,忙问道:“可是姑爷那边有什么吩咐?” 信儿拿着食盒道:“吩咐倒没有。只是刚二少爷酒高了出来透气,便顺便到厨下要了碗鸭丝粥,让小的送了回来。” 绿如忙接过那食盒道了谢。拎着食盒进了屋,进门便笑道:“到底还是姑爷体贴小姐,自己酒不定被劝成什么样了呢,还能想着嘱咐厨下做碗粥给您。”说着,忙找出碗箸伺候顾雨萼吃饭。 顾雨萼倒不曾料到沈林泉能想得到此。心中颇有丝丝异样,仿佛什么感觉慢慢溢开一般。 新婚酒宴想是闹得厉害,顾雨萼早吃完了那粥,又看着紫苏绿如俩收拾半天东西,才见沈林泉被两个婆子扶了回来。 顾雨萼忙叫那俩婆子帮忙将沈林泉扶到了床上,又让绿如厚厚赏了两人。那俩婆子摸了摸荷包,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沈林泉似乎醉得狠了,躺在床上便一动不动。顾雨萼为难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上前摇了摇他,问道:“你可需要沐浴?我让人准备热水。” 沈林泉睁眼看了看,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便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顾雨萼束手无策。想他醉成这样,若挪动狠了吐出来也不好。说不得只好先将就一下,便帮他脱了鞋子,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朝伺候的人道:“先都下去吧,等用着你们再叫就是了。” 绿如知道顾雨萼晚上歇着向来不留人在边上,便领着其他几个丫头出去了。 沈府的丫头不明所以,有个胆子大些的便问绿如道:“少奶奶不留人值夜吗?” 绿如送了她们几个出去,道:“今夜我和紫苏就睡在外间,你们便先回自己屋吧,等以后排出班来再麻烦你们。” 那些人有高兴也有不高兴的,但见绿如似乎不好说话,便也不敢多言,各自回屋去了。 顾雨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沈林泉,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爬上床去歇着,到底还是觉得不妥,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床被子,找了本书出来,且躺在榻上看书。那龙凤红烛火光不亮,顾雨萼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不觉便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顾雨萼只觉得口渴,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起来,要去倒口茶喝。刚斟了杯茶,回身就见沈林泉正坐在床上看着她。 顾雨萼先吓了一跳,忙又笑道:“你觉得怎样?酒可醒了?要不要喝茶?” 沈林泉也不答话,仍凝神看着她。 顾雨萼想到这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心中也觉尴尬,不由红了脸低下头去,只觉无所适从。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顾雨萼不想沈林泉会如此,不由两颊做烧,呼吸急促,忙道:“你可要沐浴,我叫人起来备水?” 沈林泉仍不说话,幽暗的烛光里一双眼睛黝黑明亮,只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女子,仿佛眨下眼她就会不见了一般。 顾雨萼此时被拦在床里侧,沈林泉又一手撑着床俯视着她,她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想要找些话出来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索性闭上了眼睛。 半晌,忽觉沈林泉的呼吸越来越近,那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抚到她的脸上,顾雨萼顿时全身紧绷,呼吸也急促起来,越发不敢睁开眼睛。 沈林泉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自己也顺势躺在枕上,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顾雨萼心下一横,既是做了夫妻,该发生的总之要发生,便也伸手圈上了他的脖颈。 感觉到她的呼气如兰,沈林泉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骤起涟漪,连身子都有了反应,双唇顺着额头一直移了下去,直到触到那两瓣丰满小巧的翘唇才停了下来。 顾雨萼既已下了决心,便不再退缩,只试着回应着那个吻,感觉到他舌尖的试探,便轻启樱唇,任由着它们交织在了一起。 沈林泉觉得浑身燥热,伸手要探进她的衣襟,只觉那层层叠叠的衣服甚是不顺,不知从哪解开才好,索性将那绊扣一一扯断,轻轻褪去她已是半解的罗衣,双唇顺着脖颈再往下移。 那吻细密滚烫,顾雨萼只觉浑身战栗,不由嘤咛一声,双臂搂得他更紧。 沈林泉此时哪还忍耐得住,飞快地脱了自己衣裳,嘴却不肯离开那红樱,只觉身下的人身子先是绷紧,而后又越来越软,仿佛失了力气一般。抬眼看去,就见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扇子般的睫毛不停抖着,死死咬着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还是止不住那压抑的呻吟。 顾雨萼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既害怕又紧张还带着几许希翼,忽觉胸口一疼,原是沈林泉轻轻咬了她一下,一只手轻轻分开了她的双腿,另一只手从胸前向下游移,轻轻停在了她身体最敏感的地方,慢慢摩挲起来。 沈林泉觉得怀中的女子身子越来越烫,腰也忍不住抬了起来,手心里已是湿润一片,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将那早已忍不住的坚硬顶了进去。 顾雨萼忽觉一阵剧烈的疼痛,饶是咬着双唇也忍不住轻呼一声,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早听说过会疼,可谁能想到竟会有这么疼,顾雨萼忽觉心中委屈,睁开眼睛,将嘴附到那男人嘴边,轻轻咬了下去。 沈林泉不妨她会咬自己,也疼得嘶的一声,却觉身下更加亢奋,动作越发急了起来。 顾雨萼不想本来泄愤的举动却报应到自己身上,只好轻轻推了推他,皱眉道:“轻点,我疼。” 此时的男人哪还有什么理智,只伸手将她揽近了些,双唇再次吻上了她的,舌尖轻轻撬开那贝齿,寻找着刚刚销魂般的香甜。 顾雨萼只觉自己越来越迷茫,一股窒息般的快感袭来,身下便越来越湿润,刚刚的疼痛仿佛也减轻了许多,却觉得身子越来越无力飘忽,宛如置身一片汪洋,只得将环在那男人身上的双臂越揽越紧,仿佛身上的男人便是她唯一的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顾雨萼觉得自己快要晕了过去,就听沈林泉轻哼一声,又在她身体里动了几动,这才趴在她胸前不肯动弹了。 顾雨萼轻轻推了推他,却觉得累得连手指头都没了力气,只好动了动身子,好把自己从他身下挪出来。谁想这一动便惹了事,顾雨萼只觉又碰到了一处硬硬的东西,沈林泉迷蒙着双眼从她胸前抬起头来,眼中不见了冰冷,却带着丝丝戏谑。 顾雨萼赶紧挤了个笑容,求饶道:“实在是太累了,先歇息会儿吧。明早还得认亲,若起得晚了,才招人笑话。再说来日方长不是。”刚说完,便觉自己的话有歧义,想起以前看过的x笑话,羞得将头缩进了被子里。 沈林泉见她从头到脚皮肤发红,又蜷缩着身体,活像只煮熟的虾子,也不由轻笑出声,自己也拉了被子躺下,忽见床头桌上梳妆镜里的自己,不由愣住,暗道上次看见自己眼底带着笑,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ps: 刚刚那一章是昨天的。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是发上去了,可不知道是网络抽风还是怎么,今天看看又是待发布,这事以前就发生了一次。 再次为昨天断更跟大家道歉,请亲们放心,我肯定不会没理由断更,即便万不得已,也一定会跟大家说一声的。 111.新婚 顾雨萼动了动酸痛的手指,想要伸手揉揉眼睛,却觉得身子好像被钉在床上一般,根本没力气抬起胳膊。直觉上知道时候不早,她只好咬了咬牙,硬撑着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连件亵衣都没有,赶紧胡乱拿起件衣服披上。 紫苏听见动静,忙在门外道:“小姐可起身了?奴婢进来伺候?” 顾雨萼裹了锦被在身上,应了一声,紫苏推门进来,见顾雨萼衣衫不整的样子,一时也觉面红,忙到橱子里给她寻了套亵衣中衣,要伺候顾雨萼穿上。 顾雨萼只觉得身上湿腻腻的甚是不舒服,便道:“可预备了热水,我先沐浴再穿衣服吧。” 紫苏一脸的为难,道:“绿如早遣了丫头去要水,谁知总也不回来。绿如气不过,自己过去了。” 顾雨萼摇了摇头,看来在沈府的日子也未必太平得了,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慢慢弄清了再说吧。因一会儿还要认亲,无论如何也不可去晚了,只好忍着疼,让紫苏伺候着穿了衣服。 这边刚穿好衣服,便有两个婆子进来,先给顾雨萼行了礼,眼睛便朝床上望去。连氏早就跟她说过,因此顾雨萼也知道这俩人是来收喜帕的嬷嬷,忙羞红了脸,只当看不见。那俩婆子见了,便往床边去收拾被子,一会儿捧了个盒子过来,说要去给老夫人太太道喜。顾雨萼让紫苏赏了她们一人一锭银子,俩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二人刚走,绿如便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手中自己提着一壶热水,见顾雨萼已起了身,忙倒了水进盆子,要伺候顾雨萼洗脸。 顾雨萼知道中间必有缘故。只是此时也不便问,只就水洗了脸,由着紫苏给她上妆。 绿如到底忍不下心中这口气,边帮顾雨萼梳着头发,边忿忿地道:“还是宰辅之门,谁知道竟是这等的没规矩。一个小丫头,我问了叫翠儿的,一大早就在门口探头探脑,我问她可有事,她说只看少奶奶这里有什么吩咐没有。我见她还算机灵。便让她去要些热水回来给小姐沐浴。您没见那丫头的脸,臭得苍蝇都得绕着飞,不情不愿地去了。哪知道去了那半日也不见回来。我怕小姐起来着急,只好自己打听着去了茶房,那丫头正在那儿闲磕牙呢,见我来了也不知道避讳,只说先烧好的热水都送到了上面。少奶奶的水还得等着。小姐您听听,这是哪家的规矩,偌大一个茶房,竟还得主子们排队等水,说出去不笑掉了人的大牙!这不过是摆了明的欺负您初来乍到!” 就听门外一人道:“谁欺负你们初来乍到?”原来是沈林泉走了进来。 顾雨萼忙朝绿如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笑道:“没什么事,不过是丫头们对了几句嘴。你这是练功回来?” 沈林泉每日起来必会练功一个时辰,想是已成了习惯。今日也没能例外。刚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大致也听见了绿如的话,见顾雨萼息事宁人,便盯着她看了看,半晌点了点头。让绿如去下人住的厢房里,将一个叫玉竹的丫头叫过来。 绿如领命去了。不一会儿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袅娜温柔的美貌丫头回来了。那丫头进门先给沈林泉行了礼,又见过了顾雨萼,便垂首站在一边不说话。 沈林泉又看了看顾雨萼,朝那丫头道:“少奶奶刚来家,她手底下的人对这府里也不熟悉,先就让她们在这房里伺候少奶奶吧。要水要茶传饭的事,以后便统交给你,你自己去也罢,支使小丫头也罢,总之要误了差事或耽误了时辰,我和少奶奶便只问着你。今日的早饭到得便迟了,你去催催吧。” 那丫头身子一僵,随后便行了个礼,退了出去。.info[] 顾雨萼已梳完了妆,刚紫苏要给她上胭脂,被她拦下了,初经人事,脸上的红晕便是擦了层粉都没能遮住,哪还敢上什么胭脂。 因是新婚,她便特意选了身正红缎面的袄裙,上面用黑绒线捻了金线绣的写意牡丹,看上去稳重大方又不落俗气。 沈林泉看着她这一身打扮,忽想起前世顾雨萼看他作画,撅嘴道:“那么多清雅的花不画,做什么画牡丹?开得大朵大朵的,最富贵不过,一点不惹人怜。”印象中的那个人,时而如空谷幽兰悠远,时而如野菊奔放,而眼前这个女子,却正如一朵牡丹,端庄大方,宜室宜家。 每次面对顾雨萼,沈林泉总有种感觉,仿佛他所经历的前世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个梦。他觉得自己该是恨她的,他对自己说过要报复她的,可每次见到她那恬淡的样子,他总觉得似乎自己的记忆出了错,或者自己找错了人。 顾雨萼见他眼神又有些空旷迷离,似乎每次见到沈林泉他总会这个样子,心中颇有些纳闷,却也只笑道:“你可还要换身衣服?我也不知道你素日衣服都收在哪儿,哪个丫头是你往常惯了的,便叫上来伺候吧。” 沈林泉自己起身到一个柜子里拿了件外衣出来,道:“我在府里待得时候不多,回来也大多在书房,便没什么用惯了的丫头。过两日你得闲帮我收拾下东西就好。” 顾雨萼忙起身帮着他换衣服,暗想这沈林泉倒也是朵奇葩,竟没有丫头情节,自己也省了好大的事。 帮着沈林泉穿好衣服,早饭便送到了。沈林泉叫来的那丫头显然是得用的,这早餐颇为丰盛,四样咸甜点心,两样粥品,八个小菜,还有一道汤。顾雨萼昨晚便没好生吃,又经过一场奋战,此时早就饿得不行,见饭菜清淡可口,便不客气的吃了两块点心两碗粥,又舀了碗汤喝。 沈林泉往常不吃早饭,今日见她吃得香甜,便也有了食欲。俩人吃完饭,桌上便也就没剩下什么了。 那个叫玉竹的丫头见他们吃完,默默上前收了碗碟,又行了个礼出去了。 见时辰已到,顾雨萼便吩咐绿如与春分看屋子,带着紫苏一道,往上房认亲去了。 顾雨萼并没来过沈府,今日只看这园子,心道果然如母亲所言,沈相在文人中威望虽高,显然不是清流一派,这园子修整的,并不比顾府差多少。 如今正是八月天气,路两边几个小丫头正在扫着落叶,见他们过来,忙停了帚躬身行礼。顾雨萼面带着微笑点点头,略落后沈林泉身后半步,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一身曳地长裙不见丝毫波纹,连身上的压裙都不见晃动。两旁的小婢见他们走远,皆悄声议论二少奶奶不愧是大家出身,风韵气度果然不凡。 沈林泉这个院子似乎离正房也算不得太远,可如今顾雨萼行动颇有些困难,这段路便显得有些长了。沈林泉似乎感觉到她走的吃力,便也放慢了步子,默默朝她伸出了手。顾雨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往前走了。 沈家的人都等在了正院宣云堂,正中间坐着沈相及廖老夫人,两边依次坐着郑氏廖氏等人。见顾雨萼与沈林泉进了门,别人还没说话,廖氏先开口道:“林哥儿媳妇倒是不善起早。” 郑氏不等顾雨萼说话,便淡淡地道:“认亲向来是辰巳交接时,来得太早也未必就好,总不好让新人等着。我记得你那时卯时便到了,我听了下人禀报,饭都没顾上吃赶紧奔了过来。” 廖氏刚再说两句,见公爹已沉下的脸色,便识趣地闭了嘴。 边上的婆子忙在地上铺了锦垫,开始行认亲之礼。 顾雨萼沈林泉两个先拜见了沈相夫妇,磕头敬了茶。沈相满面笑容地叫他们起来,赏了顾雨萼块雕工古朴的墨玉砚台,廖老夫人则赏了只赤金盘璃的金项圈。 接下来便是郑氏,郑氏接了茶,喝了一口放在桌上,拉了顾雨萼起来,拿出只翠玉镯子放在紫苏托着的盘中。 等到了沈畔清与廖氏夫妇这里,沈畔清拍了拍沈林泉肩膀,笑道:“林哥儿也当了官娶了媳妇了,来年再抱个大胖小子。”等向袖中寻东西时,面色却是一变,尴尬地朝沈林泉笑了笑。廖氏忙拿出只金簪子放到盘中,笑道:“二叔二婶没什么进项,这见面礼也寒酸了些,林哥儿媳妇见过大场面的,别笑话咱们。” 顾雨萼心中好笑,只腼腆地垂下了头,去见府中平辈去了。 这回便轮到顾雨萼破费,沈珍沈珠姐妹俩是素日见过的,顾雨萼每人各送了一个荷包,里面分别装着块羊脂玉佩。沈家姐妹两个道了谢,也各送了顾雨萼一件自己的绣品。顾雨萼倒没想到沈珠身后还站着个女孩儿,看上去不过十岁模样,生得怯怯弱弱的。 郑氏见她不认得,便道:“这也是你妹妹,名叫沈珂。”顾雨萼也不便探问究竟,好在有预备,忙叫紫苏又拿了个荷包出来送与沈珂。沈珂似是颇为害羞,红着脸谢过顾雨萼,便低头不看人了。 廖氏笑道:“傻丫头,这是你亲嫂子,害什么臊呢?你嫂子是名门大户出来的,素日交往不是王公就是权贵,将来带着你出去走走,怕是比她们那些嫡出的姑娘都嫁得好呢。” 郑氏冷了脸色,还没说话,便听沈相怒道:“在小辈们面前说话,也不顾个体统,难不成想重学学规矩不成?” 112.新妇 廖氏吓得一抖,险些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暗悔自己嘴快失言。(..info好看的小说)只是她实在是气不过,从嫁了进来,她就处处比不上郑氏。论出身不如她清贵,论为人处事不如她干练,论夫婿,大伯沈畔溪已做到从二品大员,听说还要再升,指不定明年郑氏就可以称夫人了,可沈畔清却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还有子嗣上,郑氏连生了两个儿子,她却只生了一胎,还是两个女孩儿。好不容易这次郑氏回来带了个庶女,她终于心里舒服了些,沈畔清虽处处不如人,可却没有妾室庶子女。总算抓到郑氏一个痛脚,却不想触了公爹的怒。 廖老夫人见沈相发怒,心中到底怕侄女儿受罚,忙打圆场道:“罢了,既已认过了亲,便都散了吧,知道你们都忙。我已吩咐了厨房备两桌酒席,晚上一块儿到这儿吃个团圆饭。” 郑氏听了廖老夫人的话,先就起身告退,又笑道;“本该留林哥儿媳妇在这儿伺候,只是儿媳还有些话要嘱咐她,便等午膳的时候再来看望老太太吧。” 廖老夫人忙道:“午饭你们便在自己院子好生吃就是了。我今儿早上吃得晚,午间喝碗汤就罢了,折腾你们跑来跑去的,倒压一肚子的风。” 顾雨萼便也就跟着郑氏告退出来了。沈林泉似乎有话跟沈相说,祖孙俩进了里屋书房。 郑氏似乎是有意要带顾雨萼熟悉下院子,一路行得极慢,且行且说。顾雨萼方向感不错,便也大致记住了各人的院子,以及厨房在哪,茶房在哪,库房在哪等等。 到了郑氏屋子。郑氏便要携了顾雨萼在炕上坐了,笑道:“如今这京里也学着南边,都睡拔步床了,怕只我舍不得拆了这炕。这几年在西北天寒地冻的,腰腿都落了寒症,躺在这热炕上,到底舒熨些。” 顾雨萼道:“既有寒症,母亲不若让丫头们炒些粗盐,睡前将那关节之处烫一烫。(..info好看的小说)我听那古书上说,这法子不但止痛。还能祛湿寒,纵不能去根,轻缓些也好。” 郑氏笑道:“到底你读的书多。今晚我就试试这法子。今日叫你过来,一是咱们娘俩儿说说闲话,再有些事要嘱咐你。”顾雨萼忙坐好了凝神细听。 就听郑氏道:“这府里我也有几年没回来了,你们父亲的差事一延再延,这不连你们成亲这么大事。也没能回得来。过了年我还要不要去,还得再看。”顿了顿,又道:“你二婶娘这个人你也见过几面,觉得怎样?” 顾雨萼虽颇看不上廖氏,可她毕竟是新妇,又是晚辈。总不好直说谁不好,只好斟酌道:“倒是快言快语的,看着也会过日子。” 郑氏噗嗤一笑。道:“可不是,这两点都让你说着了。设身处地想想,我也知道她的难处,无非就是心里不踏实,生怕被咱们大房挤了出去。可要说人这见识呢。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相爷老夫人百年之后。她既无子,有我们在一天,总不好将她分了出去,家里头呼奴唤婢的,她还愁的什么。便是我和你公爹都没了,松哥儿林哥儿俩为了官声,也不好将亲叔婶赶了出去。可她偏不做此想,非得什么都抓在手里才觉得踏实。” 顾雨萼不好答言儿,暗道廖氏可能也知道这府里她是可以住下去,就只怕晚景凄凉罢了。可话又说回来,便是有亲生儿子,能不能膝前尽孝也难说,纠结这个,也没意思的很。 郑氏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她那些想头,总觉得咱们大房都做着官当着差,必是手头肥得很。殊不知这些年我们在西北的俸禄,除了年下送回家的节礼,剩余的也不过够个人情往来。家里上下打点,没少动用我和你大嫂的嫁妆,以后你自己当家过日子,便就明白了。林哥儿那孩子看着也是个大手大脚的,这几年自己在京里,怕是更过了,往后你除了担待他些,也要时常劝着点,约束约束他。(..info)这府里头,上上下下怕都是你二婶娘新换的人,生活起居上总有些不便之处,你要是面子薄,缺了短了就来跟我说,我去找她说道也好。” 顾雨萼正想知道些沈府里头的规矩,听郑氏提起,忙也道:“如今看着一切还好,将来要是遇到难处,还请母亲教我。只我刚来,凡事都不熟悉,也不知道咱们府里是什么规矩。这早晚请安,也不知道母亲这边是什么时辰,祖母那边又是什么时辰?” 郑氏想了想道:“我这边就免了吧,还没那么大年纪,没得折腾你们。宣云堂那边也没什么定时候。相爷上朝走得早,晚上也说不定的应酬,晨昏定省也就免了。老夫人大多卯时半起身,辰时用早饭。家里人口不多,一日三餐便还是大厨房里开。早间相爷和林哥儿要上朝,厨下要送回饭。其他时候,除了宣云堂,各房早饭巳时备好,伺候完老夫人过早,回房用饭也就差不多。午间男人们大多不在家,吃得也就简单,宣云堂那边也不是非去不可,等晚间饭时再去就好。” 顾雨萼一一听了,暗暗记在心里,便又问道:“我今日看了院子里,并没有茶水房,日常用的热水,是让丫头们去大茶房里要?” 郑氏面上闪过一丝不快,道:“这倒也不是,如今怕就你们那院子没个小茶房。成亲前林哥儿大多住在外院书房里,那院子十日有八日是空着的,你二婶便蠲了茶房这项。你们成亲前我原要在院里再弄间屋子,偏她说看了日子不宜动土,老夫人那边也说了话,我也没好再说。过两天看看黄历,挑个日子再把那炉子砌上吧。” 顾雨萼暗道别的可以忍着,这炉子无论如何得弄起来,没得喝口水洗个澡都得等个半天。 就听郑氏又道:“你们那院子伺候的人手也是最少。一等丫头你陪过来两个,林哥儿屋里本来有两个,早前一个配了人,只如今只剩下玉竹一个。我这边恰有个丫头,叫轻罗。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只是从小跟着我到了西北,为人行事都靠得住,便先给了你吧。你自己那两个丫头自然都是好的,就那个叫玉竹的,模样太出挑了些,年纪也大了,赶明儿早点打发了的好。” 顾雨萼一时倒猜不透郑氏这是何意,一般说婆母赐下的丫头,应该就是妾室通房的预备役。可听刚刚郑氏的话头,又嫌那个玉竹样子生得好,人说贤妻美妾。要做姨娘通房的,哪会嫌太过美貌。 猜归猜,该表的态还是要表,顾雨萼忙起身道:“本来该我们伺候母亲的,怎么好反要母亲身边得力的人?我那边三个也尽够了。事情也不多。” 郑氏又拉了她坐下,笑道:“例就是例,你屋里本就该有四个一等的,如今空着一个,不知多少人巴着眼睛望着,倒惹是非。轻罗这丫头你见了就知道。话虽不多,一手好活计,心又细。着实让人放心。” 话及此,顾雨萼倒不好拒绝了,起身谢过了郑氏。郑氏便叫了那个叫轻罗的丫头出来见过顾雨萼。果然,这丫头比起早间见到的那个叫玉竹的丫头,颜色差了不少。可看上去稳重踏实,行了礼便只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句话都不说。 郑氏见已是不早,便让顾雨萼回去用饭,顺便歇个中觉。顾雨萼原要伺候郑氏用膳,被郑氏好说歹说撵了出去。 顾雨萼带着紫苏及刚领回来的轻罗回了屋,却见廖思思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她进来,忙起来笑道:“等了表嫂这半日了,想是与表伯母有好些私房话说。” 顾雨萼不知她又为何事而来,也只笑着问了好,又让人摆蜜饯点心上来。 廖思思忙道:“表嫂不必忙,我来这儿也不是客。只是想着今日认亲,我不好过去,特意来这儿等着表嫂,一处说说话儿罢了。” 顾雨萼也坐了下来,笑道:“表妹虽是体恤我,可来了我这儿,太简慢到底不成敬意。尝尝这桃脯,今年的桃子糖分多,这桃脯也就不酸。” 廖思思见她客气,便也拈了一块放嘴里吃着,赞道:“表嫂果然手巧,这桃脯是比外面买的好吃些。” 顾雨萼因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好出言赶人,只说些吃食玩物等混着,看她要坐到什么时候。 廖思思似乎真是来说说话儿,只陪着顾雨萼唠些家常,也不提告辞。顾雨萼耐性虽好,绿如却早就不耐烦,连廖思思面前的茶杯空了,也不上来倒杯水。廖思思似乎也无心喝茶,只在和顾雨萼说话的空档儿眼神不时扫扫门口。 姑嫂俩正说些闲话,忽听外面有丫头请安的声音,想是沈林泉回来了。 廖思思莞尔一笑,道:“跟表嫂说话就是投缘,倒让我忘了来意了。原本特意绣了对枕套恭贺表哥表嫂新禧,这礼还没得机会送了出去,这不今日我特意带了来了。”说着,拿出副绣工精美的枕套来给顾雨萼看。 沈林泉恰走了进来,见廖思思也在,便点了点头,往里屋走去。 廖思思忙道:“表哥回来了,看我这枕套绣的可有长进?” 沈林泉顿了顿脚,看了眼顾雨萼,见她正留神看着枕套,便道:“你们女人家的东西,我哪看得出来,给你表嫂看就好。”说着,进屋去了。 顾雨萼舒了口气,暗想终于可以送客了,她还以为这表妹有什么打紧的主意,原来却也不过是些表哥表妹不得不说的事。 果然,廖思思又和顾雨萼说了些绣花针线的事,便说要回去用饭,起身告辞。顾雨萼也留了她一番,见她执意要走,便让绿如送了出去。 这一早上忙得,顾雨萼觉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起身也进了里屋,要去歇一会儿。刚进门,便见沈林泉斜倚在榻上,道:“走了?以后少和她来往些。” 113.相处 顾雨萼倒不想他是这个态度,暗道原来是表妹有心表哥无意,也算省了些麻烦。虽说她没做过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可纳妾室通房,表妹却是万万沾不得的,到时候是亲戚还是姨娘,糊里糊涂的搅不清。 见他无意,顾雨萼也就不提廖思思这茬,只把今日郑氏叫她过去嘱咐的话大致说了,临了道:“这院子里茶水房的事,我去跟二婶娘说说?” 沈林泉想了想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去跟时管事说声,在那角房里头砌个炉灶就是了。” 顾雨萼忙道:“砌炉子事小,可往后的柴炭,还得从内院里头拨,如今二婶娘管着账,总得跟她知会声儿才是。” 沈林泉没管过内院的事,见她想得周全,便道:“既如此,按你说的就是,只不过二婶娘这人和你素日见过的太太夫人们不太一样,说话行事没个章法,她若说话不中听,你别太计较。让丫头们传饭去吧,吃完饭我还要出去一趟。” 顾雨萼答应着,让人叫了玉竹进来,吩咐她去传午饭,玉竹领命去了。 这边顾雨萼便又对沈林泉道:“一会儿吃过饭,我想领着丫头们收拾收拾东西,你可有什么打紧东西放在这屋里,我们也好避着些,弄丢弄散的都不好。” 沈林泉想了想道:“这屋里也不过是些换洗的衣物,没什么打紧的,你看着收拾就好。” 一时二人相对无言。顾雨萼知道从认识沈林泉起他便寡言少语,有心要找些话来说,又觉得不了解他的脾性,若把话说岔了,到是生事,反正日子还长。索性先就不说吧。只是屋内气氛颇有些尴尬,好在传饭的丫头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顾雨萼忙叫人摆饭,先给沈林泉盛了碗汤,笑道:“先喝口汤在吃饭,不易伤脾胃。” 沈林泉坐到桌边,接过汤碗喝了一口,给顾雨萼挟了块桂花饼,道:“府里做的桂花饼不错,你最爱吃的。(..info无弹窗广告)” 顾雨萼听了一惊,错愕地看着他。 沈林泉忽觉失言。忙道:“珍儿珠儿姐妹俩都喜欢吃,我猜可能桂花饼合女孩子胃口。” 顾雨萼按下心中的疑虑,笑道:“可不是。我们在家时,也是姐姐妹妹都爱吃。如今正是开桂花的时候,既然两个妹妹喜欢,得空儿了一块采点桂花,自己做糖稀才好玩。” 沈林泉听她把话题岔开。舒了口气,便又给顾雨萼挟了筷子酒酿鸭子,俩人仍埋头吃饭。 吃完饭,沈林泉便换了衣服出去了,顾雨萼则带着紫苏绿如整理箱笼。顾雨萼的嫁妆,除了地契等细软。其他大东西如今还都堆在厢房里,由万嬷嬷着眼看着。顾雨萼先让紫苏将金银首饰这些不占地方的东西收进了里屋,锁在只雕花箱子里。 等收拾完这些。看看钟点,也差不多快到了晚饭时候。因是新媳妇,自然只能赶早不能晚,顾雨萼忙就让紫苏领着几个婆子清点其他的屏风花瓶等笨大的,等都小心点好了。便锁在后院厢房里。她自己则带着绿如去了宣云堂。 她本以为自己到得早,谁知道廖思思早就在屋里陪着廖老夫人说话儿了。听见她来了。廖思思忙就迎到了门口,笑道:“表嫂孝心虔,这老早就来了。” 顾雨萼笑了笑,道:“到底不如表妹来得早。有表妹在祖母跟前替我们尽孝,我们便是一时半会儿的偷些懒,怕是也不显了。” 廖思思的笑僵了一下,忙又掩了,拉着顾雨萼坐到廖老夫人身边。 廖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俩女孩儿,纵是她心疼侄孙女儿,也承认沈相眼光不错,顾雨萼确实比廖思思更适合娶来做孙媳妇儿。 廖思思这几年待在京城,跟着姑母廖氏出去赴过些宴席,也学了些大家的行止规矩,可到底比不上顾雨萼那天然做派,举手投足都显得雅致。 大儿媳妇郑氏几年不在京城,廖老夫人自己又不怎么出去,廖氏到哪都缩手缩脚的,沈家在京里能走动的人家竟是不多了。如今顾雨萼嫁了进来,她出身好,跟诚王妃是堂姐妹,跟九王妃也是闺中好友,往后也好带着沈家姐妹几个出去串串门。 想及此,廖老夫人便对顾雨萼越发满意,笑道:“中午可歇了晌了?往后不用来我这儿这么早,吃过了饭好好歇歇才是正经。” 顾雨萼忙道:“歇了一会儿,又看着丫头们整治整治箱笼。可巧儿了,从那药材箱子里收拾出两只老山参,几盒何首乌,我想我用不着这个,只在箱子里收着岂不可惜,便给祖母带了过来。您配药也好,送人也好,总能有个用处。”说着,让绿如把那药材盒子端了过来,伸手接过,亲自摆在了桌上,打开给廖老夫人看。 廖老夫人也见过些东西,一看就知道这药材都是上上品,光那老参就有上百年,拿着成箱的银子到外面也未必买的回来,心中便更觉顾雨萼行事大方。 廖思思看着那参,心头发酸,暗自感伤身世。如今她住在这府里,虽然众人看着廖老夫人的面子,廖氏又管着家,吃喝穿戴都不好慢待了她,可到底手头拮据得很。平时打赏下人,都只是些散碎角子,想在廖老夫人跟前尽孝心,也只能来得勤些,嘴甜些,平日里多做些鞋袜抹额的进上,哪像顾雨萼这般,出手便是百年老参。她若是也能有这样的家世陪嫁,别说只一个相府,便是王府都进得的。 这边廖老夫人便和顾雨萼说些闲话儿,顾雨萼揣摩着老年人的喜好,说些养生保健的事,廖老夫人越听越入神,待顾雨萼越发亲热起来。 廖氏带着沈珍姐妹俩进得门来,便见顾雨萼与廖老夫人俩说得热络,自己侄女儿廖思思一脸落寞地坐在一边。廖氏心头火起,阴阳怪气道:“林哥儿媳妇还真是会做人,瞧把你祖母哄得。我只当你大家闺秀的。瞧不起我们这小门小户出身的呢。” 顾雨萼也不恼,不慌不忙地站起来问了安,笑道:“婶娘惯会逗笑。都是一家人,谁是大家,谁是小家的?被人听见了,知道的说咱们娘儿们没拘束开玩笑,不知道的还当家里兄弟阖墙呢,岂不给祖父抹黑?我这彩衣娱亲,虽没脸皮了些,到底也是片孝心。” 廖氏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怪不得人说什么样的婆婆就有什么样的媳妇,这顾雨萼就是又一个郑氏,每次不管她说什么。她们总有一车的话等着她,还句句都比她说的在理,最后别人只说她小气没风度,谁知道她才是受气的那个。 还没等廖氏说什么,顾雨萼便起身给她斟了杯茶。笑盈盈地道:“婶娘先喝杯茶,我这儿还有事求婶娘呢。今日二爷回屋想要杯水喝,丫头们竟端了冷茶上来。我便问是谁这么没规矩,那丫头道是去茶房取水的还没回来,怕二爷渴得急了,这才倒了杯冷茶。我想着这一天凉似一天。总喝冷茶也不是个事,便想跟婶娘说说,在我那院子里也开个小茶水间。” 廖氏撇了撇嘴道:“早先没好日子动工。如今办你们的婚事,银子花的淌水似的,侄媳妇就忍耐两天,等下笔账上来,再拿那余钱办吧。” 顾雨萼一脸的难为情。低声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竟不知府里已是如此艰难。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既然如此,我那嫁妆箱里还有些压箱银子,就先用了吧,总不好看着二爷下朝回来再喝冷茶冷水的。索性工匠婶娘也别操心,后日我回门的时候,跟我母亲或大伯母说声,想必那边也有用熟的工匠,或遣几个会泥瓦的家人来帮个忙也行。” 廖氏见诳得顾雨萼出银子,心气平了些,刚要答应,就听廖老夫人道:“别听你婶娘的,她又跟你玩笑呢。哪就至于连几个工匠都请不起了,还要麻烦到亲家府上。不过是你们新婚,院子动工到底不好,这才拖了几日罢了。后日你和林哥儿回门,正好院子里清静,就那天垒上吧,也省得丫头们来回跑,摔了跤也不是玩的。” 顾雨萼忙起来笑道:“你看看我这脑子,就是不转弯,连婶娘开玩笑都听不出来,我给婶娘赔不是了,您别和我计较。这回长了记性,往后婶娘再跟我说没水没炭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玩笑话了。” 廖氏一肚子的气发不出来,只狠狠咬了咬牙,挤出个笑道:“可不是,你这孩子年轻较真儿,咱们娘儿们素日说话,随便些好。” 顾雨萼心中好笑,见茶水房的事解决了,便和沈珍姐妹俩说起采桂花做糖稀的事。俩姑娘都是年轻爱玩闹的时候,听了岂有不高兴的,便都商量好了,等八月十五前做好糖稀,弄些桂花月饼吃。 廖老夫人见她们姑嫂和睦,老年人素喜热闹,便也有了兴头,只说等做月饼的时候也要去看看,好做些小时候家里吃的野菜月饼。 廖思思看顾雨萼是越看越气,她与沈珍姐妹俩才是亲表姐妹,可她们待她总是不冷不热的,怎么才见了顾雨萼几面,就跟亲生的似的了,说到底也不过是心底里瞧她不起罢了。 等沈林泉及沈相回来,除了廖氏姑侄俩各自生着闷气,其他人倒也其乐融融地吃了顿团圆饭。 吃过饭,顾雨萼也不急着走,留下陪廖老夫人说了会子话,沈林泉见状,便也在一旁坐着听着。廖老夫人心中高兴,也留他们说了好一会儿,才打发他们回去歇着。 已到了秋天,天便黑得比先早了,领路的丫头已打起了灯笼,沈林泉与顾雨萼一前一后走着。顾雨萼晚上看东西不太清楚,那灯笼火光又弱,即便有紫苏扶着,走得也格外慢些。 沈林泉似是感觉到了,脚步放缓了些,等顾雨萼赶上,便从袖中伸出手拉住了她。紫苏见状,忙知趣的退后了一步。 ps: 谢点击,谢收藏! 114.升温 顾雨萼感受着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涌起丝丝异样,有些甜,有些温暖。她虽未曾在自己的规划中写下爱情两个字,可日子总要过下去,能有个和谐的开始,总是个好兆头。 沈府花园的景致颇好,如今已近中秋,银白的月光透过层云洒了下来,连人再景都显得静谧祥和。 沈林泉忽忆起自己前世的梦想,似乎也并不多大,只不过就如现在这般,挽着那个女子的手,一直走到老。今生阴错阳差,这个梦就这么实现了,可他却不敢满足。如今的一切都如幻影,是那么的不踏实,那么的不确定,或许转瞬之间,映入他眼帘的,又是那一滩滩的鲜血。 顾雨萼忽觉沈林泉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攥得她有些疼,疼得她不由皱眉。沈林泉似乎知道自己用力太大,轻轻松开了些,却还是牢牢地拉着她,仿佛怕她走丢了般。她仰头看了看他,见他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神色,仿佛痛苦不堪,又好像踌躇满志。她有心问些什么,又觉得声音总会打破了这份静谧。 就这样牵手回了屋子,似乎就又回到了现实。顾雨萼昨晚便没洗澡,今天说什么也忍不得了,便吩咐玉竹去催水。玉竹看了看沈林泉,见沈林泉头也不回的进了里屋,便低头出去了。 顾雨萼也随后跟了进来,见他要换衣服,便上前帮他解衣带。她也没做过男式衣衫,解来解去总也解不开,又觉得沈林泉低头看着她,不由便红了脸,只好放开手,笑道:“还是你自己来吧,我不会这个。” 沈林泉自己伸手解开了衣带。转头看那穿衣镜中,似乎又看到了深达眼底的笑意。 过一会儿,玉竹默默走了进来,道:“秉少爷少奶奶,沐浴的水备好了。” 顾雨萼从衣橱中替沈林泉拿了套中衣出来,道:“你先去洗吧,我恰有些东西要整理。[..info超多好看小说]” 沈林泉看了眼垂首站在一边的玉竹,吩咐道:“你先下去吧。”玉竹顿了顿,转身退了出去。 顾雨萼不愿意自己丫头伺候沈林泉沐浴,见他不想用玉竹。便道:“要不让轻罗进去伺候吧。” 沈林泉却不答言,只伸手拿过顾雨萼手中的衣服,往净房去了。 顾雨萼犹豫了一下。到底抹不开脸,只也起身脱了大衣裳,且坐在床上拿本书等着。 沈林泉洗澡很快,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出来了,散散地穿着中衣。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隐约看见水珠顺着宽阔的胸膛往下淌,见顾雨萼坐在床上,便也走了过去坐下,道:“叫你的丫头进去伺候你洗吧。” 顾雨萼平日沐浴也不惯人伺候,忙道:“不必。我自己去就行。”说着,便拿了自己换洗的衣物,也往净房去了。 沈林泉不知是自己还是叫人帮她换好了了水。那水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的,顾雨萼舒服的泡在水里,闭上眼睛养神,顿时觉得身上的疲惫减轻了些。暗想明日再把自己做得香薰蜡烛拿出来点上,在水里撒些玫瑰精露。才是真的享受。 回想这新婚的第一日,顾雨萼心中总体还是觉得不错的。虽说嫁了人多了很多拘束,可沈家人除了廖氏,相处起来并不算难。沈林泉虽看着仍是怪气深沉,可俩人之间已有了小小的互动,相信感情最终总会有培养起来的一天。顾雨萼要的不多,只要彼此间能有些小小的交流,不要相看两生厌便好。 说起来,顾雨萼虽仍觉得看不懂沈林泉这个人,可却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很多。似乎就从上次母亲连氏遇险开始,他见到自己便不再冷嘲热讽了,虽俩人之间仍不热络,总算能正常的说些话了。 可沈林泉的身上,似乎还有好些的秘密她弄不清楚,那时不时空茫的眼神,偶尔会对自己说起的怪话,还有那首桃花诗,种种的种种,她都想不明白,也无从问起。 顾雨萼拿了边上的浴布披在身上,起身出了浴桶,甩了甩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不过就是过这么一辈子,有些事,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穿好衣服回了屋,便见沈林泉已绞干了头发,正坐在她刚才坐的地方,看她刚才看的食谱。见她进来,沈林泉笑道:“你便这么喜欢吃食?” 顾雨萼走到梳妆台前,自己绞着头发,也笑道:“民以食为天,再说这厨道研究精了,也是极雅的,不输于琴棋书画。” 沈林泉放下书,起身也走到梳妆台边,帮她绞着头发,只觉得她的一头秀发浓密轻软,隐约散发着茉莉清香,煞是诱人。抬头往镜中看去,见镜中的女子正眉目含笑地看着他,再加上手触及处那脖颈的柔软细腻,沈林泉只觉得自己情愫上涌,把持不住,丢开手中的浴布,拦腰抱起顾雨萼,往床边而去。顾雨萼不想他会如此,脸一下烧得通红,也不敢看他,只好闭上了眼睛。 沈林泉见她的样子更觉情动,将她放在床上,灭了灯烛,拉了罗帐。 顾雨萼感觉到他虽情急,可动作却比昨天更轻柔了些,细密的吻如清风细雨般包围了她。经过昨夜,顾雨萼此时身体已舒展了些,却也越发的敏感,虽仍害羞压制,还是不由发出低低的呻吟。沈林泉越发觉得按捺不住,也加紧了动作,引得顾雨萼咬紧了双唇拼命忍着。到得最后极致时刻,顾雨萼忍不住攀上了他的脖子,身子前倾,似乎想将二人贴的越近越好。沈林泉也顾不得什么,动作越发狂野,那身下人儿的娇呻让他迷乱,忍不住暴发。 顾雨萼觉得累极,侧过身来努力的吸着气,可身体却感到极致的欢愉,仿佛每个部位都轻轻地按压过,酸酸软软的。沈林泉忽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的头揽在了胸前,用手细细的摩挲着她的头发。顾雨萼便觉刚刚那欢愉到了顶峰,连心都软软地,如同化成了一汪水。 许是累得极了,或是他的怀里太舒服,顾雨萼只觉困意袭来,不一会儿就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天,沈林泉都没有出门,只陪着顾雨萼去给母亲祖母请过安,各处坐着说了会子话,其他时间都在房里。俩人仍是说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各自看书,只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多了分亲密。 新婚三日便该是回门的日子。这时候的回门礼都有定例,讲究三金四银再加五谷六茶,其他绸缎布匹再计,意思是新媳妇进门,家中招财进宝五谷丰登,更要酬谢娘家。 郑氏早早就备了丰厚的回门礼,看着人装上了马车。 廖氏在旁仍是那副面孔,道:“大嫂何必如此,怕是把咱们家当都送过去,人家国公府也未必看在眼里。要我说您就是眼高,人家都是低门娶媳,谁像您似的攀高枝儿。” 郑氏看也不看她,只看着人搬东西,嘴里道:“这个弟妹怕就不懂了。岂不听闻人说,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这大家门户出来的姑娘从小就跟男儿般的读书认字,那行事见识自是不同,将来教出来的子女也必是错不了的。” 廖氏听她又捉自己痛脚,恨恨地说不出话。 顾雨萼在旁好笑,忙躬身拜别了郑氏,和沈林泉一起上了马车。沈林泉本要骑马,郑氏拦着不让,想是怕他在沈府喝了酒,回来路上不妥当。 沈府住在西城,要到顾府,还要走一段街市。顾雨萼平日虽出过门,可从未真见过街道什么模样,今日有沈林泉在车里,心里不知怎么便觉得踏实些,偷偷拉了窗帘,从缝隙往外看着。 沈林泉见她的模样,笑道:“如此走马观花能看得见什么,你要是好奇,哪天我带了你出来走走就是了。” 顾雨萼听见能和他出门,高兴非常,笑盈盈地道:“你可说真的?我记在心里了,到时候不许耍赖。我早听说迟日楼里的菜色最别致,哪天我们一块儿去尝尝,我扮作你小厮就行。” 沈林泉很少见她如此活泼,一时也觉有趣,道:“扮了小厮,站在边上替我斟酒不成?再说谁见过你这样肤白胜雪的小厮?还不如把你打扮成富家公子更像些。” 顾雨萼点头道:“你说的极是,还是打扮成年轻公子好玩,最好扮得风流潇洒些,也引得姑娘们朝我投花扔果,那才威风。” 沈林泉见她那一脸神往的样子,也觉忍俊不禁,暗想她若扮作男子,怕真会颠倒众生也说不定。 顾府里,连氏早早就起来了。从女儿出嫁后,她便吃不好睡不好,白天夜里的担心她在婆家过得不好受欺负。好在文兰孝顺,知道她心里焦躁,天天带着强哥儿来请安,连氏看了孙子,这才多少有了点笑脸。 今天好不容易盼到顾雨萼回来,连氏忙拿着那菜单子又看了几遍,生怕漏了顾雨萼爱吃的东西。 文兰在旁看着好笑,道:“母亲也真是,五妹妹嫁的是相府,难不成还能饿着了她。” 连氏道:“刚嫁过去,饭菜哪能顺口,又不能自己开灶。她从小嘴就刁,这几天不定怎么煎熬呢。” 婆媳俩正说着话,忽听人秉道:“景王妃上门道喜,已在二门处下轿了。” 连氏吓得一惊,这回门礼虽也会请亲戚,可女眷里也只是姑母姨母,再就是出嫁了的姐妹,景王府虽说沾着亲,早远到了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不请自来了? 115.回门 连氏带着文兰迎了出去,就见景王妃也不等人接,扶着个丫头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见到连氏等人,不等她行礼,还赶紧疾走了两步,上前扶住连氏,笑道:“给婶娘道喜了!五妹妹添妆我没能来,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不算着今天回门,我厚着脸皮就来了,您别嫌弃我。(..info无弹窗广告)” 连氏忙让文兰替她行了礼,让着景王妃往里走。景王妃却道:“算着这时辰,五妹妹也该到了,咱们就在这园子里歇歇,也省得一会儿出来接她。” 连氏哪敢让她等着顾雨萼,忙推辞不肯,耐不住景王妃坚持,只好领着她去了不远处的齐毓斋,让人端了茶果点心来,先陪她说着话。 沈府的马车到了门口,顾雨萼便由沈林泉扶着下了车,刚行得一步,便听后面有人笑道:“成了亲果然不一样,原来看子行,最是冷情不过的一个人,如今也学得温柔体贴了。” 沈林泉听得是七王的声音,便拉了拉顾雨萼,两人转过身来行礼。 七王哈哈一笑,道:“贤伉俪何必如此客气,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从老太君这边算,我也痴长了一辈。只是沈相爷未免太过小气,当日子行成亲,我连杯喜酒都没能讨得,今日咱们酒桌上,定要见个真章。” 沈林泉行过礼起来,微笑道:“既如此,王爷有命,莫敢不从,咱们就喝个不醉不归。” 七王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当初那么多举子,我就说你最是豪气,果然不错。只是新婚燕尔,我却不敢灌醉了你,否则令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定将我骂个狗血淋头。” 顾雨萼听他出言调笑。倒也不好发作,新婚三日无大小,七王又是长辈,这玩笑倒也不伤大雅,因此便只低头不说话,略退了一步,站在了沈林泉身后。 顾府的人早得了信儿,顾征已带着人迎了出来,七王忙上前招呼着,众人往院内而去了。[..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连氏那边也听得顾雨萼到了。景王妃起身道:“既如此,咱们就去迎迎,也好让沈家公子看看。咱们五小姐在娘家那是千娇百宠的,省得他不当回事。” 连氏听见她如此说,心中也觉甚是,便跟在景王妃后面,一同去迎着顾雨萼了。 到得二门处。迎头便见七王先进了来。见到景王妃在这儿,七王显是一愣。景王妃却好似知道七王要来,盈盈拜了下去,道:“给七王叔问安。” 七王回过神来,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今日景王侄也来了?” 景王妃道:“听说我要来。王爷本也心动,却被三王叔叫去了,说是得了幅好画。请他过去掌掌眼。” 七王笑道:“三王兄还是这般有雅兴,素日他便嫌我庸俗,也就景王侄和诚王侄能入得了他的眼。” 正说着,便见诚王与顾雨若也来了。诚王离老远便哈哈一笑,道:“我耳朵最好。从门外就听七王叔说到我,可不是什么坏话吧?” 顾征见人都站在这儿。忙往里让着众人,一时男客女客便都分开,各自往摆宴的院子去。 顾雨萼见连氏一脸的担忧,忙上前挽住母亲,想说些宽慰的话,抬头却见景王妃看着男客那边出神,眼中情绪莫辨。顾雨萼心中一跳,忽觉这神情似曾相识般,一时便也看呆了。 顾雨若站到景王妃跟前晃了晃手,笑道:“王嫂这是怎的了?走了魂不成?” 景王妃醒过神,忙打开她的手,道:“还是那么疯疯癫癫的,谁走了魂了,不过是一时想起家中还有件事没交代,想打发个人回去罢了。” 顾雨若笑道:“都知道你管着家,日理万机的,就别在这儿显摆了。(..info)今日既到了我娘家,好歹我也算东道主,你趁早把那杂事都丢开,一会儿给我好好喝几杯酒才是。” 景王妃看了看顾雨若,又回头看了看连氏与顾雨萼,也绽出个笑来,道:“你说的不错,到了这里,我定是不会客气,便跟在自己家一样,非喝个痛痛快快不可。” 那边连氏见顾雨萼气色红润,双眼有神,又见了刚刚他们夫妻俩进来的神色,心中便也放下了大半的心,只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顾雨若见机,忙对景王妃道:“我还要先去拜见祖母,王嫂陪我走走?” 景王妃知道顾雨若是要让连氏母女俩说说悄悄话,点头道:“你说的是,上次来就没能拜见老太君,今日是非去不可的。你看看婶娘与五妹妹,一时哪分得开,就咱俩去吧。看她娘俩这样子,倒叫我心头发酸,我嫁得远,素日连个娘家都没得走动。”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顾雨萼与连氏忙上前劝着,顾雨若笑道:“装什么小可怜,你以后要把我哄好了,我娘家就分给你当娘家走动。” 景王妃忙拭干了泪,笑道:“可说真的?我心眼实,就不客气了。以后我是常来常往的。” 顾雨若笑话了她一番,拉着她往福熙院去了。 顾雨萼看着景王妃背影,心中疑惑更甚,却不好跟连氏说,只也扶着母亲,先往枫林园走。 连氏一路便细细问她在沈家之事,婆媳相处如何,夫妻相处如何等等,顾雨萼只说一切都好。 连氏却又悄声问道:“他屋里头通房丫头有几个?有几个是从小伺候的?” 顾雨萼想了想,道:“看打扮都一样,不像有开了脸的。大丫头本来就有一个,模样生的极好,可看相公却不太待见她的样子。还有个大丫头,是婆母刚刚赏下来的,说是活计好,心思细,长相却是一般。” 连氏听说郑氏赏了丫头下来,刚要动怒,又听说模样一般,便思虑一会儿。道:“那她这是什么意思?只想送你个丫头?” 顾雨萼摇头道:“我也弄不清楚,看看再说吧。看着婆母不像有那个意思,还说让我打发了那个叫玉竹的俏丫头。” 连氏点头道:“嗯,既是模样生得太好,心思怕就大,早打发了的好。既是没有从小伺候的,那就还好说。你不要小瞧了这些丫头们,她们从小伺候着少爷们,脾气秉性都摸得一清二楚,挑拨起事儿来。你防都防不住。” 顾雨萼答应着,却也心知这通房之事怕也难免,到时候找个什么样的。也只好走一步瞧一步,因问道:“娘今日竟请了景王妃不成?还有七王怎么也来了?” 连氏道:“七王想必是你大伯父请的。景王妃却是不请自来的,我也吓了一跳。” 顾雨萼便道:“都来了倒还好,也省得外面胡乱猜疑。素日大伯父和七王走得未免近了些,这家。还是找机会分了好。祖父一走,家里怕也没人劝得动大伯父。咱们不想靠着这国公府风光,也别受了什么连累。” 连氏叹道:“可不是,素日我听你大伯母的意思,也是担忧得很,私底下劝过你大伯父。还请过诚王,哪里劝得动。这些日子你大伯母身子越发不好,那日我去看她。她也跟我说起分家,说她那两个女孩儿嫁了出去了,纵是有事连累得也有限,只是担心你两个哥哥,白受了牵连。” 顾雨萼心中暗叹。大伯母杨氏活得明白,结交皇子乃是险中求贵。代价未免太大,若将来真出了事,能保住了顾宇璋这一支,她们姐妹总不至于失了娘家。因此便道:“既然大伯母也有这个意思,不如什么时候便跟祖母说说,分了家也好。大哥也当了官儿,又是翰林院,不愁挺不起门户。” 连氏点头道:“你说的是,过些日子我便跟你二伯母商量看看,看她怎么说。都商量好了,再去找你祖母。你别只惦记着我们,过自己日子要紧。你婆母不知道还要不要离京,到时候就剩你跟二房那个破落户打交道,她又是长辈,你也不好不敬着,到时候才是难办,什么时候分了家才更好。还有你们大嫂,也不知道人性如何,将来总有相处的时候。” 母女俩且说着些过日子的事,看时候不早,便也去了福熙院,让顾雨萼先给石老太君请了安。石老太君如今身子不济,陪着景王妃聊了一会儿,又拉着顾雨萼说了会子话,便觉精神不足,又回屋躺着去了。 这边连氏便领着众人去了摆宴席的梅心斋,杨氏身子不好,李氏已在那边张罗酒水饭食了,大家厮见过,因人也不多,便随便围了一桌,娘儿几个说笑吃酒。景王妃果不食言,酒喝得甚是痛快,连顾雨若都不好再劝她酒,反而使眼色给下边人,让赶紧预备醒酒汤。 却说外头男客那边,倒是热闹的很。本来七王因是长辈,自然该与顾征三兄弟一桌,可他到底年轻,喝着喝着,便也到了沈林泉他们这边。 诚王给顾宇璋和沈林泉各使了个眼色,三言两语便和七王拼起酒来。顾宇璋自己不喝,却拿话点着顾宇明,顾宇明与诚王投契,又是自己姐夫,便也上前帮手,眼看七王便是酒力不支。 顾征见状忙过来相劝,却被沈林泉拦住,文韬武略一番讨教,顾征只叹没能得儿如此,酒也喝了不少下肚。顾微见女婿有才,颇觉脸上有光,没人劝便喝了一杯又一杯。顾律只端着一杯酒,也不沾唇,只吃着盘鸭头看着。 那边顾宇璋见酒喝得差不多,便先让人扶了顾征与顾微下去歇着,又劝开了诚王与七王,自己亲自领七王与沈林泉去醒酒。七王的随从才要跟着,却被酒醉的诚王拦住,非得让他替七王喝酒。那人虽十分不愿,却拗不过诚王发了酒疯,按了他在椅子上就灌,一时也脱不了身。 116.醉酒 顾雨萼暗自佩服景王妃的酒量,虽说喝的是绵软的果子酒,可这么一杯杯地喝下去,还能面不改色,真可谓是女中豪杰。(..info好看的小说) 景王妃又抿了口酒,赞道:“这青梅酒也喝过不少,从未有过这般好喝的,这酒只得青梅的酸甜,却品不出丝毫苦涩,真是难得。” 顾雨若笑道:“可不是,这酒也就在这儿能喝到,是我五妹妹独家所酿,每次我回娘家,定要捎回一坛。” 景王妃便端起杯子,朝顾雨萼道:“五妹妹真是兰心蕙质,不光风韵气度好,又手巧心细,婶娘真是好福气。” 顾雨萼忙道:“哪当得起王妃夸奖,不过就是平日无事喜欢鼓捣些吃食罢了。王妃若是喜欢,等走的时候便带上几坛子。” 景王妃拍手道:“这是自然,我素日便爱这梅子酒,定是要讨上两坛的。说起来,上次我便和婶娘提过,总觉得五妹妹比别人更投缘些,想跟你结个金兰姐妹,就怕你嫌弃我这世俗之人。今日酒盖着脸,我便旧事重提,不知道五妹妹意下如何?” 顾雨萼不想她当着众人便说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答好。依着她原本的性子,自然是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可后来发生的很多事,却让她觉得,逃避或许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 如今七王虽立储声势最大,可皇上却迟迟不肯表态,甚至还找个由头,狠狠申斥了支持七王的严相,罚他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虽其他七王党的官员并未受到牵连,朝里还是有人看着苗头,把压在七王身上的宝,又悄悄撤了回来。 相反景王这边。虽仍没担着什么政事,可景王表兄李苏忠,已是监管了京西京南两大营,景王的儿子更是常被皇上召进宫去,亲自教导读书识字,还说要等小皇孙五岁生日时在皇宫操办,大赦天下。(..info) 倒不是顾雨萼愿意赶这个热灶,只是因着祖父之事,顾府与七王,怕也算是势同水火。依着顾宇璋对祖父的感情。若真让七王得了势,他怕是拼得回家种田,也不会在七王手下为官。既如此。反倒不如放手一搏,助景王府成事。 想及此,顾雨萼便笑道:“能得王妃青睐,雨萼自然受宠若惊。只不过怕王妃如今只是一时酒劲,过后醒过味来后悔不已。如今咱们酒也有了。不如我就陪王妃先去园子里散散,到时候王妃要是还看得上我,咱们再结拜不迟。” 景王妃也就跟着起身,携了顾雨萼道:“如此也好,我今日喝得痛快,不知不觉这酒就高了。先醒醒酒咱们再说话。”说着,便朝连氏道:“婶娘虽舍不得五妹妹,好歹先赏我个脸。” 连氏知道顾雨萼定是有话要对景王妃说。忙道:“正好我也得歇歇,你们先去逛逛再回来。” 这边顾雨萼与景王妃且信步走着,伺候的人远远地跟在后面。景王妃笑道:“五妹妹定是有话要说,直说无妨。” 顾雨萼想了想,道:“王妃是个聪明人。咱们就不说暗话了。雨萼虽不才,总有些自知之明。能为王妃做得不多。可您要真有用得着的地方,雨萼自然也不会惜力。只是这结拜之事,未免太过招摇,于景王府未必是好事。” 景王妃听得她说,笑道:“五妹妹果然冰雪过人,你既如此说了,我也就直说。那椅子只有一把,不是你就是他,生在了这个圈子里,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却极可能是万劫不复,我势必要赌上一把的。五妹妹也不必妄自菲薄,我找你自然有找你的理由。你说的也在理,结拜之事就先不提了。只是也确实可惜,我是真心要结交你这个姐妹。” 顾雨萼领着景王妃往菊花从中矮桌边坐下,笑道:“结交之事,重在交心,我这诺也轻易不许,既是说了,将来王妃只放心就是。外面咱们多少还是暂冷着些,事情怕才好办。” 景王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赞道:“这世间钟灵毓秀,生得多少好女子,原来是我井底之蛙了。既如此,这事便就这样,你若不愿多来往,便也随你。如若有事,我自会遣人去找你,你要寻我,也不必非要来王府,只往京西米粮大街上一家叫云记的胭脂铺子里,找一个叫云娘的人说声儿,只说要买上好的茉莉水胭脂,我自会知道。”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你从德妃那儿领了俩人过来,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雨萼点头道:“王妃提点的是,我记住就是了。咱们出来一会儿了,这就回去吧。” 正说着,忽见沈林泉从那边过来,见到顾雨萼与景王妃在这儿,显是一愣,便又给景王妃行礼。 景王妃携了顾雨萼的手站起来,笑道:“沈公子免礼。今日你是正角,怎么还能逃席?怕是急着见五妹妹吧。既如此,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你们先说会子话,我自己回去就行。”说着,便起身朝梅心斋去,走到沈林泉身边,顿住脚道:“我这五妹妹才貌双全,又世事洞明,行止有度,沈公子有福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林泉看她走远,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回头朝顾雨萼道:“她寻你说些什么?” 顾雨萼也不瞒他,便把景王妃要与她义结金兰之事说了,临了又道:“七王声势虽壮,我却并不看好,况于我顾府又有前仇。不知道祖父对此事怎看?” 沈林泉看了看她,心中莫名有些欣喜,点头道:“你放心吧,祖父也不看好七王,想必是皇上透了什么话儿。景王妃那边有事,你若是为难,便跟我说,不要勉强。” 顾雨萼心头涌起丝丝暖意,点了点头,问道:“你为何没在席上喝酒?” 沈林泉正了正神色,道:“刚才诚王我们几个灌醉了七王,可他口风紧,没套出太多有用的话来,只听他说到西北,想必那边有什么秘事。后来文宗兄去了你大伯父那里,却从他那知道了些事。他今日喝得也是不少,话便多了些。当初七王陷害景王不成,便想过行刺,派人来与你大伯父商量的时候,不巧被你祖父听见。过后你祖父狠狠骂了你大伯,勒令他不得出门。再后来想是七王府得了消息,老国公爷才遇害。你大伯想必也心疑此事,只不过被功名利禄迷了眼,顾不得了罢了。如今心中怕也是难过,今日喝醉了酒,便全说了出来。” 顾雨萼心下难受,荣华富贵便真那么重要不成,顾征明明怀疑七王便是杀父之人,还是踏在船上不肯下来,或许是牵连太深便无回头之路吧。因问道:“如今七王在哪?他手下的人可会疑心?” 沈林泉道:“七王那边已派了他自己人过去服侍了,有诚王在,想必醒了也不会心疑。一会儿我也只装醉酒就是了。” 顾雨萼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索性装得像些,这里离玉梅苑近,我扶你去那儿躺着,只说醉得不行,我亲自去照顾。” 沈林泉笑着点了点头,随她去了玉梅苑。果然顾雨萼遣人去梅心斋告诉连氏,说沈林泉醉得厉害,如今在玉梅苑躺着,顾雨萼在旁照看。连氏心疼女婿,忙让人送去醒酒汤醒酒石,又想让人传太医。还是景王妃道,不过是醉酒,若传了太医,落到沈府人耳中也不好,不如多躺一会儿,年轻人酒去得也快。连氏这才罢了,又让人找了暖胃的丸药送过去。 七王酒醒,暗悔刚刚酒喝得多了,却见诚王也扎着手脚躺在一边榻上,头发都揉得乱了,仍不时说着梦话,劝着别人喝酒。七王稍稍放下了心,便问伺候的人沈林泉怎样,听见说沈林泉喝得更醉,顾家五小姐连宴都顾不上吃,只好亲自伺候着,这才踏实了下来,整了整衣服,便要去寻顾征告辞。 恰顾律领人走了进来,进门便赔罪,只说子侄顽皮,害得七王醉酒,如今顾征酒劲也上来,回房休息去了。七王忙道不碍,跟他告了辞,领人走了。 到得顾府门口,正赶上景王妃也带人出来,俩人说着客套话,各自上了车马。景王妃掀开车帘,看七王府的马车行走,冷笑一声,也回府去了。 这边沈林泉与顾雨萼料得戏份扮足,这才由沈林泉装作酒醒,去跟连氏告了辞,俩人一同上车回了沈府。先去宣云堂给廖老夫人请了安,把连氏送的礼敬上,便又去了郑氏屋里,说了些今日宴席之事,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廖老夫人果不食言,已在院子角房建了炉灶,搭了小茶房,又专门拨了个婆子负责烧火,柴炭也让人送了半月的量。 顾雨萼舒了口气,忙让人烧水预备洗澡,自己回屋去换了家常衣服。刚换了衣服出来,便见沈林泉正坐在榻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顾雨萼忽觉有些窘迫,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林泉起身到她身边,帮她拔下了头上钗环,忽道:“我明日要启程往南边一趟,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便会回来。家里的事你多请教母亲,若有什么急事便去和祖父商量。鼓楼大街上一家叫墨韵斋的纸笔铺子里有我的人,你要给我传信,只交给他们就是。” 117.赴宴 顾雨萼暗自佩服景王妃的酒量,虽说喝的是绵软的果子酒,可这么一杯杯地喝下去,还能面不改色,真可谓是女中豪杰。 景王妃又抿了口酒,赞道:“这青梅酒也喝过不少,从未有过这般好喝的,这酒只得青梅的酸甜,却品不出丝毫苦涩,真是难得。” 顾雨若笑道:“可不是,这酒也就在这儿能喝到,是我五妹妹独家所酿,每次我回娘家,定要捎回一坛。” 景王妃便端起杯子,朝顾雨萼道:“五妹妹真是兰心蕙质,不光风韵气度好,又手巧心细,婶娘真是好福气。” 顾雨萼忙道:“哪当得起王妃夸奖,不过就是平日无事喜欢鼓捣些吃食罢了。王妃若是喜欢,等走的时候便带上几坛子。” 景王妃拍手道:“这是自然,我素日便爱这梅子酒,定是要讨上两坛的。说起来,上次我便和婶娘提过,总觉得五妹妹比别人更投缘些,想跟你结个金兰姐妹,就怕你嫌弃我这世俗之人。今日酒盖着脸,我便旧事重提,不知道五妹妹意下如何?” 顾雨萼不想她当着众人便说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答好。依着她原本的性子,自然是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可后来发生的很多事,却让她觉得,逃避或许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 如今七王虽立储声势最大,可皇上却迟迟不肯表态,甚至还找个由头,狠狠申斥了支持七王的严相,罚他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虽其他七王党的官员并未受到牵连,朝里还是有人看着苗头,把压在七王身上的宝,又悄悄撤了回来。 相反景王这边。虽仍没担着什么政事,可景王表兄李苏忠,已是监管了京西京南两大营,景王的儿子更是常被皇上召进宫去,亲自教导读书识字,还说要等小皇孙五岁生日时在皇宫操办,大赦天下。.info[] 倒不是顾雨萼愿意赶这个热灶,只是因着祖父之事,顾府与七王,怕也算是势同水火。依着顾宇璋对祖父的感情。若真让七王得了势,他怕是拼得回家种田,也不会在七王手下为官。既如此。反倒不如放手一搏,助景王府成事。 想及此,顾雨萼便笑道:“能得王妃青睐,雨萼自然受宠若惊。只不过怕王妃如今只是一时酒劲,过后醒过味来后悔不已。如今咱们酒也有了。不如我就陪王妃先去园子里散散,到时候王妃要是还看得上我,咱们再结拜不迟。” 景王妃也就跟着起身,携了顾雨萼道:“如此也好,我今日喝得痛快,不知不觉这酒就高了。先醒醒酒咱们再说话。”说着,便朝连氏道:“婶娘虽舍不得五妹妹,好歹先赏我个脸。” 连氏知道顾雨萼定是有话要对景王妃说。忙道:“正好我也得歇歇,你们先去逛逛再回来。” 这边顾雨萼与景王妃且信步走着,伺候的人远远地跟在后面。景王妃笑道:“五妹妹定是有话要说,直说无妨。” 顾雨萼想了想,道:“王妃是个聪明人。咱们就不说暗话了。雨萼虽不才,总有些自知之明。能为王妃做得不多。可您要真有用得着的地方,雨萼自然也不会惜力。只是这结拜之事,未免太过招摇,于景王府未必是好事。” 景王妃听得她说,笑道:“五妹妹果然冰雪过人,你既如此说了,我也就直说。那椅子只有一把,不是你就是他,生在了这个圈子里,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却极可能是万劫不复,我势必要赌上一把的。五妹妹也不必妄自菲薄,我找你自然有找你的理由。你说的也在理,结拜之事就先不提了。只是也确实可惜,我是真心要结交你这个姐妹。” 顾雨萼领着景王妃往菊花从中矮桌边坐下,笑道:“结交之事,重在交心,我这诺也轻易不许,既是说了,将来王妃只放心就是。外面咱们多少还是暂冷着些,事情怕才好办。” 景王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赞道:“这世间钟灵毓秀,生得多少好女子,原来是我井底之蛙了。既如此,这事便就这样,你若不愿多来往,便也随你。如若有事,我自会遣人去找你,你要寻我,也不必非要来王府,只往京西米粮大街上一家叫云记的胭脂铺子里,找一个叫云娘的人说声儿,只说要买上好的茉莉水胭脂,我自会知道。”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你从德妃那儿领了俩人过来,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雨萼点头道:“王妃提点的是,我记住就是了。咱们出来一会儿了,这就回去吧。” 正说着,忽见沈林泉从那边过来,见到顾雨萼与景王妃在这儿,显是一愣,便又给景王妃行礼。 景王妃携了顾雨萼的手站起来,笑道:“沈公子免礼。今日你是正角,怎么还能逃席?怕是急着见五妹妹吧。既如此,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你们先说会子话,我自己回去就行。”说着,便起身朝梅心斋去,走到沈林泉身边,顿住脚道:“我这五妹妹才貌双全,又世事洞明,行止有度,沈公子有福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林泉看她走远,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回头朝顾雨萼道:“她寻你说些什么?” 顾雨萼也不瞒他,便把景王妃要与她义结金兰之事说了,临了又道:“七王声势虽壮,我却并不看好,况于我顾府又有前仇。不知道祖父对此事怎看?” 沈林泉看了看她,心中莫名有些欣喜,点头道:“你放心吧,祖父也不看好七王,想必是皇上透了什么话儿。景王妃那边有事,你若是为难,便跟我说,不要勉强。” 顾雨萼心头涌起丝丝暖意,点了点头,问道:“你为何没在席上喝酒?” 沈林泉正了正神色,道:“刚才诚王我们几个灌醉了七王,可他口风紧,没套出太多有用的话来,只听他说到西北,想必那边有什么秘事。后来文宗兄去了你大伯父那里,却从他那知道了些事。他今日喝得也是不少,话便多了些。当初七王陷害景王不成,便想过行刺,派人来与你大伯父商量的时候,不巧被你祖父听见。过后你祖父狠狠骂了你大伯,勒令他不得出门。再后来想是七王府得了消息,老国公爷才遇害。你大伯想必也心疑此事,只不过被功名利禄迷了眼,顾不得了罢了。如今心中怕也是难过,今日喝醉了酒,便全说了出来。” 顾雨萼心下难受,荣华富贵便真那么重要不成,顾征明明怀疑七王便是杀父之人,还是踏在船上不肯下来,或许是牵连太深便无回头之路吧。因问道:“如今七王在哪?他手下的人可会疑心?” 沈林泉道:“七王那边已派了他自己人过去服侍了,有诚王在,想必醒了也不会心疑。一会儿我也只装醉酒就是了。” 顾雨萼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索性装得像些,这里离玉梅苑近,我扶你去那儿躺着,只说醉得不行,我亲自去照顾。” 沈林泉笑着点了点头,随她去了玉梅苑。果然顾雨萼遣人去梅心斋告诉连氏,说沈林泉醉得厉害,如今在玉梅苑躺着,顾雨萼在旁照看。连氏心疼女婿,忙让人送去醒酒汤醒酒石,又想让人传太医。还是景王妃道,不过是醉酒,若传了太医,落到沈府人耳中也不好,不如多躺一会儿,年轻人酒去得也快。连氏这才罢了,又让人找了暖胃的丸药送过去。 七王酒醒,暗悔刚刚酒喝得多了,却见诚王也扎着手脚躺在一边榻上,头发都揉得乱了,仍不时说着梦话,劝着别人喝酒。七王稍稍放下了心,便问伺候的人沈林泉怎样,听见说沈林泉喝得更醉,顾家五小姐连宴都顾不上吃,只好亲自伺候着,这才踏实了下来,整了整衣服,便要去寻顾征告辞。 恰顾律领人走了进来,进门便赔罪,只说子侄顽皮,害得七王醉酒,如今顾征酒劲也上来,回房休息去了。七王忙道不碍,跟他告了辞,领人走了。 到得顾府门口,正赶上景王妃也带人出来,俩人说着客套话,各自上了车马。景王妃掀开车帘,看七王府的马车行走,冷笑一声,也回府去了。 这边沈林泉与顾雨萼料得戏份扮足,这才由沈林泉装作酒醒,去跟连氏告了辞,俩人一同上车回了沈府。先去宣云堂给廖老夫人请了安,把连氏送的礼敬上,便又去了郑氏屋里,说了些今日宴席之事,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廖老夫人果不食言,已在院子角房建了炉灶,搭了小茶房,又专门拨了个婆子负责烧火,柴炭也让人送了半月的量。 顾雨萼舒了口气,忙让人烧水预备洗澡,自己回屋去换了家常衣服。刚换了衣服出来,便见沈林泉正坐在榻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顾雨萼忽觉有些窘迫,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林泉起身到她身边,帮她拔下了头上钗环,忽道:“我明日要启程往南边一趟,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便会回来。家里的事你多请教母亲,若有什么急事便去和祖父商量。鼓楼大街上一家叫墨韵斋的纸笔铺子里有我的人,你要给我传信,只交给他们就是。” 118.回府 顾雨萼暗自佩服景王妃的酒量,虽说喝的是绵软的果子酒,可这么一杯杯地喝下去,还能面不改色,真可谓是女中豪杰。[..info超多好看小说] 景王妃又抿了口酒,赞道:“这青梅酒也喝过不少,从未有过这般好喝的,这酒只得青梅的酸甜,却品不出丝毫苦涩,真是难得。” 顾雨若笑道:“可不是,这酒也就在这儿能喝到,是我五妹妹独家所酿,每次我回娘家,定要捎回一坛。” 景王妃便端起杯子,朝顾雨萼道:“五妹妹真是兰心蕙质,不光风韵气度好,又手巧心细,婶娘真是好福气。” 顾雨萼忙道:“哪当得起王妃夸奖,不过就是平日无事喜欢鼓捣些吃食罢了。王妃若是喜欢,等走的时候便带上几坛子。” 景王妃拍手道:“这是自然,我素日便爱这梅子酒,定是要讨上两坛的。说起来,上次我便和婶娘提过,总觉得五妹妹比别人更投缘些,想跟你结个金兰姐妹,就怕你嫌弃我这世俗之人。今日酒盖着脸,我便旧事重提,不知道五妹妹意下如何?” 顾雨萼不想她当着众人便说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答好。依着她原本的性子,自然是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可后来发生的很多事,却让她觉得,逃避或许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 如今七王虽立储声势最大,可皇上却迟迟不肯表态,甚至还找个由头,狠狠申斥了支持七王的严相,罚他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虽其他七王党的官员并未受到牵连,朝里还是有人看着苗头,把压在七王身上的宝,又悄悄撤了回来。 相反景王这边。虽仍没担着什么政事,可景王表兄李苏忠,已是监管了京西京南两大营,景王的儿子更是常被皇上召进宫去,亲自教导读书识字,还说要等小皇孙五岁生日时在皇宫操办,大赦天下。 倒不是顾雨萼愿意赶这个热灶,只是因着祖父之事,顾府与七王,怕也算是势同水火。依着顾宇璋对祖父的感情。若真让七王得了势,他怕是拼得回家种田,也不会在七王手下为官。既如此。反倒不如放手一搏,助景王府成事。 想及此,顾雨萼便笑道:“能得王妃青睐,雨萼自然受宠若惊。只不过怕王妃如今只是一时酒劲,过后醒过味来后悔不已。如今咱们酒也有了。不如我就陪王妃先去园子里散散,到时候王妃要是还看得上我,咱们再结拜不迟。” 景王妃也就跟着起身,携了顾雨萼道:“如此也好,我今日喝得痛快,不知不觉这酒就高了。先醒醒酒咱们再说话。”说着,便朝连氏道:“婶娘虽舍不得五妹妹,好歹先赏我个脸。” 连氏知道顾雨萼定是有话要对景王妃说。忙道:“正好我也得歇歇,你们先去逛逛再回来。” 这边顾雨萼与景王妃且信步走着,伺候的人远远地跟在后面。景王妃笑道:“五妹妹定是有话要说,直说无妨。” 顾雨萼想了想,道:“王妃是个聪明人。咱们就不说暗话了。雨萼虽不才,总有些自知之明。能为王妃做得不多。可您要真有用得着的地方,雨萼自然也不会惜力。只是这结拜之事,未免太过招摇,于景王府未必是好事。” 景王妃听得她说,笑道:“五妹妹果然冰雪过人,你既如此说了,我也就直说。那椅子只有一把,不是你就是他,生在了这个圈子里,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却极可能是万劫不复,我势必要赌上一把的。五妹妹也不必妄自菲薄,我找你自然有找你的理由。你说的也在理,结拜之事就先不提了。只是也确实可惜,我是真心要结交你这个姐妹。” 顾雨萼领着景王妃往菊花从中矮桌边坐下,笑道:“结交之事,重在交心,我这诺也轻易不许,既是说了,将来王妃只放心就是。外面咱们多少还是暂冷着些,事情怕才好办。” 景王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赞道:“这世间钟灵毓秀,生得多少好女子,原来是我井底之蛙了。既如此,这事便就这样,你若不愿多来往,便也随你。如若有事,我自会遣人去找你,你要寻我,也不必非要来王府,只往京西米粮大街上一家叫云记的胭脂铺子里,找一个叫云娘的人说声儿,只说要买上好的茉莉水胭脂,我自会知道。”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你从德妃那儿领了俩人过来,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雨萼点头道:“王妃提点的是,我记住就是了。咱们出来一会儿了,这就回去吧。” 正说着,忽见沈林泉从那边过来,见到顾雨萼与景王妃在这儿,显是一愣,便又给景王妃行礼。 景王妃携了顾雨萼的手站起来,笑道:“沈公子免礼。今日你是正角,怎么还能逃席?怕是急着见五妹妹吧。既如此,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你们先说会子话,我自己回去就行。”说着,便起身朝梅心斋去,走到沈林泉身边,顿住脚道:“我这五妹妹才貌双全,又世事洞明,行止有度,沈公子有福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林泉看她走远,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回头朝顾雨萼道:“她寻你说些什么?” 顾雨萼也不瞒他,便把景王妃要与她义结金兰之事说了,临了又道:“七王声势虽壮,我却并不看好,况于我顾府又有前仇。不知道祖父对此事怎看?” 沈林泉看了看她,心中莫名有些欣喜,点头道:“你放心吧,祖父也不看好七王,想必是皇上透了什么话儿。景王妃那边有事,你若是为难,便跟我说,不要勉强。” 顾雨萼心头涌起丝丝暖意,点了点头,问道:“你为何没在席上喝酒?” 沈林泉正了正神色,道:“刚才诚王我们几个灌醉了七王,可他口风紧,没套出太多有用的话来,只听他说到西北,想必那边有什么秘事。后来文宗兄去了你大伯父那里,却从他那知道了些事。他今日喝得也是不少,话便多了些。当初七王陷害景王不成,便想过行刺,派人来与你大伯父商量的时候,不巧被你祖父听见。过后你祖父狠狠骂了你大伯,勒令他不得出门。再后来想是七王府得了消息,老国公爷才遇害。你大伯想必也心疑此事,只不过被功名利禄迷了眼,顾不得了罢了。如今心中怕也是难过,今日喝醉了酒,便全说了出来。” 顾雨萼心下难受,荣华富贵便真那么重要不成,顾征明明怀疑七王便是杀父之人,还是踏在船上不肯下来,或许是牵连太深便无回头之路吧。因问道:“如今七王在哪?他手下的人可会疑心?” 沈林泉道:“七王那边已派了他自己人过去服侍了,有诚王在,想必醒了也不会心疑。一会儿我也只装醉酒就是了。” 顾雨萼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索性装得像些,这里离玉梅苑近,我扶你去那儿躺着,只说醉得不行,我亲自去照顾。” 沈林泉笑着点了点头,随她去了玉梅苑。果然顾雨萼遣人去梅心斋告诉连氏,说沈林泉醉得厉害,如今在玉梅苑躺着,顾雨萼在旁照看。连氏心疼女婿,忙让人送去醒酒汤醒酒石,又想让人传太医。还是景王妃道,不过是醉酒,若传了太医,落到沈府人耳中也不好,不如多躺一会儿,年轻人酒去得也快。连氏这才罢了,又让人找了暖胃的丸药送过去。 七王酒醒,暗悔刚刚酒喝得多了,却见诚王也扎着手脚躺在一边榻上,头发都揉得乱了,仍不时说着梦话,劝着别人喝酒。七王稍稍放下了心,便问伺候的人沈林泉怎样,听见说沈林泉喝得更醉,顾家五小姐连宴都顾不上吃,只好亲自伺候着,这才踏实了下来,整了整衣服,便要去寻顾征告辞。 恰顾律领人走了进来,进门便赔罪,只说子侄顽皮,害得七王醉酒,如今顾征酒劲也上来,回房休息去了。七王忙道不碍,跟他告了辞,领人走了。 到得顾府门口,正赶上景王妃也带人出来,俩人说着客套话,各自上了车马。景王妃掀开车帘,看七王府的马车行走,冷笑一声,也回府去了。 这边沈林泉与顾雨萼料得戏份扮足,这才由沈林泉装作酒醒,去跟连氏告了辞,俩人一同上车回了沈府。先去宣云堂给廖老夫人请了安,把连氏送的礼敬上,便又去了郑氏屋里,说了些今日宴席之事,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廖老夫人果不食言,已在院子角房建了炉灶,搭了小茶房,又专门拨了个婆子负责烧火,柴炭也让人送了半月的量。 顾雨萼舒了口气,忙让人烧水预备洗澡,自己回屋去换了家常衣服。刚换了衣服出来,便见沈林泉正坐在榻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顾雨萼忽觉有些窘迫,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林泉起身到她身边,帮她拔下了头上钗环,忽道:“我明日要启程往南边一趟,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便会回来。家里的事你多请教母亲,若有什么急事便去和祖父商量。鼓楼大街上一家叫墨韵斋的纸笔铺子里有我的人,你要给我传信,只交给他们就是。” 119.扑朔 顾雨萼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梦中,可眼前的一切又那么真实,母亲连氏,大哥顾宇璋,甚至和她最亲近的顾宇明,所有她至亲的人都离她远远的,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她觉得孤单,觉得害怕,转身想要逃离,却见沈林泉迎面而来。她欣喜地朝他奔去,却见他的表情更冷,冷得让她不敢靠近,冷得让她发抖。 顾雨萼一下子惊醒,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正被沈林泉揽在怀里。沈林泉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可是做了噩梦?” 至醒了过来,刚才的梦已是不大真切,顾雨萼只微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林泉仍揽着她,道:“昨晚回来的晚,见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顾雨萼见他胡子拉碴,好像好久没刮过,嗔道:“又没什么急事等着,何苦急着赶夜路,便在客栈里住一晚,早上再进城不好?” 沈林泉不说话,从枕下摸出个盒子,打了开来,里面却是两只泥娃娃,一男一女,憨态可掬。 顾雨萼一下子爱得不行,忙拿过来捧在手里细细地看,却发现那只女娃娃眉眼和她十分相似,男娃娃则像极了沈林泉。 沈林泉见她喜欢,心中也欢喜,低声道:“今日是你生日,总算没有送晚了。” 顾雨萼心下满满的惊喜与感动,原本期望并不高的婚姻,竟有这么美好的开始。虽娇生惯养地长大,顾雨萼并没有公主病,她从不觉得世界都会围着她转,她嫁的男人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可如今这个男人竟日夜兼程,只为了赶在她生日的时候送上两个泥娃娃。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手环上了他的腰。闻着那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轻声道:“娃娃我很喜欢,谢谢你。” 听着她的温言软语,感受着她的吹气如兰,她柔若无骨的玉手从他背上划过,沈林泉觉得心中的爱怜化作了原始的冲动,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人说小别胜新婚,果然不错,初尝情事乐趣的他又苦苦熬了三个月,沈林泉只觉得自己再也忍不得。也顾不上温柔小意,吻上她柔软的唇瓣便不再放开,先解了自己衣衫。又笨拙地去解她的衣带。 顾雨萼经他挑拨,也觉身上火般灼热,见他解自己衣服仍不得要领,忍着笑意,悄悄解开了绊扣。柔滑的睡袍滑落。露出白绫抹胸,沈林泉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世上最美的风景,却没有时间去欣赏,只轻轻托起她的腰,将早按捺不住的灼热顶了进去。 或许是因着刚刚的感动,或许是从少女到少妇的转变。顾雨萼觉得这具身体少了青涩,变得更加敏感,沈林泉的每个动作。都让她颤栗发抖,却又渴望更多,直到那极致的愉悦一波波地袭来,让她再也忍不住轻呼出声,双手将他圈得更紧。她觉得那欢愉已到了顶点。可他的动作却愈加紧迫,她以为自己受不住。想让他停下来,可她的身体却让她不断攀升,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已不知生死,才听沈林泉轻轻吼了一声,将头伏在了她的肩上。 顾雨萼想要伸手将他推开,却发现累得手指都动不了,只好轻轻道:“你压疼我了。”沈林泉侧身躺在枕上,又伸手将她抱过来,笑道:“下次你压着我。”顾雨萼听他出言调笑,到底有些害羞,只将头埋在他胸前。 就听沈林泉轻声道:“我不在家的日子,可有什么事没有?” 顾雨萼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如常过日子。倒是你,这次事办得可顺利?”想了想又道:“若是事情机密,就不要说了。” 沈林泉将她揽紧了些,半晌才道:“也没什么机密的,告诉你也无妨。这次去吴州,主要是为了梁兄弟。想必你四哥也跟你说过,梁兄弟的父亲原是梁国大将,后被人佞言所害,夺了军权,斩首于市。他听说那仇人已来了大周,便追了过来,后来才结识了石兄弟。我们在京里遍寻那人不见,后来听说有人在吴州见过这等形貌的人,石兄弟才追去了吴州。这次我和梁兄去南边,就是为了确认这人是不是梁兄的仇人。.info[]” 他前面说的这些,顾雨萼大约都是知道的,便是有不知道的地方,也猜的差不多,便问道:“那结果怎样?” 沈林泉摇头道:“我们找到了这人,才知道不是。据梁兄弟说,样貌像了十足十,可一说话便知道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人。据那人说,他原本不过是个小贩,在凉州做些小买卖,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抓了去,把他送到了七王爷的军队里,跟着军队回了京,而后又被送到了吴州。” 顾雨萼皱紧眉头,努力想这其中的关系。有人抓了个与梁超英仇人十分相似之人送到了七王的军队里,随着七王进了京,又离京到了吴州,那这个人是谁,目的又何在?如果是梁超英的那个仇人要找个替身,又跟七王有什么关系? 沈林泉见她想不明白,便道:“我目前也还没想清楚其中的关节。我问过梁兄弟可知道他父亲为何被害,他说他也不是十分清楚,应该是政敌为了夺他父亲手中的兵权。我以为那个人是大周派去的谍细,可皇上后来知道了梁兄弟的事后,却说他并未派人过去。本来我们怀疑那个细作是七王所派,可如今看来也未必是真的。” 顾雨萼想了想道:“梁公子的父亲我也听说过,虽善用兵,可也不是梁国将领里顶尖的,七王处心积虑除去他,又有何意义?况且若真是为了打仗的细作,如今大周已打赢了,何必还遮遮掩掩的?便是不想那细作身份暴露,只乔装打扮了,或者就不出门就好,何必放个替身在军里?” 沈林泉不想她在这等事上竟看得如此透彻,这些事正是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的,因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事的确疑点重重。我已经让梁兄弟试着去寻以前在他父亲手下的那些人,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顾雨萼道:“那个假扮的人怎样了?或许能再问出些什么也不一定。” 沈林泉沉了脸道:“死了。我们找到他,就把他带到了诚王在那边的府邸,关了起来。那天我和梁兄弟石兄弟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便见他死在屋里了,一刀致命。” 顾雨萼沉默不语,看来有人不想这个人再说话,也就是说,沈林泉他们的行踪已有人监视了。顾雨萼不知道沈林泉调查这件事是出于兄弟义气还是有别的目的,她想劝他别再管。可又觉得两人的关系,还不足以让她理直气壮地指手画脚。 沈林泉似是知她心中所想,搂紧她道:“放心吧。我没什么事。你再睡一会儿,我还要进宫。这件事总之也急不得。” 崇德殿内,永嘉帝正在教景王的儿子刘洋写字,刘洋年岁虽小,却也板着脸。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着“勤政”二字。听见沈林泉求见,永嘉帝只挥了挥手,仍饶有兴致地看着重孙写的字。 沈林泉进了殿,行了礼起身,见刘洋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想起前世那副血肉模糊的尸体。暗暗攥了攥拳头。 永嘉帝看着刘洋写完了十个大字,让身边太监领了他出去,问沈林泉道:“什么都没查到?”沈林泉默不作声。永嘉帝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比朕想得复杂,容朕再想想。你这段时间先在家陪陪媳妇吧,也别东跑西颠了。年轻那会儿总觉得有的是时候,到老了才知道。多一个时辰都要不到。” 顾雨萼比往常早起了一会儿,让丫头备水洗了个澡。便一如惯往去廖老夫人处请安。嫁了人果然是不一样,她记得在顾府的时候,每到了她生日,没等她起来,连氏就会让人拿着煮好的鸡蛋过来,在她被褥上滚上几滚,好把一年的病痛都滚走。两个哥哥总会暗中较劲,看谁送的寿礼更合她心意,她七岁那年,顾宇明还特意上树掏了窝鹌鹑给她养,被母亲狠狠地罚了。 如今第一次不能和亲人在一起过生日,顾雨萼的心里只觉得酸酸的,若不是早上沈林泉给她的惊喜,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着不哭。 顾雨萼请安的时辰很准,总是确保不是第一个到,也不是最后一个。果然,等她到宣云堂的时候,廖思思早在那儿候着了,后脚里,郑氏便也来了。 顾雨萼忙给郑氏请了安,就听郑氏笑道:“今日就免了礼吧。虽说年轻人不兴这个,你也是寿星老。我已经跟厨下说了,早上特意给你下了面条,晚上咱们再一块喝杯水酒。” 廖思思忙道:“我竟不知道是表嫂生日,连礼都没备下,表嫂莫怪。”说着,便让丫头回去取个荷包来。 顾雨萼忙道:“不过是过个生日,哪好劳师动众的?在长辈面前可不敢这样。” 恰廖氏带着沈珍姐妹俩过来,听了道:“林哥儿媳妇说的是,谁家孙媳妇还要特意过生日的?且熬着呢,等自己熬成了老封君,再做寿不迟。” 郑氏笑道:“弟妹这话说的没良心。大宅门里头,漫说是正经主子,便是得脸的大丫头过个生日,厨下也略备些酒菜贺贺,是那个意思。别人不说,你刚进府那会儿,我可落过你生日?便是思思在这儿,远的我没赶上,今年的生日,虽没请客唱戏,也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场不是?” 顾雨萼忙接茬道:“敢情婶娘是特意逗我,等着一会儿都备好了,好让我欢喜一场。我就先谢过婶娘了,都是自家人,婶娘千万别破费了,不用摆大宴席,只一家子一块过过就好。您是长辈,随便赏些什么东西,我不敢挑的。” 郑氏只看着廖氏,道:“她是个省事的,咱们当长辈的也不能太小气了。我的寿礼早备下了,回头把你的也送到我这儿,我让人一块儿给她送过去也便宜。” 廖氏见自己又被她们婆媳挤兑,气得不行,可话赶话说到这儿,又不能不送,只好费心思想想什么寿礼拿得出手还不破费。 里面廖老夫人起了身,众人忙进去伺候。刚服侍廖老夫人吃了饭,众人一块儿喝茶的功夫,就听外面来报:“定国公府四少爷来了。景王府有嬷嬷来送寿礼。宫里德妃娘娘赏了东西下来。” 120.生日 顾雨萼过生日,顾宇明过来送礼倒是人之常情,可景王府与德妃娘娘一并赏了寿礼下来,这面子着实不小。(..info无弹窗广告) 虽只是打发了下人过来,廖老夫人也不敢怠慢,忙让人快请。郑氏倒是平常,她先前在家时过生日,也没少得了宫里的赏,皇后娘娘还曾特意召她进宫过。廖氏姑侄俩脸上却有些不自然,眼神里皆闪着一丝嫉妒。 因顾宇明要进来,沈珍忙拉着沈珠起来,要到里屋回避,顺带也看了看廖思思,意思是让她也一起。廖思思却似没看见,仍在椅上端坐着。 廖老夫人道:“罢了,都是正经亲戚,长辈们都在这儿,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你们姐妹也安心坐下吧。”沈珍沈珠俩依言坐下。 顾宇明先进了来,给廖老夫人及郑氏廖氏行了礼,道:“因是舍妹生日,家中母亲挂怀,特意命我送了些吃食过来,扰了老夫人和两位婶娘了。” 廖老夫人忙让他坐下,道:“说的什么话,至亲的亲戚,平日正该多来往。我老了,脑子也糊涂,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今日是你妹妹生日。你两位婶子也不提点我。” 郑氏笑道:“您自己不记得,可叫我们怎么提醒,难不成我央着您给我儿媳妇过生日不成?您又该笑话我护短。” 廖老夫人也笑道:“总是你说的有理。今晚就罚我做东给萼姐儿做寿,四少爷也别走,你和林哥儿也许久没见了,一处喝上几杯。”又对顾雨萼道:“既是你娘家来人,便先回去吧,你头一回不在家过生日,牵着你娘的心肝肉呢。许有什么话嘱咐你也不一定。景王府和宫里的人,就由你婆婆和我招待就是。” 顾雨萼谢过了廖老夫人,领着顾宇明去了她的院子。 顾宇明从那天回门后就没再见到过顾雨萼,早惦念地不行,今日见她神采奕奕的,心中也放了些心,道:“你看着还好。要是沈林泉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看我打掉他的牙。” 顾雨萼心下感动,每个女孩都想有这么个兄长。在你被欺负时,不分青红皂白地会为你去打人,因笑道:“他真要是欺负我。光打掉颗牙可不够,怎么也得打折他一条腿。” 恰沈林泉从外进来,听见她说这个,倒也不生气,只挨着顾宇明坐下。道:“超英去找过你了?” 顾宇明点点头,道:“想要我跟他一处去西北,可我如今也走不开。上次皇上说我领着俸禄不干活,已经把我安排到宫里做禁卫了。” 沈林泉早听永嘉帝提过,他当时便觉甚是妥当,有顾宇明在侍卫队里。将来真出了事,总有个照应。 顾雨萼倒是刚听说他领了差事,心中也替他高兴。有了差事总不会再四处跑,人也就该稳重多了。 就听顾宇明道:“今天你过生日,娘从早上就坐立不安的,怕你没吃到寿面,没人弄生日果。我这不就自告奋勇地来了。吃食东西我让他们卸到厨房去了,京东庄子来的好银丝挂面。一会儿让他们煮给你吃,还有上好的板栗,留着你做栗子糕。这盒子里是娘让咱们府厨房给你做的,都是你素日爱吃的。” 顾雨萼打开盒子,见里面果然都是自己常吃的小点,忙拿起块菊花酥吃了,便稍稍红了眼圈。 顾宇明跟沈林泉说着话,没太在意,沈林泉却看得分明,知道她是想家,也不好说了出来,只道:“既是岳母拿过来的,我总也该沾光尝上一尝。” 顾雨萼听见他也要吃,便让绿如拿了点心盘子过来,将盒子里的小点各自摆了出来,又让绿如端了新煮的红豆芋头奶茶。 沈林泉见她暂止了伤心,便也招呼顾宇明一起吃喝,又和他说些在宫中的禁忌等事。顾雨萼听着他们说话,慢慢也就忘了想家,只细细听他们聊着,直到郑氏派人来请,才和顾宇明沈林泉一起去了郑氏处。 郑氏对顾宇明很是亲热,问了连氏近况,笑道:“你们兄弟俩出去说话吧,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说。明哥儿午饭晚饭都在这儿吃,可是别走。” 等沈林泉两个出去,郑氏便让人把景王妃及德妃送的寿礼拿了出来,道:“有贵人们惦记,好也不好。不过你和林哥儿都是有主见的,见事也明白,凡事自然会有主张,我也就不多管了。林哥儿这孩子,小时候还好,大了越发把事都藏在心里,我是再问不出来的。你们年轻夫妻俩,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外面的事你多少也问着他些,免得真有事时措手不及。” 顾雨萼点头道:“母亲说的极是。我祖母那时候也说过,女人家虽不好管男人们在外面的事,可咱们这等人家,也不能做睁眼的瞎子,凡事都得心里有底才好。不过我看相公他处事谨慎,想必是无碍的。” 郑氏叹气道:“再谨慎也是个孩子,偏主意比世人都大,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罢了,你比他还小呢,我这也是为难你。我看景王府跟德妃娘娘送的礼都不薄,以后找机会回了吧。中午叫了你四哥一起,就在我这儿吃顿饭。还有件事,昨日收到凉州那边来的信,你大嫂有了身子,我还是过去看着妥当,一会儿跟林哥儿说说,近日就动身。林哥儿领着差事,你们夫妻俩暂时是离不了京了。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素日看着,你虽行事温柔和气,可也不是那逆来顺受的性子,想必也能独当一面。你二婶那性子你也见了,和她没有什么道理好讲,老夫人虽护着她,到底爱面子些,有事和你二婶讲不清,不妨到老夫人跟前说说,实在不行便去找相爷,便是老夫人,大事上也是听相爷的。再有就是京里形势复杂,若有难事,多跟相爷商量,他老人家宦海多年,看事情最是透彻,不要自作主张。” 顾雨萼一一答应着,又问了些郑氏家务及人情往来的事,郑氏将远近亲朋一一跟她说了,顾雨萼暗暗记在心里。 等过了顾雨萼生日,郑氏便开始打点启程。顾雨萼从嫁妆里拿了好些珍奇药材并首饰毛皮等物,算作给未谋面的公公及兄嫂的礼。连氏那边听说郑氏要走,也特意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正好梁超英也要走,沈林泉便托了他一路护送母亲郑氏,择了个宜出行的日子,一行人往西北去了。 等送走了郑氏,便已将近腊月,京里连续下了好几场雪,天气冷得人出不得门。顾雨萼屋里睡得是床,只好各处摆上些炭盆,暖是暖了,可又睡得人鼻燥口干,她只好又让人各处摆了水盆,暗道等自己什么时候当家做主了,一定得装上水地龙,或者搬到个暖和地方过冬,省得受这份罪。廖氏又在分发柴炭上刁难了几回,让顾雨萼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大家才相安无事。 这日,顾雨萼忍着冷,从暖和的被窝里爬了起来。沈林泉早练功回来,见她那痛苦样子,也觉得好笑,道:“再睡一会儿也无妨。” 顾雨萼由紫苏伺候着穿衣服,道:“今日还得进宫,哪能起得晚了。虽是皇孙,可给五岁的孩子过生日,到底铺张了些。” 沈林泉看了紫苏一眼,紫苏帮顾雨萼系好衣带,便退了出去。就听沈林泉道:“这是皇上有意给景王涨声势,文武百官见了,心中便有杆称。” 顾雨萼点点头,道:“我猜自然是这么个意思,只是不知道于景王府是好是坏。树大招风,别人未免不动歪心思。” 沈林泉道:“七王的底,皇上也摸得差不多了,现在正一点点的消弱七王势力。原七王妃的娘家齐家,因年底跟内务府报差了好几处账,皇上骂齐老爷贪得无厌,已将好几个着紧的生意要了回来,交给别的皇商去做了。严相虽不好动他根本,也已有几个得意门生被皇上收拢了过来。你大伯父虽是七王一党,可有李苏忠在西南两大营,京畿卫也就不足为虑。如今皇上只担心七王在什么地方藏着军队,若是跟别国勾结起来,到时候内忧外患,才是大事。” 顾雨萼叹了口气,暗道这哪里是父子,天家的人也是可怜,只是七王跟她有仇,既然皇上要出手对付七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因问道:“看皇上的意思,原本看好七王,怎么就改了主意?” 沈林泉想了想道:“这事说来话长,今日还有事,我来日跟你细说。”顾雨萼也就不再追问。 等收拾好了,顾雨萼便和沈林泉一起去宣云堂请安。廖老夫人年事高,不愿意去宫里折腾,便说了不去。廖氏倒是一心要去,可沈畔溪身上没有功名,还比不上顾雨萼,沈林泉已生了从五品,顾雨萼也得了诰封。 廖氏心中气恨,见帖子上说了可以携眷,自己是长辈,不好被顾雨萼带携,到底跟廖老夫人软磨硬泡,硬要顾雨萼带上了沈珍姐妹俩还有廖思思。顾雨萼虽觉累赘,可廖老夫人亲自说了,她也不好拂了祖婆婆的面子,只好答应了。 廖思思听见说要进宫,早好几天就兴奋得睡不好,翻箱倒柜找了些好料子出来,特意裁了件新衣,又道廖氏跟前诉了半日委屈,磨得廖氏从廖老夫人处给她讨了件大毛衣裳,还有副红宝头面。 廖氏原也想给沈珍姐妹俩打扮得富富贵贵的,可无奈两个女儿都不爱这些个,尤其沈珍,只选了未出阁女孩常戴的花钿钗,再一副玉耳环,连大毛衣裳都没穿。廖氏气女儿不争气,却也拗不过她们,只好作罢。 于是众人拜别廖老夫人,顾雨萼带着女孩子们坐车,沈林泉骑马,一处往皇宫去了。 121.迷离 因今日请的客多,皇室里的几位王爷王妃,不管愿不愿意,都被皇上委了待客。.info[]女眷这边由德妃主持,底下三王妃、五王妃、九王妃及景王妃协助,宫里虽也有些嫔妃,但都没生过皇子皇女的,到底上不得台面,只跟着忙些小事。男客那边是皇上亲自主持,底下几个王爷跟着待客。 顾雨萼被迎客的女官迎了进去,就见女客们已分了屋子等着开宴,自己被领进了东边一间。一进门,却见里面等着的女眷大多不认识,想是因为嫁了人,随着沈府一起被分到了文官一系。 顾雨萼为人随和,虽不是素日交往的圈子,但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她要往来的,还是以沈府的圈子为主,因此便笑盈盈地进了去,与沈家姐妹一起,找了片空椅子坐下,跟两边人打了招呼,寻了些家常事聊了起来。 这屋里都是些品阶不高的文官家眷,听顾雨萼自报了家门,都颇有些高攀不上之感。说起来,沈林泉品级虽还不高,可也是当初的榜眼之才,又家出名门,顾雨萼自己本身也是大家闺秀,因此在这些普通文官女眷里,也是鹤立鸡群了。只是众人却不想她如此平易近人,谁说什么都微笑听着,点头应着,不时应和几句,说的话让人却让人从心底舒服。本来心存忌惮的人也就渐渐放开,跟她聊了起来。 顾雨萼这边守分随时的应酬着,廖思思却觉不甘心。她赖着脸跟顾雨萼进宫来,可不是为了应付这帮小官家眷的,看着那些人对顾雨萼的一脸谄媚,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连边上一位小姐问她姓名,都似乎没听见。还是顾雨萼笑着介绍了沈珍几个。她这边瞧不上别人,殊不知别人更瞧不上她,原本看她打扮得比顾雨萼还华贵,以为必是顾雨萼娘家哪位表姐妹,听说只是沈府寄居的穷亲戚,连个跟她搭话的都没了。(..info) 正当廖思思边后悔进宫,边想办法怎么搭上有头脸的夫人小姐们,就见四公主带人站在门口,在人群里四处睃视。廖思思心下一动,忙跪下行礼道:“沈相府中廖氏思思。给四公主请安。” 众人听她一说,才看到四公主来了,也都忙着行礼问安。四公主本就是来寻顾雨萼。刚才屋内人多,顾雨萼穿着打扮又低调,一时才寻不见。及廖思思站了起来,又说自己是沈府来的,四公主便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顾雨萼。因此只跟众人点了点头,朝顾雨萼这边走来。 顾雨萼暗道不好,这位刁蛮公主竟然还没忘了自己,面上却不好显露,随着众人行礼,随着众人起身。只装什么都不知道。 四公主看着做妇人装扮的顾雨萼,心头眼底冒火。她因是皇室幺女,虽生母早亡。可也受尽了宠爱,似乎从没有过要不到的东西,也没什么能让她真正看在眼里。阴错阳差那次见了沈林泉,她便觉得自己心不知道被什么撞了一下,从那以后。心心念念的便只有这么一个人,偏偏还未能如愿。 其实许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又或是从未受过挫折,如今的四公主已陷入了自己的偏执念头里不可自拔。胞兄七王不止一次劝过她,德妃娘娘也叫她过去苦口婆心说了好多遍,可她就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怎么能除掉顾雨萼,自己嫁给沈林泉。 看着顾雨萼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过着自己梦中最想过的生活,可偏偏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看不出多欢喜,四公主更觉愤懑,恨天意弄人,更恨顾雨萼。 可她如今也学得聪明了,心中虽恨不得顾雨萼立刻死在她跟前,面上仍笑意盈盈地,柔声道:“也不知道那帮女官们做什么吃的,我早嘱咐她们,等顾府五小姐来了,一定带到我那边屋子,谁知她们却把你领到了这儿来,叫我这通好找。” 顾雨萼也不抬头,恭恭敬敬地道:“谢公主抬爱。只拙夫职位低微,宫中姑姑们也是按规矩行事,沈顾氏不敢逾越。” 四公主听她自称沈顾氏,脸上笑容有些勉强,仍耐心道:“你这就没意思了,素日咱们都一处行止一处玩乐,嫁了人了便生分了不成?不光是我,九王嫂也在那边等着你呢,连带蕊儿也在,难不成我自己的面子不够,非要叫她们一处过来请你才过去?” 顾雨萼见她不依不饶,屋内那些小官家眷都垂首立着,几个胆小的手脚都有些抖,颇有些不知所措。她心中叹了口气,暗道该来的也躲不过,好歹那边还有杨若絮等照应着,没准能见到母亲也不一定,因笑道:“公主既如此说,再坚持倒是臣妇不识抬举了,如此便高攀了。”说着,便跟着四公主出去。 廖思思心中欣喜非常,忙也起身跟上,特意朝前走了步,蹭到四公主边上,一脸恭敬地道:“民女多谢公主给的体面。上次见了公主一面,直至家中也忘不了,暗道世间怎会有人生得比那画中仙子还脱俗,身份尊荣无比,待人又体恤和气。放眼天下,这世间的女子,无论容貌举止,再到出身气度,再找不出一个能和公主并提的了。民女有福气,今日又能见公主一面,偏还得了公主提携,也能去见些贵人,怕是死都无憾了。” 四公主正是情场失意,听见她夸赞地诚恳,又是沈林泉的表妹,对她便也有几分另眼相看,点了点头,也没嫌她跟着自己逾矩。廖思思心中欢喜,便顺势离四公主又近了些,且说着些奉承的话。 顾雨萼见她愿意亲近四公主,自己倒落得轻松,便稍稍放缓了步子,离着她们远了些。沈珍心思细,见状便也随着走慢了点,只拉着沈珠,与顾雨萼走在一起。 廖思思那边与四公主却是越说越投机,一会儿工夫,便见四公主满面笑容地听她说话了。顾雨萼暗道这廖思思要放到现代,也是个做推销的好料子,足够拉得开脸,说得出话。 那边四公主似是十分喜欢廖思思,回头朝顾雨萼道:“你家这个表妹,真真是个可人儿,说话风趣,还有见识,也不跟你似的一本正经,跟我倒是更合得来。不如你与沈家两位小姐先跟着人去待客的屋子,我领着思思去我那里坐坐。” 顾雨萼忙道:“谢公主抬爱,只舍表妹腼腆怕人,唯恐扰了公主雅兴。” 四公主撇嘴道:“你自己不爱亲近人,难不成还不许别人热络些?” 廖思思忙低头道:“既是家中表嫂不愿意,思思就谢过公主了,却不敢拂了表嫂意思。” 四公主却是脾气上来,拉着廖思思就走,道:“这里还不用她做主。” 顾雨萼无法,只好看着她们走了,自己领着沈珍姐妹俩去了其他女眷们的屋子。 果然杨若絮等人都在里头,见她来了,自然也是高兴,都迎上来问长问短。顾雨萼环顾了一圈,却见母亲连氏今日没来,顾府里只大伯母杨氏到了,忙上前行了礼,问了石老太君的安。她刚刚虽也打点应酬,到底还是在熟人间更自在些,便跟她们聊了起来,又把沈珍姐妹俩也介绍给些不太熟的夫人小姐们。 这边众人聊得开心,却见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悄悄到顾雨萼身边说了几句话。顾雨萼一脸的无奈为难,最后无可奈何地跟沈珍说了些什么,带着自己的丫头,跟着那宫女出去了。 那宫女领着顾雨萼穿过一片竹林,便朝另一院落而去,恰见景王妃迎面过来,见到顾雨萼,忙道:“五妹妹不在屋内喝茶,这是哪里去?” 顾雨萼笑道:“请王妃的安。刚刚舍表妹因跟四公主投缘,跟着公主一处作伴去了,不想却弄脏了衣服,托我拿了替换衣裳过来。” 景王妃也笑道:“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也是四皇姑爱淘气。既如此,我横竖无事,便跟你一处去吧,回来还有些话跟你说。” 顾雨萼不愿见四公主,自然巴不得有人陪着,那领她过去的宫女却似一脸为难,刚要说话,便听景王妃板着脸道:“宴席就要开了,你磨磨蹭蹭地做些什么?”那宫女无奈,只好领着她们前去。 等拐到一间屋子跟前,景王妃却咦了一声,道:“这哪里是四皇姑的院子?”那小宫女吓得不敢作声,只在一旁站着。 景王妃看了她一眼,狐疑地推开了门,便惊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奔了进去。 顾雨萼不明所以,忙也跟了进去,就见地上躺着个孩子,双目紧闭,脸色蜡黄,似乎晕了过去。景王妃似是又怒又伤,抱着孩子起来,泪流满面的要人传太医。 顾雨萼看那孩子年纪,再看穿衣打扮,便猜测是景王之子刘洋,只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屋子里,还晕了过去。 正闹着,四公主和廖思思却也推门进来,见景王妃抱着孩子哭,都吓了一跳,站在门口不知怎么办才好。 跟着景王妃过来的人忙着四处去报信,一会儿工夫,德妃娘娘便先到了,紧接着其他几位王妃也都来了。太医拿着药箱,一路小跑地过来,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忙得给小皇孙诊脉,又拿出金针来施针。 德妃双目垂泪,悲道:“这是怎么的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景王妃似是想起什么,满面怒容地冲到四公主身边,凄声道:“四皇姑,我那小儿有哪里碍着你的眼了,你要下此毒手?” 四公主见她那副拼命的样子,吓得一抖,颤声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122.中毒 因今日请的客多,皇室里的几位王爷王妃,不管愿不愿意,都被皇上委了待客。[.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女眷这边由德妃主持,底下三王妃、五王妃、九王妃及景王妃协助,宫里虽也有些嫔妃,但都没生过皇子皇女的,到底上不得台面,只跟着忙些小事。男客那边是皇上亲自主持,底下几个王爷跟着待客。 顾雨萼被迎客的女官迎了进去,就见女客们已分了屋子等着开宴,自己被领进了东边一间。一进门,却见里面等着的女眷大多不认识,想是因为嫁了人,随着沈府一起被分到了文官一系。 顾雨萼为人随和,虽不是素日交往的圈子,但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她要往来的,还是以沈府的圈子为主,因此便笑盈盈地进了去,与沈家姐妹一起,找了片空椅子坐下,跟两边人打了招呼,寻了些家常事聊了起来。 这屋里都是些品阶不高的文官家眷,听顾雨萼自报了家门,都颇有些高攀不上之感。说起来,沈林泉品级虽还不高,可也是当初的榜眼之才,又家出名门,顾雨萼自己本身也是大家闺秀,因此在这些普通文官女眷里,也是鹤立鸡群了。只是众人却不想她如此平易近人,谁说什么都微笑听着,点头应着,不时应和几句,说的话让人却让人从心底舒服。本来心存忌惮的人也就渐渐放开,跟她聊了起来。 顾雨萼这边守分随时的应酬着,廖思思却觉不甘心。她赖着脸跟顾雨萼进宫来,可不是为了应付这帮小官家眷的,看着那些人对顾雨萼的一脸谄媚,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连边上一位小姐问她姓名,都似乎没听见。还是顾雨萼笑着介绍了沈珍几个。她这边瞧不上别人,殊不知别人更瞧不上她,原本看她打扮得比顾雨萼还华贵,以为必是顾雨萼娘家哪位表姐妹,听说只是沈府寄居的穷亲戚,连个跟她搭话的都没了。 正当廖思思边后悔进宫,边想办法怎么搭上有头脸的夫人小姐们,就见四公主带人站在门口,在人群里四处睃视。廖思思心下一动,忙跪下行礼道:“沈相府中廖氏思思。给四公主请安。” 众人听她一说,才看到四公主来了,也都忙着行礼问安。四公主本就是来寻顾雨萼。(..info好看的小说刚才屋内人多,顾雨萼穿着打扮又低调,一时才寻不见。及廖思思站了起来,又说自己是沈府来的,四公主便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顾雨萼。因此只跟众人点了点头,朝顾雨萼这边走来。 顾雨萼暗道不好,这位刁蛮公主竟然还没忘了自己,面上却不好显露,随着众人行礼,随着众人起身。只装什么都不知道。 四公主看着做妇人装扮的顾雨萼,心头眼底冒火。她因是皇室幺女,虽生母早亡。可也受尽了宠爱,似乎从没有过要不到的东西,也没什么能让她真正看在眼里。阴错阳差那次见了沈林泉,她便觉得自己心不知道被什么撞了一下,从那以后。心心念念的便只有这么一个人,偏偏还未能如愿。 其实许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又或是从未受过挫折,如今的四公主已陷入了自己的偏执念头里不可自拔。胞兄七王不止一次劝过她,德妃娘娘也叫她过去苦口婆心说了好多遍,可她就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怎么能除掉顾雨萼,自己嫁给沈林泉。 看着顾雨萼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过着自己梦中最想过的生活,可偏偏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看不出多欢喜,四公主更觉愤懑,恨天意弄人,更恨顾雨萼。 可她如今也学得聪明了,心中虽恨不得顾雨萼立刻死在她跟前,面上仍笑意盈盈地,柔声道:“也不知道那帮女官们做什么吃的,我早嘱咐她们,等顾府五小姐来了,一定带到我那边屋子,谁知她们却把你领到了这儿来,叫我这通好找。” 顾雨萼也不抬头,恭恭敬敬地道:“谢公主抬爱。只拙夫职位低微,宫中姑姑们也是按规矩行事,沈顾氏不敢逾越。” 四公主听她自称沈顾氏,脸上笑容有些勉强,仍耐心道:“你这就没意思了,素日咱们都一处行止一处玩乐,嫁了人了便生分了不成?不光是我,九王嫂也在那边等着你呢,连带蕊儿也在,难不成我自己的面子不够,非要叫她们一处过来请你才过去?” 顾雨萼见她不依不饶,屋内那些小官家眷都垂首立着,几个胆小的手脚都有些抖,颇有些不知所措。她心中叹了口气,暗道该来的也躲不过,好歹那边还有杨若絮等照应着,没准能见到母亲也不一定,因笑道:“公主既如此说,再坚持倒是臣妇不识抬举了,如此便高攀了。”说着,便跟着四公主出去。 廖思思心中欣喜非常,忙也起身跟上,特意朝前走了步,蹭到四公主边上,一脸恭敬地道:“民女多谢公主给的体面。上次见了公主一面,直至家中也忘不了,暗道世间怎会有人生得比那画中仙子还脱俗,身份尊荣无比,待人又体恤和气。放眼天下,这世间的女子,无论容貌举止,再到出身气度,再找不出一个能和公主并提的了。民女有福气,今日又能见公主一面,偏还得了公主提携,也能去见些贵人,怕是死都无憾了。” 四公主正是情场失意,听见她夸赞地诚恳,又是沈林泉的表妹,对她便也有几分另眼相看,点了点头,也没嫌她跟着自己逾矩。廖思思心中欢喜,便顺势离四公主又近了些,且说着些奉承的话。 顾雨萼见她愿意亲近四公主,自己倒落得轻松,便稍稍放缓了步子,离着她们远了些。沈珍心思细,见状便也随着走慢了点,只拉着沈珠,与顾雨萼走在一起。 廖思思那边与四公主却是越说越投机,一会儿工夫,便见四公主满面笑容地听她说话了。顾雨萼暗道这廖思思要放到现代,也是个做推销的好料子,足够拉得开脸,说得出话。 那边四公主似是十分喜欢廖思思,回头朝顾雨萼道:“你家这个表妹,真真是个可人儿,说话风趣,还有见识,也不跟你似的一本正经,跟我倒是更合得来。不如你与沈家两位小姐先跟着人去待客的屋子,我领着思思去我那里坐坐。” 顾雨萼忙道:“谢公主抬爱,只舍表妹腼腆怕人,唯恐扰了公主雅兴。” 四公主撇嘴道:“你自己不爱亲近人,难不成还不许别人热络些?” 廖思思忙低头道:“既是家中表嫂不愿意,思思就谢过公主了,却不敢拂了表嫂意思。” 四公主却是脾气上来,拉着廖思思就走,道:“这里还不用她做主。” 顾雨萼无法,只好看着她们走了,自己领着沈珍姐妹俩去了其他女眷们的屋子。 果然杨若絮等人都在里头,见她来了,自然也是高兴,都迎上来问长问短。顾雨萼环顾了一圈,却见母亲连氏今日没来,顾府里只大伯母杨氏到了,忙上前行了礼,问了石老太君的安。她刚刚虽也打点应酬,到底还是在熟人间更自在些,便跟她们聊了起来,又把沈珍姐妹俩也介绍给些不太熟的夫人小姐们。 这边众人聊得开心,却见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悄悄到顾雨萼身边说了几句话。顾雨萼一脸的无奈为难,最后无可奈何地跟沈珍说了些什么,带着自己的丫头,跟着那宫女出去了。 那宫女领着顾雨萼穿过一片竹林,便朝另一院落而去,恰见景王妃迎面过来,见到顾雨萼,忙道:“五妹妹不在屋内喝茶,这是哪里去?” 顾雨萼笑道:“请王妃的安。刚刚舍表妹因跟四公主投缘,跟着公主一处作伴去了,不想却弄脏了衣服,托我拿了替换衣裳过来。” 景王妃也笑道:“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也是四皇姑爱淘气。既如此,我横竖无事,便跟你一处去吧,回来还有些话跟你说。” 顾雨萼不愿见四公主,自然巴不得有人陪着,那领她过去的宫女却似一脸为难,刚要说话,便听景王妃板着脸道:“宴席就要开了,你磨磨蹭蹭地做些什么?”那宫女无奈,只好领着她们前去。 等拐到一间屋子跟前,景王妃却咦了一声,道:“这哪里是四皇姑的院子?”那小宫女吓得不敢作声,只在一旁站着。 景王妃看了她一眼,狐疑地推开了门,便惊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奔了进去。 顾雨萼不明所以,忙也跟了进去,就见地上躺着个孩子,双目紧闭,脸色蜡黄,似乎晕了过去。景王妃似是又怒又伤,抱着孩子起来,泪流满面的要人传太医。 顾雨萼看那孩子年纪,再看穿衣打扮,便猜测是景王之子刘洋,只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屋子里,还晕了过去。 正闹着,四公主和廖思思却也推门进来,见景王妃抱着孩子哭,都吓了一跳,站在门口不知怎么办才好。 跟着景王妃过来的人忙着四处去报信,一会儿工夫,德妃娘娘便先到了,紧接着其他几位王妃也都来了。太医拿着药箱,一路小跑地过来,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忙得给小皇孙诊脉,又拿出金针来施针。 德妃双目垂泪,悲道:“这是怎么的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景王妃似是想起什么,满面怒容地冲到四公主身边,凄声道:“四皇姑,我那小儿有哪里碍着你的眼了,你要下此毒手?” 四公主见她那副拼命的样子,吓得一抖,颤声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123.算计 许是因着沈畔溪的关系,尽管廖氏说话做事颠三倒四,沈林泉对她也一向算是恭敬。廖氏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沈林泉朝她怒目相向,又看看他身后护着的顾雨萼,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儿子的悲哀,嘤嘤哭了起来。 沈珍见她哭的伤心,到底心疼,忙上前劝道:“娘且不必忧心,刚刚二嫂说的有理,这事不过就是四公主一面之词,空口白牙的,又没什么佐证,等事情冷冷,让祖父去找皇上求求情就是了。” 廖氏越哭越委屈,抽噎道:“你知道些什么,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哪有咱们能讲的理?就是没思思什么事,皇上要说有,谁敢说个不字?你们一块儿出去,怎么就把她一个人落了单?那起子心思歹毒的乐得看笑话,你们可是亲生的表姐妹,怎么也这么心狠?” 沈珠听见她哭闹,早就不耐烦,又听她抱怨起自己姐妹来,忍不住道:“我们倒是有心跟她一起,也得看她瞧不瞧得上我们。见到人家公主,恨不得连身子扑了过去,跟在人家后头,乐得跟巴哥儿似的,我们哪里叫的回来。不是我说,这次她若是回得来,您还是赶紧把她送回家去,省得我们也跟着担惊受怕。” 廖氏本就难过,听到亲生女儿也跟着顶撞,气得七窍生烟,上前就要打沈珠,却被沈珍死死抱住,劝道:“妹妹今日也是吓坏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娘别往心里去。” 沈珠见廖氏要打她。也气得哭了,嘴里道:“也不知道谁才是你亲生的,见天就知道惦记着她!你只挂念她被关了起来,怎么不想想。那么多人看着,谁不知道她是我们表姐妹,以后让我们姐妹怎么出去做人?你还抱怨二嫂,今日廖思思自己吓得都说不出话。还不是二嫂站出来替她分辨?怎么我们就都欠她的不成?” 一时沈珍便也落下泪来,屋内哭作一团。[..info超多好看小说]廖老夫人吃了药才好了些,见这情景又觉心烦,摆摆手道:“罢了,都各自回屋去,该来的也躲不过,急有什么用。等一会相爷回来再做打算。” 顾雨萼早觉身心疲惫,听见廖老夫人说了,便也不客套。跟沈林泉一起告了退。便回了自己院子。 紫苏知道她今日累了。早备好了烘暖的家常衣服,顾雨萼卸了钗环,换了衣服。又喝了两杯热茶,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沈林泉也拿过茶杯喝了一口。问道:“今日的事究竟如何,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顾雨萼端着茶出神,半晌才道:“毒是四公主下的,定然错不了,本来也是冲着我来的。可那药究竟是谁给的,我也看不出来。说起来,四公主背靠七王爷,要拿到那药也不足为奇,况且皇上抬举景王府,七王要下手也说得过去。可四公主中间突然指证德妃娘娘,倒让我吃了一惊。我以前听人说过,四公主人虽跋扈,可对德妃娘娘还是一向敬重,因生母早逝,也得了德妃的不少照顾。究竟当时四公主是狗急跳墙,还是真有其事,我实在猜不透。” 沈林泉道:“或许是七王指使四公主诬陷德妃也说不定,先毒害小皇孙,利用皇上对小皇孙的喜爱,让德妃和三王一系失了皇宠,也像是七王的手笔。好在景王妃出现的及时,既没牵连到你,便是万幸了。” 顾雨萼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我还是觉得,景王妃出现的也未免太及时了些。罢了,谁算计了谁都好,横竖今日吃了大亏的是四公主,经此一事,皇上想必更憎恶七王爷。只是廖家表妹那里,你看怎么是好?” 沈林泉冷笑道:“她既存心害你,也算自作自受,究竟怎么处置,看皇上心意就是了。.info[]” 顾雨萼默默看了他一眼,暗觉奇怪,她讨厌廖思思算是出于本能的合情合理,没有哪个女人对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有好感,可沈林泉怎么也这么厌恶廖思思呢?其实细说起来,廖思思在沈林泉面前倒没说过什么出格的话,一直都是一副清纯可人,含情脉脉的小表妹形象。 沈林泉看她打量自己,问道:“有什么不妥不成?” 顾雨萼收回心神,道:“话虽这样说,可毕竟关联着祖母与婶娘,我们总不好袖手旁观。如今就怕七王为了洗脱四公主嫌疑,把罪责都推到廖表妹身上,还是请祖父先出面说说情的好。” 沈林泉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今日累了这半天,先休息下吧。我去外院等祖父。” 皇宫崇德殿外,七王跪在门前台阶上一动不动,寒冬数九,膝下连个锦垫都没有。门口的太监摇了摇头,看了看崇德殿紧闭的大门,到底不敢进去通报。 崇德殿内,永嘉帝正和沈相下棋,战局正酣,俩人都凝聚心神,费心思考着每一步,最后沈留青将手中白棋放回盒内,笑道:“皇上好丘壑,微臣输了。” 永嘉帝让人收拾了棋局,摆上茶来,叹道:“今日这事,看得朕胆战心惊,不管幕后的是谁,连个孩子都下得了手,看来朕平日还是太手软了。” 因是皇上家事,沈留青也不便妄言,只不出声。便听永嘉帝又道:“四儿小时候,虽也刁蛮些,可也活泼机灵招人喜欢,如今你看成了什么样子。朕问也问过了,她说那药是个嬷嬷给她的,她以为是德妃宫里来的。她小时候生母去得早,别人朕不放心,还托德妃抚育过她一段,你看事到如今,她眼都不眨地就嫁祸德妃。你说朕的这群儿女,可是都怎么了。” 沈留青道:“四公主年轻气盛,想必也无真心害人的意思,皇上不必过虑。” 永嘉帝冷哼一声,道:“你不用劝朕。她要跟你那孙媳妇过不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老七和遁空门的人来往,什么奇药拿不到,老三家昀儿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定与她也脱不了关系。先前朕一味容忍,一是不愿打草惊蛇,再来也想她年幼,总会有想明白的时候,谁知道她却变本加厉起来。老七还在外面跪着,他倒是兄妹情深,怎么就不想想,当时太子就不是他亲兄长不成?”说着,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沈留青忙道:“皇上还请暂时息怒,当初那事不过是西秦大皇子一面之词,还没有确切的佐证。何况如今七王实力未明,不宜轻举妄动。” 永嘉帝恨恨地道:“朕就是因为这个才容忍他至今。也只怪朕当初养虎为患。先太子与景王都随了先皇后的性子,太过仁厚宽和,朕才想着若能有几个兄弟辅佐也好,谁知道个个狼子野心。听东北那边来的消息,老二还在深山里挖东西,这个蠢货!罢了,日后还是寻机会让景王立些功劳,才好顺理成章。” 沈留青点头称是,便又跪地道:“今日这事,微臣府中也有人牵连进去,微臣惶恐,请皇上责罚。” 永嘉帝叫他起来,道:“朕知道那是你老妻的侄孙女,今日这事跟她关系不大,可也难说她就没有害人之心,便是处置了她,也算不得冤枉。你未免太过重情了些,这样的女子留在府中,也不怕她成个祸害。”说罢,又叹气道:“罢了,结发之妻只有一个,你不愿伤了她心,也是对的,这事上你比朕强了许多。今日你就把那丫头领走吧,可别让她的嘴说出什么话来。” 却说沈府里头,沈珍劝着沈珠回了房,廖氏却不肯走,仍在廖老夫人跟前哭道:“您看看,还说林哥儿指望的上,刚才那架势,恨不得生吃了我!那小蹄子本就看我不顺眼,现在又收服了林哥儿,以后这府里,我怕是待不下去了。就是思思,也是被她害得才落得这等地步。谁知道那宫里头出了什么事,便不是她陷害,要是思思能顺当地嫁给林哥儿,我用得着处心积虑地让她出去抛头露面?说到底,还不是怪那小蹄子抢了思思的大好姻缘。” 廖老夫人听得烦闷,道:“你也别一味怪别人,我早就劝过你,拣那门当户对的给思思定门亲事,偏你们眼光高,寒门学子看不上,商贾之家看不上。这京里的达官贵人虽多,可哪家夫人眼光不刁?漫说是思思,就是珍儿姐妹俩,也未必能攀上你巴望的高门。” 廖氏听了心中更觉委屈,道:“当初大哥把思思送过来,不就是指望我在京里给她寻个好人家,若委委屈屈地嫁了,我怎么跟大哥交代?思思虽不似那些大家闺秀,也知书达理的,长得又好模样,那寒门祚户的,哪里匹配的上?没得让她去受苦。要我说,娘您就做主,把思思许给林哥儿,顾家势大,咱们做不得平妻,可贵妾总还做得了主吧。” 廖老夫人摆摆手道:“如今思思能不能平安出来还不一定,你扯这些做什么?这事再从长计议吧。” 廖氏还要再说,廖老夫人却觉不耐烦,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我心烦的很,先去躺躺。”廖氏无奈,只好告退走了。 至晚间,廖思思才蓬头垢面地回了沈府。沈相径直让人送了她回院子,且冷冷地道:“今日的事你该晓得轻重,若是说出一个不该说的字,谁也保不了你。” 廖思思早吓得没了魂,唯唯应着,逃也似的回了自己院子,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124.远客 外院书房里,沈相正与沈林泉商讨今日皇宫发生之事。沈林泉已将顾雨萼所述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沈相,沈相低头不语,半晌道:“七王这招算是得不偿失。上次景王府办年宴,他弄了一出刺杀的戏码,这次又给小皇孙下毒,皇上对七王怕是已不止厌恶,早恨到了骨子里。便是四公主得了手,景王到底还年轻,再有子嗣也是不难。德妃与皇上相伴多年,又素有贤名,最得皇上信任。要嫁祸给德妃,只凭四公主几句话,哪里成得了事,怕白与三王府有了嫌隙,还惹皇上厌恶。” 沈林泉点头道:“祖父所言不差,所以我才更觉奇怪。整件事下来,七王府竟是没占着一丝便宜。”沈留青想了想,道:“你媳妇怎么说?” 沈林泉道:“她也甚觉困惑,只是我听她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些疑心景王妃。” 沈留青一惊,道:“怎么,她觉得是景王妃亲手下的毒不成?” 沈林泉摇摇头,道:“那毒定是四公主所下无疑,否则她也不会承认。只是景王妃事先知不知情,很是值得商榷。七王与遁空门牵连颇深,若要下毒害个孩子,小皇孙哪有命逃脱?” 沈留青沉默不语,最后只叹道:“当初顾云直便说他这个孙女胜过男儿,果然不错。若今日之事真是景王妃所为,那这份心毒手狠,怕是连七王都敌不过。景王府有此女主事,胜券倒是又多了几分。罢了,好在景王府是友非敌,即便疑心,也当不知道吧。等过了年。便把廖家丫头送回溪州老家。” 谁知沈相这话才说,第二日沈府便来了远客,正是廖思思的父母兄长,大包小包地在沈府门外下了车。门上听说是老夫人娘家人,忙就遣人进去禀报,这厢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帮着卸了车。 廖氏听见自己哥哥带着侄子来了,心下也高兴,急急地迎了出来,又遣人去告知廖思思。 廖氏的嫂子陈氏是个会行事的。知道一家都指望沈府,看廖氏迎了出来,上前拉住她的手就掉了泪,嘴里道:“我的姑奶奶,怎么就瘦成了这样?我素日就常劝你,虽有那份才干,那活计也得一样样地来。什么能比得上自己身子要紧?我和你哥哥离得远,那心里惦记得跟猫抓的似的,这不到底忍不住,趁着腊月里不忙,拼着赶路也得上京来看看你还有老夫人。你侄女也多亏的你,在你这儿,虽说长了见识,还不是净给你添麻烦。左邻右舍谁不夸赞,说咱廖家出得好姑奶奶。有才有貌不说,还最心疼娘家。”说着,又叫自己两个儿子上前给廖氏磕头。 廖氏听得这话,自己也落了泪,心道到底是娘家人,知道体恤她的苦,在婆家她管着家累死累活。可也没见谁夸过她一句好。见两个侄子都长成了大人模样,廖氏看得心中欢喜,忙叫他们两人起来,吩咐小厮们扛着东西,又让自己贴身婆子去看着人收拾屋子给廖家人住,自己则领着兄嫂侄子,往宣云堂去拜见廖老夫人。 廖思思已迎在二门里头,见了自己母亲,想起昨日的委屈,便扑到怀里大哭不止。陈氏吓得不轻。忙搂住她哄着,嘴里道:“这孩子,便是想娘了,也不能这么当着人哭,都是你姑母惯着你。” 廖氏知道廖思思是因为昨日之事,只是沈相已下了死令不许再提及。因此她也不好说,只劝道:“你娘这回来了,有的是时候撒娇,先进去见老夫人吧,老夫人也惦记得不行呢。” 廖思思这才渐渐止了哭泣,也想起皇宫里的话再不能说,一会儿母亲问起,还得找话遮掩了才是。 廖老夫人早在屋里等的着急,见他们进来,也不命行礼,忙着问几时到的,可曾吃过饭。 陈氏忙道:“劳姑母惦记。昨天晚上就到了京门口,可惜城门已经关了,就在城外宿了一夜,吃过早饭才进的城。” 廖老夫人便道:“既如此,就先歇息喝口茶,一会儿午饭再好好吃。”说着,便让人去吩咐厨房备上好的宴席。 陈氏客气道:“到了姑母这里,又不是外人,还摆什么席,家常便饭就好。(..info无弹窗广告)”说着,便又四处看看,道:“相爷想必还没下朝?林哥儿如今也领着差事吧?姑母好福气!先前听说林哥儿娶媳妇,家里面事忙也没得来,便是来了也是给姑母打脸。听说新娶的少奶奶天仙般的人,还跟皇家沾亲带故的?” 廖老夫人笑道:“瞧我光顾着高兴,竟忘了使人告诉她一声儿了。”说着,便吩咐了个丫头去请顾雨萼。 顾雨萼早得了消息说府里来了客,只是既没人来说,她也不愿意上前赶着,因此只在屋里跟绿如两个磨栗子面。等廖老夫人屋里丫头来请,顾雨萼这才洗了手,带着绿如去了宣云堂。 那陈氏见到顾雨萼,又是好一番夸赞,直把顾雨萼夸得天上没有地上无双。顾雨萼只装腼腆害羞,低头听着,心中倒也暗自佩服陈氏这番本事。 因今日来了客,顾雨萼便也就留在宣云堂吃午饭,席间陈氏自然又把沈府夸了一番不提。吃过饭,廖老夫人照例要歇息一个时辰,廖氏便领了兄嫂到自己院中说话。恰外面来报说顾雨萼庄子上的管事来送年账,顾雨萼便也告辞回了自己院子。 今日来的乃是京郊庄子上的总管事,也是连氏用惯了的老人儿。顾雨萼让丫头在外间摆好了茶点,让那管事坐下回话,自己则在帘内听着。 就听那管事道:“托主子们的福,今年年景好,几处庄子收成都比先多了两三成。今日小的来是先报报账,究竟那米粮运到哪,还请主子的示下。” 顾雨萼沉吟一会儿,问道:“往年这庄子在太太手中时。可是将收成送到汇丰仓寄卖?” 那管事道:“回主子的话,往年的收成,除了掐了尖进到府上,其他的确实都寄放到了汇丰仓,那里也是自家买卖,小的便和汇丰仓掌柜是姑表兄弟。” 顾雨萼便问道:“你们那几处庄子,可有合适储粮的地方?不光要地方大,还得防得了火,人手要足。粮要守得住。” 那管事仔细想了想,道:“主子说的这地方,倒还真有一处。有个叫小陈庄的庄子,原是老王爷屯过兵的地方,那地界的粮仓又大又严,那村里也都是当初退下的老兵,家家都练过身手。” 顾雨萼点头道:“既如此。便先把余粮运过去,召集村里组成六队守着,三人一队,一队一旬,每人每月一两的月钱。你着人每旬清点粮食,少了便找守着的那队。听说今年南北收成都好,米价想必也跌得厉害,咱们既不缺钱周转,便先屯着吧。” 那管事点头称是。就听顾雨萼又道:“既是母亲信任你,那我自然也就不疑心,凡事你都酌情着办,有拿不准的,便随时来找我商量。若是找不到我,你便还回国公府里找大少爷。天色不早,我就不虚留你。想必你那边也忙。” 说着,便让紫苏将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道:“这两个包袱里是几匹尺头,拿回去给家里人做年衣穿吧。另一个盒子是几味药材香料,留着送礼也好。”那管事道了谢,便赶着离开好出城。 这边顾雨萼让紫苏绿如俩将那管事送来的新鲜野味菜干各色留了些出来,其他的送到了大厨房。留出的那部分分了几份,分别遣人送到顾府、石府、九王府及诚王府。 等各色打点好了,恰沈林泉从外面回来。顾雨萼忙迎上去,替他脱了大衣裳。问道:“可吃过饭了?” 沈林泉点了点头,道:“和文宗兄一起吃的。如今文宗兄在翰林院颇有些威望,又得几位老掌事的赏识,年底升迁想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文宗兄说,如今翰林院里,严相一党的年轻翰林们颇有几个想要撇清。想是皇上对七王的态度,越来越多的官员没底了吧。” 顾雨萼见他与顾宇璋一处回来,心中自也高兴,道:“开始这些人不过也就是揣摩圣意,站到了七王一边,现在再揣摩圣意倒戈,倒也说得过去。今日家里来了客人,你既已吃过了饭,一会儿便到祖母院中看看吧。” 沈林泉刚回来就听下面人说了,可他心中着实厌恶廖家人,虽知道自己不能不打照面,听顾雨萼提起,还是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顾雨萼觉得纳闷,试探着问道:“可是以前廖表叔家谁和你有过什么小过节不成?” 沈林泉摇摇头,只道:“那倒没有。只是那一家人里,廖表叔虽平日看着落拓惫懒,心底还是善良的,那位陈氏表婶,见人热情会说话,性子却是尖酸狠毒,你平日莫被她骗了。” 顾雨萼点头道:“你且放心,不过是看在祖母面上的亲戚情分,没事谁会和她有什么瓜葛。” 此时陈氏正坐在廖氏屋里喝茶吃点心,喝一口赞一声,从那茶水到屋里摆设,再到廖氏身上穿衣打扮,连带屋里伺候的丫头都夸了个遍。廖氏觉得许久没这么心情舒爽过了,也不觉得口干,与陈氏长篇大套地说着京里的风土人情。 陈氏附和了一番,便道:“说起这京里的人,林哥儿那媳妇听说便是京里大户人家的,出身煞是了不得?” 廖氏提起顾雨萼就生气,闷闷道:“可不是,那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跟皇家都沾亲,母亲还有封号。你还不知道我家那个大嫂,说是书香门第清高,其实最是一双富贵眼。早我让婆婆给她去信提思思的事,她那个百般推脱,说什么林哥儿还小,等她进京再定。结果怎样,听说皇上给她赐了个高门大户的儿媳妇,收拾东西就回来了,乐得颠颠的。” 陈氏也对自己女儿没能嫁入沈府甚是遗憾,只是事到如今也没了办法,因道:“这也是姻缘天牵着,姑奶奶哪有什么办法。她既出身大户,身上的陪嫁必是不少吧?好歹府里也跟着沾了光。” 廖氏听了更气,道:“沾得什么光,陪嫁的东西都把持在她自己手上,倒赔了不少聘礼进去。” 陈氏讶道:“这是个什么规矩?她既嫁进了门,自然连人再东西都是沈家的,怎么还能吃喝公中的,自己管着嫁妆?你管家也未免太松散了些。” 125.图谋 廖氏撇撇嘴,道:“你哪里知道,这世家大族里讲究这些个,生怕被人说贪媳妇嫁妆,我哪敢提这个茬?” 陈氏道:“这个道理可是不通,按你这么说,那这些人家托亲告媒三金六礼的,求了那大家姑娘回来做什么,只为个摆设不成?那还不如找个农户人家姑娘,又能干活,又能生养。” 廖氏道:“谁说不是呢,可我也是没办法。再说那丫头奸猾着呢,她哪肯把嫁妆让了出来?” 陈氏眼珠一转,道:“这就是你太实在了。虽说规矩在这儿,那些惹眼的东西没法交公,可我听说,那大家姑娘嫁妆里可不止死物,都是庄子铺子的连成片,这一年的收益是多少,想来能让小门小户过一辈子了。” 廖氏道:“难不成我让她按月交钱?可也没这个规矩,大家户里都是公中发月钱的。你别看她有钱,也小气的很,我若短了她一个月的,她准有办法告我的黑状。” 陈氏咳道:“我的好姑奶奶,你真是实心眼儿,谁让你管她要钱了,那不是落人口柄?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就装个憨儿,把这年节交给她操持。到时候账还在你手里管着,一般的事情你只装手头紧,账上没十足的银子,一赖二赖地拖着。她年轻媳妇子,又是第一次管家,自然要个脸面,少不得自己拿银子往外贴。到时候你多说她几句好话,她还不晕头晕脑的。” 廖氏拍手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横竖她有的是银子,养着这府里也吃不了紧,不用也是白不用。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说。咱们一家子,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当初你把思思送过来,我也觉得她跟林哥是再好不过,谁知道凭空跑出个赐婚的事,白便宜了顾家那丫头。后来我也想着在京里给她再寻户好的,可现在才知道,这京里的人,个个眼毒心高,谁管你家小姐生的美丑。只问家世对不对。那些差不多的人家,一听说咱们思思家世,立时就变了脸色,连请客吃酒都不叫我,生怕咱们赖上她家似的。那些穷门小户的,我又舍不得思思过去受苦。我这儿有个想头,虽有些委屈思思。可算起来也是最实惠,就是让林哥儿纳了思思。” 那陈氏原是想着女儿生得一副好模样,又有沈府这棵大树,便是嫁不成沈林泉,也能在京里找个差不多的人家。谁知道听小姑的意思,这事倒是难办的很,又听说女儿只能做妾,一时面色就有些难看。 廖氏见她不愿意,劝道:“做妾名头上虽差了些。可落得了实惠。你想想,思思是林哥儿的亲表妹,又是好人家出来的闺女,总不能稀里糊涂的进门,一个贵妾的名头自是少不了的。到时候看在老夫人面子,全府上下谁敢慢待了思思,就是顾家那丫头。也不敢在思思跟前摆款。咱们思思生得好,又跟林哥儿从小认识,要抓住林哥儿的心,也不是难事。再说那丫头年纪还小,身子骨都没长成,怕是一两年没得生养,到时候思思要先得了儿子,这府里谁听谁的还指不定呢。” 陈氏被她说得心动,低头沉默不语。边上廖氏的哥哥廖普中却道:“我看这事不妥。自古那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还能倒了过来?进门给人做了妾,还不得听人家当家主母摆布。那顾家也是世代勋贵,哪肯让自己家闺女受委屈,咱们就是平头百姓,到时候胳膊也拧不过大腿。” 陈氏此时已是意动,听他反驳。不由生气,骂道:“我跟姑奶奶这里说话,你插得什么言儿?姑奶奶在京里这么多年,不比你有见识不成?我虽在乡野里长大,也听人说过三从四德,娘家势力再大,还能拦着不给姑爷纳妾?说到天边也是他们没理。” 廖普中一向怕婆娘,听她发火,也就耷拉着头不再言语。 廖氏见他俩都被说服,便道:“这事还得抓紧,趁着我家大嫂子没在京,咱们求了老夫人,生米煮成熟饭。老大家的生怕林哥儿娶了思思就跟我一心,定会百般阻拦。” 陈氏仔细想想,也觉得廖氏说得有理,嫁进来做妾,虽少了名分,可得了实惠,总比再到那贫苦人家受罪的好。别的不说,就廖氏屋里这几件摆设,那平头百姓的攒上几辈子也未必买得起一件。再者沈林泉才学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将来肯定也是封侯拜相的,到时候顾家闺女要是活不长,自家闺女扶了正,也能讨个诰封。 这一番计较下来,陈氏便也觉得让廖思思做妾是再绝妙不过的主意。因此事还要全仰仗廖氏,陈氏便又把廖氏奉承了一番,姑嫂俩越说越投机,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这才携着去了上房。 沈林泉虽瞧不上廖家人,可到底有祖母的面子在那儿,还是一处见了见,行了礼。陈氏见了沈林泉,一盆火似的赶着,叫的亲亲热热。 沈林泉心中厌恶,可也不好当着祖母的面显出来,便只低了头不说话。顾雨萼也不愿意八面玲珑的,凭陈氏怎么热情,只装着腼腆害羞不爱说话。陈氏见了倒也欢喜,心道到底是年轻媳妇子脸皮薄,事情也就好办些。 及沈相回来见了这一家人,也说不出冷热,只问了廖普中几句生计上的事,陪着一处吃了饭,也就散了。 顾雨萼与沈林泉俩回了房,顾雨萼便跟沈林泉说起今日收年租的事,因道:“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太懂,只是觉得既不缺钱周转,粮食便先放上一年也无妨,横竖也不用租用地方。我是想问你,上回跟梁国那场仗打完,国库里的粮草怕是用的差不多了吧?前两年的年景也说不上好,不知道今年皇上可要征粮?” 沈林泉看了看她,道:“你存粮便是想将粮卖入国库?” 顾雨萼笑道:“不过是卖粮,卖给谁都是一样,皇上未必就给的钱多。我是想着,今年既然南北都丰收,必然四处粮仓都足。上回你说怀疑七王在哪藏着兵,有兵自然就要用粮,我若是七王,自然会趁着今年广收米粮,运到屯兵的地方。若能查查世面上有大宗粮食买卖,或许能追出什么影踪来也说不定。皇上那边要是银子足,也不妨广征粮食入库,一来和七王打打擂台,二来吧,这世道谁都说不准,真要打起仗来,还是凭粮草说话。” 沈林泉越听越惊,不过是听庄户上来的人说今年年景好,她便生发出这么多的想头,难怪当初定国公会说这个孙女比男儿都强。可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顾雨萼去了哪里,究竟是哪出了差错? 顾雨萼看他看着自己,垂首一笑,道:“我不过是这么个想头,未必能行得通,你听听就算了。” 沈林泉沉吟道:“你说的确实有理,明日我就去问问皇上的意思,或许真能查出什么也不一定。早前听皇上提过,因截了齐家的几宗生意,银子也还充足,便高价收粮,或许能再钓出七王身边一条大鱼。” 顾雨萼笑道:“这样也好,我粮食也没白存,就高价卖给皇上。” 沈林泉不由失笑,刚还赞她念国家社稷,一会儿便要从皇上身上揩油了,又一副十足的小井市民的嘴脸。 第二日一早,沈林泉去上朝,顾雨萼便如往常一样起早,再到宣云堂给廖老夫人问安。陈氏倒是来得更早,递帕端茶都亲力亲为,嘴里道:“咱们这一家子都靠着姑母照应,往常住得远,有孝敬的心也使不上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姑母怎么也得让我尽尽孝心。” 好话谁都爱听,这番话说的廖老夫人心头熨帖,又是自己娘家人儿,便更从心里欢喜,连早饭都多吃了一碗。 顾雨萼见陈氏心虔,也不去抢功,仍和平常一样站在一旁伺候着,等廖老夫人吃完饭,再服侍着喝了一回茶,便回自己院子吃饭。 早饭还没吃完,便见宣云堂的丫头来说:“老夫人请二少奶奶过去,说是定国公府那边来人了,要接少奶奶回去一趟。” 顾雨萼一惊,手中筷子便落在桌上。这世道,出嫁的女儿虽也能回娘家,可没有大事,也不好常走动,如今大早上顾府就派人来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成?想到这儿也没心思收拾,带了紫苏就走,嘱咐绿如好好看家。 等到了宣云堂,便见是家里一位经年的管家娘子。那娘子见了顾雨萼忙行过了礼,道:“因家中老太太抱恙,只念叨着想五小姐,大太太特命奴婢来看看,若亲家府中不忙,便接五小姐回去看看。” 廖老夫人忙道:“能有什么事忙,快收拾收拾回去看望你祖母。这年纪的人,最怕寒冬冷天,天气一凉,身子可不就不舒坦。你们府中想必什么好药都有,我这儿也没什么拿过去的,倒是前两天有新进上来的好茯苓霜,你带些过去,也是咱们的心意。” 顾雨萼忙谢过了廖老夫人,也没空回去收拾,跟着那娘子回了顾府。 126.探病 一进福熙院正堂,便见连氏等三妯娌都聚在那里。[..info超多好看小说]见顾雨萼进来,连氏忙道:“进去看看你祖母,从早上就念叨想你。” 顾雨萼忙起身进了里屋,见祖母石老太君倚在床上,刘嬷嬷正伺候她喝汤。石老太君似是无力的很,那汤便小口小口抿着,也直皱眉头。 顾雨萼看得心疼,心头一酸便落下泪来,忙又自己擦干了,上前道:“祖母,萼姐儿看你来了。” 石老太君听见她的声音,忙跟刘嬷嬷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喝了,朝顾雨萼招了招手,笑道:“五丫头回来了?到祖母这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顾雨萼走过去坐到床边,接过刘嬷嬷手中的汤碗,舀了一勺尝了尝,送到石老太君嘴边,笑道:“祖母再喝些汤,好长力气。” 石老太君依言喝了,微微一笑,道:“萼姐儿长大了,比先还好看了。小时候看你们姐妹几个,数你大姐姐最好看,削肩细腰的,走路都带着风采。如今再细品,还是你耐看些,越大越肌肤丰泽,是有福的样子。你祖父在时,心里最疼的就是你了。” 顾雨萼见祖母颤颤巍巍的,忙扶了她躺下,笑道:“祖母先歇歇,我反正不走,一会儿慢慢再夸。” 石老太君拉着她的手道:“我昨晚又梦到你祖父了,说他孤零零地没依靠。我还笑话他,年轻的时候也收了几个妾室通房的,难不成都等不得,改嫁了不成?可你说,他走了,我不是也这么孤零零的,在哪都觉得冷。” 顾雨萼心中难过,握着石老太君的手说不出话。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果然不错,若先走了一个,剩下的便如那天上的孤雁,形单影只,相失重云。 石老太君却似是出了神,望着床帐顶,继续道:“我这辈子也没个闺女的命,只养了三个儿子。好在三个儿媳妇都好,我也没想当个恶婆婆,不知道她们背后骂不骂我。可我也梦到三丫头了。满脸是血,身上连件整衣服都没有,说她恨我。(..info)说我不把她当亲孙女。我这辈子争强好胜,最恨那些狐媚子勾引男人的小蹄子们。她娘当年爬了你父亲的床,害得你父母不和,明哥儿那时候在肚子里,都差点保不住。我自然是不太待见她们娘俩儿。可凭良心,该给她的,我也没少给她。她学她那个娘自甘下贱,要给人去做妾,生生地打咱们家的脸,临到了。她反倒恨我。” 顾雨萼越听越难受,心中担心石老太君身子恐怕难撑下去,她这一个个梦到的。都是早不在这世上的人了,因劝道:“不过是梦,祖母就别想了,好好歇歇吧。” 石老太君却是不想停,仍道:“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怕也撑不了多久了。你祖父走的时候就跟我说让我跟着璋哥儿过,我知道他定是对你大伯父寒了心。可我舍不得啊。那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活着就分了府跟着孙子过,不是让人戳他的脊梁骨?如今我也没多少活头了,就趁着有口气把家替他们分了,也省得到时牵连不清。璋哥儿是个好孩子,就是没这个国公府的名头,你们娘儿们也能过得好。你出了嫁了,分家原不与你什么相干,可我这儿有些私房东西,给你们姐妹们分分。二丫头四丫头都不在跟前,就由她们娘先保管着。”说着,便给边上刘嬷嬷打了个手势。 刘嬷嬷会意,回身到柜子里拿了个匣子出来,交给了顾雨萼。就听石老太君道:“也没什么好的,就是我年轻时候的首饰摆件,拿回去摆着玩吧。我也累了,你出去跟你娘说会儿话,她也想你。吃完饭早点回去吧,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 顾雨萼见石老太君似是倦极,忙给她盖好了被子,拿着那匣子出到外间。连氏等人还等在那里,见她出来,连氏忙问道:“老太太睡了?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顾雨萼点了点头,道:“也没说什么,给了我一匣子东西,还说了想分家。” 一时几个妯娌都沉默,半晌杨氏叹气道:“我说句话你们别往歪了想,这家,早分了也好。你们俩都是明白人,咱们姐妹三个,这些年你谦我敬,也没吵闹过,我的心思你们也该知道些。二叔和璋哥儿都是能挺门户的,见事也明白,将来我怕是还得指望你们。” 连氏早有分家的意思,李氏也没想着靠国公府过日子,自然对分家也没什么异议,一时便都点点头,只等着石老太君主持分家。 杨氏便又道:“老太太既睡了,这里有我们守着就是。萼姐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娘俩便回去好好说说话儿吧。” 连氏自然也想跟女儿多待会儿,便谢过了她们两个,带着顾雨萼回了枫林园。 顾雨萼一进连氏屋,便赖在榻上不起来,嘴里道:“早上起得早,这会儿乏得很了,我先睡一会儿。” 连氏拍了她一下,道:“困也先忍着,等一会儿吃过饭再睡。你回门那天我也没空问你,在婆家日子过得还好?沈家老夫人规矩严,怕是没少吃苦头。” 顾雨萼闭上眼睛,道:“也算不得吃苦头,就是没在家时自由罢了,放到谁家都一样,晨昏定省的免不了。” 连氏叹道:“谁说不是,谁像你祖母这般开明,要不就像你大姐姐那般,找个没公公婆婆的。” 顾雨萼失笑,敢情到哪要嫁人,最好的都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就听连氏又问道:“他家二房那个破落户可又找过你麻烦?” 顾雨萼摇头道:“还算过得去,她也就是太把钱当回事,上回我院子的月钱拖着不发,我想着法子让老夫人跟相爷都知道了,后来也就好了。” 连氏气道:“她也就这么点子出息。你家倒也难办,她身边连个庶子都没有,将来俩老人百年之后。怕也不好把她分出去。不过等没了你们老夫人,想来她也没什么好蹦跶的了。” 顾雨萼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有老夫人在一日,就总不好跟她撕破脸。昨天她娘家哥哥一家又进了京,也不知道是来看看,还是就不走了。本来还想过了年把那个表小姐送回去,我看如今也是行不通了。罢了,说他们做什么,强哥儿如今挺大了吧,一会儿咱们过去看看。我还真是想他。” 连氏听见提到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道:“长得老大。抱着都压手,如今会爬了,壮实的很,穿着那么厚的棉衣服,放到炕上爬得飞快。一个奶娘都看不住他,这不又现找了一个。你既想他,我这就叫人抱了过来。”说着,便使人去抱强哥儿。 顾雨萼问道:“嫂子如今怎样?等分了家,差不多的事就给她去管吧,你能歇歇。嫂子也能历练历练。” 连氏脸上掩不住的喜意,道:“我本来想分她些事管,又听见她身边嬷嬷说她这个月小日子没来。虽不敢确定,说不准就又有喜了。这不我也没敢让她去给你祖母侍疾,不管真的假的,小心些没过于。” 顾雨萼高兴得从榻上坐起来,道:“可是真的?大哥真是好福气。三年抱俩,这胎再生个女孩儿。一下子就齐全了。” 连氏也欢喜,道:“可不是,生个女孩儿好,家里有女孩儿才有意思。我有心思把强哥儿抱过来养,又怕你大嫂多心。” 顾雨萼便道:“我说娘还是算了,那边好几个奶娘,丫头婆子的又一大堆,也未必累得着大嫂,孩子哪里离得开娘,到时候大人小孩儿的上火,反倒不好。您没事就操心下四哥吧,他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连氏道:“我也着急,可怎么也找不着合适的。他镇日跟个没笼头的马似的,我想给他找个稳重知礼,能镇得住他的,可哪那么好找。” 顾雨萼想了想道:“哪天我探探四哥的意思,没准他心里又看上的姑娘呢,要是自己看得上的,准能管得住他。” 正说着,便见文兰进来了,后面奶娘抱着强哥儿。顾雨萼见了强哥儿忙迎上去,从奶娘手里接了过来,抱在怀里逗他玩儿。 连氏忙让文兰坐下,让丫头端红枣姜茶,道:“外面冷成那样,你怎么出来了?地上还积着雪,要有那没扫干净的地方,可不是玩的。” 文兰便有些害羞,低声道:“还没看过大夫,都说不准的,现在就养了起来,还不惹人笑话。” 顾雨萼笑道:“谁敢笑话你?你看娘能轻饶得了。要我说就该把你好好供起来,明年再给我生个大胖侄女儿,就全和了。” 连氏忽道:“你且别说她,自己怎样?这月可有什么不寻常?” 顾雨萼见说到自己,也有些羞红了脸,道:“还都一样。我还想再等两年再说。” 连氏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你现在骨头都没长好,受得罪也大。我回头帮你寻几副汤药方子,你先喝着。” 顾雨萼却心道是药三分毒,不想喝什么汤药,可自己也知道这时候哪有什么保险的避孕法子,自己如今也不过推算着日子,尽量避开危险的那几天罢了。这事光靠自己也不行,还是得和沈林泉说开了才好,只是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时候人都讲究多子多福,怕是没人能接受避孕的观念。 好不容易到了家,顾雨萼便先将这茬放一边,跟母亲及嫂子一处吃了饭,又歇了会儿晌,再到福熙院里见祖母,却听大伯母说石老太君一直睡着没醒。因天气不早,顾雨萼便跟家里人告了辞。 等回了沈府,先到宣云堂去见了廖老夫人。廖老夫人问了石老太君的病,顾雨萼也就委婉说了,廖老夫人唏嘘不止,因又道:“到底还是多子多福,你们老太太如今子孙满堂的,这心里也踏实。我这里还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你先坐下听。林哥儿这孩子从小就左性,从回了京就一心读书,房里头连个知近的丫头没留,到现在身边也没个人儿。我想着,那些丫头们到底出身不好,又粗鄙,便收了也顶不得用,不如好好找个人抬进来,也能给你做个帮手。正好我这边有个好人选,你廖家表妹品貌性格儿都好,素日又跟你合得来,说起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顾雨萼端坐着听着,心中越来越冷,脸上的笑却一成没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就爱看书网】) 127.唇枪 廖氏见顾雨萼并未发怒,心中暗喜,也道:“你祖母说的是。思思若论容貌品格,便是许到高门大户做个正头夫人也是绰绰有余,给咱们家做妾,确实也委屈了她。可都是一家人,咱们就不讲这些个了。这事对你对林哥儿都好,要是从外面抬进来个不知底的,三天两头跟你闹猴儿,到时候你也发愁,家里也不得安宁。” 顾雨萼心中冷笑,合着纳了廖思思,她还得知她们的情?因笑道:“婶娘刚刚的话我也觉得有理,思思妹妹这么个人品性格儿,做了妾岂不糟蹋了她?那妾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个物件儿,用得着的时候就用,用不着了,好的人家不过每日闲菜闲饭养着,那撕开脸的人家,发卖打杀的都有。便是婶娘舍得表妹,我这心里还是不忍呢。” 廖氏听了撂下脸来,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表妹要进门,自然跟那些没身份的妾室不同,怎么也得给个贵妾的名头,哪能容人打杀的?” 顾雨萼便也变了脸,正色道:“婶娘这话我就不懂了。这贵妾一事虽自古有之,可按《仪礼》上说,贵妾之位不过三种:一是妻之随媵可为贵,二是四十无子以传宗可为贵,再有便是正妻已逝而无心续弦者,可立贵妾以持家务。我倒不知道咱们家是合了哪一条。” 廖氏哪里读过那么多书,不过是平时听人提过贵妾,觉得身份不同罢了,如今被顾雨萼引经据典一问,她便也答不上来,只赖道:“书上说的书上说的,过日子谁照着书过?咱们家不一样,你思思表妹是正经亲戚。难不成还不能当个贵妾?不然你祖母的面子往哪里放?” 顾雨萼冷笑道:“婶娘原来也明白这个理,所以我才说思思表妹当不得妾。您见过谁家妾室的娘家当正经亲戚走动的?当了妾,就入了下人一流,进府也只能走后角门,还得先经了当家主母的准许。廖表叔是祖母的亲侄子,婶娘的亲兄长,到时候跟个下人似的来给我行礼问安,您说您两位长辈的颜面可怎么办好?” 陈氏坐在里屋,暗惊这小丫头年纪不大,看着温温柔柔的。嘴皮子倒是厉害,眼看自己小姑子便不是她的对手,廖老夫人许是顾着面子又不说话。看来这事怕是难成。因想着,自己便也走出去,擦了擦眼泪道:“罢了,这事就算了吧,思思还没进门。就有人要喊打喊杀的了。虽然纳妾是传宗接代的大事,我们看着亲戚情分,也不计较思思来受委屈,可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原来听人说这大家的闺女都知礼节,看来也是未必,拈酸吃醋的本事倒是不少。” 顾雨萼见她出来。笑道:“表婶倒是对沈家一片诚心,为了咱们家传宗接代,连宝贝闺女都舍得出来。可我和相公成亲也不过一月。谈子嗣未免为时过早。倒是二叔房里,如今还只有两位妹妹,倒不如趁着年轻,多备几房妾室,到时候府里也能多几个兄弟。大伯和相公也能有人帮扶。我看表婶是个能干的,不如就牵了这个头。去给咱们府里好好物色几个,我到时一定备好谢媒酒。” 廖氏被她抓住痛脚,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这是哪家子的规矩,新进门的媳妇儿还敢议论长辈屋里的事?我告诉你,不过是顾着大家的面子和你商量,纳不纳妾还轮不到你说话!人说长者赐不敢辞,思思就由我们长辈纳进门了,你又能如何?” 顾雨萼仍稳稳坐着,不紧不慢地道:“长者赐不敢辞不假,也要看赐得是什么。您要是让廖姑娘签了身契,送个通房侍妾进来,那也是长辈的爱护之心,我自然不敢辞却不收。要是您一意孤行非要说什么贵妾良妾,那我也就遵着礼法,请了族里开祠堂,好好评评这个理。” 廖氏气了个倒仰,跌在椅子上浑身抖着,哭道:“这是个什么世道?长辈在这儿说话,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当着面梆梆地顶嘴?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娘家势力,欺负我们这平头百姓家出来的!” 顾雨萼早听婆婆郑氏说过,廖氏动不动就拿自己出身诉委屈,郑氏若有一点不依,那就是瞧不起她欺负她,又有廖老夫人也是村庄里出来的,郑氏有苦也没法说,否则被扣上个瞧不起婆母的帽子,走到哪都说不出理来。(..info无弹窗广告) 如今顾雨萼见她又用这招,倒是不想再由着她,有些人你给了她一次脸,她就能处处踩着你的头。因道:“仗着祖宗的功德,皇上的恩泽,我娘家是在京里有些头脸,可咱们沈府也是天子近臣,宰辅之门。我嫁进来那是皇上金口玉言门当户对的,我哪有什么资格在这府里仗势欺负谁?婶娘的娘家如何我不知道,也管不着,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婶娘当初若觉得沈家齐大非偶,嫁了进来还得受小辈欺负,怎么就没找个门当户对的?” 廖氏被她问了个瞠目结舌,当初她拿这招堵郑氏,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哪次不是郑氏反过来劝她别胡思乱想,怎么到了这丫头这儿就不管用了? 边上陈氏见小姑被问得没话答言儿,忙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轻狂?我们廖家是穷,可那也是你们老夫人的娘家,你一个孙媳妇,也敢瞧不起祖母婆婆不成?” 顾雨萼站起来道:“表婶这话我不敢认。我从小就没少听我娘家老太太提起祖母,说端的是女中豪杰。当年祖父只是个寒门学子,祖母不离不弃,每日不辞劳苦地孝顺公婆,操持家务,为了让祖父读书,自己所有陪嫁都卖个精光,祖父这才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当年祖母嫁进来,别说是门当户对,怕还是低嫁的,我们只有感佩的,谁敢小瞧?” 廖老夫人每常听到廖氏诉苦,心中也心疼她,故此在两个儿媳妇里。虽对大媳妇很是满意,多少还是更偏心自己侄女。如今听顾雨萼这一说,便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廖氏每每都说她姑侄俩出身一样,可细究起来,这中间差别有如天地。自己当年进门时,沈家穷得连灯都点不起,原本也读书识字的她,放下身段去操持农活,养鸡养猪都自己来,晚上借着月光做针线做到半夜。就为了供夫君读书。 而当初廖氏嫁进来时,沈相正得皇上重用,不知道多少人家要跟沈家结亲。要不是她死活坚持,沈相说什么也不会给儿子娶廖氏。等她嫁了进来,因为怜惜她没有嫁妆,自己暗中不知道贴补了她多少,平时有东西她也是拿大份。 可廖氏似乎并不感恩。有的没的就说众人瞧不起她。而廖老夫人自己总不知不觉的怜她命苦,连带大儿媳妇也跟着委曲求全。原本一心孝敬的郑氏,这么多年面上虽不显,心中多少也跟她远了。就连一向夫妻情深的沈相,也因为这事没少跟她生气。 顾雨萼这一番话,让廖老夫人沉默无言。心中也慢慢盘算,自己是不是太惯着侄女儿,已经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了。 陈氏一见廖老夫人的脸色。暗道不好,这丫头年纪虽轻,段位却高,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连廖老夫人都被她说动了。要是等沈相回来。这事成不了不说,依着沈相的性子。他们一家在京里都待不住了。 她原在左邻右舍中闯出来的名号“滑泥鳅”也不是浪得虚名,眼见事情不顺,立时变了副嘴脸,笑道:“林哥儿媳妇真是会说话,十个会说话的大人也说不过你。罢了,你既不乐意给林哥儿纳妾,那我们也不能上赶着,倒省得大家面上难看。这事就算咱们心高了攀不上,回头还指望侄媳妇帮你表妹好好物色物色,你在这京里人头熟,跟谁都说得上话不是。” 顾雨萼倒不成想她变得这样快,原本还预备着实在不行就把沈相跟沈林泉搬出来呢。不过既然她自己找了台阶,自己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因也笑道:“表婶你别冤枉我,我可不是那拈酸不容人的,回头夫君要是自己看上了哪个,我给他抬进来就是了。表妹的事我自然要帮忙打听着,只是我年轻,素日交好的也都是些年轻小姐们,要是您给表弟们娶媳妇,说不准我还能帮忙看看。” 陈氏暗骂她比自己还滑不留手,可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道:“你熟识的人家,你表弟们也高攀不起。倒是听说你在京里有好几家的铺子,要是能帮你俩表弟寻点事做,表婶就感激不尽了。” 顾雨萼喝了口茶,又用帕子擦了擦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表婶只管交给我。回头我就叫了那几个掌柜来问问,看哪家铺子还缺伙计。罢了,就是不缺也不是难事,就跟着掌柜当个学徒,有个几年就出了师,到时候就怕我那小铺子浅水都养不了大鱼了。” 陈氏脸上堆着笑,心中却恨不得把顾雨萼撕来吃。 就听廖老夫人道:“罢了,这事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就当我多事了。林哥儿媳妇也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晚饭也不必过来了,我今天随便吃些斋,没得麻烦你。你们姑嫂俩也都回去吧,我先进屋歇会儿。” 顾雨萼忙起身扶着廖老夫人进了里屋,亲自服侍着老夫人躺下,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陈氏与廖氏出了宣云堂,廖氏脸上挂着寒霜,一腔怒气不知道朝哪使。陈氏却打着精神劝了她一番,又道:“姑奶奶别跟那小蹄子一般见识,不过就是个贫嘴贱舌的,咱们躲她远些就是了。我先到思思那儿去看看,回头再去看你。” 却说廖思思早听母亲说了她们的打算,自己也觉得此时来看是最好的选择了,正在房中等着好消息,谁知却见母亲陈氏沉着脸进来,道:“别想了,这事怕是成不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就爱看书网】) 128.管家 廖思思倏地变了脸色,她都已经放下那些高嫁的梦要委身做妾了,怎么会连这事都成不了? 陈氏见女儿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依我看这事就算了吧。我开始同意你做小,也是看着那个姓顾的是个好性子。如今看来,我算是看走了眼,那可真是个脸酸心狠的,嘴皮子也溜,在她手底下,未必容易讨生活。” 廖思思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哭道:“不然还能怎样?你以为这京里是那么好待的不成?像我这么个出身,给有头有脸的人家当丫头都未必当得成。难道全家回溪州老家,嫁个庄户人家纺线织布、喂鸡喂鸭?” 陈氏坐到她边上,长叹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可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 廖思思擦了擦眼泪,发狠道:“我就不信这个命!那个姓顾的她走着瞧,抢了我的姻缘还不给我留活路,我偏就不如她的意!看谁笑到最后。” 顾雨萼回了房,只觉得累。这古代女人真不是好当的,三姑六婆的成天想的就是送个女人过来分你老公,这还不算男人自己看上的,最重要的,你还没处说理去。想到这儿,顾雨萼只觉得今后的路漫长难走,索性拿了床被子蒙住头躺在床上,且闭目养神。 才躺了一会儿,便听见沈林泉的声音道:“怎么这么早就歇了,不吃晚饭了不成?” 顾雨萼掀开被子坐起来,笑道:“不过是有些累了罢了。你可吃过饭了?我这就让她们传饭,祖母说不用过去了,就在这院里吃就好。” 沈林泉点点头,道:“也好,既是累了,吃过饭便早些歇着。我听见说你今日回了国公府一趟?老太太身子怎样?” 顾雨萼沉默了一会儿。道:“怕是不太好,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儿。(..info好看的小说)从祖父去了,祖母就一直身子不好,又懒怠动弹,一天天地软了下来。已经说了要分家,大伯母她们也都同意,估计赶在年前也就该分了。” 沈林泉见她伤心,道:“人老了,有些事便在所难免。分了家也好,你大伯父一意孤行。对谁都没什么好处。” 顾雨萼叹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不过一时有些感慨罢了。还有些事要跟你说,今日我怕是把二婶和陈家表婶都得罪了。”接着。便把廖氏要给沈林泉纳廖思思为贵妾,自己一一拒绝的事说了。 沈林泉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她说完,道:“她们若是再提,你便只推给我。我去和她们说。哪有那么多道理跟她们讲,廖家的女儿别说送进来做妾,做丫头都不要!这些年来,仗着祖母的脸面,廖家也没少从咱们府上拿好处,却还是不知足!要不是怕祖母伤心。门都不该让他们进。” 顾雨萼见他的反应,心中多少舒服了些,这事只要是沈林泉不愿意。她倒不在意去当那个恶人。好些时候当恶人比当好人容易多了,她这回让廖氏等人看见了她不好欺负,以后再算计她,总得先好好掂量掂量。 只是沈林泉这次站在她这边,倒不一定是不想纳妾。只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极度讨厌廖家人罢了。若换了一家姑娘。顾雨萼倒也不知道沈林泉会怎么做,因笑道:“你这话咱们在家里说说就好,毕竟关着祖母的脸面。我当时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廖家是正经亲戚,再有了这层关系,大家都不好相处罢了。也不知道祖母心里生没生气。” 沈林泉道:“这事你就别花心思了,我明天跟祖父说说,还是趁早让廖家人回溪州去,也省了好多心。昨日你说的那事我已经跟皇上提了,皇上也觉得甚好,已经让户部着手去办了。” 顾雨萼笑道:“如此甚好,我那粮也算没白存。”正说着,恰晚饭已经摆好,顾雨萼忙洗了手,先给沈林泉盛了碗汤,夫妻俩一处吃了晚饭,早早歇下了。 这陈氏倒是个人物,这事过去就跟没发生一样,见到顾雨萼该热情热情,一句句地聊得熟稔。顾雨萼还跟先一般,能答的说一声儿,不想答的就装嘴拙,笑笑搪过去,只是陈氏这回心中倒是不敢再小瞧了她。 廖思思也是一样,每见了她,还是表嫂表嫂的叫着,顾雨萼这院子也不少来,似乎当初说的那事她毫不知情一般。 廖氏自己好像也吃了教训,见了顾雨萼也不阴阳怪气了,顾雨萼跟她打招呼,也和和气气地应着,家长里短的扯上几句。 这天,顾雨萼跟往常一样到宣云堂请安,便见廖氏早坐在那儿了,见她进来,笑道:“正说着你呢,你恰好就来了。” 顾雨萼也笑道:“婶娘说我什么呢,若说的不是好话,我可不依。” 廖氏道:“可真是好话。我这正说着,从你婆婆走了,家里面就赶鸭子上架托我管家,我知道我也不是那副胚子,可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这回你进了门,我总算是有了帮手。早听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从小就跟着看帐管家的,今年这个年,就劳你操持了。” 顾雨萼听了倒是一惊,暗道这可不是廖氏性格,只道:“婶娘别拿我取笑了,我年纪小,哪经过大事,这个差事可当不起。” 廖老夫人道:“你婶娘说的也有理。这几年就她一人管家,也是辛苦。前儿大夫来还说让她多歇着呢。你就帮着管管,她得歇歇,你也历练历练。” 顾雨萼笑道:“祖母器重我,这我知道。要搁平时,我帮婶娘看看账本,也还拿得起来。可这大过年的,府里上下头绪万千,我哪敢揽了过来?别的不说,府里外院账上多少银子,内院多少银子,过年预备开销多少,哪项在先哪项在后,钱要经几个人手支,找谁签押要银子,这几项小事,没个十天半月的,哪里学的起来?” 廖氏听她说了几处都是管账的事,暗中撇了撇嘴,道:“这些事,你一个孩子哪里管得了?账还是我管着,你帮我操持操持采买的事就好。” 顾雨萼心中冷笑,暗道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因笑道:“这事倒是容易,反正是婶娘掏银子,您说买什么我就买什么。到时候要是支不出银子过不了年,您可别说委错了人。” 廖氏暗骂她奸猾,道:“要事事都问我,我还要你帮忙做什么?差不多的事你都看着办就好,我知道你能干。” 顾雨萼心道廖氏这招也算毒了,先给她个高帽戴,到时候府里该买什么都得她自己酌情办,买少了,东西不够过年,全府上下都得说她刻薄,要是买多了,廖氏就名正言顺的说拿不出银子,剩下的还得她自己补上。 廖氏见顾雨萼的样子,心中暗自得意,便听顾雨萼跟廖老夫人道:“既如此,我一个人管,心里还是不踏实,不如就让两位妹妹跟我一起。一来两位妹妹也到了年纪,早点学些当家理事有好处,二来我们三人也有个商量,总不至于走了大褶。” 廖氏忙道:“她们两个年纪还小,净会给你添乱,哪里使得,还是你自己管吧。” 廖老夫人却觉的顾雨萼说得有理,点头道:“这倒是想得周全,可不是女孩子都得学些经济理事。你这孩子就是心细,凡事都能替别人想想。就让她们姐妹俩跟着你,你也多教教她们。” 顾雨萼忙道:“两位妹妹都冰雪聪明,我哪教的了什么,实是指望她们帮扶我呢。我这还有个主意,正好我们姐妹三个都得学,不如就每日定了时辰,我们三人都到二婶院里,让那些管事们都到那里回话。要是事情简单,我们三个就商量了办了,要是难处理,正好就近请教婶娘。” 廖老夫人高兴地很,忙说这主意好,让人去叫了沈珍姐妹俩来,嘱咐她们好好学管家。廖氏在旁气得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定国公府里,尽管顾征跪地苦求,石老太君还是强打着精神操持着分了家。国公府宅子及老家祭田都归大房,公中账面上的银子三房平分,国公府名下的田产铺子按石老太君拟好的单子分,玩器摆设各房拿各房的,下面使唤的人,各房跟各房走,其他公中的还留在定国公府。石老太君屋里的东西暂时不动,等死后再均分给几个孙子。这个分法几房都没异议,便找族里人看着画了押,着顾家二房三房寻日子搬出定国公府。 三房这边顾微虽舍不得搬,可如今他说话却越发不算。不知道怎么,顾微看见自己大儿子就发憷,跟当年见到自己父亲差不多,凡顾宇璋说的话,他想反驳也说不出口。连氏早看着人收拾好了东西,只等着拣个好日子就搬到自己在鼓锣巷的大宅。 这天顾雨萼便跟廖老夫人说了,跟着母亲派来接她的顾宇明回了定国公府。连氏的意思是让顾雨萼到玉梅苑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还想要搬到沈府的,顺便住上两天,也是个念想。廖老夫人也连说应该,反正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家里也不是太忙,便让她安心在娘家住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就爱看书网】) 129.出事 重新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顾雨萼觉得又亲切又舒服,想到在婆家的种种难处,便觉得算是给自己放了个年假,索性开始过上了比猪还懒的日子。(..info无弹窗广告)连氏也心疼她,对闺女比以前没出阁时还宠着,每天汤汤水水地给她养着,恨不得饭都喂到嘴里。 杨氏看得羡慕,索性也让顾宇明去把顾雨芙接了回来,陪在自己身边。诚王与顾雨芙如今夫妻情深,他府里又没长辈辖制,便也跟着媳妇回了娘家。杨氏更加欢喜,也顾不得什么皇家礼仪,只恨不得把女婿当成儿子来养。诚王幼失怙恃,从小跟宫人长大,便是永嘉帝疼他,也只如个长辈般教导,哪像杨氏这般事无巨细的慈母心怀,一时便也生了孺慕之情,住在顾府舍不得回去。 诚王可不似顾宇璋或沈林泉那般一板一眼,他能厚着脸皮只在内帷厮混,央着杨氏一处打叶子牌。杨氏因两位妯娌就要搬走,到底也舍不得,便叫了她俩一处过来打牌。顾雨萼虽不玩,偶尔也被连氏带去一块看着,心中也觉好笑,倒像回到了现代,逢年过节一家人不分男女老少坐一处玩牌说笑。 这日正玩着牌,顾雨芙忽变了脸色,起身到外面就狂吐不止,把诚王吓得脸都白了,自己急着就骑马去请太医。杨氏等人有经验,忙先叫住了他,偷偷问顾雨芙这月小日子可正常。顾雨芙红了脸,悄悄道:“一向都不准,这次又两个月没见了。”杨氏喜得手忙脚乱,让人扶着她回去歇着,又吩咐人去请了府里常看的蒋太医,一诊之下,果然已有两月身孕。 诚王刚被吓得不行。又被喜信砸晕,饶是平时油嘴滑舌,如今只木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杨氏见他那样子也觉得好笑,让人给他上了杯茶,道:“这么大的事,你还是进宫跟皇上说声儿,也不白疼你一场。(..info好看的小说)这头三个月最是担险,你们那府里又没个老人儿看着,我看就先让芙儿在这儿住着,等过了三个月再回去?” 诚王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应该应该,先住着吧,有岳母在边上。我心里也踏实些。我索性也不走,横竖府里也不缺我这间屋子。我这就进宫见皇上,他老人家不定多高兴,每回见了我就念叨。”说着,忙着进宫去了。 顾雨萼也由衷地替顾雨芙高兴。这时代,女人纵是有千般好,没有子嗣也就什么都没有了。顾雨芙今年已经二十出头,在现代年纪正好,在这儿就算晚育了,想来顾雨芙虽人前要强。心里肯定也承担了不少压力。如今这喜信来得及时,与诚王的关系已经破冰,又有个孩子锦上添花。顾雨芙今后的日子定是甜蜜得很。 顾雨芙见顾雨萼笑眯眯地坐在边上,羞红了脸道:“不过是身孕,又不是动不得,便只叫人躺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顾雨萼笑道:“这几个月还是躺着好。等胎坐稳了,也就能下地走动了。你没见诚王姐夫刚刚的样子。哪还有那个风流俏王爷的样子,跟个呆头鹅一般。” 顾雨芙听说,也笑道:“什么风流俏王爷,你倒是会损他。其实那样子不过是装给人看了,心底里跟个孩子似的,呆呆傻傻的。” 顾雨萼有意逗她,道:“我才说不过一句,你就护着了。难不成以前的名头都是骗人的?” 顾雨芙见边上没人,便道:“开始我不也是因为这个生气,又不好说了出来,生生煎熬了好几年。后来俩人说开了,他才跟我说了,这些年他都在替皇上办差,盯着大小官员的一举一动,可不就得青楼楚馆的走。甭管真的假的,这么多年他倒是没往府里抬过一个,我也就该知足了。” 顾雨萼点头道:“可不是,能像诚王这样的男人有几个?便是都说当年祖父祖母感情好,早先府里不也有俩老姨娘。男人别说不往府里抬人,能敬你是个正妻都是好的。” 顾雨芙纳闷道:“你这才成亲几天,正是该蜜里调油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看透了世情?我看沈二公子还好,人也正派。” 顾雨萼笑道:“走一步看一步罢了,难不成开始的时候就先想着一世一双人,等到最后再让自己伤心?倒不如开始就想明白了的好。” 正说着,便见绿如进来道:“小姐先到枫林园去吧,姑爷来了。” 顾雨芙便笑道:“你看我说的怎样?这才几天没见到,便追到家里来了。” 顾雨萼也不跟她辩驳,嘱咐她好好歇着,跟着绿如回了枫林园。 一进门,便听连氏正道:“说起来都是我舍不得他,这才留她多住了几晚。这也是知道你家老夫人通情达理,我才厚着脸皮没让她回去。眼看就要过年了,再住下去也不好,你今日既来了,就一道回去吧。” 沈林泉道:“家中祖母也说,骨肉亲情总是一样,岳母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便是再住几日也是使得的。” 见顾雨萼进来,连氏便道:“你来了正好。这几天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那边房子也什么都备好了,我打算后日便搬过去。你自己的东西可收拾的怎么样?今日就跟林哥儿回去吧,眼看要过年,回去帮你祖母婶娘操持操持。” 顾雨萼知道娘家虽好,却也不能一直住下去,当下便点点头,回去收拾东西。想要拿走的东西她大多已装了箱子,其实也没什么好带,不过是当日陪嫁没带走的书籍等物。其实她最舍不得的还是院里那几株老梅树,这却不能连根拔走,只好叫人剪了几支好的下来,留着回去插瓶。 当下先去福熙院拜别祖母,石老太君那天强撑着精神分了家,也就没了力气,每日只在床上歪着,大多是睡着的,因此顾雨萼便也没见着,只在门外行了礼。连氏送了她出门,拉着手千叮咛万嘱咐的,弄得顾雨萼心中也跟着难受,道:“娘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不回家了。等搬到锣鼓巷那边,离得倒比这还近了,走动也方便。”连氏这才放了她上车,到底等她走后,还是洒了几滴眼泪。 沈林泉今日并没骑马,而是跟顾雨萼一起乘车。顾雨萼心思细,便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像是有些话要跟她说似的,因问道:“家里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沈林泉沉默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大事。廖家人今日已离京回老家去了,廖思思也跟着走了。” 顾雨萼吃了一惊,漫说廖家来京就是为了投奔沈府,便是寻常远亲来了,也断没有在寒冬腊月再往老家赶的,这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看沈林泉的样子,似乎也不想说,顾雨萼便也不追问,只道:“走得急了些。” 沈林泉半晌才道:“走了便好。这几日祖母和婶娘怕是心情会有些不好,祖母倒还好说,婶娘怕是会有些难听的话,你只当没听见吧。她总是长辈,对起口来你还是吃亏些。” 顾雨萼点点头,一时心情不好,便不想说话,想起在娘家过得这几天其乐融融的日子,心头便升起一股无力感,低头靠在车壁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却觉沈林泉坐在边上,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我知道你委屈,只是婶娘就是那副性子,当年母亲也没少生气,先忍她几年吧,过了这几年,我们便也到京外住段时日。”半晌忽道:“你六岁那年曾生过一场大病?” 顾雨萼心头一跳,只道:“小时候淘气,大冬天的去玩冰,得了场风寒,后吃了普济寺的药才救了过来。母亲原不信僧道的,从那后倒成了普济寺的信徒,每年香火银子不知道捐了多少。” 沈林泉抚着她肩膀,道:“从那后可曾做过什么怪梦不成?人说小孩子最容易吓走了魂。”顾雨萼笑道:“那不过就是一说罢了,好了之后也就那样,倒是冬日里比别人更怕冷些了。”沈林泉也就不再问,俩人一路沉默回了沈府。 等俩人去宣云堂拜见,果然廖老夫人只说身子不适,已经躺下了,并没见着。沈林泉似乎早就料到,也不问请没请太医,只携顾雨萼一同出了宣云堂,及至蜂腰桥,便道:“我还要去书房一趟,你先回去歇着吧,等吃晚饭的时候我就回去。”顾雨萼点了点头,先目送他走了,这才折身往自己院子去。 等到了屋,先换了衣服,便让人上了热茶,叫人把留在府里的春分叫了过来。春分素日便心细谨慎,见顾雨萼叫她,便知有事要问,忙撂下手中活计,跟绿如进了里屋。 顾雨萼喝了口茶,道:“我带来的人里,除了你紫苏绿如姐姐,最器重的就是你,这才留你看家,想必你也不会是睁眼做瞎子。我不在的这几日,府里都发生了何事?” 春分想了想道:“小事小姐想必不想知道,大事奴婢也没打探的很清楚。可前晚表小姐被衣衫不整地从外院抬了回来,府里闹了一晚上,今日一早,便随家人一起回溪州老家了。” 130.夫妻 半夜里被衣衫不整的从外院抬回,翌日便一家离了京城。.info[]顾雨萼端起茶喝了一口,道:“除此之外呢,府里还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事?” 春分想了想道:“玉竹今早不见了。听外面人传,外院伺候的一个小厮也不见了,大家都说玉竹跟那小厮跑了。” 顾雨萼努力地把事情串到一块儿,却还是不得要领。廖思思的衣衫不整,自然跟沈林泉脱不了关系,这倒是不难猜,明路不成就暗度陈仓,这也符合廖思思豁得出去的性子。那么廖思思这出美人计也好,嫁祸计也罢,究竟是有没有成功?又和那个俏丫头玉竹有了什么干系? 不管怎样,沈林泉总算在她回府前解决了这件事,没让她回来收拾烂摊子,她心里还是感动的。罢了,过日子哪有完美的,这样也就算不错了,便是廖氏以后的脸会拉得更长,她还继续扮无辜就是了。 因料到春分在这府里人生地不熟,能打听到这些已是不错,便道:“你做的很好。以后这府里的事,咱们虽不多掺和,也不能堵上了耳朵。这院子三等丫头叫万儿的,她娘在大厨房里头当差,消息最是灵通,你没事便多差她跑跑腿儿,赏钱也别少给,以后知道的东西怕是多些。这两天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春分应了声,转身出去了。因玉竹不见了,顾雨萼便吩咐了轻罗去传饭。 屋内没了别人,绿如先忍不住道:“总算打发了俩祸害。表小姐就不去说她,那玉竹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生怕别人看不见她似的。早就劝小姐打发了她,没想到她倒是等不及,自己跟男人跑了。” 顾雨萼苦笑一声。暗道哪有那么简单。那个叫玉竹的,在那么多丫头里生得算是最好的,平日里看着也不是个安于贫贱的主儿,怎么会跟个小厮私奔。因想到紫苏绿如年纪也是不小,便笑道:“先不去说她,你们两个自己有什么打算?我虽舍不得你们,可也不能耽误了你们前程。要是有什么想头,便先跟我说。” 紫苏红了脸不说话,绿如却道:“我没什么打算,就在小姐身边伺候就行。我反正也不想嫁人。要是非嫁不可,您就看着安排吧。” 顾雨萼噗嗤一笑,道:“这是什么话。嫁人是你一辈子的事,哪能我说了算?” 绿如摇头道:“我脑子笨,看人也不准,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是您帮我选的更踏实些。再说男人也不是非嫁不可。若是不嫁人,就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一个,若嫁了人,还不是得男女老少的伺候一家子,人家还未必拿你当人看。就拿小姐来说。这几日咱们在原来府里头,日子过得有多惬意,等回了这儿来。这还没怎么呢,多少的烦心事。所以我看小姐也还不如不嫁。” 话音未落,便见沈林泉从外进来,绿如吓了一跳,低着头逃也似的出去了。 顾雨萼笑道:“晚饭已去催了。先洗手换衣服吧,一会儿就吃饭。”沈林泉沉着脸。点了点头,自去换衣服洗手。 紫苏见晚饭端来,便帮着轻罗摆好晚饭,料着自家小姐与姑爷有话要说,便与轻罗使了个眼色,俩人一块下去了。 沈林泉从净房出来,便见顾雨萼已盛好了饭坐在桌边等他,见他出来,笑道:“也该饿了吧?我刚尝了一口,今日这个鸭汤煲的不错,你先喝一碗,这边还有你爱吃的炙羊肉。” 沈林泉坐到桌边,拿起汤碗喝了一口,把顾雨萼给他挟的炙羊肉也吃了,忽道:“你后不后悔嫁给我?” 顾雨萼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想起来他是接着刚才绿如的话问,只是这话却叫她怎么回答。若说后悔她是没后悔过,因为没有后悔的余地。当初赐婚的旨意下来,她是既没心也没胆抗旨不遵。如今的日子虽不是事事如意,也和她预想的差不太多,甚至更好,哪还有什么后悔的。因笑道:“问这个做什么?嫁了人自然就是嫁了,哪会后悔?” 沈林泉却是不依不饶,看着她又道:“那你可曾欢喜?” 顾雨萼忽觉有些闷气,她可曾欢喜,她自然不会欢喜!她原本好好地做着知性美女,从少年时的努力,已让她有了不错的工作和薪水,有了稳定的社会关系,每年放自己两次假去做喜欢的事。她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谁知道一次意外就把她送到了这里。她坚韧,她容忍,她收起了前世的所有记忆,努力地适应这个世界,努力地成为顾雨萼。总算生活给了她一些回报,收获了真心爱她的家人,又被一纸婚书扰乱了本计划好的终身大事。如今他问她可曾欢喜,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因为她从来都没敢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沈林泉看着眼前的女子原本洋溢的神采褪了色,双眸也黯淡了起来,只茫然地看着他不说话,忽然后悔刚才问她。她是不是真的欢喜又能怎样,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两个人总要结伴走这一生,他也知道她是努力地在做好这个妻子角色的。 沈林泉刚要说些什么,便听顾雨萼道:“你若如此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你。这世间又有谁是真的欢喜呢?便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每日不也说不尽的烦恼。可无论欢喜不欢喜,日子还是一样地在过去,我想我总归是在尽力地欢喜罢了。” 沈林泉低下头,挟了一筷子冬笋给她,道:“你能如此想就好。我想我们既已成了夫妻,日子便是有再多的不如意,总得相互帮扶走下去,我不想见你心中难过时还笑着的样子。” 顾雨萼不想他会如此说,半晌才道:“我也不想心中难受时面上还笑,只是觉得未必人人都愿意看你的眼泪愁容。今日你既说了,那我便试着改了就是了。你说的也对,我们两个是夫妻,是要在一起过一生的。若总藏着掖着,都过得极累。那我就问你,昨晚家里究竟出了何事?我知你是好心瞒我,只是有些事若是不知道,在心里胡乱猜疑,反而更难受。” 沈林泉见她问出,便也不再隐瞒,将昨晚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顾雨萼越听越惊,只说不出话来。 原来因顾雨萼不在家,这几日沈林泉都歇在外院书房里。昨晚因跟几个同僚一处吃酒回来。虽没十分喝醉,也有了几分酒意,便喝了从大厨房送来的汤。早早地歇下了。谁知睡得正好时,却被人推醒,醒了一看,原来是丫头玉竹。 沈林泉才要发火,却见玉竹满脸焦急。让他起身自己看。这一看之下,把沈林泉也吓了一跳,廖思思正衣衫不整地躺在他边上,双腮酡红,似乎也是吃了酒,沉沉地睡着。 玉竹言简意赅地说了大概。她今日原是来书房收碗碟,才要进门,却见廖思思先推门进了来。自己从袖中拿出什么喝了,便解了衣带躺在了沈林泉身边。玉竹吓得不行,也不顾身份冲了进来,死命摇醒了沈林泉,要他想办法。 沈林泉便知自己进了圈套。自己身边值夜的小厮也趴在桌上睡着了。想是廖思思已计划好,就听有人敲门。听着是廖普中父子的声音。 沈林泉饶是镇定,也是又怒又怕,廖思思比不得旁人,是寄居沈府的亲戚,这事要是廖家咬紧了说他占了廖思思便宜,他除了纳廖思思进府,也就没了别的退路,否则沈府的名声也就毁了,到时候所有条件都得由廖家提。 这时玉竹忽指了指趴在桌上的小厮,又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廖思思。沈林泉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咬咬牙将那小厮抬到了床上,自己拉着玉竹从后院窗户跳了出来,从别路绕回了自己院子。 那廖普中听了媳妇的话去沈林泉书房捉人,果然敲了半天没人应。他们父子三人踹门而入,却吓得愣在当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原本为了逼真把事情闹大,陈氏早使人闹到了宣云堂,此时沈相也闻讯赶来了,见状脸冷得如寒霜般,吩咐人先将那小厮绑了起来,又让人把廖思思抬回了内院。 这一下陈氏也傻了眼,只拉着廖老夫人哭,说是沈林泉把廖思思诳到书房去的,让廖老夫人给她个交代。沈相气得不轻,喝止了她,让人去寻沈林泉,却见沈林泉由玉竹伺候着睡在自己院里。 当下到了宣云堂,玉竹是个沉得住气的,只说二少爷早就回来,略喝多了酒,由她伺候着歇下了,她因不放心,便亲自在边上守着,一步都没离开过。 陈氏便明知他们主仆胡说,也无从辩驳,总不能说廖思思是见沈林泉去了书房才过去的。 见她那样子,沈相心中便如明镜一般,让人扶着廖老夫人去里屋休息,煮了安神汤给她喝下。又对吓得呆傻的廖家夫妻冷笑道:“你们也别瞎赖,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半夜三更怎么到的外院,谁给她开的门?放心,我定一个个地查问清楚。事到如今,两条路你们自己选。第一条,你们全家明日就回溪州去,在那边好好给她找户人家,府里的事我自会料理干净。第二条,我便给这个小厮放了籍,让他娶了你们丫头,给他们些钱自己过活去。” 廖普中早吓傻了,哪说得出话。陈氏脑子转的飞快,第二条路是万万不能的,无论如何自己闺女也不能嫁个小厮,第一条路虽不情愿,可到了溪州,凭着廖思思在京里学来的气派,嫁个乡绅衙内的还是大有希望的,借此还能再讹沈府些银子。因道:“如今没了办法,我们也想回去。可思思好好的过来,如今受了这么大委屈,您让我怎么跟她交代?便是回去给她找户人家,可如今嫁娶谁不是看陪嫁聘礼,我们这点子家底,能给她找到什么好的?” 沈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吓得陈氏一哆嗦,才道:“你们回去的程仪我会让人备好。只是也劝你们收着些,要是亲戚都没得做,大家面上才不好看。你也别想着再找你姑母哭,她上了年纪,经不得你们这些。今晚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开城门就走,没我的话,不许再进京,否则你们就自己试试看。你家那闺女也看紧了些,她要是自己不要名声,就别怪我不客气。” 陈氏见了沈相的样子,早吓得腿软,忙忙地答应了,果然第二日便抬了廖思思上车,一家人回溪州去了。 沈林泉讲到这儿,顾雨萼早已不知说什么好,她实在是不明白廖思思这种姑娘,便是得了逞进了门,便能麻雀变凤凰了不成? 沈林泉当她生气,劝道:“总之已打发走了,也没了后患,你也别气了,气坏了自己倒不值得。” 顾雨萼摇摇头道:“我生得什么气,只是为她可惜罢了。那玉竹怎样了?” 131.夜话 沈林泉冷冷地道:“那丫头向来心机深沉,以前便没少给和她一同进府的秋梧使绊子。你以为她会无缘无故恰在廖思思来的时候收碗碟?若真是个忠心的,又岂会等事出了再来提醒?她要我把那小厮与廖思思放一处时,脸色都没变一下。这么个心思狠手段辣的丫头,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我把她送到庄子上了,委了人好好看着她。” 顾雨萼点了点头,暗道沈林泉到底心地良善,一般人家悄悄处死个丫头,也不过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因道:“也好。她若能想得通,好好待在庄子上,也是个好结果。若还是巴高望上,这几年的日子也够她磋磨了。那个小厮又怎样?” 沈林泉道:“他倒是没做错什么,也跟了我几年了,虽没常青那么亲近,我也不忍把他怎样,因此求了祖父,给了他钱放了籍,让他自己去南边找生意做了。他倒是个知恩的,走的时候千恩万谢的,说得了志再回来见我。” 顾雨萼道:“这倒是很好,好男儿志在四方,或真能闯出番事业来也说不定。我要多谢你能为我着想,在我回府前就妥当处置了这事,否则我在祖母跟前也是左右难做人,如今倒好,只推不知道罢了。皇上可张榜收粮了?如今离过年还有段时日,农户人家都等着现钱买年货,收粮正是好时候。” 沈林泉点点头,道:“已经张了榜了,上中下等的米粮,价钱都比世面高出了两成,京里头户部收粮的几处据点都挤满了人,南边那边也开始了。诚王已派人盯住七王府了,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顾雨萼想了想道:“我猜他必不敢跟朝廷打擂台。不管委了谁,都未免太过显眼,他肯定也怕皇上顺藤摸瓜,毕竟还没到和皇上撕破脸的时候。倒是南边收的粮食,必定要走漕运到京城,路上还是小心些为妙,若被劫了,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info)除了运粮,储粮也要小心,不光防盗。还要防火。” 沈林泉赞道:“你说的极是,我便是这般与诚王说的。可我想得毕竟没你周全,依着七王的狠性子。他收不到粮食,一把火烧了朝廷的,也是做得出来,我明日还得再去和诚王说说。” 顾雨萼莞尔一笑,道:“你们都是大丈夫。自然要正面对敌。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招数,只有我们这等小女子想得出来了。” 沈林泉看她那娇俏的样子,全然不似平日人前的端庄矜持,不由心神荡漾,手中的汤也忘了喝,只盯着她看。 顾雨萼不由有些害羞。嗔道:“再不好好吃,那汤都凉透了。鸭子本就性寒,再凉着喝。小心伤了身子。” 沈林泉嘴角噙着笑,道:“放心,我身子好得很,便是偶尔吃些寒凉之物也是不碍的,不信晚间我们便检验一番。” 顾雨萼羞红了脸。狠狠睕了他一眼,便叫紫苏来收拾碗筷。顺便上热热的红枣普洱茶来。紫苏偷偷看了下自家小姐的脸色,心中放下心来,也不在边上碍眼,斟了茶便退了出去。 顾雨萼端起茶喝了一口,满意地闭上眼睛。沈林泉见她那副惬意的样子,便也学着喝了一口,果然一股暖流直达腹中,入口微苦,回味却甜,顿时解了刚刚吃饭时略微的油腻。 就听顾雨萼问道:“我一直想问你,都没得到机会。上次问你皇上怎么就突然疑心起七王来了?难不成就是那次楚云班在景王府刺杀七王的事?” 沈林泉摇头道:“那次七王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徒惹皇上厌恶而已,早在那之前,皇上已开始着手调查七王了。可还记得西秦大皇子进京一事?” 顾雨萼道:“怎能不记得,就是他拐走了我四姐姐,害得我们姐妹再没得相见。” 沈林泉道:“想来也是缘分吧。当时西秦大皇子说手中有个天大的秘密,只要和皇上换一个人,且保证这人不影响两国江山社稷。皇上后来答应了,以为他要求个大将或名士,谁知道他要的只是你四姐姐。而他手中的那个秘密更是惊人,不知道他从何处知道,说当年先太子并非死于梁军流矢,而是被人谋害的。” 顾雨萼一口茶差点呛住,奇道:“这事太过重大,皇上便相信了不成?” 沈林泉道:“我知道的也不多,皇上不是轻信之人,想必他手中有什么证据吧。因和先太子一起出兵的是七王,而七王也是因了那一仗而声名鹊起,连皇上都动了心要立他为储,所以皇上便怀疑是七王设计害死了先太子,以从中获利。后来多方查探之下,虽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先太子就是七王所害,可七王结党、屯粮、养兵之事却逐一浮出水面,再加上那次有意陷害景王,皇上便下了决心要除了他了。” 顾雨萼仍低头喝茶,半晌忽道:“上次你说梁公子的父亲无故被害,那仇人身后似乎也有七王踪迹,莫不是跟此事有关?” 沈林泉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梁兄弟的父亲因知道七王谋害先太子的秘密,所以才被七王使计陷害灭了口?” 顾雨萼点头道:“试想当时两军交锋,太子中流矢而亡,可是众目睽睽之事。那这箭若不从敌军中射出,又怎能瞒过众人耳目?若我是七王,必会收买敌军中一个箭法极高之人,再假装为兄报仇,方能一举两得。” 沈林泉沉吟道:“那么梁兄弟之父便很有可能是射死太子之人了?” 顾雨萼摇头道:“那倒未必。梁公子的父亲乃是梁国大将,七王未必买的通。且当时梁国起兵,目的不过就在关内几座城池,以解国内贫瘠之苦罢了,未必就愿意跟大周结下死仇。梁将军为将多年,素有忠良之名,自然知道太子一死,我朝必举国相倾,于梁国才是灭顶之灾。或许梁将军也起了疑心,要查当日太子身死之谜,以解两国之仇,这才被灭了口也不一定。” 沈林泉已知她聪慧异于常人,但仍有些震惊。他自问从重生后便得拜名师,自幼苦读经史,体察民情,在同辈人中就算不拔尖,也算佼佼,可若论看事情时的抽茧剥丝入木三分,他似乎还差了眼前这个恬静淡然的女子很远。 他向来是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前世便是众人都嫌她跳脱不羁,他还是被她的才华横溢吸引,为了她义无反顾。而面前的她,总是说自己是最平凡的闺阁女子,从不愿去争个才女名号,甚至于平日的爱好也不是琴棋书画,只喜欢美食名茶,可却总在三言两语中便拨开层层迷雾,还有那不经意间举手投足透出的淡定从容,总使人觉得她所有的,不是才华,而是智慧。 沈林泉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感觉面对的是个陌生的人。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似乎觉得该去追究,却又不想去追究,他很想把这看成是上天对他重生一次的恩赐,让他能够试着去放下心底最深的伤痛,让他能和眼前这个聪颖的女子一起平安地走完今生。 而顾雨萼此时颇有些后悔刚刚说多了话,沈林泉的眼中又出现了那种迷离,仿佛在穿过她看另外的人。她知道两个人之间藏着太多的秘密,可两个人的自我保护意识都太强,似乎谁都不愿迈出那一步。她不想矫情,也不想追问或许本不该自己知道的事,她不想付出太多,也便没了索求。 见沈林泉似要说话,顾雨萼忙道:“我刚才也不过随口那么一说,都是瞎猜的,你别太当真。横竖梁公子已回去查访了,总能查出些什么来。” 看她又把自己缩了回去,沈林泉不由一笑,却也不去逼她,这个人便是这样,生怕别人把她看做不一般的人,恨不得自己能比平常人再平常些才好。因笑道:“你说的是,先让梁兄弟自己查访吧,我寻机会给他捎封信过去,让他多往这方面查查就是了。此时我哪有空去管别人闲事,自己的事都憋闷坏了。” 顾雨萼忙道:“怎么了?可是朝里有什么为难的事?” 沈林泉道:“如此良辰美景,谁去管朝里的事?你我新婚才几日,你便长住娘家不回,只留我夜夜孤枕,你说我怎能不憋闷?” 顾雨萼不想他说的是这个,啐了他一口,索性离了他,起身去书架上找书看。沈林泉忍着笑意,到外间吩咐人在净房备水沐浴。顾雨萼听见他要沐浴,到底不好不管,便放下手中的书,去给他寻换洗的衣物。谁知却被沈林泉从后抱住,在她耳边轻声道:“自己洗总觉洗不好,今日娘子伺候我沐浴吧。” 顾雨萼觉得耳边痒痒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她虽生性腼腆矜持,却不是不解风情,此情此景,她也不想矫情,便轻轻将身子靠在他怀里,软软地道:“可我不会伺候人怎么办呢?” 沈林泉只觉得心都酥了,打横抱起她,笑道:“你不会我会,那就为夫伺候娘子沐浴吧。” ps:感谢书评区的mm们,特别是远方、小尹同学! 132.梦呓 紫苏看着地板上漫着的水,满地被水浸湿的衣服,脸上泛起了红晕。见过了两人成亲前的怒目相向,她原还担心小姐和姑爷处不来,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七王府内,七王刘数怒气冲冲地对地上站着的幕僚道:“早说该在秋收时便把各地的粮食收上来,如今倒被老头子抢了先机。” 那幕僚忙道:“都是小的思虑不周。原想着等段时日再收粮,那粮食水分总小些,况临近年关,家家等着卖粮过年,价格也能压下来些。咱们收的不是小数目,算下来省了不少,谁想到朝廷会抬价呢?这事颇为不寻常,本朝向来对商家不像前朝般打压,如此大张旗鼓地高价收粮,岂不徒惹粮商不满?” 七王发狠道:“老头子背后定有人给他出主意,说不定就是沈留青那只老狐狸。他家那个孙子也不是个善茬,明着跟本王还算亲近,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他高价也不怕,齐家那边银子还充足,你让手底下那几个铺子也高价收粮。” 那幕僚急道:“此举万万不可。那几个铺子跟咱们连得太紧,却被皇上盯上,牵扯实在太大。” 七王向来不是个一意孤行的,听见他说,沉吟片刻道:“你说得对,是本王太急切了。京里面离老头子太近不好动手,你让李大明日就去南边,看看那边有什么机会。你告诉他,粮食本王是非要不可,实在不行就鱼死网破!”那幕僚答应着,退出去一一分派不提。 顾雨萼从梦中醒来,见沈林泉还紧紧地抱着自己,银白的月光从帘缝中进来,照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顾雨萼忽觉心头暖暖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从梦中醒来时,能有个人在枕边,让她空虚的心满了起来。 沈林泉似乎在做什么梦,眉头皱得紧紧的,嘴也抿得紧紧的。顾雨萼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头,他并没有醒,却似乎得到了安慰,渐渐舒展了眉头,嘴角绽出一抹笑意。她也随着他笑了,他想必是信任自己的吧。一个练过功夫的人,能在她身边睡得如此香沉。 顾雨萼盖好了被子,翻过身来想要继续睡。却听身后的沈林泉道:“楠楠,楠楠。”顾雨萼回过身来,见他还在睡着,刚刚想必是梦中呓语。顾雨萼心头一惊,谁是楠楠。却见沈林泉已经又沉沉睡了过去。 顾雨萼却没了睡意,沈林泉的梦里有个叫楠楠的人,亦或南南?她苦笑一声,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她太幼稚罢了,别说只是说梦话。便是明天就有个叫楠楠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又关她何事,她又能怎样?无非是庸人自扰罢了。她转个身。拉紧了被子,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沈林泉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见顾雨萼睡得香甜,不忍心吵醒她,轻轻地翻身下床。又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小心放回被子,伸手将她头发抿了抿。这才悄悄换了朝服,上朝去了。 卯时一刻,紫苏便推门进来,走到床边轻唤道:“小姐,该起床了。” 顾雨萼翻了个身,不情愿地坐起来,接过紫苏手中的衣服穿上,暗道人真是惯不得,这才回娘家住了几天,便觉得卯时起床的苦了,果然还是绿如说的有理,这男人不嫁也罢。 强打着精神穿好了衣服,由着紫苏给她打扮好,也就到了到宣云堂伺候廖老夫人起身的时候。紫苏又从柜子给拿了件雪褂子出来,道:“刚刚外面下了几颗雪珠子,看这架势恐怕还得下大,小姐还是披着吧,也能挡些冷。” 顾雨萼笑道:“就你心细,什么都能想着,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消受这好福气。昨晚问你俩的事,绿如是看不上男人,你怎么说?也不想嫁不成?” 紫苏不似绿如泼辣,害羞地垂了头,低声道:“奴婢没她那等胆识。本来像我们这身份,嫁不嫁人嫁给谁,都是主子家说了算,哪有为自己打算的。可小姐心地好,奴婢便想跟您求个情。”说着,似乎觉得难为情,头比先又低了低。 顾雨萼道:“我既说了让你们自己选,自然不是哄你。你有什么事便说出来,有什么为难的?罢了,时候不早,咱们就一路走一路说吧。” 紫苏忙给她系好了鹤氅的束带,又拿了盏灯笼,扶着顾雨萼出门。果然外面天阴得很,偶尔飘下几粒雪珠子,弄得地上湿湿滑滑的。 紫苏又把顾雨萼扶紧了些,道:“奴婢没进府之前,家里就给定了娃娃亲,是奴婢两姨表兄,后来闹了灾,奴婢辗转到了京里,这事也就算了。可去年阴错阳差的,奴婢在京里又遇到他了,模样还是没变,在东市大街一家绸缎行当伙计。”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奴婢听说他也还没娶亲,便想着既是父母定下的亲事,也不该反悔。” 顾雨萼静静地听完,道:“他如今为人如何你可知道?若只为了父母在时的约定,那倒是大可不必,嫁人不是儿戏,还是要先替自己打算。” 紫苏红着脸道:“奴婢也使府里相熟的嬷嬷去打探过,都说他勤快能干,懂得上进,在店里人缘也好。” 顾雨萼看她的样子,似乎对那个表哥也有些情义,到不全是为了守婚约,也就不再多劝,只道:“如此就好。这事我既已知道,改天便遣人去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也愿遵守婚约,那便是两全其美了。等我见过了,就给你放了籍,风风光光地出嫁。” 紫苏忙要跪下谢恩,被顾雨萼一把拉住,笑道:“这又是何必,咱们从小一处长大的情分,我自然盼着你们有个好前程。” 紫苏抹了抹眼睛,道:“小姐虽如此说,奴婢却觉得对不住您。本来像我们这等大丫头,都是由主子指给外院的管事,将来做个管事娘子,也能给主子当个臂膀,奴婢却只顾着自己了。” 顾雨萼笑道:“这倒是也未必,那人若真是个能干的,将来到我铺子里帮我看着也是一样的。再说我要你们做管事娘子做什么,横竖上面还有两层长辈,便是都不在了,府里也轮不到我管家,上面还有一房呢。这些统都是小事,你们自己过得顺意才好。” 紫苏点头道:“您这性子淡,最是适合自己独门独院地过日子。不如过几年让姑爷谋个外任,去外面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倒好。” 顾雨萼想到沈林泉,心头不由发紧,叹道:“哪那么多逍遥日子过,总之不是这等烦恼,便是那等烦恼罢了。” 紫苏心中纳闷,暗道俩人昨天还好好的,见顾雨萼的样子似乎也不想再说,便不再问了。 等到了宣云堂,便见廖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迎了出来,见了顾雨萼,笑道:“二少奶奶倒是孝顺,回回来得都早。只是今日老夫人身子不耐烦,此时还没起身,劳烦少奶奶等等吧。” 顾雨萼忙道:“祖母身子怎样?可是着了凉?请了太医不成?这时节天寒地冻的,可轻忽不得。” 李嬷嬷唤人上茶,道:“倒是也没见寒症,只觉得胸口闷,懒怠动弹,老夫人素日又省事,不愿意兴师动众的。想来必是因廖舅爷一家走了,心头不太痛快罢了。” 顾雨萼点头道:“这倒是的,老人家都是喜聚不喜散。我原本也以为表叔一家必是过了年再走,谁知竟走的这么急,我也没来得及告个别。想是老家有什么急事不成?” 李嬷嬷细细看了她表情,暗道她果真不知情,只含糊道:“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想必思家心切,要回家过年吧。表小姐年纪不小,恐怕也等着回去发嫁。” 顾雨萼便道:“这也是,谁到年节下都要往家赶,也是人之常情。” 李嬷嬷见她一无所知,便也不再往下说,只道要回屋去看看廖老夫人,先留了顾雨萼一人喝茶。 廖老夫人躺在床上,心中只觉得难受,听见李嬷嬷进来,道:“林哥儿媳妇来了?” 李嬷嬷点点头,道:“和往常一样。奴婢刚刚问过了,二少奶奶什么都不知道,想是二少爷也瞒着她。” 廖老夫人叹气道:“可不是得瞒着,不然怎么说呢。思思那丫头看着灵透,竟笨到这地步,到底把自己搭了进去。林哥儿小时候多热到个孩子,如今长大了,心肠也冷了,连自己亲表妹,算计起来眼都不眨。就算是思思起了歪心在先,最多不过是纳进门来罢了,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个小厮毁了名声?他竟下得去手。” 李嬷嬷忙斟了杯参茶过来,服侍她喝了,劝道:“想是二少爷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开交吧,那顾家也不是好惹的。二少奶奶看着温柔和气,性子也犟得很,拉下脸来什么都不顾的,您看二太太在她那吃了多少钉子就知道了。要奴婢说,您以后就少操些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统统不管就是了。表小姐如今回了家,这边的事再传不过去,也能许个好人家。” 廖老夫人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可毕竟是我娘家的人,心里头怎能不惦记。思思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心太高,盼着她这回长了记性,好好过日子吧。可你说林哥儿这副性子,我是怕真如万如说的,她也指望不上大房那俩了。” 133.醉酒 李嬷嬷劝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您又怎么能惦记得过来?倒平白离了大太太那边的心。” 廖老夫人叹道:“都说我太操心,太偏心万如。可想想年轻那时候,相爷要进京赶考,我把家里的东西都变卖了,给他凑够了盘缠。等他走了,家里连煮口汤的米都没剩下了。我自己饿着没什么,可总不能看着一家子老小饿死啊。我娘家哥哥知道了,从家里偷了一碗米给我救了急,又瞒着嫂嫂去给粮行抗了整整一个月的麻包,就为了每天分点粮食回来给我。他从小就生的文弱,哪是那干苦力的料,生生累出了肺病,正当壮年就没了。他这辈子没求过我什么,就在临终要我照料俩孩子,你说我怎能不放在心里?万如那性子随了她娘亲,是有些浅薄尖刻,可那也是我亲侄女儿,我不照顾她,谁来照顾她?”说着落下泪来。 李嬷嬷也唏嘘不已,只好道:“您也不必太担心,我看珍大小姐是个懂事理的,将来定是二太太的依靠。别的不说,您看看定国公府里头,如今的国公夫人不也是没儿子,听说诚王夫妻俩都住在府里头,每天到跟前凑趣,又比儿子差了多少?” 廖老夫人道:“那诚王本就是个不羁的性子,不管礼教宗法,上面有没双亲挟制,哪能家家都那样的?难不成给珍儿招个女婿?算了,哪有好人家孩子当赘婿的,倒没得耽误了孩子。你说的也对,我操心也是没用,白惹人记恨罢了。你去告诉林哥儿媳妇回去吧,我这儿也用不着她伺候着。” 李嬷嬷答应了一声儿,起身到外间,见顾雨萼还稳稳当当地坐着喝茶。没有丝毫不耐,心中也佩服她耐性,陪笑道:“老夫人一时还不想起,少奶奶先回去吧,没得耽误了用饭。” 顾雨萼忙站起来道:“祖母病了,我理应在旁侍疾,哪能就此回去呢?依我看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大家也放心。” 李嬷嬷忙道:“我也跟老夫人提了,她执意不肯,只要歇歇。(..info好看的小说)二少奶奶回去歇着就是,否则老夫人心里也不落忍,倒悬着心。” 顾雨萼犹豫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吃了饭再来。往常在家的时候,我家老太太也是常有胸闷的病根,家中常走动的太医让喝三白汤,用白鸽、百合、白茯苓加生姜煮上两个时辰,说最是清心养胃顺气的。一会儿我便去大厨房熬了汤。再给祖母送过来。饶是没胃口,饭食总得吃的。” 李嬷嬷道:“少奶奶真是纯孝,如此就有劳您了,老夫人喝了孙媳妇亲手熬得汤,自然就好了一半。” 顾雨萼笑道:“瞧您说的,我竟成了那神医了。我在家就是出了名的笨手脚。别的巧宗也不会做,只是祖母要是嘴里寡淡了,我倒是喜欢鼓弄些吃食小点的。” 说着。便领了紫苏回去,先自己吃了饭,又自到厨房里头,看人弄了材料,亲自看着煮了两个时辰的汤。给廖老夫人端了过去。 廖老夫人此时已是起来了,且倚在榻上养神。顾雨萼放下食盒。亲手端出汤碗,用只茶包小心吸了表面那层油,用备用的勺子亲口尝了凉热,这才端到廖老夫人跟前,一勺勺地喂她喝下。 廖老夫人自己没养过女儿,平时便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她自己又是贫苦出身,也不愿意兴师动众,每每不过由李嬷嬷看着熬些药喝,哪见过顾雨萼这般体贴入微的,一时心中便也觉得热切,因着廖思思的走略微迁怒到顾雨萼身上的那点心思,也就忘到了一边,只叹道:“怪不得你家祖母最疼你,真真是可人疼。” 顾雨萼笑道:“既如此,往后祖母就多疼我。等喝了这汤,胃里头暖了过来,再慢慢吃些清粥小菜,等胃口开了,再进食也就不碍了。” 伺候着廖老夫人吃了饭,因立时就歇着不好,顾雨萼便执意没走,又陪着说了会子话,讲了些老年人爱听的养生经,这才让李嬷嬷伺候着廖老夫人去歇着,自己回了院子。 离年下近了,便陆续有铺子上的管事来交账,顾雨萼一一看了,都没什么差错,不愧是连氏信得过的人,便都赏了他们厚封,让他们也记得给铺子伙计发年例。因想起紫苏的事,又细细问了她那人的年纪名姓,在哪家绸缎杭当差,叫人请了陪房连锐家的过来,一一跟她说了,让连锐出去打探那人人品行径,并探探他口风。 绿如也听说了此事,却不赞成紫苏往外嫁,偷偷劝她道:“虽说出去了就不再是奴籍,可日子也未必有现今好过。那人你不过见过了一面,怎么就知道他还靠得住?到时候遇到没良心的,小姐也无从护你。” 紫苏已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改,便道:“我也不是因要脱籍才出去的,从小定下的亲事,天南海北就罢了,都到了一处,再没有反悔的理由。他也是个知道上进的,当初不过是逃荒出来,如今也有了行当,定不是那好吃懒做之人。” 绿如见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劝,只道:“你既认定了就也好。不过我还是劝你,性子也不能太柔和了,该撒泼的时候也得撒泼,人善被人欺,走到哪都是一样的的道理。” 紫苏笑道:“记得了,都似你这般泼皮破落才好。” 绿如哼了一声道:“泼皮便怎样?看不上我的,我也看不上他呢。想要从我身上找便宜,都滚得远远的。你且放心,我是再不走的,有我护着小姐,也不让别人欺负她。” 紫苏噗嗤一笑,道:“咱们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哪用你护着。倒是有些事你得留意,姑爷看着话少事少,心思可重,有些话你别有的没的乱说,倒叫小姐为难。小姐心里也是个犟的,有了委屈又不爱说给人听。你多看着她脸色,该劝就劝劝,别动不动就说什么不该嫁人的话。还有就是底下的丫头们,除了春分,你也看看有没有合手的,好好调教下,省得小姐缺人使唤。” 绿如点了下她脑门,笑道:“看你这番话嘱咐的,就跟明天就出嫁似的,怎么就恨嫁到这份上?” 紫苏红了脸。啐了她一口,给顾雨萼准备午饭去了。 晚间沈林泉回来,先去给廖老夫人请了安。也不愿往外院书房去,直接回了自己院子。顾雨萼还如往常一样,伺候他换了衣服洗了手,又让人端了滚烫的红枣姜茶,让他喝了去去寒气。这才吩咐人摆饭。 沈林泉穿着烘好的家常衣服,坐在铺了鹅绒垫子的椅子上,闻着暖暖的屋子里一股清甜的果香,只觉得岁月静好,却知道自己肩头担子更重了些,这一世。他一定要让身边的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没有鲜血,没有颠沛流离。 见顾雨萼静静地在一旁坐着针线。沈林泉道:“今日我特意绕到收粮的几个地方看了看,听诚王说,收粮收的顺利得很,只有几个小地痞流氓捣乱,不知是不是七王派来试深浅的。南边那边也派人过去了。都是皇上亲自选的高手,又给两江总督刘世昌下了密令。保住粮食该是万无一失了。” 顾雨萼笑道:“这便好。其实也用不着一粒粮食都不往外放,有了饵才好钓鱼。” 沈林泉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故意给七王留些粮食让他来收,以便查出他银钱去向?” 顾雨萼摇头道:“这也可以,只是我说的倒不是这意思。七王要粮,无非就是养兵,不管他收到多少粮食,断没有囤着的理。上次你也说,粮市上没大笔动向,可见七王为人奸猾,那粮食定然是散户分成小批买进,一点点的运过去了,账面上很难追踪。倒不如把朝廷收到的粮食撒些出来,让七王得手,再派人紧盯着这笔粮食,粮食的最终去处,必然是屯兵的地方。就算不能一网打尽,总能端掉一些。” 沈林泉拍了下椅手,站起来道:“你说的极是。我这便去和诚王商量,这个局还得布置精巧些好,七王狡诈的很,若有丝毫破绽,恐怕就会前功尽弃。”说着,便要起身出去,忽又停下道:“咱们这院子,正房有五间,不如明日就收拾出一间来做书房,我看你带来的书不少,总在睡房里也不像样。有了书房,把外面书房挪进来,我也不用到外院读书了。” 顾雨萼也不拦他,只起身拿了件斗篷给他,道:“外面天冷,披上吧。诚王应该还在国公府住着,你们说话,便去我大哥那边吧,小心些好。若商量晚了,便在那儿住下,天怪冷的。” 沈林泉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放心吧,我会回来的,你先歇着,不必等我。”顾雨萼笑了笑,帮他系好斗篷,送了他出门。 因沈林泉不在家吃,饭菜多了好些,顾雨萼便让紫苏绿如在旁陪她一块吃。 绿如大咧咧地惯了,也不推辞,斜签着坐了,挟起筷子炸银鱼,笑道:“这个东西要有酒才好吃。” 紫苏啐道:“瞧这个脸皮厚的,就这么坐下吃了不算,还要酒呢,也不嫌害臊。” 顾雨萼笑道:“她倒是提醒了我,这天气喝酒不是正好,今天厨房也知事,正好有锅子。紫苏你去把咱们藏的惠泉酒拿来,烫热了喝正好。” 紫苏见她说了,忙起身去拿酒,又准备烫酒的东西,连带姜丝梅片一块端了来。 顾雨萼一向善饮,只是守着规矩,从不敢多喝了,今日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又没有外人在场,也就有些放任,更兼绿如也爱酒,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便喝了起来。紫苏在边上看得担忧,却又劝不住二人,只好找了醒酒石备着。 沈林泉回屋的时候,就闻到满屋子的酒香味,顾雨萼红云满腮,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134.出游 沈林泉见她两条胳膊都搭在外面,怕她着凉,忙过去帮她盖好被子。因怕她闹酒,又不敢挪动她,只把榻搬到床边,准备将就一晚,顺便也能照顾她。 就见顾雨萼翻了个身,嘴里道:“好渴。”沈林泉忙起身从暖壶里倒了杯茶来,一只胳膊轻轻揽起她,将杯子送到她嘴边,柔声道:“喝茶吧。” 顾雨萼眼睛也不睁,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口,又嘟囔道:“没有可乐。”翻身继续睡了。 沈林泉不懂她说的什么,放好了茶杯,给她盖上被子,便听她嘴里仍在喃喃道:“好想家。”他心中一窒,随即便释然,哪有刚出嫁的女子不想回娘家的,因随口道:“明日就回去看看。” 却听顾雨萼道:“回不去了,太远了。” 沈林泉纳闷,不知她是何意,也不想扰了她歇息,便不再答话,起身到了外间,道:“今日谁值夜?” 紫苏从抱厦出来,行礼道:“是奴婢。” 沈林泉点点头,道:“怎的让你家小姐喝成这样?你也不劝着些吗?” 紫苏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小姐素日虽也饮些酒,却从不似今日这般,想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沈林泉沉默一会儿,道:“她向来是这样?心里不好也是不说的?” 紫苏道:“从懂事起便这样,人前总是高高兴兴的。小姐说过,便是心中的苦说了出来,在乎你的人便跟着你难受,不在乎的还是不在乎,那些恨你的平白高兴,实在是没有必要。” 沈林泉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痛,道:“她从什么时候起看着不大痛快的?可是今日我不在家时。在老夫人或二太太那边受了委屈?” 紫苏摇摇头,道:“今日并没见着二太太。老夫人那边,开始虽没见到,后来小姐熬了汤送过去,老夫人也和气的很,还夸了小姐。(..info无弹窗广告)奴婢看小姐似乎从早上醒来就有些没精神。” 沈林泉不由纳闷,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见就心情不好了,还要借酒消愁? 紫苏在旁道:“有句话奴婢虽知不合身份,可还是想说。谁都说我家小姐是最最懂规矩不过的一个人。可奴婢知道,她骨子里未必就瞧得上这些规矩。以前一块儿讲古,小姐曾说起。传说中有个国度,那地方所有人都是自由的,女子也可以随便上街,可以考科举,做生意。还可以去打仗,想去哪就去哪。她虽随口那么一提,可奴婢看着小姐眼里都闪着光。奴婢私心想着,小姐每日在这宅门里,心中定是憋闷的。如今出了阁,还望姑爷体谅她。若能有机会带我家小姐出去逛逛最好,有您在,想必小姐也不会怕被人说闲话。” 沈林泉点头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先下去歇着吧。明早让厨房熬些红枣粳米粥,晚上喝了酒,早上胃难受。”紫苏答应着,回抱厦去歇着了。 沈林泉回了里间,拿了枕头被子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是他太粗心了,胸中有那样丘壑的女子。又怎么会真的甘心困在这二门内的小宅子里。她素日的持重有礼,不过是人前自保的盔甲罢了,若不是生性豁达,心中还不知道怎样的煎熬呢。 第二日顾雨萼醒来,只觉得头有些晕,暗悔昨日不该放纵自己饮酒,想到昨日绿如喝的也不少,便开口叫紫苏。 谁知却见沈林泉笑嘻嘻地进来,手里端着碗粥,走到她床边,道:“不想娘子倒爱那杯中之物,只是专等为夫不在家的时候喝,未免不够交情。”说着,舀起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顾雨萼张口吃了,问道:“你今日不上朝吗?怎么还在家?” 沈林泉笑道:“娘子也看看时辰,我早上朝回来了。今日皇上那边没什么事,该交待的事我都说与诚王了,一会儿我们去京郊庄子上看看。如今临近年下,家家的腊肉都做好了,我再去打只锦鸡,咱们做野鸡锅子吃。” 顾雨萼错愕地看着他,暗道这人哪只神经搭错了,临近年关,家家忙得不行,他们俩是这府里的小辈,倒有功夫去庄子上玩? 沈林泉看她那样子,道:“你别惦记别的,我跟祖父祖母都说了,年下要去庄子上查账。那庄子是母亲的陪嫁,往年也都由我去的。我说你看账本比我看得还好,祖父立时就答应了。赶快吃了粥,我已让人备好了车了,咱们住一晚再回来。”顾雨萼不愿意让他喂,自己接过粥碗吃了,下床到橱子里找衣服。 绿如显是已听说了要去庄子的消息,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不由分说从衣橱里拣出几件衣服,先寻了件给顾雨萼穿上,又把剩下的打了个包袱,另外找了个包袱皮,包了顾雨萼两双鞋,一双羊皮小靴。 顾雨萼看着她一盏茶不到的时候就把东西收拾齐全,竟是叹为观止,笑道:“你这也太快了,眼错不见,什么都全了。” 绿如得意道:“这就叫全了?您没见外面还好几个包袱呢,各类小食、丸药、胭脂、钗环、熏香,赏人用的尺头、金锞子、银锞子、铜板,连带手炉、脚炉、汤婆子,我都包上了,省得到那儿受罪。” 沈林泉也笑了,道:“这哪是出游,竟是搬家呢。也罢,反正有两辆车,也装得下。叫几个婆子给你们拿着包袱,咱们这就走吧。” 顾雨萼对出去玩自然不反对,既然凡事有沈林泉顶着,她也乐得轻松两天。 沈林泉想来真是有意陪她出来玩,也不骑马,只和顾雨萼一块坐车。绿如把丹饼话梅等吃食用匣子装了,连并手炉脚炉等物一起交与顾雨萼,自己和紫苏坐了后面一辆车。 沈林泉坐在顾雨萼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给她暖着,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儿,给她说着每条街名叫什么。等路过一家包子铺,沈林泉便让车夫停车,自己下车买了两包吃食,送了一包给绿如她们,另外一包拿上来给顾雨萼,笑道:“这家的蛋皮烧卖做的最好,你趁热尝尝。” 顾雨萼见他如此体贴,心中狐疑,笑着拿起烧卖咬了一口,果觉得鲜美异常,便不客气地连吃了三个,才递给沈林泉一个道:“你也吃,确实好吃。”沈林泉笑着接过,一口吃下。 后面车上,绿如大口吃着烧卖,口齿不清地问紫苏道:“你说姑爷这是想的哪一出?怎么突然就要带小姐出来玩?” 紫苏因吃过早饭,便不吃那烧卖,道:“难怪当初赐婚的时候,太太就觉得好,姑爷这个人,的确值得托付,待小姐也真。我就怕小姐总跟他隔着心,日子久了,再热的情也冷了。” 绿如咽下东西,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才是小姐的聪明之处。新婚燕尔的,自然大都是蜜里调油,我听曲嬷嬷说,当年咱们三老爷和太太,那也是要好着呢。咱们府里二老爷刚成亲那会儿,说是一天跟二太太说两句话都是多的,气得二太太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结果你看怎样,爬床的丫头,上峰赏下的舞姬,都被二老爷挡了回去,谁跟二太太那般省心?所以说,等日子过得久了,才知道人心靠不靠得住。现在小姐就动了心,到时候错托了人,那伤心怎么补?” 紫苏道:“依你这么说,这一辈子长着呢,就这么隔着心过日子不成?什么时候是个头?” 绿如满不在乎地道:“小姐聪明着呢,她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合适。我反正只听小姐的,我就没见过比她更聪明的。” 郑氏的庄子就在西山脚下,离城里算不得远,这一代周围都是皇庄,那一片片的宅子,不是王爷府上的,就是公主府上的,也可见当初郑太傅着实受皇上倚重,才赏了这么片庄子下来。 沈林泉一早就遣了家丁骑马来通知过了,因此那庄头忙着找人收拾了几间上房,将些野味也炮制好了,自己领了人牵马在路口候着。往年沈林泉虽也总来查账,可每次都是早来晚走,从没在这儿住过,何况今年还是携家眷一起。那庄头早听见人说过二少奶奶出身名门,更由不得他疏忽。 等看着马车来了,庄头忙带人跪下行礼,口中给少爷少奶奶问万福金安。紫苏揣摩着顾雨萼的意思,拿了装金锞子福袋,让边上跟车的婆子赏了下去。那庄头几个千恩万谢的,牵马跟着沈府的车,往庄院去了。 要下车的时候,顾雨萼刚要找帷帽戴上,却被沈林泉拦住,道:“不必,又不是闹市,不过是自家院子,戴上那劳什子,哪还看得见东西。” 顾雨萼本就烦那东西,见他开明,便也乐得不戴,只搭着他的手下了车。那庄头是个知事的,除了他带的两个护院,院子里伺候的一律是女人,看着都是庄户上来的。那些人哪常看见顾雨萼这等装扮,一个个虽不敢十分打量,眼睛也挪不开。 忽有个长得胖胖壮壮的女孩子,手里抱着个大南瓜跑了进来,嘴里道:“可找着了,我就说我家这个最大。”可能是南瓜太重,或是路上有石子,那丫头脚下一绊,往前一扑,硕大个南瓜就朝顾雨萼飞了过来。 135.农庄 顾雨萼刚要躲闪,就见那南瓜已拐了个弯,朝着东边墙上飞去了,啪的一声撞在墙上,摔了个稀烂。[..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抱南瓜的丫头已经吓傻了,直愣愣地一动不动,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边上庄头也吓得不轻,急忙喝道:“傻姐儿,还不跪下给少奶奶赔罪?”那个叫傻姐儿的丫头跟没听见似的,还是傻傻地站着。 沈林泉铁青着脸,刚要发作,顾雨萼却道:“罢了,她也不是有意,不过是不小心罢了。她吓得也不轻,赶紧让人领回去,好好哄哄,若吓出个好歹,倒没法过年了。”说着,又朝傻姐儿笑道:“你那南瓜实在是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就这么摔坏了,实在是可惜。” 傻姐儿心智不足,刚还害怕,见顾雨萼笑眯眯的,便又放下心来,也嘻嘻笑道:“你真好看,我也没见过比你好看的。你要是喜欢大南瓜,我还有一个藏在窖里呢,一会儿给你拿来?” 顾雨萼觉得有趣,点头道:“那好,一会儿你把大南瓜给我,我熬南瓜粥,炸南瓜饼给你吃。” 傻姐儿一拍手,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拿。”说着,转身跑了。 沈林泉本就是带顾雨萼出来散心,见她笑得真切,自然也就没了火气,笑道:“你倒是跟个傻丫头谈得来。” 顾雨萼道:“你这边看着她傻,可她却过得更开心。或许她看世人蝇营狗苟愁眉苦脸,才是真傻。” 沈林泉哈哈一笑,道:“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颇有几分了悟的感觉。”说着,挽着她的手进屋去了。 那庄头伸手擦了擦汗,吩咐边上的人道:“让人给傻姐儿换身衣服再来,她算是交了好运了。” 沈家这个庄子不大。可看上去倒是富足,这间院子收拾得尤其齐整,想来是专门留着给沈家来人的时候住的。(..info)三进的院子,后院里还种了桃杏海棠等花树,因是冬天,便只有两株老梅开着花。 顾雨萼信步走到梅树前头,细细地观赏了一番,赞道:“这两株老梅倒是可以入画,虽没经过修整,胜在浑然天成。平白多了几分意趣。” 沈林泉道:“说的极是。既如此,不如娘子就画副寒梅图如何?” 顾雨萼摇头道:“这个我却不能。小时候姐妹们一起上学,薛大姑教画总会点评一番。到了我那儿,常说的便是:大家闺秀倒不需以才显名,五小姐这画看着就合身份。” 沈林泉哈哈大笑,忽有了画意,好在这院子一应俱全。便拉着顾雨萼一同去了书房,铺开丹纸,自己磨了墨,聚精会神的画起画来。 顾雨萼倒是第一次看他画画,以前也没听谁说起过他的画技,便颇有几分好奇。搬了椅子过来在旁看着。她虽不善画,也有几分底子,画技好坏还是看的出来的。这一路看下来。沈林泉的画技虽不好说是登峰造极,可也能算当世一流的水平了,只是奇怪平日不见他作画,便是沈府里也没见一张他的画挂在墙上。 沈林泉作画极为专注,手下不停一气呵成。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将笔掷在一边,笑道:“多年不画,竟是手生的很。” 顾雨萼细细观赏那画,画中一个少女立于梅前,似是赏花,却又眼神飘远,身后梅树古趣盎然,更衬得那少女空灵出世,仿佛随时都要绝尘而去一般。顾雨萼看那少女容貌与自己十分相似,可她却不曾见过自己有画中少女般神情。 沈林泉在旁道:“娘子觉得画得可像?” 顾雨萼笑道:“容貌虽像,神韵上我却比那画中女子差了千倍不止,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哪像画中人那般超凡脱俗?” 沈林泉摇头道:“娘子自鄙了,这神情你自己虽不曾注意,我却见过不止一次。有些时候你不过坐在那里,却让人觉得你只是在看一台戏,我们都是那戏台上的人。” 顾雨萼一惊,她觉得自己掩藏的足够好,却从不知道会在无意中露出旁观者的神情,看来平日还是不够小心,因笑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真的看戏时,也把自己当戏中人呢。” 正说着,绿如进来道:“找了姑爷小姐这半天,原来在这边。午饭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您二位呢。” 顾雨萼忙把那画展好铺好,等着墨干,与沈林泉一起回房用饭。那庄头显然用了心,桌上几道菜虽是乡村野味,做得也干干净净,精致的很。 顾雨萼向来喜好美食,忙拉了沈林泉入座,先舀了勺汤喝了,赞道:“我在家时也做过这味斑鸠汤,却没有这碗鲜美,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成的。” 沈林泉笑道:“这还不容易,一会儿叫了厨娘过来问不就知道了。” 顾雨萼摇头道:“那就没意思了。但凡真正美食家,定要闻味知材,便是百种食材,也能说个一丝不差。这方面我就差多了,石府小姐才是个中翘楚。”说着,便盛了碗汤,细细研究里面都放了何物。 沈林泉见她有那闲情,倒也随她,只道:“也别只顾琢磨汤,这里的香炸野菜丸子最是好吃,你趁热尝尝,等冷了就不脆了。” 顾雨萼放下汤勺,笑道:“是了,是野菜干,我就说比我做的多了股味道,好像更清爽了些。” 沈林泉不懂这个,便只顾给她夹菜,劝她多吃。顾雨萼每样尝了些,便就吃的差不多了。沈林泉却连吃了两碗饭才罢。 喝了漱口茶,沈林泉便道:“你中午可要歇息一会儿?反正还早,有的是时候出去。” 顾雨萼道:“既是出来玩,在屋里歇着多没意思。不如我们牵马出去,你带上弓箭,打些野兔狍子什么的回来,晚上涮着吃。” 沈林泉见她兴致高,便也跟着高兴,拿了从沈府带来的弓箭,带着顾雨萼去挑马。顾雨萼前世也学过骑马,只是到了这儿后顾着身份,便从未碰过了。 到了马厩,顾雨萼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挑匹马来骑,就听身后有人道:“你还要不要南瓜?” 顾雨萼回头一看,却是那个叫傻姐儿的丫头,因笑道:“自然要啊,刚才没见你去找我。” 傻姐儿一脸委屈,道:“我去了,她们说你忙,不让我见。你现在不忙了?” 顾雨萼听她说话天真有趣,便道:“不忙了,我要去骑马打猎。” 那傻姐儿萼把手一拍,笑道:“骑马好玩,我跟你去骑马,我去把我的大黄叫来,咱们逮兔子。” 沈林泉已挑好了一匹马,见傻姐儿痴缠,道:“你哪里会骑马,摔下来很疼的。” 傻姐儿撅嘴道:“我自然会骑马,这里的马还有羊都是我放的,他们都种地,就我和大黄一起骑马放羊。” 顾雨萼便对沈林泉道:“我看傻姐儿只是心智不熟,倒不是真傻,有她领着,咱们也省得迷路。” 沈林泉沉吟道:“既如此,就让她也去吧,你跟我骑一匹马,我也放心些。” 顾雨萼早打消了要自己骑马的念头,沈林泉是个心细的,到时候要问自己从哪学会的骑马,解释起来倒是麻烦。 傻姐儿听说也带她去,高兴地直跳,千叮咛万嘱咐让顾雨萼等她,她去把大黄叫来。等傻姐儿回来,顾雨萼却傻了眼,她原以为大黄肯定是只黄色的田园犬,没想到跟在傻姐儿身后的却是只纯种白毛小松狮。 沈林泉看了也忍俊不禁,笑道:“你的大黄怎么不是黄色的?” 傻姐儿不解道:“大黄就得是黄色的吗?人家都叫我傻姐儿,可我也不傻啊。反正是狗都叫大黄的。” 顾雨萼忍着笑道:“你说的极是,是我们想得窄了。你既然会骑马,那就自己选一匹,也别骑得太快了,小心摔下来,再说你的大黄也跟不上。” 傻姐儿得意道:“你别看大黄长的小,跑得可快了,回回都能追到兔子。”那只小松狮似乎听懂了似的,围着顾雨萼转了好几个圈。 顾雨萼见那狗通身没有一根杂毛,奶白的毛发闪闪发光,眼神发亮,步履矫捷,看上去该属于名贵些的品种,便问道:“你的大黄是从哪来的?自己买的吗?” 傻姐儿牵了匹马,道:“狗还要买吗?我没见过卖的。我家大黄是我捡的,我去放羊,正看见大黄掉土坑里上不来,我就抱回来了。” 沈林泉便对顾雨萼道:“这附近住的都是王公贵胄,想是从哪家庄院跑了出来的,倒被这丫头捡着了,奇怪也没人找。” 顾雨萼便问傻姐儿道:“除了咱们庄子,别的庄里人你识得吗?许是他们丢了狗呢。” 傻姐儿道:“我不都认识,可我知道是谁丢了狗,那姑娘说把大黄给我了的,不用还了。” 顾雨萼奇道:“既是她养的狗,怎么就不要了?” 傻姐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放羊的时候看见过她一回,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包着头,跟尼姑似的。她说她是疯子,我是傻子,傻子比疯子还要强些,就把大黄给我了。” 顾雨萼心头一动,悄声问沈林泉道:“这附近可有三王爷的庄子?” 136.打鱼 沈林泉点点头道:“三王爷的庄子确实离得不远。(..info)你是说,傻姐儿口中的那个疯子是昀郡主?” 顾雨萼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能养这样的松狮,又做那样的打扮,听着有几分像罢了。京里好久也没听过昀郡主的消息了。” 沈林泉道:“她也是个可怜人。烧成了那样不算,听说世家高门里都传,许是三王府做过什么损阴德的事,这才引来了天火。也不知是谁放的消息。” 顾雨萼苦笑道:“外人哪敢瞎说,无非就是其他几位王府。天家的兄弟,下起手来都是毫不留情,比那仇人都不如。” 沈林泉道:“按说三王爷和五王爷最是与世无争的,不想也能卷的进去。不过你说的也有理,生在那个位子,有些事注定就免不了的。不说他们了,坐稳了,咱们这就去打猎。” 傻姐儿在旁看他们窃窃私语的,早等得不耐烦,这会儿听见要去打猎,忙不迭地跳上马,喊了声大黄,一踢马肚子奔了出去。顾雨萼怕她摔了,忙催沈林泉赶紧跟上。 这片庄子有山有水,山上有果树,水里有肥鱼,不光风景好,要引水灌溉也十分方便,地理位置可算得天独厚,难怪会被选为皇庄。 傻姐儿显然对这一带甚是熟悉,轻车熟路地把他们带到了一片湖边的草场上。顾雨萼许久没见过这等自然美景,忙叫沈林泉勒了马,先在此处休息一会儿。那片湖并不大,骑马走上一圈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因是冬天,湖面结了冰,再加上远处皑皑白雪覆盖的小山包。看上去一片冰雪琉璃的世界。 沈林泉见她喜欢,便撒了马去吃干草,自己陪她往湖边散步。傻姐儿见他俩停下来,只好也下了马,嘟囔道:“说好了去打猎,现在又要打鱼。(..info)” 顾雨萼其实是在想这片冰湖,若带了冰刀过来,滑冰玩定是很好,听见傻姐儿说打鱼,便也觉有趣。问道:“这里冬天也能打鱼吗?” 傻姐儿道:“怎么不能,比天热的时候好打多了。就在冰上凿个洞,那鱼就争着往上蹦。只要有个鱼叉,一叉一个准。” 顾雨萼不由遗憾道:“可惜了没鱼叉,不然冬天里涮鱼片吃,该有多鲜。” 沈林泉见她那惋惜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虽然没有鱼叉,我这儿不是有箭么,一样能叉鱼。你在岸边等着就是了。”说着,便起身往湖心去。 顾雨萼也要跟去,却被沈林泉拦住,道:“你穿的单薄。那冰上冷得很,还是这边暖和。我给你生堆火,就在这儿等会儿吧。我自己去就是了。” 顾雨萼不忍拂了他好意,便点点头,道:“若没有鱼就算了,别离冰洞太近。” 沈林泉笑了笑,从旁边林子里寻了些木材。拿随身带的火石点起了堆篝火,这才往冰上去了。傻姐儿见他去打鱼。哪里坐得住,急忙道:“你自己先烤火,我也去打鱼了。” 顾雨萼看着沈林泉在湖心凿冰,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从赐婚圣旨下了后,她便认了命,反正不过是过日子,和谁过还不都是一样。可沈林泉的表现却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变了态度,不再对她冷嘲热讽怒目相向,反而多了些热忱。两人成亲后,他对她不但有对正妻的尊重,也有对朋友的信赖,些许还有着男女间的爱慕。 顾雨萼却迷茫了,她知道自己得到的比预想的多,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info超多好看小说]如果他做到的只是相敬如宾,她便理所当然地回应他举案齐眉,可顾雨萼觉得,沈林泉要的不止是这些。她苦笑一声,除了这些,别的她不知道自己给不给得起。 如果她足够勇敢,便可以热热切切地爱自己丈夫一场,运气好了便白首不相离的过下去,运气不好便如自己母亲连氏一般因爱生恨,最后连恨的力气都没有,夫妻形同陌路。 可她觉得自己没有赌徒的潜质,她宁愿俩人一直如现在这般温温的,不至于冷得难受,也不至于烫的吓人。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潇洒,才不过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听见他梦里喊出一个素不相识的名字,她的心便如针扎般难受。顾雨萼自嘲地笑了笑,好在及时收住了心,若真的沉浸在那温柔乡里,哪天一个叫着楠楠暖暖的人出现了,她真怕自己连修补伤痛的勇气都没有了。 等回过神来,发现火势已经弱了,顾雨萼忙起身去寻些木柴。等捡了柴火回来,却见火堆边坐着一个人也在烤火,背影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像是个稚龄女子。 沈林泉就在不远的地方,她心中倒也不怕,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绕到那人前面,默默地打量了她,谁知一看之下却吓了一跳,这人正是京里都说疯了的昀郡主。 昀郡主听见有人来了,只抬头看了看,便仍低头烤火。顾雨萼倒有些不知所措,稳了稳心神,坐在她对面,轻声道:“你还认得我吗?” 昀郡主还是不说话,默默捡了跟木柴扔到火堆里,看着那火出神。顾雨萼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便添着柴火,静静地坐着。半晌却听昀郡主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顾雨萼听她的意思是想起了自己,便道:“来庄子里看看。郡主一个人出来的?” 昀郡主冷哼一声,道:“什么郡主,我不过是个疯子罢了。平时恨不得把我锁了起来,免得出来给他们丢人。我是偷跑出来的。” 说起来,昀郡主被烧伤,多少和顾雨萼有些关系,她虽知道自己也是无辜,无需承担什么责任,可看着昔日神采飞扬的昀郡主落得如今这个地步,心中多少还是觉得难受,因劝道:“郡主只要好好养伤便是,等伤好了,就可以回京里去了。” 昀郡主忽然哈哈一笑,道:“回京?回京去做什么?给别人看笑话,还是等他们杀了我?连自己的父母都靠不住,还能指望谁。我不过受了伤,原给我看好的亲事就要说给昭儿,原答应给我的珠宝首饰也都给了昭儿,每日不过派几个人看着我,怕我出去给他们丢人。他们巴不得我一头撞死,他们就省了心了,我偏不如他们的意。我不过要出门去赴宴,他们就把我送到了庄子上来,任我自生自灭。” 顾雨萼知道她受伤后性格偏激,这番话没头没脑的,倒也不好答言,因此只默默地不说话。 却见昀郡主站了起来,道:“我跟你说,他们都没一个好东西,你素日见了也小心些,别被他们骗了。一个个的假惺惺的,装得慈眉善目,背地里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的性命。”说着,转身往林子里奔去了。 顾雨萼见她言语失常,举止间也有些癫狂,便信了昀郡主疯了一说,暗自唏嘘不已。正伤心着,却见傻姐儿用箭叉着条鱼,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嘴里道:“那个小哥儿看长得小姑娘似的,倒比我还会打鱼。你看这狗鱼又大又肥,冬天吃最好了。” 顾雨萼见那鱼生得胖胖的,心中也跟着欢喜起来,笑道:“一会儿回去让他们刨了肉,去了骨头,咱们做鱼丸子吃。” 那边沈林泉也拎着两条鱼回来,笑道:“果然冬天打鱼更好打,想是鱼在下面憋闷坏了,凿个洞都忍不住出来透气。只是带着这几条鱼不好狩猎,要不让傻姐儿先把鱼送回去?” 傻姐儿听了撅着嘴老大的不高兴,顾雨萼此时也没了心思打猎,便道:“有这几条鱼就够吃了,天色也不早了,这就回去吧。不然绿如她们也该等急了。” 沈林泉是随她出来游玩,自然凡事由她,便也道:“既如此,那就先回去,明天再出来打猎也是一样。只可惜了没有野味儿。” 傻姐儿得意洋洋地道:“谁说没有,等一会儿大黄回来,咱们就能有兔子肉吃了。”正说着,果然就见那个叫大黄的小松狮撵着只兔子回来了。那兔子显然是被追得晕头转向,看到人也不知道怕,径直就往这边冲过来。沈林泉忙搭弓在手,一箭射了过去,那兔子应声而倒,大黄叼着兔子尾巴,颠颠地跑了过来献宝。 傻姐儿从腰袋里摸出块干肉来给大黄,自己拎着兔子,连带那三条鱼,一同放在马背袋子,道:“我说我家大黄最会追兔子了。” 沈林泉奇道:“松狮都是养来玩的,不过就是看它肥嘟嘟地招人爱,没想到这只松狮倒会追兔子。” 顾雨萼笑道:“所谓适者生存,生养在富贵人家的松狮,金尊玉贵地养着,每天不过逗主人一笑,自然不用知道抓兔子。到了傻姐儿这里,再好的松狮也叫大黄,不会抓兔子,哪里有肉吃。” 沈林泉哈哈一笑,道:“好一句适者生存。你说得对,无论是谁,若生在这庄户人家,便要学耕田织布,打猎捕鱼;若生在王侯之家,衣食无忧却要学勾心斗角,纵横权谋。究竟谁更快乐些,倒是难说。” ps: 一更,稍后二更。 137.拜访 有了兔子有了鱼,也算满载而归,三人二马再加上大黄,便启程回庄子去。(..info无弹窗广告)刚在院门处下了马,就见绿如正等在那儿,见他们到了,急急地迎上来道:“这是去哪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儿。家里来了贵客,都让人不知道去哪找你们。” 顾雨萼奇道:“不过是在庄子里,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什么贵客?” 绿如拉着她便先去换衣服,嘴里道:“景王妃来了,您说算不算贵客?看您这衣服上又是草根又是土,怎么见客?” 顾雨萼吓了一跳,景王妃怎么来了这儿了?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忙跟着绿如先去换衣服。 沈林泉在旁听见,也觉纳闷,因道:“既如此,你便先去接待景王妃,我是外男,不好过去拜见,先去庄头那边看看账本。要不要留她吃饭,你自己酌情处理就是了。她要有什么话,你便先支吾着,等咱们商量定了再说。” 顾雨萼换了身干净衣服,急急地去了上房,却听说景王妃因等的无聊,去书房找书看了,便又折身去了书房。 一进屋,见景王妃正坐在桌边看沈林泉刚画的那幅画,听见顾雨萼进来,也不等她行礼,便迎上来拉住她的手,笑道:“贤伉俪倒是雅兴,这年关里,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你们还能抽出时间来骑马狩猎,饮酒作画,真是羡煞旁人。” 顾雨萼忙让了景王妃坐,又让人上热茶,微笑道:“跟着拙夫出来查账,不过是一时兴起体验下这乡村野趣罢了,倒惹得王妃笑话。不知王妃此次出京为的何事?” 景王妃道:“这附近有我们王府一处庄子,年下账目出了点差错,我看着反正不远。顺便出来散心,就亲自来看看。不想赶巧就听说你今天也来了,来找你说说话。” 顾雨萼知道景王妃找她自然不只是说说话那么简单,只是从上回答应结盟之后,景王妃倒是没让她做过什么事,也没让人找过她,因道:“这就叫缘分了。可巧儿刚刚打了几只鱼,虽是粗糙,王妃且尝个野趣儿。” 景王妃笑道:“早就闻得五妹妹最善厨道,今日我有口福了。要我说咱们也别讲究那些虚身份。一会儿便一块儿到厨下显显身手,好容易离了京城那牢笼,正该玩的尽兴些。” 顾雨萼本就要打算亲自下厨。见景王妃兴致高,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叫绿如去吩咐厨房里收拾收拾,一会儿她和景王妃一块下厨。 那庄上的厨娘不过是临时找来的几个会做饭的娘子,都是庄户人家出身的。听说少奶奶要和王妃一块儿来厨下,都吓得手脚发抖,水都舀不住。绿如看她们这样儿,笑骂道:“一个个没见过阵仗的,王妃是来做饭,还能吃了你们不成?都洗干净了手。平日该忙什么还忙什么,等着主子来了听吩咐就是。” 其中有些个胆大的,忙堆笑道:“咱们哪像姑娘那样在大宅门待过。要不是托了二少奶奶的福。别说是王妃,就是王府的管家,咱们都见不着。姑娘就教我们些礼节,也省得给二少奶奶丢人。” 绿如笑道:“放心吧,景王妃才没工夫跟你们计较。只是都记得手脚干净些,平日里头那摸头摸脚的毛病都板着点。眼里有点活计,该切菜的切菜,该添水的添水,话别多说就是了。” 厨娘们唯唯应了,就见顾雨萼与景王妃相携着走了进来,众人忙跪下行礼。 景王妃满面笑容的,让人都起了来,又吩咐跟来的丫头给每人发了赏,笑道:“不过是今儿见了五妹妹高兴,一时兴起,倒忘了会给你们添麻烦。[..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也没带什么东西,都是些小玩意,众位拿回去给孩子玩吧。一会儿大家也不用拘束,平日怎样便还怎样。”转头又对顾雨萼道:“我虽也会两手,到底比不过你,你说咱们今日吃些什么?” 顾雨萼笑道:“今日也没打到什么,只有三条鱼,一只野兔。那条狗鱼汆丸子最好,剩下的两条,一条煮汤,一条红烧吧。我看她们这儿有新鲜豆腐,用鱼头炖了,最是鲜美。兔子怎么吃我还没想好。”说着,便问边上厨娘道:“可拔了毛收拾好了?” 领头的厨娘忙道:“早拔了干净,洗涮好在那儿放着呢,奴婢看着肥得很。” 顾雨萼点点头,朝景王妃道:“不如就片了脯肉,切成丁子,配了笋丁瓜条豆腐干,用大椒炒了下酒?” 景王妃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便觉得忍不住要吃。只是那兔头也别丢,我听人说,抹了大酱,裹上辛粉,用油煎了甚是有味儿。” 想好了吃食,那厨娘们哪等她俩亲自动手,赶紧切鱼的切鱼,剁兔子的剁兔子,那边则有人去配菜配料。等鱼片片好,顾雨萼便道:“要做丸子,肉得剁的细,找个你们当中力气大的吧,用棒子将那鱼肉细细捶了,加些糖盐进去。”有个粗壮些的厨娘忙上来捣鱼蓉。 等食材都备好了,景王妃便自告奋勇要做兔头,顾雨萼则去汆丸子,其他几个厨娘有炖鱼的,有炒兔肉的,忙乎了半天,算是都齐着出锅了。 顾雨萼便让着景王妃往上房去,景王妃笑道:“我自是等不得要吃,可今日本是你夫妻出来游玩,却不好把沈公子扔在一边不管,不若将他叫进来,一处吃些?” 顾雨萼忙道:“没有这个理。他来本就为了查账,如今怕是正在外院忙着,想也没空回来吃饭,让人各色送些过去,倒还便宜些。”说着,便吩咐绿如去给沈林泉送饭,又悄悄嘱咐她道:“把炒兔肉跟鱼丸子,也给傻姐儿送去些,答应了要做鱼丸子给她吃的。”绿如答应着去了。 景王妃挽起顾雨萼胳膊,抿嘴儿一笑,道:“我就厚着脸皮讨人厌一回,拼着沈公子背后骂我,咱们姐妹两个今天喝个不醉不归。” 顾雨萼知道她量大,哪敢跟她喝酒,忙推辞道:“不是我舍不得酒,只是出门在外,可疏忽不得,真喝过了,这乡村野店的,连个好大夫都请不着。咱们好好说会子话才是正经。” 景王妃正色道:“你说的也是,是我又忘形了。咱们好好吃饭,我还真有事跟你说。” 顾雨萼知道她不是白来,自然要听她有什么话说,忙请了她上炕坐了,俩人一处吃饭,因没有酒到底不好,便每人斟了杯农家酿的纯米酒。 景王妃对那鱼丸赞不绝口,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个兔头,赞道:“往年也来过庄子,从没吃过这么好的,还是跟着五妹妹好些。我知道五妹妹心里定嫌我没眼色,偏这个时候来捣乱。可我一是自己在庄子上无聊,嘴也馋了,再者,有些话在京里还真不好说。我听说沈公子向皇上进言要高价收粮,心中佩服的不得了,果然是少年英才,这一招想必把七王气得跳脚了,他便手里有钱,也不敢跟皇上叫板,收不着粮食才叫他着急。”说着,便又喝了口酒。 顾雨萼自然不会说主意是自己所出,只道:“朝廷上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倒是趁着朝廷收粮,把我庄上的粮食卖了,所以还是谢皇上圣明。” 景王妃一笑,道:“五妹妹倒是精明,想必这次也赚了不少,真不愧是连婶子调教出来的。我这边还有两件事要拜托五妹妹,一是还跟粮食有关。我私下揣摩着,七王必在某处藏着兵马,定少不得粮草,既然明买不成,他自然会暗抢。劳烦妹妹跟沈公子说说,让沈公子谏言皇上,将小部分官粮不着痕迹落在七王手上,到时候顺藤摸瓜,便能找出七王藏兵的地方。” 顾雨萼奇道:“此主意甚妙,只是若由景王去说,皇上岂不更易采纳?” 景王妃拿起手中酒杯把玩一番,道:“你有所不知,皇上的性子最是捉摸不定。当初他唯恐太子图谋篡位,又怕太子对其他皇子不利,因此百般打压先太子。如今太子没了,他虽深恨七王,可无论景王还是其他王室要对付七王,他说不准反怪景王没有骨肉亲情,对七王起了回护之心。这事由沈公子去说再好不过。” 顾雨萼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便跟拙夫提提,他是什么意思我也拿不准。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景王妃沉吟半晌道:“这事此时谈尚早,我便先简单说说,具体怎样,就等到时再看。你也知道,经过前面一仗,如今梁国已向大周称臣,西秦孤掌难鸣,势必也要与我朝交好。前头西秦已派过大皇子来访,想必也希望我朝派使臣前去,等定了盟约,才好两相踏实。景王虽有皇上支持,毕竟一直远离政事,在朝野声望都不显,我想要是能出使一次西秦,于景王倒是好事。只是这事景王不能亲自去说,便还得劳烦沈相爷和沈公子。”说完,又想了会儿道:“除了这些,我还有事要单独求五妹妹。如若真要景王出使,我希望五妹妹能和沈公子一起去。” ps: 二更奉上,没有食言,嘻嘻。 138.商量 顾雨萼迟疑道:“出使一事关系国体,岂能我说跟去就跟去的?再说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是去了,怕也无甚助益,反倒成了拖累。.info[]” 景王妃笑道:“能不能跟去不用你操心,到时候我自然会想办法。五妹妹也不必妄自菲薄,有时候一个弱女子能做的事,便是十万男儿都不一定比得上。再说你四姐姐也在西秦,这一去还能姐妹团聚,何乐而不为?算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耽搁,这就回庄子去了。五妹妹是住上两天,还是明日就回城?” 顾雨萼道:“我听拙夫安排。不知王妃可带了护卫来,我安排几个护院送您回去?” 景王妃摆摆手道:“不必麻烦,护院我带来了,再说这庄户里,反倒比京城安全多了。”说着,便起身下了炕,带着丫头出门走了。 顾雨萼送了她回来,便见沈林泉已等在屋里了,见她进来,拿了个手炉给她,问道:“今日找你说了些什么?” 顾雨萼也不瞒他,将景王妃说的两件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道:“便是第一件,我也只说跟你商量着办。其他的事,就先等等看再说吧。” 沈林泉沉吟半晌,道:“这个景王妃也不是一般人。皇上前日收到西秦大皇子密信,说来年希望大周派人出使西秦,由他出面相邀。皇上已经动了心了,大皇子已与我朝和亲,与他联盟,扶他上位,自然比由二皇子继承西秦皇位,对我朝更有利。只是这件事朝中大臣还都不知,景王妃如何知道?” 顾雨萼道:“这事难说。我看她那神态,似乎也是猜的。景王妃此人处事精明细致,能猜到此事也不足为奇。可也难保她在宫中有人,皇上身边的消息都能传过去。” 沈林泉颔首道:“这人足智多谋,所幸是友非敌。近来看景王的意思,凡事也都交与了景王妃处置,长远来看,于我朝未必是福。” 顾雨萼知道他的意思,景王为人说好听了是温厚,其实便是懦弱,恰景王妃精明。所谓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士大夫们自然怕妇人干政。外戚当权。因笑道:“长远的事谁又说得清楚?我看景王家的小殿下自幼便得皇上亲自教导,将来自然能承大业。” 沈林泉却有几分纳闷,他前世因不理政事,只寄情山水,因此并不太清楚景王妃为人如何。可若景王妃如此精明,又怎会让景王府落得那个下场?或许那一世皇上并未深恶七王,景王妃有才也施展不开吧,因道:“你说的有理,此时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她说的那事咱们想想再说,皇上还没决定派谁出使。但也一心想给景王个显名的机会,要推荐景王也不是难事。只是去西域路途遥远,我却不想你跟着去受苦。” 顾雨萼想了会儿道:“苦倒不一定会苦。于我不过多了次游历的机会,我只是好奇景王妃让我去的用意。” 沈林泉也想不明白,只好道:“且听她今后怎么说吧,此时胡猜也没个头绪。今天那鱼丸子鲜甜可口,又没腥味。果然好吃,回府了教给厨娘们。也多做些吃。明天还要去哪转转?” 顾雨萼笑道:“我能知道去哪,要说这事还是该去问傻姐儿。只是也别走得远了,不如就让庄头领着,把每块田里种的什么都问问,虽说士林不问经济,可五谷不分,不事稼穑,也不是立家的根本。” 这话若是沈林泉前世听来,定会觉得俗不可耐,可经过那样的磨难,此时只觉顾雨萼所言才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在家族的庇护下自然可以风花雪月不问世情经济,可一旦风雨骤至,大厦将倾,才发现那些琴棋书画,一样都不能当饭吃。 俩人商量停当,顾雨萼便叫绿如预备热水,烫了手脚,换了中衣准备歇息。沈林泉正是年轻气壮的时候,又对妻子有情,自然按捺不住。顾雨萼却有些顾虑,这几天并不安全,她的确是想过两年再要孩子,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沈林泉说。 沈林泉心细,看她神色有些不对,便停了动作,将她揽在怀里,悄声道:“可有什么为难的事?” 顾雨萼定了定心神,道:“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我也知道子嗣乃是大事,只是我如今身量不足,真若怀孕生子,于大人孩子都未必是福气,因此我私心打算着,想过两年再生。” 沈林泉半晌没说话,顾雨萼暗道果然和古人说子嗣,真是很难说通。忽听沈林泉道:“这事是我疏忽了,你别生气。你说的很对,我也听人说过,太早生子容易担险。我和宫里的明太医关系还好,等回去跟他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子又不伤身的。你可别胡乱吃药,这些日子咱们就忍着些吧。” 顾雨萼不想他如此开明,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只把头埋在他胸口。其实这年头像她这个年纪嫁人的不少,大多不过是拼着运气生下子嗣,自然也不是个个不顺。也有那些人家心疼闺女,便送些喝了芜子汤的丫头过来,等自家闺女身子骨长成了,再打发了那些丫头。这两条路顾雨萼都不想选,因此便只好摆明立场,要是沈林泉忍耐不住,自己出去找食,那她也就认了命了。 沈林泉不知道她想些什么,只抱了抱她,笑道:“娘子还是离为夫远些,免得我这心里忍得住,身子忍不住。”顾雨萼轻轻掐了他一把,安心睡去了。 第二日,俩人便也没计划远行,只由庄头陪着,把这庄子里的田地都看了遍,那庄头拿着账本,给沈林泉说着哪些是水田,哪些是旱田,还有哪些专种些蔬菜瓜果。沈林泉一一听着,又问了些一季几熟之事,便回院子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庄头早备好了各种菜干野味,给他们装了车。顾雨萼才要上车,却见傻姐儿领着大黄来了,手里还抱着个南瓜,朝顾雨萼道:“昨天你给我的鱼丸子可好吃了,我跟大黄都爱吃,这个南瓜给你回去煮粥喝。” 顾雨萼让绿如接了南瓜,跟傻姐儿道了谢,笑道:“那你有空就到京里去看我,带着大黄去,我给你做丸子吃。”说着,便又让绿如拿了几盒子点心果脯出来,给了傻姐儿道:“你给我南瓜,我给你点心,留着放羊的时候当零嘴。” 沈林泉在旁悄悄道:“既和她投缘,便带回府上当个丫头吧。” 顾雨萼摇头道:“橘生淮南而为枳,你看她在庄子里自由自在的,等到了宅门里,各样规矩压着,闷也闷坏了她,能逮兔子的大黄,比养在笼子里欢喜多了。”说着,便跟傻姐儿招了招手,上了马车。沈林泉听她说的有理,便也不勉强,悄悄嘱咐庄头好好照看傻姐儿,也登车去了。 到了家,沈林泉先吩咐人把庄子带来的各样吃食送到了厨房,便陪顾雨萼一起去宣云堂请安。廖老夫人此时已能下床,见他们回来也欢喜,听说带回来了野菜干,便想起年轻时的吃食,忙让厨下去做野菜团子,跟顾雨萼笑道:“林哥儿说你最会算账,有空这府里的账你也管管,你二婶一个人忙不过来,这几天又病着。” 顾雨萼虽不愿趟这浑水,可也不好拒绝,便囫囵答应着,且笑道:“既然做野菜团子,配粥最好。可巧我带来了那么大个儿一南瓜,一会儿去给祖母熬了南瓜粥,又好克化又暖胃。” 正说笑着,却见廖氏掀帘进来,见了沈林泉两个,不等他们行礼问安,先撇撇嘴道:“倒是年轻人想得开,这大过年的,我这三灾八难的都不敢躺下歇歇,你们倒跑出去玩了两天再回来。家里虽说是我当着家,可不是我说,林哥儿媳妇,你也不能油瓶倒了都不扶吧。说到天,不过看我不是你正经婆婆,不把我放在眼里罢了。” 廖老夫人忙道:“他们出去是办正经事,你这夹头夹棒地说些什么。等会儿把珍儿珠儿俩叫来,一块吃些野味。” 廖氏还要再说,却听沈林泉道:“婶娘教训的是,是我们疏忽了。既然婶娘身子不适,不如就把管账的事都交给萼姐儿吧,回头我跟外头时管事说了,年下交银子统交到萼姐儿这来,二婶倒省了心思,也好将养身体。” 廖氏气得火冒三丈,道:“才进门几天,就要夺权了?钻在钱眼里去了?我告诉你,想拿府里的银子,你且等着吧!” 顾雨萼才要说话,便听沈林泉又道:“婶娘息怒,不过是侄儿一时弄不懂婶娘的意思罢了。您才说身子不好,怨萼姐儿不肯帮忙,怎么又怕她管家?若只想让她做些杂事,府里养着那么些管事娘子,难不成个个是白拿月钱的?怎么倒把婶娘累成这样。” 廖氏见沈林泉处处和他作对,气得发疯,可她也是欺软怕硬的,平日跟顾雨萼使脸子还有胆儿,真跟沈林泉对上,也觉得气短,只抹着眼泪不说话。 廖老夫人叹了口气,对沈林泉道:“内院的事,林哥儿你就别管了,出去寻你祖父吧,他想必有话跟你说。林哥儿媳妇也累了,先回去歇着。万如你跟我进来,帮我捶捶腿。” 139.指靠 廖老夫人叹了口气,朝依旧哭天抹泪的廖氏道:“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说话也不经经脑子,有的没的胡扯一气。(..info)刚刚那么跟小辈斗起嘴来,失了身份不说,不是平白招人记恨?林哥儿媳妇那人的性子,依我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若对她好些,她便也会敬重你,何苦跟她呛着来?如今她婆婆不在京里,你正该好笼络笼络她,以后才有个指望。” 廖氏擦擦泪道:“您说的轻巧,她打心底里就瞧不上我,我再低三下四地笼络她又有什么用?我算是看透了,一对冷心冷肺的狼崽子,哪个也靠不住!您看看林哥儿从娶了媳妇,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才说他媳妇一句,恨不得生吃了我!我靠他?还不如到老了一包砒霜了结了的好。您看看他对思思那个狠劲,就算思思犯了糊涂,也是对他一片心意,他就那么的糟蹋。”说着,便又哭了。 廖老夫人也无力再劝,重重地叹了声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再从族里过继,怕也养不熟了。实在不行,就只好给珍姐儿或珠姐儿找个女婿。虽说大房有子,这事不合规矩,可若趁着我还在,想必你大伯大嫂也不会说什么,就是委屈了俩姑娘。” 廖氏听婆婆提到招婿,忙道:“这些天我也在想这事,侄子总是别人的,还不如招个女婿靠得住。从外面找人我也不放心,不如就从我哥哥家俩儿子里挑一个,年岁相当,又知根知底的,我娘家亲侄子,对我肯定差不了。” 刚说完,便见沈珠摔帘子进来。后面沈珍拼命拉着她,到底还是拉不住。沈珠冲到廖老夫人跟前,扑通跪下,道:“祖母您别听我娘的,我们姐妹宁可不嫁人,也不嫁给那两个表哥!以前还只是听说,前段不过在府上住了几日,家里人谁不知道那两位表少爷每日除了吃喝就是调戏丫头,下人们见了他们都躲着走!” 廖氏气歪了脸,指着沈珠喝道:“我说你舅妈在时。就说这府里的下人们看人下菜碟,原来是没有家贼就引不来外鬼!他们是你至亲的表哥,下人们说闲话。你就该大嘴巴子打他们!哪有跟着人踩他们的?” 沈珍这时也跪下了,哭道:“母亲祖母息怒,妹妹不过是一时着急罢了。珠儿一向心直口快,藏在不住话,您们素日也是知道的。若母亲一心要招赘婿。我是长女,自然该是由我,就让妹妹挑个可心的人家吧。” 沈珠刚刚被廖氏骂还拼命忍着,此时却也哭了,道:“你也不能,你就该遭罪不成?咱们姐妹嫁人。虽不指望嫁个王孙公子,可也得找个合心合意的,哪能由着那对现世宝糟蹋?” 顾雨萼在门外听见。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廖氏,真心是不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蠢不可及又牛心左性,如今连亲生女儿都越推越远了。因心疼沈珍姐妹俩。便掀帘进去,笑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事?”说着,便把食盒放在桌上,对廖老夫人道:“这是给祖母做的野菜团子南瓜粥,您趁热吃。”又对跪在地上的沈氏姐妹道:“大冬天的,也不怕冻疼了腿。我那边有刚炸好的南瓜饼,还有奶子茶,因怕祖母吃了不消化,也没敢进上。刚让丫头们去请你俩,倒听说在祖母这儿呢,快跟我回去吃点心。”也不等她俩推辞,一手拉起一个,跟廖老夫人告了辞,带回自己院子去了。 沈珍知她心意,等出了门,忙擦了擦眼泪,拉着顾雨萼的手道:“多谢嫂子体恤。刚刚也是一时忍不住,让嫂子看笑话了。” 顾雨萼笑道:“一家子人,有什么笑话不笑话,有些事说了出来,倒比闷在心里好。(..info无弹窗广告)你们都不是那起子扭扭捏捏装样子的,我也就直接问了,这终身大事,你俩可有什么计较没有?” 沈珍叹气道:“能有什么打算?我们这身份,高不成低不就,说是相府小姐,谁不知道我爹娘的品性,差不多的人家哪愿意跟我们结亲?这倒是没什么,我本也不想巴高望上,只要人品靠得住,知道上进,就是家世差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想着,若能找个家境贫寒些的,或那父母不在了的,到时候他要科举也好,经商也好,我都尽全力支持着,只要跟我一块赡养父母就好。谁知道母亲有别的打算。” 沈珠道:“你什么都替别人想,你自己可怎么办?依着姐姐的品貌,嫁到哪家都不辱没了他们,何苦委屈自己?要招赘也该由我来,我反正就是这么个性子,嫁人也未必招人待见。” 顾雨萼暗叹,好在两姐妹知道相互心疼,便是爹娘不靠谱,将来也不至于没了依靠,因道:“婶娘不过那么一提,这事我看祖父那关定是过不了的,你们也不必着急。婚姻乃是一辈子的事,万万马虎不得。先不想了,咱们去吃点心,好好过年,凡事等过了年再说。你们放心,你二哥心里最心疼你们,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们去。”忽想起一事,道:“我刚刚也让人去请珂姐儿,回来说是病了,怎么珂姐儿常病着不成?” 沈珍欲言又止,沈珠却道:“我们跟她也不熟,这回大伯娘回来才把她带回来的,说是在西北生的。我听我娘说,珂姐儿她亲娘是个歌妓,大伯父从同僚家带回来的,后来就生了珂姐儿。那时候大伯娘正回京给祖母侍疾,等回去见了她们娘俩儿,好大的不高兴,后来大伯父就把珂姐儿她娘打发了。这回大伯母把她带回来,就是说她在西北受不了寒,天天病着,来京里将养身体来了。我看她也没出过院子。” 顾雨萼暗自感概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早在家的时候就听母亲连氏说过,婆母郑氏与夫君志趣相投,感情甚笃,在一众熟识的闺秀中嫁的最好,可谁知道也有个歌妓生出来的庶女在边上。祖母石老太君当年曾跟她们姐妹感慨,妾室通房虽也碍眼,可你只要想开了放平了,有几年也就过去了,但庶出子女就跟那肉里的刺似的,拔都拔不出来,你还得看着他们生根发芽。 这回郑氏带庶女回京,说是养病,焉知不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好在只是个女孩儿,在京里养上几年,到了年纪出嫁妆打发了也就是了。 顾雨萼不愿去踩低这个庶小姑,可也不想惹了麻烦上身,徒招婆母不快,因此也就不再问,也没再着人去请。 姑嫂几个吃过了点心,因见沈家姐妹俩还是心情低落,顾雨萼便留她们多坐了一会儿,特意寻了些笑话出来说给她们听。因次日便是顾家三房暖屋之日,也给沈府下了帖子,廖氏与连氏不和,早说了不去,顾雨萼便邀沈家姐妹一同回去。沈珍知道她这是特意要带自己姐妹在人前露脸,心中也着实感激,自然痛快答应。 连氏在锣鼓巷的大宅布置的精心雅致,前后五进的大院子,每进各有独立小院,外加一处齐整的园子,虽不比定国公府宽敞,却更显玲珑。来往的宾客都赞不绝口,说这宅子布局好,风水也好。 可也有一人闷闷不乐,这宅子虽好,却是连氏陪嫁,顾微住起来到底觉得不够硬气。连氏更是心狠,直接在第二进里给他单辟了个院子,连书房带卧室,全都安置在了那里,那些原在定国公府外书房里伺候的莺莺燕燕们,也一个不落的给他搬了过来。 原在定国公府的时候,毕竟他是正经主子,下人们谁不恭恭敬敬地叫声三老爷,要个什么东西也一群人颠颠地送来。如今这府里的下人都是连氏用惯的,除了一日三餐热茶热水,平日里这院子连个人都没有。 他也去问到连氏那里,连氏却道,那院子里有的是丫头,哪还缺人手。他一时也语结,那些丫头虽和他有实,毕竟无名无份,说起来都是三等丫头,可不就该干些洒扫的活。垂头丧气地回了院子,一屋子莺莺燕燕也个个不满,都过惯了二等主子的日子,谁喜欢干活,一时便相互掐了起来,再没个安宁。 此时顾微也生了悔意,尤其看到连氏抱着孙子,跟儿子儿媳说说笑笑的,等他一进去,大家都换了面孔,连强哥儿都懒得看他。有心拉下脸来也跟着凑凑趣,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自己又讪讪地走了。 今日见女儿女婿也来了,顾微似乎一腔热忱找到了突破口,拉着沈林泉不撒手,不住嘴地跟人夸自己这个女婿如何的少年英才,如何的知礼上进,饶是沈林泉再持重老成,也被他夸得有些手足无措。 顾雨萼没空照顾他,领着沈家姐妹一块儿进了内院。这宅子她以前也来过,连氏还说想给她做嫁妆,她嫌太大太显眼,这才没要,只是打心眼里还是喜欢这地方的,因此便一路领着沈珍沈珠两个,细细跟她们说着布局设计。 沈珍也赞不绝口,道:“别的不说,就这暖廊设计的就不俗,走在里面只觉暖和,却一点不憋闷。” 顾雨萼笑道:“等会儿进了屋更舒服,我让人将几个要紧屋子都铺了水地龙,冬天里进去整个屋子都暖和,又不像火炉子那么炙得慌。” 正说着,便见石蕊迎面过来,笑道:“又显摆你家水地龙呢?还是真舒服,回头我自己有宅子了,我也这么铺。”后面跟着的一个女孩道:“何必等你自己有宅子,石府也不是铺不起。”却是昭郡主。 140.考校 石蕊听了这话,正色道:“家里差不差钱我不知道,也不该我知道。我一个闺阁女子,能托父母兄长的福,有一瓦蔽身已该知足,再去要别的,便是不识好歹了。” 顾雨萼见昭郡主面红耳赤的,忙打岔道:“大冬天的,都进去说话吧,外面杵着怪冷的。”又对石蕊道:“我昨天让人送去萝卜干你可尝了?” 石蕊倒也不是故意给昭郡主难堪,只是打心底不大看得上她,见顾雨萼打圆场,忙道:“尝了,跟府里腌的大不一样,好像多了几分野风的味道。” 顾雨萼赞道:“果然是个食神,连野风的味道都能尝的出来。”石蕊知她出言戏谑,也不以为意,拉着她一处进屋去了。 顾雨萼倒没想到一个暖屋宴来了这些人,倒似是这京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家都来了。可也难怪,连氏本就人缘好,在一众同龄夫人中,除了皇家公主,她出身最好,甚至皇上对她比对公主们还要礼遇,可连氏偏偏又不拿架子,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任谁都愿意给她面子。如今文兰嫁了进来,身后是辅国公府,愿意来捧场的人就更多。 因文兰已确定有了身孕,如今反应正大,便只好在屋里歇着。文大夫人心疼女儿,自告奋勇地来帮着张罗,忙前忙乎不厌其烦。定国公府里头,杨氏仍在家守着石老太君,李氏便也来帮忙。因底下下人们都是训练好的,故此客人虽多,却也井井有条。 李氏嫁妆没连氏丰厚,顾律又为官清廉,故此除了公中分下的,手中并没太多产业。好在二房人口简单,顾宇昂外出游学。顾雨芳远嫁了,家中既没妾室更没庶子女,除了几个伺候的下人,也就夫妻两个,便早搬到了西城一处小宅子里住,只等着顾宇昂娶亲再做打算。连氏与李氏向来交好,便暗中跟她说了,等顾宇昂娶亲时,也不用出去买宅子,她还有几处陪嫁的院子。 连氏笑呵呵地招呼着客人。心中也是高兴,私心来讲,谁都愿意小门小户地过日子。一大家子一起虽说热闹,到底还是是非多。见顾雨萼进来,连氏更笑得合不拢嘴,她最近算事事顺心。儿媳怀了第二胎,是男是女都是大喜事。前天去给沈府送帖子,听说沈林泉带着顾雨萼去庄子散心,夫妻俩恩爱和气,也不用她再惦记,就等着给顾宇明再定了亲事,也就万事不愁了。 顾雨萼上前跟众夫人见了礼。又特意介绍了沈家姐妹,不着痕迹地将两姐妹夸了夸。那些有没娶亲儿子的人家,便都留了些心。细细考校着两姐妹的人品。 石府何夫人和连氏说笑着,见沈珍那温柔和气的模样,心中也是喜欢,只暗暗可惜,这么好的个姑娘。偏偏摊上那么个娘。连氏一言一语地跟何夫人搭着话,心中也盘算着小九九。顾宇明的亲事,她也有些打算,石蕊天真烂漫,沈珍敦厚大方,都是不错的人选,只是从家世上来看,她多少更偏向石蕊些。 何夫人是个精明的,三言两语地就听出了连氏的意思,因事情关系大,也就没吐话口,言下之意是好好想想。连氏也就听得明白,不再打听,招呼着人上茶上点心。 石蕊还如先般快言快语的,拉着顾雨萼唠叨个不停。顾雨萼到底也算是主家,怕冷落了旁人,便不时与边上人也攀谈几句。沈珍姐妹俩自不是那起子调三窝四的,昭郡主却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她身份尊贵,素来又娇生惯养,哪受得了人忽视,因前面昀郡主出过事,她心里便越发敏感,觉得众人都有些瞧不上她,那脸色便越来越难看。 石蕊哪是看人脸色的主儿,只自顾自地和顾雨萼说话。.info[]她是家中幺女,家中也是皇亲国戚,父兄都做着实官儿,父亲还是一品大员,再算上姻亲故旧,这样的家世便是皇上也卖几分面子,哪会把一个郡主放在眼里。 石蕊正说起近日九王妃杨若絮身子不大好,吃不下东西,她还特意把家里腌的雪里红送了过去,昭郡主却哼了一声,道:“皇祖父也一般的金珍玉粒地赏下去,难道九王叔府里就缺了?不过是从小吃惯了这些东西,太金贵的吃不下罢了。” 顾雨萼暗叹这皇家教育还真是不行,男人们有着野心,还多多少少知道装装样子,公主郡主们个个的飞扬跋扈。杨若絮是出身低些,可已嫁入了皇家,又是昭郡主的长辈,说出这样的话,只不过显得自己没教养罢了。 石蕊跟杨若絮关系最好,听她一说,立刻柳眉倒竖,就要出言反讥,却被顾雨萼拉了一下,示意她算了,石蕊这才忍了气,到底背过脸去,不再看昭郡主。 顾雨萼让丫头换了热茶,笑道:“郡主金尊玉贵的,到我们这小门小户只跟着受委屈,本想请您尝尝这点心,想想您也吃不惯,好歹就喝口茶吧,也是我们的心意。”说着,便拿着桌上的果品让别人。 昭郡主讨了个没趣,气呼呼地不说话。边上石夫人冷哼一声,就这样的闺女,还想着说给她儿子,真要娶了进来,没得搅得家宅不宁,不过仗着个身份,可石家也不用个郡主来撑门面。两相对比下,便越发觉得沈珍文静和平,是个当儿媳妇的好料子,尤其前面几个儿媳都是大家出身,里里外外都有一套,要娶的小儿媳妇,最好就是性子好些,能懂得进退。至于家世上,相府千金倒也不辱没,虽爹娘不靠谱,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自己也能镇服的了那个廖氏。 顾雨萼见石夫人的眼风不断往这边飘,便猜出了个大概,不动声色地聊起了刺绣,朝石蕊道:“原来絮姐姐是病了,我说前些日子托她给我绣个荷包,她说让我下旬再去拿,我猜准是有事,便还是托珍儿妹妹绣了。“ 石蕊噗嗤一笑,道:“你还是那个样子,自己再不敢拿针线,不是求这个就是求那个。” 顾雨萼笑道:“可不是,那绣花针偏就跟我过不去,戳哪不是哪。上回绣花还是在家的时候,想给我娘绣个梅花枕头,后来我娘夸我那桃花绣的真好看,我就再没敢拿过针线了。好在我命好,原先在家时,不是找絮姐姐就是找我家二姐,如今远水不解近渴,又有珍儿在了。你不知道,珍儿那手活计,比我二姐姐当年不差什么,尤其曲绣,简直是出神入化。” 石蕊对沈珍印象不错,忙道:“拿出来我看看,人说曲秀已失了传人,宫里的正经曲秀都没剩下几幅了。” 沈珍微红了脸,道:“你别听我二嫂的,我不过素日喜欢绣花,拿着祖母的曲秀炕屏学了几下子罢了,哪就出神入化了。” 石蕊却不依不饶,朝顾雨萼道:“她小气不给我看,你手里定是有的,拿出来看看。” 顾雨萼笑着拿出条帕子,展给石蕊看。石蕊边看边赞,道:“你要不说是珍儿姐姐绣的,我还当是曲家当年传出来的呢。珍儿姐姐真是巧心思,也没师傅教,就能绣这么好。” 石夫人听了,也笑道:“拿来我看看。如今曲家没了传人,再找那工笔曲秀,可是真难了。”连氏在旁也道:“谁说不是,我手里如今也只有一架炕屏,再没别的了。” 石蕊忙不迭地把帕子送了过去,道:“您看看,不光意境像,一针一线都相似极了,就是曲家来人都未必看得出区别。” 石夫人看了,也赞不绝口,又让连氏拿过去看,一时都夸沈珍心灵手巧。顾雨萼听了心中欣慰,如沈珍这等内秀的女孩子,缺的就是个显名的机会,旁人只听了廖氏为人,就避恐不及了,哪会知道沈珍的好。 石夫人此时也动了心,原就看着沈珍性子好,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刺绣最是个磨性子的活计,不光性子要沉稳,还得有耐心,经得起磨,所以便是顾雨萼心思也细,到底性子散漫些,绣不好花。 昭郡主听大家都夸沈珍,心中更是其气得不行,起身叫她嫂子道:“礼也送到了,茶也喝了,咱们就走吧。” 今日三王妃有事不得出门,便让儿媳代表着出来了。这显郡王妃出身也算不得太高,只是听话,听见小姑要走,心中着实为难,走又怕给主家没脸,不走又怕小姑生气,一脸尴尬地坐在那里。 连氏忙道:“郡主且别忙,一会儿还有好玩的。今日外面请了戏班子,我便在内院找了耍百戏的,也热闹得很,不如看了再走。” 显郡王妃一脸感激,知道连氏是在给她解围,忙道:“可不是,好不容易出趟门,也不着急回去,看了戏再走。” 昭郡主却不领情,一甩袖子道:“谁没看过唱戏的,要看你看,我先走了。”说着,便要往外走。 显郡王妃忙跟连氏道了别,起身就要跟上,却听外面有人道:“这是谁教你的规矩?客随主便,主家宴席还没上,你就要先走?” ps: 对不起各位,昨天家里网络狂抽风,死活就是发不上来。 141.礼遇 屋内别人还不显,连氏等人一听这声音,都变了脸色,忙整了衣裙跪倒在地。(..info无弹窗广告)顾雨萼见状便知道门外那人定是皇上,忙也跟着跪倒。永嘉帝踱步进来,道:“都平身吧,朕不过是没事出来瞧瞧。”连氏领着众人起了身,重新换了狼皮椅垫,请了永嘉帝上座,亲自斟了茶,这才垂手立于一旁。 永嘉帝喝了口茶,道:“今日听说你暖屋,朕在宫里也没什么,便出来看看。这院子收拾的着实不错,就是小了些。” 连氏忙道:“多谢皇上惦记。家里人口不多,也尽够住了。” 永嘉帝叹道:“当初你们那个王府,朕就说给你留着当嫁妆,你父亲非要不肯,到底交了回来。如今人口少,过几年老二也娶了媳妇,孙子大了再娶媳妇,这院子也就不够住了。罢了,那府邸太过招眼,朕就先留着吧,正好还有处宅子,虽没你们原来的王府大,比这个大了不少,就给你做郡主府,朕已让人写了牌子了。” 边上跟来的太监忙递上个盒子,永嘉帝给连氏道:“这里是地契,就当是朕给你的乔迁之礼。” 连氏忙跪下道:“谢皇上赏,只是这礼未免太厚了,怕是当不起。” 永嘉帝笑着让她起来,道:“你本就是郡主,又是这辈里仅有的个郡主,有个府邸怕的什么。”说着,又朝昭郡主道:“你隽灵姑姑留你,你都不给面子么?小小年纪,谁教的你如此张狂?” 昭郡主吓得不敢出声,边上显郡王妃忙跪地道:“都是孙媳不好,不关昭儿妹妹的事。” 永嘉帝也挥手让她起来,道:“一味的胆小怕事,未必就是贤惠。你是长嫂。她做错了事,你就该管着,岂能处处由着她?罢了,你们在这儿,倒给人添堵,一会儿都随朕回去吧。昭儿进宫去看看你祖母,她也病了,倒是你景王嫂子,三天两头去伺候汤药,你这正经孙女。连面都没着过。”昭郡主唯唯应了。 永嘉帝起身道:“朕在这儿,你们都不得自在,就先回去了。”又对连氏道:“你家老二如今越发上进了。当差当得很好。是时候娶亲了,有了媳妇,就更踏实些。你看你那姑爷,年岁大不得许多,就是娶了好媳妇。看着就稳重多了。” 连氏笑道:“谨遵皇上吩咐,这就着手给他找媳妇。” 永嘉帝哈哈一笑,领着人出去了,后面跟着显郡王妃和昭郡主。显郡王妃临走还给连氏行了个礼,笑着道了别,边上昭郡主不情不愿地也打了个招呼。 皇上一走。一时众人便纷纷跟连氏道喜,一所宅子倒不是大事,难得的是这个面子。能得皇上亲自送过来。 暖屋宴一散,何夫人回家便和石老爷商量儿女的事,道:“我看顾家这亲事能作。原不过担心顾家那明哥儿不似他兄长般长进,今日看皇上那意思,对他倒是青眼有加。想来当初也不过是年轻淘气些,到底还是有股子气性的。再说蕊儿这性子。哪受得了拘束,隽灵郡主为人我最清楚不过,骨子里是个洒脱的,断不会拿着规矩压人,你看她对那大儿媳妇就知道了。她们老大媳妇性子也好,不是个事多的,萼姐儿又从小跟蕊儿好,到时候婆婆妯娌小姑都好处,这日子过得才舒心。” 石老爷点头道:“你觉得好就行,说起来也是门好亲,就是顾老三行事有些倒三不着两的。” 何夫人笑道:“他如何有什么关系,女子过日子过得是内宅,婆婆好了就行,公公怎么样倒没所谓,再说有隽灵郡主在,顾家他也做不了主。” 石老爷道:“既如此,下回请年酒,你就跟隽灵郡主透个话口,到时候找个媒人,定了下来就是。” 何夫人道:“那就这样定了。再有就是磊儿的亲事,三王妃有意把昭郡主许过来,可一来我不愿意娶个皇家女回来,再者也打心眼里看不上昭郡主那为人,就怕嫁进来是个搅家精。今日看着沈相那大孙女,模样人品倒是真好。” 石老爷沉吟道:“相府门第倒是可以,只是沈家老二文不成武不就,听说他那媳妇也不着调,这样的亲家怕是麻烦。” 何夫人叹道:“我起初不也是这么想的,这才让蕊儿远着她们。可如今细想想,还是媳妇人品更要紧些。等成了亲,我管得严些,那廖氏的手也未必伸的过来。再者远的不说,看着萼姐儿和沈家二少爷的品性,自然不会把叔婶赶出来靠闺女,算起来也是不碍的。” 石老爷知道她为人精细,便道:“你既是都看好了,那自然是没错的,就看着办吧。过了年,赶紧把老三叫回来,在南边玩的没了边,也该回来收收心,寻个差事。” 锣鼓巷宅子里,顾雨萼跟着张罗着收拾好东西,又特意去看了文兰,这才带着沈家姐妹跟母亲告辞。连氏悄悄跟她说了想给顾宇明求娶石蕊的事,顾雨萼倒也乐意,只是还是想私下问问顾宇明和石蕊的意思,俩人自幼认识,至少得不相看两厌,才不至于做了怨侣。 回沈府的马车上,沈珍还有些害羞,她从未在众人面前如此露过脸,虽紧张尴尬,到底心里还是高兴的。沈珠却兴高采烈的,朝顾雨萼道:“跟二嫂出来就是好,这一下,满京城的夫人小姐都知道姐姐绣的好曲绣。” 顾雨萼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倒想夸夸自己呢,可也得拿得出手才是。还是珍姐儿手里有真才实学,我才夸得出来。” 沈珍正色道:“二嫂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们姐妹也多亏了您照顾。我娘那人就是那副性子,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先跟您道歉了。” 顾雨萼忙道:“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你们俩也别多想,在家做闺女的时候,就该过得松快些,该玩玩。该闹闹,反正过去的时候再也回不来。” 等回了府,几人先去给廖老夫人请了安,说起了今日宴席上的事。沈珠藏不住话,眉飞色舞地说了沈珍的曲绣大大露脸的事,又说了今日见了皇上,皇上怎么和气,还赏了连氏郡主府。 廖老夫人听得高兴,自己这两个孙女样样都好,就是差了这么个人带出门去。如今有了顾雨萼,她也就不发愁了,因此便看顾雨萼更加顺眼。笑道:“这都是你二嫂的脸面。可说是呢,萼姐儿嫁进来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你爱吃些什么,平日大厨房里的饭不精细,想必也吃不惯吧?” 顾雨萼笑道:“哪能呢。这次回去我娘都说我胖了些呢。我也不挑食,就是馋嘴,平日里爱鼓捣些吃食。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常常下厨给您做些?虽没厨娘们做得好,多少还能吃个新鲜劲。” 廖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道:“谁不嘴馋。你这么一说可就给自己找了麻烦,回头我三天两头的吃不下饭,就得找你。” 顾雨萼抿嘴儿笑道:“我就等着祖母这句话呢。我虽有心鼓捣些小食。又怕人笑话我年轻媳妇子不知道尊重,如今有了祖母做幌子,我再要进厨房,看谁还敢笑话我,都只好夸我孝顺。” 廖老夫人被她逗得不行。道:“原来在这儿等我呢,也好。咱们娘俩儿各取所需,你得了名声,我得了吃食。” 恰廖氏掀帘进来,见一屋人其乐融融的,心中颇不是滋味。她上回说要招娘家侄子入赘的事,最后也被廖老夫人驳了,说沈相那边再过不了的,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到底俩女儿还是伤了心,沈珠见她进来,只扭过脸去不说话。 倒是顾雨萼站了起来,笑道:“婶娘身子好些了?这天出来,还是拿个手炉,省得外冷内热的,容易伤风。” 廖氏被廖老夫人教训了几回,便也收敛了些,见她说话,虽没心思搭腔,到底也不说些酸话了,只点了个头,坐在一边不语。 廖老夫人便问道:“今年请吃年酒的宾客单子都定好了?要没了遗漏,就赶紧遣人送帖子,别人家也好做安排。” 廖氏点点头道:“都安排好了,明日就送出去。府里老亲还是那么些,就是不知道林哥儿媳妇要请谁。” 顾雨萼忙道:“我年轻,哪有什么人要请的,就按府里原来的单子办就好。” 廖老夫人想了会儿,道:“你二婶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你虽刚嫁进来,素日也有交好的,就单拿出一天来请请吧。也不必大摆酒,就在你院子里坐上一桌就是。”顾雨萼忙道了谢,自去拟单子不提。 等晚间沈林泉回来,顾雨萼便跟她说了与石家的两门亲事,因道:“究竟石夫人那边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十分确定,看样子倒是颇相中珍儿。可惜石磊不在京里,不然你去探问下他的意思也好。我四哥那边,哪天你跟他说说,让他来一趟,我也问问他心里怎么想的。” 沈林泉道:“也好,他俩是都到了娶亲的年纪。我今日问了宫里太医,他给了我一副方子,说药性温和,用上两年伤不了身子。咱们平日再多注意些,等过两年身子结实了再说。” 顾雨萼见他还真想着这事,心下也感动,收了那方子,夫妻俩吃饭歇息不提。 次日,顾雨萼便让人请了德妃赏的云姑姑来,给她看了方子,只说是别人给的避孕方子,倒也没说是给谁服。 那云姑姑拿着方子看了半晌,才道:“这方子倒是真好,这么喝下去不会伤身,只是未免太过费事,且也不保险。少奶奶要想要避子汤,有的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顾雨萼见她以为是给通房的方子,也不解释,只听见说不伤身,便放了心,只道:“既如此,就有劳姑姑给我写个方子吧。” 那云姑姑便是以此为长,当下便写了个方子,道:“按我这方子吃下去,人不会觉得难受,也免了后患。” 顾雨萼小心收好,道:“多亏有两位姑姑在我边上,以后还得多仰仗您二位。您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也请尽管说,凡事我能做到的,再不会推辞的。”那云姑姑千恩万谢的,也没提什么要求。 转眼新年便至,家家户户放鞭炮点花灯,京城里到处张灯结彩的。顾雨萼领着沈珍姐妹俩到厨房跟着张罗着年夜饭,因第一次离家过年,到底有些想家。 ps: 刚刚那个是昨天的,这个是今天的。 142.新年 看着身边的沈家姐妹俩,顾雨萼不禁想起以前在顾府的时候,那时姐妹们还都没出嫁,每次她都和顾雨芳一起到厨房瞎忙活,顾雨芙静静地跟在她们后面,虽不上手,却耐心地听着她们分派厨娘。顾雨芊必是披着大氅,特意起了炉灶给石老太君煲汤。顾雨萝则不屑于跟她们下厨房,觉得那不是千金小姐该干的事情,尤其对领头的顾雨萼,总是冷嘲热讽。 如今才不过一两年的功夫,便是想寻人吵架,都再寻不着了。顾雨芳远嫁她国,虽贵为皇子妃,想必此时也是思乡的吧。顾雨芙跟着杨坚去了南边,写信回来说日子过得甚是轻松自在,找大夫看了,说身子调理的很好。顾雨芊与顾雨萝,虽没什么消息传回来,可想必已是凶多吉少。自己的日子,过得没有十全十美,可也没什么好抱怨,不过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如今定国公府里,怕是早没了她们姐妹的院子,再过个几十年,也没人知道她们曾在那里笑闹过了。 沈珍姐妹俩正是豆蔻年华的时候,虽有不如意,一过年,也丢到了九霄云外,只嘻嘻哈哈地跟着一块准备食材。她们往年并没来过厨房,廖氏说那是下等人才做的事,如今跟着顾雨萼,才发现其实厨房也很好玩。 那些大菜顾雨萼并不插手,只负责几道精致点心汤水。因晚上还要守岁,便看着人熬了几样甜咸粥品,荤素点心,并几样精致小菜,预备等后半夜的时候吃。 外院书房里,沈相打量着眼前这个孙子,看他眼角眉梢都比先放下了许多,嘴角也有了笑意。暗道这门亲事果然做得好。他自诩平生阅人无数,可偏偏就看不懂这个孙子,小小年纪,眼中的沧桑似乎比他都多。依着榜眼之才,不去清贵体面的翰林院,偏偏要到御前做执笔。可如今几桩事下来,皇上对他是越来越赏识,暗中曾道这也算自己留给后面人的肱骨之臣。 沈留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皇上答应让景王出使西秦了?”沈林泉道:“是,想是本就有心。我不过随口一提,皇上便应了,已悄悄跟景王说了。”沈留青点了点头。道:“想也如此。那你呢,可说了让你随驾?”沈林泉没说话,半晌才道:“皇上让我们夫妻俩一同去。” 沈留青捋了捋胡子,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皇上怎么说的?” 沈林泉道:“皇上说,我是随驾最好的人选。让我们夫妻同去。一来是我们新婚燕尔,陡然分开不近人情,再者顾家四小姐如今是西秦大皇子妃,有姐妹的情谊在,凡事又都好说些。” 沈留青道:“这也有理。你怎么想,可是不愿意?”沈林泉沉默半晌道:“此去西秦必定凶险万分。我一人去冒险也就罢了。”沈相哈哈一笑,道:“你还是个情种。罢了,这事你也别瞎琢磨。回去跟你媳妇商量,看她怎么说吧。” 沈林泉也有些脸红,喝了口茶,道:“自然不好让妇孺以身涉险。还有一事我心中疑惑,这件事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当日在庄子,景王妃便提过让我们夫妻随景王出使。” 沈相一惊。道:“你是说这是景王妃向皇上进的主意?” 沈林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十分肯定,只是觉得未免太过巧合了些罢了。祖父可知道这景王妃是何背景?” 沈相沉吟道:“背景倒也无甚特殊之处。这孟家乃是历经几朝不倒的大族,族中子弟众多,虽嫡庶远近分支,却都同源。孟家先祖以南北贩货起家,故留训于后世,凡孟家子弟,不得专以读书举仕为业,士农工商乃至三教九流,只要能做出名堂,族中他人则必须予以协助。” 说罢,又赞道:“这位先祖真是智者,多少世家大族因苦守着身份,放不下架子,只能坐吃山空,一代代的衰败下去,孟家却代代出人才。据说前朝时,一位孟家女子,只因一生痴迷刺绣,孟家族人便帮其开起了绣纺,一时做成了皇家供奉,天下独此一家。景王妃便是出自孟家嫡枝,乃是当今家主长女。其父虽仍在乡下守着祖业,可族中兄弟在朝做官的不少,也有几个经营着买卖,其他东西南北各行当,也就数不清了。” 沈林泉颔首道:“我只是疑心这景王妃消息未免太过灵通,如此说来,到也不足为奇了。京城附近的粮食已收的差不多了,已经入了库,顺顺当当的倒是没出事。南边的也在往这边运,收的时候有人闹过事,后来抓了几个粮商。仓库也遭过劫,一次还差点着了火,和先预想的差不多。如今也在往京里运了,特意安排一个车队落了单,已经让人盯上了。” 沈相笑道:“你们这主意倒是妙得很。诚王这些年被皇上扔出去,也历练出来了。前日皇上还跟我夸你两个,说顾家收的好女婿,年少英才又疼媳妇,那诚王如今还陪诚王妃住在娘家呢。” 沈林泉却暗道,该是顾家出的好女儿才是,却也不说什么,与沈相一起回宣云堂吃年夜饭了。席间廖老夫人颇有些伤感,觉得沈畔清一家还在西北,一家人不能团聚,顾雨萼只好拿话开解着她,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些笑话,这才逗得廖老夫人展了愁容。本该一家人一处守岁,沈相却觉得廖老夫人身子不济,怕大年下又添了病,到底早早催她歇着去了,让别人也都散了,回自己院子守岁就是。 顾雨萼前世是早早睡觉的,到这儿后听说有父母在堂的人守岁,能让父母延年益寿,便坚持守岁再没断过,算是为两世的父母祈福。沈林泉原舍不得她熬夜,见她坚持,也就让人生暖了炉子,陪着她守岁。 俩人闲坐无聊,沈林泉便说起了皇上让她一起出使的事。顾雨萼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能趁着这机会出去游历一番。也是长见识的事,因此当下便答应了。沈林泉见她十分乐意,倒也不好再拦。 顾雨萼看了会子书,便觉有些倦意,扔了书本,笑道:“枯坐无趣,不如叫了俩丫头过来,一处打叶子牌吧?” 沈林泉尴尬道:“这个我不会,下围棋可好?” 顾雨萼莞尔一笑,道:“这倒也是。你哪里会打叶子牌。围棋太费心神,若下一夜的围棋,累也累趴下了。算了。还是聊聊天罢了。听说你小时候就去了西北,给我说说那里的风土人情吧。” 沈林泉想了想道:“那里比京城冷得多,到了冬天,每年都有人口牲畜冻死。夏天里头,白日热得吓人。到晚间却很凉爽,也没这么多蚊虫。那里的人以食肉为主,肉里总是加胡麻和辣粉,小时候到那里,怎么都吃不惯,有时候干渴的流鼻血。” 顾雨萼暗道应是和前世的新疆一带差不多。又道:“那你可有从小长大的朋友,如今还在那里的?” 沈林泉道:“刚到的时候,那里的人都不讲官话。因此并不常出去,从小不过是跟着哥哥。后来我便拜了师傅,到乡下学了几年,也没怎么出去过,并没交什么朋友。” 又一个没有童年的小孩儿。顾雨萼笑道:“怪不得你都不会叶子牌,想必也不会玩弹珠打百子了?每日里便光顾着读书作画。想必也无趣的很。” 沈林泉出神道:“那时候倒没觉得,总觉得有读不完的书,学不完的东西,时间反而不够用了。” 顾雨萼暗自纳闷,心道按常理,沈林泉这种孩子,出身名门,又有父兄支撑家业,最该长成个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才对,怎么他就这么的努力上进,比个寒门学子还肯吃苦,难不成天生的劳碌命不成? 沈林泉见她盯着自己看,笑道:“如今想想倒是错过了好多,不如你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教教我?” 顾雨萼也百无聊赖的,笑道:“不如我教你二十一点?正好你画技好,帮我画副牌面出来。” 沈林泉点头应允。便见顾雨萼寻了张厚厚的麻纱纸,细细地裁成大小一样的几十张,娶了只小号鼠须给他,让他分别画了不同花色上去。等沈林泉画完了,顾雨萼拿到炉前一张张烤干,赞道:“果然画技出神,我不过那么一说,你便画的如此精致。” 沈林泉从没见过这种纸牌,只当是闺阁之戏,便向她请教玩法。顾雨萼细细跟他说了,因这是扑克里最简单的,沈林泉一听也就会了。 顾雨萼笑道:“光玩没意思,总得赌个彩头。你说赌什么好?”沈林泉也来了兴致,道:“赌什么都行,你说了算吧。” 顾雨萼仔细想了想,道:“银子就没意思了,不如我们先拿棋子当筹码,最后看谁赢得多。赢得一方可以让输的一方做一件事,输的一方不可以反悔。” 沈林泉觉得有趣,当下便答应了,夫妻二人在灯下玩起了二十一点。这游戏不过就是赌个概率,一场场的玩下来,大多时候也就持平。等熬过了三更,顾雨萼拿着棋子数了数,还是沈林泉多出了一颗。 沈林泉见她也累得不行,劝道:“守过了子时就是守岁,哪有人真守一晚上的,还是去歇着吧。反正你输给了我,我说的你就得做。” 顾雨萼也困得狠了,知道确实守岁一般都是过了子时就算,便听了他的话,洗漱休息了。 等过了年,顾雨萼便按规矩初二回了趟娘家,又特意去定国公府拜了年,石老太君还是精神不济,一天里有多大半天是睡着的,可也没添什么病,连氏这边倒是事事如意,文兰胎相稳得很,吃的也多。其他日子不是在家里待客,便是出去喝年酒。沈珍姐妹俩也跟着她出去赴了几次宴,便有人家打听她姐妹俩年纪,顾雨萼一一记下了,好回府跟廖老夫人商议。杨若絮没给顾雨萼下帖子,却托人捎了封信来,说是已有了身孕,不好出门赴宴,也不好请她过来。顾雨萼不以为杵,回了信让她好好歇着,等坐稳了胎再去看她。 顾雨萼中间也见了顾宇明一面,偷偷跟他说了连氏有心与石家结亲的事,顾宇明涨红了脸,倒也没说出不愿意来,顾雨萼放了心,便跟连氏说了。恰连氏也得了何夫人的话头,当下两厢愿意,只等着出了正月便托媒人上门。 闹年一直闹到元宵,每年正月十五,皇宫里总会由德妃主持着赏灯,顺势邀些世家大族的年轻男女,也是个相亲会的意思。今年德妃身子不适,皇上不忍她劳烦,便免了此节。 这天顾雨萼才要出门去宣云堂伺候,便见沈林泉从外面回来,笑道:“听说东市那边商家今年比赛展花灯,让绿如收拾收拾,咱们去看灯。” 143.花灯 顾雨萼笑道:“怎么这么的好兴致?元宵佳节,不陪祖父母吃团圆饭,到底不太好吧?” 沈林泉挽了她回屋,道:“没什么,祖母今日身子又不大好,早说了不出来吃饭,我跟祖父说了看灯的事了。(..info)想来每年这时候你都在宫里看灯,今年也看看民间的灯有没有趣。” 说实话,皇家的灯展顾雨萼就去过一次,虽也觉得豪华辉煌,到底太过歌功颂德,每盏灯不是盛世莲花就是花开富贵,要么就是国泰民安万寿无疆,怎么奢华怎么来,虽也好看,还是太过腻人。她早就听说东市的灯会办得最好,个个商家为了图个名声,花灯都做的新奇动人,更有个东市小吃街,吃食虽粗,却滋味十足。 既然他安排好一切,顾雨萼也乐得跟出去找乐子,因找了紫苏绿如过来,跟她们说了出门看灯的事,又笑道:“晚上出去到底不便,不如我们就都着男装吧?”绿如是个爱玩的,当下便拍手同意。 沈林泉笑道:“你这又是何必,今日是元宵,本就许了女子上街,那大街上来往的女孩儿怕是比男子还多,再说还有我跟着,你还顾虑个什么。” 顾雨萼摇头道:“我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早听说东市最好看的灯是在万花楼,若因穿女装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那万花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每年的元宵灯会,都是万花楼夺得头筹,不光靠的是灯,更兼香衣鬓影,美酒佳肴,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愿意为万花楼买下那元宵魁首的名号。 沈林泉听说她要去逛青楼。倒是唬了一跳,眼睛一错不眨地看着她。 顾雨萼噗嗤一笑,道:“沈公子看我做什么,我们不过是你的随从,都是随你去的,难不成万花楼的灯,你不想看不成?” 沈林泉看她这个样子,忽然又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回到了前世一般,那时的她也是如此的潇洒不羁。常常扮作了男儿骑马打猎,乃至流连酒肆茶馆。或许这才是她骨子里的真性情,只是被大家闺秀的身份绊住。不得已地贤良淑德吧。 顾雨萼见他吓坏了的样子,忽敛色道:“我也知道有些胡闹,不过觉得胡闹的机会也不多得,太多的繁文缛节,总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沈林泉回过神来。笑道:“既如此,那你就穿男装,咱们也去趟万花楼。只是可别打扮的太过风流倜傥,若被万花楼的姑娘缠住,我也爱莫能助。” 顾雨萼忽然想笑自己无耻,果然是惯什么有什么。人常说君子可欺之以方。沈林泉未必是个君子,却是个心软的男人,她如今。怕就是在欺之以善。不管他看上去有着多么与年龄不符的深沉老成,可心底里却是个纯良的少年,尤其对身边的人,有着天然的保护欲与迁就心。除了对廖家人他从骨子里的厌恶,对其他人。即便是廖氏,他也抱着深深的同情。如果廖氏不再作下去,毫无疑问,沈林泉定会为她养老送终。 罢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如今她是在享受着他的心软带来的好处,若哪天被其他女人利用了,她也只能吃个闷亏。那些只对自己妻子有着柔情的铮铮铁汉,只是传说中的人物,若没能修得几世的善因,怕是轻易遇不得。 想得心安理得了,便赶紧催着绿如换衣服。男装倒是不难寻,家里有的是给沈林泉新做的衣服,她自己挑了些看上去不扎眼的,紫苏绿如都是针线高手,三下两下就粗粗改好了尺寸。 绿如自己却有些发愁,要她穿沈林泉的衣服,自己也觉得逾越,可一时也没处去找现成的小厮装扮。.info[]顾雨萼见她那样,笑道:“不然你们就还丫头打扮吧,公子出门也未必非要带小厮,带着丫头更显风流。实在不行,便把前日做的中衣裁裁,反正都是竹色棉布料子,穿出去也不打眼。” 紫苏不愿换装,在旁道:“依我看,还是做丫头打扮好些。一会儿少爷定要带着常青常远,咱们再扮小厮,未免多余了。”绿如虽不情愿,一时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还穿自己的衣服,到底还是找了件青莲色箭袖穿上,而不是似紫苏那般披了斗篷。 沈府离东市也不远,沈林泉早吩咐常青备好了车,常青常远坐在车帮上,沈林泉与顾雨萼主仆坐于车内。因今日许女子上街,想是家家户户的夫人小姐们都来了,路上马车也跑不起来,只在车轿中间慢慢跟着。 沈林泉见顾雨萼掀着帘子不住往外看,好像什么都新鲜的样子,笑道:“这元宵节女子上街游玩,京里历来有之,怎么你从未出来过不成?” 顾雨萼摇头道:“以往怕麻烦,总是尽量地不出门。虽说元宵放得开些,可毕竟街上鱼龙混杂,若冲撞了也不好。” 东市是条东西长约二里的大街,乃是京里最繁华的商业区,尤其是茶馆酒肆青楼,更是鳞次栉比,一家接着一家。如今每家商户门口都挂满了花灯,街上的游人摩肩接踵,早挤得水泄不通。常青只好将马车停到了路边,请了沈林泉夫妻俩下车,主仆几人一路步行过去,留了常远看车子。 顾雨萼自不在意步行,逛灯市若是坐车轿反而没了意思,因穿的男装,不好挽着沈林泉,便紧紧跟在其后,免得被人冲散。绿如紫苏更是紧贴在她身边,生怕被谁撞了。 顾雨萼边看边赞,暗道这民间花灯果然比宫里的好看。因要斗艳,各商家把灯做得既堂皇又新奇,且又合着自家买卖的寓意。那药铺前头挂的便是百草灯,酒楼前挂的是蔬果牛羊鱼虾灯,茶馆前的花灯则形似一套套的茶具,看上去典雅有趣。 顾雨萼一家家的细细地看,对沈林泉道:“真是巧心思,你看这灯做的有多精致,那灯面上的画,虽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也颇得意境,不一味地取其富贵。果然才艺还要民间来寻,宫里的灯也好看,就是太过匠气。” 沈林泉笑道:“前面还有更好的。要说画灯面,听人说数刘生画的最好,可惜此人生性不羁,扬言只肯画美人图,还非得见了美人才画,所以你要看,便真得去万花楼了。” 顾雨萼忙急走几步,道:“你说的是,咱们还是先去万花楼,万一去的晚了挤不到前头去,倒是麻烦。” 沈林泉忙跟上她,道:“今年万花楼不知道要出什么新意,已有几家商户扬言要夺了万花楼魁首的位置,早摩拳擦掌呢。” 等到了万花楼门前,顾雨萼暗赞,果然是第一青楼,这气派就是不一般。如今的建筑大多不过两层,万花楼却足有四层,于众商铺间颇显鹤立鸡群。如今四层上上下下都挂满了花灯,皆以美人为题,香艳的,清雅的,天上的仙女,传说的蛇精,乃至仕女出浴图都有。楼里的姑娘们团扇遮面,各自站在窗前半掩半漏,走在这儿的男人们哪有抬得动脚的。 顾雨萼且驻足欣赏完了外面的花灯,赞道:“真真是魁首,这灯别处的就是比不上。里面定然还有乾坤,咱们进去看看。” 沈林泉四处看了看,将她略藏于自己身后半步,一起要进万花楼。那门口的鸨娘是个见过世面的,一看便知是大宅门里的小夫妻出来同游,当下也不卖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让人领着他们进去了,又特意让龟公去嘱咐姑娘们,不得太过轻浮。 那龟公识得眼色,便领着二人到了二楼一雅间,堆笑道:“两位公子看着就是清雅人儿,这屋子虽不大,最是僻静,您二位要是想听曲儿,就跟门口的丫头说一声儿就是。现在时候没到,一会儿咱们这楼里头还有小灯展,保您新奇,您二位从这里往下看,最是方便不过。” 沈林泉见他识趣,便让常青拿了锭银子赏他。那龟公拿着沉甸甸地银子,乐呵呵地退了出去,一会儿便让人上了一桌子精致茶果并一壶上好的云雾茶。 顾雨萼点头道:“这市井英雄真是不白说,咱们自己觉得装腔作势的,谁知人家一眼就能看出底细。那些话本里头男扮女装被青楼花魁看中暗许芳心之事,果然都是编出来的。” 沈林泉笑道:“原来市井英雄是做此解,我倒是头回听说。想来也是,这里的人迎来送往,哪个不得练出个火眼金睛,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买卖也别想开下去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琴声悦耳,又有人随琴而歌,歌声甚是悠扬动听,一时喧闹的大厅都静了下来。顾雨萼忙叫人掀了帘子好往外看。 就见楼下大厅里已熄了灯烛,只留几盏花灯。那中间的灯做的新奇,有一人多高,悬于大厅梁上,并不曾画了灯面,只是素白笺纸,却有一美人剪影映于灯上,袅袅婷婷,姿态万千,原来正有一美人于灯内弹琴。边上几副乃是走马灯,映的却不是马骑人物,而是美女共舞。 顾雨萼一时也看得呆了,中间那美女定是个花魁,果然美得惊人,便是一副剪影,就足让人陶醉沉迷,再加上那若隐若现的神秘感,今夜这万花楼的花灯,怕又是第一了。 正看着,忽听隔壁有人道:“如何?你素日只妄称才子,从未见过此等风流吧?”另一人道:“多亏七叔带携,小侄确实不曾见过。” 144.保护 沈林泉面色一变,这俩人的声音他都认识,正是七王与景王。顾雨萼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便也猜到了隔壁间说话的是谁。七王和景王虽还未曾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可朝里朝外明里暗里的风起云涌,俩人也未必不心知肚明,如今这携手共游青楼,又是唱的哪出戏? 沈林泉示意顾雨萼先别出声,将常青叫到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常青便出去了。顾雨萼坐回沈林泉身边,一言不发只是看灯。过一会儿常青回来,悄悄与沈林泉说了些什么,沈林泉点了点头,给顾雨萼使了个眼色,顾雨萼会意,一屋人悄悄起身出了万花楼。 外面小商贩叫卖地正热闹,沈林泉拉着顾雨萼紧走了几步,到一家茶馆侧廊下站住,歉意地朝她笑了笑,道:“本来是想带你好好玩儿的,一会儿我让常青常远先送你们回府。” 顾雨萼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想必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动手。景王人虽单纯,景王妃却不是省事的,想必事情都布置得周全,否则也不会让景王出来。你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沈林泉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自然不会随便插手。只是万一事情有变,你在这里太过危险,还是先回去的好。” 顾雨萼犹豫道:“七王这个人狡诈多疑,刚才我们在万花楼里,他未必就不知道。若是我先回府被他的人盯上,你的行踪也就暴露了,倒不如我们先假装看灯,看看情况再说。即便真出了事,我只往人群里躲,有常青常远跟着,也没什么大碍。” 沈林泉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那我们便先去那边逛逛,索性装得像些,等一会儿再送你回去。”说着,给顾雨萼整了整披风,二人相携往西而去。 顾雨萼知道他惦记这边消息,便也不肯走的甚远,到一处卖茶汤签食的小摊前,笑道:“沈公子锦衣玉食,怕是吃不惯这民间小吃吧?” 沈林泉见她笑得从容,便将刚刚悬紧的心放松了几分。也笑道:“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当初在西北的时候,因住在乡间几年。什么没吃过,说出来都怕吓坏了你。你倒是有眼光,都说李家茶汤做的最好,今日咱们就尝尝。” 那卖茶汤的小贩见他们穿着打扮不凡,赶紧擦了擦桌子板凳。请了几人坐下,又用清水洗了遍碗,这才冲了五碗茶汤,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笑道:“刚蒙这位公子夸赞,小人的茶汤不敢说最好。可是料足,干净,各位放心的吃就是。还有刚炸好的签食。荤的素的甜的都有,几位要不要尝尝?” 顾雨萼早听说外面的签食有名,便让他各样都端上一碟。那小贩乐不可支地端了各色签食过来,顺带送了一碟腌菜,一碟糖醋。顾雨萼尝了一口。赞道:“果然这些小食就要在街上吃的才有味儿,家里做的再精细。总归差着点什么。你看这碗茶汤,不管我在家里怎么尝试,就是没有这个筋道,桂花卤也做不了这么好。” 沈林泉哪吃得出这么多讲究,前世他只好茶和酒,认为其他吃食都是俗的,今生所有的心思又都放在了怎样让家人脱离险境上,吃饭不过是为充饥,喝茶也只为解渴,更把这精细小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见顾雨萼那一脸满足赞赏的样子,他便也觉得面前这碗茶汤果然滋味绝好,也学着她的样子细细品味起来。 常青常跟着沈林泉出门,素来练得机警,三下两下喝完了茶汤,便于一边去和那小贩唠家常,眼睛却不时看着万花楼的方向。绿如在旁撇撇嘴道:“这么好的东西,两口就被他吃完了,也不怕噎着,白白糟蹋了这茶汤。” 顾雨萼瞪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些什么,好好喝你的茶汤就是了,天天在家念叨东市的吃食,今天不多吃些,可没人天天带你出来。” 绿如得意道:“您这话说差了,您忘了紫苏姐姐就快嫁人了?等她嫁了出来,我若想吃什么了,就到她家去住几天。” 因沈林泉也还在场,紫苏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搅着碗茶汤不敢抬头。 顾雨萼忽想起这事来,笑道:“是我大意了,今日本该放紫苏出来一会儿的。你那表哥也在这东市大街当伙计吧?一会儿咱们吃完了饭,就去绸缎庄看看,买几匹新料子做衣服。” 沈林泉忽道:“这样也好,我先陪你们去,那家绸缎庄在街那头,相对清静些。我叫常远把车绕到那边去接你们回府,倒也便宜了许多。” 顾雨萼知道自己在这儿会扰他分心,便点了点头,让绿如去付了钱,准备离开。沈林泉吩咐常青继续留在附近盯着,自己护送顾雨萼主仆三个往街西闵记绸缎庄去了。 一路上紫苏都垂着头,拉着绿如,慢慢地磨步子。绿如悄悄道:“你这时候害得什么羞?小姐看人看得多准,她先帮你掌掌眼,不比你被人骗了强?” 沈林泉听见,戏谑地看了看顾雨萼,顾雨萼便明白他的意思是自己眼光好才嫁给了他,默默地翻了翻白眼。 那闵记绸缎庄能开在东市,显然本钱不少,店面装修的大气不俗,里面的货也高档齐全。刚进门,便有个灵眉灵眼的伙计迎了上来,也不问要看什么,先请了沈林泉与顾雨萼上座,吩咐人看茶,才道:“两位公子看着面生,想必是头回来,是要自己看看料子,还是买了尺头送人?” 紫苏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低声道:“表哥,这是我家小姐和姑爷。” 那活计这才看见紫苏,一时有些愣怔,等反应过来,忙跪地道:“小的刘大升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贵人。” 沈林泉道:“起来吧,你是伙计,我们不过来看看东西,当不得这大礼。一会儿把你们这儿的好料子都拿出来看看。”又对顾雨萼道:“我这就去寻常远,让他把车赶过来。” 顾雨萼点了点头,悄声道:“你千万记得小心些,便是有事也不可逞能,只要人没事,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 沈林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着,又对刘大升道:“我还有事,一会儿自有家人接她们回府。你既是紫苏的表哥,也算作是府里的亲戚,想必也会多照看些,别让她们受了冲撞,回头必有重谢。”那刘大升忙道:“不敢不敢,公子您且忙,凡事都包在小的身上。” 沈林泉走后,顾雨萼便仍坐着喝茶,只让紫苏去看料子。紫苏知道她这是特意留了机会,让他们两个说说话,便红着脸,跟着刘大升看布料去了。 绿如悄声道:“这人看着就精明,就是不知道可不可靠。”顾雨萼摇摇头,道:“人不可貌相,他做这行的,若不机灵些,也没法过得下去,人品怎样还得再看。” 紫苏到底也不敢跟表哥多聊,每样料子看过一遍,便回到顾雨萼身边,垂着头不说话,嘴角却带着笑意。顾雨萼看得明白,对跟过来的刘大升道:“拣你们这儿新上的料子,清亮的老成的各拿两匹,再有拿几匹细棉布,过几天送到我府上可好?” 刘大升忙道:“这个自然,您说哪天合适都行。” 顾雨萼道:“就五日之后吧,你亲自送过去,就说布是我要的,顺便带了你的庚帖过来。” 刘大升一听,喜得不行,忙要跪地谢恩,却被顾雨萼免了。恰常远进了来,说车已在外头等着,顾雨萼便领着紫苏绿如俩出了闵记。 等上了车,常远刚要赶车回府,却听顾雨萼道:“此处到米粮大街可有多远?”常远忙道:“回少奶奶话,米粮大街在西市,若走平安道,倒也说不上远。那边虽没花灯,今夜却有烟火,也还算热闹。” 顾雨萼想的却不是这些,听说离得不太远,想了会儿道:“既如此,我们先去米粮大街,那边有个叫云记的胭脂铺子,你送我到那里。” 常远不明所以,以为她要买胭脂,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忙赶车由平安道往米粮大街。果然离得也不算远,这西市虽没东市繁华,今晚也是人头攒动,只是来往的大多没有东市般富贵。 顾雨萼叫常远在胭脂铺门口停了车,带着紫苏绿如走了进去。那胭脂铺子伺候的都是上了些年纪的女子,见顾雨萼的身段,便知是女扮男装,忙迎了上来,殷勤地问看些什么。 顾雨萼不动声色地道:“云娘可在店里,我寻她买些上好的茉莉水胭脂。”那女伙计听了,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往后堂去了。过了一会儿,见一个打扮精致地中年女子走了出来,给顾雨萼施了大礼,笑道:“贵客请随我到里面喝茶说话。”顾雨萼让紫苏绿如留在大堂,自己跟着云娘进了里间。 一进门,云娘便跪地道:“不知五小姐找奴婢有何吩咐。”顾雨萼忙让她起来,道:“吩咐倒是没有,当初景王妃让我有事便来寻你,所以今日来找你帮个忙。” 云娘从地上起来,仍恭敬地垂首站着,道:“任凭五小姐调遣。”顾雨萼点头道:“景王妃既看重你,我自然信得过。今日只想劳烦你,看能否去景王府里传个信,就说景王如今和七王一起在东市。” 145.刺客 云娘面色不变,见顾雨萼不想再说,也就不追问,行了一礼道:“奴婢代王妃谢过五小姐惦记,您请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顾雨萼点了点头,她虽也关心景王处境,更担心的是沈林泉。如果这事景王妃事先知道,依着景王妃的本事,必定早布置得无甚遗漏,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如果景王瞒着景王妃出来,希望景王妃能及时得到消息吧。不管怎样,她也不想在外久留,谢过了云娘,便领着紫苏绿如俩登车回沈府。 坐在车上,绿如老大的不高兴,好容易出来一趟,又弄得人心惶惶。顾雨萼自然也觉得扫兴,历来这王朝更替的时候,都是世家大族最难处的时候,稍有不慎,丢的可不止是功名利禄,多少煊赫一时的大族,都在这皇储之争中一朝覆灭。如今因着各种原因,她与沈府一起绑到了景王一脉,沈林泉除了去救景王,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可一旦景王失势,顾雨萼闭上了眼睛。 紫苏倒不觉因提前回家而不快,今夜见到了表哥,小姐也表明了态度,就等着择日子了,心中反觉得如火烧一般,因见顾雨萼闭上眼睛,忙解了自己披风给她盖上。 顾雨萼缓缓睁开眼睛,笑道:“今日我算是亲见了这人,看上去是个有本事的,心地如何想来你心中有数,我就不多管了。等你俩交换了庚帖,我便让人去合了八字,今年春天就可以出嫁了。” 绿如撇嘴道:“嫁得那么早做什么,让他且等着去,久得不到手,才知道珍惜,不然他还以为紫苏多好娶呢。” 顾雨萼笑骂道:“没出阁的大姑娘。哪听来的这么多话!你不着急嫁人,怎知紫苏也不着急?到时候她嘴上不说,心里可是骂咱们多管闲事。” 紫苏听顾雨萼也跟着调笑,恨不得把头埋起来,嘴里埋怨道:“绿如一向这么贫嘴贱舌的,小姐怎么也拿奴婢取笑?奴婢哪里急着嫁人了,便是这亲事成了,也得等给小姐挑好了人再出去。” 顾雨萼笑道:“虽是玩笑话,可嫁人这事也耽误不得,你比我还大着一岁。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我这边不用你惦记,虽说你走了多有不便,可绿如答应了我不出嫁。春分也比先出息了好些,还有轻罗也在呢,也算够用。” 紫苏瞟了眼绿如,道:“小姐还是选几个丫头调教着,你听她说的好听。到时候心一动嫁人走了,您该难办了。” 绿如才要分证,顾雨萼笑道:“算了,我知道你不想走,那就安静点,省得我嫌你聒噪。一生气找个人家把你强嫁过去。今日带你们出来也没能玩尽兴,以后再找机会吧。关于刚才去云记胭脂铺的事,对别人都不用说。” 等到了沈府。顾雨萼忙下了车,让常远仍回东市去寻沈林泉,自己领着紫苏绿如俩回了院子,打发人到宣云堂告诉了一声。 因惦记沈林泉那边情况,心里到底不踏实。在屋里踱来踱去只觉得慌乱,最后咬咬牙定下心神。到桌边磨了墨,抄起书来。桌上的《勤居录》抄了半本,顾雨萼才觉得渐渐安下心来,沈林泉身手本就不错,又只在在暗中看着,就算真有事,想必也能护得了自己,就怕他学人死忠。 又抄了有半个时辰,绿如忽进来道:“小姐,常远回来了,在外面说要见您。”顾雨萼忙地站起来往外间走,道:“快让他进来,可见有什么异样,受没受伤?”绿如忙扶了她道:“你别急,我看他挺好的,就是赶路急,气喘吁吁的。” 常远也不进屋,站在外面廊上,道:“回少奶奶话,二少爷如今在宫里头,让小的先回来传个信,说他没什么事,请您别惦记,先歇着就是。” 顾雨萼听见沈林泉没事,心中一颗石头才落了地,忙道:“中间可出了什么事?” 常远道:“小的到的时候,少爷已不在东市了,小的本要在原地等着,后来见西边五丈河那儿起了火光,人都说打了起来,小的忙往那边赶,果然见一群人打斗,被围在中间的是七王和景王,还有他们带来的人。开始小的并没看见少爷,便没敢上去插手。后来才见少爷来了,杀了几个刺客,携了景王与七王出来,正好小的的马车在边上,便一同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因有两王府的侍卫殿后,只有两个刺客追了上来,被少爷一剑一个杀了。后来安全到了宫里头,少爷才吩咐小的回来报信。” 顾雨萼想了一会儿,道:“少爷可受了伤?两位王爷呢?” 常远道:“少爷不曾受伤。两位王爷都受了伤,景王胸口中了一剑,七王伤了腿。” 顾雨萼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受了惊了,回去好好歇着。今日这事你们少爷必另有嘱咐,暂时先别有话从咱们府里出去。”常远忙答应着,回了外院。 顾雨萼回了里屋,也顾不得抄书,且坐在桌边想心事。紫苏进来添炭,找了件大毛衣裳出来给她,劝道:“先歇了吧,横竖二爷没什么事,等他回来再问就是。这个时辰最是冻骨头,回头着了凉,还不是自己受罪。” 顾雨萼回过神来,点头道:“你说的是,这就洗漱歇了吧。你和绿如留个人在外头,睡得警醒点,等人回来好弄些茶水。” 紫苏答应着,伺候她谢了钗环,换了衣服,看着她上床躺了,这才吹了灯出去。 顾雨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两个人都受了伤,究竟谁真谁假,还是都是真的?按说七王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景王此时有皇上支持,用不着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可依着景王妃的手段,使出这等虚虚实实的手段也不是没有可能。沈林泉心思倒是机敏,将两个一起救了出来,省去了许多麻烦。 辗转反侧了许久,刚朦朦胧胧有了些睡意,便听外面沈林泉低声道:“你家小姐睡了吗?”紫苏道:“该是睡着了。” 顾雨萼忙披衣起来,掀帘道:“才回来?可要预备些吃的?” 沈林泉见她醒着,便摆手让紫苏回去,扶了她进屋,道:“吃的就不用了,刚在宫里吃过了一些。你一直就没睡吗?” 顾雨萼摇头道:“躺了一会儿,也没睡沉。今日究竟出了何事?你没受伤吧?” 沈林泉拉着她到床边坐下,也脱了外衣,坐在一边道:“我没事。送了你们回来,我便寻到常青,常青说没见七王和景王出来,我便仍在万花楼附近等着。后来见七王扶着景王,后面跟着随从出来了,一处往西而去。我没敢跟得太紧,只远远看着他们是往五丈河而去,那边今日有烟火,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景王两个并未挤进人群里,只在原处说话,我躲在一棵树上看了一会儿,本以为不会出什么事,谁知忽然就有几人从看烟火的人群里冲了出来,个个都是好身手。” 顾雨萼道:“你看了一会儿才出手相救的?” 沈林泉点头道:“嗯,你提醒的对,不管是谁的主谋,总得先顾自己。我看两王府的侍卫底子也不弱,很能抵挡一阵,就等他们杀了几个刺客,两边都有些吃紧的时候才去的。” 顾雨萼笑道:“孺子可教,常远这点比你还强,竟是无师自通,没看见你,就是王爷遇刺也不插手。你救了两位王爷,皇上怎么说?京畿卫的人去了吗?” 沈林泉道:“我先把人送进了宫,因两位王爷都在,宫门倒是好叫。皇上当时还没歇着,看见景王七王都受了伤,当时就砸了茶杯,让太医看了伤。景王虽是胸口中剑,因穿着景王妃家传的天丝甲,那剑竟没能刺进去。七王伤在腿上,本无大碍,可太医说刺客的剑里淬了毒,好在这毒宫里有解药,倒是不至致命。” 顾雨萼诧道:“这么说不是七王下的手?” 沈林泉沉吟一会儿,道:“这倒是难说,七王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使出苦肉计也不足为奇。景王挨的那一剑,要是没天丝甲护身,再逃不出性命来,这天丝甲也不是谁都知道。七王虽也中了毒,却只在腿上,有些功夫底子的,要把毒暂时逼在体外也没有多难。” 顾雨萼叹道:“你说的是,为了那个位子,受点苦头倒是不算什么了。那些刺客呢,可捉到了活口?” 沈林泉摇头道:“当街刺杀两位王爷,那些刺客想必有备而来,又怎会留下活口?听王府侍卫说,我救走两位王爷后,那些人便自尽了。京畿卫的人只抬了几具尸体来,什么线索都没有。” 顾雨萼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才算完。皇上可说了什么?” 沈林泉眼前闪过一片血色,闭上眼睛道:“皇上没说什么,夸了景王七王几句,说他们叔侄知道相护相扶,才是一家人该有的,说我护卫有功,让我先在家歇几天,过几天再领赏。那些尸首让人抬了下去细细的验,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还不过是暗斗,若明着夺起来,更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算了,不说他们了,天晚了,睡吧。” 景王府里,景王妃拨着手炉里的灰,许久才道:“这对夫妻俩倒是有意思。” 146.偶遇 云娘恭敬地在旁站着,一言不发,她虽在孟家做了一辈子,也攒了些声望地位,可在这位大小姐跟前,她是处处加了小心的。(..info无弹窗广告) 景王妃放下手炉,道:“今日晚了,外面又出了事,你便住一晚再走吧。那位顾五小姐今日你也见了,你怎么看?” 云娘思索半晌,斟酌道:“看上去沉稳的很,说话不慌不忙,有张有度的,应该是拿得定主意的。对王妃也算真心,奴婢让她跟着进后堂,她一点没迟疑,便独自一人跟着奴婢进去了,连丫头都没带。” 景王妃点了点头,道:“她小那会子我还没当回事,只听说在姐妹中间名声很好,跟谁都有谦有让的,连她那个没脑子的庶妹都不怕她,原以为是个软柿子。后来她跟二王府的那几场交手,做的真是漂亮,怕是连我都不及她,才知道素日是藏拙。她是个聪明绝顶的,既表明了愿意跟我,自然不会做那蝎蝎螫螫的姿态给你看,至于心里究竟信不信我,还得慢慢地看。往后她若再去找你,她说什么你都应什么,若要用你们的人,也不许驳回。” 云娘答应着,又道:“咱们派出去的人说,沈公子并未先救咱们王爷,而是跟七王一起救走的。” 景王妃笑道:“所以我才说这对夫妻有意思,都是聪明人,跟这样的人合作,省力却不省心。你用不着处处嘱咐他们,什么话点到为止,他们自然能领会你的意思,也不问那些用不着他们知道的。可要让这样的聪明人死心塌地跟你,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你当今日顾五小姐去你那送话,是担心咱们王爷?她那是怕沈公子一时意气,把自己卷了进去。反正等我知道了。自然会派人过去,沈公子也就不用冒险了。她倒是小瞧了她家相公,那也是个人精,我还听说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上的手?端的是好心思。” 云娘道:“那今日这事儿?”景王妃摆了摆手,道:“我自有安排,你先不用管了。南边的粮队可跟紧了?还有齐家那边,都布置妥当没有?没什么事,便下去歇着吧。”云娘点了点头,恭敬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景王妃起身踱步到窗前。倚着窗户朝外看了一会儿,天上正是满月,照的院子亮堂堂的。景王妃却叹了口气。转身扫过穿衣镜里自己的面容,一时便有些愣怔,半晌苦笑一声,叫了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歇着去了。 因是元宵佳节。出游的人本就多,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这场刺杀,只是景王与七王都是微服出来,一般人并不知道遇刺的是谁,只是人心惶惶的,胆小的都不敢再上街。本该最热闹的正月半,街上反倒冷冷清清的。 沈府里头,顾雨萼与沈林泉两个倒是如常。因皇上特许了沈林泉在家休息,他便也不出门,只随着顾雨萼一起,到宣云堂里陪廖老夫人闲话儿。一家人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说,也就是亲戚间的人情往来。 因说道顾家要与石家做亲。廖老夫人便动了心思,道:“是门好姻缘。年貌相当,你们两家又是亲上做亲。他们家还有个少爷,比林哥儿年岁略小些,往年也来过府里的,不知道可定了亲事没有。” 顾雨萼笑道:“倒是没听说定了亲,石夫人还托我母亲帮忙打听看看呢。” 廖老夫人听了,便觉得跟沈珍还算合适,可向来也没有女方家先提亲的,只得咽下了话口。 顾雨萼会意,便道:“石夫人许是也着急,听人说普济寺的签灵,约了我母亲一起要去求签呢。我看祖母这些天身子大好了些,镇日闷在家里也是没意思,不如咱们也去上个香?听说普济寺后山的迎春开得早,现在去正是好看。” 廖老夫人有些意动,到时候见了面,话也不必挑明,只露出个意思,若是石家有意,自然会找媒人上门,便是不成,也伤不着面子,当下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这几天天气正好,林哥儿也不用上朝,就让他护送着咱们过去,连珍姐儿珠姐儿俩都带上,咱们也出去透透气。” 顾雨萼拍手道:“这就好了,我早就想到外面转转,又怕您骂我心野,这回有您一块儿去,我就踏实多了。” 沈林泉在旁听着,只觉得心中暖暖的,明明是要帮沈珍牵线,却不落痕迹的,让廖老夫人全了面子。[..info超多好看小说] 十五宜上香,十八宜求签,因此十八这日,往城外各寺庙道观的路上都满是车轿行人。沈林泉与顾宇明两个骑马护送着沈府、顾府、石府的马车,一同去了普济寺。 何夫人因与连氏谈好了俩孩子的婚事,看顾宇明便似自己姑爷一般,越看越顺眼,觉得比让各府夫人都夸赞的沈林泉还挺拔了几分。石蕊坐在车里,老大的不高兴,她本要与顾雨萼同乘一车,却被自己母亲强压着不让过去。 何夫人看她撅着嘴,叹道:“这么个孩子脾气,什么时候能改?跟顾家的亲事虽只是提提,在长辈面前你也该收敛着些才是。萼姐儿如今已经嫁了人,一会儿下车还得伺候太婆婆,你去那边车上添得什么乱?这么个性子,没一天让人省心。从小玩到大的,你怎么就不跟萼姐儿学学,你看人家才嫁过去多少日子,廖老夫人待她亲热得跟孙女似的。” 石蕊撇嘴道:“所以我就说不想嫁人,好好在家玩几年再说,你非给我定亲。还好是顾家,不然我就不嫁。” 何夫人气得恨不得敲她两下,骂道:“越说越没个谱,这话也是你随便说的?被人听见看怎么笑话你。” 石蕊道:“本就是实话嘛,连婶子待人和气,文兰嫂子性子也好,萼姐儿更会护着我,要不谁愿意嫁出去受气,我在家里待一辈子,嫂子们也未必嫌弃。” 何夫人被她气得无语。暗自决心一定得做下顾家这门亲事,不然这么个闺女,嫁出去了也让人揪心。 行着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石蕊一个不防,头差点磕在车壁上。何夫人忙掀帘问道:“出了何事?” 车夫忙道:“回夫人的话,小的不知,前面的马车都停了。” 顾雨萼与沈家双姝乘坐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沈珍不知出了何事,吓了一跳。顾雨萼忙道:“不碍的,想是前面有车坏了吧。这么多人在,出不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便听沈林泉在外道:“先耽搁一会儿吧。前面敏川侯府的马车撞了人。” 顾雨萼暗道这敏川侯府居然还不知道收敛,从二王府搬去了吉北,京里哪还有人家买敏川侯府的账。若是别府的车撞人,想来必是好言好语解决了,可若是敏川侯府。依着他家那个跋扈劲,今日这车怕是一时也走不动了。 果然,就听一年轻男子嚷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胚子,还想讹上小爷我不成?也不满京城去打听打听,小爷我怕过谁!别说小爷只是撞翻了你一车东西,就是撞死了你。给不给银子也看小爷高不高兴!” 那个被撞的人似乎也是个犟的,道:“我不管你是谁,天子脚下。你还要横行霸道?撞翻了我的车,那果子都踩烂了,你不赔谁赔?” 开头说话那人似是十分生气,喝道:“跟我叫板,看我不抽死你。”接着就听见马鞭响了一声。却没了声音。顾宇明的声音道:“陈志恒,你威风啊?还会耍鞭子了。要不要找个空地方练练?” 那陈志恒正是二王妃的侄子,敏川侯府这辈的独苗,从小就被惯得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人称小霸王。可这个小霸王最怕顾宇明,也没别的,顾宇明素来是见他一回打他一回,敏川侯府来告状,最多顾宇明也挨顿家法,可下回见了陈志恒,就揍他的更狠。久而久之,陈志恒也明白了,听见顾宇明在哪,先就自己躲了。 如今陈志恒正耍威风,鞭子却被顾宇明抓住,再看顾宇明看他那眼神,立刻就把刚才的脾气吓到了九霄云外,赔笑道:“哪里哪里,不知道顾兄也在。这人实在是张狂,明明让他让路,偏赶着辆驴车挡在前头,家里的女眷都急着去上香,谁跟他耗得起。我也不过就抽了一鞭子,他那车就翻了,还大着脸让我赔他的果子。” 顾宇明看那小贩衣服都被抽破了,露出背上一道鞭痕,心中更是怒极,冷笑道:“这路不是你家我家开的,谁都过得,他在前面,你就该等着。如今撞翻了东西,让你赔便是正理,还想狡赖不成?你家的车还挡在我前头呢,等着我抽你?” 陈志恒当着一路的人被他下了面子,想要翻脸,又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白白的还得吃亏,要乖乖听他话,又怕以后没法做人,急得满脸通红。 就见沈林泉打马过去,哈哈一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兄,大家都是亲戚里道的,哪能为了个外人伤了和气,也显得陈兄没胸襟不是?要我说这事就一人让一步吧。” 又对顾宇明道:“陈兄挡了咱们马车,也是事出有因,难不成真为这个动鞭子,太不值当,四哥你就退一步,揭了过去吧。陈兄不过打翻了一车果子,连带给人治伤,也不过三四十两银子的事,于陈兄还不够万花楼里一桌酒席钱,你当陈兄真赔不起?” 那陈志恒早吓破了胆子,听见沈林泉给他台阶下,忙道:“可不是,不过几十两银子的事,我就是气那个刁民跟我耍横,咽不下去这口气。”说着,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扔给那小贩,道:“拿去买果子,下回遇到小爷,说话客气些。今日看在沈公子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了。”说着,也不敢久留,让人赶着马车,绕过驴车,踩着一地果子过去了。 那小贩忙给沈林泉顾宇明两个磕了个头,沈林泉赶紧让他起来,道:“你也是太犟,果子能值几个钱,这些公子哥儿们,脾气上来了你还不是吃亏,以后记得凡事保住自己最要紧。” 那小贩是个愣的,嘀咕道:“我亲戚借遍了才凑够钱趸了一车果子,都踩没了,我拿什么还账?” 顾宇明笑骂道:“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赶紧拿着钱回去吧,这钱也够你还账了。” 那小贩拿出锭银子,给顾宇明道:“还账用不了这么多,有一两银子就够了,要不这锭银子就给你们俩吧。” 顾宇明哈哈一笑,对沈林泉道:“这才是生财捷径,咱们就跟在陈志恒后面,先看他惹事,等他赔了钱,咱们就分一半。” 顾雨萼在车内听了,噗嗤一笑,暗道这就是保护费了吧。 因路通了,马车不久也就到了普济寺,众人下了马车,就见景王府的马车也在山脚,景王妃出了马车,满面笑容地上来给众人问好。 147.同命 她虽是客气,可天家的威严在那儿,何夫人等忙要行礼。(..info)景王妃却一一拉住,笑道:“各位都是我的长辈,这个礼我当不起,再说咱们在外头,也讲不得这许多。看来今日真是热闹,出来上个香,人都聚齐了。”又上前几步扶住廖老夫人,道:“老夫人轻易不出门,几次想请您过府喝年酒,都被我母妃拦了,说您不好热闹,下了帖子倒叫您为难,弄得我连孝敬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可算是见着了,我就扶着您上山,咱们先走几步,让那竹轿在后头跟着,走不动了再坐。” 廖老夫人见她说的亲热,也不好疏远了,忙道:“孝端妃才是真好清静,我不过是一把老骨头,轻易动弹不得罢了。今日也是林哥儿媳妇非撺掇我来,说出来吃顿斋饭,松松筋骨,后山还有迎春花。” 景王妃扶着廖老夫人往前走,嘴里道:“您好福气,谁不知道我们萼姐儿最是孝顺。您出来走动走动,还能多吃几碗饭。”因回头看见沈珍姐妹俩才从车上下来,赞道:“真真是对姐妹花,姐姐端庄,妹妹恬静,都不知道夸哪个好。可许了人家?” 廖老夫人道:“想多留两年,还没找人家呢,一晃也就大姑娘了。” 景王妃抿嘴儿一笑,道:“既如此,我倒有门好亲,看着门第品貌都相当的,等回头我问准了意思,再来和您老人家说。” 其中何夫人跟景王妃较熟,道:“年轻的媳妇子,偏爱保媒拉线,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看你一点都没随了你婆婆年轻那会子。” 景王妃笑道:“婶子先别笑话我,你家磊哥儿的事也包在我身上如何?到时候给你寻个可心的媳妇,也不要您的谢媒酒。” 何夫人摇头道:“这我可不敢。要是你找个跟你一般的,我一句也说不过。” 景王妃也不生气,嘻嘻笑道:“这您多虑了,知道您不喜欢话多的。其实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心里也喜欢沈家大小姐这样的,安安静静地不多话,看着就文气,不知道对不对您胃口。” 廖老夫人手一动,这话本就想寻了个由头透给何夫人,又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话头。不想倒被景王妃说了出来,因此也没说话。 何夫人听见她说,笑道:“那样的姑娘哪家不喜欢。沈相府的门槛怕都被踏破了,就怕老夫人看不上我家三哥儿淘气。” 廖老夫人听了这话,竟也有几分意思,忙道:“您这就叫妄自菲薄了,您家那小公子跟我孙子素日交好。也常来常往的,我就喜欢他那性子。见着长辈有板有眼的,又爽朗,待人真,再不会那些虚头巴脑,这样的孩子才真可人疼。” 景王妃忙道:“怎么样。这事就这么定了,等出了正月就开始着手。你们两家都不许再去找媒人,我虽年轻。可也当得起事的,这谢媒酒我喝定了。” 何夫人笑道:“你刚刚还说不要我的谢媒酒,怎么这就反悔了?” 景王妃自得地一笑,道:“要不人怎么说最信不得的就是媒婆的这张嘴呢,开头那不是怕您不请我嘛。” 顾雨萼在后面跟着。暗赞这景王妃真真是个人物,怪不得整个景王府外院内院都她一人把持了。这才几句话的功夫,说笑打诨的就把沈府和石府栓成了亲,又是她的媒人,这两家都跟她又近了一步。她这种人定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事先定是知道了两家都有些意思,看来这京城高门的大事小情,能瞒过她的不多。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上山便也没显多累,连廖老夫人都没坐轿,跟着众人走了上去。因前面都是女眷,沈林泉与顾宇明俩人便落在后面,只护送着她们不被冲撞。 普济寺里早收拾好了禅房,给这几家大香主。景王妃跟那知客僧道:“我们娘儿几个好不容易凑到一处,倒不用分作几间,寻间大屋子,咱们就一处坐吧,说说笑笑的也好玩些。” 那知客僧忙去准备,一会儿便回来请众人进屋。那禅房看着甚是宽敞,似是里外三间并未隔开,只于角落设一榻,想是给上了年纪的香客休息之用,屋中间一个大圆桌,十数把椅子围着,竟是不分主次。 景王妃笑道:“这普济寺就是不一般,这等坐法才好,咱们娘儿几个亲亲热热地,省得分了主次。老夫人我扶您去那边榻上歪会儿?” 廖老夫人上了年纪,走上山来时不显,如今才觉有些吃力,便也点点头。景王妃扶着廖老夫人往那边榻上,顾雨萼忙跟了过去,让绿如拿了带上来的锦褥铺好,又给廖老夫人盖了件披风,便要坐于一边替她捶捶腿。 廖老夫人忙拦着不让,道:“你去和她们玩去,哪就那么娇气了。”景王妃笑道:“我就说五妹妹孝心。你且和我们一处耍去,这边留个丫头就是。”说着,就吩咐自己身后一个丫头,让她好好给廖老夫人捶着,拉着顾雨萼到那边桌上坐了。 普济寺里早备好了茶水点心,这些人也没心吃食,便只喝茶。刚刚景王妃在路上的话,沈珍虽听得不真切,也捉到了一言半语的,便知道祖母有心与石家结亲,如今坐在何夫人跟前,便颇有些不自在。石蕊却和她不一样,虽也知道跟顾家的事,仍是该如何如何,不见腼腆扭捏,只拉着顾雨萼说个不停,骂那个陈志恒横行霸道,不如等石磊回来,让石磊他们几人好好揍他一顿,气得何夫人暗中掐她。 一时喝了会子茶,也歇过了气,何夫人便要去求签,景王妃忙让跟来的嬷嬷先去跟知客僧打招呼,暂时清了大殿。 顾雨萼问廖老夫人的意思,可要去求个签,廖老夫人便道也没什么好问的,又有些累,不如好好歇上会子。顾雨萼便要留下陪她,让景王妃一行人自去。 景王妃却死活不肯,拉着顾雨萼道:“好容易出来一趟,老夫人这边也有人照看,你又扫什么兴?” 廖老夫人也让她去,说自己一路乏了,正好歇会儿,顾雨萼无法,便随众人去了大殿。 因都说这里的签灵,何夫人与连氏等都虔诚地磕了头,仔细摇出了四根签,去找解签僧人了。沈珍姐妹俩也都求了签,闺阁女子,想也知道必是求得姻缘。 景王妃也要拉着顾雨萼求签,顾雨萼笑道:“以前也求过,解了签也看不懂,我就不求了。”景王妃无法,便自己摇了四根签出来,携着顾雨萼一起去解签。 那解签和尚顾雨萼还记得,还是上次她和顾雨芳一同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那和尚木着表情,接了景王妃的签码,从解签桶里拿出四支签来递了过去。景王妃接了签,笑道:“你最是灵透,帮我看看这签是什么意思。” 顾雨萼接过一看,却吓了一跳,这签从前到后,正和她上次抽的一模一样。景王妃拿着签念道:“有月同空,两地西风,相见不见,千年一梦。这签看都看不明白,可是无从解起。”顾雨萼稳了稳心神,应道:“可不是,所以我说求不求都一样。” 景王妃将签还了回去,挽住顾雨萼道:“罢了,求签也是没意思,咱们去后山转转?我看她们娘儿几个还没看够,咱们两个先去吧,一会儿让她们跟过来就是。” 顾雨萼知道她必是有话要说,也就没推辞,嘱咐了绿如一声,跟着景王妃出来了。 景王妃似乎对普济寺也甚是熟悉,领着她七拐八拐的,就到了一处僻静的禅院。那禅院满植着梅树,树下星布石凳,看上去甚是清幽。景王妃吩咐人守着院门,与顾雨萼行至一株梅树下,抚树道:“这株梅树也算好的了,到底比不上五妹妹原来院子里那株。那定国公府,五妹妹就不想回去了?” 顾雨萼斟酌道:“既出了阁,回娘家也有限,逢年过节的,回去看看祖母和大伯母也就是了。” 景王妃莞尔一笑,道:“跟我何必说这些场面话。顾家大房只有个庶子,于情于理爵位都该传给嫡长孙,老定国公不过是为了和气,这才给了大房。好好的爵位拱手送人,你们倒也甘心。罢了,以后也不是没机会,且等着吧。我今日叫你出来,是要跟你说说出使西秦的事。想必沈公子已跟你说了,皇上有意让你夫妻同去,你怎么说?” 顾雨萼心中倒是愿意去的,却不明说,只道:“本就是皇上抬举我,若是再推三推四的,倒显得我不识好歹。” 景王妃点头道:“我就知道五妹妹不是一般妇人,定不会连出趟远门都不敢。元宵节那天的事,我还没谢你给我送信呢,现在空口白牙,说什么都假,就等以后再一起报答吧。我还有一事相求,前两天景王遇刺的事你也看见了,连京城里都不安生了,更何况离了皇上的眼睛?这一路西行,景王的身家性命,我就拜托给你了。” 148.相携 顾雨萼一惊,忙道:“您太高看我了,景王出使,皇上自然会派人护送,连我的安危都得靠着皇家护卫,我有何德何能能护得景王?” 景王妃抚树不语,半晌道:“有些事你怕是还不知道,现在我也不便告诉你,等你临行前再说吧。不管怎样,我今日只是想说,护得景王,便是护了沈家顾家。七王此人瑕疵必报,若真被他得势,别说你们与我景王府有牵连,便是明哲保身两厢观望的,他都未必放得过。” 顾雨萼暗道,看来景王妃已经知道那天晚上她和沈林泉都没把相救景王放在首位。景王妃说的这些顾雨萼不是不懂,护了景王登基,沈顾两家未必在乎那些荣华富贵,却也算顺顺利利地过了这个险境。只是她却做不到为了护着一个外人而牺牲了自己,这个时代所谓的忠心,她还没能学到。 景王妃看着她的神色,忽笑道:“罢了,我这也是强人所难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等真遇了事,就指望贤伉俪护住自己的同时,也别丢下我们才是。” 顾雨萼忙道不敢,景王妃便也不再和她多说,让她先回禅房,自己还要带人剪几支梅花带回去插瓶。俩人出来的时候不短,顾雨萼知道她这也是怕外人起疑的意思,便跟她告了辞,由人领着先走了。 等回了禅房,却只有几位长辈在,一问下知道石蕊带着沈珍姐妹俩出去看花,顺便寻顾雨萼去了。因跟着的人多,顾宇明与沈林泉两个也在外面,石夫人等便也没加阻拦。 一晃便到了中饭时候,普济寺的素斋一向有名,众人自然都打算吃了饭走。因不见石蕊等人回来,石夫人便有些着急。忙使人出去寻,却见石蕊和沈家姐妹回来了。 石蕊涨红着脸,满脑门的官司,气得咬牙切齿的。后面沈珠跟她差不多,也龇眉瞪目的,沈珍却红着眼眶。 廖老夫人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何事,沈珍只道风吹了眼睛。那边石蕊却按捺不住,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灌了了口茶。道:“真是倒霉透顶,人家出门遇贵人,我们出门就遇贱人。好端端地看花。偏偏遇到了陈家人,真真什么门风出什么人,我看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陈家那个叫陈云云的,不过是个庶女,也学得陈玲玲一般飞扬跋扈的。非说我们挡了她的路,让我们避到一边去。也不看看她那样子,也配让我们让路不成?” 顾雨萼忙叫人给她换了杯茶,道:“若只是这个,怎么就气成了这样?” 石蕊想是渴了,拿着茶杯一劲地喝茶。边上沈珠道:“本来没什么事,蕊姐姐说是我们先到了的,她要想过。就从边上草上踏过去。后来姐姐就劝了蕊姐姐让她一步,佛门之地,吵了起来倒惹人笑话,蕊姐姐也就拉着我们要避到一边。谁知道昭郡主从那边过来,就笑话姐姐胆小怕事。一味就知道躲在人家后面,还说什么卑躬屈膝。好多难听的话,气得姐姐就哭了,蕊姐姐我俩又和她吵了几句,姐姐还拉着我们不让吵。” 顾雨萼听得头大,这些小姑娘们怎么个个这么难缠,不过赏个花,就能吵成了这样。只是昭郡主虽是皇家的脾气,沈珍素日也没招惹过她,今日这意思怎么是冲着沈珍来的似的? 石蕊解了渴,又朝沈珍道:“你也真是的,她骂你,你骂回去不就是了,怕她什么?” 沈珍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到底不好看。今日是我牵连了你们两个,多谢你们护着我。” 石夫人见沈珍的样子,便知道她心思密些,想的比石蕊两个多。沈家再怎么势大,昭郡主也是皇家的郡主,若被人告一状,说是石家和沈家姑娘一块顶撞欺辱皇家人,被皇上苛责事小,就怕有心人说石家沈家飞扬跋扈,连天家都不放在眼里,尤其眼下两家要结亲,更该小心才是。因此对沈珍就更满意了些,有这么个媳妇在,石磊那性子也能有人劝劝。只是昭郡主未必是无缘无故针对沈珍,三王妃有意撮合昭郡主和石磊,难不成与沈家要结亲的消息,已传到了三王府不成,这事自己也是今日才定,传得未免太快了些。 景王妃领人抱着几瓶梅花从外进来,见屋里头人个个脸色不对,笑道:“怎么我才迟了这一会儿,就都拉了脸子等着我不成?我也不是贪玩,这不看着普济寺的梅花好,领着人折了几枝,又特意求了几个朴雅的花瓶来配这梅花,心思也算虔吧?各位就赏个笑脸。” 刚刚的事倒是不便跟她提,再怎么着,昭郡主跟她才算是一家人,顾雨萼因笑道:“既如此,我就先替众人谢谢您了。这花剪得好,瓶子也好,难为您费心。” 石夫人也笑道:“是,我就没这份巧心思,看哪株花长得都一样,如今这瓶摆在家里,也让人看看我的文雅。时候不早,咱们就吃饭吧,吃过饭歇歇就回去,也别贪了晚。” 普济寺后山断臂崖边,顾宇明看着崖底,道:“我听我娘说,那天她差点被逼得跳了崖,多亏你来了救了她,让我别忘了你的恩情。” 沈林泉给了他一拳头,道:“你我两家本是世交,难不成我该袖手旁观不成,跟我谈什么恩情,小心我揍你。出了正月,我便要出趟远门,萼姐儿也要跟我一块去,京里就由你照看着了。我家里面,虽说祖父事事明白,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怕是力不从心,我已经跟他说,若有需要,就去找你或文宗兄。石磊估计也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也多个帮手。” 顾宇明爽朗一笑,道:“这你放心,凡事要动心眼就去找我大哥,要动拳头就找我,再出不了事去。” 沈林泉想了会子,又道:“如今皇上颇为器重你,你也得记得好好当差,凡事就听皇上的,其他人说什么都不要理。要有什么事不太明白,就去和你大哥商量。如今你们搬出来了倒是省心,否则凡事也小心定国公,京畿卫都在他手里,皇上有心要换,一时又还没好下手。你只记得,有时候亲人也未必不会害你。” 顾宇明幽幽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素日大哥与大伯父两个面上虽客气,可我看大哥那眼神都是冷的,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也没所谓,我只听母亲和大哥的就是。” 沈林泉点头道:“这样就好,我就怕你犯了倔。出了正月,想必你与石家的亲事就能定下。石大人如今管着兵部,想必皇上也乐得促成此事,你也多了个人护着,先当禁卫,过两年到军里头历练几年,也就能进兵部了。” 顾宇明哈哈一笑,道:“比我还小呢,倒跟个长辈似的替我打算了,我才是你大舅哥!” 沈林泉也不理他,这世他虽过得辛苦,可心中却装得满满的,看着亲人都在身边,又交了顾宇明等几位好友,还有个可以跟他撒娇也可以和他商量大事的妻子。他暗暗攥了攥拳头,这辈子一定要护好这一切,让身边的人都过得平安喜乐。 料得女眷那边也吃过了饭,沈林泉两个便回了禅房。这边石夫人等人已收拾好了东西,见他们回来,便一块儿准备下山。 才到寺门口,却见从偏殿出来一众人,想也是哪家夫人出来上香,走近了一看,却是赵武均的母亲葛氏。 从赵武均出走,原与赵武均赐了婚的四公主又被皇上关了起来,对外只说是重疾在身,葛氏便不复当初的爽朗大方,轻易也不出府门,有红白喜事人情往来,也大多不露面,只推身体不好,因此顾雨萼也第一次见她。 葛氏见了连氏在,又看她身后顾雨萼妇人打扮,扶着廖老夫人,心头就有些发苦,只感叹自己命不好。连氏倒是还如往常一样,仍叫表嫂,打了招呼,又夸了葛氏边上的赵晨几句。 景王妃见葛氏面色,知她心中尴尬,笑道:“竟不知道您也来上香,不然大家一处坐坐,倒更热闹些。这位便是晨儿妹妹吧?人常说出水的芙蓉,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如今看来,用在晨儿妹妹身上,那是再贴切不过的。平日您管得也太严,都不见出来玩,正好过两天我想办个花笺宴,请的都是知近人儿,您就放晨儿妹妹出来一日?” 葛氏哪能说不,忙道:“那就多谢您抬爱,到时候我们一定去。”说着,便跟众人告了辞,领着赵晨走了。 顾雨萼看着她们母女,不由想起赵武均,也不知道如今他去了哪。众人只道他不满婚约离家出走,可上次他回来,却跟自己说是皇上派了他出去。如今她虽可惜姻缘没成,心中却也没了芥蒂,有些事还是要看缘分,没了就没了,希望他现在也能放下了。 后面沈林泉见顾雨萼步子略停了些,头埋得低了些,心中不由涌起股异样,只觉得酸酸的。自己这门亲事,也算是他自己算计来的,他知道她当时中意的是赵武均,也知道他们俩都有情意,只等着定亲,可他就是放不下,怎么都放不下。也不是没想过将错就错娶了四公主,骗七王的信任,可一想到她要嫁别人,他那心就跟放火上烤一般。 149.人心 正月过去,生活也就回到了正轨。[..info超多好看小说]顾家与石家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又下了小定,正式做了亲戚,只因石蕊还小,何夫人心里舍不得,想留她过了及笄再出嫁。连氏已有了孙子,文兰肚子里还有一个,倒也不急,况顾宇明的性子,再磨练几年成亲也好,省得闹孩子脾气,便也就同意了。 石磊与沈珍的亲事,那天回去后,廖老夫人便跟沈相说了,沈相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地方,石家家世富贵不说,石老爷在官场为人精明圆滑,官声名声都好,于沈家也是助益。 廖氏更是乐得不行,她是没曾想过能跟石家攀上亲戚,石家是什么人家,当年的大长公主府,如今的兵部尚书府,家里来往的不是权贵就是皇亲。素日的人情往来也让廖氏看清楚了,沈家说是宰相门第,可毕竟隔了一辈,自己二房这边又不像大房都当着官,哪有人家真正看得起她,都怕将来沈相夫妇一没,自己这边就成了寄居大房门下的穷亲戚。如今沈珍这亲事一做,廖氏立时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连带看顾雨萼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气势。 顾雨萼没心思跟她计较这个,虽众人都觉嫁入石家是幸事,她还是暗中问了沈珍的意思,并把石磊素日的性子跟沈珍说了。沈珍听后红着脸低头半晌,道:“旁人都觉得这门亲事是我高攀,恐怕连祖父母和母亲他们都这样想的,只有二嫂愿意问问我的意思。石公子的为人我也略有耳闻,虽不似二哥那般沉稳有度,可却真诚爽朗,在如今的富贵公子哥儿里,也再难找得到了。我只担心石家那样的人家,嫁了进去会让人瞧不起。” 顾雨萼忙道:“万不可这么想。石家虽是高门。可你也是相府千金,身份上没差到什么。再说何夫人看重你,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只该怎样怎样就是了。(..info)石家上面两位少奶奶我也都见过,不是那起子调三窝四的人,何夫人治家又严,凡事你只合着规矩来,断不会有人敢慢待了你。便是真有事,你还有娘家,我们哪会坐视不理?” 沈珍红着脸点点头。将心头的不安打消了一点,也更感激顾雨萼。 那边廖氏在宣云堂和廖老夫人说着话,因道:“珍姐儿结了门好亲。也给咱们争了光,那石家是什么人家,我听说几家王爷公主的闺女想嫁进去呢。咱们也不能让珍姐儿丢人,嫁妆上面不能小气了,就比较着林哥儿媳妇的嫁妆办?” 廖老夫人听了有些不痛快。沉着脸道:“还没下定,说嫁妆早了些。再说石家虽好,咱们也没输了他们什么,你这副巴结的样子,让人看了岂不笑话?咱家就这两个嫡孙女,嫁妆上我和相爷自然不会薄待了她们。可硬要比照林哥儿媳妇的嫁妆。你如今管着账,觉得可能办得到?别忘了下面还有个珠儿没嫁,账上的钱也是公中的。你让你大嫂做何想?” 廖氏老大不乐意,撇撇嘴道:“当初林哥儿娶亲,不也水似的花钱?林哥儿媳妇嫁进来时,定国公府也没分家呢。” 廖老夫人见她这样子,冷冷道:“当初林哥儿定亲送过去的聘礼。里面有多少是你大嫂的私房,你当我不知道不成?我让你办的单子。你又从中换了多少?林哥儿媳妇的嫁妆里头,多少是定国公府公中出的,多少是隽灵郡主自己的陪嫁?你若有钱有地,自然也可以添上。” 廖氏还是第一次听见既是婆婆又是姑母的廖老夫人对她说狠话,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潸潸流下泪来。 廖老夫人见她那样子,到底又心软了些,叹气道:“你就是这么个性子改不了,凡事就看得到眼前的那一步,没那个脑子,偏偏自作聪明。你以为女子嫁人,只要嫁妆丰厚了就腰杆硬了?若要如此,怎么不见那些商家女嫁得高门?到时候珍姐儿嫁过去,一是要自己行事周正,再就要有娘家扶持,才能在婆家让人高看一眼。我和相爷还能活个多少年?你非要将大房得罪狠了,到时候谁护着珍姐儿,谁给她撑腰?你且把眼界放宽些,松哥媳妇我也没能见过,可眼下林哥儿媳妇的为人你也看见了的。你当珍姐儿这亲事是谁撮合的,还不是林哥儿媳妇,不然凭你能搭上景王妃说话?你若能心胸宽些,跟她交好,将来才是有靠,连珍姐儿两个都受了益。” 廖氏也不答话,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越哭越觉自己命苦,出身不如人,好容易嫁人了,还没能生出个儿子,腰还是挺不直。廖老夫人见她这个样子,越发觉得头疼,恰沈畔清进来请安,廖老夫人忙让他先带廖氏回房,自己也要进去歇歇,嫁妆的事以后再说。 沈畔清扶着哭得眼泪鼻涕的廖氏出了宣云堂,劝道:“珍姐儿定了好亲事,你哭的什么呢?连带母亲也跟着不好。” 廖氏更心中烦闷,听见他说,气得骂道:“我哭得什么?我哭我自己命薄,嫁了个没出息的男人,连带孩子都跟着受气。人家出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到咱们这儿就成了不知好歹。外人看着轰轰烈烈的宰相府,有哪根草是咱们的,你就等着被人扫地出门吧!” 沈畔清被她骂得脸通红,却不敢发脾气,劝道:“你别瞎想,母亲最疼珍姐儿,哪会不让她风光出嫁?别人不说,林哥儿我看着长大,肯定差不了的。” 廖氏啐了一口,道:“你做的什么梦,人家有自己亲爹亲娘,还有个好媳妇,你算得哪根葱?那个小蹄子一句话,你好侄子就能把你扔出府去。” 刚说完,抬头却见沈林泉站在花树下,寒着脸看着他们。廖氏没来由的怕他,忙住了口,连哭都忘了,往沈畔清身后藏了藏。沈畔清也看见了他,想是刚刚廖氏的话已被他听见,尴尬地笑了笑,道:“林哥儿今日没出去?这是要去给你祖母请安吗?你二婶今日身子不好,我先扶她回去了,回头再找你说话。” 沈林泉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就走,只是心中却觉难受。等回了自己院子,顾雨萼正看着丫头收院子里晾的各色花茶,见他进来,忙迎上来,笑道:“怎么这么早,出使的事跟皇上商量妥当了?” 沈林泉见了她的笑,便觉心里明朗了些,携了她往屋里走,道:“也差不多了。本来皇上还想让诚王也跟着,可我怕景王不在京的这些日子里,京里再闹出什么乱子,诚王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有他在,景王府也能多个助力。侍卫领军,皇上决定派如今的侍卫首领宁远,这人跟了皇上多年,又和景王妃娘家有亲,是个信得过的。其他的文臣从翰林院选了些,由梅翰林带着。” 顾雨萼点点头,道:“我也不懂,安排好了就好。我准备走前就把紫苏嫁出去,由绿如和轻罗跟着就行,出门在外也不好带着那么多丫头。再带上连锐夫妻两个,他们夫妻俩一个身手好,一个办老了事的,连锐还通些药理,出门在外也能多个助益。” 沈林泉道:“两个丫头哪里够,再带上两个吧,皇上特意给你批了两辆马车,都是宫里特制的,出远门的时候少受些罪。” 顾雨萼笑道:“哪那么娇气了,出门在外还不是凡事都要将就些。珍姐儿和石家的亲事定下了,可也没定日子,咱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指不定赶得上赶不上,我想先把给珍姐儿的添箱礼备了,到时候也好添到嫁妆单子里。” 沈林泉想起刚刚廖氏说的那些话,又见她这样子,心中感动,笑道:“那就只好劳烦娘子破费,为夫俸禄不够嚼用,更没私房。” 顾雨萼白了他一眼,便叫紫苏进来,一处拿钥匙去西角房里寻东西,半晌拿了几样东西出来,给沈林泉看,道:“这几样都是当年皇上赏给襄阳王府的,拿出去压箱底倒好。还有件水晶冻炕屏,一时不好搬动,等晚间再拿吧。这几样首饰有宫里赏下的,有当初在珍宝阁打的,给珍姐儿戴也合适,都一并送到祖母那儿吧。” 沈林泉颔首道:“你的东西,都依你就是。” 顾雨萼又拿出个小布包,解开给他看,道:“虽是我的东西,还是给你看看的好。这里头,是三千两银票,还有处西城外小宅子的地契。紫苏从小跟我到现在,我衣食住行她无一不费心,这两样东西,是我要给她的嫁妆。” 紫苏在旁听了,忙跪下道:“小姐,这可使不得。奴婢伺候您,那是奴婢的本分,况奴婢本该伺候您一辈子,如今为了自己的事离您而去,已是万分不该,哪还当得住您的赏。” 顾雨萼叫她起来,道:“你和绿如两个,在我看来也和姐妹没什么两样。如今你就要出嫁了,挑家过日子哪会那么容易,没了钱什么都是难的。这房子我并没改名字,先给你住着。你也别多心,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嫁的人,人品如何,我还不敢定论。日后他若对你好,再改过来不迟。钱你也先收着当私房,凡事自己多留个心眼。我不在京的日子,若有了难处,就回锣鼓巷,寻太太也好,大奶奶也好,她们必会照拂你。” 紫苏眼眶一红,流下泪来,接了那个布包,又给顾雨萼磕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ps: 家里网络又抽风,一个月90刀的网费啊,他们就给我这服务,谁再说袋鼠国是发达国家我跟谁急。 150.交融 紫苏将自己管着的东西一一交托给绿如,又细细嘱咐了她好些话,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好好照顾小姐,别让她受了委屈,也别让她犯了倔,跟姑爷闹别扭,东西要勤清点,钥匙要收好,跟小姐出门万事都要小心,别冷了冻了病了。(..info)绿如开始还舍不得她,最后被她烦的不行,恨不得她马上出嫁才好。 顾雨萼让连锐到官府销了紫苏的奴籍,让她姓了本姓。因不好在沈府出嫁,便提前一天由绿如和万嬷嬷陪着搬了出去,临行前紫苏给顾雨萼磕了几个头,眼泪汪汪地走了。 打发了紫苏出嫁,顾雨萼便抽空回了趟锣鼓巷顾府,跟连氏说了近期要出远门的事。连氏心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因是皇上旨意,又没什么法子反驳,况新婚夫妻,要沈林泉一个人出去,连氏也觉得不踏实,只好找了一堆的丸药丹药给她带着,又叫了连鑫过来,非让他也跟着顾雨萼一块儿去。顾雨萼没法,只好带了连鑫回府。 回沈府的马车上,顾雨萼才要吩咐车夫去趟米粮大街云记胭脂铺,想想又算了,景王妃要找她,自然找得到,自己也没必要多此一举,便直接回了沈府,跟着绿如一起收拾西行的东西。因紫苏嫁了出去,绿如也要跟着出行,家里顾雨萼便安排了春分和万嬷嬷看着,特意嘱咐春分将东西锁好,钥匙千万不能失落。不是她小人之心,廖氏惦记她的嫁妆也不是一天两天,还真让她放心不下。 距出行日子越来越近,行礼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顾雨萼便跟绿如一处做些针线,无非是西行路上的暖套等物。这天,沈林泉从外回来。忽从袖中拿出个锦盒,递给顾雨萼道:“一个小太监塞给我的,说是景王妃给你的。” 顾雨萼接过那锦盒,看上面贴着封印,显然沈林泉并没打开过盒子。顾雨萼心中纳闷,不知道景王妃这是何意,按理说她与景王府合作的事,有一半也是因着沈林泉,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这么神秘兮兮的。因打开盒子,笑道:“这封印倒是有趣。” 沈林泉看她并不避讳。也是一笑,并不凑近去看,只在一边喝茶。心中却也好奇里面是些什么。 顾雨萼从盒子里拿出个锦袋,袋中是三幅卷轴,也都编着号。顾雨萼打开第一个,读了下去,面色却是一变。 沈林泉在旁看到。忙道:“怎么,景王妃让你做什么烦难事不成?且不必理她,这些事本就不与你相干,我去和景王说就是。” 顾雨萼摇摇头,将那第一张纸条递给他,沈林泉接过看了。也皱起了眉头,道:“她说的这个东西,你真的有吗?” 顾雨萼点点头。道:“这个箱子是我从我娘那里要过来的,当日就是觉得新奇,后来便也没再碰过了,如今还在角房里堆着。只是纳闷景王妃怎会知道。” 沈林泉将纸条顺手扔进边上炭盆里,皱眉道:“我们还是小看了她。孟家的人多。能查出当年的襄阳王府有这么件东西,也不是多难的事。她似乎也不确定就在你这儿。想必府里的人还是靠得住的。只是接下来怎样?” 顾雨萼想了想,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暂时先按她说的做吧,走一步看一步。景王妃越厉害精明,我反倒踏实些。景王这次出使,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京里头皇上年迈,若有个万一,怕就失了先机,有景王妃在京里,胜券便又大了些。” 沈林泉道:“便依你,将其他的先收起来吧。京里虽险,咱们也布置的差不多了。京畿卫虽由你大伯父管着,可外面有李苏忠的两大营,宫里头皇上清的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控制京畿卫也不会太难。石磊不日就要回京,皇上的意思是把他和你四哥放到一处,一块儿把着禁卫军。” 顾雨萼忙道:“石磊要回来了?那珍姐儿的婚事是不是也快了?” 沈林泉道:“倒也未必,祖母的意思珍姐儿也不大,婚事还不急。这次石磊回来一半也是皇上授意的,让他领人盯着运粮队。我收到他的信说,这一路上并不太平,遇到好几起劫粮车的,水路陆路都有。他遵着诚王的指示,都只盯着没有插手,好在护粮队都是精挑细选的,那些人也没能得手。后来有几辆车故意落了单,被截了去,他便带人在后跟着,一直跟到了澧县山里。这地方藏兵倒是个好去处,离京不远,却又偏僻,因庄户少,轻易也没人过去。” 顾雨萼起身将景王妃给的锦盒藏好,才道:“未必就这一处,只是暂时也找不到其他的。过些时日,让朝廷派人去剿次匪,便名正言顺地清干净了,倒不是大事。” 沈林泉沉吟道:“皇上本想直接派兵灭了,又怕此时朝局动荡对景王不利。如此看来,剿匪倒是个好办法。” 顾雨萼笑道:“这当口拔了老虎牙,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我对七王为人不了解,不知他会作何反应。一般来说,谨小慎微的人便会因失了臂膀更隐忍,小心谋划以图东山再起;可也有人会因嗅着危险而孤注一掷,好能占得先机。” 沈林泉道:“依我看,他必会忍了这口气,当初皇上动齐家,他便连句话都没说,想必是个沉得住气的。” 眼看到了晚饭时候,顾雨萼便吩咐人去传饭,因又轻声道:“有皇上在,自然凡事都好说,只是皇上的身体,毕竟有了年纪。” 沈林泉扶住她肩膀,道:“皇上身子虽大不如前,可也暂没什么大碍,如今还没到最担险的时候,你不必忧虑太过。这次出去,就当是游山玩水吧,皇上也说了不急着赶路。我们从成亲后就被这些事烦着,趁这机会散散心也好。”因嗅着她的发香,便忍不住伸手环住了她,低声道:“那药可吃着呢?也该见效了吧,我是憋坏了。” 顾雨萼不由红了脸,那药她试着喝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到底还是不太踏实,这才一直躲着沈林泉,倒没想到他这个年纪,一直忍着有多憋闷。因这些天便是不吃药也还好,顾雨萼便没岔开话儿,只轻轻点了点头。 晚饭端上来,沈林泉三口两口扒完了饭,便看着顾雨萼吃,眼神巴巴地甚是可怜。顾雨萼忽然玩心大起,慢慢悠悠地吃着饭,又舀了碗汤喝着。沈林泉见她吃饭比先又慢了几分,便知她是有心戏弄,一时更加心痒,拿过她面前的汤碗一饮而尽,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往里屋而去。 顾雨萼暗骂谦谦君子也有狼性,却也不好挣扎,生怕被人听见笑话。沈林泉见她脸红的珊瑚一般,越发的心动,将她放在床上,拉下帐幔,自己则也偏腿上了床。顾雨萼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只颤声道:“还没到歇息的时辰,小心被人听见。” 沈林泉哪里理她,只用嘴将她剩下的话堵了回去,手上也不停,轻车熟路地解了她的衣裳,只留一件小衣,却又不再着急,撑起身欣赏着她玉纱色小衣下高耸的两团,轻笑道:“比先大了些。” 顾雨萼被他调戏,心中郁闷,想要抓被子遮遮,却被他罩在身下,起不得身,便一时色从胆边生,涨红着脸翻身将他压倒,也要脱掉他身上的衣服,却因业务不熟,将那中衣带子系了个死结。 沈林泉见她那羞窘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道:“娘子别急,为夫帮你。”说着,用手劲将那带子崩开,露出结实的胸膛。 顾雨萼本想扳回一局,却更露了怯,尴尬地要溜到床边。沈林泉哪放她走,伸手揽过她,从唇边吻到脖颈,又顺势往下,咬开小衣的带子,含住那两颗粉嫩的樱桃。顾雨萼嘤咛一声,又怕外面人听见,便生生压住,只剩含糊的呻吟。 沈林泉却似受了鼓舞,手口并用,只将顾雨萼揉搓得似要化了一般,瘫软在那里任由他作为,沈林泉见时机成熟,将早忍耐不住的坚挺放了进去。因忍耐了很久,更觉里面温暖湿润,蚀骨销魂,欲罢不能。更兼身下这具身子已经人事,不似起初那般青涩,几下功夫,便觉有了反应,不由自主地迎合着他的动作,水乳交融。 顾雨萼只觉得沈林泉技术更加熟练,每一下都恰到好处,让她得到满足的同时,却又渴望更多。沈林泉似乎知道她的感受,并不一味莽撞,激烈中又带着温柔小意,只让她在逾越中迷失沉沦。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雨萼感到自己似乎再也抵受不住,才觉沈林泉身上一僵,肌肉紧绷,忽而挺身。 一时顾雨萼只能喘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好,却又动弹不得。沈林泉见她满脸潮红,目光涣散,心中更加爱怜,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搂在怀里轻轻摩挲。 顾雨萼忽觉心软的不行,只想在这温暖中沉沦,仿佛再没有明天才好。 151.送别 顾雨萼坐在马车里,掀帘看着不远处依依惜别的景王、七王和诚王等人,心中不由冷笑,一个个恨不得生吃了对方,这些表面功夫做得倒是十足。(..info无弹窗广告) 马车外面,顾宇璋与顾宇明都骑马候着,要送小妹顾雨萼出京。连氏本想亲自过来,可顾宇璋因怕她伤心,到底让文兰假装胎相不好,把她留在了家里,只和顾宇明一起送了出来。因小时候的一场大病,让一家人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女儿更加疼宠,顾雨萼别说出远门,未出阁时连乡下的庄子都没去过。如今却要随夫远去西域,顾宇璋两个真的是恨不得直接送了她过去。 沈林泉看着顾家兄弟俩那神情,便知他们真心舍不得顾雨萼,心中颇有些抢了人家宝贝那种既愧疚又沾沾自喜之感。因又想起前世,顾雨萼和两位兄长都不亲近,曾嫌弃顾宇璋太过呆板迂腐,而顾宇明又没脑子只知莽撞。顾宇璋二人开始对她还算包容,可从连氏死后,似乎就彻底冷了下来,兄妹再没说过话,哪像如今这般,不过出个远门,便把两个哥哥急得恨不得举家跟她搬了过去。 前面几位王爷终于要洒泪挥别了,后面的车马忙也跟着动了起来。顾家兄弟受母亲嘱托,定要送妹妹出了京才罢,便也跟着车队出城而去。 顾雨萼坐的这辆大车是皇上钦赐的,说是找了无数能工巧匠而制,原是为皇上出游而备的,在顾雨萼看来也不过是加了弹簧,再把车内铺的软些厚些,不似寻常马车般颠簸罢了。 她自己带着绿如轻罗两个坐一辆车,后面一辆大车装行李,由连锐家的看管。来时的行李精简再精简。到后来绿如都看不下去了,非又塞上了好些东西,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些东西出了门,便是拿银子都买不着。顾雨萼不由怀念前世出差来,不过一个手提箱一张信用卡,走遍世界都不用犯难。 原还怕行李太多扰了使团行程,等见了朝廷的车队,顾雨萼才知道自己真是太小家子气了。大周朝送西秦的礼,景王私带的行礼。随从的随身之物,加起来竟是十几辆大车都不够,自己那点子东西。扔在里面找都找不到。 绿如别的没带,果脯蜜饯的倒带了一箱子,生怕路上饿着了似的。轻罗反比她精细些,特意每样新茶都包了一包,说怕主子们喝不惯外面的茶叶。又细心地将薄荷金银花也都带上了些,说是能治晕车之症。这些日子看下来,顾雨萼觉得当初婆婆郑氏给她这个丫头,倒真是好意。轻罗长相虽也娟秀,在一众丫头里算不得出挑,行事却温柔似水。又心灵手巧,便是没交代她的事,只要她能想到的。自然就办得妥妥帖帖的,偏又不邀功。 转眼便过了五丈河,再送就到了直隶境内,顾雨萼忙劝顾宇璋两个回去。他二人也知道不好再送,这才拉住了马。顾宇璋板着面孔。嘱咐顾雨萼凡事小心,在外不可任性。凡事都和夫君商量着办,顾雨萼忙一一答应了。便见顾宇璋拉了沈林泉去一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沈林泉一脸凝重的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宇明没顾宇璋那般忍得住,对顾雨萼道:“在外头别想家,吃好喝好玩好,时时记得写信回来。若沈林泉欺负你,你就先忍着,写信告诉我,等你们回来我再揍他。若有了危险,别管别人,自己逃命要紧。”说着,自己便红了眼眶。 顾雨萼也悄悄抹了把眼泪,道:“我都知道,告诉娘不要惦记。你先别成亲,等着我回来再说。你在宫里头当差,更该凡事小心,尽忠虽也要紧,还是保得自己更好。”那边沈林泉两个已回来了,听见这兄妹俩相互教对方不忠不义,不由都哑然失笑。 顾宇璋从怀中拿出封信并件东西交给顾雨萼道:“这是二伯母给芳姐儿的,原还想让你捎些东西,又怕不合规矩惹了事,只让你若有机会把信偷偷给了芳姐儿。这个平安符是娘给你求来的。” 顾雨萼接过信藏好,道:“我都记住了。你们都回去吧,好好照顾娘亲和大嫂,等我回来,就又多个侄子侄女儿了,到时候从西秦带见面礼回来。” 顾宇璋两个勒马候在道旁,只目送着车队看不见了,这才打马回京。 顾雨萼戴好平安符,忽觉得鼻子酸酸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她不过是出趟远门,便把母亲惦记成了这样,可前世的父母,怕是连惦念都成了奢望了吧。 绿如在旁看到,只道她想家,忙拿出个糖果盒子,递给她道:“小姐吃糖,吃点甜的,心头就不苦了。” 顾雨萼暗骂这个活宝,刚酝酿的离愁别绪,又被她冲到了瓜哇国,可见要成为诗人,不光要谨慎交友圈子,连随身的人都得挑好了。 因是使团,要的是风度排场,赶路倒是不急,因此一行车队再加仪仗,走了一个时辰也不过到了直隶宋河镇。因到了饭点,为首的主管便征询景王意见。 景王为人随和,虽是地位尊崇,却不摆架子,因离前面驿站还有段距离,便提议进宋河镇随便吃些东西。沈林泉忙劝道:“殿下虽不愿铺张,可也别忘了皇上来时的嘱咐,饭食还是自己带来的人亲做放心些,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总是不好。若不想费事,便都吃些随身干粮吧,早点赶到驿站才是。” 景王一向信任这个由皇祖父推荐给他的少年才子,便是自己王妃也说过,沈林泉这个人信得过,听他如此说,便也就同意了,只吩咐众人就地打尖,将带来的吃食分了下去。 绿如得意洋洋地拿出个布包,笑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早带了栗粉糕白糖糕,还有千层饼,否则吃他们那干粮,哪里吃得下。”说着,便拿着点心匣子,让顾雨萼先挑。 却见沈林泉掀帘上了车,轻罗给绿如使了个眼色,绿如忙放下盒子,与轻罗退了下去。沈林泉将手里的干粮放在一边,笑道:“到底是你带的东西好些,就吃你那些吧。” 顾雨萼捡了块千层饼给他,道:“这一路过去,吃干粮也不是个事,还是遇店打尖的好些,如若不放心,只自己做就是。” 沈林泉道:“景王崇简,不愿兴师动众的。今日不过是早时耽误了些功夫,否则要赶到驿站也不难。” 顾雨萼摇头道:“驿站未必就安全些。倘若七王有心安排,自然驿站才好下手,其他地方,不过是我们随心而择,除非这队里有七王的人,否则他哪里能料得准。你若为了保险,不如派个心腹先行,到得一处,便定下两处客栈,等咱们到了,偏护着景王往别处而去。” 沈林泉笑道:“这个狡兔三窟,倒是好办法,只未免太费周张了。这一路过去,虽说是要出使西秦,皇上的意思也让景王沿途看看风土人情,顺带结交些外臣。这才是为难之事,这些人只述职时进京,除了几个皇上信得过的,其他暗地里是谁的人也不好说,只能慢慢查访,不得不笼络,也不得不提防。” 顾雨萼慢慢用帕子托着吃了块栗粉糕,道:“这些都是你们操心的,我也不懂,只随着沿途看风景便是。”因掀帘朝外望望,低声道:“景王妃倒是大度,你看陪侍景王的几个丫头,生得个个好模样。” 沈林泉笑道:“哪是景王妃选的,那都是皇上赐下来的,景王妃只给了两个老嬷嬷,还有两个没留头的小丫头。” 顾雨萼摇头道:“那么精明个人,也是看不清的。便是没人跟出来,外面的花花草草还能少得了不成?男人哪是管得住的。” 沈林泉轻轻拉过她,道:“这话真让人冤枉,我出门的时候,你连个嬷嬷都没给,我不也没沾惹外面的花草?” 顾雨萼推开他,道:“我没看见,也不知道,随你怎么说就是了。你可要下去走走?总是骑马想必也累得很,不如一会儿也坐车就是,你怎么也算个文官,坐车也不会招人笑话。” 沈林泉点头道:“你说的是,骑马累得很,我便与娘子同车吧,两个丫头去后面车上就是。” 顾雨萼笑道:“也不怕人笑话,你不也有自己的车。再说没有丫头在,难不成吃茶吃水都找你伺候不成?” 沈林泉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怎么不成?难不成昨晚你中间渴了,不是我斟来的茶?” 顾雨萼低下头,轻轻甩开他,忽觉有些烦躁,她虽自诩两世为人,可在这感情一事上,也还算稚嫩的很。本想着能相敬如宾的过日子,可他却软软地铺下一张情网,让她陷在当中,想要挣脱,可又不舍。 沈林泉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在外面说这些话唐突了她,忙道:“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不敢说了。” ps: 明明是发了的,一看又在存稿箱里。我也不知道是网站抽风,还是我家网络抽风了。这个是昨天的,今天的一会儿发上来。 152.旧友 顾雨萼回过神来,暗道自己庸人自扰,过日子不过图得轻松自在,何苦跟自己较劲。(..info好看的小说)投以木桃,报以琼瑶,不管这柔情是真是假,他能给得几时,便享之几时,等到人老珠黄色衰爱弛之际,只放自己自由便是,因笑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是一时有些想家罢了。这次往西走,可要经过凉州?" 沈林泉见她没生气,也就放下心来,道:"本来可以直奔西秦,可皇上的意思是不急着赶路,便特意绕个远。不止凉州,我们出了直隶,便往西奔康州,再往南过甘陕,靖州,绕道凉州,才出境往西秦。康州太守许进原是严如真门生,算起来也是七王的人,可此人精明圆滑,皇上不过申斥过严相一回,他进京述职时便只打发了家人进严相府送礼,自己竟是推脱受了风寒,连面都没见。皇上的意思是许进虽滑,却有实才,若能为景王所用,将来也是封疆大吏。所以这次特意到康州一趟,看看许进的意思。" 顾雨萼原未出阁时,便也到外书房看些邸报,这个许进倒是听说过,因道:“依我看,许进未必会有个实在态度。此人懂经济,善刑工,以前听我祖父说起,为官虽不清廉,手中也有人命,可倒也不肯杀鸡取卵,自己得了实惠,也不忘施惠于民,治下百姓都道他是好官,可见真真是精明到极点的,这样的人自然懂得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景王虽有皇上扶持,可毕竟势单,景王本人又犹疑寡断。不似七王羽翼已成,更坚文韬武略杀伐果绝,咱们虽道他心狠手辣,可民间只记得他是平复梁国一雪国耻的英雄。如许进这种人,未必会因皇上的态度就早下结论。” 沈林泉颔首道:“你说的极是。皇上也虑到了这点,只说给许进透个话,让他知道景王如今胜算更大,只要他不跟着七王一党,持观望态度也好。” 顾雨萼想了想,道:“这康州总兵杜克请,不知为人如何?” 沈林泉道:“杜克请虽会用兵,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老粗,与许进一起一文一武主政康州多年,早就视许进为一知己。更兼是儿女亲家,凡事都以许进马首是瞻。所以皇上才如此重视许进,策动许进。康州就属了景王。康州紧邻直隶,若真有兵变,于京城也是至关紧要。” 顾雨萼笑道:“这许进真真是个人精了。如此说来,怕是要在康州府多耽搁几天,凡事到时再说吧。想必也都休息的可以了。一会儿便该赶路了吧。你可还要骑马?” 沈林泉起身道:“此时还不累,还是骑马自在些。等有了机会,我也教你骑马,外面大好的风景,只在马车里也憋闷。” 沈林泉走后,绿如两个便又回到马车上。前面一声令下,车队便又往前而去了。因已过了晌午,要在天黑前赶到驿站。便比先走得快了些,饶是顾雨萼的特制马车,也略有些颠簸。 本来顾雨萼拿了些游记,准备在车上读,读了一会儿才知道。这古代的马车,可真不是读书的地方。倒没得让人头晕,也就放在了一边,只闭目养神。绿如翻出个引枕,又给她盖好了披风。 马壮车良,一行使团倒是在黄昏前就赶到了驿站。那驿丞早接了消息,在门口恭候多时了,见了前面旗子,忙就跪倒行了大礼。景王由人扶着下了马车,叫人搀了驿丞起身,与梅翰林相互让着,进驿站而去了。 顾雨萼戴了帷帽,由绿如轻罗俩扶着下了马车。沈林泉并未上前赶景王,而是特意下了马等着顾雨萼,见她下了车,便与她一道并肩进了驿站,其他车马等物,自有随从看管。[..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定县驿站是出京往西第一大驿站,乃是进出京官员、往来使团必歇之地,因此修建得虽不豪华,却也宏伟,里面一切设施也都齐全,收拾得颇为干净。 顾雨萼如今已是累极,进了自己房间,忙就叫绿如掩了门,换了身衣服,要躺到床上小憩一会儿。过了没多久,沈林泉便也来了,见她躺在床上,忙道:“可是着了风寒?王太医特奉了皇命随行的,叫他来诊诊脉?” 顾雨萼掩被坐起,笑道:“哪有什么风寒,这一路上也没出马车。不过是觉得累了,被马车晃得头晕了些,躺躺就好了。你怎么就回来了?没去景王那里?” 沈林泉道:“景王正和梅翰林讨教墙上挂的字画,我怕你有什么不舒服,特意回来看看。晚饭就叫他们端到房里来吃吧,让绿如轻罗两个陪着你。我怕是还要出去点下卯。” 顾雨萼忙道:“你去忙你的就是,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好好歇一会儿,也就该吃饭了。只是虽是应酬,酒却要少喝,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好。”沈林泉点了点头,又扶她躺好,才出门去了。 顾雨萼也睡不着,便倚在床上看书,暗道这景王真真是有闲情逸致,连她这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便落入七王毂中,他倒还有心思赏鉴字画。将来若是景王登基,说不得朝政会由景王妃把持。 出门在外,也讲究不得许多,顾雨萼与绿如轻罗俩一处吃了晚饭,又让人传水擦洗了一番,便上床歇了。因累了一天,很快便睡了过去。 沈林泉回屋时,见她已睡熟,因不舍惊动她,便也胡乱躺下,暗自想着心事。景王为人忠厚宽和,若能执政,自然就免却了当年那场血雨腥风,可景王妃却心机深沉,手脚狠辣,他也不敢确定,扶持景王,究竟算不算良策。可想起与七王前世今生的深仇大恨,也容不得他有别的选择。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大早,使团便离了驿馆,继续往西,直奔康州而去。这一路虽不算风餐露宿,可毕竟不是每个驿站都似定县那般考究,便是简陋些,也只得忍了过去。好在景王随和,从不拿着王爷架子。顾雨萼虽为娇弱女眷,可也不是那等不识大体的,自然知道出门事难,并不矫情生事,若吃食不顺口,便吃些自带的点心,若被薄衾寒,便拿随身衣物添补,一路也未抱怨过一句。其他随行的人,见他俩都这样,自然也无别话。 赶了七八日路,这天终于到了康州地界。顾雨萼从地理志上读过康州一章,说这康州乃是西行路上一颗明珠,山清水秀,物资丰饶,更兼风调雨顺,是京城的天然屏障。如今看来,书上所言倒是不虚,一进康州,便觉气候暖了些也润了些,因已是春季,路两边不是芳草菲菲,便是春耕繁忙,五里一河,十里一泊,随处可见桑蚕鱼池,尽显富饶。 景王兴致极高,拉着梅翰林及随行的几个文士便要斗诗。如今沈林泉早对这些失去了兴趣,只推说没有诗兴,索性勒慢了马,与顾雨萼的马车并行。 顾雨萼正掀帘看景,见他在旁,戏道:“堂堂的榜眼,竟怕斗输不成?” 沈林泉笑了笑,道:“殿试考校的乃是经史策论,倒是不虑诗才。况吟诗要有灵境才好,如今只想着些勾心斗角之事,哪有什么好诗?不如娘子作首我来听?” 顾雨萼笑道:“我不单没有灵境,连匠心也无。只是之前读过一首,跟眼前倒是应景。”因念道:“南燕寻旧舍,白梨雨清明。呼邻踏野去,归饮柳风中。” 沈林泉听后,赞道:“好一派春光!用词浅白,却自然清新。所以说还是看心境,我再写不出来的。以前听过两句,笔法倒是像些,可多了些颜色:湖光迷翡翠,草色醉蜻蜓。鸟弄桐花日,鱼翻谷雨萍。” 顾雨萼一惊,掩了神色,道:“好诗。我自幼虽不会做,可最喜读诗,家中的藏书也读了个遍,倒是没记得这首。” 沈林泉面上一顿,道:“不是典籍上的,不过是个作古的旧友随口吟出罢了。” 顾雨萼叹道:“这等白描手法,偏又传神入骨,与你上次的桃花诗有异曲同工之妙,想必出自一人之手?” 沈林泉似是出神,半晌才道:“的确出自一人。此人才华绝世,为人潇洒不羁,只是已不知魂归何处了。” 顾雨萼听了,倒也解了些疑惑,想他自幼游学,便是遇到些异人也不足为奇,想必穿越过来的也不只她一个罢了。只是听沈林泉的意思,此人业已过世,便是健在,顾雨萼也没心思去认同乡,便撂下此节不提了。 黄昏时分,使团便到了康州首府康城,未近城门,便见城外已有人跪倒迎接,为首的正是康州太守许进与总兵杜克请。 景王忙下了车,亲自上前搀起两人,道:“两位大人怎的如此多礼?小王虽忝居天家,却是晚辈,实在是当不得。临行前皇祖父特意嘱咐,说两位大人文治武功,才使康州百姓安居乐业,让小王好好跟两位大人讨教呢。” 沈林泉跟在景王身后,且看着两人。杜克请生就一副武将相,板着面孔不说话,许进一脸的感恩戴德,听见景王传皇上的话,早就又跪下听着,听完才起身道:“微臣惶恐。不过是皇上洪福齐天,才庇佑得天下百姓,哪有微臣的功劳,终究是忝食皇家俸禄。王爷屈尊莅临,还请赏脸盘桓几日,也让康州百姓一沾福泽。” 153.洗尘 景王出门前已被永嘉帝嘱咐要着意结交地方大臣,尤其似许进这等能臣。他也听说许进该是七王那边的人,故对结交许进颇有些犯怵,如今却见此人衣着简朴,姿态甚恭,倒不是那等奸猾之辈,心中早就生了几许好感,赞道:"许大人如此能干忠心,怪道皇祖父推崇,曾对小王说,若再多几个许大人,何愁地方不富饶太平。" 许进一脸惶恐谢了恩,又道:"康城内虽有馆驿,只太简陋,恐委屈了王爷,又有女眷,多有不便。不如王爷就和使者们屈就寒舍,虽也粗鄙,总便宜些。" 景王才要答应,后面一管家模样的随从轻嗽一声,景王忙道:"大人一番盛情原不该却,只是恰拙荆嫁资中有处宅子,正在这康城,我们一行人住进去也随和些,免得扰得大人府上不得安宁。" 许进听了也不再劝,请了景王上车,自己与杜克清开道,往康城内去了。 顾雨萼悄悄掀了帘缝往外看,暗道这许进果然名不虚传,康城的街道,看起来比京城的还要宽敞平整,两边店铺鳞介栉比,个个敞门做生意,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一路进城,倒也没见百姓跪拜迎接,只当一队寻常官差来了罢了。顾雨萼不由又点了点头,官做到许进这般,也算成了精了。他若大张旗鼓地迎了景王进城,虽有一番热闹,可也多了许多危险,况又不知景王为人,若景王不喜铺排,反怪他多事。如此这般安安静静的,即便到时候有人说怠慢,他大可用不扰民和为了景王安全搪塞过去。 顾雨萼是不知道景王妃在康城有宅子,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许多。想来景王妃也不信任身为严如真门生的许进。才特意嘱咐景王回自家宅子居住,可顾雨萼倒觉得住进太守府反倒安全许多。依着许进的为人,纵是心中偏向七王,也断不肯在皇上还健在的时候,让景王在他的辖地内出事,尤其是在自己府中。 孟家不愧是大族,景王妃的这所陪嫁宅子,便是比起京里达官贵人的府邸也相差不了许多,主家虽住在几百里外,宅子却收拾的井井有条。丝毫不显唐突准备的乱象。那管家显是个得力的,给景王等见了礼后,便道:“秉王爷。正房早已收拾好了,宽敞大度,正宜王爷待客之用。其他各位大人便住在这二进院子可好,进进出出也便宜。沈大人带着家眷,不如就住在后面二门里头。那边一应伺候的都是丫头婆子,也有茶房小厨房,离园子还近些,倒宜女眷居住。” 景王无可不可的,沈林泉抱拳道:“多谢管家安排,如此甚好。拙荆也带了使唤的人过来。只是出门在外,人手总是不足,还得劳烦贵府的嬷嬷姐姐们。” 那管家客气着。便把众人往里让,吩咐个婆子领着顾雨萼等去了内院,自己则安排景王等人。 因还要盘桓几天,顾雨萼便让人把要紧的行礼先搬了下来,由那婆子领着往内院去了。想是景王妃治下有度。下人们都恭谨有礼,一路遇见人。都退到一边,行了礼后垂首等着顾雨萼过去,才各行其是。 一路颠簸辛苦,在驿馆总是不便,如今到了这儿,顾雨萼倒也觉得松了口气,让绿如打赏了带路的婆子,顺带托她叫了热水过来,洗洗一路风尘。 绿如是个乖觉的,拿了个装金锭子的荷包给了那婆子,又拿了些散碎银子,送了她出去,笑道:“劳烦嬷嬷多送些水过来,咱们也累了一路,沾主子光洗洗也好。若有热茶热点的,一会儿也送些过来,没有倒不必麻烦了。(..info好看的小说)这包里是个金锭玩意,给嬷嬷留着把玩,这边是些散碎银子,留着分给厨下嬷嬷姐姐们买酒喝。” 那婆子开始死活不收,架不住绿如盛情,只好装了起来,到厨房里将那银子给了管事,说是沈太太给的赏银,要些热水热点的。那些厨娘们见有外快,自然高兴,便都忙乎了起来。 顾雨萼让轻罗收拾了些换洗衣物出来,笑道:“绿如个小蹄子最坏,拿着我的银子做人情,自己倒买了好。” 绿如正翻箱子找带来的熏香,听见她说,道:“您别冤枉我,我也是为您着想。这康城可不同驿站,一会儿晚饭说不准就要到太守府中赴宴,我们要都叫花子似的,丢的还不是您的人,所以也拾掇拾掇的好。” 倒还真让绿如说着,顾雨萼这边收拾停当,便见沈林泉回来,道:“许进执意要给景王接风,已定了要到太守府赴宴,特意嘱咐我请你一起,说是他家女眷也都急着结识襄阳王之后。” 顾雨萼想他必已答应,便也不推脱,让绿如寻了身不太招摇的见客衣裳,因已是春季,便不穿大毛衣服,只找了件缂丝倒金绒夹丝棉斗篷,换了套羊脂玉镶蓝宝的头面,戴了帷帽,与沈林泉一道出去了。 许进那边早派了轿子来接,顾雨萼上了轿,沿路便听仍是人声鼎沸,想是商铺还都开着,暗慕这康城繁华。 到了太守府,景王等自被请去外院,顾雨萼携了绿如轻罗两个到内院赴宴。才进二门,便见一位打扮的雍容得体的夫人,领了几位女眷候在那里。见她来了,领头那夫人还没说话,后面便有个妇人打扮的人道:“这位便是沈太太吧,真真是好人才。我在这康城里大姑娘小媳妇的也见得多了,长得好的也有不少,原以为美人儿也就那样了,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论官职,许进是二品,沈林泉年前不过升了五品,顾雨萼便给许夫人行下礼去,却被许夫人携住,笑道:“这一路可辛苦了吧?便在康城住上几天,咱们这里虽不比京里繁华,也有几处野景,四处逛逛,也不白出来一趟。”说着,便给她引见身后女眷。刚刚说话是许夫人二儿媳妇杜氏,想必便是那杜克请之女。看上去温柔腼腆的是大儿媳刘氏,听了许夫人介绍,也不说话,只朝顾雨萼笑笑。后面两个年貌都相近的,便是许夫人的女儿,都只十三四的年纪。 顾雨萼一一见过,又跟许夫人道了扰,才一同往内院而去。大厅里早摆好了席,许夫人笑道:“论理我个老婆子不该跟你们年轻人掺和,可横竖都没外人,咱们就一处坐了吃饭便宜。沈太太京里过来的,自然见的世面广,只将就吃些,是个意思吧。” 顾雨萼道了谢,横竖不肯上座,到底还是许夫人坐了首位,顾雨萼左手第一位陪着,刘氏坐了右手第一,杜氏右边第二,这边许家两姐妹挨着顾雨萼坐下。 许府显是精心准备,菜肴精致丰盛,顾雨萼便也不客气,细细致致地吃了好些,酒却不肯多喝。杜氏显是更活泼些,不似刘氏般拘谨,端着杯酒道:“叫沈太太怪生疏的,我痴长你几岁,便叫妹妹如何?顾家妹妹从京里来,又是大家出身,还能由皇上亲旨随夫出使,想必学问了得的。我是个粗人,可我家莲儿妹妹最爱诗文,顾家妹妹便指点她一二如何?” 坐顾雨萼旁边名叫许莲儿的姑娘忽闪着大眼睛道:“二嫂又编排我。顾姐姐是公府千金,郡主之女,自幼便延请名师,我哪里比得过,你分明是让我出丑。” 顾雨萼听她这话倒是有些挑衅的意思在里面,也不生气,笑道:“您二位太高看我了,我小时虽也上过家学,可不过是陪陪姐妹们,些许地跟着认了几个字,哪里会什么诗文。” 许莲儿一脸惊诧,道:“这怎么会?沈公子可是当年的榜眼,据说本有状元之才,是皇上见另一位举子年纪已长,怜他十年寒窗,才让沈公子屈居了榜眼。能和沈公子相配,沈太太也该是女中子建才是呀。” 顾雨萼面色不改,道:“我知道些什么,不过是皇上赐了婚,长辈操持下也就嫁了,倒没想过配不配的上。况就是皇上点状元,也看有没有治世之才,会些寻章摘句的本事,到底小家子气。话说回来,经史也好,诗词也罢,都是他们男人的玩意,咱们只知些当家理事的本事,孝顺长辈,教养子女,也就是了。” 许夫人忙道:“这话是正理,女孩子家家的,整天弄个诗社词社的,成个什么话,莲儿你还当听沈太太的才是。” 那许莲儿却是不理,仍道:“若只会经济持家,到底还是俗气。似沈公子这等才子,若没个琴瑟和鸣的妻子,回到家只听得算盘珠响,岂不是落寞得很?” 顾雨萼被她逗笑,道:“许家妹妹还年轻,忧心这个太早了些,等你当家立事也就知道了。” 许夫人面色已有些不好看,瞪了许莲儿几眼,让她不许再说,这边只劝顾雨萼吃菜喝酒。顾雨萼也就不理许莲儿,心中只道这姑娘缺根弦,一点不似许进的女儿。 一会儿,一个丫头在门口一晃,许莲儿看见,忙说要出去一下,众人只道她要去方便,也不理会。绿如事多,便也悄悄蹭了出去。 154.接风 顾雨萼暗骂这丫头多事,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和许夫人说些闲话儿,过一会儿便见绿如又蹭了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 女眷这边因不劝酒,饭吃的也快,菜才上完,大家也就差不多撂了筷。许夫人又劝了一回,见顾雨萼确已吃好,便领众人去了偏厅,让人上了好茶,一块儿喝茶说话。 许夫人声音柔柔的,既不显冷淡,也不热情的过分,容易让人松了心神,心生亲近之意。刘氏仍是不说话,只低头喝茶。杜氏却显得活泼许多,跟顾雨萼讲些当年她跟自己父亲进京述职时的事,因道:“当年我进京的时候,七王还特意请了我们家人过府做客。当年的七王妃,天生一副美人胚子,仿佛画里的人似的,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待人和气体贴,谁知道那么早就没了。妹妹在京里结交广,可听见七王说要续弦?” 顾雨萼迟疑道:“七王府因没女眷,故此并没什么往来,也听不到什么事,只知道当初七王说要为七王妃守着,要守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 杜氏叹道:“如此重情的好男人,别说是在天家,就是乡野里也少找了。便是因着先头七王妃,不想续弦,侧妃总立了一两个吧?” 顾雨萼不知她打听这个是何意,只搪塞道:“这也没听说,想必都等着皇上做主张呢。” 许夫人笑道:“我这二儿媳妇就是个包打听,什么都要问问,恨不得邻舍晚上吃的是粥是面,都得问个一清二楚,你别理她。先七王妃真真是个少找的,七王与她两个又是一处长大,也难怪割舍不下。凡事有皇上做主也好。当今看人准得很,不是咱们背地里议论,如今天家的媳妇,个顶个的出挑。远的不说,就说令姐诚王妃,当年我在京的时候,竟是家家夫人都抢着要求娶,我那时候还纳闷,什么样的闺女就值得这么大动静,后来见了一面才信服了。(..info好看的小说)到底还是让皇上替诚王抢了去。听说从先太子走后,先太子妃如今的孝端妃就吃斋念佛,把个偌大的景王府都交到了景王妃手上?这可真真是难得。一个年轻媳妇家,能当得起这么大事。” 顾雨萼斟酌道:“能入了皇家眼的,自然个个都好,哪是凡人比得了的,便是站在她们跟前。都觉得自己灰扑扑的。” 杜氏咯咯一笑,道:“妹妹真是自谦,以妹妹这等人品,走到哪都跟那明珠似的夺人眼。我们在小地方久了,闭塞得很,好容易遇见妹妹来了。这几天可别撇了我们,咱们一处耍耍才是正经。这康城也有些好景,明日就让人备了车轿。咱们一处去流翠河边踏青,那河两边不是垂柳就是樱树,现在去赏是刚刚好。” 顾雨萼才要推辞,便听许夫人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咱们娘儿们今年也没出去过。沈太太不必过虑。康城这地界别的不说,民风还是好的。女孩子们出去也不至惹人笑话。今晚我便跟我家大人商量商量,明日请了景王与沈大人等一处去赏樱,有杜将军带人在,再出不了错的。” 顾雨萼只好道:“夫人盛情难却,只是还得回去与外子商量后再做决定,明早给夫人回话吧。” 许夫人还没说话,杜氏忙道:“妹妹就是多虑,这么天仙似的媳妇,沈大人哪有不百依百顺的。况又是一起去的,沈大人总该放心才是。” 许夫人瞪了她一眼,道:“知道的说你口没遮拦,外人听了的不知道怎么骂你贫嘴烂舌。沈太太这才是正理,夫为妻纲,便是些许小事,能和夫君商量妥当,也省了好些事。”又对顾雨萼道:“既如此,我便明早听您回话。横竖那流翠河出了城门就是,偏晌过去便来得及。” 正说着话,便见许莲儿进了来,许夫人忙道:“这半日是去了哪里,这边还有客呢。镇日里跑野马似的,再不着个调,还不如你妹妹稳当。”转脸对顾雨萼道:“您别见笑。生她前上面两个都是男丁,好容易得了个女儿,我们未免宠的过了些,生生宠成了这副脾性。” 顾雨萼笑道:“您这话说的,倒是跟我母亲一样,逢人便说是宠坏了我。莲儿妹妹年纪小,正是该天真烂漫的时候,拘得紧了也不好。说句过来人的话,等再大了些,便是想像如今这般,自己也没了心思。” 许夫人叹气道:“沈太太这话说到了我心坎里。之所以这么惯着她,也是心疼做女孩儿的时光太短了些,等嫁了人,也就再不得这样了。就只怕别人嫌我不知教养女儿。” 杜氏忙道:“这也不一定,我出阁前便是这副脾性,如今也没改,这不也没什么事,也没见您怨我娘。” 许夫人被她逗笑,道:“你知道什么,为着你这个脾气,你娘背地里没少跟我说好话,你还不知福呢。” 顾雨萼喝着茶在旁看着,见杜氏与婆婆说笑,刘氏却仍垂头坐着,那边许青儿也不说话,只微笑着听着,许莲儿颇有些心不在焉,许夫人数落她的话也似没听见一般,拈着块果脯想心事,暗道这一家人倒是脾性各异,只不知道都揣着什么心思。 这边又说了会子闲话,便有丫头进来道:“前面席已散了,因景王说累了一天,要早些回去歇息呢。” 顾雨萼忙就起身告辞,许夫人也道:“既是景王的意思,我也就不虚留你,早点歇着也好。”说着,便起身送她出了二门。 因天色已晚,又都喝了酒,许府便安排了马车送人回去。那边景王等人还在和许进等告别,顾雨萼便由绿如扶着先上了车。 绿如扶她坐好,道:“这许家人也不是什么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居然到外院抛头露面。” 顾雨萼掩了披风坐好,笑道:“这是哪来的火气?谁抛头露面了?” 绿如气鼓鼓的,坐在顾雨萼边上,轻声道:“您不知道,我听那许小姐说话不对,便也借方便之名跟了出去,就听廊下一个丫头跟她道,说见了沈公子模样,比景王俊俏些,谈吐也好。那许小姐便让那丫头去厨房端醒酒汤,要自己送到外院去。您说可见过这等脸皮厚的?” 顾雨萼沉吟不语,许进夫妻俩都是精的,女儿这点子小动静能瞒得过他们才怪,显然是特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府里,许夫人替许进宽了衣裳,又亲自斟了杯茶,道:“老爷可觉得怎样?” 许进喝了口茶,靠在太师椅上养了会神,才道:“景王果然是个宽厚的,心思也少些,不比七王精明果断。” 许夫人在旁坐下,道:“如此说来,还是七王那边好些?” 许进摇头道:“这也未必。太过能干的主子也难伺候,稍有不慎便是大祸临头,他下手可不会心软。如景王这种,便是一时不查,他也不忍大动干戈。” 许夫人忧道:“可景王毕竟势薄,徒有皇上撑着,未必成得了事。” 许进道:“今日在席上,我看那沈相的孙子,倒是个厉害角色,一点心思不露。皇上既让他跟着出使,想必是留给景王的肱骨之臣,沈家后面门生故旧又多,景王倒也多了几分胜算。” 许夫人点点头,道:“那青儿莲儿两个的事?景王那边虽好,可已有了正妃,听说也是厉害的,咱们未必能得了好去。七王那边虽是续弦,可毕竟是正室。” 许进睁眼道:“七王那边的亲事,一时半会的想必也成不了。皇上如今还康健,又属意景王,怎肯给七王娶个助力回来?听说连齐家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那还是皇上的母家呢。若真把女儿嫁过去,我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许夫人垂头道:“我还是不乐意女儿去做小,就是地位再高,侧室就是侧室,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许进嗔道:“妇人之见。那是天家,抬得起头抬不起头,都是自己的造化,哪有个定准?景王妃膝下只有一子,已有多年没生养,这就是短处。到时候拼得不过是子嗣,再就是娘家,也不是没有胜算。” 许夫人便道:“既如此,你觉得莲儿青儿两个哪个更合适些?” 许进敲着桌子道:“这倒是犯难。依着性子,显是青儿更沉稳些,也少让人操些心。可莲儿生的一副好模样,素日又善诗词曲工,在宫里更易得宠。今日莲儿出去,景王不知觉的看了好几眼,他又是个好风雅的,莲儿自然更容易入了心。先别定了准吧,要是真成了事,姐妹两个一处过去,也有个帮扶。” 许夫人叹了口气,道:“总共就这俩,都送了进去,还是舍不得。”一时也没别的办法,便服侍许进歇息不提。 顾雨萼替沈林泉换了衣裳,问道:“喝得倒是不多,没什么酒味儿。今日席上可有什么事?许进有什么话出来没有?” 155.流翠 沈林泉道:“许进是个滑头,自然不会说些什么,言里言外不过是忠君爱国。席间许家小姐倒是出来了一次,我打量着许进看了景王几眼。” 顾雨萼给他倒了杯茶,道:“看来要争取许进倒是有办法了,只怕景王妃这边说不过去。” 沈林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道:“临行前皇上倒是嘱咐我有事传书回去,这事不知道要不要报给皇上。按理说也算不得出格,如今景王府里头还没有侧妃孺人,皇上想必也不会拒绝。” 顾雨萼叹气道:“话虽如此,景王妃那头又作何想?我看许进也是精明得过了,送女伴君虽可得富贵,也最担险。景王妃可不是个好摆弄的。” 沈林泉便道:“依你怎么看?你毕竟跟景王妃有过约定,这么大的事不知会她一声,日后怕落了她埋怨。” 顾雨萼道:“这倒是没什么,我出门在外,哪有知会她的本事?我看景王边上那个管家必是景王妃派出来的,你只在他跟前递个话头,传不传得回去,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了。皇上那边,你也别说什么呢,还不如点明了景王,他若有意,自然会跟皇上说。不是我多心,即便将来景王成了事,宁可得罪了他,也别得罪景王妃的好。” 沈林泉点头道:“你说的是,这种事咱们还是不搅进去的好。依着景王妃的性子,说不准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那个许小姐看着也是个没成算的,不是景王妃的对手。” 顾雨萼道:“你都看得出来,许进能不知道?我看他打的不止这个主意。今日我见了他家女眷,出去外面席上的是大小姐许莲儿,还有个二小姐许青儿。生得没有许莲儿好,性子却深沉。想必许进想的是让许莲儿先引得景王注意,到时候皇上要下旨时,再说两姐妹一同进京的事。” 沈林泉皱眉道:“什么好事不成,还要两个女儿一处送过去。一群人勾心斗角的,弄得不好尸骨无存。” 顾雨萼叹道:“咱们是这么说,可别人未必这么想。一朝选在君王侧,若再能有了子嗣,便只等着滔天的富贵了。别的不说,你看齐家。皇上虽数度打压,可到底不忍伤了他家根本,不就是因着是母家的香火之情。那还不过是姨母家而已。富春侯这些年虽无建树,还是最得皇上信任,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沈林泉携了她到床边坐下:“罢了,横竖跟咱们无关。反正要是我家女孩儿,便是拼着违背皇命。我也不送她入宫。” 顾雨萼累了一天,便掩被躺好,忽想起许夫人说的踏青之事,道:“许夫人要请咱们明日去流翠河,我只说回来跟你商量,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沈林泉打了个呵欠。道:“这事我知道,许进也跟景王提了,景王已经应了。想必打的还是景王主意。咱们只跟着出去看看景罢了,正好也不白出来一趟。” 这边夫妻俩商议妥当,各自歇息不提。 第二日一早,顾雨萼便先让孟宅的人去太守府给许夫人回了话,这边收拾好。等着许府的人来接。因天气好,便跟绿如轻罗两个出来走走。这座宅子设计倒是不同。如原定国公府,便是个院落点缀在园中,只出了门便是移步换景,可这里园子倒是单隔了开来,里头虽也有亭台楼榭,却不住人,只设椅榻,以供游人休息。 顾雨萼看那匾额上书留园,便觉违和,因道:“这名字倒好,不知是谁取的。” 边上跟着的婆子忙道:“这个奴婢倒是知道。那年大小姐来过,说不想这前朝的宅子还能留到现在,不如就叫留园。(..info无弹窗广告)” 顾雨萼点头道:“真真是好名字,不愧出自王妃手笔。这园子想必也不小,今日还有事,是不能尽揽了,就在这儿看看吧。” 正说着,便见沈林泉与景王两个来了,顾雨萼忙避于一侧行礼。景王呵呵一笑,道:“不必这么客气,咱们算起来还是表兄妹,都不是外人。早听说这孟宅的留园乃是一景,今日便进去瞧瞧。” 顾雨萼忙道:“既如此,便不扰王爷雅兴了。原不过是早饭后出来走走,如今还是觉露水重了些,臣妇便先回去了。”说着,便领了绿如两个往回走。 景王倒也不留,对沈林泉笑道:“尊夫人倒是重规矩的很,怪不得德妃娘娘不住口的夸她,想必若皇祖母在世,也定喜欢她这样的。倒是我家那几个女孩儿,都太跳脱了些,也难怪你看不上四姑姑。” 沈林泉忙道:“王爷严重了,都是皇上的安排,我等不过从命罢了。说到女子品行,昨日许大人的女儿出来送汤,倒也没见许大人责怪,想必不在乎这些。” 景王便想起昨日那个女子,笑道:“也有一众女子,性情潇洒不输男儿的,倒也不能一概而论。” 沈林泉点头道:“说的也是。想也是因听得王爷在席上,闺阁女子想一睹天颜吧,只不知道许大人作何想。” 景王听了倒是心中一动,忽觉昨日那女子出现也非偶然,见她容颜俏丽,谈吐不俗,也是个佳人,倒有些心念起来。 沈林泉看他神情,便知他是有意,心中叹了口气,道:“园子改日再逛不迟,一会儿许府人就过来了,还是回前院候着吧。”景王此时也没了心思逛园子,便跟他一处回了前院。 许夫人想必听了回话便收拾好过来了,浩浩荡荡的十来辆车。顾雨萼因自己的马车有些招摇,倒是情愿搭许府的马车,便谢过了许夫人,与绿如几个上了车。 那流翠河果然离得不远,出了康城南边就是。因有景王在,杜克请便亲自带了兵跟着,其他游人见了这架势,哪有敢上前的,不等人说,便都散了个干净。 顾雨萼今日不想喧宾夺主,便只穿了米色长裙,羽灰斗篷,除了根玉簪子,其他首饰全无,打扮的跟一般人家出游的女眷无异。反观许莲儿,倒是从头到脚收拾的齐整,亮闪闪的粉宝头面,桃红色轻纱衫子,只罩了丝白轻绸披风,一阵轻风吹来,衬得她如落尘仙子一般,越发显得青春靓丽,人比花娇。许青儿倒是收敛些,似乎有意不夺许莲儿光彩,只显得沉稳大方。刘氏今日没来,杜氏倒是来了,一身金色丝百蝶绕花裙子,粉浓脂艳,分外妖娆。 景王从下了马车,那眼神便似有似无的没离了许莲儿。许莲儿倒是浑不在意,活泼泼地跟杜氏嬉闹,要不便停下采几朵野花,让丫头给她簪在鬓上。 顾雨萼一时倒有些羡慕她,想起前世上学时跟同学们去踏青,可不也似她这边放任不羁的,追追蝴蝶,采采野花,有时还挖些山菜回去,未必能吃,只觉得好玩,哪像现在这边,出门游玩还得迈着细步。 这流翠河确实景色宜人,一条五丈宽的小河,河水翠如碧玉,清澈见底,沿岸遍植樱树,如今正是当季,落英缤纷,宛如仙境。 许莲儿奔到一棵樱树下,摇了摇树枝,便似下了花雨一般,银铃似的笑道:“我若会画画多好,便将这美景画了下来。沈公子家学渊源,不知画技如何,可愿将这美景画下?” 沈林泉正想着心事,听见她问,只道:“尚未学得皮毛,不敢献丑。” 许进在旁道:“沈公子自谦了,想必是有王爷在,生怕被王爷比了下去吧?不如就请王爷画上一副,给咱们开开眼可好?” 景王自幼便爱这些,听了不免技痒,笑道:“这荒郊野外,哪里找纸笔去?等回去补画不迟。” 许进便让人抬了桌椅笔墨过来,道:“便知王爷有此雅兴,不作画也要作诗,早就备得齐了。” 景王提笔道:“眼前这景虽好,也是有佳人相称,若只画树,倒没了意思,不如便以此美景为衬,替许小姐画幅相吧。” 许莲儿却有些不乐意,才要从树底下走过来,却见许夫人朝她使了个眼色,只得不情不愿地又站了回去。 景王这边作画,顾雨萼倒是没心思看,只觉得憋闷。景王妃不管心计多深,总是一心一意地在替景王府争个前程,可这边正主却没事人一般在讨美人欢心。日后便是千方百计助他登了基,也只是熬得自己面目全非人老珠黄,看着他后宫佳丽三千,身边莺歌燕舞的。 因不太痛快,便撇下众人,信步踱到河边,看那池子里的鱼。沈林泉见了,便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站定,轻声道:“可有什么事?” 顾雨萼也不回头,只道:“没什么,只是看着这明媚春光,觉得自己老了罢了。” 沈林泉不由失笑,道:“说的什么胡话,去年才及笄,今年便老了?” 顾雨萼闷闷道:“老也有好多种,人虽没老,心老了也算。你看许大小姐那样,才算得年轻。” 沈林泉回头看了许莲儿一眼,眼前忽浮现出另一个身影来,也是这般的跳脱娇俏,仿佛青春总是她的一般。 156.暖阳 顾雨萼回头瞥见他看许莲儿的眼神,心头不由一股酸味,转瞬却又释然,年少慕艾,如沈林泉这等年纪,心中自然倾慕许莲儿那等娇俏女子,自己却装不出来了。 沈林泉片刻失神后,随即便收回心思,这样的女子,说好听了是天真烂漫,其实便是不负责任,父母家族的名声本钱,她们视做脚底泥一般,那么的不屑一顾,可终究能庇护她们的,还不就是她们所嗤之以鼻的东西。因转身道:“生活不易,想的事情多了,自然心态就沧桑些。也怪我,凡事都喜欢和你商量,倒平白给你添了烦恼。以后外面的事你就别管了,趁着咱们出来,好好游玩一番。” 顾雨萼倒不想他会说这番话,摇头道:“你说的对,生活不易,可如今对咱们这等处境,怕是连活着都不易,哪还分得出你我。我只盼着能平平安安地过了这几年,到时候你要做官也好,做学问也好,总有个踏实日子。” 沈林泉见她往水中扔花瓣,便也捡了捧花瓣给她,道:“好,咱们便一处平平安安的,过了这段时候,你若不喜欢京城,我便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谋个外任,潇潇遥遥地过日子。要是你喜欢游历,干脆我就辞官不做,咱们领着孩子天南海北的去走。反正有你的嫁妆,也不愁银子花。” 顾雨萼才有些伤感,却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嗔道:“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算计我嫁妆,也不怕人笑话你。” 那边许莲儿略扭了扭酸痛的脖子,便看见他们夫妻俩相视而笑,心中颇不是滋味。昨日筵席上,她特意寻出了话跟他说,也不见他个笑脸。连应酬的话都懒怠说,哪像今天这般笑得阳光满脸。她早听说他画技了得,幼时教她作画的先生便曾说沈相之孙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气的学生,可他却宁可去捡花瓣,也懒得画她。[..info超多好看小说] 景王这边却画得聚精会神,只觉得眼前这景这人,便是人间仙境一般,心中的一腔涟漪,全都付诸笔下,将那画中人画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阵花雨中,衣袂飘扬。仿佛要化仙而去。 许进在旁看着,心中便有了底,暗中盘算着如何将景王多留下几天。皇上的心思他是清楚的,只等着谁将这事报与皇上,到时候皇上自会顺水推舟。将他绑在景王这边。 顾雨萼平复了心思,她到底还是脱不了现代人的心思,只为景王妃抱屈,可谁知道景王妃是怎样想法呢,说不定为了那把椅子,巴不得用许莲儿笼络了许进过来。因看得开了。便不再觉此景触目,从河边慢慢踱回来,且对沈林泉道:“管家那边。你还记得跟他点一下,宜早不宜迟。景王已动了心思,必会上书皇上,要赶在前面知会景王妃,否则这个人情也就白做了。那个嬷嬷想必也是景王妃心腹。我再和她提一下。” 沈林泉点了点头,见众人都围着景王作画。便往马车那边去了。 顾雨萼见那位姓戴的嬷嬷正看着带来的丫头铺展东西,便也过了去,笑道:“戴嬷嬷倒是细心,出来一趟,东西带的这般齐全,想必都是景王妃早嘱咐好了的吧?” 戴嬷嬷早听景王妃说过要与顾雨萼交好,忙道:“可不是,咱们王妃就是放心不下王爷,才派了老奴过来。要不那些年轻丫头们,能出来玩还不都野了心,谁还记得这些小事。” 顾雨萼点头道:“这就是王妃的精细之处了,出门在外,可不得个经过事的老人儿在边上,连带我们都托赖嬷嬷照管。只是说句不见外的话,景王毕竟年轻,有些事怕不太喜用嬷嬷照料。昨日听我家大人说,席上因有许小姐劝着,景王虽喝得兴头,却也放下了酒盏。这些事,怕是嬷嬷就劝不来了。” 戴嬷嬷听话听音,再看那边的情景,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敛了神色道:“您说的是,这倒是老奴疏忽了,想必我们王妃也没想周全。老奴回去就想办法请示王妃,看看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委屈了主子。” 顾雨萼笑了笑,这嬷嬷也是个会说话的,她不能委屈的这个主子,想必也不是景王。既给她们提了醒,也就没自己事了,谁输谁赢,且看个人造化吧。 那边已作完了画,一群人不住口地赞着景王画技了得。许莲儿撇了撇嘴,径自往沈林泉那边走去。许夫人给杜氏使了个眼色,杜氏会意,急走了几步赶上她,一把拉住道:“都说那像画的出神入化,快跟我去看看。”许莲儿拗不过她,被她半扶半拖地拉了过去。 顾雨萼没心思去凑那个热闹,因看着樱花长得好,树又不高,便跟绿如两个采樱花,预备回去做些樱花饼吃。沈林泉显是和老管家说完了话,便也转了回来,陪着她一处采樱花。 许进见铺陈地差不多,便张罗众人休息。河边早摆好了从许府带来的桌椅并酒水点心。顾雨萼让绿如将樱花送回车上,与女眷们坐到了一处。 许莲儿显是心情不好,嘟着嘴不说话。许青儿倒是比昨日见熟稔了些,问顾雨萼道:“刚刚见顾姐姐采樱花,又不是剪枝,可有什么用处不成?” 顾雨萼笑笑,道:“不过也是好玩。趁着新鲜,做些樱花糯米饼吃,剩下的便晒干了,泡水也好,放在衣橱里也能去去霉味。” 许莲儿撇嘴道:“旁人赏樱图得高雅,怎么顾家姐姐只想得到吃喝?未免太糟蹋了这樱花。” 许青儿便不插话,只看着顾雨萼。顾雨萼暗道这小姑娘是成心看她不顺眼了,只是也没心思跟她斗嘴,笑道:“似我这等俗人,眼里见到的自然是俗物,哪有妹妹那等巧心思。” 沈林泉隔得不远,听得清楚,心中不由心疼,这个人处事未免太过小心,许家虽有些势力,可又算得了什么,她便也不肯轻易得罪。因也没了跟这家人周旋的心思,道:“今日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虽是春日,过了晌天也就寒了。拙荆身子弱些,不如在下夫妻两个便先回城,也免扰了各位雅兴。” 杜氏掩帕笑道:“顾家妹子好福气,瞧瞧沈公子对你的体贴劲,真真是羡煞旁人。”许莲儿脸色越发难看,全没了早上的兴头。顾雨萼瞧了也觉得纳闷,这丫头脑子里装得什么,不过是个刚见一次男人,就至于如此了?况自己虽存在感不强,可也是贴着标签的沈太太,她怎么就看不见不成?其实顾雨萼哪知道,这许莲儿全然一副追星族的姿态,哪里顾得了许多。 许进本看今日已见成效,太过了也不好,便要顺水推舟一块儿回城。谁知景王却在兴头上,他如今看许莲儿,一颦一笑都姿态天成,另有一番娇憨姿态,哪里舍得走,忙道:“既如此,子润便带尊夫人先回。昨日扰了许大人,今日我还席,还请许大人许夫人赏脸。” 许进想着多留他几日,便道:“今日出来一天,咱们虽是不显,女眷们必体力不济,不如改日再扰王爷?横竖这康城王爷也是第一次来,多盘桓几日才好。” 景王本就舍不得走,忙道:“说的也是。我那宅子也是刚住进来,还得安排妥帖了才好宴客,就等几日再说吧。” 这边沈林泉便起身告辞,顾雨萼忙也跟着起来,与许夫人等致了歉,随他一处走了。许进为人周到,安排了两辆马车,他夫妻二人一乘,后面一辆小的给丫头小厮坐。 顾雨萼犹疑道:“如此扔下景王可好?”沈林泉道:“不妨。如今许进看护景王,怕是比咱们还认真些,倒省了好些事。横竖还早,不如咱们就到城里转转?” 顾雨萼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七王若要安排事,自然他们在路上时更便宜些,不会自找麻烦到这康城来,便心安理得地跟着逛康城去了。 因有沈林泉跟着,又没别的顾虑,顾雨萼便把想去的地方逛了个遍,书肆茶屋,古董铺子,连带胭脂铺绸缎庄,只跟着扛东西的常青暗暗叫苦,后悔不该跟了出来。其实顾雨萼买的东西还不算多,大多东西都是绿如买的,说是难得出门,不买后悔。顾雨萼见常青对绿如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中忽生一念,只等着回去跟沈林泉商议。 一行人大包小包装满了车,又寻了家酒肆吃过饭才回家,等到了孟宅,却仍没见景王回来,想是绊住了脚。顾雨萼暗叹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这美人计总是最好用。 如此景王便似被勾住一般,早出晚归往许府里去。许进也知道欲擒故纵的道理,见他动了心,便不命许莲儿出来,只自己和他周旋,引得景王心中更放不下。 景王妃拿着手中的信,脸色铁青。边上被叫过来的云姑小心翼翼地站着,一句话不敢说。半晌才听景王妃道:“沈家两口子还算好的,知道先报与我,没直接秉了皇上。这事还是你去一趟吧,正好也料理下那边的买卖。怎么办你细细听清楚了。” 157.布置 景王恋上许府,沈林泉倒是平白多了空闲,每日只陪着顾雨萼逛康城。这日顾雨萼才要出门,却见旁边院子闪过一个人影,看上去甚是眼熟,只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沈林泉见她神色有异,忙问道:"可有什么事?"顾雨萼摇头道:"没事,只是似乎认识那人,又好像不认识。走吧,今日咱们去城东。" 康城的东面乃是市井之地,卖的都是些算不得贵重的平价货,好些东西都没有店面,只摆在摊上。沈林泉见她一家家的逛过去,笑道:"每日便这么逛,也没见你买些什么,倒是不厌烦。" 顾雨萼放下一支琉璃簪,道:"真要买东西,不免担心花了冤枉钱,反倒没什么趣味了。就要这样四处看看,将那好的坏的都收在眼底,又不用花银子,才是真好玩。" 沈林泉不由失笑,道:"又不缺银子,何苦这般省着?我俸禄虽不高,可要把这些小玩意儿买下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雨萼摇头道:"跟银子没什么关系,若是全买了就高兴,还不如打听了他们趸货的地方,直接用车拉回来不是更好?买东西的乐趣就在这要买不买,不买又放不下,等最后下了决心买了回来,方才显出那东西的好。" 沈林泉听着这话新鲜,道:"如此说来,便是物以稀为贵了?那买不到的不是更好?" 顾雨萼道:"可不是这个理儿。想想你饿狠了的时候,一块馒头饼子,都会比平日的山珍海味更好吃些。得不到的自然都是好的,可也得分人。有那看得开的,自然会告诫自己,再圆再美的月亮,也不如手里的灯烛。所谓的惜取眼前人。便是这个道理。" 沈林泉咀嚼着这句惜取眼前人,倒是和当日空因大师劝他的话一样,难怪她得大师青眼,果是个有慧根的。 绿如听她俩打禅,早云里雾里的,抬头见一胭脂铺,忙道:"这家也叫云记,不知道跟京城那家是不是一个东家。" 一句话点醒了顾雨萼,她早上见的那人可不就是云娘。看来景王妃还是不肯放任不理的,又特意派了云娘过来。想来必不肯草率。因道:“景王说要请许家人过府赴宴,可说的是今天?” 沈林泉道:“便是今日。我原本说咱们不过是借居几日,府里又没人主事。请客也张罗不全,景王倒也觉得是,本想要请许进等到外面酒楼去。可昨晚那戴嬷嬷听说了,便说这里怎么也是景王妃的宅子,不还席说不过去。酒宴她一人便能张罗好。景王想是也有意,便还是要在家里请。” 顾雨萼点了点头,恐怕戴嬷嬷是听了云娘的话了,只不知是要作何打算。因存了心事,逛街也就没了多大趣味,想起京里带出来的零食小点吃的差不多了。便让绿如去边上南北货铺子买些小食。 绿如也是个吃货,想到回头路上没零嘴吃,哪里受得了。忙叫上常青一起去抗东西。常青虽不愿去跟着女眷买蜜饯点心,可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跟着绿如进去了。 顾雨萼这边便问沈林泉道:“常青是自幼就跟你的吗?家中还有什么人?” 沈林泉一时倒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道:“他倒不是家生子,是我幼年时跟父母西行路上买的。说是家里遭了荒,逃荒路上父母都没熬过去。只剩下了他一个。后来母亲买了他下来,跟着我一处学过武。” 顾雨萼听了倒觉得合适,若是家生子,府里错综复杂的,也是难处,绿如又不是个脾气好的,因道:“那他今年多大了?可曾娶过亲?” 沈林泉听她这意思是要做媒,笑道:“他比我大一岁,也有十九了,未曾娶过。.info[]你这是要给谁做媒?” 顾雨萼便指了指那边铺子,道:“我看他倒是肯听绿如的话,年纪也还相当。常青跟了你这么些年,想必人品也是信得过的吧?绿如也老大不小了,她又不想跟紫苏似的放出去,在府里寻门亲也好。” 沈林泉想想也觉合适,道:“既如此,我就跟常青提下。他也该娶亲了,以前我问过他,粗拉拉的人,一说这个脸红到脖子根儿。” 顾雨萼忙道:“你还是等我问过绿如再说吧,那丫头是个爆炭性子,她若是看不上,我可一点办法没有。” 沈林泉也觉奇怪,她待身边两个丫头,全然不似主仆,便素日有那宽和的主子,也少见她这样真心替丫头着想的,这两个丫头倒似亲姐妹一般。 绿如手里拿着两个纸包,后面常青大包小包的连背再抗的回来了。因也没别的好买,看常青的模样也怪累的,一行人在外面分茶铺子吃了些东西,便回了孟宅。 果然孟宅已在操持晚宴了,全府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顾雨萼虽是客居,倒也不好抄手不理,便去寻戴嬷嬷,看有什么可帮得上忙的。才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道:“都准备好了?那个小蹄子有脸蛋没脑子,倒是不足为虑。” 顾雨萼忙后退了几步,特意放重些步子。里面戴嬷嬷迎了出来,见是她,忙要行礼。顾雨萼扶住她,道:“才从外面回来,看嬷嬷是要宴客?不知道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戴嬷嬷忙道:“难为您想着,这等小宴,老奴一人就够了。您累了这半日,且好好歇着,只等着晚上代我们王妃陪陪客就是,这事还得全托您,老奴可没那么大脸面。” 顾雨萼料她们必有安排,也就不多事,回自己房里去了。绿如正拿着各色零食劝轻罗吃,轻罗却没空,手中做着针线,看着像是一副鞋底。见她进来,轻罗忙放下针线站了起来,绿如则去倒茶。 因想起刚刚的事,顾雨萼便叫了绿如进来,让她坐了,才道:“你也不小了,说是不嫁人,终究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就在府里头找一个?咱们也就不必分开了。” 绿如不想她要说的是这事,虽生性泼辣,也有些扭捏,垂了头不说话。 顾雨萼难得见她这副模样,笑道:“可有什么意中人没有?若没有,就别怪我乱点鸳鸯谱了。” 绿如轻声道:“随小姐安排吧,只要不出府就好。” 顾雨萼听她不似作伪,便点头道:“不出去就不出去吧,你我也有个伴。我看上了常青,人虽长得不俊俏,可踏实肯干,看着脾气也好。今日我特意问了,他是一人在这府里的,家中父母都过世了,也没兄弟姐妹,往后的日子也简单。不知道你怎么看?” 绿如听说是常青,脸倒又红了几分,捏着手帕不出声。 顾雨萼见这样子,便知道她也看得上常青,心中便踏实了,戏道:“你若嫌他不好看,等我回去细细寻那长得好的吧。” 绿如忙道:“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男人有担当就好,容貌有什么关系?况常青不过面皮糙些,哪里丑了。” 顾雨萼笑得趴在床上,绿如才知道上了当,脸红的火烧云一般,一甩袖子往外面去了。 到了傍晚时候,许家的人便就到了。顾雨萼迎到了二门,相互客气着进了内院,早有婆子领着众人往摆宴的院子去了。 许莲儿依旧打扮得不俗,衬得许青儿如伺候的丫头一般。顾雨萼暗道这许青儿也是个人物,一般的年轻女子,若是相貌上输给了姐妹,自然就在穿着打扮上找补回来,她倒是一派淡然,越发的连打扮也不肯了。 戴嬷嬷果然是个操持事的,一桌子宴席虽不奢华,却透着精致讲究。许夫人赞道:“真真是大家族,便是主子不在,凡事都井井有条的。” 因景王妃不在,顾雨萼便让许夫人上座,许夫人却说她算主家,俩人让来让去,最后还是许夫人坐了首位,众人按主次宾主坐好。 从上回春游后,许进和许夫人便管许莲儿甚严,因此今日是她第一次出门。从见了沈林泉夫妻俩恩恩爱爱的模样,她的心也就凉了半截,每日只捧着本书长吁短叹,因此今日这宴席要不是被母亲强拉,她也不想过来。 顾雨萼和许夫人话着家常,劝着众人吃酒,眼睛却悄悄盯着许莲儿那边动静。 酒过三巡,便有丫头来上汤,给许莲儿乘过汤后,顾雨萼便见许莲儿神色变了,似乎颇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在她要起不起,许夫人也狐疑地看过去的时候,许青儿忽道:“想是喝急了酒,得出去一趟。我怪怕的,姐姐陪我去吧。”说着,便拉了许莲儿起来。 顾雨萼虽不知道底细,到底也不忍心,道:“不如我陪两位姑娘同去?这宅子我也住了几天,到底熟悉些。” 许莲儿却道:“有我陪着青儿就是,不劳顾姐姐了。难不成我们姐妹还会走丢,还是姐姐怕我们在这宅里乱闯?” 顾雨萼倒是没法答言了,只好笑道:“既如此,两位早去早回,若有心逃席,回来可要罚酒。” 158.韵事 顾雨萼暗暗算了算时辰,见这姐妹俩都还没回来,便知道定有事发生,只是她却也不在意了。刚刚有那么一刻,她的确有些不忍,许莲儿虽不招人喜欢,可也是花样年华的姑娘,女人这一辈子,只怕走错一步,一旦走歪了那么一点,这辈子怕都回转不来了。可毕竟是陌生人,许莲儿还对她有着敌意,自然没必要冒着得罪景王妃的危险去拉她回来。 果然,许夫人也觉出了不对,脸色越来越难看,悄声吩咐了身后的丫头几句,那丫头点点头便要出去。顾雨萼只装看不见,低头喝汤。还没等那丫头出门,却见戴嬷嬷领人进来,才到门口就朝许夫人跪下,口中道:"请夫人救命!" 许夫人吓了一跳,忙起身道:"嬷嬷这是何意,岂不折杀我吗?" 戴嬷嬷却不起身,只道:"老奴奉了家里两位王妃的命,跟着我们王爷出门,如今出了这等事,老奴怎么回去交待?" 许夫人见她说的不详,便知没有好事,又当着顾雨萼这个外人的面,也不敢深问,只好道:"什么话嬷嬷起来再说,咱们这就找个地方细细商量。在康州府地界,我们老爷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顾雨萼听她这意思是要自己回避,正好她也懒得掺和,忙起身道:"嬷嬷有了年纪,话还是起来说。我这便出去让人煮了热茶醒酒汤,大家坐下细谈不迟。" 戴嬷嬷却不许她走,起身道:"这事说也说不清楚,还是请各位随老奴去看看吧。沈太太跟我们王妃也说得上话,回了京,您好歹替老奴求求情。" 顾雨萼倒不好再走,便看许夫人的意思。许夫人知道躲也躲不过。还是得先弄清楚出了何事再说,便点点头,领着两个儿媳,随着戴嬷嬷一起出去了。刚到门口,就见许青儿由外进来,见她们出来,诧异道:"散了席不成?" 许夫人见她独自一人,忙道:"莲儿呢?"许青儿讶道:"她没回来吗?我们刚刚更衣回来,我想起帕子拉在桌上,便让她在那儿等我。可我拿了帕子回来,却找不着她。我当她有事往别处去了,便在原地等。等了这半日,我当她先回席上,这才回来了。" 许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出事的果然是许莲儿这个蠢货,因更着急。忙让刘氏陪许青儿在这儿等着,自己急急火火地跟着戴嬷嬷走了。 顾雨萼拉在后面,默默看了一脸莫名的许青儿一眼,也跟在了许夫人后面。一路上许夫人都铁青着脸,连跟着的杜氏都不敢出声。眼看戴嬷嬷领着众人出了内院,许夫人的心就更揪得紧了。 走到一处院子。里面却是灯火通明。戴嬷嬷住了脚道:"这事是老奴没管好宅子,回去自然要向主子请罪,可谁能料得到呢。" 许夫人早明白了几分。跟着戴嬷嬷进了一间屋子,就见许莲儿衣衫不整的坐在椅子上,头发也散了,妆也花了。见来了人,许莲儿忙跳了起来。就要往外跑,抬头看是自己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许夫人将自己披风给她裹上,回头朝戴嬷嬷道:"嬷嬷这是何意?" 戴嬷嬷不轻不重地道:"夫人问老奴,老奴倒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有小丫头报给老奴说外面出了事,老奴才急忙忙出了内院,便见许小姐跟我们家王爷都衣衫零落地在这屋里。老奴只是个下人,知道什么,才忙不迭地回去找夫人了。" 许莲儿忽不哭了,气狠狠地道:"有人陷害我,骗我来了这里。" 戴嬷嬷平声道:"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能骗个千金小姐出了内院,来了我们王爷的屋子?老奴倒要听听这骗局,也好往往上报。" 许莲儿红着眼睛道:"谁知道这里是景王的屋子,明明说是沈公子找我……" 话没说完,便听许夫人喝道:"住口!一个姑娘家,满嘴疯言疯语。[..info超多好看小说]"回头朝戴嬷嬷道:"这孩子怕是吓坏了,先让我这儿媳妇在这儿陪着她,咱们出去说话。" 戴嬷嬷心中冷笑一声,道:"如此正好。我家王爷和许大人等都在上房,夫人请随我来。"许夫人知道这事自己做不了主,听见许进在,忙奔上房而去。 等推门进去,却见屋内不止许进与景王,梅翰林及沈林泉等人都在。景王倒是换了衣服,低头坐在首位不语。许进陪在旁边,已哭得泪流满面,正道:“微臣家门不幸,生此孽女,以致家门蒙羞。为今之计,只有勒死了她,才好全了王爷名声。” 顾雨萼心中暗赞,这许进才几天的功夫,便就摸透了景王的性子,这番话出来,许夫人再添把火,何愁景王不入毂? 果然,许夫人一听,立刻啕嚎大哭,噗通跪在许进跟前,哭道:“她再不好,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了下来的,又养了这么些年。老爷如今说要勒死,还不如先杀了我,也省得我受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 景王哪里受得了这个,忙道:“许夫人不必惊慌,这事自小王而起,自有小王承担。小王今日便上书皇祖父,给许小姐请封侧妃的名分。” 许进还没说话,边上梅翰林却道:“此事不妥。皇家侧妃名分,哪是随便能定的,那是要上玉牒入皇陵的。如今许大小姐已失了清白名声,断当不得侧妃名位。王爷若要给许小姐名分,请封个孺人美人倒是使得。” 顾雨萼悄悄看了戴嬷嬷一眼,见她气定神闲,便明白了几分。依着许进的官位,许莲儿进府定是个侧妃没跑的,可景王妃既要绑许进上船,又不想许莲儿的份位太高,便想出了这么条计策,让梅翰林知道这事,怕也是早安排好的。梅翰林此人是出了名的迂腐学究,凡事都讲究个礼法,便是皇上行事不妥,他也敢当面说道说道。 许进显是也知道梅翰林的名声,听见他说,知道自己辩不过,只哭着不说话。边上杜克清忙道:“梅大人这话虽合理,却不合情。莲儿乃是许兄嫡出千金,若便是嫁入皇家做正妃也使得的,送入王府做个美人,让同僚如何说道?到时候又传出闲话,岂不牵累了王爷?” 梅翰林摇头道:“人必要行得正,才经得起说道。如今错已铸成,还能稀里糊涂掩了,岂不白白亵渎了礼法,皇家威仪体面何在?要做侧妃,那是万万不可,这事在下一定要上书皇上。” 许进暗骂他迂腐,却又无计可施,知道连皇上都怵他几分,他真要纠缠起来,怕是皇上也只能按他说的办,因道:“如此说来,微臣一家是没有活路了,只好一死谢罪。” 景王惹不起梅翰林,又不忍许莲儿去死,只急得坐立不安。 边上杜氏忽上前道:“民妇斗胆,有一言要说。我家小姑,素日言行容工,哪样都不输了人去,如今不过是场误会,可是罪不该死。若按梅大人所言,进王府做了美人,外人一猜便知道出了事,这一家人的脸面往哪里放?家中其他女孩儿还说不说人家?因此民妇这里有个主意,也能两厢周全。民妇家里小姑有两个,另一个各位也是见过的,生得不说沉鱼落雁,也清秀可人,性格沉稳,言止有度,做个侧妃娘娘,也辱没不了天家门庭。恰姐妹两人自幼就深厚,如今不如就上书皇上,送两姐妹一处入京,一个封了侧妃,另一个封个才人淑人。外人见了也只说我家老爷不贪慕权势,王爷的名声也得了保全。” 梅翰林听了倒没反驳,因她说的也有道理,姐妹一处进宫的自古有之,说出去也是段佳话,况许家嫡女,确实也当得起侧妃的名号。 许进本来的打算是两个女儿都送去做侧妃,到时候一个有品行,一个有才貌,在后宫里两厢帮扶,总能站住脚。如今看来,能送一个做侧妃,倒是最好的选择了,因也不说话,只听景王如何说。 顾雨萼暗暗打量戴嬷嬷,见她不动声色,暗忖景王妃想是已默许了两姐妹一个做侧妃。这倒也是好计较,否则许进撕破了脸,拼着舍了许莲儿,转去投靠七王,于景王府也是不利。看来之所以对付许莲儿,想是因为景王对许莲儿动了情。 景王听了这话,便大觉有理,虽有些委屈许莲儿,可名分的事,以后还有商量的余地,将来多补偿她也就是了,忙道:“这话甚是在理,我这便给皇祖父写信,他老人家必是欢喜的。” 至此都没了异议,许进与许夫人谢了恩,领着家人回了府。沈林泉便也告退,随顾雨萼回了内院。 进了屋,沈林泉便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只剩了他们夫妻两个。沈林泉走到桌边磨了墨,道:“此事还是原原本本告诉皇上的好,只把景王妃一节略去吧。” 顾雨萼点点头,帮他铺好了纸,道:“只可惜了许莲儿,好好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今后这日子,怕是难说了。” 沈林泉冷笑道:“可惜什么,有三分才貌,便自诩是个佳人,品行不端,怪得了谁去?” 顾雨萼犹疑了一会儿,才道:“那许青儿不是个好相与的,今日这事,说不定她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却不肯出一言提醒许莲儿,恐怕还在后推了一把。今日许莲儿陡然说漏嘴,似乎她以为叫她出去的人是你。我只怕日后跟景王生了嫌隙。” 159.坚忍 沈林泉气得脸色铁青,道:"这等没脑子的,坑了自己不说,总是害人不浅。景王那边倒是无妨,想必许家夫妻俩自会嘱咐女儿别乱说话,等她进了景王府,和咱们就没什么掺连了。说句难听话,景王妃能容她到何时还难说。至于那个许青儿,她好不好不与咱们相干,自有景王妃应对。你若能得了机会,把许青儿为人知会景王妃一声,也就尽了你的情谊。" 顾雨萼一一应了,陪着他写完了给皇上的密折,自去歇着不提。 康城离京算不得远,第二日永嘉帝就收到了沈林泉的密折,随后景王的折子便也到了。永嘉帝读完两道奏折,只靠在椅上不作声。边上伺候的梁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地看看皇上脸色,道:"今日皇上还歇在这崇德殿?"永嘉帝沉默半日,道:"去德妃处吧。" 梁总管忙派人去知会德妃,德妃宫里的宫人们又是一番忙乱。德妃亲自换了香炉里的香,让人小心熬着安神汤。到底是老了,便是宫里年轻艳丽的嫔妃如云,皇上也懒得动心思了。以色侍君,又能几时,那些小蹄子们就是这般地没远见,可当年那些有心思的,如今也早赴了黄泉了。德妃笑了笑,又让人撤掉了几根蜡烛,如今永嘉帝喜暗不喜明。 永嘉帝走进德妃的寝宫,便闻到一股幽幽的甜香,闻之让人心旷神怡,再见屋里只点着两根蜡烛,不由点点头,到底是相伴多年了,所有的事她都记得。 德妃也不行跪礼,施了个福,便上前扶住了永嘉帝。永嘉帝挥挥手,伺候的人便鱼贯退出。德妃领着永嘉帝到得榻前。亲手捧了汤,一勺勺地吹凉,喂永嘉帝喝了。 永嘉帝喝了几口,便把碗推在一边,道:"你也坐吧,往后这些伺候的事,就给下面的人去做。说也奇怪,朕近日心烦得很,也就在你这儿,能踏实睡上一晚。" 德妃柔声道:"皇上每日需顾虑的事太多。听臣妾一句劝。得享福就享福吧,横竖儿孙都大了。" 永嘉帝笑道:"这话也就你敢对朕说。每常朕说累,别人总是说皇上龙马精神。定会建下千秋伟业。你说到儿孙,可不是都大了,景儿第一次出门,就惹下了风流债。" 德妃讶道:"这是怎么说?我只道诚儿每日流连花丛的,如今媳妇有了身子。倒正经了起来。怎么景儿也这般?可是看上了什么歌姬舞姬?" 永嘉帝摇摇头,道:"倒是正经人家,康州太守许进家的大小姐,说是夜会被人看见。" 德妃吓了一跳,道:"这怎么可能?景儿为人最是老实不过,媳妇管得也严。听说府里连姬妾都没有,怎么会做下这种事?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永嘉帝道:"说不得就是太严,冷不丁地脱了缰绳。便没轻没重起来。按说许家嫡出的姑娘,封个侧妃也不是不行,可如今失了名声,到底不体面。" 德妃迟疑道:"咱们都不说,外人也不好说道。就掩了过去也不是不可,总得保住景儿名声。要不许家闹起来。谁也不好看。" 永嘉帝哼了一声,道:"朕又何尝不想,可此事偏偏被梅老头撞见了,哪还掩得过去。如今之际,便把那姑娘纳进来,随便给个名分就是了。" 德妃道:"可若如此,那许家怎么肯依?" 永嘉帝道:"景儿的意思是,纳了许家另一个姑娘做侧妃,这个就给个美人才人的就好。想必许家也同意了。" 德妃道:"如此也好,景儿也算进益了。只是他媳妇那里,怕是有场气要生。" 永嘉帝道:"这事倒也由不得她。况我素日看着,孟氏也是个贤惠的,平日虽妒了些,也是小儿女情态。等明日宣她进宫,我再和她细说。" 许是喝了安神汤,永嘉帝只觉得眼皮打架,德妃忙伏侍他上床歇息。 第二日,景王妃便应召入宫,永嘉帝也不说细致,只道要给景王纳许家姐妹,一个封侧妃,一个封美人。景王妃红了眼圈道:"偏偏是王爷在康城的时候,想必闹出了笑话,不知道是哪位姑娘。" 永嘉帝见她聪慧,倒也欣慰,便不再瞒她,道:"是那位封了美人的大小姐。你且放心,一个小小的美人罢了。" 景王妃落了会子泪,道:"便听皇祖父安排。王爷既和许大小姐闹出了事,想必是合他心意的,不如便让许大小姐随着出使吧,王爷身边也多了个人照料,总比形单影只的好些。" 永嘉帝见她伤心之余,还不忘了惦念景王,也觉得不忍,道:"不过是个美人,哪谈得上随着出使,当个丫头在边上伺候还说得过去。如此,朕便下旨,召许家二女儿进京,你先调教着。那个大的,随她去吧,你选个靠得住的嬷嬷,就说是朕赏下的,平日拘束着她些。" 景王妃忙谢了恩,自去安排不提。 且说许莲儿从那晚回府后,便被许夫人看了起来,每日连劝再哄外加吓唬,只让她好好伺候景王,好给家里助力。许进前思后想一番,便也知道自己是落入了圈套,背后之人十之八九是景王妃,可毕竟也是自家闺女缺心眼,这事怪不得别人,好在已有一个封了侧妃,也在景王跟前落了人情。 许青儿倒是还如往常一般,每日除了读书写字,也就是到母亲处问问安。可全府上下都知道这个素日跟在大小姐身后的二小姐,就要麻雀变凤凰了,伺候的下人都比先更谨慎了几分。便是许进夫妇俩,待两个女儿也略有些不同起来,许青儿这边又添了好些丫鬟婆子,连带首饰新衣,流水似的送入许青儿院里。 过了两日,终于等来了圣旨,便依着景王的折子,许青儿被封景王侧妃,即日起进京拜见宗亲,许莲儿赏了美人封号,随侍景王继续西行,并各派两个教引嬷嬷,一路教导些皇室规矩。 许青儿不喜不怒,带着陪嫁丫头,拜别了父母,跟着传旨的队伍去了京城。许莲儿跪地大哭,却被两位嬷嬷搀了起来,说是损了天家威仪。因两位嬷嬷是皇上派下,就是景王都得陪着小心,许夫人等更不敢说话。 因已在康州盘桓太久,此事一经解决,梅翰林等便劝景王立即动身,景王算算时间,也答应了。因许莲儿已受过册封,便是皇家的人,当晚就一乘小轿抬到了景王这边。景王那天好事未成被人撞破,早心痒难耐,当晚就做了新郎。因不过是个美人,充其量是个有些份位的侍妾,便也没什么仪式,只在第二天两个嬷嬷领着许莲儿朝京城方向磕了头,算是给景王妃见了礼。 景王是个重情的,虽按礼法许莲儿没资格与他同乘,可景王怜她年幼娇弱,自己这车多少稳当些,便坚持着让许莲儿跟自己坐了一辆车。 顾雨萼见许莲儿似变了个人一般,沉蔫蔫低着头,与那日流翠河边明彩飞扬的娇俏少女简直判若两人,心中也不由叹息,暗道怕是苦日子还在后头。景王妃是个老虎,她自己那个妹子就是个豺狼,这个傻大姐,怕是被撕碎了都不知道。 出了康城,一行人便往南奔甘陕。把康州一过,地理条件便明显差了好多,风沙也大了起来,随行的护卫都知道这条路,也不敢耽搁,只吩咐尽快赶路,定要在天黑前到历城驿站。 因路本就不好,走得又急,马车便颇有些颠簸。顾雨萼自然没什么好说,只吩咐绿如把随身带的大衣裳都铺好,主仆几人都坐在衣裳上面,相互把扶撑着。许莲儿哪里受过这苦,虽景王的马车好,也早颠得她七晕八素,死活要下车回家。景王这厢劝不住,只好让车队先停了下来。 沈林泉本在景王马车后面跟着,见状鄙薄地看了一眼,便打马到了顾雨萼车前,道:“不如趁这机会下来透透气,喝点水?” 顾雨萼也颠得不行,见车队停了,便与绿如轻罗两个出来,又让轻罗到后面行李车上去寻了两床锦被,好铺在马车上,若实在颠得不行,能躺下会儿也好。 沈林泉拿了水壶给她,顾雨萼接过喝了一口,又给了沈林泉,沈林泉仰头喝了。顾雨萼便轻声道:“可是许美人不习惯赶路?” 沈林泉冷哼声道:“不知道哪里养成的毛病,梅翰林那么大年纪,不也没抱怨什么。” 顾雨萼叹了口气,真是一步错处处错了,其实娇花般的姑娘,这苦确实难吃的下去。自己也是前世独立惯了,才没了一般世家小姐的娇气。 前面许莲儿哭闹,景王束手无策,只柔声哄着。京里来的两位嬷嬷早就看许莲儿与景王同车不顺眼,见状也不说什么,拉了许莲儿就去后面的车。许莲儿还想撒泼,可那两个嬷嬷也不是吃素的,硬是钳得她动弹不得,压着往后面车去了。景王想拦下,其中一位嬷嬷却道:“老奴两个奉皇命教许美人规矩,若误了差事,回京皇上见许美人这副举止,受罪的可不只是老奴两个。”景王无计,只好独自上了车,吩咐队伍继续前行。 160.不离 开始还能听见许莲儿车上传来哭声,渐渐地也就安静了下来,不知道那两位嬷嬷用的何法。 顾雨萼与绿如轻罗两个躺在铺得厚厚的锦被上,总算觉得舒服了些。开始轻罗还不敢和顾雨萼躺在一起,觉得不合规矩。绿如却不由分说拉了她躺下,道:"对主子忠心不忠心,可不在这上头。你且踏实躺着,回头要是颠病了,指望我们伺候你不成?咱们这里不讲究那些酸规矩,只要你心里是好的,主子自然知道。"轻罗听了这才躺下,果觉得不像先一般头晕了。 白天赶路,晚上投店,走了足有七八天,离甘陕州还有一半的路。甘陕一带多山,且都陡峭,如今所走的路不是盘旋山上,就是穿山而过。 这日,一行人行至峡谷,许莲儿那边又吵闹起来,非说饿了,要在此处打尖做饭。景王与她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自然不愿拂了她的意思,便叫人找个背风的地方生火。 那侍卫首领为难道:"此处地势低洼,前后又不着城镇,怕是有些凶险。不如让许美人先忍耐一时,咱们快马加鞭,赶在黄昏前到前面驿站,再好好歇息。" 景王不是个专断的,听了便有些犹疑,问沈林泉的意思。沈林泉便道:“张侍卫说的极是,此处易攻难守,实在不是打尖的地方。倒不如且先忍着,到得前面宽敞处再说。” 景王听他也如此说,便要答应启程。许莲儿却哭道:“青天白日的,就有盗匪了?从一大早赶路,就算不让人吃饭,好歹也得停下来喘口气喝口水。每日没死没活的赶路,让人怎么受得住?” 景王无法,只好道:“既如此。便先歇一盏茶的时候,让牲口也吃些草,一会儿走得也快些。” 沈林泉青着脸,也不说话,打马到了顾雨萼的车前。顾雨萼听见又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招呼绿如轻罗两个起来。就见沈林泉掀车帘进来道:“这里着实处处透着凶险,两边树林最易藏人。但愿是我多想。” 顾雨萼从车窗朝外看看,便知道沈林泉不是杞人忧天,这地方地形确实于己方不利。因对绿如道:“今后若遇到什么险情,定要记得保住自己命要紧,各自逃开总比抱在一处活头大些。若失散了。或到前方历城驿站等着,或往回奔康城孟宅,只要有命,横竖都有再见的时候。” 绿如饶是胆大,听了也浑身一抖。道:“小姐你别吓唬我,我看外面好好的,咱们人也多,怎么就会有事了。” 顾雨萼笑道:“我说的是万一,因此提前嘱托你们。”说着,便让绿如把随身带的银子给各人分了贴身藏好。以防万一。 沈林泉见她不慌不忙地安排妥帖,心中也佩服她的胆识,因道:“凡事都往坏了打算也好。真若有事。你们便抢了马跑,记着抱紧了马头不撒手,只要跑的远了,都是无关紧要的,想必也没人去追。” 那边张侍卫暗暗嘱咐人将景王的马车护好。自己也摸了摸刀柄,左右睃视着。 许莲儿下了马车。便信步往路边走。景王忙道:“便在这里歇歇就好,那里小心有蛇。”许莲儿头也不回,道:“被蛇咬死也比生生闷死在马车里好。”景王要下车追她,却被侍卫苦苦劝住,只好待在马车里。 顾雨萼才收好了贴身银两,便听外面一声巨响,绿如等已吓白了脸。顾雨萼心道不妙,从车窗探头朝外看,便见两根大圆木分别从两边山上滚下,许多马受了惊,正原地打转。,忽的便喊声四起,两边冲出许多蒙面之人。 那边有几个先冲下山的,已与这边的护卫军打了起来。因随行的都是训练好的高手,敌方早被被砍杀的好几个。可这似乎并没吓住后面的蒙面人,那些人也似受过训,一丝不乱地往下冲。 沈林泉暗中数了数对方人数,便知这次敌人是有备而来,目标定在景王无疑,因暗暗咬了咬牙,杀了几个贼人,奔到景王车前。张侍卫正一步不离地守着,沈林泉凑到他跟前,悄声道:“一会儿你护着马车往后逃,再装不支倒下,等我引得人远了,你便往回去护卫王爷。” 说着,便窜进车里,不由分说和景王换了衣饰,道:“一会儿王爷骑马往前,这里离历城算不得远,王爷进城后,便去西城荣石街找一户姓储的人家,说是我的朋友,自然会有人收留。您且在那儿等着,先别往官府去。” 景王早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胡乱点头应着,出了车门,翻身上了张侍卫备的马上,打马往历城而去。 张侍卫护着沈林泉的马车,正要往康城方向奔,却见一女子迅速迈上马车,里面沈林泉喝道:“你来做什么?” 顾雨萼苦笑一声,道:“素日再嘱咐你保住自己要紧,到得如今你还是要尽忠,我能如何?既是夫妻,横竖随你去吧。想必他们也知道景王才娶了亲,车里多个我,怕是更像些。” 沈林泉嗓子发苦,想要跟她解释,却又无从说起,想起前世横尸刑场的亲人,只好狠了狠心,道:“你不必跟着我,男人尽忠报国本是应该,你还是自己逃吧。” 顾雨萼不理他,吩咐车夫赶车,车夫也知道危险,几鞭子下去,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前冲去。张侍卫也策马跟上,回刀砍了几个刺客,又招呼了手下跟着。 那些贼人本就是奔着景王而来,见一群人护着辆马车往回奔,自然不疑有它,留下几个善后,其他人也追着马车而去。 张侍卫且行且战,因武艺高强,又被他斩杀了两人,便渐装体力不济,被一刺客砍在马下。那些人急着追景王马车,偏那车夫将车赶得飞快,自然无暇顾及伤了的人。一心往前追去。张侍卫料得无事,忙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又追景王而去。 沈林泉看着面前已被颠簸得白了脸色的妻子,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早该知道她是倔强的,她平日那装得端庄优雅到无懈可击的外表之下,藏的是颗滚热的心。然而他此刻忽觉得清明无比,从与她成亲起,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离不开她,可却一度问自己。他心中所爱的,究竟是这个焕然一新的陌生人,还只是这副曾让自己爱恨交织的脸?他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究竟有没有感情。她是守分随时的,自己算计来了赐婚,她不想嫁也不会有一丝的犹疑,即便她面对他有着千万的不情愿,可仍会努力去做个好妻子。这一切。他都曾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只好好的过日子,可又无论如何放不下,无数次地在夜里辗转反侧。此刻,他觉得自己释然了,他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妻子,这个外表温和却有着颗用坚冰包着的滚热的心的女子。 算着马车已离景王越来越远,沈林泉揽过妻子。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道:“谢谢你。”说着,翻身冲出马车,又狠狠地给了赶车的马一鞭,蒙上脸。与外面的刺客战作一团。 那些人见他的穿着打扮,又一身的富贵风流气派。自然当他是景王无疑,忙都冲他而来。很快这些人便觉吃了亏,原本只当景王是个文弱书生,看他的身板也该如此,可不想却是个硬点子,先冲上去的几名蒙面人都被沈林泉斩在了马下。 可毕竟刺客跟来的人多,使团这边的护卫分了一半去护卫景王,渐渐便成不敌之势,只仗着功夫高硬与敌人周旋。沈林泉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受了几处伤,只咬牙撑着,自己撑得越久,景王便越安全些,自己妻子也能逃得更远。 眼见自己这边的人已是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两个还在拼死杀敌。沈林泉已觉得两眼发黑,似是失血过多,手脚也渐渐不听使唤,只是本能的挥刀砍着扑上来的敌人。就在他觉得自己终要倒下的时候,忽被人抱住,接下来便觉得自己上了车,耳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快赶车!” 顾雨萼从沈林泉冲出马车,便也觉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办才好。人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跟了沈林泉过来,有一半的心思也是觉得便是自己独自逃亡,也未必能逃出生天,便是逃了出去,年轻轻地守寡,日子怕也难过。可如今沈林泉真的把生路留给了她,她却觉得心里如刀绞一般,心中涌起了千万个念头,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吩咐车夫调转车头。 抢了沈林泉上车,顾雨萼便知道自己也逃不出多远,握紧沈林泉的刀守在车门口,暗想便是杀得一两人,总算也没有白死 那些刺客也不想会有马车如疯了般冲进阵来,倒吓了他们一跳。等回过神来,便见要杀的人被救上了马车,忙都打马追了过来。这些人也不是傻的,当下斩了车夫,就要冲进马车。 顾雨萼忙提刀就砍,那第一个冲进来的人虽知车内还有一女子,哪成想她如此勇猛,一个不防便被削了胳膊,嚎叫一声跌了下去。后面的人不敢轻敌,前后围了马车,挥刀上前,将那马车砍得七零八落,先让车内人失了防备,以防她偷袭。 顾雨萼忙刺了拉着的马一刀,那马吃痛往前疾奔。那些刺客不想她如此,忙也催马上前,暗悔刚刚该先杀了马再说。 顾雨萼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几处伤,刚刚那些人砍得凶猛,自己又要护住沈林泉,似乎后背中了几处,肩膀也被砍伤,只觉鲜血汩汩。她心虽坚忍,可毕竟是闺阁弱女,渐渐便觉头晕眼花,知觉也模糊了起来,却仍咬牙坐着,紧紧护住沈林泉。忽听耳边又起了喊杀声,有一女子道:“全都冲上去,救下马车上那女子。” 沈林泉也恢复了些意识,睁开双眼,见顾雨萼满脸是血的抱着他,便觉鼻头一酸,吃力地抬起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递给她道:“空因大师的药,快吃下去,救兵来了。”说着,便又晕了过去。 顾雨萼接过纸包,又看了看怀中的丈夫,缓缓将药丸放进嘴里。 161.不弃 她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见了前世的写字楼,街上各色的高跟鞋,人挤人的地铁站,然后又似乎回到了这里,在定国公府的花园里跟着姐妹们扑蝴蝶,忽然就摔了一跤,摔的头破血流浑身生疼。[..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疼痛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真实,疼得她忍不住哼出声,再一睁眼,便看见了木制的屋顶。 顾雨萼倏地想起,她本来在一辆已没了车篷的马车上,怀中抱着晕了过去的沈林泉,四处都是要杀他们的人。她缓缓抬起头,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这是间简陋的房子,木制的墙壁屋顶,屋里只有一张做工粗糙的桌子,两把破旧的椅子。顾雨萼动了动手脚,发现并未被人绑住,暗暗舒了口气,看来自己是得救了。门吱呀一响,顾雨萼忙抬头看去,却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将盆水放在桌上,板着脸道:"我不在这儿,你早没了命了。也是,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个死人了吧?" 顾雨萼叹了口气,进来的人正是当初失踪了的顾雨萝,虽说心里不相信她是死了,可总是活着的希望不大,如今不想倒在这儿遇见,因道:"当初我让四哥带人四处去找你,最后只在山崖下找到你一根簪子,后来我也托人四处打探过,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家里人自然都当你凶多吉少。如今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顾雨萝沉默半晌,道:"你不必谢我,我不过也是还你一个人情罢了。当初你锁了我,倒真是为了救我,是我年轻人傻,上了顾雨芊的当。过去的事都别提了。" 顾雨萼见她面有风霜之色,再不似当年般娇嫩跋扈。小心翼翼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顾雨萝冷冷地道:"当年?当年你们都是精的,就我一个傻子,稀里糊涂地被你们当作了棋子。我被二王妃那个贱人骗了出去,他们就绑了我,带了我到一座山上,连句话都不说就把我推了下去。亏我命大,挂在了树枝上,被人救了下来,在山里养了一个月的伤。我不服气,便要去找顾雨芊报仇。她们早就去了吉北,我就一路追了过去。后来在路上看见了顾雨芊和陈姨娘的尸首,二王府的人真狠啊。连埋都不管埋,两具尸身早被野狗咬得不成样子。后来我就挖坑把她们埋了,也放弃了报仇的念头。活着不易,何必跟自己较劲。" 顾雨萼也觉心中难受,道:"这些日子都是你一个人吗?怎么不回家去?" 顾雨萝冷笑一声。道:"回家?堂堂的国公府,岂能容下失踪再回来的女儿,到时候不是三尺白绫,就是送到庄子上老死。我不是一个人,我嫁人了,就是当初救了我下来那人。他没什么出息。是个打猎的,可他知道心疼我,我说什么他都听。他陪着我追二王府的人。跟着我埋了顾雨芊母女,又一路跟我到了这儿。如今这山里的猎户都是我们的人,就是他们救了你们出来的。" 顾雨萼忙道:"我夫君如今在哪?" 顾雨萝撇撇嘴道:"他对你倒是在意,才能下地,就和我男人出去给你挖灵芝猎熊胆去了。说对你伤势有好处。原看你们乌眼鸡似的,以为日子没法过呢。倒让我白欢喜一场。" 正说着,便见沈林泉推门进来,手里捧着支灵芝。见顾雨萼醒了过来,沈林泉忙把那支灵芝仍在一旁,奔到床边,惊喜道:"你醒了?还哪处疼?可觉得头晕?" 顾雨萝站了起来,拿着灵芝往外走,道:"你们先说话吧,我去熬汤。[..info超多好看小说]晕了这几日,不疼死你也得饿死你。 顾雨萝出去后,顾雨萼笑道:“这人还是这样,嘴上再说不出好听的。这次还得亏了她。” 沈林泉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忽然流下泪来,道:“那颗药你为什么不吃?” 顾雨萼没有说话。那时沈林泉给了她药丸就晕了过去,她知道这是普济寺的药,吃了无疑便性命无忧,这个男人却在救兵来了的时候给了她。她知道活着的好处,最大的愿望也是好好活着,可看着怀中昏迷的男人,她还是嚼碎了药,用嘴喂给了他,是他的药,就该救他的命,最后心弦一松,也晕了过去。 沈林泉擦了擦眼泪,道:“还好遇到了这些人,他们手里多得是熊胆蛇胆,治伤最好不过,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咱们再歇几天,我跟他们去打猎,说是若晚上出去,还能猎到豹子,如今你身子虚,用豹骨熬汤最好。” 顾雨萼笑道:“哪就至于了,不过都是皮外伤,如今既然捡回了命,只要多吃些饭食,将气血将养回来就好。依我看咱们还是别再多耽搁,景王那边不知怎样了。” 沈林泉道:“你不用理会这些。我让景王去了历城储先生家里,断不会有事。褚先生曾是我授业恩师,功夫好不说,最善奇门遁甲之术,要藏个人,凭七王那些手下,还是找不到的。况我已给离此处最近的灵州总兵刘志去了信,刘志是皇上信得过的,必会派兵去历城,量那些人也不敢在城里动手。” 顾雨萼点点头,道:“如此就好。绿如她们几个不知道如何,但愿都能吉人天相。七王果然还是动手了,以后怕就撕破脸了。” 沈林泉道:“只要找到七王屯兵的地方,撕破脸也无所谓。你且别操心这些,养好身子要紧。绿如那丫头又机灵又泼辣,断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早在前面驿站等着了。” 顾雨萼却仍是放不下心,却也没别的办法,自己如今这样子,自然也不敢再到路上颠簸,只好养好伤再说。 顾雨萝推门进来,端了碗汤放在桌上,道:“刚熬的灵芝山鸡汤,让你男人喂你喝,别指望我伺候你。喝完汤记得吃饭,外面厨房里温着粥,也让你男人去给你端。”说着,便又出去了。 顾雨萼不觉好笑,这个顾雨萝,虽说嘴是不改,心地倒是好了许多。沈林泉拿过汤碗,一勺勺地喂给她喝,道:“你这个六妹妹倒变了个人似的。她嫁的那个男人也是个好人,待人实在,虽没学过功夫,身手倒是很好,那几个猎户也都肯听他话。” 顾雨萼道:“也是个人的缘法吧。其实她小时候也算不得多坏,不过就是憋着股子气,一心要争个高下罢了。说来说去,还是妻妾争风惹了出来的。如今这样也好,踏踏实实地过个日子,比什么不强。” 沈林泉喂她喝了汤,让她歇了会子,便去厨房端了粥来,喂她喝了半碗,便陪着她,看着她睡着了。 在这山里养了五六日,每日里各种奇禽异兽地吃着,顾雨萼觉得自己比先长了好些力气,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原不过是失血过多,补了回来也就没了大碍,便要下地走走,好长些力气。沈林泉拗不过她,只好让她穿的暖暖的,扶着她到外面平坦地方转转。 顾雨萼看了看这个小院落,赞道:“还真是个好所在,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往外看就是山。要是每天早上来这吸吸气,定能多活几年。你看我六妹,大早上跟着夫婿去山里采野菜,多惬意。” 沈林泉道:“你若喜欢,等朝中大局定了,咱们也找这么个所在,我去打猎,你在家晾毛皮,再生两个小娃娃玩玩。” 顾雨萼莞尔一笑,道:“我不过是叶公好龙,离了那闹市,说不定还得不习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却又不知道怎么问。每常听你的意思,似乎也不在乎功名利禄,为何当初放着富贵闲人不做,非要考取功名,还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御前执笔呢?我家那是没有办法,已与七王府结了大仇。沈家虽说与太子府近,可要置身事外也不是不行,你何必如此偏帮景王,乃至于拼了性命不要?” 沈林泉脱了自己披风铺好,拉着她到藤椅上坐下,又给她盖好,才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好久之前的故事。” 说着,自己也坐在旁边石头上,望着远方道:“很久以前,有这样一个孩子,出身在诗书之家,从小就被人夸赞聪明伶俐,不管学什么都是一次就会,家里人都宠的不得了。偏偏这孩子性子最是顽皮,到了上学的年纪,三天两头的逃学装病,气得夫子用戒尺打他,父亲也罚他跪瓦片,可就是管不过来。就这样,他见到那经史典籍就觉头痛,世俗经济更是不通,只骂那都是俗物,平生只对诗词书画感兴趣,每日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孩子的祖父是个豁达的,说既然此子志不在功名,那就做个名士也好,专门请了老师教他字画,又凭着自己名望,不时请了书画大家过府指点他。这孩子果然在这方面有天赋,几年的功夫,便已小有所成,混出了个才子的名头。可是,却只有一人总是瞧不上他。” 162.前尘 山里的阳光很好,灿烂又不晒人,顾雨萼轻轻闭上眼,仔细听着身边的人讲故事。 就听他道:"他那时不过十来岁年纪,可写出的诗词就连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家都争相传颂,说他是不易得的奇才,偏偏就有个人不买账。那是个小姑娘,比这个男孩子还要小三岁,是他母亲世交的女儿。她六岁那年,她的母亲带她到这个男孩子家里作客,男孩子的母亲就让他带着这位妹妹玩。男孩子原本不愿意,嫌小丫头吵闹,就带她到了书房,让她自己玩耍。可那小姑娘却不哭不闹,也不粘人,只拿起他桌上的诗稿读了一遍,却叹气道:这些话,在这里就算好的了,只是太雕琢了些,失了自然风韵,好比一个女子,本生的不错,偏被脂粉污了颜色。想必写诗这人一心要做个才子,生怕遣词落了俗套,生生拿别人想不到的字来用。殊不知大俗大雅,意境有了,便是嘻笑怒骂都能成诗成文。这男孩子哪听过这番话,当即便怒得拍案,骂那女孩子胡说。那女孩子也不恼,提笔将诗稿中几首改了几处,给那男孩看,果然用词浅白了些,意境却更贴切,读起来回味十足。从那以后,男孩便视那女孩子为平生唯一知己,不时央着母亲请那位妹妹过府作客。两家母亲自幼交好,自然来往的更加密切,那男孩母亲只当他没有亲生姐妹,故此在意这位世交妹妹。那女孩子果然是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擅诗文,五绝七律都远超世人,偏为人潇洒不羁,视世俗礼法如无物,从不肯在女子该习的针线女红上下功夫。更说那女则就是吃人的礼法。这些在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言论,偏那男孩子最是激赏,每日只愿与这女孩子谈诗论画,再不理别事别物。(..info无弹窗广告)女孩儿也愿意和男孩儿一起玩,和她以兄妹相称,还给自己娶了表字叫做楠木,说楠木最是高傲自立,她对自家兄弟姐妹反倒不怎么理。后来那男孩父母要离京赴任,男孩子却不舍那女孩,只说外地清苦不愿意去。只愿待在京里。男孩母亲知道他的心意,便与那女孩母亲商量,想在临走前给两个孩子定了亲事。原本就是门当户对。两人又青梅竹马,两家便也成了顺理成章地定了亲。" 沈林泉顿了顿,眼神迷离空洞,仿佛陷入了迷惘的时空中。顾雨萼却不插话,仍静静地听他说:"定了亲事。男孩便成了女孩家里的常客。想是因为故交之子,又是定了的女婿,女孩的母亲对男孩很好,和自己亲生的无异,男孩也在心中奉她为母,只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可自从定了亲事。那女孩却对男孩冷落起来,每次不是托词不见,便是闷闷不乐。男孩不以为意。当她只是为了亲事害羞,便不再缠着她,每次去了除了送些诗词或小玩意给她,其它时候都在女孩母亲跟前请安说话儿。他想的很好,先冷着点也没什么。等成了亲,反倒多了新意。总之有一辈子的时间。谁知没过了多久,女孩家里就出了事,女孩儿的母亲,上香时落入悬崖摔死了。" 顾雨萼猛地坐起,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躺回去继续听着,就听他道:"男孩子听到消息,急忙赶到女孩家,却见她没守着母亲的尸首,一个人缩在墙角,哭得瑟瑟发抖。男孩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上前扶起她,只不知怎么安慰她好。女孩趴在男孩肩膀大哭不止,直至哭晕了过去。男孩将女孩交与她的家人,托她兄长好好照顾,可女孩兄长却冷冷的,连应都没应。男孩可怜女孩丧母,本要及早将她娶过家门,可女孩却说要给母亲守孝三年。男孩无法,只得答应,心想过了这三年,两人便能日日相守,到时候领她离了京城这片伤心之地。谁知道,一年后女孩忽捎信给他,说她不能嫁给他,让他再找个真心对他的人。男孩不敢相信,拿着信去找她,她却避而不见,连句话都没说。后来女孩的伯父给男孩祖父送了退亲帖子,过了不到半年,女孩就和京里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定了亲,要嫁入皇室做王妃。" 沈林泉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瞬间便又恢复平静,继续道:"那个男孩开始还不甘心,要去找那个王爷理论,却被祖父拦住,让他出京去游学。等他回来时,京里已是翻天覆地,女孩嫁的王爷登基做了皇帝,女孩成了皇后,男孩的一家却被下了狱,只留他一人在外面。男孩四处找人要救家人出来,可他素日相熟的,无非是些只会写几句酸诗的穷儒,身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击鼓鸣冤都没人肯理,反被衙役打了出来,最后男孩一家还是被判了谋反罪,除了他自己,其他家人都是斩立决。行刑那天,男孩在刑场外去见亲人最后一面,却连句话都没能说上,侩子手举起刑刀的那一刻,他就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眼前只是一片鲜红,那么多的尸首堆在一起,分不出来谁是谁。他大哭着扑过去,抱着自己的亲人们不肯放手,可最后连眼泪都哭干了,等来的不过是刑部衙役清理刑场。死了的人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不管男女老幼,一辆板车装在一起,拉去了乱坟岗。男孩迷迷糊糊地起来,去寻京里的一户亲戚,想跟他们借些钱买几口薄棺收葬家人,却被那家亲戚赶了出来。自己家的宅子田产早充了官,他只有流落街头,才知道自己竟是一无是处,连讨饭都讨不来。许是伤心绝望,他大病了一场,也没钱看病吃药,只在墙角躲着。后来有那么一天,他终于觉得自己解脱了,整个人飞了起来,在天空里飘飘荡荡。" 顾雨萼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手心全是冷汗。顾雨萼叹了口气,道:"歇歇再说吧,你累了。" 沈林泉摇摇头,道:"我不累,你听我慢慢说。那个人又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是他从小住的卧室。他只当自己做梦,狠狠的掐了自己,却能知道疼。他冲了出去,却见母亲从外进来,拉他到床上躺下,说他得了风寒,要好好歇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站在母亲跟前显得好小,便傻傻地问母亲自己几岁,倒把母亲吓了一跳,只当他烧傻了。浑浑噩噩地过了半月,他才确定自己重生了,回到了小时候。从此他就暗暗发誓,定不能再像前世般活着,他要让自己强大,要保护家人,再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他烧了书房里所有的诗稿画本,跟着父母赴了外任,在那里拜得名师,学文习武,致力功名。家里人都觉得奇怪,却只当他长大了,知道上进。他不敢和人说心中的苦,只死死地守着那个秘密。" 顾雨萼听到这儿,已明白了七八分,道:"后来那个女孩儿呢?你又见到她没有?" 沈林泉回过头来,望着她道:“见过了,回京的第一天晚上,他便悄悄溜进女孩家里去见她的,只是她睡着了不知道罢了。那时候她也好小,生得还是那般粉雕玉琢,可他却恨她恨得彻骨,还特意想办法接近女孩的家人,一心想要报复。可几番接触下来,他却发现,那个女孩子,虽然长得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却似变了个人,一点找不出原来的影子。如今的这个女子,行事稳重,最是守礼,待人平和谦让,是大家闺秀的楷模,家里母兄都爱若珍宝。他越来越迷惑,好些时候都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以前的种种,全都不是真的。他越是弄不懂,越是想看清楚,俩人之间发生了种种的故事,最后还是成了夫妻。你说,这个男孩,究竟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顾雨萼低下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自然的,他并没有做梦,只是带着记忆重生了,可他回来寻觅的梦中人,已被自己这个异世孤魂鸠占鹊巢了。怪不得当初空因大师说他和她并不是一路人,果然不是一路,却都不属于这个时空。她不知道如今心里是何滋味,有些感动,这些事对他,该是心底最大的秘密了吧,可他却愿意全都告诉她。可她却也有些忐忑,穿到这个世上,她努力的表演,努力的适应,终于觉得安全了,觉得能把自己的身份瞒过所有人,可是没想到却瞒不过眼前这个带着记忆重生之人,而这个人,偏偏又是和她最亲近的丈夫。 顾雨萼觉得或许自己也可以试着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些事情藏得太久,或许连提都不想再提。但要不说,他的心里,多多少少会留下遗憾吧。 顾雨萼狠了狠心,抬头道:“或许真的是梦吧,可谁又知道,究竟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在别人的梦里?谁能肯定,是周公梦蝶,还是蝶梦周公?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163.携手 沈林泉也不说话,只静静听着她要说什么。 顾雨萼叹了口气,道:"你说到做梦,有时候我也会想,究竟自己是不是活在梦中。我六岁那年大病一场,昏迷在床几天几夜,几乎丢掉了性命,想必你也听说过了。从醒了过来,便把六岁之前的事忘了个精光,脑子里能记得的,都是些离奇的事。那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街上人们都走得匆忙,仿佛有极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女人也不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和男人一样的奔波,满地都是想都想不到的东西,车不用马来拉,房子要顶着天。我把那个世界记得清清楚楚,似乎那里才是我的归属,可一觉醒来,变成了定国公府的五小姐。开始我以为这是个梦,可这梦太长太长,长到现在我又觉得以前的事是个梦。所以你又何必非要纠结,只活在当下不是更好?" 沈林泉忽有些哽咽,握住她手道:"你说得对,我们便只活在当下就好,当下我有你你有我,我们俩一处好好活着,活得开开心心的。" 顾雨萝推开院门进来,便见他们夫妻手握手看着对方,嘲讽道:"也不知道羞,要卿卿我我的,只回你们自己屋去,在这院子里点什么眼?整日最规矩不过的一个人,却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边上的男人忙拉了拉她袖子。 顾雨萼笑了笑,也不跟她回嘴,道:"可采了野菜回来?炸些团子,再煮些粥好不好?" 顾雨萝将菜篮子放到石磨上,道:"少支使我,想吃你自己做。我看你也手脚俱全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总在我这小山沟窝着做什么?" 顾雨萼笑道:"你舍得我。我却舍不得你呢。这里山珍野味吃惯了,谁舍得走?你也不必小气,赶紧择了野菜,咱们包菜团子吃。你帮我和玉米面,我来包。" 顾雨萝忽红了眼眶,如此姐妹间斗嘴,在她竟恍如隔世般,因不想叫顾雨萼瞧见,只得低了头,板着脸拎着菜篮进了厨房。顾雨萼忙也跟上。沈林泉怕她累着,便想要帮着去烧火,却被顾雨萼拦住。笑道:"你虽是文武全才,可若进了厨房,还不够捣乱的。"沈林泉自己也知道,便和顾雨萝男人一道去劈柴了。 如此又在山里住了三五日,顾雨萼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便催着沈林泉赶紧启程往历城去,她心里着实放心不下绿如等人。沈林泉也知道不好再耽搁,便与顾雨萝男人商量借辆马车。 顾雨萝男人是个爽快的,这几日与沈林泉相处下来,见他从不拿着公子哥架子,更觉此人可交。便道:"马车是有,只是简陋些,是我们素日往城里送野味用的。怕委屈了你们。" 沈林泉忙道:"哪里的话,这便感激不尽了。这次若非众弟兄相助,我夫妻二人哪里捡得回命来。这份情我记在心底,来日若有用得着沈某的地方,定是在所不辞。小弟还有句话要劝张兄。上次那些歹人虽没留下活口,可他们背后之人势力不可小觑。若被他疑心上,怕对这山上的弟兄不利,不如先暂时避避,过了这阵风头再回来。盘缠等事张兄不必挂牵,我身上带银虽不多,可历城那边却有几位至交,自会将车再银子一块儿送回来。" 那张猎户思虑一会儿,道:"这事我还是得和我家娘子商量,看她怎么说。" 沈林泉也不再劝,便跟他一处收拾了马车,准备启程往历城。 顾雨萝抱着大抱皮货出来,铺在车上,道:"这些粗制滥造的,比不得你素日用的精致,倒也省得颠坏了,凑活用吧。这篮子里有煮的鸡蛋,有野菜团子,还有肉干,路上吃吧。" 顾雨萼谢过了她,悄声道:"若在外面腻了,便和你相公一处回京去吧。府里分了家,又过了这些年,当年的事谁还记得。到时候买处宅子,做生意也好,买些田产也好,都是营生。" 顾雨萝沉默半晌,道:"我过的很好,一点不想那块污浊之地。这地方住够了,我们就去别的地,反正山有的是,总饿不死人。"顾雨萼便不再劝,只道:"总之记得你有娘家就是,好好保重自己。" 告别了顾雨萝夫妇,沈林泉便扶妻子坐好,自己赶着车上了路。这车虽不如来时的车豪华舒适,可他心里却比先轻松了许多,夫妻俩终于敞开了心扉,不再彼此瞒着。或许是天定的缘份,从此后两个异世孤魂便要相互守护,在这世间携手过下去。顾雨萼此刻也觉明朗了些,有了这些经历,将来的日子大约会过得容易些吧。 因怕顾雨萼伤未全愈,沈林泉便也不敢着急赶路,好在离历城也算不得远,在天黑前总能赶到。又经过当初那片修罗场,顾雨萼不由打了个寒颤,才几日的功夫,原本一处行路的人,倒不知有多少丧命于此,便越发感慨生命的残酷。沈林泉知她所想,安慰她道:"不会太久的。如今七王也只剩暗杀一招,可见无计可施了。" 顾雨萼想了想,忽道:"皇上那边,真的时间足够吗?"她虽说的隐晦,可沈林泉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道:"若不出意外,咱们的时间足够了。可你担心的也有道理,毕竟这么多事都变了。好在京里还有景王妃,她心思缜密不在你之下,却比你多了几分狠辣,孟家实力也不能小觑,想必能镇得住场子。" 顾雨萼不解道:"既皇上已属意景王,何不就直接下了传位诏书,也好名正言顺。"沈林泉道:"诏书想必已写好了,只是景王势弱,把他推到前头,倒是危险。况我想私底下,皇上必也想考验下景王。" 顾雨萼点点头,道:"这也有理。可当今几位王爷里,二王七王不去说他,三王一向口碑好,生母地位又高,怎么皇上就没考虑过吗?"沈林泉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貌似皇上还真就没想过三王承位之事。三王似乎也没动过这个念头,只想做个闲散王爷。"顾雨萼只觉得奇怪,但皇家秘辛外人又如何猜得到,也只茶余饭后闲谈罢了。 天刚擦黑,二人便到了历城外。与康城相比,历城显得破旧窄小,城门也只容一车通过。进了城,沈林泉便赶着车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宅子前面,上前敲了门,一会儿便出来个小童,惊喜道:"今日一早先生就说公子该到了,果然不差,听先生的再没有错。" 沈林泉似是跟他很熟,笑道:"这些讨赏的话留到先生跟前去说吧。还不快领我们进去,赶了一天的路,着实要歇歇了。" 那童子领了他们进去,悄声对沈林泉道:"您那位朋友到了好些日了,先生对他很好。那位公子看着一副富贵气派,人还是不错的,对我们都和气。可他那位娘子就不行了,挑吃拣穿,难伺候的很。"沈林泉点点头,暗道这许莲儿倒是命大,居然也被她逃了出来。 顾雨萼听说许莲儿无事,心中倒踏实了些,既然她安然无恙,想必绿如轻罗俩也该没事才对。果然,还没进屋,便见绿如奔了出来,一见顾雨萼便痛哭出声,抱着她不说话。顾雨萼也觉难受,只得拍着她肩膀,轻轻安慰她。 绿如止了哭,便怨道:“再没有您这样的,扔下我们就不知道哪去了。”顾雨萼想想当时的情境,也是没时间跟她们解释,便道:“如今不是都好好的。就知道你机灵,定会知道往前跑。这一路上可受什么罪没?” 绿如道:“没,都挺好的。眼看您和姑爷就不见了,我和轻罗都傻了眼。后来常青跑了过来,让我们都坐好,赶车就往前走。那个许莲儿也不要命地爬了上来,没办法把她也带上了。倒是也有两个贼人追上来,被常青一刀一个撂倒的。可能我们都是小虾米,就没人再追了,一直奔到了历城,住进了驿站。” 顾雨萼问道:“那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绿如道:“这还得多亏了许莲儿。想必王爷在这边安顿好了后,就开始惦记她了,派那个小童到驿站去看情况,后来就把我们都连夜接了过来。” 顾雨萼点点头,看来这历城已是安全了,不然褚先生必不许暴露行踪,心中一块大石也便落了地。 一行人进了正院,便见景王迎了出来,见到沈林泉,便抱拳道:“这次小王的性命多亏了子润,这份大恩铭记于心,只图日后再报。” 沈林泉忙还礼不迭,道:“微臣愧不敢当,保护王爷本是微臣的本分,让王爷受惊,才是辜负了皇上嘱托。不知王爷在此处安顿可还好?灵州总兵可派了人来?” 景王忙道:“子润放心,小王一切都好,刘大人也亲自带兵过来了,安排了几个暗卫给本王,其他的人手都在四周散着,只等着跟咱们上路。依子润所见,这次贼人可是有人所派?” 164.重聚 沈林泉听见他问,倒也不知怎么回答合适,只道:"看着不似寻常劫匪,身手未免太好了些,也志不在财物。[..info超多好看小说]此事皇上想必已然知晓,一切自有定论。只是经此一事,咱们还是再多加些人手为好。" 景王点点头,沉着脸道:"在京的时候,原本我还不信内子所言,如今来看,什么骨肉亲情,倒是巴不得小王早丧了命才好。素日是我太过天真,把他们当作至亲来看,怪不得皇祖父说我需要历练。" 正说着,便见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走来,笑道:"子润果然到了,这几年不见,倒比先更玉树临风了,免得叫人笑我门下弟子虽才高却貌丑,哈哈。"沈林泉见了他,忙跪拜下去,却被那人一把拉住,道:"比小时候还多了繁文缛礼,京城到底不是好地方,也就是你,小小年纪便醉心功名,非要到那富贵污浊地去。" 沈林泉知他名士风气,也不辩解,只叫了顾雨萼过来见礼。顾雨萼知道这是沈林泉恩师,也不肯怠慢,依着晚辈的礼福了下去。那褚先生哈哈一笑,道:"京里倒也不白去,娶了个好媳妇回来。这次你既皇命在身,想必也不能久留,盘桓几日便要上路吧?今晚咱们倒要一醉方休。" 沈林泉请了景王先行,自己与褚先生略落后一步,顾雨萼在后跟着,一处进了屋里说话。 顾雨萼细细打量这屋子,见其布置甚是简朴,只却透着高雅,显见主人的不俗。只是这半日也没见有女眷出来,难不成褚先生还孑然一身? 褚先生似是知她所想,笑道:"我不似我这学生般好命,年纪一大把也没能讨房媳妇。还是光棍一条,倒让你们客人受委屈了,只好粗茶淡饭。" 顾雨萼忙欠身道:"哪里的话,这便很是打扰了。即如此,小女便先到厨下去看看,也好尽些微薄之力。"说着,便领绿如告辞出去。 沈林泉怕她身子不适,才要阻拦,又怕在外人前失礼,只好忍住。褚先生眼尖。看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由大笑,倒弄得沈林泉一个大红脸。 褚先生素日便淡薄名利。因此这几日对景王虽也客气周到,却不过是看沈林泉面子,今日见了自己学生,才是真的欢喜,问道:"这几年在京里怎样?听说你中了榜眼。倒是合了素日心愿。这妻子娶得也好,风采气度都好,不知是哪家闺秀?" 沈林泉忙道:"得皇上青眼恩泽,也为朝廷尽些微薄之力。又蒙皇上赐了婚,拙荆姓顾,出身定国公府。外祖便是先襄阳王。" 褚先生奇道:"竟是襄阳王之后,怪道气度如此。当年我与襄阳王也有过一面之缘,得他青眼。曾约我出山报国。可我志疏才微,不堪大任,便谢了他的好意。倒是我师兄一直追随他老人家左右,直至襄阳王解甲归田,这才了却俗缘。四处游荡去了。" 沈林泉道:"先生的师兄,便是人称天算子的涂茂山先生不成?他老人家如今人在何处?" 褚先生道:"正是他。我前年还见过他一面。跟我说老了身子不济,想要寻个地方颐养天年,倒是没确切说是在哪。他素日喜欢西北风情,许是在那边也说不定。" 这边顾雨萼领着绿如到了厨房,便见轻罗已在那里帮忙了,见她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行礼。顾雨萼拦住了她,道:"这些天也委屈你了。可都备了什么食材?随便做些就好。" 褚先生家人口简单,因此这厨下只得一个厨娘。那厨娘听见问,忙把台上的食材拿过来给她瞧。顾雨萼见菜蔬倒还丰盛,还有一只锦鸡,便点了点头,挽了袖子跟着帮忙。 正忙活着,厨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少妇,尖声道:"晚饭还没备好吗,也不看看时辰。这府里的下人便没一个懂规矩的,要在我们府上,早就打了出去。今日晚饭吃什么?那些馍馍饼子我可不爱吃,有什么清粥小菜送些过去,再熬上碗汤,别太油腻了。" 顾雨萼朝门口看去,原来却是许莲儿,想是逃难伤了些元气,看上去没有原先光艳,只那气派倒是没减。厨娘想是早受够了她,虽不敢还嘴,脸却撂了下来,摔得锅盖乒乒响。绿如才要损她两句,却被顾雨萼拉了一下,许莲儿位分虽不高,可如今却是景王心头上的人,没的为了些许小事得罪了她。那许莲儿倒是没注意到顾雨萼,吩咐完了饭食,便自顾自地走了。 这边绿如愤愤道:"从来了就没消停过,不是嫌住得简陋,就是嫌饭菜不合口。她的丫头都散了找不到,便想支使我们,大早上叫我们去给她梳头,晚上要我们去送水。我又不是她的丫头,她也配支使我?我便跟轻罗一块儿装病,只说吓走了魂儿,不也没见她披头散发?可见就是惯的。" 顾雨萼问道:"京里来的两位嬷嬷呢?也没能跟上来?"绿如摇摇头道:"没见着,要是有那两位嬷嬷在,恐怕她还少作些。如今景王已让人给她买丫头去了。"顾雨萼想起当日路上的惨状,不由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且低头做饭。 绿如嘴上却是不停,道:"您和姑爷这些日子去了何处?可曾受伤?"顾雨萼便把当日遇险,后来得顾雨萝相救之事说了。绿如愣了半晌,道:"不想六小姐还活着,这次得亏了她,回头我在佛前替她上香。" 晚饭做得,顾雨萼便分出了自己与绿如轻罗的一份,其他的分了一份给许莲儿,又留了府中下人的饭菜,剩下的由那厨娘端到了前面。顾雨萼自己却不想出去,只和绿如等一起吃了饭,还由那小童领着,到给自己安排的屋子歇下。 沈林泉想是喝了酒回来,虽不见踉跄,脚步也略有虚浮。顾雨萼忙上前扶住他,因是客中,也不好去熬醒酒汤,只得倒了杯茶给他。沈林泉接过喝了,反扶住她到床边坐下,道:"身上觉得怎样?忙了这一天,可吃得消?不如就在这历城歇上几天再走吧,再寻个大夫好好看看。" 顾雨萼倒没觉身子有何不妥,想来到底年轻,素日保养的也好,算不得娇气,笑道:"也没觉什么,精神好好的,晚饭吃的也好。只是身上伤处痒痒的,想是要结疤了。" 沈林泉看她脸色确实还好,便放下些心,又听见她说伤口痒,便要她脱下衣衫瞧瞧。因伤得不是肩头就是后背,顾雨萼便死活不给他瞧,只说没事。沈林泉见她那副害羞的样子,心头便也觉痒痒的,揽了她在怀里,轻声道:"给自己夫君看看,有什么不好意思,难道我素日没看过不成?怕比这看得都多。" 从劫后余生再到坦诚相见,顾雨萼觉得两人似乎更亲近了些,仿佛少了许多隔膜,如今听他说着情话,只觉心头荡漾,不由将头靠在他肩上,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 沈林泉见她情动,更觉心痒难耐,低头吻住她的唇,细细吮吸着那甜蜜。顾雨萼也不想再把持,轻轻用舌尖挑住他的唇,又想收回去。沈林泉哪容她调皮,含住那份香甜,紧紧地交缠在一起。顾雨萼此时已决天旋地转,哪还有挑逗的力气,只随他默默承受着。许是这份热情谁都受不住,须臾便觉两人都呼吸急促,连周围的空气都生了温。沈林泉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暂离了她的唇,看她大口地喘着气,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眼,道:"萼儿,我心悦你。" 165.维护 夜已深了,顾雨萼还是睡不着,便借着月光打量身边熟睡的人。不得不说,沈林泉便是放回现代,也是不折不扣的帅哥一枚。他的长相,不似这个时代标准美男子那般的面如秋月唇红齿白,而是多了几分英气,虽甩不掉公子哥的富贵神态,也生得剑眉星目,鼻若刀刻。仿佛做了什么梦,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顾雨萼便伸手抚了抚他的眉眼。想是感受到了这种爱抚,他的皱紧的眉松开了,嘴角也浮出一丝笑容。 想起他讲的那个故事,顾雨萼不由有些心疼。她自己是穿越异世的孤魂,自然不会觉得一个重生的故事离奇,只是可怜他的身世。一个娇生惯养只知风月的公子哥儿,骤然要面对父母亲人横尸刑场的悲剧,自己偏偏无能为力。而青梅竹马倾心所恋的女人,恰嫁给了害死自己亲人的权贵。如此种种的打击,足以让最坚强的人瞬间意志崩溃,何况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公子。也难怪前世的他经受不住,年轻轻的便魂逝九天。 想到他前世所爱的那个女孩儿,无疑便是自己穿来前的顾雨萼,似乎也是个怪人。连氏疼爱女儿不假,可却不是一味溺爱的内宅妇人,越是心疼女儿,越该教她在世上生存的规矩道理才是,怎么前世那位顾五小姐,竟是一丝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无呢?为母守孝期间悔婚改嫁,一般人家都会觉得是有辱门楣之事,况再嫁的又是皇室,少不得被人议论贪慕权势,依着顾家的门风,竟允了她不成?虽说连氏当时已不在,顾微又是个混的,可长兄顾宇璋为何没出来阻止?那位五小姐的性子。若嫁给沈林泉,无疑比嫁进皇室好得多。 顾雨萼百思不得其解,却也觉得有趣。难怪沈林泉从见了她第一眼就跟她过不去,原来是把她当成了他那位悔婚的未婚妻。这缘分倒是古怪得很,阴错阳差,他还是娶了自己,难不成自己穿越异世,就为了替那位五小姐还情债不成?不管怎样,这段婚姻总有了个全新的开始。他是个重情义之人,不然也不会在还恨那位顾雨萼的时候。仍五次三番对自己出手相救,甚至拚了性命救下连氏。一个重情心软的男人,总比铁面无情的好相处些。通过当初的廖思思。再后来的许莲儿,可见他也不贪图女色,原来梦中所念的楠楠,想必便是那位表字楠木的顾雨萼了。也好,他恨她也好。念她也罢,总归是虚无缥缈之事了。胡思乱想着,便觉睡意袭来,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京城景王府内,景王妃端着一盏燕窝汤,用勺搅动几下又放下。问边上的丫头道:"咱们的人派出去了?"那丫头忙道:"已派出去了,都是好手,骑快马过去。到甘陕就能赶上王爷。只是因是暗卫,不好露面,王爷身边到底没咱们的人。那两个嬷嬷也是可怜,谁想出这样的事,可要再派两个出去?" 景王妃擦了擦嘴。道:"不必了,那东西是个蠢的。能翻出什么浪来?不过是颜色好些,也称不上绝代,且让她得瑟几天吧。倒是府里头这个是个硬头货,听说大厨房端过去的东西,她都给丫头吃了?" 那丫头脸上闪过丝为难,道:"是,她自己每日都到老王妃跟前一块儿吃斋念佛,防咱们甚紧。" 景王妃冷笑声道:"她倒是机灵,可也机灵太过,我如今哪有闲心跟她闹鬼儿。她既愿意吃斋,就随她吃去,让大厨房蠲了她这边用度,老王妃那边素斋改成两份,宵夜点心都停了,反正她也不吃,白便宜了下边人,佛经到可以多送些。真是可笑,年轻轻的姑娘,倒乐意吃斋。"想了想又道:"你再加派些人手出去,除了保护王爷,嘱咐他们,沈林泉沈公子也不能出事。" 那丫头答应着,又道:"那沈太太那边呢?可也要看顾?" 景王妃低头不语,半晌才道:"也看着些吧,她日后还有大用。罢了,就是咱们不护着她,沈公子也必会拚了性命护她周全。你下去吧,我也累了。"那丫头忙行礼告退。景王妃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又将纸揉碎,苦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罢长叹一声,回里屋歇了。 顾雨萼原不觉什么,休息一晚,才觉浑身酸疼,想是马车上颠着了,因此便不想起来,只倚被歪着。沈林泉甚少见她这慵懒样子,如今看上去倒是别有风情,因也不愿出屋,只拿了靠枕在床上陪她闲话儿。 顾雨萼见他这副模样,倒是颇有了几分富贵公子哥儿味道,因笑道:"大好的时光不去外面读书习武,却在里屋厮混,也不怕人笑话。别忘了你授业恩师还在外头,若被他知道,定骂你越活越没出息,白辜负了他当初一番教导。" 沈林泉拉住她手,道:"如此良辰美景,若去读书,岂不糟蹋了?褚先生若问,我便说等他娶了妻再来问我。说到褚先生,我昨日才知,原来他和涂先生竟是师兄弟。" 顾雨萼讶道:"哪个涂先生?可是我外公原来的幕僚涂茂山?" 沈林泉点头道:"可不是他。当初景王妃不说让你寻到涂先生吗?我昨日跟褚先生探问,他也不知涂先生去了哪,只说有可能在西北,咱们正好要往那边去,一路打探下就是。" 顾雨萼叹气道:"人海茫茫的,也不好找。景王妃倒是说了个地方,可她也不敢确定。你可觉得景王妃此人怪异?与先有什么不同没有?" 沈林泉想了半晌,道:"我也说不上来。你知道,我原不在这些事上用心思,连景王为人如何都不知道,哪会知道他家王妃。只是想景王府一家也甚是凄惨,太子去后,皇上倒是对景王甚好,好像跟如今也差不太多,只是对其他几位王爷也好,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后来听说是二王爷谋反,先杀了景王一家,又带兵逼宫,被七王镇压下去,皇上激怒病死,七王才继位。" 顾雨萼沉吟不语,听起来也没什么希奇,只不知道前世景王妃是不是也如此筹划过,只是功亏一篑。毕竟今生好些事都变了,二王府已被隔出了京城,七王也得了皇上厌弃,景王府便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间。 沈林泉见她想得辛苦,忙道:"别人家的事,不去管它了,你再歇一会儿。早饭想吃些什么?我让绿如到厨下去做。" 顾雨萼摇摇头,道:"也不饿,一会儿吃午饭就好。说到绿如,她和常青的事,我看也就差不多了。俩人本来相互看着就顺眼,如今又一处患过难,想必情分更深厚些,昨晚我还见她俩在门口那儿说了好一会子话。你说是给他俩把亲事办了,还是回京再说?" 沈林泉想了想道:"等等再说吧。如今在外面,一切都不齐备。再说你跟前本来人就少,再嫁一个出去,就剩了轻罗自己,哪里够用?" 顾雨萼想想也是,便撂下这茬,笑道:"我就看他俩情意绵绵的,怕背地里怨我不解人意。你说的也对,先等等,婚后感情也更融洽些。" 在历城休养几天后,沈林泉确定顾雨萼的身子已全都好了,这才辞了褚先生,上路往甘陕去。因当初顾雨萼的马车由常青赶了回来,沈林泉便还想让她坐那辆马车,毕竟比在历城买的稳当些。许莲儿却不乐意,央着景王非要那辆车。景王因得沈林泉相救,哪开得口,只好哄她到甘陕再买大的。 顾雨萼叹了口气,到底带着绿如两个坐上了新买的那辆车。景王心地虽好,可毕竟君臣有别,争执下去,也只能让沈林泉难办。绿如寒着脸,拉着常青一处,把他们原来车上的大毛衣服并锦被等物都搬了过来,连点心水壶都没留下,只给许莲儿留了辆空车。许莲儿气歪了脸,可那些东西毕竟是顾雨萼的私产,她脸皮再厚也不敢张口留下,只得让人回褚宅拿了床被褥好歹铺上,委委屈屈地上了车。 因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带的人手便更多了些,除了近身护卫,还有一队弓箭手在前后围着。沈林泉这次也没骑马,与顾雨萼几个一处挤在车上,只等到了甘陕买了车马再说。绿如借口车里闷,便出去和常青一处坐在车帮上,顾雨萼和沈林泉相视一笑。 历城离甘陕首府甘泉不算太远,可就是中间再无城池,众人紧赶慢赶,也只得在一处小镇子停了投店。打头的护卫先去打探了番,回来道:"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在本地算大的,可也没这么多房。"张护卫与景王商量了,道:"天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赶路。今晚就委屈弟兄们一晚,轮流值夜,不轮值的挤在一处歇息一会儿,等到了甘泉再说吧。" 车队在客栈门口停下,掌柜的忙接了出来。顾雨萼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店名,便忍不住噗嗤一笑。沈林泉忙问她为何发笑,顾雨萼自知失态,忙敛了神色道:"没什么,只是见店名取得好。同福客栈,不知道镇上可有龙门镖局。" 那掌柜的忙堆笑道:"夫人对我们这片儿倒熟悉,这条街往前,再左手拐,就是龙门镖局了。" 166.故知 顾雨萼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掌柜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只当自己说错了话。沈林泉见她开心,也就不再问,笑着陪她进去。 这客栈算是不小不大,只得三间上房。景王和许莲儿住了一间,沈林泉夫妇两个一间,剩下一间便给了同时幸免的两位翰林。梅翰林倒也逃出了性命,只是年纪已大,受了惊吓后便病倒了,只和其他几位受了伤的文官一处留在了历城驿站,等伤势好些一块儿送回京城。下剩的房间,除去个人随身的丫头小厮,也就只留了一间给随行的侍卫们,因住不下,只得在大堂拼起桌子当床。 因店里早住进了房客,依着张侍卫的意思,便要给那些客商银子打发掉,景王却觉此举未免太过招摇。张侍卫无奈,只得吩咐众人看得紧些。 简单吃过晚饭,沈林泉便劝顾雨萼上床歇着,自己则于桌前看书。顾雨萼帮他把灯挑亮了些,道:"用功也不在这一时,赶了一天的路,早些歇着吧。" 沈林泉笑道:"哪是用什么功。这里离城远,多少不太稳妥,睡也睡不踏实,倒不如警醒着些。楼下那几位房客看着老实,谁知道有没有鬼。刚刚最里间那人,我总觉得眼熟,可想不起在哪见过。"出门在外,自然是小心没过于,顾雨萼也就不再劝他,自己先去歇着了。 刚躺下,便听见楼下传来吵嚷声,顾雨萼忙披衣坐起,细听动静。沈林泉让她莫慌,自己拿了灯烛去查探动静,到底不放心妻子,不敢走得远,只在楼梯口向下观望。就听楼下一人高声道:"管你谁住在这里。就不许我投店吗?" 沈林泉听了心中一喜,忙道:"可是梁兄弟?"在大堂与人争执的正是梁超英,听见他问,也高兴道:"是沈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林泉忙奔下楼来,对张侍卫道:"一场误会,这是在下阔别已久的朋友,素日便有些急脾气,得罪了各位兄弟。"张侍卫忙道:"哪里哪里。既是沈大人朋友,那倒是自家人冲撞自家人了。您二位先叙着,小人领人出去了。" 梁超英挠挠头道:"今日是我不对。明日请弟兄们喝酒赔罪。既见了你,索性也不用睡了,就说上一晚上话吧。我这次本就是要回京找你。谁想到在这儿遇上。"沈林泉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边小茶房收拾的倒是干净,咱们去那里说话,你也喝些热茶热酒。" 客栈掌柜早被闹了起来,听见他说,忙道:"小的这就去烫酒。这时候热饭菜是难得了。不如就切些熟鸡熟牛肉下酒?" 梁超英笑道:"又不是小姑娘,谁耐烦吃热饭菜,多备些好酒就是了。"说着,便随沈林泉进了后面茶房。 沈林泉特意将门帘挑开,拉了条凳让梁超英坐下,问道:"还没谢你护送家母的情分呢。今日就多喝几杯,聊表谢意。" 梁超英给了他一拳,道:"咱们兄弟。你说什么见外的话,再说我那也不过是顺路的人情。不过多喝酒倒是使得,咱们也这些日子不见了。这次你出来做什么?" 沈林泉便把随景王出使西秦之事说了,又问他道:"你打探的事怎样了?可找到了你父亲当年的部下!" 恰逢掌柜端酒上来,梁超英端起杯酒仰头喝了。又把酒杯摔在桌上,恨恨的道:"果然事情不简单。我先去找父亲原来帐中幕僚。那人早隐姓埋名藏起来了,被我寻到后,开始还不想说,后来我追问再三,他才说了。原来我父亲曾跟他说过,大周太子身死军前,看似梁国大胜,实则乃是灭顶之灾,好在自己终于查清了真相,希望能免了这场灾祸。谁知道说完这话没多久,我父亲便被人告发谋反,人证物证都找到了,连牢都没下就判了问斩。这帮禽兽!" 沈林泉也喝了口酒,道:"果然如此,看来内子猜得不错。想必是大周这边有人要先太子的命,收买梁国那边下的手,如今七王嫌疑最大。即如此,报仇之事也不必着急,跟着七王这条线,总能把他找出来。" 梁超英狠狠地道:"等我找出他来,定将他碎尸万段,那背后的主谋也绝不放过,管他是王爷公主。你这次去西秦,路途还远得很,可要我陪你一起,也多个照应。" 沈林泉知他身手好,暗想这倒是好主意,若真有危险,也省得和上次那样丢下妻子一人,便道:"如此也好,等事情完了你再和我一处回京。这次我带家眷一起,还要保护景王,确实有些吃力。" 梁超英忙道:"嫂子也来了?那咱们还是喝几杯散了吧,不然嫂子明天见了我准没好脸色。" 沈林泉骂了他一句,又一处喝了几杯,想他必也赶了一天的路,便让他寻处地方赶紧歇歇。梁超英道:"大堂就很好,两张桌子一拼,铺上些东西就能睡人,总比破庙好些。"沈林泉知道他不讲究这些,便随他去了。 顾雨萼早听见沈林泉喊了声梁兄弟,便知道是梁超英到了,暗想他们久别重逢,自然要叙旧一番,便不等他,自己先去睡了。原本还纳闷沈林泉当初怎会冒险收留梁超英,如今想来许是同命相怜吧。 沈林泉推了推门,见里面已闩上了,暗笑她倒是善解人意,刚要到大堂去凑活一晚,便见顾雨萼过来开了门,笑道:"还以为你们要说上一晚呢。" 沈林泉携了她到床边坐下,道:"明日再说不迟。我已约他一处去西秦,他身手比我好些,路上多个帮手。他父亲的事你料想不错,果然跟先太子身死一事有关,看来他的仇也得着落到七王头上。" 顾雨萼点头道:"既是如此,也就急不得了。天晚了,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呢,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到甘泉。"沈林泉宽了衣裳,道:"大概也差不多,都是好马,路也不算难走,跑快些无妨。" 第二日一早,顾雨萼虽仍觉困倦,还是扎挣着起来,也不等绿如上来,自己绾了发,沈林泉便下去要水梳洗。过一会儿,便见他拿张纸笺上来,寒着脸道:"到底是我大意了,难怪看那人眼熟。" 167.上路 顾雨萼忙道:"出了何事?"沈林泉将手中字条给他,顾雨萼读了也连道可惜。原来昨日沈林泉所提起有些面熟之人,正是梁超英的仇人,因他改装易容,况沈林泉也没真正见过此人,只见过个仿冒的,便一时认不出,只觉脸熟而已。可他却瞒不过恨不得吃了他的梁超英,只早上匆匆打个照面,梁超英便认了出来,可人已走了。梁超英只留了张字条给沈林泉,匆匆追那人去了。 见沈林泉后悔不迭的样子,顾雨萼只好劝道:"毕竟从未见过,你认不出也是正常。好在梁公子已追了过去,你也说他身手了得,要制服个人还是简单得很。即便你在这儿擒住他也是麻烦,又不能带他上路。" 沈林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追了这么久的仇人,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地下逃了,到底不甘心。东西可收拾好了?咱们马上赶路,天黑前到甘泉,在那儿休整些时日,就去凉州了。" 顾雨萼道:"在凉州可要多盘桓几日?一家人也好团聚,咱们成亲后,我还没见过父亲和兄嫂。" 沈林泉也有好久没见到家人,道:"自然要多住几日的,皇上来时就嘱咐了。等从西秦回来,咱们可以让使团先行,在凉州再住些日子。那可是个好地方,虽说冷些,可眼看入夏,反而比别处凉爽。我带你出去吃那里的小吃,糜子面馓子配茶汤,那茶汤和京里的也不同,你吃了就知道,过几天新鲜瓜果下来,更是比别处的甜。" 他虽说得高兴,顾雨萼却是一点都不向往去凉州,原因无它。那里可是住着婆婆妯娌。不是她庸俗,自古女人间最难处的关系,也莫过于婆媳妯娌姑嫂。婆婆郑氏总算是见过,人虽精明强势些,好在也明理,又有母亲连氏的情分在,对她还算挺好。可那个未谋面的妯娌,顾雨萼心中就没了把握。 收拾了东西上车,因急着赶到甘泉,车果然行的飞快。顾雨萼只得故技重施,铺的厚厚的躺在车上,全当卧铺了。好在天黑前顺利赶到了。因甘泉是大城,驿站修得豪华,一群人总算都有了休息的地方。顾雨萼别的不管,先泡了一个时辰的热水澡,喝了碗汤便上床睡了。直至大天亮。 沈林泉在驿站周围查探了一番,发现周边有群身手不错的人,细细考察几天,便知是友非敌,明白应该是景王府派来的,也就放下了心。只等妻子歇息过来后,陪她四处逛逛。 在甘泉歇了几天,顾雨萼总算有了些出游的感觉。过得倒算是惬意。先是应酬少了,虽说地方官员也要宴请,可这次多了许莲儿挡着,能不去的她也就不去了。再者她也听沈林泉说了景王府暗卫之事,似乎不只景王身边。连他们夫妻也被保护了起来。顾雨萼暗赞景王妃够意思,上街玩起来更没了顾虑。这里又没人知道她是谁,略出格些也算不得什么。 过了几天好日子,到底还是要启程赶路。顾雨萼这边买了些书籍特产并点心零食等物,东西倒是不多,放在新买的大车上面,也显不出什么。许莲儿那边就热闹了,先是买了几个丫头,便不得不再买车给丫头坐,又买的衣裳首饰一大堆,加上地方官赠送的程仪,前前后后竟装了七八辆车。顾雨萼暗叹一声,就许莲儿这点子心思,也就好趁着现在享受一番了,等回了京城,能不能剩下些骨头渣子都不一定。 这一路行得甚是顺利,从甘泉往北奔凉州,沿途风景便大不相同,渐渐有些塞外苍茫之感,倒是另有一番风味。兵多马足,又有暗卫跟着,沈林泉那绷紧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没事便和顾雨萼一处坐马车,天气好的时候也教她骑马。顾雨萼其实本就会骑,只是不精,有了他指点,渐渐倒是骑技了得,在车中待闷了的时候,便出来骑马透透气,有时候也和沈林泉打马先行,找些景色宜人的地方看看景谈谈天。沈林泉似乎也多了些小情趣,有时会用柳条编个花环给她,有时找块木头给她刻些小玩意儿。 顾雨萼便想起婚前他送自己的那个木刻,怪道当时觉得与自己形似神不似,原来真的不是一个人,也不知那缕香魂归了何处。因想到他的刻骨铭心,略有一丝吃味,便道:"这些小东西,以前也没少做了送人吧?" 沈林泉见她这样,心中倒有些高兴,总算有了几分真性情出来,不再假人一般不嗔不怒了,笑道:"从今后只送你一人。" 顾雨萼也没有真吃醋,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生气,她也会嫌自己无聊,却仍逗他道:"说得好听。生就一副招桃花的样子,后面车里还有个对你念念不忘的呢,没看那天你教我骑马,她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我。" 沈林泉采了朵野花别在她的鬓边,笑道:"你理她呢,不过是个脑子拎不清的。说到招桃花,别惹我揭短,你箱子里多少小玩意儿,是石磊淘换来的?我听说有只西洋船摆件,还是小时候他看陈志恒显摆,打了他一顿抢过来的呢。" 顾雨萼想起小时候的时光,便有些向往,道:"那时候小孩子淘气。等到了西秦,想必就能见到我四姐姐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当初一处上学玩闹的姐妹,如今竟是都不在家了。大姐姐人好命好,诚王对她好得不得了。二姐姐虽有恶妯娌,夫婿总算是好的,也知道替她撑腰,听说他家大嫂手中的铺子连着赔钱,一直想央着他们回来呢。三姐姐不去说她,总归是自作自受,如今也入了土了,只是感慨二王府的人怎就如此心狠手辣。六妹妹倒是得了好归宿,自己也看得明白,想必顺遂一生。我只是惦记四姐姐,虽说做了皇子妃地位尊崇,可自古就是皇家事多,又是异国他乡,不知道日子可还好过。" 沈林泉见她伤感,忙劝道:"等到了不就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差,皇上钦赐的郡主名头,代表的是大周的脸面,西秦必不敢薄待了她。再说当初是大皇子亲自求了皇上赐的婚,定是对她极上心的。" 顾雨萼从上次接到信,也知道西秦大皇子对顾雨芳有情,只是怕那情分日渐淡薄,徒留下一颗孤独的芳心罢了。只是这事她也无能为力,便笑笑道:"你说的对,等见了面就什么都知道了。一会儿你细细和我说说凉州家里的事,第一次见面,惹了谁不高兴也不好。" 沈林泉笑道:"时候不早,咱们先去前头路上等他们。家里的事,我慢慢再和你细说。哪里会惹谁不高兴,都是一家人。" 紧赶慢赶又走了七八天,终于到了凉州城外。看得出沈林泉是真心高兴,到底这里才算是家,刚看见城门口,便赶紧打马奔了过去。 ps: 大家中秋快乐啊 168. 见亲 顾雨萼掀帘望去,便见沈林泉与一年轻男子站在一处,正说个不停。那人看上去比沈林泉略年长些,容貌形态上有五六分相似,顾雨萼便知道,这是沈家长子沈松泉了。 那边沈家兄弟俩显是诉过别情,双双打马过来,沈林泉先给长兄引见了景王,沈松泉行了君臣之礼,这才由沈松泉领着,往城里去了。 顾雨萼暗暗纳罕,怎么迎接景王的只有沈松泉并两个馆丞?虽说不至于像在康城那般隆重,可自家公公刚升了凉州太守,这次景王出使又是沈林泉陪同,于公于私都该露面才是。难不成因沈家与景王走的太近,更要避嫌?可如今行这些未免晚了。 果然似要避嫌般,沈松泉连邀景王去沈府住的客套话都没说,径直送人到了馆驿,又替沈林泉告假,说家中母亲思儿心切,要接他们夫妇回去住些日子。景王本就是随和的人,哪会不准,忙让沈林泉且回去住着,自己这边自有人看顾。顾雨萼也没下车,忙又偷偷整了整妆容,暗笑自己这是面试的心态,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车子到了太守府门口,顾雨萼便有些犹豫要不要这样下去,因若在京城,女眷自然进了院下车,可一地有一地的风俗,若被人说拿腔做势,到是难听。正想着,便听外面一人道:“弟妹可是在这辆车?听说你们要来,母亲和我眼都盼红了。” 顾雨萼忙掀帘下车,就见一身段高挑的年轻妇人等在外面,见她下车,忙笑眯眯地伸手扶住,道:“弟妹小心些,就该让丫头先下来,拿个脚踏再说。.info[]哪能就这么下车,扭了脚不是玩的。”顾雨萼忙施了礼,道:“平日也就没那么娇贵,这会儿又怎好让嫂子久等?” 那妇人扶她起来,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客套的。母亲从京里回来,便日日把你挂在嘴边,止不住地夸赞模样生得怎么好,为人怎么稳重大度,谈吐怎么有见识。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暗道这世上哪找这么个人去,不过是自家的孩子自家夸罢了。谁知道今日见了弟妹,才知道母亲素日那还是怕我听了嫉妒。没往十全里说呢。” 顾雨萼忙道了不敢,暗想又是个八面玲珑的,看来各家寻长媳都是一个标准,相比下自家大嫂文兰,未免显得太敦厚了些。虽未见过面。一路上顾雨萼也将这位妯娌的事打听得差不多。 沈家长房长媳娘家姓贺,父亲是凉州总兵帐下一员参将。这贺氏乃家中嫡长女,底下兄弟姐妹众多,贺参将和一般武官一样,喜欢纳妾,故此除了嫡出的一子三女。还有庶女五个,庶子三个,端的是人丁兴旺。这位贺参将许是忙着生儿女。于政务上倒建树不大,当年结亲时,沈贺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如今亲家沈畔溪已升了二品大员,贺老爷仍是个参将。好在当初结亲。沈夫人郑氏看中的就是贺家大小姐的人品才干,因此对这个儿媳倒也没有小看。 贺氏自己也当得住。进门后无论人来送往,还是当家理事,都是一把好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进门三年也未能坐胎。她是个贤惠的,到第二年上,没等婆母说话,便把身边的两个丫头开了脸,并许了谁先有个一男半女,谁就提了姨娘。可惜许是好事多磨,一年过去,两个通房也都没个动静,急得贺氏婆媳俩烧香拜佛访僧问道。好在年前贺氏终于传了喜讯,也难怪一封信过去,郑氏便丢下年迈婆婆新进门儿媳,急匆匆地回了凉州。 现今贺氏已产下一女,虽不如头胎生儿子那般令人欢喜,可知道儿子儿媳能生,郑氏这颗心也就放下了,总是先开花才好结果不是。再说因郑氏自己没能生个女孩儿,故此对这个孙女也是疼到了骨子里,连带对儿媳也是更青眼有加。顾雨萼悄悄打量了下贺氏气色,便见才出月子不久的她已是面色红润,双目有神,显然是月子里调养的不错。 跟着贺氏进了正堂,便见婆婆郑氏穿着厚厚的枣红褂子,端坐在椅子上,沈林泉夫妻两个忙上前跪下行礼。郑氏让人扶了他们起来,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累了,都别站规矩了,坐吧。你们父亲今日去看春耕了,一时回不来,等晚间再见吧。松哥儿媳妇,你看着人去把他们东西收拾了,他们院子也安顿好,一会儿吃了中饭好去歇歇。林哥儿跟你媳妇陪娘说说话,你们这一路走的可顺当?” 贺氏答应了要走,顾雨萼忙也站起来,道:“怎好劳动大嫂一人,我跟去看看吧,也能搭把手。”贺氏按她坐下,笑道:“你还是陪娘好好说话,这几个月,早把娘惦记坏了,天天吃不下睡不着的。收拾东西我最在行,你别嫌我毛手毛脚就好。”顾雨萼也就只好坐下。 贺氏走后,郑氏便也谴退了伺候的人,正色道:“这次皇上派了你们跟景王出来,咱们跟景王府就更撇不开了,无论如何,也得保得景王平安回京,否则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今日我特意让你父亲借春耕躲了出去,总算能远着些是些吧。不是我不留你们,你们还是尽早离了凉州,早日去西秦的好。” 沈林泉半晌不言语,顾雨萼忙道:“娘的意思我们明白了,早些上路也好,毕竟是皇命在身,若有个万一,谁也担待不起。只是虽说不好走得太近,总归是王爷又是钦差,是不是还要请到府里来吃顿饭才好?太过怠慢,也着了痕迹。” 郑氏点头道:“你说的是,请总是要请的。我知道你们心里头怪我狠,可这关头,总得保险起见,你大哥那边,就尽量不见景王了吧,有什么应酬,林哥儿出面就是。” 沈林泉沉声道:“就按您说的这样。早些叫午饭吧,吃了也好歇上会子,这一路确实累了。”郑氏忙叫人进来去传午饭。 这边贺氏带着几个婆子,将顾雨萼车上的东西抱了下来,送到了给沈林泉夫妇备下的屋子里。绿如和轻罗俩也拿着顾雨萼贴身东西跟着过去。贺氏走在她俩边上,笑道:“弟妹身边的人真是妥帖,个个都能干。轻罗原在咱们这边也算拔了头筹的,到底还不如这位年轻几岁的妹妹,不知道如何称呼。” 绿如忙道:“奴婢名叫绿如,当不得大奶奶夸奖。” 贺氏挽了她的手,道:“这名字真好听。你是从小跟着弟妹的吧?一会儿可得细细告诉我你家小姐的脾气秉性,爱吃什么不爱吃起什么,是怕冷是怕热,我也好预备着。我跟轻罗虽熟悉些,到底她是后去的,哪比得上你跟弟妹亲近?” 轻罗本就不爱说话,听了也就不言语,只抱着东西往前走,这院子她是熟悉的。绿如挣不得,只得跟贺氏搭着话儿,却也不敢乱说,只说自家小姐不挑饭食,住上也没什么讲究。 郑氏那边传了饭,因人口少,便坐于一处吃。顾雨萼本要同贺氏一起安箸布菜,郑氏却说她一路劳顿累了,让她坐下一处吃了。 吃毕饭,沈林泉便说累了,要去歇着,郑氏便打发顾雨萼跟着一处回去。等进了屋,沈林泉便撂下脸来,道:“事到如今,他们还想两处观望不成?若被皇上看了出来,才是惹了祸事。” 169.团圆 顾雨萼理解他心情,作为儿子,听到自己母亲刚刚那话未免心冷,也只好劝道:“母亲那也是为了全家着想,算不得错。大哥本就品级不高,不在景王跟前露面也说得过去,皇上那边也未必就会在意。真要有个万一,能保得一支也好,毕竟咱们的心思,也没法跟家里说得清楚。” 沈林泉揽了她过来,将头搭在她肩上,闷声道:“我实在不知道前世家里怎么就犯了谋反罪。虽说跟太子府近些,可也没什么大的往来,七王当年倒是与大哥有过来往,还提拔大哥到禁军任职。我真是害怕。” 顾雨萼叹了口气,他的心里该有多苦多煎熬,因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道:“不怕,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人生在世本就无常,就是圣人智者都不能想个万全,何况你我。只要一家人在一处,生死都由它吧。” 沈林泉慢慢地平静下来,却舍不得放开她。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放任自己软弱的感觉了,从今生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就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努力要坚强,要把前世的过错全都弥补回来。看他苦读的样子,开始父母还觉得他年纪小有些心疼,后来便也就习惯了,再没把他当孩子看过,甚至大哥得到的疼爱,都比他要多。 顾雨萼劝道:“去歇歇吧,你也累了。虽说回家住了,可毕竟还是有公务在身,景王那里也要过去看看。” 沈林泉在她肩上蹭了几下,道:“你也睡一会儿吧,路上没一晚上睡得踏实。” 顾雨萼轻轻挣开他,道:“我一会儿还得收拾下东西,给家里人带的见面礼总得拿出来,晚上吃饭也不好空手见亲,父亲还没喝过我敬的茶。还有小侄女儿的满月礼,虽说迟了,也是个心意。还好当初绿如她们把咱们那辆车赶了回来,不然这些东西都要现置办,难保不出差错。” 沈林泉其实也没多累,不过一时心里不好受罢了,见她有事要忙,自己便去里屋看书去了。 顾雨萼喊了绿如进来,问她在京时准备的东西都在哪些包袱里。绿如起身出去抱了个包裹进来,道:“都在这儿了。还好没丢。”顾雨萼打开包袱一件件收拾,随口问道:“轻罗去了哪了?刚刚你们可吃过饭了?” 绿如颇有些不高兴,道:“我自己吃的。轻罗放下东西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见回来,谁知道她去了哪了。显见着是家生子了,各房头都熟,就忘了自己在哪处当差。” 顾雨萼笑道:“她原是这里长大的。回来四处去看看也是常事,瞧你这副小气样。横竖咱们是客居,也没什么事要做。” 绿如撇嘴道:“怎的没有,您回屋这半日了,原该要些水来给您梳洗才是,怎么没见她想着?” 正说着。轻罗掀帘从外进来,咬了咬嘴唇,低头道:“奴婢刚才被以前相熟的姐妹叫过去了。大家一处长大,不好推脱,下次再不会了。” 顾雨萼忙道:“绿如就是这么个利嘴,你别多心。倒是我疏忽了,该给你备下些东西才是。正好咱们从京里带来的水胭脂和茉莉粉还有不少。回头包好了给你那些小妹妹分分,虽不值什么。总是你的心意。” 轻罗连忙推辞,顾雨萼便道:“回家哪有不带礼的,这就是个人情。好了,你在这里熟悉些,一会儿去叫些热水过来,连带你们也洗洗一路的风尘。晚间吃饭你们就不必跟我上去了,好好歇歇。”轻罗答应着去了。 到了傍晚间,郑氏屋里就有人来请,说是老爷回来了,夫人让过去吃饭。顾雨萼忙收拾好了,与沈林泉一处出门。贺氏与沈松泉夫妇早就到了,沈松泉陪着郑氏说话,贺氏在下头张罗桌子。见他们进来,贺氏忙迎了过来,道:“可歇息过来了?这一路上也有的罪受,二弟男人家也就罢了,弟妹这么个娇弱人儿,难为你怎么撑了过来。依我说,他们男人家的事,咱们去掺和什么,你就安心在家里住些日子,等二弟从西秦回来再接上你不是好。” 顾雨萼一脸感激,道:“倒是像嫂子说的,我原也觉得自己女流之介,便在家里服侍长辈就好,跟着出来反不合适。后来是皇上口喻,说让我跟着自有用意。想必因为我家四姐人在西秦,见了面有些话总好说些,也全了我们姐妹之情。皇恩浩荡的事,倒叫我不好说了。” 贺氏顿了一下,道:“就只是委屈你了,这么副模样,我看了都心疼。好在如今到了家,好好歇几天再说。咱们这小地方,虽比不得京里头繁华,家里也没你们府里头讲究,好歹随意些,想吃什么要什么,就跟我说,家里没有的就去外面淘换,千万别客气。” 顾雨萼点头道:“嫂子不说我也知道的,究竟这里才是自己家不是,我也不是外人,哪会客套。住上几天,也好跟着嫂子学学眉眼高低,一处孝敬长辈。嫂子也别跟我客气,有什么吩咐我做的,您提点我一声。” 正说着,便见一中年男子从里屋出来,沈林泉忙拉着顾雨萼上前行礼。顾雨萼知道这就是自己公公了,跟着沈林泉规规矩矩地跪地磕了头。沈畔溪出言让他们起来,自己坐在桌旁,对沈林泉道:“既是皇命在身,还该以差事为主,切莫因着家里耽误了。”沈林泉应了一声。 郑氏身后的嬷嬷忙端了碗茶递与顾雨萼,顾雨萼会意,接过茶又跪下,道:“请父亲喝茶。”沈畔溪接过喝了一口,让她起来,道:“你们成亲为父不能回去,是我欠了礼数,公务在身,想必你也能谅解。林哥儿这门亲事结的很好,也是皇上的恩情。”说着,从袖中拿出个玉珏来,给了顾雨萼当见面礼。 顾雨萼也忙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奉与众人,又拿着个赤金点翠大麒麟道:“这是给玥姐儿的满月礼,只可惜送的晚了,嫂子代为收下吧。” 贺氏伸手接过,道:“我替玥姐儿谢谢婶娘了。原该抱她出来给你看看,可这几日偏有些着凉,大夫让捂上几天呢。” 郑氏接口道:“可说是呢,这么大点儿孩子,鼻头红红的,看着就可怜。可是这个奶娘奶不好?要不要换个奶娘看看?” 贺氏忙道:“奶娘看着却还健壮,难不成吃东西没太讲究?回头我再叮嘱下厨房。也是乍冷乍热的,大人都有些难过,何况是她?” 她们说起孩子,顾雨萼也搭不上言,只一边微笑站着。贺氏转头瞥见,忽压低声音道:“弟妹最近可有动静?你如今出门在外,可得小心,不是闹着玩的。” 沈家父子都在那边说话,贺氏这话自然只她们婆媳们听见,顾雨萼还是适时地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发。沈林泉拿回来的药方她还在吃着,就是不吃的时候也尽量不同房。可这些事能和自己亲娘说,丈夫体贴也能说,在婆家人跟前,可就一句口风都不能露了。 好在郑氏见她窘迫,开口道:“你们还不急,等两年也好,身子骨长结实了,孩子大人都稳妥。先不说这些了,吃饭吧,吃完了早点回去。明天你在家里跟你嫂子帮帮忙,请景王过府作客。” 顾雨萼忙答应着,与贺氏一处安排桌子去了。因是团圆饭,郑氏便让两个儿媳都一处坐了,只让丫头们布菜。一时席上鸦雀无声,想来沈家规矩严,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 吃罢饭,沈畔溪便叫了两个儿子出去说话,这边贺氏与顾雨萼伺候着郑氏喝了茶,也一处说些闲话儿。因说到明日请客,贺氏便道:“听说景王身边还带着女眷?弟妹和她行了一路,总该知道些脾气秉性,咱们好提前预备着。” 顾雨萼斟酌道:“这位许美人是皇上刚刚下旨封的,乃是康州太守之女,生得天姿国色,性情烂漫天真,倒是个真性情的。她亲生妹子与她一道册封,选了侧妃,已进京去了。” 郑氏为人精明,景王路过康州,太守之女便都有了册封,偏偏长女品阶低些,也就明白了这其中缘由,道:“虽说只是个美人,到底是皇家的,也不好怠慢了,好好预备下吧。” 贺氏忙道:“娘说的极是。只是这许美人年轻,咱家又缺小姑娘,未免冷清,不如明日叫了我娘家几个妹子过来,一来也跟弟妹见见,二来也热闹些。” 167.宴宾 这梁氏家中姐妹果然不少,前后三辆车,齐刷刷五个水葱似的姑娘,年纪也都相差不大,大的不过十五六,小的也有十二三。相比之下,顾雨萼只觉得自家当年太冷清了些。虽看上去神态长相都没差了大褶,若细细观察,还是略有不同。其中两位姑娘一身的穿戴显然更上些档次,走路说话也更有底气,想必是梁氏嫡出的两位妹妹。其余姐妹有一两个生的十分出挑,只是行止有些轻浮,想必亲娘出身不太清白。其他的也有稳重的,也有畏畏缩缩的,不一而足。 顾雨萼细看着梁氏的态度,倒看不出她有什么分别来,全都一样的态度,自己便也不分薄厚,每人送了只梅花香囊作见面礼,当下有感谢的,也有不屑一顾的。 许莲儿打扮的雍容华贵的,也不坐车,乘着顶朱呢小轿,由五六个丫头,三四个婆子簇拥着来了。梁氏忙迎了出去,顾雨萼跟在后面,只看着梁氏周旋。饶梁氏客气,许莲儿却依旧昂着头,一副淡淡的样子。等进了屋见了郑氏,许莲儿便摆出了一副架势,等着郑氏来见。 顾雨萼暗暗抚头,这姑娘好歹也官宦人家出身,怎的就糊涂到这副田地?这许莲儿虽说踏入了皇家门,可也还只是王爷府里的一个小小美人,郑氏可是妻随夫贵,朝廷下了封印的二品夫人。 郑氏见许莲儿那副样子,心中冷笑一声,景王妃她也不是没见,就是先太子妃,见了她也亲亲热热地迎上来,拉着不许拜,这个没名没份的美人。倒跟她拿起架子来了。当下也不动声色,淡淡地道:“这位便是许美人了吧,生的好个模样,难怪得景王青眼。” 许莲儿见郑氏不想起来的样子,立刻着了恼,拉下了脸来。也不是她张狂,只是因着当初对沈林泉的情愫,如今心事不成,便想着在气势上能压过沈家人一头,也好证明自己没亏了去。谁知人家不买她这个账,生生给了她个没脸。 贺氏见有些僵,忙拉了许莲儿坐下。笑道:“要说模样,我家里也算是姐妹多的了,打小我就觉得,燕瘦环肥的,也就不过我家姐妹这个样儿吧?谁知道见了我家弟妹。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样的人物,那一身的气派,怕再也难找了吧。我还当自己总算开了眼,见了个绝色,谁知道今日一见许美人,才知道自己又眼皮子浅了。我可跟你们打包票。要再让我看见比许美人好的,我倒地就烧香。” 梁氏妹妹不解道:“为什么要烧香?” 梁氏笑道:“能比许美人再好看的,那不就是天上的仙女了吗。不上香还能怎的。” 许莲儿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年轻姑娘,谁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好看,尤其是夸她比顾雨萼还好看。 顾雨萼对这位大嫂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番话下来。虽说奉承了许莲儿,可细究起来。也就许莲儿这等没脑子的听不出来,这种姬妾身份的,能让人夸的,可不就只是个颜色。同时心底也有丝不舒服,这位大嫂,对自己怕也没那么瞧得上。 梁氏笑吟吟地招呼着众人喝茶吃果子,便瞥见许莲儿狠狠剜了顾雨萼一眼风,神色中不免得意。梁氏心下一动,道:“许美人与我家弟妹算是熟稔的了,这一路上风里来雨里去,想必也没少相互照应吧?” 许莲儿撇撇嘴,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她一路上呼奴唤婢的,沈公子又体贴入微,哪用得着我照顾。” 顾雨萼打定主意不说话,梁氏却笑了,道:“这倒说的是,年轻夫妻情分好,可也少见我家二弟这样的,对媳妇那真是没话说。原还说沈家二郎是个冷面君,看来还得分是对谁。” 许莲儿想起沈林泉的冷,不由有些咬牙。顾雨萼却低头道:“再没嫂子这样的,当着人便打趣我,娘也不肯说句话。” 梁氏呵呵一笑,起身道:“新媳妇面皮薄,咱们就不说了。今日男人们在外院,咱们就去园子里摆桌酒。眼看就是三月三,全当过女儿节吧。” 郑氏便道:“即如此,我老婆子就不跟你们去添乱了,这两日筋骨痛又犯了,我且回屋歇歇。你们妯娌俩替我好好待客,尤其是许美人,切莫怠慢了。” 梁氏知道婆婆这是不屑于陪许莲儿,忙道:“即如此,您快去躺着。想必是刮东风的缘故,我让秦嬷嬷跟您过去,给您推拿推拿。” 郑氏摆摆手,自己进屋去了。到了里间,郑氏便拉下脸来,对边上伺候的丫头道:“去二爷那边,把轻罗叫来,就说我有事找她。”那丫头忙答应着去了。 梁氏这边领着众人到了园子,给顾雨萼许莲儿两个介绍了自己几位妹妹,因实在太多,顾雨萼大致记了个排行。龙生九种各有不同,这几个妹妹也不个个似梁氏般会来事儿,那位排行第四的嫡出妹妹显然对许莲儿有些不屑,言语间有些看不上自甘下贱做人妾室的。 许莲儿倒是不以为意,可能她没觉得做妾有什么不好,心理上也就没那么敏感。梁家长得最好的六姑娘却不高兴了,她生母就是个姨娘,她自己又是个庶女,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如许莲儿般给了权贵做妾,恐怕还不能如许莲儿这般弄个封号。如今自己的终极梦想被人鄙视,梁六姑娘便觉得心头受了刺激,冷冷地道:“便是有人贴着要去,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似许美人这花容月貌的,到哪儿去找第二个?” 梁四姑娘拉长了脸,她虽是嫡女,可长相就差了好多,身材有些矮胖,脸上还颇有几点雀斑,听见庶妹说到容貌,便心中冒火,道:“凭着几许颜色伺候人,又能长久得了不成?” 梁氏忙上前打哈哈,道:“小姑娘家的,见面就闲磕牙。弟妹你来尝尝这苜蓿蛋卷,可是咱们凉州的特产,京里怕是吃不到。” 郑氏房里头,轻罗已回去了,郑氏一脸凝重的坐在椅子上。边上的心腹嬷嬷小心翼翼地道:“人都进了王府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不是。”郑氏摇头道:“那许莲儿是个蠢笨的,难保不惹事,到时候惹得景王对林哥儿有了猜忌,以后如何处?这还罢了,我就怕那事是林哥儿媳妇操持的,若为了个妒字就生了这样的心思手段,才让人心惊。” 168.暗流 那嬷嬷迟疑道:“看二少奶奶的模样,倒不似那种妒忌人。(..info好看的小说)” 郑氏道:“女人哪有个不妒的,真不妒,那是心没在男人身上。我不是说捻酸不好,咱们是正经人家,本也不会容男人们出去胡闹,纵有一两房屋里人,那也得找老实本分的,似那许莲儿,眼高手低,有两分颜色就不知道怎么张狂的人,硬塞进来我也不会让林哥儿要。可要是她吃醋至此,以致谋人脸面性命,连皇家都牵扯上,这胆子就未免太大了些,我断容不得她如此。开始我还没在意,你看她那两个陪嫁的丫头,听说来之前配出去了一个,眼前这个也要指给常青,竟是一个不留,摆开架势是不想给林哥儿纳妾了,否则哪有不留自己知近人的?” 身边之人也不好顺着她的话说,只好道:“到底是年轻,一时想不开是有的。你看连郡主,当年与顾三老爷蜜里调油的,那个小丫头爬床,她也只自己气了够呛,多少年都容那丫头母女俩在府里头好吃好喝的,可见心中不忍。咱们二少奶奶想必也差不了去。” 郑氏摇头道:“隽灵这人我是知道的,看着再刚强不过,其实是个心软的。.info[]她这个闺女可不一样,你看她见人三分笑,任你说什么也没个脾气的模样,其实心硬得很,她若认准了的事,旁人说什么都是白说。当年她还没及笈的小姑娘,就敢不知会父兄领了家中护院出去打架,咱们年轻那会儿,谁有她这个决断?我恍惚听说当年二王府全家离京,也是因为惹到了她?我怕林哥儿这辈子都得受她辖制了。” 那嬷嬷叹气道:“要说二少爷对二少奶奶,那着实是不一般。他自己怕是还不晓得,可老奴在边上看着,竟是一时也离不开的样子。昨晚上吃饭。凡二少奶奶笑的时候,二少爷那嘴角也跟着往上扬,二少奶奶皱下眉头,他立刻就撂下脸来。” 郑氏眉头皱得更紧,半晌道:“罢了,看看再说吧,他们又不在边上,就这几天的功夫,说了也是白说。” 园子里头,顾雨萼细细吃着苜蓿卷水晶饼等凉州特产。且看着一帮年轻女孩子言语间你争我斗,暗自感慨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原还觉得自己家姐妹间就够复杂的,跟梁家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梁家姐妹不光嫡庶有别。就是庶女间也分了几派。顾雨萼冷眼瞧着,似乎跟生母出身有关系,譬如梁二小姐,生母是梁家正室夫人的贴身丫头扶起的姨娘,那话语间就又多了分底气。仿佛跟两个嫡女也更亲近些。五小姐和六小姐生母都是外头收进来的,按理出身差不多,可一个生母是梁老爷上峰赏的歌姬,另一个却是梁老爷从青楼赎出来的,这里面便又有了分别,梁五显然比梁六脖子梗得硬些。 顾雨萼听着她们叽叽喳喳。也只替梁氏娘家母亲头疼,怪不得当初出嫁前自己母亲连氏就悄悄嘱咐,便是将来夫君纳妾。也得狠着心别生出庶子女来,否则跟着糟一辈子心。顾雨萼望着远处开着的木锨花,暗想沈林泉该不会纳妾吧,那样重情的一个人。可哪里又有个定准,前世的哪对夫妻不是你侬我侬过来的。找小三出轨的照样不少,何况在这里又合情合法。别的不说。到时候上司赏个人,公婆赏个人,难道送回去?算了,想这些烦心事做什么,到时候他愿意推,就帮他推掉,不愿意,就让他养着,管得住他两条腿,也管不住第三条腿不是。她又狠狠吃了块水晶饼,芝麻糯米的香味,暂时驱赶了心头的不快。 梁氏从不远处走来,到她身边坐下,道:“弟妹年纪也轻得很,怎么不和她们一处笑闹去?一个人坐这边,倒是怪冷清的。” 顾雨萼笑道:“我嘴馋,看见这好茶好点心就走不动了。再说她们一群小姑娘,更说得上话,我过去了也只好跟呆头鹅似的站在那儿不合群,还是算了。” 梁氏扑哧一笑,道:“要说女人也不好成亲太早。才成亲一年,你就这般老太婆口吻了,我那二妹妹怕比你还大些。说到这个,嫂子可有一句话劝你,你别多心。”说着便顿了顿。 顾雨萼忙道:“嫂子有什么提点,我听着就是。” 梁氏压低声音道:“虽说子嗣是大事,可自己身子更要紧。你年岁太小,生得又单薄,孩子的事,还是等过两年再说,拼着别人说两句闲话,也比损了身子骨强。你看我这岁数,又从小马背上颠大的,生玥姐儿还从鬼门关打了个滚回来呢,何况你素日娇生惯养的。还有那夫妻之事上,也别由着他胡来,宁可收个通房在屋里。太过频繁了,人就枯了。” 顾雨萼不想梁氏是来上性教育课,暗忖不知这可是郑氏的意思,红着脸道:“谢嫂子提点,我都记住了。” 梁氏起身道:“你莫嫌我多话就好。这也是我空口说说,年轻轻的夫妻两个,哪里就分得开了。罢了,那边许美人诗兴大发,想必妙语连珠,弟妹可要过去看看?” 顾雨萼到底不好总在一边看着,便随她一处过去了。走近一看,许莲儿正挥墨作诗,边上女孩子一脸艳羡,梁家是武将之家,骑马打猎或许还行,这诗文上,到底底子薄些。顾雨萼闲的无事,便也去看许莲儿写的诗,才瞄一眼,不由想要笑出声来。原来那纸上写的正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顾雨萼暗骂,这是个什么世道,都穿成了筛子底了,谁成想这个二货许莲儿也是个老乡呢。素日与沈林泉闲话,她基本确定自己那位前世也是穿越同仁,只是人家比自己有文化也有主见,不似自己这般缩头缩脑罢了。难不成是有磁场,沈林泉倒是易招惹穿越女。 顾雨萼打心眼瞧不上这位老乡,所以打定主意敬而远之,因此捂了嘴不让自己笑,随着众人夸赞几声,又回去吃水晶饼了。 下晌宴席便就散了,沈林泉送了景王回去,顾雨萼随梁氏一处到婆母房中立规矩。郑氏见了她倒如往常一样,问了几句话,便让她回去歇着。顾雨萼看那意思是真不用自己伺候,也不好在这赖着,便回房去了。 她一走,郑氏便问大儿媳道:“那个许美人,你瞧着怎样?” 169.做小 梁氏笑道:“是个妙人,果然如弟妹所言,花容月貌的,就是心肠直得很。(..info好看的小说)” 郑氏也笑了,什么心肠直,说白了就是蠢,景王妃她是见过的,许莲儿这等货色,都到不了景王妃跟前一个回合,如此一来,倒是不足为虑了。 那边梁氏道:“那许美人也算得命好了,听说景王府里人口简单,如今只有一个正妃,另一个侧妃还是她亲妹子。真到将来那一天,一个贵妃位置也不难。” 郑氏摇头道:“到底不过是做小,中间多少的烦难,只是外面看着光彩罢了,受苦的还是自己。真心疼女儿的人家,宁可抗旨,也不肯送女儿进去的。” 梁氏迟疑道:“虽说做小不如正室来得硬气,可也不过平时多立些规矩,排场上比不上正头夫人。王府皇宫那种地方,又不至于克扣用度,哪就至于了。” 郑氏听她话头不对,便有些警惕,冷声道:“你当那是你家后院,争来争去不过为了几件首饰几匹绸缎,要么就是谁房里少送了只酱鸭子?那是皇家,斗败了,自己丢了命都是小事,一个不留神就要祸害全家!从古至今,你看哪家外戚能长长久久的?最多不过煊赫一时。要想家族富贵,靠的是家中男儿上进,武能建功文能立业,指望着女孩的颜色伺候君王,能维持得了几时?” 梁氏脸上一红,低头道:“您说的极是。我只是看许太守那等精明人,都把两个嫡女送了过去,一时想差了。” 郑氏也不追问,道:“再精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说到底不过利欲蒙住了眼罢了。别家的事不去说它,这几日与你弟妹相处。你觉得怎样?” 梁氏打起精神道:“真的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长相自不去说它,找遍凉州都未必寻得出一个比得上的。光说那人品气度,到底是大家子出身,年纪虽小,行事却稳重大方。有这样的媳妇,真真是咱们家的福气了。我只是心疼她年纪小,咱们素日又不在边上,连个襄助的人都没有,里里外外的伺候二弟,还好夫妻情份好。二弟也是少有的体贴,看着竟是一时也分不开似的。” 郑氏沉默不言,大儿媳这话说的在理。正中了她心坎。知儿莫若母,这两个儿子,老大从小就随和,凡事好哄也好劝,老二却是天生的牛脾气。如今就怕他年轻轻的陷入情网拔不出来。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可要是唯妻命是从,怕是哪个当娘的都看不过去。 梁氏察言观色,见婆母有些心事,便不想再坐,只道:“出来这半日。玥姐儿想必醒了几回了,我先回去看看吧,等晚间再来伺候娘。” 郑氏回过神来。道:“你先去吧。看这天气又要刮风,没事别抱孩子出来,那奶娘你也嘱咐了,从外面进屋先喝了热水,过些时候再喂玥姐儿。吃了风奶便易发热。” 梁氏答应着出了门,往自家院子去了。走到半路想起有些事要交待厨房,便转了个方向,恰见轻罗迎面而来,远远地便给她行礼。梁氏笑着让她起来,道:“你就是礼数周到,哪就至于这么生分了。这是要往哪去?” 轻罗应道:“我家奶奶回来,让我去提些热水。” 梁氏叹道:“当日你在太太屋里就是个得用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哪件不得你管着,如今倒去提水。那时候太太回来,说把你留在京里给了二爷一房,我还替你高兴了好一阵,道你终身有靠,如今看来也难。”说罢又笑道:“看看我瞎叨咕些什么,耽误了你的差事。快去茶水房吧,若提不动,随便使个婆子跟着你,切莫闪了腰。” 轻罗谢过她,往茶水房去了,一路想着心事,几次走错了路。 顾雨萼也在想的出神,景王妃在给她的锦囊中嘱咐她务必找到涂先生,也曾说涂先生人必在凉州,这点倒是和褚先生说的相合。只是凉州这么大,到哪里找去?况她也出不得门,这里比不得别处,日日在婆婆眼皮子底下,规规矩矩的还怕人挑毛病,哪敢顶风作案出去闲逛? 绿如在那边收拾东西,边收拾边道:“这下该没什么礼要送了,全都打了包吧。见大奶奶那几位妹子,我说让您送些拿得出手的,您非说礼轻情意重,结果被那许莲儿比下去了吧?人家可出手就是金银。” 顾雨萼被她打断思路,笑道:“她地位尊贵,再说花的也不是自己钱,用不着心疼,咱们哪一样。”其实,她也犹豫过要不要拿些贵重的东西出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本来论娘家出身,她就比梁氏高了一截,再出手摆阔,平白惹人厌恶罢了,搭了东西,还叫人说要压长嫂一头,何苦来哉。 绿如收拾了东西,便出去洗手,道:“怎么轻罗还没回来?打水也要不了这么长时候。” 顾雨萼叫了她进来,道:“往后说话还该注意些,轻罗不是紫苏,她不知你素日的脾性,还当你看她不过眼,传到别人耳朵里也不好听,她毕竟是夫人给的。” 绿如红了脸,道:“我知道了,素日与紫苏拌嘴惯了,一时没改过来,我心里真不排挤她。” 顾雨萼点头道:“这我知道。不知紫苏如今怎样,说不定等咱们回去都有了娃了呢。想想还是在家里日子过的舒心,你当初说的对,嫁人也没什么好玩的。” 绿如嘟嘴道:“那您还让我嫁,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顾雨萼正要笑她,便见轻罗提着水回来,绿如忙去接了水,道:“让你去催水,你也找个婆子跟你送过来啊,怎么就自己提了?这么重的一壶,也不怕累着。”轻罗低头道:“不碍的,我力气大,提得动。” 顾雨萼摇头道:“那哪里行,看你这副身板,哪是做这些活的?本来让你去催水就不该,只是觉得你在这府里熟,好说话罢了。以后再不要自己提了。” 轻罗匆匆应了,转身退了出去。绿如在后纳闷道:“这丫头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郑氏房里,宁嬷嬷正道:“您不再挑挑了?轻罗虽好,模样上还是差了些。咱们这边的春杏柳月两个都正当年纪,模样生的也好,人也是咱们一手拉大的,都靠得住,岂不更合适些?” 170.挑明 郑氏道:“你说的这是一般道理,可我自己养的儿子我知道,林哥儿不是个贪花好色的。(..info)况那两个丫头姿色再好,还能好的过林哥儿媳妇不成?反倒是轻罗,模样虽不出挑,可性子细致,那份温柔小意体贴入微,才是男人用得着的,正室妻子有身份在那,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到时候就是林哥儿没心思纳妾,看着轻罗也不至讨厌,就是林哥儿媳妇,也说不得我这个婆婆纵着儿子贪色。这事就这么定吧,你去让人把林哥儿媳妇叫过来,这事还得跟她说。”那嬷嬷答应着去了。 顾雨萼听见婆婆叫她,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本想叫轻罗伺候着去,却寻不见她,绿如又要看屋子,只好自己过去了。 郑氏见她来了,便让她坐,喝了回茶,让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才道:“你跟着林哥儿这一路来,也是辛苦为难了。年轻轻的,又生得娇嫩,正该养尊处优的才是,偏跟着风吹雨淋的。这次比我上次看你,人都黑瘦了不少。” 顾雨萼忙道:“说起来,相公才更辛苦些,我不过是跟着出来,全当游玩罢了,又是皇命,哪敢抱怨什么。” 郑氏叹道:“你一直是懂事的,这我知道,一般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个有你这心胸气度。[..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是我这做长辈的,看着也跟着心疼。林哥儿那牛心左性的脾气我也知道,拗劲上来,难拨拉的很。且有些话咱们娘俩儿私下说说,我虽是婆婆,可也不想你这个岁数就怀胎生子,身子骨没长成,太过危险了。” 顾雨萼不知她这是何意,便不答话。只恭敬听着。 那边郑氏又道:“可这夫妻两个,若到一处,哪里是保得准的?你们年轻夫妻,自是知道。因此我想了个主意,不如就收个房里人,林哥儿多个人伺候,你也多个帮手,平日吃饭穿衣的,就不必事事操心了。份位也用不着高,就是个通房就好。你平日盯着紧些,子嗣上头也别让她得了先,自然得先有嫡长子。”郑氏许是说的多了。端起茶喝了一口。 顾雨萼听得脊背发凉,昨日还忖度这事,今日就来了,成亲连一年还没到,便急着塞人了。 郑氏又道:“人我想了又想。也不必舍近求远,就轻罗就很好。那孩子是从小就在我这院里,人人都知道性子最平和不过,从不知道调三窝四的,大了也不是那副狐媚子样。这样的人放在屋里,只有替你省心的。(..info)” 顾雨萼此时已是不气了。婆婆就是婆婆,到哪也变不了,这还是个好的。没给你塞七个八个的进来,因道:“母亲的一番心意,我自是明白,只是这事怕还是得和相公商量下再说。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那副性子上来。怕要怪我自作主张,终究是给他选人。总得他过过眼,别到时候他看不上,反说我随便塞人给他。” 郑氏道:“真是年轻人的话。谁说选房里人是给男人选的?那是当家主母的权力,要选什么样的人,也是你说的算。真要由着男人,那还不乱了套?莺莺燕燕的一屋子,没得败坏家风。这事就咱们说定就是了,你只需跟林哥儿知会一声,一个通房,也不必摆酒,开了脸放在屋里就是了。” 顾雨萼此时也没话可说,她是可以找出千万条理由来驳了婆婆的话,可婆婆要认定了塞人,她说得再有理也没用,只能给自己招个善妒的罪名。这就是该死的社会现实,反抗也没用。罢了,该来的躲不掉,是早是晚都一样,正好她也不知道沈林泉的态度,借这个机会看清楚了也好,也能早做打算。因道:“如此说来,是我想左了。我这便回去准备一下,虽说不摆酒,总得收拾收拾,也得赏轻罗几件首饰衣裳,才是那么个意思。” 郑氏满意道:“你说的在理。这事也不用急在一时,你们总之还要住上两天。轻罗我已经跟她说了,看着虽面皮薄,倒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只是如此一来你丫头可够用?从府里头再带两个?” 顾雨萼道:“这倒也不用,有绿如在就好,出门在外,凡事将就些就罢了,没得惹人笑话。倒是轻罗那边,既是开了脸,可要带个小丫头服侍她?” 郑氏道:“你未免太过心慈了,虽说抬了通房,还是丫头身份,连你都只一个绿如在跟前,她哪用丫头伺候?对下虽说不可严苛,也不能乱了规矩。” 顾雨萼心中冷笑,起身道:“您教训的极是,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郑氏倒不曾想她如此痛快,暗道自己许是错怪了她,可既说出来便不好收回,再说纳个通房也是平常小事,想必她大家子出身,这些事也司空见惯了。 顾雨萼回到自己屋,这才撂下脸来,只觉心中憋闷。这是个什么世道,婆婆名正言顺地塞个小老婆过来,她连说句不的权力都没有,如今还等帮着在老公那说合,等着老公去宠幸了小老婆,再拿出点东西来打赏人家伺候自己老公的功劳! 因越想越气,索性到床上躺会儿,一时有些心灰意懒,和刚穿过来那会儿差不多了,只骂命运不公,好好的把她送到这么个破地方。 绿如见她这个样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小心翼翼地帮她拿了床胡毯盖上,便退了出去。恰沈林泉从外回来,见绿如神色,道:“你家小姐呢?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绿如小声道:“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正躺着呢,我没敢问。” 沈林泉忙掀帘进去,见顾雨萼朝里躺着,便走到床边,俯身轻声道:“可是累了?有没觉得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顾雨萼听见是他,便坐起身来,抿了抿头发,道:“没什么,有些乏,用不着兴师动众的。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些事要跟你说。今日母亲叫了我过去,说体谅咱们年轻难处,将轻罗赏了你做通房。” 沈林泉的脸刷了冷了下来,怪不得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自己母亲这办得是什么事,新婚燕尔的便塞人过来,未免太过欺负人。见妻子有些颓色的脸,心中一阵心疼,道:“你再歇会儿,我去母亲那里一趟。” 顾雨萼也不问他什么态度,随便吧,怎么活不是活,自己有屋有田的,也不是离了谁不行,因又躺下,且闭目养神。因前世的事一桩桩的浮现出来,便渐渐地神智迷离,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来,就见沈林泉坐在跟前。 171.相守 顾雨萼只看着他,并不出声。沈林泉正在出神,呆呆地望着墙壁,似乎没发现床上的妻子已经醒了。顾雨萼心中叹了口气,出声道:“什么时辰了?可要过去吃饭?” 沈林泉惊醒过来,笑道:“今日父亲下衙晚,母亲要等他一起,已经嘱咐各院自吃了。我看你睡着,便没叫你。如今既醒了,我让他们把饭端过来。” 顾雨萼摇头道:“一会儿再吃吧,许是睡得久了,觉得不太有胃口。壶中可有茶?只觉得口渴。” 沈林泉忙起身斟了杯茶给她,扶着她喝了,才道:“轻罗那事,先拖着吧,总之这府里咱们也不长住。” 顾雨萼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拖着是什么意思,却也明白,他必是抗争过了,只是如预料的一样,未必能拗得过强势的母亲。 沈林泉解释道:“这两日你先不必说什么,别让别人看出什么不乐意来。我明日就去找景王,只说差事不好耽搁,后日一早便动身去西秦,只咱们两个走。” 顾雨萼一愣,这才明白他这是要瞒天过海,把轻罗扔在这里不管,难为他想得出来。可心中还是感动的,这个时候的男人,哪个会把收个通房当做回事,说不定还会笑她小题大做,赶上夫妻情分好的,不过安慰妻子自己不会宠妾灭妻,只把那妾室通房当个物件。这个男人却不惜用这么笨拙的方法,求得不过是不纳妾。 沈林泉看她呆呆的,忙道:“你别生气,我跟母亲说过了,可她执意于此,似乎这妾非纳不可,我也弄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你且放心。我没心思纳妾,也用不着什么通房,只咱们两个相守着,平平安安地过这一辈子,我便知足了。” 顾雨萼忽觉心中欣喜,她没有玛丽苏情节,也不发烧似的风花雪月,可听到这不经意间白头偕老的承诺,她还是如傻瓜般的感动了。她一边暗笑果然女人不分年纪都是一样的傻,心中却满满的暖意。笑道:“你这法子虽好,可如此先斩后奏,怕不惹恼了母亲。” 沈林泉见她终有了笑意。这才放下心来,道:“这倒是无妨,临走前我会留书一封给母亲,向她禀明我不愿纳妾的心思,想必她也会断了这念头。纵是怨我,等下次见面,又不知道隔了什么时候,想来她也该忘了,毕竟是自己母亲。” 顾雨萼暗想,人是不会记恨自己儿子。可难保不会记恨媳妇,因迟疑道:“我也不瞒你,如若你要纳妾。我心里必定会难过,难受过后,两人的日子或许会是另一种过法。可既然你心中没那个心思,便是带了轻罗一起,于我也是可以的。母亲那里也省得闹开。” 沈林泉摇头道:“我不想骗她。我说了不纳妾,便是不纳妾。经此一事也好让她打消了心思。否则今日是个丫头,明日若大张旗鼓的抬人进来,也不是都能糊弄过去的。再说,但凡给了她名份,就难保她不做非分之想,有了那心思,也就没安生日子了,到时候你防不胜防的,有个疏忽便要悔之终生。其实轻罗算个人品好的,我也不愿让她有不该有的心思,断了这个念头,如紫苏绿如那般正经嫁个人,于她自己也好。” 顾雨萼轻轻叹气,他既要做君子,自己也没什么不能牺牲的。她虽不愿得罪婆婆,可那也只是怕麻烦,不代表她就逆来顺受。因点头道:“也好,那便这么着吧。还有一事,从咱们到凉州,我也没出去过,不如明日问过母亲,咱们到外头转转?” 沈林泉忙道:“说的是,本以为要在凉州耽搁几天,既打算后日就走,可不明日要四处走走。我带着你去吃好吃的,这边有个酒家叫迟日楼,做得好本地菜,有味水晶羊头,吃起来香而不腻,韧而不坚,你一定要去尝尝。” 顾雨萼笑道:“说的我好像就知道吃一般。你可知凉州有什么宝市?这里已是边境,想必会有胡商来往。” 沈林泉道:“确实有,西南有条街叫十条,是南北客商聚集的地方,每旬都会有个宝会,倒是本城的热闹事宜了。” 顾雨萼忙问道:“何谓宝会?” 沈林泉想了想道:“我听人说,貌似是个斗宝会,南北奇货商人都会过来,将自己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拿出来展示,价高者得。” 原来是个小型拍卖会,顾雨萼立时来了兴趣,问道:“那明日可有宝会?咱们也去斗宝。” 沈林泉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只好道:“也只能看运气了,不过不要紧,就算没有宝会,那一带也有的是奇珍异宝,咱们慢慢逛就是。让常青多带些银子,看见喜欢的就买下来。” 顾雨萼摇头笑道:“我哪是想买宝贝,我是想要去卖宝贝。算了,天也晚了,让她们把饭端来,吃过饭我再和你细说。” 却说轻罗从上房回来,便开始躺在床上想心事。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府里其他丫头们长得好,因此便不大爱和她们搭话。便是住在一起,听她们说哪家丫头抬了姨娘,哪家配了管事,她也只默默听着,似乎这些都不与她相关。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命,也不过是主子的一句话,只有上面的主子们高兴了,她才有可能得个好归宿。 果然,在沈府这块家风严谨的地方,她的沉默踏实得到了赏识,早早地提到太太边上当了一等丫头。后来太太带她回京,又把她给了二少奶奶,她也迷惑过,不知道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按理说长辈赏丫头,便是要预备做姨娘的意思,可太太没有明说,二少奶奶也没有表示,她就只好还做丫头。 二少奶奶是个和善人,对下面人总是和和气气的,从不刁难人。虽然她是个外来的,不如二少奶奶身边的丫头贴心,可也没受了亏待,该赏的东西一样也没落下她的。她心里也很知足,觉得自己跟了个好主子,可就是这终身,该怎么是好? 当初紫苏往外聘,也让她好生羡慕了一阵子,听说主子还赏了套宅子当陪嫁,到时候男人到主子铺子当个掌柜,紫苏在外面也是人人称羡的正头奶奶了。后来跟着主子们出来,就看见绿如与二少爷身边的常青有些情投意合,看着二少奶奶也有意把绿如许给常青。她不知道绿如在想什么,她是不乐意的,做什么再嫁个奴才,生了孩子也是奴才秧子,几辈子翻不了身? 所以当太太跟她说的时候,她虽觉得突然,可却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好说的呢,这该是她最好的结果了吧。虽说现在只是通房,可将来若能有了子嗣,怎么也能提个姨娘,也算半个主子了。二少奶奶是个宽和人,自己只要不学狐媚子,她定能容得下自己,最主要的,将来孩子再不用为奴做婢的伺候别人了。 这边正想着心事,便听正房那边叫她去传饭,轻罗忙整了整衣鬓,急匆匆地出去了。可到底端饭过去的时候,看见二少爷夫妻两个,还是觉得尴尬,脸烧得发烫,只好低头摆好了饭,也不敢在旁伺候,匆匆出去了。 顾雨萼将这看在眼里,心中也觉遗憾,她还是挺喜欢轻罗的,原本要与婆婆商量,给她也找个好终身,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第二日,沈林泉携顾雨萼一起去给郑氏请安之际,便说起要带顾雨萼出去转转的意思。郑氏倒也没说什么,只让他们多带些人跟着,切莫惹了是非,天黑前记得回来。沈林泉一一答应了,带着顾雨萼上了街。 到底是边城,民风比较开放,街上男男女女的走着,也没见哪家女眷戴着帷帽的,甚至还有那分茶铺子前面,老板娘挽着袖管,露出白生生的胳膊,搅着一锅的茶汤。 顾雨萼心中有事,拉着沈林泉直奔西南宝市,她问过常青了,算她运气好,恰逢斗宝会选在今日。沈林泉看她急吼吼的样子,只觉得好笑,道:“你便是去的再早也没用,人家还没开市呢。不如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再四处转转,等到开市再去不晚。” 顾雨萼想想也是,问道:“那斗宝会可是谁都能进吗?到时候挤满了人,咱们可就挤不上去了。” 常青在旁道:“这个不会。那斗宝会可不是人人进得去的,要想进园子,每人先交二两银子,要是出到四两,就可以进雅间,有专人拿着宝物到里面给您鉴赏,您买了东西,他们也出专人护送您回去,绝对安全可靠。您想一般人哪里能出得起,所以除了真心要看东西的,也没有几个人。” 顾雨萼暗暗点头,真是个会做生意的,想必除了买家,卖家也得给他交钱。能真心买宝贝的,谁会在乎这点子银子,大多也图个清静。那些卖家,做成一单生意,赚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自然更不在乎,图得是个安全。 沈林泉要带她到酒楼,可顾雨萼却觉得街边的分茶铺子更有趣味,前世她吃遍美食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好吃的东西都是路边摊,只看哪家人最多就是。沈林泉拗不过她,只好随她找了个快坐满人的分茶铺子,要了几份茶汤,并一份油炸馓子。 刚要吃,便见有两人急急进来,对外嚷道:“老板,来份白切羊头,烂熟牛肉,再上两斤油饼。” 172.偶遇 沈林泉大喜过望,忙转过身去,道:“你到底赶过来了。” 原来刚进来的人正是梁超英,听见沈林泉的声音,他也是高兴非常,忙起身道:“正想到你府上找你,又怕你早离开凉州了,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顾雨萼抬头看了下那边桌子,便见随梁超英一处来的那人戴着草帽低着头,缩着肩膀坐在一旁,连店家上了饭菜,也不拿筷子动一下。 那边沈林泉自然也注意到了梁超英不是一个人,眼神在那人身上溜了一溜。梁超英忙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沈林泉面色一变,思虑一会儿,又和梁超英说了些什么,这才回到顾雨萼这桌。 顾雨萼知道必是有事,不等他开口,便道:“你若有要紧事就先去忙,总之那斗宝会还有一会儿才开始,我让常青绿如两个陪着在附近转转就好。” 沈林泉歉意道:“这事确实有点重要,我也去不了多久,也就是回府一趟,安顿好了梁兄弟就来找你。那宝会你别自己过去,毕竟都是南来北往的人,到底乱些,等我回来再说。” 顾雨萼笑道:“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会乱跑,你放心去吧。我一会儿只去看看首饰店绸缎庄,都是女眷逛的地方。” 那边梁超英抱拳道:“嫂子,对不住,一会儿就让沈兄回来。”顾雨萼遥遥回了一礼,领着绿如常青两个先出去了。 出了门,绿如在后叨咕道:“刚刚那人是谁啊,看着就不像好人。”常青咳了一声,道:“那是主子最好的朋友,最义气不过的,怎么不是好人。”绿如撇嘴道:“谁知道,反正看着不像。你看他边上那人,好像怕他怕得要死,没准是绑架的。” 顾雨萼恍然大悟,看来那人必是梁超英追的那个仇人了,怪不得他们两个急匆匆地便要走。总算追到了,但愿好些事能从他身上着落出来。 因出来得早,绿如便丛恿着顾雨萼去对面一家叫云想阁看首饰。顾雨萼也觉得在街上转悠不太好,便信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觉得还不如在街上转悠呢。原来里面景王正陪着许莲儿挑首饰。 此时退出去已是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打了招呼,因是在外面。也不好直呼封号,只胡乱行了礼。景王倒是客气得很,笑道:“怎么子润兄没跟着出来吗?” 顾雨萼只道:“临时有事,要回府一趟,过会儿也就来了。您二位先慢慢赏鉴。我们再到别处看看。” 景王忙道:“你来的正好,小…我那里会挑首饰,就麻烦你帮内子看看吧。” 顾雨萼刚要拒绝,那边许莲儿却哼了一声,道:“人家大家子出身,哪里看得上这里的首饰?也就是我。眼皮子浅,没见过东西,在这儿挑。还怕人不给买。” 景王脸色有些难看,却不好发作,只好道:“你若看不上这里的东西,一会儿斗宝会开了再买就是。我还有些事要和人商量,一会儿让张护卫送你过去就好。”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许莲儿气得把手中把玩的玉镯子啪地摔在柜台上,那掌柜吓得忙伸手去接。哪里还来得及,一只羊脂玉镯子已应声而碎,齐生生断成了两截。掌柜脸色发白,拿着那两截桌子说不出话。边上跟着的张侍卫从袖中掏出张银票放在柜台上,示意他不要出声。显然银票面额不小,那掌柜的立时换了笑脸,乐呵呵地包了碎玉。 许莲儿其实很喜欢这只镯子,只是看见顾雨萼就来气,如今摔打了,她也心疼得很,更看顾雨萼不顺眼,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有些人就是晦气,才一进来,镯子就跟着断了。才一上路,偏就遇到劫匪,让别人也跟着倒霉。” 绿如忍不住,出口道:“也不知道是谁一上路就遇劫匪,咱们走了那么远都平平安安的。”顾雨萼止住绿如,微笑道:“也没谁是天生晦气,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一次犯错没什么,若一直这样,只别把好端端的运气都丢掉了。”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一出门,恰看见沈林泉从对面绸缎庄出来,顾雨萼莞尔一笑,暗道这人倒是实在,跟他说去看衣料首饰,他便只找这些店,万一自己心血来潮去逛香料铺,还就找不到了。 沈林泉也看见了她,笑着迎了上来,道:“正要进去这家店呢。可买了什么?” 顾雨萼摇头道:“进去看看就出来了,没买什么东西。你那边怎样?梁公子安排好了吗?可有人帮忙看着?这次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沈林泉便知道她猜到了,道:“都安排好了。本来梁兄弟想一刀宰了他,又想起我说有些事要着落在他身上问出来,便把他带了过来了。这小子也是个狠的,因怕他跑,” 正说着,那边许莲儿也从云想阁出来,见到沈林泉在这边,施施然过来,道:“沈公子好。贤伉俪可是要去斗宝会?一起去可好?” 沈林泉看着她就烦,正色道:“在下不敢,还是您先请。”许莲儿脸色煞白,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昂头往前走了。 顾雨萼真替这位姑娘头疼,也不知道谁教出来的,一点脑子不长,她就不怕景王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的,到时候别说失了宠,失了命都有可能。 因不想跟许莲儿走在一处,沈林泉特意领着顾雨萼到别处转了转,顺便跟她说些梁超英的事。原来梁超英一路追过去,那人到底被他赶上了,依着梁超英的身手,那人自然没处可逃,三下两下便被梁超英打了个半死。原本梁超英搂不住火,就要一刀砍了他,忽想起沈林泉来,生生忍了口气,到底挑了他的脚筋,剃光了头发,绑着扔在了车上,一路拉到了凉州。 顾雨萼听得脊梁发麻,可想想梁超英身上的血海深仇,比起来这倒也算不得过分了,毕竟不是谁都能似郭大侠那般,看着杀父仇人都下不了手。怎么处置那人她不关心,只想知道这人背后的秘密,因问道:“可审过他了?是不是七王的人?” 173.宝会 沈林泉摇头道:“还没来得及细问,安顿好了梁兄弟我就急着出来了。.info[]反正人在咱们手里,回去再问不迟。” 顾雨萼忙道:“这斗宝会我一人即可,你若心里惦记此事,还是回去问明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沈林泉笑道:“你来卖宝贝,我哪舍得不分杯羹。话说你那宝贝能值个多少?若能卖个好价钱,咱们下半辈子可不愁了。” 顾雨萼打趣道:“你才多大,就敢提半辈子。我这个宝贝能不能卖出去,全看有没有人识货,好价钱就更难说了。” 常青抱着个大包袱,腹诽道,早知道卖不出去价钱来,自己何苦从大早上就扛着这么个累赘,刚刚想去偷偷给绿如买根钗子都走不开。 料定许莲儿必已到了,顾雨萼一行才行至举行斗宝会的怡园门口。打扮干净利落的小厮分成两排站在门口,看着来的客人们扔了银子进门口的箱子,便领人往里走。这些人眼尖的很,你往里扔了多少,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沈林泉让常青放了一锭银子进去,他们主仆四人,算起来每人也出了五两银子。(..info)那守门的小厮立即恭敬地迎了上来,唱了个肥喏,领着他们直到了雅间。雅间门口也有伺候的人,重新擦了桌椅,上了荤素点心甜咸茶果,并一壶上好的云峰茶。 顾雨萼感慨有钱的好处,问那伺候的小厮道:“这里的规矩是怎样,买东西怎么个买法,卖又怎么个卖法?” 那小厮恭恭敬敬地道:“回您的话,全都简单得很。您要只想买,就在这儿喝着茶,一件宝贝拿出来,自有人捧了来给您看。您若中意,便出个价钱,写了放在盘子上。若您出价最高,那宝物就是您的了,若有人出价比您高,咱们便来知会您一声,看看还要不要加价。您要欢喜图个热闹,到外面去看也行。您要是有宝贝要拿出来卖,只需交给小的,到时候咱们把出价最高的客人请来。您二位当着中人钱货两清就是。” 顾雨萼点点头,让常青把手中的箱子交给那人,问道:“你们这可许客人定个底价?” 那人忙道:“那是自然要的。您这件东西。要价几何?” 顾雨萼其实也不知道这箱子能值多少,当初不过是看着好看从母亲那里要过来的,谁知道会内有乾坤呢。.info[]价格自然不能定的低了,她还舍不得,因犹豫了下。道:“暂时定五百两吧。” 那小厮明显一愣,随即点头道:“即如此,小的就把东西交与管事的了。” 顾雨萼微微一笑,果然就是专业,这么个破箱子,若不是真喜欢。怕是一两银子都不值,自己开口五百两,人家一句话都不置评。 常青在边上吓得嘴半天合不拢。这么破旧个箱子,居然要五百两,就是前朝的古董花瓶,有个两百两也就够了。 顾雨萼气定神闲地坐那儿喝茶,似乎睁着眼要抢劫的人不是她似的。过了不一会儿。便有人陆续捧着些东西进来,顾雨萼一一看了。也有出价的,也有不出价的。她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心思买东西,买了也不好带,再说家里角房里已堆得满满的没处放,也没什么要买的。只有当个蜜蜡冻串珠捧上来的时候,顾雨萼想了想,写了个能放心的价钱上去了。她记得当初祖母那边有这么串相似的手珠,顾雨芳喜欢的不得了,最后却被顾雨芊先要了去,害得她偷偷气了很久。 沈林泉更没心思在这些没处摆的古董药材香料上,只随着顾雨萼,若看她有喜欢的,便怂恿她加些价格,一来二去的,俩人也拍下了些东西,都是些小巧精致不占地方的。 想来顾雨萼那个箱子估价不高,过了好久才轮到这个。先有人捧着箱子来给顾雨萼过目,确保没被掉过包,这才又拿出去给别的客人看了。 其实顾雨萼心里也没底,她不过是来碰碰运气罢了,因此虽表面上悠闲,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只不知不觉地一杯杯喝着茶。 过了半刻钟的时候,有管事在外道:“秉客官,您的宝货有客人出价高过了底价,您二位可要见面谈谈?”顾雨萼压抑住心中激动,给沈林泉使了个眼色,沈林泉忙道:“请进来吧。”那管事应了一声掀起了帘子,领着人进来了。 顾雨萼一看便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跟着那管事进来的人正是张护卫,毫无疑问,看上这箱子的是许莲儿无疑了。张护卫看见他们也是一愣,随后便有些尴尬,朝沈林泉一抱拳,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顾雨萼叹了口气,既拿了出来拍卖,也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了,才要签字据,便见外面又来了个管事打扮的人,急声道:“刚刚这个竞价有了点差误,外面这位客官才是出价最高的。”说着,便请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进来。 那人一见顾雨萼便是一愣,随即又满面喜色,朝张护卫抱拳道:“这位贵人得罪了,老朽乍见故人之物,实在是割舍不下,还请您割爱。” 张护卫本就觉得尴尬,见有人出价更高,忙道:“哪里哪里,价高者得,这是规矩,在下就先走了。” 等张护卫走后,那老者便跟两位管事商量,想和卖主私下说话。两位管事觉得不合规矩,便有些为难。顾雨萼忙道:“不碍的,您二位先去喝茶,一会儿我们这边谈妥了再请您二位进来。”那两位管事见双方都是这个意思,便也就出去了。 那老者见没了旁人,便施了一礼道:“请问主家可是姓顾?”顾雨萼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姓顾,夫家姓沈。敢问您贵姓?”那老者哈哈一笑,跪地道:“这就对了。老朽涂运生拜见小小姐。” 顾雨萼忙过去亲自扶他起来,道:“您是长辈,这样的礼我哪里受得起。还请您见谅,不是我要拿您的箱子出来换银子,而是凉州这么大,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寻到您。” 174.拍卖 涂运生顺势起来,奇道:“小小姐怎么知道老朽在凉州?又怎知能在这儿找到老朽?” 顾雨萼笑道:“能知道您在凉州,自然是有高人相告。.info[]至于来这儿找您,以前听母亲说过,您平生最喜收集奇珍异宝,我想您要真在这凉州城,该不会错过这斗宝会才是。可这里毕竟人多,总不好一个个的打听您,只好冒险拿出您这箱子来试试了。” 涂运生点头赞道:“小小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小姐当年还机敏周全些。说起来,当年我拿这箱子回来的时候,小姐怕是比您现在还年小些,只笑话我没筹划乱花钱。您倒是真喜欢这箱子,开口就是五百两,怕不吓跑了一群人。” 顾雨萼笑道:“怕什么,若不是您出价高,我这箱子岂不是卖出去了?可见还是您当年眼光好。” 正说着,便见许莲儿带人进来,寒着脸道:“顾雨萼,这是哪里的道理,我都拍了下来,你还打算再卖给别人?我告诉你,这箱子我买定了。” 沈林泉气得不行,刚要说话,顾雨萼却拦住他,朝许莲儿道:“您说的虽然也对,可这斗宝斗宝,讲的就是个斗字。人家出的银子多,我也无可奈何不是?价高者得,也是这儿的规矩。” 许莲儿早就憋着气,听张护卫说这箱子是顾雨萼的,更让她志在必得,如今听见顾雨萼提到价钱,赌气道:“不过就是用银子买东西罢了。他不管出了多少钱,我加二百两。” 顾雨萼便看着涂先生,涂先生捋了捋胡子,道:“老朽出价也不高,整整八百两。” 许莲儿一怔,随即咬牙道:“好。我出一千两,箱子归我。” 顾雨萼迟疑了一会儿,道:“即如此,我便对不住涂先生了。一千两成交,钱货两清。” 许莲儿让张护卫拿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狠狠瞪了顾雨萼一眼,转身就走。张护卫忙将银票放下,抱了箱子跟上。 见他们出去了,涂先生笑得坐在椅子上,道:“您真是会做生意。我五十两寻来的箱子,您卖了一千两。不如到寒舍看看老朽收集的东西,都交与您转卖吧。” 顾雨萼客气道:“哪里哪里。人家那么喜欢,我这也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这笔买卖能成,先生居功不小,不如请先生寻处清静地方,你我好好商议分了这银子?” 涂先生知道顾雨萼定是有事才这样大张旗鼓寻他。如今听她的意思是想找个地方细说,忙道:“老朽就住在西南城筒子巷,离这里算不得远,很是幽静。不如众位移步舍下喝杯茶?” 顾雨萼看了看沈林泉,沈林泉点了点头,扶着顾雨萼一同出来了。 涂先生家院子就在不远处筒子巷的最里头。果然僻静的很。沈林泉知道要商量的是重要非常,便留了常青在大门口,又让绿如也在房门口守着。 进了屋。沈林泉便要行晚辈礼,涂先生忙拉住,道:“我当年不过是王爷帐中幕僚,如今说来,公子与我仍是主仆之份。老朽哪里当得起这礼?” 沈林泉便说了师从褚先生之事,刚才行得乃是师门之礼。 涂先生喜道:“我那师弟当年便比我强好些。只是不像我这般性子野,更情愿守在家里罢了。公子既能得他青眼,也是人中龙凤了,王爷在天有灵,必是欣慰异常。当年给小姐择婿,因顾虑太多,只得......唉,不提也罢。” 顾雨萼知道他是不便当着自己的面说顾微,可那些事便是不说,她如今也想的明白。当年母亲连氏虽有才有貌家世显赫,可夫婿却是难找。外祖襄阳王手下的雄兵,连皇上都十分忌惮,这便注定了身为独女的连氏不能许给皇子,连有野心的武将文官都不行。故此不学无术的顾微,反成了最安全的选择。想必英武如襄阳王,对这女婿必是百般看不过眼吧。 顾雨萼也不愿再问当年之事,只从袖囊中拿出个做工精致的小扁盒子,放在桌上道:“我执意要寻先生,为的便是这个而已。” 涂运生伸手拿起那个盒子,摆弄半晌,叹气道:“到底还是寻了出来。这东西,您确定要吗?依老朽看,这不祥之物,毁了也罢。” 顾雨萼也犹疑半晌,才道:“若依着我原本的性子,怕是对先生这话再赞同不过,管它里面是什么,信手毁了就是,何必庸人自扰。可如今形势已是不同,便是置身事外,也未必能明哲保身,恐怕反成了旁人刀板上的鱼肉。这里面的东西若真有用处,只求将来自保也好。” 涂先生又叹了口气,起身进了里屋,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又出来,手里不知拿个什么东西,在那盒子上摆弄一番,将盒盖上莲花模样的铁板掀开,从里面拿出个坠子样的物件,递给了顾雨萼。 顾雨萼小心接过,仔细看了看,恭敬道:“还望先生解惑。” 涂运生不答反问道:“当初将东西藏于箱缝之事,便是小姐都不知道,王爷和我也从未想过要告诉她,您又从何而知?又怎知道老朽才有开盒子的钥匙?” 顾雨萼犹疑该怎么说,却听沈林泉道:“我们也是从一位贵人处得知。” 涂先生追问道:“公子所说贵人是谁?此事关系重大,请原谅老朽不得不问个仔细。” 沈林泉沉声道:“正是当今皇长孙景王之正妃孟氏。” 涂先生脸色一变,道:“这是从何说起?当年咱们王府与孟家并无往来,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会得知此事?这东西放进去的时候,怕是她还未出世。” 顾雨萼摇头道:“先生问我,我也不知。只知道这位景王妃手眼通天,精明非常,论心机手段,十个男子也未必比得上她。景王反倒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罢了。” 涂运生道:“即如此,老朽只需知道,小小姐和公子,是要死心塌地追随景王了吗?” 顾雨萼不说话,只看着沈林泉。 沈林泉轻笑一声,道:“不过是求乱世中保得全家平安,哪提得上什么死心塌地。如今这形势,皇上属意景王,当臣子的若不追随便是失了圣意,便是阳奉阴违,那位疑心病重又心黑手狠的七王爷,得势后也难免清理门户。倒不如放手一搏,若能顺利扶得景王登基,咱们也不图功名利禄,只求个平安就好。” 涂运生道:“就只这些吗?” 顾雨萼应声道:“不止。实话和您说,那七王刘数与我夫妻都有血海深仇,别说看他登基,便是看他活着,便让我们寝食难安。” 涂运生半晌才道:“原本公子说不过求个退步,老朽觉得还有别的法子,用不到这个。既是如小小姐所说,那便就无可奈何了。当初王爷答应空因大师此物不传男丁,说起来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原就不该老朽置喙。只是中间的情由,还得与小小姐和公子讲个明白才是。” 175.祖物 顾雨萼静静地听着,原来那个传女不传男的说法,竟然是真的,看来当初刘昱几个找自己麻烦,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涂运生喝了口茶,道:“当年连家先祖不过偏居一隅,后来于前朝乱世中不得已揭竿而起,因得高人相助,麾下军队所向披靡,被人称作连家军,迅速成了乱世中不可小视的一股势力。在当时,怕是很多人都觉得能统一江山的就是连家了。所以后来连家先祖率部归顺先帝时,不光外人,就是连家部下很多都想不明白。” 沈林泉忍不住道:“我读史书时也看到过,史家只说先帝天降奇才,德威兼备,就连横空出世的连家军都为之折服,自愿归于帐下,总归是言之不详。” 涂运生笑道:“这话也算不得假,只是其中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了。您看当今几位皇子,为了那把椅子,亲兄弟叔侄都恨不得你死我活,何况都是领兵的枭雄?连家先祖可也不是圣人。只是那位深得连家先祖信赖的高人某日却卜得一卦,说连家天命有限,只能做挂角龙。所谓挂角龙,便是龙生挂角,名不正言不顺,如生非分之心,只能落得身首异地的下场。要求自保,便要寻得明主,以成犄角之势,保得明主登基,方能保家人富贵平安。(..info好看的小说)连家先祖起初也不甘心,可连家起兵便全靠这位高人相助,这位高人向来是算无遗策,这次也不由得连家不信。犹豫再三,连家先祖到底还是信了命,给先帝写了封手书,率兵投了过去。先帝确实是个有德才的,当下也不疑心,只以赤诚相待。许诺成就大业后,必封连家为王。就这样,连氏与刘氏联手,其他小的割据势力大部分也只好投诚,有些不服的也被灭掉。收服了地方势力后,前朝的势力在这支大军前不堪一击,先帝只用两年的时间便攻入都城,统一了天下。” 看顾雨萼不出声,涂运生问道:“小小姐可是觉得连家先祖太过草率?” 顾雨萼摇了摇头,道:“我倒不觉得能打得天下有多好。我只觉得既已创下一番成就,就此拱手相让,连家先祖未必就肯这么认命了吧?” 涂运生点头道:“小小姐说的极是。这就是您手中那物件的来源了。连家先祖确实不甘心,便央着那位高人再卜一卦,看看可有转机。那位高人无奈之下只得再对星占卜,最后告诉连氏先祖,转机只在几代之后。若连家能一直有后,三代后该有时机能得续大业。连氏先祖喜出望外,当即便做了一个决定,要为后人留下起事的根本。经过一番布置,最终将那位高人所书的兵阵兵法,军队操练心得。连同这许多年积攒下的财富,并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统统藏到了西莲山里。世人能看到的如今的所谓连家军。比起当年的那支队伍,早就已差了万里。” 顾雨萼听得惊骇,如此说来,连家先祖所藏的,竟是能反了天下的势力? 涂运生见她面色大变。叹道:“这些东西传到王爷手上的时候,老王爷便嘱咐王爷一定要能生个儿子出来。好能实现当初所言的成就大事。王爷虽也征战天下,可却是一片仁怀之心,觉得天下大定之后,眼看百姓便能安居乐业,自己若再起事,只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因此心中百般纠结。后来因与空因大师结交,不知大师怎能知道这个秘密,苦劝王爷该以天下苍生为念,散了这股势力。王爷虽不想起兵,可也不想先祖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最后便答应空因大师,便是能得男丁,手中之物也只传女不传男。可巧,后来王爷只得了小姐一个,王爷不愁反喜,自道这是天意,算不得自己违了祖训,因此便也没和小姐提起此事,只把这东西藏起来,作为嫁妆给了小姐。如今既传到小小姐手上,可见空因大师当初所言传女不传男,冥冥中竟都实现了。” 顾雨萼把玩着手中的东西,问道:“便是这么个小物事,该有何用呢?” 涂运生道:“您别小瞧了这个,这个东西只是一个钥匙罢了。您将那盒子拆开,里面是一副绸画地图,按着这个地图所指,便能找到另一幅地图,那才真正是寻往西莲山的地图。至于如何进山,老朽也不知道了。” 顾雨萼拿着这把价值天下的钥匙,心中涌起一丝悔意,也有几分纠结。她看了景王妃的信,便开始怀疑她是要用连家的资源,可没想到的是,连家的资源竟有如此威力。问题是,景王妃知道多少?她想要用到多少? 那边沈林泉道:“不知先生可愿随我夫妇再出山?有您在身边,我们心中也踏实一些。” 涂运生摇头道:“我老了,既走不动,也算不开了,跟着你们也只会添乱。我就在这里养老就好,守着我这些宝贝过日子。我还有些事要嘱咐小小姐,这些东西寻到手,自保也好,助人也罢,只别大开杀戒才是。” 顾雨萼笑道:“这您放心,如若能不用这些,我倒是宁愿不用的。我这人往好听了说,算是知命乐天,其实就是懒,我对救人兴趣都不大,何况杀人。” 涂运生哈哈一笑,道:“小小姐这样很好,这样才好命。人活一世,可不就是图个轻松自在?当年小姐就是太过争强好胜,不知如今可看得开了。” 顾雨萼便将顾家分了家,母亲如今只在家里含饴弄孙,顾微的所有事情一概不管之事说了。涂先生沉默半晌,道:“也好,看开了就好,当初就是委屈了她了。” 见涂先生确实无意出山,顾雨萼便和沈林泉两个告辞。涂先生亲自送人到了门口,看着两人走远了,这才进了屋。 因刚听了这么大的事,家里还有梁超英的事等着,俩人也再没心思在街上逛,急匆匆地回了沈府。沈林泉让顾雨萼先回去休息,自己则去外院找梁超英。 顾雨萼回了屋,将那盒子重新锁好藏好,把涂先生给了钥匙用链子穿起,贴身戴在身上。原还不觉什么,这回知道了那个大秘密,她倒觉得手里拿着块烫手山芋般,拿着烧手,扔掉又不舍。 因不愿到郑氏跟前,便让人去上房说自己略吹了风,要躺下歇歇。郑氏那边也只遣人送了丸药过来,嘱咐她多休息,晚饭也会让人端过来吃。到了晚间,沈林泉并没回来,想是有极其重要的事与梁超英商量。 176.咬手 因这两日轻罗颇有些刻意的躲着顾雨萼,值夜的只有绿如。顾雨萼便吩咐绿如将东西好好收拾收拾,能装好的东西都装好,把那些大件的,让常青先送到驿站去交给张护卫。 等绿如收拾好东西,沈林泉也才回来,进门便坐在椅子上,连喝了两杯茶。顾雨萼又给他斟了一杯,道:“吃过饭不成?可问出什么来了?” 沈林泉接过茶喝了,道:“吃过了,跟梁兄弟一处吃的,又喝了几杯。那个人也是个嘴硬的,开始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只说自己不过是嫉妒梁将军才能,这才下了谗言。梁兄弟那人,平时虽看着狠相,心却是软的,这回倒是真下了狠手,那人的脚筋都露了出来,梁兄弟还说要把他十根手指头扎上钉子,再连手筋都给他断了。” 绿如在旁听着脸色发白,捂着嘴跑了出去。顾雨萼以前倒是没少看什么十大酷刑的,心理承受能力好些,自己也喝了口茶,道:“这下呢?可招了?” 沈林泉冷哼道:“但凡为了名利的,哪有几个真汉子?钉子还没拿出来呢,那人就吓晕了过去,一桶冷水泼过去,醒了什么都说了。说是大周这边军帐派人去寻他,带了两千两黄金,让他寻个神箭手,射杀大周主帅。他原本觉得这事办不成,只想收了黄金了事,谁知道那天大周主帅跟前竟真的连个护卫都没有,轻轻易易地就得了手。他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立了大功,还白得了两千两黄金。谁知道梁将军忽然要调查此事,非要查出是谁放的箭,中间可有什么阴谋。他害怕了,又派人跟大周那边联系。那边便给他送了好些梁将军私通大周的证据,让他去揭发梁将军里通外国意图谋反。估计梁国国主周围也该有大周的人吧,总之当时便判了抄斩。这人因怕梁将军旧交旧部下报复,便借出使西秦的机会离了梁国,想去投奔七王,谁知七王却没见他,只给了他一笔钱打发了。后来他拿着这笔钱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却几次被人追杀,险些丧命,吓得他四处逃窜。不敢在哪定下来。这回是才要由凉州逃到西秦去,却被梁兄弟抓住了。” 顾雨萼一脸迷惑,道:“这中间有太多的事情不合情理。我颇有些不解,觉得解释不通。”沈林泉见她穿得单薄,起身给她拿了披风披上,道:“你说说看,怎么就解释不通了?”顾雨萼笑道:“我不信你没听出来。又来耍我。” 沈林泉也笑了,道:“你看事情总是不一样些,这事当初不还是你猜出来的,我才按着这个路子追查?如今听听你的意思,或能有别的思路。.info[]” 顾雨萼想了想道:“别的都还好说,若这人是七王收买的。怎么不当时就灭了口?就算等到他来投奔的时候,最好的法子也是先安顿下来,到时候悄悄地让他消失。岂不简单的很?怎么先放走,再派人追杀呢?” 沈林泉点头道:“我当时也觉得疑惑,这看来能从这人嘴里问出来的,怕也就这么多了。” 顾雨萼道:“那这人要怎么处理?咱们明日就走了吧?” 沈林泉道:“交给梁兄弟吧,随便他怎么处置。毕竟那是他的仇人。这事咱们再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查到什么线索。” 顾雨萼起身铺好被子。道:“罢了,先歇着吧,明早还得赶路。这件事估计没那么简单,你想想那时候你们杀了的那个假的,怎么就在七王军中?七王不收留个真的,弄个假的在那干嘛?难不成是巧合?” 沈林泉宽了外衣,拉着她躺好,道:“难懂的事情太多,如今千头万绪的,一时也查不出来。倒是你手里这份东西,你准备怎么办?” 顾雨萼低声道:“暂时不办,我还没想清楚。这东西实在是太重,重得我觉得咱们掂量不住。你别忘了这线索都是景王妃给的,那其中的秘密她知道多少?开始我就觉得她未免太过看重了我,说不定就是着落在这地方。如今我也后悔,咱们算是骑虎难下了。若她也只是知道皮毛还好,我更倾向捂着这个秘密,就当从没这回事。可若她本就什么都知道,咱们藏着不行,拿出来也是个麻烦,怎么都是难办。” 沈林泉道:“不行就找了东西交上去吧,咱们也没别的意思,能用这个助景王一臂之力也好。” 顾雨萼摇头道:“自古伴君如伴虎,景王人虽忠厚,可景王妃呢?咱们知道了这么份天大的秘密,若她突然反悔,想灭了口,咱们怎么是好?再说皇上也还在,万一因着这事疑上咱们又怎么办?总之是麻烦。这连家先祖也真是,留什么不好,留这么个大包袱给子孙。” 沈林泉笑道:“也就是你,觉得这是个麻烦,要是给了旁人,怕立时笑疯了的都有。睡吧,反正那地图也画的不详尽,哪那么容易找到。咱们当务之急还是护送景王去西秦,大不了把那盒子重新封好,就说没寻到涂先生。” 顾雨萼知道他这是宽慰自己,可如今确实也没了别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说这事虽是麻烦,关键时刻也不能不说是个自保的资本。眼前的麻烦一件接一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第二日一早,沈林泉便将写好的书信放在桌上,领着顾雨萼,带着绿如常青去了驿站。因早和景王说好,景王便也没通知旁人,带着使团出了西门,继续往西去了。 许莲儿原来只是看顾雨萼不顺眼,如今已发展到了怒目相视了,想必回家便明白自己花一千两银子是当了冤大头了。顾雨萼得了便宜也不想卖乖,主动在许莲儿眼前玩了消失,打尖住店都不在她面前出现了。 沈太守府中,郑氏狠狠地将那封信摔在地上,气得坐在椅子上喘气。边上伺候的嬷嬷忙给她斟了杯茶,劝道:“夫人消消气,二少爷一直都是这个倔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您觉得他年纪小,不想让他出去求学,他不也是这么留了封信就走了?后来进京赶考,您说让他再等一年,他不也没听话?再说后来选官,连相爷都被他气着,老夫人还特意写信让您去劝呢不是?可见二少爷不是真心忤逆您,就是脾气改不了罢了。” 177.反应 郑氏重重地放下茶杯,道::“还反了他不成?原指望他娶了妻能懂事些,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谁给他的主心骨?别当我不知道。”缓了缓又道:“轻罗如今怎样?” 那嬷嬷道:“倒是不曾闹腾,我让柔绫去看她,说是眼睛红肿肿的,显是哭过了。” 郑氏板着脸道:“不闹就好,她还是个明白的。你打发人告诉她,要她不必委屈,我答应了她的事自然跑不了。我还没老眼昏花的,这个家,暂且轮不到他们两口子说了算。” 那嬷嬷答应着出来了,暗叹夫人这些年远离京城,在这凉州城里待得太久了。因在这儿不用看公婆的脸色,老爷又素来不理家事,大少奶奶娘家不得力,只有个奉承婆婆的,竟让夫人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但明眼人都知道,二少爷可不似大少爷那般听话,二少奶奶平日虽随和,可就冲她敢随着二少爷一起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可见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夫人这次,恐是拗不过他们去,若真这么一意孤行,只怕反和二少爷离了心。可夫人那副性子,自己又哪里敢劝,只好看着罢了。 转眼京城里头已是草长莺飞,风不寒脸,雨不打身,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天气。景王妃孟氏从花园子里回来,让人将新剪的花和竹子插了瓶,送去孝端妃处,自己洗了手,且坐下喝茶,问边上伺候的女官道:“今日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那女官忙从怀中掏出封信,捧给了景王妃。孟氏接过细细读了,笑道:“她果然是个机灵的,这法子都想的出来,算我没看错人。还有什么别的消息没有?” 那女官忙道:“还有就是那个许美人的。说是一路上都使性子闹气。与沈二奶奶更是合不来。王爷受了沈公子大恩,夹在中间颇为为难,如今对许美人多有厌弃。” 景王妃冷哼一声道:“如何?我早就说那是个蠢物,空长了副好皮囊罢了。当初要放她在王爷身边,你们还怕她与王爷日夜相伴得了宠去。你想想,王爷初时已动了心,若乍乍分开,反倒牵肠挂肚的,只念着她的好了。倒不如就让她时时陪着,在外面又不像京里。连王爷自己都千难万难的自顾不暇,哪受得了她这蠢货没黑没白的闹腾,不厌了她才怪。不说她了。可有沈氏夫妻的什么消息?” 那女官想了想道:“也没什么,那二人都不是多事的。倒是离开凉州的时候有些不寻常,说是郑夫人要沈公子将个丫头收房,沈公子夫妻俩不肯,竟撇下那丫头。(..info好看的小说)留书一封不告而别了。所以王爷他们离开凉州时是悄悄走的,谁也没惊动。” 孟氏听了低下头,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一声不吭。 那女官跟她久了,便知自己的话惹了主子不高兴,可究竟是哪句话说岔了。她也不知道,只好暗自着急。 半晌,景王妃才抬起头来。慢慢道:“不过是个通房,太小题大作了些,这下郑夫人着了恼,定不与他们善罢甘休,徒惹麻烦上身。你让他们继续好好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报与我知道。我还得进宫一趟,听说德妃娘娘又病了。” 那女官道:“虽说德妃娘娘是长辈。可也有她亲儿媳孙媳。您黑天白夜地忙,何必还非得找这个麻烦?好好保养自己要紧。” 景王妃灿然一笑,露出嘴边一颗小梨涡,任谁看了都觉欢喜,眼睛却望着远处,道:“德妃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所做的这些,还还不足以报答她对我的万分之一呢。” 沈林泉与顾雨萼一起坐在车上,揽着她不说话。从出了凉州,他就不想骑马,只想跟妻子一起,也不觉得马车憋气了。本以为见了阔别已久的亲人不知道要多高兴,谁知道事事都和他想的不一样。许是出来的太久了吧,家里人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存在,明明是和父母兄长在一起,却觉得自己跟外人一样。以前在京城时只有他自己,还觉不出来,等都到了一起才知道,母亲看他的眼神,和看大哥时完全不一样! 顾雨萼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却也无从劝起。都说夫妻难处,可父母子女间也未必容易到哪里去。若就一个孩子还好,儿女多了,十个指头有长短,未免就会偏心哪一个,而这个偏心,好多时候连理由都说不出来,像史书上的郑武姜,就是因为生长子难产就对大儿子怀恨在心而偏心小儿子,可谓荒诞至极。 像郑氏这样,其实倒是说得通,一个儿子长期在跟前,性子随和相对软弱,凡事都愿意听母亲的,而另一个却是幼时离家,心坚意定不苟言笑,相比之下,自然前一个更招人疼些。 可如今只有她知道,沈林泉之所以成了这个样子,是因为背负了血海深仇,又把保全沈氏满门的责任扛在了自己肩上。可说起来,他两世加在一起,也才多大,更别说前世根本活得像个孩子。如今的他,不过是用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自己迅速的长大罢了。 想到这里,顾雨萼一阵心疼,不由地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沈林泉似是明白了她的心意,将她揽在胸前,轻声道:“等这些事都完了,咱们也去山里住着,像你六妹妹夫妻俩那样,我去打猎,你采野菜,山里住够了,咱们就去水边,每天钓鱼采莲子。咱们再生几个孩子,我要画好多你和孩子的画像,挂得满屋都是。“ 顾雨萼笑道:“好。我从前看地理志,就觉得那么多地方不能亲自看看,枉来了这世上一遭。咱们就四处去看,先从京城往南,一直往南,去看看涂先生说的大海,在那海沿子上看大船。涂先生说有的渔船能捕回比人还要大的大鱼,要遇到商船,说不定还能跟着船出海去。还要往西走,去看看那里的山,听说那边的山最灵,能遇到神仙也说不定。” 沈林泉听她不着边际的胡吹海扯,渐渐便觉得心情开阔了,已是成了亲,便有了自己的家,还去在意那些做什么。不管怎么,那是自己的骨肉亲人,再不甘再不满,他也没办法看着他们像前世那般倒在他眼前,为了这个,他还得咬牙撑下去。 出了凉州城,过了铜壁关,便是大周与西秦的交界之地了。因是边境,两国都不能也不肯耕种,放眼望去,便是一片荒凉。顾雨萼倒是觉得辽阔的很,便下了马车,同沈林泉一起骑马前行。 178.并骑 一望无际的戈壁上,一男一女并肩骑着马,马儿跑得不快,不时还悠闲得四处找草吃。(..info好看的小说)那女子道:“可见人心都是虚的。我从前看书的时候,就最向往这大漠风光,孤烟直上,晚霞染沙,光想想就觉得是人间极景,心里总是惦念着什么时候能出来看看。可如今真看到了,我倒是觉得,就是跟我说这里埋得到处是黄金,我也不愿来这里长住。” 说话的正是顾雨萼,她原本不过是想骑马透透气,可沈林泉看她那兴头头的样子,径自去景王那里请了假,说要陪妻子出去转转。景王向来不是个苛刻的,又看重沈林泉,哪会不答应,当下就准了,还要派护卫跟着。沈林泉自负身手不错,跟着别人倒是累赘,就婉言谢绝,与顾雨萼一处骑马先行了一步。 如今他们夫妻两个正往西秦与大周边界处最出名的水源,名叫青池的天然湖而去。顾雨萼原本就在地理志上看到过这青池。说来诡异的很,茫茫戈壁之中,竟有这么一处一眼望不到边的淡水湖,从有记载开始,就没干涸过,因此历来是大漠人最看重的水源,历朝历代不知道有多少战争是因为这个青池而打了起来的。 因探寻不到这青池的水从何而来,便留下的许多传说。.info[]有说是青池下面是眼不老泉,各处的水都会汇集而来,因此不会干枯。也有说青池本是天上仙女的洗脸盆,不小心摔了下来。还有个民间传说,说是个女子因哭自己死去的情人,哭出的眼泪聚成了这青池,因此“青池”本就是“情痴”。 顾雨萼自是不相信这些传说,说白了,这青池的水源还是靠地下水。或许是古冰川遗留下来的湖盆罢了。可仍挡不住她要去看看的心思,尤其是能和沈林泉一起,这样慢悠悠地打马前行,说不出的惬意。 沈林泉也感觉到未有过的开阔轻松。许是心境不同,他记得上次自己来青池的时候,还是刚随父母到凉州不久,眼前的景色再好,也只能让他的心情更悲凉。可如今不同了,他再不是孤单单地一个人,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大的风险。至少身边的这个人是懂他的。 顾雨萼正眺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帐篷,便听沈林泉柔声道:“累不累?可要下来歇会儿?”顾雨萼摇摇头,笑道:“又不用赶路。哪里会累,这样骑马便和歇着也差不了多少。依我说,咱们还是放马跑一会儿,尽快赶到青池去才是,我还等着你抓鱼给我吃。” 沈林泉牵马靠近。.info[]一把将她抱到自己马上。顾雨萼猝不及防,吓得轻呼一声,待缓下心神,忍不住嗔道:“说的好好的话,这是做什么,吓死人了。“沈林泉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揽住她的腰,笑道:“你不说要跑马?还是我抱着你放心些。”说着,便用力踢了下马肚。那马箭般地冲了出去,后面顾雨萼的马也放开了跟上。 顾雨萼前世虽骑过马,可和别人共乘一骑还是第一次。开始的时候吓得心都快跳了出来,可慢慢感觉到身后男人那厚实的胸膛和揽在自己腰间那有力的胳膊,她便渐渐的放下了心来。自己这算作是先结婚后恋爱吗。亦或可以当做补来的蜜月吧。 远远地,顾雨萼便觉得眼前一亮。前面有什么似碧玉般闪闪发光。沈林泉放慢了速度,道:“那便是青池了。咱们便慢慢踱马过去,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顾雨萼点了点头,慢慢看看风景也好。许是临近水源,这里的风光与刚出凉州时大不一样,竟是一片绿洲,密密实实的草没过了马蹄,因正是春光,随处可见引着蜂蝶的野花。 顾雨萼开心的不得了,忙让沈林泉勒了马,要下去走走。沈林泉自己先跳了下来,才伸手将顾雨萼抱下,放了两匹马去吃草,携着顾雨萼的手漫步往前走。 前世虽也到过草原,可哪里见过这般丰美的原生态,顾雨萼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仪,雀跃着去采野花。 沈林泉见她欢快得像只跳脱的小兔子,嘴边不由挂上一丝宠溺的笑,也勾起了前世那股洒脱不羁,陪在她后面帮她挑着各种花,并指给她看哪株是苜蓿,哪株是刺荆,看见紫珠果,便小心地摘下来,捧了给顾雨萼吃。 顾雨萼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一时也顾不得,吃得舌头嘴唇都是紫汁。沈林泉笑得莞尔,用帕子给她轻轻擦拭嘴角。 顾雨萼自己嘴里吃着,忙也拿了一颗给他,含混不清地道:“你也尝尝,很好吃的。” 沈林泉促狭的一笑,道:“好,我也尝尝。”说着,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嘴,轻轻吮着她唇上的果汁。 顾雨萼哪料得他会如此,慌乱地想要推开他,却苦于自己手中还捧着果子舍不得扔掉,面前这个男人的力气又大了她几个数量级,哪里挣脱的开。才要出声呵斥他几句,又被他趁虚而入,连声音都堵在了嗓子里。毕竟是野外,虽没人认识他们,被人看见了到底是不好,顾雨萼忙睃视了下四周,好在看不见人,便稍放下了心。 沈林泉吃到了自己想吃的,才满足的舔了下唇,笑道:“好甜。” 因还是新婚,听见他调笑,顾雨萼不由得微红了脸,佯怒道:“大白天的,再没个规矩,若被人看见当面笑话,看你脸往哪放。” 沈林泉看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心中更加痒痒,上前抱住她,一处滚在草地上,笑道:“便是再出格些,我也不怕人看见,看哪个有胆子笑话我。” 顾雨萼被他箍住动弹不得,怒道:“你不怕我还怕呢,青天白日的,这成什么话,赶紧放我起来。” 沈林泉搂着她不放手,哄道:“你放心,这里没有人的,就是有几户牧民,也都在湖那边。你别动,我不会做出格的事的,就这样躺一会儿。你看天上那云彩,是不是比在京里看见的更干净,好像伸手就能够到似的。” 顾雨萼听见他说不会做出格的事,这才放下心来,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好,果然见天更蓝些,云更白些,非别处可及,一时便也看呆了。迷迷糊糊的,觉得其中一朵云看着好像朵盛开的莲花,便想起涂先生的话,问沈林泉道:“你可曾听说过西莲山?我从小便喜欢读地理志,也翻过不少游记,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处地方?” ps: 这章没什么营养,可想到小沈夫妻家新婚,总得给他们放个假谈个恋爱吧。后面就紧张起来了。 179.夜宿 沈林泉道:“我也从未听说过,问过涂先生,他说你外祖父许是知道,可因为去得突然,到底也没留下话来。[..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别费这个心神了,找不到就是天意,也没什么。” 顾雨萼对此也并不执着,偶尔想起,提提也就罢了,大好的时光,谁愿意为了这个扫兴,因道:“我们再赶几步路,去青池看看吧,别正景没见,天就黑了。” 沈林泉笑道:“天黑就在湖边住一晚,生堆篝火,烤野兔子吃。”嘴上虽这么说,到底还是携了顾雨萼起来,牵马往青池去了。 离湖边还有几十米远,顾雨萼便被眼前的景色震惊了,这哪里是内陆湖,远远望去,竟像是无际的汪洋大海。那湖水碧绿清澈,水面平静无波,仿佛一块打磨过的美玉,闪着莹莹的光。顾雨萼奔到湖边,捧了水泼在脸上,只觉得清凉无比,沁人心脾,忙就要脱了鞋袜,将脚也泡在水里。 沈林泉吓了一跳,忙拉住她,气道:“看着挺稳重个人,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就算是盛夏,这湖水都是冰凉的,何况这时候?就这么把脚放到冰水里,回头着了凉,肚子疼怎么办?” 顾雨萼吐了吐舌头,暗道我还不知道你看着这么酷帅的人婆婆妈妈的呢,到底不敢再洗脚了,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笑道:“人都是水里变出来的,所以看见水便会忍不住要跳下去,我这是情不自禁。” 沈林泉被她逗笑,道:“每日里只会胡言乱语,好好的,人怎么会从水里变出来?出来这么久,饿不饿?我抓鱼给你吃。” 顾雨萼从包袱里拿出点心水囊,笑道:“逞什么能。没有鱼钩鱼叉,你难道空手捕鱼?我这里带了吃的,咱们随便吃些,天黑前赶到前面说好的客栈去跟其他人会合吧。” 沈林泉挽起袖子,道:“谁说空手抓不到鱼,未免太小瞧人,我这就抓给你看。” 顾雨萼忙拉住他,道:“别闹了,便是你抓住了鱼,这里到处湿漉漉的。也不好生火,难道吃生鱼不成?好好坐下歇会儿,看看这难得的景色岂不好?” 沈林泉依言坐在她身边。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又替她抿了抿头发,道:“这么出神,在想什么?” 顾雨萼幽声道:“好多好多事,说是暂时不去想。又哪里忍得住?人活着就是烦恼多,大事小事都要在脑中过上几遍,偏生好些事又是你无能为力的。” 沈林泉揽了她枕在自己腿上,看着她微蹙的眉尖,只觉得心疼,不由伸手要帮她抚平。道:“莫怕,凡事都有我呢,你放心好了。” 顾雨萼看着他这稚气的举动。觉得心中暖暖的,笑道:“夫妻本该相互扶持,哪能什么都压在你肩上?我刚才想起小时候的事,每日最大的麻烦也不过就是跟着夫子读书,要么就是随长辈赴宴。(..info)哪像如今。忽就想起,那时候随着祖母去大长公主府做客。每每都见二王爷家与三王爷家的几位郡主你言我语的争锋相对,二王妃看三王妃也是不顺眼,言语间还总带上德妃娘娘。依你看,三王爷就一点没有别的心思不成?皇上如今恨七王,可待三王府一向都是好的,况且德妃还是险些当了皇后的。” 沈林泉道:“我也问过祖父,祖父说,好似先皇后娘娘临终前托德妃娘娘照顾先太子一脉,还想将三王爷也立为嫡皇子,后来不知道怎么话赶话的,皇上就发了怒,德妃只好跪地发誓,三王爷绝不做储君,自己也绝不掌凤印,这才平息了下去。从此三王爷便做了富贵闲人,再不问朝政。至于二王府与三王府,说是当年二王爷的生母就是因着德妃才被皇上冷落,二王爷还曾说是德妃害死了自己生母,说起来就乱了。你怀疑三王府也有夺储之心?” 顾雨萼摇头道:“我只是觉得,生在那富贵之乡,能看透看淡的能有几个?一样的血脉,几代后,自家便成了闲散宗室,仰人鼻息的过日子,有哪个会甘心?二王不得圣心,七王母家势微,都还想要放手一搏,相比之下,三王爷占尽了天时地利,真的就愿意放弃吗?” 沈林泉也敛了神色,想了想道:“可我记得最后登基的就是七王,三王府那边和如今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前世谋害景王府的是二王爷父子,今生变成了七王罢了。” 顾雨萼叹道:“也是,许是我想多了。都怪那皇室中人个个阴阳怪气的,不得不让人疑心。相比之下,倒是从前看着穷凶极恶的二王府,反而好对付些。” 沈林泉笑道:“那是他们犯到了你手上。否则以前他们也没少欺负人,怎么不见倒霉?” 顾雨萼嗔道:“说的我好像穷凶极恶似的,还不是他们欺人太甚。” 两人如此说说笑笑的,不觉便日已偏西。沈林泉看着眼前这美景,拥着自己依恋的妻子,只希望时光能停滞在此刻就好。正憧憬着,忽听怀中人惊叫道:“你看那边的山,在阳光下看,像个什么?” 他抬眼顺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阳光斜射到水面上,又折射到东边的山上,似给那山峰镶上一层金色光环,他不解道:“什么像个什么?” 顾雨萼兴奋道:“你看,阳光一层层的镀着山峰,这样看来,像不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经她提醒,沈林泉也看了出来,那山本就亭亭,如今阳光浸染,可不似朵单瓣莲?知道妻子不是一惊一乍之人,沈林泉便有些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顾雨萼沉吟道:“我在想,这阳光往东照,东面的山便似朵莲花,那等明早旭日东升时,西面的山该像个什么?” 沈林泉轻呼道:“西莲山?” 顾雨萼点点头,道:“我原本就觉得那地图奇怪,如今越看越觉与眼前景色相似。假若这座能叫东莲山,那对面的,会不会就是西莲山了?” 沈林泉知道她向来心细,直觉上便相信她的判断,想了会儿道:“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今晚咱们就寻个地方歇下,看那山可有变化。只是委屈了你,还要在荒郊野外歇一晚上。” 顾雨萼哪会受不了这种苦,不过是野营罢了,当下便点点头,与他一处去寻干树枝,以备晚间生火。沈林泉仗着身手好,到底打了几只斑鸠回来,拿到水边褪了毛洗涮干净,当做晚餐。顾雨萼觉得有趣,按叫花鸡的法子埋了一只,剩下的两只便架在火上烤着吃。 正浓情蜜意的夫妻两个,便是住寒窑都是甜的,何况这天然美景中有说有笑的烤野味吃,因此时间过得也快,并不觉得难熬。眨眼太阳便下了山,四周更加静谧起来,夜幕像块黑布般笼罩了草原山峰。 沈林泉解了披风,将妻子裹在在怀中,道:“累了便睡一会吧。”顾雨萼摇头道:“一点都不累。你给我讲故事吧。”沈林泉苦笑道:“我哪里会讲故事,会说的你也未必爱听。先闭上眼睛歇歇,后半夜冷了,就更睡不着。” 顾雨萼依言闭上眼睛,才过一会儿,便听沈林泉道:“快看西边,原来不是太阳,是月亮。” 180.寻 顾雨萼倏地坐起,忙朝西看去,果然白日所见的五座山峰,在月光下汇成莲形,且莹莹发光,看上去既美丽又神秘。(..info无弹窗广告) 顾雨萼解开腰间香囊,用牙咬开针脚,拿出里面藏的地图,道:“这里十之八九就是西莲山了,可当初既决定藏宝于此,进山必是不易。据涂先生所言,咱们手中这幅图,也只能引着找到另一幅进山的地图而已。依我看,既知道这里便是西莲山,倒不如等从西秦回来再做打算吧。上次你跟我说景王妃派了暗卫过来,不光保护景王,连咱们身边也有人跟着。今日虽说那些人定是没跟过来,若咱们久久不归,难免他们不出来寻。况依着景王妃的为人,咱们的一举一动她怕她都该知道了。这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办,暂时瞒着她把。” 沈林泉思虑半晌,道:“你说的也对,咱们回去的太晚了也不好。只是如今咱们正在此处,又有地图,就此走了未免可惜。不如先寻寻看看,若能寻到那进山的地图,手中总算多了个凭算。若很是难寻,那就算了。” 顾雨萼颔首道:“既如此,那便趁着月色今晚就找吧,明早赶过去与景王他们会合。你别又说怕我劳累,既是出门在外,累上一些也是无妨的。” 沈林泉见她把自己要说的话挡了回去,知道她素来不是怕苦之人,也就随了她的心意,俩人趁着月光,便细细研究那图中所指之处。.info[] 顾雨萼左看右看,仍是不得要领。这画图之人显然不是个工程师,既不标明方向,也不写出距离,寥寥几笔的一副写意,就敢说这是地图了。倒不如说是谜语更好些。 沈林泉见她眉头紧锁,笑道:“想必你家先祖也要考考这承嗣之人,若落到个不堪大任的人手里,反倒糟蹋了好东西。” 顾雨萼将那绢递与他,道:“你也看看吧,这里你总归比我熟些,或许能看出什么来。倘若寻不到,那便是无缘,正好了了这桩心事,咱们就全当游览罢了。” 沈林泉原就看过那地图。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如今有了些线索,看着地形两相对照着。想必该比先要清楚些,因此接过那地图,对着眼前景色细细研究起来。 想是顾雨萼看惯了前世那制作精准的地图,沈林泉看起来到底比她强了好些,一会儿便指着其中一处道:“这处所在该就是青池。如若咱们猜的不差。那左西右东的两朵莲花,也不是真莲,寓意便是东西两处山群。而这幅图取名就叫莲舟,所标之处也是一艘小船,且在池西,那咱们便先往西行。看看可有像船的山包石头之类吧。” 顾雨萼笑道:“到底是你聪明些,那咱们就往西行,只当赏月。(..info好看的小说)”说着便要去牵马。沈林泉还是怕她劳累。硬扶她上了马,又怕都骑马错过地形,自己只在前替她引着缰绳。 正是十五满月,路并不难走,往西行了不足一个时辰。隐隐便能看见前方的山石了。果不其然,离青池最近的那处山峰脚下。一处巨石横卧在前,石缝中长出一颗老松,两处枝桠罩于石上,远处看恰是一艘乌篷船。 顾雨萼虽不醉心那世人所迷之宝,能解开谜题到底也是兴奋,忙要跳下马来,吓得沈林泉赶紧一把抱住,将她托了下来。 夫妻两人一处行至石前,沈林泉便跃到石上去寻,顾雨萼则四处细瞧可有石洞之类。不一会儿便听沈林泉喜道:“在这里了。”说着,手中拿着个盒子跃了下来。 顾雨萼忙伸手接过,解下挂在颈间的钥匙,依着涂先生教的法子打开盒子,果然是一副更大些的地图,这次画得清楚明白些,图中曲曲弯弯,想必是进山的路线。 沈林泉接过那地图看了看,道:“既已寻到,你且把它收好,咱们便走吧。” 顾雨萼将手中的两幅地图并钥匙放于一处,道:“这东西事关重大,我还是觉得就这么上路未免太过危险。倘若这图落到有心人手中,岂不徒生变故?” 沈林泉细想了下,也觉她说的有理,道:“是我欠考虑了。这虽是连家传下来的秘密,可也难保不落在其他人耳中,否则当初二王府也不会捕风捉影地找你麻烦了。不如还将盒子放回原处,咱们毁了那副莲舟图。钥匙在你我手中,想必也就安全了。” 顾雨萼想了想,道:“或把那盒子藏到别处,便是有心人找到这地方,也只当地图已被人取走了。” 沈林泉点头道:“你这法子更好。我这就去将它埋在那边树下,等咱们从西秦回来再做打算。” 待埋好了盒子,顾雨萼又暗暗记了记此处方位,拿火折子将手中另一份地图烧成了灰烬,只有藏在脑子中的东西,才是真正安全的。 安排好了这些,俩人也无心在此处久留,骑马往大路去了。好在沈林泉识得路径,俩人在天刚明时,便赶到了官道上与景王约好的客栈。 绿如一见顾雨萼,便气白了脸,先寻了衣服过来,边帮她换衣,边道:“原不过说去玩玩,赶天黑就来投宿,可我这左等右等的,怎么也不见个人影,急得心都焦了。让常青出去寻,他又说什么他家公子身手好得很,用不着担心,气得我捶了他一顿。您这一晚上是去了哪了?看这满身的露水,回头要是着了凉,到哪里去养病的好?” 顾雨萼笑道:“瞧你这得理不饶人的劲儿,也就常青那锯了嘴的葫芦受得了你。我们不过是看那青池景色好,贪晚了罢了,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若心疼我,就让店家煮些姜汤来,我和二爷好喝上一碗。” 绿如帮她铺好了床,道:“天还早,您先躺上一会子,我这就去煮姜汤。”说着,拿着湿衣服出去了。 沈林泉笑道:“你这丫头竟比你还要泼辣,我看你还真是怕她。” 顾雨萼斜了他一眼,道:“什么叫比我泼辣,难道我对你凶过不成?做人要讲良心的,她对我好,我自然知道。” 沈林泉脱了外衣,抱着她躺到床上,笑道:“你说得对,你对我好我也是知道的。” 俩人不过小憩了一会儿,便也到了早饭时间。见了景王,沈林泉便解释说是因太贪图美景,多耽搁了一会儿。景王哈哈一笑,说了些少年情怀最难得之类的。 西秦国界玉秦关处,两个男子正对坐把盏。穿着华贵的那位道:“贤弟今日心事重重,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ps: 倒霉催的,从昨天起,胳膊莫名的抬不起来了,前后摆动幅度超不多三十度,就开始疼得受不了,更别说往上抬了。今天去做了个按摩,本来以为好了,结果还是不行,明天还得去看医生。今天这章是右手打的,可能虫子多些,大家将就看吧。好在伤得是左臂,要是右边,别说打字,估计吃饭都成问题了。 181.相见 对面那男子微微一笑,道:“有劳殿下关心,在下没什么事,只是一时出神罢了。” 那穿着华贵的男子正是西秦大皇子陆浩,因得了消息说大周的使团出了凉州,便与西秦国主请了命,到玉秦关来迎着。 陆浩又给那人斟了杯酒,道:“你我二人倾心相交,文宗又何必如此藏着话?以前的事,我也从内子那里听说了一二,我二人都唏嘘不止,原本该是最美满不过的姻缘,怎奈天不遂人愿。若不出那等事,你我二人便真成了兄弟,岂不美哉?” 赵武均敛了神色,道:“殿下何出此言,在下却听不懂。” 陆浩知道他怕损了女方名节,哈哈一笑,道:“罢了,我说错了,罚酒一杯。可为兄还是要劝你一句,虽说好男儿四海为家,孑身一人到底苦些,似你这般苦行僧似的过日子,又有何趣?我听说大周的四公主染了恶疾不得出门,你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也算不得难事,不如再找个合心意的女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赵武均笑道:“多谢殿下关怀,只是在下的亲事乃是皇命,没有皇上的金口玉言,谁敢说就此作罢?如今也只能等公主殿下的病大安后再做打算了。” 陆浩见他滴水不漏,也就撂过这茬不提,只劝他喝酒吃菜。(..info) 赵武均喝着西秦的岷山贡酒,嘴中却是发苦,有些事面上可以装作不在意,可心里哪能放得下。一得到消息说她要来西秦,自己的心就没平静过,每天看着墙上的地图算着她如今该到了哪里。西秦气候苦寒,可她送的那对护膝,他却一次也没舍得拿出来穿过,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敢。他住的地方简朴。什么摆设都没有,就只在床头有只锁好的箱子,别人都不知道,那里头满满的都是他或寻或买来的各式各样的琥珀。他不知道如今自己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可似乎只有这样心中才能略觉得满实些。 陆浩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也甚唏嘘,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冷硬的汉子,遇到个情字,也是逃不脱解不掉。这小子装得倒像。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可是谁天没亮就在这玉秦关下等着的,难道他等着见的是景王不成? 门外进来一个侍卫。到陆浩耳边说了些什么,陆浩点了点头,对赵武均道:“大周的使团已到了城下,我这就要去列仗迎接了。都是故人,文宗可也要同去?” 赵武均手抖了下。随即稳住心神,道:“殿下公务在身,在下就不去添扰了。况您也知道,在下到西秦之事,乃是皇上密旨,不宜让众人知道。” 陆浩颔首道:“我倒是忘了这茬。既如此。你便在此间歇歇吧,这里窗户正对关下,一会儿我又要在对面宴请使团。两处相隔也不远,你我还有时候再叙。” 赵武均知道陆浩的意思是让他在这儿等着,许是能有机会见到顾雨萼,心中想要拒绝,却又张不开口。最后只说了句多谢,便又坐下饮酒。陆浩摇了摇头。带人出去了。 赵武均走到窗前,挑起帘缝朝外看,就见仪仗中间一辆马车上,一个女子正要下车,脚还未着地,车前一个打扮不俗的男子忙抢上一步,将她扶了下来。那女子似嗔似喜地朝那男子一笑,放开他的手,将手腕搭在了身后婢女的臂上。似是觉察什么,那女子抬头往楼这边看了一眼,慌得他忙放下了帘子。 赵武均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便是离得再远,他也能知道那女子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只是她那一颦一笑,都与自己不再有关系了。她想必过得很好吧,沈二郎那么清冷的一个人,居然会不顾众人眼光亲去扶她下车,可见夫妻必是情浓。 赵武均闭上眼睛,这也没什么奇怪,她一向都知道怎么把日子过好的,那两道赐婚的旨意,难过的只有他自己。他暗骂自己的自私卑鄙,不是一直告诉自己,只要她过得好,其他什么都不在意吗,为什么看见他们夫妻恩爱,心中反而跟扎了根刺般的不舒服?他狠了狠心,回身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大踏步地出去了。 那边顾雨萼在路旁静静地站着,听着陆浩与景王两人说着客套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名义上是自己四姐夫的人,不由从帷帽下偷偷打量这位野心勃勃却又情深意重的皇子。就见那陆浩高大威猛,显是西北人的身材面孔,样子比景王粗犷不少,偏神态谦恭,言语有致,又显得文雅了许多。顾雨萼暗暗点了点头,光看人才,顾雨芳嫁得倒是不错。 陆浩与景王说了些国礼上的事,便道:“虽说国事重要,可这家事也怠慢不得,免得在下回去被内子责怪,还望王爷海涵。” 景王笑道:“岂敢岂敢,如今你连襟二人千里相见,自该好好叙叙才是。芳龄郡主今日怎么不见?她们姐妹二人分别几年,想必也有好些话要说。” 陆浩躬身道:“内子早就盼得不行,恨不得立时见到家人。只是如今她也身怀六甲,宫里头娘娘们都说保胎为重,不肯让她出来。” 顾雨萼一愣,旋即又是欢喜,顾雨芳已有了身孕,这便是天大的喜讯了。女子嫁人后第一重要的是笼络好夫君,再就是要有子嗣,有了这两样,日子才能过的平稳踏实。 各自寒暄完毕,陆浩便领着众人去了馆驿,只等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往西秦京城。陆浩显是个八面玲珑的,一众人的房间安排的井井有条,到得晚间,又亲自来请,到沐风楼给众人接风洗尘。 顾雨萼因见没有女眷相陪,自己去了不免尴尬,便推说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只在驿站中吃些汤水便是。陆浩知她心思,暗赞顾家女儿果然都是知书达理,便是自己妻子,虽性情豪爽些,大事上也从不肯错了节去。许莲儿却是不管这个,由着丫鬟打扮停当,花枝招展地随着景王赴宴去了。 却说顾雨萼换了衣服,吃了些素面,便让绿如把给顾雨芳带的东西都收拾出来,省得明早又麻烦,自己则寻了个靠枕,倚在床上看书。刚翻得几页,忽听窗上一响,一团东西便落在她面前。 ps: 胳膊没什么大事,说是肌肉拉伤,需要休息几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拉伤了,貌似也没干什么力气活。跟我同事说让她帮忙请假,我同事很惊讶的说,你居然有肌肉?妹的,就算我在你们鬼佬跟前跟小麻雀似的,我也五张俱全好不。 182.故人 顾雨萼吓了一跳,可她素日就是个沉静的,便也没出声,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地捡起纸团,才一展开,便从里面掉出个东西,拿起来一看,却是块琥珀。顾雨萼这才脸色大变,赶紧拿起那纸条细细读了,越读神色越紧张,半晌才披衣下床,将那纸团拿到灯上烧了,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外面月色正好,这窗户对着驿站的后院,虽无十分的景色,却也树影摇弋,晚花送香。顾雨萼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才要关窗回去,却听不远处有个声音幽幽地道:“你,过得还好?” 顾雨萼知道说话的是谁,便也没怎么惊讶,平平地道:“很好,你呢?” 赵武均从树后走出来,在离窗不远处站定,愣怔半天才道:“我,也很好。” 顾雨萼听他说了这话便又低下头,心中叹了口气,道:“你才在信中所说的事可是真的?你又从何得知?” 赵武均正窘迫着,没见到时总觉得有千言万语的要说,见了面,除了一句问候,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恰听见她问起别的,忙道:“我许是还没和你说过,本来皇上派我来西秦,就是怀疑七王刘数与西秦有什么勾结。[..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来这边后,明察暗访的,总算查出了些眉目,刘数确实与西秦二皇子陆洋来往甚密。这次便是我安插在陆洋身边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只是这事太过重大,那线人也只听得了一言半语而已。” 顾雨萼沉吟片刻,道:“多谢你将消息告诉我,只是这事情太过重大,我怕也担不起来,只好再找人商量。如今咱们都在西秦境内,到底不占优势。依我看,还是不好硬碰硬。你在这边多年,可有什么法子?” 赵武均见她落落大方的,自己便也把那儿女情长放在了一边,道:“西秦的形势也很复杂,等你到了京城,也就该知道了。你四姐姐嫁的大皇子,乃是先后所出,占了嫡长,原本该是皇储的不二人选。可二皇子陆洋生母却是国主继妻万皇后。那万家在西秦权势甚大,又深得国主倚重,一时便是皇族也得仰他家鼻息。如此一来。这皇储之事便耽搁了下来,立二皇子于礼不合,立大皇子万家又不答应。” 怪不得陆浩当初要去大周,看来也是为了找外援了。顾雨萼想了下,道:“这样也好。算是咱们的机会了,等到了西秦京城,再好好筹划吧。只是好多事我都无能为力,恰外子也应皇命保护景王,你与他见上一面何如?” 赵武均听她提到沈林泉,心中苦涩。但见她神色端正,似乎只谈正事,便只好冷下心肠。道:“如此甚好。我不便在此地久留,连夜便要回京,等你们到了京城,我再去寻他吧。” 顾雨萼忙道;“你既接的是皇上密旨,想必不愿与大周群臣见面。不如你说个地方,我让他去寻你。反便宜些。” 赵武均一愣,原来自己见她的事,她竟是不欲隐瞒的,他们夫妻已情深至此了吗。罢了,自己原不也盼着她夫妻和睦一生顺遂,因按下心中涌起的酸楚,走近说了处地方给她,急匆匆地走了。 顾雨萼关了窗回到床边,拿起书又翻了几页,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便又披衣下床,走到桌前磨了些墨,展开宣纸写起字来。 沈林泉从外进来,见妻子正全神贯注地,便放轻了脚步,想走到桌前看她写些什么,不想还未走近,便听她头也不回地道:“什么时候走路这么轻了,想吓唬人不是?” 沈林泉呵呵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难道不会是绿如进来?” 顾雨萼放下笔,起身帮他宽了外衣,道:“那丫头哪里耐得住这性子,她要进来,连帘子都得甩出阵风来。今日可喝了酒了?要不要喝些茶解酒?” 沈林泉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洗手,道:“不必,我没喝几杯,景王倒是喝了不少。你那个四姐夫是个人物,如今景王只认他是个知己,推杯交盏的,许多体己话都说了。” 顾雨萼拿擦巾给他干了手,道:“你说起这个,我正有话跟你商量。”便把今日见了赵武均及赵武均所说的消息一一告诉了他。 沈林泉敛了神色,顺势坐于椅上出起神来。他自己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赵武均人在西秦,他也是知道的,可没想到他们刚到,赵武均就寻了过来。要说一丝不介意,那自是骗人,沈林泉知道,当初顾雨萼心中更看好的夫婿人选是赵武均不是他,是他自己不甘心,才促成了这门亲事。赵武均对她更是情深,他早就一一看在了眼里。可如今她便这么大方地说了出来,只当做正事和他商量,倒叫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雨萼也不说话,她也犹豫过要不要说给沈林泉听,可想来想去,早说了总比瞒着要好。她与赵武均本就没什么,便是当年提过的亲事,那是两家大人的意思,沈林泉原也是知道的,说起来她也没什么理亏,遮遮掩掩的,反而到落了下乘。 半晌沈林泉似是想通了,抬头道:“这事关系甚大,还得要好好谋划。你可有什么主意?” 顾雨萼道:“我刚刚也一直在想,一时半会儿的倒也没什么计较。只是听说万皇后娘家权倾朝野,西秦的兵也有不少在他家手里,咱们硬碰硬,恐怕胜算不大。但我觉得西秦人也不傻,景王若在西秦出了什么事,他们谁都承受不起大周的雷霆一怒,那梁国不就是个先例?因此我想他们最稳妥的,就是在咱们回程的时候动手,到时候只说是马匪山贼。咱们想是还有时间周旋。” 沈林泉道:“你说的是,即便陆洋与七王勾结,朝中大臣也必不敢得罪大周。看来此事还得多着落在陆浩身上,不如就将此事告知与他,看他什么意思。万皇后娘家如此势大,陆浩仍安安稳稳地坐他的嫡长,可见也是个有真本事的。若能和他联手灭了二皇子和万家,七王失了助力,西秦便是景王的后援了。可谓一举两得。” 183.叙谈 第二日一早,陆浩便安排好了车仗,接大周使团去西秦京城临阳。.info[]景王经过昨晚一番把盏详谈,对陆浩已不像先般疏离客气,处处都透着亲热。顾雨萼冷眼看着,对陆浩更加佩服,看他那姿势神态,自个习武之人无疑,可当着景王,硬是一副温文尔雅样子,且也不谈政事,只谈风月,难怪景王引他为知己。 到了临阳,陆浩便安排景王一行住进驿馆,又特意跟景王说了项,要接顾雨萼夫妻回自己家中住上几天。景王哪能不应,忙催着沈林泉夫妻两个先去拜访亲戚。沈林泉与顾雨萼商议一番,到底觉得不妥,最后只安排顾雨萼去了皇子府,沈林泉仍在驿馆歇息。陆浩命人安排车马送顾雨萼回府,自己则去了皇宫复命。 顾雨萼经年未见顾雨芳,心中早惦记的不行,恨不得马上见到才好,又听说她已有了身孕,心中更是挂念。车停在皇子府门口,顾雨萼才一下车,便见顾雨芳挺着肚子,由丫头婆子扶着等在那里,见她下车,忙迎了上来。 顾雨萼忙紧走几步,拉住她道:“怎么在这儿站着?我又不是什么客,还要你迎?在屋里消消停停地坐着等不好?” 顾雨芳笑道:“才几年的功夫,也变得婆婆妈妈了,可见女人嫁人后都是一样。(..info无弹窗广告)我本在屋里等着的,可左等右等不来,心里到底猫抓的似的,不如出来等着,还能透口气。” 顾雨萼心里有些发酸,这也难为是她素日便心胸宽阔,一般的女子,背井离乡地嫁到这么远的地方,父母亲人经年不得相见,还不得日日以泪洗面。可也不好在她面前伤心。只笑道:“还没恭喜你呢,如今几个月了?大约什么时候的月子?” 顾雨芳摸了摸肚子,道:“已经六个月了,说是七八月份,都说肚子显得大了些。你这一路累坏了吧?我当初过来的时候,人整整瘦了一圈,还大病了一场。也不知道你们能在这儿待多久,我真舍不得你走。”说着便红了眼圈。 顾雨萼忙道:“这是做什么,我这还没进屋,你就撵我走了?实话跟你说。哪有那么容易。我这一路风餐露宿的,一顿正经饭没吃过,还指望在你这儿好好蹭些吃喝呢。赶紧带我进去。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不许藏着掖着。” 顾雨芳被她逗笑,携了她的手往里走,边走边道:“还是嘴馋的毛病改不了,从小姐妹里就你最知道吃。你放心。都准备好了,有你小时候就爱吃的荷叶汤梅花饼,还有好些西秦这边的特产,你许是没吃过。一晃离家这么些年了,家中一切可好?你婆家人对你好不好?” 顾雨萼想想,她或许还不知道祖父辞世的消息。可也不好乍着猛子说与她知道,只好含糊应着,道:“都挺好。我那边更是简单。公婆都在任上,家中祖婆婆也是好相与的,没什么烦心的事。倒是你这边,上次信中说过得好,该是实话吧?” 顾雨芳笑道:“是实话。要说烦心事。哪能没有的,不过也都算不得什么。咱们女子嫁人,还不就求个夫妻顺遂,别的都是小事。” 顾雨萼看她那一脸的幸福,便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看来陆浩当初确实是动了情才请旨赐婚的,因此也就放了心。 姐妹两个一处吃了饭,顾雨芳恐顾雨萼路上累着,便催她去歇着。顾雨萼倒也不累,又有心想陪陪她,只说要消食,与她一处喝茶闲话。 顾雨芳其实也舍不得,听见她不累,便细细问起家中的境况。顾雨萼先说了二伯父二伯母都身子康健,二伯父当差很得皇上赏识,想到有些事到底不好瞒着,便慢慢说了祖父去世,大伯父袭了爵,祖母主持着分了家,如今各房已离府别居之事。 顾雨芳边听边低头拭泪,最后擦了擦眼睛,道:“罢了,这也是免不了的事,可惜我不能在灵前守孝了。其它的呢?兄弟姐妹可都还好?” 顾雨萼笑道:“大嫂先生了个儿子,我来之前又肚子老大的了,不知道是个什么呢。三哥还在外游学,曾捎了封信回家,说已访得名师,想必又大有造诣了。四哥也定了亲,你再猜不到定的是谁。” 顾雨芳听见这个,忙道;“也是咱们相熟的人?这个可不好猜,京里那么多家的人呢。让我想想,若论当日最熟的,难道是石蕊?” 顾雨萼拍手道:“你真是神算子,可不就是蕊儿,我来之前才下的定。这下她成了我嫂子,再不会追着我喊萼姐姐了。” 顾雨芳也笑道:“都没成想她也定了亲了,一直当是小丫头呢。这倒也好,反正她从小就喜欢在咱们家厮混,往后就长住了。她哥哥石磊呢,如今定了没有?说起来,当年我娘还说你和他般配得很呢。” 顾雨萼道:“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了。如今他也定了亲,定的还不是外人,正是我家小姑,当日你也见过的,叫沈珍的那个。” 顾雨芳仔细想了想,道:“原来是她,容貌性格也是个好的,难怪入了何夫人的眼。不去说别人了,咱家姐妹们呢?大姐姐和二姐姐怎样?那位进了王府的贵人怎样了?六妹妹可还找你麻烦?” 顾雨萼道:“大姐姐好得很,如今也有了身孕,诚王拿她当珍珠般地捧着,吃住都由大伯母亲自照料。我来之前,二姐姐还跟夫君在南边,听说过得很是滋润,气死她家那个母老虎似的大嫂。”接着,便又把顾雨芊和顾雨萝的事和她大致说了。 顾雨芳沉默半晌,道:“这也是个人的命数了。三姐姐那人,当日我便最看不过她,看着柔顺,却是心机最重。当日我因父母不在身边,只好跟着祖母过,她连这个都气恨,每常到了祖母房里,总是悄悄使绊子让我闯祸,好显得她乖巧。如今到底吃了这巴高望上的亏,只是下场也太惨了些。六妹妹如今想得通,倒是得了好去。” 顾雨萼也不便跟她说当日与二王府之事,只陪着她感慨道:“可不是,可见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说这些了,你可怎样?虽说开府建牙,到底宫里头还有贵人们,每日里怕也麻烦不少。” 184.暗斗 顾雨芳奇道:“你如今怎么不见原先般稳重,宫里的事,也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顾雨萼喝了口茶,道:“便是说了,他们能拿我如何?再说大殿下那么个能人,我就不信你这府里还能传出二话去。” 顾雨芳道:“你倒是门清,比小时候又精明了几分。”说着,冷笑道:“宫里头自然不太平。那位皇后娘娘,从我来了就没给过好脸色,装腔作势地拿着个架子,指望着给我个下马威呢,我理她才怪,又不是我正经婆婆。他们万家势力再大又怎样,我父兄又不在他们手底下过日子,再不济我也是大周皇帝亲封的郡主,惹急了我,就回去告状,说他们藐视大周国威。” 顾雨萼暗叹口气,道:“虽说气势上不能输了,可也要小心他们背地里下绊子,你毕竟孤身一人在此,总是吃亏些。” 顾雨芳道:“她可不是要出阴招。想必她也看出来了,有大殿下护着我,她横竖不能把我怎么着,便想着法子要离间我们两个。你来得晚没见着,我这府里头,原先可比那勾栏还热闹,左一个右一个,莺莺燕燕地送了一大车人过来。后来我跟大殿下一商量,在后院单辟了个院子给她们住,种菜的种菜,挑水的挑水,再圈些鸡鸭鹅让她们养着,那些心眼活分的,便让她们去管马桶。” 顾雨萼噗嗤一笑,想想一帮燕瘦环肥的美女们做这些下等活的样子就有喜感,因道:“这主意准是你想的,也真够损。你这么着,宫里头那位就没挑刺?” 顾雨芳满不在乎地道:“挑肯定是挑的,把我叫到宫里头去,说了一大通女人要贤惠的话。我就装糊涂。说自己贤惠着呢,怕外面买的菜不干净,才特意自己种菜给大殿下吃,正怕人手不够,您就送人过来了,把老太婆气得要死。她也没什么办法,她这是怂恿大殿下耽于女色,又不占理,我要闹将起来,那帮老臣又该上书了。” 顾雨萼正色道:“可是呢。正有些事想要问你。”说着,端起茶碗,便看了看两边。顾雨芳会意。让伺候的人都出去守着,且听她说些什么。 顾雨萼见四周没人,才道:“我听说这西秦的皇储也争得厉害,大殿下是怎么想的?” 顾雨芳想了想,道:“咱们姐妹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也就不瞒你。我们这里还比不得别处,这皇储之位,不是你退一步就能了结的,说白了,不成功便成仁,不死不休的事。大殿下这么多年有多不易。我虽没能亲眼看见,也能猜的差不多。那姓万的女人心狠手辣,好几次都差点要了大殿下的命。要不是先皇后还留下了一批人,那女人和她儿子如今早就得了逞。所以为了一家人的性命,这个位子,我们也是非争不可。” 见顾雨萼欲言又止,顾雨芳笑道:“你不必替我担心。这些事大殿下都和我说过了。他也说如若事情紧了,自会派人送我回大周。我说他想的倒美。就这样抛弃妻子不成?我早想好了,人这一辈子,忍辱偷生是过,轰轰烈烈也是过,我才不怕。” 顾雨萼知道她的性子,笑道:“你说得对,既然人家不想咱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那倒不如拼开了斗上一场,便是败了,也比束手待毙的好。如今大周也不太平,不瞒你说,景王这次出来,我们也跟着担了不少风险。” 正说着,便见陆浩从外进来,顾雨萼忙起身见礼。陆浩笑容满面的还了礼,道:“这次你们来的正好,替我多陪陪你四姐姐,省得她镇日嫌家里太闷。子润可也真是,住到府里来岂不更好。” 顾雨萼忙道:“他差事在身,怕是不好交代。” 那边顾雨芳道:“说起来,我还没怎么见过他呢。你们安排了什么时候觐见皇上?等过了国礼,就请人到家里来吃顿便饭?” 陆浩脸上闪过丝恼色,随即掩了,道:“还没定好,说是父皇又身子不适,不宜见客。都是自家人,什么时候方便来都好,这倒不必拘了。” 顾雨萼心下了然,道:“虽说让一国之使等着不太好看,可景王算起来是晚辈,也还说得过去。不知道皇上龙体如何,皇家无小事,若身子不好,便该叫朝中老臣们都知道,才是万全之策。” 陆浩眼神一亮,起身道:“五妹妹果然聪慧过人,这话再对不过,我这就去找余太师商议。还劳烦五妹妹多多照顾你姐姐。” 陆浩一走,顾雨芳便道:“你们刚才是打什么哑谜?我都没能听懂。” 顾雨萼笑道:“一孕傻三年,你这都是福气闹的。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按理,景王是大周皇帝定的钦差,又是皇孙,这边国主该立即安排国礼相待才是。可听刚才大殿下的意思,他进宫去复命,竟连皇上的面都没能见着。我若没猜错,定是那万皇后与二皇子从中作梗,不过就是让大殿下在大周使团前落了面子罢了,由此可见,这俩人道行也算不得高。可他们糊涂,朝中阁老们总该有明白人,大殿下是没了面子,更没面子的是大周。如今梁国已是称臣,若大周对准西秦,那才是国无宁日。找个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老臣去讲明白,量那万皇后也不敢再起幺蛾子。” 顾雨芳抚头道:“这么多弯弯绕绕,难为你一听就明白,我可是糊涂死了。你看吧,我就说那女人不安好心,大事小情的,总得下两个绊子才舒服。前些日子,我有孕的消息刚报上去,她就哼哼唧唧地装头疼脑热,非说我该去侍疾。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我给她侍疾?装病谁不会,我就也躺了半个月,请太医熬药地折腾,她没了辙,还得赏了些燕窝人参的下来,表示她重视皇家血脉,好堵人的嘴。” 顾雨萼笑得不行,顾雨芳这人从小就有些梁山好汉的意思,没想到对付婆婆倒也管用,耍起泼皮来还真有一招。 姐妹俩有说有笑的,不知觉便到了晚饭时候,陆浩已让人捎话说不回来,俩人便又一处吃了晚饭。顾雨芳到底怕顾雨萼累着,早早打发人伺候她洗浴休息去了。顾雨萼也是好久没放松过,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早早地上床睡了,只是第一次沈林泉不在边上,多少有些不习惯。 第二日一早,顾雨芳就接到圣旨,让她携妹妹进宫觐见皇上皇后。 185.争言 顾雨萼原虽不常进宫,可这许多年定国公府的底蕴在那儿,便是见永嘉帝都是不怕的,何况是在西秦,因此只随着顾雨芳盈盈施了一礼,便立于一旁默不作声了。(..info无弹窗广告) 那端坐在上的女人打扮得雍容华贵,姿容绝美,想必保养的甚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想来便是西秦国母万皇后了。那万皇后细细打量了几番站于顾雨芳身后的顾雨萼,又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才吩咐左右道:“给大皇子妃与沈家娘子赐坐。” 顾雨芳施礼谢了恩,顾雨萼却只颔首示意,随着顾雨芳坐下了。她并不是西秦臣民,对西秦皇室,客气周到便可,用不着毕恭毕敬。 万皇后抿嘴一笑,道:“本宫原本逢人便夸,说大周果然是天朝大国,人杰地灵,养出的女子也比我西秦的看着水灵大气。咱家大皇子命好,虽娶的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皇家郡主,那周身的气派也够人瞧。可谁知道今日见了沈太太,才知道什么才是天资绝色,素日本宫可算是那井底之蛙了。” 顾雨萼仍是眼观鼻,鼻观心,连句客气话儿都不说。顾雨芳暗中翻了个儿白眼,这女人就这点子段位,自家姐妹多少年的感情,她还敢来挑拨离间,因此也笑道:“母后这话说的,儿臣虽粗鄙当不得夸,儿臣五妹妹却是实至名归。只是时日短,您也只见了她这容貌,别的好处,暂且体会不到。话说回来,咱家姐妹原在大周时虽不大上得了台面,得幸家中长辈倒也教了些规矩,到底比那寒门祚户出来的,多少懂得些眼高手低。” 万皇后捏紧了茶杯。暗骂这个辣货,再不肯吃一句的亏。原来这万家如今虽也算权倾朝野,再往上一辈,却也不过是个泥瓦匠出身。可万家祖坟上长了蒿草,先是生了个颜色好的女儿,一朝选在君王侧,宠冠后宫,成了贵妃娘娘,这也还算平常。谁知两个儿子也都争气,原是靠着女人裙子当的官。偏做得风生水起,连连立下功绩,又善经营。一时门庭络绎不绝,俨然成了西秦大族。这万皇后如今富贵,却最怕谁提及出身,宫中之人都避讳莫及,就只顾雨芳不吃她那一套。时不时刺她两下,偏又说得赤诚之极,挑都挑不出错来。 那边顾雨芳见把那女人气得脸发白,心中只觉痛快,又道:“想必母后也跟儿臣看法一致,要不怎么给二殿下选妃的时候。.info[]左挑右选都看不过眼去呢?依儿臣看,非找那些世家清流做什么,一个个孤傲得紧。万家的婉儿妹妹就很好。容貌就不说了,养女肖姑,跟母后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也天真烂漫,不拘小节。和二殿下再般配不过。” 万皇后更是气得心疼,将茶碗撂在桌上。道:“当着外人,说这些做什么,横竖还早得很。这次你妹妹来得不易,不如你姐妹二人就搬进宫来住些日子。一来本宫也好使人照顾你,二来亲戚一场,也尽尽咱们的地主之谊。” 顾雨萼这才开口道:“多谢娘娘盛情。只是小女子在乡间野惯了,怕是没那福分住在宫里,到时候自己难受不说,还扰得娘娘不得安宁,若再惊扰得娘娘玉体不合,岂不是罪过了?” 顾雨芳低头憋笑,这个五丫头,还是先那副样子,说的话软绵绵地刺人心。那女人要敢让她搬进来,她就咒人生病,这下看不把那女人心肝气裂。 果然,万皇后沉了沉脸,道:“罢了,既如此,是本宫多事了。如今皇上在外宴客,怕是没空得见,就由本宫代劳,替沈太太接风洗尘了吧。听说景王殿下带了女眷,本宫原说也该一并请了过来,沈太太也多个伴儿。谁知听大殿下说,那位姓许的美人竟是病了,真真是不凑巧了。” 顾雨萼暗道这女人真不省事,国宴哪有请个妾室的。还好景王不算太糊涂,这等国礼相见的时候,若真遣了姬妾出来,大周的颜面也就不知道摆到哪里去了。 宴席之上,那万皇后旁敲侧击的,大致打听了些顾家在大周的地位,想必也想知道陆浩能从大周得到多大的助力。顾雨萼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她几句,心中却想着这西秦的局势,怎样才能为己所用,看来还得跟沈林泉商议,最好能叫上陆浩一起。 吃了这顿没滋没味的饭,顾雨芳便说身子劳顿,要回去歇着。万皇后被她们姐妹俩气得胸口疼,也没心思跟她们周旋了,摆摆手便让宫女送客。 出了宫,顾雨萼因心里惦记着事,脸上便有些忧色。顾雨芳却当她是因着万皇后,忙道:“那女人就那副德行,再说不出好话来,你可别往心里去。” 顾雨萼回过神来,忙道:“我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在想着些事。不过今日见了万皇后,倒让我有了些眉目。且不说朝中倾向,在这皇储之事上,你们皇上是怎么想的?” 顾雨芳皱眉道:“我也不甚清楚,恐怕连大殿下自己也闹不清。说起来,听说先皇后在时,皇上虽宠着万贵妃,却着实敬重先皇后。概因先皇后出身世家,是出了名的才德兼备,上至大臣,下至百姓,皆都称颂。可先皇后去后,皇上就不顾朝野反对之声,执意立了万氏为后,万氏一族也是加官进爵。这一来,除了那些刚正的老臣,一些阿谀之流便去烧了陆洋的热灶,甚至写了万言书要皇上立二皇子为皇储。可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让人把那万言书放火盆烧了,既不同意,也没治那些上书人的罪。就这么着,原本笃定的万家,才也犯了含糊,不惜使出了种种下作手段,要把大殿下置于死地。这些事,皇上不好说不知道,可也没见责罚万氏,只悄悄送了些人给大殿下使。” 顾雨萼也陷入了沉思,这西秦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若从公中来说,许是惯有的帝王之术,生怕两个儿子一边坐大,自己便被架空。若于私来说,也有可能是心中偏疼幼子,却也不愿愧对发妻所遗长子,一时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可无论是因为什么,这中间,总有什么是能为己方所用的。 186.结盟 陆浩与沈林泉二人并辔而行,后面跟着各自随从。陆浩虽与沈林泉接触不多,却打心底佩服这个行事沉稳的妹婿,因一把景王送回驿馆,便和他提了要请沈林泉回府吃顿家宴。虽说确实礼节如此,可也是他着实有事想要与沈林泉商议。 沈林泉对去大皇子府欣然接受,一来要交好陆浩,最重要的,他发现才与妻子分开一晚,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迫切地非要见她一面不可。 顾雨芳早得了消息,忙遣人吩咐厨房好好整治一桌子菜出来。顾雨萼在旁道:“不知道这里可有梨子?若有,让人用南北杏煮些梨汤备着。”顾雨芳便吩咐了下去,又道:“这季节梨子虽不多,可府里还是常备着的。怎么就想吃梨汤了?” 顾雨萼略有些羞窘,道:“倒不是想吃。来时路上听我家夫君略有些咳嗽,偏他不喜吃药,趁着来家时喝些梨汤也好。” 顾雨芳嗤地一笑,道:“我竟不知道你如此体贴,昨日还笑我呢。”说着又正色道:“看你夫妻二人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当初你跟赵家表哥的事,虽说未曾过了明路,可府里人差不多的都知道,我娘还跟我说真真是门好亲呢,谁知道后来就出了那等事。后来大殿下带赵公子回来,我才知道他竟是因为亲事离家出走了,心中还为你们俩唏嘘不止,怕你也和他一样不甘。如今来看我倒是多虑了。” 顾雨萼想到赵武均,也是一阵怔忪,半晌才道:“我倒是忘了,上次是他帮你带的信。如此说来,他和大殿下也很是相熟?” 顾雨芳道:“我没细问,他也不常来,只那次要回去的时候来见了我一次。问我可要捎信回家。罢了,你如今过得也是不错,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只可惜了赵公子这人,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如今,” 正说着,外面来报说大皇子回府了。顾雨芳忙止了话头,与顾雨萼一起迎了出去。 陆浩大踏步上了台阶,扶住顾雨芳道:“你不在屋里等着,出来做什么?子润也不是外人。” 那边沈林泉忙上前给顾雨芳见了礼。顾雨芳笑道:“几年没见。我也不敢认了。你们成亲我也没能回去,一会儿再补了礼吧。” 一时众人落了座看了茶,陆浩便道:“总算是没了外人。一家人说话也便宜些。今日在宫里头,万皇后可有为难你们?” 顾雨芳笑道:“你还不知道她,不说几句阴阳话,再过不去的。可她在我这儿占不了便宜去,我五妹妹也不是个凭人欺负的。(..info无弹窗广告)把那老太婆气了个半死。你们呢?陆洋今天去了吗?” 顾雨萼听她叫万皇后老太婆,不由莞尔一笑,其实万皇后一点也不老,放回到现代,正是成熟妩媚的时候。 陆浩也笑了,道:“你倒是她的克星。从你来了,她那眉头就没展开过。陆洋今天没去,说是跟万大人办差去了。他那点子心胸我早知道。没什么奇怪的。”说着,又问沈林泉道:“我看景王殿下对子润甚是器重,不知子润有何看法?” 沈林泉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因道:“为人臣子的,听命行事罢了。只是景王殿下礼贤下士。又有仁者之风,更合我秉性罢了。” 陆浩听得明白。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原还看景王缺了些王者霸气,既子润这么说,看来是我想岔了。昨日五妹妹的一席话,陆某甚是感佩,不知五妹妹对我这里形势怎么看?” 顾雨萼笑道:“我初来乍到的,能看出些什么。只是昨日四姐姐跟我说了些事,倒让我替殿下颇为不平。自古传承家业,无非便是嫡长贤三字,如今殿下已占了俱全,怎的还要生此折磨,不由让人心寒。” 陆浩哈哈大笑,道:“五妹妹果然有纵横之才,只可惜我已不是十岁小儿,过了那意气方刚的时候。今日没有外人,还望子润与五妹妹给我句实话吧。七王既强且壮,怎的就惹了贤伉俪厌烦?” 沈林泉看了看顾雨萼,顾雨萼低头想了一会儿,心知要与陆浩合作,有些话还是要说,因道:“说起来也是家事。昨日四姐姐问起祖父得了何病过世,我只含混带过,那是因为祖父他并非疾患,而是被人下了毒,这下毒之人,正是七王刘数。” 顾雨芳脸色煞白,坐在椅上不住颤抖。陆浩先是一惊,随即又被顾雨芳吓着,忙得起身抱住她,一叠声地叫人传太医。顾雨芳在他怀中安定下来,摆摆手道:“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就是一时惊着了罢了。我本就生的笨,不及五妹妹那般有计谋有决断,这事你便和她商量就是,不必管我。” 顾雨萼也有些后悔不该贸贸然说出,可依着顾雨芳的性子,想骗她回避是不可能的。 那边陆浩让人扶了顾雨芳回屋歇息,又叫了府里早就安排好的稳婆去陪着,这才又坐了回来,道:“原来还有这事,却也难怪了。想必是祖父大人撞破了刘数什么诡计,这才招了祸端?” 沈林泉道:“正是。因此我夫妻二人并非良禽择木,而是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再没别的选择。话已至此,有些事便挑明了也好。我们在路上便得到消息,说是二皇子殿下已与七王结了盟,不知殿下可知道?” 陆浩正色道:“既是涉及祖父之仇,在下与子润一样,也是义不容辞。陆洋那边早就与刘数有了关联,当年贵国先太子的事,就是我让人盯着陆洋,才得知一二的。这次那边又有了动静,想必是冲着景王来的?” 沈林泉点头道:“正是,殿下果然急智。我们来的路上已遇了一劫,总算是化险为夷,却还是折了不少人手进去。这次若陆洋合着万家一起用兵,我方人手却是不够,不知殿下可能化解?” 陆浩皱眉道:“不瞒你说,我手中最弱的,怕就是军备了。万家虽说粗鄙,可梁兄弟都在军中,到底比我得了先机,否则这些年我也不至受困如此。人手我倒是有,可要对抗军队,恐怕还是差了些。不如去向大周边境调兵?” 沈林泉摇头道:“这我也想了。可一来离此最近的凉州总兵,究竟是心向七王与否,尚未可知。再者若大周出兵,怕就惹了两国事端,又是生灵涂炭。” 顾雨萼在旁忽道:“皇上可曾对殿下明示暗指,要把皇储之位给了二殿下?” 187.托付 陆浩摇头道:“父皇这些年越发的不愿参与朝事,身子又不好,只喜访僧问道,再就是伺弄花鸟。(..info)听宫里传来的消息说,如今万皇后要见父皇也难得很,陆洋更是不大见得着了。他若能笃定,想必也不会如此急功近利了。” 顾雨萼便道:“依着他这副性子,若叫他相信皇上已预备将储君的位子传给殿下您,他会怎么样?” 陆浩想了一会儿,笑道:“这倒是个主意,就是做起来要麻烦些,不能留下什么把柄。这事急不得,等我慢慢找人商量。五妹妹果然冰雪聪明,子润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沈林泉看了看顾雨萼,只笑笑不说话。 那边顾雨芳歇了会子,觉得没什么大事,便过来张罗晚饭。吃过了饭,顾雨芳执意非要留沈林泉住下,沈林泉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大家一处吃了茶,便随顾雨萼回了屋。 顾雨萼让绿如去端了备好的梨汤来,道:“可还觉得咳嗽?要我说,景王那边定然有景王府的暗卫跟着,你搬到这边来住也好,日常起居总便宜些。” 沈林泉端起碗喝了梨汤,道:“不碍的,横竖也没有多少时日。毕竟是在西秦,那些暗卫都不好出面,还是我在边上跟着踏实些。”说着,便拉了她坐在腿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有没有想我?” 顾雨萼被他弄得脸上发痒,忙道:“多大人了,还这么不正经,又不是在家里,仔细被人看见。” 沈林泉将她打横抱起,笑道:“我抱自己媳妇,怕谁看见?说说。你到底想没想我?” 顾雨萼本懒得理他,奈何他一手托着自己,另一只手却不肯闲着,揉搓的她喘息连连,只好道:“想了,真想了,别闹了,啊,再闹我就恼了。” 外面绿如本想进去送水,听见声音不对。忙红着脸跑开了。 第二日一早,沈林泉便回了驿馆,陆浩也早早地出了门。接下来几天。陆浩都是早出晚归,好些时候饭也不及在家里吃。好在有顾雨萼在,顾雨芳也不甚在意,只随着他忙去,自己每日跟顾雨萼一处唠唠家常。有时做做针线,一块儿给孩子缝些小衣什么的。 顾雨萼知道陆浩在忙些什么,却不敢告诉顾雨芳。这件事所谋甚大,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引火焚身,只盼着陆浩不是徒有其表,能把事情安排妥帖才好。 沈林泉站在临阳南城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门口。思索半晌,才伸手拍了拍门。一个小童应了声,懒洋洋地问来的是谁。[..info超多好看小说]沈林泉低声道:“告诉你家主人。一个姓沈的客人来访。”半盏茶的功夫,门开了,赵武均站在门口,脸上神色莫辨,只盯着沈林泉不说话。 沈林泉却笑了笑。道:“好久不见,文显兄别来无恙?”赵武均仍冷着脸。却不再堵着门口了,自顾自地进了屋。 沈林泉不以为意,在后拾阶跟上。说到底,当初在婚事上,是自己不甘心,才暗地里摆了赵武均一道,如今自己过得夫妻和顺,他却在异国他乡形单影只,受他些白眼也是应当的。 赵武均也不知道如今是何心情,只觉得又苦又涩,怒气倒是淡了不少。到底心底不甚平顺,连让座的话都懒得说,领人进了屋,便自己坐下了。 沈林泉打定了主意,因此脸皮也厚的很,自己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文显兄怎么住这么个僻静地方,倒叫我好找。” 赵武均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好不说话,只好道:“太热闹的地方人杂,不好防范。你这次来找我是为的什么?” 沈林泉见他开门见山,便也不兜圈子,正色道:“你这次来西秦,皇上给了你多少人手?” 赵武均面色一凝,半晌才道:“因来得隐秘,人并不算多,可个个身手都还不错。你要做些什么?” 沈林泉拱手道:“最近西秦这边怕是要有场变动,到时候究竟局势怎样还很难说,我是想请文显兄帮个忙。” 赵武均道:“我的人是皇上给的,不好掺连到西秦争斗中去。” 沈林泉摇了摇头,道:“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请你到大皇子府,帮我看顾下家眷。” 赵武均心头一跳,沈林泉竟来求自己帮忙去保护顾雨萼,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沈林泉看了看他脸色,苦笑道:“文显兄想必还记恨于我,那件事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我记在心里就是了。原本不该再来叨扰,只是这次这事非同小可,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才能护她周全了。原本想送她出城避避,可你是知道她那性子的,再不肯做这样的事。若去求别人,恐怕没人能像文显兄这么可靠。因此我便腆着脸来了,还望文显兄海涵。” 赵武均此时惦念顾雨萼安危,忙道:“你说的这大事,究竟是因何而起?为何连你二人都有危险?” 沈林泉正色道:“这件事是西秦皇室家事,可事若能成,却与我方大大有益。具体如何我也不甚了然,只好静观其变。” 赵武均便不再问,想了想道:“你放心吧,明日我就遣人过去。若觉得皇子府不安全,我倒是知道别的地方,应该保险些。” 沈林泉摇头道:“我跟她说过,她说如果她搬了出去,怕惹了别人疑心,到时候坏了大事。” 赵武均知道这也符合顾雨萼的性子,只道:“你还有别的事?” 沈林泉讪讪一笑,起身道:“就只此一事拜托文显兄,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来日再报,告辞了。” 赵武均也不和他客气,让人送了他出去。 因顾雨芳中午要睡一个时辰,顾雨萼便回了自己屋,想起上次给沈林泉缝的中衣还没做完,便让绿如在边上捻线,自己一针针地缝着。如今她倒没有像小时候那般怕做针线了,心烦的时候,做针线反倒比看书写字还容易静下心来。 看着陆浩日益凝重的脸色,再算着日子,想来也不过这两天了。这件事说起来风险极大,她当初想出这个主意,一来是赌陆浩是个能人,定能安排妥当,二来也是赌西秦皇帝不是个无能的,两个儿子明争暗斗,却都能毫发无损,说不得是他在后面的掌控。可这些事谁能说得准,一个万一,就是满盘皆输。 顾雨芳不知为何觉得异常困倦,也不知睡了多久,才睁开眼,便见陆浩坐在床边,出神地想着什么。见她醒来,陆浩展颜一笑,眼睛比星星都要亮些,道:“事情终是成了。” 188.事成 顾雨芳擦了擦眼睛,一脸迷惑地道:“什么事情成了?屋里怎么点着灯?天黑了吗?” 陆浩揉揉她的头,笑道:“还天黑呢,天都快亮了。陆洋死了,万皇后也撞了柱子。” 顾雨芳吓了一跳,道:“怎么会这样?出了什么大事不成?那皇上呢?” 陆浩扶了她重新躺好,道:“父皇没事,只是病了,如今已安顿下来,太医们正商量用药呢。本来我也该守着,因不放心你,先回来看看,一会儿还得进宫去。你好好歇着,以后就没那么多的麻烦了。” 顾雨芳此时已清醒过来,忙道:“如今事情紧,你就先去忙吧,我也不问你了,等以后再说。记得多带些人手,万家势力大。” 陆浩给她掖了掖被角,笑道:“放心吧,我省得。你再睡一会儿,天亮了就去找五妹妹陪你说话。” 那边顾雨萼也彻夜未眠,如今正披衣坐在床上与沈林泉说话儿。就听沈林泉道:“你便这样坐了一晚上不成?” 顾雨萼揉揉眼,道:“你既捎话让我睡得警醒些,我哪还睡得着?宫里头一切都妥帖了?这陆浩果然是个人物,想来万家和陆洋要不是有皇上护着,早就折在他手里了。我四姐姐也是个有福气的,这么个心狠的人,对她偏是一片真心。下午我去看四姐姐,看她睡得安宁,细问下才知道,原来陆浩让人给她喝了安神汤,以便情况不对好把她送出成去。想必他也知道我四姐姐的性子,若是醒着,再不肯丢下夫君走的。” 沈林泉暗想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嘴上却道:“不错,陆浩此人胆子大。偏又谨慎,什么事情都虑得周全,那陆洋不入套才怪。也难为他这些年的布置,恐怕西秦皇帝左防右防,再料不到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汪总管都投靠了陆浩。那传位诏书经他的手漏给陆洋,陆洋岂会不信?” 顾雨萼叹道:“这事也是因果注定,他自己嫡庶不分,怎会不招祸?若开头就别那么宠着万贵妃和陆洋,也就养不出那么大的野心来。西秦这边只他兄弟两个,若陆洋安分守己。陆浩还能容不下他不成?把个庶子宠得比嫡子还尊贵,偏又嫡子又是个势强的,注定要两虎相争了。他自己还不是也防着两个儿子。否则陆浩怕没这么容易成功吧?” 沈林泉道:“可不是,陆洋以为已算得万全,仗着万家的势力拿下内城再容易不过,哪知道宫里头还藏着那么一支厉害的军队?那就是西秦皇帝自己备下的,也不知道究竟防的是陆浩还是陆洋。(..info)万家两个兄弟都当场被击毙了。万皇后听说也自戕了,接下来万氏一族怕是要灭门了。”说完脸色便黯淡下来。 顾雨萼猜他是想到了前世的事,忙道:“这是他们的事,咱们不去管它。如今陆洋既死了,不知道七王那边的人怎样?” 沈林泉道:“此事还得拜托陆浩去查,只是他如今事忙。不知道抽不抽得出人手。” 顾雨萼点头道:“也是,皇帝这一病,以后怕就要将事都交与他了。想来也不妨。等他掌了事,咱们左不过跟他借些兵马,护送景王回去罢了。只是若能趁机揪出七王的人来,也是意外之喜。” 其实顾雨萼本想说这事可以去找赵武均,可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又不是十分确定沈林泉心里是否有芥蒂,有些事还是算了。 第二日一早。临阳城里百姓家里就都关紧了大门,谁都知道这是出了大事。城里各处贴了公告要捉拿反贼,京里除了皇宫最气派的院子万宅被兵丁包围得紧紧地,里面男哭女喊,押了一串串地人出来,成箱的金银珠宝一车车地往外拉。 茶馆里头有那消息灵通的,便悄悄议论着,说是二皇子伙同万家谋逆,要刺杀皇上,如今已经伏法,皇上一气之下病重,已委派了大皇子监国,只等皇上身子好些便正式册封为太子。也就有人附和,说泥瓦匠家里到底兜不住福,哪像先皇后出身世家大族,连带大皇子也比二皇子看上去更有王者气象。边上人都点头称是,一时都道大皇子继位才是众望所归。 接下来几日陆浩都住在宫里头,顾雨萼便担起了照料顾雨芳的任务。好在顾雨芳也是个气量宏阔的,虽有着身孕,也没被什么大事吓着,照旧每日主持着家务,闲了便和顾雨萼话些家常解闷。 这日宫里头忽送来了凤冠霞帔,让顾雨芳穿了进宫。原来西秦皇上终于醒了过来,却已是下半身动弹不得了,自己流了会子泪,便让人起草了诏书,封陆浩为皇太子,即日起继位为西秦皇帝,自己则禅位做了太上皇。陆浩叩血辞请,到底拗不过文武百官,却也只答应接了诏书,登基大典要等皇上身子康健些再定。 顾雨萼心中暗笑,看来当皇上不光要文韬武略,演技也是必不可少的。陆浩许是不想立时登基,但却绝不是为了老皇帝的身体,想必是要肃清了陆洋和万家在京的残存势力再说。 因顾雨芳进了宫,便要把顾雨萼也接进来。顾雨萼却觉得不妥,住在大皇子府是一回事,皇宫却大不一样了,最后还是与沈林泉一起住进了驿馆。 沈林泉也知道这几日城里紧张,劝了景王不要出门,又派人死死守住了驿馆,自己则抽空去寻了赵武均,请他帮忙追查七王一事。 眼见临阳城里终于安定了些,沈林泉便带了顾雨萼上街,顺势买些东西带回京里做手信。顾雨萼挑了一方西秦特产的寿山石砚台给沈相,寻了些钗环首饰给女眷们,自己又去书肆买了几本有关西秦风土人情的书,这才让常青扛着大包小包,一行人去了临阳最出名的迟日楼吃饭。 才一进门,那掌柜便上前道:“客官可是姓沈?雅间已经给您预备好了,楼上天字一号房就是,请随小的来。” 沈林泉摇头道:“我等并未定位子,想必您是认错了人。” 那掌柜道:“可楼上那位公子爷说,一会儿有姓沈的客官要来吃饭,共是两男两女,两主两仆,都生的不似凡人,可不就是各位?” 顾雨萼笑道:“想必有人要请吃饭,你客气什么?咱们这就上去吧,到嘴边的午餐哪有不要的道理。”说着,便跟着那掌柜拾阶而上。 ps: 月底了,网络又抽风 189.碰面 那掌柜掀开门帘,沈林泉便先行了一步,将顾雨萼挡在身后,却见里面赵武均与梁超英两个正对坐在桌旁。 见沈林泉愣住,梁超英先起身笑道:“怎么,你再没想到我们两个遇到一处去了吧?赵大哥真是个神算子,就知道你们要来这儿吃饭。” 顾雨萼随后跟了进来,暗笑梁超英果然心思单纯,赵武均哪里是算得出来,怕身边早有人跟着他们夫妇才是。 梁超英素日行事虽鲁直些,在顾雨萼跟前一直是彬彬有礼的,忙上来厮见过,先请了沈林泉夫妻落座。 赵武均在顾雨萼进来时匆匆扫了一眼,忙就别过了脸去,只瞧着窗外不说话。 顾雨萼心中叹气,为免气氛尴尬,先笑道:“不知道二位为何如此破费请我夫妻俩到这好酒楼,若不先说个明白,怕是这酒杯我们都不敢端的。” 梁超英口快,忙接道:“嫂子这是什么话,咱们不过是要一处喝杯水酒罢了,肯定没事要求哥哥嫂子,嫂子尽管吃喝。酒菜贵些有什么了不起,反正赵大哥付得起账。” 沈林泉那边也笑道:“看你前面说的豪情万丈的,我还以为要付账的是你,原来是慷慨别人的腰包。(..info无弹窗广告)” 梁超英挠挠头道:“不是我小气,你最知道我的,哪里存得住闲钱?你上次给我的那些银子,我早就又花的差不多了。赵大哥这人是个豪爽的,不会在乎这小钱的,对不对,赵大哥?” 赵武均颔首道:“我倒想捂紧了荷包,可你这一顶大帽子扣下,让我怎么说不是?说不得只好破费罢了。” 这一说笑打岔,气氛便活跃了些。沈林泉先道:“你们两位是怎么碰到一处的?梁兄弟怎么来了西秦?” 梁超英道:“还不是为了上次那人。那人怕我一刀了结了他。左思右想的,又跟我说他在西秦认识的有人,那人跟大周也有勾当,说不定能多些线索。我想着你们也在西秦,便就跟过来了。谁知道追着那人说的头绪找,竟和赵大哥碰了个对面,原来赵大哥也恰带人追查到这人头上。我们俩开始还糊里糊涂打了一架呢,后来才发现是自己人。” 沈林泉便看向赵武均。赵武均道:“上次你让我查查这边与七王勾结的人,我才查到了这人头上。只是依我看,这人是个谍细不假。(..info好看的小说)却不一定是七王的人。” 沈林泉一惊,忙道:“此话怎讲?” 赵武均看了眼门外,沈林泉便给常青使了个眼色。常青悄悄走了出去,守在门口。赵武均这才道:“不瞒你说,我这些年便在西秦追查七王的事,他们的行事做派,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这个人颇有不同。我也说不上来哪里古怪,只是觉得他太把自己当做七王的人罢了。” 梁超英一头雾水地道:“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一点听不懂?” 顾雨萼凝神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人被你们找到后,并不想掩饰自己身份,就想让你们觉得他就是七王的人?” 赵武均颔首道:“正是如此。做细作的我也见了不少。如此大方的倒是不多。七王虽说不上十二分的人才,可也不至于养出这样的手下吧。” 沈林泉也皱了皱眉,道:“你说的有理。这确实太过蹊跷了些。他还说了什么?梁兄弟那边抓到的人,是跟先太子之死有关,这人可招了?” 赵武均道:“招了,说是七王派人做的,他还负责居中联系了一下。” 梁超英道:“你看。这不是对上了,你们原来不就怀疑是那刘数找人害死了他哥哥吗?” 顾雨萼与沈林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看来先太子之死还是大有蹊跷,未必真的就是七王。可也难保七王是不是参与其中,至少保护不力是有的。先太子死了,当时受益最大的是七王。所以当知道先太子是被人设计后,所有人都疑心到了他,连永嘉帝也不例外。可除了七王,真就没别人得利了吗? 顾雨萼心头一闪,冲口而出道:“你们可有谁查过三王爷吗?” 赵武均与沈林泉均是一震,一齐看向她。沈林泉道:“你是说这事是三王爷设计,又特意嫁祸到了七王身上?” 顾雨萼忙道:“我不过是瞎猜。可若当年真是七王要害先太子,怎么不做的干净些,偏留了痕迹给人去查?上次你和石磊在南边找到的那个人,可不是就是特意被安排进了七王军队里的?还有今日抓到这人,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七王手下似的。这一切串起来,若先太子身死,再把线索透给皇上,让皇上处置七王,那受益的无疑就是剩下的几位王爷了。二王爷没这个脑子,否则也不会至今还在吉北了。九王爷那边我不太了解,可毕竟年幼,一直住在深宫,生母又只是个宫女出身,没有得力外家,怕是没机会培养这么大的势力。算来算去,能有能力又有动机的,最该是年富力强的三王了。” 赵武均静静听完,道:“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只觉得三王是个闲散王爷,每日里就是挥文弄墨,要不就是收集些古玩杂物,最不喜欢过问政事,人也是个老好人,见人都笑呵呵的,拿不起架子。可你说的也对,难保这些不都是装出来掩人耳目的。前朝的靖安帝在潜邸之时,不也只是拜佛抄经不问政事吗?” 沈林泉道;“若真是他,这事倒是棘手。皇上身边最得信任的人,怕就是德妃与三王了,凡事也没瞒过他们。文显兄,这人若真是扮作七王的人,你倒不如用上一番,让他供出七王其他的手下。他为了夺你信任,必会把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正好咱们也能一网打尽。他招的越快越全,身份就越可疑。” 赵武均点头道:“说的是,我回去就办。先留着他,看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若背后的人真是三王,有人证在,回去也好跟皇上交差。只是三王贤名在外这么多年,怕是不好摆弄。” ps: 每天两点之后叫peakoff,就这时候才能爬上来。 190.班师 顾雨萼想起德妃菩萨般的慈祥面孔,曼声细语的说话态度,待人和气里透着体贴的姿态,一时便也觉得或许自己真是想错了。可往深处了想,要是德妃真是个软绵的,当初二王爷的生母宠极一时,又先德妃生了儿子,怎么还是折在了她手里,可见凡事也不能看表面。倒是赵武均说的很对,德妃是皇上和先皇后都看重的人,而且这份信任已持续了几十年,若贸贸然去在永嘉帝面前质疑三王爷,怕是会适得其反,到时连景王都受了牵累。 沈林泉也沉思不语,可见这事真的颇有难度,一时也是一筹莫展。 梁超英见众人都不说话,便觉得憋闷,出声道:“愁个什么,是狐狸总得露出尾巴。他要是真想当皇帝,难道还能装个一辈子,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顾雨萼莞尔一笑,道:“梁大哥这话说的甚是在理。三王爷若是真有这个心思,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他要等的,不过是个契机罢了。这个契机,便是皇储之位空悬,引得人人争之,从这点说,他倒是最有动机害了先太子。若他再从中搅乱浑水,几位皇储人选拼得个两败俱伤,逼得皇上无从选择,他便好临危受命。或者只等着皇上一薨,他再来替天行道,用积存的势力推翻新帝。若想揭穿他,只要把这个契机摆在他面前即可。” 沈林泉点头道:“说的是,只是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能谋划成的,还是得等回京再说。到时候我和祖父好好商议一下。今天咱们先不说这事了,难得文显兄请客。西秦这边的事情到此也算个了局了,文显兄今后有什么打算,可要跟我们一起回京?” 赵武均道:“回是自然要回的,可皇上当初让我来。就是要追查当年先太子的死因。如今虽有了些眉目,到底不甚了了,总是不好交差,还是再看看吧。至于七王的残余势力,除了那些小喽啰不必放在心上,自己的军队倒是没有。当初七王和陆洋也只是缔结了盟约,相约要在对方争皇位时全力出兵支援,因此陆洋一倒,西北这边也就不足为虑。其他的地方总兵,纵有心向七王的。可毕竟调配都在兵部手里,只要抓紧了兵部,七王也有无计可施。真正要紧的倒是京城。若谁在京里成了事,到时候就是地方勤王,怕也是要有场大乱。” 沈林泉给他和梁超英斟了酒,道:“前阵子石磊已经带人剿了七王在山里的军队,皇上也彻底停了齐家的生意。严如真虽未免职,可听说吃了皇上几次申斥,罚了两年俸禄。七王如今已是内忧外患,怕真是孤掌难鸣了,大约用不了多久,皇上就要动手了。我看文显兄还是上个折子调回京城的好。令尊那里,若是一时想不通,倒惹了麻烦。” 赵武均低头不语。心里却也认同沈林泉说的有理。如今自己父亲在兵部任职,不管怎么说,自己与四公主毕竟有着婚约,若父亲一时想不通,自认为是七王的人。倒还真是棘手。想及此,便道:“多谢子润兄提点。我回去便写个折子。若皇上准许,我便立时动身回京。家严那边,还望子润兄请沈相大人出面多多劝劝,我也写封家信,劳烦子润兄捎带回去。” 沈林泉笑道:“这倒是该的,还盼着文显兄能早点回京,到时候咱们几个齐心协力,才好成了事。” 顾雨萼不愿饮酒,便以茶代酒喝了一杯。本有心想问问赵武均,看看皇上对他和四公主的亲事作何打算,又怕引起误会,只好作罢。来时便听说四公主已被皇上派人看了起来,对外只说是体弱休养,不知道等七王事败,会不会就此休养下去,还是报个因疾而终。但愿皇上别护女心切,硬逼着赵武均和四公主成了亲。先不说四公主那副跋扈性子,就凭她对沈林泉那股子执着劲,便也不是赵武均的良配。 几个人吃完了饭,沈林泉便带梁超英回了驿馆,一来给他引荐景王,二来也多个帮手,更安全些。 陆浩显然是个实力派,不过近十天的功夫,临阳城里便安定了下来,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繁华。老皇帝的身子彻底垮了下来,终于在喝了碗参汤后就咽了气。陆浩哭得几乎背过气,要追随父皇而去,却被群臣死谏,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硬被逼着先即了帝位,行了大典,这才着手老皇帝的丧礼。 因连番事忙,陆浩便几次劝说顾雨萼搬进宫里陪伴顾雨芳。顾雨萼驳不得他的面子,心中也惦念顾雨芳,便还是搬了过去,宿在顾雨芳宫中。 顾雨芳已封了后,虽显疲惫,精神倒还好,每日扎挣着去老皇帝灵前守孝,暗中跟顾雨萼说,宁可累这百日,也不能给人留下把柄。顾雨萼知道她说的有理,到底心疼她劳累,每日千方百计地调些汤水给她喝。顾雨芳又是个吃得下的,因此一日日的虽劳苦,倒没见憔悴,喜得陆浩每次见了顾雨萼,恨不得倒给她行礼。 顾雨萼除了担忧顾雨芳身体,另一件事也觉得替顾雨芳苦恼。陆浩虽对顾雨芳情深,可如今既已登基,充实后宫便是迟早的事,只怕如今夫妻感情越好,到时候心就越痛。可这事她也不敢跟顾雨芙提及,怕徒惹她伤心。 倒是顾雨芳一日闲暇时主动提及,原来朝中已有大臣上折子请封后宫,早备皇家子嗣,却被陆浩驳回了。依着陆浩的话,一来先皇孝期,自己身为嫡长,如今又是独子,合该守孝三年,再者选妃一事该由皇后主持,如今皇后有着身孕,又要灵前守孝,自然腾挪不出精力。这番话下来,一时大臣们便偃了旗鼓,那些家里有适龄女子的人家也歇了心思。 顾雨芳道,自己早就有了准备,早晚有一天,陆浩总要纳妾选妃,这是再逃不掉的;可如今她也算满足了,陆浩到底心疼她,有了这三年的时间,自己也算掌稳了后宫,孩子也立住了脚,若是个皇子,那便是正经的嫡长。顾雨萼无言以对,一时也觉得她能做此想,倒是正好,总比明知事强于人,还徒自伤心的好。 虽说心疼顾雨芳,可到底不好久在西秦盘恒,耽搁些时日,还是收拾行装,启程要回大周去了。顾雨芳哭得泪人一般,大包小包地装了好些东西,有给顾雨萼路上用的,有带给京里家人的,一时装了好几车。陆浩亲点了人手护送景王,又寻沈林泉密谈了一番,这才依着国礼践了行。选了个黄道吉日,大周使团一行便启程回朝。 ps: 家里的网络断了好几天了,断了个彻底,以前还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上来,现在等到花谢了也不行。今天出来蹭了网络,稍后二更就上。我会争取三更,可怕赶回家前写不完,到家里就又发不上了。估计最大可能就是像这样,攒齐了一块儿发。 191.进山 顾雨萼夫妻二人共乘一匹马,正走在往西莲山的路上。出了玉秦关,景王一行直奔凉州而去,沈林泉却告了假,说要带顾雨萼往东去游览一番,一路护卫景王的事,顺便交给了梁超英。他也是私心,梁超英怕是回不得梁国了,能在景王跟前立下功劳,将来也能谋个前程。 景王倒是无话可说,这次出使算是收获颇丰,比皇祖父预计的要好了很多,陆浩已正式签了国书,与大周永世交好。景王不是个贪功自傲的,他也知道自己除了参加次国宴,又四处看了看风景,并没做什么事,这中间怕都是沈林泉夫妇斡旋的结果。 绿如却死活非要跟去,说什么也不放心自家小姐。顾雨萼连哄再劝,总算说服了她,让她跟着常青一起,顺带联络下感情。他们要去西莲山所做的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便是绿如和常青,也是不带为好。 沈林泉特意带她兜了几个圈子,甩掉了一些暗中跟随的人。这些人想来必是景王妃派出来的,到底是保护他们还是监视他们,谁也说不准。沈林泉是个精明的,早就试着甩掉他们几次,有时又故意留个线索,让他们跟上,所见的不过就是与顾雨萼两个卿卿我我,以期这次甩掉他们,也不至于引起景王妃太大的疑心。 顾雨萼依在沈林泉肩上,吹着暖暖的春风,只觉得说不出的惬意舒适,一时感慨若没有那尘世纷扰,就这样老死山间也好。可事情哪有这样简单,大事小事的堆成山,哪件也不能就此放下,因心中愁闷,便悠悠叹了口气。 沈林泉吻了下她的额头。道:“为什么叹气?心里不舒服?” 顾雨萼摇头道:“没有什么,只觉得麻烦太多。(..info无弹窗广告)别的先不说,等咱们了结了西莲山的事,可还要回凉州看望父亲母亲?上次那样一走了之,这次要回去,怕没那么容易了局。” 沈林泉失笑道:“我当你为了什么事发愁,原来是这个。你放心好了,咱们不去凉州,从这再往东行,由嘉定关进闵州。再直奔京城就是了。不过是个丫头,哪至于那么麻烦,咱们在京里几年。她也早该配了人了。” 顾雨萼听他说得轻松,便也暂时抛开了这些,笑道:“是我杞人忧天了,想必惹了母亲不高兴,心中不太踏实吧。罢了。该来的也躲不掉,到时候只随母亲处置吧。” 沈林泉将她揽紧了些,低头道:“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便是母亲那里有些微词,也由我去说,你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雨萼心下感动。能愿意在母亲面前维护妻子的男人,前世今生都是不多得的,抬头看见他英俊的面庞。便不由亲了一下。 沈林泉心神一漾,险些松了缰绳。自己妻子什么都好,就是脸皮薄些,略有些亲热举动便要脸红,难得她主动一次。沈林泉哪里舍得放弃这大好机会。 顾雨萼见他打蛇随棍上,心中便有些后悔刚才莽撞了。可又舍不得这温情,只好默默回应着他热切而霸道的吻。半晌,沈林泉饕餮已足,才心满意足地支起身子,将她护在双臂之中,纵马驰骋起来。 因是第二次到西莲山,虽说路途崎岖些,可俩人已驾轻就熟,没多久便又到了那块莲型石头下。沈林泉先跳下马,又将顾雨萼抱了下来,才找到原来的地方,将埋着的地图挖了出来。(..info无弹窗广告) 顾雨萼从脖子上取下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拿出地图与沈林泉两个细细研读起来。这份地图显然比前面一个详尽的多,以莲石为地标,倒也不难找到方向。沈林泉将顾雨萼紧紧护在身后,拿着地图左行右拐,来到一处石壁之前。 沈林泉皱起眉头,道:“难不成找错了,此处是方绝壁,哪里会有进山的路,怕是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顾雨萼拿起地图又看了看,也迷惑道:“我虽不擅长这个,可也觉得咱们并没走错,就该是这里。除非这地图本身就是假的,故意引着咱们来到这儿。可按理说也不该啊。”说着,便走近了石壁,细细地观察起来。 那边沈林泉也左敲又看,想是在寻什么进山的暗门机关。半晌,就听他道:“你过来看,此处倒是有些古怪。” 顾雨萼忙奔了过来,见沈林泉正在抚摸一处石壁,口中道:“真真是奇怪,这处绝壁足有四五丈高,看着绝非人工所为,可这几处你若细敲,却能觉得声音回旋,似乎内有中空。” 顾雨萼顺着他说的方向也细细敲打,半晌笑道:“想是你久练功夫,耳力比旁人好些,我就什么都听不出来。” 沈林泉抓起她的手,从石壁底处顺延敲去,道:“你屏了心神细听,便能听到这一带的不同来。” 顾雨萼闭上眼睛,只凭着听力去感觉,还是摇头道:“我听不出。可既然你说不同,那自然是不同的。”因此便睁开眼细瞧,忽地“咦”了一声,原来自己刚刚随沈林泉的手所划过的地方,擦掉了石壁上原有的青苔,恰恰形成了个一人多高的“l”型印记。 沈林泉不明所以,忙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顾雨萼摇头道:“没什么不妥。连家,西莲山,莲型石,又有个l字。你说的没错,想必入口就在这里了。你推推看,看能不能松动。” 沈林泉运气在身,用尽全力去推那处山石,石壁却是纹丝未动。沈林泉不由又加大力气,却仍是不见变化。 顾雨萼忙道:“罢了,想必是要用其它法子,不能用蛮力的,小心伤了身子,你又不会什么降龙十八掌。” 沈林泉调好了气息,道:“降龙十八掌是什么功夫,听着便很厉害的样子,你知道谁会?” 顾雨萼笑道:“我倒是听过,又不认识人家,说了也是无用。咱们还是细细看看,没准周边有什么机关。”说着,便沿着那l型的石头,细细找着接缝,她虽耳力比不上沈林泉,可自问视力还是不错的。 果不其然,细细扒开两边青苔,便隐约可以见到极细小的孔隙遍布两旁,间隔却不均匀,若不细究,只当是蚁洞虫窝。顾雨萼灵机一动,拿下颈间钥匙,试着插进其中一个石孔,左右一旋,果听里面轻微咔嚓一声。 沈林泉接过钥匙,一一打开机关,便要再去推门。顾雨萼忙道:“一会你推开一半,先躲到一边等一会儿,我怕有什么暗器出来。” 沈林泉笑道:“真是传奇看多了。难道你家先祖特意设了这个机关,好让他的后人命丧于此不成?”说着便又用力去推石块,果然这次并不费多大力气,那石门便缓缓而开,露出一条窄的只容一人通过的山洞。 沈林泉去寻了个松枝,用火折点燃,对顾雨萼道:“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等我探明了路,再回来接你。” 顾雨萼却不肯他一人去犯险,道:“那可不行,万一这山里来了老虎豹子,没有你在,我不是白白当了点心?还是跟你进去的好,我走在你后面就是了。” 沈林泉苦笑一声,这周边又不是密林,哪里来的老虎豹子,这人越来越扯瞎话不眨眼了。可心里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好将她紧紧护在身后,俩人拿着火把进山洞去了。 那山洞大约一人多高,却是极其狭窄,断容不得俩人并行,便是体型稍肥大的,恐怕都得侧行才能过去。洞里虽黑,却没有顾雨萼想象的机关陷阱,一路平平坦坦的,只是两边石壁及脚下的路都长满了青苔,走上去滑滑腻腻的,甚不舒服。 行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便觉得眼前越来越亮,渐渐地不用火把也能看见东西了。沈林泉吹熄火把,拉着顾雨萼紧走了几步路,便见前面一个洞口,走出洞口,眼前一片豁然。 顾雨萼也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西莲山的风景很好,刚刚在外面她就领略了,可外面的景色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什么叫做芳草萋萋,落英缤纷,蝶飞蜂舞,世外桃源,她今天才算是领略了。也顾不得急着找什么宝贝,她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这么处好所在,竟被锁了起来,也是暴殄天物了。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哪里有这里的一口空气更惹人流连?” 沈林泉尚未答话,就听有人哈哈大笑,道:“世间有此见解的能有几人,真是难得。” 192.故交 二人顺着声音来处寻去,就见一面相清癯的和尚立在不远处树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顾雨萼又惊又喜,道:“空因大师,怎么您会在此处?” 此人正是普济寺的空因大师,几年前便听说离寺云游而去,再无人得见真颜,谁知竟会在此遇见。 空因笑道:“阿弥陀佛!老衲云游至此,想起当日与故人的约定,便生了进山一观的念头。谁知道这里景美物多,老衲贪图享受,竟是不想再走了。昨夜忽逢故人入梦,要我来此接人,却是两位小施主。” 顾雨萼与沈林泉二人上前施了佛礼,顾雨萼又深深拜了下去,道:“多谢大师当年赠药,若非大师当年恩德,我夫妻怕也没命再到此处了。” 空因大师爽朗一笑,道:“小施主不必如此。药不救人,人自救之,况老衲当年也曾欠了你先祖的恩情。两位既能寻得此处,想必也知道些当年的缘故了,不知道两位施主要作何打算。” 沈林泉看了看顾雨萼,道:“既是内子先人所留,自然是内子说了算,我绝无异议。” 顾雨萼苦笑道:“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大师与先祖颇有渊源,能否将当日情景告知一二,我也好有个决断。” 空因大师便道:“此事说来话长,两位小施主请随老衲来,咱们边走边说。” 顾雨萼二人随着空因大师往谷中深处行去,虽越行越见深幽,可因有空因大师这位得道高僧在旁,二人对这谷中的恐惧,却也减弱了几分。 况这谷中确实景色怡人,走过刚进来时那片芳草坡,略转了个山口。便见右边山崖上一条玉龙般的瀑布悬空而下,倾注崖下一片清澈见底的大湖之中,瀑布水流虽大,湖水却不见溢满,想必另有泻水之口了。左边是处山坡,坡上果树密植,如今过了花期,树上接了各样青色果子,迎光的一面早熟些,已隐隐显出红色。看上去着实喜人。 空因大师边走边道:“当年辅佐连氏先祖的高人,真真是天降奇才,居然能寻得这处福地洞天。可惜老衲晚生几年。无缘得以一见这等奇人。” 顾雨萼笑道:“大师何必自谦,若论当下高人,除了大师,还有何人敢当?依我看来,当日那位高人选得此址。怕除了取其隐蔽,还希望此间众人能休养生息吧?” 空因大师点头道:“不错,小施主果然见识过人。当年连家军征战天下,虽说取得累累战果,本身的损伤也不小。连氏先主用兵虽猛,心地里也是体恤兵将的。故此除了精兵,特意将战死的兵士家眷也接了进来。如今这谷中众人远离战乱多年,大多耕种织作。与寻常百姓无异了。” 沈林泉道:“若是如此,怎的当年外祖父还因着此事为难?” 空因大师道:“这些人虽说已是归田,却未曾真正卸甲。因秉着祖训,农闲之际,便都操兵练阵。怕是连几岁的娃娃,都没丢下武艺。” 顾雨萼顺手采下几支野花。拿在手里编着花环,道:“大师在此间住了些时日,依着大师慈悲为怀的心胸,想必也甚得此间百姓敬重,不知道大师可曾问过他们的心思。虽说此间至乐,毕竟与世隔绝,难保人不生寂寥之感。更何况这些人仍是军中编制,随时要备着离妻弃子去上战场,可有人觉得惶惶不安?” 空因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宅心仁厚,心怀众生,老衲替众人谢过了。连氏能得此传人,想必老王爷在天之灵也心怀安慰。” 顾雨萼笑道:“大师先不忙给我高帽戴,这笔账我还没跟大师算清楚。听说当年这传女不传男的规矩,是大师与我外祖父提出来的?怎么大师能掐会算,早在几十年前就想好了要和我为难不成?” 空因大师哈哈一笑,道:“小施主果然不是常人。这等宝藏,若在世人眼中,怕是拼了性命也要抢到手的,怎么到小施主这里,竟是老衲要为难施主了?” 顾雨萼摇头道:“难道大师没听过什么叫怀璧其罪吗?这等宝藏若之于有雄心霸略之人,那自然是如虎添翼。而于我,恰如三岁孩童手握万金,不过是招祸的资本罢了。” 空因大师叹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对世事未免看得太透彻了些。虽说色身无常,无常最苦,可小施主正是花样年纪,太早勘破世情,也未必于己有益。” 顾雨萼笑道:“大师多虑了。我哪里是堪破世情,不过是生性惫懒,不愿惹了麻烦上身罢了。” 几人边走边聊,穿过一条窄窄的峡谷,眼前又是一片开朗。此处风光与先又有不同,先前不过是自然风光迷人,如今眼前农舍纵横,梯田密布,蜂飞蝶舞,鸡犬相闻,竟是再静谧不过的一副农家景象。 空因大师引着他们径直来到一处房舍前,道:“这里便是老衲暂时的居所了,两位施主先进来喝杯清茶如何?” 二人随着空因大师进去,就见里外共两间屋子。里间想是空因大师的卧房,外面一间布置甚是简单,一张茶几,几上一套茶具,一把木鱼,除了茶几边上摆着几方蒲团,窗边一堵火炉,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别的摆设。 顾雨萼心中叹气,她到过空因大师在普济寺的禅房,虽说古朴胜过奢华,毕竟也是典雅大方,其中不乏些稀罕的前朝古物。依着空因大师的名望地位,实在没必要来到此间,住这等简陋的屋子。 空因大师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施主着相了。出家人四大皆空,连这具皮囊都只是累赘,何况身外之物?天地间一草一木皆能容身,一沙一砾均为世界,并无不同。” 顾雨萼盘腿坐于蒲团之上,笑道:“大师所言固然有理,可与我等俗人而言,所活一世,也不过是为了活得舒适些罢了,大师请恕我看不开。譬如此时,大师若能舍下清茶一杯,点心两碟,于我那便是人间极乐了。” 空因大师取水泡了茶,又于窗台上拿下果碟,笑道:“茶虽一般,却是好水,施主请尝。大和尚不吃点心,只有鲜果一碟敬客了。” 顾雨萼喝了口茶,赞叹一声,才道:“不知大师对此间有何打算,可否告知一二,也让我有个参详。” 193.决定 空因大师给二人续了茶,叹道:“一饮一啄,自有前定,老衲本无地置喙。可恰小施主宅心仁厚,世事淡然,老衲便想斗胆,请小施主多行善念,放此间众人自由吧。兵器利刃,都主大凶,能化戾气为祥和,才是人间大福。” 顾雨萼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可有些事总是不掌握在我等手中,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该当如何?总不好任人宰割。” 空因大师道:“阿弥陀佛!凡事皆有因果,施主又怎忍心将一己之私加诸众人身上?” 顾雨萼低头半晌,道:“若依大师此言,此间众人归于军户,隐居至此,也该是有因果的,于我等又有何干?” 空因大师笑道:“小施主口齿伶俐,竟叫老衲哑口无言。只是善恶一念,若能以施主的善念,了结了这许是遗祸于民的隐患,岂不也是大功德?” 顾雨萼沉吟道:“此事太过重大,请大师恕我不能一时决断。不瞒大师说,事到如今,许多事怕我也不能掌控,知道此间秘事的,恐怕不止我夫妇二人。” 空因大师眼皮不抬,道:“除了当年知情者,还有一人在苦苦追寻,正是当今景王正妃孟氏。” 顾雨萼唬了一跳,这空因大师真真是神了,连这都能知道。 就听空因大师道:“说起来,景王妃也是个大有渊源之人,老衲离京云游,与她也颇有关联。只是她的为人心胸,精明有余豁达不足,比之施主总是落了下乘。若这处所在真为她所用,怕又是一阵血雨腥风,老衲着实不忍。” 正说着话。忽有人推门进来,却是个孩童,手里提着个篮子,进门便嚷道:“大师,大师,我娘做了素卷子,还拌了椿树芽芽,我来给你送饭了。”许是没想到屋里有人,那声音戛然而止,就见一个刚留头的小男孩。木愣愣地站在门边。 空因大师想是跟他极熟,笑着起身接过篮子,道:“多谢你了。你可也吃过饭了?你父亲咳嗽好些了?” 那男童见到陌生人有些扭捏。说话声儿也没那么大了,道:“已经好了,多亏了大师的药。那卷子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空因大师叫住他,道:“小虎子。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一会儿你可有空带他二人在谷中走走?” 小虎子显是十分听空因大师的话,忙道:“有空的,有空的,我吃过饭了。” 空因大师将篮子摆在几上,笑道:“正愁没东西待客。这谷中虽没什么奇珍异肴。东西却比外面干净新鲜的多,两位施主勉强尝尝。” 顾雨萼确实饿了,便也不客气。拿起素卷子吃了一个,只觉得入口清香,比之鱼肉更多了风味,那边沈林泉想必也觉得好吃,大口吃了起来。 吃过了饭。空因大师便道:“老衲还有功课,便让小虎子陪二位在谷中转转吧。小虎子家世代在此,对这谷中最是熟悉。” 小虎子见他们两个穿的虽鲜亮,却都笑容满面的,也就放松了些,欢欢跳跳地领着二人出了门,一路上给他们讲着哪个树结果子,哪片地种水葱。 顾雨萼拿了些随身带的玫瑰松子糖给他,以谢过他的素卷子。小虎子显是没吃过这松子糖,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便将剩下的塞到了腰间。顾雨萼忙道:“你不爱吃糖吗?可惜没带咸点心来。” 小虎子摇头道:“不是,这个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拿回去给爹娘和妹妹尝尝。” 顾雨萼心头一阵难过,把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道:“那块糖你先吃,我这里还有好些,你留着拿回家去。你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毕竟是个孩子,听说还有糖留给爹娘妹妹,小虎子便高高兴兴地拿起自己腰间那块糖又吃了起来,边吃边道:“我家里就有我爹我娘,还有小妹妹。我也不知道在这儿住了多久了,从我生下来就在这里住,听爹爹说,爷爷在这里住过的,爷爷的爸爸也在这里住过。” 顾雨萼又问道:“那你可曾到过别的地方?” 小虎子一脸纳闷,道:“别的地方?我到过前山后山,也去那边打呼里头凫水,还能捞出白鱼来。后山林子里有小鹿,可爹爹说那是神物,不能打来吃的。” 顾雨萼看了沈林泉一眼,沈林泉握紧了她的手,此间虽乐,可与世隔绝的日子,不知此间的人可觉得寂寞。 小虎子仍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还摘些野果过来给他二人吃。顾雨萼谢过了他,又问道:“你可想过要出谷去看看?” 小虎子好奇道:“出去看看?外面都有什么?我爹爹说,他听他的爷爷说过,外面很大很大,有好多好多这里找不到的东西,那是不是有很多很多这样好吃的糖?” 顾雨萼幽叹一声,道:“是啊,有很多比这个还好吃的糖,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可是外面也有很多坏人,不会像你们这里的人这么好。” 小虎子眨了眨眼睛,道:“那我不想出去了,可是妹妹准想出去,她说妈妈织的布不好看,她做梦梦到的衣服和仙女一样,要是出去了,就能买到了。” 顾雨萼忽然没了兴致,只说累了,寻了处地方坐下歇着。小虎子闲不住,又去那边寻蝈蝈。顾雨萼将头靠在沈林泉肩上,道:“你怎么看?” 沈林泉伸手揽紧了她,道:“这本是外祖父留给你的产业,你做决定就是。” 顾雨萼闷闷地道:“若有了这里的兵力,将来的事就又多了胜算。可依着景王妃的为人,这些人若被她知道,就不会再有安生日子过了吧?到时候男人征战沙场,女人孩子日夜牵绊,不知道多少人家要阴阳永隔。” 沈林泉也不知道如何答她,怕不只是景王妃,任谁知道了这里,他们都不会再有安生日子了。 顾雨萼觉得极累,便由小虎子领着回了空因大师的禅房。空因大师正在打坐,见他们进来也不招呼,顾雨萼自己寻了地方坐下了。 空因大师念完一卷经,才回身道:“两位施主可喜欢这谷中景色?” 顾雨萼闷闷道:“景是极景,宁静平和,悠远舒适,可子非鱼,又焉能知鱼之喜悲。您说的对,我不是万物的主宰,没有权力决定他们的命运。”说着,便从颈间解下那把钥匙,道:“这枚兵符我不要了,您拿去吧。” 194.回京 空因大师哈哈一笑,道:“阿弥陀佛!老衲早知小施主心存善念,实乃苍生之福。小施主放心,此间之事老衲定会处理妥当,不会留下后患。施主可要见见此间管事之人?他家先祖也是连家军下一名将军,后来报了战死,隐姓埋名来了这里。” 顾雨萼想了想道:“不必了,既已决心放手,也就不必多此一举。我们夫妇这便出山去了,此间的事都拜托大师处理吧。还有个不情之请,看您能不能处理完这里的事后,再回京一趟?京里怕是有些事想要劳烦大师。” 空因大师颔首道:“小施主差遣,老衲定当遵从,等此间事了,老衲即刻回京。两位施主既不想久留,老衲这便送两位出谷。老衲也没什么珍奇之礼相赠,这锦带中是各色丸药,虽不好保命,治些小病小灾,强身健体还是能的。” 顾雨萼夫妻俩告别了空因大师,骑马向东行去。顾雨萼惆怅道:“那么多人日争夜枪的东西,就这么被我送了人。你觉得我傻不傻?” 沈林泉抚了抚她的头,笑道:“你不傻。他们争有他们争的道理,那东西于你,也只能招来祸害,早些脱手倒好。你忘了这些年惹来的麻烦了?要不是有我护着,早被二王府七王府吃的渣子都不剩了。当年岳母遇劫,不也是为了这个?” 顾雨萼也觉得自己放弃是好事,一方面着实不忍将一群无辜之人再拖入血腥的战争中,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驾驭这么一大笔资源,到时候所能做的,也无非是投靠到某个利益集团中去,最后成了权力相争的牺牲品。(..info)至于那些人是留在谷中还是出来过平常人的生活。就留给空因大师去处置吧。 这一路上因没有别人,也没什么烦心的事,俩人便吃吃玩玩,走一处歇一处,顺带看了不少风景。顾雨萼这才发现其实沈林泉并不是个书呆子,生活起来也是有条有理,又会照顾人。一路上在沈林泉的安排下,俩人有时骑马,有时换车,遇到有漕运的地方。便弃车登船,因此也并不觉得疲倦。他又很会安排时间,总能赶在天黑前投店。不至于风餐露宿。顾雨萼心中沾沾自喜,盲婚哑嫁,也一样有撞大运的时候。 行了约有一个多月的功夫,便到了京郊外的西山群。沈林泉看了看天气,道:“怕是赶天黑进不了城了。好在庄子离着不远,咱们先去庄子上住一晚吧。” 顾雨萼也想起上次沈林泉带她去的那个庄子,笑道:“正好,我也想去探探傻姐儿,不知道她家今年结没结大南瓜。” 俩人商议定了,便打马往郑氏陪嫁的庄子而去。那里庄头事先没得到消息。急慌慌地接了出来,赔罪道:“小的不知道少爷少奶奶要来,这屋子也没来得及收拾。还望主子赎罪。” 沈林泉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是赶路才路过这儿的,就歇一晚上,明早就走。如今天气暖和。住处倒是不妨,你叫人生个炭盆。去去潮气就好。晚间让人煮些清粥小菜,用不着破费准备。” 那庄头应声要走,顾雨萼叫住他道:“上次我来时见到的那丫头,叫傻姐儿的,她如今怎样了?” 那庄头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主子还能记着那个傻丫头,回过神来才道:“回主子的话,听我家婆娘说,傻姐儿前阵子病了,如今不知道怎样。” 顾雨萼皱了皱眉头,傻姐儿身子壮健的很,可这样的人若病了,一般就病的不轻。想到她跟自己也算有些交情,顾雨萼便道:“屋子要备好也有些时候,我先去看看她吧,劳烦你找个人带我过去。” 庄头不敢违拗,忙找了个婆子过来,让她领着沈林泉夫妻俩去傻姐儿那儿,自己则亲自去收拾屋子准备晚膳。 沈林泉知道自己的妻子虽然看上去淡淡的,心却极其善良柔软,且在她的眼里,大底人是没有什么天生的贫贱高贵之分,故此无论对待自己的丫头,还是萍水相逢的傻姐儿,她都是一视同仁的。这次她去探望傻姐儿,在别人看来不合常理,可在她那儿,其实不过是看望一位朋友罢了。 傻姐儿住的院子十分破烂,也说不上是院子,几块砖瓦砌成了半堵墙而已。刚走进间低矮的草屋,就见那只叫大黄的松狮迎了出来,绕着顾雨萼欢快的跑个不停。顾雨萼也很高兴它还记得自己,俯身将它抱了起来。 傻姐这房子不是传统的三间,而是只有两间,外面这间看着像是厨房,里面才是住人的。顾雨萼走了进去,就见傻姐儿缩着身子躺在一铺土炕上,一床脏的看不清颜色的被子胡乱裹在身上,露出的头发乱的枯草一般。 顾雨萼吸了吸鼻子,走到炕边,低声道:“傻姐儿,你怎样了?可还记得我吗?” 炕上的傻姐儿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笑道:“是你回来啦,我给你的南瓜你吃了吗?今年南瓜秧没浇水,长得都不好。” 顾雨萼也笑道:“不怕的,我家里也种了南瓜,我拿给你吃也一样。”因看她嘴唇有些干裂,顾雨萼便想回身找些水给她喝,谁知寻了半天连个水壶都没有。边上的婆子忙到外间舀了瓢水回来。 顾雨萼皱了皱眉,道:“傻姐儿这病,可请大夫看过了?” 那婆子一脸惶恐,道:“庄户人家病了,都是天养着,哪看得起大夫?庄头家的给她煮了些天极草喝了。” 顾雨萼无奈地摇了摇头,扶着傻姐儿喝了水,又把空因大师送的丸药找了两丸给她吃了。 沈林泉见她这样子,便道:“既是放心不下,明日带她回府去就是了,反正你那边使唤的人一直也没够人数,又走了紫苏轻罗俩大丫头。” 顾雨萼原不想束缚了傻姐儿,可如今看来,带她回去倒是更好些,便点了点头,又问傻姐儿道:“你跟我回我家住好不好?我家里房子大些,人也多。” 傻姐儿木愣愣的,忽问道:“那大黄能跟着去吗?”顾雨萼失笑,道:“能,大黄和你都去。” 在庄子上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庄头和他老婆已领着梳洗好的傻姐儿过来了。空因大师的药倒是神奇,傻姐儿如今脸色已红润多了,加上底子好,看上去也生龙活虎的。 从庄子上调了辆车,三人一狗,又装了些庄上的新鲜蔬果,往京里沈相府中去了。 到了家门口,守门的见他二人下车,忙得一溜小跑进去禀报。沈林泉二人刚行至垂花厅,就见洪管事先迎了出来,给二人行了礼,道:“二少爷怎也不派人说一声,小的好让人去城外迎候。如今大老爷在衙门,夫人和老夫人都在正厅呢。” 顾雨萼一惊,道:“父亲调回京了?” 195.琐事 洪管事道:“回少奶奶的话,老爷半月前才升迁回京,如今任工部尚书。” 沈林泉似是松了口气,他才听说父亲调回来,也是吓了一跳,如今听说是在工部,这才稍微放了心。回想前世,他虽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似乎父亲也是这个时候调回了京,只是去的不是与人无争的工部,而是炙手可热的吏部。他在凉州便旁敲侧击跟父亲说过京城人事复杂,倒不如凉州清净省心,父亲当时不置可否,如今看来是没有听进去的。好在总算有些改变,也就不算太坏,因问道:“大哥一家可也跟回来了?” 洪管事道:“是,大少爷也回了京,在京畿卫谋了差事。老夫人听说二少爷也回来了,正乐得合不拢嘴呢,说是一家子总算团聚了。” 顾雨萼心中苦笑,这可真算是时运不济了,刚刚惹火了婆婆。原指望着天高皇帝远,冷个一二年的,婆婆再大的火都消了,谁知道早不来晚不来,公公偏偏这时候调回了京。总之是祸也躲不过,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伸头缩头,这一刀总得挨的,因此便横了横心,道:“这丫头是我从庄子里带过来的,劳烦洪管家送她去我院子交给绿如,让她好好安置下。” 洪管事忙的应了,领着傻姐儿先走。顾雨萼两个也不回屋,直接去了宣云堂先拜见长辈。 才进宣云堂院子,就见梁氏笑盈盈地等在廊下,见他们到了,三步两步地迎了上来,道:“祖母念叨了好几天,说是景王都回来了,怎么就不见你们两个。好不让人焦心。如今总算是到了,大家吃个踏心饭。说起来弟妹咱们两个也是有缘,你们从凉州那么一声不响走了,我心里这个空落落的,总觉得和弟妹相处太短,心里头舍不得。这不就机缘巧合的,可巧皇上就下了旨,父亲升了尚书不说,连大爷都进了京畿卫,真真是皇恩浩荡。瞧我这嘴碎的。快点跟我进来,可把祖母和母亲盼坏了。” 顾雨萼听了她这段长篇大套,只是笑笑并不答话。她才不信郑氏消了气,便是心里盼着,盼的也不是她。 跟在梁氏身后进了屋,便见廖老夫人坐在正中,两边分别是郑氏和廖氏。下首是沈珍沈珠姐妹两个,还有个容貌出众的姑娘,看上去颇为面善。 二人给长辈们行了礼,廖老夫人忙拉了他们到跟前,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擦擦眼睛。对郑氏道:“这出去就是要吃苦头。你看这俩孩子,都黑瘦黑瘦的。”又朝廖氏道:“这几天让厨下多炖些汤水,给他俩好好补补。可怜见儿的。才多大点的孩子,就跑了那么远去办差。林哥儿是个小子也就罢了,本皮厚些,可怜了萼姐儿,娇皮嫩肉的。也跟着受这份罪。” 顾雨萼心下感动,可见人处久了就有感情。廖老夫人对她这份情,也是真心实意了,忙道:“祖母不必担心,我好的很呢,路上还长了不少见识。二爷和我让绿如她们给您带了西秦的毛皮药材香料,您可见了?” 廖老夫人笑道:“见了见了,都是好东西,我让她们晾晒呢,就你最知道惦记我。” 那边梁氏轻轻一笑,道:“祖母这话说的,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好。我们虽比不得二弟妹孝顺,对祖母这份心意,那也是天地可鉴的。就可怜在外头多年,没个尽孝的机会,想孝敬您老人家点好东西,又没二弟妹那得力的娘家。单说那块紫貂皮,要不是西秦皇后所赠,咱们拿着成箱的银子,也买不来不是?祖母您明鉴,把疼二弟妹的心,也分点给我们,咱们心里也孝敬着呢。” 那边廖氏听了这话,也是深有同感,当初她和郑氏不也是这么着,人家金的银的方的扁的往外拿,谁不夸赞,相比下,自己一针一线都花公中的,只落得个小气刻薄的名声。谁不想大方敞亮,可自己便是有那心,也得拿的出来才是,因此便跟梁氏有了些同命相怜的意思。 廖老夫人年迈之人,最喜欢个热闹劲,梁氏插科打诨地假意争宠,倒让老人更欢喜了几分,笑道:“你就是个刁嘴的猴儿!咱们娘俩虽见了没些时日,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疼你了?小没良心的货,我藏了那么多年的冷玉镯子,如今戴在谁的手腕上?” 梁氏原不过就是兜廖老夫人开心罢了,因抚了抚镯子,道:“我知道祖母疼我,这不是怕您见了弟妹就把我忘了嘛。依我说,离午饭还有些时候,不如让他们先房去歇上会子?这一路上也真够受的,二弟怕是还得去宫里头复命呢。” 廖老夫人点了点头,那边郑氏便道:“如此也好,让他们回去换换衣服,洗洗风尘,一会儿好吃饭。” 顾雨萼悄悄打量了婆婆一眼,见她神色并没什么异样,看不出来高兴不高兴,心里也知道郑氏是个沉得住气的,便是恼了他们,自然也不会在众人跟前发作。 刚要告辞,梁氏忽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介绍。弟妹可还记得我六妹妹?” 顾雨萼早就想起来那位美貌姑娘是谁了,就是在凉州遇见过的梁氏的庶妹,姐妹中间生得最好的那个。因笑道:“似六妹妹这般品貌的,谁见了还能忘得了?妹妹可得多住些时日,咱们府里姐妹少,正愁不热闹。” 那梁家六姐儿也不说话,站起身给沈林泉两个福了一礼,又抬眼看了看,低头侧身站在了一边。 顾雨萼累得紧了,又有太多事要处理,便没跟她寒暄,给廖老夫人等行了礼,与沈林泉二人回自己院子了。 绿如早等得急了,见顾雨萼回来,忙迎了上来,嘴里道:“下次再去哪,可得带上我,这白白惦记着着急的滋味,真真不好受。热水备好了,您先去沐浴,换身衣服睡上会子,这才歇得过来。” 顾雨萼无语,绿如是个死心眼子,因认定了自己是陪嫁丫头,凡事有她在,绿如便自动地把沈林泉忽略掉。好在沈林泉从不计较这些,要是个心思细的,怕还当是顾雨萼纵着丫头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绿如不管,她不能不当回事,因回身对沈林泉道:“你先去洗吧,我还有些事跟绿如说。”说着,便去里屋寻了换洗衣服给他。 沈林泉一会儿要进宫,便也不和她推辞,接了衣物去了净房。他早习惯了自己亲力亲为,除了有时候要闹顾雨萼,其它时候都是自己沐浴。 这边顾雨萼脱了大衣裳,接过绿如斟的茶喝了一口,道:“傻姐儿可安置好了?” 绿如又拿了些点心出来,道:“安排在西边厢房里了,让清明照看着她呢。您领了这傻丫头回来,可让她做点什么好?” 顾雨萼道:“能有什么活儿要做,她孤苦伶仃的,在庄子上也可怜。得闲找个大夫给她看看病,等养好了,就让她管浇浇花,顶个三等丫头的名头也就是了。” 绿如道:“说到这个,咱们这屋里也是人手不够了。紫苏走了,轻罗又......这一等丫头,可缺了三个了。” 提到轻罗,顾雨萼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半晌才道:“按理说,这一等大丫头,该是咱们这边两个,二爷那边两个,才合规矩。二爷那边素日只有小厮们服侍,倒是不好寻人上来。罢了,就先把春分提了一等,等你出嫁了,再提清明吧。你素日也留心些,府里原来的二等丫头里头,若有心思纯正,跟别处牵连少的,提了一等也无妨。”顿了顿,又道:“轻罗可跟着回来了?” ps: 现在在墨尔本,宾馆的网络两小时14刀,14刀啊,两小时啊!从没觉得网络资源这么珍贵过。 196.家常 绿如素日最看不起那些一心等着爬床做妾的,因撇撇嘴,不屑道:“可不是跟着回来了。(..info无弹窗广告)如今金贵的很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就把自己当成主子看了。我看夫人可没停了那个心思,您还是当心些,抽空也跟姑爷说明了。” 想了想,又道:“怕是跟姑爷说也没用,咱们还能再偷着跑了?还是回家跟太太说说去,您这成亲才多久,她们就要硬塞通房妾室,当咱们娘家没人管了不成?我看大少奶奶那个妹子,妖妖娆娆的,也不是什么好的,听说是大少奶奶带到京城说人家的。那副长相,又是庶出,一般人家的夫人哪里看得上,说不得又是个等着做姨娘的。” 顾雨萼叹了口气,人多是非多,反倒不如在外头逍遥自在,问道:“锣鼓巷那边可有什么事没?大奶奶生了没有?四爷和石家的亲事可办了?” 绿如给她换了杯热茶,道:“大奶奶又生了个小少爷,如今咱们三房也算人丁兴旺了,就是太太还是盼孙女。四少爷跟石家小姐已过了大定,可石小姐非得等你回来才肯成亲,石夫人也想先办了石磊少爷的事,就先耽搁下来了。” 顾雨萼嗯了一一声,道:“这也是常理。我只是怕祖母那边身子熬不住,若有个万一,四哥还得守上三年。(..info)你一会儿遣个婆子回锣鼓巷,把咱们带来的东西送些过去,再让太太打发人来。我要回去,也得把礼数做足了才好。” 绿如答应着,又道:“其实要回去也不是没机会,大奶奶那边的小少爷虽过完了满月礼,诚王妃那边的小郡主可还没过呢,咱们总之是要去的。这不就能见到太太了?还有九王妃那边,也打发人过来问了好几回了,让您回京后无论如何也得过去瞧瞧她。再说咱们四姑奶奶从西秦捎回来的东西,于情于理,不光二太太那边,都得往顾家四处送送,可不又多了个由头?” 顾雨萼笑道:“可把你精的,才比我早回来几天,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各处的消息打听个齐全。这府里大小姐的婚事备得怎样了?我娘怎么也是媒人。怕是要多跑几趟了。” 正说着,沈林泉从净房出来了。顾雨萼忙起来给他寻外出的衣服,嘴里道:“即刻就要进宫吗?” 沈林泉道:“早点交了差事。也省些心思。这中间有些事,由景王来说毕竟不好,况大多他也不知道。你再歇一会儿,中午我必赶回来吃饭的。”顿了顿,又道:“母亲那边若说些什么话。你暂且忍忍,凡事等我回来再说。[..info超多好看小说]” 顾雨萼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早去早回,三王的事,暂且先别提吧。”沈林泉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沈林泉一走。顾雨萼便也沐浴更衣,又歇了一会儿,这才往上房去了。 郑氏确是个沉得住气的。虽也与廖老夫人一言一语地话着家常,却丝毫不提当初在凉州与顾雨萼夫妻俩意见相歧之事。她既不提,顾雨萼也乐得装没事人,只跟廖老夫人说些在西秦的风土见闻。 因说到顾雨芳,廖老夫人便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我也是见过的,看着比你们姐妹都英气些。谁想到有这段奇缘。虽说贵为一国之母,到底远离父母亲人,那心中毕竟也是苦的。好在听你说,她那夫婿对她倒是甚好,也算是造化了。” 顾雨萼点头称是。那边梁六姐儿却一脸的不以为然,道:“出嫁从夫,总归是不能常大归去见家中父母的。顾家姐姐能有这样大的福气,也是前世所修。像我大姐姐,原以为嫁的近些,这不也来了京城,与家中父母远隔千里?可能许到府上这样人家,还不知羡坏了多少人呢。” 沈珍拿眼睛瞄了她又瞄,暗道难道凉州那边养女儿果然不同,怎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谈起嫁娶来这么头头是道,也没见一丝害羞。 梁氏在旁见了,心知自家六妹言语莽撞,惹了人笑话,忙掩口笑道:“说到这个,我倒是羡慕咱们家大小姐。嫁的近不说,夫家世代簪缨,钟鸣鼎食的,听说更难得的是石家少爷年少有为,能文能武,婆婆又通情达理,上面还有两位嫂嫂担着家务。咱们大小姐嫁进去,那只有享福的份了。” 沈珍听见说到她身上,当即羞红了脸,垂着头一言不发。廖氏却笑得合不拢嘴,自家女儿攀的这门亲事,说出去谁不艳羡?听说连王爷家的郡主都相中了这个女婿,石家夫人偏偏看中了自己女儿。因着这回事,廖氏连看顾雨萼也没那么不顺眼了,毕竟得亏了连氏从中做媒,否则一般的人,哪里在石家说得上话,没准连带沈珠的婚事,也得着落在她们母女头上。想想又觉得也不尽然,自己有了何夫人那样的亲家,哪还用求着连氏,到底亲疏有别。想到这儿,刚朝着顾雨萼给的笑脸,就又收了回来。 顾雨萼微微一笑,自家这位大嫂真真是个人才,一番话下来,哪还有人注意梁六姐儿那边,都关心起沈珍的婚事来。 果然,就听廖老夫人道:“可也是,咱们珍姐儿也福气好。如今家里人也全了,眼看这暑天也要过去了,珍姐儿的事得赶紧操办才好。咱们这边嫁妆也备得差不多了,等珍宝阁的首饰送过来,万事也就齐全了。林哥儿媳妇,等你歇过气来,就回娘家一趟,让你母亲帮忙张罗张罗。咱们沈家该着结交好亲家,你们不在这段日子,锣鼓巷那边,吃穿药材,各色时兴,一担子一担子地给咱们抬过来,连筐新杏也没忘了我,倒教我这个过意不去。” 真是渴睡有人递枕头,顾雨萼正想着要回娘家一趟呢,忙笑道:“瞧祖母这话说的,您是长辈,我母亲嫂子那边孝敬,那不是理所应当的,您有什么过意不去?您不给我派差事,我还正好要请个假呢。出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边老太太身子骨怎样,我这心里着实挂记。听说我娘家嫂子又给我添了侄子,我做姑母的没赶上满月,礼总得送过去。这下正好,有了祖母这差事,我也以公谋私一回。” 廖老夫人被她逗笑,道:“你这点子出息,要是个小子,也当不得好官。老二媳妇,你去看看厨下准备的怎么样了。这一家子男人,都忙得不着家。老大家的父子都有差事也就罢了,怎么老二也镇天往外跑,不知道忙的什么,你抽空也管束管束他。” 廖氏听见说自己,老大的不情愿,又不敢当着人反驳,只好悻悻地站起身来,要到厨下看看宴席。 正要往外走,就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撞进来,嘴里道:“老夫人夫人奶奶们,快去收拾去前厅,宫里来人传旨了。” 197.封赏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颇有些手忙脚乱起来。[..info超多好看小说]郑氏毕竟见得广些,当下沉住气,吩咐道:“先按品级装扮好再说。松哥儿媳妇林哥儿媳妇虽有封号,这个品级不用换装,你们俩在这儿伺候老夫人。珍姐儿两个未出阁,毕竟是这府里的主子,一会儿也跟着出去领旨,好好检查下身上有没违制的地方。六姐儿是客,不用去了。” 一时众人便都忙碌起来,郑氏也赶紧回房去换衣服。东西都是现成的,一盏茶的功夫,廖老夫人和郑氏两个都按品大妆,分别穿着一品夫人和二品夫人的服侍,由梁氏和顾雨萼二人扶着,往前厅接旨去了。廖氏没有品级,只好随着两个女儿跟在后面,心中好生不是滋味儿。 那梁六姐儿看着瞬间空空的屋子,心中更是上下倒腾。自家在凉州还能上得了牌号,可跟这沈府一比,哪只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吃穿用度不说,光看这来往的人,那就不是一个台面上的,从小到大,哪见谁家接过圣旨?因此这心中更是滚热,坐在椅上暗自咬牙。 沈府女眷来到前厅,便见沈林泉正陪着个太监奉茶谈笑,厅中已备好了香案。那太监见了众人,先满面春风地给廖老夫人问了好,才道:“皇恩浩荡,沈氏众人听旨。” 当下沈林泉在前,并沈府女眷齐刷刷跪下,就听那太监宣道:“沈氏一族,自左相以下,尽皆精忠为国,甚慰朕心。沈家二郎林泉,先有榜眼之才,兼皆心思纯良,机警敏捷。实乃国之栋梁,不世之材。其妻顾氏,人品端方,兰心蕙质,恭仁俭孝,相夫有道,当为时下女子楷模。特谕,擢升沈林泉为都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加封光禄寺卿。其妻顾氏雨萼,加封三品淑人。亲赏花钗七树服。沈氏太夫人廖氏并夫人郑氏,教养儿孙有功,特赐廖氏玉如意一柄。沉香拐一把,赐郑氏金百两,银千两。钦此。” 沈林泉先磕头谢了皇恩,才起身接了圣旨,顾雨萼扶着郑氏起来。低头上前接了三品淑人的冠服,其它金银等物,自有旁人接过。 那太监笑嘻嘻的,似乎与沈林泉甚是熟稔,道:“沈大人一路高升,可别忘了小的们。这顿酒是跑不了的。” 沈林泉也不与他客气,笑道:“就是能绕过你去,你师傅也饶不了我。放心。等过了这几天,咱们便去琢玉楼喝酒。今日不妨就在舍下小饮几杯?从西秦带回的佳酿,咱们正好一醉方休。” 那太监摇头道:“我虽想喝,可还得回去复了差事,沈大人这酒先替我留着吧。”说着。又上前恭贺了沈府女眷,这才带人走了。 廖老夫人年迈。胆子未免小些,从听见有圣旨,心里就惴惴不安的,如今听见是福非祸,这才高兴起来,忙让人去吩咐厨房再添酒加菜,好好庆贺一番。 郑氏虽气儿子不听话,可见他加官晋爵,自然也是欢喜非常,原本不阴不晴的脸上,也开始露出了光彩,连带对身边的顾雨萼,也有了些笑模样。 那边梁氏指挥着众人撤香案供品,心中却阵阵酸楚,人说齐大非偶,她如今才算是知道了。因着娘家父亲不争气,她在婆家就少了几分气势,只得处处奉着婆婆行事。原本也不觉得什么,直至见了新进门的妯娌,她心里才不是滋味起来。都是一样的媳妇,可人家出身高贵,婆婆在她跟前也拿不得架子,就为了纳个通房,她就敢撺掇丈夫不告而别,自己哪有她那样的底气! 这回进京,沈松泉也在京畿卫里谋了个五品的官职,她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一下。不管怎样,她和顾雨萼一样,都是五品的宜人了,以后出去迎来送往,大家品级一样,自己又是长嫂,总能稍越过她去。谁知道,这才几天的功夫,顾雨萼就封了三品淑人,有了朝廷的赐下的冠服! 谁不知道,由五品再往上升有多难,多少人做了一辈子的官儿,也不过临死给个从四品,为了丧礼上好看罢了。他们夫妻倒好,都没二十岁的年纪,别人家还在举业读书,他们就升了三品。自己这辈子,怕是都难望其项背了。心中虽然难过,可毕竟是家里的大喜事,脸上还不得不装出笑脸,跟人一道张罗着庆贺。 她这边难过,却不知有人比她更心酸。廖氏看着顾雨萼手中捧着的凤冠霞帔,再看看后面仆人端着的真金白银,恨不得咬断了牙!她这辈子,连个孺人的封号都没敢想过,人家十几岁的年纪,都封了淑人。还有那个郑氏,生了儿子不说,偏偏又争气,丈夫给她挣了夫人的封号,儿子还能给她挣回金银来。因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女儿督促石家小子上进争气,也要加官晋爵的。转头又想,就算石磊有了出息,加封的也是自己的妻子母亲,说到天也封不到她这儿来,不由又灰了心。 时候差不多,沈家男人们也都陆续回了府。沈相看自己悉心教导的孙儿有出息,那骨子兴劲倒比沈畔溪更甚。沈畔清心思单纯,又最疼二侄儿,也乐得合不拢嘴,自己先把自己灌醉了。 沈林泉倒是不显,他心思本不在功名利禄,自然也就不当回事,倒是大哥沈松泉那边,让他颇为担心。事情太过突然,谁知大哥竟进了京畿卫,这中间可别有什么别的波折。因今日众人兴高,不好提这扫兴之事,只好改天再找大哥细问了。 这等消息传的也快,沈家团圆饭刚刚吃完,外面就陆续来了送礼道贺的,一家人忙不迭的招待客人,并将贺礼一一登造在册,只等时机合适回礼过去。 忙忙乱乱好几天,这才消停了下来,还是皇上体恤他们夫妻远归劳累,免了他们的进宫谢恩。这日,顾雨萼收拾打扮了,与廖老夫人并郑氏打了招呼,登车回娘家去了。 许是因为嫁出去日子不长,虽与沈林泉情深,心底里还是把娘家当成心里的那个家,在外面偶有思乡的时候,也是想自己娘亲在做些什么。 连氏早知道顾雨萼要来,一大早就起来,看着人做女儿素日爱吃的东西,又着人准备好她休息的屋子。忙完了琐事,便开始六神无主起来,不时打发人到门口去盯着。 顾雨萼一进门,就见母亲正在地上走来走去转磨子,不由噗嗤一笑,道:“您什么时候添了这个习惯,这是走百食不成?可现在还没到饭点呢。” 198.娘家 连氏见了她,眼睛里都涌出笑意来,三步并做两步赶上来,拉住她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嘴里骂道:“出去一趟,不说长进些,越发的腆脸赖皮,只会拿你娘消遣,这要是你大哥四哥,早去跪祠堂了。(..info好看的小说)” 顾雨萼伸手揽住母亲肩膀,笑道:“所以都说娘教子有方。至于我,就惫懒些,给娘逗逗趣罢了。”边说边把连氏送到椅子边坐下,自己也对面坐了,拈起块红豆酥慢慢吃着。 这一桌子的点心,都是连氏早早吩咐厨房,按顾雨萼素日喜好做出来的。看她吃的香甜,连氏不喜反悲,擦着眼泪道:“出去这一趟,得受多少的苦头。我倒要去找皇上说说理,我家的儿子拿着俸禄,给他当差也倒罢了,怎么连我女儿也支使起来?你看看你这脸瘦的,只剩下一双眼睛了。” 顾雨萼噗嗤一笑,道:“您快去拿着这话去问皇上,给我也讨了俸禄钱米来。其实您也别瞎惦记,我哪里瘦了,肉都长到了腰上,您要见了准得骂我。大嫂呢,我这些日子没见强哥儿,心里想的不行,还有二侄子,叫什么名字?” 提到俩孙子,连氏终于有了笑意,道:“你大嫂这个月子坐的有些不大好,我让她坐双月子呢,一会儿吃完饭你去看看她。强哥儿如今会跑了,哪肯在屋里待着,早到园子里淘气去了,那副脾性,一点不像你大哥,倒和他叔叔小时候一个模子,眼错不见,园子里的花草鱼虫都被他祸害个干净。老二叫英哥儿,模样长得极俊,跟你小时候似的,我总说不是个丫头错投了胎吧。” 顾雨萼笑道:“您那是盼孙女盼得眼红。不用心急。四哥眼看就成亲了,到时候您准心想事成。” 连氏也笑了,道:“可也是,我是真心想让他们给我生几个孙女养着,到时候满园子住着,穿的花红柳绿的,多惹人爱。当初养你一个,我可是没养够呢。” 顾雨萼又换了盘点心吃着,道:“人家准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多少人家盼男丁。恨不得家里个个都是男丁呢。别人不说,我家那位二婶子,一哭就是自己命苦。没儿子,受人欺负。” 连氏冷笑道:“她自己上不得台面儿,跟有没有儿子何干?你看你大伯母,不也就两个女孩儿,如今谁有她自在?从你大姐姐入月。诚王就接了你大伯母回府住着,孩子生下来,又当着我们这些人千求万恳的,求你大伯母在府里照应着。如今诚王那孝顺劲儿人人皆知,吃食衣物,变着花样儿的给你大伯母淘换。比儿子不知道强到哪去。你二姐姐两口子也是,人虽隔得远,可但凡有商队回京。必定是一车车的东西捎回来。如今你大伯母那里,上等的杭绸都穿不过来,隔三差五给我和你二伯母送来。那个廖氏,养的两个女儿都是好的,林哥儿心肠又好。要是自己想的通,日子能比谁差了。” 顾雨萼叹了口气。知道母亲说的有理,可廖氏那副烧火棍子脾气,怕是没这段福了,因道:“说到她,我倒是领了差事过来的呢。珍姐儿和石磊的亲事,您也是个媒人,要是有空,就帮他们操持起来吧。沈家那边样样都备齐了,就等着选日子呢。” 连氏道:“要冲着廖氏,我再不揽这闲事。可那珍姐儿倒是个好姑娘,跟你也合得来。这事还真得赶紧操办,石磊的婚事办完,石家才有心思操办女儿出嫁不是。大后日,你大姐姐家的婉儿过满月,何夫人肯定要去,我跟她提提吧。你别净操心别人家的事,你婆婆这回回来,可就是不走了,你还应付得过来?还有你那个妯娌,我见过一回,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顾雨萼想起家里那摊子事,也不由皱了眉头,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应付不过来的,我自过我的日子。家里本来由二婶子管家,如今婆婆和大嫂回来,还不知道该如何开交呢,我倒是乐得清闲了,左右那差事也落不到我头上。” 连氏点头道:“这倒也是,不做长媳就是这点好。你如今别跟着她们操那份闲心,且养壮了身子,早点生个孩子合适。” 顾雨萼想到自己正用的药,微微红了脸,低声道:“子润说我年纪小,让我等两年再生呢。” 连氏一惊,随即笑道:“我倒是没看错了他。这男人别的都不管,知道心疼你就是个好的。可你们成亲也有一年了,你家祖婆婆和婆婆有没有说什么?” 顾雨萼想到郑氏,心里有些犯堵,本不想让连氏担忧,可仔细想想,母亲是个精明的,瞒也瞒不过,垂头道:“倒是没人催我,听老夫人那意思,等两年再生也好,我们年纪都不大呢。可这房里的事,怕就是难说了。” 连氏沉了脸,道:“怎么,有人要给你塞人不成?谁出的主意?” 顾雨萼便把当日郑氏要给轻罗开脸做通房,沈林泉留书出走的事说了,临了道:“这事也是我欠考虑,本以为隔得远,有个三五年大家都忘了,谁知道命不好,公公这么快就调了回来。” 连氏最是个护短的性子,当即怒道:“好她个郑知娟,自己这么多年过得太顺了,美得她不知道斤两了是不是?你们成亲刚一年不到,她就要把她的丫头塞进来,引着儿子纵情声色不成?她自己要是那等贤惠的倒也罢了,别人不知道她,我还不知道?当初你公公有个从小伺候的丫头,就因为生得好些,她一进门就远远地打发到了东海沿子的庄子上,嫁了个管打鱼的长工,两口子为这个还闹了好一阵闲气。如今你们府里那位三小姐的亲娘,不也被她卖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看男人看得紧,当了婆婆倒大方了,世上哪有这个理?你别怕她,敢欺负我女儿,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顾雨萼原本郁结着,倒被母亲逗笑了,道:“看您这架势,倒像是要挽起袖子去打一场。您先别担心,左不过是个通房丫头,也不值得闹气,收不收的又能怎样。” 连氏喝了口茶顺气,道:“你别掉以轻心的,新婚燕尔,姑爷自然向着你,可男人的心最善变,你不管得紧些,将来可是说不准。” 顾雨萼微微一笑,道:“管得紧也未必就有用,管得住人,哪里管得住心?就算那府里我握得水泼不进,他在外头胡来,我又能怎样?倒不如自己想开了,随他去罢了。他要纳人,我就辟块院子让他养着,反正不用我出钱,也别想让我管。如今不过是因着他这片心,我才犯难罢了,我虽不愿得罪婆婆,可也不想辜负了他这片心意。” 连氏想了想,道:“既如此,你也别怕,林哥儿向着你,你就操了胜券。你婆婆管得再宽,还能压着儿子去宠幸个丫头不成,说出去不怕笑掉人大牙。我看早点让林哥儿谋个外任,你们到外面清净几年再说。” 顾雨萼想到如今这形势,知道近两年是出不得京了,只道:“怕是皇上不准。算了,愁这些事哪有个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且看看再说吧,说不定我婆婆是个大度的,把这事撂一边了呢。咱们早点吃饭,吃过饭我去看看大嫂和侄儿,还得去二伯母那边一趟,四姐姐托我捎了好些东西呢。” 正说着,外面有婆子进来道:“回太太话,二太太来了。” 连氏忙拉着顾雨萼迎出去,笑道:“她是顺风耳不成,倒省了你好些事。” ps: 在南太平洋的一处小岛上,景色说不出的好,那海,那天,都美得没法想象,真正的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面对这么动人的美景,心里最想的,却是一碗炸酱面。 199.冷观 李氏还未掀帘子,就在门外道:“你又满嘴胡扯地编排我什么呢?孙子都有了俩,还这么不尊重,也不怕带坏了萼姐儿。” 顾雨萼忙打起帘子,将李氏迎了进来。不等她行礼,李氏已一把拉住上上下下端详了几回,道:“还是比先瘦了,倒是长高了些。这一路上可没少吃苦?” 顾雨萼笑道:“定是没有在家里舒服自在,不过能有这机会出去长长见识也是福气了。”知道她心里肯定最惦记顾雨芳的事,也就不啰嗦别的,奉了杯茶给李氏,道:“刚刚还在跟我娘说,一会儿吃过饭要去看您呢,可巧您就来了。四姐姐让我们捎了好些东西给您,今日我都顺便带了过来。足足地一大车,可累坏了我,您不能藏私,怎么也得捡那些边边角角的犒劳我一下。” 李氏听见提起女儿,先就红了眼圈,哽咽道:“她如今怎样?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有没有人欺负她?” 顾雨萼听她问这一串,心中同情,忙道:“瞧二伯母说的,四姐姐那可是皇后,一国之母,哪有人敢欺负她?如今怀着身孕,更不是得凤凰蛋似的捧着,您别瞎惦记。要说想家,那定然是想的,这也没办法不是?我嫁得这么近,要回来看看我娘,还不是得借着给您送东西的差事。” 李氏泪珠子滚瓜儿似的落下来,道:“毕竟是不一样。那皇后娘娘,说起来风光,谁不知道皇宫里头那点子事的,处处都恨不得将人生吃了,再省不得心,她在那儿又没有娘家照应。” 顾雨萼心叹,要么人说关心则乱。这皇家的事也是能非议的,二伯母素日这么精明的人,也是乱了分寸了。 连氏在旁劝道:“你也别想太多,芳姐儿离家虽远,可毕竟是大周御封的郡主,没人敢折了她的面子。再说那陆浩,听着就是个有心思有手腕的,芳姐儿没父兄在朝,倒是好事了。” 顾雨萼暗暗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因也劝道:“您不知道,四姐夫对四姐姐那是心疼到了骨子里的,当初在潜邸。别说侧妃,连个侍妾都没收呢。”说着,便把当日陆浩怎么救了顾雨芳,怎么念念不忘求了亲去,又怎么在危急关头迷晕了顾雨芳好送她出府。前前后后一一说了,末了道:“您看看,这样的夫君,满京城您也找不出来吧?我听四姐姐说,那陆浩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几年都不纳妃。等四姐姐生下两三个嫡子又再说。” 李氏渐渐止了哭泣,她本也是个心胸宽的,不过是想女儿想的心急。这才着了相,如今听见女儿过得还好,心放下了大半,也就平和了。 连氏让人给她重新净了面,问道:“你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李氏擦了面脂,道:“也没什么大事。诚王府里的满月礼。你备好了没有?按理说,那边是皇家郡主,咱们礼薄了,徒惹人笑话,落在宗室眼里,王妃也跟着没面子。可虽说芙姐儿夫妻俩不在,杨家肯定是要去人的,这礼,是不是还得掂量掂量?万一杨家说出什么来,倒显得咱们势利似的。” 连氏笑道:“你也太过小心了,怎么没了素日的爽利劲?咱们家大小姐这些年才得了头胎,便是比芙姐儿的孩子礼厚些,那也理所应当的。再说咱们只需顾忌大嫂的面子,杨家怎么想,何必去理它?因着芙姐儿,如今大嫂也少往娘家走了。” 李氏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杨家在芙姐儿这事上,确实让人寒心,便说那是长子长媳,也没这么护着的。如今也算报应,听说庄子铺子都赔得厉害,光指着那点子俸禄,连一家子嚼用都不够,如今还不是花着老本。这回知道芙姐儿两口子的好了,见天去信让他们回来呢。要说这一家子,谁知道到底谁靠着谁呢。这事就按你说的吧,我今天来,还有件事跟你说。你那宅子我也住了这么些时候了,再住下去就没脸没皮了。我前些日子相看好了一处宅子,虽离着远了点,那宅院倒是没得挑。我这么想着,等过了小郡主的满月礼,我就搬过去。” 连氏知道她也必不肯在自己宅子住下去的,便道:“那也好,宅院大不大,别到时候昂哥儿娶亲不够用。” 李氏道:“我早想着呢。这孩子的亲事也让我为难,罢了,等他回来再说吧。晚两年也好,如今这形势,唉。” 顾雨萼见她满脸愁容,好奇道:“怎么,可是三哥的亲事不好说?三哥虽不醉心功名,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不知道多少人家惦记呢。” 李氏叹气道:“有人惦记也未必是好事。不瞒你们说,我如今正为难呢。你三哥虽不在家,可已有两拨人提过亲事了。一个是说的是三王府的昭郡主,一个是齐家的五小姐,先头七王妃的嫡亲妹妹。你们说说这两家,哪家咱们敢应下来?” 顾雨萼心头一动,道:“虽说咱们不愿意跟皇家结亲,可三王爷那边,一直闲云野鹤的,想必也没什么大碍吧?” 李氏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太好,可你二伯父咬死了不同意,我只好就推了,只说他云游在外,过两年又再说。” 顾雨萼也就不再问,暗想什么时候让沈林泉去拜见下二伯父,顾律此人话虽不多,可看事情明白谨慎,或许早瞧出了些什么苗头也不一定。 这边娘几个闲话一回,也就到了午饭的时候,李氏便留下来一处吃了饭,又同去看了坐双月子的文兰。文兰确实比先瘦了些,脸色也不太好,想是生这个受了些罪,好在精神还是不错,吃的也有胃口。顾雨萼逗着小侄子玩了好一会子,才依依不舍地跟连氏告了别,回沈府去了。 过了几日,正是诚王府小郡主满月礼,顾雨萼早早起床收拾好了,又紧着去郑氏那边伺候着,却见梁氏早服侍郑氏净面了。梁氏见她进来,笑语盈盈地打了招呼,道:“二弟妹起得也早,我当是京里和咱们那边不一样,不习惯早起呢。” 顾雨萼笑笑不说话,也没上赶着去接她手里的净盆,郑氏屋里不是没有丫头,她犯不着献这个殷勤。 郑氏示意小丫头去接了梁氏的手,道:“你们都备好了礼了?老夫人特意吩咐了,让咱们带着珠儿一处,珍姐儿倒是不便出门了。我看珠姐儿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就让六姐儿也跟着去吧。林哥儿媳妇认得人多,你带着两位妹妹。” 顾雨萼忙着应了,就见梁六姐穿着件鹅黄薄纱裙子,粉匀脂艳,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进了来。 ps: 终于回家了,以后上网方便了。 200.满月 顾雨萼眼皮跳了跳,又是个不省心的,跟着亲戚出去赴个满月礼,打扮成这样给谁看?若是个高门大户的世家嫡女,众人看了不过说声小姑娘爱俏;可依着梁六姐这家世,又是个歌姬养出的庶女,这身装扮落在那些夫人小姐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info超多好看小说]嘴下留情的,也不过是说没见过世面,往难听了说,什么话嚼不出来,连带沈家都被人笑话。 显然郑氏对她这打扮也不满意,当即冷了脸,上上下下打量着梁六姐,直看得她绞着帕子不知所措,才道:“这天气虽看着暖和,园子里的风也硬得很。六姐儿这身穿得太过单薄了,回头吹出个病来,可不是耍的。松哥儿媳妇,我这有你弟妹就好,你跟六姐儿回去换身衣服来。” 梁氏羞得满面通红,忙着点头应了,使劲拽了拽已不知所措的梁六姐两下,拖着她回房换衣服去了。 这边顾雨萼见郑氏已收拾停当,便接过边上丫头捧着的燕窝盏,奉与了郑氏。正给郑氏梳头的宁嬷嬷见了,不由有些感慨,这要是大少奶奶,定要亲自尝过凉热,再奉与夫人的,二少奶奶到底年轻了些。 郑氏倒是没挑什么,端起燕窝粥一勺勺吃了,道:“诚王妃成亲这么多年才得了头胎,也是诚王府第一个子嗣,想必去的人定少不了。在京里头,你认识的人比你大嫂多,等会儿就托你带着珠姐儿和六姐儿吧,能多认识些人固然好,只别失了礼去。” 顾雨萼明白郑氏的意思,这种场合,向来是待嫁女孩儿出来展示的好场合,目的无非是给各家夫人们看看。好聘了回去。只是沈珠倒是好说,那个梁六姐儿,自己真没十足把握看得住她,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郑氏见她没说话,便放下了碗,擦了擦嘴角,道:“你多留意珠姐儿就是,那是你祖母托下来的,驳回不得。” 顾雨萼忙笑道:“是。我记下了,到时候让两位妹妹都跟着我就是了。只是珠儿妹妹倒好说,身边伺候的嬷嬷丫头们都是现成的。规矩也熟,六妹妹那边,母亲是不是挑两个人跟着好?” 郑氏嘴角挑了挑,却没说什么,半晌才道:“你想得周到。就叫软烟跟着吧,王嬷嬷也一起去,务必照看好梁家小姐。”被点名的两人忙着应着,出去换出门的衣裳不提。 等梁六姐换了合体的衣裳,沈珠便也到了,只跟郑氏与梁氏行了礼。也不看梁六姐一眼,便拉着顾雨萼不放。.info[]梁六姐眼里闪过一丝恼恨,便又垂头扭手帕去了。 郑氏也收拾停当了。领着众人登车往诚王府而去。沈珠不愿意跟梁六姐儿同车,非跟顾雨萼挤着不可,梁氏只好带着自己妹子一起,沈府倒是省了辆车出来。 沈珠一路上拉着顾雨萼问个不停,非要她说说西行的见闻。顾雨萼被她缠得不行。便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跟她说了,也无非是些吃食穿戴的。 说到穿戴。沈珠撇了撇嘴,道:“听你这么说,那凉州的姑娘们也都是知礼的,怎么咱们家来的这个就这么讨人嫌呢?你没见她平日里那个样子,恨不得什么都不穿的好,别人俩月用一盒胭脂,到她那儿,半月都不够,恶心死人。” 顾雨萼捏了捏她的脸,笑道:“瞧瞧你这张嘴,什么都敢说,落到别人耳朵里,只会笑话你刻薄。以后多跟你姐姐学,什么话都在脑子里过过再说。” 沈珠拉着她胳膊,嘟嘴道:“我也就跟你说,反正二嫂不笑话我。” 后面一辆车上,梁氏正板着脸,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梁六姐儿不敢看她,只低头道:“那件衣服,是母亲给的夏衣,我看料子再没比那件好的,就穿了出来。大姐姐,我,我就是怕人笑咱们寒酸。” 梁氏冷笑一声,道:“你别攀扯上我,我可没怕别人嫌我寒酸。你如今长了本事了,自己都敢去求了老夫人,让我们带着你出来赴宴,这本事我可及不上。”梁六姐想要解释,又不敢说什么,只好红了眼睛不说话。 一行人到了诚王府,便见屋内已是高朋满座,顾雨若抱着孩子坐在榻上,边上几位夫人正围着看孩子,嘴里都夸个不停。 听见说沈府的人到了,顾雨芙忙抬起脸来,看见顾雨萼挽着郑氏进来,忙笑道:“我还当萼姐儿定赶不上婉儿的满月礼了,谁知道竟这么巧。你快过来看看,我瞧着这模样,倒是跟你小时候有些像呢。” 顾雨萼就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见那孩子长得雪团一般,虽还未看得清无关,显示个美人胚子,便笑道:“我是不记得小时候长什么模样了,不过这肌肤胜雪,倒是跟大姐姐二姐姐一个样。” 边上杨氏坐在太师椅上,听了忙道:“这倒是真的,你们姐妹两个,小时候也看不出多好看来,就是这肉皮,倒比别人白嫩些。” 因诚王父母早逝,这场合便是杨氏主持了,众人都乐意捧着她,不住嘴地夸小郡主长得好看,跟诚王妃多么的相像。 顾雨萼寻了位子扶郑氏坐下,自己立于一边伺候着,抬眼一望,便见景王妃端坐在椅子上,朝她微微一笑。景王妃身后立着两个宫装美女,细一看,正是许氏姐妹两个,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许青儿穿得倒比许莲儿华贵许多。 顾雨萼此时倒是真怕见景王妃,那件事她虽想好了托词,可依着景王妃的精明,也难保她不看出什么端倪来,还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好在这个场合人多眼杂,她也不敢就找自己说这些,先拖着罢了。 那边连氏李氏两个与杨氏坐于一处,正说着家常。连氏见到郑氏进来,要放以往,早就过去攀谈了,可从听说她要给自己女儿房里塞人后,便看这个从小的朋友百般不顺眼,连话都懒得跟她搭了。 众人正三一群俩一伙地说着话,就听外面回秉说三王妃到了。顾雨若刚站起来,那边景王妃忙上前扶住,道:“三皇婶向来是不管什么场合,都得比别人早到些的,怎么今日就她来得迟?” 顾雨芙叹道:“她如今也忙得焦头,听说德妃娘娘的病越发地重了?昀郡主听说也是不好,昊郡王那边,唉,没个省心的。” 正说着,便见三王妃由昭郡主扶着进来,面色还如以往一般慈祥,只是细看之下,却是遮不住些许的愁容。 201.主张 没等顾雨若说话,景王妃先道:“三皇婶气色看上去不太好,可是走得急,着了热了?” 三王妃没接话,先朝顾雨若道:“你出来迎我做什么,虽说出了月子,百日内还得注意养着。都是一家子,又不用客套,快回去歇着。” 景王妃转了转眼神,随即笑道:“三皇婶还是那么慈爱,跟德妃娘娘一样的,最照顾咱们这些小辈。听说她老人家又病了?我们府里也是老的病小的闹,一直都没进宫去探望她老人家呢。” 三王妃显是不愿意提这个话口,只道:“是有些不舒坦,人年纪大了,可不就这样那样的不好。”说着,走到杨氏身边坐下,道:“贵府上老太君身子可好?还是年正月里给她老人家请的安,最近事忙,也没顾得上。德妃娘娘一直也惦记得很,说是当年的老骨头,都没剩下几个了。” 杨氏忙道:“劳娘娘惦记着,我家老太太还是那么着,没见大好,也没添什么病。” 郑氏这边有梁氏伺候,顾雨萼便过去逗孩子玩。虽说知道自己这副身体年纪太小,可毕竟两世为人,她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要个孩子,因此见了哪家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 因离得近些,便听三王妃低声对杨氏道:“我听说皇上对贵府的爵位有些不满意,定国公请封世子的折子,被皇上扔了出去。” 顾雨萼不动声色地逗着孩子,就听杨氏道:“圣上自有决断。不瞒您说,如今这些事我哪去管它,都是国公爷说了算。诚王早上还来跟我说,这府里没个长辈,我家大姐儿身子又弱,让我再留下看顾看顾呢。” 三王妃便道:“可也是。虽说如今在你名下,不是亲生的,到底不是那么回事。咱们女人想的,跟男人哪能一样得了,就随他们折腾去吧。” 因宾客到得全了,顾雨若便请众人出去外厅,宴席已是摆好。顾雨萼将孩子交给奶娘,回来挽着郑氏往外走。那边景王妃恰也过来,给郑氏问了好,便道:“您真是好福气。原本以为五妹妹就是那天上少有的了,如今见了大少奶奶,才知道素日真是井底之蛙了。” 郑氏忙叫梁氏等上前行了礼。道:“您真是客气,她们哪有您说的那样好。倒是您,我们远在凉州,都知道景王府上上下下都少不了您。” 景王妃一笑,道:“我那是笨鸭子上架。没办法了,好在家里人口简单,事情倒是不多。我这还想跟您讨个情,一会儿让五妹妹跟我坐会儿,我们姐妹许久没见,可把我想坏了。再说听许美人说。这一路上也得亏了五妹妹照应她,就是在凉州,也亏得了贵府照料。”说罢。便回身朝许家姐妹道:“莲儿跟梁小姐也算旧交,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去陪着梁小姐一处坐吧。” 郑氏看了看顾雨萼,见她也没什么反应,便道:“说的好像我似那些恶婆婆一般。出门作客也得拘着儿媳妇在一边伺候。你们姐妹自去玩耍吧,我也有些老姐妹许久没见。得去叙叙旧。” 景王妃谢过了郑氏,上前挽住顾雨萼,拉着她往旁边一桌去了。梁氏扶着郑氏往前走,道:“弟妹在京里果然是面子广,这才一出来,就被人拉走了。”郑氏也不答话,只随着引客的婆子往自己那桌去了。 孟氏拉着顾雨萼,低声道:“怎么你婆婆这次脸色有点不对?你冲撞了她了?”顾雨萼笑道:“哪有的事,想必刚回京,还有点不习惯吧。” 孟氏也抿嘴一笑,道:“也是,在凉州当夫人当得久了,回京自是不习惯。从你回来,我也没抽出空来去看看你。这趟出门没少受罪吧,你看这胳膊都瘦的没肉了。正好,我过些日子要去庄子上看看,要不你随我去避避暑?” 顾雨萼知道她是要细问西行之事,也不好十分推脱,只道:“我倒是想去,只怕也做不了主。” 孟氏道:“这倒是无妨,我使人去接你就是了。你婆婆那人最是明白不过的,我去接人,她哪有不允的道理。”说罢,便又朝那边桌子看了看,道:“你家大嫂那位娘家妹子,倒是个绝色,可许了人家了?” 顾雨萼摇了摇头,道:“我没细问,想必还没许人家吧,否则也不会来京里了。” 孟氏笑道:“这么好的样貌,一般人家哪消受得起,不如就送给我吧,也省得你烦心。”见顾雨萼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孟氏又道:“这个傻妹妹,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留着这么个祸水在家里,万一哪天你婆婆做主给你们做了二房,我看你到哪哭去。不如就送到我府里,横竖我那边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当我还你的人情了。” 顾雨萼听了无语,可细想之下,她还真不敢保证郑氏不会打这个主意,一时便有些气闷。 孟氏看了看她脸色,道;“你也未免太过看不开,为了个通房丫头得罪婆婆,就真不怕惹恼了她,自己吃个大亏?罢了,年少总免不得轻狂,我欠你份情,就先替你挡了这次吧。别想那些个用不着的,今天好好喝顿酒,过两天我去接你,咱们再去散心,顺带恭贺你得了诰封。” 从诚王府回来后,郑氏便让众人各自散了,自己也回房歇着。因天气炎热,便由几个小丫头在旁打扇。宁嬷嬷蹲在一边给她捶着腿,道:“奴婢问过王嬷嬷了,说梁小姐中间是离席了一回,说要去散散,走得略有些远,要不是她们跟得紧,也不知道闯到哪处去了。” 郑氏冷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原还想着抬举她呢,看来咱们这小庙也养不了大佛,没得倒惹出祸害来。我看还是把她送回去吧,另外选人就是了。” 宁嬷嬷为难道:“可满眼望着,能像六小姐这副样貌的,怕是难找出第二个了,况有大少奶奶的面子在里头,总归比别人好说些。二少奶奶回来这么些日子了,轻罗那边,” 郑氏道:“她是个精怪的,哪会自己提起这事。说起来,她不论是家世出身,再到见识行止,都比老大媳妇不知道好了多少。就是行事未免太过有主张,我生怕林哥儿被她引歪了去。” 宁嬷嬷忙道:“可不是,二少爷多有主意的一个人,就连相爷的话也是不肯听的,如今在二少奶奶跟前,倒跟变了个人似的。” 郑氏心头烦闷,只闭上眼睛假寐,暗自思量不提。 崇德殿内,永嘉帝阴沉着脸望着跪在地下的那人,将手中的折子狠狠地砸了过去。 202.长进 地上跪着的人一动不动,仿佛不知道有东西砸了过来,只在那折子要到的时候不可察觉地侧了侧脸,那折子擦着他的耳朵落在了身后地上。(..info无弹窗广告)永嘉帝余怒未消,又将手中的茶盏也砸了过去,地上那人适时地匍匐磕头,茶盏砸在了墙上。 永嘉帝这回倒笑了,道:“你小子还真长进了,不枉朕把你派出去这么多年,好啊。” 赵武均仍跪着不说话,早在上这个折子前,他就知道皇上定是要发怒的,究竟要气到什么程度,他心里也没底。如今看来,只是砸他一茶盅,倒是比料想的好多了。 永嘉帝跌坐在椅子上,颓然地望着窗外,如果这都是真的,他这一辈子,究竟得到了些什么? 赵武均直着腰,却将头埋得低低的,他也曾犹豫要不要上这个折子,最后咬咬牙,还是带了来。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伺候的宫女太监早被遣了下去,汪总管亲自守在了门外,一个人都不许靠近。饶是赵武均素日冷静,也觉得气压低得他喘不过气来。半晌,才听永嘉帝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别仗着胆子瞒朕。” 赵武均轻声道:“确切的,只有臣一人知道,那个人臣看得紧,没容得他见别人。” 永嘉帝哼了一声,道:“你一人知道?沈家二小子当日也在西秦,他什么都不知道?” 赵武均闷了半晌,道:“他,他知道的不多,不归他管的事,他不会打听。” 永嘉帝直直地盯着他,道:“你倒是个宽宏大量的,不恨他了?” 赵武均愣愣地道:“回皇上话。同朝为臣,微臣不恨谁。” 永嘉帝拿起手中的书,又要砸过去,想了想又放下,道:“你赶紧给朕滚回家去,这一个月都闭门思过。” 赵武均磕头谢了恩,刚要走,便听永嘉帝又道:“沈林泉他那个媳妇,素日就是个精乖的,想必她也是知道了?” 赵武均心头一跳。手心都出了汗,又跪地道:“回皇上,微臣不知道。可想来她在内宅。” 永嘉帝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道:“滚你的吧,朕就是那么一问。” 顾雨萼正与沈林泉对坐着吃冰盏,这天气越来越热。出门做客简直是受罪。想起杨若絮那边也约了她过去吃茶,过几日还要跟景王妃出去“避暑”,真是恨不得不回这京城才好。 沈林泉三口两口吃完了手中的冰盏,道:“空因大师回京了,赵武均也回来了。” 顾雨萼不像他那般狼吞虎咽,只小口小口地抿着。用勺舀起颗樱桃,出神半晌,才道:“七王那边。皇上可有打算?” 沈林泉道:“他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目前皇上还不想动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想必是要看他接下来的举动。他若是知机,就此退下,或许皇上也下不了手吧。 顾雨萼挑了樱桃放进嘴里。道:“退?他怕是不甘心吧。我怎么听说,他还托人去安国公府提亲了?也不想想。安国公是个什么人,能允了他才怪。” 沈林泉笑道:“权势熏人,哪有几个看得开的。况就是他想退,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不是。你可要去趟普济寺?” 顾雨萼想了想,道:“不急,最近手头的事有些多,等见了景王妃回来再说吧。明日石家还要来纳征,虽说有娘和大嫂操持,我也总不好躲了出去。” 提到家事,沈林泉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几日忙乱得不行,我倒是忘了。一会儿我就去跟娘说,让她打发轻罗嫁人吧。” 顾雨萼知道也摸不准郑氏的态度,只觉得心烦,却也知道这事不能朝沈林泉发作,便放下冰盏,道:“也好。若母亲不允,不如就……” 沈林泉打断了她,道:“放心,这事你先别管了。晚间我还要和祖父说些事,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 顾雨萼点了点头,起身要送他出去,却一头撞进他怀里,被他伸手揽住,在耳边吹气道:“别一脸小醋坛子样了,我说不纳就是不纳,这辈子心和身子都是你一人的,随你使唤。” 顾雨萼身子软了一下,随即骂道:“没正经,谁要使唤你了,还不该干嘛干嘛去。” 沈林泉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笑道:“不使唤我?那你晚上可别后悔。”说着转身出门去了。 顾雨萼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子怔,才叫绿如进来去准备水沐浴。 第二日一早,顾雨萼便先去了郑氏房里,谁知郑氏早已收拾停当,去了宣云堂了。顾雨萼苦笑一声,只得自去廖老夫人处请安。看来沈林泉虽说服了郑氏,可这笔账还是归到了她头上,以后的日子都得小心翼翼了。 到了宣云堂,便见梁氏伺候着郑氏等在外间,显然廖老夫人还没起身。梁氏见她进来,一如既往地上前笑着打了招呼,热心地安排她吃莲子茶。郑氏随手免了她的请安,脸上也辨不出喜怒来。 廖氏早穿得隆重正式地坐在那儿了,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女儿许了好亲,总算让她脸上有了些光彩。抬头看见郑氏头上戴的步摇,摸了摸自己的金雀花钿钗,心中又有些委屈,到底身上没有诰命,还是差了一层。 所谓纳征,便是由男方家两位女性亲戚并媒人一处,来女方家送聘礼。石家这边,因连氏算作媒人,亲戚便请了顾二太太李氏及定国公府的文夫人,说起来都是老亲。 廖氏见了李氏,便想起她也有个儿子还未娶亲,话里话外便又多了几分热情,倒把李氏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得和她周旋着。 石家到底是底子厚的,虽说聘礼只抬到了外厅,光看那聘礼单子,便足足写了五六页纸。廖老夫人拿着扫了扫,便交给了郑氏,让她细细看。廖氏在旁坐立不安的,想要说自己看看,又怕人笑话。郑氏细细从头看了,点了点头,又把单子交到了廖老夫人手上。 廖老夫人见她点了头,便知道单子必是不薄的,笑道:“劳烦几位亲家了,我这里虽没备下什么谢媒礼,酒水可是备了几坛子的,您几位一定得吃过了饭再走。” 文夫人年纪最长,便道:“老夫人这酒水我们肯定是惦记着的,可今日怕是不得闲,还得回去交差事呢。否则我们几个喝醉了赖在您这没什么,那石府里若以为是聘礼薄了不得成事,还不得再使人抬两车来?不如今日我们先回去交了差,等大小姐的添妆日再来叨扰您。” 廖老夫人听见文夫人要亲自来给沈珍添妆,心中高兴的不得了,笑道:“也好也好,那我就让他们把酒备着,到时候要是不来喝,我就亲自上门去请了。” 文夫人满口应着,喝了会儿茶便要告辞。廖老夫人忙要起身相送,却被文夫人按住,道:“您是长辈,哪敢劳烦您。”说着,便拉住过来扶她的顾雨萼道:“嫁了人倒是事多,也不见你到我府上玩玩,你二妹妹见天念叨你呢。” 顾雨萼扶了文夫人,那边梁氏上前虚挽着李氏,一处送了出去。 连氏落后了一步,与郑氏并排走着,道:“萼儿年纪小,又是我从小娇宠大的,行事未免有些任性,若是她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看我的面子吧。咱们姐妹相交了这么多年,又做了亲戚,这情分总是不比别人。”郑氏看了看前面走着的顾雨萼,心头烦闷至极,只点了点头,却也不答连氏的话。 一行人刚行至宣云堂外垂花厅,便见一回事婆子并一穿着体面的嬷嬷等在那里,见了顾雨萼,忙上前道:“回二奶奶话,景王府的嬷嬷过来给您请安。” 郑氏看了看亲亲热热地挽着顾雨萼的文夫人,又看了看恭恭敬敬给顾雨萼行礼的景王府嬷嬷,心中更是纠结。 203.上进 郑氏躺在贵妃榻上,只觉得心头烦躁不已,也不知怎么了,从去岁开始,就没来由的觉得胸闷气短,夜里也要起来好几次,做什么都踏不下心来,吃了好几副汤药,一点都没见好。 边上伺候的宁嬷嬷看她这样子,便悄悄嘱咐小丫头再拿上来几个冰碗摆着,又劝道:“夫人可是觉得干渴?景王府里送来的水晶葡萄,已在井水里湃好了,这时候吃刚刚好,奴婢使人给您拿上来?” 听见说景王府,郑氏只觉得更加气闷,遂坐起身来,道:“今日来的那婆子你可识得?看着是在府里有些体面的。” 宁嬷嬷忙道:“回夫人话,奴婢跟您在凉州这么多年,哪能认识景王府的嬷嬷们。看着倒是面生,该不是孝端妃跟前的老人儿,听说如今景王府里都是景王妃掌着,想必是景王妃跟前得脸的嬷嬷。” 郑氏出了会儿神,缓缓道:“林哥儿媳妇和景王妃,可是一向交好?” 宁嬷嬷道:“听老夫人身边的人说,景王妃待二奶奶一向亲热。可也难怪,二奶奶娘家,论起来跟皇家有亲,二爷又跟景王相厚。您要觉得二奶奶去避暑不妥,只找个理由推了不就是了?” 郑氏烦躁地摆摆手,道:“推掉?怎么推?景王妃亲自遣人来请,说是孝端妃点了名的要她去,我哪推得掉。罢了,林哥儿他俩都是有主意的,随他们去吧。儿女都是讨债的冤家,你管得多了,倒管出仇人来。昨天林哥儿那样子你也见了,像我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似的,还把相爷都搬了出来,生恐压不过我去。我也不去管他们了。横竖如今回了京,松哥儿也谋了好差。” 宁嬷嬷忙应道:“可不是,如今大爷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办差仔细得很呢,原先在凉州,那是屈了才了。” 郑氏叹道:“松哥儿天资上比林哥儿差了许多,好在肯吃苦,人也听话,我倒是省了不少心。今日我见二太太吃过了饭还磨磨蹭蹭不想走,想必又有什么体己话跟老夫人说?” 宁嬷嬷眼睛一转。道:“您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必是大小姐嫁妆的事了。” 郑氏便就想了起来,石家那份聘礼单子着实不薄。先前沈家这边准备的嫁妆,便显得有些匹配不上了,那廖氏定是要跟廖老夫人要私房呢。说起来便又是一番气恼,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蝎蝎螫螫的性子。事关相府的脸面,她就是不这么着,难不成公中还不会添进去的?跟这样的人做了一辈子妯娌,真真是憋屈。.info[] 顾雨萼回了房,便叫绿如翻箱子找出了几件首饰,打发春分送到沈珍那里。绿如包好了东西交给春分。回来不解道:“不年不节的,您好端端的给大小姐送首饰做什么?” 顾雨萼笑道:“你就是不如紫苏,要是她。早就猜了出来,哪还用问这个。今日石家送来的单子我看过了,里面好几件首饰都是宫中出来的,咱们家大小姐那嫁妆里面的,虽也好看。到底跟这个比差了些。二婶娘又去缠着祖母,殊不知便是祖母那儿有些私房。却也不是跟这些个相称的。大小姐是个心思细的,面皮又薄,嫁妆差了,在婆家哪还有说话的胆子?” 绿如嘟着嘴关了箱子,道:“我就是那个笨的,您心里还是惦记紫苏,不如把她召回来算了。” 顾雨萼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召不召回来都不打紧,横竖你这个笨人也陪不了我几天了,我倒不如在那年纪小的里头找几个好的使唤。傻姐儿这些日子怎样了?可派给她什么活计?” 绿如噗嗤一笑,道:“可是呢,等我出去了,您就把傻姐儿叫上来使唤,保证你天天乐得开心。她能做什么差事,就管给花木浇浇水罢了。” 顾雨萼点了点头,道:“咱们这后院有块空地,不如就垦出来,交给傻姐去种些菜蔬,一来她也有些事做,不至于吃饱了就歇着长肉,再来咱们也能吃些新鲜的。你去看过紫苏了?她过得如何?” 绿如瞬时拉下脸来,道:“她男人对她倒是不错,可就是太上进了些,整日磨着她来您这里讨情分,要去您铺子里当大掌柜。紫苏觉得不妥,不愿意过来给您添烦,两口子还别着劲呢。” 顾雨萼听了,脸色也沉了下来,道:“你为何不早说?我说她怎么没来见我呢。那人若是有本事,让他做个掌柜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何苦让紫苏在中间为难。” 绿如喏喏道:“紫苏不让我说,我哪敢说呢。不管他有没有本事,想靠着妻子往上走,就是没出息,紫苏也觉得丢脸呢。” 顾雨萼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什么。人这一辈子能不能成事,自己的能力固然是第一的,有没人提携却也至关紧要,否则你以为那些秀才举子都去认师门访同年,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求人关照罢。罢了,我再使人去打听下,看这人是不是靠得住吧,要是靠得住,给他本钱去开个买卖也好,你先别说给紫苏知道。” 绿如答应着,又道:“去景王府庄子避暑,都谁随您去的好?” 顾雨萼想了想道:“还让春分看着院子吧,她比你做事周全些。你和清明随着我去就行了,毕竟是去做客,人多了倒不好。” 沈珍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春分,又回来与沈珠一处绣荷包。沈珠早把针线扔在一边,正反复端详顾雨萼送来的那几件首饰,边看边道:“二嫂真是大方,这几件东西,找遍咱们府里库房,也未必找得出来。” 沈珍拿起桌上未绣完的荷包,却出了半晌神,才道:“二嫂心肠是最好的。以后我不在家了,你记得凡事都去和二嫂商量。祖父祖母老了,爹和娘那个样子你也看见了,再指望不上。大嫂子那人,看着热情和气,那精明细致处,十个人也及不上。说到底,往后咱们除了自己往好了过,能指靠的,也就二哥二嫂了。你千万别犯了倔,听别人挑唆。” 沈珠点头道:“放心吧,我心里明白着呢。我跟你说,大嫂那个娘家妹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我还见她在园子里缠着二哥说话呢,那股子腻劲,看得我恶心。” 沈珍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丫头道:“六小姐您来了?我们大小姐正在里头做针线呢。” 204.门第 沈珍使了个眼色给沈珠,示意她别出声,便起身迎了出去。梁六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瞥见桌上尚未收起的首饰盒,眼睛就有些挪不动了。沈珠板着脸合上盖子,道:“这会子不早不晚的,你来做什么?” 梁六姐收回眼神,笑道:“来给珍儿妹妹道喜。我听姐姐说,那石家可是正经世代簪缨之门,珍儿妹妹好福气。” 沈珍还没说话,沈珠便有些听不下去,道:“石家虽是功勋,我们沈家也是书香门第,说起来两家门当户对。倒是我姐姐这娴贞的性子,谁家娶了去,那才是大福气呢。” 梁六姐见说错了话,便有些讪讪的,只得再找些别的话来说,道:“珍儿的嫁妆都备好了吧,老夫人就你们这两个嫡孙女,定是不肯委屈了去的。” 沈珍见她说话不像,忙让她坐下喝茶,道:“梁姐姐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商量?” 梁六姐拿起冰盏草凉茶喝了一口,道:“这茶暑天喝真是再好不过,我也只在这府里尝过。” 沈珍笑道:“以前我也不知道这样喝法,都是二嫂教的,试试果然是好。姐姐要是喜欢,我便让人给你也包上一包。” 梁六姐忙道了谢,又道:“二嫂真真是大家闺秀,见多识广,认识的人也多。.info[]今日景王府竟专门遣人来请她去庄子避暑,多大的脸面。要说这镇日的暑天,待在家里也真的是闷气,两位妹妹怎么不求了二嫂,一同出去避避暑?” 沈珍脾气好,耐着性子道:“姐姐说笑了。景王府的庄子是什么地方,那哪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人家来请二嫂,那是二嫂的脸面。我们姐妹再没见过世面,也不至于就这么缠了上去。咱们府里虽不富贵,能避暑的庄子还是有几个的,又何至于巴巴地去人家庄子避暑?” 梁六姐这时倒是习惯了,也不以为杵,道:“倒是我想岔了。只是素日听说景王妃天人之姿,为人处事又和气大方,便想着要能借着二嫂的情分结交一二,与咱们姐妹也大有助益。” 沈珍听她说到点上,才沉下脸道:“姐姐这话也就在我这儿说说。可别当着外人露出话头来,惹人笑话倒是小事,别平白的给家里招了祸!景王妃是什么人。那也是你我能上去结交一二的?若有幸见了,能给贵人们行个礼,都算是咱们的福气了。大有助益?姐姐有什么事是要王妃相助的?咱们姐妹可没那么大的脸面。” 梁六姐素日被沈珠排揎倒不觉得什么,今日见沈珍也这么劈头盖脸,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也变了脸色道:“妹妹何必如此上头上脸的?你便直说我小门小户的攀不上,我也不会腆着脸来巴结你们。何苦来哉,谁又比谁高贵了?这府里要不是有相爷,谁门第更高些还说不准呢。”说着,也不告辞,起身便往外走。 沈珠气得突突的。便要拦住她理论,却被沈珍按在椅子上,让她接着做针线。等那梁六姐出了门。沈珍才道:“你这副脾气,还是改改的好。她说话不着调,我们驳回了就罢了,你再追着她吵,就显得你没理。说起来她怎么也是客居。” 沈珠仍气呼呼的,道:“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想一步登天不成?” 沈珍稳稳地着针线,道:“她怎么想都和你没关系,你只管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接下来几日,顾雨萼都忙得脚不沾地。先去杨若絮那边喝了回茶,杨若絮也已产下一子,九王府新近册封了两个孺人。顾雨萼心中有些难过,虽知道自己有些矫情,可还是为这时代女人的境遇感慨。杨若絮自己倒是不当回事,这是谁都躲不过的一道坎,看开了就什么都好了。况九王很爱重她,除了府务由她打理,便是外面的事也要拿来和她商量,那些妾室美人,不过就是玩物摆设罢了。 杨若絮这次请她过来,倒也不只是叙旧喝茶,中间遣走伺候的人,暗暗跟她说了好些话。大意就是九王因在兄弟中与七王年纪最近,平日交情还好,近日七王更是来得勤,三五不时地便叫九王出去喝酒饮宴,言语间就劝九王去接了宫中防务,也是个差事,比闲逛的好。九王如今不像当初那般世事不知了,便打着哈哈,回来跟杨若絮商量。杨若絮也拿不定主意,便把这事说给了顾雨萼听,言下之意是想看看沈相的意思。 顾雨萼虽对七王敬谢不敏,可到底不好做九王府的主,只给她讲了个前朝的故事,大意是兔死狗烹,谁继了位,都会忌惮着离真相最近的那人。杨若絮也就明白了过来,便不再提此事,继续说些吃喝玩物。 拜访过杨若絮,又去京里的几处铺子查了查,让常远暗地里摸清了紫苏女婿的底,将她夫妻二人叫了进来,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让他们去南边小县开个笔墨铺子。她也是为了以后打算,真要有个万一,能逃得出去,便到南边隐姓埋名过日子罢了。 中间还接了个帖子,赵武均的妹妹赵晨过生日,要请素日相熟的姐妹过去玩笑一日。顾雨萼想了又想,到底还是不好去,只备了厚礼,让沈珠捎了过去。 晃晃几日,便到了跟景王妃约好出京避暑的日子。景王府大早就派了人来接,顾雨萼到上房告了假,领着绿如清明两个上车往景王府去了。 景王妃已在孝端妃跟前说笑,见她进来,忙着拉她坐下,又叫人上了莲子茶,笑道:“母妃素日就嫌我烦,今日我给你请了个看着顺眼的来了。” 孝端妃比先看着老了好些,穿戴也更素净了,手里拿个念珠,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似乎对景王妃这个儿媳略越矩的玩笑话不以为意,道:“难为你大热天的,还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你家老夫人安好?” 顾雨萼忙道:“劳您惦记着,祖母一切都好,看着倒比先还健朗了。能和王妃一处去避避暑,也是您抬举。” 孝端妃道:“你不用跟我拘着。我原本说,心思静了,在哪都是一样的,何苦大老远的去避暑?景儿媳妇非说去庄子气息好,我也说不过她。可怜她素日劳累,去散散心也好。” 景王妃笑道:“就知道您疼我。其实避暑还是其次,咱们那庄子出的好莲蓬鸡头米,那附近还产果子,我是肚子里馋虫发了才去的。” 孝端妃叹道:“可不是,你不说我都忘了。往年宫里头吃的鸡头米,都是咱们那庄子进上的,德妃娘娘最爱那里的鸡头米了。今年你可想着进上了,她如今正在病重,怕更想吃些鲜活东西。” 205.假威 顾雨萼虽看得不真切,却恍惚觉得景王妃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瞬间便又恢复正常,笑道:“进上去了,连皇上也尝了,直说新鲜可口,他老人家最喜欢那青菱角了,说是比南边进上的红菱鲜嫩。” 孝端妃便有些出神,过会儿才道:“你说的是,那里出的菱角是鲜嫩。咱们也别坐着闲磕牙了,赶紧动身是正经,赶在天热起来前到庄子才好,省得路上受罪。家里你都安排好了?” 景王妃上前扶着孝端妃起来,道:“都妥当了,家里人口少,有几个管事嬷嬷就够了。再说许侧妃不是还在家嘛,许美人她们姐妹两个相互商量着,也就差不多了,王爷那边也有人照顾。” 孝端妃见她贤惠大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招呼着顾雨萼一起,坐车往郊外庄子去了。 顾雨萼带着绿如两个坐在第三辆车上,偷偷拉了帘缝往外看,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狐假虎威。素日她乘相府的车出行,虽行人也会避让,却不像今天这样,前面竟有马鞭清道,连个商家门口的摊子招牌,都细细地挪了进去。可也是,这搁前世,也算是常委的专车出行了。 虽说是去避暑,顾雨萼的心里一点都不清凉。跟景王妃那里,怕还有好一番彻谈,如今要做的,不仅仅是报仇了,这关系着以后能不能全身而退。可景王妃究竟知晓了多少,她一向又是个精的,三王府那边,她未必就不知道。还有德妃,怎么忽就病重了,究竟是真是假,里头可有蹊跷。因早上起得早。又这样稀里糊涂地想着,慢慢地也就盹了过去,等再睁开眼时,景王府的庄子已经到了。 这庄子显是比傻姐儿家住的那个庄子大了不少去,且四面环墙,连带农田果树并一汪水塘都圈在了里面,颇显出了皇庄的气派。景王府的车子进去,便有一队护卫留在了门口负责守卫。 车子驶过一段林荫路,便见前面一座牌坊高耸,上书“御敕云灵庄”。牌坊下已齐压压地跪满了人。孝端妃车前一个嬷嬷隔着帘子说了些什么,就听孝端妃道:“免了,打赏。”那嬷嬷使人去跟跪在前头的庄子总管说了。跪着的人才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垂首立于两边,候着车子过去了。 顾雨萼暗暗感概,皇权果然就是不同,这不过是主子们经年都未必来看看的庄子罢了。里面的人还是训得如此规矩,可见在皇宫内院里伺候的人,平日该有多循规蹈矩了。 虽是皇庄,毕竟是别院,里头的建筑只取精巧,并不显宏丽。景王妃本想依着规矩让孝端妃住了上院。自己和顾雨萼再寻它处,谁知孝端妃执意不肯,说来的人本来就少。要是每人一个院子,只显得凄清孤单。无奈下,只好寻了处大些敞亮的院子,孝端妃住了上房,景王妃住抱厦。顾雨萼住了耳房,其他人。除了各处贴身伺候的,都住在了东西厢房。 顾雨萼心中便有些同情孝端妃,算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只能贞静地守了寡了,为了避嫌,更是轻易不再与人交往,纵是富贵,这心中的孤寂,怕是也一言难尽。如今不过稍稍远离了京城一步,便略显出了喜热闹的本性。一时间便又想起自己原来总想着,若有那么一天,对人对事都失了心,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避世,可真到那时候,难道又真的受得了这份寂寞? 陪着孝端妃吃过午饭,景王妃便说有事要出去处置。顾雨萼知道这必是稍有年纪人的惯例,午后定是要歇上阵子的,也推说体乏,与景王妃一处告辞出来。 一出了上房,景王妃便道:“五妹妹可是累了?不如先回房歇会儿,等歇了晌,去我那边一处喝茶闲话?” 顾雨萼明白她是要找自己说话,再累也不便托大,笑道:“来时在车上打了个盹,这会子风一吹,倒是精神了许多。我看这庄子精巧得很,必是有好景的,不如王妃带我去领略一二?” 景王妃便也绽开笑容,聪明人做事总是让人舒服些,当下道:“既如此,我便让人在那边听荷轩摆上鲜果子,如今满池的荷花莲叶,又有水风吹着,歇晌再好不过。”顾雨萼笑笑表示客随主便,俩人一处往听荷轩去了。 果然,听荷轩是个四面环水的小亭子,只有道竹桥通往岸边,既敞亮又幽静,不光歇晌舒适,也是说话的好地方。 顾雨萼看了看匾额,赞道:“这名字取的真是别致,人皆道能见荷花出水之美,此亭便用个听字,可不是风吹水波,雨打莲叶,都是最动人不过的,命名之人好巧的心思。” 景王妃笑道:“这名字不过是从句古诗中化出的罢了,倒是五妹妹文思雅致,才真令人敬佩。说起来,沈大人也是文采斐然,书画更是大家,贤伉俪必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了。上次去贵庄,曾见五妹妹一副小像,想是出自沈大人手笔吧?” 顾雨萼想起自己橱子里那副画像,便又想起成亲前沈林泉送她的那个娃娃,相貌虽似了十分,可却神态迥异,画像里的人才是她,那个娃娃,必是依着他前世的记忆雕了出来的。想到那个曾经神采飞扬恣意任情的顾雨萼,如今不知魂归何处,一时便有些失神。 景王妃面色紧了紧,随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怎么,这才离家几个时辰,便想成了这样?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回去,还是使人把沈大人也请到这儿来?” 顾雨萼回过神来,腼腆一笑,道:“王妃又打趣我。刚才不过是想着我那个庄子,一年到头也不见什么出产,每年不过进上些野味,到底亏了,什么时候还该用起来才是。” 景王妃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叫我说什么好,才夸你雅致,你就要提溜着秤杆子,拨弄着算盘珠子了。谁不知道你是个财主,隽灵郡主的陪嫁,多少都到了你手里,别想糊弄我。我劝你放开了些,钱哪是赚得完的。” 说罢,便递了盘枇杷给她,道:“你尝尝枇杷,这时节吃倒是新鲜的。说到郡主的嫁妆,上次我拜托你找的物事,你可找到了?” 顾雨萼心头一紧,暗道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206.交差 顾雨萼倏地跪了下来,道:“臣女万死,负了王妃所托。”景王妃面色大变,死死地盯着她,只说不出话来。 亭内虽有凉风送入,顾雨萼仍觉得脊梁发紧,后背上的汗一层层渗了出来。她不抬头,努力让自己撑着,既然当初做了这个决定,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景王妃的声音道:“五妹妹这是做什么,地上凉,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顾雨萼并不起身,仍低着头道:“回王妃话,臣女心中愧疚。”景王妃离座扶起她,道:“你我二人乃是姐妹,当初说好了并不拘礼的,你这么说话,我心里也难受。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先起来说清楚不迟。” 顾雨萼这才顺势起身,道:“当初王妃送信过来,我便回去找出了那个箱子,按您的吩咐,将箱中所藏物事拿了出来,贴身藏好带了过去,因此便是中间为贼人所劫,随身之物损失大半,这东西却不曾失落。” 景王妃听见她说起那次遇劫,想起景王是她夫妻二人舍命所救,面带愧色道:“说起来,这件事我还未曾谢过贤伉俪。只是我心里想着,这么大的恩情,若是嘴上说说,倒显得我假情假意了,只等着日后再报答吧。” 顾雨萼心中吐槽,面上仍诚惶诚恐地道:“尽忠报国本是身为人臣的本分,哪敢劳王妃记着。(..info好看的小说)当日我携那物事到了凉州城,因想起王妃说起,涂先生许是住在凉州,便四处探访,以期寻到涂先生,办好王妃给的差事。” 这些事景王妃已听手下人报过了,与顾雨萼说的无异。便点点头,道:“之后呢?人可寻到了?” 顾雨萼道:“托王妃的福,涂先生人是寻到了。臣女便把那物事拿了出来,涂先生看后却长叹一声,只说臣女来的晚了。” 景王妃大惊,道:“此话怎讲?已有人取走了东西不成?” 顾雨萼摇摇头,道:“东西没被取走,却是已毁掉了。” 景王妃觉得喉咙发干,哑着嗓子道:“毁掉了?涂茂山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那是先祖,连氏先祖留下的东西。他不过一个奴才,怎么敢就此毁掉?” 顾雨萼心中大震,景王妃对连家之事。像是比自己母亲和自己都知道的多,这是为何,难道当初连家还有别的紧要的幕僚亲眷,流落到了孟家不成? 稳了稳心神,顾雨萼便道:“回王妃话。涂先生说,是空因大师拿了外祖父的亲笔信函,让他将东西毁掉的。” 景王妃变了变脸色,空因大师,若是空因大师,那便真的说不准。可事情明明不该是这样子的。 顾雨萼抬眼看了看景王妃,知她必是心头难受之极,因道:“涂先生说。外祖父信函上明书,若此期已到,而连氏后人生活安稳,性命无虞,那东西便即刻烧毁。不得面世。可惜,事已至此。究竟外祖父所藏为何物,也没人知晓了。” 景王妃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眼神涣散,似是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顾雨萼不便说话,垂首立于一旁相陪。半晌,才听景王妃喃喃道:“是啊,你们全都平安喜乐的,到底不一样了。” 顾雨萼不知何意,也不敢问,只好装作听不见。就听景王妃又道:“空因大师回来了?” 顾雨萼摇头道:“我也不知,从回京后并未去过普济寺。”她说的是真的,她人并未去过,可信却已捎到,便也不怕景王妃去查证。涂先生那边,早就离了凉州去云游,更是杳无踪迹了。 景王妃面色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似是受了极大打击。 顾雨萼便道:“这次去西秦,倒是听说了些别的事情,我想着可能与王府有些关系,只等着见了王妃后再细细禀报呢。” 景王妃提起了些精神,道:“你说说看。” 顾雨萼斟酌一会儿,道:“此事与先太子爷战亡一事有关。这回到了西秦,先是听西秦现国主,原大皇子提起,道先太子爷是被人所害的,他所知线索,都指向了一人。”说到这儿,顾雨萼顿了顿,四周环视一眼,才低声道:“那人就是七王。” 景王妃并未显出有多讶异的样子,道:“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查。不瞒你说,从接管了府务,我便觉得原先我们府里小心太过了,竟没个得力的人用,因此便也养了些人。这些人查来查去,虽没确切消息,却也觉得先太子死得蹊跷。我第一个疑心到的人,也是七王。“ 顾雨萼道:“王妃果然不比常人。可这次在西秦,我们还见到一位故人,便是京中所传因不满皇上赐婚,离家出走的赵家公子。” 景王妃脸上闪过一丝兴味,道:“哦?你坐下接着说,这位赵公子,怎么就去了西秦了?” 顾雨萼依言坐下,道:“赵公子与西秦国主有些私交,因我当日住在皇子府,便碰巧遇到了。后来听外子说,赵大人当初不是拒婚,而是皇上暗地派到西秦去的,所查便是先太子之事。” 景王妃转了转手中茶杯,道:“我竟不知道,原来皇上也起了疑心,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么赵公子可查出了什么?” 顾雨萼正了神色道:“这正是我要像王妃禀报的。赵公子经过一番细查暗访,先是印证了先前猜测,也曾以为是七王所为。可谁知道后来又不是那么回事。” 景王妃道:“最后查出了什么呢?难道竟跟七王无关不成?” 顾雨萼道:“也不能说是无关,他虽不是罪魁祸首,可事先也得了风声,却不加阻止,甚至助纣为虐,说起来也算不得清白。那背后主使之人,当日虽未查明,可若不出意外,竟是京里另一位王爷。” 景王妃这才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这事关系甚大,赵公子可查清楚了?” 顾雨萼忙道:“这个我也不知。只是觉得既然事关王府,拼着被皇上怪责,也要先通知王妃知晓才是。” 景王妃叹了口气,按说这些事,一般人听见也只当没听见,把话烂在肚子里,可顾雨萼竟不管不顾地便和自己说,这倒是个大人情了。因道:“我心里自是知道你的,咱们姐妹的交情,自然不会在这一天两天。你说的那位王爷,想必不会是九王,那便是三王了。我也不瞒你说,虽世人都赞她母子贤德,我心中却不以为然。事有反常必为妖,凡事做的太过了,也就假了。” 207.计策 <>顾雨萼忙道:“王妃所言极是。[..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是如今此事还未挑明,我也只是听闻而已。王妃还得细细探访,总不好伤了宗室骨肉之情。” 景王妃嘴角漫起一丝冷笑,道:“骨肉之情?这天下无论什么奇珍异宝,只要咱们看得上的,都能想法弄了来,就只是这骨肉之情,越是天潢贵胄,越是谈不起说不起。听说赵公子也回了京,被皇上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呢?” 顾雨萼道:“这我倒是没听说。您也知道,我从出嫁后,跟娘家亲戚,也渐渐疏远了,就前些日子,赵家表妹芳辰,送了帖子给我,我因为家里事忙,也就没去。” 景王妃对顾雨萼的行踪也知晓一二,点点头道:“赵家的事,也难为他们,总算赵公子是个明白人,否则真跟在了刘数后面,家破人亡都是轻的。你放心,既然赵公子愿意出力,我也不会亏待了他。四公主既不是良配,我帮他再找一个好女子就是了。”说到这儿,抬眼看了看顾雨萼,笑道:“只怕再好的女子,他也看不进眼里去了。” 顾雨萼假装听不懂,只道:“七王那边,皇上的态度很明显了,倒不足为虑。(..info无弹窗广告)可另外一边,怕是要说服皇上很难。” 景王妃皱了皱眉头,思索半晌才道:“你说的极是,让他去怀疑自己信任了一辈子的人,怕是太难了些。况那俩人最擅长的,就是装好人了,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被他们骗了过去。”说罢,冷笑道:“这世上就有这种人,不到最后的时候,能一直装作那世上最心疼你,对你最体贴的。也不嫌累。” 顾雨萼微微一笑,道:“相比那些真小心,的确这些伪君子更让人胆寒。如果咱们让他们觉得,就是到了最后的时候呢?” 景王妃一愣,道:“你是说,咱们先动手弑……?那个,可如今咱们手里的胜算也不大,太冒险了。” 顾雨萼苦笑道:“您把我想的胆子太大了些。我是说,如果咱们造个假象,让他们以为已到了最后的时候。恐怕他们也就装不下去了吧?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让人信服的呢?” 景王妃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是要怎样去说服皇上才好?万一被皇上以为是我们居心叵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说那俩人都是谨慎的。一般的戏法可骗不过他们去。” 顾雨萼道:“这些事咱们都不合适,可有一人却是能办到。王妃不如遣人去问问,看空因大师是否回了京,若能请出大师去劝皇上,岂不四角俱全?依着大师的医术。要想让人闭气一时,怕只是小儿科,况别人听见空因大师都束手无策,怕不信也要信了。” 景王妃禁不住拍手道:“五妹妹果然冰雪聪明,我就说当初找你,算是找对了人。只是我与空因大师没什么交情。屡次去普济寺求见,总被拒之门外。倒是五妹妹,听说还曾与空因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不如你就帮人帮到底。替我去求了这个人情吧。” 顾雨萼为难道:“我那次也是机缘巧合,才有缘得见大师一面。如今这么贸贸然过去,怕是大师也不肯见我呢。听说大师当年与先太子爷也有交情,不如让景王殿下过去看看?” 景王妃面色有些不虞,道:“他?罢了。别到时候事情不成,反倒先走漏了消息。这事还是要求在五妹妹身上。你就当可怜我吧。我也不怕五妹妹笑话,这次一路去西秦,想必你也看见了,景王殿下人自是好的,可真要把这些事指望他,我只怕这么多年的筹备都付之东流。别的不说,许进那么点子伎俩,他都能被算计进去,一点消息没带回来不说,只给我领进来两位姐妹。这次西行,要不是有你和沈大人,别说立功,怕是尸首都捡不回来了。” 涉及到他们夫妻之间,顾雨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王妃谬赞了。既得您信任,我便去普济寺试试,若多跑几次,或许大师见我心诚,也就答应了。” 景王妃见她愿意,便又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倒让顾雨萼不知如何作答。因两人出来时候不短,算着孝端妃午睡该醒了,便相携回去伺候。 京城摘星楼里,沈畔清沈松泉叔侄两个都面色酡红,显是酒喝得有些时候了。坐于沈畔清边上的顾征又给他斟满了酒,举杯道:“我这里先贺沈兄一杯了。” 沈畔清眼神迷离,大着舌头道:“这事,这事怕是还得回去跟家父商量,还有林哥儿,林哥儿说了,让我有事找他商议呢。” 他身边的沈松泉有些着急,颤巍巍地举起酒杯,道:“二叔,这事本就是你自己的家事,为何还要回去商量?难道你连二妹妹的婚事都做不了主了?林哥儿才多大,你做什么要和他商议?” 顾征忙道:“还是贤侄有见识,怪道能得王爷赏识,将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这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家听说有兄长做主的,何况只是堂兄弟?我说沈兄你就是素日太过随和,这才失了威严。” 沈畔清有些着急,辩解道:“不是,不是。林哥儿看事情不一样,不一样的。父亲那里,不说也是不行。至少也得跟母亲商量,还有拙荆,哪能我一人定下来呢。” 顾征嘴角闪过一丝鄙夷,随即换上笑脸,道:“这样的好事,难道贵府的人还会反对不成?这京里头不知道多少人家争得头破血流呢。恕我直言,您也想想,平日贵府的人看你,怕都觉得您做不成什么事吧?要是您能给令嫒说成这么好的亲事,相爷都得对您刮目相看,您说是不是?嫁到王府做正妃,那可不是一般人家敢想的。到时候七王殿下成了您的乘龙快婿,给您谋个一官半职还不是手到拈来,您又比谁差了,差的不过是个机遇罢了。咱们是正经亲戚,因此王爷一和我说,我就先想到了贵府。要是您不愿意,就当我没说,明日再托内子寻摸别的人家。” 沈松泉急得不行,忙道:“顾伯父您先别急,我家二叔就是这么个性子。这样的好事,他哪会不愿意呢。” 208.定亲 顾征笑道:“我说也是呢,这样的好亲事不作,沈兄想给令嫒找个什么人家?七王正妃之位悬了这几年,皇上不知道有多焦心,要是知道沈兄一口回绝了亲事,这腔火就不知道发到谁的身上了。(..info)你看赵家小子,当初接了赐婚圣旨一走了之,如今只落得个闭门思过的下场,当年也是能入翰林的,不是全都毁了?” 沈松泉吓得不轻,一劲地劝沈畔清。沈畔清本就是个没主意的,顾征这几番话下来,他就更没个主心骨了,只低头不说话。 顾征见时机差不多,从怀中拿出个盒子,道:“里面这块玉佩,还是七王生母容妃进宫时皇上赐下的,就全当个定礼。沈兄身上有什么祖传的物件给了我,我也就回去交差了。” 见沈畔清迟迟未动,沈松泉忍不住推了推他,道:“二叔,你那把扇子不是祖父写的扇面吗,就拿出来做定礼不是正好?” 那把扇子就放在桌上,顾征伸手拿了过来,展开一看,赞道:“果然是相爷的手笔,这可是千金难求,没什么比这个更合适了。这块玉佩您贴身收好,咱们这事就算是定了。沈兄得此佳婿,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还望沈兄能记得我这个媒人,别的不说,谢媒酒总得喝上两盅。(..info无弹窗广告)”说罢,又对沈松泉道:“贤侄最是个能干的,往后顶起沈家门楣,可不要靠你这个嫡长孙。今日咱们这酒也都有了,回去太晚,徒惹家人惦记,不如我派人送两位回去?” 沈松泉忙起身道:“不劳国公爷费心了,外面也有跟着的下人,这里离我们府里也算不得远。” 顾征满面笑容的站起身来,与沈松泉一块儿扶着已喝得直不起身的沈畔清。亲自将沈畔清送上了车,又道:“郎才女貌,这就是天作定的姻缘。呵呵,咱们是实在亲戚,沈兄将来切莫忘了我这个媒人。” 望着走远了的马车,顾征卸下脸上的笑,神色疲惫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又进了摘星楼。后楼雅间里,七王刘数把玩着纸扇,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顾雨萼在景王妃的庄子上住了两天。便推说家里有事,先回了京。郑氏倒是不曾想她这么快就回来,听见她说是怕家里张罗沈珍婚事人手不够。便也没说什么,只赞了赞她懂事。 顾雨萼如今也摸不清郑氏的态度,那天沈林泉回来便说已和自己母亲说清楚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拿纳妾的事来烦她。顾雨萼也没细问他究竟怎么跟郑氏说的,有些事男人说去解决。[..info超多好看小说]便选择相信他好了。如今看来,郑氏确实不再提轻罗的事,对她虽仍是不冷不热的,倒也没找她什么麻烦,这也就足够了。何况她如今也有其他事要做,着实没心思计较这些。 见郑氏心情还好。顾雨萼便趁机说了要去普济寺的事。因她说的有些扭捏,郑氏便想到了子嗣上头,心中一软。便和颜悦色地道:“去吧,大暑天的,也没什么要做。顺势带你两个妹妹一处去,让林哥儿送你们。” 顾雨萼正中下怀,忙道:“二爷也忙得很。让常远跟过去就好。梁六妹妹可要跟着一起去?” 郑氏漫不经心地道:“她就不去了,这两天有点子中暑。我让她在屋里歇着呢。” 顾雨萼想到梁六姐那天在诚王府的表现,便知道她触了郑氏的逆鳞。似郑氏这个岁数的大家夫人们,最看不惯的,莫过于年轻女孩子的轻浮,更何况似梁六姐这种本就长相妖娆的庶女。 把景王妃捎带来的鲜果子各房送了送,又顺便跟沈珍姐妹俩说了过两日去普济寺的事,顾雨萼便回了自己院子。春分是个稳当的性子,院子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后院的菜地都松好了土,种上了菜蔬。没等顾雨萼问些什么,春分便有意无意地说起,沈林泉这几天都按时回的院子,吃了饭便在里间看看书,并没出去过,倒是开始那天,梁六姐来串了一趟门,后来就中了暑,夫人使人请了大夫,只让她在自己屋里静养了。 顾雨萼原本想先给空因大师写封信过去,想了想又作罢,白纸黑字的事,还是越少越好,有什么事,还是等当面再说吧。 崇德殿中,永嘉帝握着把扇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七王刘数。边上伺候的汪总管面上不显,却已是急得出了一脊梁的汗,皇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如今虽努力稳着,细看之下,却能看出那拿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借着上茶的空子,汪总管上前接过了扇子,帮永嘉帝把手放在了腿上。永嘉帝这才缓缓地道:“行了,你说的事,朕都知道了,先回去等着吧。” 七王恭敬地行了礼才起身,又一脸关切地道:“父皇这几日身子怎样?儿臣每每心中挂记,可又怕扰了父皇休息。” 永嘉帝似是没心思说话,只挥了挥手。汪总管忙上前道:“殿下咱们这边请。皇上这时辰总要歇上会子,要不是殿下说有要事,老奴也不敢来扰了皇上。” 七王无奈,只好随了汪总管出去,又不动声色地塞了个荷包给他,道:“小王的事,还望大总管美言几句。” 汪总管不动声色地收了荷包,笑道:“您放心,您放心,老奴都有数。您先回去歇着,等着消息就是了。” 送走了七王,汪总管便沉下脸,紧着几步回了崇德殿。永嘉帝又是一动不动地靠在椅子上,若不是手中的扇子一下下地敲着,都看不出活人的气息。汪总管心中叹气,上前道:“回皇上的话,七王殿下出宫去了。” 永嘉帝半晌才道:“以后别让他来了,没得让人看了厌气。把这把扇子去给沈林泉,让他回去跟沈老头商量吧。家家都有败家的子孙,操心的也不只是朕一个。” 是夜,沈相脸色铁青地盯着地上跪着的次子和长孙,忍不住又将手中的茶盏砸了出去,却被边上的沈林泉半道接住,道:“这个汝窑茶盏本是一套,碎了一个,那一套可都不能用了,您得多心疼。” 沈留青气得胡子乱颤,道:“一群王八蛋兔崽子,旁的本事没有,败家招祸倒是个顶个的。全都翅膀硬了是不是?我这个老混蛋早该进土了是不是?有本事你们一根绳子勒死了我,我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地上跪着的沈畔清叔侄俩都不敢做声,只有沈林泉道:“祖父先消消气,这事既做下了,咱们还得先想想怎么了结的好。” 209.训斥 沈留青又狠狠地瞪了两眼跪在地上的俩人,道:“依你说,怎么办好?” 沈林泉道:“还是先让二叔和大哥起来说话吧。虽是暑天,地上也阴凉的很,二叔本就有骨痛,大哥这些年在西北也受过寒。” 沈留青翘着胡子剜了他一眼,又转向地上的俩人道:“都听见了,还不快起来?非等着手疼脚疼,再叫我花钱给你们请大夫不成?我没那闲银子糟蹋。” 沈畔清俩人赶紧站了起来,到底不敢坐下,只退了几步,贴着墙站好了。 沈留青仍气呼呼地,沈林泉趁机倒了杯茶给他,道:“皇上既然把扇子还了回来,这事就不是没有转机。不过是二叔酒醉与定国公互赠了东西罢了,哪里就说的上是下聘。如今来看,上计莫过于祖父带二叔去见定国公,只说这玉佩太过贵重,二叔酒醉不省事,才误收了下来,都是一场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 沈留青捋了捋胡子,道:“七王既然想出这阴招来,怕不肯就这么罢休。” 沈林泉冷笑道:“那咱们也不必怕他。如今他不过是穷途末路,拼着惹急了您,也要把沈家跟他绑到一起罢了。皇上那边什么都知道,他越是不肯退,越是惹出皇上的怒火。要是祖父亲自去求,他仍步步紧逼,想来皇上也不会再心软给他留退路了。到时候就报个二妹妹病弱,拖过这阵便好。” 沈留青这才面色缓和下来,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就这么着吧。皇上那边,你先去求求。”说着,便又转过身对贴墙站着的叔侄俩道:“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了,还不如林哥儿见事明白。老二。你明日跟我去定国公府,回来后就不许再出门了。松哥儿,明日我就让人替你告了假,差事也不要去了,在家里好好读读书。你那个爹倒是尽职尽责地替朝廷办差,就是忘了怎么教养儿子,生生教出个蠢牛木马。” 沈畔清沈松泉两个也不敢答言,只胡乱点了点头。沈相越发生气,恶狠狠地道:“都给我滚回你们自己院子去。多大的人了,连句话都不敢替自己说。还指望你们干什么?”俩人听了这话更是发抖,急急地奔了出去。 沈留青望着俩人仓惶的背影,长叹一声。对留在屋里的沈林泉道:“你也看见了,等我走了,这个家就指望你了。” 沈林泉想起前世沈家的凋落,心中也觉得难过至极,泪眼朦胧既看见沈相雪白的发须。(..info)只得按下感伤,且拿言语开解着祖父。 沈畔清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院子,一进屋便扎在床上不想起来。 廖氏正理着首饰盒子,翻来翻去,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添到沈珍嫁妆里,不由有些气馁。回头看见沈畔清半死不活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没出息的货。活该一辈子什么都做不成。这是在哪受了窝囊气,还是灌了猫尿了?做出这副死样活气的德性来给谁看?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这辈子跟了你这个窝囊废,连给女儿办亲事,都没法风风光光地拿出嫁妆来。还得让个两旁世人贴补,你让我以后怎么在人家跟前提起气来?” 沈畔清听见她说起女儿亲事。叹道:“可不就是因为这亲事,今日惹得父亲生了好大一场气,连皇上都惊动了。我早就觉得不妥,都是松哥儿鼓动我,我又喝了酒。唉,明日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了局呢。” 廖氏听得一头雾水,道:“你满嘴胡噙什么呢?咱们珍姐儿的事早就定了,怎么就惹了父亲生气,还要惊动皇上?” 沈畔清道:“我没说珍姐儿,说的是珠姐儿。七王爷托了定国公,非要聘珠姐儿,我那时候喝得人事不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他换了定礼。这不惹得父亲大怒,明日还得跟父亲一道去定国公府退聘礼去呢。” 廖氏呆愣在那儿,睁大了眼睛张着嘴,指着他发不出声儿来,半晌才道:“你个嘎嘣短命的,这么大的事,你倒瞒得好,我竟是连影儿都不知道。我说这两日你躲鬼似的躲着我,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畔清忙道:“我这不是觉得后悔,想先想好怎么跟父亲说嘛。谁知道没等我说,父亲就知道了。你放心,明日我就去退了聘礼。” 廖氏啐道:“呸!我放心,我放心个屁!你做什么要去退了聘礼?斗大的豆包砸到了你头上,把你砸晕了是不是?这是什么亲事,那是亲王正妃,你说退就退,猫尿灌傻了你了?聘礼在哪,赶紧给我拿出来,你没本事,还带我们娘儿们也跟你受人闲气。如今好容易俩姑娘都出落的出息,能说个好亲,你还要从中作梗?你知道个什么,当了亲王妃,说不准那是要当皇后的!” 沈畔清吓得不轻,忙下床捂住她的嘴,急道:“这话可不敢胡说,要招祸的!父亲既说了不行,那定是不行的,等明日退了聘礼,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你可别出去瞎嚷嚷!” 廖氏掰开他的手,狠狠地甩到一边,道:“又是父亲说的,父亲早就老糊涂了!再说了,他什么时候把咱们这房当回事了?我那么明指暗示的,求他给你安排个差事,他还不都是装聋作哑的混过去了?说起来,堂堂当朝宰辅的亲儿子,身上连个七品的供奉都没有,说出去也不嫌丢他的脸。他那么多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哪没法给你安排个虚衔?还不就是觉得有大房给他长脸,不愿意搭理咱们这破落户罢了。他会为你着想?” 沈畔清早被她骂得习惯,一句话都不敢驳,只劝道:“父亲的脾气你也知道,他老人家既说了话,咱们不听也得听啊。你听我说,那皇家不是好待的,咱们不如好好给珠姐儿找户人家,稳稳当当地过日子。” 廖氏不耐烦地道:“稳当?嫁给你倒是稳当,这辈子都被人瞧不起,连个年轻媳妇都压在我头上。这事你别管,事关我女儿的终身,我就是再没个脾气,也不能任由他们摆布了。这事我豁了出去,也不能叫他们给我搅黄!” 210.谋划 沈畔清忙道:“你要做什么?违逆了父亲,咱们可都没好日子过。(..info)再说父亲比咱们见得多,珠姐儿是他亲孙女,他这么做,定然是为了珠姐儿好。” 廖氏一把推过去,把他搡在一边,起身往外走,道:“你知道个屁,他不过就是为了帮他那个孙子,谁不知道咱们家二少爷跟景王穿一条线上。他们大房能攀上景王,咱们就不能有自己的路了?我告诉你,你给我老实待在这屋里,要是敢出去,回来我给你好看。” 沈畔清素日便被她辖制惯了,喏喏不敢答言,想想自己也管不了这么多事,回身躺床上去睡了。 廖氏整了整头发,径直去了沈珠的院子。天已擦黑,虽是夏季天长,沈珠院子也已关了大门。廖氏拍了拍门,守门的婆子骂道:“你个小蹄子,我跟你说了,要借喷壶明早再说,你不睡觉,老娘还得睡呢。”廖氏忍住怒火,压低声音道:“你个老货,是我,快来开门。” 这个婆子本就是廖氏选了出来的,听见是她的声音,吓得刚喝下的高粱酒差点喷了出来,忙开了大门,哆哆嗦嗦地道:“二太太,老奴该死,老奴不知道是您,还以为是红儿那蹄子又回来敲门,老奴……” 廖氏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别在这儿啰嗦了。.info[]二小姐呢?可睡着了?” 那婆子忙道:“应该还没睡,二小姐这些日子在帮大小姐绣荷包,每日不过了戌时不睡的。您福气好,两位小姐都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 廖氏没空听那婆子唠叨,也不走游廊,只顺着青石甬路到了正房,推门进去。见沈珠果然点着灯在绣荷包,边上几个丫头帮忙捻线。 沈珠见自己母亲来了,忙站起来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连个跟的人都没有?天黑路滑的,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廖氏听女儿关心自己,心头一热,便流泪道:“咱们娘儿们命苦,你要是能有个亲哥哥,再不你爹能提得起来。咱们也就不至于受这份闲气,处处都比不上人,什么好事都轮不到咱们。” 沈珠越发着急。又怕她这话传了出去惹出事端,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大丫头荷蕊。荷蕊知机,忙领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到门口又低声嘱咐道:“二太太的话要是传了出去,我就拿你们几个是问。谁也别想逃了嫌疑。都先回自己屋,二小姐要人伺候我再叫你们。”那几个丫头忙着应了,各自回了房,荷蕊则亲自守在了门前。 沈珠拉了母亲坐下,问道:“您先别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廖氏擦了擦眼泪。道:“不是大事我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来。你不知道,本来你爹给你寻了个再好不过的亲事,你祖父非得要退亲。退了这么门好亲。还到哪里去寻?咱们这回可不能再软了,你跟娘去找你祖母,让你祖母允了亲事。” 沈珠耐着性子听完,道:“您又钻了牛角尖了,凡是祖父做什么。那定是因为瞧不上咱们这房,不把咱们这房放在眼里。您再不想想。若真是好亲事,那可不是只对我有益,整个沈家都要跟着沾光的,祖父做什么要不同意?您别瞎想了,便是祖父为了沈家的利益不同意这门亲,那也是为了我好,没了沈家,我还能算个什么?再好的亲事,到时候也是被人瞧不起,在人家家里抬不起头来。” 廖氏气道:“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没一个算计开的,什么都听你祖父调遣,你爹是,你们姐妹俩也是。人家来求亲,看的是你们姐妹俩,要不做什么找你父亲,不找你祖父?只要你们姐妹争气,能当家理事,拢住夫婿,谁会瞧不上你们?到时候沈家都要指靠你还说不准呢。你赶紧收拾跟我走,今天我跪死在你祖母跟前,也得让她允了这门婚事。” 要是沈珍,定然还会再劝,沈珠却不是那等好脾气,怒道:“要去您自己去,我丢不起那人。谁家好好的姑娘,会去要死要活地要挟长辈允了婚事?以后我还见人不见?不过我也先跟您说,别以为祖母素日肯听您的,这么大的事,您见过祖母违逆祖父吗?您求了也是白求,别到时候惹了祖父生气,这么多年给您留的脸面都没了。” 廖氏也是个暴脾气,听了便起身往外走,嘴里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兔崽子,我这是为了谁?使碎了心也没人知道。罢了,你自己不当回事,我也不管了,横竖随着你们去。” 怒气冲冲地出了大门,廖氏便要回自己院子,走着走着又觉得不甘心,回身往宣云堂去,才走到一半,想起沈珠说的话,便又停了下来,心道女儿说的也对,廖老夫人大事上一向听沈相的,恐怕求了也是白求。想到这儿,刚才还踌躇满志的廖氏顿时气馁,坐在边上的假山石上叹起气来,想到伤心处,不由又掬了把泪。 正伤心着,忽听有人道:“二婶娘怎么坐在这里?这早晚的了,露水重得很,别打湿了衣服。” 廖氏抬头一看,却是梁六姐从假山后盈盈走了出来,也没跟个丫头。因是大房的亲戚,廖氏平素便不怎么看得过眼,因此也没什么交情,见是她,便道:“没什么,出来消消食,走得累了,坐下歇歇罢了。倒是你,不是说中了暑了,怎么还出来走动?” 梁六姐笑道:“早就好了,不过是姐姐不放心,让我多养两日罢了。今晚月色好得很,便忍不住出来转转。刚刚听二婶娘似是在哭呢,可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我与你排解排解。” 廖氏哪会跟她说这些,抬脚就要走。梁六姐在后道:“可也难怪二婶娘伤心,眼看就到手的亲王正妃,偏偏就是做不成。说起来谁家能有这个好福气,也不知道相爷是怎么想的。人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二叔父也同意了,媒人也定了,若亲事就这么做罢,算是怎么回事呢?” 廖氏回转身,狠狠瞪着她道:“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了?” 梁六姐微微一笑,道:“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却有个办法,能让这亲事做成个板上钉钉,您要不要听?” 211.行动 廖氏顿住脚,哼道:“年纪不大,话倒是说得满,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去吧,别在这儿裹乱。” 梁六姐笑道:“我年纪虽小,可论到这些事,倒也未必就不如人了。否则我家里这么些姐妹,我又不是大姐姐一母同胞的,她为何偏带了我入京?” 廖氏心里乱得不行,听了也觉得她说的不错,回身道:“那你说说看,怎么才能把亲事做成了?” 梁六姐过来扶住她,走到假山群里,道:“这事您就得豁得出去才好。我跟二妹妹素来亲厚,定会为她谋划成了。” 却说沈林泉回了院子,便见顾雨萼已洗了澡,松松绾着头发,穿着件轻绸中衣,正在灯下看书。看着她莹润的面颊在灯下发出珠玉般的光,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影子,略翘的双唇抿在一起,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边上的梨涡隐隐若现,沈林泉忽觉得心里霎时安宁了下来,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隔在了门外,只留下一片静好。 顾雨萼听见动静,也不起身,仰头笑道:“回来了?想必已吃过饭了吧?这里有湃好的雪耳羹,你吃上些吧,这几日听你嗓子都不太好。” 沈林泉走到她身后,俯身揽住她,将头埋在她发间,贪婪的吸允着她发间似有似无的茉莉香。(..info)顾雨萼知道他必是心中不太好受,也不追问,只任由他揽着,伸手轻轻抚了抚他手,柔声道:“先喝点汤,一会儿好好睡上一觉,有天大的事,到了明天也就好了呢。” 沈林泉顺着发迹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低声道:“我要你喂我喝。” 顾雨萼无语,这个男人越来越像个孩子似的了。撒娇耍痴学得倒是快,可有时候宠着自己男人,心中也是甜的。她伸手拿了汤盏,道:“你也得坐下来好好喝才是。”喂了几口,不知怎么勺子就到了沈林泉手里,顾雨萼却被他抱在腿上喝雪耳汤了。 俩人正浓情蜜意的时候,就听见绿如在外面咳嗽了一声,道:“小姐睡了吗?” 顾雨萼脸上一红,这场面被撞见的次数多了,连素日最莽撞的绿如都知道小心翼翼了。沈林泉看她那样子。忍住笑将她放在椅上,起身理了理衣衫,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绿如应声进来。见自己小姐的样子,便知道刚才不贸然闯进来算是对了,道:“回小姐姑爷的话,常青在大门外头呢,说是有要紧事要说。” 沈林泉知道常青是个稳重的。.info[]没有大事不会这个时候进内院来,忙往外走,道:“我去看看吧。要是有事我就不回来了,你别等我,自己先睡。”顾雨萼起来跟他出去,道:“反正就在门口。我在里面听听是什么事也好。” 常青恭敬地站在门旁边的墙角,见沈林泉出来,忙上前道:“小的扰了二爷休息。可实在是事有蹊跷,小的拿不定主意。刚刚小的跟常远从外面回来,在外大街看见了咱们府的马车,看标示,好像是二太太的车。常远我们两个偷偷跟了一段。那车似是往内城去了。小的觉得奇怪,便让常远跟着。赶紧回府来跟您禀报一声。” 沈林泉心中一凛,忙道:“常远回来了吗?”常青摇头道:“不知道,小的这就去外面看看。”沈林泉想了下,道:“你先出去,常远要是回来,不管多晚都要他来书房见我。”常青应声去了。 沈林泉回了院子,便见顾雨萼站在门边,因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去外面书房。” 顾雨萼拉住他道:“究竟出了何事?我刚才听常青说到二婶娘的马车,若是跟内院有关,你还是先跟我说说的好。” 沈林泉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要跟她说,便把七王托了顾征求亲,沈畔清酒醉下收了定礼,如今沈相要去退亲的事简略说了,临了道:“车里要是二婶娘,她这是要去做什么?去定国公府不成?” 顾雨萼听了凝神半晌,忽急道:“坏了。你先在这儿等着,绿如跟我去二小姐的院子。” 沈林泉见她变了脸色,也吓了一跳,道:“你是说?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顾雨萼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往最坏的地方打算罢了。我先去珠姐儿那儿看看,但愿珠姐儿能想得明白。” 沈林泉想想也觉害怕,道:“你先去看珠姐儿,我去外面等常远,要是有什么不好,你便打发人到外书房告诉我,且别惊动了旁人。” 顾雨萼点了点头,道:“我省得,你赶紧去吧,也不用太急,珠姐儿是个明白的,想必没关系。” 沈珠已绣完一个荷包,正要水准备洗手歇息,便听说顾雨萼来了。沈珠不明何意,忙得迎了出去。顾雨萼一见到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不由长长吁了口气。沈珠见她神色异常,忙道:“二嫂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顾雨萼笑道:“没什么事,睡不着想来看看你。听说你如今在绣荷包,带我进去看看?你知道我这针线向来拿不出手。” 沈珠知道她不会这时候来跟自己说针线,便使了个颜色给荷蕊,荷蕊会意,借口去沏茶,领着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顾雨萼见她行事明白,心中赞叹,携着她的手进了屋,才道:“今日二婶娘可来找过你,都说了些什么?” 沈珠想起沈珍的话,当下也不瞒她,便把廖氏来说什么好亲事被搅合的事和盘托出,又道:“娘说让我去求祖母,我想着一个姑娘家,哪有舍下脸去说自己亲事的?再说祖父这么做肯定也是为了我好,我虽没什么本事,也知道要听大人的话,少给家里惹事。后来娘就生气走了,不知道去没去求祖母。” 顾雨萼点头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当下什么事还都不明朗,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信得过我,便听我的话,从今晚起就装病,只说天一擦黑就病了,接下来的日子都不要出院门可好?其他的事,自有祖父他们去周旋。” 沈珠见她郑重,便知道这事不简单,因素日信服他们夫妻两个,点了点头道:“您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天不早了,您先回去歇着吧,我明早就开始不起来了,正好也歇歇。” 顾雨萼笑道:“你倒是学得快。那我先走了,这院子里的人你都管紧了,谁也不许出去瞎说话。” 212.豁死 绿如在前打着灯笼,顾雨萼慢慢走在甬路上。廖氏出了门,如果不出意料,定是去了七王府,可是既然沈珠没有跟着去,那她去七王府又为了什么呢? 绿如已猜到了大概,道:“真不明白这二太太究竟在想些什么,就是小户人家,也知道抬头嫁女,就这么上赶着去了,以后哪还有人尊重?” 顾雨萼道:“名利熏人,什么都顾不得了。咱们先不回院子,去趟外书房吧,总得知道二太太是自己出去的,还是有人跟着。” 绿如不解道:“那不如把上夜的婆子都叫过来,一个个的查问,总会有人看见吧?” 顾雨萼苦笑道:“还是这副脾气,想事情再不想到第三步的。你想想,如今这府里管事的不是二太太那边的,便是夫人和大奶奶的人,我白头赤脸的把人叫过来盘问,这是要打谁的脸?不论能不能问出东西来,明日都不好见人了。倒不如让二爷问问外院的人,或等二太太回来再说就是。” 绿如想了想,道:“您说的也是,为了这个得罪人不值当的。依我说,咱们干脆回去睡觉罢了,横竖牵扯不到咱们。” 顾雨萼摇头道:“这倒是不尽然,覆巢之下无完卵,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走吧,看看常远回来了没有。” 外书房里,常远正跟沈林泉禀报着:“跟着马车到了七王府门口,就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下了车,拍了门环。那看门的人似是吓着了,急着进去禀告,后来就有人出来,将那女子接了进去。” 沈林泉寒着脸,道:“那女子可是二太太?” 常远道:“回爷话。不是。小的在旁看着,那女子进了七王府后,咱们府里的马车就回转了,小的亲见二太太撩起车帘往后看了看。” 沈林泉脸色更加难看,不是廖氏,那便是沈珠了。素日看着大方爽朗的姑娘,怎么在大事前头也这么看不清,如今人进了府,任沈家说什么都没用了。 正生着气,便听外面绿如的声音道:“二爷可在里头?奶奶来了。说是有要事呢。” 沈林泉赶紧起身出去,见顾雨萼站在廊下,忙道:“这早晚的了。你怎么还自己跑来,不是说让你先歇着吗,使个人过来就好。” 顾雨萼笑道:“天气热,总之也睡不着。人回来了?究竟怎么回事?” 沈林泉面色又冷了下来,道:“有人进了七王府。不是二婶娘。我倒是没想到,她们娘俩儿都这么大的胆子。” 顾雨萼知道他误会了,忙道:“你先不忙发火,珠姐儿好好的在院子里呢,我已经让她歇下了,接下来几天也不要出门的好。可进七王府的人不是二婶娘。那会是谁呢?保不齐是个丫头?” 沈林泉听见沈珠还在府里,顿时松了口气,道:“既然珠姐儿没事。管她是谁呢。我先送你回去,便去见祖父,母亲那边也得去说一声才好。”说罢又道:“我知道你凡事上心,只是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别去露面了。到时候怕又惹上麻烦。” 顾雨萼知道他这是怕郑氏与梁氏忌讳自己,笑道:“我明白。有长辈们在呢,我乐得省心才好。那你就先去忙吧,我先回去睡了。珠姐儿那边你放心,她既明白又听话,先病上一段,看看事态再说吧。” 沈林泉也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这府里总算还是有明白人的,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沈留青披着衣服出来,气得面色铁青,又不敢惊动里头好不容易睡着的老妻,只得压声道:“这个搅家精!素日刻薄贪小,我看在你祖母面上不跟她计较,以为总不是什么大事,看来我真是小瞧她了。你跟我去议事厅,让人去把她给我叫来,我倒要听听,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非要毁了这个家不成?” 沈林泉劝道:“天晚了,明早再问不迟。总归珠姐儿还在家里,也算不得大事。” 沈留青不肯听,将外衣穿好便朝外走,道:“还睡什么睡,不管是谁去了,总归是咱们这府里的人,好说不好听,落得外人耳朵里,还不知道怎么嚼呢。” 沈林泉无法,只得道:“既如此,我便送您过去,只是您问话的时候,我还是不便在旁听着。二婶娘与二叔又不一样,您怎么也得给她留几分面子,不然明日祖母要是身上不好,倒是大事了。” 沈留青跺了跺脚,道:“当初真不该娶了这搅家精进门。这事你虽不便在旁,听还是得听听的,就在议事厅里间坐着吧。” 沈林泉应了,见廖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从侧堂出来,便道:“想必嬷嬷也听见了,就劳烦您去请了二太太,顺便留在议事厅听听,将来真有什么事,还得仰仗您来开解祖母呢。” 李嬷嬷忙道:“二爷折煞老奴了,老奴这便去请二太太。”说着,忙不迭地往二房院子去了。刚刚的事她虽听得不真切,也大致知道了个意思,这个二太太真是鬼迷了心窍,这等事都能做得出来。纵是有老夫人的颜面在,这场责罚也是轻不了,只可怜了两位小姐,摊上这么个亲娘,将来不知道怎么在婆家拿得起来。 廖氏也心里突突的,这事虽是做下了,可怎么收场,她也没了底。梁六姐儿说的头头是道,她穿着沈珠的衣服先进了七王府,七王府与沈家就算做了亲,到时候谁不承认都不行,依着梁家的家世,七王断不会娶了她做正妃,到时候正妃位子还是沈珠的。廖氏越想越对,进去一个妾室算什么,皇家哪个不是这样,能做成这亲事才是真的。 沈畔清早就睡了过去,连她进来都不知道。廖氏撇撇嘴,男人有什么用,到这个时候,还不是得自己亲自出马,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正宽了衣服要睡,便听外面丫头道:“太太,老夫人院里的李嬷嬷来了,说要见您有话说。” 廖氏吓了一跳,冷汗都从脖子顺了出来,这事怎么传这么快,连老夫人这边都知道了?罢了,反正人送了过去,两个女儿的好亲事都在那儿摆着,他们还能把自己怎么样,大不了被禁足几天,过后还不得都看她的脸色?想到这儿,廖氏把心一横,披衣道:“请李嬷嬷在外间用茶,我这就出来。” 213.处罚 李嬷嬷见廖氏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后面沈畔清耷头耷脑地跟着,心里一阵鄙夷,脸上却仍恭恭敬敬的,道:“回二太太的话,相爷请二太太去议事厅,说是有要事。” 廖氏心里突突的,用手使劲抓了抓衣袖,稳下心神道:“劳动嬷嬷了,老夫人呢,可也去了议事厅?” 李嬷嬷道:“老夫人今日有些着暑,喝了碗安神汤,已经睡下了。” 廖氏听说廖老夫人不在,心中越发没了底气,可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可想,只狠狠掐了身旁的丈夫一把。沈畔清吃痛,不由叫了一声,却也就清醒了过来,抬眼看是李嬷嬷,忙道:“这时候了,怎么嬷嬷还要过来?母亲身上不好么?快带我去瞧瞧。” 李嬷嬷心中暗叹,这位二老爷,人是极好的人,就是这性子,这辈子怕都被二太太捏在手心里了,因道:“二老爷放心,老夫人身子好着呢,已经歇下了。是相爷有事找二太太询问,才让老奴来请的。二爷若是没醒过盹来,不妨再回屋睡去,横竖这家长里短的事,也不是二爷能知道的。” 廖氏哪肯放沈畔清回去,有他在,怎么着公爹也得给他留两分颜面,这是李嬷嬷来的突然,不然要是能把沈珍姐妹俩叫来,才是保险,因忙道:“他睡了这半晌了,哪来要睡?不如就跟我一块儿过去,有什么事我想不周到的,也好替我描补描补。” 沈畔清素来听话,也道:“是呢,这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出去也害怕,我跟她一块儿去吧。” 李嬷嬷心道,她可是比你胆子大得多。这一会儿都往内城跑个来回了,哪还用你跟着。嘴上却是不说,只道:“这也好,老奴陪老爷太太过去,也就交了差。” 廖氏进了议事厅,便见沈相已端坐在太师椅上,正板着脸盯着她。不知怎的,刚刚一路上好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就顺着脊梁骨下来了,双膝一软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边上的沈畔清不知所以。想要拉妻子又不敢,只好也跟着跪下。 沈相冷哼一声,道:“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我怕是当不起你们这一跪。怕是等你们飞黄腾达了,我跪你们倒是正理呢。” 廖氏被说中心事,更觉害怕,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儿。沈畔清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忙道:“您别这么说。那亲事咱们不是说好了不算数,您生气就打我骂我,这事她真不知道。” 沈相气了个倒仰,他倒是省心省力,媳妇半夜出去做成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影儿都不知道。当下也没了气力,只道:“你先一边跪着去,一会儿我再找你算账。老二家的。我且问你,今日你送到七王府的人,究竟是谁?” 沈畔清吓了一跳,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廖氏说不出话来。又看看自己父亲,想要求个情。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相也不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盯着廖氏,吓得廖氏恨不得头埋到地里,哆哆嗦嗦地道:“回,回您的话,是,是大奶奶的娘家妹子。” 里屋沈林泉的脸色也变了变,这事竟然也扯上了大房,还偏偏是亲戚家,原本以为会是个丫头,这下倒是有些棘手。就听外面啷当一声,想是沈相大怒下砸了茶盏,沈林泉摇摇头,家里这茶具,看来逃不过再采买一回了。 沈相大怒道:“你从哪借来的胆子,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亲戚身上去?瞒着家里长辈不说,还要算计当朝亲王,既忤逆又犯上,是要等着进刑部大牢不成?” 廖氏原想着最严不过是抄抄经,最多跪跪祠堂,听见刑部大牢,一下子吓傻了,哭道:“儿媳怎么忤逆犯上了,定礼都换了,七王就是沈家的女婿,我是他长辈,怎么算犯上?六姐儿过去了,算是咱们府的陪媵,也得了好前程,难道他们梁家还不乐意不成?” 沈相倒被她气笑了,道:“我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脑子转得倒是快,胆子也大。说说看,这主意你自己想出来的?” 廖氏不知道公爹这是何意,颤巍巍地道:“是,是我想出来的。” 沈林泉皱了皱眉头,廖氏这个人他还是知道些的,看着精明,实则是个直肠子,这事怎么也不像她能转得过来的,再说这大晚上的,怎么她就想到了去找梁六姐儿? 果然,便听沈相道:“十足的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我问你,是你去那梁六姐儿的院子寻她的?你又是怎么把她说服了的?还是下了狠手把人绑了过去?” 廖氏脑子转不得这么快,结结巴巴地道:“没绑,没绑,我在院子里碰上了她的,她说能帮珠姐儿把亲事做成,就,就……” 此时知道自己闯了祸,廖氏也就说不下去,却半晌也没听见公爹言语,偷偷抬眼一看,见沈相已不像先般满脸怒色,神情却越发凝重吓人,忙得又把头低下,悄悄往丈夫那边移了移,拽了拽他衣襟,示意他开口求求情。 沈畔清刚要说话,便听父亲道:“我要是你,宁可当一辈子哑巴,也再没脸说话。年已不惑,既不能治国,也不能齐家,文不成武不就,连个银戟子都不识得,白吃白喝还要惹祸,倒不如一头撞死了的好。” 沈畔清满面通红,素日虽也挨父亲骂,可那都是盛怒之下,如今父亲这么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越发叫他心惊胆战,自己也觉得没脸在这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还等着父亲再骂,却听沈相叹了口气,道:“罢了,家运至此,谁又有什么办法。你听着,我说了不许你出门,也不是唬你。从今天起,你就搬出内院,住到藏书阁去吧,每日帮我晾凉书,扫扫尘,将那些藏书照看好了,你也总算替沈家后人做了点子事。” 说着便又转向廖氏,道:“素日我怕你姑母难受,对你太纵容了些,这些年你大嫂不在,便由你管着内院,我总想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愿意跟你计较。如今你手里想必也宽裕了,就别再管事了,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你大嫂和侄媳妇们吧。从今天起,你也不必出门了,在你院子里养养性子,等珍姐儿的婚事一了,就去庄子上静静心。” 廖氏一下子瘫在地上,叫道:“这不成,我去了庄子,珠姐儿怎么办,她是要做王妃的,咱们府里不能这样打她的脸。” 214.避嫌 沈留青气得哈哈大笑,道:“王妃?我们沈家姑娘没这么大的福气,要想攀龙附凤,自有你们廖家的姑娘去吧。(..info好看的小说)你要是想给两个孩子留些体面,就自己乖乖地回去,否则我自会派人送你回院子。” 沈畔清知道父亲的脾气,忙拉着廖氏起来,道:“不劳烦父亲,我送她回去就是了。” 廖氏也知道沈相说一不二,真要被绑回去,往后在这家里也就抬不起头了,只好由着沈畔清扶着,回自己院子了。 沈林泉从里间出来,便见祖父颓然地靠在椅子上,面色苍白,放在胸口的手轻轻发抖。沈林泉一阵心疼,过去斟了杯茶,轻声道:“您别太难过,二婶娘做事素来这么顾头不顾尾,也不是一两天的了。好在两个妹妹都知礼懂事,等出了嫁,有她们劝着,二婶娘想必也会好些。” 沈相长叹口气,道:“那廖氏是个什么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要因为她生气,我这把老骨头早都气散了架。我伤心的是松哥儿两口子,一家子心不能往一处使,才是败家的根本。”说着,眼中不由淌下泪来。 沈林泉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道:“您别多想,这事只是凑巧了罢了。” 沈留青苦笑道:“凑巧?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梁家要找靠山,也不该将咱们沈家算计了进去。都怪我,当初就该将你父亲早早召了回来。本以为当着一方大吏,会比窝在京城见识广些,谁知道越发的迂蠢了。你母亲这些年也变了性子,全不似当年的大方爽气,想必那个梁氏素来会在你母亲跟前奉承,这才得了她欢心,这样子的人。怎么委得起大任?如今来看,果然是个面甜心苦的。倒是你媳妇,这事还是她先弄明白的吧?还知道嘱咐珠姐儿避嫌,凡事想得倒是周到。” 沈林泉倒是也不谦虚,道:“她是比别人心思细些,心里也是真惦记珍姐儿两个。依我看,既然那梁六姐愿意走这一步,咱们就成全她罢了。我一会儿就进宫,先在汪总管跟前通个气,要是皇上没睡。这事就赶在七王前先禀告了,再跟汪总管求个太医回来,只说珠姐儿夜里得了急病。皇上自然不愿意咱们绑到七王那边。想必也会顺水推舟,赏了这个人情。就只委屈了珠姐儿。” 沈相叹道:“我也是这么想,你赶紧拿着腰牌进宫去吧。珠姐儿那里,让你媳妇好好劝劝,不是什么大事。先躲过这段,我再去求求空因大师,大病痊愈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也不求攀求富贵,找个本分厚道的后生,反而更好些。” 沈林泉也不迟疑,当下便去唤了常青。一处进宫去了。他本就是御前行走,从西秦回来后,皇上又特意赏了他块腰牌。便是落钥后,也能从角门进宫面圣。 第二日一早,顾雨萼梳洗好了,才见沈林泉从外回来。顾雨萼见他一脸疲惫,便知道他定是跑了一晚。忙道:“怎么样了?要没什么事,先上床去睡上会子。” 沈林泉坐下道:“没什么大事了。昨晚就带了张太医过府。说珠姐儿得了恶症,不得出门见人。皇上今日就会下旨,给七王定了齐家三房的六姑娘做正妃,也是先头七王妃的堂妹。昨晚跟二婶娘去七王府的,就是那个梁六姐儿,如今让他们看着办吧,指望沈家给她出头,她想都不用想,咱们也惧不着他们梁家。” 顾雨萼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就只是大嫂那边,怕是要有话说吧?我本就想着去趟普济寺,正好借着这由头,旁人问起来,便说是去给珠姐儿祈福求药。” 沈林泉想了想道:“也好。一会儿我跟你一处去母亲那里请安,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去普济寺就好。这事还是由我来跟母亲说,免得你跟大嫂见面尴尬。” 顾雨萼本就有躲着的心思,由他说出倒是更好,便点了点头,跟他去了郑氏房里。 郑氏早梳洗好了,正由宁嬷嬷服侍着吃莲子茶。顾雨萼请了安,便道:“上次跟母亲说要去普济寺,我看今日天气就好,刚又听二爷说,珠姐儿似乎病的不轻,不如我便去普济寺里上个香,顺便看看空因大师可曾云游归来,能求得些丸药就更好了。” 郑氏昨晚睡得沉,并不知晓家里出了事,只道:“珠姐儿病了?可曾请了太医?你既原本就想去,今日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就别带着珍姐儿了,她如今备嫁,出头露面的不合适。林哥儿你送你媳妇过去?” 顾雨萼忙道:“昨晚二爷去请的太医,想必正倦着,母亲要是心疼我,就让二爷把常青借我使唤一回,再多带些家人也就是了。” 郑氏满意地点点头,道:“也好,那你趁着天气凉爽这就去吧,等日头上来,路上就不好走了。切莫贪晚,虽说如今太平,小心没过于的。” 顾雨萼谢了婆母,便告辞出去,刚掀帘子,便见梁氏蜡黄着脸,眼睛肿肿地从外走来。顾雨萼忙问了好,道:“大嫂来了?母亲正和二爷在屋里说话呢。我急着要去普济寺上香,就不陪大嫂了。” 梁氏看了她一眼,随意应了一声,便抬脚往里去了。顾雨萼怔了一瞬,微微叹了口气,自去准备车马,往普济寺去。 却说梁氏进了屋,见沈林泉也在,倒是迟疑了一下,随即哭道:“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刚刚我去看望六妹妹,谁知道屋里伺候的人说,人竟是不见了。” 郑氏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说?人怎么会不见了?想必是园子里玩还没回来吧?” 梁氏擦着眼睛道:“我问过了丫头,说六妹妹昨晚本歇下了,又说屋里有些憋闷,就到园子里走了走。您也知道,六姐儿她最是体恤下人,不想劳动她们,只说自己出去转转,让她们都歇了,留着门就好。谁知道今早丫头们进去伺候,便找不到人影了。” 郑氏也慌了神,这未出阁的姑娘一宿未归,那可是急死人的大事,又是亲家的闺女,这个责任可是推不掉,当即脸上就冒了汗。 沈林泉看着梁氏揉眼睛,忽觉得心中发冷,遂缓声道:“娘和大嫂不必急,一会儿去宣云堂,问了祖父便知。” 郑氏一怔,狐疑道:“做什么问你祖父?难道六姐儿竟去了外院不成?” 沈林泉冷声道:“何止是外院,一会儿您就知道了。您先吃饭,这事怕还没这么容易了局呢。” 梁氏心下一沉,随即悲道:“二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六姐儿闯出了大祸吗?她一个弱质闺阁,客居在咱们府里,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回去跟父母交代?” 215.故人 沈林泉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随即道:“这个等见了祖父,大嫂再去细说吧。我才想起来与顾兄还有些事要谈,就不陪着娘和大嫂去了。” 郑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梁氏,道:“你既有事,便先去忙吧。松哥儿媳妇,你跟我去趟宣云堂,听听相爷怎么说。” 梁氏见郑氏面色不好,心里也有些害怕,只得收了眼泪,上前伺候郑氏吃早饭。 顾雨萼由绿如和常青两个陪着到了普济寺,和众人一样到大殿上了香,便去了后山,留下绿如两人在外面,自己去了空因大师的禅房。守门的小童已认出了她,只合十施了一礼,便由她自己进去了。 空因大师正在煮茶,见她进来,笑道:“老衲刚刚得了好茶,又开了坛梅花水,正觉独自品茶未免孤寂,小施主便来了。” 顾雨萼自顾自坐在蒲团上,道:“可见我与大师有缘,那就偏了大师的茶了。不瞒大师说,今日来大师这儿,是受人之托,有个不情之请。” 空因大师给她斟了茶,道:“小施主有什么事就请说吧,老衲欠了小施主人情,自当听小施主调遣。” 顾雨萼笑道:“大师言重了,我哪敢调遣大师。这事说起来也算不得大,我是想问问,不知道大师可有什么法子,让人闭气一时,脉息全无,却对身体无甚影响?” 空因大师将煮茶的火拨旺了些,道:“施主的意思,是要人假死一时?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配一方丸药,再辅以金针抚穴,便能让人闭息经脉,即使是医师来诊。也诊不出破绽来。” 顾雨萼沉吟道:“想来依着大师的医术,这也算不上什么难题。只是我想请大师施针之人,身份却是特殊,不是一般人能接近得了的。” 空因大师见她神色为难,便道:“既如此,小施主不妨说说那人是谁,若老衲能说得上话,便帮人到底了。” 顾雨萼笑道:“那我先谢过大师了。要说世间还能有一人办成此事,那自然非大师莫属。我也不拐弯抹角,先前所说之人。便是当今圣上。” 空因大师吓了一跳,直直地盯着她看,却见顾雨萼脸上笑容不变。只得叹道:“小施主真是语出惊人。此事非同小可,老衲不好妄作决定,还请小施主将前因后果明示。” 顾雨萼收了笑容,幽幽道:“大师既能卜天象,断未来。不如就先告诉我,这天下大势,该何去何从?我也好趋吉避凶,求个安身立命之地。” 空因大师苦笑道:“小施主也太看得起老衲了,这运势一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些微变数,便是前途未卜,老衲哪里看得明白?” 顾雨萼道:“若大师都没办法。我等众人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我再问大师,当日先太子薨了的消息传到京城,皇上重病不起,是大师的药救了回来的,依大师来看。这永嘉年号,还能用得几时?” 空因大师沉声道:“这话皇上当年也问过。依老衲来看。若皇上能戒了急躁,怎么还有一二年的太平日子可过。” 顾雨萼摇头道:“大师难道不知,这天家的事最是费心,皇上又怎能如大师这般闲散?若一时急促下变了天,只怕要生灵涂炭。” 空因大师叹道:“你说的也是,当年先帝驾崩之时,老衲的师父也是长吁短叹,生怕世间不太平,好在最后都过来了。依你的意思,是想要皇上及早看清了世事,也好早作下安排?” 顾雨萼道:“正是。皇上如今愈发顾念骨肉亲情,总是想着能够万全,可天家的事,自古有谁看见能两全其美的?也只好让他早看清楚些罢了。” 空因大师续了茶,道:“既如此,老衲便去试上一试,也好偿了小施主的人情。只是圣心难测,老衲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顾雨萼笑道:“若大师肯出面,那便是十之八九了,我这里先行谢过。” 空因大师忽道:“刚刚你说是受人所托,托你之人,可是景王妃孟氏?” 顾雨萼喝了茶,起身道:“是也不是。此事于我也大有关联,只不过顺手推舟,再送她个人情罢了。只是她不像大师般君子之风,到时候这人情能不能讨得回来,我心里也是吃不准。扰了大师这半日,我也就回去了。” 空因大师起身相送,道:“老衲过几日便进宫面圣,小施主可要事前备得万全,到时候天崩地裂,不是顽得。” 顾雨萼笑道:“大师未免太小瞧了当今圣上。他老人家不同意便罢,若是允了,自会将事都安排妥当。我若贸贸然出手,怕是要招祸呢。” 空因大师合十道:“小施主见事明白。到时若心有不安,这普济寺随时迎候小施主,此庙虽小,总能护得施主周全。” 顾雨萼谢过了他,出门寻了绿如与常青两个,离寺回城而去。因到京天色还早,绿如便撺掇顾雨萼去西市转转,好买些点心小食。顾雨萼想着家里那摊子烂事,便也觉得在外逛逛倒好,顺路去趟锣鼓巷,看看母亲连氏。 到得西大街,想起母亲曾说起倪记新出的皖纱好,便想着去买两匹给母亲和大嫂带去。还没进绸缎庄的门,便听见里头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三哥,你不用看我这么紧,我也就挑两匹纱,又跑不到哪儿去。母亲不过就是让你护着我,又不是看犯人,你一个大男人的,站在这儿也好意思。” 顾雨萼微微一笑,这倒是真巧,忙拾阶进去,笑道:“要不是你素日就顽皮,表伯母哪至于看你看得这么紧?” 话音未落,便有个粉色身影小燕子般的落到她怀里,拍打她道:“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我都想死你了。”原来这人正是石蕊。 顾雨萼扶好了她,打趣道:“再闹上这么会子也就够了,回头我见了你还得叫嫂子呢。”石蕊饶是大方也红了脸,啐了她一声不说话。 那边石磊站在柜台前,呆呆地望着她俩,如木头鹅似的一动不动,也说不出话。 顾雨萼想起几个人小时候的胡闹,如今却都要成家立业,不由也有些感慨。 216.聚会 石蕊看了看两个人,道:“我三哥如今也被拘得厉害,要不是我软磨硬泡,今天我俩谁都出不来。.info[]” 顾雨萼笑道:“快成亲的人了,原该如此,你珍姐姐今日不也出不来?也就是你,素日就被惯得无法无天。” 石磊听她提到沈珍,变了变脸色,对石蕊道:“你这里有人陪着,我就出去了,过一会儿再来接你。” 石蕊也没心思理他,拉着顾雨萼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顾雨萼只顾跟她说话,自然也不会理会石磊。石磊在门口顿了顿脚,便掀帘出去了。 常青本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忙上前行了礼,道:“石公子怎么也在?我们爷正和顾家四爷在对面茶馆喝茶呢。” 石磊咧嘴一笑,道:“这倒是真巧,他们俩怎么都到这儿了?”说着,便去了对面的分茶馆子。 沈林泉本约了顾宇明出来喝酒,恰遇到常青在门口,便知道顾雨萼在里头挑料子,俩人因不好意思进绸缎庄,便去了对面茶馆,也好等顾雨萼一处回家。俩人早看见了石磊从绸缎庄出来,没等过去招呼,便见他往这边来了。 石磊由伙计领着进了雅间,笑道:“你们俩居然能喝得下茶?不如咱们找间酒楼,好好喝上一顿的好。” 沈林泉替他也斟了茶,道:“伯母好容易放你出来,你要喝醉了惹祸不成?好好的喝杯茶,咱们几个说说话。难得都出来,尤其你们两个,预备着做新郎官,怕是忙得脚不沾地吧?” 石磊两个一同被他打趣,上前便要揍他。沈林泉拦住二人,笑道:“这可是乱了套了。以后咱们可是亲戚,尤其石磊,我可是你大舅哥。”石磊也笑了,道:“我打不得你,四哥也打不得吗?他也是你大舅哥呢。” 沈林泉一本正经地道;“话不是这么说,他可是你妹夫,你又是我妹夫,他还有什么身份教训我?”那俩人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你看我我看你,也弄不清这排行该怎么算好了。 沈林泉哈哈大笑。道:“罢了,难得聚在一处,我正好还有话跟你们说。四哥。你如今还领着禁宫侍卫的衔,平日跟同僚们处得也好,关系铁的能有多少?” 顾宇明想了想道:“平日都有些交情,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关键时候真能站得出来的。怕也就那么五六个。” 沈林泉点头道:“这也就够了。”又转向石磊道:“你那边呢?皇上把你调到京畿卫,可不是让你混日子的。” 石磊喝了杯茶,皱眉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喝,苦巴巴的。(..info好看的小说)你别小瞧我,当时皇上都跟我交待清楚了,我知道自己是做什么去的。如今京畿卫虽说还是定国公掌着。可九门里有五门的参领已换了皇上的人,彼此都有联络。剩下的几个参领,虽都是定国公一手提拔的。但也未必水泼不进,况且那边的几个副参领,大多也是我父亲哥哥当年的部下。” 沈林泉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倒是真长进了,皇上想必很高兴。石伯父也该放心了。” 顾宇明不解道:“你做什么突然打听这个?” 沈林泉转了转杯子,道:“这话如今说起来还早。只是我先给你们俩提个醒,近日说不定京里会有大动静。你们凡事都要小心,要有平日交情平常的人来找,说话千万要有分寸,酒也不好喝。四哥,你那边凡事都要知会大哥和岳母,不要自己拿主意。石家那边倒好,石伯父肯定是要过问的。总之一句话,听皇上的调遣就好。” 几个人里面,向来都是他最拿得定主意,石磊两个也愿意听他的话,如今几家结了亲,关系更是比以前近了些,当下便都点点头,表示都记住了他的话。 那边顾雨萼与石蕊两个一块儿挑了几匹纱,又选了几匹缎子,由着活计给送上了车。常青在外等着,见她们出来,忙道:“回二奶奶话,二爷和四舅爷还有石家少爷都在对面茶馆,小的这就去请几位爷下来。” 石蕊一听顾宇明也在,顿时有点扭捏,道:“那我先上车等着了,等我三哥下来,就让他送我回府。” 顾雨萼一把拉住她,笑道:“平常也不是没见过,何必如此,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怕什么?”正说着,便见那边沈林泉三人已从茶馆出来。石蕊悄悄往顾雨萼身后躲了躲,那边顾宇明也红了脸。 顾雨萼见到他倒是很高兴,上前拉住他,问道:“娘这几天好不好?她一向天热就没精神的,家里可用冰了?告诉她要少吃凉的,虽然天热,太寒了也不好。” 顾宇明笑道:“怪不得娘整天说女儿才贴心,你这么叽叽喳喳地问我,我哪里知道?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回去看看不就是了。” 顾雨萼看了看天,与石蕊埋怨道:“都怪你,本来要回家看看的,这会子再去就该晚了。” 沈林泉看着常青放好东西,回来正听到她抱怨,笑道:“还不算晚,我也有些日子没去给岳母请安,我同你一处回去一趟,越兴吃了饭再回家,让常青回去说一声就好了。” 顾雨萼是真的想家,见有他撑腰,便也乐得回家去闲散一时。石蕊依依不舍地看着顾雨萼,要搁平时,她肯定也要跟过去蹭饭,可如今定了亲,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去顾家了,只好跟着石磊回家。 顾雨萼夫妻俩在顾家待到掌灯时分才离开。虽给连氏及文兰买了几匹纱,可回来的车上又装满了连氏打点的缎子香料,塞了满满一车,笑得顾雨萼直说,一个女儿三个贼,果然是不错的。 回了沈府,夫妻二人便把连氏带来的东西分别往宣云堂及郑氏廖氏的院子送了送。宣云堂还不显,廖老夫人如往常一样,吃过了饭在念经,好像并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郑氏那边却不一样,平日一直在旁伺候的梁氏不在,只郑氏一人呆呆地坐着,脸色难看得吓人。 顾雨萼小心翼翼地请了安,便垂头立在一旁不敢出声。郑氏抬眼看了看他们两个,叹了口气,道:“坐吧,你们也忙了一天了。今日去上香怎么样,可求了签回来?” 顾雨萼笑道:“求签的人太多,我便没去凑那个热闹。可赶上机缘巧合,恰好空因大师云游回来了,我便向大师讨了几方丸药,其中有味安神定气的,我给母亲拿过来了。” 郑氏这时脸上才有了些笑容,道:“你福缘深厚,空因大师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了。这丸药可给你娘留下了?我们这个年纪,都有些气虚血燥。你也别只惦记着我们,看你素日就柔弱,自己也该保养起来才是。” 217.管家 顾雨萼心内微微诧异,暗道怎么婆婆对自己态度又好了许多,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果然这妯娌间的关系微妙,想是大嫂梁氏那边伤了婆婆的心,回头再看自己这二儿媳妇,便觉得顺眼多了。 虽说踩着别人上位有点卑鄙,不过能得婆婆欢心也是好事,顾雨萼便也笑道:“多谢母亲记挂。这几天天气太热,胃口便有些差,等天凉了就好了。倒是您,在西北那边惯了,想必晚上会觉得京里闷得慌吧?那也不宜用冰,使人把外间的门开着才好。” 郑氏道:“是呀,怎么觉得今年比我往年在京的时候还要热些似的。西北那边白日虽酷热,可晚上倒是凉爽,哪像京里这么闷湿湿的难熬,真不知道回来做什么。”说罢,又叹道:“不光这天气热得难受,便是人,也都变得权势熏心了。你梁家六妹妹的事,林哥儿可跟你说了?” 顾雨萼一脸惊奇道:“六妹妹怎么了?刚刚在外面恰遇到石家表妹,聊了这一阵子,还没听二爷说起什么呢。” 郑氏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半夜三更的,跟着你二婶去了七王府。依着你祖父的意思,她既能自己跑出了去,就报个走失便好,横竖跟咱们没关系。你大嫂又哭得泪人似的,说要去七王府领人,被你祖父训斥了一通,说丢不起这个人,差点连她关了起来。这一番忙乱,本就天干气躁,弄得我实在心烦。” 顾雨萼忙道:“那最后怎样了?六妹妹可回府了?” 郑氏恨恨地道:“她倒是想,这府里哪还容得下她?平白带累得咱们家姑娘也没了名声。好在她还算是命好,后来七王府的长史来了,说是有位姑娘为七王所救。才知道是咱们府里的亲戚,因天晚了,累了姑娘名声,不好跟咱们府里交代,特意求了皇上,赏了个七品孺人的封号。正好今日圣旨也封了七王正妃,也算双喜临门。后来相爷备了厚礼使人送去了。” 顾雨萼舒了口气,道:“这也算是圆满了。只是这二婶婶和六妹妹倒是怎么了,深夜里出府也不知道告诉一声,平白惹祖父母和母亲担心。” 郑氏道:“谁说不是呢。你大嫂也是。知道这个妹子这么倒三不着两,做什么把她带到京城来?明明是她自己不尊重,若真出了什么事。反倒让咱们在亲家跟前没法交代。你不知道今日我在你祖父跟前有多狼狈,这么多年的脸面都丢尽了。.info[]”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顾雨萼忙上前劝道:“不过是年轻姑娘家贪玩不懂事,大嫂想必也料不到的。好在如今万事顺利,母亲也就不用操心了。祖父那里。也不过是一时生气,这事跟母亲有什么关系,祖父也是知道的。” 郑氏擦了擦眼泪,道:“你说的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二婶最是可恶不过的,从来脑子就没转开过。偏偏自作聪明,凡事还要压人一头。你当她做什么鬼迷心窍似的大晚上去七王府?那是要给珠姐儿争个正妃的位子。也不好好想想,这种事能是她一人促成的?也不称称自己斤两。好在你祖父这回狠了心。彻底把她关了起来,说是等珍姐儿的婚事一了,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依着我说,早就该这样了,不知道省了多少心。” 听见她议论廖氏。顾雨萼倒不好插嘴了,只得虚虚劝着。 郑氏唠叨一番。倒似解了口气,道:“罢了,不说她们了,说起来就气人,我倒是有正经事跟你商量。家里的事,本来大多由你二婶管着,你大嫂我俩不过略微帮衬着罢了。如今她出不得门,你祖父的意思就是要让咱们娘儿们接管了家事。我想着,你母亲当年这当家理事就是一把好手,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孩儿,想必也没少教你,再说这京里头你比我还要熟络些,更别说你大嫂了。往后家里头银钱账目,先由我来管着,让你大嫂管管厨房茶水房,库房和针线房这边,就由你来管吧,再有人情往来的事,你也多费费心。” 顾雨萼听见没要她管账管厨房,心头松了口气。按常理,这两处是管家的人必争之处,说起来无非是权大利厚,有油水可捞罢了。可对顾雨萼而言,她既不想在这府里立威,也不缺那点子银子,反倒是管管清静的库房针线房,反倒乐得悠闲。 郑氏见她不说话,还当她心中不服,道:“虽说你管这两处有些屈才,可我是想着,你年纪轻,身子又弱,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该调养身子以备子嗣,太忙了倒不好。” 顾雨萼忙道:“瞧您说的,我能有什么屈才的。我刚刚是在想,一下子管着这两处,我怕是忙不过来呢,正想跟您商量,只给我一处管管看成不成,若我不出什么漏子,您再让我多管些。” 郑氏看她谦虚,脸色更好了些,道:“你不必自谦,你娘教出来的女儿,我还是放心得下的。她最近身子怎样?日子过得还顺心?” 顾雨萼笑道:“她好得很,我看比先还富态了些。大嫂出了月子,母亲便又把家务交待给了她,自己每日就看看强哥儿两个。您整日在府里也闷得很,倒不如联络当日要好的姐妹,一处打打叶子牌解闷。” 郑氏也笑了,道:“我没她福气好,你祖父母都在家呢,我哪能出去悠闲?不过我倒真该去看看她了。她这也是苦尽甘来,当日你父亲……罢了,不去说他,还是子女孝顺上进,才是真福气。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回去歇着,明日早点过来,我把库房和针线房的事交代给你。” 顾雨萼应了,起身给郑氏行了礼告辞。沈林泉一直在旁听她们娘俩说话,见她们终于谈完,便也起身告辞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夫妻俩并排走着,沈林泉又自然而然地把手伸了过来挽着她。顾雨萼如今也习惯了,任由他挽着,望了望天上的月牙,叹道:“好好的姑娘,何苦非要往那龙潭虎穴里头跳?想想当初我三姐,真是替那梁六姐儿不值。” 沈林泉将她往自己这边又拉了拉,道:“都是自己找的,你何必替她们叹气。今日在普济寺谈得怎样?空因大师应了?” 218.情分 顾雨萼道:“答应过些日子便去说。这件事太过重大,你万不可在皇上跟前露了出来,一丝一毫也不能让皇上起疑,万一着落到咱们头上,那可是大事了。” 沈林泉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道:“这我知道,你就不要想太多了。这一年来你也够劳累的,本来该我们这些男人操心的事,很多反倒要赖着你。” 顾雨萼笑道:“都是为了生活,说这些做什么。七王府的正妃定下来了?是哪家的姑娘?这个当口,眼神亮些的人家想必都躲闪不及吧。” 沈林泉冷哼道:“谁说不是,也就咱们家这两个蠢人,这时候还要上杆子贴上去。好在皇上也不愿意咱们府里跟七王府有瓜葛,给七王定下了齐家的姑娘,反正齐家跟七王早绑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了。将来如何,就全看七王自己的造化了,若是能急流勇退,皇上想也下不了狠手。” 顾雨萼幽幽叹了口气,道:“话也不好这么说。皇上与他是亲父子,自然会心慈,后面继位的人可不会这么着。刘数不是个笨的,自然能想到这点,他不会退缩的。依着他的为人,自然不会甘心只握着京畿卫,你还要细细留神宫里头。还有三王那边,德妃在宫里经营多年,手中势力究竟如何,也是难料。(..info好看的小说)” 沈林泉道:“你放心吧,这些我都想到了,再说还有景王府呢,也不全是咱们的事。听说如今德妃病得厉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顾雨萼也听人说起过德妃的病,隐隐传着竟有不治之象,三王府的人四处访医问药,三王妃还亲自去药王庙塑了金身。宫里头什么事都不能看表象,德妃的病。是真是假不好说,究竟怎么病的更不好说。因道:“我明日给大师写封信,让他也替德妃娘娘诊诊脉吧。听说德妃刚病那会儿,景王妃可没少操劳。” 沈林泉听话听音,便知她疑心德妃的病与景王妃有关,道:“若是真的,这于咱们倒是好事,一个精明有力的盟友,还是难得的。只是咱们也不能全指望着她,景王府毕竟孤立无援。全靠一年轻女子支撑,若有个万一,咱们的心血也白费了。” 恰走到一处亭子。顾雨萼便道:“略觉得有些腿酸,咱们在这儿歇歇吧,也好纳凉。” 沈林泉依言陪她到了亭中坐下,道:“赶明儿在咱们院里也起这么个凉亭,四周种上藤蔓。夏日里才是纳凉的好去处。这里露水有些重,咱们坐上会子就回去吧,你若走不动,我抱你回去。” 顾雨萼笑道:“让人瞧见还不笑死,我歇上会子就好了,今日去普济寺。真不该逞强走上去,到底是老了,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沈林泉轻轻伸臂过去。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膝上,捏了捏她鼻子道:“也不怕说掉了牙,你才多大,就敢说老了?我这里还盼着你长大,咱们好生满屋子的孩子呢。” 顾雨萼也伸手揽住他。道:“我人不老,可心老了。也是一样。我且问你,你有没有觉得景王妃这人有些奇怪?” 沈林泉抱她在怀里,闻着她发间身上散发的香气,早就心猿意马,轻轻在她额上耳际啄着,含含糊糊地道;“我和她又不熟稔,哪里知道她怪不怪。想必勾心斗角的事多了,人也就神神叨叨了吧。” 顾雨萼被他吻得有些目眩,却舍不得推开他,只得略略偏了偏身子,道:“你别胡闹,一会儿若被人看见叫了起来,咱俩的脸面都没了。我这会儿不累了,咱们回去吧,再晚她们该找来了。” 沈林泉嘿嘿一笑,道:“你说的是,还是赶紧回去吧,在这儿解了渴也不能解饿。” 顾雨萼掐了他一把,道:“越发没个正经。我刚刚跟你说的是正事,景王妃身上总有些让我觉得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也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有时候觉得她对咱们,也未免太过在意了些。” 沈林泉想了会儿道:“我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或许是和你投缘?再不就是因为外祖父的关系。你也不要多想,恰好与她利益一致罢了。” 顾雨萼按下心中疑虑,道:“你说的也是,我可能是想多了,就是觉得她每次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沈林泉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往前走,道:“好在都是女子,不然我就不许你见她了。你走得太慢了,还是我抱你回去,不然憋死人。” 顾雨萼莞尔一笑,使坏地凑在他耳边轻轻呵气。沈林泉面色一变,脚下越发快了。 七王府里,刘数拿着手中的圣旨,脸色气得发白,狠狠地道:“老头子越发地狠了,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别的人我不去比,刘景那个小子,我又哪里不如他?不过是占个嫡字罢了,看我早晚让他后悔。” 边上伺候的心腹小心翼翼地道:“圣旨既是下了,府里是不是还得预备起来?还有那位沈府来的姑娘,爷看怎么安置的好?” 七王冷笑道:“怎么安置?她既然送上门来,总不能是来做客的。走吧,领我过去看看,听说倒是个绝色的。想算计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真以为有几分颜色,就能当得了祸水了?今晚爷先收用了,明天打发她去沈府走亲戚,沈老头想撇清,也得由得了他。” 永嘉帝批完桌上的折子,狠狠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汪总管轻轻地打着扇子,道:“天不早了,皇上可要歇在这儿?” 永嘉帝闭目半晌,才道:“今日去看看德妃吧,听说她身上愈发的不好。到底是年纪大了,朕这身子,也是越发的不济了。你不用给朕打扇,便是这三九的天,朕也恨不得穿个披风才好。” 汪总管忙将扇子放下,寻了件袍子给永嘉帝披上,道:“白日德妃娘娘宫里倒是来过人,说是娘娘这几日精神好了些,想给皇上请安,偏又起不来,想请皇上得空过去看看。” 永嘉帝起身道:“这便去吧。她也不易,年轻轻的就到了朕府里做女官,因为一心伺候皇后,自己还失了个孩子,这些年也没做过威福。” 219.酸甜 德妃吃力地要撑起身子,边上伺候的人忙过去扶她起来,又在身后加了几个引枕,扶着她倚好。(..info无弹窗广告)德妃望着屋内昏暗的灯烛,轻轻叹了口气,要强了一辈子,到底争不过命去。 伺候的宫女端来一碗参汤,德妃摆了摆手,示意不喝,宫里头的百年老参吃了个遍,身子还是一天天地弱下去,这三伏天的,屋子里进丝风都觉得骨头疼。想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因为王妃病了想吃她做的舂米糕,才小产不到一个月,她就可以顶着寒风去井边舂米。那时候真不知道什么叫苦累吧,总算是都熬了过来,王妃也再没疑心过她。 跟她多年的林嬷嬷见德妃这神情,便知道她又想起了旧事。好像从病了后,德妃就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夜里越发睡不安稳,几乎夜夜都被梦惊醒,再没睡个囫囵觉。林嬷嬷擦了擦眼眶,便是那小年青的,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何况这已是年近花甲的人。 林嬷嬷正暗自伤感,便听德妃急道:“你快过来,帮我梳梳头发,皇上就过来了。”林嬷嬷强忍着才没崩出眼泪,娘娘这辈子,心里眼里都离不开皇上,这早晚的,皇上哪里会过来。可到底不忍伤了她的心,林嬷嬷还是拿起把牛角梳,轻轻地给德妃细细抿了头发。(..info好看的小说) 正梳着头,便听门外伺候的人道:“皇上万福金安。”林嬷嬷不由喜出望外,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情分,皇上果然是来了。 永嘉帝一进门,便见德妃蜡黄着脸倚在床上,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望向他的眼神急切而充满喜色,挣扎着要起身给他行礼。永嘉帝不由心头一酸。急走两步来到床边,按住她道:“别讲究这些虚礼了。你这几日身上可好?还喝着参汤?” 德妃道了谢,笑了笑,道:“回皇上话,这几天觉得好多了,人也有了精神,想必是鲍太医的药好。那独参汤一直也没断过,怕是内府的老参都被臣妾吃光了。” 永嘉帝也笑了,道:“只要你能好起来,再多吃些也不当什么。年底让吉北那边多进贡些也就是了。” 德妃忽又一阵目眩,忙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才道:“说起吉北。二王爷一家也去了有些时日,依臣妾看,那里到底苦寒,皇上还是调了他一家回来吧,省得苦了孩子们。” 听她说起二王府。永嘉帝便想起赵武均带回来的情报,心头一阵烦恼,脸色也沉了下来。 德妃只当他还生二王爷的气,忙道:“皇上息怒,都是臣妾多话。臣妾只是觉得,到底他们夫妻年纪也大了。吉北那地方,便是年轻人也受不得。” 永嘉帝不说话,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陪了他近一辈子的人。就是年轻的时候。她的颜色也不是最好的,别说比不上后来那些千娇百媚的年轻嫔妃们,就是比先皇后都颇有不如。可若说起为人,她却有着先皇后的端庄,也有江南女子的温柔小意。先皇后在世时。她一心侍奉,唯命是从;先皇后走后由她掌了内宫。也从未见她作威作福欺压过低份位的嫔妃,便是二王妃那么刁钻,也从未见她罚过一回,反倒是每次他生气的时候,都是她在为二王府求情。 她生的那个儿子,人称贤王,在兄弟里最是和气,见谁都笑呵呵的,到现在连个闲差都不愿意领,每日只跟花鸟鱼虫为伴,府里除了清客相公,连个幕僚都没有。 他曾防着先皇后,防着先太子,却信任了他们一辈子。难道就是这两个他最信任人,却曾经背着他做出那样的事不成? 德妃见他沉默这许久,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笑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几日政事太忙?” 永嘉帝回过神来,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当初皇后也跟你这般,每日躺着没什么精神,如今你又……罢了,咱们都老了。朕听说空因大师云游已回,哪日请他过来给你看看吧。” 德妃红了眼圈,道:“臣妾何德何能,劳皇上这么挂记。当年皇后娘娘病重,偏偏赶上大师不在京里,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 永嘉帝有些心烦,起身道:“这都是命,勉强不得。你歇着吧,朕也就回去了。你要是孤寂,就叫老三媳妇和昭儿进来陪你吧。景儿媳妇如今伺候着她婆婆,怕是不能常来了。” 德妃忙要起身送他,道:“臣妾哪敢劳烦景王妃,早就跟她说不必记挂我,这孩子就是孝心。” 永嘉帝按住她不让她起来,领着汪总管出去了。德妃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便又凝神思虑刚刚永嘉帝说过的话,这个时候,怎么皇上单单又提起皇后的病,刚刚那个神色,寒得有些吓人。 林嬷嬷上前扶她躺好,劝道:“娘娘喝些参汤,还是歇下吧。这病便是思虑太过,若能好好睡上几天,怕早就好了。” 德妃也不答话,半晌才道:“你明早让人出去传个话,就说我身上疲倦,让三王妃进来见我。”说罢,又苦笑道:“她也是个不顶事的,凡事都想学我,学得又不像,到头来还比不上个小辈。两个女孩儿,一个白白废了,一个到现在还找不出去。那石家宁可娶个破落户的闺女,也不肯要昭儿,一点力都借不上。你让我睡,我哪里睡得着。” 林嬷嬷换了安神香,将蜡烛熄了两根,道:“再怎么,也得自己身子好了才行。有什么事都等明日再说吧。” 德妃依言闭眼躺好,可到底心里有事,辗转反侧,直至四更,才勉勉强强合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顾雨萼便被屋后头傻姐儿的歌声叫醒了,又听绿如叱道:“你个傻姑娘,这么早的辰光,你不在屋里睡觉,非要来这儿嚎。”顾雨萼不由莞尔,这个傻姐儿,自从得了种菜的差事,倒像领了钦差似的。 边上躺着的沈林泉也醒了,笑道:“你领回来的好人儿,看你往后还赖床。”顾雨萼拿起床头的西洋钟看了看,道:“也不早了,你怎么还没去练功?” 沈林泉伸手揽过她,满意地看了看她颈间种下的草莓,道:“你昨晚那么缠人,我哪还有力气去练功?怨不得人说温柔乡便是英雄冢。” 顾雨萼踹了他一脚,这个倒打一耙的家伙,不知道到底是谁缠人,可想起昨晚的欢愉,似乎自己也有些过了,彼此有了默契,就连这事上都比先放得开了。想起昨日在顾家看见的两个孩子,顾雨萼不由有些神往,也该要个孩子了。 220.冷暖 边上的男人拨弄着她鬓边的长发,在自己手指上卷了又放开,见她出神,道:“想什么呢?上次你说要吃水晶脍,今天带你去吃可好?” 顾雨萼侧过身来,道:“今日哪里去的成,母亲不是说了要我管库房,还得去交割清楚呢。我刚刚是想,那个药,咱们不要再用了吧?” 沈林泉唬了一跳,道:“怎么,你觉得不舒服?哪里不好了?怎么没给空因大师看看?” 顾雨萼忙道:“瞧你一惊一乍的,我哪里有什么不好。我是在想,咱们也生个像强哥儿那么好玩的孩子多好,要么就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每天捧在手心里。” 沈林泉松了口气,又劝道:“孩子还是过了年再说,这一年事情又多又杂,你也没能好好养着身子。我上次听宋太医说,这女人头胎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怀相不好,再要是月子作得不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这事我想过了,等没这些杂事烦着了,咱们再要孩子,到时候我就告假在家,好好陪着你。” 顾雨萼噗嗤一笑,道:“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要歇上一年,那差事还要不要做了?别人不说,祖父就非得打你不可。” 沈林泉一脸轻松道:“无妨,到时候就不要那差事了,咱们也去做富家翁,大不了到时候把儿子赔给祖父,让他教导重孙子去。” 见他那恬不知耻的样子,顾雨萼也无力吐槽了,起身道:“不跟你扯皮了,这是怎么当爹的,为了自己清净,先把儿子卖出去。我得赶紧起来,第一天去管事。不能晚了让人看笑话。我问你,二婶娘被禁足的事,祖母知道了吗?” 沈林泉道:“哪会不知道,祖父必是跟她说了的。昨日我去的时候,见祖母的神色都恹恹的,想是哭过了。祖母这辈子从未违过祖父的意思,就唯独二叔的亲事,当日一力做主娶了二婶娘进门。偏偏二婶娘不给她争脸,这么多年了,祖母日子里就这么件不顺心的事。这次闹这么大动静。祖母又要身上不好了。” 顾雨萼也觉得无语,廖氏志大才疏,一步步地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何尝不是廖老夫人惯的。当初既知道不登对,倒不如好好寻个小门小户的嫁了,没有这么多家事要管,又有沈府在后头撑腰,日子总不会差。就算要放到身边。也该让她清楚了自己斤两,不该管的事别去插手才是。如今这样,倒是丢了人又落不到好,廖老夫人自己也是白白伤心。(..info) 沈林泉见她不说话,道:“你不必担心,祖母那边。还照常请安就是了,也不用非去劝着。祖母虽心疼二婶,心底还是明白的。不会因为这事迁怒你和母亲。” 顾雨萼叫了绿如进来伺候梳洗,又道:“你说的是,我只装不知道罢了。倒是珍姐儿那边,今日得空还得去看看,她素日就是个细心的。眼看喜事将近,要因为这事磋磨病了。倒是大事了。” 边上绿如忙道:“可不是呢。奴婢今日去厨房看早饭,正碰到大小姐屋里的菊蕊,让厨下备些细粥小菜呢,说大小姐从昨天就没吃东西了。” 顾雨萼叹了口气,到底是吃了心了,也难怪,生在这富贵荣华地中,偏偏摊上不着调的爹娘。因道:“傻姐儿种的小萝卜该出缨子了,你剪下些来,给大小姐院里送去,让菊蕊用盐醋拌了,最去火不过。再配上些果脯冰盏,连着二小姐那边也送些过去。” 沈林泉笑道:“你对她两个倒是周到。怎么不顺路送些到大嫂院里,你就不怕她也起了心火吃不下饭?” 顾雨萼冷笑道:“她有什么心火?妹子刚攀上了贵人,家事也掌了过来,如今怕正庆贺呢吧。” 沈林泉哈哈一笑,道:“你总算有了真性情,这就很好,该讲的礼虽要讲到,也没必要为了她们屈了自己。你要是看她不顺眼,离她远着些就是了,不用跟她敷衍。” 顾雨萼白了他一眼,道:“我也就是在这屋里逞逞威风,出去了哪敢,偏你还撺掇,等我挨了罚,敢情受苦的不是你。这早晚的了,你不出门吗?还不快换了衣裳,一会儿饭就摆好了。” 沈林泉从床上坐起,道:“我如今这个是闲差,没什么事要做。不过你倒是提醒的好,我去找大舅哥说说话,再约着去诚王府一趟,有些事还是得早些预备。你要是有东西捎给诚王妃,交给我就是。” 顾雨萼想了想,道:“她又不缺什么,也没什么好带的,就把我做的桃子酱杏子酱给她带两瓶吧。景王府那边我还没去回消息,你顺便去云记胭脂铺,找到云娘,只告诉她,景王妃托付的事我办妥了。” 沈林泉答应着,自去净房洗漱了,这屋里都是顾雨萼的陪嫁丫头,他总觉得由她们伺候着别扭,倒不如自己动手的好。 顾雨萼收拾停当,简单吃了半碗粥,便往郑氏院子去了。 因有家事要管,郑氏也比先早起了半个时辰,正由梁氏伺候着吃早饭。见她进来,梁氏忙笑道:“到底是有差事的人了,弟妹也比先起得早了。” 顾雨萼如今看她不顺眼,便只淡淡地道:“还是比不上大嫂早,可见大嫂的差事更要紧些,我不过敲敲边鼓罢了。今日来得匆忙,没备下六妹妹的贺礼,就先跟大嫂道个喜吧。” 梁氏噎了噎,堆笑道:“哪里当得起弟妹的贺礼,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贵人些青眼罢了。听说弟妹要接管库房针线房,针线房倒还罢了,库房可是要紧的,如今天干气躁的,弟妹还得查访紧了。” 郑氏放下粥碗,冷声道:“你弟妹连国公府都管过,这点子小事还能做不好?倒是你,别觉得府里人少,那厨房的事就省心了。这祖孙三代,再加上各院子伺候的人,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每日多少米多少炭,什么食材送什么院,你当那是容易的?再有那厨娘要是不可靠,往家里拿些东西倒不要紧,要是以次充好,哪院子的人闹了起来,你这个当家人的脸才是没地放。” 梁氏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又不敢反驳,只揪着手站在那儿,脚恨不得将地踩个窟窿。 221.管家 要搁以往,顾雨萼定要上前打个哈哈,解了这尴尬,可她实在是对这梁氏起了反感,没心思跟她纠缠。 梁氏自己讪了会子,见没人理她,只好清了清嗓子,道:“母亲教训的极是,我都记住了。这段日子母亲就心疼我,先带着我理事,我也好学学眼高手低的,等母亲看我能上手了,再把家事交给我吧。” 郑氏点了点头,道:“你能知道自己的不足,那就很好。倒也不用我手把手教你,当日在凉州你也没少管家里的事,大体上的条条框框,你是知道的,只要弄明白这里头关窍就好。林哥儿媳妇,你大嫂这边事多,我也就顾不得你了,这点子小事,你自己定是能办妥的。” 顾雨萼忙道:“我虽心里也没底,好在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着库房什么,有几个积年的老嬷嬷掌着,凡事按老例办就是了。要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我再来请母亲示下。” 郑氏满意地笑道:“你这话说的明白,你们年轻,凡事都该先循着老例来。但有一条我得嘱咐你,你一会儿去开了库房,拿着单子一一对照清楚了,凡事有丢失的破损的,都记上册子,也省了你好大干系。” 这点顾雨萼也知道,廖氏是什么人,老鼠洞里都能掏出粮食来的,库房这块儿虽说比别处显眼,想她也不会乱动,但私自拿些东西出来摆摆,肯定是免不掉。她这一接手,肯定要先清点清楚,省得背了黑锅。但面上还是要感激婆婆的良言,因道:“母亲嘱咐的是。儿媳想着,要不就请祖母屋里的李嬷嬷过来一处掌掌眼?这库房里大多都是旧物,我顺势听听来处。也能知道将来人情往来的时候,该拿些什么出来才好。” 郑氏暗自感慨,这大宅门里出来的,到底不一样,清点库房,哪里有比李嬷嬷更合适的人了,跟着老夫人这些年,家里该有哪些个大件,她都一清二楚的,若少了什么。自然也心里有数,到时候廖氏想扯皮都没机会。 这厢安排停当,郑氏也吃完了饭。婆媳三个便去了宣云堂给廖老夫人请安。廖老夫人正伤心着,见了她们婆媳三人更是难过。廖氏再不好,那是她亲侄女儿,如今自己侄女被禁了足,家事全交了大房掌管。虽心下明白是廖氏自己犯了错,可总觉得是自己侄女被欺负了似的。 郑氏是知道廖老夫人这点的,每逢廖氏犯错被罚,自己也就变得不顺眼了,因此也不当回事,照常请了安。问了老夫人的身体,便说起管家的事。 廖老夫人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这么多年。早就历练出来了,凡事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你是知道我的,这么多年,家里的事我也没插过手。(..info好看的小说)” 郑氏笑道:“那是母亲福气好,有二弟妹总管着。母亲只需在旁指点就是。您可不能偏心,总不能我一接手。您就什么都不理了。” 廖老夫人恹恹地道:“我不是偏心。你弟媳妇那时候都是一个人,肯定有那不妥当的地方,我有看的着的,就说上两句。你如今有两个儿媳妇帮衬,我也就放了心了。松哥儿媳妇我不知道,林哥儿媳妇没出阁的时候就学过当家理事的。” 顾雨萼趁机忙道:“祖母也太看得起我了,什么当家理事,不过是伯母母亲管家的时候,让我在边上听听罢了,说到底还是什么都不会。如今母亲把家里库房交给了我,我昨晚上一整宿都没能睡得着,生怕走了手,让您和母亲失望。您就可怜我年纪最小,把李嬷嬷借我半天,跟我去库房看看,我这心里好能有点底。”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顾雨萼是廖老夫人主持着娶进门的,又在郑氏梁氏前服侍了她好一段时候,再说这次廖氏被罚,大半也是因着梁氏的妹子不安分,因此廖老夫人的心,自然往顾雨萼这边又偏了几偏。听见她撒娇,廖老夫人终是笑了,道:“岁数小的就是占便宜,这小脸一扁,小嘴一嘟,我哪舍得说个不字。老李,你就跟她去看看吧,要是累了,你就赖上她,让她孝敬你些好的。” 李嬷嬷忙道:“是,奴婢这就跟二奶奶过去,平日便是不给二奶奶效力,那赏赐奴婢也没少得,这回可就不敢贪功了。” 梁氏见廖老夫人主仆都跟顾雨萼亲亲热热的,自己又插不上话,脸色便又难看了几分。想当初在西北,家里头里里外外,迎来送往,哪件事不是她来操持的,怎么就一回了京,什么都不是了呢。 顾雨萼没工夫管她心情好坏,辞了郑氏等人,便带着李嬷嬷一道去了库房。沈家的库房她从未来过。廖氏管家的时候,防她跟防贼似的,生怕她抢了什么权去,倒是有一回好心地问她,嫁妆有没有地方放,要是没地方,可以在库房里腾挪出一间来。 如今来看,这库房比当日定国公府的虽小了不少,可也里外八间,堆得满满腾腾的。管库房的管事娘子早捧了账册过来,大小八本,按家具器皿古玩字画列得清清楚楚。 顾雨萼先大致翻了翻,点头赞道:“这账本子写得真不错,可还有副本?”那管事娘子忙道:“这便是副本了。”顾雨萼笑了笑,道:“可见是个能干的。李嬷嬷,咱们就按着这本子清点吧,点到一样,就画了勾,也就知道齐不齐全了。” 李嬷嬷忙道是,便接过了账册子。边上的管事娘子赔笑道:“往日都是二太太管着,也没对过账。” 顾雨萼头也不抬,淡淡地道:“二婶娘管着一大家子,哪有功夫来对库房。如今我只管着这一处,要还糊里糊涂的,岂不是让祖母和母亲失望。”那管事娘子不敢说话,只得在后头跟着。 顾雨萼一间间的查过去,果然各样东西都不齐全,除去些有破损的登记在册,其他的都不知道去向。虽说知道东西肯定是在廖氏那里,顾雨萼还是不得不一一查问。那管事娘子满头是汗,待要不说,又怕找她描补,不得已,只好将廖氏招了出来,什么时候拿过屏风,什么时候搬过花瓶,一一交代个清楚。 顾雨萼指着册子上破损的几样,道:“那些是不是二婶娘借去摆了,我一会儿问过就知道。这几处破损报废的,可还有人看见,就你一人清点了就行?” 那管事娘子更是吓得乱颤,跪地道:“奴婢不敢隐瞒,这都是二太太画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顾雨萼冷冷地道:“照你这么说,倒是谁都可以来报个破损了,你当得好差,赶明儿一个库房都报了破损倒好,咱们都省了力气。” ps: 血压80/40,我这是要闹哪般啊,眼前都是小虫子在飞。 222.烦心 那媳妇从没见过顾雨萼发怒,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 李嬷嬷心里叹气,暗道这人真是不省事,打量着这位二奶奶好糊弄呢,再怎么仁慈,也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女,那身气势在那儿呢。因这人也是府里的老人,跟自己七交八拐的也沾着亲,少不得替她开脱一二,忙道:“你这话说的糊涂,也难怪二奶奶生气。便是当初二太太查过了,那破损的东西你就不验过了登个册子?知道的,说是你忽略了,往大了说,你随手报几个破损,把东西倒腾出去,谁能知道?” 那管事娘子更是吓得不行,便磕头边道:“奴婢哪有那个胆子啊,二奶奶明鉴。奴婢也想要把破损的东西收起来上册的,二太太说让人扔了出去了,不用再看了,奴婢也没有办法啊。” 顾雨萼早就看过了册子,那些报了破损的,大多是些算不得多贵重,平时也不会拿出来的东西,再不就是些绸缎布料,报了虫蚀鼠咬。想来除了真破损的,左不过被廖氏倒腾了出去,都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自己这一接手,要是不把这风气止住,让这些看库房的以为东西都可以随便倒腾,只往廖氏身上一推就可,以后就难管了。因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我只要去问问二太太就知道了。若是被我查出撒谎,可不是罚月钱了事的。我年轻刚来,也认不得这府里谁是谁,管你是谁家的亲戚,谁家的情面,欺瞒主子的,一律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李嬷嬷在旁道:“这个人老奴也识得,素日倒不是那奸猾之辈。”跪在地上的管事娘子忙也磕头道:“二奶奶明鉴,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主子。” 顾雨萼点点头,道:“既然李嬷嬷知道你的为人,那我就信了。从今往后,不管有什么破损缺失,都要先来报了我,等我查看过后,将那破损之物也收了库画了押,登造在册才算。你先起来吧,这次就先这样,等我问明了二婶娘。确认属实也就是了。” 那管事娘子千恩万谢地站了起来,心中把廖氏骂了一百遍,又生怕廖氏来个不认账推到她身上。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顾雨萼倒是没空管她这个,也未必真就有空去找廖氏问个明白,只要让这些人以后知道按规矩走就是了。又把几间库房大致看了,把该清扫的地方指了出来,该晾晒的布匹药材也一一嘱咐了。这才与李嬷嬷一起回宣云堂交待差事。 想必郑氏与梁氏那边的事比她要繁复,因此两人都还没回来。廖老夫人又回了里屋歪着,听见顾雨萼来了,也只说她忙了这半日,让她回院子歇着,晚上也不必过来了。顾雨萼知道廖老夫人这不是客套话。许是天热身体不济,老人越发喜欢清静地躺着了,便只问了安。回了自己院子。 吃过了饭,又去针线房看了看,那边就更省事,不过是一年四季主子下人的衣裳,今年的夏衣也早发了下去。正准备秋衣,料子什么都是外院采买好。也没什么可管的,不过点个卯就回来了。 虽说家事省心,顾雨萼还是觉得有些烦躁,也有些惴惴不安。消息已传给了景王妃,景王府那边想必已开始布置了。宫里的事情她控制不了,外面的局势更不由她说了算,可如何能保得自己这边万全,还得好好想想。 她是相信永嘉帝的战斗力的,他要是同意了空因大师的话,自然会把局势安排妥当,到时候收拾七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三王府那边呢? 到现在,三王爷给人的印象也不过就是个富贵闲人,便是沈林泉历经一世,也未曾见过三王的图穷匕见。这样的人,要是没有野心便罢,若是起了那样的心思,这些年的所做的布置,绝对不会简简单单。到时候虽说收拾了七王,报了沈顾两家前世今生的仇,可是驱狼招虎,两家人的命运又要悬于一线了。 顾雨萼烦躁地将手中的书卷起,这生活,怎么就这么不易。眼看着生活轨迹离自己当初的设想渐行渐远,顾雨萼不由有些泄气。原本以为可以为自己选择一种舒服安逸的生活,谁知道每到关键时候,总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人推到你不想走的路上去。 绿如掀帘进来,见她正拿书卷敲自己的手,气得上去一把夺过来,道:“再没见过这样的,那手不是您自己的?这么多年也改不了,一想点烦心事就这副样子。” 顾雨萼笑道:“敲点什么容易静心,要不你也去给我寻个木鱼来?这半天没见你,做什么去了?” 绿如把书放回了架子上,道:“去给大小姐二小姐送了吃食。二小姐那边没让我进屋,只说多谢您想着。在大小姐那儿逗留了阵子,菊蕊非要我跟她一处吃的饭。后来回来的时候,您猜我看见谁来府里了?” 顾雨萼奇道:“难道有客来了?怎么没见人来喊我?” 绿如撇撇嘴道:“她也配您去接应?来的不是别人,就是咱们大奶奶的妹子,刚进了七王府的贵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热的天,一身绫罗大衣裳,也不怕捂出了痱子。您没见那样子,头昂的高高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给七王当了小老婆似的。” 顾雨萼笑骂道:“没出阁的姑娘,满嘴大老婆小老婆的,也不怕人笑话。她去了哪了?可见了老夫人?” 绿如哼道:“想得美呢。听说连咱们夫人都没见她,只让大奶奶去支付了。她还真以为进了七王府,咱们家人就能高看她一眼了?不过是个姬妾罢了。” 顾雨萼凝神片刻,道:“你哪懂得她们,都是些有抱负的。既然老夫人夫人都没见,那就没什么了,到底咱们这府里,还是看不上那些个行事不端之人。只是她怕是不肯罢休的,以后还会来得更勤些,当着亲戚走动,也让人烦心。” “哪家亲戚这么不找你待见,来得勤些还要招你烦心?” 顾雨萼听见是沈林泉在院子里的声音,道:“你耳朵倒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诚王要留了你吃晚饭呢。” 沈林泉掀帘进来,笑道:“他小气得很,说要看孩子,没空应酬我们,就把大舅兄我们两个赶了回来。” 223.百态 顾雨萼想想诚王看孩子的模样,笑道:“他如今竟这么小气了,连顿酒饭都舍不得。亏得他家婉郡主满月,我还送了份大礼过去。” 沈林泉道去里屋换了大衣裳,出来道:“可不就说要给婉姐儿攒嫁妆呢。本来要约着大舅兄一处喝酒去,他说他家俩儿子,更得攒银子,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了。罢了,谁愿意跟他们一处吃饭,还不如家来的清静。” 顾雨萼早拧好了毛巾,递给他擦了手脸,又斟了杯茶给他,才道:“倒也是呢,大热天的,不如回家自在,晚饭我让厨房备了荷叶粥,吃着最解暑不过。云记那边,消息送过去了?” 绿如见他俩要商量正事,便退了出去,自己到廊下给八哥添水,顺便守着门。 沈林泉道:“送到了,见了那个叫云娘的,看着是个精明利落的,说是立即去见景王妃。你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怎么脸色看上去不好?” 顾雨萼叹气道:“虽没和空因大师定好日子,想着也不过就这几天的事。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皇上他到底肯不肯听空因大师的话,若是听了,又真的能控制住局面?别到时候计策不成,反弄得局势大乱。” 沈林泉坐到她身边,劝道:“你别想得太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有什么是十足十的把握?况今日我把这计策跟诚王和大舅兄说了,他二人也都连连赞好。你且放心,要说当今世上还有谁能说动皇上,那定是空因大师。再说如今皇上心里也扎了根刺,虽说不愿意相信三王有争位的野心,可又不敢冒这个风险,有你这计策在。让他能在有生之年看清楚了后事,皇上又哪会不答应?至于局势,我跟诚王几个也商量了下,相信皇上还是能布置好的。” 顾雨萼郁闷道:“虽说知道该这么想,心里还是放不下。不然全家人出去躲躲?不管真乱假乱,等事态平稳了再回京。你仔细想想,还记不记得都什么人和三王府走的近?上一世,难道就没什么蹊跷?” 沈林泉沉默不语,思虑片刻道:“许是他隐藏的太深,或者有些事我没能来得及看到吧。前世也与三王打过几次交道。只记得此人醉心诗画,平日能和他相交的,也大都是些文人隐士。据说他为人节俭。却肯在文会上花钱,府里头也养着好些穷酸墨客,俸禄不够,便变卖东西,连三王妃的嫁妆都曾拿出来当过。” 顾雨萼听来听去。[..info超多好看小说]心道这都是个标准的闲散王爷,而且前世确实是七王夺了皇位,难道众人都猜错了? 沈林泉见她愣神,道:“说起来还有些不同,前世里,昀郡主并未出事。而是许给了景王的表兄李苏忠做继室,昭郡主似是和石家定了亲。而德妃也未曾生病,皇上崩后。便被尊为太妃。” 顾雨萼一愣,这么说来,三王府的局势便已彻底不同了,前世的事就算知道,也没了意义。 沈林泉过来揽住她。道:“你呀,就是思虑太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说要先发制人,可也要看看对方的底子,见招拆招才是。你这么胡乱猜疑,能有什么用。” 顾雨萼闷闷地道:“你说的是,是我想太多了。也没别的办法,你叫人多留意下三王府里养的文人墨客,其中有些奇人异士也说不定。” 沈林泉道:“好,我叫人多加留心。你如今管着家,该忙的事更多了,就少操些心吧。” 顾雨萼知道他关心自己,道:“家事哪用我操心,不过点卯罢了。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又不是正主儿,不费这个心了。大不了一家子躲出去,空因大师说了,可以去普济寺避祸。” 景王府里,景王妃孟氏用扇柄一下下地敲着椅背,闭着眼睛想心事。这个顾雨萼,终究是不能小看她,空因大师那么个人,居然连这天大的面子都肯给她。可也是,有着襄阳王那份交情,要是能好好利用……唉,可惜了那副地图,果然就此毁了,如若不然,自己岂不是稳操胜算。 云娘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正在筹划什么紧要的事。王妃向来是这样,用扇子也不肯用团扇,偏偏喜好男人的折扇,每逢想什么心事,便用扇柄一下下地敲东西。 半晌,孟氏睁开眼睛,缓缓地道:“从今日起,以往布置的人手都要进入戒备状态。宫里头的天甲天乙,不可轻举妄动,必须要听我命令才行,其他人见令牌行事,切记宁可不动,也不可暴露身份。命风字队从其它事上撤出,布在沈相府周围,”顿了顿,又道:“还有锣鼓巷的顾府。若有人来犯,让他们护住府中主子,往西城门外换马驿去。” 云娘一一应了,又道:“若事有紧急,这两府之中,哪些人该当先行送走,还请王妃明示。” 景王妃冷冷地道:“我跟沈家有什么交情,若有事,你们只需护着他家二爷二奶奶就是了,其他人,顾得上便罢,顾不上也不必费那精神。顾府那边……能全护住是最好,实在不能,便紧着隽灵郡主吧。” 云娘虽不解自家主子为何要分散人手去守护别府中人,可也知道主子做的事不喜人问,当下只是一一记住,不再发问。 孟氏抬抬手,道:“若形势好,咱们的人手大可以不用,只不过以防万一罢了。有皇上在咱们这边,那是多少兵马都比不过的。” 云娘应了一声,道:“上次您让人配的香,新的一批又出来了。” 孟氏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毁了吧,火候也差不多了。”说着,望向窗外的藤蔓,道:“今年还真是事事都顺,怪道人说普济寺的签最灵验不过。” 她这边事事如意,却也有人愁眉不展。三王府里,三王妃才从宫里出来,愤愤然地将头上的步摇摘下,狠狠地掷在一边,道:“大热的天,别人躲暑都来不及,巴巴地把我叫进去训斥一顿。我好不好也做了这么多年亲王妃,如今也是当了婆婆的人,就这么劈头盖脸的数落,一点情面也不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224.尊老 昭郡主正推门进来,听见自己母亲抱怨,撇撇嘴道:“您也就这点子出息,有本事当着皇祖母的面就使出来。也难怪她小看您,这么多年了,您说过个不字吗?” 三王妃恨恨地道:“我敢么?连你父王都只听她的话,我敢说不?你这会儿来做什么?” 昭郡主抓起把松子逗窗边的鹦鹉,道:“不做什么,来看看您又受了什么气。皇祖母的病究竟怎样了?我说我要去,您还不让我去看看。” 三王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去跟着点什么眼,还嫌我挨骂挨的不够?镇日说我没给你们姐妹俩安排好,我又有什么办法?你姐姐被四公主害成那样,也是我的错?我说要报仇,还不是她在皇上跟前给四公主求的情。石家那边,我都亲自说了好几回,人家不吐话儿,我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她倒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有本事,她也去求了皇上赐婚啊。说是有多大的脸面,这么多年,也没见皇上偏向咱们多少。” 昭郡主板起脸,将手中的松子都掷进鹦鹉笼子,吓得那白毛鹦鹉满笼子扑棱。昭郡主骂了声:“胆小的扁毛畜生。”回身坐到椅子上,看着三王妃道:“你第一天认识她?她这一辈子胆小甚微的,凡事就只知道讨好皇祖父,活得一点子气魄没有。.info[]你也是,学谁不好,偏偏去学她。还不是咱们府里素日拿不起来,才惹人瞧不起?你再别提那石家,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到头来还不是寻了沈珍那根木头。哼,这样的人家,闭着眼我也看不上。” 三王妃叹气道:“说是这么说,可你姐姐那样。你的亲事也没个着落,我怎么能不心焦。” 昭郡主撇了撇嘴,道:“难怪皇祖母瞧不上您,想这个没用的做什么?这是什么时候了,您就操心这些小事去吧。我问您,今日皇祖母都说了什么了?皇祖父身子怎样。还能撑多久?” 三王妃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道:“你胡说些什么,这话也是随便就能出口的?别替家里招祸了。” 昭郡主掰开她的手,不满道:“就你们整日这样,才弄得个王府连个寻常人家都比不上了。我问问怎么了,还真有人能万寿无疆不成?再说这事也不是能瞒得住的,上次宫里头赐宴,祖父拿筷子都不稳了,你当我没看见?我是想问问你和父王。究竟要做什么打算,难道就这么等着新皇登基,继续缩头缩脑一辈子?” 话没说完,便听一声断喝,道:“胡说八道!都见识过什么,就在这儿大放厥词。(..info无弹窗广告)还不给我滚回自己院子去。” 昭郡主听见是自己父亲回来了,到底不敢再说,转了转眼眶里的泪珠,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王妃忙得站了起来,笑道:“怎么这样早,我以为你们聚文还得会子。” 三王伸手等着她宽了外衣,冷声道:“你素日对孩子太过娇宠,昀儿已经那样,你还不知道教训,宠得昭儿也无法无天。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要是传出一个字去,全家人都得跟着她陪葬!” 三王妃苦着脸道:“我又何尝没管过,你也不是不知道她那副脾气。我想她也知道分寸,出去了定能管得住自己。” 三王不再说话,半晌才道:“今日母妃跟你说了什么?她老人家身子可好了些了?” 三王妃忙道:“身子还是那么着。精神好了些,跟我说那半日的话,中间只歇了两盏茶的时候。母妃说,” 三王伸手制止了她,道;“晚间再说吧,母妃身子好就是好事。你明日再去一次,记得去求了父王,许你每日进宫侍奉母妃。父王最喜看到咱们小辈孝顺,定不会驳回的。” 三王妃忙着应了,伺候三王吃晚饭不提。 六月底七月初,京城迎来了又一波热浪,便是寻常百姓避暑的圣地西河畔,也失了素日的凉爽。那河两岸的杨柳似被熏了安神香,一株株的耷头耷脑,好像就要睡过去似的。连最惹人的黄鹂鸟,都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岸边只剩下几只麻雀似乎不怕热,蹦蹦跳跳地寻着食。 京里的大户人家,一桶桶的冰块从冰窖里取出,还是挡不住这股子热潮。在山里头有庄子的人家,除了要管家务的太太奶奶,大多家眷都去了山里避暑。 沈府里头,郑氏正在劝着自己婆母廖老夫人:“您看这天越发的热了,您又不好用冰,听李嬷嬷说,昨晚又热醒了几次。就听儿媳句劝,咱们也护着您去庄子避避暑吧。那边什么都是现成的,早晚还可以去田间转转,于您身体最有好处。” 廖老夫人无精打采地道:“算了,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什么呢。你们怕热,自管去就是了,有李嬷嬷陪着我就好。哪年不得热上几天,也不见热死了人。” 郑氏语塞,暗道怎么人越老越固执,哪家去避暑是为了怕热死的。她不去,这一家人谁敢扔下她去避暑? 顾雨萼在旁道:“祖母真是,您不去,我们还不得在府里头陪您?其实便是不避暑,一家人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廖老夫人摆了摆手,道:“我最不喜欢去庄子上,咱么在那儿歇着,倒扰得人不得安宁。看着田庄那些人大暑天的还得去做活儿,我这心里头也难受的很。” 顾雨萼笑道:“原来是为了这菩萨心肠。我这儿倒有个主意,祖母既是不乐意去田庄,咱们不如就换个地方避暑?保管您又清静又凉快,还有别的进益。” 廖老夫人好奇道:“这是什么所在,竟有这么多的好处,难道是神仙府邸?” 顾雨萼拍手道:“要不人说姜还是老的辣,祖母一猜就猜他个八九不离十,可不就是神仙府邸?我上次去普济寺上香,恰有缘见了空因大师,他老人家说起与我外祖父的渊源,极力邀我去寺里听几天禅,做做功德。不如咱们娘儿几个就去普济寺待上几天,又躲了暑,又礼了佛,岂不是两角俱全?” 廖老夫人听了动心,只迟疑道:“他们那里都是清修之人,怕是不方便吧?” 顾雨萼忙道:“空因大师既开口,那定是方便的。他们那后山新修了几个院落,原就是给捐了功德的人来寺里随喜用的,咱们包上一个就好了,横竖使唤的人也不用他们寺里出,一切用度,咱们多捐些香火钱就是了。” 225.避暑 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个不爱礼佛的,能去普济寺住上几天,廖老夫人再不想动弹,听了也有些神往。 郑氏这些年也信了些佛理,心下也想去,忙道:“这么好的事,哪能不去呢。咱们去住上几天,又避了暑,又礼了佛,还能清清静静地吃几顿斋。”回头又问顾雨萼道:“你娘家那边可去了庄子了?不如也一起叫上,我跟你娘有些日子没见,怪想她的。” 顾雨萼本就想叫上连氏等一起去,听她这么说,即道:“母亲说的是,咱们一家子去,也有些冷清,不如多些人的好。我这就使人回去跟我娘说,连着我家大嫂子,咱们都去。我大伯母住在诚王府里头,那边本来凉快,想必不用出来避暑,倒是也知会我二伯母一声的好。” 梁氏听见顾雨萼的娘家人都要去,忙道:“我六妹妹那边……” 郑氏板了脸,道:“那是王府里的贵人,也是咱们能当亲戚去请的?你是越发的糊涂了。” 梁氏脸红了红,听出了婆母话里的意思,给人做了妾,便不能被沈家当做正经亲戚了。想到自己好容易把妹妹带了来,安排进了王府,却是一点助益没有,不由有些气馁。[..info超多好看小说] 顾雨萼心中冷笑,自己好容易带了人出门避祸,难道还会带个七王府的人去不成,便是郑氏不说,她也要泼这盆冷水的。 郑氏别过眼去不看大儿媳,对顾雨萼道:“今日也没什么事,你就回锣鼓巷一趟。亲自去请你娘,打发人过去,显得咱们不知礼数。”顾雨萼忙笑着应了。 那边廖老夫人听她们说得热闹,也就不再犹豫。跟着笑道:“这样子好,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你娘和你二伯母人都爽利,和她们说话最是有意思。” 顾雨萼见事情敲定,便趁热打铁道:“既是这样,咱们今天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门。不瞒祖母说。我早就热的不行了,您这一发慈悲,真真是功德无量。” 廖老夫人越来越喜欢这个孙媳妇,跟着逗道:“我原还以为你们是一片孝心,原来都是自己怕热,倒让我白欢喜了一场。” 郑氏见婆母脸色终于好了,也凑趣道:“要不人说靠着大树好乘凉呢,咱么这帮人,不都得靠着您这棵大树,才能享点清福不是。咱们就这么定了。(..info好看的小说)这就各自回去收拾。除了您这儿,别处人也不用带的太多,一两个贴身的丫头就是了。” 事已商定,便各自行动。顾雨萼这边没收拾多少换洗衣服,倒是将些细软银票子,叫绿如好好藏了个包袱。众人只道是去避暑。只有她心里明白,避暑不过是个噱头,避祸才是真的。 空因大师那边早来了信,已说动了永嘉帝,只等一切安排好,便召空因大师进宫用药。这几日沈林泉也没了以前的闲适,与诚王一起频频被皇上召进宫。景王及景王世子更是被留在了宫里,据说每日侍奉皇上左右,晚了就歇在崇德殿。 而皇上早朝的时间越来越短,好几次都被沈相看出皇上已睡了过去。下朝出了殿门,沈相便长吁短叹,弄得一班大臣人心惶惶。安国公特意来沈府拜会了次,回去后就领着一家老小出京避暑去了。石家倒是按兵不动,照常的过日子。但细心的人还是看了出来,石家的小霸王三少爷,好几日没在酒楼里出现了。 这几家的动静虽不算大,但也足够引起了那么精明敏感的人的注意,一时间,一股暗流在京里开始涌动。 连氏到底对这些事比旁人更敏感些,见顾雨萼没头没脑地要她们去普济寺避暑,当下便遣了两侧的人,细细问她可是沈府得了什么消息。顾雨萼不敢说这里面的内幕有她的一份,只支支吾吾地把事都推到了沈相和沈林泉身上。连氏叹了口气,当下便让人收拾东西车马,准备和沈家一处去普济寺,又亲自坐车去了顾家二房,劝动了李氏跟着她一起。 顾宇璋和顾宇明掉了个,本来无所事事的顾宇明忙得整日不着家,顾宇璋倒清闲了下来,护送女眷的任务便落在了他身上。 顾雨萼作别了沈林泉,反反复复嘱咐了他几十遍的要小心,不可逞能等话,只说得自己红了眼圈。沈林泉倒觉得好笑,想想她从前一副巾帼不让须眉,杀伐果敢的劲,如今竟这副小女儿姿态,总是这一年的夫妻,俩人已水乳交融,再割舍不开了。 普济寺里,本尘方丈已替她们收拾好了院子,沈家人多些,占了两处,连氏和李氏共住了一个院子。普济寺本就地处深山,这待客的禅院又在更深幽的后山密林之中,而密林外的断崖处,对面又是瀑布山涧,因此一行人住的院子,竟是清凉无比,别说没了暑气,早晚竟得披上夹衣才不觉冷,众人都高兴得了这么好个避暑之地。 连氏本就是这普济寺的大香客,这次更是捐了不少香油钱。郑氏本不似她那般信佛,但因着空因大师的名头,对普济寺也另看一等,随着连氏的数目出了银子。本尘方丈替寺里谢过众人,特意赠了亲自抄写的几本经书,并佛前开过光的念珠给了几位香客。 廖老夫人兴致盎然,每日早起必到大殿礼佛,闲来无事便诵诵经书,加之寺里素斋清淡可口,老太太竟比刚上山时精神了不少,走路也不用人扶了。 顾雨萼看了,高兴之余也心头发酸。她来前特意去国公府看了自己祖母石老太君,老人已是风中残烛,看上去没有什么生气了,拉着自己手认了半日,才知道来的人是谁。顾雨萼虽也有心接她出来,可一来怕老年人身子骨经受不住,再者大伯父顾征与七王沆瀣一气,动静太大,反倒惊动了他们,只得作罢。 众人都在寺中住得惬意,只顾雨萼一人忧心忡忡,又不能脸上带出来,只得找些由头,躲到崖边上独自想心事。这一日,顾雨萼一早起来,又到了后崖看瀑布听水响,却被一小沙弥寻到,道:“女施主果然在这里,大师特意指点了小僧来,请您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226.往事 顾雨萼急忙站了起来,跟着那小沙弥去了空因大师禅房,这个时候空因大师找她,定是为了那事了。 果不其然,空因大师正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个腰牌。听见有人进来,空因大师也不回头,道:“小施主来啦?宫里头已派了人来接老衲,想必皇上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若不出意外,明日,最晚后日这个时候,老衲也就该回来了。只是世事无常,好多事都不是人力能为的。若老衲后日未归,小施主便拿着这块腰牌出城往南边去。南海边的盐城,有老衲的一个朋友,住在城外十里柳条街,他看在老衲份上,定会助你们安顿下来。那里山高路远,蛮夷杂居,不管是谁,都轻易够不着的。寺后林子里,我已让人准备了快马好车,干粮也放好了,你走的时候,沈府的车就不要用了。” 顾雨萼也不答话,上前接过腰牌,道:“虽然人家说大恩不言谢,可我也只能谢过大师的恩情了。您多加保重,相信依着您的名望,不管是谁总不敢造次,只盼着大师能真的堪破世事,万不可执拗。” 空因大师哈哈大笑道:“施主这话在理,老衲不过畸零之人,说起来还是与红尘牵扯太深了。” 顾雨萼也微微一笑,道:“不入世又怎么谈出世,便是天上的菩萨,也要来人间普度众生的。只要您能把心境放宽就好,以后仰仗您的世间百姓还不知有多少。” 空因大师叹道:“老衲知道了。你说得对,老衲虽与当今圣上相交多年。可对方外之人,忠义二字终是太过执拗。小施主凡事通透,老衲也就放心了。” 顾雨萼拜别了空因大师,将那腰牌贴身藏好。因心中还是静不下来,想想便没回后院禅房,去了大殿上香。 许是因为天热人都不愿出门,往日挤满香客的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位年轻男子,背对着殿门。也不跪拜,直直地站在那里仰看着佛像。 顾雨萼心中突地一下,这背影看上去好生熟悉。那人听见脚步声,便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也愣在了那里。 顾雨萼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殿内之人正是赵武均。从西北一别后,顾雨萼只是听说他也回了京,被皇上勒令闭门思过,却再没见过面,如今却不想在这儿遇见。顾雨萼稳了稳心神。不管怎样都是亲戚,便大方地上前叫了声表哥。 赵武均听见这声表哥,心中不禁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他最开心的时候便是见到她,听她叫一声赵家表哥。可如今这声表哥,却将他在三伏天里打进了冰窖,只觉得这大殿内寒可彻骨。 顾雨萼见他不说话,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低下头也跟着沉默了。半晌才听赵武均道:“你一人出来上香?”顾雨萼轻声道:“与家人一道来寺里避暑,因闲着无事,便想来殿里拜拜佛。” 赵武均听她说是和家人一起来的,轻轻哦了一声,道:“这里避暑倒是个好地方。姑母和文宗兄几个也来了吗?” 顾雨萼道:“母亲和大嫂都来了。因都是女眷,大哥来他将我们送过来便回去了。表舅母和晨儿妹妹可好?听说表舅身体微恙,不知可好了些。” 赵武均淡淡地道:“他们都好,父亲也是无心政务,才报了病羸在家休养的。实际并无大碍。” 想起如今赵家的行事低调,顾雨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表舅赵伯伦原本最热衷权势,经过赵武均的事,如今也看得开了,这样的局势下休养在家,说来也算好事。 俩人又开始沉默,顾雨萼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便笑道:“表哥如今也信佛了,倒是罕事。” 赵武均摇头道:“也没什么稀罕,经过的事越多,越觉得冥冥中自有天定,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说罢,出神半晌,才道:“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普济寺中,你那时还是个孩子,却比大人都要沉稳些。” 顾雨萼心中苦涩,这话若在一年前听见,她怕自己早就泪如泉涌了。谁能说不遗憾呢,从到了这里,她便恪守着规矩,虽不曾放任自己的感情,可对赵武均,总是动了那么一丝心的。如今时过境迁,以前的种种都成了泡影,可心头的那一丝丝惆怅,到底不能掠水无痕。 见赵武均呆呆地望着殿外,似是沉浸在了往事之中,顾雨萼只得道:“好多年过去,都不记得了。表哥是要回城,还是也在普济寺盘桓一阵?” 赵武均并未听见她说的话,眼前只闪过她夏日为他做的那一碗冰茶,冬日里的那一副护膝,脱口道:“我给你的琥珀,你可还留着?” 顾雨萼面色一变,狠狠心道:“我当是晨儿送的,后来石家表妹喜欢,我就分送了她,若早知道是表哥寻来的,这倒是不合时宜了。” 赵武均这才回过神来,暗悔自己说话造次,可听见她说琥珀都已送了人,只苦笑道:“原就是晨儿送你的。我本来也嫌城中酷热,想在寺里住上几天。如今你们两府的女眷都在,我住下反倒不便了,这便回去吧。” 见顾雨萼并不出言挽留,只默默地站在那里,赵武均也觉灰心,抬脚便往外走,忽听身后顾雨萼道:“表哥留步,我还有句话要说。”赵武均站住脚,惴惴地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顾雨萼道:“近日京中要有大事,或许会有场大乱也不一定。我四哥身手好,可大哥他却未曾习过武,希望表哥看在过往的交情,照看他一二。”又咬了咬嘴唇,道:“过去的事都成了过去,徒思无益,我已然全忘了,你也忘了吧。” 赵武均听见前面的话先是一惊,又被后面的话打得如入寒窟,顿了半日,才道:“你放心。”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雨萼松了口气,却也觉得浑身的力气去了大半,索性跪在佛前蒲团上。他只说你放心,究竟是说他会照顾顾宇璋,还是说他会忘了前事?她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冷情,可若不这样,反倒是害了他。 顾雨萼长叹一声,合手许愿,盼佛祖保佑赵武均早日觅得良缘,又想起沈林泉如今不知是不是也在宫里,心头不由焦急起来。 ps: 这边过圣诞,就跟咱们过年似的,扫房子抢年货,怎一个忙乱了得。祝大家圣诞快乐! 227.了结 普济寺的山上着实清凉,沈顾两家女眷都庆幸躲到了这儿来,免了在京里的烈日炎炎之苦。(..info好看的小说)两家人自结亲一来,倒也从未像此时这样在一起相处过,尤其郑氏和连氏二人,慢慢倒也拾回了年轻时候的友谊。廖氏倒是一直恹恹的,虽说沈相特赦她跟了出来,可自己也觉得没面子,沈珍还来她这屋里说会儿话,沈珠干脆就不见她,连她去敲门都不理。好在连氏李氏还不知她做过些什么,一时倒也肯敷衍她。 就只顾雨萼一人,从早到晚忧心忡忡,又不敢让家里人看见,若郑氏等人知道京里的事,一时心焦要赶回去,反倒成了麻烦。已过了两个晚上,空因大师还没什么消息传回来。顾雨萼暗暗嘱咐自己要沉住气,可还是不由地握紧了那块腰牌,思忖着要不要先将人送走,还是再等等,毕竟空因大师说的最晚时候是今天晚上。 正纠结着,绿如急吼吼地跑进来道:“小姐,姑爷的那个朋友梁公子来了,在外面说要见您。” 顾雨萼倏地跳下床来,也顾不得整理妆容,急道:“他人在哪?一个人过来的?可说了什么?” 绿如忙扶住她,道:“您别急成这样。梁公子说先见您一个人就好,就没进来,在咱们院子外头榆树下等着呢。(..info好看的小说)” 顾雨萼哪用她扶,疾步就往外出了院门,果然见梁超英正在榆树下头踱步。顾雨萼也想不起什么男女大防,忙上前问道:“京里出了事了?子润他如今在哪?” 梁超英见她一脸焦急,忙道:“嫂子别慌。沈兄他没什么事,只是一时脱不开身,才叫我来照应下两府女眷的。” 顾雨萼稍松了口气,想想又觉得不对。狐疑道:“若是京里不吃紧,我们在这儿避过两天也就回去了,他为何还要你过来?你别瞒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梁超英苦笑道:“怪道沈兄说什么事都瞒不过嫂子您。没出什么大事,只是乱成了一锅粥。先是七王反了,京畿卫围了内城。跟禁卫军打了起来,而后西大营的兵入了城,跟京畿卫也打了起来,后来京畿卫里头也打了架,禁卫军也起了内讧,听说南大营的兵不知奉了谁的令,也跟着进了城,好像还从北边来了股流匪,也有人说不是流匪,打的是二王府的旗。总之沈兄让我告诉你。局势比想象的还乱一些,他的意思是让我护着你们见机行事。” 顾雨萼呆愣在那儿,她虽预料到会有一场大乱,可哪曾想过会乱到此等地步,连二王府离着十万八千里,都跟着扯了进来。当下也不及迟疑。忙道:“你可曾听到空因大师的消息?” 梁超英忙道:“我倒是忘了,沈兄特意让我转告您,空因大师无碍,只是滞留宫中不得脱身罢了。” 顾雨萼沉吟道:“既如此,就怕有人盯上普济寺。梁公子,这后面山上有空因大师临走前留下的车马,劳烦你护送着我两家人先往南边去吧。我问过这寺里的人了,从后山下小路往南五十里便是瞩京县,你们先在那安顿一晚。我这里有空因大师留下的腰牌,便是乱时。进出城也是顺畅的。” 梁超英纳闷道:“怎么是我们在那儿安顿,那您呢?” 顾雨萼道:“我这边还有别的安排。若能在明早赶上你们,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决定是继续往南还是回京。如果我明早赶不到,便烦你护送家眷继续往南直奔盐城。金银细软我都交给了我的丫头绿如,这一路盘缠想也够了。若是不够。我以前有个丫头,如今在桐州做生意,你们经过她那儿时,可以稍作整顿。” 梁超英急道:“这哪里使得,沈兄特意嘱咐我要护您周全,您若不走,让我怎么跟沈兄交待?” 顾雨萼笑道:“你护送这么多人,我们夫妻已是感激不尽,哪还谈什么交代。事不宜迟,我这便带你去见家祖母,跟她老人家说明情况。你们在路上也不要太赶,反倒惹了人注意。” 刚说完,便听身后有人道:“你又打什么主意?为什么不走?” 顾雨萼听了惊喜地转过身,扑过去道:“大哥,你也来了?” 顾宇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对,赵家表弟送我过来的。你刚刚在说什么安排,是不是要回城去找子润?” 顾雨萼知道瞒不过他,也不争辩,打岔道:“赵表哥呢?怎么不见他?” 顾宇璋沉了脸道:“他送我到山脚下便回去了,我问他去做什么,他也没说。我问你,你要孤身犯险回城去,可跟娘商量过?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要先斩后奏,自作主张地跑了再说?” 顾雨萼吐了吐舌头,道:“别这么板着脸教训人。既然你来了,就你去和娘说吧,有你和梁公子在,我就更放心了。” 顾宇璋气得瞪起眼睛,拉着她的胳膊就往里走,道:“既然我来了,就断不许你胡来。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我可容不得,绑也要绑着你一处走。” 顾雨萼无语,这是唱的哪出戏,自己怎么成了反叛家庭与人私奔的无知少女了,还要被父兄逮回去抓起来才作数。 梁超英在一边看着顾雨萼像被抓小鸡似的抓了进去,想要拦又觉得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掺和,正手足无措时,却见沈林泉的身影远远地从那边过来,忙喜极望外喊道:“沈兄,你可是来了,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呢。嫂子被她大哥抓走了。” 顾雨璋抓着顾雨萼还没走远,听见他这一嗓子,俱都回过身来,果然是沈林泉来了。顾雨萼忙趁着顾宇璋也愣神的机会挣了出来,奔过去道:“你总算来了。京里面怎样了?咱们可要立即动身往南边去?” 沈林泉一脸的疲惫,摇头道:“不必了,京里头的事都了结了。咱们歇上会子,就可以回去了。” 顾雨萼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结局究竟如何?空因大师什么时候回来?” 沈林泉长吁口气,道:“一言难尽。大师也正在回来的路上,他的车没我的马快,还要走上会子。”说完变了脸道:“你刚刚不想跟祖母她们往南走,反倒要回京去?你是怎么答应的我,全都忘了吗?” ps: 快要差不多了,争取年前就结局。正在酝酿一本新书,还没想到怎么布局。 228.亲人 顾雨萼见四面楚歌,只好撒赖道:“你们什么时候逮着我回去了?别胡乱给我安罪名,我哪里有那个打算。(..info好看的小说)一会儿谁要在长辈面前编排我,我可是不依的。” 顾宇璋不吃她这一套,板着脸不说话,原本还有些迁怒沈林泉,但看他也是先担心自己妹妹,便也觉得自己有些护短,只好再把怒气移到顾雨萼身上来。 沈林泉虽也生气,更多的却是心酸感动,他何尝不知道她的那些心思,换做是他,也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抛下她独自离去。 顾雨萼看了看这俩人脸色,知道谁更难对付,便蹭到顾宇璋跟前,拉着他的袖子道:“大哥,别气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要不要进去看强哥儿两个?你不知道,强哥儿都玩疯了,几个丫头都追不上他。我家老夫人更是喜欢他,一劲儿念叨等回了京,要多接了强哥儿去府里玩呢。你吃了早饭没?我找慧开小和尚给你要素包子吃,我教他做霉豆腐,他可听我话了。” 顾宇璋向来拿这个最疼的妹妹没办法,被她一阵撒娇弄痴,早弄得没了脾气,只尽力绷着脸,甩了甩袖子,扔了句下不为例,往院子里去了。 梁超英看了看沈林泉夫妻两个,忽灵至窍开,道:“我也跟进去拜见长辈吧。”说着,匆匆跟着顾宇璋进了禅院。 外面只剩下顾雨萼二人,沈林泉过来牵住她的手,道:“陪我到崖边坐会儿。这一路赶得急,想要歇上阵子,屋里又气闷。” 顾雨萼也有好多话不好当着家人面问他,便点了点头。由他牵着往后崖瀑布边走。这一次大事已了,总算能松了口气,别说沈林泉,连自己都觉得腿都有些酸软,想要好好坐下歇上会子。 沈林泉忽道:“我来的路上遇到文显,他见了我。只说了句“总算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不然她也保不住”,便又匆匆走了。是你要他回去找我的?” 顾雨萼这才明白,原来赵武均送了顾宇璋上山后急着回去,是要去寻沈林泉,不由一阵沉默。 沈林泉叹了口气,道:“是我对不住他,可我一点都不后悔。” 顾雨萼莞尔一笑,道:“我也没什么后悔的。我没叫他去寻你。只是前日在寺里遇到,托他照料下大哥。你和我说说,京里究竟怎么回事?” 沈林泉伸手抚了抚她的眉眼,道:“为了你,算计谁都是值得的,随他恨我去吧。京里的事都被你料中了。皇上显出病容的几天。京里便开始风起云涌,后来又召了空因大师进宫,更是弄得人心惶惶。前日,皇上下令紧闭了宫门,只留景王及祖父几位老臣在崇德殿外候着,因我掌着御前殿,所以也只好留了下来。后来空因大师出来,说是无力回天,告知众人料理后事。汪总管便捧出了皇上留下的遗旨,上书说要传位于景王。祖父几个才要拜见新君时。便听说七王反了,正率京畿卫攻打四大宫门。安国公与石大人便协助景王安排禁卫军去守宫门,又护着景王进了崇德殿,守在皇上遗体边上。后有消息传来,说是在西南两大营和禁卫军的夹击之下。京畿卫内部又有人倒戈,叛军已被击溃,领兵的几个都被当场诛杀,七王因要鼓舞士气,打了清君侧的旗坐镇,也被乱箭射下马来。” 说着,因走到了崖边,沈林泉便解下褙子铺在地上,扶了顾雨萼坐下,接着道:“正当景王几个都松了口气时,崇德殿却被禁军围了起来,为首的正是禁卫军统领云万渠,说是奉了三王的命令,前来擒拿弑君篡位的景王。当时情势确实危急,连汪总管都急出了一身汗,想是谁也不曾想云万渠会是三王的人。好在崇德殿内留有暗门,汪总管领着众人由暗门退至隐室,想从地道中退出宫外,结果才出了暗室,却另有一波人从地道中冲了进来。我本以为是三王一伙,这些人却分了几个护着景王,其他人从崇德殿出去,跟云万渠带的人打了起来,应该却是景王府的人了。后来四哥联络了素日相交的禁军侍卫也带着人赶到,与景王府的人一起力战云万渠的禁卫军。原本敌众我寡,可景王府与四哥的人身手好些,便一时有些僵持。而这一时的缓冲,便等到了石兄弟与诚王所带的京西京南两大营的兵马进宫,将云万渠的人围住,除了领头的云万渠要留下活口,其他的一个没留,就地斩杀了。” 顾雨萼听得胆战心惊,不由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颤声道:“后来怎样?三王人呢?是不是跑了?” 沈林泉摇头道:“哪里跑得掉,诚王控制了外城后,便让人把三王府围住了。其实三王也不在府中,后来围住德妃宫殿时,在床底下寻了出来的。如今七王重伤被关押,太医看了说是无药可医,只拿参汤丸药吊着命,等着皇上问话罢了。德妃和三王及其世子都下了内天牢,三王妃和昭郡主等也被看了起来。” 顾雨萼忙道:“那皇上呢?醒了没有?” 沈林泉道:“空因大师施了针,皇上便醒了过来。只是听见三王和七王都反了,连禁卫统领都是三王的人,一时急怒攻心,又吐了口血。空因大师只得又施了针石,开了药方,确认皇上身体没有大碍之后,这才出得宫来。” 顾雨萼将头靠在他肩上,叹息道:“皇上,说起来也可怜的很。几个儿子,如今竟只剩下九王一个能在身边尽孝了。” 沈林泉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也道:“所以说高处不胜寒啊。我看皇上的身子,真的是撑不住了,空因大师出了宫就叹气,说天命也抵不过人变,原本他看着皇上怎么也还有两年的阳寿,如今来看,只能靠药石支着一时了。” 顾雨萼想起梁超英的话,奇道:“怎么还说有二王府的人在里头?是谁打了二王府的旗号吗?” 沈林泉冷笑道:“哪是冒充的,是那对活宝父子真回来了。想必在吉北没找到好东西,实在是受不住,冒着违旨的风险,一家人偷偷溜了回来。谁知道他命好,恰赶上京城乱了,这对父子还觉得机会到了呢,赶紧做了大旗也跟着起哄,谁知道不过被人祭了旗罢了。刘昱不知被谁一刀砍下了马,又被乱马踩了几脚,当场就一命呜呼了。二王爷倒是没死,也吓得呆呆傻傻的,只知道哭,不哭的时候就说自己命里才该当太子。” 顾雨萼一阵发凉,道:“将来咱们还是少生儿子吧,女孩儿多了反倒好些。” 沈林泉笑道:“你怕个什么,咱们又没那好东西给他们承继。不过你说得对,还是女孩儿贴心,咱们就多生女孩儿。” 禁宫西北有一小楼,已被重兵守了起来。永嘉帝披着袍子,由汪总管扶着,颤巍巍地上了楼,才要掀帘进去,一时又顿住手。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既是来了,又何必在门口?皇上也真是老了,这么婆婆妈妈的。” 永嘉帝铁青着脸,汪总管忙打开帘子,扶着他进了去,将屋内唯一张椅子上铺了随身带的锦垫,又扶了永嘉帝坐下。 端坐在墙角的德妃见状,笑道:“您果然是老了,这样的天气,还穿这么厚的袍子。” 229.底细 永嘉帝眼底闪过一丝悲凉,道:“朕待你们母子不薄。(..info好看的小说)” 德妃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歇斯底里,被自己的笑声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永嘉帝看她昂起头,似乎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更觉悲哀,索性转过头去不说话。 德妃笑够了,抹干了眼泪,道:“待我们不薄?你当年敬重皇后,宠爱丽妃,我们母子,在你眼里算什么?为了照顾皇后,我的孩子就那么没了,你也不过到我房里看了一眼,回身就去了丽妃那里。你请名师教导太子经史,亲自带着二王爷去狩猎,我的儿子呢?你可跟他说过话,问过他要做什么?” 永嘉帝哼道:“老三一向是那么个扶不起来的性子,知道他喜欢风雅,难道朕没曾赏了古玩字画给他?” 德妃又想仰天大笑,忽觉没了趣味,只道:“他天生是个扶不起来的性子?他跟太子一处读书,不过偶尔被太傅夸了几句悟性好,皇后便寻了个由头,让你给皇子们换了师傅。我伏低做小地在皇后房里服侍了月余,最后她还不是赏了那么些能玩会闹的小太监给三皇子?我要是不让他纵情风月,你以为我们母子活得下来吗?” 永嘉帝怒道:“丽妃母子还不是好好……”忽想起丽妃早逝,二王也是个只使力不使心的,便顿住了话。 德妃冷笑道:“你明白了?我还不怕告诉你,你以为丽妃怎么忽喇喇就没了?没错,是我下的手。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你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我知道你们夫妻从没把我放在眼里。在你看来,我就是个懦弱无能锯了嘴的葫芦,你那个皇后比你强些。也不过当我是她指到哪打到哪的一杆枪。哈哈,现在你们知道了?我便是那么好欺负的不成?我告诉你皇后为什么缠绵病榻,那是因为我给她下了毒!她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到最后除了我谁都不信,吃的喝的都是我一手操办,难得她还肯信任谁!” 永嘉帝气得浑身乱颤。用手死死抓住椅背,道:“那太子呢?也是你和老三下的手?” 德妃咬牙切齿地道:“她要毁了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毁了她的?这事也怨不着我,要不是你那位七儿子利欲熏心,我们也没这么容易得手。要怪也只能怪你没生养个好儿子,什么手足之情血脉相连,统统屁都不是。索性让你知道个底,你以为你那宝贝孙子几次遇难都是老七下的手?告诉你吧,都是我,可惜他命大。都被他躲了过去。这下你知道了吧,我不是任你们欺负的。” 永嘉帝无力地垂下手,道:“他不是命大,是娶了个好媳妇。罢了,你老了,朕也老了。这一辈子。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也都这么过来了。你自己选个走法吧,我一会儿叫人过来。” 德妃悲道:“你果然是个狠心的,好歹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在你也就一句话的事罢了。” 永嘉帝起身往外走,道:“朕就是看在相扶了一辈子的份上,才让你走得安详些罢了。你以为便是朕不下令,你还能活得多久?天下就你一个人会下毒不成?要是朕先走了,怕你才是真的要受苦。” 德妃愣愣地看着汪总管摆在面前的托盘。苦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永嘉帝下了楼,用手扶住门框,脸色煞白煞白的,嗓子里又涌出一口腥甜。只得拼命忍住。汪总管在旁急得哆嗦,忙地从怀中拿出药盒,寻出粒丸药给永嘉帝含住,急道:“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再不可为了这些事伤神了。” 永嘉帝摆摆手,道:“无妨的,有空因大师的药在。你去让人悄悄送了口信,让景王和他母亲速来见我。” 汪总管连声应着,上前扶住永嘉帝,道:“皇上先回去躺着吧,这些事都不急在一时。” 永嘉帝长叹道:“朕没有多少时候了。你刚才也听见了,朕身边都养了些什么人!就连皇后都……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是护着自己儿子罢了。说到底,都是朕的错。” 汪总管心下也跟着难过,道:“那也不过是德妃的一面之词,皇后她不是这样的。” 永嘉帝手攥了攥又放开,道:“老三和老七,都送了他们上路吧。就算朕留着他们,等朕走了,他们也逃不过,倒多遭了罪。老三的儿子,送到东海沿子去吧,远远地打发了,也算我对得起她们母子了。昭郡主,让她和四公主一处去清修吧,只盼都能保住命就好。散了,都散了。” 汪总管迟疑了许久,道:“景王他,是个真仁慈的,将来也许不会……” 永嘉帝无奈道:“我知道景儿的为人,若是把他们交到景儿手里,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可他那个媳妇,可不是个吃素的,你看看这些事,哪件没有她的影子。我知道你们替景儿瞒着,可那日是谁从地道里进来救了你们的?” 汪总管无言以对,那些人,显然是景王府一脉的,景王却也吓了一跳,显然是不知道,那必是景王妃养的人无疑了,连这条地道都能知道的景王妃,谁又敢小觑了去。 是夜,孝端妃与景王便被秘密召进了崇德殿,出来后,景王一脸震惊目瞪口呆,孝端妃则心事重重,一道回了景王府。 三日后,永嘉帝昭告天下:三王刘政与七王刘数,外联京畿卫,内结禁宫侍卫,意图弑君造反,幸在皇孙景王纯孝,舍身救驾,才将一干乱党镇服,如今乱党之人自上而下均已伏法。而景王孝悌感天,德才兼备,特封为皇太孙,以继大业。 此事也不过充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并不关心谁要当皇上,又听说景王为人谦厚,只庆幸大周又得明主。 而朝廷上却刮起了一阵大风。三王与七王的党羽下狱的下狱,罢职的罢职,有灭门的,有抄家的,一时京里血雨腥风,凡是有官职在身的,无不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了进去。 其中定国公顾征,原本伙同七王造反,论律当诛,可念在其婿诚王护驾有功,便免了其死罪,夺了爵位,贬为庶人。因先定国公劳苦功高,特赦其长孙顾宇璋袭爵,仍以国公称号,世袭罔替。 其他有功之臣,各有封赏。诚王因已是亲王称号,无可再加,只赏了江南吴州百顷良园一所。沈相沈留青,老而弥壮,护驾有功,特命进三等伯爵,赐号忠勤,命死后配享香奉。光禄寺卿沈林泉,擢升为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其妻顾氏赏从二品端容夫人称号。其他各人论功行赏,石家三子石磊,任京西大营副统领,赏三品参将之职,顾家四子顾宇明,擢升为禁宫侍卫统领,亦为三品参将,又因二人都定得有亲,皇上额外家恩,下了赐婚的圣旨,荫封其妻为三品淑人,各赏了名品珊瑚西洋炕屏等新婚之礼。 石家本就是百年的簪缨世家,石家的少爷到了年纪,赏个官职下来也是常事。倒是沈顾两家,一时赫赫扬扬,前来送礼道喜的人不计其数。 廖氏满脸的喜气,只恨沈相不许她出门,见不得这样的热闹。梁氏本伤心妹妹充了奴籍,可转念想想,沈家如今有了爵位,将来定是长孙袭爵,自己也总会有个封号,便又提起了精神,八面玲珑地跟着婆婆招待客人。 顾雨萼却不胜其烦,原本想躲回娘家去,可想想顾家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尤其自己大哥又袭了爵,更是热闹的不堪了,索性便去了诚王府看顾雨若。诚王已决定要带着妻女及岳母一道去南方,正好住在皇上新赏下的宅子里,也离顾雨芙近些。顾雨萼便带了些东西,顺便给顾雨芙送行。 杨氏对顾征夺爵很是淡然,原本劝过他多次莫与七王掺连,最后劝到夫妻反目,心也就彻底冷了。如今她有女儿女婿,早不想跟顾征有什么瓜葛,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搬到南方去养老算了。往后顾家有顾宇璋在,两个女儿也不算没了娘家。 顾雨萼在诚王府吃过了午饭,又陪着杨氏抹了会子牌,才乘车往回走。行至西城外柳荫河,掀着帘子往外看风景的绿如忽道:“那边那人不是姑爷吗?他到那边树林去做什么?” 230.夙缘 顾雨萼看那背影便知道定是沈林泉,只是好奇他这个时候出城来做什么。今早跟他说去诚王府的事,他是说今日一天都要与祖父商议事情,离不得府的。 绿如跳下车,道:“反正天还早,咱们去寻姑爷一处回府。上次他说请咱们吃迟日楼的水晶脍,还欠着没还呢,索性吃了晚饭再回,也难得出来一趟不是。” 顾雨萼笑着下了车,道:“你该记得的事不记得,这些没用的倒是门清,要是你家姑爷没带银子,面子可就被你下光了。罢了,我记得这河边有种野花,开得最是惹人不过,咱们过去采上一些回去插瓶也好。要能采些柳条,回去让傻姐儿编个花篮,那就更好看了。” 绿如过来扶着她,道:“我倒是忘了,上次您就没看够,那花蔫了几天,您都没舍得扔。说不定姑爷就是想起您喜欢那花,才特意来采些回去的。” 顾雨萼也不知道沈林泉进林子去干吗,这片河边向来人都不多,这个时候就是有人也该回去了,林子内外都清清静静的,只听得到鸟叫声。 绿如紧紧扶着顾雨萼,生怕她被鸟虫吓着。顾雨萼拨开她的手,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娇贵,从小长大,你还不知道我的?你有扶着我的功夫,倒不如在那树底下好好看看,要是有新长出的蘑菇,采些回去才是好呢。”绿如也是个喜欢玩的,听了果然放开顾雨萼,专心去寻蘑菇了。 顾雨萼没人扶着只觉得自由,信步往林子深处走,边走边采些野花拿在手里。她向来喜欢这些没名的野花,开得奔放活泼,倒比园子里的花多了许多趣味。 刚采了把类似雏菊的野花,正要找合适的柳条束在一起,便听见那边有人说话。顾雨萼心下一动。便住了脚步,倚在一棵大树后凝神细听。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沈家哥哥,你终是来赴约了。” 顾雨萼只觉得天旋地转,狠狠地巴着树干,才不至于跌坐在地上。(..info无弹窗广告)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拼命让自己稳定了心神,也顾不得那粗糙的树皮划破了精致的衣服,将身子死死靠在树干上,好寻回些力气,紧咬着嘴唇凝神细听。 那女子说过这句话后。也不听有人回答,静寂半晌,才听那女子又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信么?我知道。那些话,在别人看来荒诞不经,可沈家哥哥该当知道才是。你也不用瞒我,当日那首桃花诗,沈家哥哥不是还记得清楚吗?” 顾雨萼紧紧闭上眼睛,那首桃花诗。便是那首桃花诗吗? 半晌,沈林泉清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道:“小人不知道王妃说的是什么。您若有要事,便请直说吧。” 顾雨萼心神激荡。波涛澎湃,她从那女子一开口,便听出了这人是景王妃孟氏,而她口中的沈家哥哥,正是沈林泉无疑。 就听孟氏道:“沈家哥哥,你这么自欺欺人,又是何必?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当日你在我家园中画的一幅桃花图。我便题了这诗上去,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你可知道那日在景王府的桃花宴上,我再看见这首诗。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又多么的难过?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回来了,回到了这寂寞清冷的世间,可看见了这首诗,我才知道,沈家哥哥也陪我回来了。”声至此处,已有些哽咽。 顾雨萼已听得明白,倒不似刚刚那般震惊难过,只静静地听着,想要听听沈林泉要说些什么。 半日也没听见沈林泉的声音,倒是孟氏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悔了婚,嫁了七王刘数,可是你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我不是贪慕虚荣,爱恋权贵,当日做那样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可知道,当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她是被二王府的那对禽兽父子害死的。不,她是被我害死的。” 沈林泉终于开了口,道:“你先别哭,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孟氏见他终于肯说话了,抽噎一阵道:“都怪我,是我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上了那顾雨芊的当,被她骗到了普济寺山上。那刘昱父子给我母亲递话,说有人绑了我,让我母亲拿着我外公的遗物去换,要是告诉了外人,就把我,把我先奸后杀,曝尸城门。我母亲哪里知道什么遗物,只急着救我,匆匆带了家人赶到山上,为了让我逃出来,引着那些人到了后山,却被那帮歹人逼得坠崖而死。我拼了命跑了回来,可从此却失去了亲娘!大哥和四哥得知母亲是救我死的,都恨死了我,谁也不肯理睬我,我连哭都不知道和谁去哭。那时候我还以为逼死我母亲的只是普通的绑匪,我只恨自己淘气,连累了母亲。后来七王通过大伯父找到我,告诉我逼死我母亲的是二王府的人,目的就是要找到我外公的藏宝图。他还说,如果我要报仇,可以和他联手,否则依着定国公的能力,要扳倒二王府,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三天三夜,决定给母亲报仇。于是我才找大伯父去说了退亲的事,嫁到了七王府做王妃。” 顾雨萼一瓣瓣地揪着手中的野花,心中一声叹息,前世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姑娘,经历了这样的打击,孤零零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可她就不想想,七王怎么知道是二王府下的手,既知道,当时怎么又没出手相助呢? 沈林泉缓缓地道:“果然如此。后来呢?你便借着七王的势力,灭了二王府吗?” 孟氏狠狠地道:“后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一个个看上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我外公的兵符。我母亲死后,一个叫涂茂山的人便来寻我,说是得知了我母亲的死讯,特意来见我的。他说我外公临终遗言,若我母亲一切平安,我能顺顺当当嫁人。他手中的东西就不许面世,只等死后毁掉;若我们当中谁有了不测,就把东西交给连家后人,以谋后定。我找到了那只箱子,拿出箱中的兵符,交给了刘数。刘数跟着涂先生去了西北,找到了外公留下的兵马,悄悄地移到了京西的山里。后来只等着皇上驾崩,刘数便挑动二王府造了反,又以平叛的名义将二王府的人杀了个干净。自己登了基。我以为自己终于报了仇,终于可以心安了,谁知道,事情还没有完!” 沈林泉沉声道:“是刘数下令杀了我全家?” 孟氏顿了半晌。道:“是。后来三王刘政来见刘数,说你祖父沈老相爷收留了太子遗党,又秘密联络门生故旧,要造刘数的反,推举九王登基,你二叔还曾要把女儿嫁到二王府和九王府。刘数当时只信任刘政。便下令将沈家抄家问斩,又鸩死了九王一家。沈家哥哥,我劝了的,我求他放过沈家人的命。可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了。他哪里还听我的,只说后宫不能干政。我没有办法,只好苦苦地求他放过你,说你从来不关心仕途上的事,绝不会有什么威胁。后来我听说他们最终没有杀你,总算放了心。我没办法出宫寻你,也没办法给你递消息出来,可我以为你定会浪迹天涯。从此隐居深山。平淡安逸地过日子,谁知道……” 沈林泉冷哼道:“你报得了杀母大仇,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人惨死无动于衷吗?” 孟氏惨笑道:“报得杀母大仇?我不过是个傻子。任由他们摆布的傻子!我以为是二王府的人杀了我母亲,后来德妃找我说,原来真正幕后推动的,竟然就是刘数!是他告诉二王府我母亲手里有兵符,是他派到二王府的卧底出主意,让二王府绑架我威胁我母亲,也是他在那些绑匪中安插的人,将我母亲打下了山崖!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走投无路,投靠到七王府!德妃还告诉我,因为怕我祖父看穿了,刘数还偷偷让人毒死了我祖父。我就那么被我亲伯父卖给了七王,我的亲生父兄,也没有人肯管我,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骗得那么惨!” 顾雨萼听着她那凄惨的声音,心中也跟着抽紧,那必是一个太过天真的小姑娘,偏偏手中握着世人都觊觎的无价之财,注定了这一生,再无安稳可言。德妃又做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还不是为了要用她来对付新登基的刘数。 果然,孟氏继续道:“他们个个都证据确凿,让我不信都不行。我恨,恨二王府的人,更恨刘数,恨他骗了我,骗得我委身于我的杀母仇人。我听了德妃的话,将那包毒药放到了刘数的酒中。刘数只知道我是个傻子,哪会有什么防备,就那么喝了下去,当晚就毒发身亡。我终于报了仇,他们全都死了,我母亲总算可以瞑目了。” 沈林泉缓缓地道:“你错了,连姨母不会瞑目,她所盼的,不是你为她报仇,而是你活得平安喜乐。” 孟氏苦笑道:“你们都比我明白,只我一个傻子。是,我再没有什么平安喜乐而言。刘数死了,德妃便也赏了我一杯毒酒,说是我一死才能换得顾府的平安。他们都如愿以偿了,刘家除了刘政,再没谁能继位,他顺理成章当了皇上。我这个先皇后,除了殉葬,哪还有别的出路!我端着那杯毒酒,暗暗地发誓,若有来世,我定要活得明白!若再给我次机会,我要让那些骗我的人全都后悔!天可怜见,我的乞求感动了上天,让我又有了一次机会。沈家哥哥,这次我再没像前世那般犯傻了,你也没有,是不是?我早就听见你变了,再不醉情山水,那时我便觉得奇怪,直到见了那首诗,才知道你也是转世轮回,又来到这世间了。” 沈林泉顿了半晌,才道:“既如此,你我都算得偿前世的夙愿。前尘的种种,早就烟消云散,就当一场梦罢了。今生君臣有别,还望王妃以后莫再召臣相见。” 孟氏颤声道:“沈家哥哥,你真的就这么绝情吗?我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了,你带我走吧,咱们走得远远的,走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好不好?你还记得这株大树么?当日我们一处来这里游玩,你还亲手画了画像给我,你都还记得吗?” 231.了结 人人欢迎您的光临,请记住本站地址:,,以便随时阅读《名门策》最新章节... 普济寺的山上着实清凉,沈顾两家女眷都庆幸躲到了这儿来,免了在京里的烈日炎炎之苦。00 两家人自结亲一来,倒也从未像此时这样在一起相处过,尤其郑氏和连氏二人,慢慢倒也拾回了年轻时候的友谊。廖氏倒是一直恹恹的,虽说沈相特赦她跟了出来,可自己也觉得没面子,沈珍还来她这屋里说会儿话,沈珠干脆就不见她,连她去敲门都不理。好在连氏李氏还不知她做过些什么,一时倒也肯敷衍她。 就只顾雨萼一人,从早到晚忧心忡忡,又不敢让家里人看见,若郑氏等人知道京里的事,一时心焦要赶回去,反倒成了麻烦。已过了两个晚上,空因大师还没什么消息传回来。顾雨萼暗暗嘱咐自己要沉住气,可还是不由地握紧了那块腰牌,思忖着要不要先将人送走,还是再等等,毕竟空因大师说的最晚时候是今天晚上。 正纠结着,绿如急吼吼地跑进来道:“小姐,姑爷的那个朋友梁公子来了,在外面说要见您。” 顾雨萼倏地跳下床来,也顾不得整理妆容,急道:“他人在哪?一个人过来的?可说了什么?” 绿如忙扶住她,道:“您别急成这样。梁公子说先见您一个人就好,就没进来,在咱们院子外头榆树下等着呢。” 顾雨萼哪用她扶,疾步就往外出了院门,果然见梁超英正在榆树下头踱步。顾雨萼也想不起什么男女大防,忙上前问道:“京里出了事了?子润他如今在哪?” 梁超英见她一脸焦急,忙道:“嫂子别慌。沈兄他没什么事,只是一时脱不开身,才叫我来照应下两府女眷的。” 顾雨萼稍松了口气,想想又觉得不对。狐疑道:“若是京里不吃紧,我们在这儿避过两天也就回去了,他为何还要你过来?你别瞒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梁超英苦笑道:“怪道沈兄说什么事都瞒不过嫂子您。没出什么大事,只是乱成了一锅粥。先是七王反了,京畿卫围了内城。跟禁卫军打了起来,而后西大营的兵入了城,跟京畿卫也打了起来,后来京畿卫里头也打了架,禁卫军也起了内讧,听说南大营的兵不知奉了谁的令,也跟着进了城,好像还从北边来了股流匪,也有人说不是流匪,打的是二王府的旗。总之沈兄让我告诉你。局势比想象的还乱一些,他的意思是让我护着你们见机行事。” 顾雨萼呆愣在那儿,她虽预料到会有一场大乱,可哪曾想过会乱到此等地步,连二王府离着十万八千里,都跟着扯了进来。当下也不及迟疑。忙道:“你可曾听到空因大师的消息?” 梁超英忙道:“我倒是忘了,沈兄特意让我转告您,空因大师无碍,只是滞留宫中不得脱身罢了。” 顾雨萼沉吟道:“既如此,就怕有人盯上普济寺。梁公子,这后面山上有空因大师临走前留下的车马,劳烦你护送着我两家人先往南边去吧。我问过这寺里的人了,从后山下小路往南五十里便是瞩京县,你们先在那安顿一晚。我这里有空因大师留下的腰牌,便是乱时。进出城也是顺畅的。” 梁超英纳闷道:“怎么是我们在那儿安顿,那您呢?” 顾雨萼道:“我这边还有别的安排。若能在明早赶上你们,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决定是继续往南还是回京。如果我明早赶不到,便烦你护送家眷继续往南直奔盐城。金银细软我都交给了我的丫头绿如,这一路盘缠想也够了。若是不够。我以前有个丫头,如今在桐州做生意,你们经过她那儿时,可以稍作整顿。” 梁超英急道:“这哪里使得,沈兄特意嘱咐我要护您周全,您若不走,让我怎么跟沈兄交待?” 顾雨萼笑道:“你护送这么多人,我们夫妻已是感激不尽,哪还谈什么交代。事不宜迟,我这便带你去见家祖母,跟她老人家说明情况。你们在路上也不要太赶,反倒惹了人注意。” 刚说完,便听身后有人道:“你又打什么主意?为什么不走?” 顾雨萼听了惊喜地转过身,扑过去道:“大哥,你也来了?” 顾宇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对,赵家表弟送我过来的。你刚刚在说什么安排,是不是要回城去找子润?” 顾雨萼知道瞒不过他,也不争辩,打岔道:“赵表哥呢?怎么不见他?” 顾宇璋沉了脸道:“他送我到山脚下便回去了,我问他去做什么,他也没说。我问你,你要孤身犯险回城去,可跟娘商量过?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要先斩后奏,自作主张地跑了再说?” 顾雨萼吐了吐舌头,道:“别这么板着脸教训人。既然你来了,就你去和娘说吧,有你和梁公子在,我就更放心了。” 顾宇璋气得瞪起眼睛,拉着她的胳膊就往里走,道:“既然我来了,就断不许你胡来。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我可容不得,绑也要绑着你一处走。” 顾雨萼无语,这是唱的哪出戏,自己怎么成了反叛家庭与人私奔的无知少女了,还要被父兄逮回去抓起来才作数。 梁超英在一边看着顾雨萼像被抓小鸡似的抓了进去,想要拦又觉得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掺和,正手足无措时,却见沈林泉的身影远远地从那边过来,忙喜极望外喊道:“沈兄,你可是来了,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呢。嫂子被她大哥抓走了。” 顾雨璋抓着顾雨萼还没走远,听见他这一嗓子,俱都回过身来,果然是沈林泉来了。顾雨萼忙趁着顾宇璋也愣神的机会挣了出来,奔过去道:“你总算来了。京里面怎样了?咱们可要立即动身往南边去?” 沈林泉一脸的疲惫,摇头道:“不必了,京里头的事都了结了。咱们歇上会子,就可以回去了。” 顾雨萼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结局究竟如何?空因大师什么时候回来?” 沈林泉长吁口气,道:“一言难尽。大师也正在回来的路上,他的车没我的马快,还要走上会子。”说完变了脸道:“你刚刚不想跟祖母她们往南走,反倒要回京去?你是怎么答应的我,全都忘了吗?” ps: 快要差不多了,争取年前就结局。正在酝酿一本新书,还没想到怎么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