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谋国:这个玄德太强了》 第1章 这个开局不太行 刘璟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一楼地面迅速放大,然后就是剧痛和黑暗。 \"这破公司,裁员就裁员,非要选在我生日那天通知...\"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他仿佛还能听见hr总监那故作同情的语调:\"刘经理,公司很感谢你这些年的付出,但市场环境...\"去他妈的市场环境!他刚付了首付的房子贷款还没还完呢。 当刘璟再次睁开眼睛时,刺目的阳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等等,手?他不是刚刚从六楼摔下去了吗?更奇怪的是,这双手看起来年轻了至少十岁,皮肤粗糙但充满弹性,指甲缝里还嵌着黑乎乎的泥垢。 \"这小郎君醒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那嗓门大得像是常年吆喝练出来的。 刘璟猛地坐起身,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他发现自己被一群穿着古装的人围在中间,这些人个个面色黝黑,脸上刻着风吹日晒的痕迹。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妇人正用粗糙的手指戳他的肩膀,她身上散发着陈年油烟和汗酸混合的古怪气味。不远处,几个戴着圆顶毡帽的汉子正交头接耳,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更诡异的是环境——泥土夯实的城墙斑驳不堪,木质结构的房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街上别说水泥地了,连块平整的石板都少见。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慢悠悠地拉着粪车经过,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蹄印和冒着热气的粪便。 \"我这是...在横店?\"刘璟喃喃自语,伸手掐了掐大腿。疼!不是做梦。 \"横店是何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凑近,他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小郎君从天而降,正落在老朽的胡饼摊前,可吓死个人哩!\"老者指了指旁边翻倒的木质推车,几个沾满尘土的胡饼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从天而降?胡饼摊?刘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粗布短打,腰间用草绳胡乱系着,脚上是草编的鞋子,大拇指还顽皮地探出头来。他摸了摸脸,触感明显年轻了许多,下巴上稀疏的胡茬扎着手心。 \"今天是何年何月?\"刘璟颤抖着问道,嗓子干涩得像是塞了把沙子。 \"孝昌元年三月初八啊,\"老者疑惑地回答,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他,\"小郎君莫不是摔坏了脑袋?\" 孝昌元年?刘璟的脑子飞速运转。作为曾经的文科生兼历史爱好者,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北魏的年号,公元525年!那个尔朱荣还没造反,北魏还没分裂的时期! \"我穿越了?!\"刘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围观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悄悄后退了两步,显然把他当成了疯子。刘璟知道必须立刻冷静下来,否则在这个迷信的时代被当成疯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被赶出城,重则被当成妖人烧死。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拿出当年卖房时的职业微笑,那笑容他对着镜子练习过上千遍,能让最挑剔的客户放下戒心,\"诸位父老见谅,在下刘璟,方才...方才是在练习一种新式杂耍,不想失手跌落,让大家受惊了。\" \"杂耍?从天上掉下来也算杂耍?\"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狐疑地问,他腰间别着把杀猪刀,油腻的围裙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刘璟咽了口唾沫,强忍着不去看那把明晃晃的凶器。\"正是!\"他硬着头皮编下去,同时悄悄活动手脚确认没受伤,\"这叫''天外飞仙'',是我从海外学来的绝技。今日初次演练,技艺不精,见笑见笑。\"说着还做了个滑稽的拱手动作。 这套说辞漏洞百出,但配上他专业的销售表情和肢体语言,居然让围观群众信了大半。那杀猪汉挠挠头,居然咧嘴笑了:\"有意思!小郎君改日练成了,记得来西市表演啊!\" 夕阳西下,肆州城的集市渐渐散去喧嚣。商贩们收拾着摊位,三三两两离开。青石板路上,只剩下一个佝偻着背的卖胡饼老者,还在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炉具。 刘璟站在街角,望着眼前陌生又古朴的景象,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破旧的粗布衣裳,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郎君,\"老者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慈祥的光,递过来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饼,\"看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刘璟接过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粗糙的面皮在口中化开,小麦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他顿时热泪盈眶——在现代社会吃惯了各种添加剂的美食,他从来没想过一个没加任何调料的面饼能这么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老者笑呵呵地看着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老丈慧眼,\"刘璟边狼吞虎咽边回答,面饼的碎屑沾满了嘴角,\"我确实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飘忽不定。要怎么说?说自己是从一千多年后穿越来的?怕是会被当成疯子。 老者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今晚住哪儿?\" 刘璟愣住了。对啊,住哪儿?他现在身无分文,连这身衣服都不一定是自己的。他环顾四周,暮色中的古城显得格外陌生。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提醒着宵禁将至。 老者看他表情就明白了,叹了口气:\"老朽姓张,在城西有间破屋子。小郎君若不嫌弃,可暂住一宿。\"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条幽深的小巷。 刘璟感激涕零,差点给张老汉跪下。但销售的本能让他立刻想到回报问题:\"张老,我不能白住您的。这样,我帮您卖饼如何?\" 不等老者回答,刘璟已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襟,清了清嗓子,开始吆喝:\"来来来,新鲜出炉的胡饼!张老胡饼,肆州一绝!买三送一,多买多送!\"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买三送一?\"张老汉瞪大眼睛,粗糙的手指不安地搓着围裙,\"那岂不是亏本买卖?\" \"这叫促销策略,\"刘璟神秘地眨眨眼,凑近老人耳边低语,\"您看着吧。\"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路过的行人被他的吆喝声吸引。刘璟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大娘,来尝尝我们张老特制的胡饼,酥脆可口,童叟无欺!\"他手脚麻利地包好饼,还不忘送上灿烂的笑容。 不到一个时辰,张老汉的饼全卖光了,收入比平时多了三成。老人乐得合不拢嘴,粗糙的手指数着铜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不仅请刘璟吃了晚饭——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和两个大饼,还答应让他多住几天。 晚饭后,刘璟躺在张老汉家的土炕上。屋子里弥漫着柴火和面粉的气息,墙角堆着几袋粮食。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硬邦邦的炕硌得他后背生疼,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开始梳理现状。从周围人的服饰和谈话判断,他穿越到了北魏孝昌元年,也就是公元525年。如果没记错,这正是六镇兵变前夕,北魏即将陷入大乱的时代。 \"系统?金手指?老爷爷?\"他小声试探着,但除了屋外蟋蟀的鸣叫,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只有裸穿了。 刘璟回忆着北魏末年的历史。六镇兵变、尔朱荣崛起、河阴之变...这是一个英雄辈出也血流成河的时代。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该怎么活下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炕沿,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突然,他猛地坐起身,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尔朱荣!\"刘璟激动地拍了下大腿,差点惊醒了隔壁的张老汉,\"现在这个时间点,尔朱荣应该还在秀容招兵买马!\" 作为未来掌控北魏朝政的权臣,尔朱荣无疑是最粗的大腿。如果能投奔他,凭自己对历史的了解,混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成问题。想到这里,刘璟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就这么定了!\"刘璟对着黑暗宣布,声音里充满决心,\"第一步,活下去;第二步,找到尔朱荣;第三步,抱大腿!\"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525年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像一条璀璨的丝带横贯天际。刘璟望着这陌生的星空,心中既有忐忑,又有一丝期待。在这个乱世中,一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即将开始他的冒险。 第2章 城门口的小兄弟 肆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刘璟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帮着张老汉把装满麦饼的推车往城门口推。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凹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几只麻雀。 \"今儿个天儿冷,麦饼得多烤些。\"张老汉裹紧破旧的棉袄,嘴里呼出的白雾在晨光中凝成细小的冰晶,\"昨儿个西市李记的铺子失火了,好些人都没地儿买早点了。\" 刘璟点点头,目光却被前方城门口聚集的人群吸引。远远望去,告示牌前黑压压一片,人们交头接耳,时不时传来几声惊呼。他心里一动,加快了脚步。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刘璟终于挤到告示牌前。只见一块斑驳的木板上,新贴的告示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告示牌左侧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衣,脚上的草鞋露出半截脚趾。少年正仰着头,一边盯着告示,一边专心致志地挖着鼻屎,那模样仿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刘璟忍不住乐了。这少年专注的神态,和他脏兮兮的手指形成了滑稽的对比。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现代社会那些沉迷手机的低头族,一股恶作剧的冲动涌上心头。 \"王狗蛋!\"刘璟踮起脚尖,对着少年的后脑勺就是一个爆栗,\"在这干嘛呢?\" 清脆的声响在人群中格外突兀。少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跳开半米远,腰间的柴刀\"唰\"地出鞘,寒光一闪,直逼刘璟咽喉。 \"你是谁?\"少年瞪圆了眼睛,浓眉倒竖,声音因为变声期显得格外嘶哑,\"我不叫王狗蛋,我叫杨忠!\" 刘璟吓得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告示牌。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几张旧告示扑簌簌地飘落。他这才看清少年的模样:黝黑的方脸,厚厚的嘴唇紧抿着,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簇跳动的火苗。 \"对...对不起啊!\"刘璟举起双手,强装镇定,\"你长得太像我老家的兄弟了,一时认错了。\"他偷瞄了眼那把寒光闪闪的柴刀,心里直打鼓:这古代人脾气也太火爆了,开个玩笑就要动刀子? 杨忠狐疑地打量着他,柴刀却没有放下的意思:\"少来这套!平白无故打人,当我好欺负?\" 周围的人渐渐围拢过来,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刘璟急得直冒冷汗,突然瞥见杨忠腰间挂着的干粮袋——那是个用粗麻布缝的袋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个\"杨\"字。 \"杨兄弟!\"刘璟眼睛一亮,计上心来,\"误会,都是误会!我姓刘,刚从外地来,看你面善,想和你交个朋友。\"他掏出怀里的麦饼,递了过去,\"来,吃个饼消消气?张老汉家的麦饼,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香。\" 杨忠盯着麦饼,喉结动了动,显然是饿了。但他还是警惕地看着刘璟:\"谁要吃你的饼?想收买我?\" \"哪能呢!\"刘璟赔着笑脸,\"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想找个人唠唠嗑。你看这告示上写的啥?我目不识丁,正愁没人问呢。\" 这话果然奏效。杨忠的表情缓和了些,收起柴刀,却没接麦饼:\"上面说...北边柔然又来犯境了,官府要征召青壮男子入伍。\"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惜我年纪不够,不然...\" \"原来如此!\"刘璟装作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么多人围观。杨兄弟,你这么厉害,以后肯定能当大将军!\" 这句话让杨忠的耳朵都红了:\"休要拿我打趣!我就是个穷小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哎!\"刘璟一拍大腿,\"英雄不问出处!想当年...\"他突然压低声音,\"我爷爷也是白手起家,靠着一身本事,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 杨忠果然被勾起了兴趣:\"真的?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他啊...\"刘璟眼珠一转,\"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见过大世面。我小时候,他常给我讲海外的奇闻轶事。\"他故意卖个关子,\"你知道吗?海外有种会喷火的铁鸟,能在天上飞!\" \"骗人!\"杨忠瞪大了眼睛,但眼神里分明有了好奇,\"哪有这样的东西?\" \"真没骗你!\"刘璟从怀里掏出个小物件——那是个现代的打火机,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你看这个,在海外叫''火折子'',一吹就着。\"说着,他\"啪\"地打着火,蓝色的火苗窜起。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杨忠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伸手就要去碰,又猛地缩回来:\"这...这是什么妖术?\" \"不是妖术,是奇技!\"刘璟得意地收起打火机,\"我看杨兄弟是个爽快人,交个朋友,以后有好玩的东西,第一个给你看!\" 杨忠挠了挠头,终于露出了笑容:\"你这人...倒是有趣。好吧,看在你会''妖术''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太好了!\"刘璟趁热打铁,\"我在西市租了间屋子,有空来喝酒!对了,你家在哪?\" \"城西杨家庄。\"杨忠说,\"不过我平时要帮家里干活,没多少空闲。\" \"不碍事!\"刘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了,这麦饼你拿着,再不吃就凉了。\" 这次杨忠没有推辞,接过麦饼大口咬了下去。麦香混着芝麻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他满足地叹了口气:\"真香!\"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穿过街道。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刘璟注意到杨忠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官兵的背影,那里面有羡慕,有向往,更有一丝不甘。 \"杨兄弟,\"刘璟突然说,\"你想不想学些真本事?\" 杨忠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本事?\" \"比如...怎么带兵打仗。\"刘璟压低声音,\"我爷爷以前跟名将学过兵法,我多少也知道些。\" 这话显然触动了杨忠。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才说:\"你...真会兵法?\" \"当然!\"刘璟胸有成竹,\"不过这可是秘密,不能随便外传。这样吧,明日卯时,城门口老槐树下,我教你些入门的东西。\" 杨忠犹豫了一下,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要是你敢骗我...\" \"放心!\"刘璟笑道,\"我刘某人说话算话。对了,这是定金。\"他掏出几文铜钱,塞进杨忠手里。 就在这时,张老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刘!还愣着干嘛?饼都快卖完了!\" \"来了!\"刘璟应了一声,对杨忠说,\"明日记得来!\" 看着刘璟远去的背影,杨忠攥着手里的铜钱,又咬了一口麦饼。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告示牌上,与那些征召入伍的字迹重叠在一起。他不知道,这个清晨的意外相遇,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第3章 这是请客吗? 卯时三刻的阳光像蜂蜜般淌过肆州城垛,刘璟倚着老槐树数着树瘤,鞋底碾过满地槐花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昨夜在张老汉的茅屋整理的《孙子兵法》批注还在袖中窸窣作响,他望着城门方向,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那愣头青会不会来。 远处突然腾起一团尘土,杨忠喘着粗气狂奔而来,粗布短衣被晨露洇出深色汗渍,草鞋上还沾着新鲜的牛粪。他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好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刘大哥!”少年黝黑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油纸包里躺着枚温热的鸡蛋,蛋壳还沾着细密的稻壳,“我娘说不能白受人恩惠,您教我兵法,我请您吃鸡蛋!” 刘璟的手指触到鸡蛋的瞬间,仿佛被烫了一下。在这个百姓连盐都要数着粒吃的年代,一枚鸡蛋足够换半斗糙米。他想起昨夜陈老丈就着盐水啃硬饼的模样,眼眶突然发热。 “咱一人一半!”刘璟掏出随身小刀,将鸡蛋切成两半,蛋白断面映着朝阳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杨忠慌忙摆手,却被刘璟硬塞了大半,蛋黄在少年嘴里嚼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他边吃边盯着刘璟,眼神里满是崇拜。 老槐树的阴影渐渐缩成一团时,刘璟用树枝在地上画出沙盘。“当年长平之战,赵括败就败在不知变通......”他讲得唾沫横飞,将纸上谈兵的典故和现代军事理论混在一处,杨忠蹲在地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时用手指蘸着口水在树皮上画圈。 刘璟正兴致勃勃地与杨忠讨论着战例,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从他的腹部传来。那声音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仿佛一只不满的野兽在抗议。刘璟尴尬地按住肚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 \"这...\"他刚想解释,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这次更加绵长响亮。 杨忠眨了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得惊飞了路边树上的麻雀。\"刘大哥,你饿了啊!\"他拍着大腿,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趣事。 刘璟无奈地撇了撇嘴。在现代社会习惯了一日三餐的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胃里早已空空如也。他想起穿越前每天早上的豆浆油条,还有公司楼下那家永远排长队的煎饼摊,不禁咽了咽口水。 \"走,我带你吃肉去!\"杨忠突然挺起胸膛,豪迈地拍了拍刘璟的肩膀,那架势活像个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 \"吃肉?\"刘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还没尝过一口荤腥呢。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炖得软烂的红烧肉...他的唾液腺开始疯狂分泌。 杨忠神秘地眨眨眼,带着刘璟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家气派的酒楼前。刘璟抬头一看,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写着\"高山居\"三个大字,门廊下挂着大红灯笼,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声和觥筹交错的喧闹。 \"嚯,档次不低啊。\"刘璟惊讶地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莫非是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又看看杨忠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短打,突然有些心虚:\"咱们这身打扮...\" \"放心!\"杨忠胸有成竹地摆摆手,却没往正门走,而是拽着刘璟绕到了酒楼后巷。巷子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剩菜和泔水的酸臭味。 刘璟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果然,杨忠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半人高的木桶前,掀开盖子——那是个厨余桶,里面堆满了残羹冷炙。 \"看!还有好多肉呢!\"杨忠兴奋地扒拉着,像发现宝藏一样举起半个沾着菜叶的鸡腿,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刘璟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瞪着那半截鸡腿上可疑的牙印,胃里一阵翻腾。在现代社会,他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从没沦落到翻垃圾桶的地步。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心头。 \"我把你当兄弟,你就带我吃这个?\"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杨忠愣住了,举着鸡腿的手僵在半空。他困惑地眨着眼,不明白刘璟为何生气:\"这...这挺好的啊,我经常来这找吃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 看到杨忠黝黑脸庞上那抹受伤的神情,刘璟的怒气突然消散了大半。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对于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来说,能吃到肉已是奢侈,哪还管什么来源。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打掉了杨忠手中的鸡腿。 \"走!\"刘璟拽起杨忠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少年龇了龇牙,\"我带你吃真正的肉去!\" \"哎!去哪啊?\"杨忠踉踉跄跄地被拉着走,一脸茫然。 刘璟没回答,径直拖着杨忠回到酒楼正门。门口的侍应生是个二十出头的精瘦青年,一见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靠近,立刻横眉竖目地挡在门前:\"去去去!要饭到别处要去!\" 刘璟挺直腰板,学着电视剧里文人雅士的模样一拱手:\"且慢,我要见你们掌柜。\" 侍应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滚蛋!什么猫狗都能见我们当家的吗?\"说着就撸起袖子,作势要赶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酒楼门帘一掀,走出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在胸前,一身靛青色绸缎长衫显得气度不凡。 \"怎么回事?\"老者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 侍应生立刻变了脸色,弯腰赔笑:\"掌柜的,没什么,就是两个小叫花子...\" 刘璟不等他说完,上前一步,模仿着古装剧里的动作深深一揖:\"这位老先生,在下中山刘氏之后,途遇歹人掠劫,身无分文,愿赋诗一首,换一餐饭食。\" 老者闻言,细细打量起刘璟来。虽然衣着简陋,但这少年眉清目秀,举止有度,言谈间更有一股书卷气。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不似寻常乞儿那般浑浊怯懦。 \"中山刘氏?\"老者捋着胡须沉吟。中山刘氏乃是前朝宗亲,虽在北方势微,但仍是名门望族。眼前这少年若真是刘氏子弟,倒值得结个善缘。 杨忠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什么中山刘氏?什么赋诗换饭?刘大哥不是个外地来的流民吗??怎么又成了世家子弟?他张了张嘴想说话,被刘璟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者思索片刻,终于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既如此,二位小郎君里面请。\" 侍应生脸色一变:\"掌柜的,他们...\" \"无妨。\"老者摆摆手,\"开门做生意,广结善缘才是正道。\"说完转身引路。 刘璟松了口气,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他这套说辞完全是临时起意,赌的就是古人重视门第和才学的心理。现在看来,赌对了。 杨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紧张得同手同脚。他这辈子还没进过这么高档的酒楼呢!脚下光可鉴人的青石板,头顶精雕细琢的灯笼,还有那些衣着华贵的食客...一切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老者将他们带到二楼一处雅间。房间不大,但布置典雅,窗外正对着酒楼后的小花园,视野极佳。 \"老朽姓陈,是这高山居的掌柜。\"老者示意二人入座,\"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刘璟,这是舍弟刘忠。\"刘璟面不改色地给杨忠也安了个假名,\"多谢陈掌柜款待。\" 杨忠听到自己被改了姓,眼睛瞪得溜圆,但在刘璟的眼神示意下,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陈掌柜唤来小二,吩咐上几道招牌菜。不多时,一桌丰盛的菜肴便摆了上来: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蜜汁火腿、时令鲜蔬...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黄酒。 香气扑鼻而来,刘璟和杨忠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杨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盘油光发亮的狮子头,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边抓挠,活像只看到鱼的小猫。 \"请用。\"陈掌柜做了个手势,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不知刘小郎君要赋何诗?\" 刘璟其实早就打好了腹稿。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踱了两步,然后朗声吟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是李白的《行路难》,放在刘璟杜撰的\"遇劫\"背景下倒也贴切。当然,他现在也顾不得这首诗是否已经问世——北魏时期李白还没出生呢! 陈掌柜听完,眼中精光一闪,忍不住拍案叫绝:\"好诗!好一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小郎君大才啊!\" 刘璟谦虚地笑笑:\"拙作让掌柜见笑了。\" \"哪里哪里!\"陈掌柜态度越发恭敬,\"此诗慷慨激昂,意境深远,必能流传千古!不知小郎君师从何人?\" \"这个...\"刘璟正想胡诌,杨忠却已经按捺不住,趁他们说话的空档,偷偷夹了块火腿塞进嘴里。那滋味让他幸福得眯起了眼,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谈话已经停了下来。 刘璟哭笑不得,连忙转移话题:\"舍弟年幼失礼,让掌柜见笑了。我们已多日未曾饱食...\" \"理解,理解。\"陈掌柜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二位先用膳,老朽去去就来。\"说完便起身离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一关,杨忠立刻原形毕露,狼吞虎咽起来。他一手抓着狮子头,一手拿着鸡腿,吃得满嘴流油,活像饿了三天的难民。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刘璟无奈地摇摇头,也拿起筷子尝了块鱼肉。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让他差点感动得流泪——这才是人吃的食物啊! \"刘大哥,\"杨忠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问,\"你刚才念的那是什么啊?真好听!还有,你什么时候成了中山刘氏了?\" \"那是诗。\"刘璟给他倒了杯茶,\"至于姓氏...出门在外,谨慎些好。\" 杨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被美食吸引:\"这肉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看着他单纯快乐的样子,刘璟心里泛起一丝酸楚。在现代社会,这样的饭菜不过是普通餐馆的水平,而在这里,却是底层百姓可能一辈子都尝不到的美味。 第4章 欺负人与被欺负人 第二天 日头西斜,刘璟收拾好推车上麦饼。他想起与杨忠的约定,便向路人打听杨家庄的方向。几个热心的乡亲详细给他指了路,还叮嘱他城外不太平,要早些回来。 走出城门,眼前的景象与洛阳城内的繁华截然不同。土路两旁是连绵的农田,远处散落着几处低矮的茅草屋,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刘璟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让他想起小时候回农村老家的情景。 沿着乡间小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被土墙围起来的村落。村口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杨家庄\"三个大字。刘璟正想找个人问问杨忠家住哪儿,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从村内传来。 \"小畜生!你还敢躲?”一个尖锐的少年声音刺破黄昏的宁静。 刘璟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土墙,眼前的场景让他血液瞬间凝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身着锦缎劲装的少年正高举马鞭,而地上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农家少年,正是杨忠! \"且慢!\"刘璟大喝一声,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华服少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骄横的脸。他眉毛浓密,眼睛细长,嘴唇薄得近乎刻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见是个陌生少年阻拦,他轻蔑地撇撇嘴,手中鞭子毫不犹豫地抽了下去。 \"啪!\"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让刘璟心头一颤。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在鞭子即将落在杨忠背上时,猛地抓住了鞭梢。粗糙的皮鞭在他掌心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痕迹,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何人?敢阻拦本公子?\"华服少年厉声喝道,试图抽回鞭子,却发现鞭子在那陌生少年手中纹丝不动。 刘璟强忍掌心的疼痛,挺直腰板:\"在下是官衙的算吏,大小也是个官。看见不平事,自然要管。\"他说着,偷偷瞥了眼地上的杨忠。少年脸上有一道血痕,但眼神依然倔强,看到刘璟时明显愣了一下。 \"哈哈哈!\"华服少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讥讽,\"区区算吏也敢管本公子的事?你可知道我是谁?\" 刘璟松开鞭子,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还未请教。\" \"本公子是高昂!\"少年昂起下巴,一脸傲慢,\"你可听过?\" 刘璟眨了眨眼。高昂?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不过看这架势,八成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少爷。 \"没听过。\"刘璟实话实说,\"管你是谁,也不能随便欺负人。\"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倒吸一口凉气。高昂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大胆!我乃刺史公子是也!\" 刺史公子?刘璟心里咯噔一下。在北魏时期,刺史可是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省长。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但事已至此,退缩反而更糟。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原来是高公子。\"刘璟语气缓和了些,但腰板依然挺直,\"敢问公子如何才能罢手?\" 高昂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寻常百姓听到他的名号早就跪地求饶了,这人却依然不卑不亢,倒是少见。他眼珠一转,突然来了兴致。 \"你只要能打赢我,我就放了他。\"高昂挑衅地说,同时扯开外袍,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那身板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成果,胳膊比刘璟的大腿还粗。 刘璟心里暗叫不好。他这具身体虽然年轻,但毕竟只是个文弱书生,跟这种练家子硬碰硬纯属找死。他脑筋急转,突然想起初中物理课上学过的杠杆原理。 \"好,我和你比力气。\"刘璟故作镇定地说。 高昂眉毛一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比力气?\"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府里数十个家丁都拉不住我,你确定?\" \"确定。\"刘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村口一块巨石上,\"看见那块巨石了吗?谁能把它挪动,就算谁赢!\" 高昂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块半人高的青石,少说也有千斤重,平时村里人常坐在上面歇脚。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一言为定!\" 说完,他脱下外袍扔给随从,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村民们小声议论着,有人已经开始为刘璟担心。杨忠从地上爬起来,焦急地拽了拽刘璟的袖子:\"刘大哥,你别...\" \"放心。\"刘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高昂走向巨石。 高昂扎了个马步,双手抵住巨石,一声暴喝,全身肌肉绷紧得像块铁板。他额头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可巨石纹丝不动。一次、两次、三次...最终他气喘吁吁地退开,汗水已经浸透了里衣。 \"你行,你来!\"高昂不甘心地瞪着刘璟,不相信这个瘦弱少年能挪动自己都推不动的石头。 刘璟不慌不忙地在周围转了一圈,从柴堆里挑了根又长又粗的木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将木棍一端插入巨石底部,另一端垫了块小石头作为支点。 \"他在做什么?\"有村民小声问。 \"不知道,像是在耍把戏...\"另一人回答。 刘璟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木棍长端,用力向下一压—— 奇迹发生了!那块千斤巨石竟然微微晃动,然后\"轰\"地一声向前滚了小半圈! \"天神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几个老人甚至跪了下来,以为刘璟使了什么仙法。杨忠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高昂更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耍诈!\"高昂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 刘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只说挪动,可没说怎么动。你输了!\" 高昂一时语塞。他确实没规定方法,只是本能地以为要比蛮力。看着周围村民敬佩的目光都投向刘璟,他既恼怒又好奇——这少年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哼!\"高昂最终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他虽然骄横,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意思赖账。 \"高公子且慢!\"刘璟突然叫住他,\"不打不相识。在下是来村里找朋友的,不如一起见见?\" 高昂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刘璟:\"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刘璟笑容真诚,\"公子武艺高强,在下佩服。今日之事纯属误会,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高昂被这番话说得有些飘飘然。他本就少年心性,见刘璟既给了他台阶下,又夸他武艺高强,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再加上对刘璟\"妖法\"的好奇,他犹豫片刻,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带路吧。\"高昂故作高傲地说,但眼中已经没有了敌意。 刘璟暗自松了口气,拉起还在发愣的杨忠:\"走,带我们去你家。\" 杨忠这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看了高昂一眼,低声道:\"跟我来...\" 三人穿过几条泥泞的小路,来到村西头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前。屋子很简陋,但门前打扫得很干净,墙角还种着几株野花。一个满脸皱纹的农妇正在门口择菜,看到杨忠带着两个陌生人回来,其中还有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吓得手里的菜都掉在了地上。 \"娘,这是...这是我朋友。\"杨忠结结巴巴地介绍,\"这位是刘大哥,这位是...是高公子。\" 农妇手足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知该如何招待这样的贵客。刘璟看出她的窘迫,主动上前行礼:\"伯母好,打扰了。我和高公子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 \"哎,哎,快请进...\"杨母慌忙让开身子,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只是寒舍简陋...\" 高昂站在门口,眉头紧锁。他这辈子还没进过这么破的房子,屋顶的茅草看起来随时会塌,墙上的泥巴都剥落了。但看到刘璟已经坦然入内,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屋内比想象中整洁,但确实简陋得可怜——一张瘸腿的方桌,几个树墩当凳子,墙角堆着些农具。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个老旧的木柜,上面供着个简陋的牌位,应该是杨家的祖先。 杨母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树墩,请二人坐下,又拿出家里最好的粗瓷碗给他们倒水。刘璟注意到碗边有个小缺口,但洗得很干净。他道谢后一饮而尽,高昂则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高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公子?\"杨母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都有些发抖。 高昂倨傲地点点头,目光在屋内扫视,最后落在角落里的一把木剑上:\"你会武?\"他问杨忠。 杨忠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就...就自己瞎练...\" \"拿来我看看。\"高昂命令道。 杨忠犹豫地看向母亲,得到默许后才去拿了木剑过来。高昂接过来掂了掂,突然起身在狭小的屋内舞了几个剑花,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不俗的功底。 \"不错的手工。\"高昂评价道,随手将木剑扔还给杨忠,\"但太轻了,不适合实战。\" 刘璟看着这一幕,突然灵光一闪:\"高公子武艺如此高强,不如指点指点杨忠?他天资不错,就是缺个好师父。\" 高昂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刘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本想拒绝,但看到杨忠眼中突然燃起的渴望,又想起刚才比试时刘璟的神奇表现,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可以偶尔指点一二。\" 杨忠激动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道谢。杨母更是连连作揖,就差给高昂跪下了。 刘璟趁热打铁:\"高公子,其实刚才挪动巨石的方法并非妖法,而是一种叫''杠杆原理''的学问。若公子有兴趣,在下可以详细讲解。\" 高昂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自然。\"刘璟笑道,\"不仅如此,我还会许多类似的奇术,比如如何不用蛮力举起重物,如何计算弓箭的最远射程...\" 就这样,在夕阳的余晖中,三个少年围坐在简陋的茅屋里,一个讲得眉飞色舞,两个听得如痴如醉。屋外,杨母擦了擦眼角,悄悄去邻居家借了只鸡,准备好好招待这两位贵客。 谁也没想到,这块小小的杨家庄,今日竟成了改变三个人命运的起点。 第5章 菊花三兄弟 夕阳西沉,将杨家小院染成一片金红。简陋的木桌上杯盘狼藉,一只土鸡只剩下了骨架,粗瓷碗里的野菜汤也见了底。杨母早已识趣地回避,留下三个少年围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 刘璟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这顿农家饭虽然简单,却比他在现代吃过的任何大餐都香。他瞥了眼身旁的两人——高昂正用一根草茎剔牙,姿态随意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杨忠则小心翼翼地啃着最后一块鸡脖子,生怕错过一丝肉星。三人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妙地和谐。 \"高公子,刘大哥,\"杨忠突然打破沉默,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期待,\"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杠杆原理'',能不能再讲讲?\" 高昂也来了兴致,放下草茎:\"对啊,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抛物线'',怎么就能算出箭能飞多远?\" 刘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轻咳一声,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这些学问说来话长。不如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一个关于英雄豪杰、兄弟情义的故事...\" \"什么故事?\"两人异口同声地问,身体不约而同地向前倾。 \"《三国演义》!\"刘璟一拍大腿,声音抑扬顿挫,\"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暮色渐浓,槐树下的声音却越发激昂。刘璟将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千里走单骑等经典桥段娓娓道来,时而模仿关羽的威严,时而学张飞的粗犷,把两个古代少年听得如痴如醉。高昂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杨忠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一个字。 \"...于是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刘璟以一句铿锵有力的誓言作结,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 槐树上,一只知了突然鸣叫起来,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太精彩了!\"高昂猛地站起身,激动得来回踱步,\"大丈夫当如是也!\" 杨忠也涨红了脸,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要是能像他们那样轰轰烈烈活一场,死也值了!\"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鱼儿上钩了。他故作随意地提议:\"说起来,我们三个今日一见如故,不如...效仿刘关张桃园结义如何?\" 话一出口,高昂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 刘璟立刻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他叹了口气,佯装失落:\"也是,高公子何等身份,怎会与我们这样的平民结拜...\"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昂果然中计,急得脸都红了,\"我只是...只是...\"他支吾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杨忠看看刘璟,又看看高昂,突然灵机一动:\"我们杨家庄后面有片野菊花开得正好,不如就在菊花地里结义?\" \"菊花地?\"刘璟差点笑出声来,脑海中瞬间闪过\"菊花三兄弟\"这个充满恶趣味的称呼。但转念一想,在古代菊花可是高洁的象征,陶渊明还\"采菊东篱下\"呢。 \"好!就菊花地!\"高昂果然被带偏了注意力,兴奋地拍板,\"我早就向往刘关张那样的兄弟情义了!\" 说干就干。三人趁着最后的天光来到村后的菊花地。月光下,成片的野菊花随风摇曳,金黄的花瓣在银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香。杨忠不知从哪找来三根细竹当香,又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的香案。 刘璟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有些恍惚。几天前他还是个现代社会的小销售,如今却要在北魏的菊花地里与人结拜。命运之奇妙,莫过于此。 \"来来来,按年龄排,我最大,自然是大哥。\"高昂迫不及待地站到中间位置。 \"慢着!\"刘璟突然打断,一个箭步插到高昂前面,\"我要当大哥!\" \"什么?\"高昂瞪大眼睛,\"你看着比我还小两岁,凭什么当大哥?\" 杨忠也小声嘀咕:\"按年纪排,刘大哥你该是老二...\" \"我组的局我当然要当老大!\"刘璟叉着腰,理直气壮得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这叫创始人特权,懂不懂?\" \"创始人...什么?\"高昂一脸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不行!我年纪最大,武艺最高,家世最好,理应当大哥!\" \"我反对!\"刘璟寸步不让。 \"我也反对!\"杨忠难得地和高昂站在了同一战线。 三人僵持不下,菊花地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夜风吹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 突然,刘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乱蹬,活像个耍赖的孩子:\"不同意我就不结拜了!你们自己玩去吧!\" 高昂和杨忠面面相觑。他们哪见过这种阵仗?在北魏,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样撒泼打滚的?可偏偏刘璟做得如此自然,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你...你...\"高昂指着刘璟,手指直哆嗦,\"简直有辱斯文!\" \"我不管!\"刘璟继续打滚,故意扬起一片尘土,\"不当大哥就不结拜!\" 杨忠看着刘璟满身草屑的滑稽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像是会传染,很快高昂也绷不住了,嘴角开始抽搐。 \"罢了罢了!\"高昂最终无奈地挥挥手,\"让你当大哥就是!不过先说好,日后若有人欺负我们,可得大哥出头!\" 刘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瞬间恢复了正经模样:\"那是自然!\"变脸之快让二人再次目瞪口呆。 重新排好位置,三人手持竹香,对着月光下的菊花深深一拜。刘璟清了清嗓子,用最庄重的语气念道: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山河为盟,四海为约,今日我刘璟、高昂、杨忠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高昂和杨忠齐声重复,声音在寂静的田野上回荡。 礼成,刘璟突然咧嘴一笑,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宣布:\"从今天起,我们这个团伙就成立啦!\" \"团伙?\"高昂皱眉,\"不是应该叫''兄弟会''什么的吗?\" 杨忠也露出困惑的表情:\"听起来像是山贼聚义...\" 刘璟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二人,\"你们想不想干一番大事业?像刘关张那样名垂青史?\" 月光下,刘璟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高昂和杨忠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既期待又忐忑。他们隐约感觉自己好像上了条贼船,但少年的热血又让他们忍不住想跟着这位\"大哥\"闯一闯。 \"什么...大事业?\"杨忠小心翼翼地问。 刘璟笑而不答,只是抬头望向远处的洛阳城。夜色中,城市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而他们三个少年,就像即将投入历史洪流的三滴水珠。 \"不急,慢慢来。\"刘璟拍拍二人的肩膀,\"首先,我们得给团伙起个响亮的名字...\" 夜风拂过菊花地,卷起一片金色的浪花。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玩笑的结拜仪式,将会如何改变三个少年的命运,又将在这乱世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第6章 身世全靠编 晨露未干,晶莹的水珠在菊瓣上滚动,杨家庄外的野菊地还氤氲着昨夜结拜时的竹香。三个少年盘腿坐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四周金黄的野菊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仿佛撒了一地的碎金。微风拂过,菊浪翻滚,送来阵阵清香。 刘璟随手摘下一朵盛开的野菊,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花茎,金黄色的花瓣在他指尖旋转。他眯起眼睛,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暗藏心机——他正用余光观察着两个结拜兄弟的反应。 \"咱们三个要想做大事,光有能力还是不行的。\"刘璟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飞了枝头的麻雀。他故意顿了顿,待看到两人都竖起耳朵,才继续道:\"还得有个厉害的背景。\" 杨忠和高昂立刻像被揪住耳朵的兔子,齐刷刷地凑近。杨忠黝黑的脸上写满好奇,粗壮的胳膊撑在青石上,粗布衣袖都蹭上了青苔。而高昂则保持着世家公子的矜持,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出卖了他的急切。 刘璟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里乐开了花。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洗得发白的衣襟,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目光飘向远处的山峦:\"想我中山刘氏,乃前汉时光武帝之后。\"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欣赏着两人惊讶的表情,\"刚给你们讲的《三国演义》里,那刘备就是我的祖宗。\" \"嘶——\"高昂倒吸一口凉气,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绣着暗纹的衣角,突然觉得刺史公子的身份也不那么光彩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父亲书房里那些泛黄的族谱,若是让父亲知道他和汉室后裔结拜... 杨忠却皱起浓眉,粗糙的手指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前几天大哥还说自己是南海人...\"他声音越说越小,黝黑的脸上写满困惑,活像只迷路的小狗。 刘璟面不改色,顺手将那朵野菊别在耳后,金黄色的花瓣衬得他愈发俊朗。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是为了隐藏你大哥的真实身份。\"说着还左右张望,活像真有追兵似的,\"乱世之中,总要留些后手。\"末了还冲杨忠眨了眨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懂的\"。 杨忠黝黑的脸顿时舒展开来,\"哦——\"他拖长声调,恍然大悟般拍了下大腿,震得青石上的露珠都跳了起来。那崇拜的眼神让刘璟差点没憋住笑——这傻小子也太好骗了! \"咱们出来混,得有个响亮的名头。\"刘璟趁热打铁,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不然人家当我们是阿猫阿狗,哪里会重视?\"他说着还模仿市井小民点头哈腰的样子,逗得两人直乐。 高昂立刻像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束发的玉簪都快甩掉了。杨忠也不甘示弱,点得脑袋都要出残影。刘璟看着这两个被自己忽悠得团团转的古代少年,成就感油然而生。 刘璟故意拖长了音调,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所以......\"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两个弟弟伸长了脖子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从今往后,二弟你就是渤海高氏的子孙,三弟你是弘农杨氏的子孙......\" \"啊?!\"高昂惊得一个趔趄,差点从石头上滑下去。他手忙脚乱地扶住石头边缘,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太好吧?人家这名头一听就很牛啊......\"他涨红了脸,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刘璟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声脆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他提高嗓门道:\"你也知道人家很牛啊!\"说着掰开手指,像集市上讨价还价的商贩一样数落起来,\"这些世家少说也存在了几百年,子孙没有一千也有一万,谁知道哪个是哪个?等你混出名堂,他们不求着你认祖归宗?\"他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快溅到高昂脸上了。 高昂被这一通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像条缺氧的鱼,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刘璟暗自摇头——这些古人的道德底线还是太高了,这点小谎都心虚得不行。他偷瞄着高昂纠结的表情,差点没憋住笑。 \"大哥说得有道理!\"杨忠却已经全盘接受,兴奋地搓着手,眼睛里闪着光,\"反正我们杨家往上数十八代,说不定真和弘农杨氏沾亲带故呢!\"他说着还用力点点头,仿佛在说服自己。 高昂狐疑地看了刘璟一眼,心里直犯嘀咕:不会大哥这个\"中山刘氏\"也是自称的吧?但转念一想,刘璟那些新奇的知识,那些闻所未闻的见解,确实不像普通人能有的......他皱着眉头,目光在刘璟脸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破绽。 刘璟假装没看见高昂怀疑的眼神,继续他的表演。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咱们以后都是名士、名将,得加冠,得取个字。\"说着转向杨忠,像私塾先生考校学生似的,\"三弟,你先来。\" 杨忠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半大孩子。晨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阳光在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咬着下唇认真思考的样子,让人想起正在解数学题的中学生。 \"我从小就握着柴刀打柴......\"他忽然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拍手道:\"就叫''斡于''吧!斡旋的斡,于是的于!\"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杨斡于?\"刘璟摸着下巴品味了一下,点头称赞道:\"不错,有气势!\"心里却想:这小子还挺会编,这字取得像模像样的。他转头看向高昂,发现对方正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便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二弟,该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高昂。这位刺史公子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摆出世家子弟的派头。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我就叫''敖曹''好了。\"说着撇撇嘴,一脸不屑地补充道:\"我不喜欢曹操,怎么着也得高他一头!\"那傲娇的小表情,活像只炸毛的猫。 \"高敖曹?!\"刘璟失声叫道,手中的菊花啪嗒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高昂,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高敖曹!北齐第一猛将!号称\"今项羽\",史书记载能一个人追着一百多人打的绝世猛男!刘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历史片段,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大哥?\"杨忠伸手在刘璟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刘璟这才回过神,发现两个结拜兄弟正用看智障的眼神盯着自己。他急忙擦了擦嘴角——还好没流口水。 \"没...没什么!\"刘璟强作镇定,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敖曹好啊!霸气!特别适合二弟!\" 高昂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刘璟则暗自窃喜——捡到宝了!这可是活生生的历史名将啊!有这尊大神在,以后打仗还怕谁? \"大哥,你的字呢?\"杨忠好奇地问。 刘璟一愣,他光顾着高兴,倒忘了这茬。思索片刻,他灵机一动:\"我就叫...玄德吧!\" \"刘玄德?\"高昂皱眉,\"这不是你祖宗刘备的字吗?\" \"这叫传承!\"刘璟义正辞严,\"我们中山刘氏世代相传的字!\" 高昂和杨忠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刘璟赶紧转移话题,猛地站起身,一脚踩在青石上,双手叉腰: \"从今以后,我们''菊花三兄弟''正式成立!\"他意气风发地指向远方,\"将来一定要闯出一番名头,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的厉害!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菊花地里回荡,惊起一群飞鸟。杨忠被这豪情感染,也跟着傻笑起来。只有高昂扶额叹气——这大哥怎么时而精明得可怕,时而又像个二傻子? 但不知为何,看着刘璟在朝阳下闪闪发亮的侧脸,高昂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信心。或许...跟着这个奇怪的大哥,真能闯出一片天地? \"对了!\"刘璟突然收起笑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还有个绝妙的计划......\"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在盛放的菊花丛中谋划着未来。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似玩笑的\"菊花三兄弟\",将会在北魏末年的乱世中,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7章 这叫弃暗投明 肆州城—高府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府雕花窗棂,在厅堂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桌丰盛的酒菜已经杯盘狼藉,几只空酒壶歪倒在桌角。刘璟四仰八叉地靠在太师椅上,满足地拍着微微鼓起的肚皮,一根草茎在嘴角晃来晃去。 \"大哥,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什么计划?\"杨忠急不可耐地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鼻孔,被刘璟嫌弃地拍开了手。 高昂也放下酒杯,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是啊大哥,别卖关子了。\" 刘璟慢悠悠地吐出草茎,打了个饱嗝:\"急什么...\"他伸手从牙缝里抠出一丝肉屑,随手弹在地上,\"二弟啊,你家厨子手艺不错,就是这鸡炖得太老,塞牙。\" \"你!\"高昂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位刺史公子平日里哪受过这种气?可偏偏对这个结拜大哥无可奈何。 刘璟见火候差不多了,突然神色一正,腰板挺得笔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昂和杨忠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来给二位兄弟讲讲天下大势。\"刘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与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从案几上取来几个杯盏,在桌面上排兵布阵:\"自两年前六镇兵变被镇压后,怀朔镇镇主尔朱荣实力不但未减,反而愈发强盛。\"他将最大的酒壶推到中央,代表尔朱荣势力。 杨忠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微微张开,显然被这种直观的演示方式震撼了。高昂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 \"我近日听行商说起,\"刘璟压低声音,身子前倾,\"胡太后杀了陛下的亲信谷会、绍达想要独断朝政。陛下已经密诏尔朱荣进京勤王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杨忠歪着脑袋,一脸困惑,活像只迷茫的小狗。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一个小酒杯推到代表尔朱荣的酒壶前:\"肆州是尔朱荣进军洛阳的必经之路。\"他的手指重重点在酒杯上,\"二弟,你爹危险了。\" 高昂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父亲作为肆州刺史,要么阻挡尔朱荣大军,要么...投降。 \"大哥的意思是...\"高昂的声音有些发抖。 \"劝你爹投降。\"刘璟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高昂霍然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算什么办法?!\"他转身就要往外走,衣袍带翻了桌上的酒杯。 刘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高昂的衣袖:\"先听我说完!\"他的力道出奇地大,竟将身材魁梧的高昂硬生生拉了回来,\"二弟,你爹手下有多少兵马?\" 高昂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得气呼呼地回答:\"约莫三五千。\" \"那你知道尔朱荣有多少人马吗?\"刘璟松开手,将代表尔朱荣的酒壶重重一顿,\"他联合六镇余部,不下十万之众!你爹拿什么抵挡?靠忠心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高昂头上。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抱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杨忠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位兄长,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铜壶滴漏的水声滴答作响。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了庭院,仆人们悄无声息地点亮了廊下的灯笼。 \"我还是不明白,\"杨忠怯生生地打破沉默,\"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刘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重新排布桌上的杯盏,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我的计划是——我们三个去劝说你爹投降尔朱荣,然后以劝降之功加入尔朱荣的勤王大军。\"他的手指从肆州划向洛阳,\"随军建功,出人头地!\" \"你要我卖父求荣?!\"高昂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刘璟不慌不忙地摇头:\"这叫救你爹一命。大军攻城,玉石俱焚。你忍心看肆州百姓生灵涂炭?忍心看你爹...\"他故意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高昂的胸膛剧烈起伏,内心的挣扎清晰可见。杨忠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 刘璟趁热打铁:\"为何要投尔朱荣?其一,他奉诏勤王,名正言顺;其二,六镇将士久经沙场,洛阳禁军不过是些花架子,此战必胜;其三...\"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六镇军中胡汉混杂,正是我们网罗人才、培植势力的好时机。\" 高昂的眼中渐渐亮起异样的光彩。他死死盯着刘璟:\"大哥是想...\" \"不错!\"刘璟霍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风,震得烛火摇曳,\"五胡乱华以来,神州陆沉,百姓流离。既然上天让我们生于乱世,就当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厅内回荡。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刘璟自己都有些感动了。他偷瞄两个结拜兄弟的反应——杨忠已经热泪盈眶,高昂也神色动容。 \"至于我个人得失...\"刘璟适时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算得了什么?\" \"大哥!\"杨忠突然扑通跪下,声音哽咽,\"若不嫌弃,小弟愿生死相随!\" 高昂也单膝跪地,抱拳道:\"高敖曹愿随大哥赴汤蹈火!\" 刘璟连忙扶起二人,心中暗喜。这场表演效果出奇地好,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他一手揽住一个结拜兄弟的肩膀,三人的影子在烛光下融为一体。 \"兴复汉室,任重道远啊...\"刘璟故作深沉地叹息,\"有你们相助,为兄就多了几分把握。\" 三人紧紧相拥,高昂和杨忠感动得不能自已。刘璟感受着怀中两个少年炽热的体温,心中既有些愧疚,又充满期待。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历史的齿轮已经因他们而微微偏转。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的菊花上。那些金灿灿的花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这个改变三人命运的夜晚。 良久,刘璟松开怀抱,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事不宜迟,明日就去见高刺史。\" \"可是...\"高昂突然想到什么,面露难色,\"我爹性格刚烈,恐怕...\" 刘璟神秘一笑:\"放心,我自有办法说服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我整理的《孙子兵法》精要,加上些...小小的改编。明日就说是你从古籍中发现的,献给你爹。\" 高昂展开竹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奇特的符号,间或夹杂着几个他能认出的汉字。杨忠也凑过来看,一脸茫然:\"这...这是什么文字?\" \"此乃我中山刘氏秘传的兵书。\"刘璟面不改色地胡诌,\"我费了好大功夫才翻译过来。其中''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这些道理,正合当下之用。\" 实际上,这是他用简体字混合拼音写的现代军事理论,外加一些《孙子兵法》的名句。反正这个时代没人能看懂,正好用来唬人。 高昂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卷起竹简:\"多谢大哥!有此奇书,定能说服父亲!\"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口渴,顺手拿起高昂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回甘,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高档白酒都够味。 \"对了,\"他抹了抹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明日见你爹时,记得提一提我们''中山刘氏''和''弘农杨氏''的背景。\" 杨忠闻言差点被口水呛到:\"这...这能行吗?\" \"放心。\"刘璟胸有成竹地摆摆手,\"世家大族最重门第,有了这层身份,你爹才会重视我们的建议。\" 高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觉得这个结拜大哥深不可测——时而像个市井无赖,时而又显出过人的谋略,真不知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夜渐深了,府中的更夫敲响了二更的梆子。刘璟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睡吧,明日还有大事要办。\" 三人各自回房,但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刘璟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望着精美的帐顶,思绪万千。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将正式踏上历史的舞台。未来是成为乱世枭雄,还是昙花一现?一切都充满变数。 而在另一间厢房里,高昂正就着烛光反复研读那卷\"兵书\",虽然看不懂内容,却对刘璟的博学更加佩服。杨忠则跪在窗前,对着月亮默默祈祷,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三个少年的梦境里,将那些雄心壮志、忐忑不安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第8章 祖传手艺老少咸宜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高翼的书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位肆州刺史正伏案批阅文书,眉头紧锁。近来朝廷动荡,尔朱荣势力日益壮大,让他这个边陲刺史寝食难安。 \"父亲。\"门外传来高昂熟悉的声音。 高翼抬起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最疼爱这个幼子,虽然性格桀骜不驯,但天资聪颖,颇有将才。 \"进来吧,昂儿。\" 门被轻轻推开,高昂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竹简走了进来。高翼注意到儿子今天格外庄重,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不禁莞尔。 \"听说你昨天带了两个朋友回家住?\"高翼放下毛笔,语气温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啊。\" 高昂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是儿子最近结拜了两个兄弟。\" \"哦?\"高翼眉毛一扬,心中着实惊讶。自己这个幼子素来眼高于顶,寻常世家子弟都入不了他的眼,居然会与人结拜?他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胡须:\"不知是何方俊杰,能让昂儿另眼相看?\" \"我大哥是中山刘氏之后,乃前汉帝胄子孙,姓刘名璟,字玄德。\"高昂挺起胸膛,语气中充满自豪,\"我三弟乃是弘农杨氏之后,姓杨名忠,字斡于。\" 高翼的手指在听到\"玄德\"二字时微微一顿。弘农杨氏他略有耳闻,是关中望族。可这中山刘氏...他努力回忆,似乎只出过前汉昭烈帝刘备一人。更奇怪的是,刘备字玄德,这年头还有人跟祖宗共用一个字的? \"你们昨日都聊了些什么?\"高翼试探性地问道,目光却落在儿子手中的竹简上。 高昂立刻献宝似的递上竹简:\"昨日大哥传授了我汉时秘传兵法!\" 高翼接过竹简,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奇特的符号,有些像是汉字却又似是而非,更多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蝌蚪状文字。他眯起眼睛,试图辨认其中的内容,却越看越糊涂。 \"这...\"高翼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古怪的文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些文字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有规律可循。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这绝非寻常之物。 \"父亲,大哥说这是他们刘氏世代相传的兵法,用海外秘文书写,以防外泄。\"高昂凑近解释,眼中满是崇拜。 高翼不动声色地卷起竹简,心中却已对这位\"刘玄德\"生出几分好奇。能拥有这等秘传兵法的家族,绝非等闲之辈。他沉吟片刻,道:\"既然是你大哥传授的兵法,你要好生研读,不懂之处多向他请教。\" \"父亲,\"高昂突然单膝跪地,语气恳切,\"大哥跟我说了些天下大势,儿子愚钝,说不清楚。但觉得极有道理,恳请父亲见大哥一面,听听他的见解。\" 高翼本想拒绝。身为刺史,他哪有闲工夫见儿子的结拜兄弟?但看着幼子期盼的眼神,又想起那卷神秘的兵书,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就依你。去请你大哥来吧。\" 高昂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告退。高翼望着儿子雀跃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重新展开那卷竹简,试图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阳光照在那些奇特的符号上,竟泛着微微的金光,更添几分神秘。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高府厢房,刘璟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梦里他正坐在现代社会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销售报表傻笑。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大哥!大哥!\"高昂破门而入,一把掀开刘璟的被子,\"快起来!父亲要见你!\" 刘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高昂那张兴奋得发红的脸庞近在咫尺。他揉了揉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北魏还是现代。 \"二弟啊...\"刘璟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什么时辰了...\" \"辰时都过了!\"高昂急不可耐地拽着他的胳膊,\"我照你说的跟父亲提了你的家世,还给他看了那卷兵书!他现在要见你!\"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刘璟头上,让他瞬间清醒。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心脏砰砰直跳——要见高翼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不是闹着玩的! \"容为兄梳洗一番...\"刘璟强作镇定,伸手去拿床头的衣物。 \"梳个屁啊!\"高昂急得直跺脚,\"我爹也是武将出身,大丈夫不拘小节!\"说完竟直接弯腰,像扛麻袋一样把刘璟扛在了肩上。 \"哎哎哎!放我下来!\"刘璟挣扎着,但高昂的力气大得惊人,他就像条咸鱼一样被扛出了房门。 穿过几道回廊,刘璟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他昨晚喝的那些酒此刻全在喉咙口打转,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二弟...放我...呕...\" 话音未落,高昂已经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像卸货一样把刘璟扔在了地上。 \"父亲,大哥来了!\" 刘璟头晕目眩地趴在地上,勉强抬起头,看到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书案后。男子面容刚毅,须发间已见银丝,但身形挺拔如松,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这便是肆州刺史高显了。 \"中山刘氏子孙,刘璟,拜见刺史大人。\"刘璟强忍呕吐的冲动,一边行礼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他此刻的形象实在狼狈——头发蓬乱如鸡窝,衣襟大敞露出胸膛,脚上还只穿了一只鞋。 高翼上下打量着这个被儿子扛进来的年轻人,眉头微皱。他原以为能让高傲的儿子甘愿结拜的,定是个气度不凡的世家子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邋遢模样。 \"贤侄不必多礼。\"高翼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听闻昂儿说,你有要事相告?\" 刘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销售经验告诉他,越是重要的客户,越要表现出专业和自信。他挺直腰板,眼神直视高显: \"正是如此。不瞒叔父,尔朱荣就要进攻肆州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高翼的脸色骤变,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案几边缘:\"你从何而知此消息?\" 刘璟注意到高显眼中闪过的惊疑和警惕。他知道面对这样的老狐狸,必须慎之又慎。说谎容易被识破,但全说真话又显得不够分量。 \"是晚辈分析得出的结论。\"刘璟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高翼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刘璟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销售演讲\"。他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房内缓步踱行,声音沉稳有力: \"其一,自破六韩拔陵兵变被镇压后,朝廷对六镇采取怀柔政策,导致怀朔镇主尔朱荣趁机吞并其余五镇。如今他拥兵数十万,已成气候。\" 高翼微微颔首,这个分析与他掌握的情报相符。 \"其二,\"刘璟竖起第二根手指,\"六镇地处苦寒,将士生活困顿,无不渴望南下。尔朱荣即使无心造反,也难违众意。\" 说到这里,刘璟偷瞄高翼的反应。刺史大人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显然被他的分析所吸引。 \"其三,洛阳朝堂二圣争权。胡太后擅杀陛下心腹,意欲囚禁圣驾。陛下不堪其辱,已有密诏召尔朱荣进京勤王。\" 高翼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情报极为机密,连他也只是隐约听闻,眼前这个年轻人竟能说得如此详尽! \"其四,\"刘璟走到书房中央,转身直视高显,\"肆州乃六镇南下门户。若我是尔朱荣,必先取肆州,否则后路被断,进退维谷。\"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内陷入沉寂。高翼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刘璟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完全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人能有的见识。 \"依贤侄之见,老夫当如何应对?\"高翼终于开口,语气中已带上一丝敬意。 刘璟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主动联系尔朱荣,率众归顺。\" \"放肆!\"高翼拍案而起,须发皆张,\"我乃朝廷命官,岂能向逆贼投降?\" 这声怒喝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高昂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刘璟身边靠了靠。但刘璟却暗自松了口气——高翼的反应太过刻意,分明是在试探他。 \"叔父息怒。\"刘璟不慌不忙地拱手,\"尔朱荣手持勤王诏书,名正言顺。叔父主动投靠,实乃拨乱反正,为勤王大计保驾护航。\" 高翼冷哼一声,但眼中的怒意已经消退大半。 刘璟趁热打铁:\"若叔父不愿追随,亦可与尔朱荣商谈换镇之策。让出肆州,另赴他任。如此,勤王成功,叔父是保驾功臣;勤王失败,叔父仍是朝廷忠臣。进退有据,立于不败之地。\" 这番话说完,高翼的脸色已经彻底缓和下来。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轻捻胡须,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这个年轻人不仅见识不凡,而且深谙为官之道,提出的建议既保全了气节,又兼顾了实际。 \"贤侄此计甚妙...\"高翼沉吟道,\"只是老夫若贸然前去...\" 刘璟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他挺起胸膛,声音铿锵有力: \"晚辈愿亲往怀朔,为叔父牵线搭桥!\" \"大哥!\"高昂激动地抓住刘璟的手臂,\"我与你同去!\" 高翼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幼子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此去凶险万分,怎能轻易涉险?但不等他开口,刘璟已经反握住高昂的手,动情地说道: \"有弟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执手相望,活脱脱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高翼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恼怒。欣慰的是儿子终于交到了真心朋友,恼怒的是这刘璟三言两语就把昂儿拐去冒险。 高翼沉默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好!好一个刘玄德!\"他转向高昂,\"昂儿,你这个大哥,不简单啊!\" 高昂又惊又喜,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被说服了。他哪里知道,高显心中早已权衡过利弊,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罢了。 刘璟识趣地行礼告退。走出书房,他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湿透。刚才那番交锋看似轻松,实则步步惊心。 \"大哥太厉害了!\"高昂兴奋地拍着刘璟的肩膀,\"我从没见父亲对谁这么客气过!\" 刘璟勉强笑了笑,双腿还有些发软。他刚才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居然敢在一个实权刺史面前大放厥词,简直是胆大包天! \"二弟啊...\"刘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为兄需要喝点酒压压惊...\" 当天傍晚,高翼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案几上摊开着那卷\"兵书\",虽然看不懂内容,但其中夹杂的几句\"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等语句,确实深得兵法精髓。 \"老爷。\"管家在门外轻声禀报,\"查过了,中山刘氏确有其族,不过人丁稀少。弘农杨氏倒是关中望族。\" 高翼点点头,挥手让管家退下。他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写下一封密信,盖上自己的私印。 \"来人。\"他唤来心腹家将,\"将此信送予刘公子。\" 夕阳的余晖中,高翼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这位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将,此刻心中竟生出几分久违的热血。或许,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山刘氏之后\",真能在这乱世中掀起一番风浪? 第9章 险些当了吕奉先 晨光熹微,三匹快马踏着露水冲出肆州城门,扬起一路尘土。刘璟一马当先,青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表面上与高昂、杨忠谈笑风生,时不时还回头调侃两句,但攥着缰绳的手心早已沁满冷汗。 \"大哥,你骑术不错啊!\"杨忠在后面追赶,兴奋地大喊。这个农家少年第一次骑这么好的马,黝黑的脸上写满喜悦。 高昂则娴熟地控着缰绳,与刘璟并驾齐驱:\"那是自然,大哥可是汉室后裔,六艺俱全!\"语气中满是崇拜。 刘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哪是什么骑术精湛?不过是穿越前在景区骑过几次马罢了。这一路全靠这具年轻身体的平衡感硬撑,大腿内侧早已磨得生疼。但比起身体的不适,更让他忐忑的是即将面对的那个足以左右北魏命运的男人——尔朱荣。 \"二弟,再给我说说尔朱荣的事。\"刘璟故作轻松地问道,实则想多收集些情报。 高昂不疑有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听说尔朱荣身高八尺,力能扛鼎,曾在阵前连斩十八将...\" 刘璟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历史上尔朱荣确实是北魏末年最有权势的军阀,但也是个残暴多疑的主。他们这次贸然前往,无异于与虎谋皮。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那卷\"兵书\"——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日头渐高,三人已经奔驰了大半天。远处,怀朔镇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军事要塞,城墙高耸,旌旗猎猎,远远就能感受到肃杀之气。 \"到了!\"杨忠兴奋地喊道,随即想起刘璟的嘱咐,立刻挺直腰板,摆出一副使者的架势。 三人来到城门前,杨忠深吸一口气,用他最大的嗓门喊道:\"肆州刺史使者刘璟,求见平北将军尔朱大将军!\" 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城楼上探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凶神恶煞地吼道:\"等着!\"说完就缩了回去,连个回礼都没有。 \"胡人就是没礼貌!\"高昂气得脸色铁青,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刘璟连忙用眼神制止他,压低声音道:\"记住,一会儿进了城,一切都由我来说。你们不要说话,无论发生什么,保命第一。\" 杨忠紧张地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高昂虽然不忿,但也知道轻重,勉强压下了怒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队而出,为首的将领冷冷地扫视三人:\"跟我来。\"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刘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怀朔镇内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市井的喧嚣,只有整齐的营房和操练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铁器的气味。每一个角落都透着森严的军纪,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就是六镇精锐?\"杨忠小声嘀咕,眼睛却亮了起来。作为一个农家少年,他从未见过如此雄壮的军队。 高昂也暗自心惊。他父亲虽是刺史,但肆州的兵马与这里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刘璟则注意到更多细节:士兵们虽然装备不算精良,但个个眼神锐利,行动矫健;营帐排列看似随意,实则暗合兵法;就连马厩里的战马,也都膘肥体壮,显然训练有素。 \"难怪尔朱荣能横扫北方...\"刘璟在心里感叹,同时更加坚定了抱紧这条大腿的决心。 三人被带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府衙前。与想象中不同,这座将军府并不奢华,反而简朴得近乎简陋,但每一根梁柱都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进去吧,将军等着呢。\"领路的将领在门前停下,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刘璟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大堂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一个身影端坐在主位上。随着视线逐渐适应,那人的样貌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肤白如雪,轮廓分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大堂中熠熠生辉。他并未着甲,只穿一件简单的深色长袍,但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让人不敢直视。 刘璟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历史上凶名赫赫的尔朱荣,竟然是个如此俊美的男子!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分明是白种人的特征。在这个以胡汉混杂的北朝,尔朱荣的相貌确实与众不同。 \"肆州刺史高翼的使者?\"尔朱荣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平北将军明鉴,在下刘璟,奉高使君之命前来拜见。\" 尔朱荣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不卑不亢的少年使者。阳光从窗棂间斜射进来,正好照在刘璟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高翼派个毛头小子来见我?\"尔朱荣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刘璟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高翼的亲笔书信:\"高使君命我转交此信,并带话给将军——肆州愿为将军南下勤王效犬马之劳。\" 尔朱荣接过信,却没有立即拆开,而是继续审视着刘璟:\"你是高翼什么人?\" \"回将军,在下与高使君幼子高敖曹乃结义兄弟。\"刘璟坦然回答,同时示意高昂上前。 尔朱荣的目光转向高昂,微微颔首:\"倒是个好苗子。\"随即又看向杨忠,\"这位是?\" \"在下杨忠,字斡于,弘农杨氏之后。\"杨忠按刘璟事先教的话回答,声音有些发抖。 \"弘农杨氏?\"尔朱荣眉毛一挑,似乎来了兴趣,\"有意思。一个汉室后裔,一个弘农杨氏,再加上高翼的儿子...\"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刘璟身上,\"你们三个,不简单啊。\" 刘璟心中一紧,但面上不显:\"将军过奖。我等不过是顺应天命,公若不弃……我兄弟三人愿效犬马之劳。\"刘璟差点说成“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尔朱荣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俊美的面容更加耀眼:\"好一个''顺应天命''。\"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来人,备酒!我要好好招待这三位少年英雄!\" 第10章 尔朱猛将天团 将军府的大厅内,数十盏青铜油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刘璟跪坐在矮几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漆器酒杯的边缘。耳边是高昂和杨忠与诸将拼酒的喧闹声,眼前却是一个个在史书上熠熠生辉的名字——这些即将在乱世中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竟全都聚集在这座边陲军镇的大厅里。 \"刘小郎君,这位是武川镇宇文泰。\"尔朱荣的声音将刘璟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刘璟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将领正向他举杯致意。此人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虽年纪轻轻,却已有大将风范。 \"久仰宇文将军威名。\"刘璟连忙起身还礼,酒杯举得比对方略低以示尊敬。他强压住内心的震撼——这可是未来的北周文帝,西魏实际掌权者! 宇文泰似乎有些意外刘璟的恭敬态度,微微颔首:\"刘郎君客气了。\"声音低沉有力。 \"这位是独孤如愿。”尔朱荣继续介绍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我军中第一美男子。\" 刘璟转头,呼吸不由得一滞。烛光下,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正含笑望来。那人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一袭白衣胜雪,当真称得上\"玉树临风\"。更难得的是,这般美貌却不显阴柔,反而透着几分英武之气。 \"独孤...将军。\"刘璟差点咬到舌头。这就是后世传颂的\"独孤郎\"?那个女儿成为三朝皇后的传奇美男子? 独孤信优雅地举杯示意,动作行云流水:\"早闻中山刘氏乃名门之后,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刘璟连忙谦虚几句,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高昂和杨忠——这两个傻小子正跟几个将领拼酒拼得面红耳赤,完全没意识到眼前都是些什么人物。 \"来,这位你更要认识认识。\"尔朱荣招了招手,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壮硕男子走了过来,\"怀朔镇高欢。\" 刘璟手中的酒杯差点跌落。高欢!未来的北齐神武帝!他强作镇定地行礼,却注意到高欢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这个未来的枭雄此刻虽然只是尔朱荣麾下一员将领,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 \"听说刘郎君精通兵法?\"高欢开门见山,声音粗犷。 \"略知一二,不敢在高将军面前班门弄斧。\"刘璟谨慎回答,感觉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高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只是举杯一饮而尽。刘璟连忙跟着干杯,烈酒入喉,灼烧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哈哈哈,这位是侯景!\"尔朱荣大笑着拍打一个瘦高男子的肩膀,\"我军中的''先锋将军''!\" 刘璟差点被酒呛到。侯景!那个后来搅得南朝鸡犬不宁的混世魔王!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阴鸷的男子——削瘦的脸庞,深陷的眼窝,还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活像一条随时准备出击的毒蛇。 \"久闻中山刘氏大名。\"侯景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砂纸摩擦,\"不知刘郎君可愿指点一二?\" 刘璟强忍不适,挤出一个笑容:\"侯将军说笑了,在下初来乍到,还要向将军多多请教。\" \"这位是斛律金。\"尔朱荣继续介绍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将军,“我军中神射手,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刘璟眼睛一亮。斛律金!那个\"射雕英雄\"斛律光的父亲!他恭敬地行礼:\"久仰斛律将军神射,他日定要请教。\" 中年将军豪爽大笑,拍了拍腰间长弓:\"随时恭候!\"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刘璟已经见识了尔朱荣麾下几乎所有名将——有后来\"殴帝三拳\"的元天穆,贪财好色的尔朱天光,还有陇西李氏的老祖宗李虎,六镇造反头子葛荣。每一个名字都让他心头狂跳,这些在史书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与他推杯换盏。 \"这阵容...也太逆天了...\"刘璟借着饮酒的空档,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尔朱荣能够所向披靡——有这样一群猛将辅佐,想不赢都难! 大厅另一侧,高昂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正跟几个将领掰手腕。杨忠则傻笑着听斛律金讲述狩猎故事,完全是一副农家少年见到大人物的崇拜模样。 \"刘郎君似乎对这些将领很感兴趣?\"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璟转头,发现是独孤信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旁。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正含笑望着他,看得刘璟心跳漏了半拍。 \"在下初入行伍,对诸位将军的风采自然仰慕。\"刘璟谨慎回答。 独孤信优雅地抿了口酒:\"刘郎君年纪轻轻,却气度不凡。他日必成大器。\" \"独孤将军过奖了。\"刘璟谦虚道,同时在心里补充——比起你们这些青史留名的人物,我算什么? 宴会进行到深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璟虽然极力保持清醒,但几轮敬酒下来,也有些微醺。他注意到高欢和宇文泰一直在低声交谈,时不时看向尔朱荣;侯景则独自坐在角落,阴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元天穆已经喝得烂醉,正搂着侍女的腰调笑... 这幅众生相让刘璟既兴奋又忐忑。他知道,眼前这些人将来会分道扬镳,有的成为开国皇帝,有的成为乱世枭雄,有的则身败名裂。而他和高昂、杨忠,又将在这个大时代中扮演什么角色? \"刘郎君。\"尔朱荣突然唤他,\"高刺史在信中说,你精通兵法谋略。不如趁此良宵,为我等讲解一二?\"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刘璟身上。高昂和杨忠也停止了嬉闹,紧张地看着他们的大哥。 刘璟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知道,这是尔朱荣在试探他,也是他在这个强大集团中立足的关键时刻。 \"既然将军有命,在下斗胆献丑了。\"刘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即将改变历史的面孔,突然有了主意。 \"今日群英荟萃,不如就讲讲''群雄并起''时的用兵之道...\" 烛光下,刘璟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他开始结合《三国演义》中的经典战役,穿插现代军事理论,讲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大厅内鸦雀无声,就连一直阴沉的侯景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当刘璟讲到\"以正合,以奇胜\"时,宇文泰微微颔首;讲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时,高欢眼中精光一闪;讲到\"上兵伐谋\"时,尔朱荣抚掌赞叹... 刘璟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第11章 大设计师刘璟 宴会散尽,将军府的大厅重归寂静。油灯的光芒在空荡的厅堂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璟跪坐在席上,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悄悄掐入掌心。尔朱荣背对着他,正在翻阅一卷竹简,烛光在那头银白色的长发上镀了一层金边。 \"刘璟,字玄德,前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尔朱荣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格外清晰,\"数日前到达肆州,与高显之子高昂结为兄弟,只身入刺史府劝降高显...\" 刘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情报如此详尽,连他自称的\"中山靖王之后\"都被记录在案。他暗自咬牙——高府内必有尔朱荣的细作!难怪方才宴会上,尔朱荣能准确道出自己的\"身世\"。 \"其余情况暂且不明。\"尔朱荣合上竹简,转过身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如同两团跳动的火焰,\"玄德,你为何要来助我?\" 刘璟深吸一口气。这是考验,也是机会。他仿佛回到了现代做销售时面对大客户的场景——必须展现价值,又不能显得太过急切。他整了整衣冠,目光坦然地迎上尔朱荣的视线。 \"启禀主公,\"刘璟的声音沉稳有力,\"璟愿效力主公,实因六镇兵变后,唯有主公能力挽狂澜,安定边疆,乃不世之英豪。\" 尔朱荣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当今天下,皇纲失统,奸佞当道。\"刘璟的语气渐渐激昂,\"胡太后秽乱宫闱,郑俨、徐纥之流把持朝政。各地民不聊生,唯有主公可以重塑天下,安定乱世!\" 说到动情处,刘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璟愿以此残躯,助主公扫平天下!\" 大厅内一时寂静无声。刘璟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敢抬头。他知道,此刻尔朱荣正在审视他,评估他的忠诚与价值。 \"起来吧。\"良久,尔朱荣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满意,\"玄德既有此心,不知有何策教我?\" 刘璟暗自松了口气,起身时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他缓步走向厅中央悬挂的羊皮地图,手指轻点肆州位置。 \"璟为主公定下三步大棋。\"他的声音恢复了从容,\"第一步,占据肆州。肆州乃南下门户,得之可北控并州,积蓄实力,坐观天下大势。\" 尔朱荣踱步到他身旁,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 \"第二步,\"刘璟的手指滑向洛阳,\"洛阳二圣争权日久,传闻陛下命不久矣。待陛下去后,主公可速发明诏,以清君侧之名进军洛阳。\" 说到这里,刘璟停顿了一下,偷瞄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微微颔首,他才继续道:\"胡皇后淫乱后宫,天下早有不满。我等占据大义,各地刺史必望风而降。敢有不从者——\"他做了个斩杀的手势,\"就地诛杀!\" 尔朱荣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第三步,\"刘璟的手指重重按在洛阳上,\"进军洛阳后,诛杀胡皇后一党。可效魏主曹操,立幼主,设丞相,加九锡...\"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尔朱荣,\"到了这一步,天下凭明公自取。\" 最后一字落下,刘璟深深一揖,保持这个姿势不再言语。他能感觉到尔朱荣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背上扫视,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看透他的灵魂。 大厅内静得可怕。油灯的灯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脚步声。刘璟的膝盖开始发酸,但他纹丝不动,如同雕塑般凝固在那里。 \"哈哈哈!\"突然,尔朱荣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如同雷霆,震得厅内器物嗡嗡作响。他一把扶起刘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玄德不愧是汉室英才,有张良萧何之谋也!有卿助我,朕大业可期也!\" 刘璟心头一跳。\"朕\"?尔朱荣现在不过是个平北将军,就敢自称\"朕\"?这份狂妄自负,让他既惊又喜。惊的是尔朱荣野心如此不加掩饰,喜的是这样的人更容易被利用。 \"愿为主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刘璟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哽咽。这番表演他自己都觉得肉麻,但在尔朱荣看来,却是忠心的表现。 尔朱荣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差点站立不稳:\"好!即日起,你就在我帐下任参军,随我一同南下!\" \"谢主公!\"刘璟再次行礼,低头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第一步计划,成功了。 尔朱荣转身走向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玄德,你说陛下命不久矣...这消息从何而来?\" 刘璟心头一紧。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总不能说是从历史书上看的。灵机一动,他低声道:\"家父昔日在朝中有故旧,此乃宫中太医私下透露。\" 尔朱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依你之见,我军何时南下为宜?\" \"秋收之后。\"刘璟毫不犹豫地回答,\"届时粮草充足,天气适宜行军。而洛阳方面...\"他故意欲言又止。 \"而洛阳方面正值陛下驾崩,朝局动荡!\"尔朱荣接过话头,眼中精光四射,\"妙!玄德果然深谋远虑!\" 刘璟谦虚地低下头,掩饰眼中的笑意。他当然知道,历史上尔朱荣就是在孝明帝暴毙后南下的。现在,他只不过是把已知的历史包装成自己的\"谋略\"罢了。 \"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尔朱荣挥了挥手,\"明日随我检阅六镇精锐。\" 刘璟恭敬告退。走出大厅时,夜风拂面,他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回想着刚才的对话,他既庆幸自己过关,又隐隐感到不安——尔朱荣如此轻易接受他的建议,是真的赏识他,还是另有所图?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刘璟抬头望向星空,那些闪烁的星辰仿佛在注视着他这个来自未来的异数。他知道,从今夜起,自己已经正式踏入了这个乱世的权力漩涡中心。 \"大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高昂和杨忠从廊柱后闪出,脸上写满担忧,\"怎么样?将军没为难你吧?\" 看着两个结拜兄弟关切的眼神,刘璟心中一暖。他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将军很赏识我们。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尔朱军中的一员了。\" \"太好了!\"杨忠兴奋地挥舞拳头,\"我就知道大哥最厉害!\" 高昂则若有所思:\"大哥,尔朱将军...可靠吗?\"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将军府的方向,那里灯火依旧通明。半晌,他才低声道:\"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靠山,只有永远的利益。记住,我们真正的依靠...\"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是我们自己。\" 月光下,三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将军府的书房内,尔朱荣正对着一个黑影吩咐:\"去,查查这个刘玄德的底细。特别是...他与弘农杨氏的关系。\" 夜风呜咽,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第12章 尔朱荣是个好领导 晨光初露,军营里已经沸腾如粥。刘璟三人穿过重重营帐,耳边充斥着士兵操练的呐喊声、兵器相击的铿锵声,还有战马不安的嘶鸣。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刺激得刘璟鼻子发痒。 \"大哥,你看那边!\"杨忠突然拽住刘璟的袖子,指向一处围满士兵的空地。 刘璟顺着望去,只见十几个赤膊壮汉正在摔跤搏斗。他们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上泛着油光,像一群发情的公牛般相互冲撞。尘土飞扬中,一个壮汉将对手高高举起,狠狠摔在地上,周围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这莫非就是后世的蒙古摔跤?\"刘璟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六镇士兵的彪悍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每一个都像是从历史画卷里走出来的猛士。 高昂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这才叫军营!比肆州那些软脚虾强多了!\" 刘璟正想回应,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走来。高欢一身戎装,腰挎长刀,步伐沉稳有力。阳光在他刚毅的面容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显得不怒自威。 \"刘参军。\"高欢在五步外站定,抱拳行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璟心中一凛。这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主动找上门来,绝非寻常。他面上不显,恭敬还礼:\"高军主相邀,敢不从命?\" 转头对两个结拜兄弟交代:\"你们在此等候,不要惹事。\"特别瞪了杨忠一眼,后者正要把手指伸向鼻孔,见状悻悻地放下了手。 高欢的军帐比想象中简朴,除了一张矮几、几个蒲团外,几乎别无长物。唯一显眼的是墙上悬挂的一副精良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请坐。\"高欢示意刘璟落座,自己则跪坐在主位,腰背挺直如松。有亲兵奉上茶水,他挥手屏退,帐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刘参军,你我今后就是同袍了。\"高欢端起茶盏,目光如炬,\"当互相扶持才是。\" 刘璟双手捧茶,微微低头掩饰眼中的算计:\"高军主客气了。我作为后进,应该多向您请教才是。\"心里却暗想:开玩笑,我就是来挖你墙角的,不把你墙角挖穿算我输! 茶水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腾,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高欢的目光透过雾气,似要看穿刘璟的心思:\"刘参军昨日在宴会上的一番高论,令人印象深刻。\"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刘璟谦虚道,同时暗自警惕——高欢这是在试探他。 \"三步取天下之策...\"高欢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刘参军认为,尔朱将军真能走到第三步吗?\"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刘璟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主公雄才大略,又有高军主这样的良将辅佐,自当...\" 话未说完,帐门突然被掀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大步走入,带进一股凛冽的晨风。来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身戎装更衬得英气逼人。 刘璟眼前一亮——这颜值,放在现代绝对是顶流明星级别的! \"姨夫,刘参军在您这里啊?\"年轻将领的声音清朗有力。 高欢的表情瞬间柔和了几分:\"韶儿,有事?\" 刘璟心头一跳。段韶!高欢的外甥,未来北齐的顶级名将!他偷偷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不得不承认高家娄家的基因确实强大——从高欢到段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将军命我寻刘参军。\"段韶向刘璟抱拳,\"请刘参军从营中选拔五百精锐,日后由您统领。\" \"我?\"刘璟差点被茶水呛到。尔朱荣这手笔也太大了,连个考察期都没有就直接给兵权?他强压住心中狂喜,故作镇定地起身:\"有劳段将军带路。\" 高欢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刘璟脸上:\"看来主公对刘参军颇为器重啊。\"语气平淡,却让刘璟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走出军帐,刺眼的阳光让刘璟眯起了眼。不远处,高昂如标枪般挺立,杨忠则蹲在地上画圈圈,时不时挖一下鼻孔。这鲜明的对比让段韶忍不住轻笑出声。 \"二弟!三弟!\"刘璟高声招呼,\"走,跟我选兵去!\" 高昂立刻小跑过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杨忠慌忙把手从鼻子里抽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屁颠屁颠地跟上。 段韶在前引路,刘璟三人紧随其后。穿过密密麻麻的营帐,他们来到一处高台前。台下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士兵,个个虎背熊腰,目光炯炯。 \"这些都是各营推荐的精锐。\"段韶介绍道,\"刘参军可随意挑选。\" 刘璟站在高台上,俯瞰着这群如狼似虎的战士,心跳加速。这可是他在这乱世中的第一支嫡系部队!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挑选。 \"那个,那个,还有那边那个...\"刘璟手指连点,专挑那些眼神锐利、站姿挺拔的士兵。多年的销售经验让他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 高昂在一旁小声嘀咕:\"大哥怎么净挑些瘦小的?打仗不是应该选壮实的吗?\" 刘璟笑而不答。他选的这些士兵或许不是最强壮的,但个个眼神灵动,反应敏捷——这才是能打硬仗的好苗子。 选到一半时,刘璟突然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沉默的年轻士兵。那人身材并不出众,但站姿如松,眼神沉稳如潭水。更引人注目的是,周围士兵都不自觉地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显露出几分敬畏。 \"那个,叫什么名字?\"刘璟指着那人问道。 段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尔朱将军的表亲,慕容绍宗。箭术了得,就是性格孤僻了些。\" 刘璟眼睛一亮。尔朱家的人!这可是捡到宝了!\"就要他了!\" 选兵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当五百精锐列队完毕时,刘璟满意地点点头。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潜力股。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他的得力臂助。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的亲兵了!\"刘璟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哪个部落、哪个镇子的人,现在只有一个身份——我刘玄德的兵!\" 士兵们面面相觑,对这个年轻长官的豪言壮语将信将疑。 刘璟见状,突然拔高声音:\"跟着我,有肉吃!有酒喝!有功立!\" 简单粗暴的承诺立刻点燃了士兵的热情。\"吼!\"五百人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高昂和杨忠被这气势感染,也跟着大喊起来。段韶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看似文弱的参军,竟有如此煽动力? 刘璟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这是他在这个乱世中迈出的第一步,虽然微小,却至关重要。 转身时,他无意间瞥见远处营帐旁的高欢。那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正远远望着这边,目光深沉如海。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刘璟仿佛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容,让他不寒而栗。 第13章 今项羽高二弟 晨光刚刚洒在校场上,五百名新编的士兵已经列队站好。刘璟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眯着眼睛扫视着这群虎背熊腰的汉子。阳光照在这些士兵古铜色的皮肤上,映出一片油亮的光泽。他们中有高大魁梧的鲜卑武士,也有精瘦剽悍的汉人猎户,甚至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此刻,这些老兵油子们虽然列着队,眼神里却满是轻蔑和不屑。 刘璟能感觉到台下暗流涌动的抵触情绪。他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晨风里混杂着皮革和汗水的味道。作为现代人,他哪懂什么统兵之道?但那些历史剧和小说可不是白看的——新官上任,必须先立威! \"诸位!\"刘璟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在校场上回荡,\"我知道军中以武为尊。你们虽然嘴上说要追随我,心里肯定不服气!\"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几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交换着眼色,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 \"既然这样——\"刘璟猛地一拍木台栏杆,\"谁不服气的,出来和我二弟单挑!打赢了,幢主的位置就是你的!\"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炸开了锅。几十个精壮的汉子提着腰刀就往前挤,嘴里嚷嚷着:\"愿领教二弟武艺!\" 高昂一听\"二弟\"这个称呼,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抽出长槊,槊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敢叫我二弟?我打得你爷爷都认不出你来!\" 刘璟看着高昂气得通红的脸,心里暗笑。这小子果然一点就着!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且慢!你们一个一个来太慢了,耽误训练时间——\"他故意拖长音调,\"一起上吧!\" 说完,他朝高昂使了个眼色。高昂瞬间瞪大眼睛,那表情分明在说:大哥你疯啦?我还没打过这么多人呢!但嘴上却不肯服软:\"一起上!别耽误老子吃饭!\" 校场上顿时一片哗然。那些老兵哪受过这种挑衅?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鲜卑大汉怒吼一声:\"小兔崽子,看爷爷教你做人!\"抄起腰刀就冲了上去。 其余士兵也被激怒了,几十号人呼啦啦围了上来。阳光下,刀光剑影晃得人眼花缭乱。 刘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本想让高昂逐个击破,但转念一想,要立威就得玩个大的!可万一高昂有个闪失... 还没等他后悔,场中形势已经突变。只见高昂不慌不忙,长槊一记横扫,冲在最前面的四五个壮汉就像被狂风吹倒的麦秆一样,齐刷刷摔了出去。 \"好!\"杨忠在台下蹦得老高,激动得直拍大腿。 其余士兵见状,立刻改变了策略。他们迅速结成圆阵,将高昂团团围住。刀光如林,步步紧逼。 刘璟的手心沁出了冷汗。这可不是单打独斗了,是真正的战场杀阵!他死死盯着场中央的高昂,生怕下一秒就看到血光四溅的场景。 出乎意料的是,高昂反而冷静下来。他双手持槊,目光如电,在包围圈中缓缓转着圈。刘璟突然想起前几天给他讲的\"破阵要诀\"——找最薄弱的一点突破! 仿佛心有灵犀,高昂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左肩微塌的老兵身上。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长槊如蛟龙出海,直取那人下盘。 \"啊呀!\"老兵猝不及防,被槊杆扫中脚踝,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严密的军阵瞬间出现缺口。 高昂抓住机会,一个翻滚冲出包围圈。不等众人反应,他已经抄起长槊,如猛虎下山般杀了回去。 接下来的场景,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只见高昂一人一槊,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他那杆长槊舞得虎虎生风,时而如灵蛇吐信,时而似泰山压顶。几十个老兵竟被他打得连连后退,阵型大乱。 \"我的亲娘咧...\"一个年轻士兵张大嘴巴,手里的刀都掉在了地上。 杨忠看得两眼放光,拼命摇晃刘璟的胳膊:\"二哥太强了!太强了!\" 刘璟表面淡定,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才哪到哪啊?历史上高敖曹可是能一个人追着几百人打的狠角色! 场上的高昂越战越勇,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索性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尊战神雕像。 \"来啊!不是要教训我吗?\"高昂一槊扫倒三人,仰天大笑。 老兵们被打得哭爹喊娘,有几个甚至开始往人群里躲。校场上尘土飞扬,喊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不到一炷香时间,几十个挑战者全都趴下了。有的抱着腿哀嚎,有的捂着肚子打滚,最惨的那个被高昂一槊拍在屁股上,这会儿正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高昂把长槊往地上一杵,胸膛剧烈起伏,但眼中的战意丝毫未减:\"还有谁不服?\" 全场鸦雀无声。那些没上场的老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这个煞星盯上。 刘璟知道时机到了。他整了整衣冠,缓步走上木台:\"诸位都看到了,你们虽然输给我二弟,但不丢人!\"他故意提高声调,\"我二弟有万夫不当之勇!昔年有飞将吕奉先,今有我二弟''今项羽''高敖曹!\" \"今项羽\"三个字一出,校场上顿时一片哗然。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刘璟趁热打铁:\"跟着我们这样的主将,还怕打不赢仗吗?还怕立不了功吗?\" 士兵们的眼神渐渐变了。从最初的轻蔑,到震惊,再到现在的敬畏甚至崇拜。几个机灵的已经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愿追随将军!\" 很快,这个动作像波浪一样传遍全场。五百名士兵齐刷刷跪下,吼声震天:\"愿追随将军!\" 刘璟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这整军的第一课,算是圆满完成了。 他转头看向高昂,发现这小子正得意洋洋地接受众人的朝拜,那表情活像只偷到鸡的狐狸。杨忠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高昂捶背,一脸狗腿样。 \"好了!\"刘璟拍拍手,\"从今天开始,我们同生共死,共创功业!现在,全体都有——绕校场跑二十圈!\" \"啊?\"刚刚还豪情万丈的士兵们顿时苦了脸。 高昂一瞪眼:\"啊什么啊?没听见我大哥的话吗?跑!\" 看着这群彪形大汉像小学生一样开始跑步,刘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知道,从今天起,这支军队就是他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了。 远处营帐旁,几个闻讯赶来的将领正远远观望。宇文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高敖曹...不简单啊。\" 独孤信轻笑一声:\"更不简单的是那个刘玄德。能让这样的猛将心甘情愿当''二弟''...\" 他们的议论声随风飘散,而校场上的跑操声却越来越响亮,仿佛预示着这支新军不可限量的未来。 第14章 刘氏扫盲识字班 夏日的夕阳将校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黄,余晖为每个疲惫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操练了一整天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地上,像一群被晒蔫的麦穗。有人解开汗湿的衣襟扇风,有人仰头灌着凉水,更多人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任由汗水在身下洇出深色的痕迹。 刘璟拄着训练用的木枪喘息,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这杆平时轻巧的木枪此刻重若千钧,握枪的虎口处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晒得黝黑的手臂——一个月前这还是双执笔的手,现在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厚茧。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刺得他直眨眼,抬手抹汗时,袖口在脸颊上刮出粗粝的触感。 \"大哥,喝口水。\"杨忠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递来个鼓囊囊的水袋。这个总爱咧嘴笑的三弟此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说你一个读书人,跟着我们每天这么练干嘛?\"他压低声音,\"王军头今早还在笑话,说您舞刀像书生耍笔杆...\" 刘璟接过水囊仰头痛饮,清凉的井水冲刷着喉咙里火烧般的感觉。他故意把水喝得哗啦作响,直到水珠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这叫同甘共苦。\"他抹着嘴笑道,余光瞥见几个偷笑的士兵立即绷紧了脸。心里却暗想:这年头要不会两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校场另一端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高昂那铁塔般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单手抡着丈二长槊,沉重的兵器在他手里活像根轻盈的竹竿。一个漂亮的回马枪,枪尖在夕阳下划出耀眼的弧线,吓得围观的新兵们齐刷刷后退半步。 \"集合!\"刘璟突然吹响铜哨,尖锐的哨声惊飞了校场边槐树上的麻雀。 士兵们条件反射般跳起来,虽然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却仍以惊人的速度列成方阵。这一个月来,他们早已习惯这位年轻军主层出不穷的新花样——天不亮就吹哨跑操,大中午练什么\"立正稍息\",最离谱的是要求所有人必须把绑腿打得一模一样。 刘璟跳上临时搭建的木台,木板的嘎吱声让前排几个老兵忍不住偷笑。他故意板着脸扫视全场,直到每张汗津津的脸都绷紧了。\"诸位,\"他拍了拍腰间崭新的佩剑,\"跟我混了一个月...\"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因为发现站在第三排的大个子正在偷偷挠屁股。 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肯定要发饷钱了!\"一个缺门牙的老兵信誓旦旦。\"做梦吧你,\"旁边人用手肘捅他,\"我赌是要教咱们那个''鸳鸯阵''...\"最后排两个年轻士兵已经开始为赌注争得面红耳赤。 \"从今天起!\"刘璟突然提高嗓门,吓得争辩的两人差点咬到舌头,\"每天晚上我教大家识字!\"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抽出一摞蒙着红布的识字板,布角还沾着新鲜的墨渍。 校场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蝉鸣。士兵们张大的嘴巴活像一排排黑漆漆的炮口,有个正在喝水的士兵直接呛得喷了出来。杨忠手里的水袋啪嗒掉在地上,高昂的长槊尖咚地戳进土里。夕阳把所有人惊愕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满地僵住的木偶。 短暂的寂静后,校场上顿时炸开了锅。 \"啥?识字?\"一个满脸横肉的鲜卑大汉瞪圆了眼睛,\"军主,我们是来提刀砍人的,识字有个屁用啊?\" \"就是!\"旁边几个士兵附和道,\"还不如多练会儿刀法!\" 刘璟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反应。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木凳,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老娘、你妻子给你写信,你都看不懂?你指望谁给你读?是我吗?!\" 那个鲜卑大汉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小声嘟囔:\"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睡会儿呢...\" \"睡?你死了能睡一辈子!\"刘璟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哪里懂得文化的重要性? \"听着,\"刘璟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加有力,\"我们这个团伙将来都是要当将军的,最差也得当个军主。连军令都不会看,以后怎么作战?\" \"军里都配有文吏!\"队伍后排有人喊道。 刘璟冷笑一声:\"那文吏死了呢?后方下达撤退的命令,就因为你看不懂,结果在前方死战,全军覆灭,我还要褒奖你不成?\"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士兵们面面相觑,没人再敢吭声。他们中不少人都经历过类似的惨剧——因为传令兵被杀,整支队伍陷入绝境。 见震慑效果达到,刘璟放缓语气:\"总之,每天操练完毕,都他娘的来给我识字!\"他竖起三根手指,\"一个月后,会写百字的当幢主,会写五十字的当伍长,会写十字的当队正!\" \"当真?\"几个机灵的士兵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在这等级森严的军队里,这可是难得的晋升机会! \"我刘玄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刘璟拍着胸脯保证。 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虽然还是有人不情愿,但想到能当官,也都勉强接受了。 解散后,刘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军帐。油灯下,他盯着空白的竹简发呆。豪言壮语是放出去了,可该怎么教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糙汉子识字呢? \"人之初,性本善...\"刘璟突然喃喃自语。他眼前一亮,猛地拍案而起!《三字经》!这可是古代最基础的启蒙读物,简单易记,朗朗上口。而且现在还是北魏,《三字经》要等到南宋才出现,完全不用担心穿帮! 说干就干。刘璟抓起毛笔,蘸满墨汁,在竹简上奋笔疾书。那些小时候被迫背诵的内容,此刻如泉水般涌出。写着写着,他不禁有些恍惚——当年那个坐在教室里不耐烦地背诵《三字经》的小学生,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在北魏的军营里默写这些文字? \"大哥,你在写什么?\"高昂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好奇的杨忠。 \"教你们识字用的。\"刘璟头也不抬地继续写着,\"从明天开始,你俩也要学。\" \"啊?\"两人异口同声地哀嚎。 \"啊什么啊?\"刘璟板起脸,\"将来你们都是要独当一面的大将,连军报都看不懂,怎么带兵打仗?\" 高昂和杨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情愿。但一个月相处下来,他们已经习惯听从这位大哥的安排。 第二天夜晚,校场上燃起数十堆篝火。士兵们席地而坐,好奇地看着站在中央的刘璟。他手里举着一块大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大字。 \"跟我念!\"刘璟用木棍指着字,一字一顿地教道,\"人—之—初—性—本—善!\" \"人...人什么来着?\"一个士兵挠着头,一脸茫然。 \"人—之—初!\"刘璟耐着性子重复。 就这样,朗朗的读书声第一次在军营中响起。起初参差不齐,渐渐地,声音越来越整齐洪亮。高昂和杨忠也坐在前排,认真地跟着念诵。 接下来的日子,每晚都能看到这样奇特的景象:篝火旁,一群粗犷的军人像蒙童一样摇头晃脑地背诵《三字经》;高大威猛的高昂皱着眉头,用长满老茧的手指笨拙地在地上划着字;杨忠则时不时把笔咬在嘴里苦思冥想,弄得满嘴墨汁。 一个月后的考核日,刘璟惊喜地发现,居然有十几个士兵能写出近百字。就连那个最初反对最激烈的鲜卑大汉,也能歪歪扭扭地写下\"高敖曹勇猛\"五个字。 \"不错!\"刘璟拍着那个鲜卑大汉的肩膀,当场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幢主了!\" 大汉激动得满脸通红,单膝跪地:\"谢军主栽培!\" 其他士兵见状,更加卖力地学习起来。渐渐地,军营里出现了奇妙的变化——操练间隙,常能看到三五个士兵蹲在地上用树枝写字;有人收到家书后,不再四处求人念读;甚至还有人开始记简单的训练日志。 这天夜里,刘璟巡视完营地,正准备回帐休息,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低沉的读书声。他悄悄走近,发现是那个鲜卑幢主正借着月光,一字一顿地读着一封家书。火光映照下,那张粗犷的脸上竟挂着两行清泪。 刘璟没有打扰,默默退开了。他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这些士兵或许永远成不了学者,但至少,他们不会再是睁眼瞎了。 回到军帐,刘璟提笔在竹简上写下明天的训练计划。油灯的光芒在他坚毅的面容上跳动,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知道,自己正在打造的,不只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更是一支前所未有的\"文化之师\"。在这个知识被门阀垄断的时代,这或许就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第15章 尔朱集团的新规矩 秋风卷着黄沙掠过军营,刘璟紧了紧身上的皮甲,眯着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平北将军府。一个月来与士兵们同吃同住,让他深刻体会到六镇军队的混乱——每个军主都有自己的规矩,各镇之间号令不一,简直像一盘散沙。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这种最基本的军令都能搞反...\"刘璟摇头苦笑,想起前几天演习时的混乱场面。当时隔壁营地的士兵听到鼓声以为是进攻,结果冲过来差点和他们打起来。 想到这里,刘璟加快了脚步。他怀里揣着连夜编写的《军规九条》,竹简的边缘硌得胸口生疼。这份军规是他结合现代军事管理知识和古代军法捣鼓出来的,简单明了,易于执行。 将军府门前,两个鲜卑侍卫持戟而立。见刘璟走近,其中一人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来者何人?\" \"外镇军主刘璟,有要事求见主公。\"刘璟拱手行礼,同时不着痕迹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侍卫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将军正在议事,你在偏厅等候。\" 穿过幽深的回廊,刘璟被带到一间简朴的偏厅。厅内只摆着几张胡床,墙上挂着几幅简陋的地图。他刚坐下,就听到隔壁传来尔朱荣低沉的声音,说的却是鲜卑语,一个字也听不懂。 刘璟竖起耳朵,隐约辨认出高欢的声音。两人似乎在争论什么,语气时而激烈,时而缓和。他暗自猜测:莫非是在讨论南下洛阳的事?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竹简上敲击,思绪却飘回了现代——那些公司里繁琐却又必要的规章制度,不正是为了让团队运转更高效吗?这个道理放在古代军队里,应该也适用吧? \"刘军主,将军召见。\"侍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刘璟整了整衣冠,跟着侍卫来到正堂。堂内陈设简朴却威严,尔朱荣端坐在主位上,一袭黑袍衬得他肤白如雪。高欢站在一旁,见刘璟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玄德在外镇中可还习惯?\"尔朱荣开口问道,语气亲切得让刘璟有些意外。 刘璟连忙上前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禀主公,末将在军营中与将士们相处甚是愉快。\" 尔朱荣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慵懒的豹子:\"玄德前来求见,可有要事商量?\" 刘璟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挺直腰板,声音清晰而坚定:\"启禀主公,末将带兵已有月余,发现我军中有一弊端,特来禀报。\" 话音刚落,堂内温度仿佛骤降。尔朱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是何弊端?\" 刘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什么叫\"杀气\"——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战栗。他强自镇定,装作惶恐的样子低下头:\"禀主公,末将发现各镇镇将、军主将令不一,军规不一...\" 他详细描述了军中混乱的情况,特别强调了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若有贼子趁乱伪造将令,我军便有倾覆之危!\" 尔朱荣的表情渐渐凝重。这个问题他其实心知肚明,但一直觉得无伤大雅。如今被刘璟点破,才意识到其中隐患。 \"玄德有何良策?\"尔朱荣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刘璟从怀中取出竹简,双手呈上:\"末将斗胆编写《军规九条》,请主公过目。\" 尔朱荣接过竹简,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九条简明扼要的军规上: \"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违令者斩; 二、擅离行伍,搅乱队伍,违者斩; 三、泄露军机,私议军事,违者斩; 四、临阵脱逃,惑乱军心,违者斩; 五、私藏战利,欺瞒缴获,违者杖毙; 六、冒功领赏,嫁祸同袍,违者斩; 七、军中赌博,酗酒斗殴,违者杖责; 八、器械不修,战具缺损,违者杖责; 九、同伍连坐,一卒有罪,全队受罚。\" 每一条都直指要害,处罚严苛得令人心惊。尔朱荣越看眼睛越亮,最后竟放声大笑:\"好!好一个《军规九条》!玄德真有张良、萧何之才啊!随手一画,就能解决我的烦恼!\" 刘璟低头掩饰眼中的得意。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领导最欣赏的就是既能发现问题又能解决问题的下属。那些只会抱怨的\"清澈大学生\",在哪里都不受欢迎。 高欢也凑过来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汉人,对军务竟有如此见解。 \"玄德,\"尔朱荣突然站起身,走到刘璟面前,亲手扶起他,\"你这份忠心,我记下了。\" 刘璟受宠若惊,连忙道:\"为主公分忧,是末将本分。\" 尔朱荣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高欢说:\"传令各镇,即日起全军施行《军规九条》,违者严惩不贷!\" 高欢领命而去,临走时深深看了刘璟一眼,目光复杂难明。 \"玄德啊,\"尔朱荣回到座位,语气亲切得像在跟老友聊天,\"我看你练兵有方,再拨给你五百精锐,凑足一千之数,就叫''千钧营''如何?\" 刘璟心中狂喜,表面却保持谦逊:\"主公厚爱,末将定当竭尽全力,练就一支虎狼之师!\" 走出将军府时,秋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刘璟摸了摸怀中的调兵令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尔朱荣还真是大方,随便提个建议就多给了五百人。要是再多提几个建议... 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伴君如伴虎,尔朱荣这样的枭雄,今天能对你笑脸相迎,明天就可能翻脸无情。必须把握好分寸,既展现价值,又不至于功高震主。 回营的路上,刘璟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整编新来的五百士兵。他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卒们,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这支\"千钧营\",或许就是他在这乱世中立足的根本。 远处校场上,高昂正在指导士兵们练习枪法,杨忠则带着一队人在背诵《三字经》。看到这一幕,刘璟不禁莞尔。这两个结拜兄弟,一个勇猛无双,一个憨厚忠诚,再加上自己这个\"穿越者\",这样的组合,说不定真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 夕阳西下,将刘璟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军营,背后是渐渐沉落的红日,前方则是充满未知与可能的未来。 第16章 独孤郎差点入套 夕阳的余晖透过军帐的缝隙洒进来,在粗糙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璟盘腿坐在矮几前,看着眼前两个臭棋篓子杀得难解难分。高昂眉头紧锁,捏着\"车\"举棋不定;杨忠则一脸得意,手指在棋盘上敲得咚咚响。 \"三弟,你这步走错了!\"刘璟忍不住插嘴,\"应该先保''将''!\" \"大哥你别管!\"杨忠急得直挠头,\"我自有妙计!\" 高昂趁机偷袭,一记\"马后炮\"将死了杨忠的\"将\"。杨忠顿时傻了眼,随即暴跳如雷:\"不算不算!大哥干扰我思路!\" 刘璟笑得前仰后合,正要再调侃几句,帐外突然传来亲兵的声音:\"军主,独孤幢主来访。\" 笑声戛然而止。刘璟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独孤信?那个号称\"独孤郎\"的北周第一美男子?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心想这可是自己当兵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有人主动拜访。 \"快请!\"刘璟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已经掀开了帐帘。 阳光从帐门涌入,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身影。独孤信穿着一袭素白长衫,腰间只悬着一柄装饰用的佩剑,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刘璟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美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得能映出人影。 \"丰神俊秀...\"刘璟不自觉地喃喃自语。他突然有些遗憾自己穿越得太早——要是晚个几十年,说不定能娶独孤信的女儿当老婆。现在嘛...只能委屈自己和他做兄弟了。 \"刘军主。\"独孤信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如玉磬。 刘璟这才回过神,连忙回礼:\"欢迎独孤将军来访!\"转头看见高昂和杨忠还在棋盘前大眼瞪小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臭棋篓子,去外面玩会儿!棋盘给我留下!\" 两人悻悻地退了出去,杨忠临走还不忘顺走一个\"车\"。刘璟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独孤将军见笑了。\" 独孤信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整个军帐都明亮了几分:\"刘军主太客气了。\" \"你我年纪相仿,不如叫我玄德吧。\"刘璟熟练地运用销售技巧,开始拉近距离。这可是他在现代谈客户时的拿手好戏——先建立私人关系,再谈正事。 独孤信略显腼腆地拱了拱手:\"那...多谢玄德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此次前来,是想与玄德结识。对玄德的《军令九条》十分赞同。这些日子,我暗中观察玄德练兵,发现玄德很重视纪律,讲究令行禁止,颇有周亚夫''细柳营''之风。\" 刘璟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自己的练兵方法能得到这位历史名将的认可。他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如愿兄过奖了。我只是认为,兵者,国之凶器也。一支只会杀敌而不知克制的部队,最后只会成为一头四处伤人的猛兽。\" 独孤信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个观点十分赞同:\"玄德高见!\"他犹豫片刻,又问道:\"那玄德想练成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呢?\" 表演时间到了!刘璟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他望向帐外,仿佛能看到远方受苦的百姓:\"我想练成一支...能够拯救黎明百姓的军队。\"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独孤信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不自觉地喃喃道:\"如果真有一支这样的部队,我也想......\"话到一半,突然惊醒般闭上了嘴。 刘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瞬间。挖墙角的时机到了!他直视独孤信的眼睛,开门见山:\"既然如愿兄和我有相同的志向,不如来我军中,我们一起为理想而努力,不好吗?\"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独孤信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剑的剑柄。刘璟能看出他内心的天人交战——一边是对理想的向往,一边是对旧主的忠诚。 终于,独孤信长叹一声,充满歉意地说道:\"感谢玄德的厚爱。但我是葛将军的部将,葛将军对我有大恩...我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人...\" 刘璟早有预料,立刻展现出大度的姿态:\"不要紧。无论在哪里,只要心怀百姓,为苍生和平而努力,都是兄弟。\"说着,还拍了拍独孤信的肩膀。 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独孤信更加羞愧。他俊美的脸庞泛起红晕,眼中竟泛起泪光:\"玄德胸怀,如愿自愧不如...\"说完竟掩面而起,匆匆离去。 刘璟望着晃动的帐帘,并不气馁。他早就知道葛荣明年就会造反,到时候尔朱荣必然镇压。等独孤信的主子被砍了脑袋,再来收服他也不迟。 帐外传来高昂和杨忠的对话: \"怎么大哥总能把人说哭啊?\"高昂纳闷地问。 \"对,你就是这么被说哭的!\"杨忠幸灾乐祸。 \"三弟,吃为兄一招!\" 接着是一阵打闹声和杨忠的惨叫。刘璟摇头苦笑,这两个活宝... 他走出军帐,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天边的云霞如同燃烧的火焰,将整个军营染成金红色。远处,独孤信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显得那么孤独而决绝。 孝昌元年的夏末,就是这样安宁而充满波澜。刘璟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马粪混合的气息。这种真实感让他确信,自己确实活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 \"大哥,吃饭了!\"杨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璟转身走向篝火旁的两个结拜兄弟。火光映照着他们年轻的面庞,也照亮了前方未知的道路。他知道,这样的平静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尔朱荣南下洛阳的计划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而他和他的\"千钧营\",注定要在这场历史大戏中扮演重要角色。 夜幕降临,军营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声打破寂静。刘璟躺在军帐中,望着头顶晃动的阴影,思绪万千。他想起独孤信离去时那复杂的眼神,想起《军令九条》在各镇引起的反响,更想起尔朱荣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在这乱世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却又充满无限可能。带着这样的思绪,刘璟渐渐进入了梦乡。梦中,他看见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正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历史的舞台中央... 第17章 集团军的内部反应 孝昌元年九月初七 秋风裹挟着枯黄的落叶,在军营中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刘璟站在校场高台上,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传令兵策马奔向各镇方向,马蹄扬起一路尘土,手中挥动的令旗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那面令旗上系着的,正是他亲手制定的《军令九条》。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目光深邃。这份军规凝聚了他多年的治军心得,此刻正被送往六镇各处,将彻底改变尔朱荣大军的军纪面貌。 \"大哥,你这军规可真是...\"高昂站在一旁,挠了挠他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杨忠蹲在高台边缘,嘴里叼着根草茎,闻言接茬道:\"真是要了老命了!\"他习惯性地想把手指伸进鼻孔,被刘璟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得悻悻放下,\"那些老兵油子们都在背后骂娘呢!说大哥你这是要把他们当新兵蛋子操练。\" 刘璟轻笑一声,走下高台拍了拍杨忠的肩膀:\"让他们骂去。\"他的目光扫过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们,声音低沉而坚定,\"一个月后,他们就会感谢这些规矩。\" 话虽这么说,刘璟心里却清楚得很。任何改革都会触动既得利益者,尤其是那些在军中混迹多年的老将。他制定的军规要求严格作息、严禁劫掠百姓、定期操练...这些条条框框无疑会束缚那些习惯了散漫的将士们。 \"大哥,你说...\"高昂突然压低声音,\"贺拔岳、侯莫陈悦那些老家伙,会乖乖听你的吗?\"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远处连绵的营帐,思绪已经飘到各镇将领那里。秋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会如何评价他这份军规?贺拔岳的刚烈,侯莫陈悦的骄横,宇文泰的深谋远虑...每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他们会听的。\"刘璟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这是尔朱荣大帅的命令。\"他嘴角微微上扬,\"况且,我特意在每条军规后面都加上了相应的赏罚措施。\" 杨忠吐掉嘴里的草茎,突然笑了:\"难怪第三条写着''劫掠百姓者斩''后面还跟着''举报者赏银十两''。大哥你这是要让他们互相盯着啊!\" 刘璟笑而不语。他转身望向洛阳方向,目光变得深远。乱世之中,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光靠勇武是远远不够的。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才是他真正的立足之本。 \"走吧,\"刘璟收回目光,\"去看看新编的骑兵队操练得如何了。\"他大步走向校场,黑色披风在身后飘扬,宛如一面旗帜。 高昂和杨忠对视一眼,赶紧跟上。他们知道,大哥心里装着的,从来都不只是眼前这一亩三分地。那些送往各镇的军令,或许就是改变这个乱世的第一步。 与此同时,武川镇的中军大帐内,宇文泰正捧着抄录的军令细细研读。油灯的光晕在他刚毅的面容上跳动,映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帐外秋风呼啸,吹得帐布猎猎作响,却丝毫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妙!实在是妙!\"宇文泰突然拍案赞叹,把正在添灯油的侍从惊得差点打翻油壶。 \"主公为何如此欣喜?\"副将李弼放下手中的兵书,好奇地问道。 宇文泰指着竹简,手指在第九条上重重一点:\"你看这''同伍连坐'',简直是治军精髓!\"他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以往士兵们互相包庇,现在一人犯错全队受罚,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李弼凑近细看,不由得点头:\"确实高明。这样一来,士兵们互相监督,军纪自然严明。\" 宇文泰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竹简边缘:\"这个刘玄德,不简单啊...\"他望向帐外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能想出这样的军令,绝非池中之物。\" 同样在怀朔镇,高欢的反应却更为复杂。他独自站在演武场边,借着火把的光亮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军令。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也吹不散他眉间的沉思。 \"姨夫在想什么?\"段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高欢将竹简递给外甥,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深邃:\"你看这第七条''军中赌博酗酒斗殴违者杖责'',明摆着是针对元天穆那帮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刘玄德这是要断某些人的财路啊...\" 段韶快速浏览了一遍,突然瞪大眼睛:\"这...这第六条''冒功领赏嫁祸同袍违者斩'',岂不是把侯景的路也给堵死了?\" 高欢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接过竹简轻轻卷起:\"所以我说,这个刘玄德...不简单。\"他望向远处的军营,那里隐约传来士兵们的喧哗声,\"能在尔朱荣眼皮底下推行这样的军令,既整顿了军纪,又打击了异己...一箭双雕。\" 与二人的欣赏不同,葛荣的大帐内正传来阵阵咆哮。帐外的守卫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互相交换着眼色。 \"他娘的!什么狗屁军令!\"葛荣一脚踹翻了案几,竹简散落一地,酒壶滚到角落,洒出暗红色的液体,\"老子带兵二十年,需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教?\" 几个心腹将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接话。葛荣抓起酒囊猛灌一口,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留下深色的痕迹:\"闻鼓不进就斩?放他娘的屁!老子的人想进就进,想退就退!\"他狠狠地将酒囊砸在地上,\"传令下去,咱们的人,该怎么带还怎么带!\" 另一边,侯景的反应更为阴冷。他独自坐在昏暗的营帐内,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照亮他阴鸷的面容。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竹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嘴角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好一个刘玄德...\"侯景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寂静的帐内格外瘆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笔账,我记下了。\"他的手指停在第六条上,指甲不自觉地抠进竹简,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 帐外传来士兵们的抱怨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以后连赌个钱都要挨军棍,这日子还怎么过?就是!以前抢点战利品算什么,现在居然要杖毙!听说这是那个刘玄德定的规矩...\" 侯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帐门前。这些抱怨,正是他可以利用的武器。他轻轻掀开帐帘一角,看着外面三五成群的士兵,低声自语:\"不满的种子已经播下...只待时机成熟...\" 在另一处营地,贺拔胜正与弟弟贺拔岳密谈。贺拔岳不安地搓着手中的军令竹简,年轻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大哥,这军令...\"他欲言又止,目光闪烁地看向兄长。 贺拔胜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油灯剧烈摇晃。他浓密的眉毛下,一双虎目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尔朱荣这是要收我们的权啊!\"他抓起竹简狠狠摔在地上,\"什么''器械不修违者杖责'',分明是要查我们的军备!\" 竹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贺拔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弯腰捡起竹简,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尘土:\"可这军令确实有道理...咱们有些兵器确实该修整了...\" \"放屁!\"贺拔胜怒目圆睁,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领,\"我们贺拔家带兵,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上的力道让贺拔岳几乎喘不过气来。 贺拔岳不敢挣扎,只是低声道:\"大哥息怒...小弟知错了...\" 贺拔胜这才松开手,重重地坐回胡床上。他抓起案几上的酒囊猛灌一口,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你懂什么?尔朱荣这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今日查军备,明日就要收兵权!\" 帐外突然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兄弟二人立刻噤声。待脚步声远去,贺拔胜压低声音道:\"去告诉元茂,让他把精锐都藏到后山去,只留些老弱病残应付检查。\" 贺拔岳犹豫道:\"这...万一被发现...\" \"怕什么!\"贺拔胜冷哼一声,\"我贺拔胜在六镇经营多年,还怕他尔朱荣不成?\"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是逼急了...\" 话未说完,但贺拔岳已经明白了兄长的意思。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想起了那些被贺拔胜处置过的对手的下场。 各镇不同的反应,如同暗流般在六镇之间涌动。而此时的刘璟,正站在自己的营帐前,望着满天星斗出神。 \"大哥,想什么呢?\"高昂提着酒囊走过来。 刘璟接过酒囊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我在想,这《军令九条》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高昂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管他们呢!反正咱们千钧营执行就是了。\" 杨忠也凑了过来,难得地没挖鼻孔:\"二哥说得对!今天训练时我就说了,谁敢违反军令,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刘璟看着两个单纯的结拜兄弟,心中既感动又忧虑。他们还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军令,已经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那些暗处的敌意,就像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对了大哥,\"高昂突然想起什么,\"宇文将军派人送来请帖,邀你明日过府一叙。\" \"高欢也派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杨忠补充道。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看来这军令就像一块试金石,已经让各方势力开始重新站队。宇文泰和高欢的示好,或许就是机会的开始。 \"告诉两位将军,我明日准时赴约。\"刘璟沉声道。 夜风渐凉,吹得营火忽明忽暗。刘璟知道,从今夜起,他不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军主。这份军令就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影响整个六镇的权力格局。 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意与算计,也将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在这乱世之中,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走吧,该休息了。\"刘璟拍了拍两个兄弟的肩膀,转身走向营帐。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仿佛已经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18章 见见屠龙勇士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军营,刘璟早已披挂整齐,站在营帐外望着两条岔路出神。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秋风裹挟着枯叶在脚下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将军,马备好了。\"亲兵牵来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儿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格外明显。 刘璟接过缰绳,目光在两道路间来回游移。左边那条泥泞小路通向宇文泰的驻地,右边较为平坦的官道则通往高欢的营地。他伸手抚摸着马鬃,心中暗自权衡:历史上高欢率直睿智,宇文泰阴险腹黑...还是先去宇文泰那里好了。 \"你们不必跟着。\"刘璟翻身上马,对亲兵们吩咐道,\"我去去就回。\" 马蹄踏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晨露打湿了马靴,凉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刘璟却浑然不觉。他的思绪完全沉浸在史书的记载中——那位西魏的实际缔造者,以善于隐忍、精于算计着称。今日之会,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随着太阳升高,晨雾渐渐散去。远处出现一座掩映在槐树林中的宅院,青砖灰瓦,朴实无华。这与尔朱荣金碧辉煌的将军府形成鲜明对比,更与刘璟想象中的权臣府邸大相径庭。 \"这位将军,可是刘玄德大人?\" 一个清朗的声音将刘璟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勒住马缰,只见台阶上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一袭靛青长衫,面容俊秀。少年拱手行礼的姿态一丝不苟,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刘璟心头一跳——宇文护!历史上弑杀三帝的\"屠龙勇士\",此刻竟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他迅速调整表情,翻身下马。 \"在下正是刘璟。\"他快步上前还礼,故意装出亲切模样,\"这位小兄弟是...\" \"在下宇文护,替叔父招待将军。\"少年声音不卑不亢,\"叔父临时有军务处理,特意嘱咐我好生接待将军。\"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却堆满笑容:\"原来是宇文兄弟!我看你我年龄相仿,不如就以兄弟相称?你叫我玄德如何?\" 宇文护明显一怔,白皙的面庞泛起一丝红晕。他虽是宇文泰的侄子,但毕竟尚无官职,能被一位军主如此礼遇,着实意外。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深深一揖:\"玄德兄太抬爱了。兄若不嫌弃,就称呼我小字萨保吧。\" 萨保?刘璟差点笑出声。这胡人起字还真是非主流!但他面上不显,反而热情地拍了拍宇文护的肩膀:\"好!萨保兄,请带路!\" 步入厅堂,陈设同样简朴。一张矮几,几个蒲团,墙上挂着幅简陋的北疆地图,边角已经有些泛黄卷曲。侍者轻手轻脚地奉上清茶,茶汤澄澈,飘着几片嫩绿的茶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宇文护歉然一笑,少年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局促:\"主人请客却不在家,有失礼数,玄德兄还望海涵。\"他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显露出与年龄相符的青涩。 刘璟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香在唇齿间弥漫。与其面对老谋深算的宇文泰,不如先探探这个未来权臣的底细。他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眉目如画,举止得体,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萨保兄,我们干坐着也是无聊。\"刘璟眼珠一转,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布帛,\"我最近发明了个游戏,叫''象棋'',不如一试?\"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刻意。 布帛展开,上面用墨线画着整齐的方格,线条工整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刘璟又从袖中取出几十个木刻的小棋子——这是他用闲暇时间亲手制作的简易象棋,每个棋子都打磨得光滑圆润。 \"这是''将'',这是''车'',这是''马''...\"刘璟耐心讲解着规则,手指在棋盘上轻轻移动。他的余光却在仔细观察宇文护的反应,只见少年起初还有些拘谨,正襟危坐,但随着游戏进行,那双明亮的眼睛渐渐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棋子落在布帛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伴随着两人时而沉思时而兴奋的呼吸声。宇文护学得极快,第三局时已经能给刘璟制造麻烦了。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炮\"子,在空中停留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玄德兄,这''炮''当真妙用无穷!\"宇文护兴奋地拍案,完全放下了戒备,脸上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朝气,\"隔山打牛的走法,简直用兵如神!\"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在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亮。 刘璟微笑不语,只是轻轻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通过象棋,不仅能拉近距离,还能观察对方的思维方式。几局下来,他发现宇文护棋风凌厉却不失稳健,善于设伏更精于破局,果然是天生的谋略家。更难得的是,这个少年在劣势时能沉得住气,在优势时又不骄不躁。 \"将军,该用膳了。\"侍者在门外轻声提醒,打断了两人激烈的对弈。 刘璟这才惊觉时辰已晚,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橘红色。他起身拱手,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萨保兄,晚上还要赴高将军的宴请,就此别过。改日再续。\"他的语气中带着真诚的不舍,这倒不是伪装——与这个聪慧的少年对弈,确实让他感到难得的愉悦。 宇文护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恢复从容。他起身相送,动作优雅得体:\"我送玄德兄。\" 府门前,暮色已浓。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紫色,归巢的鸟群在天际划过。宇文护执意送出一里多地,两人并肩而行,聊着方才的棋局。临别时,宇文护突然压低声音,清秀的面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认真:\"玄德兄,高欢虽豪爽,但其帐下侯景等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还望多加小心。\" 刘璟心头一暖,郑重抱拳。他能感受到这个少年真诚的关心,这在他尔虞我诈的军旅生涯中实属难得:\"多谢萨保兄提点。\" 马蹄声渐远,宇文护仍立在原地,青色的衣袍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完全融入暮色。远处传来归营的号角声,少年这才转身回府,脚步轻快,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萨保,刘将军呢?\"宇文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声音低沉。 宇文护转身,恭敬行礼:\"叔父,刘将军被高欢请走了,侄儿...不便强留。\"他稍作犹豫,又补充道,\"刘将军临走前还说,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哦?\"宇文泰眯起眼睛,\"你觉得此人如何?\" 夜风吹动袍角,宇文护沉思片刻:\"刘将军谈吐不凡,所创象棋更是暗合兵法玄机。侄儿以为...此人恐非池中之物,不如结个善缘。\" 宇文泰凝视着侄子年轻却沉稳的面庞,突然笑了:\"萨保长大了。\"他拍拍宇文护的肩膀,\"走吧,陪叔父下一局那个...什么象棋。\" 与此同时,刘璟正策马奔向高欢的营地。夜风扑面,带着塞外特有的凛冽。他回想着宇文护最后的警告,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未来的权臣,此刻竟对他生出几分真诚的关切,倒是个意外收获。 高欢营地灯火通明,远远就听到喧闹的人声。刘璟整了整衣冠,心中暗道:接下来,该会会那位\"北齐神武\"了... 而在宇文府的厅堂内,油灯下,宇文泰正凝视着棋盘,手中\"将\"字棋子迟迟未落。棋盘上的局势,恰如这乱世风云,变幻莫测。而那个发明这游戏的年轻人,又会在这棋局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第19章 给高神武埋下钉子 暮色如墨,将怀朔镇的轮廓渐渐吞噬。刘璟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扬起四蹄,铁蹄踏碎满地银白月光,溅起的碎石在夜色中划出细小的弧线。 远处高欢大营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坠落人间的星河,在苍茫夜色中闪烁,那跳动的火光仿佛在无声召唤,又似暗藏着未知的波澜。 塞外的夜风裹挟着沙砾与荒草的气息迎面扑来,像一双粗糙的手刮过脸颊,带着特有的凛冽与狂野。这风蛮横地吹散了他在宇文府沾染的淡淡茶香,也吹散了棋盘博弈时的闲适,刘璟下意识裹紧披风,心中警铃大作——一场真正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刘大哥!” 一声清亮的呼喊穿透夜色。前方营门前,一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正奋力挥舞手臂。段韶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刀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那张俊朗的面孔被火光镀上一层暖黄,剑眉星目间满是热切,漆黑的瞳孔里仿佛燃着两簇小火苗,透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全然不顾脚下高低不平的碎石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攥住马缰,掌心的温度透过缰绳传递过来:“你可算来了!”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像是终于盼到了最要紧的人,“姨夫都问了三遍了。” 刘璟翻身下马,靴底重重踩在夯实的土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他伸手拍了拍段韶的肩膀,动作熟稔自然,眼神却在暗处微微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路上耽搁了,多亏萨保兄相送。”特意加重“萨保兄”三个字,不动声色地观察段韶的反应。 只见段韶浓眉微蹙,转瞬即逝的不悦如流星划过夜空,很快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仿佛方才的情绪只是错觉:“快请进,宴席都快开始了。” 踏入高欢大营的刹那,刘璟便被截然不同的气息包裹。不同于宇文府的古朴雅致,这里没有雕梁画栋,只有整齐划一的营帐如钢铁堡垒般矗立,操练场上依稀残留着士兵训练时的呐喊余韵。 巡逻的士兵身披重甲,肌肉在皮革下高高隆起,虎背熊腰的身形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他们行走时脚步沉稳有力,腰间长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哪怕最细微的异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皮革腥气、铁器铁锈味,混着士兵身上的汗味,粗犷又充满原始的力量,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不愧是未来的北齐神武...”刘璟暗自咋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这些士兵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绝非纸上谈兵的将领可比,那是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搏杀,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锋芒。 大帐内,烛火摇曳如群萤乱舞,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还未掀开帐帘,鼎沸的人声与浓烈的酒肉香气便扑面而来。刘璟深吸一口气,伸手掀开厚重的牛皮帐帘,热浪裹挟着烤羊肉的焦香、烈酒的辛辣,瞬间将他淹没,呛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帐内两排矮几错落摆放,将领们或坐或靠,个个袒胸露臂,腰间弯刀随意搁在身旁,粗豪的笑声震得帐顶簌簌落土。 正中央,高欢身着绛色锦袍,金线绣就的猛虎在衣摆上张牙舞爪,腰间玉带上的螭龙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他半倚在虎皮椅上,左手端着鎏金酒盏,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胡须随着笑声颤动,不怒自威的气场如潮水般向四周蔓延,仿佛整个营帐的焦点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玄德何故姗姗来迟?\"高欢洪亮的声音压过喧嚣,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他端坐在主位,浓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手中金杯映着火光。虽然面带笑容,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整个大帐的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分。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刘璟。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头脑更加清醒。拱手行礼时,他注意到高欢案几上那把镶嵌宝石的短刀——刀柄上缠绕的金线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实不相瞒,今日宇文将军也邀在下赴宴。\"刘璟语气诚恳,目光坦然,\"我前去后,宇文将军未在,只能在府内等候,因此耽误了时辰。\" 话一出口,刘璟敏锐地捕捉到高欢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这位未来的北齐皇帝虽然面上不显,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内心的不悦。刘璟心中暗笑:果然,即便现在两人还是盟友,高欢对宇文泰的忌惮已经深埋心底。 \"无妨,玄德请落座。\"高欢大手一挥,语气依旧豪爽,但刘璟知道,宇文泰这个名字已经像根刺一样扎进了高欢心里。他注意到高欢握着金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侍从引刘璟到斛律金身旁就座。这位老将军双目炯炯有神,腰间那柄长弓油光发亮,弓弦紧绷,显然保养得极好。刘璟不禁多看了两眼——这可是将来威震北齐的神射手啊! \"久闻斛律将军神射,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刘璟恭敬地行礼,语气中带着真诚的钦佩。 斛律金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震得案几上的酒杯都微微颤动:\"刘军主客气了!你那《军规九条》老夫看了,好!治军就该如此!\"他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差点踉跄,\"特别是''赏不逾时,罚不迁列''这条,深得我心!\" 高欢清了清嗓子,开始为刘璟介绍在座诸将。每介绍一人,刘璟都起身行礼,暗中将这些历史名人一一对号入座—— 段韶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言谈举止间透着儒将风范;娄睿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员猛将;窦泰正大口撕咬着羊腿,油光满面的脸上写满豪迈;潘乐安静地坐在角落,却掩饰不住眼中闪烁的精光... \"这位是侯景,我军中猛将。\"高欢指着那个瘦高男子说道。那人面色阴鸷,狭长的眼睛如同毒蛇般冰冷,即便在温暖的帐内也让人不寒而栗。 刘璟与侯景四目相对,后者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让他后背一凉。这个将来搅得南朝鸡犬不宁的混世魔王,此刻虽然还只是高欢帐下一员将领,但那种阴狠毒辣的气质已经显露无遗。刘璟注意到侯景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鞘上刻着诡异的纹路。 \"久仰侯将军威名。\"刘璟强作镇定地拱手,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侯景冷笑一声,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并未回礼。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连炭火盆中的木炭爆裂声都清晰可闻。 高欢见状,连忙举杯打破沉默:\"来,今日不醉不归!\"他豪迈的声音瞬间驱散了寒意,\"玄德初来乍到,诸位可要好好招待!\"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刘璟学着鲜卑人的样子,直接用手撕咬着烤得金黄的羊腿,油脂顺着手指流下也毫不在意。他大口喝着辛辣的烈酒,甚至跟着众人一起拍案唱起了北地民谣。酒至酣处,他还即兴表演了一段剑舞,寒光闪闪的剑影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好!\"斛律金拍案叫绝,\"没想到刘军主还有这般身手!\" 段韶也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剑法精妙,颇有古风。\" 刘璟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笑着拱手:\"献丑了!在北地豪杰面前,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他那豪爽不做作的姿态,很快赢得了在座将领的好感。连阴鸷的侯景也不得不举杯示意,虽然眼中的敌意丝毫未减。 \"常听主公称赞玄德有张良、萧何之才。\"高欢突然话锋一转,\"不知玄德认为我军该何去何从?\" 刘璟放下酒碗,心下了然。这是高欢在试探他的战略眼光。他正欲回答,侯景却阴阳怪气地插话: \"萧何我不认识,但玄德你的《军规九条》,可是弄得军中儿郎苦不堪言啊。\"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刘璟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侯景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侯将军此言差矣。\"刘璟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孙子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大军严守军法,令行禁止,方能称铁军。\" 他环视众人,声音渐渐提高:\"诸位都是沙场老将,当知战场上瞬息万变。若闻鼓不进,闻金不止,再强的军队也是一盘散沙!\" 斛律金拍案叫好:\"说得好!老夫最恨那些不听号令的兵油子!\" 侯景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冷哼一声,仰头灌下一大碗酒。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追问道:\"那玄德以为,我军眼下该当如何?\" 刘璟知道重头戏来了。他整了整衣袖,正色道:\"洛阳二圣相争,即将分出胜负。陛下已露败象,我军当早做准备,明年南下勤王。\" 这番话说完,帐内鸦雀无声。高欢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站起身:\"玄德此言,正合我意!但主公似乎犹豫不决...\" 刘璟心中暗笑。历史上正是高欢力主尔朱荣南下,他不过是提前说出了对方的战略而已。至于尔朱荣的犹豫... \"主公所虑,无非是后方不稳。\"刘璟压低声音,\"但只要安排得力将领镇守北疆,当无大碍。我愿代兄向主公进言。\" 高欢大喜过望,举杯相敬:\"如此,就有劳玄德了!\" 接下来的宴席再无正事,众人推杯换盏,畅饮达旦。刘璟虽然酒量不错,但在这些北方汉子的轮番敬酒下,也渐渐有了醉意。朦胧中,他注意到高欢虽然看似豪饮,但眼神始终清明如初——这份自制力,果然非常人可比。 宴席散时,已是月上中天。娄昭君——高欢的妻子,那位历史上以贤明着称的娄太后——亲自搀扶丈夫回帐。刘璟醉眼惺忪间,听到她低声问道: \"刘璟不过一个后进之将,也值得你亲自作陪?\" 高欢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不落地传入刘璟耳中:\"此人见识广博,战略上与我意见相同,可称知己。\" 刘璟假装醉得厉害,踉跄着被段韶扶出大帐,但心中一片清明。他知道,今夜之后,自己在这乱世棋局中,又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刘璟仰头望向满天星斗,嘴角微微上扬。高欢那句\"一时不可得,将来未可知\",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正自信满满地等着他\"拜倒麾下\"呢。 \"有意思...\"刘璟低声自语,眼中哪有半分醉意? 远处,高欢大帐的灯火渐暗,而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属于他刘璟的乱世征程,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20章 刘氏团伙剿匪记(一)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金色的光芒洒在校场上,将士兵们的铠甲映照得熠熠生辉。刘璟站在高台上,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台下五百名精锐士兵。三个月前,这些人还是些吊儿郎当的兵油子,如今却已脱胎换骨——队列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训练有素的杀气。 \"向左——转!\"高昂洪亮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震得树梢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他站在队伍最前方,黝黑的脸上满是威严,与平日里那个大大咧咧的莽汉判若两人。 士兵们齐刷刷地转身,铁靴踏地的声音整齐得如同一声闷雷。杨忠背着双手在队列中穿行,不时弯腰检查士兵们的装备。他今天难得地把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连最爱挖鼻孔的手指都规规矩矩地收着。 \"腰带系紧点!\"杨忠一脚踹在一个偷懒士兵的屁股上,\"上了战场,松垮的装备会要了你的命!\" 刘璟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正要下令休息,忽然听到营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报——!\"一名传令兵飞驰而入,在刘璟面前猛地勒马。战马前蹄高高扬起,溅起一片尘土。传令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枚令箭:\"平北将军令!命刘军主即刻率本部人马出关,剿灭奚人部落莫贺佛!\" 校场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令箭上。刘璟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令箭时,手心瞬间沁出冷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接到出征命令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可是他穿越以来的第一场实战! \"末将遵命!\"他强作镇定地应道,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八度,尾音甚至有些发颤。 传令兵抱拳离去后,整个校场顿时炸开了锅。高昂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黝黑的脸上写满兴奋,连那道狰狞的伤疤都泛着红光:\"大哥!终于能打仗了!天天在营里呆着,骨头都要生锈了!\"他挥舞着拳头,铠甲哗啦作响,\"这次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杨忠也难得地激动起来,连平日里最爱挖鼻孔的手指都忘了伸进鼻孔,而是不停地搓着手:\"这次定要杀敌立功!\"他转头看向那些同样兴奋的士兵们,突然大吼一声:\"都愣着干什么?收拾装备去!\" 士兵们轰然应诺,纷纷跑向营房。 刘璟站在营帐外,望着两个结拜兄弟摩拳擦掌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夕阳的余晖洒在高昂和杨忠年轻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高昂正兴奋地擦拭着长槊,铁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杨忠则认真地检查着箭囊,每一支箭羽都仔细整理。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高昂抬头问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刘璟心头一紧,暗自握紧了拳头。他这两个结拜兄弟如此信任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哥\"虽然熟读兵书,却从未真正经历过刀光剑影的厮杀。那些在现代社会学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在真正的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能发挥多少作用? \"二弟,你先去召集将士,准备半个月的粮草。\"刘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仿佛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刻意放慢语速,掩饰着声音里细微的颤抖,\"我去镇上打探些消息。\" 离开军营后,刘璟长舒一口气,独自策马向怀朔镇方向奔去。秋风迎面吹来,带着塞外特有的干燥与凛冽,刮得他脸颊生疼。胯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不时打着响鼻。 \"别怕,别怕...\"刘璟轻声安抚着马儿,也不知是在安慰坐骑还是自己。他需要时间整理思绪,更需要了解敌人的情报——这是他在现代社会就明白的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远处的怀朔镇渐渐显现在地平线上,土黄色的城墙在正午阳光下显得格外沧桑。镇门前的守卫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对进出的行人只是草草检查。刘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镇上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和香料混杂的气味。刘璟牵着马,在人群中穿行,目光搜寻着可能的线人。很快,他注意到几个穿着异域服饰的胡商正在茶摊歇脚。 \"几位老板,可否赏脸共饮一杯?\"刘璟上前拱手,故意露出腰间的钱袋。 胡商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为首的满脸风霜的老商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军爷请坐!\" 几碗烈酒下肚,那些商人便滔滔不绝起来。老商人拍着桌子道:\"莫贺佛?就是群乌合之众!\"他轻蔑地啐了一口,\"不过三千来人,仗着熟悉地形,专抢过往商队。\" 另一个年轻些的商人补充道:\"他们住在黑水河北岸,帐篷都是黑色的,远远就能认出来。\"他压低声音,\"上个月还抢了我们三车丝绸,该死的蛮子!\" 刘璟不动声色地又给众人斟满酒,继续套话:\"他们的首领...?\" \"一个叫莫贺佛萨的莽夫!\"老商人醉醺醺地说,\"力大无穷,但没什么脑子。\" 随着情报越来越多,刘璟在心中仔细盘算着:三千人的部落,能战的壮丁最多七八百。自己带一千精锐,又是突袭,胜算应该不小。想到这里,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离开茶摊时,天色已晚。刘璟牵着马走在回营的路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想起在现代社会看过的一部战争电影,那些血肉横飞的场景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不一样的...\"他自言自语,\"这是冷兵器时代,不会那么惨烈...\"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残酷战役。 日落时分,刘璟回到军营。远远就听到校场上人喊马嘶,一片忙碌景象。高昂已经将全军集结完毕,粮草辎重也都准备妥当。士兵们个个全副武装,眼中闪烁着战意。 \"大哥!\"高昂大步迎上来,\"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下令!\" 刘璟深吸一口气,登上高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台下一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战前动员。 \"兄弟们!\"刘璟拔出佩剑,直指苍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洪亮,惊起远处树梢上的几只乌鸦。 \"这次我们出关剿灭莫贺佛,不仅要立功杀敌——\"刘璟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更要所有人平安回家!\" \"立功杀敌!平安回家!\"高昂和杨忠带头高喊。 \"立功杀敌!平安回家!\"一千将士齐声呼应,声浪震得营帐都在微微颤动。 刘璟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士兵,胸中涌起一股豪情。这些朝夕相处的汉子们,此刻将性命托付于他。这份责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也给了他无比的勇气。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营门大开。刘璟一马当先,高昂、杨忠分列左右,一千精锐如洪流般涌出军营。铁蹄踏碎夕阳,铠甲反射着最后的金光,整个队伍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北方。 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有老者摇头叹息,有妇人合十祈祷,更多的是年轻小伙羡慕的目光。刘璟骑在马上,感受着身后大军行进时地面的微微震动,那种力量感让他血脉贲张。 \"原来这就是带兵的感觉...\"他在心中默念。 夜幕降临时,队伍已行至关隘。守关的将领验过令箭,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外,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 \"大哥,\"高昂凑过来小声问,\"要不要等天亮再出关?\" 刘璟望着漆黑的关外,摇了摇头:\"兵贵神速。莫贺佛想不到我们会袭击他,这正是好时机。\"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月光下,每一张面孔都那么清晰——有刚满二十的小伙子,也有鬓角微白的老兵。此刻,他们的命运都系于自己一念之间。 \"点火把!\"刘璟下令。 数百支火把次第亮起,如同一条火龙,蜿蜒进入茫茫夜色。刘璟握紧缰绳,率先踏入关外的黑暗。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穿越而来的房产销售,而是一名真正的将领,即将在北魏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夜风呼啸,仿佛在诉说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刘璟的心中,除了最初的忐忑,更多了一份坚定与担当。这场战斗,将是他在这乱世中迈出的关键一步。 第21章 刘氏团伙剿匪记(二) 第二日正午,黑水河南岸。 炽热的阳光如熔化的铜汁般倾泻而下,干裂的河岸在高温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远处,草原起伏如波浪,草叶在灼烧中微微卷曲,连空气都仿佛被烤得稀薄。刘璟勒住战马,抬手遮在眉前,眯眼望向对岸。 那里,奚人部落的帐篷群如散落的羊群般铺展在天地之间,白色的毡帐在热浪中若隐若现,偶尔有人影晃动,却因距离太远而看不真切。 \"大哥,咱们直接杀过去?\"高昂的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他胯下的战马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粗重,鬃毛在热风中飞扬。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身旁的杨忠身上。“三弟,你带五十名斥候,先去摸清敌情。\"他的声音低沉而沉稳,“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哨探如何分布,若有埋伏,立刻撤回。\" 杨忠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的光芒。“明白。\"他简短地应道,随即抬手一挥,五十名精锐骑兵立刻策马跟上。他们动作迅捷如狼,马蹄卷起尘烟,如一阵风般向对岸掠去,很快便消失在热浪蒸腾的草原尽头。 刘璟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作为一个销售,了解客户的信息那可是至关重要的。)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苦笑。是啊,在尔朱荣帐下时,他就深知情报的重要性——无论是商贾还是敌人,摸清底细才能稳操胜券。 “大哥,咱们就这么干等着?\"高昂有些不耐烦,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长槊的木杆,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刘璟收回思绪,淡淡一笑:“急什么?打仗不是比谁冲得快,而是比谁看得准。\"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三弟办事稳妥,等他回来,咱们再决定怎么打。\" 高昂撇了撇嘴,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但他也知道刘璟的性子——沉稳、谨慎,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躁动,伸手拍了拍战马的脖颈,低声咕哝道:“行吧,再等等……\" 远处的草原上,几只秃鹫盘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刘璟抬头看了一眼,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 约莫一个时辰后,夕阳已沉入远山,只余一抹暗红染在天际。杨忠率斥候队踏着暮色返回,马蹄声惊起河畔几只水鸟。他翻身下马时,铁甲上还沾着几根枯草,显然曾匍匐侦察多时。 \"大哥,查清楚了。\"杨忠拍了拍肩头的尘土,声音像磨砂般粗粝。他蹲下身,用佩刀在沙地上划出简易地形:\"这个奚人部落背靠黑水河支流,呈半月形分布,约有五千人。\"刀尖在沙地上点出几个小坑,\"外围有十二个游骑哨,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 刘璟盯着沙盘,突然发现杨忠左手腕有一道新鲜的血痕。\"你受伤了?\" \"不妨事。\"杨忠扯了扯护腕遮掩,\"摸近营地时被荆棘刮的。\"他继续道:\"我潜伏在羊群里观察,发现他们妇孺居多,能拉弓的青壮男子不超过两千。\"说着用刀尖挑起一块泥土,\"但他们的装备...\"泥土被碾碎,露出里面的草根,\"就像这草根一样寒酸。有个百夫长打扮的,用的还是缺口的青铜剑。\" 刘璟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想起今早在集市上,那个满嘴黄牙的皮货商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暗骂:狗娘养的奸商!为了多卖几张地图,连军情都敢虚报!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算袋——按原先估算准备的箭矢,恐怕只够应付一千敌军。 \"大哥,干吧!\"高昂突然把长槊往地上一杵,震起一蓬尘土。他眼中闪着饿狼般的光,\"让这些蛮子见识见识我们儿郎的厉害!\"说着还舔了舔嘴唇,活像个闻到血腥味的屠夫。 刘璟瞥见几个亲兵被高昂的模样吓得后退半步,没好气地说:\"你现在这副尊容,比对岸的蛮子还像劫匪,不知道的还以为对面才是正义之师。\"他指向河对岸隐约可见的炊烟,\"两千把弓,就算都是骨箭,也够把我们射成刺猬。\" 高昂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把长槊舞得呼呼作响。杨忠突然轻咳:\"其实...他们箭囊里多数插的是削尖的芦苇杆。\" 刘璟眼睛一亮,手指无意识地在马鞍上敲起《破阵乐》的节奏。忽然,他想起商人闲聊时说的话——这些奚人见着商队就像饿狼见着肉。敲击声戛然而止。 \"有了!\"他猛地攥紧缰绳,战马吃痛扬起前蹄。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刘璟嘴角扬起狐狸般的笑意:\"三弟,去把慕容绍宗叫来。就是那个总吹嘘自己会说十部胡话的鲜卑小子。\" 杨忠刚要转身,忽听对岸传来一阵嘈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暮色中升起数十点火光,隐约飘来烤肉的香气。高昂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在寂静的河岸上格外响亮。刘璟忍俊不禁,却见杨忠望着火光,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杨忠突然压低声音,\"他们在宰杀战马。\" 杨忠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转身去传令。他穿过营地时,靴底碾碎了几根枯枝,发出细碎的声响。夜风卷着沙粒打在他脸上,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远处篝火旁,几个士兵正在擦拭兵器,刀刃反射的火光在他铁甲上一闪而过。 不多时,幢主慕容绍宗快步走来。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鲜卑青年,高鼻深目,腰间配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他抱拳行礼时,腕甲上的铜钉叮当作响:\"主公有何吩咐?\" 刘璟脸上立刻堆起笑容,那笑容像是春日里化开的冰面,亲切得让人发慌:\"绍宗啊,\"他伸手替年轻将领整了整歪斜的肩甲,\"你是这些幢主里最聪慧的一个,我一直很看好你。\" 慕容绍宗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平日严肃的主公会突然夸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半度:\"主公过奖了。末将不过是...\" \"诶——\"刘璟打断他,像长辈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年轻将领感受到器重,\"现在有个危险的任务,\"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需要你去完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慕容绍宗挺直腰板,甲胄发出\"咔\"的轻响。月光下,他眼中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忱:\"但凭主公吩咐!\" 刘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活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道:\"你带着你幢的百名精锐,换上常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这是商队通关的文书。你们假装是候将军派来送礼的...\" 杨忠突然皱眉:\"大哥,为何不让我去?我也能...\" 刘璟一个眼刀甩过去,那眼神锐利得能让野狼退避三舍。杨忠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噤声。 慕容绍宗郑重抱拳,腕甲上的铜钉再次叮咚作响:\"末将必不辱使命!\" \"好!好!\"刘璟连声赞叹,手掌在他后背拍得啪啪响,\"此战若胜,绍宗当为首功!\"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让周围几个偷听的亲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待慕容绍宗走远,高昂终于按捺不住:\"大哥!\"他一把扯下头盔,额头上青筋暴起,\"干嘛把功劳让给一个小幢主?咱们兄弟...\" 刘璟猛地拽住他的护腕,力道大得让铁甲都发出呻吟。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偷听,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们两个蠢货!\"他指了指对岸隐约可见的篝火,\"知道那营地里有多少弓箭手吗?这任务十个人去九个回不来!\" 杨忠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高昂不服气地嘟囔:\"那也不能...\" \"闭嘴!\"刘璟压低声音骂道,\"没听过''兄弟如手足''?你们俩要是死了,不是断我一臂?\"他故意做出夸张的悲痛表情,\"你们忍心看大哥以后当个残疾人?\" 高昂和杨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念头:大哥还是那么坏,难道中山刘家都是这样吗?杨忠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高昂则悻悻地把头盔扣回头上。 刘璟望着慕容绍宗远去的背影,月光在那鲜卑青年的肩甲上投下清冷的光晕。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绍宗啊,你可是历史上的北齐名将,千万要给力啊!夜风吹动他的披风,露出腰间佩剑上刻着的\"生当人杰\"四个小字。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刘璟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杨忠道:\"去把咱们的旗帜都收起来,换上候景的旗号。\"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全套。\" 第22章 刘氏团伙剿匪记(三) 傍晚,残阳如血,将整个草原染成一片金红。天边的云霞如燃烧的火焰,映照在蜿蜒的河流上,泛起粼粼波光。慕容绍宗骑在马上,眯起眼睛眺望远处的莫贺佛部落。他身后是二十余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车轮碾过枯黄的草地,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幢主,前面就是莫贺佛部落了。\"副将王虎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位跟随慕容绍宗一年多的老部下,此刻正紧张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 慕容绍宗微微颔首,抬手示意队伍放慢速度。他今天特意换上了商人的装束,一袭靛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绣有祥云纹样的腰带。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始终保持着军人的警觉。 远处传来牧羊人悠扬的歌声,混着牛羊此起彼伏的叫声,显得格外祥和。几个孩童在草原上追逐嬉戏,他们的欢笑声随风飘来。慕容绍宗不禁想起自己幼时在草原上驰骋的时光,嘴角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笑意。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一个满脸横肉的草原汉子策马而来,他粗壮的臂膀上纹着狰狞的狼头图案,手中的弓箭直指商队:\"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他的声音粗犷沙哑,像是砂石摩擦般刺耳。 王虎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却被慕容绍宗一个眼神制止。只见慕容绍宗从容不迫地翻身下马,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礼节,动作流畅得仿佛生来就是草原人:\"我们是侯将军的商队。\"他故意用带着柔然口音的鲜卑话回答,声音温和却不失气度。 那汉子狐疑地打量着这支商队,目光在装满货物的马车上逡巡。慕容绍宗注意到他粗糙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弓弦,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商队中的几个年轻护卫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 \"侯将军知道莫贺佛头人今年粮草短缺,\"慕容绍宗继续说道,同时示意身后的随从掀开一辆马车的篷布,露出里面金黄的麦粒,\"特意命我们送来一批粮食,帮助朋友度过寒冷的冬天。\" 夕阳的余晖洒在麦粒上,折射出诱人的光泽。那汉子的眼神明显松动了几分,但警惕之色仍未褪去。最终他收起弓箭,粗声粗气道:\"在这等着!\"说完一夹马腹,像阵风似的冲向部落中央的大帐,马蹄扬起一片尘土,惊起几只栖息在草丛中的云雀。 \"幢主,他们会上当吗?\"王虎凑近低声问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慕容绍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观察着部落的布局。帐篷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中央那顶绣着金色狼头的大帐格外醒目。几个妇女正在帐篷外生火做饭,袅袅炊烟升腾而起。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大帐前飘扬的旗帜上——那是莫贺佛部落的图腾。 \"记住我们的计划。\"慕容绍宗轻声嘱咐,\"不要轻举妄动。\" 不多时,大帐方向传来喧闹声。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的汉子快步走来,他穿着绣有狼图腾的皮袍,腰间别着一把镶嵌宝石的短刀,每走一步都仿佛能让地面震动。慕容绍宗心下一动:这就是莫贺佛头人了。他注意到头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戒备。 \"尊贵的朋友!\"莫贺佛声如洪钟,张开双臂行了个隆重的欢迎礼。他浓密的胡须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抖动,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长生天保佑你们远道而来!\"他热情地拍着慕容绍宗的肩膀,力道大得能让普通人踉跄。 慕容绍宗面不改色地承受了这一拍,脸上浮现出得体的微笑。他注意到莫贺佛在拍他时,另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刀柄。\"能为莫贺佛头人效劳,是我们的荣幸。\"他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快随我进帐,尝尝我们特酿的马奶酒!\"莫贺佛大笑着揽住慕容绍宗的肩膀,同时朝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几个护卫立即分散开来,看似随意地站在商队周围。 慕容绍宗心知肚明这是监视之意,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转身对随从吩咐:\"你们先去把粮车堆放好。\"他特意加重了\"堆放\"二字,几个心腹会意地点点头。王虎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暗藏的短刀,但脸上却挂着殷勤的笑容,开始指挥众人卸货。 大帐内铺着厚厚的羊毛毯,踩上去柔软如云。帐顶悬挂着五彩经幡,在篝火映照下投下摇曳的光影。正中央的青铜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将整个帐篷烘得暖意融融。慕容绍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注意到帐篷四角都站着全副武装的侍卫,他们的影子在帐壁上拉得很长。 莫贺佛大笑着拍了拍手,立即有侍女端着鎏金银盘鱼贯而入。盘中的烤全羊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头人亲自接过一只镶嵌绿松石的银壶,为慕容绍宗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马奶酒,酒液在火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尊贵的朋友,请替我问候侯将军安好。\"莫贺佛的声音洪亮如钟,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侯将军远在怀朔,却还惦记着远方的朋友,这份情谊我们永世难忘。\" 慕容绍宗感觉手中的银杯突然变得滚烫。他举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杯中的酒液轻轻晃动,映出他瞬间紧绷的面容。果然如主公所料,他在心中冷笑,侯景这厮当真与这些蛮子暗通款曲。帐外隐约传来商队卸货的声响,他暗自计算着时间,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和。 \"来!\"莫贺佛突然高举酒杯,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为侯将军贺!\" \"为侯将军贺!\"帐内众人齐声应和,声浪几乎要掀翻帐篷。慕容绍宗随着众人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草原特有的醇厚与狂野。他注意到坐在左侧的那个留着络腮胡的头人,喝酒时眼睛始终紧盯着自己,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酒过三巡,帐内的气氛愈发热烈。侍女们跳起了欢快的胡旋舞,彩裙翻飞间银铃叮当作响。慕容绍宗故意放开酒量,与几个头人推杯换盏。他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眼神却始终清明如初。当那个名叫阿史那的奚人勇士第三次为他斟酒时,他假装踉跄了一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鲜卑兄弟的酒量不行啊!\"阿史那拍着桌子大笑,露出镶金的门牙。 慕容绍宗摇晃着站起身,一把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谁说不行?来,再饮!\"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醉意,眼角余光却瞥见莫贺佛正与身旁的老萨满低声交谈。 酒至酣处,阿史那突然摔杯而起:\"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敢不敢与我们比试摔跤?\"他挑衅地拍打着胸膛,身上的骨饰哗啦作响。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心中暗喜,这正是他等待的时机。他装作醉眼朦胧的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比就比!\"说着故意绊了一下,引来一阵哄笑。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身材如铁塔般的勇士,身上的肌肉块块隆起。慕容绍宗与他周旋了几个回合,在对方猛扑过来的瞬间灵巧闪身,借力打力将其摔倒在地。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第二个勇士更加谨慎,两人在羊毛毯上缠斗许久。慕容绍宗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渐渐粗重,突然一个假动作诱其出手,随即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对方制服。这次连站在角落的侍卫们都忍不住喝彩。 当慕容绍宗连续摔倒两名部落最强壮的勇士后,莫贺佛拍案而起,案几上的酒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好!不愧是侯将军麾下的勇士!\"他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既有赞赏,又带着几分算计。 慕容绍宗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故意做出精疲力竭的样子,单膝跪地行礼:\"头人过奖了。\" 夜色渐深,草原上刮起了刺骨的寒风。莫贺佛的大帐内灯火通明,酒肉的香气混合着马奶酒的醇厚,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帐内众人已是东倒西歪,几个草原勇士抱着酒囊鼾声如雷,还有人趴在案几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醉话。 慕容绍宗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地摇晃着手中的银杯。他故意让酒液洒在衣襟上,做出醉态可掬的模样。\"头...头人...\"他大着舌头说道,\"您这马奶酒...够劲!\"说罢又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莫贺佛哈哈大笑,粗壮的手臂搂住慕容绍宗的肩膀:\"慕容兄弟好酒量!来,再干一杯!\"他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说话时喷出的酒气熏得人头晕。但慕容绍宗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头人每次举杯都只是浅尝辄止,显然是在刻意保持清醒。 \"我...我去解个手...\"慕容绍宗摇摇晃晃地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幸亏扶住了帐柱。他故意踢翻了一个空酒坛,发出\"咣当\"一声响。 莫贺佛挥了挥手,醉醺醺地喊道:\"快去快回...咱们...接着喝...\" 一出大帐,刺骨的冷风立刻让慕容绍宗的酒醒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草原夜晚清新的空气冲淡了胸中的酒气。暗处立刻闪出几个黑影,是他的亲信侍卫。 \"幢主,情况如何?\"王虎用鲜卑语低声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个精瘦的年轻人,眼神锐利如鹰,腰间别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慕容绍宗擦了擦嘴角,眼中的醉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精光:\"都醉得差不多了,\"他压低声音,\"莫贺佛丝毫没有起疑。\"说着,他瞥了眼大帐门口那两个站岗的护卫,发现他们也在偷偷打着哈欠,显然放松了警惕。 \"那...\"王虎欲言又止,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开始行动。\"慕容绍宗简短下令,声音冷得像块寒铁。他抬头望了眼夜空,月亮正好被一片乌云遮住,草原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将士们无声地点头,迅速消失在夜色里。慕容绍宗整了整衣襟,将藏在袖中的匕首调整到更顺手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醉醺醺的表情,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去。 与此同时,远处的山坡上,刘璟三兄弟正趴在草丛中观察敌营。夜风吹得枯草沙沙作响,几只夜枭在不远处发出凄厉的叫声。 杨忠无聊地挖着鼻孔,粗壮的手指上沾满了草屑:\"这慕容绍宗靠不靠谱啊?进去这么久还没动静。\"他吐掉嘴里嚼着的草根,\"要我说,胡人都是些花架子...\" 高昂焦躁地啃着一根草茎,铁甲下的肌肉紧绷着:\"要我说直接冲进去得了!\"他活动着手腕,铁甲发出咔咔声响,\"老子一槊就能挑翻他们大帐!\"说着,他摸了摸背上的长槊,眼中闪烁着战意。 \"闭嘴!\"刘璟压低声音呵斥,一巴掌拍在高昂头盔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懂不懂?\"他眯着眼睛紧盯敌营,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慕容要是真死了,明年的今天我一定会给他多烧点纸钱...\" 高昂和杨忠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大哥这张嘴啊... 杨忠小声嘀咕:\"您这到底是信他还是不信他...\" 刘璟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观察着敌营的动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这把跟随他多年的宝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心里清楚,慕容绍宗是北齐名将,绝不会让他失望。 就在这时,敌营中央突然腾起一道火光,紧接着喊杀声四起。火势迅速蔓延,照亮了半个夜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兵刃相交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草原的宁静。 刘璟猛地跳起来,兴奋地挥舞拳头:\"成了!二弟三弟,快上马!全军冲锋!\"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 月光下,九百铁骑如离弦之箭冲向敌营。马蹄声如雷鸣般震撼大地,惊起无数夜栖的飞鸟。刘璟一马当先,黑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他心中暗喜:慕容绍宗果然没让我失望,这北齐名将的名头还真不是吹的。 冲锋中,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弟兄们。高昂手持长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杨忠挥舞着砍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战意,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杀!\"刘璟高举长剑,剑锋直指火光冲天的敌营。九百铁骑齐声呐喊,声浪震得草原上的野兔四散奔逃。他们像一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地冲向混乱中的敌营。 第23章 刘氏团伙剿匪记(四) 夜色如墨,草原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帐篷燃烧的焦糊气息。火光映照下,整个莫贺佛部落已陷入一片混乱。高昂一马当先冲入敌营,胯下战马喷着白沫,铁蹄踏碎燃烧的帐篷支架,溅起无数火星。他手中的长槊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银光,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来啊!杂种们!\"高昂狂笑着,声音嘶哑如野兽。一个满脸刺青的奚人壮汉举着骨刀冲来,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高昂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槊尖如毒蛇吐信,瞬间穿透对方咽喉。鲜血喷溅在他狰狞的铁面具上,顺着冰冷的金属纹路缓缓流下。 \"二弟慢些!\"刘璟在后方急得直跺脚,战马在原地焦躁地打着转。他眼睁睁看着高昂带着十几个亲兵冲进了敌营深处,将大队人马远远甩在身后。\"这个莽夫!\"刘璟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手中长剑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他注意到四周的奚人已经开始组织反击,几个弓箭手正爬上尚未倒塌的帐篷顶部。 杨忠策马赶到时,正看见高昂一槊挑飞三个奚人。那精钢打造的槊尖从第一个人的胸口刺入,穿透脊椎后余势不减,又接连贯穿后面两人的腹部。鲜血在空中划出三道凄美的弧线,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绽放的赤色花朵。被串在一起的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直到高昂猛地一甩长槊,将他们的尸体甩出数丈远。 \"二哥!\"杨忠急得大喊,声音都变了调。他一边挥舞砍刀砍翻一个想偷袭的奚人少年,一边继续喊道:\"你再杀下去,弟兄们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了!\"那少年至死还紧握着骨制的匕首,稚嫩的脸上写满恐惧与不甘。杨忠心头一颤,但战场上容不得半点犹豫。 刘璟见状,连忙对杨忠喊道:\"三弟,快去拦住老二!\"他自己则翻身下马,一剑刺穿了个瘦骨嶙峋的老者。那老者临死前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解脱,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刘璟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牧羊人,心头莫名一颤,握剑的手竟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擦着刘璟的脸颊飞过,在他颧骨上留下一道血痕。\"将军小心!\"亲兵们立刻围了上来。刘璟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神重新变得凌厉。他翻身上马,长剑指向敌营深处:\"弟兄们,随我杀进去!凡持刀者,一个不留!\" 战场另一端,慕容绍宗正带着他的亲信在混乱中穿行。他手中的弯刀每次挥出都精准地割开一个敌人的喉咙,动作优雅得如同在表演一场死亡之舞。一个奚人勇士嚎叫着扑来,慕容绍宗侧身避过,反手一刀斩下对方头颅。那头颅在地上滚动时,嘴巴还在无意识地开合。 \"杀”慕容绍宗简短下令,声音冷得像冰。他踢开一个挡路的尸体,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方才在帐中喝的酒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他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和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战场上的杀戮仍在继续。高昂已经杀红了眼,长槊上挂满了碎肉和内脏。他的铁甲上插着几支箭矢,却浑然不觉。一个奚人妇女抱着孩子从他马前跑过,他竟然毫不犹豫地一槊刺去... \"住手!\"杨忠终于赶到,用刀背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两件兵器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二哥!你疯了吗?\"杨忠怒吼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高昂这才如梦初醒,茫然地看着四周。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深入敌营腹地,周围全是尸体——有战士,也有老人、妇女,甚至孩童。鲜血汇成小溪,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远处,刘璟率领的主力终于杀到。 \"营内所有人听着!\"刘璟纵身跃上一辆燃烧的粮车,熊熊火焰映照着他刚毅的面容。火星四溅,在他铁甲上跳跃,却掩不住他眼中凌厉的杀气。他高举长剑,剑锋在火光中泛着摄人的寒光,\"弃械跪地者可活!\" 他又命懂鲜卑话的士兵连喊三遍。声音在混乱的营地上空回荡,渐渐有兵器落地的脆响此起彼伏。一个满脸血污的奚族战士率先扔下弯刀,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投降的浪潮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蔓延。 就在这时,大帐的帘幕被猛地掀开。莫贺佛摇摇晃晃地走出,皮袍半敞,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他脸上还带着醉意的笑容,手里拎着半壶马奶酒。\"怎么回事...这么吵...\"他眯着醉眼,待看清眼前景象时,表情瞬间凝固。 燃烧的帐篷将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的亲卫队早已溃不成军。慕容绍宗正带着一队精兵,将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战士逼入死角。 \"你们...不是侯将军的...\"莫贺佛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粗壮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刘璟。话音未落,刘璟已如猎豹般从粮车上跃下,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 \"噗\"的一声闷响,莫贺佛的头颅高高飞起,在火光中划出一道血色的轨迹。那颗头颅落在地上时,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甚至还在微微颤动。无头的躯体在原地僵立片刻,才轰然倒地,鲜血如泉涌般喷溅在草地上。 \"莫贺佛被主公阵斩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亲兵激动地大喊。这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浪涛。士兵们的欢呼如浪潮般扩散,很快整个营地都回荡着胜利的呐喊。 残存的奚人闻言,纷纷跪倒在地。有人伏地痛哭,有人不住地磕头求饶。一个年长的战士甚至撕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的狼图腾,用鲜卑语哭喊着:\"长生天在上,我们投降!\" 高昂杀了一圈回来,铁甲上沾满了鲜血和碎肉。他发现满地都是跪伏的敌人,气得直跺脚,战靴将一具尸体踩得血肉模糊。\"大哥!这帮软蛋怎么都投降了?\"他挥舞着滴血的长槊,槊尖上的血珠甩出一道猩红的弧线,\"我还没杀过瘾呢!\" 杨忠也悻悻地收刀入鞘,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踢了脚旁边的俘虏,那人吓得浑身发抖,裤裆已经湿了一片。\"就是,白费了大哥的好计谋。\"他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那俘虏头上,\"这些草原蛮子,平日里耀武扬威,打起仗来比兔子还怂!\" 这时,晨雾中踉跄走来一个血染战袍的身影。慕容绍宗的锁子甲被砍得七零八落,左肩的护甲完全碎裂,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他脸上那道血痕已经凝固,却更显得触目惊心。每走一步,他的铁靴都会在浸透鲜血的草地上留下一个暗红的脚印。 \"主公...\"他单膝跪地时,膝盖陷入松软的泥土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幸不辱命...\"他的右手还紧握着那把卷刃的横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刘璟连忙上前搀扶,粗糙的大手却刻意放轻了力道,像是生怕碰碎了珍贵的瓷器:\"绍宗辛苦了!\"他转头对众人宣布时,声音里带着少有的郑重,\"此战首功当归慕容幢主!本将定当向平北将军保举!\"阳光穿透晨雾,照在他沾满血污的铠甲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慕容绍宗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连连摆手,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末将愧不敢当,全赖主公神机妙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气音。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暗红的水滴。 这肉麻场景看得高昂直翻白眼,他捅了捅杨忠的腰眼:\"走走走,咱们清点战利品去!\"两人逃也似的离开了,高昂还不忘回头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惹得周围几个亲兵捂嘴偷笑。 不多时,杨忠兴冲冲地跑回来,身上的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大哥!咱们就几十个轻伤,无一阵亡!\"他兴奋地掰着粗短的手指头报数,每说一个数字就弹起一根手指,\"杀敌一千七,俘虏三千多妇孺,还有五千多头牛羊...\"说到牛羊时,他的肚子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引得众人哄笑。 刘璟眼睛一亮,当即拍板,声音洪亮得像是宣布圣旨:\"都带回去!每个将士发两个婆娘!\"他故意提高声调,朝四周挤眉弄眼,\"剩下的送去开矿!\" 士兵们顿时欢呼雷动,有人把头盔抛向空中,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几个年轻的士兵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眼睛在俘虏群中来回扫视:\"我要那个屁股大的!去你的,我先看中的!\"欢快的气氛冲淡了战场的血腥,连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似乎都淡了几分。 刘璟望着这群兴高采烈的部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奚人少女,正死死抱着母亲的尸体哭泣。晨风吹起她散乱的发丝,露出那双倔强得惊人的眼睛。那眼神让刘璟心头一颤,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就在众人欢庆胜利之际,一个满身血污的壮汉突然从尸堆中暴起。正是装死的奚人武士,他手持弯刀,面目狰狞地朝刘璟扑来! \"狗贼受死!\"武士的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 电光火石间,刘璟身形一闪,腰间宝剑已然出鞘。寒光闪过,武士那颗硕大的头颅高高飞起,在朝阳下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 \"咚\"的一声闷响,人头落地,滚了几圈才停下。那张粗犷的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血红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还在怒视着仇敌。 刘璟盯着那颗人头,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哇\"的一声,他弯腰吐了出来,酸臭的胃液混着血丝溅在草地上。 \"大哥!\"杨忠慌忙上前搀扶。 刘璟摆摆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强笑道:\"妈的...昨晚喝多了...\"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呕吐,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被宰杀的羊头。 慕容绍宗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轻声道:\"主公这是第一次斩首?\" \"放屁!\"刘璟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却有些发虚,\"刚莫贺佛就是老子砍死的\" 高昂在一旁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被杨忠狠狠踹了一脚。 这时,那个奚人少女突然挣脱看守,扑到武士的尸体旁放声痛哭。她抬起头时,眼中的仇恨让刘璟心头一凛。 \"看什么看!\"刘璟色厉内荏地吼道,却下意识避开了少女的视线,\"把她带下去!\"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转身对慕容绍宗笑道:\"走,回去我请你喝真正的美酒!\"他故意用肩膀撞了撞慕容绍宗,却在接触的瞬间放轻了力道,\"管够!\" 清晨的微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整个鲜血浸染的草原。在他们身后,士兵们正忙着驱赶牛羊,押解俘虏。有人唱起了粗犷的军歌,歌声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惊起一群觅食的乌鸦。那些黑色的翅膀掠过朝阳,在地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第24章 刘氏大锅饭真香 清晨的怀朔镇外军营,薄雾缭绕,朝阳将营帐染成金色。刘璟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昨晚他伏案疾书到三更,终于将战功统计完毕。案几上的油灯早已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来人!\"刘璟唤来亲兵,\"传令全军集合,准备分发战利品。\" 不多时,校场上人头攒动。士兵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期待。有人搓着手,有人踮脚张望,还有人偷偷擦拭着铠甲——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更显眼些。 刘璟登上军台,晨风拂动他的战袍。他清了清嗓子,展开竹简:\"所有出战将士,每人分羊一只。其余按军功分发。\"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首功,幢主慕容绍宗!\"刘璟的声音穿透晨雾,\"升军司马,赐牛三十头,羊百只!\" 慕容绍宗大步上前,铁甲铿锵作响。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刘璟递来的文书:\"谢主公恩赏!\"声音微微发颤。这个鲜卑汉子眼中闪着泪光——在尔朱荣军中,异族将领能得如此重赏实属罕见。 \"次功,副军主高昂!\"刘璟故意顿了顿,\"杀敌一百五十三人,赐牛二十头,羊百只!\" \"哈哈哈!\"高昂大笑着跳上军台,一把抓过文书,\"谢大哥!\"他迫不及待地展开竹简,看到\"一百五十三人\"这个数字时,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痛快!痛快!\" 刘璟暗自皱眉:二弟这嗜血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他想起战场上高昂杀红眼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次功,王虎!\"刘璟继续宣读,\"杀敌二十七人,赐牛十头,羊五十只...\" 名叫王虎的壮汉快步上前。这个平日沉默的斥候队长此刻满脸通红,接过文书时手都在发抖:\"谢...谢军主恩赐!\"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普通幢副,竟能得到如此厚赏。 宣读持续了两个时辰。刘璟的嗓子开始发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偷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杨忠,心想:下次一定让这个憨憨来念,看他还能不能继续挖鼻孔! 终于念完最后一名士兵的奖赏,刘璟长舒一口气。台下将士们个个喜笑颜开,有人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处置这些牛羊——这在以往劫掠中,往往要经过几番厮杀才能分到些许战利品。 \"肃静!\"刘璟抬手示意,\"接下来——\"他故意拖长声调,\"发婆娘!\" 校场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围成一个大圈!\"刘璟高声道,\"选人的将士蒙上眼睛进去摸,摸到哪个就是哪个!\"他狡黠一笑,\"不想要的可以退,但就不能再选了!明白了吗?\" \"明白!\"吼声震得旗杆都在颤抖。 校场上顿时热闹非凡,士兵们像赶集似的推搡着围成一个大圈。几个老兵油子已经麻利地解下腰带,三下五除二就把眼睛蒙得严严实实,还不忘在脑后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让让!让让!\"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兵拼命往前挤,差点把旁边的小兵撞个跟头。那小兵也不甘示弱,一个肘击顶回去:\"老张头,你都娶过三房了还来凑热闹?\" 俘虏群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她旁边年长些的妇人低声安慰:\"别怕,听说这个汉人将军待手下不错...\"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倒是有个身材健硕的奚人女子昂首挺胸站着,眼神凶狠地瞪着四周的士兵,活像头随时准备扑咬的母狼。 刘璟背着手在军台上踱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注意到杨忠虽然站在一旁,目光却总往俘虏群里瞟。顺着视线看去,原来是个抱着婴儿的少妇,正轻声哼着歌谣哄孩子。 \"三弟,\"刘璟促狭地用手肘捅了捅杨忠,\"真不去挑一个?\"他故意压低声音,\"那个带孩子的挺标致...\" 杨忠的耳根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结结巴巴道:\"大、大哥别闹...我才十四...\"说着不自在地扯了扯明显短了一截的裤腿——这半年来他个子蹿得太快,军服都来不及换新的。 刘璟正要继续打趣,突然被高昂的大嗓门震得耳膜生疼:\"大哥!我也要蒙眼!\"只见这莽汉不知从哪找来条大红绸布,正在头顶胡乱缠绕,活像个待嫁的新娘子。 \"你消停会儿吧!\"刘璟扶额长叹,\"上次掷骰子,你非说能听声辨点数,结果把铠甲都输给老李了,光着膀子跑回营的糗事忘了?\" 校场上顿时笑倒一片。有个缺门牙的老兵笑得直拍大腿:\"高将军那天白花花的屁股,俺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晃眼!\"众人笑得更欢了,连那几个神情麻木的俘虏都忍不住抿了抿嘴。 高昂被揭了老底也不恼,反而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那次是意外!这次保管摸个最俊的!\"说着就要往圈里冲。 刘璟赶紧使了个眼色,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架住高昂。杨忠趁机凑过来小声道:\"二哥,你要真去了,怕是摸到那个母夜叉...\"说着朝那个凶悍的奚人女子努努嘴。 高昂顺着方向一看,那女子正龇着牙朝他冷笑,顿时打了个寒颤,红绸布都吓掉了:\"那、那还是算了...\" 笑声中,刘璟悄悄打量着台下将士们的神情。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们,此刻眼中都闪烁着久违的欢快光芒。就连那些俘虏,紧绷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他满意地点点头——要带好一支军队,光靠严刑峻法可不够。 选妻大会正式开始,整个校场顿时沸腾起来。朝阳已经升到旗杆高度,将校场照得亮堂堂的。士兵们用各色布条蒙住双眼,在场地中央排成一排,活像一群喝醉的熊瞎子。他们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时不时撞在一起,发出\"咚\"的闷响。 \"哈哈哈!老张你往哪儿摸呢?\"一个络腮胡士兵指着同伴笑得前仰后合,\"那是李队正的屁股!\" 被称作老张的汉子急忙缩手,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活像块烧红的烙铁:\"我、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娘子呢!\"他结结巴巴地辩解,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搓动,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看热闹的士兵笑得直拍大腿。 杨忠靠在旗杆旁,铁甲映着晨光。他抱着双臂,看着这荒诞又热闹的场景,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少年,此刻眼中也闪过一丝温暖的光芒。 \"摸到了!\"突然一声大吼打破了他的思绪。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兴奋地扯下蒙眼布,手里拽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纤细的手腕被他蒲扇般的大手攥着,吓得瑟瑟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壮汉却乐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好!好!俺就喜欢这样水灵的!\"说着就要把人往怀里带。 \"慢着!\"刘璟突然出声,几步走到壮汉跟前,\"岂力斤,这丫头太小了。\"他压低声音,\"你儿子都比她大两岁。\"壮汉讪讪地松手,少女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窜回人群。 另一边,一个娃娃脸的新兵摸到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他扯下布条时,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妇人倒是镇定,双手叉腰,一副\"爱要不要\"的表情。 \"阿迪拐,这可是会疼人的!\"周围同袍起哄道,\"洗衣做饭样样在行!\" 阿迪拐的脸皱成一团,活像吞了苦瓜。他偷瞄了眼不远处几个年轻姑娘,又看看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妇人,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咬牙道:\"我、我退货!\"说着摘下蒙眼布,像逃命似的跑回起点,准备再试一次运气。 高昂在场边看得抓耳挠腮,也想来凑热闹。他抓起一条红布就要往眼上蒙,却被刘璟一把拦住:\"二弟,你就别添乱了。\"刘璟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上次你去青楼,把人家姑娘吓哭了三天,老鸨到现在见了我还翻白眼呢。\" 高昂讪讪地挠头,铁手套刮得头盔\"刺啦\"作响。周围的亲兵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一个胆大的小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高昂瞪了一眼,立刻缩着脖子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校场上的气氛渐渐变得温馨起来。有些士兵温柔地牵起被选中的女子,小声安抚;有些女子发现未来的夫君并非想象中凶神恶煞,也渐渐放下戒备。 终于,最后一名士兵也选定了妻子。夕阳西沉,将整个军营染成金红色。刘璟登上军台,铠甲在余晖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兴奋、或羞涩、或忐忑的面孔。 \"所有人都选到了自己的妻子!\"刘璟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洪亮,\"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既然认定了这门亲事,就要好好爱护她们!\"他说着,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上,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若是让我知道谁欺负自己的妻子——\"剑鞘\"锵\"地发出一声脆响,\"军法处置!\"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几个原本嬉皮笑脸的士兵立刻收敛了神色。校场边缘,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悄悄松开了揪着妻子头发的手。 刘璟转向那些仍有些惶恐的奚人妇女时,神情瞬间柔和下来。夕阳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所有的女子听着,我刘璟就是你们的主家。\"他指了指中军大帐,\"那个帐篷永远为你们敞开。若有人对你们不好,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替你们做主!\" 这番话像春风般拂过校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奚人少女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希望的光芒。她身旁的老妇人颤抖着握住她的手,轻声用胡语说着什么。那个抱着婴儿的少妇原本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低头亲吻怀中熟睡的婴儿,向刘璟投来感激的一瞥。就连最倔强的几个奚人女子——那些在战场上宁死不降的女战士,此刻也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校场边缘,慕容绍宗正搀扶着一个瘸腿的老兵,向一个身材高大的奚人妇女解释着什么。那妇女起初连连摇头,但在看到老兵小心翼翼捧出的、用破布包裹的几块糖时,眼神渐渐软化。刘璟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在战场上如狼似虎的汉子,此刻却展现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夕阳西下,军营里升起袅袅炊烟。原本剑拔弩张的两群人,此刻却像一家人般开始准备晚饭。几个年轻士兵笨手笨脚地帮新妻子生火,却被烟呛得直咳嗽,惹得姑娘们掩嘴轻笑。有个粗壮的骑兵正小心翼翼地用粗糙的大手为妻子整理散乱的发辫,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刘璟站在军台上,望着这温馨的场景。晚风送来饭菜的香气,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嬉笑。他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那个破碎的家庭,想起酗酒的父亲和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一滴泪水不知不觉滑过脸颊,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大哥!\"高昂的大嗓门突然在身后响起,\"你怎么哭了?\" 刘璟慌忙抹了把脸,转身看见高昂和杨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高昂怀里抱着个酒坛,杨忠则提着几只野兔。 \"沙子迷了眼。\"刘璟强作镇定,随即转移话题,\"你们这是?\" \"请大哥喝酒!\"高昂咧嘴一笑,\"庆祝咱们打了个大胜仗!\" 刘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暮色中传得很远。他一手搂住一个兄弟的肩膀:\"走!今晚不醉不归!\" 军营里,篝火渐次亮起,像夜空中的星辰。在这乱世之中,这一小方天地却洋溢着难得的温暖与希望。刘璟望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或许,他来到这个时代,要做的远不止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第25章 帮领导解决问题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军营中便响起了起床的号角声。刘璟早已醒来,他站在帐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露水清香的空气。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整个营地,远处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将军,您的戎装已经准备好了。\"亲兵双手捧着一套崭新的铠甲走来,甲片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刘璟点点头,回到帐内更衣。他仔细地系好每一个甲扣,将佩剑挂在腰间,又取出一块软布,将剑鞘擦拭得锃亮。铜镜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影,戎装更衬得他英气逼人。 \"备马。\"他简短地命令道,声音中透着几分期待。 几匹骏马已经在营门外等候,马蹄不安分地刨着地面,喷出白色的鼻息。刘璟翻身上马,黑色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几名亲卫紧随其后,一行人沿着官道向怀朔镇疾驰而去。 晨雾越来越浓,仿佛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路旁的野草上挂满露珠,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刘璟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待会儿的说辞。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战报和谋划多时的战略,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自信的笑意。这次剿灭莫贺佛部落的行动干净利落,定能让尔朱荣对他刮目相看。 \"将军,前面就是怀朔镇了。\"亲卫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城墙提醒道。 刘璟勒住马缰,放慢速度。晨雾中的怀朔镇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高大的城墙在雾中显得更加巍峨。城门处已经有不少商贩在排队等候入城,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刚进镇子,刘璟就注意到一队身着精良铠甲的士兵在城门口列队等候。为首的一名将领见到刘璟,立即上前行礼:\"刘将军,大帅已等候多时了。\" 刘璟心中一凛,暗自思忖:看来尔朱荣对这场战事颇为重视,竟然派亲兵专程在此等候。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有劳带路。\"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回荡。早起的商贩们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威武的队伍,几个孩童更是兴奋地跟在后面奔跑。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飘出阵阵食物的香气。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锃亮的铜钉,门前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府邸周围戒备森严,巡逻的士兵个个神情肃穆。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尔朱荣爽朗的笑声,那笑声中气十足,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墙壁。刘璟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一见刘璟进来,尔朱荣立即放下手中军报,起身相迎:“玄德!\"尔朱荣一把拉住刘璟的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一仗打得漂亮!以少胜多,伤亡轻微,还缴获甚丰,当真是有勇有谋!\" 刘璟连忙躬身行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全赖主公英明神武,在后方运筹帷幄,加上将士们奋勇杀敌,方能侥幸取胜。\"他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在观察尔朱荣的反应。 果然,尔朱荣闻言大喜,摆了摆手道:\"玄德过谦了。\"他拉着刘璟入座,亲自斟了一杯酒递过来,\"来,先饮一杯庆功酒。\" 刘璟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就在这当口,他敏锐地注意到尔朱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主公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刘璟放下酒杯,语气关切地问道。 尔朱荣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正是他最喜欢刘璟的地方——总能洞察他的心思。他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上次玄德为我谋划的三策,我思之甚妙。高欢也曾劝我南下,只是......\" 刘璟心下了然,立刻接话道:\"主公可是担心南下之后,后方空虚,怕有人图谋不轨?\" \"正是!\"尔朱荣猛地一拍桌子,酒樽都震得跳了起来,\"六镇虽归我手,但仍有镇将阳奉阴违......\"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刘璟心中暗笑:你自己就是造反起家的,现在倒怕别人造你的反了。他略一沉吟,计上心来:\"主公不必担忧。我看六镇之中也有不少忠贞之士,比如武川镇主宇文泰,沃野镇主高欢,都是有勇有谋之辈,可为一时之选。\"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若有所思,继续道:\"主公不妨遣一人留守。若有人趁机造反,正好借机肃清余毒......\" 尔朱荣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此事容我细细思量。\"他起身拍了拍刘璟的肩膀,\"玄德此战立下大功,我再拨一千精兵给你操练。明年正月初一,随我南下!\" \"谨遵主公号令!\"刘璟郑重行礼,缓缓退出大厅。 走出府邸时,秋日的阳光正好。刘璟站在石阶上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院墙边那棵老槐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桂花香甜的气息,还夹杂着街边小贩叫卖新摘柿子的吆喝声。 \"大人,马备好了。\"亲卫王虎牵着战马走近,马儿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前蹄轻刨着青石板路面。 刘璟拍了拍爱马的脖颈,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他调整了下腰间佩剑的位置,嘴角不自觉扬起得意的笑容。这一石二鸟之计简直完美——既能随尔朱荣南下建功立业,在战场上捞取军功;又能把宇文泰或高欢留在后方收拾那些棘手的政务烂摊子。想到这里,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凯旋时百姓夹道欢迎的场景。 \"哈哈哈......\"刘璟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忙用拳头抵住嘴唇假装咳嗽。几个亲卫疑惑地转头看他,王虎更是关切地问道:\"将军可是染了风寒?\" \"没事,风大呛着了。\"刘璟摆摆手,顺手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他注意到街角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正盯着自己看,连忙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策马穿过繁华的街市,刘璟的心情格外舒畅。秋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却又不显寒冷。路边的野菊花开得正盛,金灿灿的一片。几个孩童在田间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随风飘来。远处官道上,一队商旅正缓缓入城,驼铃叮当作响。 \"王虎,回去后把新征的那批兵丁名册拿来。\"刘璟突然开口,声音里透着兴奋,\"我打算把他们编一支新队伍,重点训练骑射。\" \"将军,那些新兵多是农家子弟,连马都没骑过...\"王虎面露难色。 刘璟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谁生来就会骑马?练上三个月,保管比那些鲜卑贵族还强!\"他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新兵的训练计划,甚至想到了几套新的骑兵战术。 转过一个弯,军营的旗帜已经遥遥在望。刘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对了,上次来我们军营那个独孤信,现在在葛荣军中是什么职位?\" 王虎愣了一下:\"将军不是说过要重点留意此人吗?听说还在当幢主…” 刘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忘了这个被自己看中的猛将还在敌方阵营。刘璟想起电视剧里独孤信在战场上的英姿浮现在眼前——那人手持长槊,单枪匹马冲阵的悍勇,连尔朱荣都称赞不已。 \"啧...\"刘璟不自觉地咂了下嘴,方才的好心情顿时蒙上一层阴影。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加速,扬起一路尘土。亲卫们连忙跟上,却没人敢问将军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秋风依旧温柔,野花依然灿烂,但刘璟已经无心欣赏。他在马背上眯起眼睛,远眺葛荣军营的方向,暗自盘算着该如何解决这个潜在的麻烦。或许,他得意的\"一石二鸟\"之计,还需要再添上一只\"鸟\"才行...... 第26章 疾风斥候营成立 刘璟回到军营时,夕阳已经西斜,将整个营地染成一片金红色。晚霞如火,在天际熊熊燃烧,将云层镀上一层绚烂的金边。军营的木栅栏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巡逻的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铠甲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亲兵,大步流星地穿过营地。沿途的士兵们纷纷行礼,他随意地点头回应。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烤肉的味道,几个火头军正在准备晚饭,铁锅里炖着的肉汤咕嘟作响。 \"军主回来了!\"一个小兵兴奋地喊道,声音里满是崇敬。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军帐,厚重的帐帘在身后落下,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帐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夕阳透过帐布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取下佩剑,手指轻轻抚过剑鞘上精美的纹路,然后郑重其事地挂在木架上。剑身与木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他脱下沾满尘土的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贴身的软甲。 案几上已经摆好了崭新的竹简,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黄色光泽。刘璟盘腿坐下,取过砚台,往里面倒了少许清水,然后拿起墨条缓缓研磨。墨香在帐内弥漫开来,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 他拿起毛笔,蘸了蘸刚刚磨好的墨汁,笔尖在砚台边缘轻轻刮去多余的墨渍。笔锋落在竹简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情报...情报...\"他喃喃自语,眉头微蹙。笔下的字迹刚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军人的果断。 写着写着,他的笔尖突然停住了。眼前浮现出这次行动的种种细节:慕容绍宗假扮商人时自然的草原礼节,与莫贺佛周旋时的从容不迫,还有最后放火为号时的精准时机把握。若非这个鲜卑青年沉着冷静,没有贸然刺杀莫贺佛,而是耐心等待最佳时机,这次行动绝不会如此顺利。 \"若是换作高昂...\"刘璟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莽夫杀得兴起的样子,八成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大帐,最后坏了大事。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刘璟搁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手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握笔而有些僵硬,他活动了几下,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他起身掀开帐帘,夕阳的余晖立刻洒了他一身。校场上,士兵们正在操练,呼喝声此起彼伏。几个骑兵正在练习冲锋,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远处马厩里,几匹战马似乎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不时发出嘹亮的嘶鸣。 而在校场中央,慕容绍宗正指导一队士兵练习骑射。夕阳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束起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只见他手持长弓,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箭矢离弦而出,正中百步外的靶心。 \"好!\"周围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喝彩。 慕容绍宗转身对士兵们说着什么,虽然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和细致的手势。一个年轻士兵上前请教,他耐心地示范动作,甚至亲自帮对方调整持弓的姿势。 刘璟靠在帐门边,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夕阳的余晖渐渐暗淡,营地里点起了火把。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慕容绍宗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这个鲜卑青年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既有草原民族的豪迈,又有中原将领的沉稳。 \"将军要一起用晚饭吗?\"亲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璟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最后看了眼校场上的身影,转身回到帐内:\"先去请慕容将军过来。\" 亲兵领命而去,刘璟重新坐回案几前。他拿起毛笔,在竹简上继续写道:\"用人之道,当取其长...\"笔锋在竹简上流畅地移动,墨迹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不多时,慕容绍宗快步走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主公找我?\"他恭敬地行礼,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刘璟示意他坐下,亲自斟了一杯茶推过去:\"绍宗啊,这次剿匪你立下大功,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安排你。\" 慕容绍宗连忙摆手:\"主公言重了,末将只是尽本分...\" \"诶,不必谦虚。\"刘璟打断他,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我观察你很久了,做事有章法,胆大心细。这次若非你在敌营中沉得住气,我们哪能赢得这么轻松?\" 慕容绍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他没想到刘璟会如此细致地评价他的表现。 刘璟继续说道:\"尔朱大帅又拨给我一千新兵,我打算组建一支专门的斥候小队。\"他直视慕容绍宗的眼睛,\"我想让你来统领这支队伍。\" 慕容绍宗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他显然没料到会得到如此重任:\"主公,这...\" \"别急着推辞。\"刘璟站起身,走到帐内挂着的地图前,\"我要你去新兵和旧部中挑选三百人。记住,要选那些身手灵活、脑子转得快的。\"他转身强调道,\"特别是要会骑射的,最好是懂几门胡语的。\" 慕容绍宗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明白刘璟这是要打造一支精锐的侦察部队。\"主公放心,末将一定严格筛选。\"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知这支斥候队可有名号?\" 刘璟摸了摸下巴,突然笑道:\"就叫''疾风营''如何?来去如风,无影无踪。\" \"好名字!\"慕容绍宗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已经在脑海中开始盘算选拔的标准——不仅要考校骑射功夫,还得测试他们在夜间的方向感,甚至是伪装潜伏的能力。 刘璟看着慕容绍宗陷入思考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年轻人不仅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善于动脑子,这正是侦察部队最需要的素质。 \"对了,\"刘璟突然想起什么,\"你去找杨忠要些钱帛,给入选的斥候都配两匹好马。再找军需官领些胡服,方便日后伪装侦查。\" 慕容绍宗郑重地点头记下。他起身行礼告退时,刘璟又叫住他:\"绍宗,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记住,宁可少而精,也不要滥竽充数。\" \"末将明白!\"慕容绍宗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挺拔。 待慕容绍宗离去,刘璟重新坐回案几前。他提笔在竹简上写下\"疾风营\"三个大字,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支斥候队若能训练得当,日后必能成为他手中的一张王牌。 帐外,暮色渐沉,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也悄然隐去。军营中飘荡着袅袅炊烟,混合着炖肉的香气和米饭的清香,勾得人食指大动。刘璟深吸一口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这一整日的军务处理下来,确实有些疲惫了。\"是时候去看看那帮新兵的情况了。\"他自言自语道,随手抄起挂在帐边的皮甲外套披在肩上。 刚掀开帐帘,一阵喧闹声就扑面而来。只见校场中央围着一大群人,火光映照下,高昂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格外突出:\"来来来,还有谁不服的?老子让你们一只手!\" 刘璟踱步走近,只见高昂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肉上泛着汗水的光泽,正把一个年轻士兵摔在沙地上。周围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喝彩,有人起哄道:\"高将军威武!\" \"这个莽夫...\"刘璟摇头苦笑,却也不去制止。他靠在旁边的木桩上,饶有兴趣地观看起来。高昂虽然鲁莽,但在军中的人缘却出奇地好。此刻他正大笑着拉起那个年轻士兵,还顺手拍了拍对方肩膀上的尘土。 \"再来!\"高昂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朝人群勾了勾手指。又一个大个子士兵跃跃欲试地走了出来,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激起一片尘土。 刘璟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看到不远处的篝火旁,慕容绍宗正和几个军官围坐在一起。他们面前摊开着地图,似乎在讨论着什么。火光映照下,慕容绍宗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神情专注而认真。 这样的对比让刘璟不禁莞尔。一支军队既需要慕容绍宗这样的智将,也需要高昂这样的猛将,正如他既需要精锐的\"疾风营\"来执行特殊任务,也需要主力部队来冲锋陷阵。 \"大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刘璟的思绪。杨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旁,手里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肉汤,\"你要不要也来一碗?火头军刚熬好的。\" 刘璟接过碗,浓郁的肉香立刻钻入鼻腔。他吹了吹热气,小啜一口,鲜美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暖意顿时从胃里扩散到全身。\"味道不错,\"他满意地点点头,\"给二弟他们也送些过去。\" 杨忠咧嘴一笑:\"早就送啦!你看那边——\"顺着他的手指,刘璟看到高昂已经停下摔跤,正捧着一个大海碗\"咕咚咕咚\"地灌着肉汤,汤汁顺着他的胡须往下滴,惹得周围的士兵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慕容绍宗那边似乎也结束了讨论。他起身朝刘璟走来,步伐稳健而从容。\"主公”他行了个简礼,\"新兵的训练计划已经拟好了。\" 刘璟接过竹简,借着火光快速浏览了一遍。计划详尽周到,连每个时辰的训练内容都安排得清清楚楚。\"很好,\"他点点头,\"就按这个执行。\" 慕容绍宗的目光越过刘璟的肩膀,看向仍在嬉闹的高昂一行人,嘴角微微上扬:\"高将军倒是精力充沛。\" 刘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高昂把一个士兵举过头顶,引起一片惊呼。\"是啊,\"刘璟笑道,\"不过明天操练时,这些新兵怕是要叫苦连天了。\" 慕容绍宗轻声笑了笑:\"适当的放松也是必要的。高将军这样,反而能让士兵们更加团结。\" 夜风渐起,吹得篝火\"噼啪\"作响。刘璟望着军营中这热闹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这里有勇猛的高昂,有睿智的慕容绍宗,还有忠诚的杨忠和无数奋勇的士兵——这就是他的军队,他的家。 第27章 洛阳宫变立女帝 孝昌元年冬月,洛阳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皇宫朱红色的宫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太极殿前的铜雀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惊天变故。 暖阁内,炭火将房间烘得温暖如春。胡太后半倚在铺着白虎皮的锦榻上,纤纤玉指把玩着一串翡翠念珠。她虽已年近四旬,却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一袭绛紫色绣金凤的宫装勾勒出依然窈窕的身段,发髻上的金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太后,尝尝这个。\"徐纥将剥好的葡萄送到胡太后唇边。这位羽林卫统领生得剑眉星目,一身劲装更显得英气逼人。他指尖沾着葡萄的汁液,故意在太后唇边多停留了一瞬。 胡太后轻启朱唇,正要说话,突然暖阁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放肆!\"郑俨厉声喝道。这位中书舍人一袭月白色长衫,面容清隽儒雅,此刻却因愤怒而微微扭曲。\"未经通传就敢闯进来,不要命了?\" \"奴、奴才该死!\"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可、可是并州八百里加急...\" 胡太后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让跪着的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 郑俨接过密报,才看了几行就脸色大变:\"太后,尔朱荣在怀朔誓师,说要...说要在正月初一率六镇兵马进京勤王!\" \"啪!\"胡太后手中的琉璃盏摔得粉碎,紫红色的葡萄汁溅在她雪白的狐裘上,像极了鲜血。她猛地坐直身子,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好个尔朱荣!好个元诩!\"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与方才的慵懒判若两人。 徐纥连忙递上丝帕:\"太后息怒...\" \"息怒?\"胡太后一把推开徐纥,赤着脚从锦榻上跳下来,在暖阁里来回踱步。金砖的凉意从脚底传来,却浇不灭她心头的怒火。\"当年元叉和刘腾把持朝政,是谁为他出谋划策?是谁联络众臣?要不是我,他早就被废了!现在翅膀硬了,就想废掉我?\"她越说越激动,头上的金步摇剧烈晃动,在烛光下划出一道道刺目的金光。 郑俨眼珠一转,凑上前轻声道:\"太后临朝多年,平定北虏,安抚地方,士民归心。\"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太后的神色,\"可自皇上亲政以来,天下大乱,诸侯四起...\"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可见此子不祥,不配为帝啊。\" \"是啊!\"徐纥立即接过话茬,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单膝跪地,凑近太后耳边低语:\"若只是废立,六镇乱匪还会打着他的旗号继续进军。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了百了。\" 暖阁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胡太后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移,最终停在窗外的飘雪上。她想起元诩小时候乖巧的模样,那时他总爱拽着她的衣袖喊\"母后\";想起手把手教他写字时,他认真的小脸;想起他第一次穿上龙袍时,那稚嫩却故作威严的表情... 但很快,这些温情就被权力欲望所取代。她低头看着自己染着蔻丹的指甲,那鲜艳的红色提醒着她这些年为了权力所做的一切。 \"来人。\"胡太后的声音冷得像冰,\"去给皇帝送一盒鱼脍,就说...本宫新得了江南进贡的鲈鱼,想与他共尝。\" 郑俨和徐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得逞的喜色。窗外,北风呼啸得更急了,仿佛在呜咽着什么。 今夜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夜,洛阳皇宫的琉璃瓦上结满了冰霜。孝明帝元诩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烛火在他年轻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这位十九岁的皇帝眉头紧锁,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批注。 \"陛下,太后娘娘派人送来了夜宵。\"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元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母后...送来的?\" \"是,说是特意为陛下熬的参汤,补身子的。\" 元诩放下朱笔,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尔朱荣起兵的消息传来,他与母后的关系就愈发紧张。他接过食盒,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母后...终究还是关心朕的。\"元诩喃喃自语,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然而不过片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手中的玉碗\"啪\"地摔碎在地。\"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元诩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七窍中渗出骇人的黑血。他的手指死死抓着地毯,指甲都翻了起来。 \"陛下!陛下!\"老太监惊慌失措地扑过来。 元诩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殿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母后胡太后。她穿着华丽的凤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母...后...\"元诩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永远定格着母亲冷漠的面容。 次日清晨,洛阳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突然,皇宫的丧钟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惊起满城的乌鸦。文武百官慌慌张张地赶往太极殿,只见胡太后一身素缟,哭得梨花带雨。 \"诸位爱卿...\"胡太后抽泣着说,\"皇上...皇上昨夜突发恶疾,驾崩了...\"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在场的大臣们都注意到,她的妆容依然精致,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乱。 这时,一个三岁女童被宫女牵了出来。胡太后立即扑过去抱住孩子:\"这是皇上与潘充华所生之子,实为皇子。如今国不可一日无君,当立为新帝!\"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老臣崔光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子不住抖动:\"太后...这...这明明是...\"他的目光落在那女童的发饰上——那分明是女孩的装扮。 \"嗯?\"胡太后猛地抬头,眼中的泪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凌厉,\"崔爱卿,你方才要说什么?\" 崔光的嘴唇哆嗦着,最终低下头:\"老臣...老臣是说,这确实是皇上的骨血...\" 就这样,在满朝文武的沉默中,中国历史上最荒诞的闹剧上演了。那个名叫元姑娘的女童被换上龙袍,抱上了龙椅。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朝堂上肃杀的气氛吓得直哭。 \"武泰元年,大赦天下!\"胡太后的声音响彻大殿。 就在宣读诏书的那一刻,洛阳城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穿过殿门,落在金砖地上,瞬间化成了水,就像这个王朝正在消逝的威严。殿外,几个老太监偷偷抹着眼泪;殿内,大臣们低着头,眼中满是忧虑与恐惧。 在怀朔镇简陋的议事厅内,尔朱荣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粗糙的牛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烛火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猛兽。 \"报——洛阳急件!\"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大厅,双手捧着一封盖着朱漆的诏书。 尔朱荣一把夺过诏书,粗壮的手指粗暴地拆开封印。随着目光扫过诏文,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浓密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突然,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将诏书狠狠摔在地上。 \"好一个毒妇!\"尔朱荣的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翻了上面的茶盏,\"弑君另立,还是立个女娃娃?\"他冷笑着环视帐下众将,\"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 站在左侧的贺拔胜弯腰捡起诏书,快速浏览后脸色骤变:\"大将军,这...这简直是...\" \"简直是谋逆!\"尔朱荣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地图,露出背后供奉的太祖画像。他单膝跪地,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危险:\"先帝待我尔朱氏恩重如山,今日竟遭此毒手...\"他猛地起身转向众将,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传令六镇,即刻集结!\" 帐下众将面面相觑,年轻的宇文泰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们这是要...\" \"这次不是勤王了——\"尔朱荣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寒光闪过,案几一角应声而落,\"我们要为陛下报仇,诛妖后!\" 站在角落的侯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将军英明!属下这就去整顿兵马。\" 尔朱荣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贺拔胜说:\"派人去通知刘璟,让他带着他的千钧营速来会合。\"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小子鬼点子多,这次用得着。\" 此时厅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门窗哐当作响。尔朱荣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要变天了...\" 而在洛阳城中,胡太后正慵懒地倚在凤榻上,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一串翡翠念珠。她漫不经心地问道:\"怀朔那边,可有回信?\" 跪在地上的宦官颤抖着回答:\"回太后,尔朱荣他...他撕了诏书...\" 念珠突然断裂,翡翠珠子滚落一地。胡太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识抬举的蛮子!\"她猛地站起身,华丽的裙摆扫翻了香炉,\"传令李神轨,让他带兵...\" 此时谁也不知道,这场因权力欲望引发的血案,将如何彻底改变北魏王朝的命运。只有那呼啸的北风,依旧在洛阳城头盘旋,卷起残破的旌旗,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末世王朝最后的挽歌。 在怀朔镇的军营里,尔朱荣独自站在校场中央。夜风吹动他的战袍,他抬头望着满天星斗,突然放声大笑:\"天下英雄,唯我独尊!”笑声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乌鸦。 第28章 南下前的最后准备 刘璟三兄弟接到尔朱荣军令时,正值寒冬腊月,朔风呼啸的清晨。营帐外,传令兵冻得通红的脸庞上还挂着白霜,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报——尔朱大将军急令!\"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密信,声音因寒冷而微微发颤。 刘璟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浑然不觉。他接过信件,指尖立刻感受到羊皮纸上传来的寒意。\"辛苦了,先去伙房喝碗热汤。\"他朝帐外喊道:\"王虎!带这位兄弟去暖暖身子!\" 话音未落,帐帘被猛地掀开,高昂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他铁甲上还沾着晨露,在昏暗的帐内泛着冷光。\"大哥,咱们这次可算捞着大买卖了!\"他粗犷的脸上写满兴奋,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嗜战的光芒,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 杨忠紧随其后,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嘟囔:\"二哥你慢点,我这老腰都快被你撞散架了。\"他嘴上抱怨着,却利落地帮刘璟收拾起散落的地图和文书,动作娴熟得像是做过千百遍。收拾间,他偷眼瞄向刘璟手中的信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刘璟仔细读完军令,指尖在羊皮纸上轻轻摩挲。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他抬眼望向帐外渐亮的天色,沉声道:\"尔朱大将军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声音虽轻,却让两个弟弟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 他转身走到床榻旁,从枕下取出一个雕花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铜锁,取出一枚青铜虎符。\"二弟,\"他将虎符郑重地放在高昂掌心,\"你即刻启程前往肆州。\" 高昂一愣,浓眉拧成了疙瘩:\"现在?大战在即,我...\"他握紧虎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对这个安排十分不满。 \"正因如此才更需你去。\"刘璟打断他的话,从案几上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塞进他手中。他靠近高昂,压低声音道:\"伯父见到书信,自会明白该如何行事。\"说着又补充一句,\"记住,进城时走西门,守将是我们的人。\" 杨忠凑过来,挠了挠胡子,眼中带着期待:\"大哥,那我呢?\" 刘璟看着三弟憨厚的面容,紧绷的表情稍稍缓和。他拍了拍杨忠宽厚的肩膀:\"你去杨家庄,把咱爹娘和弟弟妹妹都接出来。\"转身从案几底下抽出一张绢布地图,指着上面一条蜿蜒的细线,\"走这条小路,避开官道。\" 杨忠仔细记下路线,突然抬头问道:\"大哥,那你呢?\" 刘璟系紧战袍的腰带,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要带着亲兵先行一步,去跟尔朱大将军汇合。\"他拿起佩剑挂在腰间,剑鞘与铁甲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立刻来怀朔镇汇合。\" 高昂突然一把抓住刘璟的手臂:\"大哥,让我跟你一起去!\"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恳求,\"打仗怎能少了我在你身边?\" 刘璟注视着二弟炽热的眼神,心中一暖。他轻轻掰开高昂的手指:\"傻小子,这次任务比上阵杀敌更重要。\"他顿了顿,\"咱们三人的未来,就系在你这次行程上了。\" 三日后,怀朔镇旌旗蔽日。 清晨的薄雾刚刚散去,校场上已经列满了整装待发的将士。铁甲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气。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和汗水的味道,混合着远处伙房里飘来的炊烟气息。 尔朱荣高坐点将台上,一身玄铁重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摘下头盔,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刚毅面孔,浓密的胡须随着他开口说话而微微颤动: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惨遭毒手,此仇不共戴天!\"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校场,震得旌旗猎猎作响,\"妖后祸国,我等身为臣子,当以死报效!\" 刘璟站在武将队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众人的反应。贺拔岳神色肃穆,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侯景眼珠乱转,时不时偷瞄尔朱荣的表情;宇文泰则面无表情地摩挲着剑柄,眼神深不可测。 \"果然都是各怀鬼胎...\"刘璟在心中暗忖,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玉佩,\"贺拔岳忠心有余而谋略不足,侯景狡诈多变,宇文泰更是...\" \"刘璟!\"尔朱荣的喝声突然将他思绪拉回。只见点将台上,尔朱荣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命你为行军长史,随军参赞军务!\" 校场上顿时响起一阵低声议论。刘璟感受到背后数道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特别是侯景那阴鸷的眼神,像毒蛇般在他背上逡巡。但他面色如常,上前三步抱拳行礼: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将军所托。\"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既显示出对尔朱荣的尊敬,又不失自己的气度。 尔朱荣满意地点点头,胡须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好。你素来多谋善断,此战正需你这样的智将。\" 散帐后,刘璟独自走向自己的营帐。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他的心却沉甸甸的。这个任命看似荣耀,实则危机四伏——既要应对尔朱荣多疑的性格,又要提防其他将领的明枪暗箭。 \"刘将军留步!\"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璟转身,看见宇文泰快步走来。这个年轻的将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 \"恭喜刘将军获此重任。\"宇文泰拱手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刘璟还礼,故意叹了口气:\"不过是跑腿的差事罢了。倒是宇文将军统领右路大军,才是真正的重任。\" 两人并肩而行,看似随意地交谈着,实则每一句话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细。路过马厩时,一匹黑色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 \"好一匹烈马。\"宇文泰赞叹道。 刘璟看着那匹不断挣扎的骏马,意味深长地说:\"再烈的马,也需要懂它的人来驯服。\" 宇文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当夜军议结束后,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北风卷着细雪打在脸上,冰冷的雪花沾在他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他深邃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要看穿这漆黑的夜色。远处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铁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大哥。\"杨忠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厚重的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压低声音道:\"庄里人都安置妥当了,就在黑石谷。老弱妇孺都按您的吩咐,分散住在猎户的木屋里。\" 刘璟点点头,突然问道:\"二弟那边有消息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刚收到飞鸽传书。\"杨忠从怀中掏出一截竹管,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高刺史已经拿下肆州,就等大军到来。\"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补充道:\"信上说没费多少力气,不同意的都被二哥打服了\" 刘璟展开纸条就着亲兵举着的火把细看,火光映照下,他冷峻的面容渐渐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他将纸条凑近火把,火苗瞬间吞噬了字迹,灰烬随风飘散。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阴影。 \"三弟,你去准备一下。\"刘璟突然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明日大军开拔,我们要打头阵。\" 杨忠瞪大眼睛,浓密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尔朱荣不是让我们随军参谋吗?这...\" \"正是因为他让我们随军参谋,才更要主动请缨。\"刘璟眯起眼睛,目光如炬,\"乱世之中,唯有军功最实在。\"他转身拍了拍杨忠的肩膀,\"去把咱们的轻骑都检查一遍,马掌该换的换,箭矢要备足。\" 与此同时,在百里外的肆州城头,高昂正陪着父亲高显巡视城防。年过五旬的高显须发已白,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城墙上结了一层薄冰,高昂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 \"爹,尔朱荣的大军不日即到。\"高昂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巡逻的士兵听见,\"咱们这番作为,若是被朝廷知道...\" 高显抬手打断儿子的话,苍老的手指向南方。寒风吹动他花白的胡须,老人的目光却异常锐利:\"二十年前,我随孝文帝南征时,洛阳城还是...\"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高大的身躯佝偻如虾。高昂连忙扶住父亲,感受到老人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 \"爹,外面风大,回去吧。\"高昂心疼地说,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父亲肩上。 高显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高昂吃惊:\"记住,乱世之中,家族延续比忠君更重要。\"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你跟着刘家那小子,为父很放心。那孩子...有枭雄之相。\" 夜更深了,北风裹挟着雪花,呼啸着掠过一座座军营。在怀朔镇的大帐内,尔朱荣正对着地图沉思;在洛阳深宫,胡太后辗转难眠;而在黑石谷的猎户木屋里,杨忠的家眷们围坐在火塘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在这乱世的棋局上,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落下自己的棋子,却无人能预知这盘棋最终的胜负。 第29章 一切计划顺利进行 朔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旌旗猎猎作响,在苍茫的塞外原野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尔朱荣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出怀朔镇,铁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钢铁巨龙蜿蜒在黄土高原上。 刘璟骑在自己的战马上,眯眼望着前方蜿蜒的队伍。他轻轻抚摸着马鬃,感受着战马有力的肌肉在掌心下的律动。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猎手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满足。 \"大哥,这阵仗可真够大的。\"杨忠策马靠近,压低声音道。他粗壮的手臂上缠着崭新的皮甲,腰间别着的双斧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刘璟微微颔首:\"尔朱荣这是要震慑天下啊。\"他目光扫过行进中的大军,轻声道:\"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突然,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在尔朱荣马前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溅起一片尘土。 \"报——前方已见肆州城郭!\"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城门大开,守军已放下武器!\" 尔朱荣捋了捋浓密的胡须,转头对身旁的刘璟笑道:\"玄德啊,看来你安排得很妥当。\"他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却又带着几分审视。 刘璟微微欠身,姿态恭敬却不卑微:\"全赖大将军威名远播,高刺史才愿意归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高刺史之子高昂,是末将的结义兄弟。\" \"哦?\"尔朱荣挑了挑浓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璟一眼,\"原来如此。\" 说话间,肆州城已遥遥在望。青灰色的城墙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城门大开,吊桥早已放下。一队官员正列队等候,为首的正是高显。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将须发斑白,却精神矍铄,手捧官印肃立道旁。寒风吹动他的官袍,却吹不弯他挺直的腰板。 见大军临近,高显上前三步,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如钟:\"老臣高显,恭迎大将军!\"他身后众官员齐声附和,声浪在城墙间回荡。 尔朱荣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如年轻人。他快步上前扶起高显,大笑道:\"高刺史请起!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何必如此多礼!\"他环顾众将,朗声道:\"此乃众望所归也!\" 刘璟站在尔朱荣身后,目光在高显身后的官员中搜寻。很快,他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高昂。两兄弟目光相接,高昂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入城仪式隆重而简短。当夜,尔朱荣在刺史府设宴款待众将。酒过三巡,高显举杯起身:\"老朽年迈,不堪重任。今日得见大将军天威,愿将肆州军政尽数托付。\" 刘璟站在军帐一侧,目光如炬地观察着尔朱荣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帐内烛火摇曳,在尔朱荣粗犷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虽然早知高显会投降,但尔朱荣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喜色却是发自内心——他浓密的眉毛舒展开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连捋须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刘璟见状,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襟,趁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此次南下必要全据河北。高伯父虽年近五旬,却老当益壮,在军中素有威望。\"他故意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高显父子,\"不如让他随军出征?之后可安置他镇守河东要地。\" 尔朱荣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粗壮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他捋须沉思片刻,突然\"啪\"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好主意!\"随即转向高显,声音洪亮如钟:\"高刺史可愿随本帅南下?本帅必不负你!\" 高显连忙起身,花白的胡须随着激动的呼吸微微颤动:\"老臣愿效犬马之劳!能为大将军分忧,是老臣的荣幸。\"说着便要下跪行礼。 尔朱荣大笑着上前搀扶:\"高刺史不必多礼!\"他转头看向站在高显身后的高欢,目光在这位年轻将领挺拔的身姿上停留片刻:\"我军中大将贺六浑英武不凡,就派他接任肆州刺史,镇守后方如何?\" 高欢闻言,连忙出列,单膝跪地低头纳拜:\"末将愿为主公效劳。\"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但刘璟敏锐地注意到,高欢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握拳的指节也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此次出征南下,本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结果却被留守后方,高欢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表露。 刘璟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让高欢留在六镇南下的咽喉要道,既安抚了高显,又能防止六镇再生变故。他悄悄挪动脚步,借着为尔朱荣斟酒的机会,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塞进了高欢的袖口。 高欢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将纸条藏得更深。待众人散去后,他独自走到帐外僻静处,借着月光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小心葛荣\"。高欢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望向北方——那里是葛荣大军驻扎的方向。他轻轻摩挲着纸条,忽然明白了刘璟的用意,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此时帐内,尔朱荣正拍着高显的肩膀豪饮,丝毫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而刘璟站在阴影处,望着高欢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得意。 当夜,刘璟三兄弟在刺史府后院密会。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高昂推开雕花木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大哥好计谋!\"高昂朗声大笑,声如洪钟,震得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这下咱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他一把扯下头盔,露出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浓密的胡子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酒渍。 杨忠紧随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又谨慎地检查了窗户。他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二哥小声些!尔朱荣让高欢留守晋阳,会不会...\"他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不安,\"我总觉得那高欢不是省油的灯。\" 刘璟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案几。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勾勒出深邃的阴影。他摆摆手,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正合我意。\"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继续道:\"高欢此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将来必有大用。\" 高昂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大哥就爱卖关子!\"他抓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往嘴里灌,酒水顺着胡须流下,\"要我说,趁现在尔朱荣信任咱们,不如...\" \"不如什么?\"刘璟突然抬眼,锐利的目光让高昂的话戛然而止,\"二弟,记住,时机未到。\"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老梅树,\"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积累军功,培植势力。\"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璟便整装来到尔朱荣的大帐前。晨雾弥漫,将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守卫的士兵见到他,连忙行礼:\"刘将军,这么早?\" 刘璟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冠,朗声道:\"末将刘璟,求见大帅!\" 帐内传来尔朱荣洪亮的声音:\"进来!\" 掀开帐帘,只见尔朱荣正在用早膳,面前摆着几样简单的小菜。见到刘璟,他放下筷子,浓眉一挑:\"这么早,有事?\" 刘璟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愿率本部二千精骑,为大军先锋,直取定州!\" 尔朱荣有些意外,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定州守军不下五千,你只要两千人马?\"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将领,\"说说你的打算。\" 刘璟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兵贵精不贵多。定州城防虽固,但守军久疏战阵。末将只需轻骑快马,趁夜突袭,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拿下!\"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末将绘制的定州城防图,请大帅过目。\" 尔朱荣接过地图,仔细查看,突然哈哈大笑,声震屋瓦。他起身拍着刘璟的肩膀:\"好!有志气!本帅准了!\"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功劳不能一个人拿了,我派文彬(李虎)为你副将。\"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但很快恢复平静:\"末将遵命。\" 走出大帐,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的雪花。刘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望着南方的天空,朝阳正从云层中透出第一缕金光。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远处,杨忠和高昂正在校场上操练士兵。高昂挥舞着长槊,威风凛凛;杨忠则耐心地指导新兵射箭。看到刘璟走来,两人立刻迎上前。 \"大哥,怎么样?\"杨忠急切地问。 刘璟微微一笑:\"成了。\"他转向高昂,\"二弟,去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高昂兴奋地搓着手:\"太好了!终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刘璟看着两个兄弟,沉声道:\"记住,这次行动至关重要。不仅要拿下定州,还要...\"他压低声音,\"收编那里的守军。\" 三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晨光中,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三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南方。 第30章 和李太祖交好 第二天拂晓,晨雾还未散尽,军营中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刘璟三兄弟早已率领二千精锐骑兵在营门外列队待发。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士兵们铠甲鲜明,长矛如林,在朦胧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高昂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战马在队伍前来回巡视,不时粗声粗气地呵斥着:\"把弓弦都检查一遍!箭囊绑紧了!\"他的大嗓门惊起了附近树上的几只寒鸦。杨忠则安静地站在刘璟身侧,细心地帮大哥整理着披风的系带。 \"大哥,李虎会准时到吗?\"杨忠低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刘璟轻轻抚摸着座下白马的鬃毛,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尔朱荣既然派他来监视我们,他一定会准时...\"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只见一队骑兵踏破晨雾而来,为首的将领身材魁梧,骑着一匹乌黑发亮的骏马,正是李虎率领的一千军士。 \"文彬兄!\"刘璟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策马上前相迎。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明光铠,腰间佩剑的剑鞘上镶嵌着精美的云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衬得他英武不凡。 李虎勒住战马,拱手还礼:\"玄德贤弟,久等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虽然面带微笑,但眼神中仍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刘璟敏锐地注意到李虎身后跟着几个神情严肃的副将,心知这些都是尔朱荣安插的眼线。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转身对高昂喊道:\"二弟,传令下去,即刻出发!\" 行军路上,刘璟刻意放慢马速,与李虎并肩而行。他侧过身子,语气诚恳:\"听闻将军祖籍陇西李氏,乃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 李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轻抚马鬃,点了点头:\"不瞒玄德兄,家祖正是李广。\"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剑上的家徽,\"可惜子孙不孝,家道中落,如今只希望能够重振家声了。\"说完,李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仿佛在追忆先祖的荣光。 刘璟注意到李虎握缰绳的手微微发紧,知道触动了对方的心事。他立即抓住机会,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唉,我也深有同感。\"他故意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家祖刘邦何其英伟,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世祖光武,再兴汉室,重塑华夏。\"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泛起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可怜我等后世子孙只能沦落至此?\"说完,还真的挤出几滴眼泪,用袖口轻轻擦拭。 李虎见状,不禁动容。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郎,只见刘璟眉目如画,虽然年轻却气度不凡,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王者风范。他连忙安慰道:\"玄德兄不必过谦。你年仅弱冠,就深受大将军信重,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说着,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眼神中的戒备也少了几分。 \"那就借兄长吉言了。\"刘璟姿态很低,微微欠身,态度谦逊有礼。他眼角余光瞥见李虎身后的几个副将正在交头接耳,心中暗自冷笑。转过头,对李虎诚恳地说:\"文彬兄,此次攻打定州,还望多多指教。小弟初出茅庐,许多事情还要仰仗兄长的经验。\" 李虎被这番恭维说得心头一热,严肃的面容也舒展开来:\"玄德贤弟客气了。你我同为朝廷效力,自当互相扶持。\"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 走在后面的杨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他凑到高昂耳边低声道:\"二哥,你看大哥...\" 高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知道,又在收买人心呗!\"他撇了撇嘴,\"要我说,直接一槊挑了他多痛快!\" 高昂策马从后面赶上来,战马喷着白气,铁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粗声粗气地问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定州?这慢吞吞的速度,我都快睡着了!\"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刘璟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眉头紧锁:\"二弟不得无礼!没看见我正在与文彬兄商议军务吗?\"他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眼角余光却在观察李虎的反应。 李虎倒是不以为忤,反而被高昂直爽的性格逗笑了。他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这位想必就是高将军了,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豪爽。\"他打量着高昂魁梧的身材和腰间那柄夸张的大刀,心想这活脱脱就是个莽夫。 高昂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李将军见笑了。我这人就是性子急,最受不了磨磨蹭蹭。\"他拍了拍马脖子,\"我这匹乌骓马也是,跑起来像阵风,慢走反倒容易犯困。\" 李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突然出言问道:\"不知玄德打算如何取定州?\"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马鞭,显然是想考校一下这位年轻将领的才能。 刘璟知道表现自己的时候到了,立即挺直腰板,胸有成竹地说:\"我昨日已派帐下疾风营前去定州潜伏。\"他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那里正升起几缕炊烟,\"文彬兄放心,我已有周全计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记号。 李虎凑近细看,见刘璟说得如此肯定,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他原本还担心刘璟会贸然攻城,三千对五千,若是强攻无异于送死。现在听说已有内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但转念一想,又问道:\"这定州守将韩贤可不是省油的灯,去年还在并州...\" \"韩贤贪杯好色,\"刘璟打断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特意让绍宗带了几坛西域美酒和两个胡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虎一眼,\"文彬兄久在军旅,想必知道美人和美酒的威力。\" 李虎闻言大笑,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心想这刘玄德年纪轻轻,倒是深谙人心。 不知不觉,大军已经行进到定州城三十里外。刘璟抬手示意全军停止前进,对李虎解释道:\"文彬兄,我建议在此扎营。需要等待疾风营主将慕容绍宗的消息。\"他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烽火台,\"再往前就容易暴露行踪了。\" 李虎环顾四周,这是一处背靠山丘的开阔地,易守难攻,确实是个理想的扎营地点。他点点头:\"玄德考虑周全。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这慕容绍宗可靠吗?毕竟是个鲜卑人。\" 刘璟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文彬兄放心,绍宗虽为鲜卑,却是我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此人智勇双全,最擅潜伏渗透之术。去年在怀朔,就是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装作失言的样子。 李虎会意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心里却在想:你说他是个胡人,历史书上都说你是武川人,这会儿开始自称陇西李氏了。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扬起一阵尘土。刘璟警觉地抬头,只见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来,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惊起路边几只觅食的麻雀。 \"是疾风营的人!\"李虎眯起眼睛,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那骑士身披轻甲,背后插着一面黑色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马儿还未停稳,他便一个漂亮的翻身滚鞍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单膝跪地时激起一片尘土。 \"禀将军!\"传令兵声音清亮,脸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慕容校尉已成功混入城中,约定今夜子时打开西门!\"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的城防示意图。 刘璟接过布条,手指微微发紧。他注意到传令兵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便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去:\"辛苦了,先喝口水。\" 杨忠凑过来看那张草图,浓眉下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个慕容绍宗!果然没让大哥失望!\"他重重地拍了下大腿,\"这下定州城就是咱们囊中之物了!\" 刘璟却依然沉着,他仔细端详着草图,突然问道:\"慕容校尉带了多少人进去?城内守军可有异动?\" \"回将军,慕容校尉只带了五个亲兵,扮作商队混入。\"传令兵抹了抹嘴边的水渍,\"守军防备松懈,这几日都在忙着加固东门和北门,西门守备最为薄弱。\" 夕阳渐渐西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黄土路上投下两道锐利的剪影,宛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定州城方向。远处,定州城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城墙上的旌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刘璟收起布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传令下去,全军轻装简行,埋锅造饭。子时前抵达西门三里外的树林待命。\"他转向高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二弟,让弟兄们把铠甲都擦亮些,今晚咱们要给定州守军一个难忘的见面礼。\" 高昂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早就等不及了!我这就去准备!\"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营地,边走边喊:\"儿郎们!今晚有肉吃了!\" 刘璟望着高昂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城防图。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夕阳将图纸染成了血色。他轻轻摩挲着图纸上标注的西门位置,仿佛已经看到了城门洞开的景象。 第31章 疾风首发 时间回到前一天下午,夕阳西斜,将刘璟军营染成一片金色。营帐间炊烟袅袅,士兵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晚饭。刘璟的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他俯身在案几上,粗糙的手指在羊皮地图上反复摩挲着定州城的位置,指腹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更加专注。地图上已经用朱砂标注了几处可能的进攻路线,但刘璟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定州城墙高池深,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口令声,更远处有战马偶尔的嘶鸣。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起,带进一缕带着草香的晚风。慕容绍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夕阳的余晖为他勾勒出一道金边。他穿着轻便的皮甲,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主公。\"慕容绍宗抱拳行礼,声音低沉有力。他鲜卑人特有的深邃眼眸在烛光下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更显得眼神锐利如鹰。 刘璟抬头,目光从地图移到这位心腹爱将身上。慕容绍宗站得笔直,但微微前倾的姿态显示出他对这次谈话的重视。刘璟注意到他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珠,想必是刚结束训练就赶来了。 \"绍宗啊,\"刘璟嘴角微扬,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来得正好。我正在琢磨定州的事。\" 慕容绍宗向前两步,目光落在地图上:\"主公可是在为攻城之事烦忧?\"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刘璟点点头,手指点了点定州城的位置:\"城墙坚固,守军虽不多,但据险而守,我们强攻必然损失不小。\"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单膝跪地:\"主公,末将愿往定州打探军情。\"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早已下定决心。 刘璟微微挑眉,仔细打量着这个得力干将。慕容绍宗保持着跪姿,但脊背挺直,显示出军人的气节。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 \"这次任务可不比往常,\"刘璟缓缓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危险重重,需要多少经费?\" 慕容绍宗略一沉吟,伸出五根手指:\"至少五两黄金。\"他顿了顿,补充道:\"末将需要打点关系,获取可靠情报。\" 刘璟闻言大笑,笑声在帐内回荡。他站起身,走到角落的木匣前,从里面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金锭。金子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足有一斤重。 \"给你一斤!\"刘璟将金锭放在慕容绍宗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你的安危比这些金子重要得多。\" 慕容绍宗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心中一热。主公的信任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对上刘璟的目光,看到那双眼睛里不仅有期待,还有真切的关心。 \"主公...\"慕容绍宗喉头微动,随即郑重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定不负主公所托!\"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俯身将他扶起:\"去吧,带几个机灵的好手。记住,两后我在定州城外等你消息。\" 慕容绍宗再次行礼,转身离去。帐帘掀起又落下,带进一阵夜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刘璟望着晃动的影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相信,这个鲜卑勇士绝不会让他失望。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慕容绍宗便已整装待发。他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笼罩在晨雾中的定州城轮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身后五名疾风营精锐已经换上了粗布商贾服饰,正在检查马鞍和行装。 \"都准备好了吗?\"慕容绍宗低声问道,声音沉稳有力。 \"回将军,都已准备妥当。\"为首的什长王虎抱拳答道,这个跟随慕容绍宗多年的老兵脸上带着坚毅的神色。 慕容绍宗点点头,翻身上马:\"记住,此行凶险,务必小心行事。若遇变故,以哨声为号。\"他拍了拍腰间暗藏的短刀,\"出发!\" 六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军营,扬起一路尘土。慕容绍宗伏在马背上,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心中盘算着此行的每一个细节:如何混入城中,如何打探消息,如何接近韩贤...每一个环节都关乎成败,更关乎主公刘璟的大计。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定州城高大的城墙已近在眼前。慕容绍宗勒住缰绳,示意众人下马步行。他整了整衣冠,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市侩商人的谄媚表情。 \"哎哟,这位军爷辛苦了!\"慕容绍宗满脸堆笑地向城门守卫走去,顺手递上一串铜钱,\"小的是从洛阳来的丝绸商人,这点小意思给军爷买酒喝。\" 那守卫懒洋洋地倚在墙边,接过铜钱掂了掂,随意地挥挥手:\"进去吧,别惹事。\" 慕容绍宗点头哈腰地应着,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如此松懈的城防,难怪主公如此看重此城。入城后,他立即示意手下分散行动,自己则沿着热闹的街市缓步前行,耳朵竖得老高,不放过任何一丝有用的信息。 转过一个街角,慕容绍宗被一阵香甜的气息吸引。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叫卖糖葫芦,红艳艳的果子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位老丈,请问城中最好的酒楼在何处?\"慕容绍宗上前问道,顺手买了两串糖葫芦。 老者接过铜钱,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客官是外乡人吧?要说最好的酒楼,当属''醉仙楼''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不过...最近韩将军对商贾课以重税,不少酒楼都快开不下去了。\" 慕容绍宗咬了一口糖葫芦,甜中带酸的滋味在口中蔓延。他故作惊讶:\"哦?韩将军是何许人也?\" \"嘘!\"老者紧张地扯了扯慕容绍宗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咱们定州守将韩贤韩大人啊!\"老者摇摇头,眼中满是厌恶,\"这位大人啊,贪财好色,听说前几日还强占了城南李家的闺女...那姑娘才十六岁啊...\" 慕容绍宗眼中寒光一闪,但很快又恢复了商人特有的圆滑表情:\"多谢老丈指点。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他又塞给老者几枚铜钱。 辞别老者后,慕容绍宗继续在城中游走。他时而驻足布庄询问价格,时而在茶肆听人闲谈,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韩贤的一切信息。傍晚时分,六人在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茶楼碰头。 \"将军,属下在酒肆打听到,韩贤今晚会在府中设宴庆寿。\"一个瘦小的士兵低声道,这个绰号\"夜猫\"的探子是疾风营中耳力最好的。 慕容绍宗轻轻叩击桌面,思索片刻后道:\"好机会。明日我们这样...\"他压低声音,详细布置了行动计划。 第二天中午,慕容绍宗彻底变了一个人。他换上锦缎长袍,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钱袋,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大腹便便起来。他在瓦肆里精挑细选了两位姿色出众的娼妓——一个杏眼桃腮,一个柳眉凤目,都是能说会道的主儿。 \"两位姑娘,今日若是表现得好,本老爷重重有赏。\"慕容绍宗笑眯眯地各塞给她们一块碎银。 那杏眼姑娘接过银子,娇笑道:\"老爷放心,保管让那位韩大人乐不思蜀。\" 慕容绍宗满意地点点头,又购置了一车上好的\"醉仙酿\"。这酒入口绵甜,后劲却极大,正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一切准备就绪,他整了整衣冠,带着这份\"厚礼\",向着韩府大步走去。 来到韩府,慕容绍宗让门房通报,自称是来自洛阳的大商人。不多时,一个满脸横肉的侍卫出来引路。穿过几重院落,慕容绍宗见到了正在凉亭中纳凉的韩贤。 \"小人拜见韩将军!\"慕容绍宗行了个夸张的大礼,随即献上半斤黄金,\"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韩贤眯着眼睛掂了掂金子的分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不错。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本将军?\" 慕容绍宗谄媚地笑道:\"小人想在城中开一间青楼,还望将军多多关照。\"说着示意随从将美酒和两位美人带上前来。 韩贤一见美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却故作矜持:\"这个...官府最近严查风月场所,不好办啊...\" 慕容绍宗心领神会,连忙道:\"若将军愿意疏通,小人愿给将军五成份子。\" \"哈哈哈!\"韩贤大笑拍案,\"不愧是生意人,爽快!来人啊,摆宴!\" 酒过三巡,韩贤已经左拥右抱,醉眼朦胧。慕容绍宗一边劝酒,一边不着痕迹地套话:\"将军海量!不知这定州城防...\" \"嗝...城防?\"韩贤打了个酒嗝,\"有本将军在...谁敢来犯?西门的守军...嗝...都是跟了我十年的老部下...\" 待到夜深,韩贤终于烂醉如泥。慕容绍宗趁机离席,带着四个装扮成随从的疾风营士兵,推着剩下的半车美酒前往西门。 \"站住!什么人?\"城楼上的守军厉声喝问。 慕容绍宗满脸堆笑:\"各位军爷辛苦了!小人是韩将军的朋友,特意送些美酒来犒劳各位。\" 守军将信将疑,但看到车上确实装着上好的酒坛,又听说这是将军的意思,便放他们上了城楼。 \"来来来,都尝尝,这可是洛阳来的御酒!\"慕容绍宗热情地给每个守军斟酒。不到一个时辰,西门的守军已经东倒西歪,鼾声四起。 慕容绍宗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漆黑的原野,心中默算着时辰。子时将至,他示意一个士兵悄悄放下吊桥,另一个士兵则去打开城门。 \"主公,城门已开,就等您的大军了。\"慕容绍宗在心中暗道,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夜风吹拂着他的脸庞,带来一丝凉意,但他的心却火热无比——这场精心策划的行动,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第32章 智取定州城 当夜,子时的时光仿佛被凝固。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朔风在旷野间低吟,似在诉说着夜的神秘。一轮残月似被这寒夜所惧,瑟缩于云层之后,仅透出几缕朦胧光晕,为这暗沉的世界披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 刘璟统率着两千精骑,蛰伏于定州城外三里处的树林中。此地静谧非常,连落叶飘零的细微声响都能清晰可闻。每匹战马的马蹄皆被厚实的布妥善包裹,犹如给它们穿上了无声的鞋子。将士们敛声屏气,仿若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连呼吸都谨慎地放轻再放轻,生怕哪怕一丝声响便会打破这紧张的寂静。 李虎小心翼翼地靠近刘璟,他那因长期征战而粗糙不堪的大手,此刻如铁钳般紧紧握住缰绳。他压低嗓音,话语中满是忧虑:“玄德,你说这慕容将军真能把事儿办妥吗?那韩贤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巨滑着呢。” 刘璟并未即刻回应,只是神情专注地轻抚着身旁“踏雪”的鬃毛。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刘璟那双深邃眼眸中,坚定的光芒如寒星般熠熠生辉,他终于开口,语气沉稳而笃定:“绍宗做事,我信得过。他心思缜密,有勇有谋,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恰在此时,远方城墙上突兀地闪过三下微弱火光。在这如墨的夜色中,那火光虽微弱,却如暗夜中的信号灯,格外醒目。 “玄德,信号!”李虎激动得险些喊出声,急忙压低声音,那粗糙的手指迅速指向城墙方向,眼中满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慕容果然没让我失望。他不负众望,成功完成了任务。”他迅速转身,面向身后严阵以待的将士们,声音虽不高亢,却字字掷地有声:“全军听令,按计划行动!”他稍作停顿,又神情严肃地强调,“都记好了,咱们以收降敌人为主,能不杀就不杀。这些人日后都有可能成为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为我们的大业添砖加瓦。” 将士们默默点头,他们的双眼在夜色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是对即将到来战斗的热切渴望,也是对胜利的坚定期许。刘璟能真切地感受到身后这支精锐之师那如汹涌潮水般的战意,恰似一张拉满的强弓,每一根弦都紧绷到极致,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射出致命的一箭。 马蹄裹着布,两千精骑仿若幽灵,向着城门疾驰而去。刘璟一马当先,“踏雪”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战斗的紧张与刺激,步伐越发轻快有力,四蹄翻飞,扬起阵阵尘土。夜风呼啸着迎面扑来,如利刃般刮在脸上,吹动着刘璟的披风猎猎作响,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他的肺中,让他瞬间精神抖擞。 此刻,刘璟的内心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这一战若能大获成功,不仅能为尔朱荣立下赫赫战功,更能为自己收编一支强劲的生力军,为日后在这乱世中逐鹿天下增添雄厚资本;想到慕容绍宗在城中艰难周旋的情景,刘璟不禁暗自庆幸:能有这样一位得力良将,当真是天助我也。 转眼间,众人已到城下。果然,城门大开。慕容绍宗身着夜行衣,手持火把,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火光摇曳间,映照出他俊朗的面容,虽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透着一股坚毅与果敢。见到刘璟,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主公!西门守军已全部被我灌醉,韩贤府邸守卫的情况也已摸清。”他稍作停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厮现在还在醉梦中呢,身边还搂着两个美人,鼾声如雷,睡得正香。” 刘璟翻身下马,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慕容绍宗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让对方身子微微一晃:“干得好!这一斤黄金花得值!你这次立下大功,回去必有重赏。”他转向身后,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杨忠、高昂!” “末将在!”二人齐声应道。杨忠沉稳如山,身上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仿佛任何情况都无法扰乱他的心神;高昂则摩拳擦掌,粗壮的手指不停敲击着刀柄,眼中战意熊熊燃烧,活像一头迫不及待要扑食的猛虎,浑身散发着跃跃欲试的冲劲。 刘璟的目光如炬,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二人速去军营,记住我方才的军令。”他特别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以收降为主,不许过多杀伤。我们要的是人心,是力量的汇聚。”说着,他一把拽住高昂的护腕,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皱眉,“尤其是你,二弟,不可意气用事。若是坏了大事,军法处置!” 高昂撇撇嘴,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不服气:“大哥你也忒小瞧人了!我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快一年,还能不知道轻重?”他正要继续争辩,杨忠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力道恰到好处地让他闭了嘴。杨忠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兄长的温和与无奈。 “大哥放心,”杨忠的声音低沉平稳,像块磐石,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我会看着他。若是他敢胡来,我先打断他的腿。”杨忠说话时,目光坚定地看着刘璟,那眼神中透着忠诚与担当。 刘璟这才满意地点头,又补充道:“若有反抗者...”他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斩首手势,眼中寒光一闪,“速战速决。但切记,”他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降者不杀。这些人将来都可能成为我们的兄弟。我们要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仁义与包容,这样才能真正为我所用。” 高昂沉稳地点头,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绳索,自信地说道:“大哥放心,我晓得轻重。绑人的活计,我在行。我在肆州,不知道绑过多少敌人了。” 高昂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他拍了拍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刀,刀鞘发出沉闷的声响:“保管让他们乖乖听话!不过...”他眨眨眼,活像个顽童,“要是有人不识相,就别怪我的刀不长眼了。那韩贤手底下总该有几个硬骨头吧?我倒要会会他们。” 刘璟无奈地摇头,正要再嘱咐几句,杨忠已经拖着高昂往军营方向走去。远远还能听到高昂不满的嘟囔声:“老三你轻点!我这铠甲可是新打的...” 待二人走远,刘璟转向慕容绍宗和李虎:“走,我们去会会这位韩将军。”他整了整衣甲,手指拂过胸前那道狰狞的伤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酒囊饭袋,能让绍宗用一斤黄金就收买了。这定州的守将,未免也太不值钱了。这样的人,如何能守好一方百姓,又如何配得上这守将之位?” 慕容绍宗闻言轻笑,火光映照下,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格外生动:“主公有所不知,那厮见到美人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说着,他做了个夸张的垂涎表情,舌头都快伸出来了,引得李虎这个老实人忍俊不禁,连忙用拳头堵住嘴,生怕笑出声来。 刘璟摇摇头,脸上的笑意一闪即逝。他正色道:“带路吧。记住,我要活的。”说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绳索,“这等人渣,杀了太便宜他了。” 韩贤府邸外,月色如水。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砖黛瓦上,将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几个守卫正倚着门柱打盹,其中一个还抱着长枪,嘴角挂着口水,发出轻微的鼾声。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池塘里荷花的清香,却掩不住府内飘出的阵阵酒气。那酒气中,似乎还夹杂着奢靡与堕落的味道。 慕容绍宗蹲在墙角的阴影处,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府邸外围的布防,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计算着守卫换岗的间隙。“三、二、一...”他在心中默数,突然做了个手势。几个黑影立即悄无声息地摸上去,如同夜行的狸猫,连地上的落叶都没有惊动。他们脚步轻盈,动作娴熟,仿佛是黑夜中最神秘的舞者。 “唔...”一个守卫突然惊醒,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捂住了口鼻。另一个守卫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寒光一闪,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别出声,保你性命。”李虎低沉的声音在守卫耳边响起,粗重的呼吸喷在对方脖颈上,吓得对方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惊恐。那守卫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 刘璟从暗处走出,长剑已然出鞘,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他抬头望了眼府门上方的匾额,“韩府”两个鎏金大字在月色中依稀可见。那匾额虽华丽,却透着一种虚伪与讽刺。“留人看守大门,其余人随我进去。”他低声吩咐,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身后的亲兵们无声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 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更夫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走过回廊。灯笼昏黄的光线照在他困倦的脸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潜伏的危险。更夫嘴里还哼着小曲,完全没意识到今夜的不同寻常。那小曲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与刺耳。 “上!”李虎一声令下,几个亲兵如猛虎扑食般冲出。更夫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按倒在地,灯笼滚落一旁,烛火瞬间熄灭。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前这些黑衣人腰间明晃晃的兵器。那兵器的寒光,让他瞬间清醒,心中充满了恐惧。 “主...主上饶命...”更夫颤抖着求饶,声音细如蚊呐。他的身体蜷缩着,仿佛这样就能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 李虎粗壮的手指抵在唇边:“嘘...带我们去韩贤的寝房,保你不死。”李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威慑力。 更夫连连点头,腿却软得站不起来,被两个亲兵架着往前走。他的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主公,内院在这边。”慕容绍宗压低声音引路,他对府邸的布局早已烂熟于心。众人穿过几重院落,绕过假山池塘,直奔韩贤的寝房。月光下,池塘里的锦鲤被惊动,激起一圈圈涟漪。那涟漪在月光下闪烁着,仿佛是夜的眼睛在眨动。 推开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酒气和刺鼻的脂粉香。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韩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肥硕的肚皮随着鼾声一起一伏。两个衣衫不整的娼妓蜷缩在一旁,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那场景,犹如一幅不堪入目的堕落画卷。 “打盆冷水来。”刘璟冷笑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个所谓的守将,寝房里竟然还挂着“忠君报国”的匾额,真是莫大的讽刺。他想起进城时看到的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再看看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守将,握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对这种鱼肉百姓、贪图享乐的人,充满了鄙夷与愤怒。 亲兵很快端来一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水面还冒着丝丝寒气。刘璟接过水盆,毫不犹豫地朝韩贤脸上泼去。 “哗啦——” “啊!哪个不长眼的...”韩贤猛地惊醒,呛得直咳嗽。他抹着脸上的水,正要破口大骂,突然感到脖颈一凉。刘璟的长剑稳稳抵在他的咽喉处,剑尖传来的寒意让韩贤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这才看清床前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陌生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慌乱,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韩将军,久仰大名。”刘璟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危险,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在下刘璟,特来拜访。”刘璟说话时,眼神冰冷地看着韩贤,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被审判的罪人。 韩贤瞪大眼睛,肥厚的嘴唇颤抖着:“你...你们是...”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当看到慕容绍宗时突然僵住,“你...你不是那个商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疑惑与恐惧。 慕容绍宗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慕容绍宗,刘将军帐下疾风营主将。昨日多有得罪,还望韩将军海涵。”慕容绍宗说话时,神情从容,带着一种自信与威严。 “尔朱荣大将军麾下。”刘璟剑尖微微用力,一滴血珠顺着韩贤的脖子流下,在他雪白的中衣上洇出一朵刺目的红花,“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刘璟的声音冷酷而坚定,不容置疑。 慕容绍宗适时地递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一是签字投降,保你全家性命;二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虎腰间明晃晃的斧头。那斧头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警告韩贤,反抗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韩贤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的目光在冰冷的剑锋和寒光闪闪的斧头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那份文书上。床榻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不知是刚才的冷水还是...他的内心充满了挣扎与恐惧,在生死之间,他必须做出抉择。 “我...我投降!我投降!”韩贤的声音带着哭腔,肥胖的身躯不住颤抖,“别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和绝望,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刘璟收剑入鞘,露出满意的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转身对亲兵吩咐道:“来人,伺候韩将军更衣,我们还要去接收你的军队呢。”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两个缩在床角的娼妓,“把这两位姑娘也带下去好生安置。”刘璟的话语中,既有胜利者的从容,也有一丝对弱者的怜悯。 走出房门,东方已现鱼肚白。晨风拂面,带着青草和露水的清新气息。刘璟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感觉胸中郁结的闷气一扫而空。他转向身旁的慕容绍宗,眼中满是赞赏:“这次多亏了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刘璟的声音中带着真诚与感激,对慕容绍宗的功绩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慕容绍宗摇摇头,郑重地抱拳:“为主公分忧,是末将本分。”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能看到韩贤那厮的狼狈相,已经是最好的奖赏了。”慕容绍宗说话时,神情谦逊,眼中却透着一丝自豪。 刘璟闻言大笑,用力揽过他的肩膀:“好!等回了大营,我定要向大将军为你请功!你的功绩,不会被埋没。”刘璟的笑声爽朗,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和对兄弟的情谊。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杨忠和高昂带着收编的守军列队而来。高昂老远就挥舞着手臂:“大哥!这些兵虽然懒散了些,但底子不错!”他的大嗓门在清晨格外响亮,惊飞了树梢上的一群麻雀。高昂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与自豪,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杨忠则沉稳地汇报:“共收降四千余人,缴获粮草辎重无数。城防器械完好无损,还有三百匹战马。”杨忠说话时,神情严肃而专注,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将战果准确地汇报给刘璟。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这支新增的力量。他看到那些降兵虽然神情忐忑,但体格健壮,稍加训练必成劲旅。 “传令下去,犒赏三军。”刘璟朗声道,声音在晨光中格外清亮,“休整两日!”刘璟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带着一种领导者的威严与果断。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浪惊醒了沉睡的定州城。街巷中,已经有胆大的百姓推开窗户,偷偷张望这支陌生的军队。刘璟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豪情万丈:这乱世棋局,他刘璟终于要落子了。 第33章 倒霉汉子葛荣 刘璟派出的信使披星戴月,快马加鞭赶回尔朱荣大营。三匹骏马轮换奔驰,最后一匹战马冲入营门时已经口吐白沫,四蹄打颤。信使翻身下马时,整个人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嘴唇干裂出血,却仍紧紧攥着那封染血的战报。 \"报——定州捷报!\"信使沙哑着嗓子喊道,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双手却稳稳地呈上刘璟的亲笔战报。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让开一条路。 尔朱荣正在中军大帐与诸将议事,烛火映照着他那张威严的方脸。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他浓眉一挑:\"何事如此慌张?\" 亲兵掀开帐帘:\"大帅,刘将军派信使送来急报!\" 信使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帅...定州...定州...\"他剧烈喘息着,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尔朱荣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信使面前,一把抓过战报。他粗壮的手指展开绢布,目光在字里行间快速扫过。渐渐地,那张威严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浓密的胡须都跟着抖动起来。 \"好!好!好!\"尔朱荣连说三个\"好\"字,声如洪钟,震得帐内烛火摇曳。他环视帐中众将,扬了扬手中的战报,\"刘璟真乃本帅的福将!两千轻骑,一夜之间就拿下了五千守军的定州城,还收降了四千余人!\" 帐中诸将闻言,表情各异。贺拔岳猛地站起身,忍不住问道:\"大帅,刘将军是如何做到的?\"他浓眉下的眼睛瞪得溜圆。 尔朱荣大笑着将战报传给众将观看:\"妙计啊!先是派慕容绍宗混入城中,用计灌醉了守将韩贤和西门守军,再趁夜袭城。\"他摸着胡须,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更难得的是,他特意嘱咐将士以收降为主,这才保住了定州守军的战力。\" 战报在诸将手中传递。侯景接过时,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却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宇文泰读完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贺拔胜则拍案叫绝:\"好一个刘玄德!果然智勇双全!\" 唯有葛荣站在角落阴影处,脸色阴沉如铁。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攥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指节都泛白了。心中暗恨:这刘璟小儿,又立大功!自从这小子投奔尔朱荣,就处处压我一头! 尔朱荣沉思片刻,突然拍案道:\"定州乃要地,需派得力干将镇守。\"他的目光在帐中扫视一圈,最后停在葛荣身上,\"葛荣,你率本部人马前去镇守定州城。\" 葛荣闻言,心中顿时翻江倒海。他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勉强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领命。\"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退出大帐后,葛荣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震得整个帐篷簌簌作响。\"混账!\"他低声咆哮道,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将军息怒。\"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独孤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阴影中,修长的身形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他那双锐利的鹰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葛荣咬牙切齿道:\"尔朱荣这是故意羞辱我!让我去接手刘璟打下的城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他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我葛荣什么时候沦落到给人擦屁股的地步了!\" 独孤信轻轻按住葛荣的肩膀:\"将军,定州乃战略要地,或许...\" \"不必多言!\"葛荣粗暴地打断他,甩开独孤信的手,\"传令下去,明日启程!\"他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独孤信站在原地,望着葛荣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夜风吹动他的衣袍,月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格外冷峻。他轻声自语道:\"玄德兄……果然是仁义之将...\" 而在中军大帐内,尔朱荣正举杯畅饮。\"来,为刘将军的胜利干杯!\"他豪迈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却不知这笑声听在某些人耳中,是何等刺耳。 与此同时,定州城内,刘璟正在府衙处理军务。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案几上,将堆积如山的竹简镀上一层金色。他正执笔批阅一份军报,眉头微蹙,笔尖在竹简上沙沙作响。 \"报——\"亲兵匆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盖着朱漆的军令,\"尔朱大帅急令!\" 刘璟放下毛笔,接过军令。拆开火漆时,他的手指微微一顿,似乎已经预感到什么。展开绢布,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果然派了葛荣。\" 一旁的杨忠放下正在擦拭的长剑,疑惑道:\"大哥,这葛荣不是一直与您不对付吗?上次军议上还当众羞辱过您。\" 刘璟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正合我意。\"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城中熙熙攘攘的街道。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一派太平景象。这让他忽然想起史书上记载的葛荣之乱——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他在心中冷笑道:就让定州成为你葛荣的墓地吧。 \"传令下去,\"刘璟转身,声音沉稳有力,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全军准备开拔。\"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几个关键位置点了点,\"这一战,我们前后收降了四千人,加上李虎的一千轻骑,现在已有七千之众。\" 高昂正倚在柱子上啃着羊腿,闻言兴奋地搓着手,油渍沾满了胡须:\"大哥,咱们这是要干票大的啊!是不是要杀个回马枪,把葛荣那厮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下令,声音冷静得可怕:\"杨忠,你负责收集城中物资,特别是粮草军械,全部带走。\"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再派人四处宣扬葛荣残暴不仁,就说他每攻下一城必定屠城三日,让城中百姓自行前往周边避难。\" 杨忠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的短须:\"大哥这是要...\" \"给葛荣一个空荡荡的定州城。\"刘璟冷笑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没有百姓,没有粮草,我看他如何在此立足。\"他转向高昂,\"二弟,你去把府库里的金银细软都分给将士们,就说...是葛荣将军的''见面礼''。\"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好嘞!保管让弟兄们乐开花!\" 当夜,定州城内一片忙碌。士兵们挨家挨户通知百姓撤离,杨忠亲自监督粮草装车。刘璟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中星星点点的火把,听着百姓们惊慌失措的议论声,心中毫无波澜。夜风吹动他的披风,月光下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主公,这样做是不是...\"年轻的慕容绍宗欲言又止。 刘璟头也不回:\"太残忍?\"他轻笑一声,\"等葛荣真的来时,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三日后,葛荣率两万大军抵达定州城外。时值正午,烈日当空,远远望去,城墙上旗帜依旧飘扬,城门大开,却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诡异。 葛荣勒住战马,眯起那双三角眼:\"怎么回事?\"他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刘璟那小子跑哪去了?\" 身旁的独孤信皱眉道:\"将军,恐怕有诈。末将愿带一队人马先行查探。\" 葛荣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 半个时辰后,斥候回报时声音都在发抖:\"报——城中空无一人!连...连一粒粮食都没留下!水井都被填了大半!\" 葛荣脸色瞬间铁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猛地一夹马腹,带着亲兵冲入城中。街道上空空荡荡,商铺门户大开,里面却空空如也。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更显得凄凉。偶尔有几只野狗在巷子里穿梭,看到来人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 \"刘!璟!\"葛荣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中充满怨毒。他猛地拔出佩刀,一刀劈向路边的旗杆,木屑四溅。\"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话音未落,竟气得眼前一黑,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将军!\"独孤信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葛荣。看着怀中昏厥的主将,再环顾这座空荡荡的死城,独孤信那双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定州,恐怕真要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了。 他抬头望向城楼,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再看时,却只有一面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独孤信心中暗叹:玄德兄此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招釜底抽薪,比真刀真枪的对决更让人胆寒。 远处,几个饿极了的士兵已经开始为最后一点残羹冷炙大打出手。独孤信知道,更糟糕的日子还在后头——没有粮草的军队,比困兽更危险。 第34章 第二次军事会议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将将士们的铠甲映照得熠熠生辉。刘璟率领着得胜之师缓缓驶入大营,马蹄踏起的尘土在夕阳下如同金色的薄雾。士兵们虽然疲惫,但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腰杆挺得笔直。 \"快看!是刘将军回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兵激动地拽着同伴的衣袖。 营中将士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几个老兵油子聚在一起,眼中满是敬佩: \"嘿,听说了吗?刘将军这次只带了两千轻骑就拿下了定州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压低声音道。 旁边一个缺了颗门牙的士兵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有个老乡在刘将军帐下当差,听说啊,那定州城门是守将亲自给打开的!\" \"真的假的?\"一个年轻的新兵瞪大了眼睛。 \"那还有假?\"老兵得意地捋着胡子,\"刘将军用兵如神,这都不算什么!\" 此时,中军大帐外的高台上,尔朱荣正端坐在虎皮交椅上。他魁梧的身躯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浓密的络腮胡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看到刘璟走近,他突然放声大笑,声音如同闷雷般在营地上空回荡: \"哈哈哈!好一个刘玄德!果然没让本帅失望!\" 刘璟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低着头,嘴角却微微上扬:\"末将幸不辱命!全赖大帅威名,定州守军闻风丧胆,这才不战而降。\" 尔朱荣满意地捋着胡须,环视着帐下众将。他的目光在贺拔胜阴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宇文泰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定格在刘璟身上: \"诸位都看到了?这才是我尔朱荣帐下的良将!\"他突然提高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全场,\"刘璟听令!\" 刘璟保持着跪姿,头更低了。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贺拔胜的嫉妒,宇文泰的审视,以及其他将领或羡慕或钦佩的眼神。这些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他的背上,却让他在心中冷笑不已:这些人,终究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今封你为明威将军,骑都尉!\"尔朱荣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洪亮,\"望你再接再厉,为本帅建功立业!\" 刘璟深深叩首,额头几乎触地。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已噙满泪水,声音颤抖得恰到好处: \"末将...末将谢大帅厚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大帅知遇之恩!\" 站在一旁的杨忠看着自家大哥精湛的表演,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铠甲。高昂则一脸茫然,小声嘀咕:\"大哥这是怎么了?昨儿个不还说尔朱荣...\" \"闭嘴!\"杨忠狠狠踩了高昂一脚,后者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军营中点燃了无数火把。刘璟保持着感激涕零的表情,心中却在冷静地盘算:明威将军、骑都尉,这个位置已经足够他做很多事了。接下来,该好好利用这个新身份了。 尔朱荣走下高台,亲自扶起刘璟:\"玄德啊,今晚本帅设宴为你庆功!\"他拍着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能让普通人踉跄,\"顺便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 刘璟脸上堆满受宠若惊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末将遵命!\" 当夜,尔朱荣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数十支牛油蜡烛将整个营帐照得亮如白昼。帐内弥漫着松脂与皮革混合的气息,众将分列两侧,铁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刘璟站在左侧首位,感受到右侧贺拔胜投来的阴鸷目光。这位尔朱荣麾下的大将正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眼中满是猜忌。刘璟故意装作没看见,只是专注地盯着案上的羊皮地图,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剑鞘。 \"诸位,\"尔朱荣重重拍案,震得案上酒杯里的酒液微微晃动,\"如今定州已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帐内一时陷入沉默。刘璟注意到宇文泰正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而于谨则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他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大帅,末将有一愚见。\" 尔朱荣眼前一亮,身躯向前倾了倾:\"玄德但说无妨!\" 刘璟缓步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在羊皮上划过:\"我军虽众,但若全部挤在一条线上...\"他故意停顿,让众人看清他手指的轨迹,\"行军压力过大,粮草补给也难以为继。\"他抬眼观察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继续道:\"不如分兵数路,全取河北诸州。\"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半圆,\"既可防止侧翼被袭,又能对洛阳形成合围之势。\" 帐内众将闻言,纷纷交头接耳。贺拔胜突然冷笑一声:\"刘将军此计...\"他故意拖长声调,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才继续道:\"甚妙!\"这个转折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若能控制河北全境,洛阳便如瓮中之鳖。\" 宇文泰站在贺拔胜身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刘将军高见。不过...\"他手指点在地图上几处关隘,\"分兵需谨慎,各路人马要互相呼应才是。特别是井陉与飞狐径这两处险道。\" 刘璟嘴角微扬,这个宇文泰果然不简单。他从容回应:\"宇文将军所言极是。\"他转向尔朱荣,\"末将建议,可由大帅坐镇中军,我等分三路进兵。\"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三条清晰的路线,\"一路取晋阳、太原南下;一路走井陉;一路经飞狐径。三路并进,互为犄角。\" 尔朱荣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酒杯倾倒,酒水浸湿了地图:\"就这么办!\"他环视众将,目光如炬,\"以刘璟为先锋主将,同李贤、李虎、于谨去取晋阳、太原,一路南下。贺拔胜和宇文泰走井陉和飞狐径,分取河北诸州!\" \"末将遵命!\"众将齐声应诺。刘璟低头领命时,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心中暗喜:这一步棋走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分兵之后,尔朱荣的主力被分散,而自己则获得了独当一面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贺拔胜和宇文泰这两个潜在对手也被调开了。 会议结束后,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夹杂着远处军营的火烟味。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大哥。\"杨忠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一切顺利?\"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他转身拍了拍杨忠的肩膀,\"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拔营。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远处,尔朱荣的大帐依然灯火通明。隐约可以听到他豪迈的笑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刘璟眯起眼睛,望着那顶金色的大帐,心想:笑吧,趁现在还能笑得出来。这乱世之中,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夜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第35章 尔朱集团的三大巨头 早春二月,北方的风依然凛冽。军营中,新发的嫩草在风中摇曳,柳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落在将士们的铠甲和兵器上,为肃杀的军营平添几分柔和的春意。 宇文泰和贺拔胜并肩走在营地的小道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宇文泰身披黑色大氅,步伐沉稳;贺拔胜则穿着鲜亮的铠甲,腰间佩刀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只有靴子踩在松软泥土上的声响,和远处士兵操练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黑獭,\"贺拔胜突然开口,随手折下一根嫩绿的柳枝,在粗壮的手指间转动着,\"这次分兵,你怎么看?\"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宇文泰微微一笑,眼角浮现出几道细纹。春风拂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庞,吹起几缕散落的黑发。\"破胡兄有何高见?\"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试探,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的山峦。 两人走进军帐,亲兵立即送上热茶。贺拔胜迫不及待地摊开地图,粗壮的手指沾着茶水,在河北南部划了一圈:\"我要这一带。\"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战场上的污渍,\"地势平坦,行军方便,不出半月就能拿下。\" 宇文泰端起青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瘦的面容。他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地图北部,那里标着险峻的山川地形。\"破胡兄果然眼光独到,\"他轻啜一口茶,茶香在口中弥漫,\"南部确实容易攻取。\" 贺拔胜得意地捋了捋浓密的胡须,拍着宇文泰的肩膀大笑:\"那就这么定了!待我拿下南部诸郡,定要请黑獭喝庆功酒!\"他的手掌力道很大,震得宇文泰杯中茶水微微晃动。 \"一定,一定。\"宇文泰含笑应道,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待贺拔胜龙行虎步地离开后,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帐外,一阵风吹过,掀起帐帘一角,几片柳絮飘了进来。 宇文泰独自站在地图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冀州北部那些险要关隘。夕阳的余晖透过帐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破胡啊破胡,\"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只看到平坦易攻,却不知险要之地才是立身之本。\"他的指尖停在一处名为\"井陉\"的关隘上,久久不动。 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口令声,惊醒了宇文泰的沉思。他转身走向案几,提笔蘸墨,在竹简上写下几行小字:\"速调精兵三千,秘密进驻井陉...\"写完后,他轻轻吹干墨迹,将竹简卷好,用火漆封住。 \"来人。\"宇文泰唤来心腹亲兵,将密信交给他,\"亲手交给赵贵将军。\"亲兵领命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宇文泰走出军帐,春夜的星空格外明亮。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的篝火旁,贺拔胜正在与部下饮酒作乐,豪迈的笑声随风传来。 \"平坦大道谁不爱走?\"宇文泰望着星空,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可这乱世之中,唯有占据险要,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目光转向北方,那里群山起伏,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龙。 一片柳絮飘落在他肩头,宇文泰轻轻拂去,转身回到帐中。春夜尚寒,但他的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焰——那是野心之火,也是乱世枭雄必备的生存智慧。他知道,这场分兵行动,将会成为改变他命运的关键一步。 肆州刺史府内,暮春的风裹挟着桃李芬芳,轻轻掀动窗边的纱帘。高欢倚在雕花窗棂旁,修长的手指间一枚铜钱灵巧地翻转,在夕阳余晖中泛着古旧的光泽。铜钱正面\"永安五铢\"四个字时隐时现,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王朝最后的荣光。 \"大人,定州来信。\" 段韶的脚步声惊醒了高欢的沉思。这位心腹爱将风尘仆仆,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高欢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笺上暗记的凹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信纸展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高欢的目光快速扫过字里行间,忽然轻笑出声:\"葛荣果然按捺不住了。\"他将信笺凑近烛台,火苗倏地窜起,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跳动的火光中,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暗流涌动。 段韶压低声音:\"大人,葛荣若在六镇起事,我们...\" \"嘘——\"高欢竖起食指,目光转向窗外。暮色中,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庭院,发出嘶哑的鸣叫。他望着鸟儿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尔朱荣大军南下,刘璟锋芒毕露,宇文泰、贺拔胜各怀心思...\"声音轻得如同自语,\"这乱世之中,机会稍纵即逝。\" 段韶会意,正要告退,却见高欢忽然转身。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葛荣先闹一闹。\"他摩挲着手中的铜钱,\"等他在六镇闹得不可开交...\"话未说完,嘴角已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夜深人静时,高欢独自站在庭院中的老槐树下。夜露沾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仰头望去,一弯新月如钩,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飘雪的冬日。衣衫褴褛的少年跪在相士面前,听到那句\"君当富贵非常,终为人主\"时,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奉承。如今想来... \"铛——铛——\"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打断了他的回忆。高欢收回思绪,大步走向书房。烛光下,他提笔蘸墨,笔锋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到紧要处,笔尖微微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就像他心中那个逐渐成形的计划。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胡太后正对着铜镜卸下珠钗;河阳军营里,刘璟擦拭着佩剑沉思;尔朱荣大帐内,贺拔胜与宇文泰正在低声密谈...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涌动。 高欢写完最后一封信,小心地用火漆封好。他走到窗前,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夜风。乱世如棋,而他,已经看到了三步之后的杀招。只是这盘棋局上,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谁又注定是棋子?答案或许就藏在这温柔的春风里,等待着有心人去揭晓。 第36章 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 刘璟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眉头紧锁。春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那把久经沙场的佩剑。八千精锐整齐列阵,刀枪如林,旌旗猎猎,却让他感到一丝力不从心。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铠甲上,映出一片金色的光芒。他伸手抚摸着剑柄上斑驳的痕迹,那是上次征战留下的印记。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主公,李虎将军到了。\"亲兵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刘璟转身,看见李虎带着亲卫大步走来。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风尘仆仆,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露水。他抱拳行礼时,手臂上的肌肉虬结:\"玄德,久等了!\" \"李将军一路辛苦。\"刘璟笑着迎上去,握住李虎粗壮的手腕,感受到对方手掌上厚厚的老茧,\"我已命人备好酒菜,为将军接风洗尘。听说将军最爱吃烤羊腿,特意让人准备了一只肥嫩的。\" 李虎闻言哈哈大笑,拍着肚子道:\"还是玄德懂我!这一路急行军,可把我饿坏了!\" 不多时,李贤、于谨也陆续率部抵达。刘璟亲自出营相迎,态度谦和有礼。他注意到于谨的胡须上沾满尘土,连忙吩咐亲兵:\"快给于将军准备热水洗漱。\" 当晚,他命人将定州缴获的粮草军械尽数取出,在营中点起数十堆篝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犒军宴。火光映照下,将士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诸位将军远道而来,刘某无以为敬。\"刘璟举起酒樽,声音洪亮,\"这些粮草军械,就分与诸位将士,聊表心意!\" 李虎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草,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也太贵重了!玄德,这些都是你部缴获的,我们怎好意思...\" 于谨抚须微笑,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刘将军果然豪爽!末将带兵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慷慨之人。\" 李贤更是激动地拍案而起,酒水洒了一地:\"刘兄如此仗义,李某愿效犬马之劳!日后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璟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诸位言重了。同为大帅效力,理当互相照应。\"他举起酒杯,\"来,我敬诸位一杯!\" 宴席间,刘璟特意命人将自己珍藏的佳酿取出,亲自为几位将军斟酒。他注意到李虎对一柄缴获的宝刀爱不释手,便笑着说:\"李将军若是喜欢,这刀就送给将军了。\" 李虎连连摆手:\"这怎么行!这可是上好的兵器...\" \"宝剑赠英雄嘛。\"刘璟不由分说将刀塞到李虎手中,\"在将军手里,这刀才能发挥最大价值。\" 宴席散去后,刘璟独自站在帐前,仰望星空。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杨忠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旁:\"大哥,为何要把缴获都分出去?咱们自己留着不好吗?\" 刘璟轻叹一声,指着远处的群山:\"三弟啊,你可知道太原、晋阳有多难打?\"他转身指向帐内的地图,\"这两座城互为犄角,守军不下三万。咱们这点人马,硬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高昂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粗声粗气道:\"那也不能把家底都送人啊!那批弓箭可是上好的货色!\" 刘璟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现在收买人心,日后才能指望他们卖命。\"他拍了拍两个兄弟的肩膀,\"你们记住,打仗不只是拼刀枪,更要懂得收服人心。\" 他转身望向远处篝火旁仍在畅饮的将士们,低声道:\"去把慕容绍宗和几位将军都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记住,态度要恭敬。\" 杨忠点点头正要离去,刘璟又补充道:\"对了,把咱们缴获的那套金丝软甲也带上。我看于将军的铠甲已经旧了...\" 高昂瞪大眼睛:\"大哥!那可是...\" \"快去!\"刘璟瞪了他一眼,后者只得悻悻地跟着杨忠离去。 片刻后,众将齐聚大帐。烛光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李虎大口喝着酒,李贤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于谨则专注地盯着地图。慕容绍宗站在刘璟身侧,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诸位,\"刘璟清了清嗓子,\"今日请大家来,是想商议如何攻取太原、晋阳。\" 刘璟站在大帐中央,望着沙盘上太原和晋阳两座城池的模型,眉头紧锁。帐外秋风萧瑟,吹得军旗猎猎作响,帐内却是一片沉寂。八盏青铜油灯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帐布上,摇曳不定。 \"诸位,\"刘璟打破沉默,手指轻叩案几,\"我军虽有一万五千之众,但要同时攻取太原、晋阳这两座坚城,恐怕力有不逮。\"其实,刘璟只是一个销售,让他复刻战略,讲大方向还是可以的,面对真正大军作战,刘璟的脑子就不够用了。所以,他想要集合众人的智慧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虎捋着络腮胡,粗声粗气道:\"刘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咱们直接强攻便是!\"他拍了拍腰间的大刀,\"我部儿郎个个都是敢死之士!\" 于谨轻咳一声,这位儒将打扮的中年人慢条斯理地说:\"李将军勇武可嘉,但太原城墙高十丈,护城河宽五丈,强攻只怕伤亡惨重。\"他转向刘璟,\"不知刘将军可有良策?\"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坐在角落的慕容绍宗。这位鲜卑将领正专注地研究着一份城防图,察觉到刘璟的目光,他抬起头来:\"主公,末将以为,强攻确实不妥。\" 高昂不耐烦地拍案而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在这干等着?\"他浓眉倒竖,铠甲随着激动的动作哗啦作响,\"大哥,让我带三千精兵先去探探虚实!\" 杨忠连忙拉住这个莽撞的二哥:\"别急,听大哥说完。\" 刘璟微微一笑,示意高昂坐下。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面小旗:\"诸位请看,太原、晋阳互为犄角,守军不下三万。若我们贸然进攻一处,另一处必来救援。\"他环视众人,\"所以,必须想个法子,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李贤眼前一亮:\"刘将军的意思是...分兵佯攻?\" \"正是。\"刘璟点头,\"但佯攻也要攻得像模像样,才能让守军信以为真。\" 慕容绍宗突然开口:\"主公,末将有个想法。\"他走到沙盘前,指着晋阳城西的一处山丘,\"这里地势较高,若在此处设下疑兵,多树旗帜,夜间燃起篝火,必能让守军以为我军主力在此。\" 于谨抚掌赞道:\"妙计!再派小股部队袭扰城东,守军必会分兵防守。届时我们再集中兵力攻打太原,便可事半功倍。\" 高昂挠挠头:\"那晋阳这边怎么办?总不能真打吧?\"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要打,不过不是强攻。\"他看向慕容绍宗,\"绍宗,你还记得定州城的韩贤吗?\" 慕容绍宗会意一笑:\"主公是想...\" \"没错。\"刘璟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从定州缴获的韩贤与太原守将王思政的往来书信。我仔细研究过,二人交情匪浅。\" 于谨恍然大悟:\"刘将军是想效仿定州之策?\" 刘璟摇摇头:\"同样的计策用两次就不好使了。不过...\"他嘴角微扬,\"我们可以利用这层关系做些文章。\" 高昂听得一头雾水:\"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刘璟笑着解释道:\"我打算派使者持韩贤的信物去见王思政,假意投诚,就说我等是被尔朱荣逼迫才来攻打太原。若能说动王思政出城相见...\" 杨忠接话道:\"届时埋伏精兵,一举擒获守将!\" 帐内众将纷纷点头,李虎大笑道:\"刘将军果然足智多谋!这可比强攻强多了。\" 刘璟却突然正色道:\"不过此计风险不小。王思政若不上当,很可能会将计就计。\"他看向众人,\"所以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于谨提议:\"不如这样,我们同时准备攻城器械。若计策不成,至少可以震慑守军。\" 会议持续到深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完善着作战计划。油灯渐暗,侍从进来添了三次灯油。最终,刘璟拍板定下方案: \"好!就按此计行事。慕容绍宗负责疑兵布置,于谨将军准备攻城器械,李虎、李贤二位将军整顿兵马。高昂、杨忠随我准备伏兵。\"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稳有力,\"三日后行动!\" 众将齐声应诺,陆续退出大帐。刘璟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摩挲着太原城的模型。帐外春风呜咽,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他心中暗想:这一仗若是成了,不仅能拿下两座坚城,更能让这些将领真心归附。到那时... 想到这里,刘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转身走向帐外,望着满天星斗,喃喃自语:\"乱世出英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第37章 计划漏洞 三日后,黎明前的黑暗尚未褪去,军营中已是一片忙碌。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营地,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刘璟身披轻甲,站在营帐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主公,各部已准备就绪。\"慕容绍宗快步走来,鲜卑人特有的深邃眼眸在晨光中格外明亮。 刘璟点点头:\"李虎和于谨那边安排妥当了?\" \"回主公,李将军已按计划带兵出发。\"慕容绍宗压低声音,\"临行前,于将军特意嘱咐要多带些旌旗和号鼓。\" 刘璟嘴角微扬:\"于将军果然老成持重。\"他转身看向正在整队的士兵们,\"传令下去,主力部队推迟半个时辰出发,给李虎他们留足造势的时间。\" 晨雾中,李虎和于谨率领的三千军士正向晋阳城方向疾行。马蹄裹着粗布,行进间几乎无声无息。李虎骑在战马上,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这位身材魁梧的猛将此刻却显得有些紧张,时不时望向远处的城墙轮廓。 \"于将军,\"李虎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说费穆那老狐狸会中计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于谨捋了捋胡须,眯起的眼睛。这位年近三十的将军经历过无数战阵,眼神锐利如鹰:\"费穆此人,我在洛阳时就打过交道。\"他轻哼一声,\"用兵谨慎得近乎胆小,见我军打造攻城器械,必不敢轻举妄动。\" 李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那我们何不再添把火?\" 于谨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身后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让士兵们动作再大些,多扬起些尘土!再派两队骑兵沿着城墙来回奔驰,把声势造足!\" 随着命令下达,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伐木的斧凿声、工匠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尘土飞扬中,一队队骑兵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远望去,真似有千军万马在此集结。 \"报——\"一个斥候飞奔而来,\"晋阳城上守军明显增多,旗帜也比往常密集!\" 于谨和李虎相视一笑。老将军拍了拍李虎的肩膀:\"看吧,鱼儿上钩了。\" 与此同时,晋阳城头上,守将费穆正皱着眉头观察远处的动静。这位年过五旬的将领面容消瘦,一双三角眼中闪烁着狐疑的光芒。 \"将军,敌军似乎在打造攻城器械。\"副将紧张地报告。 费穆冷哼一声:\"虚张声势罢了。\"话虽如此,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传令下去,四门紧闭,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出城迎战!\" \"可是将军,万一...\" \"没有万一!\"费穆厉声打断,\"刘璟狡诈多端,这必是调虎离山之计。传令全军严守城池,违令者斩!\"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晋阳城头。费穆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大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刘璟啊刘璟,任你诡计多端,也休想骗我出城!\" 殊不知,就在他严防死守之际,刘璟的主力大军已经悄然绕道,向着真正的目标太原城疾驰而去。一场精心设计的声东击西之计,正在徐徐展开。 黎明时分,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原野。刘璟亲率九千精锐向太原疾驰,马蹄声如闷雷般在旷野上回荡。他骑在\"乌云踏雪\"上,这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斗志,奔跑时鬃毛飞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黑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刘璟眯起眼睛,太原城的轮廓已在远处若隐若现。 杨忠策马赶上,与刘璟并辔而行。这位向来稳重的三弟眉头紧锁,额间的皱纹更深了几分:\"大哥,这诈降之计会不会太冒险了?\"他压低声音,\"王思政虽年轻,但听说在洛阳时就以机敏着称...\" 刘璟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正因为他年轻气盛,才最易中计。\"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在马上轻轻展开,\"你看,这是韩贤''亲笔''所写,字迹足以乱真。我特意让慕容找了韩贤的旧部模仿,连笔墨纸砚都用的是韩贤平日的喜好。\" 高昂从后方赶上来,闻言哈哈大笑,粗犷的笑声惊起了路边灌木丛中的几只山雀:\"那王思政不过二十出头,乳臭未干的小子,岂是大哥对手!要我说,直接攻城便是,何必费这周折?\"他拍了拍腰间长刀,铁甲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刘璟摇摇头,目光深邃:\"二弟,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小心地将信收回怀中,\"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何必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刘璟派出的信使——一个机灵的小校尉带着韩贤的\"亲笔信\"进入太原城。城门守卫仔细盘查后,才放他入城。 太原府衙内,王思政端坐在案前。这位年轻的将军身着素色锦袍,腰间只悬着一柄装饰简朴的长剑,与寻常武将的华丽装束大相径庭。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眉头微蹙地阅读来信。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将军,这信可有蹊跷?\"副将元整低声问道。这位跟随王思政多年的老将满脸风霜,此刻正警惕地环视四周,仿佛敌人随时会从阴影中跳出。 王思政将信递给元整:\"你看这字迹,确是韩贤手笔不假。\"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校场上操练的士兵,\"但刘璟若真欲投降,为何不直接率军献降,反而要先送信?还特意强调是受尔朱荣胁迫...\" 元整接过信仔细查看,突然瞳孔一缩:\"这印泥...韩贤惯用的朱砂印泥中会掺少许金粉,这封信上的印泥确实...\" \"正是如此。\"王思政轻笑一声,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刘璟做得太完美了,反而露了破绽。\"他转身回到案前,手指轻点太阳穴,\"来而不往非礼也。取纸笔来,本将军要回信。\" 元整递上笔墨,忍不住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王思政提笔蘸墨,嘴角含笑:\"既然刘璟想演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一场。\"他的笔锋在纸上流畅游走,\"我要让他知道,太原城不是那么好取的。\" 写罢,王思政将信交给元整:\"找城中最好的裱糊师傅,把这信做旧,要像是辗转多人之手的样子。\"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再派个机灵的小校去送信,记住,要表现得既谨慎又急切。\" 元整领命而去,王思政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城外隐约可见的烟尘,轻声自语:\"刘玄德,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夜幕低垂,营帐内的烛火将刘璟的身影拉得修长。他端坐在案几前,反复端详着王思政的回信。羊皮纸上的墨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刘将军忠义之心,王某感佩。若能弃暗投明,实乃国家之幸。太原城门随时为将军敞开...\" 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高昂掀开帐帘大步跨入,带进一阵夜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大哥!听说王思政回信了?\"他洪亮的声音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刘璟还未答话,高昂已经一把抢过信纸,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破脆弱的纸张。\"哈哈哈!\"他的笑声震得帐内众人耳膜生疼,\"这黄口小儿果然上当了!大哥,明日咱们就诈开城门,杀他个措手不及!\"他兴奋地挥舞着拳头,铁甲发出铿锵的碰撞声。 杨忠随后而入,见状眉头紧锁。他与随后进来的李贤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杨忠上前一步,轻声道:\"大哥,此事蹊跷。王思政答应得如此爽快,恐怕其中有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这是他一贯紧张时的小动作。 李贤沉声道:\"末将前年曾在洛阳与王思政共事,此人虽年轻,却心思缜密。当年处理河工贪腐案时,就展现出过人的机敏。\"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次回信如此干脆,恐怕...\" 刘璟沉默不语,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案几。帐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他的目光在信纸上游移,脑海中快速权衡着利弊:己方仅有一万两千人,而太原城高池深,守军多达一万五千。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放弃这个机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刘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明日按原计划行事。\"他转向杨忠,\"不过...三弟你带三千精锐埋伏在城外三里处的树林中,若见城中火起,立即来援。\" 杨忠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刘璟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得抱拳领命:\"大哥千万小心。\"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佩刀。 议事结束,众将陆续退出。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他仰望太原城方向,只见城墙上的火把如星辰般闪烁,在夜色中勾勒出雄伟的轮廓。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头脑更加清醒。 \"王思政...\"刘璟轻声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明日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成色。\" 与此同时,太原城墙上,王思政凭栏远眺。月光为他年轻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辉,显得格外冷峻。他手中握着刘璟送来的降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四更造饭,五更集合。弓弩手全部埋伏在瓮城两侧,等刘璟''投降''部队一入瓮城,立即放箭!\" 副将元整面露忧色:\"将军,若刘璟真来投降...\" 王思政摇摇头,月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刘璟若真降,我自当以礼相待。\"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剑鞘发出沉闷的声响,\"但若是诈降...\"年轻将军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夜风掠过城墙,吹动两人的披风。远处刘璟大营的火光隐约可见,一场智谋与勇气的较量,正在这静谧的夜色中酝酿。城垛上的守军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兵器,明日,将是一场生死对决。 第38章 计划失败 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太原城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刘璟率领九千精锐列阵前行,整齐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晨光中格外清晰。士兵们的铠甲上凝结着细小的露珠,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高昂骑在他的枣红马上,不时偷瞄身旁的刘璟。只见大哥一身银甲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面容沉静如水,哪有半点诈降的忐忑,不由得暗自佩服。他忍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问道: \"大哥,你说那王思政会不会...\"话未说完,就见刘璟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前方。 果然,在薄雾渐散的城门前,王思政已率众等候。年轻的将军身着崭新的明光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他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几分书卷气,看上去不像个武将,倒像个儒雅的文士。见刘璟部队到来,他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容,快步迎上前来。 刘璟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罪臣被尔朱荣逼迫,无奈从贼...\"他的声音哽咽,眼眶瞬间泛红,\"如今幸得王将军接引,重获光明,效力朝廷,矢志不渝。\"说到动情处,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强忍泪水。 高昂跟在身后,差点笑出声来。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心想:大哥这演技,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他偷眼观察王思政的反应,只见那年轻将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高昂敏锐地捕捉到了。 王思政连忙上前,亲手扶起刘璟:\"将军快快请起!\"他的声音洪亮而热忱,让周围将士都能听见,\"将军率众来降,实乃弃暗投明之举。朝廷必不会辜负将军一片赤诚。\"说着,他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将军随我入城,共商大计。\" 刘璟起身时,注意到王思政扶他的手上戴着精致的皮手套,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像是常年握刀的手。他心中暗忖:这个王思政,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王将军如此厚待,末将愧不敢当。\"刘璟谦逊地说道,眼角余光却在打量着城门内的布置。 王思政似乎没有注意到刘璟的观察,依旧热情地引路:\"将军远道而来,想必将士们都辛苦了。我已命人在城中备下酒食,为将军接风洗尘。\" 刘璟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将军如此体恤,末将代将士们谢过了。\"他转身对身后的部队挥了挥手,\"全军听令,有序入城,不得惊扰百姓!\" 王思政走在前面,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但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侧身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传令下去,等他们全部进入瓮城后,立即关闭城门。\"副将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九千将士整齐列队,铠甲在初夏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缓缓向太原城门移动。沉重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扬起阵阵尘土。刘璟骑在\"乌云踏雪\"上,黑色的披风随风轻摆,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城墙上的每一个细节。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时,一股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刘璟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这狭长的甬道内,他的坐骑\"乌云踏雪\"不安地打了个响鼻,马蹄声在石壁上回荡出诡异的回音,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刘璟眯起眼睛,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城墙上守军稀少得反常,箭垛间只有零星几个士兵在懒散地巡逻,与王思政所说的两万守军规模极不相称。更可疑的是,那些士兵看似漫不经心,却时不时用余光扫视着入城的队伍。 \"王将军,\"刘璟不动声色地策马上前,与王思政并肩而行。他故意让语气显得随意,仿佛只是闲聊:\"听说太原有守军两万,为何今日守城将士如此之少?\"说话时,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王思政面不改色,目光依旧平视前方,随口答道:\"其他将士都在军营作训,将军不必多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近日春种在即,本将让部分将士回乡帮忙,也是体恤民情。\"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握缰绳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刘璟点点头,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手指却在马鞍上轻轻敲击着暗号。他心中警铃大作:尔朱荣大军已经南下,太原守军不在城上戒备,反而去训练?而且今日我率军来降,为防不测,也该加强城防才是。这王思政,果然有诈!自己还是太自信了,把古人当傻子。 他悄悄放慢马速,让李贤靠近。借着整理缰绳的动作,刘璟压低声音道:\"王思政在前面设了埋伏,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他的声音轻若蚊蝇,却字字清晰:\"让后队控制城门,随时准备接应。\"说话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王思政的背影,观察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李贤面色不变,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装作马匹受惊的样子,勒马后退到队伍中部。他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实则是向各营统领传递暗号。很快,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都微妙地放缓了,士兵们的手都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兵器。 刘璟又转头对高昂低声道:\"二弟,等会儿打起来,你负责保护我安全。\"他故意加重了\"保护\"二字的语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高昂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右手已经按在了长槊上。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大哥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一根汗毛!\"说着,他看似随意地活动了下脖颈,实则是在观察四周的地形。这个粗中有细的猛将,早已将瓮城的结构记在心中,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冲锋陷阵。 此时,队伍已行进至瓮城入口处。初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青灰色的城墙上,将砖石的缝隙照得分外清晰。刘璟骑在\"乌云踏雪\"上,敏锐的目光扫过瓮城两侧的城墙。城墙上空无一人,连个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只有几面旗帜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这反常的寂静让刘璟背脊一阵发凉,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握缰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前蹄轻轻刨着地面。 \"王将军,\"刘璟突然勒住马缰,脸上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声音温和得如同在闲话家常,\"不知这瓮城中,可备好了接风酒席?下官可是听说太原的''醉仙楼''名不虚传啊。\" 王思政骑在前方的白马闻言一顿,缓缓转过身来。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原本和善的笑容渐渐消失,嘴角的弧度慢慢拉平,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佩剑,动作优雅却充满威胁。 \"刘将军果然机敏。\"王思政轻叹一声,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不过...\"他猛地提高声调,\"现在发现,已经太晚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瓮城两侧瞬间冒出无数弓弩手,他们如同鬼魅般从城墙垛口后现身。冰冷的箭矢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寒光,密密麻麻地对准了刘璟的部队。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肃杀之气,连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放箭!\"王思政厉声喝道,声音在瓮城中回荡。 千钧一发之际,刘璟早已拔剑在手。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光:\"结阵!盾牌手上前!\"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整齐划一。盾牌手迅速上前,厚重的盾牌\"砰砰\"地拼接在一起,转眼间就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箭雨倾泻而下,大部分被盾牌挡住,发出密集的\"笃笃\"声,但也有少数箭矢穿过缝隙,带起几声闷哼。 高昂怒发冲冠,双目赤红如血:\"小兔崽子,敢算计我大哥!\"他暴喝一声,长槊出鞘,如猛虎般扑向王思政。沉重的铁槊在空中划出呼啸的风声,直取王思政咽喉。 王思政冷笑一声,年轻的面容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轻巧地侧身避过,手中佩剑如灵蛇出洞,直刺高昂手腕:\"尔等叛逆,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两马交错而过,兵器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高昂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将领,剑法竟如此精湛。 \"玄德兄,城门已被封闭,无法打开。\"李贤策马赶来禀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 刘璟退到阵中,默默地观察着战局。他注意到瓮城闸门正在缓缓落下,一旦闭合,他们就将成为瓮中之鳖。远处城墙上,王思政正在调遣更多士兵加入战斗。刘璟心中明白,这场智谋与勇气的较量,他危险了。太原城中的厮杀声,很快将响彻云霄,而胜负的天平,正在向对方倾斜。 第39章 高敖曹力挽狂澜 刘璟率领的九千精锐被困在太原城瓮城内,四周高耸的城墙仿佛一个巨大的死亡牢笼。初春的阳光本该温暖明媚,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嗖——\" 第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刘璟只觉得耳边\"嗖嗖\"声不绝于耳,那声音密集得像是千万只毒蜂同时振翅。他身旁的亲卫队长刚举起盾牌,一支利箭就穿透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溅在刘璟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保护将军!\" 又一名亲卫大喊着扑过来,却被三支箭同时射中后背,重重地栽倒在刘璟脚边。刘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中的宝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从未感觉死亡如此之近,近到能闻到箭头上淬的毒药散发出的腥臭味。 \"举盾!快举盾!\"刘璟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得尖细,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沉稳有力。他手忙脚乱地接过亲兵递来的盾牌,一支流箭\"铛\"地钉在盾面上,震得他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 瓮城内顿时乱作一团。战马受惊嘶鸣,扬起前蹄将骑手甩落;士兵们挤作一团,盾牌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箭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混合着箭矢入肉的闷响,构成了一曲死亡交响乐。 刘璟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死死攥着剑柄,指节都泛白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重复:今日命丧于此...今日命丧于此... \"将军!将军!\"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刘璟茫然转头,看见慕容绍宗满脸是血地冲到他面前,\"快下令反击!弟兄们都在等您的命令!\" 刘璟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环顾四周,城门已经紧闭,沉重的铁闸发出令人绝望的\"咔嗒\"声。城墙上的王思政正冷笑着俯视他们,那个年轻人此刻在刘璟眼中宛如索命的阎罗。 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刘璟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像是要冲破胸膛。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四周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就在这时,一支流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疼痛让刘璟猛然清醒过来。他看见地上躺着的士兵,那些都是追随他的弟兄;他看见慕容绍宗焦急的眼神,那里面满是对他的信任;他看见高昂在不远处挥舞长槊,拼命格挡着箭雨... \"不!\"刘璟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我刘璟岂能死在这里!\"他弯腰捡起掉落的宝剑,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全军听令!盾牌手结阵!弓弩手反击!\" 随着这声怒吼,刘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恐惧被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他高举宝剑,剑尖直指城墙上的王思政:\"今日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亡!杀!\" 就在此时,高昂突然策马来到刘璟身旁。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少年将军双目赤红如血,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战意,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大哥,让我带兵冲上去,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二弟,不要去...\"刘璟下意识地伸手阻拦,可话音未落,高昂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胯下的枣红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如飞,扬起漫天尘土。 \"肆州高敖曹,谁敢一战!\"高昂的吼声如雷霆炸响,震得城楼上的瓦片都在颤动。这声怒吼竟让守军一时忘记了放箭,整个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慕容绍宗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高举战刀:\"跟高将军往前冲!\"他矫健的身影紧随其后,战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李贤也立即响应,带着亲兵紧随其后,铁甲铮铮作响。 刘璟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昂在箭雨中冲锋。那杆丈八长槊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挡下,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只见高昂单骑冲上城头,长槊横扫,守军如割麦子般倒下。他每一槊挥出,都有敌军被震飞数丈,重重摔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这还是人吗?\"刘璟喃喃自语,竟忘了身处险境。他看着高昂在城头大杀四方的英姿,一时间都看呆了,就差拿盘瓜子坐下来慢慢欣赏了。高昂的身影在城墙上腾挪跳跃,长槊如臂使指,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 王思政在城楼上看得脸色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厉声喝道:\"射死他!快射死他!\"可守军射出的箭矢不是被长槊挡开,就是被高昂灵巧地闪避。箭矢钉在城墙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却始终伤不到那个如鬼魅般的身影。 慕容绍宗和李贤趁机带兵冲上城头,护住高昂两翼。有了援兵相助,高昂更是如虎添翼。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了王思政所在的位置,深吸一口气,突然暴喝一声,如猛虎般直扑过去。长槊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王思政的亲兵拼死阻拦,却无人能挡高昂一合。一个魁梧的侍卫举盾迎上,被高昂一槊连人带盾劈成两半;另一个手持长矛的将领刚摆开架势,就被槊尖挑飞数丈,重重摔下城墙。 转眼间,高昂已杀到王思政面前。这位年轻的儒将举剑相迎,剑法虽然精妙,却敌不过高昂的神力。两兵相接的瞬间,王思政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佩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深深插入远处的木柱中。他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地。 \"投降,不然宰了你。\"高昂冷声道,长槊抵在王思政咽喉处,锋利的槊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一滴鲜血顺着槊刃缓缓滑落。 城下的刘璟见大局已定,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城头。夕阳的余晖洒在斑驳的城砖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整了整染血的衣冠,刻意放慢脚步,让靴底与青石相触发出沉稳的声响。走到王思政面前时,他已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连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王将军,\"刘璟的声音低沉而诚恳,仿佛在与挚友谈心,\"胡太后淫乱后宫,毒杀先帝,又立幼女为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王思政,\"将军何不弃暗投明?随我等一同入京勤王,替陛下报仇。\" 王思政低着头,沉默不语。他俊秀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原本整齐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城墙缝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满是挣扎,时而闪过愤怒的火光,时而又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李贤见状大怒,\"铮\"的一声拔出佩刀,寒光一闪便架在一名俘虏脖子上。那是个年轻的小兵,吓得面如土色,裤裆已经湿了一片。\"你若不降,\"李贤厉声喝道,刀锋在小兵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太原将士为你陪葬!\"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击中了王思政的软肋。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强忍泪水。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光芒已经暗淡下去。\"都放下武器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又突然提高音量重复道:\"他们可降,我愿被俘!\" \"将军!\"周围的守军中爆发出一阵悲呼。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扑通\"跪地,抱着王思政的腿嚎啕大哭:\"是老奴没用,护不住将军啊!\"其他人也纷纷丢下兵器,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他上前亲自扶起王思政,还体贴地替他拍去铠甲上的尘土:\"将军放心,我们是仁义之师,必不会多做杀戮。\"说着转头对李贤使了个眼色,\"王将军即不愿降,可往军中做客。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刘璟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暗自庆幸:多亏了二弟力挽狂澜,今日怕是要命丧黄泉了。他转头望向正在擦拭长槊的高昂,只见这个莽汉正蹲在城墙边,用袖子仔细擦拭着心爱的兵器,嘴里还哼着小曲,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不过是场游戏。 夕阳将高昂魁梧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那沾满血迹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刘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个看似鲁莽的二弟,不愧\"今项羽\"之名。他忽然想起出征前高昂说的那句\"保管让他们乖乖听话\",不由得摇头苦笑:这小子,还真说到做到了。 \"大哥!\"高昂突然抬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晚上能不能加餐?我都饿扁了!\" 刘璟哑然失笑,方才的肃杀气氛顿时消散无踪。他走过去,用力拍了拍高昂宽厚的肩膀:\"好!今晚让你吃个够!\"心想:有这样的兄弟在身边,何愁大业不成? 第40章 刘氏精神胜利法 三日的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太原城的春风渐起,卷着嫩绿的柳叶在街巷间飞舞。刘璟每日处理完军务,都会亲自提着食盒前往阴暗潮湿的地牢。食盒里装着太原城最好的点心——酥脆的杏仁饼、香甜的桂花糕,还有一壶上等的汾酒。 地牢位于城西角落,厚重的石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刘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昏暗的甬道两侧,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将军又来了。\"狱卒恭敬地行礼,掏出钥匙打开最里间的牢门,\"那王将军还是老样子,一句话也不肯说。\" 刘璟点点头,接过狱卒手中的油灯,独自走进牢房。昏黄的灯光下,王思政端坐在简陋的木床上,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上。尽管身上的锦袍已经换成粗布囚衣,但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丝毫未减。 \"王将军,今日可好?\"刘璟将食盒放在小木桌上,掀开盖子,顿时酒香四溢,\"这是太原城''醉仙楼''的招牌菜,还有三十年陈酿的汾酒。\" 王思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道:\"刘将军不必白费心机了。\" 刘璟注意到前日送来的点心原封未动,精致的糕点已经发硬,酒水也一滴未沾。他叹了口气,在牢房里唯一的一张木凳上坐下:\"王将军,尔朱荣大帅雄才大略,正是用人之际。以将军之才......\" \"刘将军,\"王思政突然抬头,清俊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王某虽不才,但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刘璟被这目光刺得心头一颤,竟有些不敢直视。他讪讪地站起身:\"将军再考虑考虑,刘某明日再来。\" 走出地牢时,夕阳的余晖刺痛了刘璟的眼睛。他抬手遮了遮,突然觉得这几日的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喊杀声,与这阴暗的地牢形成鲜明对比。 \"大哥!\"高昂洪亮的声音从校场方向传来。他小跑着过来,铠甲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怎么样?他还是不肯降?\" 刘璟摇摇头,将食盒递给亲兵:\"油盐不进。\" 高昂挠了挠头,突然说道:\"让我去试一试吧。\" \"你?\"刘璟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一向莽撞的二弟,想起他上次差点把骂他的人打残的往事,\"别到时候一言不合把人打伤了......\" \"大哥!\"高昂不满地撇嘴,黝黑的脸上写满委屈,\"我虽然冲动,但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再说了,\"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刘璟看着高昂认真的表情,突然想起这个二弟虽然粗鲁,却有种奇特的直率魅力。他思忖片刻,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好吧,但记住,不许动粗!\"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放心吧!\"说完就兴冲冲地往地牢跑去,铠甲哗啦作响。 刘璟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道:你他娘的要不冲动,我们这会儿都被王思政剁了。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让高昂去试试也未尝不是个办法——毕竟有时候,真诚比计谋更能打动人心。 暮色四合,刘璟在刺史府的后院里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板被他磨得发亮。庭院中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随着晚风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他的心事而颤动。 \"这个二弟,怎么去了这么久?\"刘璟第三次走到院门口张望,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腰间的佩剑。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高昂抡起拳头打人的画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惊得刘璟一个激灵。他自嘲地摇摇头:\"我这是怎么了?堂堂将军,竟为这点事坐立不安。\"可转念一想,王思政那倔脾气,要是真把二弟惹急了... 正胡思乱想间,地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刘璟浑身一僵,这笑声分明是高昂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院门,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杨忠。 \"大哥别急,\"杨忠扶住刘璟,黝黑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二哥把事情办成了。\" \"办成了?\"刘璟瞪大眼睛,\"怎么个办法?没打起来?\" 杨忠挠挠头:\"这个...二哥说要亲自跟您说。\" 此时地牢内,酒香弥漫。高昂盘腿坐在地上,铠甲已经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他正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去年在雁门关大战柔然人的经历。 \"...那奚人大将使一柄狼牙棒,少说也有八十斤重!\"高昂比划着,\"我就这么一闪身,反手一槊,直接把他挑下马去!\" 王思政端着酒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注意到眼前这个年轻将领说起战场时,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光芒,没有丝毫虚伪造作。这种赤子之心,在他所处的洛阳官场中早已绝迹。 \"高将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艺,实在令人佩服。\"王思政由衷地说。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真诚的表情。 高昂摆摆手,脸上泛起酒后的红晕:\"我算什么,我大哥那才叫厉害。\"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王将军,其实我明白你的顾虑。你的家人都在洛阳,对吧?\" 王思政的手指猛地收紧,酒水溅出几滴。他警惕地盯着高昂,却发现对方眼中只有诚恳。 \"这样如何?\"高昂给他斟满酒,\"你暂时在军中出谋划策,不公开身份。等时机成熟了,再作打算。\" 牢房内陷入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王思政凝视着酒碗中晃动的倒影,想起了洛阳家中的老母,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抱负。良久,他抬起头: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高昂眼睛一亮。 \"我要做你的副将。\" \"这个好说!\"高昂一跃而起,激动得差点撞到低矮的牢顶,\"走走走,这就去见我大哥!\" 当二人来到后院时,刘璟正在训斥一个打翻灯油的仆役。看到高昂带着王思政出现,他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大哥!\"高昂兴冲冲地跑过来,\"王将军答应出山了!不过他要做我的副将!\" 刘璟的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上下打量着王思政,发现对方虽然衣衫不整,但眼神已经不再冰冷,甚至还对他微微颔首。 \"这...这就答应了?\"刘璟结结巴巴地问。 高昂得意地点头,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刘璟心中百感交集,看着二弟那张英气勃发的脸,突然有些嫉妒:这小子长得帅,又能打,连劝降都比我在行。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暗自得意:投靠二弟就是投靠我,都一样。而且王思政还得叫自己一声\"大哥的主公\",这不是凭空矮了一辈?想到这里,刘璟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容。 \"好!\"他重重拍在高昂肩上,\"这事就交给你了。记住,暂时不要声张王将军的身份。\" 夕阳的余晖洒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院中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而欢笑。刘璟望着并肩而立的二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乱世中,能得此良将,又能保全兄弟之情,何其幸也。 当夜,刘璟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梦中,他看见自己站在洛阳城头,身边是高昂、杨忠,还有...王思政?这个奇怪的组合让他即使在梦中也不禁莞尔。 第41章 送死你去收割我来 刘璟的战报传回尔朱荣大营时,正值天色微亮。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军营中还笼罩着一层薄雾。传令兵风尘仆仆地冲入中军大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染血的竹简。 \"报——刘将军急报!\" 尔朱荣正倚在虎皮大椅上闭目养神,闻言猛地睁开双眼。他粗壮的手指接过竹简,指腹摩挲着上面干涸的血迹,眉头微皱。随着目光在竹简上移动,他嘴角渐渐扬起一抹笑意。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声如洪钟,震得帐内烛火剧烈摇曳,\"玄德又立功了,已经拿下了太原!\"他将竹简重重拍在案几上,震翻了旁边的茶盏,茶水在羊皮地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诸位多以此自勉啊!\" 帐内众将神色各异。达奚武面无表情地捋着花白胡须,浑浊的眼中看不出喜怒;窦泰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佩剑剑柄;而侯莫陈悦则直接冷哼一声,满脸横肉都挤在了一起,显得更加狰狞。 \"大将军不让我等出击,自然无功可立。\"侯莫陈悦猛地出列抱拳,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身材魁梧如熊,满脸横肉上还带着训练时留下的汗渍,铠甲上未干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尔朱荣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在侯莫陈悦身上剜过。帐内气氛顿时凝重如铁,连烛火都似乎畏惧般黯淡了几分。侍立在侧的亲兵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既然如此...\"尔朱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每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我便派你南下,为刘璟副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营帐,\"他此次攻占太原损失太大,你去助他拿下晋阳。\" 侯莫陈悦闻言大喜,脸上的横肉都舒展开来,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必为大将军拿下晋阳!\"他单膝跪地时,沉重的铠甲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去准备吧。\"尔朱荣摆摆手,像赶苍蝇般示意他退下,转头对侍从道,\"换茶。\" 侯莫陈悦兴冲冲地退出营帐,厚重的帐帘被他掀得老高。晨光倾泻而入,照出帐内漂浮的尘埃。他刚走出几步,迎面撞上了正要进帐的豆卢宪。两人擦肩而过时,豆卢宪突然压低声音: \"侯莫陈将军,刘璟此人...\" \"哼!\"侯莫陈悦不屑地打断,声音大得惊起了附近树上的乌鸦,\"一个毛头小子罢了!靠着花言巧语讨大将军欢心!\"说完大步离去,铁靴踏得地面咚咚作响,留下豆卢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 三日后清晨,侯莫陈悦率领本部五千精骑疾驰南下。他骑在一匹枣红色战马上,身披崭新的明光铠,阳光照得铠甲闪闪发亮。望着南方蜿蜒的官道,他心情畅快,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攻下晋阳、受封赏赐的场景。 \"将军,要不要先派斥候探路?\"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探什么路!\"侯莫陈悦一鞭子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嘶鸣,\"直接杀过去!让那个刘璟小儿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打仗!\" 尘土飞扬中,这支铁骑如洪流般向南涌去。路边的枯草上,几只蚂蚱被惊得四散跳开。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山坡上,一个樵夫打扮的人正冷冷注视着这支队伍,随后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太原城内,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府衙的地图上。刘璟修长的手指在羊皮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停留在晋阳城的位置上。那里已经被朱砂画了三个醒目的红圈。 \"大哥!\"杨忠急匆匆地闯进来,靴子上的尘土在阳光下扬起细小的金色颗粒,\"探马来报,侯莫陈悦率军已到三十里外,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城下。\" 刘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微微上扬:\"来得正好。\"他合上地图,羊皮卷轴发出轻微的\"啪\"声。转头对身旁的慕容绍宗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接侯莫陈将军。记住,要''隆重''些。\"他在\"隆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慕容绍宗会意地点头,鲜卑人特有的深邃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属下明白。\"他转身离去时,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当日下午,春风卷起细长的柳絮,在太原城门前打着旋儿。刘璟身着锦袍,带着众将列队等候。高昂站在他身后,不耐烦地用靴尖踢着地上的石子。 \"二哥,别急。\"杨忠低声道,\"大哥自有打算。\" 高昂撇撇嘴:\"我就是看不惯那厮的嘴脸!\" 远处尘土飞扬,如同一条黄龙在地平线上翻滚。侯莫陈悦的大军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来了。\"刘璟低声道,脸上瞬间挂上得体的微笑,仿佛戴上了一张精心准备的面具。 侯莫陈悦一马当先来到城门前,胯下的枣红马喷着响鼻。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刘璟,目光中满是轻蔑。他故意不下马,用马鞭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靴筒,摆足了架子:\"刘将军,别来无恙啊!\" 刘璟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侯莫陈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末将已在城中备下酒席,为将军接风洗尘。\" 侯莫陈悦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慢悠悠地翻身下马。他落地时故意重重一踏,激起一片尘土。拍了拍铠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趾高气扬地说:\"大将军说你虽然拿下太原,但损失太大。\"他故意顿了顿,铜铃般的眼睛紧盯着刘璟的脸,\"这次攻打晋阳,以我为主,让我先攻。怎么样,没意见吧?\" 刘璟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他早就收到尔朱荣的密信,对侯莫陈悦的来意心知肚明。眼下自己确实损失惨重,带着这些降卒去攻打晋阳无异于送死。 \"侯莫陈将军战功卓着,此战自然以将军为主。\"刘璟语气诚恳,甚至还微微欠身,做足了姿态,\"末将愿听将军调遣,为将军压阵。\" 侯莫陈悦闻言,脸上的横肉舒展开来,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能让常人踉跄:\"好!刘将军果然识大体!\"心中暗想:这小子还挺识趣,难怪大将军喜欢他。看来这次拿下晋阳的头功非我莫属了! 站在刘璟身后的高昂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杨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二哥,忍住!\" 慕容绍宗则冷眼旁观,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只有他知道,主公此刻平静表面下隐藏着怎样的算计。 当晚,刘璟在府衙设宴为侯莫陈悦接风。大厅内烛火通明,舞姬在中央翩翩起舞。侯莫陈悦坐在主位,已经喝得满面红光,醉眼朦胧地吹嘘着自己的战功。 \"去年在柔玄我一个人就砍了三十多个脑袋!\"他喷着酒气,手中的酒杯晃得酒水四溅,\"那些守军见了我,就跟见了阎王似的!\" 刘璟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恰到好处地附和几句:\"侯莫陈将军果然神勇。\"他举杯示意,\"来,再敬将军一杯。\" 酒过三巡,侯莫陈悦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却还在大放厥词:\"晋阳...嗝...算什么!三天...不,两天我就能拿下!让那帮龟孙子...嗝...见识见识...\" 宴席散后,杨忠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问道:\"大哥,为何要对那厮如此客气?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刘璟望着侯莫陈悦被亲兵搀扶离去的背影,轻声道:\"三弟,你见过猎人是如何让猎犬去追捕猛兽的吗?\"不等杨忠回答,他继续道,\"有人愿意当狗,替我们去啃硬骨头,何乐而不为呢?\" 慕容绍宗恍然大悟:\"主公是要...\" \"传令下去,\"刘璟转身看向众将,月光下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让弟兄们好好休整。等侯莫陈悦和晋阳守军两败俱伤之时...\" 众将闻言,都会意地笑了起来。夜风吹动府衙檐下的灯笼,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也在为这个精妙的计划窃笑。远处传来侯莫陈悦醉醺醺的歌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刘璟抬头望向晋阳方向,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42章 要给中年人机会 残阳如血,将太原城头的旌旗染成暗红色。春风卷着沙尘掠过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刘璟站在城门洞的阴影里,望着城外蜿蜒而来的伤兵队伍。他们三三两两相互搀扶,有的拄着断矛当拐杖,有的被担架抬着,鲜血浸透了粗布绷带,在尘土中拖出长长的痕迹。 \"大哥,这仗打得真他娘的惨烈。\"高昂站在刘璟身旁,粗壮的手臂上还缠着染血的布条。他皱着眉头数着进城的伤兵,\"咱们带出来的老兵,折了快三成了。\"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叶,叶片边缘已经破碎,像极了这些伤残的士兵。\"二弟,这些受伤的弟兄就交给你了。\"他转身面对高昂,声音低沉,\"还有那个王思政...\"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高昂的肩膀,\"好好''安抚''太原守军。\"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在夕阳下闪着森白的光:\"大哥放心,保管让他们服服帖帖的!\"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刀鞘与铠甲相撞,发出\"铛\"的清脆声响。这个动作让他胳膊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但他浑不在意,只是随意地抹了一把。 刘璟的目光越过高昂,落在不远处王思政身上。这个年轻的降将文质彬彬一副书生之气。 \"请王将军过来。\"刘璟招了招手。 王思政来到刘璟面前,他昂着头,下巴上的一道伤口还在渗血。\"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他故意当众说到,\"休想让我投降!\" 刘璟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亲手为王思政擦去脸上的血迹。\"王将军,我二弟性子直,但为人仗义。\"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你好好配合,我保你性命无忧。\" 王思政故意别过脸去,躲开刘璟的手:\"少在这假惺惺!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放肆!\"高昂假装怒喝一声,大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刘璟抬手制止了高昂,只是笑了笑,将染血的白布塞回怀中。他转身走向早已备好的\"乌云踏雪\",这匹神骏的黑马不耐烦地刨着前蹄,喷出的白气在夕阳下格外明显。 杨忠和慕容绍宗早已整装待发。杨忠正在检查弓弦,见刘璟走来,立即挺直腰板;慕容绍宗则默默地为刘璟整理马鞍,动作一丝不苟。李贤带着精锐部队列队在城外,长矛如林,在夕阳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刘璟翻身上马,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最后环视了一圈太原城墙,目光在那些伤残士兵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在王思政倔强的脸上扫过。 \"出发!\"他一声令下,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军。 五千将士齐声应和,声浪震得城头的乌鸦四散飞起。马蹄声如雷,扬起漫天尘土。刘璟一马当先,\"乌云踏雪\"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奔跑时鬃毛飞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 王思政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震得后退半步,直到被高昂一把扶住。\"王将军,看见没?\"高昂在他耳边大声说,热气喷在他脸上,\"这才叫打仗!\" 夕阳将这支军队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太原城的墙根下。城头上,几个伤兵默默注视着远去的队伍,有人低声念起了祈福的咒语。 三日后,晋阳城遥遥在望。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远处的城墙上,为这座北方重镇镀上一层血色。刘璟骑在\"乌云踏雪\"上,眯起眼睛眺望远方。只见李虎和于谨的营寨依山而建,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袅袅炊烟盘旋上升,与暮色交融。 \"玄德来了!\"李虎远远望见刘璟的旗帜,连忙带着于谨策马出迎。这位粗犷的将领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脸上的刀疤都舒展开来。两军汇合处顿时热闹非凡,士兵们互相拍打肩膀,问候声此起彼伏。 \"老李,你这营寨扎得不错啊!\"刘璟翻身下马,笑着拍了拍李虎的肩膀。 李虎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都是于将军的主意。这老狐狸说...\"他突然压低声音,朝侯莫陈悦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位是?\" 刘璟正要回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侯莫陈悦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明光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本将乃大将军亲封讨逆将军,此次奉令统领全军!\" 于谨眯起眼睛,胡须微微颤动。他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久仰侯莫将军威名。\" 与此同时,晋阳城头。费穆正扶着斑驳的城墙远眺。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须发皆白,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当他看清远处新到的军队规模时,布满皱纹的脸上骤然变色:\"不好!我们上当了!\"他猛地拍了下城墙,震得手掌生疼,\"快,加强城防!准备迎敌!\" 副将穆萨博急忙上前:\"将军,怎么了?\" 费穆指着远处连绵的营帐,声音发颤:\"你看那营寨规模,哪是区区几千人?分明是数万大军!刘璟小儿故意示弱,引我们出城!\"他转身厉声喝道,\"传令下去,四门紧闭,滚木礌石全部就位!\" 夜幕降临,军营内灯火通明。中军大帐中,侯莫陈悦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首,粗壮的手臂搭在案几上,将原本属于刘璟的位置占得满满当当。刘璟则安静地居于次座,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 李虎和于谨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李虎刚要开口,就被刘璟一个细微的摇头制止了。于谨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侯莫陈悦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如钟:\"此次刘将军拿下太原有功,但损失太大,大将军很不满。\"他说着,得意地瞥了刘璟一眼,见对方依旧神色如常,不禁有些失望,\"这次攻击晋阳,以我为主。诸位可有异议?\"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刘璟微微低头,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用眼神示意诸将,众人心领神会,齐声道:\"愿遵将军号令!\" 侯莫陈悦见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明日攻城,我亲自先登!让尔等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勇武!\"他拍案而起,铠甲铿锵作响,\"都去准备吧!\" 李虎还想再问,却被于谨拉住。老将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李将军,听令便是。\" 军议结束后,夜色已深。营地里篝火点点,照得人影幢幢。李虎和于谨急匆匆穿过营地,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巡逻的士兵见是两位将军,连忙让开道路。 \"这算什么事!\"李虎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子,石子飞出去老远,惊起几只夜鸟,\"明明说好的先锋主将,临阵换将,大将军也太...\" \"慎言!\"于谨一把拉住李虎的胳膊,胡子在夜风中飘动,\"隔墙有耳。\" 两人来到刘璟帐前,帐内灯火通明,隐约传出说话声。李虎性子急,不等亲兵通报就掀开帐帘闯了进去:\"大将军不是命玄德为先锋主将吗?怎么换成侯莫陈悦那老小子了?\" 帐内,刘璟正在卸甲。杨忠帮他解开肩甲系带,慕容绍宗则整理着案几上的地图。见李虎闯进来,刘璟不慌不忙地接过杨忠递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侯莫陈将军想要这个功劳,我怎能不成人之美呢?\" 烛光下,刘璟的面容显得格外平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慕容绍宗会意,接过话头:\"晋阳城高池深,费穆又是沙场老将。\"他在地图上点了点晋阳的位置,\"侯莫陈悦想先登?正好让他去试试晋阳守军的斤两。\" 帐内众将闻言,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李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老小子仗着是大将军旧部,平日里趾高气扬,这次...\" 于谨捋着胡须,眯起眼睛:\"费穆可不是好相与的。当年随孝文帝南征时,就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夜风突然变大,吹得帐帘猎猎作响。刘璟走到帐外,望着夜色中巍峨的晋阳城墙轮廓。月光如水,给城墙镀上一层银边。远处隐约可见守军举着火把在城头巡逻,火光如萤火虫般明灭不定。 \"明日,怕是要有一场恶战了...\"刘璟轻声道,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 杨忠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大哥,要不要我去准备...\"他的手按在刀柄上,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刘璟摇摇头,月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不必。让侯莫陈悦尽情表演吧。\"他转身回帐,在掀开帐帘的瞬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记住,有时候后退一步,是为了跳得更远。\" 帐内,李虎正和于谨低声交谈,见刘璟回来,连忙起身。刘璟摆摆手,走到地图前:\"诸位,明日我们这样部署...\" 与此同时,晋阳城内。费穆正在府邸中与诸将议事。年过五旬的老将军须发花白,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 \"探马来报,尔朱荣派侯莫陈悦为先锋。\"费穆冷笑一声,\"那莽夫不足为虑。传令下去,明日弓弩手全部埋伏在瓮城两侧,等他们一入城,立即放箭!\" 一个年轻将领犹豫道:\"将军,若是刘璟...\" \"刘璟?\"费穆眼中精光一闪,\"那小子倒是个对手。不过...\"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明日先拿侯莫陈悦祭旗!\" 月光洒在两军营地之间,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夜枭的叫声时远时近,仿佛在预示着血腥的黎明。晋阳城头的守军紧了紧衣甲,而尔朱荣大营中,侯莫陈悦正在酣睡,梦里全是自己率先登城的英姿。 第43章 这狗东西命真硬 拂晓时分,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军营中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侯莫陈悦那粗犷的嗓音穿透晨雾,在营地上空回荡:\"怀荒的勇士们!今日就让身后那些怂包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武!\" 刘璟披着一件狐裘大氅,站在投石机阵地前。晨露打湿了他的靴尖,寒意透过皮革渗入脚底。他听着远处侯莫陈悦的训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厮攻城便攻城,非要骂我们是怂包蛋。\"说着接过亲兵递来的热茶,白瓷茶盏在他修长的指间转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容。 慕容绍宗踏着露水走来,铠甲上还挂着晨霜。他凑近刘璟耳边,低声道:\"主公有所不知,末将打探到,侯莫陈悦曾是贺拔胜的副将。\" 刘璟举盏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寒光乍现。茶水的热气在他眼前升腾,却掩不住那锐利的目光。他缓缓放下茶盏,青瓷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难怪...\"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节奏如同战鼓般有力,\"我以礼相待,他却处处与我为难。\"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冷意。 于谨捋着浓密的胡须走来,铁甲随着步伐发出铿锵之声。这位老将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贤弟不必介怀。\"他望向远处正在集结的怀荒军,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侯莫陈悦勇则勇矣,战法却还停留在草原上的猛打猛冲。\"说着摇了摇头,\"用来攻晋阳这样的坚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虎也大步走来,腰间佩刀随着步伐晃动。他指着远处巍峨的城墙,晨光中,晋阳城如同沉睡的巨兽般蛰伏。\"于将军说得对。\"李虎粗犷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晋阳若这般好打,也不会是我朝第一军镇了。\"他啐了一口,\"费穆那老狐狸,在我朝除了尔朱大将军谁也不怕。\" 刘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他望着远处侯莫陈悦正在指挥士兵推着云梯向前冲锋的身影,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些怀荒儿郎。\"话音未落,城墙上突然箭如雨下,冲在最前面的士兵顿时倒下一片。 慕容绍宗低声道:\"主公,要不要...\" 刘璟抬手制止:\"不急。让他先碰碰钉子。\"他转身走向沙盘,手指点在晋阳城的西门,\"等侯莫陈悦碰得头破血流,我们再从这里...\"手指突然重重敲在一处城防薄弱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侯莫陈悦愤怒的咆哮:\"刘璟!你还在等什么?!\"声音里满是气急败坏。 众人谈笑间,战场上已杀声震天。侯莫陈悦果然勇猛,竟真的率部登上了城头。他挥舞着砍刀,在城墙上杀出一片血路,刀光过处,晋阳守军纷纷倒地。刘璟等人远远望去,只见城头上刀光剑影,血花四溅,侯莫陈悦的身影在其中格外醒目。 \"报——侯莫陈将军已率先锋登城!\"传令兵飞奔而来,声音中难掩兴奋。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城头之上,侯莫陈悦那魁梧的身影格外醒目。他挥舞着一柄厚重的砍刀,刀锋在夕阳下泛着森冷的光芒。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花,晋阳守军在他面前如同麦秆般倒下。 \"好!\"李虎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才是我六镇儿郎的气概!\" 杨忠捋着胡须,难得地露出赞赏之色:\"倒是条汉子。\" 刘璟嘴角微扬,但眼中仍保持着冷静。他注意到城头的守军已经开始溃散,侯莫陈悦的先锋部队正在扩大战果。然而就在此时,费穆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之上。这位老将银发飘飘,却丝毫不显老态,手持令旗镇定自若地指挥着。 \"不好。\"刘璟眉头一皱,\"费穆要反击了。\" 果然,只见费穆的亲兵迅速集结,结成严密的枪阵。这些精锐士兵训练有素,长枪如林,步步为营地压向侯莫陈悦的部队。侯莫陈悦虽勇猛异常,但面对这样严整的阵型,渐渐力不从心。 \"杀!\"侯莫陈悦怒吼着,砍刀劈断了两杆长枪,却被第三杆刺中肩头。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铠甲,但他仍死战不退。 刘璟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见侯莫陈悦被逼到城墙边缘,拄着砍刀大口喘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几名晋阳守军突然发难,合力将这位勇将推下城墙。 \"砰\"的一声闷响,侯莫陈悦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城下的尸堆中,激起一片尘土。 \"完了,这厮怕是交代了。\"李贤撇撇嘴,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惋惜。他转头看向刘璟,\"主公,是否鸣金收兵?\"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目光仍紧盯着城下那堆尸体。就在此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尸堆突然蠕动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血人艰难地爬了出来。 \"老天爷!\"杨忠瞪大了眼睛。 那正是侯莫陈悦!他浑身是血,铠甲破碎,左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已经折断。但他仍用右手紧握着那柄砍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弟兄们...随我...再战!\"他嘶哑的吼声穿透战场,虽然微弱,却震撼人心。 夕阳的余晖将战场映照得一片血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刘璟站在一处土坡上,望着远处仍在挣扎爬行的侯莫陈悦,不由得摇头苦笑:\"这狗东西的命还真硬。\"他伸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迹,转头对身旁的李虎道:\"文彬兄,去把他拖回来。记住,要''请''。\" 李虎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脸上的刀疤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明白!\"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顺手抄起挂在马鞍上的绳索,\"弟兄们,跟老子去''请''侯莫陈将军回来!\"一队精锐亲兵立即翻身上马,铁蹄扬起滚滚尘土,朝着侯莫陈悦的方向疾驰而去。 刘璟目送他们远去,又转头看向李虎远去的背影。那个李太祖正带着本部人马去救侯莫陈悦,远远还能听见他粗犷的吼叫声。刘璟心中暗想:既然死不了,那就让尔朱荣亲自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传令兵!\"刘璟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一个年轻的传令兵快步跑来,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将军有何吩咐?\" \"去准备笔墨,我要给大帅写战报。\"刘璟说着,目光扫过战场。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他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士兵正跪在一具尸体旁痛哭,那应该是他的战友。刘璟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此时,夕阳西下,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血色。远处的晋阳城墙巍然矗立,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高大。刘璟站在高处,望着这座久攻不下的坚城,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今日这一战,虽然没能攻下晋阳,却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看清了很多人的真面目。 \"将军,笔墨备好了。\"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刘璟的思绪。 刘璟点点头,走到临时搭建的案几前坐下。他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落下。 \"大帅容禀...\"他终于落笔,字迹工整有力,\"今日我军与费穆部激战于晋阳城头……\" 写到此处,刘璟突然停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轻轻吹干墨迹,将战报卷起,交给传令兵:\"八百里加急,务必亲手交到大帅手中。\" 远处,李虎已经拖着奄奄一息的侯莫陈悦回来了。那个曾经趾高气扬的将军,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被捆在马后拖行,华丽的铠甲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刘璟整了整衣甲,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迎了上去:\"侯莫陈将军,别来无恙啊?\"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黑暗渐渐笼罩大地。但刘璟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44章 二傻子侯莫陈悦 夜已深沉,军营中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只剩下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刘璟独自坐在营帐中,案几上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显得格外高大。他凝视着竹简上未干的墨迹,指尖轻轻摩挲着\"尔朱荣\"三个字,眼神忽明忽暗。 \"费穆...尔朱荣...\"刘璟喃喃自语,忽然想起白日里李虎说过的话。他猛地站起身,衣袍带起的风差点吹熄了烛火。\"来人!\"他朝帐外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请李虎将军过来一叙。\" 帐外传来亲兵应命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远去。刘璟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这\"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就像他此刻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念头。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帐帘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李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位身材魁梧的将领只披了件单衣,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浓密的胡须上沾着水珠,显然刚洗过脸。 \"玄德找我何事?这么晚了。\"李虎粗声问道,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 刘璟示意他坐下,亲自提起铜壶,斟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茶香在帐内弥漫开来,带着几分安神的草药气息。\"也没什么要紧事,\"刘璟语气轻松,\"就是突然想起来,白日里你说费穆那老家伙害怕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李虎闻言,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接过茶盏,也不顾烫,仰头灌了一大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这事说来好笑!\"他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三年前,费穆那老东西和大将军一同出塞袭击柔然部落...\" 烛光下,李虎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年的故事。他粗糙的大手比划着,说到尔朱荣如何发现费穆私吞战利品时,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芒。\"大将军那会儿脸色,啧啧...\"李虎摇着头,\"就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一样黑。\" 刘璟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当李虎说到尔朱荣派人杀光费穆营中将士时,他注意到这位粗犷的将领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似的。 \"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场面,\"李虎咂了咂嘴,胡须上沾着的茶渍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大将军就让他一个人光着脚走回六镇,听说脚底板都磨烂了。\"他补充道,眼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从那以后,费穆一听到''尔朱''二字,就直打哆嗦。连看见''朱''字都要绕道走。\"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原来如此...\"他立刻提笔蘸墨,在竹简上写下:\"侯莫陈悦违背您的命令,擅自率军攻城,死伤三千将士,军心动荡。臣不敢擅专,唯请主公明鉴。臣听闻晋阳守军费穆深惧主公之名,唯请主公亲来,晋阳或可不战而下。\" 写完后,刘璟轻轻吹干墨迹,满意地点点头。他抬头对李虎说:\"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整军备战。\" 送走李虎后,刘璟披上外袍,决定去看看侯莫陈悦。夜风微凉,吹散了他脸上的笑意。他缓步走向伤病营,耳边隐约传来伤兵的呻吟声。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远处的篝火旁,几个值夜的士兵正在低声交谈。他们看见刘璟,立刻起身行礼。刘璟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休息。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更远处的晋阳城墙。那里,费穆应该也正辗转难眠吧? 伤病营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混合着艾草燃烧的刺鼻烟雾。昏暗的油灯在帐篷里投下摇曳的光影,照映着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面容。呻吟声、咳嗽声此起彼伏,几个军医正忙着为伤兵换药。 刘璟捂着鼻子穿过拥挤的病床,在角落里找到了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侯莫陈悦。这位鲜卑猛将此刻活像个粽子,全身上下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嘴巴。看到他这副滑稽模样,刘璟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侯莫陈悦猛地惊醒,纱布下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待看清是刘璟后,顿时怒道:\"刘玄德!你刚才是不是笑我了?\"他的声音因为纱布的阻隔而显得闷闷的。 刘璟立刻换上关切的表情,快步上前:\"侯莫陈将军,你肯定听错了。\"他体贴地帮对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个照顾弟弟的兄长,\"你伤势太重,都出现幻觉了。\"说着还伸手摸了摸侯莫陈悦的额头,一脸担忧,\"哎呀,还有些发热呢。\" 侯莫陈悦将信将疑,但伤口的疼痛让他没精力多想。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质问:\"我大军已杀上城头,你为何不派兵接应?\"纱布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刘璟,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刘璟脸色骤变,义正言辞地说:\"侯莫陈将军,我念你伤重,不忍责罚。\"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在侯莫陈悦眼前晃了晃,\"我已收到大将军令,他令你辅佐我攻城,你假传军令,擅自出击,按军规理应处斩,你还敢...\" 话未说完,刘璟故意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侯莫陈悦。后者顿时慌了神,纱布下的脸色变得煞白,连嘴唇都开始发抖。 \"刘、刘将军...\"侯莫陈悦声音发颤,想要起身行礼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请勿怪,我一时立功心切...\" 刘璟见目的已达,语气缓和下来:\"这件事主公已经知晓。\"他叹了口气,一脸为难的样子,\"不过我也向主公说明了将军的英勇无畏,之后我再向主公求情,主公必不会责罚太重...\" 侯莫陈悦闻言,眼眶顿时湿润,泪水顺着纱布的缝隙流下,在白色的绷带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我这才相信你们汉人的古话''以德报怨'',刘将军我...\"他的声音哽咽了,显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大家同为主公效力,理应同舟共济。\"刘璟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细心地替他擦去眼泪,\"将军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走出伤病营,刘璟终于忍不住,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带来一丝凉意。他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心中暗道:这个二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回到营帐,刘璟重新检查了一遍给尔朱荣的战报。烛光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竹简上的字迹,确认每个字都恰到好处——既彰显了自己的功劳,又暗示了侯莫陈悦的冒进,还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来人。\"他唤来亲信,\"明日一早,快马加鞭送给大将军。\"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大将军手中。\" 亲信领命而去,刘璟伸了个懒腰,吹灭了烛火。黑暗中,他的眼中依然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一局,他赢定了。不仅除掉了潜在的竞争对手,还在尔朱荣面前树立了忠厚老实的形象。想到侯莫陈悦那感激涕零的样子,刘璟差点又笑出声来。 帐外,一轮明月高悬。刘璟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慢慢闭上了眼睛。明天,还有更多的好戏等着他上场呢。 第45章 尔朱凶名震老将 晨光透过大帐的缝隙洒进来,尔朱荣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箸夹起一块炙羊肉。羊肉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油脂顺着银箸滴落在案几上。他刚要把肉送入口中,亲兵统领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大将军,晋阳急报!\" 尔朱荣不悦地皱了皱眉,络腮胡上还沾着几点油星。他随手接过战报,银箸仍夹着那块羊肉。随着目光在竹简上移动,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当看到\"侯莫陈悦假传军令\"几个字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双精制的银箸竟被他生生折断。 \"混账东西!\"尔朱荣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羊肉汤洒了一地。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浓密的络腮胡气得直抖,眼中凶光毕露:\"侯莫陈悦这个蠢货,竟敢假传本帅军令!谁给他的狗胆!\" 帐内众将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贺拔胜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迁怒;宇文泰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只有达奚武壮着胆子劝道:\"大将军息怒,当务之急是尽快拿下晋阳...\" 尔朱荣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口,冰凉的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又拿起刘璟的战报仔细看了一遍,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天光!\" 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将领应声出列。铁甲随着他的步伐铿锵作响,他与尔朱荣有七分相似,同样浓眉大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左脸颊上还有一道新鲜的刀疤:\"叔父有何吩咐?\" \"你代我去晋阳。\"尔朱荣眯起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费穆那个老狐狸,看到你这张脸...\"他突然狞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定会想起当年被我打断腿的滋味。\" 尔朱天光闻言,右手不自觉地摸着腰间的马鞭,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侄儿定让那老贼魂飞魄散!\"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要不要把侯莫陈悦那个废物也...\" “不急,先拿下晋阳再说…”尔朱荣摆摆手说道。 三日后,晋阳城外三十里处的官道上,刘璟率领众将已在此恭候多时。初夏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大哥,来了!\"杨忠指着远处扬起的尘土低声道。 刘璟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只见尔朱天光率领三千精骑疾驰而来,他身披猩红战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刘璟整了整衣冠,脸上瞬间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他快步上前,在距离马队十丈处站定,抱拳行礼:\"末将刘璟,恭迎尔朱将军!\"声音洪亮却不失恭敬。 尔朱天光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溅起一片尘土。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刘璟,阴鸷的目光在刘璟身上来回扫视。半晌,紧绷的面皮才稍稍松动:\"刘将军有心了,竟迎出三十里。\" 刘璟笑容更盛,眼角挤出几道细纹:\"将军乃大帅亲侄,理当如此。\"说着亲自上前为尔朱天光牵马,\"这一路舟车劳顿,末将已在营中备好酒席为将军接风。\" 杨忠在后面看得直撇嘴,被慕容绍宗暗中拽了拽衣袖才忍住没出声。 回营路上,刘璟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嘴里更是不停奉承:\"将军英姿勃发,颇有当年大帅之风啊!\"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仰慕之色,\"末将每次见到大帅,都为其威仪所折服。\" 尔朱天光闻言,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刘璟又指着尔朱天光的坐骑赞叹:\"将军这匹战马当真神骏,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想必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吧?\" \"算你识货。\"尔朱天光得意地抚摸着马鬃,\"这是叔父去年赏我的。\" \"听闻将军去年在怀荒大破叛军,以三千破两万,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刘璟继续加码,眼睛都不眨一下。 尔朱天光被捧得飘飘然,突然拍着刘璟的肩膀道:\"刘将军年轻有为,本将甚是欣赏。\"他眯起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如这样,我把妹妹英娥许配给你如何?\" 刘璟闻言,脸上笑容一僵,手中缰绳不自觉地收紧。战马吃痛,不安地甩了甩头。他心中暗骂:这尔朱天光好大的胆子!英娥是先帝妃嫔,谁敢娶?尔朱家当真无法无天了! \"怎么?嫌弃我妹妹?\"尔朱天光见刘璟迟疑,脸色骤变,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刘璟连忙摆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不不,末将是怕配不上英娥小姐...\"他急中生智,\"小姐金枝玉叶,末将不过一介武夫...\" 尔朱天光这才转怒为喜,大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拿下晋阳,我亲自做媒!\"说完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残阳如血,将晋阳城巍峨的城墙染成一片赤红。尔朱天光一马当先冲到城下,胯下战马人立而起,溅起一片尘土。他仰头对着城头厉声喝道:\"费老贼!你他娘的是忘了脚疼吗?\"声音如同炸雷,在城墙间回荡。 城头上的费穆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右脚。透过战靴,他似乎又感受到当年钻心的疼痛——那是尔朱荣亲手用铁钳夹断他三根脚趾留下的伤痕。老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刘璟策马靠近尔朱天光,低声道:\"将军,不妨说大帅已在路上...\"他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敬畏。 尔朱天光眼睛一亮,继续吼道:\"大将军已经在晋阳城外五十里!你若不降,城池打破,鸡犬不留!\"他挥动马鞭,在空中抽出清脆的爆响。 刘璟趁机高举右手:\"投石机准备!放!\" 随着令下,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巨大的石弹呼啸着砸向城墙,在青砖上撞出蛛网般的裂痕。尘土飞扬间,守军惊慌失措的喊叫声隐约可闻。 \"杀!杀!杀!\"数万士兵齐声呐喊,声浪震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每个人都卖力表现,想在尔朱天光面前留下好印象。 费穆扶着城垛的手指节发白。他环顾四周,守军们个个面如土色,有人甚至已经偷偷放下了弓箭。老将长叹一声,声音嘶哑:\"开...开城门...\"他顿了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后半句,\"尔朱荣…要来了。\"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尔朱天光得意地转向刘璟,胡须都翘了起来:\"看到没?这就是我尔朱氏的威名!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刘璟恭敬地行礼,腰弯得恰到好处:\"将军神威,末将佩服。\"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冷光,如同暗夜中的刀锋。 入城后,刘璟独自登上城楼。暮色中的晋阳城尽收眼底,远处炊烟袅袅,近处士兵们正在收缴兵器。慕容绍宗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主公,尔朱天光正在府衙大摆宴席,还让人去找歌姬...\" 刘璟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城墙:\"让他得意去吧。\"他转身看向慕容绍宗,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传令下去,让弟兄们保持警惕,不得饮酒。另外...\"他压低声音,\"派人盯紧费穆,别让他自尽了。这个人熟悉晋阳防务,我们还有用。\"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属下明白。已经安排人假扮狱卒守着了。\" 暮色渐浓,城内的喧嚣声隐约可闻。刘璟望着远处尔朱天光驻地亮起的灯火,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想起临行前尔朱荣的叮嘱,又想起费穆开城时那绝望的眼神。在这乱世之中,一时的胜利不过是下一场博弈的开始。而今日尔朱天光的狂妄,或许正是他日后败亡的伏笔。 \"绍宗,\"刘璟突然开口,\"你说费穆这样的人,为何会甘心为胡太后守城?\" 慕容绍宗沉思片刻:\"或许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 刘璟摇摇头,目光深远:\"在这乱世,忠诚是最奢侈的东西。\"他拍了拍城墙,\"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我要亲自提审费穆。\" 夜风渐起,吹动刘璟的披风。城下的阴影中,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接近关押费穆的牢房。而府衙内的宴饮声,依然喧嚣不止。 第46章 刘璟大军换装 春末夏初的骄阳如火般炙烤着晋阳城,城墙上的青砖被晒得滚烫,连旌旗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守城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躲在箭楼的阴影里,有人脱下铠甲扇风,有人靠着墙根打起了瞌睡。 刺史府衙内,尔朱天光正烦躁地来回踱步。这位年仅二十岁的贵公子,今日特意换上了新制的锦缎官袍,却不想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浪弄得狼狈不堪。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水珠,滴落在胸前绣着的猛虎图案上。 \"这鬼天气!\"他突然暴喝一声,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白色中衣。侍立在旁的几个小厮吓得一哆嗦,其中一人手中的羽扇差点掉落在地。 \"都愣着干什么?\"尔朱天光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再去取些冰来!\" 侍从战战兢兢地退下,刚转过回廊就与匆匆赶来的传令兵撞了个满怀。\"不长眼的东西!\"侍从低声咒骂着,却见那传令兵已经捧着军令疾步走向正厅。 尔朱天光接过叔父尔朱荣的军令,仔细阅读后,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他随手将军令往案几上一拍,对左右吩咐道:\"来人!传李虎、刘璟!\" 不多时,李虎和刘璟先后赶到。府衙内虽然摆着几个盛满冰块的铜盆,但依然闷热难当。刘璟不动声色地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在尔朱天光那张稚气未脱却又故作威严的脸上扫过。 \"奉大将军令!\"尔朱天光挺直腰板,刻意模仿着叔父尔朱荣的腔调,却因嗓音尚未完全成熟而显得有些滑稽。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李虎镇守太原,刘璟继续南下,去取河东、河内二郡。\" 李虎闻言,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正要抱拳谢恩,却见尔朱天光突然盯着刘璟,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声调,\"要把高昂和王思政调来晋阳,辅佐本将军。那个费老狗你就带走吧,我看着他就心烦…”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连冰块融化的滴水声都清晰可闻。刘璟心中一凛,但面上丝毫不显。他恭敬地抱拳:\"末将遵命。\"余光瞥见李虎欲言又止的表情,刘璟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走出府衙,热浪扑面而来,李虎终于忍不住低声道:\"玄德,这...\" \"无妨。\"刘璟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连周遭的暑气都被驱散了几分。他望着街边被晒得蔫头耷脑的柳条,轻声道:\"尔朱天光年轻气盛,想要我帐下猛将也是常理。\" 李虎急得直搓手:\"可高昂是你的左膀右臂,王思政又...\" \"文彬。\"刘璟突然转身,目光如炬,\"十日后我就要南下,你也抓紧去太原吧。\"他拍了拍李虎的肩膀,\"记住,太原乃军事要地,万不可有失。\" 李虎还想说什么,却见刘璟已经翻身上马。阳光下,这位年轻将领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丝毫不受这酷暑影响。李虎望着他渐行渐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追了上去:\"玄德!那你打算...\" \"我自有安排。\"马背上的刘璟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今晚来我营中饮酒。\" 回营的路上,刘璟的眉头才渐渐皱起。他当然明白尔朱天光的用意——这分明是要削弱他的实力。想到高昂那火爆脾气要去侍奉那个纨绔子弟,刘璟不禁苦笑摇头。正思索间,一队巡逻士兵迎面而来,他立刻又恢复了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 当夜,李虎如约而至。刘璟的营帐内烛火通明,却不见酒菜,只有一幅巨大的地图铺在案几上。 \"文彬,你看。\"刘璟指着地图上的河东地区,\"这里地势险要,若能拿下,进可攻退可守。\"他的手指沿着汾河一路向下,\"至于河内...\" 李虎突然按住地图:\"玄德,你当真要把高昂和王思政交给尔朱天光?\" 刘璟神秘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明日你启程前,派人把这封信送给绍宗。\"他压低声音,\"至于二弟...以他的性子,在晋阳待不了个把月就会惹出事端。到时候,还怕尔朱天光不主动把他送回来?\" 十日后,晋阳城外的校场上旌旗猎猎作响。两万大军列成整齐方阵,铁甲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士兵们手持长矛肃立,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无人敢抬手擦拭。 尔朱天光骑着通体雪白的西域良驹缓缓入场,马蹄踏在夯实的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位年轻的尔朱氏少主身着鎏金明光铠,腰间悬着镶嵌宝石的佩剑,下巴上刚蓄起的短须让他显得老成了几分。 \"好一支虎狼之师!\"尔朱天光眼前一亮,忍不住赞叹出声。他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 刘璟身着玄色铁甲,策马上前抱拳行礼:\"少将军亲临检阅,三军将士倍感荣光。\"他侧身指向阵列,\"请少将军训示。\" 尔朱天光目光扫过军阵,只见前排重骑兵人马俱甲,寒光凛凛;轻骑兵挎弓持矛,矫健如龙;步兵方阵枪戟如林,杀气冲天。最令他惊讶的是,短短十日,这支原本杂乱的部队竟已脱胎换骨。 \"刘将军果然治军有方!\"尔朱天光由衷赞叹,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被欣赏取代。他本就对能言善辩的刘璟颇有好感,此刻更是满意。 刘璟谦逊地低头:\"全赖少将军厚爱,为将士们更换装备。\"说着拍了拍自己胸前的铁甲,发出清脆的金属声。确实,这两万士卒如今都换上了晋阳武库的精良装备,与十日前那支衣甲杂乱的部队判若两军。 尔朱天光得意地捋着短须,忽然压低声音:\"此去河东,将军可有把握?” \"少将军放心。\"刘璟目光坚定,\"末将已派斥候先行打探。有少将军的支持,定当马到成功!\" 这番话说得尔朱天光心花怒放,开怀大笑:\"好!本将就在晋阳静候佳音!\" 检阅完毕,刘璟回到中军大帐。杨忠正在收拾行装,见他进来,忍不住抱怨:\"大哥,那尔朱天光分明是要削弱我们的实力!把高昂和王思政留在晋阳,这不是...\" 刘璟却笑了,随手摘下头盔:\"三弟,这未必是坏事。\"他倒了碗凉茶一饮而尽,\"二弟性子太直,王思政又心思太重,留在身边反而不好施展。\" 杨忠挠挠头,还是不解:\"可他们...\" \"况且,\"刘璟压低声音,\"尔朱天光年轻气盛,有他们在旁提点,对我们未尝不是一种保护。\"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杨忠的肩膀,\"记住,有时候看似吃亏的安排,反而是最大的便宜。\" 次日黎明,晨雾还未散尽,晋阳城南门已是人喊马嘶。刘璟骑在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上,看着大军依次开拔。晨光中,铁甲反射着冷冽的光芒,马蹄声如闷雷般震撼大地。 他回头望了眼晋阳城头。隐约可见尔朱天光正在城墙上挥手送行,身旁站着满脸不情愿的高昂和神色莫测的王思政。高昂扯着大嗓门喊道:\"大哥!早点回来接我们啊!\"王思政则只是深深作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全军听令!\"刘璟收回目光,声音铿锵有力,\"目标河东郡治安邑,出发!\" 传令兵挥舞令旗,号角声响彻云霄。大军如一条钢铁长龙,向着南方蜿蜒而去。刘璟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是整齐的骑兵方阵,再往后是绵延数里的步兵队伍。 烈日渐渐升高,热浪滚滚袭来。但刘璟的心中,却比这初夏更加炽热。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知道拿下河东、河内二郡,不仅能为尔朱荣立下大功,更能为自己在河北站稳脚跟。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刘璟精神一振,勒住缰绳:\"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他抽出佩剑指向南方,\"今日就要让河东百姓知道,谁才是他们的新主人!\" 铁流滚滚向南,尘土飞扬中,属于刘璟的时代,正随着这支钢铁雄师的脚步,在河北大地上徐徐拉开序幕。 第47章 费老将献计 夕阳西下,河东大地上洒满金色的余晖。刘璟骑在\"乌云踏雪\"上,这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他轻轻抚摸着马鬃安抚爱骑,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安邑城的轮廓,嘴角浮现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在他身旁,费穆正仔细地讲解着地形。这位原晋阳守将虽然年近五十,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军姿。他清瘦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坚毅,右颊上一道寸余长的伤疤记录着往日的战功。 \"刘将军请看,\"费穆指着远处的城墙,声音沉稳有力,\"安邑城年久失修,东南角的城墙已经坍塌了一部分,去年雨季又冲垮了一段,至今未能修复。\"他转头看向刘璟,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我军可以从那里突入,必能事半功倍。\" 刘璟点点头,注意到这位老将说话时眼中闪烁的感激之情。自从费穆投降后被尔朱荣猜忌,贬到自己麾下后,这位老将始终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但比起面对喜怒无常的尔朱荣,费穆显然更愿意待在自己军中效力。刘璟能感觉到,费穆正在一点点卸下心防。 \"费将军,\"刘璟温和地问道,声音如同此刻的微风般清爽,\"依你之见,攻下安邑后,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费穆沉思片刻,眉头微蹙,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河东太守是个文官,名叫崔孝芬,只会吟诗作赋,手下军士不过五千,且多是未经战阵的新兵。\"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凝重,\"难的是河内郡,此地贯通南北,是兵家必争之地。太后已经命李神轨率军三万在此镇守。河内太守高徽更是个硬骨头,当年在渤海时就有''铁壁''之称,恐怕无法智取。\" 刘璟闻言大笑,爽朗的笑声在旷野上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草丛中的野鸟:\"无妨,能先下河东我就满足了!\"他拍了拍费穆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之后的事情见招拆招就好。我刘璟最擅长的,就是在战场上随机应变。\" 费穆被刘璟的乐观所感染,紧绷的面容渐渐舒展,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他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将,心中暗想:此人胸襟开阔,处事豁达,难怪能得将士死力。与尔朱荣的阴鸷多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时,李贤策马赶来,铁甲在夕阳下泛着红光:\"主公,探马回报,安邑城守军已经发现我们了,正在关闭城门。\"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声音洪亮,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战意。 刘璟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城墙。果然看见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城头上人影攒动,守军慌乱地跑来跑去,有几支箭矢甚至毫无准头地射向了空中,显然已经乱了阵脚。 \"传令下去,\"刘璟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与方才谈笑时的温和判若两人,\"李贤率两千轻骑绕到城南佯攻,务必要闹出大动静!于谨带三千步卒从东南角突入,慕容绍宗率弓弩手压阵!\"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告诉慕容,让他的人专射那些穿铠甲的,别伤着老百姓。\" 众将领命而去。费穆惊讶地发现,刘璟刚才那副轻松随意的神态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如鹰的目光和沉着冷静的指挥。这位年轻将领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竟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由为之一振。 \"费将军,\"刘璟转头看向费穆,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可愿随我一同观战?\" 费穆郑重地抱拳,声音中带着久违的热血豪情:\"末将荣幸之至。\" 两人策马登上附近一处高地,马蹄踏过松软的泥土,带起几片的草叶。夕阳西沉,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血色,远处的安邑城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巍峨。 \"李将军的骑兵果然了得。\"费穆眯着眼睛望向城南方向,只见李贤率领的轻骑兵如旋风般席卷而过,马蹄扬起漫天尘土,在夕阳映照下如同金色的沙暴。守军的旗帜果然开始向城南移动,城头上人影攒动。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声东击西,老把戏了。\"他转头看向东南角,那里有一处不太显眼的城墙缺口,\"不过管用就行。\" 费穆注意到刘璟虽然面色平静,但握着缰绳的手已经绷紧,指节发白,暴露出他内心的紧张。这位年轻将领的鬓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于将军应该...\"费穆话音未落,东南角突然爆发出一阵喊杀声。只见于谨率领的精锐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杀出,迅速攀上城墙缺口。 \"成了!\"刘璟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单膝跪地:\"报——于将军已经攻入城内!\" 刘璟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费将军,我们进城吧。\"他调转马头,又补充道,\"今晚可得好好喝一杯。\" 当夜,安邑府衙内灯火通明。刘璟命人准备了丰盛的庆功宴,特意将费穆安排在自己右手边的尊位。酒过三巡,刘璟举起酒杯,青铜酒樽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此次能顺利拿下安邑,多亏费将军指点。\"刘璟的声音因酒意而略显沙哑,但眼神依然清明,\"若不是你提醒我们东南角的城墙年久失修,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费穆连忙起身,酒杯中的酒液因为动作太大而洒出几滴:\"将军用兵如神,末将不敢居功。\"他偷眼打量四周,发现其他将领都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没有一丝嫉妒之色。 刘璟摆摆手:\"诶,费将军不必过谦。\"他环视众将,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诸位,我们下一步要面对的河内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李神轨那老狐狸,可不会像安邑守将这么好对付。\" 李贤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主公放心!管他李神轨还是王神轨,我李贤一槊一个!\"他豪迈地举起酒坛,直接对着嘴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 众将哄堂大笑。费穆看着帐中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禁想起自己在尔朱荣军中的日子——那里等级森严,将领们互相猜忌,哪有这般轻松自在的氛围。他不知不觉又多喝了几杯,脸上泛起红晕。 宴席散后,刘璟独自站在府衙的庭院中。夜风送来远处士兵的歌声,那是得胜后的欢庆。他仰头望着满天星斗,银河如练,横贯天际。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带走了些许酒意。 \"将军还未休息?\"费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脚步略显蹒跚,显然喝得不少。 刘璟回头笑道:\"费将军也睡不着?\"他指了指身旁的石凳,\"来,坐。\" 费穆走到刘璟身旁坐下,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将军,关于河内郡...末将还有一事相告。\"他压低声音,酒气随着呼吸喷出,\"李神轨虽然手握重兵,但他与太后宠臣郑俨有隙。上月还因为军饷分配的事大吵一架...\"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拍了下费穆的肩膀:\"费将军果然是我的福将!\"他望着远处的星空,笑容渐渐扩大,\"看来这河内郡,也未必如想象中那般难取啊。\" 夜风拂过庭院,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费穆看着刘璟在月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找到了值得效忠的主公。而刘璟则已经开始在心中勾勒离间李神轨与郑俨的计划,在这乱世之中,他总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如同抓住今夜划过天际的流星。 第48章 高伯父托付家人 刘璟在河东城驻守的第五日清晨,薄雾笼罩着城墙,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城楼上的旗帜染成金色。他正背着手站在城楼上,目光如炬地检阅着新编练的士卒。这些新兵虽然动作还不够纯熟,但个个精神抖擞,眼中闪烁着求战的光芒。 \"手臂抬高!\"刘璟对一名正在练习射箭的年轻士兵喊道,\"弓要拉满,眼神要盯住靶心!\" 士兵慌忙调整姿势,却因紧张差点把箭掉在地上。刘璟正要上前指导,忽然听到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滚。他转身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正从官道上疾驰而来,马蹄踏起阵阵尘土。为首的老者须发花白,却腰板挺直如松,骑术精湛,正是高显。 \"开城门!\"刘璟高声下令,快步走下城楼。他一边走一边整理衣冠,心中暗想:高伯父亲自前来,必有要事相商。 城门缓缓打开,高显已到城下。他翻身下马的动作依然矫健如年轻人,只是在落地时右腿微微踉跄了一下。刘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老人:\"高伯父一路辛苦了。\" 高翼摆摆手,爽朗笑道:\"老夫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他拍了拍刘璟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贤侄啊,这次晋阳一战打得漂亮,连尔朱大帅都对你赞不绝口。听说你用计吓破费穆,兵不血刃拿下晋阳?\" 刘璟谦逊地笑了笑:\"全赖大帅神威,侥幸取胜罢了。\"他注意到高翼虽然精神矍铄,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鬓边的白发也多了不少,想必这些日子操劳过度。 两人并肩走入城中。河东城经过这几日的整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街道两旁的商铺重新开张,早点摊上热气腾腾,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个孩童在街边追逐嬉戏,看到刘璟经过,都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 高翼边走边看,不住点头:\"贤侄治军有方,安民亦有道啊。这河东城前些日子还人心惶惶,如今竟已恢复如常,实在难得。\" 刘璟解释道:\"我让士兵每日轮值打扫街道,帮百姓修缮房屋。又开仓放粮,赈济贫民。乱世之中,民心最是要紧。\" 来到府衙,侍从早已备好热茶。高翼呷了一口上好的龙井,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贤侄,老夫此次赴任河东,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犬子高昂...\" 刘璟放下茶盏,正色道:\"高伯父放心,高昂是我结义兄弟,我待他如同亲手足。\"他想起前日高昂在战场上为他挡下一箭的情景,语气更加坚定,\"只要有我刘璟在,绝不会让二弟受半点委屈。\" 高翼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沉吟片刻又道:\"其实...老夫还有一事相托。\"他招了招手,身后走出两个年轻人,\"这是老夫长子高慎,次子高乾。如今乱世当道,老夫想让他们也跟着贤侄历练历练。\" 刘璟仔细打量着这两个年轻人。高慎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眼神沉稳,行礼时动作一丝不苟;高乾看上去更年轻些,眉宇间透着几分桀骜,目光炯炯有神,倒有几分高昂当年的影子。 \"两位贤弟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刘璟笑着拱手,然后转向高慎问道,\"可曾读过什么兵书?\" 高慎恭敬回答:\"回将军话,读过《孙子兵法》和《吴子》,略知排兵布阵之道。\" 刘璟点点头,又看向高乾:\"你呢?\" 高乾挺起胸膛:\"我善使长枪,能开三石弓!\"语气中满是自信。 高翼佯怒道:\"不得无礼!\"但眼中却带着宠溺。 刘璟哈哈大笑:\"好!有气魄!高伯父既然信得过我,刘璟自当竭尽全力。\"他站起身,拍了拍高乾的肩膀,\"明日就随我去校场,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高翼欣慰地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贤侄,老夫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收拢流民?\" 刘璟心头一跳,但见高翼神色如常,便也坦然道:\"正是。战乱连年,百姓流离失所。我想着河东地广人稀,若能安置些流民开垦荒地,既能让百姓有口饭吃,也能充实地方。\" 高翼捋须沉思,忽然拍案道:\"好!这事老夫帮你办。\"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老夫在并州还有些人脉,可以暗中运作。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曹璟,\"贤侄要这些流民,恐怕不止是为了种地吧?\" 刘璟笑而不答,只是为高翼续了杯茶。 当夜,刘璟独自站在庭院中。月光如水,洒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几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他脚边。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叶,指腹摩挲着叶片上的脉络,思绪却飘回了白日的场景。 高翼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仍在注视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刘璟不由得轻笑出声。\"姜还是老的辣啊...\"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中。高伯父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一眼就看穿了他收拢流民的真正用意。 刘璟负手而立,仰望着皎洁的明月。这些流民,确实不只是用来种地的。乱世之中,有人才有兵,有粮才有饷。他现在虽然受尔朱荣重用,但终究是寄人篱下。就像这院中的老槐树,根扎得再深,终究是在别人的院子里。要想在这乱世立足,必须要有自己的根基... \"大哥,想什么呢?\"杨忠粗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刘璟的思绪。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酒坛晃荡的声响。 刘璟回头,看见杨忠拎着个青瓷酒坛子,满脸兴奋地走来。月光下,酒坛上的釉色泛着清冷的光。\"伯父带来的陈酿,说是埋了二十年的杏花春!\"杨忠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咱们一起喝点?\" 刘璟接过酒坛,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他晃了晃坛子,听着里面酒液晃荡的声音,笑道:\"好啊,不过得先把高慎、高乾两位贤弟也叫上。\" \"叫他们做什么?\"杨忠撇撇嘴,浓眉皱成一团,\"两个毛头小子,酒量差得很。” 刘璟忍俊不禁:\"什么毛头小子,人家可大你五、六岁。\"他拍开酒坛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飘散开来,\"再说了,你当年第一次喝酒时,不也是...\" \"大哥!\"杨忠涨红了脸,急忙打断,\"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刘璟哈哈大笑,笑声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他拍拍杨忠厚实的肩膀:\"他们可是你我的兄弟,将来也要跟着咱们并肩作战的。乱世之中,多一个兄弟就多一份力量。\" 杨忠挠了挠头,月光照在他憨厚的脸上。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是,那我这就去叫他们。\"说完转身就要走,又突然停住脚步,\"对了大哥,要不要把慕容那小子也叫上?他虽然是个鲜卑人,但很聪明懂事...\"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沉吟片刻道:\"好,去吧。\" 望着杨忠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刘璟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深沉。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乱世之中,兄弟情谊固然珍贵,但要想成就大业,还需要更多谋划...而这河东之地,背靠太行,前临黄河,民风彪悍,物产丰饶,或许就是他刘璟腾飞的支点。 夜风渐凉,刘璟却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摩挲着酒坛上的花纹,目光变得坚定而深远。远处传来杨忠大嗓门的吆喝声和慕容绍宗、高氏兄弟的笑骂声,为这静谧的秋夜增添了几分生气。 第49章 多情将军李神轨 夕阳西下,河内城的城墙上镀着一层血色余晖。李神轨身披绛紫色锦袍,腰间玉带上的翡翠坠饰随着他急促的步伐轻轻晃动,在暮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这位以风流儒雅着称的守将,此刻却眉头紧锁,保养得宜的脸上阴云密布,连鬓角新添的几丝白发都无暇顾及。 \"报——!\"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飞奔上城,单膝跪地时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将军!刘璟已攻下河东,正向河内逼近!先锋骑兵距城已不足三十里!\" 李神轨手中的玉骨折扇\"啪\"地一声折断,碎玉飞溅,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城外蜿蜒的官道。 \"可看清旗号?\"他声音发紧。 \"回将军,确是''刘''字大旗,还有...还有''明威将军''的旌节。\"斥候咽了口唾沫,\"他们行军极快,沿途哨所根本来不及示警...\" 李神轨突然冷笑一声,笑声中透着几分癫狂:\"好个刘明威...\"他猛地转身,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备笔墨!\" 回到府邸,李神轨挥退左右侍从,只留下自幼跟随的心腹小厮阿桐。书房内,沉香袅袅,他却烦躁地推开窗棂,任暮秋的凉风吹乱案上文书。 \"公子...\"阿桐轻声唤道,小心翼翼地研着墨,\"要不要先包扎...\" \"闭嘴!\"李神轨厉声喝断,却在看到阿桐惊恐的表情后叹了口气,\"...罢了,去取那方澄泥砚来。\" 提笔蘸墨时,他的手竟微微发抖。笔尖悬在雪白的宣纸上,一滴浓墨晕染开来,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更天了。 \"太后亲启...\"他最终落笔,字迹却不如往日酬唱应和时那般潇洒飘逸。写到\"贼势浩大,恳请速发援兵\"处,他咬了咬唇,突然将笔重重搁下。 阿桐见状,连忙递上丝帕:\"公子,可是要改...\" \"你懂什么!\"李神轨一把推开他,却又自己捡起笔,在信笺末尾添上几行小字:\"...城高寂寞,神轨夜不能寐,犹记去岁牡丹亭畔...\"写到这里,他忽然红了眼眶,急忙用袖口按了按眼角。 待墨迹干透,他将信笺细细折好,取出随身佩戴的羊脂玉佩压在火漆上。那玉佩上雕着比目鱼,是去年上巳节太后亲手所赐。 \"八百里加急,直送太后手中。\"他将信交给阿桐时,指尖冰凉,\"记住,要亲手交给张常侍。\"又压低声音嘱咐:\"告诉太后,神轨日夜思念...若有不测...\" 话未说完,城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李神轨浑身一震,快步走到廊下。只见东南方向火光冲天,隐约能听见战马嘶鸣。阿桐慌张地追出来:\"公子!\" \"更衣。\"李神轨突然冷静下来,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把我那套鎏金甲取来。 洛阳深宫,御花园中荷花开得正盛。胡太后斜倚在白玉栏杆上,纤纤玉指轻抚过一朵粉荷,指尖沾染了些许露水。她今日特意挑了件鹅黄色宫装,衬得肌肤如雪,发间金步摇随着她慵懒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太后,尝尝这西域进贡的葡萄。\"郑俨跪在一旁的锦垫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剥着葡萄皮。他今日特意熏了龙涎香,举手投足间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每次递上剥好的葡萄时,指尖总似不经意地划过太后掌心,惹得太后掩唇轻笑。 正当两人眉目传情之际,女官匆匆穿过九曲回廊,在十步外跪下:\"太后,河内急报。\" 胡太后漫不经心地接过信笺,却在看到火漆上那枚熟悉的玉佩印记时,涂着丹蔻的手指微微一颤。这是她私下赐给李神轨的玉佩,专门用来封印最紧要的军报。 她匆匆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是苍白。郑俨偷眼望去,只见信纸上字迹潦草凌乱,与李神轨平日那风流潇洒的笔迹大相径庭。更让他心惊的是,信纸一角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太后...\"郑俨刚开口,就被胡太后抬手打断。那保养得宜的指甲此刻深深掐入掌心。 \"传令,调洛阳中军五万驰援河内。\"胡太后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仍死死盯着信纸,\"尔朱荣叛军已攻破三关,李将军...伤亡惨重。\" 郑俨手中的葡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强压着心头翻涌的嫉妒,柔声道:\"太后三思。李将军本就手握三万精兵,若再调五万,洛阳就...\"他故意停顿,观察着太后的反应,\"万一李将军有异心...\" 胡太后的手猛地攥紧了信纸。自从亲生儿子元诩试图废黜她,她就再难相信任何人。郑俨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她最脆弱的地方。她想起半月前李神轨出征时,在宫门外那深情的一瞥... \"你先退下。\"太后突然冷声道。郑俨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太后凌厉的眼神后,只得躬身退下。 夜深了,胡太后独自在寝宫徘徊。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绣着金凤的帷帐上。她时而抚摸李神轨临行前送来的香囊,那里面装着他们结发为盟时剪下的青丝;时而想起郑俨今日的警告,耳边又回响起元诩死前对她的诅咒。 \"陛下...\"她对着铜镜喃喃自语,镜中的美人眼角已有了细纹。曾几何时,先帝夸她\"一顾倾人城\",如今这倾城容颜,却要独自扛起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最终,她坐到紫檀案前,提笔蘸墨时手腕微微发抖: \"着即调中军两万赴河内...\" 写到此处,她笔锋一顿,眼前浮现出李神轨在千军万马中厮杀的景象。一滴泪珠落在宣纸上,晕开了墨迹。她急忙用袖角擦拭,又在末尾添上一行小字: \"望卿珍重,待凯旋之日,朕必亲迎于洛阳城外。\" 写罢,她将诏书交给最信任的心腹宫女,又取下一支金凤钗——这是她及笄时先帝所赐,从未离身。 \"把这个一并带给李将军。\"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告诉他...若事不可为,速归。\" 宫女领命退下后,胡太后推开雕花窗棂。夜风拂面,带来远处更鼓声声。她望着河内方向,忽然觉得这偌大的洛阳城,空得让人心慌。 三日后,河内城。 晨光熹微,李神轨正在校场操练新兵。汗水顺着他的甲胄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洛阳急件!\"传令兵翻身下马,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和一封诏书。 李神轨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快步上前接过诏书,粗粝的手指急切地拆开火漆。随着目光扫过诏文,他的表情从期待渐渐凝固。 \"两万?\"他猛地攥紧诏书,指节发白,\"区区两万援军,如何抵挡尔朱荣十万铁骑?\" 副将王肃小心翼翼地凑近:\"将军,可是朝廷...\" \"闭嘴!\"李神轨厉声喝断,吓得周围亲兵纷纷低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打开锦盒。一支金凤钗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钗身,突然在钗尾摸到一处凹凸。翻转一看,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河内若失,卿可退守洛阳。\" 李神轨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仿佛看到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在深宫烛光下写下这行字时的模样。是担忧?是试探?还是... \"将军?\"王肃见他出神,小声提醒。 李神轨猛地合上锦盒,声音沙哑:\"传令下去,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本将军要与河内共存亡!\" 王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拳退下。待众人散去,李神轨独自登上城楼。夏日的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远处的地平线上,尔朱荣大军的旌旗已经隐约可见。 他再次取出金凤钗,指腹摩挲着那行小字。钗尖不经意间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太后啊太后...\"李神轨苦笑着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风中,\"您既不信我,又何必赠我这钗?\"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初入禁军时的自己,在宫门外偶遇凤驾。那时的胡太后还不是如今这般猜忌多疑,她掀开车帘的一瞬,惊鸿一瞥让他记了整整十年。 城下突然传来号角声。李神轨收起金钗,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尔朱荣的先锋部队已经出现在视野中,黑压压的军阵如同乌云压境。 \"报!敌军距城二十里!\" 李神轨整了整铠甲,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得很!\"笑声中既有豪情,又带着几分悲凉。他知道,这一战不仅要面对城外的虎狼之师,更要提防背后的明枪暗箭。 但当他握紧佩剑时,怀中金钗的轮廓隐约可触。为了那个深宫中的女人,为了十年前雨夜里的惊鸿一瞥,他愿意赌上一切——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 \"击鼓!备战!\"李神轨的吼声响彻城头。夏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也带走了最后一丝犹豫。 第50章 悲天悯人刘玄德 夕阳西下,河阳县郊外的军营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余晖中。刘璟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双手扶着粗糙的木栏杆,眉头紧锁地望着北方。远处官道上,三三两两的难民正拖家带口地向南逃难,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像一群被惊散的羊群。 \"将军,急报!\"李贤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卷染血的布帛。这位老将的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 刘璟接过布帛,展开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布帛上是高昂潦草的字迹,字里行间透着愤怒:\"大哥尔朱天光在晋阳纵兵劫掠,百姓流离失所...我实在看不下去...何时能回前线...\"字迹有些凌乱,显然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写就的。 \"这个二弟...\"刘璟苦笑着摇摇头,手指轻轻抚过布帛上的一处墨渍,仿佛能感受到高昂写信时的愤怒。 \"报——\"又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上党失守,大将军大军正在南下,沿途村镇尽遭劫掠!\" 刘璟攥紧了手中的布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远处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跌倒在地,又被身后的老人扶起,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婴儿的啼哭声隐约传来,让他想起去年在邺城见到的一个孤儿。这一年来,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战火所到之处,百姓永远是最大的受害者。 \"传慕容绍宗。\"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疲惫。 不多时,慕容绍宗快步走来。这位年轻的鲜卑将领依旧英姿勃发,但眼中也多了几分沧桑。他的铠甲上布满了刀剑的划痕,却擦得锃亮,显示出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 \"主公。\"慕容绍宗抱拳行礼,声音清朗。 刘璟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继续望着远处逃难的百姓。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搀扶着一位盲眼老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碎石。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绍宗,你率疾风营,护送河内百姓前往河东避难。\"刘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慕容绍宗微微一怔,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主公,这...\"他欲言又止,显然对这个命令有所顾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璟打断他,转过身来直视着这位爱将的眼睛,\"大战在即,抽调精锐护送百姓确实不妥。但...\"他指着远处一个正在给孙子喂水的老人,\"这些百姓何辜?\" 慕容绍宗顺着刘璟所指望去,只见那老人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半块干粮,掰成两半,大的那半给了孙子。老人自己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继续赶路。这一幕让这位铁血将领也不禁动容。 \"末将明白了。\"慕容绍宗郑重地抱拳,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定不负主公所托。\" 刘璟点点头,目光又转向北方。夕阳的余晖中,更多的难民正缓缓而来,像一条受伤的长龙。他轻声说道:\"记住,要特别照顾那些孤儿寡母。到了河东后,去找高显,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妥善安置这些百姓。\" \"诺!\"慕容绍宗领命而去,步伐坚定有力。 刘璟独自站在了望台上,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家书,那是杨忠从顿丘寄来的。信中说当地百姓自发组织起来修缮城墙,还送来了自家种的蔬菜给守军。刘璟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将军,该用膳了。\"亲兵在台下轻声提醒。 刘璟摆摆手:\"再等等。\"他的目光依然盯着北方,那里有他的兄弟,有他的敌人,更有无数等待救援的百姓。风渐起,吹动他的战袍,猎猎作响。 夜风呼啸,河阳的街巷中,疾风营的将士们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挨家挨户地叩门劝说。火光映照在将士们坚毅的面容上,也照亮了百姓们惊疑不定的脸庞。 \"官爷,这大半夜的,真要我们弃家逃难?\"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颤抖着问道,手中的油灯在风中摇曳。 领队的校尉蹲下身,与老汉平视:\"老伯,大战不日将至,刘将军不忍见百姓遭难,特命我等护送大家暂避河东。\" 老汉将信将疑,浑浊的眼中满是犹豫。这时,隔壁的王婶匆匆跑来:\"李老爹,快收拾细软!我亲眼看见刘将军在城门口指挥撤离呢!\" 城门口,刘璟身披轻甲,正在亲自安排撤离次序。他接过副将手中的名册,仔细核对每一户的情况。 \"将军,西街的孤寡老人已经全部上车了。\"一个满脸烟灰的小校前来禀报。 刘璟点点头,忽然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地跪在路边,不住地叩头。他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家,快些走吧。到了河东,会有人安置你们。\" 老妪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噙着泪水:\"将军大恩大德,老身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刘璟摇摇头,示意身旁的士兵小心搀扶老人上车。转身时,他的余光瞥见一个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怯生生地望着他。 \"小妹妹,这个给你。\"刘璟从怀中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蹲下身与女孩平视。他刻意放柔了声音,生怕吓到这个受惊的孩子,\"路上要听娘亲的话。\" 女孩犹豫地伸出小手,接过糖果时,指尖触到刘璟掌心的老茧。她突然扑进刘璟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将军是好人!\" 这一吻让刘璟如遭雷击。一年了,他运筹帷幄,手上沾过多少鲜血,算计过多少人心,却在这一刻被一个孩子最纯粹的感激所触动。他下意识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留着孩子温热的呼吸。 慕容绍宗踏着夜色走来,铠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主公,第一批百姓已经出发了。按照您的吩咐,老弱妇孺优先,青壮年殿后。\" 刘璟点点头,望着远去的车队,突然道:\"绍宗,你说我们这么做,值得吗?\" 慕容绍宗沉思片刻,答道:\"末将不知值不值得,只知道若不这么做,心中难安。\" 刘璟轻笑一声:\"说得好。\"他转身望向河内方向,目光重新变得坚毅,\"传令下去,明日拂晓进军河内。另外,给高昂回信,让他再忍耐几日。\" 晚风渐起,吹散了刘璟额前的碎发。他想起一年前自己还是个热血少年时,也曾立志要像小说主人公那样拯救天下苍生。如今乱世如棋,他虽已深陷其中,但至少今夜,他还能为这些无辜百姓做点什么。 远处,最后一队百姓正在士兵的护送下离开。一个年轻妇人怀抱着婴儿,不停地回头张望自己住了半辈子的茅屋;几个半大孩子挤在牛车上,既害怕又兴奋地窃窃私语;白发老翁拄着拐杖,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祖宅的方向... 刘璟站在城楼上,夜风吹动他的披风。他知道,明天的河内之战必将血流成河,但至少今夜,这些弱小的生命得以保全。这或许就是他在这乱世中,最后的坚持与底线。 \"将军,该准备出征事宜了。\"慕容绍宗轻声提醒。 刘璟收回目光,最后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百姓队伍,转身大步走向军营。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他的背影在城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一夜,邺城无眠。 第51章 打不过就请人 河阳县衙内,烛火摇曳。刘璟伏案疾书,毛笔在信笺上沙沙作响,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他时而停笔沉思,眉头紧锁,时而快速写下几行,字迹遒劲有力。 \"大哥,信写好了?\"杨忠端着热茶走进来,轻声问道。茶盏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在烛光中氤氲开来,映照着他年轻的面庞。 刘璟搁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嗯,你来看看。\"他将信笺递给杨忠,指尖在案几上轻叩,\"河内城高池深,李神轨又得洛阳增援,我军若单独攻城,恐难取胜。\" 杨忠接过信笺,借着烛光仔细阅读。他的眼睛随着字句移动,眉头渐渐舒展:\"大哥此计甚妙。尔朱荣见信,必会亲率大军前来。\"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到时候两军合围,李神轨插翅难飞!\" 刘璟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他轻啜一口,苦涩的茶香在舌尖蔓延。心想:五万人,往城头上乌泱泱一站,还怎么打?打不过只能请老大亲自出手了。这招\"借刀杀人\",虽然不光彩,但眼下也只能如此。 \"传令下去,\"刘璟放下茶盏,声音低沉而坚定,\"让信使连夜出发,务必亲手将信交到尔朱荣手中。选最快的马,换马不换人。\" 杨忠领命而去后,刘璟独自站在县衙后院的梧桐树下。初夏的凉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无人倾听的心事。他仰望着满天星斗,思绪万千。银河横贯天际,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这一战关系重大,若能拿下河内,便可直逼洛阳。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又难免忧心忡忡——那些被迫迁徙的百姓,不知是否已安全抵达河东?他们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将军,夜深了。\"亲兵提着灯笼走来,关切地说道,\"明日还要议事,您该歇息了。\" 刘璟收回思绪,点点头:\"是啊,该歇息了。\"他转身走向内室,却又停下脚步,\"对了,河内来的难民安置得如何了?\" \"回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在城东划了块地,搭了临时住所。\"亲兵叹了口气,\"只是粮食...\" \"从军粮里拨。\"刘璟打断他,\"再苦不能苦百姓。\" 回到房中,刘璟却毫无睡意。他取出地图,在灯下仔细研究。河内地势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能拿下,便可切断洛阳与北方的联系。但李神轨不是易与之辈,此人用兵老辣,守城更是拿手。 三日后,尔朱荣大营。帐内烛火摇曳,将尔朱荣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帐幕上,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传令兵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火漆被拆开的\"咔嚓\"声。 \"哈哈哈!\"尔朱荣突然爆发出一阵豪迈的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好个刘玄德!果然没让本帅失望!\" 帐下诸将面面相觑。窦泰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笺,眯着眼睛仔细阅读。这位老将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大帅,李神轨得了洛阳的援军,河内城防坚固,怕是...\" \"怕是什么?\"尔朱荣虎目一瞪,大步走到军事地图前,粗糙的手指重重戳在河内位置,\"刘璟已到河阳,这是天赐良机!\"他转身环视众将,眼中精光四射,\"传令!召回所有游猎的军士,一个时辰后全军开拔!\" 窦泰犹豫道:\"大帅,是否太过仓促?粮草...\" \"粮草?\"尔朱荣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下,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河内城里要什么没有?\"他将空酒壶重重砸在地上,陶片四溅,\"这次定要活捉李神轨!\" 帐外,盛夏的热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尔朱荣大步走出,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亲兵慌忙举着华盖跟上,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本帅不需要这个!\" 校场上,号角声此起彼伏。正在操练的士兵们停下动作,疑惑地望向中军大帐。很快,传令兵飞奔各处:\"大帅有令!全军集结!目标河内!\" \"又要打仗了?\"一个年轻士兵擦着额头的汗水,小声嘀咕。 身旁的老兵熟练地检查着弓弦:\"小子,跟着大帅打仗,少不了你的功劳。\"他眯眼望向中军大帐方向,\"看大帅这架势,是要干票大的。\" 尔朱荣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如蚁群般忙碌的军营。夏日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色,却遮不住他眼中的熊熊野心。亲信司马子如悄声问道:\"大帅,要不要先派探马...\" \"不必!\"尔朱荣一挥手,\"刘璟的信上说得很清楚,李神轨现在就是瓮中之鳖!\"他忽然压低声音,\"子如啊,你可知道,拿下河内意味着什么?\" 司马子如眼中精光一闪:\"洛阳门户洞开...\" \"哈哈哈!\"尔朱荣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志在必得的豪气,\"传令前锋营,给本帅全速前进!我要在三天之内,站在河内的城头上!\" 远处,一队游猎归来的骑兵听到号角,立刻调转马头。为首的将领甩掉猎到的野兔,大喝:\"快!大帅召令!\" 军营中,铁匠铺的敲打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炊烟被匆忙扑灭,刚做好的饭食被胡乱塞进行囊。没有人抱怨,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当尔朱荣露出这种表情时,就意味着胜利即将到来。 夕阳西下,大军如同一条巨龙,向着南方迤逦而行。尔朱荣骑在战马上,望着天边如血的晚霞,喃喃自语:\"李神轨...这次看你还往哪逃!\" 与此同时,河阳城内。刘璟正在校场检阅部队。太原降卒被分散编入各营,虽然经过短暂训练,但士气仍然不高。 \"报!大将军大军已拔营南下!\"斥候飞奔来报。 刘璟嘴角微扬,转身对众将道:\"诸位,决战在即。尔朱荣大军不日将至,我等需做好接应准备。\" 杨忠担忧地问:\"大哥,那些太原降卒...\" \"我自有安排。\"刘璟目光深邃,\"传令下去,今夜犒赏三军,让将士们养精蓄锐。\" 夜幕降临,军营中篝火点点。刘璟独自登上城楼,望着北方隐约可见的火光——那是尔朱荣大军的营火。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但他的心却异常平静。这一战,将是改变天下格局的关键一役。 \"主公,夜深了。\"慕容绍宗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递上一件披风。 刘璟接过披风,突然问道:\"绍宗,你说这乱世,何时才能结束?\" 慕容绍宗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末将不知。但知道跟着主公,或许能看到那一天。\" 刘璟笑了笑,没有回答。远处,尔朱荣大军的营火越来越近,如同燎原之星火,即将点燃整个中原大地。而他,刘璟,正站在这历史转折的关口,准备落下自己最关键的一步棋。 第52章 尔朱将军的蜜月期 野王县城外,盛夏的骄阳炙烤着大地,热浪蒸腾中旌旗猎猎作响。刘璟一袭靛青色战袍,率领众将策马而来。远处,尔朱荣的黑色狼旗大纛在风中翻卷,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 \"吁——\"刘璟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身后队伍停下。他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冠,转头对众将低声道:\"记住,今日我们只是来助阵的。待会儿见机行事,莫要多言。\" 杨忠骑在马上,正百无聊赖地挖着耳朵,闻言撇了撇嘴:\"大哥放心,我们知道分寸。\"说着朝慕容绍宗挤了挤眼,\"对吧,慕容将军?\" 慕容绍宗黝黑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无奈地看杨忠一眼:\"三将军你...\" \"好了。\"刘璟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目光扫过几个新归附的将领,\"特别是你们几个,今日多看少说。\" 众人齐声应是。刘璟这才满意地点头,一夹马腹向前行去。 尔朱荣早已在营门外等候多时。他魁梧的身躯披着猩红大氅,在烈日下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见刘璟一行走近,他张开双臂大笑着迎上前:\"玄德!我的福将来了!\" 刘璟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拜见大帅!\"他身后的诸将也齐刷刷跪倒一片,铠甲碰撞声清脆悦耳。 \"起来!都起来!\"尔朱荣一把扶起刘璟,粗糙的大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震得刘璟铠甲哗啦作响,\"好!好!\"他上下打量着刘璟,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玄德啊,本帅是越看越喜欢你。这半年你连战连捷,可比某些吃干饭的强多了!\" 说着,尔朱荣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侯景。侯景那张阴鸷的脸顿时更加阴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 刘璟微微低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腼腆:\"大帅过奖了。末将不过是侥幸...\" \"诶!\"尔朱荣大手一挥打断他,\"过谦就是虚伪!\"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凑近道,\"我那女儿英娥,许给元诩那小子真是暴殄天物。\"说着又拍了拍刘璟的肩膀,\"等拿下洛阳,本帅就把女儿许配给你,让你做我的乘龙快婿!\"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大帅厚爱,末将...末将...\"他激动得似乎语无伦次,实则心中冷笑:做了你的女婿,以后怎么拨乱反正,消灭你这个乱党,树立我光大伟岸的形象?鬼才要当你的女婿! 尔朱荣见状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就这么定了!\"他一把搂住刘璟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喷在刘璟脸上,\"玄德啊,接下来这一仗,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本帅信你!\" 刘璟连忙挣脱,惶恐地拱手:\"大帅折煞末将了!军国大事,岂敢妄言?末将但凭大帅差遣!\" 站在不远处的司马子如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他注意到刘璟虽然表面上诚惶诚恐,但眼神始终清明如常。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 \"来来来,进帐说话!\"尔朱荣洪亮的声音在营门前回荡,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刘璟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刘璟面不改色,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任由这位北地枭雄拉着自己往中军大帐走去。 \"给本帅好好说说河内的情况。\"尔朱荣边走边说,络腮胡子上还沾着酒渍,浓重的酒气喷在刘璟脸上。 踏入大帐,刘璟敏锐地注意到帐内诸将神色各异。尔朱荣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交椅上,却特意指着左侧首位道:\"玄德坐这里。\"这个位置本该是窦泰的,只见这位尔朱荣的心腹爱将脸色瞬间阴沉,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僵硬地坐在次席,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 刘璟从容落座,展开随身携带的羊皮地图:\"大帅请看,李神轨虽号称拥兵五万...\"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修长的指尖点在一处处关隘要道上。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他俊朗的侧脸忽明忽暗。 尔朱荣眯着眼睛,不时插话:\"河内粮草如何?城墙高度几何?\"刘璟对答如流,既详细分析了敌军弱点,又巧妙地夸赞了尔朱荣军队的优势。说到关键处,他故意停顿,引得尔朱荣身体前倾,急切追问。 \"妙!太妙了!\"尔朱荣拍案叫绝,震得案上酒杯倾倒,\"玄德真乃吾之子房也!\" 刘璟谦逊地低头:\"大帅过奖。\"余光却瞥见窦泰阴沉的脸和紧握的拳头。其余将领虽然面带嫉妒,却也不得不暗自点头——这个年轻人确实见识不凡。 会议结束时,尔朱荣亲自将刘璟送出帐外,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玄德啊,今晚设宴为你接风,务必赏光!\"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刘璟深深一揖,袍角扫过地上的尘土:\"末将荣幸之至。\"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尔朱荣的脚步声远去才直起身来。 离开大营不远,一直憋着气的杨忠终于忍不住了:\"大哥,那尔朱荣真要招你做女婿?\"他挠着乱糟糟的头发,\"我看他那个女儿,长得跟头母熊似的...\" \"闭嘴!\"刘璟厉声喝止,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他做梦。\"简短的三个字里透着刺骨的寒意,让杨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但转瞬间,刘璟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走吧,回去准备晚上的宴会。\"他整理着袖口,轻声道:\"记住,今晚都给我把戏演足了。特别是你,\"他点了点杨忠的胸口,\"少说话,多喝酒。\" 夕阳西下,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璟驻足远眺,暮色中的洛阳城轮廓隐约可见。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胸前玉佩——那是他穿越前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尔朱荣...\"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在骨头上。远处传来军营的号角声,苍凉悠长。刘璟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衣袂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第53章 君乃龙凤之资天日之表 尔朱荣的中军大帐内,数十盏青铜油灯将整个大帐照得如同白昼。帐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四角摆放着烧得正旺的炭火盆,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数十名将领分列两侧,每人面前都摆着精致的漆案,上面堆满了烤全羊、炙鹿肉等珍馐美味。 刘璟端坐在左侧首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鎏金酒樽的边缘。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靛青色锦袍,腰间玉带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实则时刻关注着上首尔朱荣的一举一动。 \"来!诸位共饮此杯!\"尔朱荣洪亮的声音在大帐内回荡。他今天穿着一件绣金线的绛紫色战袍,浓密的络腮胡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颤动,铜铃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待攻下河内,本帅再设宴庆功!\" \"为大帅贺!\"众将齐声应和,酒樽碰撞声此起彼伏。 刘璟浅酌一口杯中醇酒,借着举杯的动作,向身旁的杨忠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杨忠会意,突然\"啪\"的一声放下酒樽,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热闹的宴席上显得格外突兀。 \"嗯?\"尔朱荣敏锐地转过头,浓眉下的虎目直直盯着杨忠,\"杨将军,诸将兴致正高,为何独你叹气?\"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连侍酒的亲兵都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杨忠。 杨忠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刻意沉默了片刻,才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回大帅,末将只是想到...如此美酒佳肴,可惜我二哥高昂却无缘享用...\"说着,还用力揉了揉眼睛,硬是挤出几滴泪光。 尔朱荣放下酒樽,粗壮的手指敲击着案几:\"哦?你二哥为何不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杨忠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思念与委屈:\"二哥如今还在晋阳,给天光将军当护卫呢...\"他故意顿了顿,\"临行前,二哥还念叨着要追随大帅建功立业...\" \"哈哈哈!\"尔朱荣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旗帜都在微微颤动,\"原来是思念兄长!这有何难?\"他一拍案几,震得酒樽都跳了起来,\"来人!\" 帐外立即跑进一名亲兵,单膝跪地:\"大帅有何吩咐?\" \"传我将令!\"尔朱荣声如洪钟,\"调高昂即刻前来前线!大战在即,正缺这等猛将!\" 刘璟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帅体恤下属!璟代二弟谢过大帅恩典!\"他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喜悦。 尔朱荣摆摆手,豪爽地说:\"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他环视众将,\"本帅向来爱惜人才,只要忠心用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说着,又举起酒樽,\"来,继续饮酒!\" 刘璟回到座位,借着饮酒的动作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侯景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自己,便故意举杯示意。侯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刘璟心中暗想:尔朱荣这领导当真没得说,难怪这么多豪杰都愿意追随。他端起酒樽,掩饰着嘴角的笑意——计划进行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尔朱荣突然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神秘地笑了笑:\"今日,本帅要向诸位介绍一位奇人。\"说着,他转向帐后,\"刘先生,请出来吧。\" 帐帘掀起,一个身着灰色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他双目炯炯有神,行走间竟有种飘然出尘之感。 \"这位是刘灵助先生,精通天文术数,有未卜先知之能。\"尔朱荣得意地介绍道,突然看向刘璟,\"玄德啊,说不定和你还是本家呢!\" 刘璟连忙起身行礼:\"末将刘璟,见过先生。\" 刘灵助眯着眼睛打量刘璟,既不还礼也不答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尔朱荣见状,大笑着打圆场:\"刘先生性情古怪,诸位不必在意。来,继续饮酒!\" 夜风渐起,吹散了宴席上的酒气。刘璟站在大帐外,仰望着璀璨的星河,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远处军营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刘将军请留步。\" 这声音来得突然,刘璟后背一紧,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转身时,他看见刘灵助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月光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这位相士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先生有何指教?\"刘璟强自镇定,声音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刘灵助缓步上前,脚步轻得像猫。他凑到刘璟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草药味:\"君乃龙凤之资,天日之表。\"这句话说完,刘璟明显感觉到老人的手在他袖中塞了什么东西。 就在刘璟要开口时,刘灵助又压低声音道:\"当为天下主。\"这五个字轻若蚊鸣,却重若千钧。 刘璟瞳孔骤缩,正要追问,刘灵助已经退开两步。老人枯瘦的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转身离去时,道袍在风中翻飞,转眼就消失在营帐的阴影中。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刘璟站在原地,感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悄悄摸了摸袖中的物件——是块温润的玉璧,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 \"龙凤之资...天日之表...当为天下主...\"刘璟无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剧震。 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刘璟这才回过神来。他握紧玉璧,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全是冷汗。抬头望天,一颗流星正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天下主么...\"刘璟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但很快,这个笑容就消失了。他整了整衣冠,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背影在火把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回到帐中,刘璟屏退左右,这才仔细端详那块玉璧。在烛光下,玉璧上的纹路清晰可见——竟是条盘龙,龙目处镶嵌着两点朱砂,在火光中如血般鲜艳。 \"刘灵助...\"刘璟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他突然想起酒宴里那位相士在宴席上为尔朱荣占卜时的场景——老头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就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帐外,北风呼啸。刘璟将玉璧收入怀中,吹灭了蜡烛。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未来。 第54章 解锁诅咒攻城法 第二日拂晓,野王城外战云密布。尔朱荣的大军如黑云压城,旌旗猎猎,战鼓震天。然而李神轨的五万守军据城死守,箭如雨下,滚木礌石不断从城头砸落,攻城部队伤亡惨重。 刘璟站在中军高台上,眯眼望着城头。晨光中,他能清晰地看到守军坚毅的面容——那些士兵虽然面带疲惫,却依然紧握兵器,没有丝毫退缩之意。远处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又一支攻城部队被击退,伤兵们被抬下来,鲜血在黄土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报——窦将军所部伤亡过半,请求撤下休整!\"传令兵飞奔来报。 尔朱荣脸色阴沉如水,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一旁的木桩上:\"废物!都是废物!\"他转向刘璟,\"玄德,你怎么看?\"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注意到城头守军中有个年轻的小兵,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却死死抱着滚石不肯松手。这一幕让他突然想起穿越前读过的一本南朝志怪小说,里面提到过北地鲜卑人对巫术的敬畏。 \"大帅,\"刘璟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末将有个想法。不如...请刘灵助先生一试?\" 尔朱荣浓眉一挑:\"哦?\" \"末将观守军多为鲜卑子弟,最惧巫蛊之术。若让刘先生...\" 不等刘璟说完,尔朱荣已经拍案而起:\"妙计!来人,速请刘先生!\" 正午的阳光下,尔朱荣大营前突然刮起一阵诡异的旋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形成一个迷你的龙卷。众将领不由得后退几步,只见一个灰袍人影从风沙中缓步走出——正是相士刘灵助。 \"大帅相召,贫道岂敢不来。\"刘灵助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说不出的古怪韵律。他瘦削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双细长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尔朱荣大喜,上前拱手道:\"先生来得正好!这信都城...\" 不等他说完,刘灵助突然抬手制止。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缓缓脱去灰色道袍,露出里面早已准备好的鲜卑祭祀服——那是一件用狼皮缝制的奇异装束,缀满獠牙兽骨和青铜铃铛,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腰间还挂着几个干瘪的动物头颅。 \"这...\"窦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刘灵助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骷髅碗,倒入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然后开始用鲜卑语吟唱起来。那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雷轰鸣。 \"天灵灵,地灵灵...\"他突然换成汉语,手持桃木剑跳起古怪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踩在铜铃响起的节拍上,兽骨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最诡异的是,他脚下的影子竟然随着舞姿扭曲变形,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城头上的守军果然骚动起来。一个年轻士兵惊恐地指着城下:\"那...那是什么怪物?\" \"是鲜卑大巫!\"一个年长的百夫长脸色煞白,\"我在柔然草原上见过,他们能召唤恶灵!\" 刘灵助的舞蹈越来越快,他突然从腰间取下一个干瘪的狼头,高举过头顶。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狼头的眼睛竟然泛起了绿光! \"长生天的怒火将降临此城!\"刘灵助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洪亮,在城墙上回荡,\"今日,瘟疫将带走所有抵抗者!\" 一个老兵突然丢下手中的长矛,惊恐地跪倒在地:\"长生天保佑!我不想死啊!\"这举动如同导火索,转眼间整段城墙上的守军都乱作一团。有人跪地祈祷,有人抱头鼠窜,甚至有几个士兵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尔朱荣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窦泰:\"这...你见过这样攻城的吗\" 窦泰苦笑着摇头:\"末将也是第一次见...\" 刘灵助此时已经停止了舞蹈。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披上灰袍,那些诡异的法器不知何时已经收了起来。他走到尔朱荣面前,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大帅,今日,此城必破。\" 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妖道休得猖狂!\"只见一员守将张弓搭箭,直指刘灵助。 \"先生小心!\"尔朱荣惊呼。 刘灵助却不慌不忙,只是轻轻挥了挥袖子。说也奇怪,那支箭飞到半空突然自燃,化作一团火球坠地。守将吓得连连后退,再不敢出手。 \"雕虫小技,让大帅见笑了。\"刘灵助微微躬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若无他事,贫道先行告退。\" 尔朱荣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只能木然点头。待刘灵助的身影消失在营门外,他才长舒一口气:\"此人...当真深不可测...\" \"就是现在!\"刘璟猛地拔剑出鞘,剑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他高举长剑,声音如雷霆般炸响:\"全军攻城!\" 早已蓄势待发的将士们顿时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架起的咔嗒声、撞木撞击城门的闷响、箭矢破空的尖啸,瞬间打破了战场的寂静。没有了守军的有效抵抗,攻城部队势如破竹。 \"跟我上!\"刘璟亲自率领亲兵冲向城门。他矫健的身影在箭雨中穿梭,铠甲上很快插了几支箭矢,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城门被撞开的瞬间,他第一个冲了进去。 城内街道上,李神轨正声嘶力竭地组织残兵抵抗。当他看到冲进来的刘璟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你用了什么妖法?!\"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尖锐,\"我的守军怎么会突然...\" 刘璟勒住战马,剑尖直指李神轨,冷笑道:\"李将军,天意如此,何必顽抗?\"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你以为靠几道城墙就能阻挡大势吗?\" 李神轨脸色铁青,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刘璟!你休要猖狂!\"他猛地挥刀冲来。 两马交错,刀剑相击迸出火花。刘璟的剑法快如闪电,三招之内就挑飞了李神轨的佩刀。剑尖抵在李神轨咽喉时,刘璟低声道:\"降了吧,给将士们留条活路。\" “太后,臣对不起您!” 李神轨仰天长叹,拔剑自刎。 城破的消息如同野火般蔓延,守军士气彻底崩溃。尔朱荣的主力大军随后涌入,野王城就此陷落。 战后清点战场时,尔朱荣大笑着拍打刘璟的肩膀:\"玄德果然妙计!这次你立下首功!\"他粗壮的手臂拍得刘璟铠甲叮当作响,\"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刘璟谦逊地低头,嘴角却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为大帅效力,是末将的本分。\"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刘灵助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那神秘道人站在残破的城墙阴影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当与刘璟目光相遇时,他微微颔首,仿佛在说:看,我说得没错吧?你命中注定要成就大业。 夕阳西下,野王城头换上了尔朱氏的黑色狼旗。刘璟独自站在最高的城楼上,远眺连绵群山。秋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远方战场残留的血腥味。 \"主公。\"慕容绍宗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将士们都在等您。\"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慕容,你说这天下大势,究竟由何而定?\" 慕容绍宗沉思片刻:\"末将以为,当由强弓硬弩、铁骑精兵。\" 刘璟摇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城墙砖石:\"今日这一战让我明白,在这乱世之中,武力固然重要...\"他转身看向城内正在庆祝的尔朱荣大军,眼神深邃,\"但更要懂得如何利用人心。\" 远处传来士兵们的欢呼声,庆功宴已经开始了。刘璟整了整铠甲,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走吧,去喝庆功酒。接下来,还有更多硬仗要打。\"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城墙上,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野王城只是开始,在这乱世棋局上,刘璟已经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第55章 洛阳又立了个小皇帝 洛阳皇宫,紫宸殿内。 晨曦透过繁复的雕花窗棂,在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缕阳光恰好落在御阶前,照亮了地面上精美的祥云纹饰,却驱散不了笼罩在殿内的凝重气氛。 胡太后端坐在珠帘之后,纤长的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精心修剪的指甲几乎要嵌入金漆木中。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最华贵的朝服,十二幅金线凤尾裙层层叠叠铺展在龙椅上,却掩不住她微微发抖的身躯。 \"报——河内急报!\" 一名满身尘土的侍卫跌跌撞撞冲入大殿,膝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都浑然不觉。他的声音嘶哑颤抖:\"李将军...李将军战死,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哗——\"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尚书令元徽手中的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侍中郑俨一个踉跄,险些撞到身旁的同僚;年轻的黄门侍郎更是面如土色,双腿不住发抖。 胡太后猛地站起身,珠帘剧烈晃动,翡翠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高高扬起,朱唇微颤: \"胡说!\"她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李将军手握重兵,坐镇河内天险,怎会...\" 侍卫将头深深埋下,额头紧贴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千真万确...尔朱荣大军强攻河内,李将军自尽而亡...临死前还高呼''太后万岁''...如今叛军已渡过黄河,距洛阳不足百里...\" 胡太后踉跄后退一步,凤冠上的金凤钗剧烈摇晃,垂下的珍珠流苏扫过她瞬间失去血色的面颊。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挂着李神轨临行前赠予她的香囊——那日秋雨绵绵,他在紫宸殿外长跪不起,只为亲手献上这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指尖触及香囊的瞬间,胡太后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想起那日李神轨坚定的眼神:\"臣此去必破尔朱荣,太后静候佳音便是。\" \"太后...\"郑俨小心翼翼地上前,却被胡太后抬手制止。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良久,年近七旬的尚书令元顺颤巍巍出列,花白的胡须随着他颤抖的声音轻轻摆动:\"太后...如今国难当头,需...需有人主持大局...\" 他话未说完,殿中突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之声: \"是啊!女帝年幼,如何能应对如此危局...\" \"都是元姑娘不祥,才招致天怒人怨...\" \"应当另立新君,以安社稷...\" 胡太后端坐在珠帘之后,冷眼扫过这群义愤填膺的大臣。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些平日里对她阿谀奉承、极尽谄媚之能事的朝臣,此刻竟敢将矛头指向她亲手扶立的皇帝——虽然那只是个三岁的女娃娃。 她的目光穿过珠帘,落在缩在宽大龙椅上的小女帝身上。元姑娘似乎感受到殿内诡异的气氛,正怯生生地拽着龙袍袖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小脸煞白。 \"太后明鉴!\"郑俨突然出列,声音洪亮得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这个平日里最得胡太后宠信的近臣,此刻脸上写满了\"忠君爱国\"四个大字,\"国不可一日无主。臣请立临洮王元钊为帝,以安天下之心!\" 胡太后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太了解郑俨了——这个枕边人此刻跳出来,无非是想借机邀功,在新朝继续保住自己的地位。但眼下局势,她确实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傀儡... \"众卿以为如何?\"她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疲惫。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仿佛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胡太后看着这群见风使舵的大臣,心中既厌恶又无奈。她缓缓起身,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缓步走向龙椅,伸手摸了摸小女帝的脑袋。 元姑娘仰起稚嫩的小脸,眼中满是困惑和恐惧:\"祖母...儿臣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着儿臣...\" 胡太后的手微微一颤。她突然想起自己亲生儿子元诩临死前,也是用这样清澈而无辜的眼神看着她...那一刻,她几乎要心软了。 但很快,她收回了手,转身面对群臣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 \"传旨。\"她的声音冷硬如铁,在大殿中回荡,\"即日起,废元姑娘为庶人,立临洮王元钊为帝!\" 小女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却被守在一旁的宫女迅速抱走。胡太后没有回头,只是死死攥着手中的香囊——那是元诩小时候亲手为她绣的。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彻底沦为孤家寡人。 夜雨如注,洛阳城的宫墙在闪电中忽明忽暗。胡太后寝宫内的烛火被渗入的寒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飘忽的阴影。 \"太后,夜已深了...\"郑俨轻手轻脚地靠近,带着脂粉香气的衣袖刚要搭上胡太后的肩头。 \"本宫让你进来了吗?\"胡太后猛地转身,金步摇在剧烈晃动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眼中的寒光让郑俨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郑俨强撑着谄媚的笑容:\"臣是担心太后...\" \"滚出去。\"胡太后一字一顿地说,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立刻。\" 待郑俨仓皇退下后,胡太后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跌坐在窗前。雨水拍打在窗棂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仿佛在嘲笑她这个傀儡太后的处境。她颤抖着从贴身的香囊中取出一缕用红线系着的黑发,发丝下压着的字条已经泛黄——\"愿为太后死\",那熟悉的笔迹让她的心脏一阵绞痛。 \"李卿...\"她将字条紧贴在胸口,泪水终于决堤而出。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她泪流满面的脸庞,\"是本宫...害了你...\" 雨声中,值夜的宫女们交换着惊惶的眼神。她们从未听过太后寝宫传出这样的哭声——那仿佛是一只受伤的母兽在深夜的哀鸣。 但当日出时分,当胡太后出现在太极殿时,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朝臣们跪拜时,没人敢抬头直视她敷着厚粉的面容。只有最细心的侍御史发现,太后今日描眉的笔触比往日重了三分,像是在极力掩盖什么。 \"报——\"传令官仓皇入殿,\"尔朱荣大军已过黄河,距洛阳不足百里!\"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胡太后猛地站起,十二幅金线凤尾裙在地上扫出凌厉的弧线:\"慌什么!洛阳城高池深,尔朱荣区区边镇武夫...\"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群臣看不见的袖中,她的手指正死死掐着那缕头发。李神轨临刑前的眼神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个永远对她温柔笑着的将军,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里,竟是解脱般的平静。 与此同时,黄河渡口。尔朱荣的黑色大纛在雨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对岸隐约可见的洛阳城轮廓,对身旁的刘璟笑道:\"听说这几日洛阳城里,连老鼠都在收拾细软逃命。\" 雨越下越大。洛阳皇宫的屋檐上,积水成股流下,像极了这个王朝无法止住的颓势。而在北方的官道上,铁甲洪流正踏着泥泞,向着帝国的核心汹涌而来。一些敏锐的百姓已经发现,今年冬天的雨水,似乎带着洗刷鲜血的气息。 第56章 等待河北的消息 河内城内,盛夏的阳光炙烤着青石板街道,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甜香。尔朱荣坐在原属李神轨的府邸大堂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黄花梨木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鹰目不时扫过墙上悬挂的军事地图,目光在洛阳与河北之间来回游移。 \"大帅,洛阳已是囊中之物。\"刘璟站在地图前,一袭青衫衬得他越发清俊。他修长的手指从河内划向河北方向,袖口露出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一道疤痕,\"但末将建议暂缓南下。\" 堂内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却驱不散尔朱荣眉间的燥热。他捋了捋浓密的胡须,端起茶碗又放下:\"哦?说说看。\" 刘璟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贺拔将军与宇文将军分兵河北,若我军贸然南下...\"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尔朱荣,\"恐腹背受敌。\" 窗外忽然传来蝉鸣,尖锐的声音刺破夏日的沉闷。尔朱荣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几株枫树。那些叶子已经染上红晕,在烈日下如同燃烧的火焰。这个向来雷厉风行的鲜卑汉子,此刻却难得地陷入沉思。 \"大帅,\"司马子如轻声插话,\"刘将军所言极是。我军若南下,贺拔胜、宇文泰二将孤悬河北,万一...\" 尔朱荣抬手打断他,转身时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正要开口,突然—— \"报——河北军情!\"传令兵满头大汗地冲进大堂,单膝跪地呈上两份战报。 尔朱荣一把抓过,先拆开贺拔胜的捷报。那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末将已克河间、博陵、清河,沿途望风归降者不计其数...\"字里行间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哈哈哈!\"尔朱荣的朗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贺拔小子干得漂亮!\"他将战报递给刘璟,\"你看看,这才叫打仗!\" 刘璟接过细看,嘴角微微上扬。这贺拔胜,还是这般张扬性子。 尔朱荣又拆开宇文泰的战报。这份截然不同,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魏郡周边成安等七县已下,然魏郡守将元湛负隅顽抗,需增兵支援。\"通篇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啧。\"尔朱荣将战报拍在案上,摇头道,\"年轻人还是欠些火候。打个魏郡都这么费劲。\" 刘璟接过战报细读,眉头微蹙。他注意到宇文泰虽然进展缓慢,但每攻下一地都详细记录了粮仓、武库的情况,显然是在为长期作战做准备。这份沉稳与贺拔胜的急功近利形成鲜明对比。 \"大帅,\"刘璟放下战报,\"贺拔将军虽连战连捷,但孤军深入;宇文将军稳扎稳打,反倒更让人放心。不如让大军在河内休整,待河北局势明朗再...\" 尔朱荣突然拍案:\"就依你所言!\"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地图上投下阴影,\"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十日。另派轻骑两千增援宇文泰。\" 走出府邸时,夏日的阳光正好。刘璟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路边的槐树叶隙,在他玄色官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新麦的清香,还夹杂着远处工匠修补房屋的刨木味道。 \"主公。\"慕容绍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鲜卑将领今日换了一身素色便服,腰间只悬了一柄短剑,倒像个寻常士人。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街景问道:\"何事?\" 街道上,几名尔朱荣的鲜卑骑兵正帮着老丈人修补被战火摧毁的院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拽了拽骑兵的衣角,那满脸横肉的汉子竟从怀中掏出一块饴糖,逗得小姑娘破涕为笑。 慕容绍宗顺着刘璟的目光看去,低声道:\"确实与传闻大不相同。\" \"民心向背,往往就在这些细微处。\"刘璟轻叹,转身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慕容绍宗这才想起正事:\"贺拔胜在清河大宴降将,席间夸下海口,说半月内要拿下整个河北。\" 刘璟闻言轻笑,随手折了片槐树叶在指间把玩:\"骄兵必败。贺拔胜勇则勇矣,却少了几分沉稳。\"他望向北方,眼神深邃,\"倒是宇文泰...\" 此时魏郡城外三十里,宇文泰的军营中灯火稀疏。中军大帐内,油灯将宇文泰清瘦的身影投在帐布上。他左手执卷,右手在城防图上勾画,时不时咳嗽两声。 \"将军,该歇息了。\"副将尉迟囧端着药碗进来,见案几上的晚饭丝毫未动,不由皱眉,\"您已经三天没好好用膳了。\" 宇文泰头也不抬:\"放着吧。元湛可有回信?\" \"尚未。\"尉迟囧放下药碗,\"不过尔朱荣大帅派来的三千援军已到营外。\" 宇文泰这才抬起头,眼下青黑格外明显:\"让他们先去接管成安防务。\"他指尖轻点地图,\"传话给元湛,明日午时,我要与他阵前一叙。\" 尉迟囧欲言又止:\"贺拔将军那边连下三城,正催着我们...\" \"不必理会。\"宇文泰打断他,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元湛是孝文帝旧部,守城老将。强攻徒增伤亡。\"他忽然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攻心为上。\" 同一轮明月下,河内城楼上。尔朱荣独自凭栏,手中酒壶映着月光。夜风吹动他浓密的胡须,露出下面那道狰狞的伤疤。 \"将军,河内来信。\"亲兵小心翼翼地呈上信函。 尔朱荣随手将信塞入怀中,仰头灌了口酒:\"刘玄德说得对,是该等等。\"他突然大笑,笑声惊起几只夜鸟,\"待河北平定,这天下...\" 笑声戛然而止。他望向南方,眼中野心如火,却又带着几分难得的清醒。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北方的战鼓,南朝的笙歌,无数人的命运正在这个夏夜里悄然交织。而历史的车轮,也将在这短暂的休整后,继续向前碾压。 远处军营中,不知哪个士兵吹起了羌笛,凄清的曲调随风飘荡。尔朱荣静静听完,突然将酒壶抛下城楼,转身大步离去。银白的月光下,他的背影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随时准备扑向下一个猎物。 第57章 宇文泰书信取邺城 夏夜闷热,邺城城头火把摇曳,将守军的身影拉得老长。元湛独自站在城楼上,手中紧攥着宇文泰送来的劝降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汗水浸透了他的官袍,在背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大人,风大了,回府吧。\"亲兵小心翼翼地劝道,手里捧着件薄披风。 元湛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着城外连绵的军营灯火。那些是宇文泰的大军,如同饿狼般环伺着这座孤城。夜风卷起他花白的胡须,也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怒色。 \"黄口小儿!\"他突然暴喝一声,将信笺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也配劝老夫投降?\"声音在寂静的城墙上回荡,惊起几只夜栖的乌鸦。 亲兵吓得一哆嗦,披风掉在了地上。元湛看也不看,转身大步走向城楼,靴子重重踏过那团信纸,发出\"咔嚓\"的脆响。 郡守府内灯火通明。元湛召集众将议事,将宇文泰的信掷于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诸位都看看,这宇文泰要老夫开城投降!\"他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粝,带着压抑的怒火。 诸将传阅信件,面面相觑。副将赵平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硬着头皮开口:\"大人,尔朱荣势大,连河内都...不如...\" \"不如什么?\"元湛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茶水溅湿了案上的地图,\"不如做那背主求荣之徒?\"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伤疤,\"老夫侍奉大魏三十余载,这道疤是先帝亲征时留下的!宁可战死,也绝不做贰臣!\" 老将军须发皆张,怒目圆睁的样子让众将不敢再言。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却依然显得高大威严。 但当他转身离去时,几个年轻校尉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最年轻的李校尉压低声音道:\"老顽固!难道要全城百姓为他陪葬?\" \"嘘!\"赵平连忙制止,却也没有出言训斥。 元湛独自走在回房的廊道上,脚步越来越慢。路过祠堂时,他推门而入,对着大魏历代先帝的牌位跪下。烛光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先帝啊...\"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老臣...真的守不住了吗...\" 祠堂外,一个黑影悄然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那是李校尉的心腹,正匆匆赶往城西的一处暗巷——那里有与城外联络的秘密通道。 夜色如墨,城西军营中,几盏微弱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帐篷内几张神色阴郁的面孔。 校尉王猛猛灌了一口劣酒,辛辣的酒气冲得他眼眶发红。他狠狠将酒囊摔在地上,压低声音骂道:\"老顽固自己想死,凭什么拉着我们陪葬?那元湛就是个榆木脑袋!\" \"就是!\"校尉李诚拍案附和,案几上的油灯被震得晃动不已,\"尔朱荣二十万大军已经破了三座城池,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我们这几千残兵,拿什么守城?\"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老校尉周毅缓缓抬起头,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沙哑着嗓子道:\"老夫在定州亲眼见过尔朱荣的手段...城破之日,守将全家都被做成了''人烛''。\" 帐篷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王猛突然狞笑起来:\"与其等死,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诚眼睛一亮:\"你是说...\" \"今夜子时,\"周毅一锤定音,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沉闷的声响,\"我们各自带亲信突袭郡守府。\"他环视众人,浑浊的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记住,要活捉元湛。献给宇文将军,说不定还能换个前程。\" 几人相视一笑,举起酒囊碰在一起,浑浊的酒液溅落在军事地图上,将城池的标记染得一片猩红。 与此同时,郡守府后院的书房里,烛火通明。 元湛摩挲着手中的宝剑,剑身上\"忠孝节义\"四个篆字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这把先帝亲赐的宝剑陪伴他二十余载,见证了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如今两鬓斑白的守城之将。 \"父亲,三更天了,该歇息了。\"儿子元俊端着一碗热汤进来,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心疼地劝道。 元湛摇摇头,将宝剑归鞘:\"俊儿,明日一早,你带着你母亲和妹妹从密道出城。为父已经打点好了,你们先去...\" \"父亲!\"元俊手中的汤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汤溅湿了衣摆也浑然不觉,\"您这是要...\" \"不必多言。\"元湛打断儿子,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他伸手为儿子整了整衣襟,就像二十年前为年幼的元俊整理学童服那样,\"为父身为魏臣,当与城共存亡。但你们...不必陪葬。\" 元俊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父亲!儿愿与父亲同生共死!\" 元湛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他脸色骤变,佩剑已然出鞘:\"有变!\" 几乎同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浑身是血的亲兵队长跌跌撞撞冲进来:\"大人!王猛、周毅他们反了!叛军已经攻破府门!\" 元湛一把拉起儿子,从墙上取下一柄长刀塞给他:\"跟紧为父!\"转身对亲兵队长道,\"夫人和小姐呢?\" \"已经按大人先前的安排,由老管家带着从密道走了。\" 元湛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整了整官服,将宝剑缓缓抽出,寒光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俊儿,今日为父教你最后一课——何谓臣节。\" 府门外,王猛率领的叛军已经杀散守卫,刀光剑影中,府门轰然倒塌。元湛带着仅剩的十几名亲卫且战且退,最终被逼入书房。书房内的典籍散落一地,烛台倾倒,火苗舔舐着竹简,映得满室通红。 \"大人对不住了!\"王猛狞笑着跨过门槛,手中的钢刀还在滴血,\"借您头颅一用,换兄弟们富贵!\" 元湛冷笑一声,突然从书案下抽出一把强弓,动作快得不像个六旬老人。\"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正中王猛咽喉。叛军们骇然失色,纷纷后退。 \"老夫征战沙场时,你们还在吃奶呢!\"元湛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宛如一头暴怒的雄狮。他一把扯下官服,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旧铠甲,\"来啊!让老夫看看尔等有几斤几两!\" 叛军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上前。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宇文泰见城内火起,知道有变,立即下令攻城。战鼓声、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元湛听到这号角声,突然仰天长笑:\"天意啊!天要亡魏,非战之罪也!\"他转身按住儿子元俊的肩膀,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俊儿,从密道走!告诉太后,元湛没有辱没元氏门楣!\" \"父亲!\"元俊跪地痛哭,死死抱住父亲的腿。 \"走!\"元湛一脚踹开儿子,对亲卫喝道,\"带公子走!\"待元俊被强行拖入密道,老将军整了整衣冠,缓缓跪坐案前,将那柄先帝赐予的宝剑横于膝上。 当宇文泰的先锋冲入郡守府时,只见正堂之上,元湛衣冠整齐,胸前插着那柄御赐宝剑,已然气绝。案几上留着一封血书:\"臣元湛,死不降贼。\"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得很长,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 宇文泰闻讯赶来,铠甲上还带着城外厮杀的血迹。他望着元湛的尸身,沉默良久。年轻的将领伸手轻抚过老人怒睁的双眼,解下自己的猩红披风,轻轻盖在这位老将军身上。 \"厚葬。\"宇文泰只说了这两个字,但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敬意。他转身对副将道,\"寻回元氏家眷,不得为难。\" 黎明时分,邺城城门大开。宇文泰骑着战马缓缓入城,朝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满是血污的街道上。城楼上,残破的魏字大旗被缓缓降下,换上了尔朱氏的黑色狼旗。 在城外十里处的密林中,元俊跪在一处高岗上,望着城中升起的黑烟,泪流满面。老管家搀扶着他:\"公子,该走了...\" 元俊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宇文泰...尔朱荣...此仇不共戴天!\"他最后望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年的邺城,转身没入密林深处。 而此时城中的宇文泰,正站在城楼上远眺。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第58章 两大佬全取河北 酷暑难耐的河内城,烈日将刺史府的青石板晒得滚烫。庭院里的老槐树耷拉着叶子,知了在枝头声嘶力竭地鸣叫。 尔朱荣粗壮的手指捏着一枚黑玉棋子,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皱着眉头盯着棋盘,突然抓起腰间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渍顺着胡须滴落在棋盘上。 \"大帅,您这步棋可要想清楚了。\"刘璟轻摇蒲扇,白衣胜雪,丝毫不显燥热。他指尖的白玉棋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尔朱荣正要落子,忽闻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府门前戛然而止。片刻后,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在侍卫带领下快步走来。 \"报——\"传令兵单膝跪地,甲胄上满是尘土,\"宇文将军已克邺城!冀北诸郡望风归降!\"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掩不住喜色。 \"啪!\"尔朱荣手中的黑子掉在棋盘上,将刘璟精心布置的棋局打乱。这位北方枭雄猛地站起身,厚重的战袍带起一阵热风。 \"好!好个宇文黑獭!\"尔朱荣声如洪钟,震得槐树上的知了都噤了声。他浓密的胡须随着大笑不停抖动,像头兴奋的雄狮。 刘璟不慌不忙地拾起那枚震落的棋子,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恭喜大帅,河北大势已定。\"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尔朱荣兴奋地在廊下来回踱步,牛皮靴踩得落叶沙沙作响。他突然转身,铜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刘璟:\"玄德,你说该如何封赏这两个小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璟捻着棋子沉吟片刻,起身走到廊柱旁悬挂的军事地图前。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漳水的走向轻轻划过:\"宇文泰稳扎稳打,以德服人;贺拔胜势如破竹,威震冀南。\"指尖在漳水中央一顿,\"不如以此为界...\" 尔朱荣凑近地图,身上的汗味混合着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粗壮的手指跟着刘璟的比划,突然拍案叫绝:\"妙!就封宇文泰为西冀州刺史,督瀛、冀、相三州军事;贺拔胜为东冀州刺史,督定、幽、燕三州军事!\" \"大帅明鉴。\"刘璟微微颔首,余光瞥见庭院角落的侍卫正悄悄擦拭额头的汗水。 当夜,河内城内灯火通明,尔朱荣的庆功宴正酣。大殿内觥筹交错,舞姬的彩袖翻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玄德啊!\"尔朱荣满面红光,一把搂过刘璟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喷在他脸上,\"此番平定河北,你举荐宇文泰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刘璟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借着敬酒的动作稍稍拉开距离:\"为大帅效力,是末将本分。\"他眼角余光瞥见贺拔胜嫉妒的眼神,又补充道,\"若非大帅神威,我等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尔朱荣闻言大笑,拍案道:\"说得好!来人,赏刘将军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他醉眼朦胧地指着刘璟,\"你小子...最合我心意!\" 与此同时,邺城刺史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宇文泰独坐案前,油灯的火焰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尔朱荣的任命文书,纸面上的\"邺城刺史\"四个大字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将军,贺拔胜派人送来贺礼。\"亲兵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烫金礼单进来。 宇文泰展开礼单,上面赫然写着:明珠十斛,锦缎百匹,镶宝石弯刀一柄。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回赠《孙子兵法》一套。\" 亲兵瞪大了眼睛:\"这...会不会太...\" \"用檀木匣装好。\"宇文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再附上一张字条:''兵者,国之大事''。\" 待亲兵退下,宇文泰起身走到窗前。秋夜的凉风拂过他刚毅的面庞,他仰望着满天星斗,想起元湛宁死不屈的身影——那位老臣在城破时自刎殉国,血染白须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将军,城中流民已经安置妥当。\"主簿在门外禀报,\"按您的吩咐,开仓放粮,修缮房屋。\" 宇文泰点点头:\"明日我要巡视四门,让各县令都来见我。\"他顿了顿,\"记住,不许扰民。\" 月光下,年轻的刺史喃喃自语:\"得民心者得天下啊...\"这句话随着夜风飘散在邺城上空。 而在冀南的贺拔胜府邸,却是另一番奢靡景象。 \"看看!\"贺拔胜举着金杯,醉醺醺地向宾客们炫耀,\"我东冀州辖地,可比宇文黑獭那穷酸地方富庶多了!\"他拍着案几上的礼单,\"送他几颗珠子,就当打发叫花子!\" 座中谄媚之声此起彼伏: \"贺拔将军威震河北!\" \"宇文泰算什么,也配与将军相提并论?\" \"听说他连套像样的官服都没有...\" 贺拔胜听得心花怒放,一把搂过身旁的歌姬:\"来人!再上酒!今晚不醉不归!\" 角落里,几个被迫来赴宴的地方官员交换着无奈的眼神。其中一人低声道:\"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加征粮饷了...\" \"嘘...小点声...\"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河北大地上。在这看似平定的局面下,暗流正在涌动。 刘璟的案头,两份情报并排放着:一份记载着宇文泰在邺城轻徭薄赋、安抚流民的举措;另一份则是贺拔胜在冀南横征暴敛、纵兵扰民的恶行。 他轻轻摩挲着棋盘上那枚黑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贺拔胜啊贺拔胜...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窗外,一片落叶随风飘舞,最终落在棋盘上,恰好盖住了代表贺拔胜的那枚白子。 第59章 尔朱集团第三次军议 河内城外,尔朱荣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夏夜微凉,帐内却因聚集了众多将领而显得热气腾腾。帐外守卫的士兵们挺直腰杆,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豪迈笑声,眼中满是向往之色。 帐内,尔朱荣高踞主座,身披虎皮大氅,浓密的络腮胡上还沾着酒渍。他举起金樽,酒水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芒:\"诸位!河北已定,后路无忧!本帅决定即日挥师南下,直取洛阳!\" \"大帅英明!\"元天穆第一个站起来响应,肥硕的身躯激动得颤抖,\"洛阳那些酒囊饭袋,哪是我等对手!\" 刘璟坐在左侧首位,手中把玩着青瓷酒杯,目光扫过在座诸将——窦泰正襟危坐,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侯景摩拳擦掌,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上阵厮杀;于谨则若有所思地轻抚短须,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大哥,终于能去洛阳了!\"高昂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听说洛阳城里连地砖都是镶金的!\" 杨忠也凑过来,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俺早就想看看皇宫长啥样了!\" 刘璟笑而不语,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酒面上倒映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自从穿越到这个乱世,他一直在北方征战,对这座传说中的都城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作为现代人,他太清楚历史上这座古都即将面临的劫难。 \"玄德,\"尔朱荣突然点名,\"你素来多谋,说说看该怎么打洛阳?\"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刘璟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羊皮地图上的山川河流,最终停在洛阳城的位置。 \"洛阳城高池深,强攻恐伤亡过大。\"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末将建议先取河桥,断其退路,再围而不打,待其内乱。\" 尔朱荣摸着胡子点头:\"有理。不过...\"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本帅倒要看看,那个毒妇现在还有什么花样!\" 帐内爆发出一阵哄笑。刘璟回到座位,注意到于谨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接,于谨微微颔首,似有深意。 酒过三巡,众将陆续告退。刘璟正要起身,却被尔朱荣叫住:\"贤婿留步。\" 待帐内只剩二人,尔朱荣脸上的醉意突然消散,眼神锐利如鹰:\"你觉得,打下洛阳后,该如何处置那个毒妇?\" 刘璟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在考验自己。他略作思索,缓缓道:\"胡太后弑君乱政,罪不容诛。但...\" \"但什么?\" \"但若立即处死,恐会引起朝野震动。不如先幽禁起来,待局势稳定后再作处置。\" 尔朱荣哈哈大笑,拍着刘璟的肩膀:\"好!好!不愧是本帅的女婿!\"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那个小皇帝...\" 刘璟心头一跳。他知道尔朱荣指的是年仅三岁的元钊。正要回答,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洛阳急报!\" 尔朱荣皱眉接过信函,看完后冷笑一声:\"胡太后那毒妇,居然又立了个新皇帝!\"他将信函递给刘璟,\"看来,咱们得加快行军速度了。\" 刘璟接过信函,心中暗叹: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滚动了。 大营外,刘璟三兄弟并肩走在回营的路上。夏夜的星空格外璀璨,银河如练,横贯天际。夜风拂过军营,带来远处野荷的清香。 \"大哥,等进了洛阳,俺要尝尝最地道的羊肉羹!\"高昂拍着浑圆的肚皮嚷嚷,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听说洛阳西市的张记羊肉羹,用的是终南山的山泉水,炖上六个时辰...\" 杨忠嗤笑一声,顺手摘了根草茎叼在嘴里:\"就知道吃!俺要去看白马寺,听说寺里有天竺高僧带来的佛骨舍利!\"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寺里的壁画还是郦道元真迹呢!\" 刘璟望着南方的夜空,那里隐约可见几颗星辰闪烁。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直达那座千年古都。作为穿越者,他脑海中浮现出后世考古发掘出的北魏洛阳城遗址,那些精美的瓦当、残破的佛像,还有...永宁寺塔的灰烬。 \"二弟、三弟,\"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夜风拂过枯草,\"记住,进了洛阳后,约束好部下。\"他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严肃的侧脸,\"尤其是你,二弟,不许纵兵抢掠。\" 高昂撇撇嘴,像只被训斥的大狗般耷拉着脑袋:\"知道啦!俺就看看还不行吗?\"他小声嘀咕着,\"再说了,尔朱荣那帮人肯定抢在前头...\" 杨忠突然压低声音:\"大哥是担心咱们被人当枪使?\" 刘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拍了拍三弟的肩膀。远处传来三更的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军营中的篝火渐次熄灭,只剩下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甲胄碰撞声。 回到自己的营帐前,刘璟驻足远眺。南方的地平线隐没在夜色中,但他知道,那里有他既向往又畏惧的洛阳城。这座见证了东汉辉煌、魏晋风流的古都,即将迎来它最黑暗的时刻。 \"将军,要备热水吗?\"亲兵轻声问道。 刘璟摇摇头:\"你们都下去休息吧。\"他独自走进帐中,帐内烛火摇曳,在帆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案几上摊开的地图被夜风吹得微微颤动,洛阳两个字被朱砂重重地圈了出来,像一滴鲜血,鲜艳刺目。 他伸出食指,轻轻抚过那个地名。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想起史书上记载的河阴之变,那些被投入黄河的朝臣,那座被付之一炬的永宁寺... \"将军还未歇息?\"帐外传来王思政温和的声音。 刘璟收回思绪:\"思政请进。\" 王思政掀帘而入,看到案上的地图,了然地笑了笑:\"将军在为洛阳之事忧心?\" 刘璟示意他坐下:\"思政在洛阳待过,城中局势...\" \"繁华背后,暗流汹涌。\"王思政轻叹,\"尔朱荣如果立新君的话,但世家大族未必心服。\" 两人低声交谈至四更。当独孤信告退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刘璟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吹灭了即将燃尽的蜡烛。在晨曦微光中,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图,轻声自语: \"这一次,但愿我能让历史的车轮,稍稍偏转那么一寸...\" 第60章 胡太后跑路出家 黄河岸边,夏日的热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浑浊的浪涛拍打着临时搭建的浮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刘璟站在河堤高处,绛紫色的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睛,望着河面上如长龙般蜿蜒的渡河大军。 尔朱荣的黑色狼旗在风中招展,铁甲骑兵的战马不时发出嘶鸣,士兵们整齐的脚步声与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感受着皮革缠绕的纹路。 \"玄德!\"粗犷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刘璟转身,看见尔朱荣大步走来,阳光照在他锃亮的铠甲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刘璟抱拳行礼:\"大帅。\" 尔朱荣豪迈地挥了挥手:\"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末将是在想,\"刘璟指向浮桥,\"河桥乃我军退路要冲,若被截断...\" \"哈哈哈!\"尔朱荣突然大笑,震得身旁亲卫都不由自主后退半步。他一把揽住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暗自皱眉,\"玄德啊玄德,本帅身边怎能少了你这智囊?\"他用力拍着刘璟的后背,\"河桥就让杨忠去守吧,你和高昂跟着本帅,咱们一起去会会那个毒妇!\" 刘璟低头称是,嘴角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本想借镇守河桥之机避开即将到来的洛阳乱局,但转念一想,或许亲眼见证这段历史也是种难得的经历。 \"末将遵命。\"刘璟恭敬道,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高昂正向这边张望。 待尔朱荣走远,刘璟将杨忠叫到河堤旁的柳树下。柳枝轻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三弟,\"刘璟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虎符,郑重地放在杨忠手中,\"河桥关系全军命脉,务必小心把守。\" 杨忠接过虎符,黝黑的脸上满是坚毅。他拍了拍胸脯:\"大哥放心,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过河桥!\"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璟摇头失笑:\"记住,若见洛阳方向火起,立即派快马报我。\"他压低声音,\"另外...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渡河。\" 杨忠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大哥的用意,但还是重重点头:\"明白!\" 远处传来号角声,催促着后续部队加快渡河。刘璟最后望了一眼滚滚黄河,转身向自己的战马走去。他知道,渡过这条河,就将踏入一个血与火交织的漩涡。 高昂牵着马迎上来,粗声问道:\"大哥,尔朱荣叫你去干啥?\" 刘璟翻身上马,轻抚马鬃:\"二弟,准备好吧,我们要去洛阳了。\" \"太好了!\"高昂兴奋地挥舞着长槊,\"早就想会会那帮洛阳的软脚虾了!\" 夏夜炎热,洛阳皇宫内一片混乱。胡太后独自坐在寝宫的凤榻上,手中的青瓷茶盏早已凉透,却浑然不觉。窗外,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远处隐约传来百姓逃难的哭喊声,与宫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 \"太后!尔朱荣大军已过偃师!\"郑俨跌跌撞撞冲进来,俊美的脸上满是冷汗,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散乱了几缕,\"最多三日就到洛阳!\" 胡太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描金的牡丹花纹硌得她指尖生疼。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入宫时的情景——那时的洛阳城何等繁华,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她坐着凤辇入宫时,百姓们跪拜欢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她,是何等意气风发,以为能在这深宫中翻云覆雨。如今,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传旨,\"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本宫要出家为尼。\" 郑俨和李神轨的族弟李彧闻言大惊,双双跪地:\"太后三思啊!\" 胡太后惨然一笑,凤目扫过这两个曾经最亲近的面孔。郑俨的衣袍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渍,李彧的腰间玉佩还是她赏赐的那块。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如此可笑:\"怎么,你们还想陪本宫一起死吗?\"她缓缓起身,华丽的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备车,去白马寺。带上...带上那几个懂佛经的宫女。\" 郑俨还想再劝,却被李彧拉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太后主动退位,或许他们还能保住性命。 当夜,一队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出皇宫侧门。胡太后褪去华服,换上一袭素衣,却依然难掩绝世容颜。她最后回望了一眼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宫墙,那金碧辉煌的殿宇在月光下依然壮丽,却再也激不起她心中半分波澜。 \"走吧。\"她轻声吩咐,马车缓缓驶向城西的白马寺。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为她辉煌又荒唐的一生画上最后的句点。 马车内,胡太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金佛,这是她入宫前母亲给的护身符。她轻轻抚摸着佛像,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凤命贵不可言,但终将归于佛门。\"当时她只当是笑谈,如今想来,竟是命中注定。 \"太后...不,师父,\"随行的宫女小心翼翼地问,\"到了寺里,您想取个什么法号?\" 胡太后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皇宫轮廓,淡淡道:\"就叫...妙音吧。\" 白马寺内,暮鼓晨钟。青烟袅袅中,胡太后——如今已剃度出家的妙音师太——跪在蒲团上,木鱼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她望着金身佛像慈悲的面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碧辉煌的朝堂。 \"师太,该做晚课了。\"小尼姑轻声提醒。 妙音师太回过神来,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忽然瞥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光秃秃的头颅,灰扑扑的僧袍,哪还有半分当年母仪天下的风采? \"你说...\"她沙哑着嗓子问小尼姑,\"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吗?\" 小尼姑吓得连连后退:\"师、师太...\" \"罢了。\"妙音师太苦笑一声,捻动佛珠,\"都是业障啊。\" 寺外,洛阳城已陷入疯狂。尚书令元徽的府邸被暴民洗劫一空,几个地痞正为争夺一尊金佛打得头破血流。而在城南,一群溃兵撞开了白马寺的侧门。 \"听说这庙里藏着宫里的宝贝!\" \"搜!都给老子搜!\" 妙音师太听到动静,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当溃兵踹开禅房门的瞬间,她猛地转身——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她厉声喝道,眼中迸发出久违的威严,\"先帝灵位在此,谁敢造次?!\" 溃兵们愣住了。昏暗的烛光下,他们只看到一个光头尼姑,身后供着先帝的牌位。 \"晦气!\"为首的溃兵啐了一口,\"走走走,去别处找!\" 待脚步声远去,妙音师太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僧袍。她望着先帝的牌位,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哭腔:\"陛下啊陛下,您看见了吗?到头来,竟是您的牌位救了妾身...\" 三百里外,尔朱荣大营。 刘璟站在营帐外,望着南方天际隐约的火光。夜风送来远处士兵的喧闹声,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大哥!\"高昂兴冲冲地跑来,手里举着烤得焦香的羊腿,\"尝尝!刚猎的野山羊!\" 刘璟接过羊腿,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 \"咋了?不合胃口?\"高昂挠挠头,\"要不我去伙房给您弄碗热汤?\" \"不必。\"刘璟勉强笑笑,\"二弟,你说...咱们打仗是为了什么?\" 高昂不假思索:\"当然是为了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啊!\"说着又压低声音,\"等打进洛阳,大哥说不定能捞个王爷当当!\" 刘璟望着这个憨直的结拜兄弟,心中百味杂陈。他想起历史上即将发生的河阴之变——尔朱荣将在黄河岸边屠杀两千多名朝臣宗室,而自己此刻竟与这场惨剧近在咫尺。 \"二弟,\"刘璟突然抓住高昂的肩膀,\"答应我一件事。\" \"大哥您说!\" \"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带着咱们的老弟兄,离黄河岸边远点。\" 高昂一脸茫然:\"为啥啊?不是说要在河阴渡口...\" \"别问为什么!\"刘璟罕见地厉声打断,随即又放缓语气,\"就当...就当是大哥求你了。\" 高昂被刘璟眼中的恳切震住了,重重地点头:\"成!大哥说啥就是啥!\" 夜更深了。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他知道,明日之后,历史的车轮将碾过无数人的命运。而他这个\"异数\",又能改变多少呢? 远处,尔朱荣的中军大帐依然亮着灯。隐约可见几个黑影正在帐内密谋着什么... 白马寺的晨钟突然敲响,悠长的钟声穿越三百里山河,仿佛在为一个时代送终。 第61章 玄德不懂将士 夏日的热风裹挟着黄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尔朱荣的大军如一片移动的黑森林,缓缓压向洛阳城。刘璟骑在他的爱驹\"乌云踏雪\"上,这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 \"将军,前面就是李家村了。\"副将慕容绍宗驱马上前,黝黑的脸上布满汗珠,\"斥候回报,先锋营已经过去了。\" 刘璟没有答话,只是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夕阳将麦田染成一片金黄,几缕炊烟从农舍的烟囱中袅袅升起,勾勒出一幅宁静祥和的田园画卷。然而在这画卷的边缘,几道狰狞的黑烟正扭曲着升上天空,像是不祥的预兆。 \"报——\"一名斥候飞驰而来,在刘璟马前勒住缰绳,\"将军,先锋营正在洗劫村庄!\" 刘璟的眉头拧成了结,他猛地一夹马腹,\"乌云踏雪\"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慕容绍宗急忙招呼亲兵跟上:\"快!保护将军!\" 随着距离拉近,焦糊味越来越浓,隐约的哭喊声也逐渐清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农踉跄着从田间跑来,布满老茧的手上沾满泥土,粗布衣衫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 \"将军!将军开恩啊!\"老农扑倒在刘璟马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求您放过小人的村子吧!我们今年刚交完赋税,实在没有余粮了啊!\" 刘璟正要下马,身后一名鲜卑骑兵已经扬起马鞭:\"贱民!敢拦将军的路!\"鞭子带着破空声抽在老农背上,粗布衣衫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血淋淋的伤痕。 \"住手!\"刘璟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那鲜卑骑兵被吓得一哆嗦,鞭子差点脱手。刘璟翻身下马,黑色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蹲下身扶起老农,发现老人的手在不停颤抖。 \"老丈,伤得重吗?\"刘璟轻声问道,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塞进老人手中,\"拿着这个,快走吧。\" 老农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他哆哆嗦嗦地捧着银子,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将军大恩大德,小老儿没齿难忘...可是,可是我那孙女还在村里,她才十四岁啊...\" 刘璟心头一紧,他转头对慕容绍宗说:\"传我将令,全军停止前进。你带一队人跟我进村。\" \"将军,这...\"慕容绍宗面露难色,\"尔朱大将军有令,先锋营可以自行筹措粮草...\" \"我说,停止前进!\"刘璟一字一顿地说,眼中寒光乍现。慕容绍宗不敢再多言,连忙去传令。 刘璟翻身上马,向村庄疾驰而去。沿途的景象让他的心不断下沉——满载粮食和财物的辎重车吱呀作响,被麻绳捆绑的年轻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几个鲜卑士兵正炫耀着腰间挂着的人头,鲜血滴在黄土地上,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住手!都给我住手!\"刘璟的怒吼在村口回荡。一个正在拖拽少女的士兵抬头看见他的将旗,吓得松开了手。少女趁机挣脱,却被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一把抓住头发。 \"哪来的毛头小子,敢管我们先锋营的事?\"那士兵狞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刘璟没有废话,\"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光闪过,那士兵的发髻被齐根削断。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被削去发髻的士兵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在军中,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本将军再说一遍,\"刘璟的声音冷得像冰,\"立刻停止劫掠,释放所有村民,违令者,斩!\" 慕容绍宗此时带着亲兵赶到,见状立刻带人控制住场面。刘璟下马走向那个惊魂未定的少女,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姑娘别怕,你爷爷在村外等你。\" 少女抬起泪眼,突然惊恐地看向刘璟身后:\"将军小心!\" 刘璟本能地侧身一闪,一柄长刀擦着他的铠甲划过。偷袭的鲜卑百夫长见一击不中,举刀再砍,却被刘璟反手一剑刺穿手腕。 \"为什么?\"刘璟一脚踢开长刀,剑尖抵住对方咽喉,\"为什么要对无辜百姓下手?\" 百夫长狞笑着吐出一口血沫:\"无辜?这些汉狗也配?我们六镇子弟在边关吃沙喝风的时候,他们在中原享福!现在不过是拿回我们应得的!\" 刘璟的剑尖微微颤抖,他突然想起史书上记载的六镇之乱,想起这些边关将士长期遭受的不公待遇。但当他看到周围被焚毁的房屋,听到孩童的哭声,手中的剑又稳了下来。 \"慕容,把他绑了,等尔朱大将军发落。\"刘璟收起长剑,环视四周,\"传我军令,所有劫掠所得一律归还,伤者立即救治。再有违抗军令者,定斩不饶!\" 夕阳西下,刘璟站在村口的土坡上,望着士兵们不情不愿地执行着他的命令。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已经得罪了先锋营,甚至可能引起尔朱荣的不满。但当他看到老农抱着孙女老泪纵横的样子,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将军...\"慕容绍宗欲言又止地走过来。 刘璟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慕容,我们起兵是为了什么?如果连无辜百姓都不能保护,我们和那些祸乱朝纲的奸佞有什么区别?\" 慕容绍宗沉默片刻,突然单膝跪地:\"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尔朱荣的大帐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几名将领袒胸露怀,正围坐在铺着虎皮的矮几旁举杯痛饮。帐中央,两名胡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脚踝上的银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 刘璟掀开帐帘时,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不由得皱眉。他看见尔朱荣正搂着一名侍女的腰肢,将酒液直接灌入她口中,引得周围将领哄堂大笑。 \"玄德来得正好!\"尔朱荣醉眼朦胧地瞥见刘璟,大笑着招手,手中的金杯洒出几滴琥珀色的酒液,\"尝尝这洛阳的美酒!可比边塞的浊酒强上百倍!\" 刘璟强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单膝跪地行礼。他注意到地上散落的丝绸碎片——那分明是从洛阳大户抢来的名贵织品。\"大帅,各部抄掠百姓,已严重影响行军速度。末将建议...\" \"哈哈哈!\"尔朱荣突然狂笑着打断他,醉醺醺地拍打案几,震得杯盘叮当乱响。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粗壮的手臂一把搂住刘璟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喷在刘璟脸上。\"玄德啊,你这个人就是太过正经。\"他凑近刘璟耳边,声音突然压低,\"将士们戍边多年,吃的是沙子,喝的是北风。如今好不容易打进洛阳,那些整日纸醉金迷的贵人,难道不该有所奉献吗?\" 刘璟感到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尔朱荣眼中闪烁的凶光让他后背发凉。他暗自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知道此刻再多说一个字,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大帅教训的是。\"刘璟低下头,掩饰眼中翻涌的怒火。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唯有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退出大帐后,刘璟深吸几口夜晚清凉的空气,却仍驱散不了胸口的窒闷感。他翻身上马,在暮色中疾驰向后军。马蹄踏过焦黑的田野,远处村庄的火光将天空染成血色。 \"去请于谨、费穆、李贤和慕容绍宗将军。\"刘璟对亲兵吩咐道,声音里透着疲惫,\"就说...有要事相商。\" 几人很快聚集在一处僻静的树林中。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远处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喊声,让刘璟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诸位,\"刘璟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必须想办法阻止这场暴行。再这样下去,我军将彻底失去民心。\" 于谨捋着花白的胡须,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无奈:\"刘将军,乱世当用重典啊。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如今需要些犒赏也是人之常情...\" \"可那些百姓何辜?\"刘璟突然提高了声音,拳头重重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惊起几只夜鸟。\"今早我亲眼看见一队士兵抢走老农最后一袋谷种!那是他们来年的命啊!\" 费穆冷笑一声,抱臂靠在树干上:\"刘将军莫非忘了?当年洛阳那些权贵是如何克扣边镇军饷的?是如何将劣质兵器送往边关的?\"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的亲弟弟就死在这样一把断裂的刀下!\" 慕容绍宗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上前打圆场:\"主公息怒。此事确实难办。不如...\"他欲言又止地搓着手。 一直沉默的李贤突然开口:\"我倒有个主意。\"他压低声音,示意众人靠近,\"可以建议大帅,将抄掠范围限定在富户和官员府邸,放过平民百姓。这样既能安抚将士,又不至于...\" 刘璟望着远处燃烧的村庄,火光映在他眼中跳动。他想起白天那个老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样子,想起孩童惊恐的哭声,想起史书上记载的\"河阴之变\"后血流成河的惨状...作为穿越者,他熟知这段历史,却无力改变。这种无力感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罢了...\"最终,刘璟长叹一声,肩膀颓然垂下,\"就按李将军说的办吧。\"这句话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当夜,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夏夜的风本该凉爽宜人,此刻却裹挟着焦糊味和隐约的血腥气。远处断续传来的哭喊声像钝刀般凌迟着他的良心。他仰头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突然想起穿越前教授说过的话:\"历史不是教科书上的铅字,而是活生生的人间惨剧。\" 一滴冰凉的夜露落在刘璟脸上,顺着脸颊滑下,像是上天为这乱世落下的泪。 \"主公,\"慕容绍宗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夜凉了。\"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洛阳方向:\"绍宗,你说我们打仗,究竟是为了什么?\" 慕容绍宗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为了活下去。\" 这个简单的答案让刘璟苦笑。是啊,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生存本身就是最大的奢望。他抬头望向满天星斗,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权力——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终结这个乱世。 第62章 鱼和熊掌 黎明前的营帐区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晨雾中,潮湿的雾气像一层薄纱,将整个营地笼罩其中。只有零星的火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黑夜中最后的萤火。刘璟紧了紧身上的深色斗篷,冰冷的露水已经浸透了斗篷的边缘。他踏着沾满露水的草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沉睡中的士兵。靴子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寂静的黎明中格外清晰。 \"站住!何人擅闯大帅营帐?\"突然,两名亲兵从浓雾中现身,长矛交叉拦住去路。刘璟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的警惕和紧张,年轻的士兵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惊到了。 刘璟不慌不忙地掀开斗篷,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是我,刘璟。有要事禀报大帅。\"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亲兵认出了这位尔朱荣面前的红人,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但眼中仍带着犹豫:\"刘将军,大帅昨夜饮酒,此刻怕是还未醒...\"年长些的亲兵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刘璟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心中暗叹这些亲兵的不通融。他从袖中摸出两块碎银,不着痕迹地塞到亲兵手中:\"事关重大,烦请通传。\"他的指尖触到亲兵粗糙的手掌时,能感觉到对方因常年握刀而留下的厚茧。 亲兵掂了掂手中的银两,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将军稍候。\"他转身掀开帐帘时,刘璟注意到他的动作明显轻缓了许多。 帐内传来尔朱荣含糊的嘟囔声和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间或夹杂着几声不满的咕哝。不一会儿,亲兵掀开帐帘,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大帅请将军入内。\" 踏入帐内,浓重的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刘璟不由得皱了皱鼻子,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尔朱荣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床榻上,头发蓬乱得像一团杂草,眼睛布满血丝,正打着哈欠:\"玄德啊...这么早有何要事?\"他的声音沙哑,显然还未完全清醒。 刘璟单膝跪地,眼角余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坛和吃剩的骨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厌恶,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大将军,我昨天之所以劝您收拢将士,停止抄掠,其实另有目的。\"他的声音刻意放低,营造出密谈的氛围。 \"哦?\"尔朱荣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粗壮的手指挠了挠长满胸毛的胸口,\"说来听听。\"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难得的兴趣。 刘璟膝行两步凑近,压低声音:\"大将军,洛阳周边的平头百姓能有几个钱?\"他做了个捻手指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意,\"真正的财富,都在洛阳那些贵人手里啊。\"他的目光直视尔朱荣,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尔朱荣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刘璟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烁的贪婪光芒,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咱们在周边耽误时间,不正好给了他们转移财富的机会吗?说不定这会儿,那些达官显贵正忙着把金银细软往南边运呢!\"他的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啪!\"尔朱荣猛地拍了下大腿,震得床榻都晃了晃,\"玄德说得有理!\"他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嘴角咧开露出黄牙,\"那些狗官,平日里盘剥我们六镇将士,现在也该让他们尝尝滋味了!\" 刘璟看着尔朱荣兴奋的样子,心中既厌恶又庆幸。他保持着恭敬的笑容,继续添油加醋:\"大将军英明。末将认为,咱们应该有针对性地抄掠那些富户和达官显贵,这些人...\"他故意顿了顿,观察尔朱荣的反应,\"都是我们未来成事的阻碍。\" 尔朱荣突然哈哈大笑,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连帐外的亲兵都忍不住探头张望:\"好!好!正合我意!\"他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一样矗立在刘璟面前,冲着帐外吼道:\"来人!传令全军停止抄掠周边,全力进军洛阳!\" 刘璟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这场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当他退出大帐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雾渐渐散去,远处村庄的轮廓依稀可见。那些简陋的茅草屋虽然贫穷,但至少今日能免遭兵灾了。 慕容绍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主公,事情成了?\" 刘璟点点头,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是暂时的。进了洛阳城...\"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大军开拔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刘璟翻身上马,望着远处巍峨的洛阳城墙,心中五味杂陈。他以为自己救了周边百姓,却不知这个决定正在将历史推向那个着名的血腥时刻——河阴之变。 刘璟伸手抚摸着坐骑的鬃毛,这匹来自西域的良驹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刨着前蹄。 \"走吧,老朋友。\"刘璟轻拍马颈,翻身跃上马背。随着他一声令下,大军如洪流般向洛阳城进发。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半边天空。 洛阳城内的白马寺中,胡太后正对着一面精致的铜镜细细描眉。宫女们跪在一旁,捧着各色胭脂水粉。镜中的妇人虽已年过三旬,却依然风韵犹存。 \"今日的法会,贫尼要穿那件金线绣凤的朝服。\"胡太后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指尖轻抚过自己依旧光滑的脸颊。她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老宫女眼中闪过的一丝忧虑。 而在不远处的洛阳寝宫中,年仅四岁的小皇帝元钊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龙榻上,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他怀里抱着一只精致的布老虎,在睡梦中不时咂咂嘴,全然不知一场足以改变北魏国运的风暴正在逼近。 刘璟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突然勒住了缰绳。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一群飞鸟正掠过天际。在这个瞬间,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他这个本不该存在的穿越者,此刻却成了推动历史的关键一环。 \"大哥?”身旁的高昂疑惑地唤道。 刘璟收回目光,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全军按计划入城。\" 第63章 尔朱荣进驻洛阳 夏日炎炎,洛阳城外的官道上热浪滚滚,连路边的柳树都蔫头耷脑地垂着枝条。两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向南疾驰,马蹄扬起阵阵黄尘,在烈日下形成一道金色的烟幕。 宇文泰紧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冷峻的面容上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滚落,在沾满尘土的铠甲上划出几道泥痕。尔朱荣的军令来得如此突然,彻底打乱了他经营冀北的全盘计划。他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封措辞强硬的军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八个朱砂大字仿佛还在眼前跳动。 \"将军,歇歇马吧?\"亲卫看着坐骑嘴边泛起的白沫,忍不住劝道。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断断续续,\"再这样跑下去,怕是到不了洛阳马就要...\" \"继续赶路!\"宇文泰厉声打断,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他俯身拍了拍爱马的脖颈,感受到掌心下剧烈跳动的心跳,却依然狠心又加了一鞭。他在心中暗忖:尔朱荣此时急召我入洛,必是防我坐大。想到这里,他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看来这位大帅,也没想象中那么信任部下。 与此同时,另一条官道上,贺拔胜正骂骂咧咧地催马前行。他粗壮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每次挥鞭都在阳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该死的!眼看就要拿下整个冀南,偏偏这个时候...\"他狠狠抽了坐骑一鞭,战马吃痛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将身后的亲兵队伍冲散。 \"大哥慎言!\"贺拔岳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这官道上商旅往来频繁,隔墙有耳啊!\" 贺拔胜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络腮胡子上沾满了汗水和尘土。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终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阴影,正如他此刻阴郁的心情。他摸了摸腰间新得的宝刀,想起三日前那场大胜,心头涌起一阵烦躁——眼看就要将冀南叛军一网打尽,偏偏尔朱荣一纸调令,让他前功尽弃。 \"加快速度!\"贺拔胜突然暴喝一声,惊飞了路边树丛中的一群麻雀,\"我倒要看看,大帅这么急着召见,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 洛阳城内,曾经的繁华已然不再。尔朱荣的六镇士兵如狼似虎,在街巷间穿梭。达官显贵的府邸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一处豪宅前,几个士兵正将一名华服老者按在地上,粗暴地扯下他手指上的玉扳指。 \"求求军爷...这是祖传的...\"老者颤声哀求。 \"老东西闭嘴!\"士兵一脚踹在老者胸口,转头对同伴笑道,\"看这成色,能换十头羊!\" 不远处,刘璟独自站在街角,冷眼旁观这一切。他刻意穿着普通士兵的装束,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慕容绍宗悄悄靠近,低声道:\"主公,尔朱荣正在皇宫召见百官...\" 刘璟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了。\"他的目光扫过街对面——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这一幕让他胃部一阵绞痛,作为现代人的良知在疯狂呐喊,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出头,只会引火烧身。 \"去告诉李贤他们,\"刘璟声音沙哑,\"就说我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 刘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小女孩的哭声已经听不见了,只有士兵猥琐的笑声隐约传来。他猛地转身,斗篷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穿过两条小巷后,嘈杂声渐远。刘璟突然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斑驳的砖墙上。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我本可以救她的。\"他喃喃自语。 \"您救不了所有人。\"慕容绍宗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递上一块干净帕子,\"擦擦手吧,主公。\" 刘璟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已经血肉模糊。他木然地接过帕子,突然问道:\"绍宗,你觉得我是个懦夫吗?\" 慕容绍宗愣住了,随即单膝跪地:\"主公忍辱负重,志在天下。今日之隐忍,乃是为了来日能救更多黎民。\" 刘璟苦笑一声。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不会明白,他问的不是一个乱世枭雄该有的决断,而是一个现代人的良心谴责。 夜幕降临,白马寺的钟声在洛阳城中回荡,悠远而沉重。 胡太后蜷缩在禅房的角落里,昔日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浸花,胭脂晕染在脸颊上,像是干涸的血迹。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窗外传来禁军巡逻的脚步声,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 郑俨在一旁焦躁地踱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因恐惧而扭曲。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太后,不如我们……趁夜出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闭嘴!\"胡太后厉声喝道,随即又警觉地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都是你!若不是你进谗言,少给神轨派兵,何至于此!\"她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滴在价值连城的锦缎裙裾上,晕开一片暗色的水痕。 郑俨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辩解:\"太后,臣也是为您着想,谁能料到尔朱荣竟敢……\" \"滚出去!\"胡太后猛地抓起案上的青瓷茶盏,狠狠砸向郑俨,茶盏在他脚边碎裂,溅起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袍角。郑俨狼狈地退后两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但最终还是低头退出了禅房。 --- 皇宫大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此刻坐着的却不是天子。 尔朱荣高踞龙椅,粗壮的手指把玩着传国玉玺,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缓缓扫视着脚下跪满的洛阳百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诸位大人,别来无恙啊?\" 百官们瑟瑟发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无人敢抬头直视。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突然,一名年迈的文官忍不住啜泣起来,声音虽小,却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尔朱荣眉头一挑,随即放声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放心!本帅最是宽厚,只要你们乖乖配合……\"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我保证,你们的家眷、田产,一样都不会少。\" 百官中有人悄悄松了口气,但更多的人依旧战战兢兢,因为他们知道,尔朱荣的\"宽厚\",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 殿外阴影处,刚刚赶到的宇文泰和贺拔胜并肩而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贺拔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羡慕和贪婪,低声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坐上那个位置?\" \"慎言。\"宇文泰冷冷打断,但目光却死死盯着殿内的尔朱荣,眼中闪过一丝野心的光芒。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微微发白,心中暗想:\"今日他坐龙椅,明日……又会是谁?\" 而在城南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刘璟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灯花爆响,将他从思绪中惊醒。他展开一卷空白竹简,提笔又放下,反复数次。最终,他长叹一声,将笔掷于案上。 \"主公?\"慕容绍宗轻轻推门进来,\"三将军派人来问,我们何时...\" \"告诉三弟,按兵不动。\"刘璟揉了揉太阳穴,\"这场风波,我们只做看客。\" 慕容绍宗点点头正要退出,刘璟突然又叫住他:\"等等...让兄弟们最近都穿旧些,莫要露富。\" 夜更深了。洛阳城中的哭喊声渐渐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刘璟推开窗户,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心中明镜似的——这一切,才只是开始。那个在史书上留下血腥一笔的\"河阴之变\",正在酝酿之中。而他,这个知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却只能做一个无奈的旁观者。 第64章 第一次认识宇文泰 洛阳皇宫内,夏风卷着热浪在殿前广场上打着旋儿,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刘璟和宇文泰并肩走在通往内殿的甬道上,两侧的朱红宫墙在夕阳映照下如血般刺目,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刘璟微微侧目,余光打量着身旁的宇文泰。这位年轻的将领面容清癯,眉目间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若非那一身戎装,倒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士。可刘璟知道,此人绝非表面这般温润如玉——能在尔朱荣麾下崭露头角,必有其过人之处。 \"刘将军近日可好?\"宇文泰突然开口,声音温和有礼,仿佛只是寻常寒暄。 刘璟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回道:\"托宇文将军的福,一切安好。\"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倒是宇文将军,风尘仆仆从冀北赶回,想必一路辛苦。\" 宇文泰微微一笑,目光深邃:\"为国效力,何谈辛苦?倒是刘将军坐镇洛阳,日夜操劳,才是真的劳苦功高。\" 两人言语间暗藏机锋,却又都滴水不漏。刘璟暗自警惕,心想此人城府极深,绝非易与之辈。 殿内,尔朱荣正伏案批阅奏章,听闻脚步声,抬头见二人进来,顿时大笑着起身相迎:\"来来来,正等着你们呢!\"他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宇文泰的手臂,亲热道:\"黑獭啊,这一路可还顺利?\" 宇文泰恭敬行礼:\"托大将军洪福,末将一路无碍。\" 尔朱荣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今日咱们君臣三人好好喝一杯!\" 烛火摇曳中,三人围坐案前。酒过三巡,尔朱荣面色微醺,突然压低声音,目光阴沉道:\"黑獭啊,如今百官表面顺从,背地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宇文泰放下酒杯,目光炯炯:\"大将军明鉴。末将正有一言相告。\"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才继续道:\"我军虽众,但六镇将士家在北方,不可能长期驻扎在此。我们如此大肆抄掠百官,如今百官尚不知虚实,一旦知道我们终将北返,只怕大军还未过太行,局势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 刘璟心头一紧,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酒水洒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宇文泰那张看似忠厚的脸,心中翻涌着惊骇——此人竟能如此冷静地剖析局势,甚至提出这般狠辣的建议! 尔朱荣眼中精光暴涨,猛地拍案:\"说下去!\" 宇文泰神色不变,只是缓缓抬起手,做了个斩首的手势,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如……一劳永逸。\" 殿内骤然寂静,连烛火都仿佛凝固了一瞬。刘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酒杯,指节泛白。 尔朱荣眯起眼,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好!好一个一劳永逸!\"他猛地灌下一口酒,目光灼灼地盯着宇文泰,\"黑獭,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刘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仿佛有一条毒蛇正顺着他的脊背缓缓爬行。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人,是真的打算血洗朝堂。殿内青铜灯盏的火光在尔朱荣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他本就阴鸷的面容映照得更加可怖。 \"玄德,你觉得呢?\"尔朱荣突然转向刘璟,粗糙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地图,\"我打算借着百官出迎的机会...\"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就像猎手在谈论即将到手的猎物。 刘璟喉头发紧,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他想起现代史书上记载的河阴之变,那些冰冷的数字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两千多名官员被屠杀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他仿佛能闻到血腥味,看到断肢残骸,听到垂死者的哀嚎。这些画面让他的胃部一阵绞痛,冷汗浸透了内衫。 \"末将...\"他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像是砂纸摩擦发出的声响。案几下,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他必须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劝阻?附和?还是... 尔朱荣等了片刻,见刘璟沉默不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罢了,你从军时间短,见不得血腥也正常。\"他转向宇文泰时,眼中的狂热光芒更甚,就像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此事就按你说的办!\" 走出皇宫时,夜色已深。初春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刘璟却觉得浑身燥热难当。他与宇文泰并肩而行,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纠缠交错,就像他们此刻复杂的关系。 \"刘将军似乎不赞同在下建议?\"宇文泰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就像在讨论今晚的月色。但刘璟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 刘璟停下脚步,直视对方的眼睛。宇文泰的面容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本该是副儒雅相貌,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心悸。\"宇文将军,两千多条人命...\"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其中不乏忠良之士,更有无辜家眷...\" \"乱世当用重典。\"宇文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像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些蛀虫不死,天下难安。\"说完,他拱手一礼,转身离去,黑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很快就融入了黑暗之中。 刘璟独自站在宫门前,夏风吹起他的衣袍。他望着宇文泰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所谓的英雄豪杰,手上都沾满了鲜血。而他这个穿越者,终究还是太过天真。 回到住处,刘璟辗转难眠。窗外,洛阳的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那是六镇士兵在继续他们的\"狂欢\"。他想起白天宇文泰说那番话时平静的表情,仿佛不是在讨论屠杀,而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主公,还没睡?\"慕容绍宗轻轻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盏热茶。 刘璟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中,他低声问道:\"绍宗,你觉得...宇文泰此人如何?\" 慕容绍宗沉吟片刻:\"深藏不露,不可小觑。\" 刘璟苦笑。是啊,这样一个能面不改色提议屠杀上千人的人,怎么会是史书上那个宽厚仁德的西魏权臣?历史,终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传令下去,\"刘璟突然放下茶盏,\"让我们的弟兄明日都待在营中,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出门。\" 慕容绍宗会意,郑重地点了点头。当他退出房间时,听见刘璟低声自语:\"这洛阳,要变天了...\"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刘璟推开窗户,望着皇宫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发生的血腥一幕。他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只能尽力保全麾下将士。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渴望权力——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终结这个残酷的乱世。 第65章 刘玄德误入温柔乡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营帐内还弥漫着未散的凉意。刘璟盘腿坐在矮榻上,正用一块鹿皮细细擦拭着佩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幽幽冷芒,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帐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与剑锋划过鹿皮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帐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晨风,吹得案几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主公!\" 慕容绍宗大步踏入,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他年轻的面庞上带着几分诧异,眉宇间却透着一丝忧虑。 \"尔朱荣大帅召您即刻入宫相见。\" 刘璟手中动作一顿,剑锋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寒光。他缓缓抬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莫非是昨日自己暗中保护那几个被追杀的官员家眷的事被发现了?还是尔朱荣终于要对朝臣下手,要拉自己一同担这骂名? 帐内一时陷入沉寂,只听得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慕容绍宗不安地搓了搓手,低声道:\"主公,来传令的使者还在营外候着...\" 刘璟目光微沉,将佩剑缓缓归鞘,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备马。\"他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洛阳皇宫的金銮殿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但此刻的宫门前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连平日里聒噪的鸟雀都不见踪影。 刘璟踏着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靴底与石阶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宫道上格外清晰。他注意到今日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长戟,肃立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唯有殿前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走到殿门前,刘璟不自觉地整了整衣冠。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腰间佩剑的重量,心中暗想:今日这场会面,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玄德来了!\" 殿内传来尔朱荣洪亮豪迈的笑声,震得殿外侍卫都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刘璟站在殿门前,深吸一口气,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他原以为今日入殿,面对的会是刀斧森严的质问,甚至可能是一场鸿门宴——毕竟尔朱荣素来喜怒无常,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 \"快进来!\"尔朱荣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几分催促。 刘璟整了整衣冠,指尖拂过袖口细微的褶皱,确保自己仪容端正,这才迈步跨入殿中。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怔——殿内并无肃杀之气,反而张灯结彩,烛火通明,殿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案,案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酒香混着果香,沁人心脾。 尔朱荣高坐上首,一身锦袍华服,不似往日甲胄在身的威严模样,反倒像个富贵闲人。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位妙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着一袭鹅黄色襦裙,发间仅簪一支白玉兰花簪,清丽脱俗,却又带着几分英气。 刘璟心中一动,但面上不显,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拜见大帅。\" 他的目光低垂,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那位少女——她正微微侧首,杏眼清澈如水,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矜持。 \"免礼免礼!\"尔朱荣大笑着从座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一把扶起刘璟,力道之大,几乎让刘璟踉跄了一下。 \"玄德啊,来来来,见见小女英娥。\"尔朱荣拍了拍刘璟的肩膀,语气亲热得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刘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不是问罪,而是……相亲? 他心中顿时哭笑不得。作为历史小说资深爱好者,他自然知道尔朱英娥是谁——元诩的妃子,后来被高欢、高洋父子相继霸占的可怜女子。可如今,这位本该在深宫中的女子,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自己,竟成了尔朱荣相中的\"女婿\"? \"刘将军。\"尔朱英娥盈盈下拜,声音如清泉击石,清脆悦耳。 刘璟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只见她肤若凝脂,眉如远山,唇若点朱,虽年纪尚小,却已显露出倾城之姿。尤其是那双杏眼,顾盼之间,灵动生辉,既有少女的天真,又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不禁暗自惊叹:尔朱荣生得魁梧粗犷,竟能生出这般标致的女儿?这基因,当真强大。 \"英娥啊,这就是为父常跟你提起的刘玄德。\"尔朱荣得意地捋了捋胡须,眼中满是赞许,\"年轻有为,智勇双全!\" 尔朱英娥掩口轻笑,眼波流转:\"父亲日日念叨,女儿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刘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干笑两声,心中却飞快地盘算着——尔朱荣此举,到底是真心招揽,还是另有所图? 尔朱荣却似乎全然不在意他的局促,大手一挥,豪迈道:\"你们年轻人聊,老夫去处理些军务!\" 说罢,竟真的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刘璟与尔朱英娥独处一殿。 殿门缓缓合上,烛火摇曳,映照在两人脸上。刘璟轻咳一声,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却听尔朱英娥忽然轻笑:\"刘将军,可是觉得今日之事荒唐?\" 刘璟一愣,抬眼望去,只见她眸中带着狡黠的笑意,竟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鎏金香炉中升起的青烟袅袅婷婷,在透过雕花窗棂的阳光下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刘璟喉结滚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娘娘...\" \"将军叫我英娥就好。\"尔朱英娥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歪着头,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父亲说,从今往后我就不用回宫了。\"她的语气轻快得像是谈论今日的天气。 刘璟心头一震。他这才注意到尔朱英娥眼中那份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元诩已经遇害,也不知道自己正身处怎样的权力漩涡中。少女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玉佩的丝绦,阳光在她白皙的颈项上镀上一层柔光。 \"娘娘...不,英娥小姐可喜欢读书?\"刘璟试探着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喜欢呀!\"尔朱英娥眼睛一亮,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烛火。她兴奋地向前迈了一步,绣着金线的裙裾在地上扫出优美的弧度。\"最喜欢《诗经》里的''关关雎鸠'',还有...\"她突然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的孩子般踮起脚尖,\"其实我偷偷读过《孙子兵法》,父亲不知道呢!\"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刘璟不禁莞尔。眼前的少女活泼灵动,与想象中深宫怨妇的形象大相径庭。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犹豫片刻后轻声问道:\"那...先帝...\" \"陛下呀,\"尔朱英娥神色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笑脸,\"我们只见过三次面。\"她掰着纤细的手指细数,\"第一次大婚,那天我的凤冠好重好重;第二次新年宴,我隔着珠帘看见他在喝酒;第三次...\"她突然绞着手指,上好的丝绸在指节间皱成一团,\"就是五月初的前几日,他来看我,脸色很差,却什么也没说。\" 刘璟心中一阵酸楚。这个单纯的少女,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却要承受如此多的苦难。历史上她将被高欢强占,又被高洋虐待致死...想到这里,刘璟突然萌生一个大胆的念头:或许自己能改变她的命运?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将军在想什么?\"尔朱英娥好奇地凑近,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刘璟鼻尖。她仰起的小脸上写满天真,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将军正在天人交战。 刘璟回过神来,正对上她澄澈如秋水的目光。鬼使神差地,他脱口而出:\"我在想...小姐可愿下嫁于我?\"话一出口,刘璟自己都愣住了。他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般红了耳根。 但尔朱英娥的反应更让他吃惊——她俏脸飞上两朵红云,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父亲说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英娥愿意。\"说罢害羞地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这时殿外传来尔朱荣豪迈的笑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好好!老夫就知道你们投缘!\"厚重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尔朱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刘璟下意识挺直腰背,却看见尔朱英娥偷偷朝他做了个鬼脸,那狡黠的模样让他心头一暖。 他这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落入尔朱荣的算计中。但看着尔朱英娥明媚的笑颜,他竟生不出半点悔意。 \"末将...谢大帅厚爱。\"刘璟深深一揖,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个决定将会彻底改变自己的历史轨迹。但若能救这个无辜少女于水火,或许值得? 尔朱荣拍着刘璟的肩膀大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三日后完婚!\"他凑到刘璟耳边,压低声音,\"放心,朝中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走出皇宫时,刘璟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一群白鸽掠过檐角,振翅声清晰可闻。他忽然想起现代时读过的一句诗:\"乱世佳人,英雄冢\"。没想到穿越千年,自己竟成了这乱世姻缘的主角。 第66章 尔朱荣铸金像立皇帝 夜色如墨,洛阳皇宫深处的一间密室中,烛火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尔朱荣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厚重的牛皮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头。他的眉头紧锁成\"川\"字,浓密的胡须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大帅,刘先生到了。\"亲兵在门外低声禀报,声音里透着几分敬畏。 \"快请!\"尔朱荣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连带着脸上的刀疤都跟着跳动了一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又突然停下,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 门帘掀起,刘灵助飘然而入。他依旧是一袭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手持一柄乌木拂尘,在烛光下显得仙风道骨。尔朱荣迫不及待地上前,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刘灵助的衣袖:\"先生,废立之事...\" 刘灵助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抬手示意他噤声。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青铜罗盘,在屋内转了一圈,时而掐指推算,时而闭目沉吟。尔朱荣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天机不可泄露。\"刘灵助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幽谷回响,\"大帅若要择主,不妨铸金像以问天意。\" 尔朱荣眼前一亮,拍案道:\"铸像占卜?妙!\"他转身对门外喝道:\"来人!立即准备上等黄金,再找几个可靠的匠人来!\" 当夜,皇宫深处的密室中炉火熊熊。几位心腹匠人在刘灵助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熔金铸像。尔朱荣亲自守在炉前,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滚落,在火光映照下如同血珠。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熔化的金水,仿佛要从那流动的金液中看出天机。 \"报——乐平王像断裂!\"一个匠人惊慌失措地捧着断成两截的金像跪倒在地。 尔朱荣脸色一沉,挥了挥手:\"再铸!\" \"报——广陵王像不成形!\"又一个匠人战战兢兢地捧着一团扭曲的金块。 尔朱荣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继续!\" \"报——咸阳王像面目模糊!\" 一个个坏消息传来,尔朱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焦躁地在屋内踱步,时不时望向窗外渐白的天色。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匠人突然高呼:\"成了!彭城王世子元子攸的金像成了!\" 尔朱荣一个箭步冲上前,只见一尊精致的金像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面容栩栩如生。刘灵助捋须微笑,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天意如此。\" \"好!就立元子攸!\"尔朱荣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转身对亲兵下令:\"立即派人去请彭城王世子!\"又压低声音对刘灵助道:\"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待大事已成,定当重谢!\" 刘灵助淡然一笑,拂尘轻扫:\"贫道不过顺应天意罢了。\"他的目光越过尔朱荣,投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大营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刘璟的中军大帐张灯结彩,烛火通明,帐内酒肉飘香,案几上摆满了炙烤的羊肉、鲜嫩的鱼脍和醇香的美酒。高昂、杨忠、李贤、慕容绍宗等心腹将领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然而,当刘璟缓缓起身,举起酒樽时,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身上。 \"诸位,\"刘璟环视众人,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容,\"三日后,我将迎娶尔朱荣之女尔朱英娥。\"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连呼吸声都被掐断。杨忠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靴子,他却浑然不觉;高昂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你说什么?\"李贤则若有所思地扣着手指,眉头微蹙,似在权衡利弊。唯有慕容绍宗最快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拱手贺喜:\"恭喜主公!此乃天赐良缘!\" 刘璟苦笑一声,抬手示意众人坐下:\"世事难料,有些事,并非我能完全做主。\"他目光深邃,望向帐外,远处洛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这门亲事,对我们未必是坏事。\" 杨忠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大哥,那尔朱荣残暴不仁,天下皆知,您真要与他结亲?万一……\" \"正因如此,\"刘璟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才更需要这层关系。\"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坚定,\"乱世之中,实力才是根本。尔朱荣如今势大,我们若直接对抗,只会自取灭亡。这门亲事,能让我们获得更多发展的时间与空间。\" 李贤突然抚掌笑道:\"妙啊!主公这是要借尔朱氏的势,行我们的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帐内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高昂一拍大腿,咧嘴笑道:\"原来如此!大哥果然深谋远虑!\"他举起酒杯,豪迈地一饮而尽,\"来,兄弟们,为主公贺!\" 酒过三巡,众人醉意微醺,谈笑声此起彼伏。刘璟却悄然起身,独自走出大帐。夜风拂面,带着些许凉意,远处洛阳城的喧嚣声隐约可闻,仿佛无数人的命运在黑暗中交织、碰撞。 他望着皇宫方向,心中思绪翻涌:\"尔朱荣此刻应该正在谋划废立之事吧?历史上,元子攸确实会被立为帝,但最终也会死在尔朱氏手中……而我,如今却要成为他的女婿。\"想到这里,他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真是讽刺。\" \"主公,\"慕容绍宗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低声提醒,\"夜深了,露重风寒,当心着凉。\"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绍宗,你说人这一生,究竟是被命运推着走,还是能自己掌握方向?\" 慕容绍宗沉思片刻,缓缓道:\"末将以为,智者顺势而为,勇者逆天改命。主公既非随波逐流之人,亦非莽撞之徒,想必心中已有决断。\" 刘璟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洛阳城墙,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那个即将被推上皇位的元子攸,看到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尔朱英娥,也看到了这个乱世中无数飘摇的命运。 夜更深了。皇宫内,尔朱荣正在密诏元子攸入宫;城外大营中,刘璟的将领们仍在畅饮;而洛阳城的百姓们,则在恐惧与期盼中辗转难眠。这一夜,无数人的命运之线正在悄然交织,即将编织出一幅惊心动魄的历史画卷。 第67章 新皇帝和天柱大将军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洛阳城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金銮殿内,鎏金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文武百官早已列队静候,却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整个大殿静得能听见殿外梧桐叶落的声音。 尔朱荣身着玄铁铠甲大步而来,腰间佩剑随着他的步伐铿锵作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他每走一步,铁靴就在金砖上踏出沉闷的回响,如同战鼓般敲在众臣心头。站在武将队列中的刘璟偷偷抬眼,只见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面色阴沉,浓眉下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扫视过满朝文武时,不少大臣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陛下。\"尔朱荣在御阶前站定,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语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龙椅上的三岁孩童元钊似乎被这声音吓到,小手紧紧抓住龙袍的衣角,求助般地望向身旁的太监。 \"相士刘灵助夜观天象,铸金像卜卦,天意已明——\"尔朱荣突然提高声调,猛地转身朝殿外一挥手,\"请长乐王元子攸殿下!\" 殿门轰然洞开,刺眼的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入。在众人眯眼的瞬间,元子攸身着素白长袍,在两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护送\"下缓步走入。 刘璟注意到这位王爷虽然面色苍白如纸,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但步履却异常沉稳。更令他惊讶的是,元子攸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竟藏着一种隐忍的坚毅,就像被冰雪覆盖的炭火,随时可能迸发出惊人的热量。 \"元钊小儿,不堪大任。\"尔朱荣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殿内回荡。小皇帝被吓得浑身一颤,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稚嫩的哭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侍立在侧的太监慌忙上前安抚,却被尔朱荣的亲兵一把推开,踉跄着跌坐在地。 \"送他去白马寺出家!\"尔朱荣大手一挥,几名甲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哭闹不止的小皇帝从龙椅上抱下来。小皇帝拼命挣扎,小手死死抓着龙椅扶手,指甲在鎏金雕龙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朕不去!朕是皇帝!\"孩童尖利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刘璟看着这一幕,拳头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元子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很快,这位王爷就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刘璟分明看见,元子攸的右手正死死攥着腰间玉佩,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请新君登基!\" 尔朱荣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震得鎏金盘龙柱上的尘埃簌簌落下。他身着玄色朝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在丹墀之下。文武百官屏息静气,整个太极殿内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元子攸深吸一口气,明黄色的龙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他踏上御阶时,脚步略显迟疑,却在第三步时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刘璟站在文官队列中,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年轻的新君在转身面对群臣的瞬间,眼中的迷茫如同晨雾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清明。 \"臣等叩见陛下!\" 在尔朱荣的带领下,满朝文武齐刷刷跪倒在地。刘璟俯身时,余光瞥见尔朱荣跪拜的姿势格外标准——这个向来跋扈的权臣,此刻却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金砖上,仿佛在用最谦卑的姿态向新君宣誓效忠。 元子攸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扶手上雕琢的龙纹。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尔朱荣听封。\"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尔朱荣抬起头时,刘璟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成了掩饰不住的得意。这位手握重兵的将军虽然极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但微微抽动的面颊肌肉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朕封尔朱荣为天柱大将军,晋阳公。\"元子攸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望卿不负朕望,匡扶社稷。\" 刘璟看到尔朱荣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浓密的胡须也掩盖不住他脸上满足的神情。这个封号确实分量十足——\"天柱\"二字,意味着朝廷栋梁;\"晋阳公\"的爵位,更是将并州重地尽数托付。但更让刘璟惊讶的是元子攸的表现。这位看似文弱的新君既没有表现得唯唯诺诺,像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也没有刻意彰显权威,激起权臣的警惕。这份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气度,让刘璟不由得对这位年轻君主刮目相看。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羽林卫在换岗。元子攸微微侧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璟突然注意到,新君的右手在袖中轻轻握拳又松开——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但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依然平稳有力: \"众卿平身。今日朕初登大宝,还望诸位爱卿同心协力,共扶社稷。\" 尔朱荣率先起身,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挺直腰板时,朝服下隆起的肌肉轮廓显示出这位将军依然保持着武人的体魄。刘璟暗自思忖:这位新君与权臣之间无声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朝会结束后,刘璟随着人流退出大殿。在殿外的回廊上,他远远地看到元子攸独自站在廊柱旁,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出神。热风吹动他的衣袍,显得格外孤寂。 \"刘将军。\"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刘璟的思绪。他回头一看,发现是相士刘灵助。这位神秘的老者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此刻正捋着长须,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新君如何?\" 刘璟沉默片刻,目光不自觉地又瞥向元子攸的方向。年轻的皇帝仍站在那里,背影孤寂,仿佛与这喧嚣的宫廷格格不入。他压低声音道:\"是个明白人。\" 刘灵助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可惜生不逢时啊。\"说完,他宽大的衣袖随风轻摆,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檀香气息。 刘璟再次望向元子攸的方向,却发现那位年轻的皇帝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几片枯叶在热风中打着旋儿,落在空荡荡的回廊上。刘璟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悲凉——在这乱世之中,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过是权臣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将军,该出宫了。\"随从的提醒让刘璟回过神来。他最后望了一眼空寂的回廊,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宫门外走去。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那抹阴霾。 第68章 洛阳朝堂震惊 翌日清晨,洛阳皇宫的金銮殿上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斜射入殿,金色的光线在殿内投下斑驳的影子,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战战兢兢地垂首而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动了什么。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像是被压抑在喉咙里,不敢真正发出。 突然,殿外传来整齐的铁甲碰撞声,铿锵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上。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殿门,只见尔朱荣身披明光铠,腰佩镶宝石的弯刀,龙行虎步地踏入大殿。他的面容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刀,扫过群臣时,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他身后跟着两列全副武装的六镇精兵,铁靴踏在汉白玉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宣告——今日的朝堂,不是皇帝的,而是他尔朱荣的。 \"参见大将军!\"百官齐声行礼,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鸟雀,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尔朱荣径直走上丹墀,却没有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元子攸跪拜,而是转身面向群臣,粗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如同闷雷炸响:\"本帅今日有两件事要宣布!\" 他大手一挥,侍从立刻捧上一卷诏书,双手奉上。尔朱荣展开诏书,声如洪钟:\"其一,本帅爱女尔朱英娥,将下嫁安西将军刘璟!\"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丞相元雍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须不住抖动,声音里满是惶恐与不解:\"大将军!元妃乃先帝嫔御,按礼制应当……\" \"放你娘的屁!\"尔朱荣突然暴喝,声震屋瓦,\"还想让老子的女儿侍奉再侍奉皇帝吗?”他\"唰\"地拔出佩剑,寒光闪过,剑尖直指元雍咽喉,\"你是怕我剑不利吗?\" 元雍面如土色,踉跄后退,险些跌坐在地。殿外军士闻声涌入,长矛如林,明晃晃的枪尖对准了殿内百官,仿佛只要尔朱荣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任何人的胸膛。 皇帝元子攸坐在龙椅上,手指死死攥着龙袍的袖口,指节泛白,却不敢发出一言。他望着尔朱荣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怒,却又迅速被恐惧淹没。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尔朱荣冷冷地扫视着群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还有谁有异议?\" 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刘璟从武将队列中缓步走出。他身着绛紫色朝服,腰佩玉带,步履沉稳,在满殿肃杀中显得格外从容。他的出现,像是一缕清风拂过燥热的朝堂,让紧绷的气氛微微松动。 只见他行至丹墀前,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双手交叠于额前,深深叩首,向尔朱荣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朗而坚定: “臣,领旨谢恩,唯万死以报陛下!\" 这一声\"陛下\"叫得满殿皆惊,殿内霎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几位老臣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骇,而年轻的官员则低头掩饰神色,生怕被人瞧出异样。刘璟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精光——他故意将本应对皇帝行的礼转向尔朱荣,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清这位大将军的野心。 “哈哈哈!好!好!\" 尔朱荣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殿内烛火摇曳。他大步走下丹墀,亲手扶起刘璟,粗糙的大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声音里满是亲热:\"玄德免礼!\"他环顾四周,目光如炬,“以后你我翁婿一同匡扶天下!\" 站在武将队列中的宇文泰和贺拔胜交换了一个眼神。宇文泰面色如常,但握剑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心中暗忖:\"刘璟这一招,倒是狠辣……\" 贺拔胜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嫉妒,死死盯着刘璟的背影,牙关紧咬,仿佛要用目光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来。他低声咒骂道:\"哼,不过是靠女人上位的东西!\" “其二!\"尔朱荣转身回到丹墀上,继续宣布,声音洪亮如钟,“加封刘璟为相州刺史、平北将军,进爵中山侯!\" 听到\"中山\"二字,刘璟心中一动。他微微低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中山……\"他暗自咀嚼着这两个字,尔朱荣这老狐狸,表面上是照顾女婿衣锦还乡,实则是要将自己调离到河北去镇守,看来尔朱荣对河北也不太放心啊。他暗自冷笑,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再次深深叩首,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臣,叩谢大帅厚恩!必当竭尽全力,镇守相州,不负大帅所托!\" 殿内群臣纷纷附和,赞颂之声此起彼伏。 退朝后,刘璟独自走在宫道上。春日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刘将军,恭喜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笑意。刘璟脚步一顿,转身望去,只见宇文泰正站在三步之外,一袭素色锦袍,腰间只佩一柄乌木鞘的长剑,看似朴素,却隐隐透着一股凌厉之气。他唇角微扬,可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 刘璟脸上立刻浮现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还礼:“宇文将军客气,刘某不过奉命行事,何喜之有?” 宇文泰缓步走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道:“中山是个好地方啊。”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离洛阳不远不近,正好……” “正好什么?” 一声粗犷的大笑打断了他的话,贺拔胜大步走来,铁甲铿锵作响,腰间横刀随着步伐微微晃动。他浓眉虎目,络腮胡须微微翘起,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刘璟,咧嘴笑道:“正好躲清闲?哈哈哈!刘将军,你这差事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刘璟神色不变,甚至顺着他的话头微微一笑:“贺拔将军说得是。刘某才疏学浅,正需要这样的闲差历练,哪比得上将军征战沙场,功勋赫赫?” 贺拔胜笑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刘璟竟如此能忍。他瞥了一眼宇文泰,见对方神色如常,便又哈哈一笑,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刘将军谦虚了!不过中山虽好,可别待得太安逸,忘了回洛阳的路啊!” 刘璟微微颔首,笑意不减:“将军提醒得是,刘某谨记。” 三人各怀心思地寒暄几句,便分道扬镳。宇文泰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在思索刘璟的深浅。而贺拔胜则大步流星地离去,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背影如一座移动的铁塔。 宫门外,慕容绍宗早已备好马匹等候。见刘璟出来,连忙迎上前:\"主公,如何?\" 刘璟翻身上马,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轻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顿了顿,\"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做好准备。这洛阳,我们待不久了。\" 马蹄声渐远,宫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相师刘灵助正静静地注视着刘璟远去的背影,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第69章 冲散阴霾的婚礼 三日后,洛阳城西的平西将军府张灯结彩,喜气盈门。春日的暖阳洒在朱红的院墙上,将整个府邸映照得格外喜庆。府门前两排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灯笼上金线绣着的\"囍\"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朱漆大门上新贴的金箔双喜字熠熠生辉,门前的青石板上洒满了五彩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府内庭院中摆满了宴席,数十张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烤全羊的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清蒸鲈鱼的鲜香与桂花酿的醇厚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春日的暖风中。侍女们穿着崭新的桃红色衣裙,手捧银壶在席间穿梭,为宾客们斟酒。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杨忠和高昂两个莽汉一左一右架着刘璟,三人的脸都喝得通红。杨忠黝黑的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粗壮的手臂搭在刘璟肩上,险些将身材修长的新郎官压弯了腰。 高昂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喷着酒气道:\"大哥好福气!娶了这么个天仙似的嫂子!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儿!\"他说着又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崭新的锦袍上。 杨忠也大着舌头附和:\"就...就是!比俺在晋阳见过的花魁还俊!那眉眼,那身段...\"话未说完就被刘璟用折扇敲了下脑袋。 \"你们两个浑人,\"刘璟哭笑不得,白皙的面容因酒意染上一层薄红,\"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你们这般胡言乱语,小心我罚你们去马厩睡一个月。\"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满是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这时,慕容绍宗快步走来,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靛青色锦袍,腰间配着玉带,显得格外精神:\"主公,尔朱荣大帅到了!\" 府门外顿时鼓乐齐鸣,尔朱荣率领一众亲信将领浩浩荡荡而来。他今日难得脱去戎装,换上一身绛紫色锦袍,腰间玉带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整个人显得威仪十足却又带着几分喜庆。 \"贤婿!\"尔朱荣大笑着上前,亲热地拍着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不自觉地晃了晃,\"老夫今日可是把洛阳城最好的乐师都给你请来了!还特意从宫里讨了坛三十年的御酒!\" 刘璟连忙行礼,动作恭敬却不失风度:\"多谢岳父大人厚爱。\"他抬头时,看见尔朱荣身后跟着的尔朱英娥,今日的她凤冠霞帔,在阳光下美得令人屏息。两人目光相接,刘璟心头一热,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尔朱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好!好!看来老夫这个媒是做对了!\"他转身对身后的乐师们挥手,\"还愣着干什么?奏乐!今日定要让我女婿的喜宴热闹起来!\" 府邸内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侍女们端着金漆托盘穿梭其间,美酒的醇香与佳肴的香气交织在一起。于谨将军一马当先,举着鎏金酒樽朗声道:\"玄德今日大喜,末将敬你一杯!这酒可是从西域来的葡萄美酒,甘醇得很!\"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引得众人喝彩。 李虎也不甘示弱,拍案而起:\"于将军好酒量!来,末将也敬新郎官一杯!\"他那粗犷的嗓门震得案上杯盏轻颤。李贤见状笑着摇头,却也跟着举杯:\"玄德兄,祝您与夫人百年好合。\" 刘璟被众人簇拥着,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他身着大红喜袍,衬得整个人愈发英挺。正当他举杯回礼时,余光瞥见角落里一抹素白——王思政独自坐在席末,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青瓷酒杯,与满堂的喜庆格格不入。 \"诸位且慢饮,我去去就来。\"刘璟告罪一声,端着鎏金酒杯朝角落走去。他注意到王思政虽然穿着素色长衫,但衣领袖口都绣着精致的暗纹,显是精心准备过的。 \"王将军,\"刘璟在案前站定,酒杯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多谢赏光。\" 王思政抬眼的动作很轻,烛火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唇角微扬:\"刘将军大喜。\"声音清润如玉,举起酒杯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他抿了一口酒,又道:\"在下借花献佛,祝将军百年好合。\" 刘璟注意到他杯中酒几乎未动,正想询问是否要换种酒水,忽然院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只见杨忠和高昂两个已经喝得面红耳赤,正扯着衣襟要比试摔跤。杨忠粗着嗓子喊道:\"二哥,今日大哥大喜,咱们也助助兴!\"话音未落就扑了上去,两人顿时滚作一团,撞翻了好几个酒案。 慕容绍宗急得直跺脚:\"二位将军快住手!这、这成何体统!\"他刚要上前拉架,就被飞溅的酒水淋了一身,狼狈的样子引得众人笑得更欢了。 刘璟无奈摇头,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转头见王思政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虽然转瞬即逝,但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你这兄弟,倒是真性情。\"王思政轻声道,目光追随着院中嬉闹的众人,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画着圈。刘璟忽然觉得,这位年轻降将此刻流露出的,或许才是真实的情绪——那是一种被深深掩藏的,对热闹与温情的渴望。 夜色渐深,宾客陆续散去。 府中的喧嚣渐渐平息,唯有檐下的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洒下一片朦胧的光晕。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席,偶尔低声交谈,生怕惊扰了新人的良宵。 新房内,红烛高烧,烛泪缓缓滴落,在鎏金烛台上凝结成晶莹的琥珀。尔朱英娥端坐在绣榻上,大红盖头垂落,遮住了她娇艳的面容。她的指尖微微攥紧了嫁衣的衣角,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刘璟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屋内暖香浮动,烛光映照下,新娘的身影纤细而柔美。他缓步走近,轻轻握住喜秤,指尖竟有些发颤。 \"英娥……\"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盖头被缓缓挑起,烛光倾泻而下,映照出一张如画般的容颜——柳叶眉下,一双杏眸含羞带怯,水光潋滟;樱唇微抿,似笑非笑,娇艳欲滴。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她微微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宛如晨露滚落花瓣,晶莹剔透。 刘璟一时看得痴了。他虽是穿越者,在现代见过无数妆容精致的女子,可眼前的新娘却美得如此纯粹,不施粉黛,却胜过万千雕饰。 “将军……\"尔朱英娥低垂着眼帘,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刘璟回过神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触感柔软而温暖。他低声道:\"英娥,从今往后,我定护你周全。\" 尔朱英娥闻言,睫毛轻轻一颤,抬眼望向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带着一丝犹豫。她咬了咬唇,终是轻声问道:\"将军……不嫌我是二嫁之身?\" 刘璟眉头微蹙,神色认真道:\"胡说。\"他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你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何来二嫁之说?在我眼里,你只是尔朱英娥,是我刘璟的妻子。\" 尔朱英娥眼眶微红,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轻轻点头,唇角终于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爬上树梢,银辉洒落,为这静谧的夜增添了几分温柔。新房内的红烛渐渐燃尽,烛火摇曳,最后\"啪\"地爆出一朵灯花,映照出纱帐上相依相偎的两个身影。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后院里。 慕容绍宗正指挥着亲兵们收拾残局,他挽起袖子,亲自帮忙拾起散落的酒盏,嘴里还不住地念叨:\"这帮家伙,喝得东倒西歪,明日醒来怕是要头疼了。\" 他抬头望了望新房的方向,见窗内烛光摇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低声自语道:\"主公总算成家了,夫人温婉贤淑,倒是良配。\" 正感慨间,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月下。那人一袭素色长衫,手中把玩着一只空酒杯,神色淡然,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 \"王将军还未离去?\"慕容绍宗走上前,有些意外地问道。 王思政抬眸望向满天星斗,唇角微扬,轻声道:\"良辰美景,不忍辜负。\" 夜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袂,衬得他整个人如谪仙般清冷出尘。他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慕容绍宗,问道:\"慕容将军,你觉得刘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慕容绍宗一怔,随即朗声笑道:\"我家主公乃当世英杰,胸怀韬略,待人以诚。王将军日后便知。\" 王思政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酒杯轻轻放在石桌上,拱手道:\"夜已深,告辞。\"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步履轻盈,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慕容绍宗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这一夜,有人沉醉在温柔乡中,有人辗转难眠,更有人已经开始谋划着未来的棋局。而洛阳城的星空下,命运的齿轮正在悄然转动。 第70章 风暴将要来临 六月的洛阳,骄阳似火,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蝉鸣还未响起,皇宫的金銮殿内却已灯火通明,映照着文武百官凝重的面容。 尔朱荣大步踏入殿中,铁甲铿锵作响,沉重的战靴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一身戎装,腰间佩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剑鞘上的金饰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殿内原本低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诸位!\"尔朱荣站在丹墀之上,粗犷的声音如闷雷炸响,震得殿内众人心头一颤。他环视一周,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或畏惧、或谄媚、或强装镇定的脸。 \"七日后,乃六月底吉日。\"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本帅将在洛水之滨设坛祭天,祈求国泰民安。\"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他猛地提高声调,\"必须参加!\" 话音未落,他骤然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在烛火下划出一道森冷的寒光,铮鸣声在大殿内回荡。 \"违者——\"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以谋逆论处!\"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丞相元雍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声音里透着苍老和不安:\"大将军……祭天乃天子之礼,理应由陛下亲自主持……\" \"陛下年幼!\"尔朱荣厉声打断,剑尖猛地指向元雍,锋利的剑尖几乎抵到老丞相的鼻尖,\"本帅陪同!\"他眼中凶光毕露,\"怎么,丞相有意见?\" 元雍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两步,险些站立不稳,身旁的侍从连忙搀扶住他。老丞相嘴唇颤抖,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再不敢多言半句。 殿内其他大臣更是噤若寒蝉,有的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有的悄悄擦拭额角的冷汗,生怕一个不慎惹祸上身。 刘璟站在武将队列中,面色平静,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这场\"祭天\"意味着什么——历史上臭名昭着的\"河阴之变\"即将上演,尔朱荣这是要借机血洗北魏朝廷!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众人,心中暗叹:\"这些人,还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退朝的钟声刚刚敲过,刘璟便大步流星地穿过宫门。炙热的风拍打在他紧绷的面容上。慕容绍宗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见刘璟神色不对,立刻迎上前去,低声道:\"主公,可是朝中有变?\"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利落地翻身上马,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回府再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慕容绍宗心中一凛。他跟随刘璟多年,鲜少见到主公如此凝重的神色。两人一路疾驰回府,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仿佛在应和刘璟心中的不安。 回到府中,刘璟立即召集心腹将领。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严肃的面容上。刘璟展开洛水地图,修长的手指在河畔一处平缓地带重重一点:\"七日后,尔朱荣要在此祭天。\" 李贤闻言,眉头紧锁:\"祭天?这个时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去准备洛阳有才之士的名单。\"刘璟沉声吩咐,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要快。\" 慕容绍宗轻手轻脚地走上阁楼时,刘璟正背对着门口,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问道:\"都查清楚了?\" \"回主公,都在这儿了。\"慕容绍宗恭敬地递上一卷竹简,竹简上还带着墨香,显然是刚刚整理好的。 刘璟接过竹简,缓缓展开。烛光下,竹简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洛阳城内官员的详细资料。他的指尖在几个名字上轻轻划过,每读到一个名字,眼中就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唐邕...元修伯...魏收...崔季舒...\" 当看到\"崔季舒\"三个字时,刘璟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殴帝三拳\"的崔拳王,现在还是个初入仕途的年轻官员。想到日后这位文官会在朝堂上当众痛揍皇帝的壮举,刘璟不禁哑然失笑。 \"主公认识此人?\"慕容绍宗敏锐地察觉到刘璟的表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略有耳闻。\"刘璟收起笑容,正色道,\"绍宗,祭天大典那日,你与杨忠带一队精锐,务必将这几人''请''到我们军营。\"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道:\"主公是要...\" \"救他们一命。\"刘璟转身望向洛水方向,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料尔朱荣必借此机会,对百官不利。\" 房内顿时一片死寂。李贤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茶盏差点跌落:\"主公是说...他要...\" \"屠杀朝臣。\"刘璟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四个字,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像是在为这个可怕的预言作证。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高昂特有的大嗓门:\"大哥!大哥在哪?\"紧接着是一阵咚咚的上楼声,那脚步声重得仿佛要把楼梯踏穿。 刘璟无奈地摇摇头,对慕容绍宗使了个眼色。慕容绍宗会意,立即退到一旁,但眼中的忧虑之色仍未散去。 \"大哥!\"高昂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连胡子都翘了起来,\"听说你要干大事?带我一个!\" 刘璟板起脸,故意用严厉的语气说道:\"二弟,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高昂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改不了啦!大哥快说,要俺干啥?掳人还是杀人?\"他说着还拍了拍腰间的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都不是。\"刘璟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祭天大典那日,你随我一同出席。\" \"啊?\"高昂顿时垮下脸,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那种场合闷死个人!文绉绉的,还不如让俺跟绍宗他们...\" \"不行!\"刘璟斩钉截铁地打断,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需要你在身边。\"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道:\"那天恐怕会有大变故。\" 高昂这才收起嬉皮笑脸,挺直了腰板。他虽然性子直爽,但绝非不懂轻重之人。见刘璟如此郑重,他也正色道:\"大哥放心,有俺在,谁也伤不了你!\"说着重重拍了拍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璟拍拍他的肩膀,心中稍安。他知道这个看似莽撞的二弟,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当年在太原战场上,正是高昂冒死相救,才让他逃过一劫。这份情谊,他始终铭记在心。 入夜后,刘璟独自在书房研究洛阳城防图。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独。他手指沿着洛水河畔缓缓移动,脑海中浮现出历史上河阴之变的惨状——两千多名官员被尔朱荣屠杀在河畔,鲜血染红了洛水... \"大哥。\"杨忠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都安排好了。\" 刘璟抬头,看到杨忠和慕容绍宗并肩而立。杨忠沉稳如山,慕容绍宗精明干练,都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心腹。 \"记住,\"刘璟压低声音,\"行动要快,不要惊动尔朱荣的人。得手后立即撤到城外大营。\" \"主公放心。\"杨忠沉稳地点头,\"我已经在城南准备了几处安全屋。\" 慕容绍宗补充道:\"崔季舒这几日都在御史台值夜,最好下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为何要救这几个不相干的人?\" 刘璟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乱世之中,人才比黄金更珍贵。\"他顿了顿,\"况且...这些人将来或许有大用。\" \"主公。\"慕容绍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宇文泰派人送信。\" 刘璟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洛水寒,多添衣。\" 他瞳孔微缩——宇文泰也看出了端倪!这是在暗示他早做准备。刘璟将信笺凑近火把,看着它化为灰烬。这个年轻的枭雄,果然不简单。 接下来的几日,洛阳城内暗流涌动。官员们表面上如常办公,私下却都在为七日后的祭天做准备。有人暗中准备厚礼,希望能讨好尔朱荣;有人悄悄安排家小离京;还有人浑然不觉危险将至,仍在为礼仪细节争论不休。 第六日黄昏,刘璟按计划率部\"巡防\"洛水上游。站在高处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游尔朱荣的士兵正在搭建祭台。那些士兵动作粗暴,将祭台周围清理出一大片空地——这分明是为了方便屠杀! \"主公,都准备好了。\"慕容绍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明日祭天大典一开,我们就行动。\" 夜幕降临,洛水两岸渐渐安静下来。刘璟独自站在河畔,望着漆黑的水面。明天这个时候,这里将血流成河。他虽然知道历史大势不可逆,但还是想尽力救下几个无辜之人。 \"尽人事,听天命吧。\"他轻声自语,转身走向营帐。明日之后,这北魏朝堂,将彻底变天。而他刘璟,也将迎来新的机遇与挑战。 第71章 刘灵助的真实身份 夜色如墨,河畔的军营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刘璟正在帐内研读兵书,烛火摇曳间,他的眉头始终紧锁。明日便是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的时刻,这将直接加速北魏王朝的灭亡。 \"报——\"帐外亲兵的声音打断了刘璟的思绪,\"有个自称刘灵助的相士求见。\" 刘璟手中的竹简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在河内军营外说他“龙凤之资,天日之表”的相士。那人眼神锐利,言辞间总带着几分神秘。 \"带他进来。\"刘璟放下竹简,整了整衣冠。 帐帘掀起,刘灵助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与记忆中不同,此刻的他衣衫褴褛,脸上布满风霜,唯独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刘将军。\"刘灵助拱手行礼,声音沙哑。 刘璟抬手示意左右退下,待帐内只剩二人,才开口道:“先生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刘灵助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环顾四周,目光在帐内每一处阴影处停留片刻,似在确认无人偷听。随后,他忽然抬头,直视刘璟,低声问道:“将军是哪一年的人?” 刘璟一怔,以为他问的是年龄,略一思索,答道:“本将永平三年生人,今年十六。” “呵。”刘灵助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压得更低,“我问的是,你是民国几年生的?” 民国?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刘璟心头,他瞳孔骤然一缩,但面上仍不动声色,故作疑惑道:“先生此话何意?” 刘灵助见他如此反应,索性摊牌,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和试探:“实不相瞒,我是民国31年来到这里的。”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几分追忆之色,“本来我是东北还乡团的团员,结果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帐内的烛火突然“啪”地爆出一个灯花,火光摇曳,映得刘灵助的脸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诡谲。他继续道:“刚来时是上党郡的一个街头少年,为了活命,偷抢都干过……”说着,他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几道狰狞的伤疤,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和狠厉,“后来跟了个算命先生,学了点占卜的本事,才算有了口饭吃。” 刘璟心中警铃大作。还乡团?那不是抗战时期为虎作伥的汉奸组织吗?他暗自握紧了案几下的佩剑,指节微微发白,但面上却露出恍然之色,信口胡诌道:“原来先生也是……不瞒你说,我是大清人,也是莫名其妙就过来了。” “清朝?”刘灵助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目光如刀,上下扫视着刘璟的衣着、神态,似在判断他话中真假。他沉吟片刻,又问道:“不知将军原是做何营生?” “不过是个读书人罢了。”刘璟轻描淡写地回答,同时悄悄观察着刘灵助的反应。只见此人眼神飘忽不定,手指不停地搓动,显然在盘算什么。 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灵助听到刘璟自称是\"读书人\"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急切地向前倾身,破烂的衣袍带起一阵酸臭味:\"将军既然读过史书,那明日尔朱荣是否就要发动河阴之变?\" 刘璟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不错。\"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形容猥琐的男子,实在难以将他和历史上那个造反的相士联系起来。 \"果然如此!\"刘灵助激动地搓着手,指甲缝里的污垢在烛光下清晰可见,\"我虽是个粗人,但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过这段。原本该是高欢随尔朱荣南下,现在却变成了将军你...\"他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我就猜到将军定是与我一样的''异乡人''。\" 刘璟眼中寒光一闪。这个汉奸倒是敏锐,居然能从这样的细节推断出他的身份。帐外夜风呜咽,吹得帐布微微颤动,仿佛在为这场诡异的对话增添几分阴森。 \"不瞒将军,\"刘灵助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还特意去给年幼时的高欢批过命,结果他竟然没按命数南下...\"他说着说着突然紧张起来,干瘦的手指抓住刘璟的衣袖,\"将军既知历史,可否告诉我...我的结局如何?\" 刘璟强忍着甩开那只脏手的冲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史书上的记载。他隐约记得确实有个相士造反被尔朱荣所杀,看着眼前这个卑躬屈膝的汉奸,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这个嘛...\"刘璟故作沉思状,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史书上确实提到有个相士,深得尔朱荣信任,后来被封为燕王...\"他故意停顿,看着刘灵助眼中燃起的渴望,\"起兵造反杀了尔朱荣,成为一方诸侯。\" \"真的?!\"刘灵助猛地站起,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浑浊的茶水在竹简上洇开一片暗色。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是池中之物!\"他手舞足蹈地在帐内转圈,破烂的衣袍掀起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刘璟冷眼旁观这个状若癫狂的小丑,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帐外的守卫听到动静,警惕地探头张望,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佩剑上的红穗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刘灵助突然扑过来,脏兮兮的手重重拍在刘璟肩上,力道大得让铠甲都发出闷响:\"好兄弟!\"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唾沫星子飞溅,\"若我真能如你所说成就大业,必不会忘了你的功劳!\"他另一只手拍着胸脯,发出空洞的声响,\"你要像辅佐尔朱荣一样辅佐我,到时候封你做个丞相如何?\" 刘璟强忍着拔剑的冲动,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却平静得可怕:\"那就...先谢过燕王了。\"他在心中暗骂:就凭你这卖主求荣的汉奸也配?到时候尔朱荣自会取你狗命。帐外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仿佛也在嘲笑着这场荒唐的对话。 刘璟瞥了眼帐外渐白的天色,淡淡道:\"天快亮了,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吧。\"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心中却想:等你兴冲冲去送死时,就知道厉害了。 刘灵助千恩万谢地告辞,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刘璟长舒一口气,取出手帕使劲擦拭被拍过的肩膀。 \"将军,此人...\"亲兵欲言又止。 \"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刘璟冷笑,将手帕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东方渐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刘璟冷峻的脸上。他整了整铠甲,大步走出营帐。远处,黄河的波涛声隐约可闻,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那个可悲的汉奸,此刻恐怕正做着封王称霸的美梦吧。刘璟握紧剑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第72章 河阴之变(一) 六月三十日,晨雾还未散去,刘璟就已经穿戴整齐。他站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抚过绛紫色朝服上精致的云纹刺绣,又正了正腰间的玉带钩。镜中的男人面容刚毅,眉宇间却透着一丝凝重,眼底藏着难以察觉的忧虑。 \"大哥,你这身打扮可真精神!\"高昂大咧咧地闯进来,身上的朝服皱皱巴巴的,腰带都系歪了,衣领还翻了一半,活像个刚打完架的纨绔子弟。他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胡饼,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破衣服勒得我喘不过气,还是铠甲舒坦!\" 刘璟转过身,眉头紧锁:\"二弟,今日非同小可,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他快步上前,一把拍掉高昂手里的胡饼,又伸手替他整理衣冠。手指碰到高昂的衣领时,发现他连内衬都没穿好,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高昂撇撇嘴,满不在乎地活动了下脖子:\"反正一会儿都要见血的,穿这么好看作甚?\" \"住口!\"刘璟猛地压低声音呵斥,眼神凌厉地扫过门外,确认无人偷听后才稍稍放松。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不安,放缓语气道:\"记住,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站在我身后,不要轻举妄动。\" 高昂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突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大哥,咱们真要看着那些人去死?\"他的声音里罕见地带着几分犹豫,\"元家那小子虽然是个闷葫芦,但......\" 刘璟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半晌,他才轻声道:\"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可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内心的挣扎。 高昂盯着自家大哥紧绷的侧脸,突然咧嘴一笑:\"得,反正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要是真打起来,你可别拦着我!\"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刘璟无奈地摇头,却在转身时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莽撞的二弟,虽然总让他头疼,却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整了整衣袖,沉声道:\"走吧,该出发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方才的动摇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草丛深处,杨忠烦躁地抓挠着后颈,一只花斑蚊子刚从他耳边嗡嗡飞过,又落在他汗津津的手背上。他\"啪\"的一巴掌拍下去,掌心留下一抹血迹,忍不住低声咒骂道:\"娘的,这鬼地方的蚊子比突厥人还难缠!\" 慕容绍宗伏在他身旁,身形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唯有双眼微微眯起,锐利如鹰隼般盯着不远处的官道。他头也不回,声音低沉而冷硬:\"再抱怨,我就把你丢进河里喂鱼。\" 杨忠撇了撇嘴,悻悻地闭上嘴,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慕容将军,咱们都趴了快一个时辰了,再等下去,弟兄们腿都麻了,待会儿还怎么动手?\" 慕容绍宗终于侧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主公特意交代,此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你若坏了大事,回去自己去向主公请罪。\" 杨忠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地趴回去,心里暗骂:\"这慕容,仗着大哥信任,整天板着张死人脸,活像谁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他越想越气,干脆拔了根草茎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嚼着。 忽然,远处传来车轮碾过土路的声响,夹杂着马蹄声和谈笑声。慕容绍宗眼神一凛,低声道:\"来了。\" 杨忠立刻精神一振,吐掉嘴里的草茎,眯眼望去——只见官道上四名年轻官吏策马而来,为首的正是魏收,他一身锦袍,意气风发,正高声吟诵新作的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如何?\" 旁边的唐邕抚掌大笑:\"妙!魏兄此诗,当浮一大白!\" 另一人笑道:\"待会儿到了衙门,咱们定要痛饮一番!\" 四人谈笑风生,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慕容绍宗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抬手一挥:\"动手!\" 埋伏在两侧的数十名士兵如猛虎出笼,瞬间从草丛中跃出,刀光闪烁,将四人团团围住。 唐邕大惊,厉声喝道:\"大胆!你们是何人?我乃朝廷命官,你们——\" 话音未落,杨忠已如鬼魅般闪至他身后,咧嘴一笑:\"对不住了,唐大人!\"随即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颈后。唐邕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软绵绵地栽下马去。 魏收见状,脸色煞白,刚要拔剑,却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他怒目圆睁:\"你们可知劫持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 慕容绍宗缓步走出,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带走。\" 士兵们动作麻利,将四人捆得结结实实,塞进早已备好的马车。杨忠拍了拍手,得意道:\"这下可算完事了!\" 慕容绍宗冷冷道:\"别高兴太早,立刻撤离,不得留下任何痕迹。\" 杨忠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知道啦,知道啦,整天绷着个脸,也不嫌累……\" 慕容绍宗耳尖,回头瞪了他一眼,杨忠立刻噤声,讪笑着跟上队伍。 马车缓缓驶离官道,消失在晨雾之中,只留下几道浅浅的车辙,很快便被风吹散,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正午的骄阳炙烤着河阴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燥热与不安。刘璟和高昂穿着官袍,跟随部队缓缓行进。汗水顺着刘璟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眉梢,但他浑然不觉,目光始终紧盯着前方尔朱荣的背影。 高昂想问刘璟些什么,却见刘璟已经挺直腰背,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他只好咽下满腹疑问,暗自握紧了手中的长槊。 队伍缓缓行进至河阴西北三里处,一条南北走向的长堤横亘在众人面前。堤上翠绿的芦苇在热风中呼呼作响,远处黄河水声隐约可闻。尔朱荣突然勒住缰绳,他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诸位大人请留步。\"尔朱荣转身面对百官,脸上的笑容堆得过分热情,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他刻意放慢语速,声音里带着做作的诚恳:\"今日邀各位前来,是为共立盟誓,匡扶社稷。\"说话间,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马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刘璟冷眼旁观,注意到宇文泰正借着整理马鞍的姿势,悄悄向四周的铁骑打着手势。那些披甲骑兵看似随意地移动着,实则正在形成严密的包围圈。 刘璟的心跳微微加速,但并非因为恐惧——他感到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在血管里奔涌。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河阴之变,而他,正站在风暴的中心。 百官们不疑有他,纷纷下马整理衣冠。丞相高阳王元雍捋着花白的胡须,率先走上前去:\"尔朱将军忠心可鉴,老朽...\" 话音未落,尔朱荣突然变了脸色,方才的和善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杀意:\"高阳王意图谋反,罪不容诛!\"他猛地抽出佩刀,厉声喝道:\"给我杀!\" 埋伏在芦苇丛中的两千铁骑同时现身。铠甲碰撞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瞬间撕碎了河畔的宁静。刘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看着第一波箭雨呼啸着落入百官队伍。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哥!\" 高昂双目赤红,青筋暴起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这个耿直的汉子看着平日相熟的官员一个个倒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这...\" 刘璟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别动!\"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这是他们自寻死路。\" 不远处,年过六旬的元雍被三名骑兵围住。老人踉跄后退时,朝靴陷进了松软的河泥里。三杆长矛同时刺入他的胸膛,鲜血顺着矛杆汩汩流下。元雍浑浊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粉红色的血沫。 司空元钦转身就跑,官帽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一支狼牙箭破空而来,精准地穿透他的后心。箭簇从前胸透出时,带出了一小块肺叶的碎片。 \"饶命!饶命啊!\"义阳王元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在砂石上撞得血肉模糊。回应他的是一道雪亮的刀光——头颅飞起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哀求的状态。 高昂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猛将此刻竟泪流满面:\"这...这简直是屠杀...\" 刘璟的目光扫过遍地尸骸,异常平静:\"乱世之中,成王败寇。\"他弯腰拾起一片沾血的玉佩,在衣袖上擦了擦,\"今日之局,自孝文帝南迁就已埋下种子。\" 屠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最后一个活着的官员倒下时,尔朱荣踩着血泊走来,战靴每次抬起都带起粘稠的血丝。他站在尸山血海中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堤上的乌鸦纷纷惊飞。宇文泰则默默擦拭着佩剑,阴鸷的目光不时扫视着幸存的几人,像是在清点猎物。 刘璟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对仍在发抖的高昂说道:\"走吧,事情还没完。\"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静得可怕,\"一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 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满地的鲜血映照得如同铺了一层红宝石。河面上飘来的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远处隐约传来野狗的吠叫声。河阴之变,这场震惊天下的屠杀,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73章 河阴之变(二)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河阴祭台,毒辣的阳光将青石板地面烤得滚烫,仿佛一脚踩上去便会冒起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灼的气息,令人作呕。祭台四周横七竖八地倒着朝臣们的尸体,有的被一刀毙命,有的则被乱箭射成了刺猬,鲜血渗入石缝,干涸成暗红色的斑块。几只乌鸦盘旋在上空,发出刺耳的啼叫,仿佛在宣告这场屠杀的胜利。 尔朱荣站在祭台中央,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脸上的刀疤因狞笑而扭曲,显得愈发狰狞。他抬手抹了把汗,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浸入那道疤痕,带来一阵微微的刺痛。他毫不在意,反而觉得痛快,仿佛这灼热的痛感正映衬着他此刻的心情——兴奋、暴虐,以及即将彻底掌控天下的快意。 \"兆儿。\"他侧过头,朝身旁的侄子尔朱兆使了个眼色,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般刺耳,\"去,把咱们的小皇帝''请''来河阴。\" 尔朱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叔父放心,保管把那小崽子给您带来!\"他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弑君的暴行,而是一场令他血脉贲张的狩猎。他转身点了二十名精锐甲士,这些彪形大汉的铠甲上溅满了鲜血,刀刃上还滴着刚刚屠杀朝臣时留下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 行宫内,孝庄帝元子攸正在偏殿用膳。年轻的皇帝面色苍白,眉头紧锁,手中的玉箸在碗中无意识地搅动着,却一口也咽不下去。自尔朱荣率军入洛阳以来,他便夜不能寐,总觉得有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陛下,多少用些吧,龙体要紧啊。\"一旁的老太监王顺低声劝道,声音里满是忧虑。 元子攸叹了口气,刚要开口,突然听到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侍卫的呵斥声,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铮鸣和几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的玉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快走!\"王顺脸色大变,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至,\"噗\"地一声贯穿了他的胸膛。老太监瞪大了眼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倒了下去。 元子攸浑身发冷,还未反应过来,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刺目的阳光从尔朱兆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狰狞的黑影。他逆光而立,脸上的笑容阴森可怖,手中的横刀还在滴血。 \"陛下,大将军有请。\"尔朱兆阴阳怪气地行了个礼,语气轻佻,仿佛只是在邀请皇帝参加一场宴会。 元子攸猛地站起身,案几被他的动作带翻,碗碟摔得粉碎。他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尔朱兆!你们这是要造反?!\" \"造反?\"尔朱兆夸张地摊开手,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陛下言重了,我们这是要''清君侧''啊!\"他笑嘻嘻地说着,突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四名甲士如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元子攸抄起案几上的青铜酒樽,狠狠砸向最前面的士兵。\"砰!\"酒樽砸在那人面门上,顿时鲜血直流,但对方只是狞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继续逼近。 \"保护陛下!\"两名贴身侍卫拔刀相迎,可还未交手,数支利箭便从殿外射来,将他们钉在了柱子上,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流下。 \"元子献!元子恭!\"元子攸朝内殿大喊,声音因惊恐而变调。他的两个胞弟闻声持剑冲出,可刚踏入殿中,便见尔朱兆狞笑着挥了挥手:\"送两位大王上路!\" 刀光闪过,两位年轻亲王甚至来不及反抗,便被乱刀砍倒在地,鲜血喷溅在殿内的帷幔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猩红。元子攸眼睁睁看着弟弟们被乱刀分尸,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不——!\" 尔朱兆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皱眉道:\"太吵了,堵上他的嘴!\" 士兵们粗暴地扯下一块破布,塞进皇帝口中,随即像拖牲口一般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元子攸拼命挣扎,可他的反抗在如狼似虎的甲士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他的龙袍被扯破,发冠歪斜,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怒,可无人理会。 殿外,烈日依旧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仿佛连上天都对这场弑君的暴行视若无睹。 与此同时,白马寺内,青烟袅袅,佛堂肃穆。胡太后跪在蒲团上,手中佛珠缓缓拨动,嘴唇轻颤,诵念着《金刚经》。她虽身着素衣,发髻却仍一丝不苟地挽着,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的威仪。只是眼角的细纹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内心的疲惫与不安。 “母后,母后!你看我的小马跑得快不快?”三岁的元钊骑着一匹精巧的木马,在佛堂光滑的地板上“哒哒”地跑来跑去,笑声清脆如铃,在寂静的殿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胡太后眉头微蹙,低声呵斥:“钊儿,佛门清净之地,不得喧哗!”可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只是咯咯笑着,继续推着木马转圈。她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佛像慈悲的面容上,心中默念:“佛祖保佑,保佑我母子平安……” 突然—— “啪!” 手中的佛珠毫无预兆地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滚得四处都是。胡太后心头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佛珠断,大凶之兆! 还未等她弯腰去捡,寺门“砰”地一声被踹开,冷风夹杂着铁甲碰撞的声响灌了进来。 “奉大将军令,请太后和废帝移驾河阴!”为首的校尉按刀而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神如刀般锋利。 胡太后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元钊搂进怀里,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襟。她强压着颤抖,厉声喝道:“放肆!尔朱荣这个畜生!先帝待他不薄,他竟敢……” 校尉不耐烦地一挥手,几名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架住她的双臂。元钊这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拼命抓着母亲的衣袖:“母后!母后!” “钊儿!”胡太后挣扎着,指甲几乎掐进士兵的皮肉,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这些虎狼之兵?她声音嘶哑,近乎哀求:“孩子还小,你们不能这样对他!有什么冲我来!” 校尉充耳不闻,冷声道:“带走!” 母子二人被硬生生拖出佛堂,塞进一辆黑漆囚车。车轮碾过洛阳城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有人掩面不忍看,有老者摇头叹息:“造孽啊……这可是先帝的妻儿啊……” 囚车内,胡太后紧紧抱着元钊,孩子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她低声哄着:“钊儿不怕,母后在……”可自己的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尔朱荣不会放过他们。 黄河岸边,浊浪滔天。 尔朱荣背着手站在堤岸上,眯眼望着被押来的胡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身着铠甲,腰间佩刀,整个人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尔朱荣!你不得好死!”胡太后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太后的威仪,眼中却燃烧着滔天恨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尔朱荣掏了掏耳朵,对身旁的亲兵笑道:“听听,这话我今天都听第三遍了。”他忽然脸色一沉,眼中杀意毕现:“还等什么?送太后和废帝‘渡河’!” 士兵们一拥而上,胡太后死死抱住元钊,指甲深深掐进孩子的皮肉里,可终究敌不过蛮力。元钊被硬生生扯开,哭喊着:“母后!母后!” “钊儿——!”胡太后撕心裂肺地尖叫,伸手想要抓住孩子,却被士兵狠狠推开。 在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母子二人被抛入汹涌的黄河。浊浪翻卷,瞬间吞噬了两人的身影,只余下河水的咆哮声,仿佛也在为这人间惨剧悲鸣。 河桥上,被铁链锁住的孝庄帝突然抬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发狂似的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尔朱荣!朕要诛你九族!\"沙哑的嘶吼声惊飞了岸边栖息的乌鸦。 尔朱荣站在河堤上,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河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混着涛声,在河谷中久久回荡。亲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正午烈日,将尔朱荣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把染血的利剑,直指洛阳城的方向。 第74章 河阴之变(三) 黄河东岸,残阳如血,浑浊的河水翻涌着暗红色的波光,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腥。尔朱荣的骑兵如铁桶般围住了这群姗姗来迟的朝臣,战马嘶鸣,铁甲森然,马蹄踏起的尘土呛得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连连咳嗽,有人甚至掩袖干呕,狼狈不堪。 为首的骑兵校尉冷笑一声,猛地拔出横刀,刀锋在夕阳下泛着刺骨的寒光。他目光阴鸷地扫视着这群瑟瑟发抖的文官,声音如铁石般冷硬: “能写皇位禅让文书的人站出来!”他刀尖一挑,直指众人,“大将军说了,肯写的人,饶他不死!” 朝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应。礼部尚书王凝却在这时猛地挺直了腰板,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苍老的声音却掷地有声: “乱臣贼子!老夫宁可血溅五步,也绝不写这等大逆不道的文书!” 话音未落,那校尉眼中凶光一闪,刀锋已狠狠劈下! “噗嗤——”鲜血飞溅,王凝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肩头的紫色官袍瞬间被染成暗红。他咬牙站稳,仍怒视着对方,可终究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 校尉狞笑着甩了甩刀上的血珠,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森然: “还有谁想当忠臣?” 朝臣们纷纷伏地,无人敢抬头。年迈的司徒崔光浑身颤抖,整张脸几乎埋进泥土里,生怕被注意到;年轻的给事中元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心中翻涌着愤怒与屈辱,却终究不敢出声。 就在这死寂之中,御史赵元则突然从人群中爬了出来。他的官帽早已不知去向,散乱的头发沾满尘土,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我……我会写……”他的声音细若蚊蝇,眼睛不敢看向任何同僚。 “赵元则!你这个无耻之徒!” 王肃捂着肩上的伤口,怒目而视,声音嘶哑。可还未等他再说第二句,一旁的士兵已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狠狠踢翻在地。 赵元则跪在地上,颤抖着接过纸笔。他的手抖得厉害,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片污渍。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每一笔都仿佛有千斤之重。 当他写到“天命有归”四个字时,一滴泪水无声滑落,砸在纸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文书很快被呈到尔朱荣手中。他粗粗扫了一眼,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如雷,震得周围将士纷纷侧目。 “好!好得很!”他猛地转身,高举文书,对着三军将士厉声喝道: “元氏既灭,尔朱氏兴!” 刹那间,万千铁骑齐声呐喊,声震黄河,惊起一片飞鸟,遮天蔽日地掠过血色的残阳。 数万将士齐声呐喊:\"万岁!万岁!万岁!\"声浪震得黄河水都泛起涟漪。尔朱荣陶醉地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上龙椅的景象。 河桥的囚帐内,阴冷潮湿,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在风中摇曳。孝庄帝元子攸蜷缩在角落,明黄色的龙袍早已污浊不堪,袖口处浸染着暗红的血迹——那是他两个弟弟临死前挣扎时溅上的。他双目红肿,却再无泪水可流,只是死死盯着帐外晃动的火光,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万岁\"呼声。 \"呵...万岁...\"他自嘲地低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三日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今日,他已是尔朱荣的阶下囚。帐外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陛下...\"老太监李贤跪爬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他颤抖着捧着一碗浑浊的水,\"您...您喝口水吧...\" 元子攸没有接,只是怔怔地问:\"外面在喊什么?\" 李贤的嘴唇哆嗦着:\"是...是尔朱荣在受百官朝拜...\"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朕知道了。\"出乎意料的是,元子攸突然笑了。那笑声嘶哑破碎,在昏暗的囚帐中显得格外凄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尽管双腿因久跪而麻木,却仍挺直了脊背。\"拿纸笔来。\"他命令道,声音出奇地平静。 李贤惊愕地抬头:\"陛下这是要...\" \"朕要给尔朱荣写封信。\"元子攸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仿佛回光返照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衣冠,竟伸手仔细地抚平每一道褶皱。\"既然他要演戏,朕就陪他演完这最后一出。\" 李贤颤抖着取来纸笔,看着年轻的皇帝跪坐在脏污的地上,就着微弱的灯光奋笔疾书。烛光下,元子攸的侧脸显得格外消瘦,但握笔的手却稳如磐石。 信很快送到了尔朱荣手中。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正在河桥边检阅军队,听闻元子攸有信,不屑地嗤笑一声:\"将死之人,还想说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展开信纸,起初只是随意扫视,但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读到最后,他冷笑一声:\"这个元子攸,死到临头还要摆皇帝架子!\" 身旁的谋士刘灵助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将军,信上说什么?\" 尔朱荣随手把信扔给他:\"你自己看。\" 刘灵助恭敬地接过信纸,轻声念道:\"帝王更迭,盛衰无常...朕即位以来,未尝有负天下。今将军既已执掌大权,若真有天命,大可自己登临帝位;若还想保留北魏社稷,那就请另择贤能...\" 念到一半,刘灵助突然住口。他敏锐地注意到,尔朱荣的眼神变了——那不再是轻蔑与不屑,而是一种复杂的、深思的神情。 \"大将军?\"刘灵助试探着问道。 尔朱荣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望向滚滚东流的黄河水。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将整条河染成了血色。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许久才喃喃自语:\"这个元子攸...倒是提醒了我...\" 刘灵助屏息静气,不敢打扰。他看见尔朱荣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这在向来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身上实属罕见。远处,士兵们仍在高呼\"万岁\",声音随风飘荡在黄河两岸,久久不散。 第75章 河阴之变(四) 营帐内,烛火摇曳不定,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忽长忽短,如同此刻帐内诡谲多变的局势。尔朱荣端坐在虎皮椅上,手中紧攥着元子攸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眉头紧锁,目光阴晴不定地扫过信上的字迹,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皇权的渴望,又有对天下非议的忌惮。 就在这凝重的气氛中,宇文泰突然上前一步,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沉稳而有力:\"大将军,如今天子蒙难,朝堂无主。以您扫除奸佞之功,何不...\"他故意顿了顿,抬眼观察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没有立即呵斥,便继续道:\"何不顺应天命,登基称帝?\"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贺拔岳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茶水溅湿了铺在案上的地图。\"宇文泰!\"他怒目圆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这是在害大将军!\"他转向尔朱荣,单膝跪地恳切道:\"将军是打着扫除奸佞的名号起兵,如今寸功未立,就要谋朝篡位,天下人会怎么看?那些还在观望的州郡守将,会作何感想?\" 尔朱荣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烛光下,他脸上的刀疤随着表情变化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帐内气氛骤然紧张,几个将领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连呼吸都放轻了。 \"天命...\"尔朱荣突然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厚重的铠甲哗啦作响。\"来人!\"他高声喝道,\"给我铸金像!我要看看上天是否真属意于我!\" 工匠们连夜赶工,在营帐外架起了铜炉。炽热的火焰舔舐着炉底,金块在炉中渐渐融化,沸腾的金水翻滚着,映照出尔朱荣阴晴不定的面容。他亲自守在炉边,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却浑然不觉。第一次铸造时,金像刚成型就突然裂开,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第二次,金像的头颅莫名缺失,成了一个无头的怪物;第三次,整个金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溅起的金水险些烫伤围观的士兵。 \"这...\"尔朱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宇文泰见状,悄悄退到人群边缘,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而贺拔岳则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或许是上天的警示。 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刘灵助身披八卦道袍,手持桃木剑,缓步上前。他闭目凝神,手指掐算,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聆听天意。帐内众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的推演。 良久,刘灵助猛地睁眼,瞳孔微缩,似有惊惧之色闪过。他压低声音,嗓音沙哑如枯叶摩擦:\"将军,天意不可违啊!\" 尔朱荣眉头紧锁,眼中寒光一闪:\"什么意思?\" 刘灵助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您想做皇帝,但此刻天时未至,人和不聚。\" \"放屁!\"尔朱荣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刘灵助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老子手握重兵,天下谁人能挡?\" 刘灵助的拂尘微微颤抖,声音发颤:\"将军息怒……天命如此,非人力可改啊!\" 尔朱荣眼中凶光更盛:\"那元天穆呢?让他做皇帝如何?\" 刘灵助偷瞄了一眼尔朱荣狰狞的面容,硬着头皮道:\"元天穆也无此天命……\"他咬了咬牙,终于吐出那个名字,\"唯有……唯有元子攸……\" \"元子攸?!\"尔朱荣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烛台。帐内瞬间陷入半明半暗,烛油泼洒在地,火苗窜起又迅速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搀扶。贺拔岳握紧了刀柄,目光阴沉;慕容绍宗眉头紧锁,似在权衡局势;而宇文泰则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不露半分怯意。 过了良久,尔朱荣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凄厉:\"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猛地收敛笑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尔朱荣糊涂啊!这就去向陛下以死谢罪!\" 贺拔岳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厉声道:\"大将军!既然要谢罪,不如先杀了这蛊惑人心的宇文泰!\"他恶狠狠地瞪向宇文泰,手已按在刀柄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 宇文泰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没有退缩,只是冷冷道:\"贺拔将军,我宇文泰行事光明磊落,何来蛊惑人心之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沉默的刘璟突然开口:\"岳父且慢。\"他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缓步走到尔朱荣面前,单膝跪地,低声道:\"宇文泰虽然愚钝,但其心可鉴。如今四方未平,正是用人之际……\" 尔朱荣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那依你之见?\" 刘璟目光深邃,缓缓道:\"不如留他一命,戴罪立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泰一眼,\"想必他日后定会肝脑涂地,报效岳父。\" 宇文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帐外更鼓已敲过四下,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尔朱荣突然起身,一把抓起案上的佩剑,厉声道:\"备马!我要亲自向陛下请罪!\" 众将神色各异,有人惊疑,有人暗喜,也有人面露忧色。刘璟望着尔朱荣大步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思虑。 当孝庄帝被带到中军大帐时,只见尔朱荣披头散发,赤着双脚,一见到皇帝就扑倒在地,额头将地面磕得咚咚作响:\"臣罪该万死!臣被奸人蒙蔽,险些铸成大错!请陛下赐臣一死!\" 孝庄帝看着眼前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权臣,此刻却像条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帐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谁也不知道,这场闹剧之后,等待这个王朝的将会是什么。 第76章 河阴之变(五) 明光殿内,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沉水香的幽韵在殿内缓缓流淌。孝庄帝端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雕琢的龙纹,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定了定神。殿内寂静得可怕,连侍立的宦官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天子的思绪。 \"陛下,晋阳公求见。\" 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孝庄帝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缓缓收回袖中,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宣。\" 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尔朱荣披甲而来,铁靴踏在白玉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孝庄帝的心尖上。他身形魁梧,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腰间佩刀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刀鞘上的铜饰撞击出沉闷的声响。 \"臣叩见陛下。\" 尔朱荣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发出铿锵之声。他低着头,却用余光打量着年轻的天子,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孝庄帝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爱卿平身。\" 尔朱荣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殿外的光线。他咧嘴一笑,浓眉下的双眼闪烁着野性的光芒:“陛下,河阴之事……臣也是迫不得已,只为肃清朝中奸佞。\" 孝庄帝的指尖微微发颤,但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朕不会放在心上。\" 尔朱荣闻言大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挺直腰背,铠甲上的铁片哗啦作响,仿佛在炫耀他的权势。“陛下圣明!臣愿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说着,他突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粗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贪婪,“臣斗胆,可否讨杯御酒?行军多日,口干得很。\" 孝庄帝瞳孔微缩,藏在袖中的手攥得发白,指节泛青。他沉默了一瞬,随即缓缓点头:“来人,赐酒。\" 侍从捧来鎏金酒壶,尔朱荣一把接过,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络腮胡滴落,在明光殿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如同鲜血般刺目。 \"好酒!\"他豪迈地大笑,又伸手讨要第二壶。 一壶、两壶……他的脸色渐渐涨红,眼神也开始涣散,脚步虚浮起来。“陛……陛下……\" 他大着舌头,突然踉跄着向前几步,铠甲哗啦作响,“臣对您……忠心……日月可鉴……\" 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鼾声如雷,震得殿内烛火微微摇曳。 孝庄帝猛地从御座上站起,龙袍下的身躯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抖。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往日沉稳的眸子此刻赤红如血,仿佛燃烧着无尽的恨意。 他的眼前闪过河阴血案中惨死的兄弟——他们的头颅滚落尘埃,鲜血染红了黄土;闪过被沉入黄河的太后与废帝——冰冷的河水吞噬了他们最后的呼救,而他却只能站在岸边,无能为力…… 怒火如潮水般翻涌,瞬间吞噬了他残存的理智。 \"铮——\" 天子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寒光乍现,映得尔朱荣那张醉醺醺的脸更加狰狞。孝庄帝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尖直指尔朱荣的咽喉,只需再进一寸,便能刺穿这逆贼的喉咙! \"逆贼!朕今日就要——\" \"陛下不可!\" 中常侍王徽猛地扑上来,死死抱住孝庄帝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焦急:\"尔朱荣党羽遍布宫中,禁军皆是他的人,此时杀他,恐生大变啊!\" 孝庄帝的剑尖悬在尔朱荣咽喉上方寸许处,微微颤抖着。他的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头猛兽在体内嘶吼着要破笼而出。 而尔朱荣,仍醉得不省人事,浑然不觉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甚至咂了咂嘴,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再、再饮一杯……\" 殿内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孝庄帝死死盯着尔朱荣那张可憎的脸,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缓缓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把他抬去中常侍省。\"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王徽如释重负,连忙示意殿外侍卫进来,将烂醉如泥的尔朱荣架了出去。孝庄帝仍站在原地,手中的剑缓缓垂下,剑尖抵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望着殿门的方向,眼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归于死寂,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这一夜过后,他再也不会犹豫了。) 三更时分,洛阳皇宫。 月光如霜,透过雕花窗棂洒落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阴影。尔朱荣猛然从床榻上惊醒,喉咙里仿佛仍残留着利刃划过的寒意。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完好无损,没有血,没有伤口。可那梦中的剧痛却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几乎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嗬……”他低喘一声,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锦缎寝衣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 “来人!” 他厉声喝道,嗓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 殿外守夜的小太监闻声慌忙推门而入,瘦弱的身子微微发抖,手中提着的宫灯晃出一片摇曳的光影。他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大、大将军有何吩咐?” 尔朱荣死死盯着这个年轻的宦官,目光如刀。梦中的场景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天子持剑,寒光一闪,他的头颅滚落在地……而眼前这个小太监低眉顺眼的模样,竟让他莫名想起那些在暗处窥视的眼睛。 “今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陛下可曾来过?” 小太监浑身一颤,额头几乎贴到地上:“回大将军的话,没、没有……陛下一直在寝宫歇息,未曾踏出半步……” 尔朱荣眼中寒光一闪,突然伸手,一把掐住小太监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呃……大、大将军饶命……”小太监双脚离地,脸色涨红,眼中满是惊恐。 尔朱荣盯着他因窒息而扭曲的脸,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说谎。片刻后,他猛地松手,小太监跌落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滚出去。”尔朱荣冷冷道。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殿外。 殿内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尔朱荣沉重的呼吸声。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夜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月光下,宫墙森然,远处的殿宇轮廓如蛰伏的猛兽。 “陛下……” 他低声喃喃,眼中杀机隐现。 这一夜,他再未合眼。 --- 同一时刻,深宫之中。 孝庄帝元子攸静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天子剑。月光映照在剑身上,折射出冷冽的锋芒,宛如他此刻的眼神。 他遥遥望向中常侍省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陛下……”身后,侍中王徽低声开口,语气谨慎,“夜已深了,您该歇息了。” 孝庄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抚过剑刃,指腹在锋利的刃口上摩挲,仿佛在感受它的锐利。 “王徽。”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你说,这柄剑,何时才能饮血?” 王徽心头一凛,不敢接话。 孝庄帝低笑一声,缓缓将剑收回鞘中。剑刃与剑鞘摩擦,发出“铮——”的一声锐响,在寂静的深宫中格外刺耳。 “来日方长……” 他轻声重复着王徽的话,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厉,“可朕,已经等得够久了。” 窗外,夜风呜咽,似在低诉着什么。 第77章 刘玄德斧光烛影 夜空中乌云密布,沉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刘璟和高昂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营帐,每走一步,铠甲上的铁片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高昂的肩甲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暗红的血迹早已凝固,在初现的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两千多人...两千多人啊...\"高昂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痂。\"那些文官...他们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他突然捂住脸,声音哽咽,\"有个老头,胡子都白了,抱着我的腿喊''将军饶命''...\" 刘璟摘下沾满血污的头盔,随手扔在案几上。\"咣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刺耳。他揉了揉太阳穴,指腹下的青筋突突直跳。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皮革和铁锈的气息,让人几欲作呕。 \"老高,去洗把脸吧。\"刘璟哑着嗓子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他想起那些文官临死前的眼神——惊恐、绝望、不解。有个年轻的主事甚至到死都紧紧攥着奏折,仿佛那薄薄的纸片能救他的命。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帐帘突然被粗暴地掀开。杨忠大咧咧地闯了进来,粗壮的手指正肆无忌惮地掏着鼻孔。\"大哥,事情都办妥了,人就在帐外候着...\"他的大嗓门戛然而止,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我滴个亲娘!你们这是去屠宰场转了一圈?\" 紧随其后的慕容绍宗脸色骤变。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刘璟跟前,修长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去解主公的胸甲:\"主公伤到哪里了?二将军可有大碍?\"他素来整洁的衣袍下摆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跑过来的。 刘璟疲惫地摆摆手,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没事,都是...那些大臣的血。\"他说到后半句时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仿佛这句话有千钧之重。帐内突然安静得可怕,连杨忠都识相地闭上了嘴。 \"今天...\"刘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大将军下令,把两千多大臣...全杀了。\"他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地上黏稠的血浆漫过靴底的感觉挥之不去。 慕容绍宗的手僵在半空,温润如玉的面容瞬间血色尽褪。杨忠倒吸一口凉气,粗壮的手臂上暴起一层鸡皮疙瘩:\"两、两千?朝中大臣拢共才...才...\" \"什么?!\"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尖锐得几乎破音。只见魏收、唐邕、元修伯、崔季舒四人呆立在帐外,魏收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散开的简牍在地上滚了几圈。这位素来以文采自傲的才子此刻面如土色,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刘璟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疲惫:\"既然都听见了,就进来吧。\"四人战战兢兢地挪进帐内,脚步轻得像是踩在薄冰上。还未等他们站定,于谨、李虎、李贤也闻声赶来,帐内顿时挤满了人。 \"诸位请坐。\"刘璟强打精神,将河阴之变的经过娓娓道来。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今日尔朱荣祭天,将满朝文武诓骗至河阴...\"说到胡太后和幼主被沉河时,崔季舒突然捂住嘴,干呕了几声。这位平日里最重仪态的世家子弟此刻佝偻着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魏收眼珠一转,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硬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军!\"他声音发颤,却刻意提高了音调,\"如今乱世,唯有跟随您这样的人物才能保全性命!\"说着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额头沾上了地上的尘土,\"魏收愿效犬马之劳!\"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高昂猛地站起来,木凳被他剧烈的动作带翻在地。他双眼通红,像是着了魔一般吼道:\"大哥,你当皇帝吧!\"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杨忠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去,粗壮的手臂死死捂住高昂的嘴:\"二哥你疯啦!\"他铜铃般的眼睛紧张地扫视着众人,生怕这话被外人听去。手心能感受到高昂灼热的呼吸,烫得他心惊肉跳。 刘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指腹下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暗自腹诽:这个二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口无遮拦的毛病?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于谨和李虎面露惊色,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李贤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指节不自觉地敲击着案几;慕容绍宗神色如常,但右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剑柄上;其余几人则吓得瑟瑟发抖,崔季舒更是直接瘫坐在地。 \"诸位莫怪,\"刘璟突然轻笑一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我这二弟今日受了惊吓,胡言乱语罢了。\"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凌厉如刀。同时不着痕迹地给慕容绍宗使了个眼色。慕容绍宗会意,借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刘璟身上的空档,悄无声息地退出帐外,立即调集亲兵将大帐团团围住。 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刀剑碰撞的金属声隐约可闻。于谨捋了捋自己的鬓角,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李虎。这位年过三旬的老将心中翻涌着不甘——\"我于谨熟读兵法,征战十余载,却只能在这尔朱荣帐下做个小小军司马!\"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虎察觉到于谨的目光,年轻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狠厉。他想起自己二十五六的年纪,已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六七年,却仍是个幢主。\"每次冲锋陷阵都是我打头阵,论功行赏时却总是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得利!\"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将军!\"于谨突然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得让帐内众人都为之一震。他抱拳的双手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于某愿效死力!\"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李虎见状也立即跪下,铠甲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末将也愿誓死追随!\"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唐邕、元修伯、崔季舒三人面面相觑。唐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尔朱荣残暴不仁,今日杀大臣,明日说不定就轮到我们这些属官了...\"他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愿为将军效劳!\" 刘璟心中大喜,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他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呼吸都保持着平稳的节奏。他缓步上前,亲手扶起众人,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面孔——谋士唐邕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猛将李虎浑身散发着剽悍之气;能臣崔季舒举止沉稳有度... \"这些都是北魏的栋梁之才啊!\"刘璟在心中感叹,\"如今竟有三分之一归入我麾下。\"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速,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 \"诸位请起。\"刘璟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特意加重了\"同心协力\"四个字的语气。目光扫过角落里神色恍惚的高昂时,刘璟暗自皱眉:\"这个二弟,总是这般口无遮拦,待会儿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帐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营地的旗帜上,将\"刘\"字大旗映照得熠熠生辉。谁也没有注意到,王思政静静地站在帐外阴影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清晨的集会,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改变整个北魏王朝的命运。 第78章 北上前的最后一计 金秋九月,洛阳城外漫山遍野的枫叶开始泛红,远远望去犹如天边燃烧的晚霞。刘璟骑在马上,望着这座巍峨的城池,心中百感交集。他整了整绛紫色的官服,手指轻轻抚过腰间新赐的鱼袋,感受着那细腻的纹路。 天柱大将军府前,两名身着明光铠的亲兵见他到来,立即挺直腰板行礼:\"刘将军安好!\"其中一名年长些的亲兵殷勤地上前牵马,低声道:\"大将军正在后园赏菊,特意吩咐过,若是您来了直接引见。\" 穿过几重院落,空气中渐渐飘来淡淡的菊香。转过一道影壁,刘璟远远就看见尔朱荣挺拔的背影。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正背着手站在一片金灿灿的菊花丛中,紫貂大氅在秋风中微微摆动,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一个月前那个颓丧消沉的模样判若两人,此刻的尔朱荣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气度。 \"岳父大人。\"刘璟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尔朱荣闻声转过身来,那张英俊秀美的脸上难得露出慈祥的笑容:\"贤婿来了。\"他上下打量着刘璟,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女婿结实的肩膀,\"听说你要去相州赴任了?这一去,怕是要年余才能回京。\" \"正是。\"刘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尔朱荣眼角的皱纹,\"临行前特来向岳父辞行,还望岳父保重身体。\" 两人在园中的青石凳上坐下,侍女们轻手轻脚地奉上新酿的菊花酒和几样精致点心。尔朱荣举起鎏金酒杯,阳光透过琥珀色的酒液,在他粗粝的手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尝尝,这是用你上次送来的金丝菊酿的。那花儿开得真好,酿出来的酒也格外香醇。\" 刘璟双手接过酒杯,轻抿一口,顿时满口生香。他注意到尔朱荣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常服,连靴子都是新做的,心中不禁一暖:\"岳父喜欢就好。相州也盛产菊花,待我到任后,定会派人快马加鞭送些新品种来。\" 尔朱荣哈哈大笑,笑声惊起了园中栖息的一对画眉鸟:\"好!好!不过贤婿啊,此去相州,可不光是给老夫送菊花这么简单。\"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河北民风彪悍,你要多留个心眼。\" 刘璟正色道:\"岳父教诲,小婿谨记于心。定当勤勉政务,不负朝廷所托。\" 刘璟放下酒杯,青瓷杯底与檀木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整了整衣袖,正色道:\"岳父,小婿此来,还有一事相商。\"说话时,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厅内侍立的侍卫,确认都是尔朱荣的心腹。 尔朱荣斜倚在虎皮软榻上,闻言挑了挑眉,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说无妨。\"他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这是多年征战养成的习惯。 \"小婿以为,岳父不如北返晋阳。\"刘璟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他注意到尔朱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立即补充道:\"如今称帝时机未到。河阴之事虽震慑朝野,却也招致诸多非议。\"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尔朱荣的反应。 见岳父没有打断的意思,刘璟继续道:\"晋阳乃龙兴之地,靠近六镇。将士们久居洛阳,思乡情切...\"他故意没把话说完,留了个话头。 尔朱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刘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心中暗喜。他知道最近铸像不成之事让这位枭雄颇受打击。\"贤婿说得有理。\"尔朱荣长叹一声,\"洛阳这地方,确实让人浑身不自在。这次铸像不成,老夫也确实想回北方了。\" 刘璟心中一松,立即趁热打铁:\"元天穆忠心耿耿,可任洛州刺史,督京畿诸军事。宇文泰、贺拔胜都是能臣,不如让宇文泰督兖豫,贺拔胜督青徐...\"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尔朱荣的表情,随时调整说辞。 \"妙!\"尔朱荣突然拍案而起,震得酒杯一跳。他大笑着站起身,学着戏文里的腔调道:\"生子当如刘玄德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侍立的侍卫们都吓了一跳。 刘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心中暗骂:这老匹夫还拽起文来了,真当自己是曹操不成?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屑,面上却装作受宠若惊:\"岳父过誉了,小婿愧不敢当。\"他低头作揖时,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临别时,尔朱荣竟亲自将刘璟送到府门外。秋风瑟瑟,吹动两人的衣袍。尔朱荣依依不舍地拉着刘璟的手,粗糙的手掌上满是老茧:\"我赠贤婿一万兵马,此去相州,务必保重。若遇难处,尽管来信。\" 刘璟恭敬行礼,心中却冷笑不已。这一万兵马说是馈赠,实则是监视。他故作感动道:\"多谢岳父挂念。\"转身上马时,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离开大将军府一段距离后,刘璟终于忍不住露出冷笑。他早就知道,历史上,北魏宗室元颢逃往南梁向南梁请援,不久之后陈庆之就会率领七千白袍军北伐。想到宇文泰、贺拔胜这些未来的名将即将面对\"白袍将军\"的兵锋,到时候陈庆之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场景,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可惜高欢那厮还在北边...\"刘璟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秋风拂过,吹起他官袍的一角。远处,一片红叶飘落在他的马鞍上,像极了即将洒落的鲜血。他伸手捻起红叶,在指尖轻轻揉碎,猩红的汁液染红了手指。 第79章 刘玄德邺城上任 清晨的邺城笼罩在朦胧的薄雾中,初升的朝阳为青石板路镀上一层金边。刘璟站在新修葺的刺史府门前,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来早市炊饼的香气,混合着街角槐花的芬芳。 \"夫君,晨露湿重,当心着凉。\" 一双柔荑从身后为他披上锦缎外袍,刘璟回头,看见尔朱英娥明艳的容颜。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堕马髻,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却衬得肌肤如雪。刘璟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想必是为操持府务又熬夜了。 \"英娥,你看这邺城,比洛阳如何?\"刘璟握住妻子微凉的手,指向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远处传来货郎清脆的摇铃声,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围着糖人摊叽叽喳喳。 尔朱英娥抿嘴一笑,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虽不及洛阳繁华,却胜在清净。\"她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只是...\" \"只是什么?\"刘璟敏锐地察觉到妻子的迟疑。 尔朱英娥望向城门方向,声音压低:\"父亲突然多派了一万人马驻守城外,我总觉得...\"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这不像单纯的关照。\" 刘璟眸色微沉,随即展颜一笑,轻拍妻子肩头:\"岳父大人这是看重我们。\"他故意提高声调,\"毕竟邺城地处要冲,多些兵马驻守也是应当。\" 见妻子仍面带忧色,刘璟转移话题道:\"走,今日要给诸位同僚安排职务了。王思政、杨忠他们怕是已经在议事厅候着了。\"他挽起妻子的手,触到她腕上温润的玉镯,\"对了,你昨日说要给杨忠说门亲事?\" 尔朱英娥果然被带偏了思绪,眼睛一亮:\"是呢,三弟都十六了,我相中了崔家的嫡女...\" 夫妻二人说笑着穿过回廊,刘璟却暗自思量。岳父增兵之事确实蹊跷,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稳住邺城局面。他瞥见议事厅外候着的几位将领,杨忠正粗声大气地跟王思政比划着什么,而王思政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主公到!\"侍卫高声唱喝。 刘璟整了整衣冠,脸上挂起从容的微笑。无论前方有多少暗流涌动,至少此刻,这座城池是属于他的。刺史府正厅内,檀香袅袅,文武官员分列两侧,肃然而立。刘璟端坐主位,指尖轻叩案几,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他注意到于谨的铠甲擦得锃亮,李虎的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就连平日不修边幅的杨忠都换上了崭新的戎服。 \"诸位随我远道而来,出生入死。\"刘璟的声音在厅内回荡,\"今日当论功行赏,以酬壮志。\" 站在最前排的于谨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这位年近四十的老将鬓角已染霜白,但古铜色的面庞上双目炯炯如炬。他悄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手心里全是汗。自从追随刘璟以来,多少个日夜枕戈待旦,如今终于...... \"于谨听令!\"刘璟拿起第一道鎏金边的任命状,锦帛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于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单膝重重跪地,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命你为清河太守,统领清河郡军政要务。\"刘璟的声音格外郑重,\"清河乃军事要冲,非老成持重者不能镇守。\" \"末将定不负使君重托!\"于谨双手接过任命状时,指尖微微发颤。他想起战死的袍泽,想起家乡等待的老母,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刘璟又拿起第二道任命状:\"王思政!\" 站在后排的王思政猛地一个激灵。这位年轻儒将正在走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火交织的夜晚。听到呼唤,他慌忙上前,却不慎踩到自己的衣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李虎促狭地挤了挤眼睛,杨忠更是直接笑出了声。王思政白皙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 \"命你为广平太守。\"刘璟眼中带着鼓励,声音温和了几分,\"你能征善战,精通律法,广平军民就交给你了。\" 王思政深吸一口气,双手恭敬地接过任命状。他想起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自己苦读律法的日日夜夜,声音不自觉地发颤:\"下官...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当宣布到杨忠担任顿丘太守时,这位一向沉稳的农家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得到确认后,竟直接跳了起来:\"大哥放心!谁敢在顿丘闹事,俺老杨拧断他的脖子!\"说着还做了个拧脖子的动作,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 满堂哄然大笑。李虎笑得直拍大腿,连向来严肃的于谨都忍不住摇头莞尔。刘璟以袖掩面,肩膀不住抖动,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 \"大哥,那我呢?\"高昂急不可耐地从队列中窜出来,粗声粗气地嚷嚷,\"他们都当太守了,我总不能看大门吧?\" 刘璟笑着摆手:\"放心,你和慕容我另有安排。\"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站在角落的慕容绍宗,后者会意地微微颔首。 宣布完所有任命后,刘璟举起鎏金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荡漾:\"今日之宴,不醉不归!\" \"敬使君!\"众将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宴席上,新任魏郡太守唐邕借着敬酒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挪到刘璟身旁。这位年轻的文士小心翼翼地捧着酒杯,压低声音道:\"使君,下官有一事不解,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璟正欣赏着厅中舞姬的曼妙身姿,闻言转过头来,含笑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和:\"唐太守但说无妨。\" 唐邕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凑近道:\"您为何将李虎、李贤分别安排在阳平和汲郡?这两地相距甚远,兄弟二人又素来配合默契...\" 刘璟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琉璃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他意味深长地说:\"李家兄弟确实都是难得的人才,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分开使用。\"他抿了口酒,继续道:\"两虎同山必相争,分而用之,方能各展所长。\" 唐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再问,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见崔季舒正拉着元修伯高谈阔论,这位向来严肃的律法专家此刻竟激动得手舞足蹈:\"元公请看这条,若按此例,当可减轻三成赋税!\" 元修伯连连点头:\"妙哉!崔公此议甚妙!\"两人越说越投机,竟将酒案当成了书案,蘸着酒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另一边,魏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正扯着杨忠的袖子要划拳:\"五魁首啊!六六顺!\"杨忠粗着嗓门应和,两人你来我往,引得周围将领哄笑连连。 刘璟看着这一幕,目光在崔季舒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他想起史书上记载这位\"崔三拳\"后来是如何将律法改得面目全非,不禁摇头失笑。 偏厅里,尔朱英娥正娴熟地招待着各位官员的家眷。她今日穿着一袭淡紫色罗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钗,却更显得端庄大方。听到正厅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唇角微微上扬。 贴身侍女小声道:\"夫人,使君真是好气度,一来就让这么多人都得了重用。\" 尔朱英娥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这就是他的本事。\"她轻声道,\"让人人都觉得跟着他有盼头。\"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夜深了,宾客们陆续告辞。刺史府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仆役们收拾残席的轻微响动。刘璟独自站在庭院中,仰望着满天星斗。秋夜的凉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清醒。 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肩上。尔朱英娥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夫君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握住妻子搭在他肩上的手。\"我在想...\"他轻声道,\"岳父大人派来的那一万人马,该交给谁统领比较合适。\" 尔朱英娥会意一笑,转到丈夫面前:\"夫君是担心...\" \"不,不是担心。\"刘璟摇摇头,目光深邃,\"只是凡事都要未雨绸缪。\"他望向远处新栽的梧桐树,\"这邺城,就是我们新的开始。\" 远处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新的生活在邺城正式拉开了序幕。此时,每一位被委以重任的官员,都在各自的府邸中辗转反侧,盘算着明日该如何施展抱负。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站在星空下,目光深远的年轻刺史。 刘璟忽然轻笑一声:\"说来有趣,今日宴席上,我见元修伯与崔季舒相谈甚欢。\" 尔朱英娥眨了眨眼:\"这不是好事吗?\" \"自然是好事。\"刘璟揽过妻子的肩膀,\"只是我在想,若是让元修伯知道崔季舒日后会如何修改律法,不知他还会不会与他把酒言欢。\" 尔朱英娥不解地望着丈夫,但刘璟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牵着她往内室走去。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渐渐融入了邺城温暖的夜色中。 第80章 左玄甲右鹰扬 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城西大营,刘璟踏着湿润的草地缓步前行。他的铁靴碾过沾满露珠的野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远处传来士兵们晨练的呼喝声,整齐划一,在静谧的晨间格外清晰。 \"主公,您来得真早。\"值夜的校尉慌忙行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刘璟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温和地问道:\"昨夜可还安稳?\" \"托主公的福,一切平安。\"校尉挺直腰杆答道,声音里却难掩疲惫。 刘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歇着吧,让伙房给你留碗热粥。\"说完,他登上点将台,晨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远处炊烟的气息。从这里望去,尔朱荣的军营格外醒目——他们的旗帜颜色鲜艳,营地布局讲究,与刘璟部朴实的作风形成鲜明对比。 \"去把高昂将军和慕容将军请来。\"刘璟对亲兵吩咐道,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尔朱荣的营地。他暗自盘算着:这一万人马,既是助力,也是隐患。 不多时,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高昂大步流星地走来,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着胡饼,腮帮子鼓得老高:\"大哥!这么早叫俺来,是不是要打仗了?\"声音洪亮得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刘璟忍俊不禁:\"你这莽夫,打仗能是这般轻松说的事?\"他注意到高昂甲胄下的衣衫还歪歪扭扭地系着,显然是被匆匆叫醒。 这时,慕容绍宗也到了。他衣着整齐,连发髻都一丝不苟,与高昂形成鲜明对比。见礼后,他温声道:\"主公这么早召集我们,想必有要事相商。\" 刘璟点点头,目光在两位爱将之间游移:\"今日叫你们来,是要组建两支新军。\" 高昂眼睛一亮,胡饼渣子从嘴角簌簌落下:\"新军?俺就喜欢带新兵!\"他兴奋地搓着手,铁手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刘璟指向校场:\"二弟,我要你组建玄甲精骑,轻骑五千,重骑五百。\"他特意加重语气,\"重骑必须人披铁甲,马具装铠。\" 高昂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重骑兵!俺早就想练这个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那尔朱老儿送来的人马...\" 刘璟意味深长地点头:\"随你挑选。\" \"得令!\"高昂抱拳就要走,却被刘璟叫住。 \"等等!\"刘璟无奈地摇头,这二弟总是这般性急,\"记住,重骑兵要选膀大腰圆的壮汉,轻骑兵则要机灵矫健的。马匹先去官马场挑选,不够的再去民间采购。\" 高昂拍着胸脯,铠甲发出沉闷的响声:\"包在俺身上!三个月后,保管让大哥看到一支虎狼之师!\"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冲向新兵营,老远还能听见他嚷嚷着\"排队排队,让高爷看看你们的筋骨\"。 慕容绍宗望着高昂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二将军还是这般雷厉风行。\" 等高昂走远,刘璟转向慕容绍宗。这位鲜卑将领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但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绍宗。\"刘璟轻唤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布防图,在案几上徐徐展开。羊皮图纸上的墨迹尚新,显然是不久前才绘制完成的。\"我要你组建鹰扬卫。\"他的手指在图上轻轻划过,\"将疾风营并入其中,设前军斥候五百,步兵五千。\" 慕容绍宗闻言立即单膝跪地,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双手抱拳,声音沉稳有力:\"末将定不负主公重托。\"但随即又略显迟疑地抬起头,谨慎地问道:\"不知这鹰扬卫的主要职责是...\" 刘璟伸手扶起这位心腹爱将,嘴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既要能守城,也要善野战。\"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特别是斥候,必须精于侦查。邺城地处要冲,四方情报至关重要。\"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脑海中已浮现出无数训练方案。他兴奋地说:\"末将明白了。正好军中有些猎户出身的士卒,最擅长追踪侦查。他们能在雪地里分辨三天前的脚印,在密林中听声辨位。\" 刘璟满意地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枚铜印递过去:\"所需粮饷器械,尽管去找元修伯支取。\"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一步,\"尔朱将军送来的人马中,有不少是六镇老兵...\" 慕容绍宗心领神会,接过铜印时手指微微发颤。他郑重地行礼告退:\"主公放心,末将知道该如何安排。\"转身时,他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支新军,将是他施展毕生所学的最佳舞台。 目送二人离去,刘璟缓步走下点将台。秋日的阳光洒在校场上,新整编的士兵们正在操练,刀光剑影中喊杀声震天响。他望着尔朱荣派来的部队被高昂和慕容绍宗瓜分一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使君好计谋。\"记室参军魏舒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捧着竹简,声音压得极低,\"如此一来,那一万人马就...\" 刘璟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目光依然注视着远方:\"魏参军,这话可说不得。\"他看见高昂正在校场另一端大声吆喝着挑选精壮士兵,而慕容绍宗则在不远处细致地考察着每个士卒的特长。\"二弟性子直,就让他去挑人。绍宗心思缜密,自会妥善安排。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魏舒会意一笑,在竹简上记下一笔,墨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使君知人善任,下官佩服。\"他偷眼打量着刘璟的侧脸,只见这位年轻的主公目光深远,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支新军未来的模样。 正午的阳光洒在校场上,将士兵们的铠甲照得闪闪发亮。刘璟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两支劲旅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景象。而在更深的算计里,这支被打散重编的军队,将彻底烙上刘璟的印记,再不分什么尔朱氏还是刘氏的人马。 第81章 少年英雄侯莫陈崇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晒在校场上,连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起来。刘璟坐在凉棚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竹简上洇开一小片水痕。他皱着眉头翻看新军名册,手指在几个名字上轻轻敲击,心里盘算着如何重新整编这些降卒。 \"使君,尔朱荣部的人马已经在校场西侧集结完毕。\"王虎站在一旁,低声禀报。 刘璟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尔朱荣军阵中传来一阵骚动。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匹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军阵,马背上竟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将领! \"站住!\"亲兵们立即拔刀相向,寒光在烈日下格外刺眼。 那少年却丝毫不惧,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竟在距离刘璟五步远的地方稳稳停住,马蹄重重踏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大胆!\"王虎怒喝一声,魁梧的身躯已经挡在刘璟面前,右手按在刀柄上,眼中杀机毕露。 刘璟却抬手制止了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将。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量还未长足,但眉宇间已有一股逼人的英气。他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是一身精良的明光铠。 \"报上名来。\"刘璟合上名册,声音不怒自威。 少年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时,腕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末将侯莫陈崇,参见使君!\"他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但语气坚定得不像个少年,\"请使君收回成命,不要分散我军建制!\" 刘璟挑了挑眉,这名字让他想起那个有名的莽夫:\"侯莫陈悦是你什么人?\" \"回使君,并无血缘关系。\"少年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晒得微黑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处未愈的擦伤,\"只是同出侯莫陈部。\" 刘璟注意到,尽管少年努力保持着军人的挺拔姿态,但他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方才那番疾驰耗费了太多力气。 \"起来说话。\"刘璟示意亲兵退下,\"你可知擅闯主帅大帐是什么罪名?\" 侯莫陈崇站起身,却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末将知罪。但若眼睁睁看着同袍被拆分四散,还不如挨军棍来得痛快!\"他说到激动处,声音微微发颤,\"我们侯莫陈部的儿郎们同生共死多年,若是分开,战力必定大减!\" 校场上突然安静下来,连蝉鸣声都仿佛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会有什么下场。 刘璟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名册边缘。他注意到少年的靴子上沾满泥泞,甲胄内侧的衬布已经磨得发白——这是个真正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孩子,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有意思。\"刘璟突然轻笑一声,\"那你告诉我,若是保留你们建制,你能保证他们绝对服从指挥吗?\" 侯莫陈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团小火苗:\"末将以性命担保!侯莫陈部的勇士,最重诺言!\" 校场另一端传来高昂洪亮的大嗓门:\"谁在那儿闹事?!\"声音未落,只见他扛着长槊大步走来,铁甲随着步伐哗啦作响,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还沾着方才吃羊肉的油渍,嘴角挂着几粒芝麻,却丝毫不减威风凛凛的气势。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转头对侯莫陈崇道:\"你若能在高将军手下走过十招,本官就考虑你的请求。\" 高昂一听有架打,顿时两眼放光,像饿狼见了猎物般兴奋起来:\"哈哈哈,小娃娃也敢来挑战你高爷爷?\"他拍着胸甲发出砰砰响声,震得周围士兵纷纷后退,\"来来来,让你三招!\" 侯莫陈崇毫不畏惧地站起身,眼中燃起战意:\"请高将军指教!\"他翻身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矫健的身姿引得围观的士兵们一阵喝彩。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杆亮银枪时,枪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弧。 比武场上顿时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有人甚至爬上了校场周围的木架,伸长脖子张望。几个伙头军连锅铲都来不及放下就跑来看热闹,嘴里还嚼着没咽下去的饭食。 刘璟坐在主位上,慕容绍宗不知何时也来到身侧。他眉头微蹙,低声道:\"主公,这孩子...\" \"看看再说。\"刘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场中二人。茶水氤氲的热气后,是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高昂端坐马上,长槊随意地扛在肩头,英俊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待会可别哭着找娘。\" 侯莫陈崇咬了咬牙,稚气未脱的脸上闪过一丝倔强:\"高将军,我来啦!\"话音未落,他突然大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银枪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直刺高昂咽喉。 这一招\"蛟龙出海\"又快又狠,围观士兵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刘璟不自觉地前倾身体,手指紧紧攥住了座椅扶手。 \"来得好!\"高昂眼中精光一闪,却不躲不闪。只见他长槊一横,\"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兵器相撞的瞬间,侯莫陈崇只觉虎口一阵剧痛,险些握不住枪杆。但他立即变招,借着反震之力,枪尖划出一道银弧,直扫高昂腰间。 高昂这才稍稍认真,在马上一个铁板桥,魁梧的身躯几乎与马背平行。枪尖擦着他的铠甲划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心中暗惊:这小崽子有两下子! 第三回合,侯莫陈崇突然勒马回旋。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力气灌注双臂。银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作漫天寒星笼罩高昂全身。这招\"繁星点点\"是他苦练多年的绝技,曾让不少老将都吃了大亏。 \"有意思!\"高昂长笑一声,眼中战意更盛。他不退反进,长槊如泰山压顶般劈下。两件兵器相撞的瞬间,\"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周围士兵耳膜生疼。侯莫陈崇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连人带马被震退数步。他拼命想要稳住身形,但最终还是支撑不住,从马背上跌落。 \"好!\"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士兵们激动地挥舞着兵器,为这场精彩的比试喝彩。 刘璟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一个少年英雄!\"他快步走到场中,伸手扶起灰头土脸的侯莫陈崇。少年的铠甲沾满尘土,额头还擦破了一块皮,但眼中的斗志丝毫未减。 \"疼吗?\"刘璟轻声问道,掏出手帕递给他。 侯莫陈崇倔强地摇摇头,却还是接过了手帕:\"谢使君关心,末将没事。\"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全军宣布:\"本官任命侯莫陈崇为玄甲精骑副将,准你挑选一千旧部入营!\" 侯莫陈崇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时声音都在发颤:\"末将定不负使君厚望!\" 高昂顿时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喊道:\"大哥!你怎么又给我塞副将?高乾、高慎还不够吗?现在又来个毛头小子!\"他气呼呼地掰着手指数,\"王思政被你调走了,现在俺有三个副将,整个邺城就数俺的副将最多!\" 刘璟忍俊不禁:\"二弟啊...\"他拍拍高昂的肩膀,低声道,\"正因为你是我最得力的臂膀,才要多派人辅佐。这侯莫陈崇年纪虽小,但武艺不凡,正好跟你学些本事。\" 高昂挠挠头,虽然还是不满,但听大哥这么一说,心里又有些得意:\"那...那行吧。不过这小子得听我的!\" 侯莫陈崇激动地单膝跪地:\"末将定当尽心辅佐高将军!\" 刘璟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他瞥见慕容绍宗若有所思的表情,轻声道:\"绍宗,你看这少年如何?\" 慕容绍宗微微一笑:\"是可造之才。不过...\"他压低声音,\"主公此举,既安抚了尔朱荣旧部,又给高将军找了个好帮手,一箭双雕。\" 刘璟笑而不语,目光扫过校场上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景。远处,侯莫陈崇已经带着他的旧部开始整队,高昂在一旁指手画脚地指导,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活像只骄傲的公鸡。 夕阳西下,新组建的玄甲精骑和鹰扬卫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刘璟负手而立,心想:这支军队,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模样。 第82章 独孤郎传信示警 秋末的邺城,刺史府后院的银杏树洒落一地金黄,在暮色中铺成一片璀璨的地毯。刘璟负手站在廊下,手中捏着刚刚收到的书信,薄薄的绢纸在秋风里簌簌作响,仿佛一只颤抖的蝴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戌时三刻,夜色渐浓,府中各处已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风中摇曳。 \"主公,人都到齐了。\"亲兵轻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凝重的夜色。 刘璟微微颔首,将书信折好塞入袖中。他深吸一口气,秋夜的凉意沁入肺腑,带着几分萧瑟。廊下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朱红的柱子上,随着火光晃动,显得格外凝重。 议事厅内,高昂正不耐烦地用指节敲击着案几,铁甲与木案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另一只手握着茶盏,却一口未饮,茶水早已凉透。慕容绍宗则安静地坐在一旁,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的月色。文官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主公到!\" 随着亲兵一声通报,厅内顿时肃静。刘璟推门而入,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甲胄碰撞声与衣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晰。 \"诸位请坐。\"刘璟的声音沉稳有力。他走到主位前,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轻轻放在案上。信纸上的火漆印已经碎裂,像是一朵凋零的花。 \"刚收到独孤将军密信,\"刘璟环视众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葛荣可能要反。\" \"什么?!\"高昂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在案几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那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粗犷的嗓音震得烛火摇曳,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老子早就说过,这些六镇降将没一个安分的!\" 慕容绍宗立即按住高昂的肩膀:\"二将军稍安勿躁。\"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手上暗暗用力,将高昂按回座位。转向刘璟时,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主公,信中可提及具体动向?\" 刘璟展开书信,羊皮纸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故意隐去了信中\"六镇兵变\"的字眼,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正是前世史书上记载的那场大乱。 \"独孤信说,葛荣已联络上党杜洛周,\"刘璟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恐怕开春就要起事。\"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文官们交头接耳,有人面露忧色,有人则悄悄擦拭额头的冷汗。慕容绍宗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画着圈,显然在飞速思考对策。 高昂却冷笑一声:\"来得正好!省得老子带兵去剿他!\"他一把抓起案上的茶盏,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年轻的唐邕坐在议事厅西侧,手指不自觉地捻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眉头紧锁成\"川\"字。他盯着面前的地图,声音低沉:\"定州与相州仅一河之隔,若葛荣造反,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说着,指尖在羊皮地图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汗痕。 \"怕什么!\"高昂猛地拍案而起,胸前的玄甲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得自己胸膛砰砰作响,\"俺的玄甲精骑正愁没地方练手!这些日子天天操练,弟兄们都快闲出鸟来了!\" 元修伯轻咳一声,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慢条斯理道:\"高将军勇武可嘉,但葛荣若联合杜洛周,兵力恐不下十万。我们...\" \"十万又如何?\"高昂梗着脖子,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当年项羽破釜沉舟...\" \"好了。\"刘璟抬手制止二人的争论,指节在案几上轻轻一叩。烛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曳,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今日请诸位来,是要议个万全之策。\"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烛火摇曳中,一直沉默的崔季舒突然开口:\"使君,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加强城防。\"他起身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指向邺城西南角,\"邺城城墙年久失修,这里还有两处坍塌未补。若是被敌军发现这个弱点...\" 魏收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笔,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崔参军所言极是。\"扶了扶额头“另外,粮草储备也要抓紧。下官近日走访市井,发现粮商们已经开始囤货。一旦战事起,粮价必然飞涨。\" 刘璟赞许地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唐太守,你立即征调民夫修葺城墙,十日之内必须完工。\"说着转向元修伯,\"元县令,你去清点粮仓,再向周边州县采购粮食。记住,要暗中进行,不要引起恐慌。\" 一直站在角落的慕容绍宗突然起身,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走到悬挂的地图前,腰间的佩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主公,光守城还不够。\"他的手指点在滏口陉的位置,\"葛荣若反,必先取此要道。此处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绍宗说得对。\"刘璟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关隘处,指甲在地图上留下一道白痕,\"这里就是我们的咽喉。绍宗,你率鹰扬卫前去驻防。\" 高昂急得直搓手:\"大哥,那俺呢?\"他眼巴巴地望着刘璟,活像一只等待肉骨头的大狗。 刘璟失笑,伸手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你的玄甲精骑是我们的利剑,要随时准备出击。\"他转向众人,烛光在他眼中跳动,\"诸位,乱世将至,相州能否保全,就看我们接下来的准备了。\"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卷起满地落叶。议事厅内的烛火剧烈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如同即将到来的乱世风云。 慕容绍宗望着主公坚毅的侧脸,心中暗自称奇:主公接到如此重大的消息,竟能如此镇定自若,调度有方,当真有大将之风。 而此时的刘璟,表面平静,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他清楚地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将彻底改变河北的格局。而他,必须在这场变乱中,为相州百姓,也为自己,为独孤信,谋得一线生机。 \"报——\"亲兵匆匆闯入,\"边境哨骑回报,定州方向有异动!\" 厅内众人神色一凛。刘璟深吸一口气:\"传令全军,即刻进入战备状态!\" 第83章 第二次六镇起义 初春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呼啸着掠过定州城头,将残破的军旗撕扯得猎猎作响。葛荣站在城楼最高处,粗糙的披风在风中翻卷如浪。他眯起眼睛,望着城外绵延数里的流民营帐——那些用破布和茅草搭成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片在寒风中颤抖的枯海。 \"二十万人......\"葛荣低声自语,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了一层薄霜。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城墙上的青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心中却燃着一团火。这些流民,这些被朝廷抛弃的蝼蚁,将会成为他最锋利的刀。 \"葛将军,杜首领和鲜于将军到了。\"亲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葛荣的思绪。 转身时,葛荣的铠甲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他看到杜洛周和鲜于修礼并肩走来,两人形成鲜明对比——杜洛周像头刚从泥潭里滚出来的野猪,粗布衣衫上沾满污渍,腰间那把缺口的大刀随着步伐哐当作响;鲜于修礼则像柄出鞘的剑,破旧的军服洗得发白却整洁挺括,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好!好!\"葛荣大笑着迎上去,笑声如同闷雷滚过城头,惊起几只寒鸦,\"有二位相助,大事可成!\" 杜洛周咧嘴一笑,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跟着扭动,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俺们流民不讲究那些虚的,葛将军给口热饭吃,给件暖衣穿,俺们这条命就卖给你了!\"他说着拍了拍腰间的大刀,刀柄上缠着的破布条随风飘动。 鲜于修礼则挺直腰背,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他右脸颊上的冻疮还没好全,但眼神锐利如鹰:\"六镇将士戍边多年,朝廷却克扣粮饷,任由我们挨饿受冻。今日愿随葛将军,为兄弟们讨个公道。\" 葛荣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他看到杜洛周眼中赤裸裸的贪婪,也看到鲜于修礼眼底压抑的愤怒。这正合他意——饥饿的狼和受伤的虎,都是最好的爪牙。 \"说得好!\"葛荣猛地抽出佩刀,寒光在暮色中一闪,\"今日我们三人盟誓,共谋大业!\" 三只有力的大手在城头紧紧握在一起。杜洛周的手掌布满老茧,鲜于修礼的指节伤痕累累,葛荣的腕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城下的流民队伍中。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仰起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她怀中的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小猫般的呜咽。周围的流民们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望向城头,那些浑浊的眼球里,渐渐燃起微弱的火光。 \"开仓!放粮!\"葛荣突然振臂高呼,声音如雷霆般滚过流民营地,\"从今日起,有我葛荣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兄弟们!\" 城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瘦骨嶙峋的流民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人跪地磕头,有人抱头痛哭。杜洛周看着这一幕,舔了舔嘴唇,仿佛看到了无数可供驱使的傀儡;鲜于修礼则神色复杂,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葛荣满意地眯起眼睛。他仿佛已经看到,这支饥饿的大军将如洪水般席卷北方,而站在浪头的,必将是他葛荣。寒风依旧呼啸,却再也吹不灭人们心中燃起的火焰。 邺城·军营 春日的阳光本该和煦,可此刻照在校场上,却显得格外刺眼。刘璟一身玄甲,手持马鞭,正在检阅新组建的精锐骑兵。五千玄甲精骑列阵而立,黑压压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战马不时打着响鼻,铁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使君,左翼的阵型还需要调整。\"慕容绍宗手捧竹简,指着队列的某处说道。他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但眉头却微微蹙起,显然对新军的操演还不够满意。 刘璟正要回应,突然——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了校场的肃穆。一个满身尘土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几乎是扑倒在刘璟脚下。他的头盔歪斜着,脸上全是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污痕。 \"使君,大事不好!葛荣反了!\" \"什么?\"刘璟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时,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接过军报的刹那,他闻到羊皮纸上还带着血腥气——这封急报不知是穿越了多少战场才送到他手中。 慕容绍宗敏锐地注意到主公的脸色越来越沉。军报上的墨迹有些已经晕开,但那些数字依然触目惊心:\"叛军二十万...连破七城...\" \"二十万...\"刘璟喃喃自语,眼前仿佛浮现出黑压压的叛军如潮水般涌来的景象。他猛地抬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瀛洲情况如何?\"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校场外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疾驰而入,马背上的信使满身血污,右臂还插着半截断箭。他刚滚下马背就瘫倒在地,气若游丝:\"瀛洲...沦陷了...章武王...战死...\" \"元融死了?\"高昂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起信使的衣领。他的双眼里迸射出骇人的凶光,\"那个整天把''皇室贵胄''挂在嘴边的小子,就这么死了?\" 信使艰难地点头,嘴角溢出血沫:\"章武王率亲卫死守城门...最后被...乱箭射死...首级...挂在了城楼上...\" 刘璟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元融那张总是带着傲气的年轻面孔。他记得去年在洛阳的婚宴上,这位年轻的宗室王爷还举着酒杯,用那种特有的矜持语气对他说:\"刘玄德,本王期待与你并肩作战的一天。\"没想到再次听闻他的消息,竟是... \"报——!!!\" 第三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几乎是摔下来的。他顾不得行礼,嘶声喊道:\"广武王元渊在涿郡遭遇伏击,全军覆没!首级被叛军送往定州示众!\" 校场上一片死寂。 连战马都停止了嘶鸣,仿佛被这接二连三的噩耗震慑。刘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住了身旁的旗杆才稳住身形。春风卷着沙尘扑打在脸上,本该是温暖的季节风,此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慕容绍宗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公,葛荣来势汹汹,我们必须早作准备。\" 刘璟深吸一口气,春日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马粪的气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掌心早已沁满冷汗。转身时,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二弟,玄甲精骑训练得如何了?\"刘璟的声音比想象中更为沙哑。 高昂咧嘴一笑,粗壮的手指把胸甲拍得哐哐作响:\"大哥放心!儿郎们早就憋着一股劲了!\"他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那些新打造的明光铠,连强弩都射不穿!\" 刘璟的目光扫过校场。新兵们正在老兵带领下操练,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突然注意到几个年轻士兵握枪的手在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疲惫。 \"传令下去,\"刘璟的声音渐渐坚定,\"全军戒备,加固城防。王虎,你带人去清点粮仓。慕容,立即派快马向晋阳、洛阳求援。\" 慕容绍宗刚要应声,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护着一辆朱漆马车疾驰而来,车轮卷起的尘土如同一条黄龙。 马车还未停稳,帘子就被猛地掀起。尔朱英娥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几缕碎发黏在额前。\"夫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父亲派人送信来了!\" 刘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妻子颤抖的手递来的信函。羊皮纸上的火漆印还是温热的,展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尔朱荣的亲笔手书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葛荣小儿不足为惧,吾已调集五万大军,不日即至。汝当固守邺城,切莫轻举妄动。\" 信纸在刘璟手中微微颤动。他抬头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下,几只乌鸦正在盘旋。春风突然变得凛冽,卷起漫天黄沙,迷得人睁不开眼。 \"主公?\"慕容绍宗轻声唤道。 刘璟将信紧紧攥住,羊皮纸在掌中皱成一团。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烽火连天的邺城,听到了百姓的哭喊。更远处,洛阳皇宫的金銮殿上,年轻的皇帝元子攸正惊恐地望着各地送来的战报。 \"传令各郡太守。”刘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加固城防,日日整训,做好抵御葛荣的准备\" 高昂兴奋地搓着手:\"终于要干仗了!\" 尔朱英娥却突然抓住丈夫的胳膊:\"夫君,父亲说...\" \"我知道。\"刘璟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触感冰凉。他望向逐渐暗沉的天色,心中明镜似的——这场叛乱将如野火般席卷北魏,而邺城,注定要成为权力更迭的暴风眼。历史的车轮正在转动,而他,已经站在了转折点上。 第84章 河北的风雪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晋阳城头,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守城士兵的铁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尔朱荣独自站在城楼最高处,猩红的大氅在风中翻飞,如同一面染血的战旗。他手中紧攥着刚从洛阳送来的军报,羊皮纸在他铁钳般的手指间瑟瑟发抖,仿佛也在畏惧这位枭雄的怒火。 远处,一队斥候骑兵正冒雪返城。战马喷着白气,马蹄踏碎护城河边的薄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领头的骑兵抬头望见城楼上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勒紧了缰绳。 \"葛荣这厮...\"尔朱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北风吹散。他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军报上的字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突然,他猛地转身,大氅在风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传令!击鼓聚将!\" 亲兵统领尔朱光正要转身,又被叫住:\"慢着!让鼓手用''催魂调''!\"这是尔朱军中最紧急的召集令,通常只在敌军袭营时使用。 急促的鼓声如闷雷般炸响,惊飞了城楼上栖息的寒鸦。黑色的羽翼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不祥的鸣叫。城内各处的将领们闻声变色,纷纷丢下手中事务往帅帐赶去。 尔朱兆匆匆赶来时,靴子上的雪都来不及跺干净。他掀开帐帘,看见叔父正对着地图发狠,铜灯台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显得格外高大可怖。 \"六镇这群养不熟的狼崽子!\"尔朱荣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案几上的令箭哗啦作响,\"早该把他们...\"话未说完,亲兵慌张来报:\"大将军,昨夜又跑了三百多人,都是怀朔镇的兵...还带走了二十多匹战马...\" \"混账!\"尔朱荣暴喝一声,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铜灯台应声而倒,滚烫的灯油溅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疼痛。摇曳的火光中,他脸上的刀疤充血泛红,像条蜈蚣般扭动着:\"去把各营将领叫来,本将要亲自点兵!一个都不许少!\" 尔朱兆小心翼翼地上前:\"叔父,天寒地冻的,是不是...\" \"你懂什么!\"尔朱荣一把揪住侄子的前襟,眼中凶光毕露,\"葛荣在河北聚众三十万,这些逃兵转眼就会变成捅向我们的刀子!\"他猛地推开尔朱兆,对帐外吼道:\"牵我的乌云驹来!\" 片刻后,校场上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各营将领顶着寒风列队站好,呵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霜花。尔朱荣骑着通体乌黑的战马在校场上来回巡视,马蹄每次落下都会溅起一片雪泥。 \"达奚武\"他突然勒住缰绳,\"你营中跑了多少人?\" 达奚武硬着头皮出列:\"回大将军,跑了...跑了八十七个...\" \"好,很好。\"尔朱荣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传令,从今日起,六镇兵卒十人一保,一人逃跑,全保连坐!\" 校场上顿时一片骚动。来自武川镇的窦泰忍不住抗议:\"大将军,这不公...\" \"锵\"的一声,尔朱荣的佩刀已经架在窦泰脖子上:\"本将现在砍了你,也很公平。\"刀刃压出一道血痕,窦泰的脸色瞬间惨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匹快马冲进校场。信使滚鞍下马,跪在雪地里高举信筒:\"邺城急报!刘刺史已击退葛荣先锋,斩首三千!\" 尔朱荣的表情终于松动,收刀入鞘:\"我女婿还有点本事。\"他环视众将,突然露出森白的牙齿:\"都听见了?玄德已经建功,你们这些号称百战精锐的,难道还不如玄德?\" 北风呼啸着掠过校场,卷起细雪拍打在将领们的铁甲上。尔朱荣策马来到点将台前,猛地抽出佩刀指天立誓:\"一月之后,全军开拔!本将要亲手砍下葛荣的脑袋,挂在晋阳城门上!\" 刀锋在雪光中闪烁着寒芒,仿佛已经尝到了鲜血的。 与此同时,腊月的洛阳城飘着细雪,皇宫暖阁的雕花窗棂被北风吹得簌簌作响。元子攸裹紧银狐裘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方和田玉镇纸。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通红,将年轻皇帝苍白的脸颊映出几分血色。 \"......崔刺史宁死不降,被乱箭射杀于城楼。\"尚书令元徽跪在波斯绒毯上,战报在他手中微微发颤,\"逆贼葛荣已在信都南郊筑坛祭天,僭称大齐皇帝......\" 暖阁角落的铜漏滴答作响,元子攸突然抬手,腕间的玉镯撞在青瓷茶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尚书立即噤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叔。\"皇帝转向侍立一旁的城阳王元徽,声音轻得像在讨论今日的雪景,\"你以为这葛荣比当年的破六韩拔陵如何?\" 城阳王捋着花白胡须,指间的翡翠扳指在炭火映照下泛着幽光:\"老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尔朱荣主力北返晋阳,正可......\" \"朕要亲征。\" \"哐当\"一声,侍中手中的鎏金茶托跌落在地。老尚书元徽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惊骇:\"陛下!葛荣贼众号称百万,且刚刚......\" \"所以更要趁其立足未稳。\"元子攸忽然起身,狐裘滑落在金丝楠木椅上。他走到墙边的山河屏风前,指尖点在殷州的位置,\"崔公以死报国,朕若坐视不理,岂非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暖阁内鸦雀无声,几位老臣面面相觑。年轻的皇帝背对着众人,单薄的身影在屏风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城阳王正要再劝,忽听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广阳王元深求见!\" 风尘仆仆的亲王大步进殿,玄铁铠甲上未化的雪粒簌簌落下,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水痕。他单膝跪地时,腰间横刀撞在青玉地砖上,发出铿锵之声。 \"臣请命出征!\"元深的声音像他铠甲上的寒气一样凛冽,\"新编练的一万羽林军已可一战,愿为陛下诛此逆贼!\" 元子攸转身时,袖中滑出一方素帕,帕角绣着的龙纹在炭火映照下若隐若现。他凝视着元深铠甲上的箭痕——那是去年平定幽州叛乱时留下的。 窗外北风呜咽,卷着雪粒拍打窗纸。皇帝突然想起今年的盛夏,尔朱荣的甲士闯进白马寺时,胡太后也是这样攥着绣龙帕角。记忆中的血泊与眼前的炭火重叠,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准奏。\"元子攸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平静,\"再加派三千虎贲,务必打出朝廷威仪。\"他拾起地上的狐裘,轻轻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朕要天下人知道,这洛阳城里坐着的,到底是谁。\" 广阳王重重叩首,铁盔撞在地砖上的声响惊醒了愣神的老臣们。当元深退出暖阁时,听见皇帝正吩咐侍从:\"去把高祖的《舆地图》取来。\"那语气,像极了二十年前他随侍孝文帝时的光景。 暖阁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宫道上的血迹与足迹。 千里之外的殷州城,血腥味尚未散尽。昔日繁华的刺史府,此刻檐角悬挂的冰凌如刀剑般森然。府内正厅,十二盏青铜油灯将血腥味烘烤得愈发浓烈。 葛荣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胡床上,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刚从崔楷脖颈扯下的金印。印纽上残留的血迹已经凝固,在他指腹留下暗红碎屑。厅内炭盆烧得通红,照得他新制的龙袍上金线游走如蛇——这是用崔家女眷的嫁衣改的。 \"陛下,探马来报。\"韩楼单膝跪地时,铁甲压碎了地砖缝里冻住的血痂,\"尔朱荣正在晋阳集结兵马,据说...\" \"据说个屁!\"葛荣突然暴起,金印在案几上砸出个凹坑。他额头青筋暴突,酒气混着口沫喷在韩楼脸上:\"老子在怀朔镇当兵吃糠的时候,他尔朱荣还在给鲜卑贵族舔靴子!\"说着突然抄起鎏金酒壶灌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顺着虬结的胡须滴在龙袍上。 韩楼保持着跪姿不敢动。余光里,崔楷幼子的尸体就横在三步外,孩童苍白的小手上还攥着半块饴糖。 \"洛阳那边呢?\"葛荣喘着粗气坐回去,镶宝石的腰带扣深深勒进肥厚的腰肉。 \"广阳王元深被任命为...\" \"元深?\"葛荣突然怪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就是那个在御宴上被酒呛到的废物?\"他踹翻案几,烤羊腿滚到地上,沾满灰土,\"传令!把城南的柏树全砍了造冲车!等雪化了——\"染着蔻丹的指甲在地图上一抓,洛阳二字顿时多了五道血痕。 入夜后风雪更急。葛荣踉跄着穿过回廊,腰间七宝蹀躞带叮当作响。寝殿门前的雪堆里蜷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是个梳着双鬟的小侍女,最多不过十三四岁。 \"陛...陛下...\"少女的牙齿咯咯打战,额头结着冰碴。她怀里死死抱着个鎏金手炉,指节冻得发紫。 葛荣的醉眼突然恍惚。十年前怀朔镇的雪夜,他也是这样跪在都尉帐前,捧着刚猎的狐皮求饶。记忆中的皮鞭声与现实中佩刀出鞘声重叠在一起。 \"啊——\"少女的尖叫划破夜空。 刀光闪过,一缕青丝飘落。葛荣看着嵌进廊柱三寸的佩刀,自己都愣住了。少女连滚带爬逃进风雪中,遗落的手炉迸出几点火星。 \"他娘的...\"葛荣拔出佩刀,突然暴怒地砍向廊柱,\"等老子当了真皇帝...\"碎木飞溅中,他声音忽然哽咽,\"第一个宰了刘璟那个杂种!\" 北风卷着雪花灌进他大张的嘴里。在三百里外的晋阳军营,尔朱荣正梦见自己黄袍加身;洛阳深宫里,孝庄帝用银簪挑着灯花,在窗上剪出个囚笼般的影子;而邺城刺史府中,刘璟轻轻合上《孙子兵法》,指尖在\"乱而取之\"四字上久久徘徊。 殷州城头的\"齐\"字大旗被风雪撕开一道裂口,宛如这个乱世正在溃烂的伤口。最黑暗的黎明前,雪花温柔地覆盖着城郊的新坟,那里埋着不肯改口称臣的崔楷一家三十六口。几只饿极的野狗正在刨雪,泛黄的獠牙上还沾着昨日的血肉。 第85章 李贤大破葛荣先锋 半个月前,阳平郡城头。 朔风怒号,卷着戈壁滩上的砂砾狠狠拍打在城墙上,发出\"噼啪\"的响声。李贤站在城垛前,铁甲上落满黄沙,手指在剑柄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眯起被风沙迷住的双眼,望向城外黑压压的敌阵——最前排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被麻绳捆着手腕连成一串,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后面则是装备精良的叛军主力,刀枪在夕阳下泛着血色寒光。 \"大人,粗略估算至少有五万人。\"参军杜衡低声道,声音有些发颤,\"其中真正的叛军约两万,其余都是裹挟的流民。\" 李贤没有答话。他注意到那些流民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抱着婴儿的妇人。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赤着脚站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脚趾深深陷进泥泞中。 \"李贤!\"炸雷般的吼声突然从敌阵中传来。只见一个身披熊皮、满脸横肉的巨汉策马而出,手中狼牙棒上还挂着几缕血肉。守军们顿时骚动起来——正是葛荣麾下第一猛将乞力万斤,据说此人曾生撕虎豹。 \"识相的就开城投降!\"乞力万斤唾沫横飞地叫嚣着,露出满口黄牙,\"否则城破之日,老子要把你们的人头都挂在城门上!\"他身后的叛军齐声鼓噪,声浪震得城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副将赵安凑过来,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大人,城中粮草尚够三月之用,但守军不足三千......\"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李贤突然想起离京时老将军的叮嘱:\"守城之道,首在定军心。\"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止住赵安的话头。在众将士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取下铁胎弓,从箭囊抽出一支白羽箭。 \"乞力万斤!\"李贤突然暴喝,声如龙吟。城上城下霎时寂静,只有北风呼啸而过。\"你主子葛荣就是个跳梁小丑!\"话音未落,弓弦震响,箭如流星划破暮色。 \"啊呀!\"乞力万斤慌忙侧头,箭矢在他脸颊上犁出一道血沟,正中身后掌旗官的咽喉。那旗官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缓缓栽下马去。绣着\"葛\"字的大旗\"哗啦\"一声倒伏在血泥中。 \"放箭!\"李贤剑指苍穹,\"专射持兵刃者!\" 训练有素的守军立即分成三队轮番射击。第一轮齐射如飞蝗过境,正在叫骂的叛军将领突然哽住,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箭簇。第二轮箭雨落下时,那些被驱赶的流民已经机灵地趴倒在地。第三轮箭矢则精准地钉进叛军阵列,将那些挥舞兵器的叛军射成了刺猬。 \"顶住!给老子顶住!\"乞力万斤气急败坏地挥舞狼牙棒,却见前排叛军已经开始溃逃。一个戴铁盔的叛军百夫长刚转身就被流民绊倒,转眼被踩成肉泥。督战队砍翻了几个逃兵,却引发更大的混乱。 李贤突然夺过身旁士兵的长弓,挽弓如满月。第二支白羽箭破空而出,正中乞力万斤坐骑的眼睛。那匹战马人立而起,将主人重重摔进泥泞中。 \"开闸!\"李贤突然下令。赵安一愣:\"大人,护城河的水闸?\" \"放水!\"李贤剑锋指向城外,\"趁他们溃乱,把流民和叛军隔开!\" 随着绞盘转动声,积蓄多时的河水咆哮着冲出闸口,在平原上漫成一片沼泽。趴在地上的流民们突然发现,浑浊的河水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而叛军主力却被隔在了对岸。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城下已是一片鬼哭狼嚎。李贤望着在泥水中挣扎的乞力万斤,对赵安道:\"派一队轻骑兵出去,把那些流民接进城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至于叛军...让他们在冰水里泡一夜再说。\" 第二天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还未散尽。李贤站在城垛后,眯着眼观察敌营。一夜未眠让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但目光依然锐利如鹰。城下叛军营地静得出奇,只有零星几个哨兵打着哈欠来回走动。 \"大人,您看!\"赵安突然压低声音,指向敌营中央。只见几个叛军士兵正围着篝火打盹,此起彼伏的鼾声甚至隐约传到城头。 李贤嘴角微微上扬,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佩剑。他想起昨日探子回报,叛军昨夜劫掠了附近村庄,想必是喝得酩酊大醉。此刻不出击,更待何时? \"开城门!骑兵随我出击!\"李贤一声令下,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沉重的城门在晨光中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李贤翻身上马,明光铠在晨曦中泛着冷冽的光芒。他回头看了眼身后三百精骑,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个个眼神坚毅。 \"儿郎们,随我杀敌!\"李贤长槊一指,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三百铁骑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闷雷般震撼大地,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叛军营地顿时乱作一团。一个醉醺醺的士兵刚揉着眼睛爬起来,就被李贤一槊挑飞。鲜血溅在李贤脸上,温热腥咸,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杀!\"骑兵们怒吼着冲入敌阵,长枪如林,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叛军根本来不及组织抵抗,哭喊着四散奔逃。 乞力万斤从帐篷里跌跌撞撞跑出来,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慌忙爬上战马,正要调转马头,突然感到后背一凉。回头看见李贤正张弓搭箭,寒光闪闪的箭簇直指自己心口。 \"着!\"随着一声清喝,箭矢破空而来。乞力万斤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箭矢精准地穿透他的皮甲,从后背贯入前胸穿出。这个昨日还在酒宴上耀武扬威的叛将,此刻像块破布一样栽下马来。 \"将军死了!快跑啊!\"叛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有些慌不择路的甚至跳进了护城河,在冰冷的河水中扑腾。 夕阳西下,将战场染成一片血色。李贤勒马而立,望着逃窜的敌军背影,神色复杂。赵安策马过来,脸上还带着胜利的兴奋:\"大人,为何不乘胜追击?\" 李贤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目光扫过遍地尸骸。他看到有个年轻的叛军士兵倒在血泊中,胸口还在微弱起伏,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这些流民也是可怜人。\"李贤轻叹一声,\"传令下去,救治伤者,不分敌我。阵亡者...都好好安葬吧。\" 回城路上,百姓们夹道欢呼,有人甚至跪地叩拜。但李贤的眉头始终紧锁。他低声对赵安说:\"葛荣主力未损,必会报复。立即加派斥候,多备滚木礌石,每个城门都要增派双倍守军。\" 夜深人静时,李贤独自站在城楼上。寒风吹动他的披风,远处叛军新营地的篝火星星点点,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他摸着城墙上的箭痕,想起白天的厮杀,想起那些惊恐逃窜的叛军士兵。 \"都是大魏子民啊...\"李贤喃喃自语。但随即眼神又变得坚毅起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守住这座城。为了城中数万百姓,为了那些信任他的将士,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大战将至,而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86章 贺六浑和刘玄德 初春的寒风呼啸着掠过河北平原,卷起漫天枯黄的树叶,拍打在相州刺史府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府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刘璟端坐在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对面坐着高欢派来的信使,一身风尘仆仆的装束,眉宇间透着疲惫与焦虑。 \"葛荣这个狗贼,终于露出獠牙了。\"刘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密信凑近烛火。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绢帛,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忽明忽暗,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信使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家刺史说,杜洛周的人马已攻破瀛州,元融公他...\" \"我知道了。\"刘璟抬手打断,声音冷峻如铁。他转向侍立一旁的慕容绍宗,烛光在那张常年带笑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鹰扬卫的斥候可有最新消息?\" 慕容绍宗抱拳行礼,向来温和的声音此刻也染上了几分沉重:\"回主公,鲜于修礼的六镇叛军昨日已攻破广武,元渊大人...\"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殉国了。\" \"具体情形?\"刘璟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怒意。 慕容绍宗深吸一口气:\"据逃回的斥候说,元公率亲卫死守城门三日,最后...叛军将他的首级挂在城楼上示众。\" \"啪\"的一声,刘璟手中的茶盏突然碎裂,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案上的地图。 信使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低声道:\"刘刺史,高刺史的意思是...\" \"告诉高兄\"刘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我会守好相州。至于他...\"他缓缓抬头,眼中寒光乍现,\"若想做稳肆州,就小心葛荣的偷袭\" 窗外,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刘璟的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府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骤雨击打青石板。守门的亲卫还未来得及通报,高昂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身上的铠甲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大哥!\"高昂的大嗓门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叛军先锋已到百里外,俺带玄甲精骑去会会他们!\" 刘璟眉头紧锁,手中的竹简\"啪\"地合上。他起身走向悬挂的地图,手指重重点在邺城位置:\"二弟且慢。我们早有准备,邺城城墙已加固三丈,粮草足够支撑半年。\"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传令下去,四门戒严,百姓全部迁入内城。\" 一旁的元修伯捋着胡须点头:\"使君思虑周全。邺城护城河已加宽至两丈,叛军想要强攻,没那么容易。\" 这时,尔朱英娥带着侍女款款而入,手中托盘上放着几碗冒着热气的肉汤。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袭素色衣裙,发髻简单挽起,显得格外端庄:\"夫君,诸位将军,先用些热食吧。\"她的声音温柔,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刘璟接过汤碗,顺势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别怕,邺城固若金汤。\"他转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诸位!叛军虽众,不过是乌合之众。我等据城而守,待其锋芒已过,再...\" 话未说完,城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一声比一声紧迫。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进来,单膝跪地时差点摔倒:\"报——叛军前锋已至八十里外,打着''诛尔朱,清君侧''的旗号!\" \"诛尔朱?\"尔朱英娥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刘璟一把揽住妻子肩膀,眼中寒光乍现:\"好个葛荣,倒是会找借口。\" 慕容绍宗突然上前一步,俊秀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坚毅:\"主公,属下有一计。叛军虽号称二十万,实则各怀鬼胎。不如派精锐夜袭其营,制造猜疑...\" \"不可。\"刘璟摇头,\"眼下当以守为攻。\"他转向信使,\"高欢那边情况如何?\" 信使连忙答道:\"回使君,我家刺史已将肆州城防加固三倍,还在城外挖了三道陷马坑。叛军若来,定叫他们吃尽苦头!\" 高昂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汤碗跳了起来:\"要俺说,就该主动出击!大哥给俺三千精骑,保管把葛荣那老小子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刘璟沉声道:\"二弟,打仗不是逞匹夫之勇。\"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传令:慕容绍宗守东门,高昂守西门,本刺史亲自坐镇南门。北门...\"他顿了顿,看向年过半百的元修伯,\"由元修伯负责,多派弓弩手。\" 元修伯拱手领命,胡须微微颤动:\"微臣定不负使君所托。\" 尔朱英娥突然轻声问道:\"夫君,城中妇孺该如何安置?\" 刘璟神色稍缓:\"我已命人在刺史府后院挖了地窖,备足清水干粮。你带着女眷们暂且避一避。\"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透过敞开的府门,可以看到一队队士兵正在街道上快速集结,火把的光芒将夜色染成一片橘红。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大哥,让俺先去西门布置吧!保准叫那些叛军有来无回!\" 刘璟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慕容绍宗低声道:\"派斥候盯紧北门外的树林,我总觉得那里太过安静了。\" 慕容绍宗会意,立即招来亲兵吩咐下去。尔朱英娥看着丈夫刚毅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她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这是刘璟前日特意给她的。 夜幕低垂,邺城城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曳,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刘璟独自站在城楼高处,冰冷的夜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内里暗沉的铠甲。远处叛军的营火如繁星般密集,在黑暗中勾勒出一片狰狞的轮廓。 夜风送来隐约的鼓噪声,还夹杂着凄厉的哭喊——那是来不及逃难的百姓。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墙粗糙的砖石,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想起白日里探马回报的消息:叛军所过之处,村庄尽毁,田垄间横七竖八地躺着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使君,最新情报。\"魏舒匆匆赶来,额上还带着汗珠。这位素来稳重的谋士此刻呼吸急促,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鲜于修礼与杜洛周为争夺瀛州府库,已经起了内讧。双方部众在瀛州城外对峙,死伤数百。\" 刘璟嘴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果然如此。\"他转身望向城内,万家灯火在宵禁下早已熄灭,只有巡夜的士兵举着火把在街巷间穿行。他忽然想起什么,沉声道:\"派人去告诉高欢,务必提防葛荣使诈。那狗贼最擅长离间之计,别让他钻了空子。\" 魏舒刚要应声,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哭喊着奔向城门,有老有少,最前面的妇人还抱着个襁褓:\"开门啊!求求军爷开开门!叛军在后面追!\" 守军士兵面露不忍,正要放下吊桥,刘璟却厉声喝止:\"且慢!\"他单手按在女墙上,身体前倾,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那些\"百姓\"虽然哭喊得凄惨,但跑动时步伐太过整齐,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手臂姿势僵硬得可疑。 \"弓箭手准备!\"刘璟冷笑着挥手,\"给这些''难民''送行!\" 令旗挥下,箭雨倾泻而出。破空声划破夜幕,伪装者纷纷倒地。那个抱着襁褓的\"妇人\"被一箭射穿胸膛,所谓的\"婴儿\"滚落在地——竟是个塞满稻草的布包。远处的黑暗中顿时响起一片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埋伏的大队叛军不得不撤退。 慕容绍宗不知何时已站在刘璟身后,赞叹道:\"主公英明。若放他们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刘璟却无喜色。他望着漆黑的天际,那里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夜风送来血腥味,混合着远处燃烧的焦臭。他想起那些真正的难民——此刻或许正躲在某个山洞里瑟瑟发抖,或许已经成了叛军的刀下亡魂。 \"这仗,才刚开始啊...\"刘璟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他转身时,铠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传令下去,加强四门警戒。再派斥候盯着叛军动向——我总觉得,葛荣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慕容绍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主公,您该去休息了。\" 刘璟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缠绕的皮革已经被汗水浸透,摸起来有些黏腻。他突然想起第一次上战场时的场景,那时他还以为和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几场胜仗就能换来太平。如今他才明白,乱世中的和平,需要用更多的鲜血来换取。 同一轮明月下,肆州城头的高欢也在眺望叛军营寨。他摩挲着腰间佩刀,对身旁的段荣笑道:\"刘玄德那边,想必也在看这月亮吧?\" 段韶不解其意。高欢自顾自地说道:\"这河北的天,要变了。\"夜风吹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第87章 独孤郎的失望 半个月前,干陵战场。 春风裹挟着沙尘在旷野上肆虐,枯黄的草叶打着旋儿掠过元深的战靴。这位大魏宗室亲王紧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着的锦缎战袍在阳光下泛着华贵的光泽,腰间玉带上的蟠龙纹饰栩栩如生,却与四周肃杀的战场显得格格不入。 \"王爷,探马来报,前方是葛荣麾下猛将独孤信率领的六镇叛军。\"副将卢勇策马上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什么可怕的猛兽,\"约莫五千精骑。\" 元深眉头微蹙,不自觉地用马鞭轻敲掌心。他能感觉到身后三万洛阳中军投来的期待目光,这些目光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我军人数占优,何惧之有?\"他突然提高声调,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传令列阵迎敌!\" 卢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抱拳领命:\"末将遵命。\"转身时,他清楚地听见几个中军校尉在小声嘀咕:\"这些六镇兵可都是边关杀出来的狠角色......听说他们生啖人肉......\" 战鼓声撕裂了凝重的空气。两军对垒的旷野上,尘土在铁蹄下震颤。元深端坐中军,强迫自己挺直腰背。对面阵中缓缓走出一员大将,黑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长槊的锋刃折射出刺目的寒芒。即使隔着数百步,元深也能感受到独孤信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有的气息。 \"哈哈哈!\"独孤信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元深耳膜发疼,\"洛阳的贵人们也敢来送死?\"他长槊一挥,身后叛军齐声呐喊,声浪如潮水般拍打着洛阳中军的阵线。 元深感觉座下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将士们脸色发白,持矛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禁军,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放箭!快放箭!\"元深的声音因紧张而尖利起来。 稀稀拉拉的箭雨射向敌阵,大多无力地钉在叛军的盾牌上。独孤信冷笑一声,高举长槊:\"儿郎们,让这些膏粱子弟见识见识什么叫打仗!\" 五千铁骑如黑色洪流般倾泻而来。大地在铁蹄下呻吟,元深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在震颤。洛阳中军的阵型像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裂。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校尉被长槊贯穿胸膛,鲜血喷溅在军旗上;又见自己的亲卫队长被一刀劈开面门,脑浆混着鲜血溅在他的锦袍上,那温热的触感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大王!快走!\"卢勇满脸是血地杀到跟前,一把拽住他的马缰,\"中军已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元深面如土色,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仓皇逃离。他最后回头望去,只见战场上尸横遍野,洛阳中军的旗帜倒伏在血泊中,被无数铁蹄践踏得面目全非。远处,独孤信正高举染血的长槊,在夕阳下宛如一尊杀神。 春风依旧卷着草叶飞舞,却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元深突然意识到,自己腰间的玉带不知何时已经断裂,那价值连城的蟠龙玉佩,正孤零零地躺在血泥之中,被无数军靴踩进尘埃里。 三日后,博陵地界。 残阳如血,将废弃农舍的土墙染成暗红色。元深蜷缩在墙角,锦袍下摆已被荆棘撕成布条,曾经保养得宜的双手如今布满细小的伤口。他盯着地上爬过的蚂蚁,恍惚想起王府中那些精雕细琢的玉器。 \"大王,喝点水吧。\"卢勇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递来一个瘪瘪的皮囊,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元深刚要接过,突然浑身一僵。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屋内众人如惊弓之鸟,年迈的司马崔浩手中的水碗\"啪\"地摔得粉碎。 \"快......\"元深话音未落,腐朽的木门已在铁靴重踹下四分五裂。夕阳余晖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将领带着腥风闯了进来。 \"哟,这不是广平王殿下吗?\"叛将王怀的独眼里闪着嗜血的光,\"齐王正等着给您接风呢!\"他粗糙的大手一把揪住元深散乱的发髻,疼得王爷眼前发黑。 当元深被押至葛荣大营时,意外发现沿途叛军竟有人对他行礼。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趁守卫不备,悄悄往他袖中塞了块胡饼。 \"大王受苦了。\"老将段长在交接时低声道,\"当年您在朔州赈灾,救过小人的娘亲......\"话未说完就被监军喝断。 葛荣的帅帐内,新晋的\"葛王\"正摩挲着虎皮椅扶手上的金雕。当他看到被推搡进来的元深时,瞳孔猛地收缩——这个狼狈的囚徒虽然五花大绑,腰杆却挺得比帐中诸将都直。 \"元深!\"葛荣猛地拍案,案上酒樽应声而倒,\"你也有今天!\" \"葛荣。\"元深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尔等食朝廷俸禄,却行谋逆之事,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武川先烈?\" 帐中顿时死寂。葛荣脸色铁青,他注意到不少将领竟不敢与元深对视。这种无形的威压比刀剑更令他恐惧。 \"好!好得很!\"葛荣突然大笑,起身环视众将,\"都听见了吗?在这些贵人眼里,我们永远是低贱的戍卒!\"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箭疤,\"这道伤是替朝廷挡的!可换来的是什么?是饥荒!是苛税!\" 三更时分,葛荣独自在帐中踱步。亲信来报:\"大王,又有人偷偷给元深送被褥。\" \"找死!\"葛荣将匕首狠狠钉在案上。他想起白日里元深那句\"武川先烈\",像根刺扎在心头。这些六镇子弟,竟对一个落魄王爷心存敬意...... \"传韩贤。\"葛荣阴着脸道,\"要做得干净。\" 次日拂晓,亲兵惊慌来报:\"元深殿下...殁了!\"当众人赶到时,只见牢房草席上凝固着大片血迹。那把插在胸口的匕首,刀柄上赫然刻着元氏的蟠龙纹。 \"畏罪自尽!\"葛荣当众宣布时,声音有些发颤。他特意命人将尸体抛在狼山脚下,却不知这个决定正在军营各处引发无声的怒火。 晋阳城中,尔朱荣接到密报时正在修剪盆栽。锋利的剪刀\"咔嚓\"剪断一根新枝。 \"葛荣这个蠢货。\"他轻笑着将残枝扔进火盆,\"传令窦泰,全军缟素,就说要为广平王报仇。\" 六镇军营里,独孤信默默擦拭着佩剑。帐外传来压抑的哭声,那是当年受过元深恩惠的士卒。他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语:\"弑主之人,终将被主所弑......\"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那个送胡饼的老兵段长,正偷偷将一块染血的衣角藏进贴身的香囊里。 第88章 高欢万军擒敌首 半个月后 六镇兵变的风暴如野火般席卷北疆,肆州城外,黑云压城,仿佛连苍天都不忍目睹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宇文洛生率领的三万六镇乱军如潮水般涌来,铁甲碰撞声、马蹄踏地声、粗野的呼喝声交织成一片,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城楼上,高欢手按剑柄,眯眼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夏风卷起他绛紫色的战袍,露出内里锃亮的明光铠,铠甲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剑柄,节奏沉稳,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刺史大人!\"段韶快步走来,年轻的面庞上沾着血迹,声音却异常沉着,\"敌军已在东门架起云梯,娄将军正带人死守。\" 高欢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角细纹里藏着刀锋般的锐利:\"宇文洛生倒是会选时候。\"他转头望向身旁的斛律金,这位老将正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 \"老斛,\"高欢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还记得刘璟那小子临走时说的话吗?\" 斛律金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那小子说,六镇必乱,擒贼先擒王。\"他粗糙的手指在城墙砖上划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老夫当时还笑他杞人忧天。\" \"正是!\"高欢猛地一拍城墙,震落几粒尘土。他转身时,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出征的战旗。\"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段韶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大人,真要冒险出城?敌军势大...\" 高欢抬手打断他,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侄儿,你记住,有时候最大的危险,就是最好的机会。\"他解下腰间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宇文洛生以为我们只会龟缩守城,今日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以攻代守!\" 斛律金已经抽出腰间弯刀,刀刃在昏暗的天色下泛着幽蓝的光:\"老夫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远处,东门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浓烟腾空而起。高欢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味的空气让他血脉贲张。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怀朔镇当小兵的日子,那种刀头舔血的快感让他浑身战栗。 \"传令娄昭,\"高欢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半个时辰后,放开东门。\" 段韶闻言大惊:\"大人!这...\" 高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要请宇文洛生入瓮。\"他转向斛律金,\"老将军,可敢随我走一遭?\" 斛律金哈哈大笑,笑声浑厚如钟:\"老夫的刀,早就渴了!\" 城下,乱军的号角声越发急促,如同嗜血的野兽在咆哮。高欢望着如蚁群般涌来的敌军,心中却出奇地平静。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叫刘璟的年轻人临走时的那句话—— \"六镇必乱,擒贼先擒王。\" 热风卷着血腥味在战场上肆虐,肆州城下尸骸遍地。宇文洛生站在阵前,粗布战袍被汗水浸透,黏在脊背上。他望着城头飘扬的旗帜,心中苦涩难言——若不是被那群军头强推为主将,他何至于带着这些六镇流民来攻打坚城? \"兄弟们!\"他强打精神,举起沾满血污的长刀,\"攻下肆州,粮食布匹任取!女人钱财,都是你们的!\" 饥饿的六镇将士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又一次扛着简陋的云梯发起冲锋。宇文洛生看着他们褴褛的衣衫、凹陷的面颊,心中一阵刺痛。这些人哪是什么叛军?不过是被逼上绝路的饥民罢了。 突然,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轰鸣。宇文洛生瞳孔骤缩——肆州城门竟洞开了! \"不好!快结阵!\"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但为时已晚。 高欢一马当先冲出城门,明光铠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他座下战马如离弦之箭,长枪所指之处,空气仿佛都在震颤。 \"敌军主将就在前方,跟我冲!\"高欢的吼声如雷霆炸响。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嘶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斛律金雪白的须发在风中飞扬,老将军高举弯刀:\"保护刺史!杀!\"五千铁骑如洪流倾泻,呈锥形阵直插敌阵腹地。 宇文洛生仓促调兵,但高欢的冲锋太快太猛。长枪如蛟龙出海,一名叛军将领刚挺矛来挡,就被挑飞出去,胸口炸开碗大的血洞。另一敌将挥刀砍来,高欢侧身闪过,反手一枪刺穿其咽喉,鲜血喷溅在铠甲上,瞬间被烈日烤成暗红的痂。 \"拦住他!快拦住他!\"宇文洛生的亲兵队长声音都变了调。三十名精锐亲兵慌忙结阵,长矛如林。 高欢却狞笑一声,突然加速。长枪舞成一片银光,竟硬生生在枪阵中撕开一道缺口。战马撞飞两名敌兵,骨骼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斛律金率领骑兵紧随其后,老将军虽年近五旬,但刀法依旧狠辣。弯刀划过,三名敌将捂着喷血的脖颈栽下马去。他余光瞥见高欢已杀到宇文洛生近前,急忙大喊:\"主公小心暗箭!\" 宇文洛生仓促拔剑,剑刃刚出鞘三寸,就被高欢一枪挑飞。寒光闪过,宇文洛生只觉脖颈一凉——高欢的枪尖已抵在他喉结上。 电光火石间,高欢突然变招,左手如铁钳般抓住宇文洛生的束甲绦,竟将这个七尺汉子生生提过马来! \"尔等主帅已被我所擒!\"高欢将宇文洛生高举过头,声震四野。鲜血顺着他的臂甲流淌,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还不速速退兵!\" 战场瞬间死寂。 六镇乱军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手中的兵器\"咣当\"落地。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大帅...大帅被抓了...\" 高欢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宇文洛生像麻袋般横搭在马背上,羞愤欲死。斛律金率领骑兵缓缓断后,老将军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敌军,手中弯刀还在滴血。 但六镇士兵已彻底丧失斗志。他们木然地看着主将被擒,有人开始悄悄后退,继而演变成全军溃散。城头上,守军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高欢策马入城时,余光瞥见宇文洛生眼角有泪光闪动。他微微皱眉,突然低声道:\"放心,我不杀降将。\" 宇文洛生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能看见高欢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铠甲上未干的血迹。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寻常将领。 城头上,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斑驳的城墙。段韶扶着垛口,看着远处渐渐退去的敌军,长舒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娄睿,发现这位小将正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密布的汗珠。 \"姐夫当真神勇,\"娄睿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钦佩,\"这万军丛中取敌将的本事,怕是天下少有。我只在话本里看过,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胆识过人的主帅。\" 段韶却没有立即接话,他深邃的目光望向城内方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宇文洛生素有贤名,在六镇军中威望甚高。此番被擒...\"他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未必是坏事。\" 娄睿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段将军的意思是...\" 正说话间,城下传来一阵喧哗。只见高欢押着宇文洛生大步走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宇文洛生虽然双手被缚,却依然昂首挺胸,步伐稳健。高欢则不时侧首与他说些什么,神态间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 大堂内,烛火已经点燃。高欢命人解开宇文洛生的束缚,亲自为其松绑时,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位故友。绳索松开后,宇文洛生活动了下手腕,苦笑道:\"败军之将,不敢当刺史如此礼遇。\"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虽然战败被俘,却依然保持着大将风范。 高欢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转身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双手奉上:\"宇文将军,久仰了。\"他的目光真诚而热切,\"这是上好的蜀中蒙顶,最能安神静气。\" 宇文洛生略显惊讶地接过茶盏,茶香袅袅升起,在他坚毅的面容前氤氲开来。他轻啜一口,眉头微展:\"好茶。只是不知刺史为何对败将如此...\" \"将军可知,\"高欢突然打断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为何能料敌先机,在此大败宇文将军……\" 宇文洛生放下茶盏,摇了摇头。他确实百思不得其解,这场伏击来得太过精准,仿佛对方早已洞悉了他的每一步计划。 高欢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地回荡在大堂内:\"是刘璟那小子早就看出六镇必乱!三个月前他就对我说,若遇宇文将军,当以礼相待。\"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他说,宇文将军乃当世难得的将才,若能收服,必成大事。\" \"刘璟...\"宇文洛生闻言一怔,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几滴茶水溅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没有感觉到烫,只是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原来如此...刘璟,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城外的六镇乱军已经完全退去,只留下漫天烟尘。夕阳西下,将高欢站在城头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望着远去的敌军,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战马嘶鸣的声音。高欢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心中暗想:这场乱世,才刚刚开始...而刘璟那小子,究竟还看出了多少我都没看透的事? 在他身后的大堂里,宇文洛生依然捧着那杯已经微凉的茶,目光凝视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站在一个重要的历史转折点上。而那个素未谋面的刘璟,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第89章 侯景的嫉妒心 高欢的刺史府正厅内,数十盏青铜烛台将整个厅堂照得亮如白昼。烛火摇曳间,映照在四壁悬挂的锦绣帷帐上,流转出金红色的华光。厅中央的紫檀木案几上,错落摆着烤得金黄的全羊、晶莹剔透的鱼脍,还有各色时令鲜果,浓郁的香气在厅内弥漫。 \"宇文将军,请!\"高欢亲自执壶,为宇文洛生斟满一杯西域葡萄美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映着他真诚的笑容:\"今日沙场较量,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宇文洛生双手接过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今日在沙场上被高欢一招制服,此刻铠甲内里的衬衣还带着未干的冷汗。他苦笑道:\"高刺史神勇无敌,洛生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目光在厅内扫过——段韶正含笑举杯,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恭敬地坐在下首,却唯独不见那个跟随高欢生擒自己的老将。宇文洛生忍不住问道:\"那位跟随刺史生擒在下的老将军何在?高刺史莫不是怕我借酒报仇?\" 高欢闻言大笑,笑声震得案上杯盏轻颤:\"老斛律闲不住,非要亲自去巡城不可!\"他举杯环视众将,\"来,共饮此杯!\" 酒过三巡,厅内气氛渐渐热络。侍从们轻手轻脚地更换着菜肴,乐师在屏风后奏起舒缓的《广陵散》。高欢的脸颊被酒气熏得微红,忽然长叹一声:\"说起用兵之道,我倒想起刘璟那小子。\" 宇文洛生眼前一亮,不自觉地前倾身体:\"可是那位在六镇就颇有声名的刘将军?在下虽未谋面,却常听军中将士提起。\"他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说他用兵如神,待士卒如手足。前年奚人犯边,他率两千轻骑夜袭敌营,竟能全身而退!\" \"咔嚓\"一声轻响,下首的侯景手中酒杯猛地一顿,酒水溅出几滴,落在锦绣桌布上,晕开一片暗色。他阴鸷的目光如毒蛇般在宇文洛生脸上扫过,又迅速垂下眼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高欢并未察觉异样,继续感慨道:\"正是此人。去年此时,他与我还一同在帐中饮酒...\"话到此处突然停住,自己摇头笑了起来,\"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光景,这个区区军主竟成了天柱大将军的女婿,如今更是坐镇相州。\" 段韶接过话头,眼中闪着钦佩的光芒:\"刘将军确实不凡。记得他初到肆州时,就预言六镇必乱,劝我等早做准备。当时还有人笑他危言耸听,如今...\" \"如此人物,他日必成大器!\"宇文洛生由衷赞叹,却没注意到侯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 突如其来的断裂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只见侯景手中的象牙筷竟被他生生折断,尖锐的断口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末将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侯景猛地起身,声音冷得像冰。不等高欢应允,便大步流星地朝厅外走去,厚重的门帘被他甩得哗啦作响。 厅内一时寂静。少年斛律光忍不住低声道:\"这侯景好生无礼...\" 高欢皱了皱眉,目光深邃地望向侯景离去的方向。但很快又展颜笑道:\"来,继续饮酒!今日不醉不归!\" 他举杯畅饮,却在心中暗忖:侯景与刘璟究竟有何过节?看来得好好查一查了... 而在厅外,侯景站在廊下阴影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月光照在他狰狞的脸上,映出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刘璟...刘璟!\"他咬牙切齿地低语,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怨毒。 夜深宴散,高欢亲自提着灯笼,将微醺的宇文洛生送回客房。夜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吹散了宴席上残留的酒气。 \"高刺史,今夜多谢款待。\"宇文洛生停下脚步,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高欢温和一笑:\"宇文将军但说无妨。\" 宇文洛生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若有机会,可否引荐刘将军一见?\"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拍了拍宇文洛生的肩膀,朗声笑道:\"这个自然。天色已晚,将军早些歇息。\" 望着宇文洛生踏入客房的背影,高欢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站在庭院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的木柄,心中思绪翻涌——宇文洛生为何突然要见刘璟?是真心结交,还是另有所图? 次日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刺史府的宁静。 \"大人!大事不好了!\"亲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内院,脸色惨白如纸,\"宇文将军他...他...\" 高欢心头猛地一沉,顾不得披上外袍,赤着脚就朝客房奔去。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宇文洛生倒在血泊中,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刀痕,几乎不成人形。鲜血浸透了青砖,甚至溅到了窗棂上。而侯景正提着血淋淋的长刀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 \"侯景!你——\"高欢目眦欲裂,一把揪住侯景的衣领。 侯景却浑然不觉,得意洋洋地说道:\"大人,这厮与刘璟、宇文泰暗通款曲,末将替您除害了!\" 高欢的手在发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侯景那张满是横肉的脸,恨不能当场拧断他的脖子。但余光扫到门外聚集的将士们惊惧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 \"罢了...\"高欢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对外就说,宇文洛生意图行刺本官,已被就地正法。\" 侯景闻言更加得意,一边擦拭着刀上的血迹,一边谄媚地笑道:\"大人英明!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 \"滚出去。\"高欢冷冷地打断他。 待侯景大摇大摆地离开后,高欢独自站在血泊中,望着宇文洛生那张已经辨不出原貌的脸。他缓缓蹲下身,将宇文洛生怒睁的双眼合上。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高欢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转身离开时,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侯景这个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宇文洛生一死,不仅会激怒宇文泰,更会让其他将领人人自危。但此刻,他必须先把这场风波压下去。 走到院中,高欢抬头望向渐亮的天色。晨曦中,他眼中闪过的杀意比刀锋更冷…… 与此同时,豫州校场上,烈日炙烤着铁甲,蒸腾起阵阵热浪。宇文泰手持长枪,正在检阅新编练的铁骑方阵。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士兵的面庞,不时高声指点着阵型变换的要领。 \"左翼压上!右翼弓手准备——\"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突然从胸口炸开。宇文泰身形一晃,手中长枪\"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惊得战马不安地嘶鸣起来。他死死按住心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眼前阵阵发黑。 \"大帅?!\"亲兵队长李弼第一个冲上前来。 宇文泰却恍若未闻。他茫然望向北方的天空,视线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肆州的方向,一朵乌云正缓缓飘过,遮住了烈日。不知何时,两行热泪已流了满面,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传令下去......\"宇文泰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全军缟素。我兄长......殁了。\" 赵贵大惊失色:\"大帅如何得知?信使尚未......\" \"不必等信使了。\"宇文泰缓缓摇头,泪水滴落在胸前的护心镜上,\"我与兄长血脉相连,他走时......我听见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声呜咽。 校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宇文泰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高欢——!\"这声音里蕴含的悲愤,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滴鲜血从指缝渗出,落在干燥的黄土上,瞬间被吸吮殆尽。赵贵看见大帅的手在剧烈颤抖,那双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像是风中的枯叶。 \"击鼓。\"宇文泰突然命令道,声音冷得像冰,\"集结全军。\" 当战鼓声响彻军营时,宇文泰已经擦干了眼泪。他站在点将台上,身形笔直如枪。台下是迅速集结的将士,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今日起,全军戴孝。\"宇文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我宇文泰在此立誓,必取高欢首级,祭奠兄长在天之灵!\"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此刻都红了眼眶。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为宇文大帅报仇\",紧接着,整个校场都沸腾起来,怒吼声直冲云霄。 宇文泰转身望向北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在心中默念:兄长,你且看着。这血海深仇,我定要让高欢百倍偿还! 此时,一阵狂风突然卷起校场上的军旗,猎猎作响。宇文泰的披风在风中翻飞,像极了复仇的火焰。 第90章 葛王攻破冀州 盛夏的漳水河畔,热浪裹挟着黄沙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变得灼热难耐。葛荣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猩红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睛望向对岸,冀州军整齐的军阵在烈日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陛下,\"副将韩楼单膝跪地,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探马最新回报,源子邕和裴衍已在河对岸布下铁桶阵,弓弩手就藏在盾墙之后。\" 葛荣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腰间弯刀的刀柄,指节处几道陈年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铁桶?待朕的铁骑踏过,看他们还能剩几块铁皮!\"他突然抽出弯刀,刀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传朕旨意,全军即刻渡河!\" 战鼓声如雷霆般炸响,十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漳水。士兵们嘶吼着冲入河中,激起无数浑浊的水花。对岸立即射来密集的箭雨,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纷纷中箭倒下,鲜血很快在河面上晕染开来。 冀州军阵中,源子邕握紧了手中的长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位年轻的刺史转头看向身旁的老将裴衍,低声道:\"大都督,敌军来势汹汹,我军恐怕...\" 裴衍的白须在风中飘扬,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凝重:\"子邕啊,今日唯有死战而已。\"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沉声吩咐:\"去告诉城中的百姓,若见我军败退,立即焚毁粮仓,绝不留一粒米给这些乱贼!\" 正午的太阳高悬头顶,战斗正式打响。葛荣的先锋部队顶着箭雨强行渡河,尸体很快就在河面上堆积起来。源子邕亲自率领精锐迎击,长槊如龙,接连挑落三员敌将。但葛荣军人数实在太多,冀州军的防线开始出现松动。 \"杀!一个不留!\"葛荣亲自率领最精锐的骑兵冲阵,他手中的弯刀已经砍得卷刃,却仍疯狂地挥舞着。一名冀州士兵刚举起盾牌,就被他一刀劈开头颅,脑浆迸溅在战马上。 韩楼策马来到葛荣身侧,高喊道:\"陛下,我军右翼已经突破敌阵!\" 葛荣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狞笑道:\"好!传令下去,活捉源子邕者,赏千金!\"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望。 对岸的城墙上,百姓们惊恐地看着河边的厮杀。一个白发老者跪倒在地,喃喃祈祷:\"老天爷啊,保佑我们的将士吧...\" 河水中,两军的尸体越积越多,漳水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源子邕的战甲上插着三支箭,但他仍然挺立在阵前。裴衍的白须已经被鲜血染红,却依然在指挥着最后的防线。夕阳如血,染红了整个战场。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仿佛在哀悼这场惨烈的厮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与铁锈的气息,令人作呕。 源子邕单膝跪地,手中的长槊深深插入泥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他的明光铠已经残破不堪,七支羽箭深深扎在胸腹之间,鲜血顺着箭杆不断滴落,在身下汇成一汪血泊。每呼吸一次,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源刺史,降了吧。\"葛荣策马而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垂死的将军。他身披金甲,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朕封你做个王爷如何?在这乱世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源子邕缓缓抬头,染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他艰难地啐出一口血沫,正好落在葛荣的马蹄前:\"乱臣贼子...也配称帝...\"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字字铿锵,\"我源子邕...生是大魏的臣...死...也是大魏的鬼...\" 葛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他猛地抽出弯刀,寒光一闪:\"那你就去死吧!\" 刀锋划过脖颈的瞬间,源子邕的眼前浮现出家乡的青山绿水,妻子温柔的笑靥,还有年幼的儿子蹒跚学步的模样。他嘴角微微上扬,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老将军裴衍同样陷入了绝境。他的左臂已经被砍断,却用右手死死攥着军旗,任凭叛军的刀剑一次次砍在他的身上。\"为了...大魏...\"老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葛荣大步走来,一脚踢开裴衍的尸体,夺过那面染血的军旗。他狂笑着将军旗踩在脚下,靴底碾过绣着\"魏\"字的纹样:\"冀州,是朕的了!\" 当夜,烛火通明的府衙大堂内,酒肉香气与汗臭混杂。葛荣赤着上身坐在主位,古铜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在火光下泛着狰狞的光泽。他一手抓着烤羊腿大嚼,一手举着酒坛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胸膛上。 \"哈哈哈!痛快!\"葛荣将空酒坛往地上一砸,陶片四溅,吓得侍酒的婢女惊叫后退。 韩楼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陛下?可是酒菜不合胃口?\" 葛荣猛地转头,眼中凶光毕露,像头盯上猎物的饿狼。他一把扯过韩楼的衣襟,喷着酒气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然后——\"他松开手,从腰间抽出佩刀,刀锋在烛光下闪过一道寒芒,\"朕要亲自带兵,砍下刘璟那小儿的人头!\" 韩楼喉结滚动,额角渗出冷汗:\"陛下三思啊!相州城高池深,刘璟又诡计多端,上次破野头就是...\" \"放你娘的屁!\"葛荣暴喝一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一把将韩楼掼在地上,踩住他的胸口,\"那小子不过是靠着给尔朱荣当女婿才爬上去的软蛋!朕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堂下众将噤若寒蝉,只有角落里几个喝醉的将领还在含糊地喊着\"陛下威武\"。葛荣环视一周,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透着癫狂:\"传旨!破城之日,三日不封刀!\" 与此同时,远在相州的刘璟正在城楼上巡视。夜风骤起,吹得他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像一面战旗在黑暗中翻卷。他忽然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按在冰冷的城砖上,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 \"大人?\"亲将慕容绍宗提着灯笼上前,火光映照出刘璟凝重的侧脸。 刘璟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传令下去,明日开始全城戒严。多备滚木礌石,加固城门,所有水井派重兵把守。\"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地底传来,\"葛荣...要来了。\" 慕容绍宗领命而去,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刘璟独自站在城头,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斑驳的城墙之上。他忽然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葛荣啊葛荣,你以为我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纨绔子弟?\" 夜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用兵之道...\" 城下忽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长两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刘璟转身望向城内,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只有巡夜的士兵举着火把在街巷间穿行,像一条条游动的火蛇。 \"报——!\"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跑上城楼,\"北面三十里发现敌军斥候!\" 刘璟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整了整披风:\"果然来了。\"他抬头望向夜空,乌云正缓缓遮蔽明月,\"传令各营将领,即刻到议事厅集合。\" 夜更深了,北风呼啸着掠过城头,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转。远处的山影如巨兽般蛰伏,仿佛在等待着吞噬一切的时机。刘璟最后望了一眼北方,转身走下城楼,铁靴踏在石阶上的声音,像战鼓般一声声敲在守城将士的心头。 这一夜,相州无人安眠。 第91章 杨忠擒拿独孤郎 烈日炙烤着顿丘城头,夏风裹挟着沙尘,拍打在斑驳的城墙砖石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十六岁的杨忠懒洋洋地倚在城垛边,褪了色的皮甲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截晒得黝黑的脖颈。他右手小指漫不经心地挖着鼻孔,眼睛半眯着望向城外黑压压的敌军阵势,嘴里还叼着一根草茎。 \"城上小儿!\" 一声清喝自城下传来。杨忠循声望去,只见敌军阵前一骑白马格外醒目。马上将领一袭白袍银甲,手持亮银枪,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正是葛荣麾下第一猛将独孤信。 \"可敢出城一战?\"独孤信长枪遥指城头,声音清朗有力。 杨忠慢悠悠地弹掉指尖的鼻屎,草茎在嘴角晃了晃:\"我说独孤将军,这大热天的,打什么打啊?\"他夸张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要不您先回去睡个午觉?等日头落了再来?\" 城头上的守军闻言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副将王贵却笑不出来,他凑过来低声道:\"杨将军,这独孤信可不是好惹的,据说曾单枪匹马挑翻过十八员敌将。咱们是不是...\" 杨忠摆摆手打断他,突然朝城下喊道:\"独孤将军,您真要打?\" 独孤信冷哼一声,枪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弧:\"若你不敢应战,就开城投降!免得多造杀孽。\" 杨忠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那行吧。不过咱们说好了,就咱俩单挑,不带群殴的。\"他转身对王贵道,\"去,把我那柄''大羊''拿来。\" 王贵一愣:\"大羊?\" \"就那把大砍刀啊!\"杨忠比划着,\"刀背上不是铸了只羊头吗?\" 待王贵取来兵器,杨忠随手接过,在手里掂了掂。这把刀足有五尺长,刀背厚实,刀锋寒光凛凛,刀锷处果然铸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羊头。他单手提着大刀,另一只手拍了拍王贵的肩膀:\"待会我要是打输了,你们千万别开城门啊。\" 王贵急道:\"将军!要不还是末将...\" \"得了吧,\"杨忠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纵身跃上城垛,在守军们的惊呼声中,直接从三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 落地时杨忠顺势一个翻滚,卸去冲力,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他扛着大刀,晃晃悠悠地朝独孤信走去,嘴里还哼着小调。 独孤信眉头微皱,显然没料到对方会以这种方式出城。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看似懒散的少年——破旧的皮甲,凌乱的头发,甚至靴子上还沾着泥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刘璟的三弟。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让久经沙场的独孤信莫名感到一丝危险。 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杨忠骑着一匹枣红马,扛着一柄门板宽的大砍刀晃晃悠悠地出来。那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刀背上还刻着\"专治不服\"四个大字。\"嘿!对面的听着!\"杨忠咧着嘴,露出一排白牙,用刀尖遥遥指向独孤信的军阵,\"小爷这把刀专治各种不服,识相的就赶紧滚蛋!\" 叛军阵中顿时一片哗然。有人认出了刀背上\"专治不服\"四个张扬的大字,更有人注意到这少年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但双臂肌肉虬结,显然是个天生神力的主儿。 独孤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原本以为会是个老成持重的将领出阵,没想到竟是个毛头小子。他轻夹马腹,银枪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小将军请了!\" 两马相交的瞬间,银枪与大砍刀狠狠碰撞在一起,迸出一串刺目的火星。杨忠虽然年纪小,但这一刀势大力沉,震得独孤信虎口发麻,银枪险些脱手。 \"好力气!\"独孤信由衷赞叹,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思。他故意放慢枪势,让下一招露出个不大不小的破绽。 杨忠敏锐地察觉到异样,黑亮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在两马错镫的瞬间,他听到独孤信压低声音道:\"小将军手下留情。\" 少年将军顿时会意,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他佯装大怒,粗着嗓子吼道:\"看刀!\"手中大砍刀却故意偏了三分,擦着独孤信的铠甲划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城头上的守军看得热血沸腾,齐声呐喊助威。叛军阵中却渐渐骚动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这小将军什么来头?居然能和独孤将军打得有来有回...\" 两人你来我往战了二十余合,刀光枪影晃得人眼花缭乱。杨忠越打越起劲,甚至故意耍了几个花招,大砍刀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却每次都恰到好处地避开要害。独孤信心中暗赞这少年机灵,银枪上的力道又收了几分。 突然,独孤信\"哎呀\"一声,手中银枪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深深插进远处的土里。杨忠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束甲绦,像拎小鸡似的将人生擒过来,横放在马背上。 \"将军!\"叛军阵中一片哗然,几个副将下意识就要冲上来救人。 杨忠把大砍刀往肩上一扛,朝叛军喊道:\"你们主将被我擒了!还不速速退去!\"他故意把嗓门放到最大,震得近处的几匹马都不安地刨着蹄子。 叛军见主将被擒,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要上前营救,却被同伴拉住:\"没看见将军是故意让着那小子吗?\"很快,失去指挥的叛军就像退潮般四散而去,只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 待叛军走远,杨忠赶紧把独孤信扶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独孤将军,方才得罪了。\" 独孤信整了整凌乱的衣甲,忍不住笑道:\"小将军好身手,更难得的是这份机灵劲。\"他拍了拍杨忠的肩膀,\"他日必成大器。\" 杨忠嘿嘿一笑,扛起他那柄夸张的大砍刀:\"走!我请将军喝酒去!\"阳光下,少年将军的笑容格外灿烂,连那把写着\"专治不服\"的大刀都显得可爱了几分。 回到城中,杨忠和独孤信并辔而行,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杨忠歪着头,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独孤将军,方才那场戏演得当真精彩,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独孤信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佩剑,剑鞘上还残留着方才\"激战\"时留下的划痕。\"杨将军年纪轻轻,却能一眼看穿在下拙劣的表演,难怪刘刺史对你如此器重。\"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自嘲。 杨忠哈哈大笑,随手摘下头盔,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我大哥那是瞎吹。\"他摆了摆手,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不过独孤将军既然有心,不如就留在我们这儿?\" 独孤信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葛荣残暴不仁,我早有离去之意。只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紧锁。 \"只是什么?\"杨忠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独孤信长叹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缰绳:\"家眷还在葛荣军中。我那老母和妻儿...\"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此刻眼中竟流露出几分脆弱。 杨忠眼中精光一闪,重重地拍了拍独孤信的肩膀:\"这个包在我身上!\"他拍得如此用力,连盔甲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这就派人给大哥送信,让他想办法。\" 夜幕降临,县衙后院的厅堂里灯火通明。杨忠特意命人准备了上好的汾酒,酒香在空气中弥漫。独孤信端坐在席间,腰背挺得笔直,但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 \"独孤将军,别这么拘束。\"杨忠亲自为他斟满酒杯,\"尝尝这个,可是从晋阳弄来的好酒。\" 独孤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他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刘刺史有杨将军这样的兄弟,真是福气。\"他由衷地感叹道,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羡慕。 杨忠哈哈大笑,又给他满上:\"独孤将军过奖了。来,干了这杯,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 酒过三巡,独孤信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放下酒杯,突然正色道:\"杨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若...若救出家眷,还请不要声张。\"独孤信的声音压得极低,\"葛荣此人睚眦必报,我怕...\" 杨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放心,我办事最稳妥了。\"他举起酒杯,\"来,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干杯!\" 城外,溃散的叛军早已不见踪影。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城墙上。顿丘城的旗帜在夜风中轻轻飘扬,发出猎猎的声响。 城楼上,值夜的士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隐约看见两个黑影在城墙下窃窃私语,但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见鬼了...\"士兵嘟囔着,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而此时,杨忠的亲信已经带着密信,悄然出了城门。马蹄裹着棉布,在月色中悄无声息地向北疾驰而去。 厅堂里,杨忠看着已经醉倒的独孤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轻声自语道:\"这下大哥该高兴了...\"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新的故事,正在这静谧的月光下悄然展开。 第92章 独孤郎改名 夏日的邺城闷热难当,刺史府的书房内,热风裹挟着蝉鸣从半开的窗棂间钻进来。刘璟正伏案批阅公文,汗水浸透了内衫的领口。他时而皱眉,时而提笔在竹简上勾画,案几上堆积如山的文书见证着这位刺史的勤勉。 \"大人,独孤将军求见!\" 侍卫的高声禀报让刘璟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竹简上晕开,恰如他心中泛起的涟漪。他放下笔,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快请!\" 门帘掀起时带进一阵热风。出乎意料的是,往日一身戎装的独孤信今日竟穿着素白长衫,腰间只悬一柄短剑,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被收入了朴素的剑鞘。他步履稳健地走到厅中,突然单膝跪地,抱拳的姿势标准得如同军中行礼。 \"刘刺史,独孤如愿今日特来投效!\"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起身相迎。他的步伐看似急切,实则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独孤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他伸手搀扶时,感受到独孤信手臂传来的力道——这力道恰到好处,既显示出武将的刚劲,又不失恭敬之意。 独孤信却纹丝不动,仰起的脸庞被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在下之前随葛荣从军,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战。\"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直到遇见刺史大人,才明白男儿当持三尺剑,为天下太平而战!\" 刘璟注意到独孤信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抚过腰间的短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位猛将眼中的光芒太过炽热,仿佛要把多年的迷茫都燃尽。 \"从今往后,愿追随大人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书房内突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远去。刘璟心中暗喜,脸上却露出感动的神色。他双手扶起独孤信时,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甲胄内侧磨损的痕迹——这是个真正经历过沙场磨砺的将领。 \"有独孤将军相助,真乃天助我也!\"刘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颤抖,\"离我们的大业又近了一步啊!\" 独孤信起身后,忽然又深深一揖。这个动作让他束起的长发滑落几缕,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在下原名独孤如愿,是盼望此生能如愿以偿。\"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如今得遇明主,已是得偿所愿。\" 刘璟注意到他说\"明主\"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细节被他牢牢记住,但面上不显分毫。 \"恳请大人赐名!\" 这个请求让刘璟心中一动。他故作沉思状,在厅中缓缓踱步。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一阵热风拂过,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踱至第七步时,刘璟突然转身。他背光而立,面容隐在阴影中,唯有目光灼灼如炬:\"人以信立身,将军今后就叫''独孤信''如何?\"他向前一步,让阳光重新照亮自己的面容,\"取信义无双之意。\" \"独孤信...独孤信...\"独孤信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声音越来越坚定。他突然跪地叩首时,刘璟看到他后颈处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疤——那是为葛荣征战留下的印记。 \"谢主公赐名!信必不负此名!\" 刘璟连忙再次扶起他,两人的手在阳光下交握。这一刻,刘璟感受到独孤信掌心的老茧,也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他知道,这个曾经迷茫的猛将,此刻正将全部的忠诚与热血都交付于他。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嗤\"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高昂抱着双臂斜靠在廊柱上,嘴里叼着根草茎,一脸不屑地打量着屋内众人。他浓密的剑眉微微挑起,眼角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神色。 \"这些傻子怎么都被大哥几句话就忽悠了...\"高昂小声嘟囔着,声音刚好能让屋内的人听见,\"之前三弟是这样,现在又来一个...\"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显然对这个新来的\"竞争者\"颇有微词。 刘璟见状,佯装恼怒地喝道:\"二弟!还不快来见过独孤将军!\"他嘴上虽在责备,眼中却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个二弟向来心直口快,但也正是这份率真让他格外看重。 高昂撇撇嘴,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魁梧的身形像座小山般移动着,每走一步都带着沙场武将特有的沉稳气势。走到独孤信面前时,他故意挺直腰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听说你枪法不错?哪天比划比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眼中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战意。 独孤信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久闻高将军勇武过人,信自当请教。\"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既不失礼数,又不显得怯懦。说话时,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显露出内心的戒备。 刘璟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今日当设宴庆贺!\"他转头对侍从吩咐道,\"去准备酒席,再把三弟叫来!\"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暗自思忖着该如何让这两位猛将尽快磨合。 宴席上,杨忠听说独孤信归顺的消息,兴奋得直拍桌子。他粗壮的手臂一挥,差点打翻面前的酒壶:\"太好了!以后有人陪我喝酒了!\"说着就抱起酒坛,要给独孤信灌酒。他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喜悦,浓密的络腮胡随着大笑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独孤信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他略显僵硬地接过酒碗,犹豫片刻后还是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打湿了衣襟。刘璟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又得一员虎将,离他的大业确实更近了一步。他注意到独孤信喝酒时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然是不习惯这般豪饮,却还是强撑着喝完了,这份隐忍更让他欣赏。 酒过三巡,独孤信忽然正色道:\"主公,葛荣前军虽退,但此人睚眦必报,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应当早作准备。\"他的声音因为酒意而略显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刘璟点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信兄有何高见?\"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对这番话的重视。 窗外,夏日的烈阳将几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墙上,仿佛一幅英雄聚义图。刘璟的影子端坐正中,左右分别是高昂和杨忠魁梧的身影,而独孤信修长的剪影则立于一侧。远处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们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浑然不知他们的命运,即将因今日这场会面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酒席间,刘璟注意到高昂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时不时偷瞄独孤信腰间的佩剑,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而独孤信则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每当杨忠劝酒时,他的手指都会不自觉地收紧。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刘璟一一收入眼底。 \"来,再饮一杯!\"杨忠又给独孤信满上,自己却先打了个酒嗝,引得众人哄笑。高昂趁机插话道:\"独孤将军,不如明日我们就去校场比试比试?\"他的眼中燃烧着好胜的火焰。 独孤信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他放下酒杯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刘璟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个性鲜明的将领们,正是他成就霸业的最大倚仗。窗外,夕阳的余晖为整个城池镀上一层金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辉煌。 第93章 葛王兵围邺城 三天后后 盛夏的热风裹挟着黄沙,猎猎作响。邺城高耸的城墙在夕阳映照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一柄利剑直插大地。城下黑压压的十万叛军如潮水般涌动,刀枪如林,旌旗蔽空。 葛荣身披兽皮大氅,骑在一匹乌骓马上,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变形。他挥舞着九环大刀,刀环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刘璟狗贼!敢擒我爱将独孤如愿,城破之日,定要屠尽全城老小!\" 城头上,刘璟一袭青衫,懒洋洋地靠在城垛边。他掏了掏耳朵,对身旁正在啃梨的高昂笑道:\"二弟,你听这嗓门,比咱们军营里的驴叫还响。\" 高昂正啃着个梨,闻言噗嗤一笑,梨汁喷了旁边侯莫陈崇一脸。年轻的将领抹了把脸,哭笑不得:\"两位将军,这...\" 刘璟摆摆手,突然直起身子,双手拢在嘴边朝城下喊道:\"葛大帅!不,葛皇帝,独孤信在我这儿吃香喝辣,可比跟着你强多了!要不你也投降算了?我请你喝邺城最好的酒!\" 葛荣气得脸色铁青,九环大刀指着城头直发抖:\"小畜生!朕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刘璟故作惊讶地转头问高昂:\"二弟,你听见没?他说要请我吃碎尸万段,这是什么新菜式?\"说着还摸了摸下巴,\"听着像是要把我剁碎了炖汤?\" 城头守军哄然大笑,这笑声在葛荣听来格外刺耳。他暴跳如雷,额头青筋暴起:\"攻城!给我攻城!杀光他们!\" 叛军阵中战鼓擂动,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冲车在士兵的推动下缓缓前进,扬起漫天尘土。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来了。\"他猛地一挥手,\"放床弩!\" 数十架床弩同时发射,丈余长的巨箭呼啸而出,瞬间将前排叛军穿成肉串。一支巨箭甚至连续贯穿了三名叛军,最后钉在地上还在不停颤动。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护城河。 \"金汁准备!\"刘璟冷静地下令。城头上,士兵们将早已烧得滚烫的金汁倾泻而下,粘稠的液体淋在叛军身上,顿时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令人作呕。 侯莫陈崇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指节发白。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攻城战,喉咙发紧:\"将军,他们还在往上冲...\" 刘璟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守城?\"见少年点头,他笑道:\"记住,守城最重要的不是杀人,而是摧毁敌人的士气。\" 正说着,一架云梯已经搭上城墙。刘璟眼疾手快,抄起旁边的长矛猛地一挑,云梯轰然倒下,梯上的叛军惨叫着摔了下去。 \"继续!不要停!\"刘璟大声喝道。他瞥见葛荣在阵后暴跳如雷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对传令兵道:\"去告诉慕容,可以行动了。\" 高昂凑过来,压低声音:\"大哥,你确定这计策能成?\" 刘璟望着远处逐渐昏暗的天色,轻声道:\"葛荣性子急躁,最受不得激。今日他若退兵,我刘璟二字倒着写。\" 刘璟对侯莫陈崇道:\"你带弓箭手继续守城,记住,专射他们的军官。\" 少年将领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刘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墙,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叛军连攻三个时辰,护城河已被尸体填平,城墙下堆积的尸骸几乎与城墙等高。城头的守军机械地搬运着箭矢,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血污和汗水。 乌启买踩着黏稠的血浆走到葛荣身边,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此刻面色铁青。他单膝跪地,铠甲上的箭痕还在渗血:\"陛下,已经折了八千儿郎,连城墙都没摸到。这样打下去...\" \"滚开!\"葛荣暴怒地一脚踹在乌启买肩头,老将军一个踉跄摔在血泊中,\"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吃干饭的吗?今日不破邺城,誓不罢休!\" 军师赵猛急忙上前扶起乌启买,压低声音道:\"陛下息怒。您看城头那个刘璟...\" 葛荣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刘璟正悠闲地靠在城垛上,甚至举起酒杯朝这边示意。这个挑衅的动作让葛荣额角青筋暴起,握刀的手不住颤抖。 \"他在激您啊!\"赵猛急道,\"邺城城高池深,强攻只会白白折损将士。不如...\" \"闭嘴!\"葛荣咆哮着打断他,但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战场。遍地尸骸中,一个断了腿的士兵正拖着身子往回爬,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葛荣的拳头松了又紧,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撤!给老子围城!困死他们!\" \"大哥!他们退了!\"高昂兴奋地一拳砸在城墙上,震落几块碎石。他转身就要去拿酒坛,\"来来来,今天非得喝个痛快!\" 刘璟却没有丝毫喜色,眉头紧锁地望着远处正在变阵的叛军。他注意到葛荣军并没有完全撤退,而是开始在外围构筑营寨,骑兵分队正在切断各条通路。 \"二弟,别急着庆功。\"刘璟按住高昂的手腕,\"他们是要围城了。\" 高昂满不在乎地甩开手:\"怕什么?咱们粮仓里的存粮够吃半年!\" \"糊涂!\"刘璟突然加重了语气,吓得周围的亲兵都缩了缩脖子。他压低声音道:\"打仗最怕的不是硬仗,而是消耗战。城内十几万百姓,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个无底洞。\" 高昂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酒坛\"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顺着刘璟的目光望去,看到叛军正在砍伐周边的树木,显然是要建造长期围城的工事。 \"那...那怎么办?\" 刘璟转身对亲兵道:\"去请独孤将军来议事。\"他望着城外升起的炊烟,喃喃自语:\"葛荣这是要跟我们比耐心啊...\" 此时夕阳西下,将城墙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璟忽然注意到城角有几个百姓正在偷偷掩埋尸体,其中有个瘦小的身影格外眼熟——是那个总在衙门口卖炊饼的小姑娘。她正用稚嫩的手扒拉着土坑,旁边躺着的是个中年男子的尸体,想必是她的父亲。 刘璟的心猛地揪紧了。这场围城战,最先熬不住的恐怕不是军队,而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当夜,邺城府衙内灯火通明。独孤信听完战况,沉吟道:\"葛荣此人刚愎自用,但最听赵猛的话。今日退兵,必是赵猛劝阻。\" 刘璟眼睛一亮:\"独孤将军与赵猛可有交情?\" 独孤信点头:\"他曾欠我一个人情。\" 刘璟拍案而起:\"好!那就请将军修书一封...\" 与此同时,葛荣大帐内,赵猛正在苦劝:\"大帅,刘璟诡计多端,咱们不如先取周边小城,断其粮道...\" 葛荣烦躁地挥手:\"滚!都滚出去!本帅要一个人静一静!\" 帐外,赵猛摇头叹息,忽然一名亲兵悄悄塞给他一封信... 月光下,邺城与叛军营寨遥遥相对,一场智谋与耐心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1章 这个开局不太行 刘璟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一楼地面迅速放大,然后就是剧痛和黑暗。 \"这破公司,裁员就裁员,非要选在我生日那天通知...\"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他仿佛还能听见hr总监那故作同情的语调:\"刘经理,公司很感谢你这些年的付出,但市场环境...\"去他妈的市场环境!他刚付了首付的房子贷款还没还完呢。 当刘璟再次睁开眼睛时,刺目的阳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等等,手?他不是刚刚从六楼摔下去了吗?更奇怪的是,这双手看起来年轻了至少十岁,皮肤粗糙但充满弹性,指甲缝里还嵌着黑乎乎的泥垢。 \"这小郎君醒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那嗓门大得像是常年吆喝练出来的。 刘璟猛地坐起身,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他发现自己被一群穿着古装的人围在中间,这些人个个面色黝黑,脸上刻着风吹日晒的痕迹。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妇人正用粗糙的手指戳他的肩膀,她身上散发着陈年油烟和汗酸混合的古怪气味。不远处,几个戴着圆顶毡帽的汉子正交头接耳,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更诡异的是环境——泥土夯实的城墙斑驳不堪,木质结构的房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街上别说水泥地了,连块平整的石板都少见。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慢悠悠地拉着粪车经过,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蹄印和冒着热气的粪便。 \"我这是...在横店?\"刘璟喃喃自语,伸手掐了掐大腿。疼!不是做梦。 \"横店是何地?\"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凑近,他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小郎君从天而降,正落在老朽的胡饼摊前,可吓死个人哩!\"老者指了指旁边翻倒的木质推车,几个沾满尘土的胡饼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从天而降?胡饼摊?刘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粗布短打,腰间用草绳胡乱系着,脚上是草编的鞋子,大拇指还顽皮地探出头来。他摸了摸脸,触感明显年轻了许多,下巴上稀疏的胡茬扎着手心。 \"今天是何年何月?\"刘璟颤抖着问道,嗓子干涩得像是塞了把沙子。 \"孝昌元年三月初八啊,\"老者疑惑地回答,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他,\"小郎君莫不是摔坏了脑袋?\" 孝昌元年?刘璟的脑子飞速运转。作为曾经的文科生兼历史爱好者,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北魏的年号,公元525年!那个尔朱荣还没造反,北魏还没分裂的时期! \"我穿越了?!\"刘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围观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悄悄后退了两步,显然把他当成了疯子。刘璟知道必须立刻冷静下来,否则在这个迷信的时代被当成疯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被赶出城,重则被当成妖人烧死。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拿出当年卖房时的职业微笑,那笑容他对着镜子练习过上千遍,能让最挑剔的客户放下戒心,\"诸位父老见谅,在下刘璟,方才...方才是在练习一种新式杂耍,不想失手跌落,让大家受惊了。\" \"杂耍?从天上掉下来也算杂耍?\"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狐疑地问,他腰间别着把杀猪刀,油腻的围裙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刘璟咽了口唾沫,强忍着不去看那把明晃晃的凶器。\"正是!\"他硬着头皮编下去,同时悄悄活动手脚确认没受伤,\"这叫''天外飞仙'',是我从海外学来的绝技。今日初次演练,技艺不精,见笑见笑。\"说着还做了个滑稽的拱手动作。 这套说辞漏洞百出,但配上他专业的销售表情和肢体语言,居然让围观群众信了大半。那杀猪汉挠挠头,居然咧嘴笑了:\"有意思!小郎君改日练成了,记得来西市表演啊!\" 夕阳西下,肆州城的集市渐渐散去喧嚣。商贩们收拾着摊位,三三两两离开。青石板路上,只剩下一个佝偻着背的卖胡饼老者,还在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炉具。 刘璟站在街角,望着眼前陌生又古朴的景象,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破旧的粗布衣裳,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郎君,\"老者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慈祥的光,递过来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饼,\"看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刘璟接过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粗糙的面皮在口中化开,小麦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他顿时热泪盈眶——在现代社会吃惯了各种添加剂的美食,他从来没想过一个没加任何调料的面饼能这么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老者笑呵呵地看着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老丈慧眼,\"刘璟边狼吞虎咽边回答,面饼的碎屑沾满了嘴角,\"我确实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飘忽不定。要怎么说?说自己是从一千多年后穿越来的?怕是会被当成疯子。 老者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今晚住哪儿?\" 刘璟愣住了。对啊,住哪儿?他现在身无分文,连这身衣服都不一定是自己的。他环顾四周,暮色中的古城显得格外陌生。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提醒着宵禁将至。 老者看他表情就明白了,叹了口气:\"老朽姓张,在城西有间破屋子。小郎君若不嫌弃,可暂住一宿。\"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条幽深的小巷。 刘璟感激涕零,差点给张老汉跪下。但销售的本能让他立刻想到回报问题:\"张老,我不能白住您的。这样,我帮您卖饼如何?\" 不等老者回答,刘璟已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襟,清了清嗓子,开始吆喝:\"来来来,新鲜出炉的胡饼!张老胡饼,肆州一绝!买三送一,多买多送!\"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买三送一?\"张老汉瞪大眼睛,粗糙的手指不安地搓着围裙,\"那岂不是亏本买卖?\" \"这叫促销策略,\"刘璟神秘地眨眨眼,凑近老人耳边低语,\"您看着吧。\"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路过的行人被他的吆喝声吸引。刘璟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大娘,来尝尝我们张老特制的胡饼,酥脆可口,童叟无欺!\"他手脚麻利地包好饼,还不忘送上灿烂的笑容。 不到一个时辰,张老汉的饼全卖光了,收入比平时多了三成。老人乐得合不拢嘴,粗糙的手指数着铜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不仅请刘璟吃了晚饭——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和两个大饼,还答应让他多住几天。 晚饭后,刘璟躺在张老汉家的土炕上。屋子里弥漫着柴火和面粉的气息,墙角堆着几袋粮食。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硬邦邦的炕硌得他后背生疼,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开始梳理现状。从周围人的服饰和谈话判断,他穿越到了北魏孝昌元年,也就是公元525年。如果没记错,这正是六镇兵变前夕,北魏即将陷入大乱的时代。 \"系统?金手指?老爷爷?\"他小声试探着,但除了屋外蟋蟀的鸣叫,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只有裸穿了。 刘璟回忆着北魏末年的历史。六镇兵变、尔朱荣崛起、河阴之变...这是一个英雄辈出也血流成河的时代。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该怎么活下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炕沿,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突然,他猛地坐起身,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尔朱荣!\"刘璟激动地拍了下大腿,差点惊醒了隔壁的张老汉,\"现在这个时间点,尔朱荣应该还在秀容招兵买马!\" 作为未来掌控北魏朝政的权臣,尔朱荣无疑是最粗的大腿。如果能投奔他,凭自己对历史的了解,混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成问题。想到这里,刘璟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就这么定了!\"刘璟对着黑暗宣布,声音里充满决心,\"第一步,活下去;第二步,找到尔朱荣;第三步,抱大腿!\"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525年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像一条璀璨的丝带横贯天际。刘璟望着这陌生的星空,心中既有忐忑,又有一丝期待。在这个乱世中,一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即将开始他的冒险。 第2章 城门口的小兄弟 肆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刘璟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帮着张老汉把装满麦饼的推车往城门口推。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凹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几只麻雀。 \"今儿个天儿冷,麦饼得多烤些。\"张老汉裹紧破旧的棉袄,嘴里呼出的白雾在晨光中凝成细小的冰晶,\"昨儿个西市李记的铺子失火了,好些人都没地儿买早点了。\" 刘璟点点头,目光却被前方城门口聚集的人群吸引。远远望去,告示牌前黑压压一片,人们交头接耳,时不时传来几声惊呼。他心里一动,加快了脚步。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刘璟终于挤到告示牌前。只见一块斑驳的木板上,新贴的告示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告示牌左侧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衣,脚上的草鞋露出半截脚趾。少年正仰着头,一边盯着告示,一边专心致志地挖着鼻屎,那模样仿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刘璟忍不住乐了。这少年专注的神态,和他脏兮兮的手指形成了滑稽的对比。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现代社会那些沉迷手机的低头族,一股恶作剧的冲动涌上心头。 \"王狗蛋!\"刘璟踮起脚尖,对着少年的后脑勺就是一个爆栗,\"在这干嘛呢?\" 清脆的声响在人群中格外突兀。少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跳开半米远,腰间的柴刀\"唰\"地出鞘,寒光一闪,直逼刘璟咽喉。 \"你是谁?\"少年瞪圆了眼睛,浓眉倒竖,声音因为变声期显得格外嘶哑,\"我不叫王狗蛋,我叫杨忠!\" 刘璟吓得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告示牌。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几张旧告示扑簌簌地飘落。他这才看清少年的模样:黝黑的方脸,厚厚的嘴唇紧抿着,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簇跳动的火苗。 \"对...对不起啊!\"刘璟举起双手,强装镇定,\"你长得太像我老家的兄弟了,一时认错了。\"他偷瞄了眼那把寒光闪闪的柴刀,心里直打鼓:这古代人脾气也太火爆了,开个玩笑就要动刀子? 杨忠狐疑地打量着他,柴刀却没有放下的意思:\"少来这套!平白无故打人,当我好欺负?\" 周围的人渐渐围拢过来,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刘璟急得直冒冷汗,突然瞥见杨忠腰间挂着的干粮袋——那是个用粗麻布缝的袋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个\"杨\"字。 \"杨兄弟!\"刘璟眼睛一亮,计上心来,\"误会,都是误会!我姓刘,刚从外地来,看你面善,想和你交个朋友。\"他掏出怀里的麦饼,递了过去,\"来,吃个饼消消气?张老汉家的麦饼,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香。\" 杨忠盯着麦饼,喉结动了动,显然是饿了。但他还是警惕地看着刘璟:\"谁要吃你的饼?想收买我?\" \"哪能呢!\"刘璟赔着笑脸,\"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想找个人唠唠嗑。你看这告示上写的啥?我目不识丁,正愁没人问呢。\" 这话果然奏效。杨忠的表情缓和了些,收起柴刀,却没接麦饼:\"上面说...北边柔然又来犯境了,官府要征召青壮男子入伍。\"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惜我年纪不够,不然...\" \"原来如此!\"刘璟装作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么多人围观。杨兄弟,你这么厉害,以后肯定能当大将军!\" 这句话让杨忠的耳朵都红了:\"休要拿我打趣!我就是个穷小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哎!\"刘璟一拍大腿,\"英雄不问出处!想当年...\"他突然压低声音,\"我爷爷也是白手起家,靠着一身本事,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 杨忠果然被勾起了兴趣:\"真的?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他啊...\"刘璟眼珠一转,\"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见过大世面。我小时候,他常给我讲海外的奇闻轶事。\"他故意卖个关子,\"你知道吗?海外有种会喷火的铁鸟,能在天上飞!\" \"骗人!\"杨忠瞪大了眼睛,但眼神里分明有了好奇,\"哪有这样的东西?\" \"真没骗你!\"刘璟从怀里掏出个小物件——那是个现代的打火机,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你看这个,在海外叫''火折子'',一吹就着。\"说着,他\"啪\"地打着火,蓝色的火苗窜起。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杨忠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伸手就要去碰,又猛地缩回来:\"这...这是什么妖术?\" \"不是妖术,是奇技!\"刘璟得意地收起打火机,\"我看杨兄弟是个爽快人,交个朋友,以后有好玩的东西,第一个给你看!\" 杨忠挠了挠头,终于露出了笑容:\"你这人...倒是有趣。好吧,看在你会''妖术''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太好了!\"刘璟趁热打铁,\"我在西市租了间屋子,有空来喝酒!对了,你家在哪?\" \"城西杨家庄。\"杨忠说,\"不过我平时要帮家里干活,没多少空闲。\" \"不碍事!\"刘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了,这麦饼你拿着,再不吃就凉了。\" 这次杨忠没有推辞,接过麦饼大口咬了下去。麦香混着芝麻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他满足地叹了口气:\"真香!\"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穿过街道。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刘璟注意到杨忠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官兵的背影,那里面有羡慕,有向往,更有一丝不甘。 \"杨兄弟,\"刘璟突然说,\"你想不想学些真本事?\" 杨忠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本事?\" \"比如...怎么带兵打仗。\"刘璟压低声音,\"我爷爷以前跟名将学过兵法,我多少也知道些。\" 这话显然触动了杨忠。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才说:\"你...真会兵法?\" \"当然!\"刘璟胸有成竹,\"不过这可是秘密,不能随便外传。这样吧,明日卯时,城门口老槐树下,我教你些入门的东西。\" 杨忠犹豫了一下,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要是你敢骗我...\" \"放心!\"刘璟笑道,\"我刘某人说话算话。对了,这是定金。\"他掏出几文铜钱,塞进杨忠手里。 就在这时,张老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刘!还愣着干嘛?饼都快卖完了!\" \"来了!\"刘璟应了一声,对杨忠说,\"明日记得来!\" 看着刘璟远去的背影,杨忠攥着手里的铜钱,又咬了一口麦饼。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告示牌上,与那些征召入伍的字迹重叠在一起。他不知道,这个清晨的意外相遇,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第3章 这是请客吗? 卯时三刻的阳光像蜂蜜般淌过肆州城垛,刘璟倚着老槐树数着树瘤,鞋底碾过满地槐花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昨夜在张老汉的茅屋整理的《孙子兵法》批注还在袖中窸窣作响,他望着城门方向,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那愣头青会不会来。 远处突然腾起一团尘土,杨忠喘着粗气狂奔而来,粗布短衣被晨露洇出深色汗渍,草鞋上还沾着新鲜的牛粪。他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好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刘大哥!”少年黝黑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油纸包里躺着枚温热的鸡蛋,蛋壳还沾着细密的稻壳,“我娘说不能白受人恩惠,您教我兵法,我请您吃鸡蛋!” 刘璟的手指触到鸡蛋的瞬间,仿佛被烫了一下。在这个百姓连盐都要数着粒吃的年代,一枚鸡蛋足够换半斗糙米。他想起昨夜陈老丈就着盐水啃硬饼的模样,眼眶突然发热。 “咱一人一半!”刘璟掏出随身小刀,将鸡蛋切成两半,蛋白断面映着朝阳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杨忠慌忙摆手,却被刘璟硬塞了大半,蛋黄在少年嘴里嚼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他边吃边盯着刘璟,眼神里满是崇拜。 老槐树的阴影渐渐缩成一团时,刘璟用树枝在地上画出沙盘。“当年长平之战,赵括败就败在不知变通......”他讲得唾沫横飞,将纸上谈兵的典故和现代军事理论混在一处,杨忠蹲在地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时用手指蘸着口水在树皮上画圈。 刘璟正兴致勃勃地与杨忠讨论着战例,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从他的腹部传来。那声音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仿佛一只不满的野兽在抗议。刘璟尴尬地按住肚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 \"这...\"他刚想解释,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这次更加绵长响亮。 杨忠眨了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得惊飞了路边树上的麻雀。\"刘大哥,你饿了啊!\"他拍着大腿,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趣事。 刘璟无奈地撇了撇嘴。在现代社会习惯了一日三餐的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胃里早已空空如也。他想起穿越前每天早上的豆浆油条,还有公司楼下那家永远排长队的煎饼摊,不禁咽了咽口水。 \"走,我带你吃肉去!\"杨忠突然挺起胸膛,豪迈地拍了拍刘璟的肩膀,那架势活像个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 \"吃肉?\"刘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还没尝过一口荤腥呢。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炖得软烂的红烧肉...他的唾液腺开始疯狂分泌。 杨忠神秘地眨眨眼,带着刘璟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家气派的酒楼前。刘璟抬头一看,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写着\"高山居\"三个大字,门廊下挂着大红灯笼,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声和觥筹交错的喧闹。 \"嚯,档次不低啊。\"刘璟惊讶地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莫非是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又看看杨忠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短打,突然有些心虚:\"咱们这身打扮...\" \"放心!\"杨忠胸有成竹地摆摆手,却没往正门走,而是拽着刘璟绕到了酒楼后巷。巷子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剩菜和泔水的酸臭味。 刘璟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果然,杨忠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半人高的木桶前,掀开盖子——那是个厨余桶,里面堆满了残羹冷炙。 \"看!还有好多肉呢!\"杨忠兴奋地扒拉着,像发现宝藏一样举起半个沾着菜叶的鸡腿,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刘璟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瞪着那半截鸡腿上可疑的牙印,胃里一阵翻腾。在现代社会,他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从没沦落到翻垃圾桶的地步。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心头。 \"我把你当兄弟,你就带我吃这个?\"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杨忠愣住了,举着鸡腿的手僵在半空。他困惑地眨着眼,不明白刘璟为何生气:\"这...这挺好的啊,我经常来这找吃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 看到杨忠黝黑脸庞上那抹受伤的神情,刘璟的怒气突然消散了大半。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对于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来说,能吃到肉已是奢侈,哪还管什么来源。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打掉了杨忠手中的鸡腿。 \"走!\"刘璟拽起杨忠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少年龇了龇牙,\"我带你吃真正的肉去!\" \"哎!去哪啊?\"杨忠踉踉跄跄地被拉着走,一脸茫然。 刘璟没回答,径直拖着杨忠回到酒楼正门。门口的侍应生是个二十出头的精瘦青年,一见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靠近,立刻横眉竖目地挡在门前:\"去去去!要饭到别处要去!\" 刘璟挺直腰板,学着电视剧里文人雅士的模样一拱手:\"且慢,我要见你们掌柜。\" 侍应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滚蛋!什么猫狗都能见我们当家的吗?\"说着就撸起袖子,作势要赶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酒楼门帘一掀,走出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在胸前,一身靛青色绸缎长衫显得气度不凡。 \"怎么回事?\"老者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 侍应生立刻变了脸色,弯腰赔笑:\"掌柜的,没什么,就是两个小叫花子...\" 刘璟不等他说完,上前一步,模仿着古装剧里的动作深深一揖:\"这位老先生,在下中山刘氏之后,途遇歹人掠劫,身无分文,愿赋诗一首,换一餐饭食。\" 老者闻言,细细打量起刘璟来。虽然衣着简陋,但这少年眉清目秀,举止有度,言谈间更有一股书卷气。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不似寻常乞儿那般浑浊怯懦。 \"中山刘氏?\"老者捋着胡须沉吟。中山刘氏乃是前朝宗亲,虽在北方势微,但仍是名门望族。眼前这少年若真是刘氏子弟,倒值得结个善缘。 杨忠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什么中山刘氏?什么赋诗换饭?刘大哥不是个外地来的流民吗??怎么又成了世家子弟?他张了张嘴想说话,被刘璟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者思索片刻,终于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既如此,二位小郎君里面请。\" 侍应生脸色一变:\"掌柜的,他们...\" \"无妨。\"老者摆摆手,\"开门做生意,广结善缘才是正道。\"说完转身引路。 刘璟松了口气,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他这套说辞完全是临时起意,赌的就是古人重视门第和才学的心理。现在看来,赌对了。 杨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紧张得同手同脚。他这辈子还没进过这么高档的酒楼呢!脚下光可鉴人的青石板,头顶精雕细琢的灯笼,还有那些衣着华贵的食客...一切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老者将他们带到二楼一处雅间。房间不大,但布置典雅,窗外正对着酒楼后的小花园,视野极佳。 \"老朽姓陈,是这高山居的掌柜。\"老者示意二人入座,\"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刘璟,这是舍弟刘忠。\"刘璟面不改色地给杨忠也安了个假名,\"多谢陈掌柜款待。\" 杨忠听到自己被改了姓,眼睛瞪得溜圆,但在刘璟的眼神示意下,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陈掌柜唤来小二,吩咐上几道招牌菜。不多时,一桌丰盛的菜肴便摆了上来: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蜜汁火腿、时令鲜蔬...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黄酒。 香气扑鼻而来,刘璟和杨忠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杨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盘油光发亮的狮子头,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边抓挠,活像只看到鱼的小猫。 \"请用。\"陈掌柜做了个手势,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不知刘小郎君要赋何诗?\" 刘璟其实早就打好了腹稿。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踱了两步,然后朗声吟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是李白的《行路难》,放在刘璟杜撰的\"遇劫\"背景下倒也贴切。当然,他现在也顾不得这首诗是否已经问世——北魏时期李白还没出生呢! 陈掌柜听完,眼中精光一闪,忍不住拍案叫绝:\"好诗!好一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小郎君大才啊!\" 刘璟谦虚地笑笑:\"拙作让掌柜见笑了。\" \"哪里哪里!\"陈掌柜态度越发恭敬,\"此诗慷慨激昂,意境深远,必能流传千古!不知小郎君师从何人?\" \"这个...\"刘璟正想胡诌,杨忠却已经按捺不住,趁他们说话的空档,偷偷夹了块火腿塞进嘴里。那滋味让他幸福得眯起了眼,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谈话已经停了下来。 刘璟哭笑不得,连忙转移话题:\"舍弟年幼失礼,让掌柜见笑了。我们已多日未曾饱食...\" \"理解,理解。\"陈掌柜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二位先用膳,老朽去去就来。\"说完便起身离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一关,杨忠立刻原形毕露,狼吞虎咽起来。他一手抓着狮子头,一手拿着鸡腿,吃得满嘴流油,活像饿了三天的难民。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刘璟无奈地摇摇头,也拿起筷子尝了块鱼肉。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让他差点感动得流泪——这才是人吃的食物啊! \"刘大哥,\"杨忠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问,\"你刚才念的那是什么啊?真好听!还有,你什么时候成了中山刘氏了?\" \"那是诗。\"刘璟给他倒了杯茶,\"至于姓氏...出门在外,谨慎些好。\" 杨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被美食吸引:\"这肉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看着他单纯快乐的样子,刘璟心里泛起一丝酸楚。在现代社会,这样的饭菜不过是普通餐馆的水平,而在这里,却是底层百姓可能一辈子都尝不到的美味。 第4章 欺负人与被欺负人 第二天 日头西斜,刘璟收拾好推车上麦饼。他想起与杨忠的约定,便向路人打听杨家庄的方向。几个热心的乡亲详细给他指了路,还叮嘱他城外不太平,要早些回来。 走出城门,眼前的景象与洛阳城内的繁华截然不同。土路两旁是连绵的农田,远处散落着几处低矮的茅草屋,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刘璟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让他想起小时候回农村老家的情景。 沿着乡间小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被土墙围起来的村落。村口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杨家庄\"三个大字。刘璟正想找个人问问杨忠家住哪儿,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从村内传来。 \"小畜生!你还敢躲?”一个尖锐的少年声音刺破黄昏的宁静。 刘璟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土墙,眼前的场景让他血液瞬间凝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身着锦缎劲装的少年正高举马鞭,而地上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农家少年,正是杨忠! \"且慢!\"刘璟大喝一声,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华服少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骄横的脸。他眉毛浓密,眼睛细长,嘴唇薄得近乎刻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见是个陌生少年阻拦,他轻蔑地撇撇嘴,手中鞭子毫不犹豫地抽了下去。 \"啪!\"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让刘璟心头一颤。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在鞭子即将落在杨忠背上时,猛地抓住了鞭梢。粗糙的皮鞭在他掌心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痕迹,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何人?敢阻拦本公子?\"华服少年厉声喝道,试图抽回鞭子,却发现鞭子在那陌生少年手中纹丝不动。 刘璟强忍掌心的疼痛,挺直腰板:\"在下是官衙的算吏,大小也是个官。看见不平事,自然要管。\"他说着,偷偷瞥了眼地上的杨忠。少年脸上有一道血痕,但眼神依然倔强,看到刘璟时明显愣了一下。 \"哈哈哈!\"华服少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讥讽,\"区区算吏也敢管本公子的事?你可知道我是谁?\" 刘璟松开鞭子,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还未请教。\" \"本公子是高昂!\"少年昂起下巴,一脸傲慢,\"你可听过?\" 刘璟眨了眨眼。高昂?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不过看这架势,八成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少爷。 \"没听过。\"刘璟实话实说,\"管你是谁,也不能随便欺负人。\"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倒吸一口凉气。高昂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大胆!我乃刺史公子是也!\" 刺史公子?刘璟心里咯噔一下。在北魏时期,刺史可是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省长。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但事已至此,退缩反而更糟。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原来是高公子。\"刘璟语气缓和了些,但腰板依然挺直,\"敢问公子如何才能罢手?\" 高昂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寻常百姓听到他的名号早就跪地求饶了,这人却依然不卑不亢,倒是少见。他眼珠一转,突然来了兴致。 \"你只要能打赢我,我就放了他。\"高昂挑衅地说,同时扯开外袍,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那身板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成果,胳膊比刘璟的大腿还粗。 刘璟心里暗叫不好。他这具身体虽然年轻,但毕竟只是个文弱书生,跟这种练家子硬碰硬纯属找死。他脑筋急转,突然想起初中物理课上学过的杠杆原理。 \"好,我和你比力气。\"刘璟故作镇定地说。 高昂眉毛一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比力气?\"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府里数十个家丁都拉不住我,你确定?\" \"确定。\"刘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村口一块巨石上,\"看见那块巨石了吗?谁能把它挪动,就算谁赢!\" 高昂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块半人高的青石,少说也有千斤重,平时村里人常坐在上面歇脚。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一言为定!\" 说完,他脱下外袍扔给随从,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村民们小声议论着,有人已经开始为刘璟担心。杨忠从地上爬起来,焦急地拽了拽刘璟的袖子:\"刘大哥,你别...\" \"放心。\"刘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高昂走向巨石。 高昂扎了个马步,双手抵住巨石,一声暴喝,全身肌肉绷紧得像块铁板。他额头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可巨石纹丝不动。一次、两次、三次...最终他气喘吁吁地退开,汗水已经浸透了里衣。 \"你行,你来!\"高昂不甘心地瞪着刘璟,不相信这个瘦弱少年能挪动自己都推不动的石头。 刘璟不慌不忙地在周围转了一圈,从柴堆里挑了根又长又粗的木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将木棍一端插入巨石底部,另一端垫了块小石头作为支点。 \"他在做什么?\"有村民小声问。 \"不知道,像是在耍把戏...\"另一人回答。 刘璟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木棍长端,用力向下一压—— 奇迹发生了!那块千斤巨石竟然微微晃动,然后\"轰\"地一声向前滚了小半圈! \"天神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几个老人甚至跪了下来,以为刘璟使了什么仙法。杨忠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高昂更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耍诈!\"高昂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 刘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只说挪动,可没说怎么动。你输了!\" 高昂一时语塞。他确实没规定方法,只是本能地以为要比蛮力。看着周围村民敬佩的目光都投向刘璟,他既恼怒又好奇——这少年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哼!\"高昂最终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他虽然骄横,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意思赖账。 \"高公子且慢!\"刘璟突然叫住他,\"不打不相识。在下是来村里找朋友的,不如一起见见?\" 高昂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刘璟:\"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刘璟笑容真诚,\"公子武艺高强,在下佩服。今日之事纯属误会,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高昂被这番话说得有些飘飘然。他本就少年心性,见刘璟既给了他台阶下,又夸他武艺高强,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再加上对刘璟\"妖法\"的好奇,他犹豫片刻,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带路吧。\"高昂故作高傲地说,但眼中已经没有了敌意。 刘璟暗自松了口气,拉起还在发愣的杨忠:\"走,带我们去你家。\" 杨忠这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看了高昂一眼,低声道:\"跟我来...\" 三人穿过几条泥泞的小路,来到村西头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前。屋子很简陋,但门前打扫得很干净,墙角还种着几株野花。一个满脸皱纹的农妇正在门口择菜,看到杨忠带着两个陌生人回来,其中还有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吓得手里的菜都掉在了地上。 \"娘,这是...这是我朋友。\"杨忠结结巴巴地介绍,\"这位是刘大哥,这位是...是高公子。\" 农妇手足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知该如何招待这样的贵客。刘璟看出她的窘迫,主动上前行礼:\"伯母好,打扰了。我和高公子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 \"哎,哎,快请进...\"杨母慌忙让开身子,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只是寒舍简陋...\" 高昂站在门口,眉头紧锁。他这辈子还没进过这么破的房子,屋顶的茅草看起来随时会塌,墙上的泥巴都剥落了。但看到刘璟已经坦然入内,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屋内比想象中整洁,但确实简陋得可怜——一张瘸腿的方桌,几个树墩当凳子,墙角堆着些农具。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个老旧的木柜,上面供着个简陋的牌位,应该是杨家的祖先。 杨母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树墩,请二人坐下,又拿出家里最好的粗瓷碗给他们倒水。刘璟注意到碗边有个小缺口,但洗得很干净。他道谢后一饮而尽,高昂则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高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公子?\"杨母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都有些发抖。 高昂倨傲地点点头,目光在屋内扫视,最后落在角落里的一把木剑上:\"你会武?\"他问杨忠。 杨忠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就...就自己瞎练...\" \"拿来我看看。\"高昂命令道。 杨忠犹豫地看向母亲,得到默许后才去拿了木剑过来。高昂接过来掂了掂,突然起身在狭小的屋内舞了几个剑花,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不俗的功底。 \"不错的手工。\"高昂评价道,随手将木剑扔还给杨忠,\"但太轻了,不适合实战。\" 刘璟看着这一幕,突然灵光一闪:\"高公子武艺如此高强,不如指点指点杨忠?他天资不错,就是缺个好师父。\" 高昂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刘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本想拒绝,但看到杨忠眼中突然燃起的渴望,又想起刚才比试时刘璟的神奇表现,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可以偶尔指点一二。\" 杨忠激动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道谢。杨母更是连连作揖,就差给高昂跪下了。 刘璟趁热打铁:\"高公子,其实刚才挪动巨石的方法并非妖法,而是一种叫''杠杆原理''的学问。若公子有兴趣,在下可以详细讲解。\" 高昂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自然。\"刘璟笑道,\"不仅如此,我还会许多类似的奇术,比如如何不用蛮力举起重物,如何计算弓箭的最远射程...\" 就这样,在夕阳的余晖中,三个少年围坐在简陋的茅屋里,一个讲得眉飞色舞,两个听得如痴如醉。屋外,杨母擦了擦眼角,悄悄去邻居家借了只鸡,准备好好招待这两位贵客。 谁也没想到,这块小小的杨家庄,今日竟成了改变三个人命运的起点。 第5章 菊花三兄弟 夕阳西沉,将杨家小院染成一片金红。简陋的木桌上杯盘狼藉,一只土鸡只剩下了骨架,粗瓷碗里的野菜汤也见了底。杨母早已识趣地回避,留下三个少年围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 刘璟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这顿农家饭虽然简单,却比他在现代吃过的任何大餐都香。他瞥了眼身旁的两人——高昂正用一根草茎剔牙,姿态随意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杨忠则小心翼翼地啃着最后一块鸡脖子,生怕错过一丝肉星。三人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妙地和谐。 \"高公子,刘大哥,\"杨忠突然打破沉默,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期待,\"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杠杆原理'',能不能再讲讲?\" 高昂也来了兴致,放下草茎:\"对啊,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抛物线'',怎么就能算出箭能飞多远?\" 刘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轻咳一声,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这些学问说来话长。不如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一个关于英雄豪杰、兄弟情义的故事...\" \"什么故事?\"两人异口同声地问,身体不约而同地向前倾。 \"《三国演义》!\"刘璟一拍大腿,声音抑扬顿挫,\"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暮色渐浓,槐树下的声音却越发激昂。刘璟将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千里走单骑等经典桥段娓娓道来,时而模仿关羽的威严,时而学张飞的粗犷,把两个古代少年听得如痴如醉。高昂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杨忠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一个字。 \"...于是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刘璟以一句铿锵有力的誓言作结,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 槐树上,一只知了突然鸣叫起来,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太精彩了!\"高昂猛地站起身,激动得来回踱步,\"大丈夫当如是也!\" 杨忠也涨红了脸,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要是能像他们那样轰轰烈烈活一场,死也值了!\"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鱼儿上钩了。他故作随意地提议:\"说起来,我们三个今日一见如故,不如...效仿刘关张桃园结义如何?\" 话一出口,高昂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 刘璟立刻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他叹了口气,佯装失落:\"也是,高公子何等身份,怎会与我们这样的平民结拜...\"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昂果然中计,急得脸都红了,\"我只是...只是...\"他支吾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杨忠看看刘璟,又看看高昂,突然灵机一动:\"我们杨家庄后面有片野菊花开得正好,不如就在菊花地里结义?\" \"菊花地?\"刘璟差点笑出声来,脑海中瞬间闪过\"菊花三兄弟\"这个充满恶趣味的称呼。但转念一想,在古代菊花可是高洁的象征,陶渊明还\"采菊东篱下\"呢。 \"好!就菊花地!\"高昂果然被带偏了注意力,兴奋地拍板,\"我早就向往刘关张那样的兄弟情义了!\" 说干就干。三人趁着最后的天光来到村后的菊花地。月光下,成片的野菊花随风摇曳,金黄的花瓣在银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香。杨忠不知从哪找来三根细竹当香,又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的香案。 刘璟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有些恍惚。几天前他还是个现代社会的小销售,如今却要在北魏的菊花地里与人结拜。命运之奇妙,莫过于此。 \"来来来,按年龄排,我最大,自然是大哥。\"高昂迫不及待地站到中间位置。 \"慢着!\"刘璟突然打断,一个箭步插到高昂前面,\"我要当大哥!\" \"什么?\"高昂瞪大眼睛,\"你看着比我还小两岁,凭什么当大哥?\" 杨忠也小声嘀咕:\"按年纪排,刘大哥你该是老二...\" \"我组的局我当然要当老大!\"刘璟叉着腰,理直气壮得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这叫创始人特权,懂不懂?\" \"创始人...什么?\"高昂一脸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不行!我年纪最大,武艺最高,家世最好,理应当大哥!\" \"我反对!\"刘璟寸步不让。 \"我也反对!\"杨忠难得地和高昂站在了同一战线。 三人僵持不下,菊花地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夜风吹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 突然,刘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乱蹬,活像个耍赖的孩子:\"不同意我就不结拜了!你们自己玩去吧!\" 高昂和杨忠面面相觑。他们哪见过这种阵仗?在北魏,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样撒泼打滚的?可偏偏刘璟做得如此自然,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你...你...\"高昂指着刘璟,手指直哆嗦,\"简直有辱斯文!\" \"我不管!\"刘璟继续打滚,故意扬起一片尘土,\"不当大哥就不结拜!\" 杨忠看着刘璟满身草屑的滑稽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像是会传染,很快高昂也绷不住了,嘴角开始抽搐。 \"罢了罢了!\"高昂最终无奈地挥挥手,\"让你当大哥就是!不过先说好,日后若有人欺负我们,可得大哥出头!\" 刘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瞬间恢复了正经模样:\"那是自然!\"变脸之快让二人再次目瞪口呆。 重新排好位置,三人手持竹香,对着月光下的菊花深深一拜。刘璟清了清嗓子,用最庄重的语气念道: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山河为盟,四海为约,今日我刘璟、高昂、杨忠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高昂和杨忠齐声重复,声音在寂静的田野上回荡。 礼成,刘璟突然咧嘴一笑,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宣布:\"从今天起,我们这个团伙就成立啦!\" \"团伙?\"高昂皱眉,\"不是应该叫''兄弟会''什么的吗?\" 杨忠也露出困惑的表情:\"听起来像是山贼聚义...\" 刘璟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二人,\"你们想不想干一番大事业?像刘关张那样名垂青史?\" 月光下,刘璟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高昂和杨忠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既期待又忐忑。他们隐约感觉自己好像上了条贼船,但少年的热血又让他们忍不住想跟着这位\"大哥\"闯一闯。 \"什么...大事业?\"杨忠小心翼翼地问。 刘璟笑而不答,只是抬头望向远处的洛阳城。夜色中,城市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而他们三个少年,就像即将投入历史洪流的三滴水珠。 \"不急,慢慢来。\"刘璟拍拍二人的肩膀,\"首先,我们得给团伙起个响亮的名字...\" 夜风拂过菊花地,卷起一片金色的浪花。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玩笑的结拜仪式,将会如何改变三个少年的命运,又将在这乱世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第6章 身世全靠编 晨露未干,晶莹的水珠在菊瓣上滚动,杨家庄外的野菊地还氤氲着昨夜结拜时的竹香。三个少年盘腿坐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四周金黄的野菊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仿佛撒了一地的碎金。微风拂过,菊浪翻滚,送来阵阵清香。 刘璟随手摘下一朵盛开的野菊,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花茎,金黄色的花瓣在他指尖旋转。他眯起眼睛,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暗藏心机——他正用余光观察着两个结拜兄弟的反应。 \"咱们三个要想做大事,光有能力还是不行的。\"刘璟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飞了枝头的麻雀。他故意顿了顿,待看到两人都竖起耳朵,才继续道:\"还得有个厉害的背景。\" 杨忠和高昂立刻像被揪住耳朵的兔子,齐刷刷地凑近。杨忠黝黑的脸上写满好奇,粗壮的胳膊撑在青石上,粗布衣袖都蹭上了青苔。而高昂则保持着世家公子的矜持,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出卖了他的急切。 刘璟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里乐开了花。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洗得发白的衣襟,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目光飘向远处的山峦:\"想我中山刘氏,乃前汉时光武帝之后。\"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欣赏着两人惊讶的表情,\"刚给你们讲的《三国演义》里,那刘备就是我的祖宗。\" \"嘶——\"高昂倒吸一口凉气,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绣着暗纹的衣角,突然觉得刺史公子的身份也不那么光彩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父亲书房里那些泛黄的族谱,若是让父亲知道他和汉室后裔结拜... 杨忠却皱起浓眉,粗糙的手指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前几天大哥还说自己是南海人...\"他声音越说越小,黝黑的脸上写满困惑,活像只迷路的小狗。 刘璟面不改色,顺手将那朵野菊别在耳后,金黄色的花瓣衬得他愈发俊朗。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是为了隐藏你大哥的真实身份。\"说着还左右张望,活像真有追兵似的,\"乱世之中,总要留些后手。\"末了还冲杨忠眨了眨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懂的\"。 杨忠黝黑的脸顿时舒展开来,\"哦——\"他拖长声调,恍然大悟般拍了下大腿,震得青石上的露珠都跳了起来。那崇拜的眼神让刘璟差点没憋住笑——这傻小子也太好骗了! \"咱们出来混,得有个响亮的名头。\"刘璟趁热打铁,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不然人家当我们是阿猫阿狗,哪里会重视?\"他说着还模仿市井小民点头哈腰的样子,逗得两人直乐。 高昂立刻像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束发的玉簪都快甩掉了。杨忠也不甘示弱,点得脑袋都要出残影。刘璟看着这两个被自己忽悠得团团转的古代少年,成就感油然而生。 刘璟故意拖长了音调,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所以......\"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两个弟弟伸长了脖子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从今往后,二弟你就是渤海高氏的子孙,三弟你是弘农杨氏的子孙......\" \"啊?!\"高昂惊得一个趔趄,差点从石头上滑下去。他手忙脚乱地扶住石头边缘,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太好吧?人家这名头一听就很牛啊......\"他涨红了脸,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刘璟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声脆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他提高嗓门道:\"你也知道人家很牛啊!\"说着掰开手指,像集市上讨价还价的商贩一样数落起来,\"这些世家少说也存在了几百年,子孙没有一千也有一万,谁知道哪个是哪个?等你混出名堂,他们不求着你认祖归宗?\"他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快溅到高昂脸上了。 高昂被这一通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像条缺氧的鱼,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刘璟暗自摇头——这些古人的道德底线还是太高了,这点小谎都心虚得不行。他偷瞄着高昂纠结的表情,差点没憋住笑。 \"大哥说得有道理!\"杨忠却已经全盘接受,兴奋地搓着手,眼睛里闪着光,\"反正我们杨家往上数十八代,说不定真和弘农杨氏沾亲带故呢!\"他说着还用力点点头,仿佛在说服自己。 高昂狐疑地看了刘璟一眼,心里直犯嘀咕:不会大哥这个\"中山刘氏\"也是自称的吧?但转念一想,刘璟那些新奇的知识,那些闻所未闻的见解,确实不像普通人能有的......他皱着眉头,目光在刘璟脸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破绽。 刘璟假装没看见高昂怀疑的眼神,继续他的表演。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咱们以后都是名士、名将,得加冠,得取个字。\"说着转向杨忠,像私塾先生考校学生似的,\"三弟,你先来。\" 杨忠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半大孩子。晨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阳光在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咬着下唇认真思考的样子,让人想起正在解数学题的中学生。 \"我从小就握着柴刀打柴......\"他忽然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拍手道:\"就叫''斡于''吧!斡旋的斡,于是的于!\"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杨斡于?\"刘璟摸着下巴品味了一下,点头称赞道:\"不错,有气势!\"心里却想:这小子还挺会编,这字取得像模像样的。他转头看向高昂,发现对方正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便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二弟,该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高昂。这位刺史公子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摆出世家子弟的派头。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我就叫''敖曹''好了。\"说着撇撇嘴,一脸不屑地补充道:\"我不喜欢曹操,怎么着也得高他一头!\"那傲娇的小表情,活像只炸毛的猫。 \"高敖曹?!\"刘璟失声叫道,手中的菊花啪嗒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高昂,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高敖曹!北齐第一猛将!号称\"今项羽\",史书记载能一个人追着一百多人打的绝世猛男!刘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历史片段,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大哥?\"杨忠伸手在刘璟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刘璟这才回过神,发现两个结拜兄弟正用看智障的眼神盯着自己。他急忙擦了擦嘴角——还好没流口水。 \"没...没什么!\"刘璟强作镇定,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敖曹好啊!霸气!特别适合二弟!\" 高昂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刘璟则暗自窃喜——捡到宝了!这可是活生生的历史名将啊!有这尊大神在,以后打仗还怕谁? \"大哥,你的字呢?\"杨忠好奇地问。 刘璟一愣,他光顾着高兴,倒忘了这茬。思索片刻,他灵机一动:\"我就叫...玄德吧!\" \"刘玄德?\"高昂皱眉,\"这不是你祖宗刘备的字吗?\" \"这叫传承!\"刘璟义正辞严,\"我们中山刘氏世代相传的字!\" 高昂和杨忠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刘璟赶紧转移话题,猛地站起身,一脚踩在青石上,双手叉腰: \"从今以后,我们''菊花三兄弟''正式成立!\"他意气风发地指向远方,\"将来一定要闯出一番名头,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的厉害!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菊花地里回荡,惊起一群飞鸟。杨忠被这豪情感染,也跟着傻笑起来。只有高昂扶额叹气——这大哥怎么时而精明得可怕,时而又像个二傻子? 但不知为何,看着刘璟在朝阳下闪闪发亮的侧脸,高昂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信心。或许...跟着这个奇怪的大哥,真能闯出一片天地? \"对了!\"刘璟突然收起笑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还有个绝妙的计划......\"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在盛放的菊花丛中谋划着未来。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似玩笑的\"菊花三兄弟\",将会在北魏末年的乱世中,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7章 这叫弃暗投明 肆州城—高府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府雕花窗棂,在厅堂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桌丰盛的酒菜已经杯盘狼藉,几只空酒壶歪倒在桌角。刘璟四仰八叉地靠在太师椅上,满足地拍着微微鼓起的肚皮,一根草茎在嘴角晃来晃去。 \"大哥,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什么计划?\"杨忠急不可耐地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鼻孔,被刘璟嫌弃地拍开了手。 高昂也放下酒杯,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是啊大哥,别卖关子了。\" 刘璟慢悠悠地吐出草茎,打了个饱嗝:\"急什么...\"他伸手从牙缝里抠出一丝肉屑,随手弹在地上,\"二弟啊,你家厨子手艺不错,就是这鸡炖得太老,塞牙。\" \"你!\"高昂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位刺史公子平日里哪受过这种气?可偏偏对这个结拜大哥无可奈何。 刘璟见火候差不多了,突然神色一正,腰板挺得笔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昂和杨忠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来给二位兄弟讲讲天下大势。\"刘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与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从案几上取来几个杯盏,在桌面上排兵布阵:\"自两年前六镇兵变被镇压后,怀朔镇镇主尔朱荣实力不但未减,反而愈发强盛。\"他将最大的酒壶推到中央,代表尔朱荣势力。 杨忠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微微张开,显然被这种直观的演示方式震撼了。高昂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 \"我近日听行商说起,\"刘璟压低声音,身子前倾,\"胡太后杀了陛下的亲信谷会、绍达想要独断朝政。陛下已经密诏尔朱荣进京勤王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杨忠歪着脑袋,一脸困惑,活像只迷茫的小狗。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一个小酒杯推到代表尔朱荣的酒壶前:\"肆州是尔朱荣进军洛阳的必经之路。\"他的手指重重点在酒杯上,\"二弟,你爹危险了。\" 高昂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父亲作为肆州刺史,要么阻挡尔朱荣大军,要么...投降。 \"大哥的意思是...\"高昂的声音有些发抖。 \"劝你爹投降。\"刘璟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高昂霍然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算什么办法?!\"他转身就要往外走,衣袍带翻了桌上的酒杯。 刘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高昂的衣袖:\"先听我说完!\"他的力道出奇地大,竟将身材魁梧的高昂硬生生拉了回来,\"二弟,你爹手下有多少兵马?\" 高昂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得气呼呼地回答:\"约莫三五千。\" \"那你知道尔朱荣有多少人马吗?\"刘璟松开手,将代表尔朱荣的酒壶重重一顿,\"他联合六镇余部,不下十万之众!你爹拿什么抵挡?靠忠心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高昂头上。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抱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杨忠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位兄长,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铜壶滴漏的水声滴答作响。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了庭院,仆人们悄无声息地点亮了廊下的灯笼。 \"我还是不明白,\"杨忠怯生生地打破沉默,\"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刘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重新排布桌上的杯盏,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我的计划是——我们三个去劝说你爹投降尔朱荣,然后以劝降之功加入尔朱荣的勤王大军。\"他的手指从肆州划向洛阳,\"随军建功,出人头地!\" \"你要我卖父求荣?!\"高昂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刘璟不慌不忙地摇头:\"这叫救你爹一命。大军攻城,玉石俱焚。你忍心看肆州百姓生灵涂炭?忍心看你爹...\"他故意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高昂的胸膛剧烈起伏,内心的挣扎清晰可见。杨忠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 刘璟趁热打铁:\"为何要投尔朱荣?其一,他奉诏勤王,名正言顺;其二,六镇将士久经沙场,洛阳禁军不过是些花架子,此战必胜;其三...\"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六镇军中胡汉混杂,正是我们网罗人才、培植势力的好时机。\" 高昂的眼中渐渐亮起异样的光彩。他死死盯着刘璟:\"大哥是想...\" \"不错!\"刘璟霍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风,震得烛火摇曳,\"五胡乱华以来,神州陆沉,百姓流离。既然上天让我们生于乱世,就当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厅内回荡。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刘璟自己都有些感动了。他偷瞄两个结拜兄弟的反应——杨忠已经热泪盈眶,高昂也神色动容。 \"至于我个人得失...\"刘璟适时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算得了什么?\" \"大哥!\"杨忠突然扑通跪下,声音哽咽,\"若不嫌弃,小弟愿生死相随!\" 高昂也单膝跪地,抱拳道:\"高敖曹愿随大哥赴汤蹈火!\" 刘璟连忙扶起二人,心中暗喜。这场表演效果出奇地好,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他一手揽住一个结拜兄弟的肩膀,三人的影子在烛光下融为一体。 \"兴复汉室,任重道远啊...\"刘璟故作深沉地叹息,\"有你们相助,为兄就多了几分把握。\" 三人紧紧相拥,高昂和杨忠感动得不能自已。刘璟感受着怀中两个少年炽热的体温,心中既有些愧疚,又充满期待。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历史的齿轮已经因他们而微微偏转。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的菊花上。那些金灿灿的花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这个改变三人命运的夜晚。 良久,刘璟松开怀抱,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事不宜迟,明日就去见高刺史。\" \"可是...\"高昂突然想到什么,面露难色,\"我爹性格刚烈,恐怕...\" 刘璟神秘一笑:\"放心,我自有办法说服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我整理的《孙子兵法》精要,加上些...小小的改编。明日就说是你从古籍中发现的,献给你爹。\" 高昂展开竹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奇特的符号,间或夹杂着几个他能认出的汉字。杨忠也凑过来看,一脸茫然:\"这...这是什么文字?\" \"此乃我中山刘氏秘传的兵书。\"刘璟面不改色地胡诌,\"我费了好大功夫才翻译过来。其中''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这些道理,正合当下之用。\" 实际上,这是他用简体字混合拼音写的现代军事理论,外加一些《孙子兵法》的名句。反正这个时代没人能看懂,正好用来唬人。 高昂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卷起竹简:\"多谢大哥!有此奇书,定能说服父亲!\"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口渴,顺手拿起高昂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回甘,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高档白酒都够味。 \"对了,\"他抹了抹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明日见你爹时,记得提一提我们''中山刘氏''和''弘农杨氏''的背景。\" 杨忠闻言差点被口水呛到:\"这...这能行吗?\" \"放心。\"刘璟胸有成竹地摆摆手,\"世家大族最重门第,有了这层身份,你爹才会重视我们的建议。\" 高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觉得这个结拜大哥深不可测——时而像个市井无赖,时而又显出过人的谋略,真不知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夜渐深了,府中的更夫敲响了二更的梆子。刘璟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睡吧,明日还有大事要办。\" 三人各自回房,但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刘璟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望着精美的帐顶,思绪万千。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将正式踏上历史的舞台。未来是成为乱世枭雄,还是昙花一现?一切都充满变数。 而在另一间厢房里,高昂正就着烛光反复研读那卷\"兵书\",虽然看不懂内容,却对刘璟的博学更加佩服。杨忠则跪在窗前,对着月亮默默祈祷,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三个少年的梦境里,将那些雄心壮志、忐忑不安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第8章 祖传手艺老少咸宜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高翼的书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位肆州刺史正伏案批阅文书,眉头紧锁。近来朝廷动荡,尔朱荣势力日益壮大,让他这个边陲刺史寝食难安。 \"父亲。\"门外传来高昂熟悉的声音。 高翼抬起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最疼爱这个幼子,虽然性格桀骜不驯,但天资聪颖,颇有将才。 \"进来吧,昂儿。\" 门被轻轻推开,高昂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竹简走了进来。高翼注意到儿子今天格外庄重,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不禁莞尔。 \"听说你昨天带了两个朋友回家住?\"高翼放下毛笔,语气温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啊。\" 高昂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是儿子最近结拜了两个兄弟。\" \"哦?\"高翼眉毛一扬,心中着实惊讶。自己这个幼子素来眼高于顶,寻常世家子弟都入不了他的眼,居然会与人结拜?他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胡须:\"不知是何方俊杰,能让昂儿另眼相看?\" \"我大哥是中山刘氏之后,乃前汉帝胄子孙,姓刘名璟,字玄德。\"高昂挺起胸膛,语气中充满自豪,\"我三弟乃是弘农杨氏之后,姓杨名忠,字斡于。\" 高翼的手指在听到\"玄德\"二字时微微一顿。弘农杨氏他略有耳闻,是关中望族。可这中山刘氏...他努力回忆,似乎只出过前汉昭烈帝刘备一人。更奇怪的是,刘备字玄德,这年头还有人跟祖宗共用一个字的? \"你们昨日都聊了些什么?\"高翼试探性地问道,目光却落在儿子手中的竹简上。 高昂立刻献宝似的递上竹简:\"昨日大哥传授了我汉时秘传兵法!\" 高翼接过竹简,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奇特的符号,有些像是汉字却又似是而非,更多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蝌蚪状文字。他眯起眼睛,试图辨认其中的内容,却越看越糊涂。 \"这...\"高翼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古怪的文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些文字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有规律可循。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这绝非寻常之物。 \"父亲,大哥说这是他们刘氏世代相传的兵法,用海外秘文书写,以防外泄。\"高昂凑近解释,眼中满是崇拜。 高翼不动声色地卷起竹简,心中却已对这位\"刘玄德\"生出几分好奇。能拥有这等秘传兵法的家族,绝非等闲之辈。他沉吟片刻,道:\"既然是你大哥传授的兵法,你要好生研读,不懂之处多向他请教。\" \"父亲,\"高昂突然单膝跪地,语气恳切,\"大哥跟我说了些天下大势,儿子愚钝,说不清楚。但觉得极有道理,恳请父亲见大哥一面,听听他的见解。\" 高翼本想拒绝。身为刺史,他哪有闲工夫见儿子的结拜兄弟?但看着幼子期盼的眼神,又想起那卷神秘的兵书,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就依你。去请你大哥来吧。\" 高昂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告退。高翼望着儿子雀跃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重新展开那卷竹简,试图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阳光照在那些奇特的符号上,竟泛着微微的金光,更添几分神秘。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高府厢房,刘璟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梦里他正坐在现代社会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销售报表傻笑。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大哥!大哥!\"高昂破门而入,一把掀开刘璟的被子,\"快起来!父亲要见你!\" 刘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高昂那张兴奋得发红的脸庞近在咫尺。他揉了揉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北魏还是现代。 \"二弟啊...\"刘璟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什么时辰了...\" \"辰时都过了!\"高昂急不可耐地拽着他的胳膊,\"我照你说的跟父亲提了你的家世,还给他看了那卷兵书!他现在要见你!\"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刘璟头上,让他瞬间清醒。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心脏砰砰直跳——要见高翼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不是闹着玩的! \"容为兄梳洗一番...\"刘璟强作镇定,伸手去拿床头的衣物。 \"梳个屁啊!\"高昂急得直跺脚,\"我爹也是武将出身,大丈夫不拘小节!\"说完竟直接弯腰,像扛麻袋一样把刘璟扛在了肩上。 \"哎哎哎!放我下来!\"刘璟挣扎着,但高昂的力气大得惊人,他就像条咸鱼一样被扛出了房门。 穿过几道回廊,刘璟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他昨晚喝的那些酒此刻全在喉咙口打转,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二弟...放我...呕...\" 话音未落,高昂已经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像卸货一样把刘璟扔在了地上。 \"父亲,大哥来了!\" 刘璟头晕目眩地趴在地上,勉强抬起头,看到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书案后。男子面容刚毅,须发间已见银丝,但身形挺拔如松,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这便是肆州刺史高显了。 \"中山刘氏子孙,刘璟,拜见刺史大人。\"刘璟强忍呕吐的冲动,一边行礼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他此刻的形象实在狼狈——头发蓬乱如鸡窝,衣襟大敞露出胸膛,脚上还只穿了一只鞋。 高翼上下打量着这个被儿子扛进来的年轻人,眉头微皱。他原以为能让高傲的儿子甘愿结拜的,定是个气度不凡的世家子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邋遢模样。 \"贤侄不必多礼。\"高翼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听闻昂儿说,你有要事相告?\" 刘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销售经验告诉他,越是重要的客户,越要表现出专业和自信。他挺直腰板,眼神直视高显: \"正是如此。不瞒叔父,尔朱荣就要进攻肆州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高翼的脸色骤变,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案几边缘:\"你从何而知此消息?\" 刘璟注意到高显眼中闪过的惊疑和警惕。他知道面对这样的老狐狸,必须慎之又慎。说谎容易被识破,但全说真话又显得不够分量。 \"是晚辈分析得出的结论。\"刘璟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高翼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刘璟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销售演讲\"。他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房内缓步踱行,声音沉稳有力: \"其一,自破六韩拔陵兵变被镇压后,朝廷对六镇采取怀柔政策,导致怀朔镇主尔朱荣趁机吞并其余五镇。如今他拥兵数十万,已成气候。\" 高翼微微颔首,这个分析与他掌握的情报相符。 \"其二,\"刘璟竖起第二根手指,\"六镇地处苦寒,将士生活困顿,无不渴望南下。尔朱荣即使无心造反,也难违众意。\" 说到这里,刘璟偷瞄高翼的反应。刺史大人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显然被他的分析所吸引。 \"其三,洛阳朝堂二圣争权。胡太后擅杀陛下心腹,意欲囚禁圣驾。陛下不堪其辱,已有密诏召尔朱荣进京勤王。\" 高翼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情报极为机密,连他也只是隐约听闻,眼前这个年轻人竟能说得如此详尽! \"其四,\"刘璟走到书房中央,转身直视高显,\"肆州乃六镇南下门户。若我是尔朱荣,必先取肆州,否则后路被断,进退维谷。\"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内陷入沉寂。高翼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刘璟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完全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人能有的见识。 \"依贤侄之见,老夫当如何应对?\"高翼终于开口,语气中已带上一丝敬意。 刘璟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主动联系尔朱荣,率众归顺。\" \"放肆!\"高翼拍案而起,须发皆张,\"我乃朝廷命官,岂能向逆贼投降?\" 这声怒喝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高昂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刘璟身边靠了靠。但刘璟却暗自松了口气——高翼的反应太过刻意,分明是在试探他。 \"叔父息怒。\"刘璟不慌不忙地拱手,\"尔朱荣手持勤王诏书,名正言顺。叔父主动投靠,实乃拨乱反正,为勤王大计保驾护航。\" 高翼冷哼一声,但眼中的怒意已经消退大半。 刘璟趁热打铁:\"若叔父不愿追随,亦可与尔朱荣商谈换镇之策。让出肆州,另赴他任。如此,勤王成功,叔父是保驾功臣;勤王失败,叔父仍是朝廷忠臣。进退有据,立于不败之地。\" 这番话说完,高翼的脸色已经彻底缓和下来。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轻捻胡须,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这个年轻人不仅见识不凡,而且深谙为官之道,提出的建议既保全了气节,又兼顾了实际。 \"贤侄此计甚妙...\"高翼沉吟道,\"只是老夫若贸然前去...\" 刘璟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他挺起胸膛,声音铿锵有力: \"晚辈愿亲往怀朔,为叔父牵线搭桥!\" \"大哥!\"高昂激动地抓住刘璟的手臂,\"我与你同去!\" 高翼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幼子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此去凶险万分,怎能轻易涉险?但不等他开口,刘璟已经反握住高昂的手,动情地说道: \"有弟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执手相望,活脱脱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高翼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恼怒。欣慰的是儿子终于交到了真心朋友,恼怒的是这刘璟三言两语就把昂儿拐去冒险。 高翼沉默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好!好一个刘玄德!\"他转向高昂,\"昂儿,你这个大哥,不简单啊!\" 高昂又惊又喜,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被说服了。他哪里知道,高显心中早已权衡过利弊,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罢了。 刘璟识趣地行礼告退。走出书房,他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湿透。刚才那番交锋看似轻松,实则步步惊心。 \"大哥太厉害了!\"高昂兴奋地拍着刘璟的肩膀,\"我从没见父亲对谁这么客气过!\" 刘璟勉强笑了笑,双腿还有些发软。他刚才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居然敢在一个实权刺史面前大放厥词,简直是胆大包天! \"二弟啊...\"刘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为兄需要喝点酒压压惊...\" 当天傍晚,高翼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案几上摊开着那卷\"兵书\",虽然看不懂内容,但其中夹杂的几句\"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等语句,确实深得兵法精髓。 \"老爷。\"管家在门外轻声禀报,\"查过了,中山刘氏确有其族,不过人丁稀少。弘农杨氏倒是关中望族。\" 高翼点点头,挥手让管家退下。他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写下一封密信,盖上自己的私印。 \"来人。\"他唤来心腹家将,\"将此信送予刘公子。\" 夕阳的余晖中,高翼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这位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将,此刻心中竟生出几分久违的热血。或许,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山刘氏之后\",真能在这乱世中掀起一番风浪? 第9章 险些当了吕奉先 晨光熹微,三匹快马踏着露水冲出肆州城门,扬起一路尘土。刘璟一马当先,青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表面上与高昂、杨忠谈笑风生,时不时还回头调侃两句,但攥着缰绳的手心早已沁满冷汗。 \"大哥,你骑术不错啊!\"杨忠在后面追赶,兴奋地大喊。这个农家少年第一次骑这么好的马,黝黑的脸上写满喜悦。 高昂则娴熟地控着缰绳,与刘璟并驾齐驱:\"那是自然,大哥可是汉室后裔,六艺俱全!\"语气中满是崇拜。 刘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哪是什么骑术精湛?不过是穿越前在景区骑过几次马罢了。这一路全靠这具年轻身体的平衡感硬撑,大腿内侧早已磨得生疼。但比起身体的不适,更让他忐忑的是即将面对的那个足以左右北魏命运的男人——尔朱荣。 \"二弟,再给我说说尔朱荣的事。\"刘璟故作轻松地问道,实则想多收集些情报。 高昂不疑有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听说尔朱荣身高八尺,力能扛鼎,曾在阵前连斩十八将...\" 刘璟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历史上尔朱荣确实是北魏末年最有权势的军阀,但也是个残暴多疑的主。他们这次贸然前往,无异于与虎谋皮。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那卷\"兵书\"——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日头渐高,三人已经奔驰了大半天。远处,怀朔镇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军事要塞,城墙高耸,旌旗猎猎,远远就能感受到肃杀之气。 \"到了!\"杨忠兴奋地喊道,随即想起刘璟的嘱咐,立刻挺直腰板,摆出一副使者的架势。 三人来到城门前,杨忠深吸一口气,用他最大的嗓门喊道:\"肆州刺史使者刘璟,求见平北将军尔朱大将军!\" 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城楼上探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凶神恶煞地吼道:\"等着!\"说完就缩了回去,连个回礼都没有。 \"胡人就是没礼貌!\"高昂气得脸色铁青,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刘璟连忙用眼神制止他,压低声音道:\"记住,一会儿进了城,一切都由我来说。你们不要说话,无论发生什么,保命第一。\" 杨忠紧张地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高昂虽然不忿,但也知道轻重,勉强压下了怒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队而出,为首的将领冷冷地扫视三人:\"跟我来。\"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刘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怀朔镇内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市井的喧嚣,只有整齐的营房和操练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铁器的气味。每一个角落都透着森严的军纪,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就是六镇精锐?\"杨忠小声嘀咕,眼睛却亮了起来。作为一个农家少年,他从未见过如此雄壮的军队。 高昂也暗自心惊。他父亲虽是刺史,但肆州的兵马与这里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刘璟则注意到更多细节:士兵们虽然装备不算精良,但个个眼神锐利,行动矫健;营帐排列看似随意,实则暗合兵法;就连马厩里的战马,也都膘肥体壮,显然训练有素。 \"难怪尔朱荣能横扫北方...\"刘璟在心里感叹,同时更加坚定了抱紧这条大腿的决心。 三人被带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府衙前。与想象中不同,这座将军府并不奢华,反而简朴得近乎简陋,但每一根梁柱都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进去吧,将军等着呢。\"领路的将领在门前停下,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刘璟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大堂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一个身影端坐在主位上。随着视线逐渐适应,那人的样貌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肤白如雪,轮廓分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大堂中熠熠生辉。他并未着甲,只穿一件简单的深色长袍,但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让人不敢直视。 刘璟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历史上凶名赫赫的尔朱荣,竟然是个如此俊美的男子!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分明是白种人的特征。在这个以胡汉混杂的北朝,尔朱荣的相貌确实与众不同。 \"肆州刺史高翼的使者?\"尔朱荣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平北将军明鉴,在下刘璟,奉高使君之命前来拜见。\" 尔朱荣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不卑不亢的少年使者。阳光从窗棂间斜射进来,正好照在刘璟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高翼派个毛头小子来见我?\"尔朱荣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刘璟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高翼的亲笔书信:\"高使君命我转交此信,并带话给将军——肆州愿为将军南下勤王效犬马之劳。\" 尔朱荣接过信,却没有立即拆开,而是继续审视着刘璟:\"你是高翼什么人?\" \"回将军,在下与高使君幼子高敖曹乃结义兄弟。\"刘璟坦然回答,同时示意高昂上前。 尔朱荣的目光转向高昂,微微颔首:\"倒是个好苗子。\"随即又看向杨忠,\"这位是?\" \"在下杨忠,字斡于,弘农杨氏之后。\"杨忠按刘璟事先教的话回答,声音有些发抖。 \"弘农杨氏?\"尔朱荣眉毛一挑,似乎来了兴趣,\"有意思。一个汉室后裔,一个弘农杨氏,再加上高翼的儿子...\"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刘璟身上,\"你们三个,不简单啊。\" 刘璟心中一紧,但面上不显:\"将军过奖。我等不过是顺应天命,公若不弃……我兄弟三人愿效犬马之劳。\"刘璟差点说成“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尔朱荣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俊美的面容更加耀眼:\"好一个''顺应天命''。\"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来人,备酒!我要好好招待这三位少年英雄!\" 第10章 尔朱猛将天团 将军府的大厅内,数十盏青铜油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刘璟跪坐在矮几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漆器酒杯的边缘。耳边是高昂和杨忠与诸将拼酒的喧闹声,眼前却是一个个在史书上熠熠生辉的名字——这些即将在乱世中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竟全都聚集在这座边陲军镇的大厅里。 \"刘小郎君,这位是武川镇宇文泰。\"尔朱荣的声音将刘璟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刘璟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将领正向他举杯致意。此人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虽年纪轻轻,却已有大将风范。 \"久仰宇文将军威名。\"刘璟连忙起身还礼,酒杯举得比对方略低以示尊敬。他强压住内心的震撼——这可是未来的北周文帝,西魏实际掌权者! 宇文泰似乎有些意外刘璟的恭敬态度,微微颔首:\"刘郎君客气了。\"声音低沉有力。 \"这位是独孤如愿。”尔朱荣继续介绍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我军中第一美男子。\" 刘璟转头,呼吸不由得一滞。烛光下,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正含笑望来。那人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一袭白衣胜雪,当真称得上\"玉树临风\"。更难得的是,这般美貌却不显阴柔,反而透着几分英武之气。 \"独孤...将军。\"刘璟差点咬到舌头。这就是后世传颂的\"独孤郎\"?那个女儿成为三朝皇后的传奇美男子? 独孤信优雅地举杯示意,动作行云流水:\"早闻中山刘氏乃名门之后,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刘璟连忙谦虚几句,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高昂和杨忠——这两个傻小子正跟几个将领拼酒拼得面红耳赤,完全没意识到眼前都是些什么人物。 \"来,这位你更要认识认识。\"尔朱荣招了招手,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壮硕男子走了过来,\"怀朔镇高欢。\" 刘璟手中的酒杯差点跌落。高欢!未来的北齐神武帝!他强作镇定地行礼,却注意到高欢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这个未来的枭雄此刻虽然只是尔朱荣麾下一员将领,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 \"听说刘郎君精通兵法?\"高欢开门见山,声音粗犷。 \"略知一二,不敢在高将军面前班门弄斧。\"刘璟谨慎回答,感觉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高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只是举杯一饮而尽。刘璟连忙跟着干杯,烈酒入喉,灼烧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哈哈哈,这位是侯景!\"尔朱荣大笑着拍打一个瘦高男子的肩膀,\"我军中的''先锋将军''!\" 刘璟差点被酒呛到。侯景!那个后来搅得南朝鸡犬不宁的混世魔王!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阴鸷的男子——削瘦的脸庞,深陷的眼窝,还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活像一条随时准备出击的毒蛇。 \"久闻中山刘氏大名。\"侯景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砂纸摩擦,\"不知刘郎君可愿指点一二?\" 刘璟强忍不适,挤出一个笑容:\"侯将军说笑了,在下初来乍到,还要向将军多多请教。\" \"这位是斛律金。\"尔朱荣继续介绍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将军,“我军中神射手,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刘璟眼睛一亮。斛律金!那个\"射雕英雄\"斛律光的父亲!他恭敬地行礼:\"久仰斛律将军神射,他日定要请教。\" 中年将军豪爽大笑,拍了拍腰间长弓:\"随时恭候!\"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刘璟已经见识了尔朱荣麾下几乎所有名将——有后来\"殴帝三拳\"的元天穆,贪财好色的尔朱天光,还有陇西李氏的老祖宗李虎,六镇造反头子葛荣。每一个名字都让他心头狂跳,这些在史书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与他推杯换盏。 \"这阵容...也太逆天了...\"刘璟借着饮酒的空档,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尔朱荣能够所向披靡——有这样一群猛将辅佐,想不赢都难! 大厅另一侧,高昂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正跟几个将领掰手腕。杨忠则傻笑着听斛律金讲述狩猎故事,完全是一副农家少年见到大人物的崇拜模样。 \"刘郎君似乎对这些将领很感兴趣?\"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璟转头,发现是独孤信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旁。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正含笑望着他,看得刘璟心跳漏了半拍。 \"在下初入行伍,对诸位将军的风采自然仰慕。\"刘璟谨慎回答。 独孤信优雅地抿了口酒:\"刘郎君年纪轻轻,却气度不凡。他日必成大器。\" \"独孤将军过奖了。\"刘璟谦虚道,同时在心里补充——比起你们这些青史留名的人物,我算什么? 宴会进行到深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璟虽然极力保持清醒,但几轮敬酒下来,也有些微醺。他注意到高欢和宇文泰一直在低声交谈,时不时看向尔朱荣;侯景则独自坐在角落,阴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元天穆已经喝得烂醉,正搂着侍女的腰调笑... 这幅众生相让刘璟既兴奋又忐忑。他知道,眼前这些人将来会分道扬镳,有的成为开国皇帝,有的成为乱世枭雄,有的则身败名裂。而他和高昂、杨忠,又将在这个大时代中扮演什么角色? \"刘郎君。\"尔朱荣突然唤他,\"高刺史在信中说,你精通兵法谋略。不如趁此良宵,为我等讲解一二?\"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刘璟身上。高昂和杨忠也停止了嬉闹,紧张地看着他们的大哥。 刘璟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知道,这是尔朱荣在试探他,也是他在这个强大集团中立足的关键时刻。 \"既然将军有命,在下斗胆献丑了。\"刘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即将改变历史的面孔,突然有了主意。 \"今日群英荟萃,不如就讲讲''群雄并起''时的用兵之道...\" 烛光下,刘璟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他开始结合《三国演义》中的经典战役,穿插现代军事理论,讲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大厅内鸦雀无声,就连一直阴沉的侯景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当刘璟讲到\"以正合,以奇胜\"时,宇文泰微微颔首;讲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时,高欢眼中精光一闪;讲到\"上兵伐谋\"时,尔朱荣抚掌赞叹... 刘璟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第11章 大设计师刘璟 宴会散尽,将军府的大厅重归寂静。油灯的光芒在空荡的厅堂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璟跪坐在席上,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悄悄掐入掌心。尔朱荣背对着他,正在翻阅一卷竹简,烛光在那头银白色的长发上镀了一层金边。 \"刘璟,字玄德,前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尔朱荣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格外清晰,\"数日前到达肆州,与高显之子高昂结为兄弟,只身入刺史府劝降高显...\" 刘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情报如此详尽,连他自称的\"中山靖王之后\"都被记录在案。他暗自咬牙——高府内必有尔朱荣的细作!难怪方才宴会上,尔朱荣能准确道出自己的\"身世\"。 \"其余情况暂且不明。\"尔朱荣合上竹简,转过身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如同两团跳动的火焰,\"玄德,你为何要来助我?\" 刘璟深吸一口气。这是考验,也是机会。他仿佛回到了现代做销售时面对大客户的场景——必须展现价值,又不能显得太过急切。他整了整衣冠,目光坦然地迎上尔朱荣的视线。 \"启禀主公,\"刘璟的声音沉稳有力,\"璟愿效力主公,实因六镇兵变后,唯有主公能力挽狂澜,安定边疆,乃不世之英豪。\" 尔朱荣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当今天下,皇纲失统,奸佞当道。\"刘璟的语气渐渐激昂,\"胡太后秽乱宫闱,郑俨、徐纥之流把持朝政。各地民不聊生,唯有主公可以重塑天下,安定乱世!\" 说到动情处,刘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璟愿以此残躯,助主公扫平天下!\" 大厅内一时寂静无声。刘璟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敢抬头。他知道,此刻尔朱荣正在审视他,评估他的忠诚与价值。 \"起来吧。\"良久,尔朱荣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满意,\"玄德既有此心,不知有何策教我?\" 刘璟暗自松了口气,起身时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他缓步走向厅中央悬挂的羊皮地图,手指轻点肆州位置。 \"璟为主公定下三步大棋。\"他的声音恢复了从容,\"第一步,占据肆州。肆州乃南下门户,得之可北控并州,积蓄实力,坐观天下大势。\" 尔朱荣踱步到他身旁,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 \"第二步,\"刘璟的手指滑向洛阳,\"洛阳二圣争权日久,传闻陛下命不久矣。待陛下去后,主公可速发明诏,以清君侧之名进军洛阳。\" 说到这里,刘璟停顿了一下,偷瞄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微微颔首,他才继续道:\"胡皇后淫乱后宫,天下早有不满。我等占据大义,各地刺史必望风而降。敢有不从者——\"他做了个斩杀的手势,\"就地诛杀!\" 尔朱荣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第三步,\"刘璟的手指重重按在洛阳上,\"进军洛阳后,诛杀胡皇后一党。可效魏主曹操,立幼主,设丞相,加九锡...\"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尔朱荣,\"到了这一步,天下凭明公自取。\" 最后一字落下,刘璟深深一揖,保持这个姿势不再言语。他能感觉到尔朱荣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背上扫视,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看透他的灵魂。 大厅内静得可怕。油灯的灯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脚步声。刘璟的膝盖开始发酸,但他纹丝不动,如同雕塑般凝固在那里。 \"哈哈哈!\"突然,尔朱荣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如同雷霆,震得厅内器物嗡嗡作响。他一把扶起刘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玄德不愧是汉室英才,有张良萧何之谋也!有卿助我,朕大业可期也!\" 刘璟心头一跳。\"朕\"?尔朱荣现在不过是个平北将军,就敢自称\"朕\"?这份狂妄自负,让他既惊又喜。惊的是尔朱荣野心如此不加掩饰,喜的是这样的人更容易被利用。 \"愿为主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刘璟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哽咽。这番表演他自己都觉得肉麻,但在尔朱荣看来,却是忠心的表现。 尔朱荣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差点站立不稳:\"好!即日起,你就在我帐下任参军,随我一同南下!\" \"谢主公!\"刘璟再次行礼,低头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第一步计划,成功了。 尔朱荣转身走向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玄德,你说陛下命不久矣...这消息从何而来?\" 刘璟心头一紧。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总不能说是从历史书上看的。灵机一动,他低声道:\"家父昔日在朝中有故旧,此乃宫中太医私下透露。\" 尔朱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依你之见,我军何时南下为宜?\" \"秋收之后。\"刘璟毫不犹豫地回答,\"届时粮草充足,天气适宜行军。而洛阳方面...\"他故意欲言又止。 \"而洛阳方面正值陛下驾崩,朝局动荡!\"尔朱荣接过话头,眼中精光四射,\"妙!玄德果然深谋远虑!\" 刘璟谦虚地低下头,掩饰眼中的笑意。他当然知道,历史上尔朱荣就是在孝明帝暴毙后南下的。现在,他只不过是把已知的历史包装成自己的\"谋略\"罢了。 \"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尔朱荣挥了挥手,\"明日随我检阅六镇精锐。\" 刘璟恭敬告退。走出大厅时,夜风拂面,他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回想着刚才的对话,他既庆幸自己过关,又隐隐感到不安——尔朱荣如此轻易接受他的建议,是真的赏识他,还是另有所图?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刘璟抬头望向星空,那些闪烁的星辰仿佛在注视着他这个来自未来的异数。他知道,从今夜起,自己已经正式踏入了这个乱世的权力漩涡中心。 \"大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高昂和杨忠从廊柱后闪出,脸上写满担忧,\"怎么样?将军没为难你吧?\" 看着两个结拜兄弟关切的眼神,刘璟心中一暖。他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将军很赏识我们。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尔朱军中的一员了。\" \"太好了!\"杨忠兴奋地挥舞拳头,\"我就知道大哥最厉害!\" 高昂则若有所思:\"大哥,尔朱将军...可靠吗?\"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将军府的方向,那里灯火依旧通明。半晌,他才低声道:\"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靠山,只有永远的利益。记住,我们真正的依靠...\"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是我们自己。\" 月光下,三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将军府的书房内,尔朱荣正对着一个黑影吩咐:\"去,查查这个刘玄德的底细。特别是...他与弘农杨氏的关系。\" 夜风呜咽,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第12章 尔朱荣是个好领导 晨光初露,军营里已经沸腾如粥。刘璟三人穿过重重营帐,耳边充斥着士兵操练的呐喊声、兵器相击的铿锵声,还有战马不安的嘶鸣。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刺激得刘璟鼻子发痒。 \"大哥,你看那边!\"杨忠突然拽住刘璟的袖子,指向一处围满士兵的空地。 刘璟顺着望去,只见十几个赤膊壮汉正在摔跤搏斗。他们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上泛着油光,像一群发情的公牛般相互冲撞。尘土飞扬中,一个壮汉将对手高高举起,狠狠摔在地上,周围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这莫非就是后世的蒙古摔跤?\"刘璟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六镇士兵的彪悍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每一个都像是从历史画卷里走出来的猛士。 高昂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这才叫军营!比肆州那些软脚虾强多了!\" 刘璟正想回应,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走来。高欢一身戎装,腰挎长刀,步伐沉稳有力。阳光在他刚毅的面容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显得不怒自威。 \"刘参军。\"高欢在五步外站定,抱拳行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璟心中一凛。这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主动找上门来,绝非寻常。他面上不显,恭敬还礼:\"高军主相邀,敢不从命?\" 转头对两个结拜兄弟交代:\"你们在此等候,不要惹事。\"特别瞪了杨忠一眼,后者正要把手指伸向鼻孔,见状悻悻地放下了手。 高欢的军帐比想象中简朴,除了一张矮几、几个蒲团外,几乎别无长物。唯一显眼的是墙上悬挂的一副精良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请坐。\"高欢示意刘璟落座,自己则跪坐在主位,腰背挺直如松。有亲兵奉上茶水,他挥手屏退,帐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刘参军,你我今后就是同袍了。\"高欢端起茶盏,目光如炬,\"当互相扶持才是。\" 刘璟双手捧茶,微微低头掩饰眼中的算计:\"高军主客气了。我作为后进,应该多向您请教才是。\"心里却暗想:开玩笑,我就是来挖你墙角的,不把你墙角挖穿算我输! 茶水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腾,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高欢的目光透过雾气,似要看穿刘璟的心思:\"刘参军昨日在宴会上的一番高论,令人印象深刻。\"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刘璟谦虚道,同时暗自警惕——高欢这是在试探他。 \"三步取天下之策...\"高欢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刘参军认为,尔朱将军真能走到第三步吗?\"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刘璟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主公雄才大略,又有高军主这样的良将辅佐,自当...\" 话未说完,帐门突然被掀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大步走入,带进一股凛冽的晨风。来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身戎装更衬得英气逼人。 刘璟眼前一亮——这颜值,放在现代绝对是顶流明星级别的! \"姨夫,刘参军在您这里啊?\"年轻将领的声音清朗有力。 高欢的表情瞬间柔和了几分:\"韶儿,有事?\" 刘璟心头一跳。段韶!高欢的外甥,未来北齐的顶级名将!他偷偷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不得不承认高家娄家的基因确实强大——从高欢到段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将军命我寻刘参军。\"段韶向刘璟抱拳,\"请刘参军从营中选拔五百精锐,日后由您统领。\" \"我?\"刘璟差点被茶水呛到。尔朱荣这手笔也太大了,连个考察期都没有就直接给兵权?他强压住心中狂喜,故作镇定地起身:\"有劳段将军带路。\" 高欢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刘璟脸上:\"看来主公对刘参军颇为器重啊。\"语气平淡,却让刘璟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走出军帐,刺眼的阳光让刘璟眯起了眼。不远处,高昂如标枪般挺立,杨忠则蹲在地上画圈圈,时不时挖一下鼻孔。这鲜明的对比让段韶忍不住轻笑出声。 \"二弟!三弟!\"刘璟高声招呼,\"走,跟我选兵去!\" 高昂立刻小跑过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杨忠慌忙把手从鼻子里抽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屁颠屁颠地跟上。 段韶在前引路,刘璟三人紧随其后。穿过密密麻麻的营帐,他们来到一处高台前。台下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士兵,个个虎背熊腰,目光炯炯。 \"这些都是各营推荐的精锐。\"段韶介绍道,\"刘参军可随意挑选。\" 刘璟站在高台上,俯瞰着这群如狼似虎的战士,心跳加速。这可是他在这乱世中的第一支嫡系部队!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挑选。 \"那个,那个,还有那边那个...\"刘璟手指连点,专挑那些眼神锐利、站姿挺拔的士兵。多年的销售经验让他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 高昂在一旁小声嘀咕:\"大哥怎么净挑些瘦小的?打仗不是应该选壮实的吗?\" 刘璟笑而不答。他选的这些士兵或许不是最强壮的,但个个眼神灵动,反应敏捷——这才是能打硬仗的好苗子。 选到一半时,刘璟突然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沉默的年轻士兵。那人身材并不出众,但站姿如松,眼神沉稳如潭水。更引人注目的是,周围士兵都不自觉地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显露出几分敬畏。 \"那个,叫什么名字?\"刘璟指着那人问道。 段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尔朱将军的表亲,慕容绍宗。箭术了得,就是性格孤僻了些。\" 刘璟眼睛一亮。尔朱家的人!这可是捡到宝了!\"就要他了!\" 选兵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当五百精锐列队完毕时,刘璟满意地点点头。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潜力股。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他的得力臂助。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的亲兵了!\"刘璟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哪个部落、哪个镇子的人,现在只有一个身份——我刘玄德的兵!\" 士兵们面面相觑,对这个年轻长官的豪言壮语将信将疑。 刘璟见状,突然拔高声音:\"跟着我,有肉吃!有酒喝!有功立!\" 简单粗暴的承诺立刻点燃了士兵的热情。\"吼!\"五百人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高昂和杨忠被这气势感染,也跟着大喊起来。段韶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看似文弱的参军,竟有如此煽动力? 刘璟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这是他在这个乱世中迈出的第一步,虽然微小,却至关重要。 转身时,他无意间瞥见远处营帐旁的高欢。那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正远远望着这边,目光深沉如海。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刘璟仿佛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容,让他不寒而栗。 第13章 今项羽高二弟 晨光刚刚洒在校场上,五百名新编的士兵已经列队站好。刘璟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眯着眼睛扫视着这群虎背熊腰的汉子。阳光照在这些士兵古铜色的皮肤上,映出一片油亮的光泽。他们中有高大魁梧的鲜卑武士,也有精瘦剽悍的汉人猎户,甚至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此刻,这些老兵油子们虽然列着队,眼神里却满是轻蔑和不屑。 刘璟能感觉到台下暗流涌动的抵触情绪。他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晨风里混杂着皮革和汗水的味道。作为现代人,他哪懂什么统兵之道?但那些历史剧和小说可不是白看的——新官上任,必须先立威! \"诸位!\"刘璟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在校场上回荡,\"我知道军中以武为尊。你们虽然嘴上说要追随我,心里肯定不服气!\"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几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交换着眼色,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 \"既然这样——\"刘璟猛地一拍木台栏杆,\"谁不服气的,出来和我二弟单挑!打赢了,幢主的位置就是你的!\"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炸开了锅。几十个精壮的汉子提着腰刀就往前挤,嘴里嚷嚷着:\"愿领教二弟武艺!\" 高昂一听\"二弟\"这个称呼,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抽出长槊,槊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敢叫我二弟?我打得你爷爷都认不出你来!\" 刘璟看着高昂气得通红的脸,心里暗笑。这小子果然一点就着!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且慢!你们一个一个来太慢了,耽误训练时间——\"他故意拖长音调,\"一起上吧!\" 说完,他朝高昂使了个眼色。高昂瞬间瞪大眼睛,那表情分明在说:大哥你疯啦?我还没打过这么多人呢!但嘴上却不肯服软:\"一起上!别耽误老子吃饭!\" 校场上顿时一片哗然。那些老兵哪受过这种挑衅?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鲜卑大汉怒吼一声:\"小兔崽子,看爷爷教你做人!\"抄起腰刀就冲了上去。 其余士兵也被激怒了,几十号人呼啦啦围了上来。阳光下,刀光剑影晃得人眼花缭乱。 刘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本想让高昂逐个击破,但转念一想,要立威就得玩个大的!可万一高昂有个闪失... 还没等他后悔,场中形势已经突变。只见高昂不慌不忙,长槊一记横扫,冲在最前面的四五个壮汉就像被狂风吹倒的麦秆一样,齐刷刷摔了出去。 \"好!\"杨忠在台下蹦得老高,激动得直拍大腿。 其余士兵见状,立刻改变了策略。他们迅速结成圆阵,将高昂团团围住。刀光如林,步步紧逼。 刘璟的手心沁出了冷汗。这可不是单打独斗了,是真正的战场杀阵!他死死盯着场中央的高昂,生怕下一秒就看到血光四溅的场景。 出乎意料的是,高昂反而冷静下来。他双手持槊,目光如电,在包围圈中缓缓转着圈。刘璟突然想起前几天给他讲的\"破阵要诀\"——找最薄弱的一点突破! 仿佛心有灵犀,高昂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左肩微塌的老兵身上。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长槊如蛟龙出海,直取那人下盘。 \"啊呀!\"老兵猝不及防,被槊杆扫中脚踝,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严密的军阵瞬间出现缺口。 高昂抓住机会,一个翻滚冲出包围圈。不等众人反应,他已经抄起长槊,如猛虎下山般杀了回去。 接下来的场景,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只见高昂一人一槊,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他那杆长槊舞得虎虎生风,时而如灵蛇吐信,时而似泰山压顶。几十个老兵竟被他打得连连后退,阵型大乱。 \"我的亲娘咧...\"一个年轻士兵张大嘴巴,手里的刀都掉在了地上。 杨忠看得两眼放光,拼命摇晃刘璟的胳膊:\"二哥太强了!太强了!\" 刘璟表面淡定,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才哪到哪啊?历史上高敖曹可是能一个人追着几百人打的狠角色! 场上的高昂越战越勇,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索性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尊战神雕像。 \"来啊!不是要教训我吗?\"高昂一槊扫倒三人,仰天大笑。 老兵们被打得哭爹喊娘,有几个甚至开始往人群里躲。校场上尘土飞扬,喊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不到一炷香时间,几十个挑战者全都趴下了。有的抱着腿哀嚎,有的捂着肚子打滚,最惨的那个被高昂一槊拍在屁股上,这会儿正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高昂把长槊往地上一杵,胸膛剧烈起伏,但眼中的战意丝毫未减:\"还有谁不服?\" 全场鸦雀无声。那些没上场的老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这个煞星盯上。 刘璟知道时机到了。他整了整衣冠,缓步走上木台:\"诸位都看到了,你们虽然输给我二弟,但不丢人!\"他故意提高声调,\"我二弟有万夫不当之勇!昔年有飞将吕奉先,今有我二弟''今项羽''高敖曹!\" \"今项羽\"三个字一出,校场上顿时一片哗然。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刘璟趁热打铁:\"跟着我们这样的主将,还怕打不赢仗吗?还怕立不了功吗?\" 士兵们的眼神渐渐变了。从最初的轻蔑,到震惊,再到现在的敬畏甚至崇拜。几个机灵的已经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愿追随将军!\" 很快,这个动作像波浪一样传遍全场。五百名士兵齐刷刷跪下,吼声震天:\"愿追随将军!\" 刘璟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这整军的第一课,算是圆满完成了。 他转头看向高昂,发现这小子正得意洋洋地接受众人的朝拜,那表情活像只偷到鸡的狐狸。杨忠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高昂捶背,一脸狗腿样。 \"好了!\"刘璟拍拍手,\"从今天开始,我们同生共死,共创功业!现在,全体都有——绕校场跑二十圈!\" \"啊?\"刚刚还豪情万丈的士兵们顿时苦了脸。 高昂一瞪眼:\"啊什么啊?没听见我大哥的话吗?跑!\" 看着这群彪形大汉像小学生一样开始跑步,刘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知道,从今天起,这支军队就是他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了。 远处营帐旁,几个闻讯赶来的将领正远远观望。宇文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高敖曹...不简单啊。\" 独孤信轻笑一声:\"更不简单的是那个刘玄德。能让这样的猛将心甘情愿当''二弟''...\" 他们的议论声随风飘散,而校场上的跑操声却越来越响亮,仿佛预示着这支新军不可限量的未来。 第14章 刘氏扫盲识字班 夏日的夕阳将校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黄,余晖为每个疲惫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操练了一整天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地上,像一群被晒蔫的麦穗。有人解开汗湿的衣襟扇风,有人仰头灌着凉水,更多人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任由汗水在身下洇出深色的痕迹。 刘璟拄着训练用的木枪喘息,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这杆平时轻巧的木枪此刻重若千钧,握枪的虎口处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晒得黝黑的手臂——一个月前这还是双执笔的手,现在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厚茧。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刺得他直眨眼,抬手抹汗时,袖口在脸颊上刮出粗粝的触感。 \"大哥,喝口水。\"杨忠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递来个鼓囊囊的水袋。这个总爱咧嘴笑的三弟此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说你一个读书人,跟着我们每天这么练干嘛?\"他压低声音,\"王军头今早还在笑话,说您舞刀像书生耍笔杆...\" 刘璟接过水囊仰头痛饮,清凉的井水冲刷着喉咙里火烧般的感觉。他故意把水喝得哗啦作响,直到水珠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这叫同甘共苦。\"他抹着嘴笑道,余光瞥见几个偷笑的士兵立即绷紧了脸。心里却暗想:这年头要不会两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校场另一端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高昂那铁塔般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单手抡着丈二长槊,沉重的兵器在他手里活像根轻盈的竹竿。一个漂亮的回马枪,枪尖在夕阳下划出耀眼的弧线,吓得围观的新兵们齐刷刷后退半步。 \"集合!\"刘璟突然吹响铜哨,尖锐的哨声惊飞了校场边槐树上的麻雀。 士兵们条件反射般跳起来,虽然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却仍以惊人的速度列成方阵。这一个月来,他们早已习惯这位年轻军主层出不穷的新花样——天不亮就吹哨跑操,大中午练什么\"立正稍息\",最离谱的是要求所有人必须把绑腿打得一模一样。 刘璟跳上临时搭建的木台,木板的嘎吱声让前排几个老兵忍不住偷笑。他故意板着脸扫视全场,直到每张汗津津的脸都绷紧了。\"诸位,\"他拍了拍腰间崭新的佩剑,\"跟我混了一个月...\"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因为发现站在第三排的大个子正在偷偷挠屁股。 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肯定要发饷钱了!\"一个缺门牙的老兵信誓旦旦。\"做梦吧你,\"旁边人用手肘捅他,\"我赌是要教咱们那个''鸳鸯阵''...\"最后排两个年轻士兵已经开始为赌注争得面红耳赤。 \"从今天起!\"刘璟突然提高嗓门,吓得争辩的两人差点咬到舌头,\"每天晚上我教大家识字!\"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抽出一摞蒙着红布的识字板,布角还沾着新鲜的墨渍。 校场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蝉鸣。士兵们张大的嘴巴活像一排排黑漆漆的炮口,有个正在喝水的士兵直接呛得喷了出来。杨忠手里的水袋啪嗒掉在地上,高昂的长槊尖咚地戳进土里。夕阳把所有人惊愕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满地僵住的木偶。 短暂的寂静后,校场上顿时炸开了锅。 \"啥?识字?\"一个满脸横肉的鲜卑大汉瞪圆了眼睛,\"军主,我们是来提刀砍人的,识字有个屁用啊?\" \"就是!\"旁边几个士兵附和道,\"还不如多练会儿刀法!\" 刘璟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反应。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木凳,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老娘、你妻子给你写信,你都看不懂?你指望谁给你读?是我吗?!\" 那个鲜卑大汉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小声嘟囔:\"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睡会儿呢...\" \"睡?你死了能睡一辈子!\"刘璟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哪里懂得文化的重要性? \"听着,\"刘璟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加有力,\"我们这个团伙将来都是要当将军的,最差也得当个军主。连军令都不会看,以后怎么作战?\" \"军里都配有文吏!\"队伍后排有人喊道。 刘璟冷笑一声:\"那文吏死了呢?后方下达撤退的命令,就因为你看不懂,结果在前方死战,全军覆灭,我还要褒奖你不成?\"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士兵们面面相觑,没人再敢吭声。他们中不少人都经历过类似的惨剧——因为传令兵被杀,整支队伍陷入绝境。 见震慑效果达到,刘璟放缓语气:\"总之,每天操练完毕,都他娘的来给我识字!\"他竖起三根手指,\"一个月后,会写百字的当幢主,会写五十字的当伍长,会写十字的当队正!\" \"当真?\"几个机灵的士兵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在这等级森严的军队里,这可是难得的晋升机会! \"我刘玄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刘璟拍着胸脯保证。 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虽然还是有人不情愿,但想到能当官,也都勉强接受了。 解散后,刘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军帐。油灯下,他盯着空白的竹简发呆。豪言壮语是放出去了,可该怎么教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糙汉子识字呢? \"人之初,性本善...\"刘璟突然喃喃自语。他眼前一亮,猛地拍案而起!《三字经》!这可是古代最基础的启蒙读物,简单易记,朗朗上口。而且现在还是北魏,《三字经》要等到南宋才出现,完全不用担心穿帮! 说干就干。刘璟抓起毛笔,蘸满墨汁,在竹简上奋笔疾书。那些小时候被迫背诵的内容,此刻如泉水般涌出。写着写着,他不禁有些恍惚——当年那个坐在教室里不耐烦地背诵《三字经》的小学生,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在北魏的军营里默写这些文字? \"大哥,你在写什么?\"高昂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好奇的杨忠。 \"教你们识字用的。\"刘璟头也不抬地继续写着,\"从明天开始,你俩也要学。\" \"啊?\"两人异口同声地哀嚎。 \"啊什么啊?\"刘璟板起脸,\"将来你们都是要独当一面的大将,连军报都看不懂,怎么带兵打仗?\" 高昂和杨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情愿。但一个月相处下来,他们已经习惯听从这位大哥的安排。 第二天夜晚,校场上燃起数十堆篝火。士兵们席地而坐,好奇地看着站在中央的刘璟。他手里举着一块大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大字。 \"跟我念!\"刘璟用木棍指着字,一字一顿地教道,\"人—之—初—性—本—善!\" \"人...人什么来着?\"一个士兵挠着头,一脸茫然。 \"人—之—初!\"刘璟耐着性子重复。 就这样,朗朗的读书声第一次在军营中响起。起初参差不齐,渐渐地,声音越来越整齐洪亮。高昂和杨忠也坐在前排,认真地跟着念诵。 接下来的日子,每晚都能看到这样奇特的景象:篝火旁,一群粗犷的军人像蒙童一样摇头晃脑地背诵《三字经》;高大威猛的高昂皱着眉头,用长满老茧的手指笨拙地在地上划着字;杨忠则时不时把笔咬在嘴里苦思冥想,弄得满嘴墨汁。 一个月后的考核日,刘璟惊喜地发现,居然有十几个士兵能写出近百字。就连那个最初反对最激烈的鲜卑大汉,也能歪歪扭扭地写下\"高敖曹勇猛\"五个字。 \"不错!\"刘璟拍着那个鲜卑大汉的肩膀,当场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幢主了!\" 大汉激动得满脸通红,单膝跪地:\"谢军主栽培!\" 其他士兵见状,更加卖力地学习起来。渐渐地,军营里出现了奇妙的变化——操练间隙,常能看到三五个士兵蹲在地上用树枝写字;有人收到家书后,不再四处求人念读;甚至还有人开始记简单的训练日志。 这天夜里,刘璟巡视完营地,正准备回帐休息,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低沉的读书声。他悄悄走近,发现是那个鲜卑幢主正借着月光,一字一顿地读着一封家书。火光映照下,那张粗犷的脸上竟挂着两行清泪。 刘璟没有打扰,默默退开了。他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这些士兵或许永远成不了学者,但至少,他们不会再是睁眼瞎了。 回到军帐,刘璟提笔在竹简上写下明天的训练计划。油灯的光芒在他坚毅的面容上跳动,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知道,自己正在打造的,不只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更是一支前所未有的\"文化之师\"。在这个知识被门阀垄断的时代,这或许就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第15章 尔朱集团的新规矩 秋风卷着黄沙掠过军营,刘璟紧了紧身上的皮甲,眯着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平北将军府。一个月来与士兵们同吃同住,让他深刻体会到六镇军队的混乱——每个军主都有自己的规矩,各镇之间号令不一,简直像一盘散沙。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这种最基本的军令都能搞反...\"刘璟摇头苦笑,想起前几天演习时的混乱场面。当时隔壁营地的士兵听到鼓声以为是进攻,结果冲过来差点和他们打起来。 想到这里,刘璟加快了脚步。他怀里揣着连夜编写的《军规九条》,竹简的边缘硌得胸口生疼。这份军规是他结合现代军事管理知识和古代军法捣鼓出来的,简单明了,易于执行。 将军府门前,两个鲜卑侍卫持戟而立。见刘璟走近,其中一人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来者何人?\" \"外镇军主刘璟,有要事求见主公。\"刘璟拱手行礼,同时不着痕迹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侍卫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将军正在议事,你在偏厅等候。\" 穿过幽深的回廊,刘璟被带到一间简朴的偏厅。厅内只摆着几张胡床,墙上挂着几幅简陋的地图。他刚坐下,就听到隔壁传来尔朱荣低沉的声音,说的却是鲜卑语,一个字也听不懂。 刘璟竖起耳朵,隐约辨认出高欢的声音。两人似乎在争论什么,语气时而激烈,时而缓和。他暗自猜测:莫非是在讨论南下洛阳的事?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竹简上敲击,思绪却飘回了现代——那些公司里繁琐却又必要的规章制度,不正是为了让团队运转更高效吗?这个道理放在古代军队里,应该也适用吧? \"刘军主,将军召见。\"侍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刘璟整了整衣冠,跟着侍卫来到正堂。堂内陈设简朴却威严,尔朱荣端坐在主位上,一袭黑袍衬得他肤白如雪。高欢站在一旁,见刘璟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玄德在外镇中可还习惯?\"尔朱荣开口问道,语气亲切得让刘璟有些意外。 刘璟连忙上前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禀主公,末将在军营中与将士们相处甚是愉快。\" 尔朱荣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慵懒的豹子:\"玄德前来求见,可有要事商量?\" 刘璟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挺直腰板,声音清晰而坚定:\"启禀主公,末将带兵已有月余,发现我军中有一弊端,特来禀报。\" 话音刚落,堂内温度仿佛骤降。尔朱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是何弊端?\" 刘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什么叫\"杀气\"——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战栗。他强自镇定,装作惶恐的样子低下头:\"禀主公,末将发现各镇镇将、军主将令不一,军规不一...\" 他详细描述了军中混乱的情况,特别强调了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若有贼子趁乱伪造将令,我军便有倾覆之危!\" 尔朱荣的表情渐渐凝重。这个问题他其实心知肚明,但一直觉得无伤大雅。如今被刘璟点破,才意识到其中隐患。 \"玄德有何良策?\"尔朱荣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刘璟从怀中取出竹简,双手呈上:\"末将斗胆编写《军规九条》,请主公过目。\" 尔朱荣接过竹简,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九条简明扼要的军规上: \"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违令者斩; 二、擅离行伍,搅乱队伍,违者斩; 三、泄露军机,私议军事,违者斩; 四、临阵脱逃,惑乱军心,违者斩; 五、私藏战利,欺瞒缴获,违者杖毙; 六、冒功领赏,嫁祸同袍,违者斩; 七、军中赌博,酗酒斗殴,违者杖责; 八、器械不修,战具缺损,违者杖责; 九、同伍连坐,一卒有罪,全队受罚。\" 每一条都直指要害,处罚严苛得令人心惊。尔朱荣越看眼睛越亮,最后竟放声大笑:\"好!好一个《军规九条》!玄德真有张良、萧何之才啊!随手一画,就能解决我的烦恼!\" 刘璟低头掩饰眼中的得意。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领导最欣赏的就是既能发现问题又能解决问题的下属。那些只会抱怨的\"清澈大学生\",在哪里都不受欢迎。 高欢也凑过来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汉人,对军务竟有如此见解。 \"玄德,\"尔朱荣突然站起身,走到刘璟面前,亲手扶起他,\"你这份忠心,我记下了。\" 刘璟受宠若惊,连忙道:\"为主公分忧,是末将本分。\" 尔朱荣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高欢说:\"传令各镇,即日起全军施行《军规九条》,违者严惩不贷!\" 高欢领命而去,临走时深深看了刘璟一眼,目光复杂难明。 \"玄德啊,\"尔朱荣回到座位,语气亲切得像在跟老友聊天,\"我看你练兵有方,再拨给你五百精锐,凑足一千之数,就叫''千钧营''如何?\" 刘璟心中狂喜,表面却保持谦逊:\"主公厚爱,末将定当竭尽全力,练就一支虎狼之师!\" 走出将军府时,秋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刘璟摸了摸怀中的调兵令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尔朱荣还真是大方,随便提个建议就多给了五百人。要是再多提几个建议... 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伴君如伴虎,尔朱荣这样的枭雄,今天能对你笑脸相迎,明天就可能翻脸无情。必须把握好分寸,既展现价值,又不至于功高震主。 回营的路上,刘璟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整编新来的五百士兵。他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卒们,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这支\"千钧营\",或许就是他在这乱世中立足的根本。 远处校场上,高昂正在指导士兵们练习枪法,杨忠则带着一队人在背诵《三字经》。看到这一幕,刘璟不禁莞尔。这两个结拜兄弟,一个勇猛无双,一个憨厚忠诚,再加上自己这个\"穿越者\",这样的组合,说不定真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 夕阳西下,将刘璟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军营,背后是渐渐沉落的红日,前方则是充满未知与可能的未来。 第16章 独孤郎差点入套 夕阳的余晖透过军帐的缝隙洒进来,在粗糙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璟盘腿坐在矮几前,看着眼前两个臭棋篓子杀得难解难分。高昂眉头紧锁,捏着\"车\"举棋不定;杨忠则一脸得意,手指在棋盘上敲得咚咚响。 \"三弟,你这步走错了!\"刘璟忍不住插嘴,\"应该先保''将''!\" \"大哥你别管!\"杨忠急得直挠头,\"我自有妙计!\" 高昂趁机偷袭,一记\"马后炮\"将死了杨忠的\"将\"。杨忠顿时傻了眼,随即暴跳如雷:\"不算不算!大哥干扰我思路!\" 刘璟笑得前仰后合,正要再调侃几句,帐外突然传来亲兵的声音:\"军主,独孤幢主来访。\" 笑声戛然而止。刘璟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独孤信?那个号称\"独孤郎\"的北周第一美男子?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心想这可是自己当兵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有人主动拜访。 \"快请!\"刘璟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已经掀开了帐帘。 阳光从帐门涌入,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身影。独孤信穿着一袭素白长衫,腰间只悬着一柄装饰用的佩剑,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刘璟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美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得能映出人影。 \"丰神俊秀...\"刘璟不自觉地喃喃自语。他突然有些遗憾自己穿越得太早——要是晚个几十年,说不定能娶独孤信的女儿当老婆。现在嘛...只能委屈自己和他做兄弟了。 \"刘军主。\"独孤信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如玉磬。 刘璟这才回过神,连忙回礼:\"欢迎独孤将军来访!\"转头看见高昂和杨忠还在棋盘前大眼瞪小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臭棋篓子,去外面玩会儿!棋盘给我留下!\" 两人悻悻地退了出去,杨忠临走还不忘顺走一个\"车\"。刘璟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独孤将军见笑了。\" 独孤信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整个军帐都明亮了几分:\"刘军主太客气了。\" \"你我年纪相仿,不如叫我玄德吧。\"刘璟熟练地运用销售技巧,开始拉近距离。这可是他在现代谈客户时的拿手好戏——先建立私人关系,再谈正事。 独孤信略显腼腆地拱了拱手:\"那...多谢玄德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此次前来,是想与玄德结识。对玄德的《军令九条》十分赞同。这些日子,我暗中观察玄德练兵,发现玄德很重视纪律,讲究令行禁止,颇有周亚夫''细柳营''之风。\" 刘璟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自己的练兵方法能得到这位历史名将的认可。他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如愿兄过奖了。我只是认为,兵者,国之凶器也。一支只会杀敌而不知克制的部队,最后只会成为一头四处伤人的猛兽。\" 独孤信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个观点十分赞同:\"玄德高见!\"他犹豫片刻,又问道:\"那玄德想练成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呢?\" 表演时间到了!刘璟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他望向帐外,仿佛能看到远方受苦的百姓:\"我想练成一支...能够拯救黎明百姓的军队。\"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独孤信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不自觉地喃喃道:\"如果真有一支这样的部队,我也想......\"话到一半,突然惊醒般闭上了嘴。 刘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瞬间。挖墙角的时机到了!他直视独孤信的眼睛,开门见山:\"既然如愿兄和我有相同的志向,不如来我军中,我们一起为理想而努力,不好吗?\"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独孤信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剑的剑柄。刘璟能看出他内心的天人交战——一边是对理想的向往,一边是对旧主的忠诚。 终于,独孤信长叹一声,充满歉意地说道:\"感谢玄德的厚爱。但我是葛将军的部将,葛将军对我有大恩...我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人...\" 刘璟早有预料,立刻展现出大度的姿态:\"不要紧。无论在哪里,只要心怀百姓,为苍生和平而努力,都是兄弟。\"说着,还拍了拍独孤信的肩膀。 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独孤信更加羞愧。他俊美的脸庞泛起红晕,眼中竟泛起泪光:\"玄德胸怀,如愿自愧不如...\"说完竟掩面而起,匆匆离去。 刘璟望着晃动的帐帘,并不气馁。他早就知道葛荣明年就会造反,到时候尔朱荣必然镇压。等独孤信的主子被砍了脑袋,再来收服他也不迟。 帐外传来高昂和杨忠的对话: \"怎么大哥总能把人说哭啊?\"高昂纳闷地问。 \"对,你就是这么被说哭的!\"杨忠幸灾乐祸。 \"三弟,吃为兄一招!\" 接着是一阵打闹声和杨忠的惨叫。刘璟摇头苦笑,这两个活宝... 他走出军帐,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天边的云霞如同燃烧的火焰,将整个军营染成金红色。远处,独孤信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显得那么孤独而决绝。 孝昌元年的夏末,就是这样安宁而充满波澜。刘璟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马粪混合的气息。这种真实感让他确信,自己确实活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 \"大哥,吃饭了!\"杨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璟转身走向篝火旁的两个结拜兄弟。火光映照着他们年轻的面庞,也照亮了前方未知的道路。他知道,这样的平静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尔朱荣南下洛阳的计划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而他和他的\"千钧营\",注定要在这场历史大戏中扮演重要角色。 夜幕降临,军营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声打破寂静。刘璟躺在军帐中,望着头顶晃动的阴影,思绪万千。他想起独孤信离去时那复杂的眼神,想起《军令九条》在各镇引起的反响,更想起尔朱荣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在这乱世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却又充满无限可能。带着这样的思绪,刘璟渐渐进入了梦乡。梦中,他看见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正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历史的舞台中央... 第17章 集团军的内部反应 孝昌元年九月初七 秋风裹挟着枯黄的落叶,在军营中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刘璟站在校场高台上,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传令兵策马奔向各镇方向,马蹄扬起一路尘土,手中挥动的令旗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那面令旗上系着的,正是他亲手制定的《军令九条》。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目光深邃。这份军规凝聚了他多年的治军心得,此刻正被送往六镇各处,将彻底改变尔朱荣大军的军纪面貌。 \"大哥,你这军规可真是...\"高昂站在一旁,挠了挠他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杨忠蹲在高台边缘,嘴里叼着根草茎,闻言接茬道:\"真是要了老命了!\"他习惯性地想把手指伸进鼻孔,被刘璟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得悻悻放下,\"那些老兵油子们都在背后骂娘呢!说大哥你这是要把他们当新兵蛋子操练。\" 刘璟轻笑一声,走下高台拍了拍杨忠的肩膀:\"让他们骂去。\"他的目光扫过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们,声音低沉而坚定,\"一个月后,他们就会感谢这些规矩。\" 话虽这么说,刘璟心里却清楚得很。任何改革都会触动既得利益者,尤其是那些在军中混迹多年的老将。他制定的军规要求严格作息、严禁劫掠百姓、定期操练...这些条条框框无疑会束缚那些习惯了散漫的将士们。 \"大哥,你说...\"高昂突然压低声音,\"贺拔岳、侯莫陈悦那些老家伙,会乖乖听你的吗?\"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远处连绵的营帐,思绪已经飘到各镇将领那里。秋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会如何评价他这份军规?贺拔岳的刚烈,侯莫陈悦的骄横,宇文泰的深谋远虑...每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他们会听的。\"刘璟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这是尔朱荣大帅的命令。\"他嘴角微微上扬,\"况且,我特意在每条军规后面都加上了相应的赏罚措施。\" 杨忠吐掉嘴里的草茎,突然笑了:\"难怪第三条写着''劫掠百姓者斩''后面还跟着''举报者赏银十两''。大哥你这是要让他们互相盯着啊!\" 刘璟笑而不语。他转身望向洛阳方向,目光变得深远。乱世之中,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光靠勇武是远远不够的。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才是他真正的立足之本。 \"走吧,\"刘璟收回目光,\"去看看新编的骑兵队操练得如何了。\"他大步走向校场,黑色披风在身后飘扬,宛如一面旗帜。 高昂和杨忠对视一眼,赶紧跟上。他们知道,大哥心里装着的,从来都不只是眼前这一亩三分地。那些送往各镇的军令,或许就是改变这个乱世的第一步。 与此同时,武川镇的中军大帐内,宇文泰正捧着抄录的军令细细研读。油灯的光晕在他刚毅的面容上跳动,映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帐外秋风呼啸,吹得帐布猎猎作响,却丝毫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妙!实在是妙!\"宇文泰突然拍案赞叹,把正在添灯油的侍从惊得差点打翻油壶。 \"主公为何如此欣喜?\"副将李弼放下手中的兵书,好奇地问道。 宇文泰指着竹简,手指在第九条上重重一点:\"你看这''同伍连坐'',简直是治军精髓!\"他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以往士兵们互相包庇,现在一人犯错全队受罚,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李弼凑近细看,不由得点头:\"确实高明。这样一来,士兵们互相监督,军纪自然严明。\" 宇文泰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竹简边缘:\"这个刘玄德,不简单啊...\"他望向帐外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能想出这样的军令,绝非池中之物。\" 同样在怀朔镇,高欢的反应却更为复杂。他独自站在演武场边,借着火把的光亮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军令。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也吹不散他眉间的沉思。 \"姨夫在想什么?\"段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高欢将竹简递给外甥,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深邃:\"你看这第七条''军中赌博酗酒斗殴违者杖责'',明摆着是针对元天穆那帮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刘玄德这是要断某些人的财路啊...\" 段韶快速浏览了一遍,突然瞪大眼睛:\"这...这第六条''冒功领赏嫁祸同袍违者斩'',岂不是把侯景的路也给堵死了?\" 高欢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接过竹简轻轻卷起:\"所以我说,这个刘玄德...不简单。\"他望向远处的军营,那里隐约传来士兵们的喧哗声,\"能在尔朱荣眼皮底下推行这样的军令,既整顿了军纪,又打击了异己...一箭双雕。\" 与二人的欣赏不同,葛荣的大帐内正传来阵阵咆哮。帐外的守卫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互相交换着眼色。 \"他娘的!什么狗屁军令!\"葛荣一脚踹翻了案几,竹简散落一地,酒壶滚到角落,洒出暗红色的液体,\"老子带兵二十年,需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教?\" 几个心腹将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接话。葛荣抓起酒囊猛灌一口,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留下深色的痕迹:\"闻鼓不进就斩?放他娘的屁!老子的人想进就进,想退就退!\"他狠狠地将酒囊砸在地上,\"传令下去,咱们的人,该怎么带还怎么带!\" 另一边,侯景的反应更为阴冷。他独自坐在昏暗的营帐内,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照亮他阴鸷的面容。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竹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嘴角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好一个刘玄德...\"侯景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寂静的帐内格外瘆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笔账,我记下了。\"他的手指停在第六条上,指甲不自觉地抠进竹简,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 帐外传来士兵们的抱怨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以后连赌个钱都要挨军棍,这日子还怎么过?就是!以前抢点战利品算什么,现在居然要杖毙!听说这是那个刘玄德定的规矩...\" 侯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帐门前。这些抱怨,正是他可以利用的武器。他轻轻掀开帐帘一角,看着外面三五成群的士兵,低声自语:\"不满的种子已经播下...只待时机成熟...\" 在另一处营地,贺拔胜正与弟弟贺拔岳密谈。贺拔岳不安地搓着手中的军令竹简,年轻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大哥,这军令...\"他欲言又止,目光闪烁地看向兄长。 贺拔胜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油灯剧烈摇晃。他浓密的眉毛下,一双虎目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尔朱荣这是要收我们的权啊!\"他抓起竹简狠狠摔在地上,\"什么''器械不修违者杖责'',分明是要查我们的军备!\" 竹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贺拔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弯腰捡起竹简,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尘土:\"可这军令确实有道理...咱们有些兵器确实该修整了...\" \"放屁!\"贺拔胜怒目圆睁,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领,\"我们贺拔家带兵,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上的力道让贺拔岳几乎喘不过气来。 贺拔岳不敢挣扎,只是低声道:\"大哥息怒...小弟知错了...\" 贺拔胜这才松开手,重重地坐回胡床上。他抓起案几上的酒囊猛灌一口,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你懂什么?尔朱荣这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今日查军备,明日就要收兵权!\" 帐外突然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兄弟二人立刻噤声。待脚步声远去,贺拔胜压低声音道:\"去告诉元茂,让他把精锐都藏到后山去,只留些老弱病残应付检查。\" 贺拔岳犹豫道:\"这...万一被发现...\" \"怕什么!\"贺拔胜冷哼一声,\"我贺拔胜在六镇经营多年,还怕他尔朱荣不成?\"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是逼急了...\" 话未说完,但贺拔岳已经明白了兄长的意思。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想起了那些被贺拔胜处置过的对手的下场。 各镇不同的反应,如同暗流般在六镇之间涌动。而此时的刘璟,正站在自己的营帐前,望着满天星斗出神。 \"大哥,想什么呢?\"高昂提着酒囊走过来。 刘璟接过酒囊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我在想,这《军令九条》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高昂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管他们呢!反正咱们千钧营执行就是了。\" 杨忠也凑了过来,难得地没挖鼻孔:\"二哥说得对!今天训练时我就说了,谁敢违反军令,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刘璟看着两个单纯的结拜兄弟,心中既感动又忧虑。他们还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军令,已经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那些暗处的敌意,就像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对了大哥,\"高昂突然想起什么,\"宇文将军派人送来请帖,邀你明日过府一叙。\" \"高欢也派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杨忠补充道。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看来这军令就像一块试金石,已经让各方势力开始重新站队。宇文泰和高欢的示好,或许就是机会的开始。 \"告诉两位将军,我明日准时赴约。\"刘璟沉声道。 夜风渐凉,吹得营火忽明忽暗。刘璟知道,从今夜起,他不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军主。这份军令就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影响整个六镇的权力格局。 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意与算计,也将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在这乱世之中,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走吧,该休息了。\"刘璟拍了拍两个兄弟的肩膀,转身走向营帐。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仿佛已经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18章 见见屠龙勇士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军营,刘璟早已披挂整齐,站在营帐外望着两条岔路出神。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秋风裹挟着枯叶在脚下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将军,马备好了。\"亲兵牵来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儿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格外明显。 刘璟接过缰绳,目光在两道路间来回游移。左边那条泥泞小路通向宇文泰的驻地,右边较为平坦的官道则通往高欢的营地。他伸手抚摸着马鬃,心中暗自权衡:历史上高欢率直睿智,宇文泰阴险腹黑...还是先去宇文泰那里好了。 \"你们不必跟着。\"刘璟翻身上马,对亲兵们吩咐道,\"我去去就回。\" 马蹄踏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晨露打湿了马靴,凉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刘璟却浑然不觉。他的思绪完全沉浸在史书的记载中——那位西魏的实际缔造者,以善于隐忍、精于算计着称。今日之会,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随着太阳升高,晨雾渐渐散去。远处出现一座掩映在槐树林中的宅院,青砖灰瓦,朴实无华。这与尔朱荣金碧辉煌的将军府形成鲜明对比,更与刘璟想象中的权臣府邸大相径庭。 \"这位将军,可是刘玄德大人?\" 一个清朗的声音将刘璟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勒住马缰,只见台阶上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一袭靛青长衫,面容俊秀。少年拱手行礼的姿态一丝不苟,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刘璟心头一跳——宇文护!历史上弑杀三帝的\"屠龙勇士\",此刻竟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他迅速调整表情,翻身下马。 \"在下正是刘璟。\"他快步上前还礼,故意装出亲切模样,\"这位小兄弟是...\" \"在下宇文护,替叔父招待将军。\"少年声音不卑不亢,\"叔父临时有军务处理,特意嘱咐我好生接待将军。\"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却堆满笑容:\"原来是宇文兄弟!我看你我年龄相仿,不如就以兄弟相称?你叫我玄德如何?\" 宇文护明显一怔,白皙的面庞泛起一丝红晕。他虽是宇文泰的侄子,但毕竟尚无官职,能被一位军主如此礼遇,着实意外。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深深一揖:\"玄德兄太抬爱了。兄若不嫌弃,就称呼我小字萨保吧。\" 萨保?刘璟差点笑出声。这胡人起字还真是非主流!但他面上不显,反而热情地拍了拍宇文护的肩膀:\"好!萨保兄,请带路!\" 步入厅堂,陈设同样简朴。一张矮几,几个蒲团,墙上挂着幅简陋的北疆地图,边角已经有些泛黄卷曲。侍者轻手轻脚地奉上清茶,茶汤澄澈,飘着几片嫩绿的茶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宇文护歉然一笑,少年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局促:\"主人请客却不在家,有失礼数,玄德兄还望海涵。\"他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显露出与年龄相符的青涩。 刘璟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香在唇齿间弥漫。与其面对老谋深算的宇文泰,不如先探探这个未来权臣的底细。他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眉目如画,举止得体,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萨保兄,我们干坐着也是无聊。\"刘璟眼珠一转,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布帛,\"我最近发明了个游戏,叫''象棋'',不如一试?\"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刻意。 布帛展开,上面用墨线画着整齐的方格,线条工整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刘璟又从袖中取出几十个木刻的小棋子——这是他用闲暇时间亲手制作的简易象棋,每个棋子都打磨得光滑圆润。 \"这是''将'',这是''车'',这是''马''...\"刘璟耐心讲解着规则,手指在棋盘上轻轻移动。他的余光却在仔细观察宇文护的反应,只见少年起初还有些拘谨,正襟危坐,但随着游戏进行,那双明亮的眼睛渐渐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棋子落在布帛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伴随着两人时而沉思时而兴奋的呼吸声。宇文护学得极快,第三局时已经能给刘璟制造麻烦了。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炮\"子,在空中停留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玄德兄,这''炮''当真妙用无穷!\"宇文护兴奋地拍案,完全放下了戒备,脸上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朝气,\"隔山打牛的走法,简直用兵如神!\"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在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亮。 刘璟微笑不语,只是轻轻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通过象棋,不仅能拉近距离,还能观察对方的思维方式。几局下来,他发现宇文护棋风凌厉却不失稳健,善于设伏更精于破局,果然是天生的谋略家。更难得的是,这个少年在劣势时能沉得住气,在优势时又不骄不躁。 \"将军,该用膳了。\"侍者在门外轻声提醒,打断了两人激烈的对弈。 刘璟这才惊觉时辰已晚,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橘红色。他起身拱手,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萨保兄,晚上还要赴高将军的宴请,就此别过。改日再续。\"他的语气中带着真诚的不舍,这倒不是伪装——与这个聪慧的少年对弈,确实让他感到难得的愉悦。 宇文护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恢复从容。他起身相送,动作优雅得体:\"我送玄德兄。\" 府门前,暮色已浓。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紫色,归巢的鸟群在天际划过。宇文护执意送出一里多地,两人并肩而行,聊着方才的棋局。临别时,宇文护突然压低声音,清秀的面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认真:\"玄德兄,高欢虽豪爽,但其帐下侯景等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还望多加小心。\" 刘璟心头一暖,郑重抱拳。他能感受到这个少年真诚的关心,这在他尔虞我诈的军旅生涯中实属难得:\"多谢萨保兄提点。\" 马蹄声渐远,宇文护仍立在原地,青色的衣袍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完全融入暮色。远处传来归营的号角声,少年这才转身回府,脚步轻快,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萨保,刘将军呢?\"宇文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声音低沉。 宇文护转身,恭敬行礼:\"叔父,刘将军被高欢请走了,侄儿...不便强留。\"他稍作犹豫,又补充道,\"刘将军临走前还说,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哦?\"宇文泰眯起眼睛,\"你觉得此人如何?\" 夜风吹动袍角,宇文护沉思片刻:\"刘将军谈吐不凡,所创象棋更是暗合兵法玄机。侄儿以为...此人恐非池中之物,不如结个善缘。\" 宇文泰凝视着侄子年轻却沉稳的面庞,突然笑了:\"萨保长大了。\"他拍拍宇文护的肩膀,\"走吧,陪叔父下一局那个...什么象棋。\" 与此同时,刘璟正策马奔向高欢的营地。夜风扑面,带着塞外特有的凛冽。他回想着宇文护最后的警告,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未来的权臣,此刻竟对他生出几分真诚的关切,倒是个意外收获。 高欢营地灯火通明,远远就听到喧闹的人声。刘璟整了整衣冠,心中暗道:接下来,该会会那位\"北齐神武\"了... 而在宇文府的厅堂内,油灯下,宇文泰正凝视着棋盘,手中\"将\"字棋子迟迟未落。棋盘上的局势,恰如这乱世风云,变幻莫测。而那个发明这游戏的年轻人,又会在这棋局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第19章 给高神武埋下钉子 暮色如墨,将怀朔镇的轮廓渐渐吞噬。刘璟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扬起四蹄,铁蹄踏碎满地银白月光,溅起的碎石在夜色中划出细小的弧线。 远处高欢大营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坠落人间的星河,在苍茫夜色中闪烁,那跳动的火光仿佛在无声召唤,又似暗藏着未知的波澜。 塞外的夜风裹挟着沙砾与荒草的气息迎面扑来,像一双粗糙的手刮过脸颊,带着特有的凛冽与狂野。这风蛮横地吹散了他在宇文府沾染的淡淡茶香,也吹散了棋盘博弈时的闲适,刘璟下意识裹紧披风,心中警铃大作——一场真正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刘大哥!” 一声清亮的呼喊穿透夜色。前方营门前,一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正奋力挥舞手臂。段韶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刀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那张俊朗的面孔被火光镀上一层暖黄,剑眉星目间满是热切,漆黑的瞳孔里仿佛燃着两簇小火苗,透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全然不顾脚下高低不平的碎石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攥住马缰,掌心的温度透过缰绳传递过来:“你可算来了!”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像是终于盼到了最要紧的人,“姨夫都问了三遍了。” 刘璟翻身下马,靴底重重踩在夯实的土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他伸手拍了拍段韶的肩膀,动作熟稔自然,眼神却在暗处微微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路上耽搁了,多亏萨保兄相送。”特意加重“萨保兄”三个字,不动声色地观察段韶的反应。 只见段韶浓眉微蹙,转瞬即逝的不悦如流星划过夜空,很快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仿佛方才的情绪只是错觉:“快请进,宴席都快开始了。” 踏入高欢大营的刹那,刘璟便被截然不同的气息包裹。不同于宇文府的古朴雅致,这里没有雕梁画栋,只有整齐划一的营帐如钢铁堡垒般矗立,操练场上依稀残留着士兵训练时的呐喊余韵。 巡逻的士兵身披重甲,肌肉在皮革下高高隆起,虎背熊腰的身形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他们行走时脚步沉稳有力,腰间长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哪怕最细微的异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皮革腥气、铁器铁锈味,混着士兵身上的汗味,粗犷又充满原始的力量,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不愧是未来的北齐神武...”刘璟暗自咋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这些士兵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绝非纸上谈兵的将领可比,那是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搏杀,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锋芒。 大帐内,烛火摇曳如群萤乱舞,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还未掀开帐帘,鼎沸的人声与浓烈的酒肉香气便扑面而来。刘璟深吸一口气,伸手掀开厚重的牛皮帐帘,热浪裹挟着烤羊肉的焦香、烈酒的辛辣,瞬间将他淹没,呛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帐内两排矮几错落摆放,将领们或坐或靠,个个袒胸露臂,腰间弯刀随意搁在身旁,粗豪的笑声震得帐顶簌簌落土。 正中央,高欢身着绛色锦袍,金线绣就的猛虎在衣摆上张牙舞爪,腰间玉带上的螭龙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他半倚在虎皮椅上,左手端着鎏金酒盏,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胡须随着笑声颤动,不怒自威的气场如潮水般向四周蔓延,仿佛整个营帐的焦点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玄德何故姗姗来迟?\"高欢洪亮的声音压过喧嚣,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他端坐在主位,浓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手中金杯映着火光。虽然面带笑容,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整个大帐的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分。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刘璟。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头脑更加清醒。拱手行礼时,他注意到高欢案几上那把镶嵌宝石的短刀——刀柄上缠绕的金线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实不相瞒,今日宇文将军也邀在下赴宴。\"刘璟语气诚恳,目光坦然,\"我前去后,宇文将军未在,只能在府内等候,因此耽误了时辰。\" 话一出口,刘璟敏锐地捕捉到高欢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这位未来的北齐皇帝虽然面上不显,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内心的不悦。刘璟心中暗笑:果然,即便现在两人还是盟友,高欢对宇文泰的忌惮已经深埋心底。 \"无妨,玄德请落座。\"高欢大手一挥,语气依旧豪爽,但刘璟知道,宇文泰这个名字已经像根刺一样扎进了高欢心里。他注意到高欢握着金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侍从引刘璟到斛律金身旁就座。这位老将军双目炯炯有神,腰间那柄长弓油光发亮,弓弦紧绷,显然保养得极好。刘璟不禁多看了两眼——这可是将来威震北齐的神射手啊! \"久闻斛律将军神射,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刘璟恭敬地行礼,语气中带着真诚的钦佩。 斛律金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震得案几上的酒杯都微微颤动:\"刘军主客气了!你那《军规九条》老夫看了,好!治军就该如此!\"他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差点踉跄,\"特别是''赏不逾时,罚不迁列''这条,深得我心!\" 高欢清了清嗓子,开始为刘璟介绍在座诸将。每介绍一人,刘璟都起身行礼,暗中将这些历史名人一一对号入座—— 段韶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言谈举止间透着儒将风范;娄睿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员猛将;窦泰正大口撕咬着羊腿,油光满面的脸上写满豪迈;潘乐安静地坐在角落,却掩饰不住眼中闪烁的精光... \"这位是侯景,我军中猛将。\"高欢指着那个瘦高男子说道。那人面色阴鸷,狭长的眼睛如同毒蛇般冰冷,即便在温暖的帐内也让人不寒而栗。 刘璟与侯景四目相对,后者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让他后背一凉。这个将来搅得南朝鸡犬不宁的混世魔王,此刻虽然还只是高欢帐下一员将领,但那种阴狠毒辣的气质已经显露无遗。刘璟注意到侯景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鞘上刻着诡异的纹路。 \"久仰侯将军威名。\"刘璟强作镇定地拱手,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侯景冷笑一声,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并未回礼。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连炭火盆中的木炭爆裂声都清晰可闻。 高欢见状,连忙举杯打破沉默:\"来,今日不醉不归!\"他豪迈的声音瞬间驱散了寒意,\"玄德初来乍到,诸位可要好好招待!\"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刘璟学着鲜卑人的样子,直接用手撕咬着烤得金黄的羊腿,油脂顺着手指流下也毫不在意。他大口喝着辛辣的烈酒,甚至跟着众人一起拍案唱起了北地民谣。酒至酣处,他还即兴表演了一段剑舞,寒光闪闪的剑影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好!\"斛律金拍案叫绝,\"没想到刘军主还有这般身手!\" 段韶也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剑法精妙,颇有古风。\" 刘璟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笑着拱手:\"献丑了!在北地豪杰面前,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他那豪爽不做作的姿态,很快赢得了在座将领的好感。连阴鸷的侯景也不得不举杯示意,虽然眼中的敌意丝毫未减。 \"常听主公称赞玄德有张良、萧何之才。\"高欢突然话锋一转,\"不知玄德认为我军该何去何从?\" 刘璟放下酒碗,心下了然。这是高欢在试探他的战略眼光。他正欲回答,侯景却阴阳怪气地插话: \"萧何我不认识,但玄德你的《军规九条》,可是弄得军中儿郎苦不堪言啊。\"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刘璟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侯景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侯将军此言差矣。\"刘璟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孙子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大军严守军法,令行禁止,方能称铁军。\" 他环视众人,声音渐渐提高:\"诸位都是沙场老将,当知战场上瞬息万变。若闻鼓不进,闻金不止,再强的军队也是一盘散沙!\" 斛律金拍案叫好:\"说得好!老夫最恨那些不听号令的兵油子!\" 侯景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冷哼一声,仰头灌下一大碗酒。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追问道:\"那玄德以为,我军眼下该当如何?\" 刘璟知道重头戏来了。他整了整衣袖,正色道:\"洛阳二圣相争,即将分出胜负。陛下已露败象,我军当早做准备,明年南下勤王。\" 这番话说完,帐内鸦雀无声。高欢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站起身:\"玄德此言,正合我意!但主公似乎犹豫不决...\" 刘璟心中暗笑。历史上正是高欢力主尔朱荣南下,他不过是提前说出了对方的战略而已。至于尔朱荣的犹豫... \"主公所虑,无非是后方不稳。\"刘璟压低声音,\"但只要安排得力将领镇守北疆,当无大碍。我愿代兄向主公进言。\" 高欢大喜过望,举杯相敬:\"如此,就有劳玄德了!\" 接下来的宴席再无正事,众人推杯换盏,畅饮达旦。刘璟虽然酒量不错,但在这些北方汉子的轮番敬酒下,也渐渐有了醉意。朦胧中,他注意到高欢虽然看似豪饮,但眼神始终清明如初——这份自制力,果然非常人可比。 宴席散时,已是月上中天。娄昭君——高欢的妻子,那位历史上以贤明着称的娄太后——亲自搀扶丈夫回帐。刘璟醉眼惺忪间,听到她低声问道: \"刘璟不过一个后进之将,也值得你亲自作陪?\" 高欢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不落地传入刘璟耳中:\"此人见识广博,战略上与我意见相同,可称知己。\" 刘璟假装醉得厉害,踉跄着被段韶扶出大帐,但心中一片清明。他知道,今夜之后,自己在这乱世棋局中,又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刘璟仰头望向满天星斗,嘴角微微上扬。高欢那句\"一时不可得,将来未可知\",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正自信满满地等着他\"拜倒麾下\"呢。 \"有意思...\"刘璟低声自语,眼中哪有半分醉意? 远处,高欢大帐的灯火渐暗,而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属于他刘璟的乱世征程,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20章 刘氏团伙剿匪记(一)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金色的光芒洒在校场上,将士兵们的铠甲映照得熠熠生辉。刘璟站在高台上,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台下五百名精锐士兵。三个月前,这些人还是些吊儿郎当的兵油子,如今却已脱胎换骨——队列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训练有素的杀气。 \"向左——转!\"高昂洪亮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震得树梢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他站在队伍最前方,黝黑的脸上满是威严,与平日里那个大大咧咧的莽汉判若两人。 士兵们齐刷刷地转身,铁靴踏地的声音整齐得如同一声闷雷。杨忠背着双手在队列中穿行,不时弯腰检查士兵们的装备。他今天难得地把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连最爱挖鼻孔的手指都规规矩矩地收着。 \"腰带系紧点!\"杨忠一脚踹在一个偷懒士兵的屁股上,\"上了战场,松垮的装备会要了你的命!\" 刘璟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正要下令休息,忽然听到营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报——!\"一名传令兵飞驰而入,在刘璟面前猛地勒马。战马前蹄高高扬起,溅起一片尘土。传令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枚令箭:\"平北将军令!命刘军主即刻率本部人马出关,剿灭奚人部落莫贺佛!\" 校场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令箭上。刘璟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令箭时,手心瞬间沁出冷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接到出征命令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可是他穿越以来的第一场实战! \"末将遵命!\"他强作镇定地应道,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八度,尾音甚至有些发颤。 传令兵抱拳离去后,整个校场顿时炸开了锅。高昂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黝黑的脸上写满兴奋,连那道狰狞的伤疤都泛着红光:\"大哥!终于能打仗了!天天在营里呆着,骨头都要生锈了!\"他挥舞着拳头,铠甲哗啦作响,\"这次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杨忠也难得地激动起来,连平日里最爱挖鼻孔的手指都忘了伸进鼻孔,而是不停地搓着手:\"这次定要杀敌立功!\"他转头看向那些同样兴奋的士兵们,突然大吼一声:\"都愣着干什么?收拾装备去!\" 士兵们轰然应诺,纷纷跑向营房。 刘璟站在营帐外,望着两个结拜兄弟摩拳擦掌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夕阳的余晖洒在高昂和杨忠年轻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高昂正兴奋地擦拭着长槊,铁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杨忠则认真地检查着箭囊,每一支箭羽都仔细整理。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高昂抬头问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刘璟心头一紧,暗自握紧了拳头。他这两个结拜兄弟如此信任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哥\"虽然熟读兵书,却从未真正经历过刀光剑影的厮杀。那些在现代社会学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在真正的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能发挥多少作用? \"二弟,你先去召集将士,准备半个月的粮草。\"刘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仿佛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刻意放慢语速,掩饰着声音里细微的颤抖,\"我去镇上打探些消息。\" 离开军营后,刘璟长舒一口气,独自策马向怀朔镇方向奔去。秋风迎面吹来,带着塞外特有的干燥与凛冽,刮得他脸颊生疼。胯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不时打着响鼻。 \"别怕,别怕...\"刘璟轻声安抚着马儿,也不知是在安慰坐骑还是自己。他需要时间整理思绪,更需要了解敌人的情报——这是他在现代社会就明白的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远处的怀朔镇渐渐显现在地平线上,土黄色的城墙在正午阳光下显得格外沧桑。镇门前的守卫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对进出的行人只是草草检查。刘璟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镇上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和香料混杂的气味。刘璟牵着马,在人群中穿行,目光搜寻着可能的线人。很快,他注意到几个穿着异域服饰的胡商正在茶摊歇脚。 \"几位老板,可否赏脸共饮一杯?\"刘璟上前拱手,故意露出腰间的钱袋。 胡商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为首的满脸风霜的老商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军爷请坐!\" 几碗烈酒下肚,那些商人便滔滔不绝起来。老商人拍着桌子道:\"莫贺佛?就是群乌合之众!\"他轻蔑地啐了一口,\"不过三千来人,仗着熟悉地形,专抢过往商队。\" 另一个年轻些的商人补充道:\"他们住在黑水河北岸,帐篷都是黑色的,远远就能认出来。\"他压低声音,\"上个月还抢了我们三车丝绸,该死的蛮子!\" 刘璟不动声色地又给众人斟满酒,继续套话:\"他们的首领...?\" \"一个叫莫贺佛萨的莽夫!\"老商人醉醺醺地说,\"力大无穷,但没什么脑子。\" 随着情报越来越多,刘璟在心中仔细盘算着:三千人的部落,能战的壮丁最多七八百。自己带一千精锐,又是突袭,胜算应该不小。想到这里,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离开茶摊时,天色已晚。刘璟牵着马走在回营的路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想起在现代社会看过的一部战争电影,那些血肉横飞的场景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不一样的...\"他自言自语,\"这是冷兵器时代,不会那么惨烈...\"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残酷战役。 日落时分,刘璟回到军营。远远就听到校场上人喊马嘶,一片忙碌景象。高昂已经将全军集结完毕,粮草辎重也都准备妥当。士兵们个个全副武装,眼中闪烁着战意。 \"大哥!\"高昂大步迎上来,\"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下令!\" 刘璟深吸一口气,登上高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台下一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战前动员。 \"兄弟们!\"刘璟拔出佩剑,直指苍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洪亮,惊起远处树梢上的几只乌鸦。 \"这次我们出关剿灭莫贺佛,不仅要立功杀敌——\"刘璟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更要所有人平安回家!\" \"立功杀敌!平安回家!\"高昂和杨忠带头高喊。 \"立功杀敌!平安回家!\"一千将士齐声呼应,声浪震得营帐都在微微颤动。 刘璟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士兵,胸中涌起一股豪情。这些朝夕相处的汉子们,此刻将性命托付于他。这份责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也给了他无比的勇气。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营门大开。刘璟一马当先,高昂、杨忠分列左右,一千精锐如洪流般涌出军营。铁蹄踏碎夕阳,铠甲反射着最后的金光,整个队伍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北方。 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有老者摇头叹息,有妇人合十祈祷,更多的是年轻小伙羡慕的目光。刘璟骑在马上,感受着身后大军行进时地面的微微震动,那种力量感让他血脉贲张。 \"原来这就是带兵的感觉...\"他在心中默念。 夜幕降临时,队伍已行至关隘。守关的将领验过令箭,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外,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 \"大哥,\"高昂凑过来小声问,\"要不要等天亮再出关?\" 刘璟望着漆黑的关外,摇了摇头:\"兵贵神速。莫贺佛想不到我们会袭击他,这正是好时机。\"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月光下,每一张面孔都那么清晰——有刚满二十的小伙子,也有鬓角微白的老兵。此刻,他们的命运都系于自己一念之间。 \"点火把!\"刘璟下令。 数百支火把次第亮起,如同一条火龙,蜿蜒进入茫茫夜色。刘璟握紧缰绳,率先踏入关外的黑暗。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穿越而来的房产销售,而是一名真正的将领,即将在北魏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夜风呼啸,仿佛在诉说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刘璟的心中,除了最初的忐忑,更多了一份坚定与担当。这场战斗,将是他在这乱世中迈出的关键一步。 第21章 刘氏团伙剿匪记(二) 第二日正午,黑水河南岸。 炽热的阳光如熔化的铜汁般倾泻而下,干裂的河岸在高温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远处,草原起伏如波浪,草叶在灼烧中微微卷曲,连空气都仿佛被烤得稀薄。刘璟勒住战马,抬手遮在眉前,眯眼望向对岸。 那里,奚人部落的帐篷群如散落的羊群般铺展在天地之间,白色的毡帐在热浪中若隐若现,偶尔有人影晃动,却因距离太远而看不真切。 \"大哥,咱们直接杀过去?\"高昂的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他胯下的战马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粗重,鬃毛在热风中飞扬。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身旁的杨忠身上。“三弟,你带五十名斥候,先去摸清敌情。\"他的声音低沉而沉稳,“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哨探如何分布,若有埋伏,立刻撤回。\" 杨忠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的光芒。“明白。\"他简短地应道,随即抬手一挥,五十名精锐骑兵立刻策马跟上。他们动作迅捷如狼,马蹄卷起尘烟,如一阵风般向对岸掠去,很快便消失在热浪蒸腾的草原尽头。 刘璟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作为一个销售,了解客户的信息那可是至关重要的。)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苦笑。是啊,在尔朱荣帐下时,他就深知情报的重要性——无论是商贾还是敌人,摸清底细才能稳操胜券。 “大哥,咱们就这么干等着?\"高昂有些不耐烦,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长槊的木杆,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刘璟收回思绪,淡淡一笑:“急什么?打仗不是比谁冲得快,而是比谁看得准。\"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三弟办事稳妥,等他回来,咱们再决定怎么打。\" 高昂撇了撇嘴,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但他也知道刘璟的性子——沉稳、谨慎,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躁动,伸手拍了拍战马的脖颈,低声咕哝道:“行吧,再等等……\" 远处的草原上,几只秃鹫盘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刘璟抬头看了一眼,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 约莫一个时辰后,夕阳已沉入远山,只余一抹暗红染在天际。杨忠率斥候队踏着暮色返回,马蹄声惊起河畔几只水鸟。他翻身下马时,铁甲上还沾着几根枯草,显然曾匍匐侦察多时。 \"大哥,查清楚了。\"杨忠拍了拍肩头的尘土,声音像磨砂般粗粝。他蹲下身,用佩刀在沙地上划出简易地形:\"这个奚人部落背靠黑水河支流,呈半月形分布,约有五千人。\"刀尖在沙地上点出几个小坑,\"外围有十二个游骑哨,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 刘璟盯着沙盘,突然发现杨忠左手腕有一道新鲜的血痕。\"你受伤了?\" \"不妨事。\"杨忠扯了扯护腕遮掩,\"摸近营地时被荆棘刮的。\"他继续道:\"我潜伏在羊群里观察,发现他们妇孺居多,能拉弓的青壮男子不超过两千。\"说着用刀尖挑起一块泥土,\"但他们的装备...\"泥土被碾碎,露出里面的草根,\"就像这草根一样寒酸。有个百夫长打扮的,用的还是缺口的青铜剑。\" 刘璟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想起今早在集市上,那个满嘴黄牙的皮货商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暗骂:狗娘养的奸商!为了多卖几张地图,连军情都敢虚报!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算袋——按原先估算准备的箭矢,恐怕只够应付一千敌军。 \"大哥,干吧!\"高昂突然把长槊往地上一杵,震起一蓬尘土。他眼中闪着饿狼般的光,\"让这些蛮子见识见识我们儿郎的厉害!\"说着还舔了舔嘴唇,活像个闻到血腥味的屠夫。 刘璟瞥见几个亲兵被高昂的模样吓得后退半步,没好气地说:\"你现在这副尊容,比对岸的蛮子还像劫匪,不知道的还以为对面才是正义之师。\"他指向河对岸隐约可见的炊烟,\"两千把弓,就算都是骨箭,也够把我们射成刺猬。\" 高昂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把长槊舞得呼呼作响。杨忠突然轻咳:\"其实...他们箭囊里多数插的是削尖的芦苇杆。\" 刘璟眼睛一亮,手指无意识地在马鞍上敲起《破阵乐》的节奏。忽然,他想起商人闲聊时说的话——这些奚人见着商队就像饿狼见着肉。敲击声戛然而止。 \"有了!\"他猛地攥紧缰绳,战马吃痛扬起前蹄。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刘璟嘴角扬起狐狸般的笑意:\"三弟,去把慕容绍宗叫来。就是那个总吹嘘自己会说十部胡话的鲜卑小子。\" 杨忠刚要转身,忽听对岸传来一阵嘈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暮色中升起数十点火光,隐约飘来烤肉的香气。高昂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在寂静的河岸上格外响亮。刘璟忍俊不禁,却见杨忠望着火光,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杨忠突然压低声音,\"他们在宰杀战马。\" 杨忠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转身去传令。他穿过营地时,靴底碾碎了几根枯枝,发出细碎的声响。夜风卷着沙粒打在他脸上,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远处篝火旁,几个士兵正在擦拭兵器,刀刃反射的火光在他铁甲上一闪而过。 不多时,幢主慕容绍宗快步走来。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鲜卑青年,高鼻深目,腰间配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他抱拳行礼时,腕甲上的铜钉叮当作响:\"主公有何吩咐?\" 刘璟脸上立刻堆起笑容,那笑容像是春日里化开的冰面,亲切得让人发慌:\"绍宗啊,\"他伸手替年轻将领整了整歪斜的肩甲,\"你是这些幢主里最聪慧的一个,我一直很看好你。\" 慕容绍宗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平日严肃的主公会突然夸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半度:\"主公过奖了。末将不过是...\" \"诶——\"刘璟打断他,像长辈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年轻将领感受到器重,\"现在有个危险的任务,\"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需要你去完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慕容绍宗挺直腰板,甲胄发出\"咔\"的轻响。月光下,他眼中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忱:\"但凭主公吩咐!\" 刘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活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道:\"你带着你幢的百名精锐,换上常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这是商队通关的文书。你们假装是候将军派来送礼的...\" 杨忠突然皱眉:\"大哥,为何不让我去?我也能...\" 刘璟一个眼刀甩过去,那眼神锐利得能让野狼退避三舍。杨忠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噤声。 慕容绍宗郑重抱拳,腕甲上的铜钉再次叮咚作响:\"末将必不辱使命!\" \"好!好!\"刘璟连声赞叹,手掌在他后背拍得啪啪响,\"此战若胜,绍宗当为首功!\"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让周围几个偷听的亲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待慕容绍宗走远,高昂终于按捺不住:\"大哥!\"他一把扯下头盔,额头上青筋暴起,\"干嘛把功劳让给一个小幢主?咱们兄弟...\" 刘璟猛地拽住他的护腕,力道大得让铁甲都发出呻吟。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偷听,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们两个蠢货!\"他指了指对岸隐约可见的篝火,\"知道那营地里有多少弓箭手吗?这任务十个人去九个回不来!\" 杨忠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高昂不服气地嘟囔:\"那也不能...\" \"闭嘴!\"刘璟压低声音骂道,\"没听过''兄弟如手足''?你们俩要是死了,不是断我一臂?\"他故意做出夸张的悲痛表情,\"你们忍心看大哥以后当个残疾人?\" 高昂和杨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念头:大哥还是那么坏,难道中山刘家都是这样吗?杨忠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高昂则悻悻地把头盔扣回头上。 刘璟望着慕容绍宗远去的背影,月光在那鲜卑青年的肩甲上投下清冷的光晕。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绍宗啊,你可是历史上的北齐名将,千万要给力啊!夜风吹动他的披风,露出腰间佩剑上刻着的\"生当人杰\"四个小字。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刘璟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杨忠道:\"去把咱们的旗帜都收起来,换上候景的旗号。\"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全套。\" 第22章 刘氏团伙剿匪记(三) 傍晚,残阳如血,将整个草原染成一片金红。天边的云霞如燃烧的火焰,映照在蜿蜒的河流上,泛起粼粼波光。慕容绍宗骑在马上,眯起眼睛眺望远处的莫贺佛部落。他身后是二十余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车轮碾过枯黄的草地,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幢主,前面就是莫贺佛部落了。\"副将王虎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位跟随慕容绍宗一年多的老部下,此刻正紧张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 慕容绍宗微微颔首,抬手示意队伍放慢速度。他今天特意换上了商人的装束,一袭靛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绣有祥云纹样的腰带。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始终保持着军人的警觉。 远处传来牧羊人悠扬的歌声,混着牛羊此起彼伏的叫声,显得格外祥和。几个孩童在草原上追逐嬉戏,他们的欢笑声随风飘来。慕容绍宗不禁想起自己幼时在草原上驰骋的时光,嘴角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笑意。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一个满脸横肉的草原汉子策马而来,他粗壮的臂膀上纹着狰狞的狼头图案,手中的弓箭直指商队:\"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他的声音粗犷沙哑,像是砂石摩擦般刺耳。 王虎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却被慕容绍宗一个眼神制止。只见慕容绍宗从容不迫地翻身下马,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礼节,动作流畅得仿佛生来就是草原人:\"我们是侯将军的商队。\"他故意用带着柔然口音的鲜卑话回答,声音温和却不失气度。 那汉子狐疑地打量着这支商队,目光在装满货物的马车上逡巡。慕容绍宗注意到他粗糙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弓弦,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商队中的几个年轻护卫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 \"侯将军知道莫贺佛头人今年粮草短缺,\"慕容绍宗继续说道,同时示意身后的随从掀开一辆马车的篷布,露出里面金黄的麦粒,\"特意命我们送来一批粮食,帮助朋友度过寒冷的冬天。\" 夕阳的余晖洒在麦粒上,折射出诱人的光泽。那汉子的眼神明显松动了几分,但警惕之色仍未褪去。最终他收起弓箭,粗声粗气道:\"在这等着!\"说完一夹马腹,像阵风似的冲向部落中央的大帐,马蹄扬起一片尘土,惊起几只栖息在草丛中的云雀。 \"幢主,他们会上当吗?\"王虎凑近低声问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慕容绍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观察着部落的布局。帐篷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中央那顶绣着金色狼头的大帐格外醒目。几个妇女正在帐篷外生火做饭,袅袅炊烟升腾而起。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大帐前飘扬的旗帜上——那是莫贺佛部落的图腾。 \"记住我们的计划。\"慕容绍宗轻声嘱咐,\"不要轻举妄动。\" 不多时,大帐方向传来喧闹声。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的汉子快步走来,他穿着绣有狼图腾的皮袍,腰间别着一把镶嵌宝石的短刀,每走一步都仿佛能让地面震动。慕容绍宗心下一动:这就是莫贺佛头人了。他注意到头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戒备。 \"尊贵的朋友!\"莫贺佛声如洪钟,张开双臂行了个隆重的欢迎礼。他浓密的胡须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抖动,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长生天保佑你们远道而来!\"他热情地拍着慕容绍宗的肩膀,力道大得能让普通人踉跄。 慕容绍宗面不改色地承受了这一拍,脸上浮现出得体的微笑。他注意到莫贺佛在拍他时,另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刀柄。\"能为莫贺佛头人效劳,是我们的荣幸。\"他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快随我进帐,尝尝我们特酿的马奶酒!\"莫贺佛大笑着揽住慕容绍宗的肩膀,同时朝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几个护卫立即分散开来,看似随意地站在商队周围。 慕容绍宗心知肚明这是监视之意,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转身对随从吩咐:\"你们先去把粮车堆放好。\"他特意加重了\"堆放\"二字,几个心腹会意地点点头。王虎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暗藏的短刀,但脸上却挂着殷勤的笑容,开始指挥众人卸货。 大帐内铺着厚厚的羊毛毯,踩上去柔软如云。帐顶悬挂着五彩经幡,在篝火映照下投下摇曳的光影。正中央的青铜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将整个帐篷烘得暖意融融。慕容绍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注意到帐篷四角都站着全副武装的侍卫,他们的影子在帐壁上拉得很长。 莫贺佛大笑着拍了拍手,立即有侍女端着鎏金银盘鱼贯而入。盘中的烤全羊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头人亲自接过一只镶嵌绿松石的银壶,为慕容绍宗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马奶酒,酒液在火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尊贵的朋友,请替我问候侯将军安好。\"莫贺佛的声音洪亮如钟,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侯将军远在怀朔,却还惦记着远方的朋友,这份情谊我们永世难忘。\" 慕容绍宗感觉手中的银杯突然变得滚烫。他举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杯中的酒液轻轻晃动,映出他瞬间紧绷的面容。果然如主公所料,他在心中冷笑,侯景这厮当真与这些蛮子暗通款曲。帐外隐约传来商队卸货的声响,他暗自计算着时间,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和。 \"来!\"莫贺佛突然高举酒杯,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为侯将军贺!\" \"为侯将军贺!\"帐内众人齐声应和,声浪几乎要掀翻帐篷。慕容绍宗随着众人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草原特有的醇厚与狂野。他注意到坐在左侧的那个留着络腮胡的头人,喝酒时眼睛始终紧盯着自己,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酒过三巡,帐内的气氛愈发热烈。侍女们跳起了欢快的胡旋舞,彩裙翻飞间银铃叮当作响。慕容绍宗故意放开酒量,与几个头人推杯换盏。他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眼神却始终清明如初。当那个名叫阿史那的奚人勇士第三次为他斟酒时,他假装踉跄了一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鲜卑兄弟的酒量不行啊!\"阿史那拍着桌子大笑,露出镶金的门牙。 慕容绍宗摇晃着站起身,一把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谁说不行?来,再饮!\"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醉意,眼角余光却瞥见莫贺佛正与身旁的老萨满低声交谈。 酒至酣处,阿史那突然摔杯而起:\"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敢不敢与我们比试摔跤?\"他挑衅地拍打着胸膛,身上的骨饰哗啦作响。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心中暗喜,这正是他等待的时机。他装作醉眼朦胧的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比就比!\"说着故意绊了一下,引来一阵哄笑。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身材如铁塔般的勇士,身上的肌肉块块隆起。慕容绍宗与他周旋了几个回合,在对方猛扑过来的瞬间灵巧闪身,借力打力将其摔倒在地。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第二个勇士更加谨慎,两人在羊毛毯上缠斗许久。慕容绍宗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渐渐粗重,突然一个假动作诱其出手,随即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对方制服。这次连站在角落的侍卫们都忍不住喝彩。 当慕容绍宗连续摔倒两名部落最强壮的勇士后,莫贺佛拍案而起,案几上的酒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好!不愧是侯将军麾下的勇士!\"他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既有赞赏,又带着几分算计。 慕容绍宗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故意做出精疲力竭的样子,单膝跪地行礼:\"头人过奖了。\" 夜色渐深,草原上刮起了刺骨的寒风。莫贺佛的大帐内灯火通明,酒肉的香气混合着马奶酒的醇厚,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帐内众人已是东倒西歪,几个草原勇士抱着酒囊鼾声如雷,还有人趴在案几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醉话。 慕容绍宗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地摇晃着手中的银杯。他故意让酒液洒在衣襟上,做出醉态可掬的模样。\"头...头人...\"他大着舌头说道,\"您这马奶酒...够劲!\"说罢又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莫贺佛哈哈大笑,粗壮的手臂搂住慕容绍宗的肩膀:\"慕容兄弟好酒量!来,再干一杯!\"他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说话时喷出的酒气熏得人头晕。但慕容绍宗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头人每次举杯都只是浅尝辄止,显然是在刻意保持清醒。 \"我...我去解个手...\"慕容绍宗摇摇晃晃地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幸亏扶住了帐柱。他故意踢翻了一个空酒坛,发出\"咣当\"一声响。 莫贺佛挥了挥手,醉醺醺地喊道:\"快去快回...咱们...接着喝...\" 一出大帐,刺骨的冷风立刻让慕容绍宗的酒醒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草原夜晚清新的空气冲淡了胸中的酒气。暗处立刻闪出几个黑影,是他的亲信侍卫。 \"幢主,情况如何?\"王虎用鲜卑语低声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个精瘦的年轻人,眼神锐利如鹰,腰间别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慕容绍宗擦了擦嘴角,眼中的醉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精光:\"都醉得差不多了,\"他压低声音,\"莫贺佛丝毫没有起疑。\"说着,他瞥了眼大帐门口那两个站岗的护卫,发现他们也在偷偷打着哈欠,显然放松了警惕。 \"那...\"王虎欲言又止,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开始行动。\"慕容绍宗简短下令,声音冷得像块寒铁。他抬头望了眼夜空,月亮正好被一片乌云遮住,草原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将士们无声地点头,迅速消失在夜色里。慕容绍宗整了整衣襟,将藏在袖中的匕首调整到更顺手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醉醺醺的表情,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去。 与此同时,远处的山坡上,刘璟三兄弟正趴在草丛中观察敌营。夜风吹得枯草沙沙作响,几只夜枭在不远处发出凄厉的叫声。 杨忠无聊地挖着鼻孔,粗壮的手指上沾满了草屑:\"这慕容绍宗靠不靠谱啊?进去这么久还没动静。\"他吐掉嘴里嚼着的草根,\"要我说,胡人都是些花架子...\" 高昂焦躁地啃着一根草茎,铁甲下的肌肉紧绷着:\"要我说直接冲进去得了!\"他活动着手腕,铁甲发出咔咔声响,\"老子一槊就能挑翻他们大帐!\"说着,他摸了摸背上的长槊,眼中闪烁着战意。 \"闭嘴!\"刘璟压低声音呵斥,一巴掌拍在高昂头盔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懂不懂?\"他眯着眼睛紧盯敌营,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慕容要是真死了,明年的今天我一定会给他多烧点纸钱...\" 高昂和杨忠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大哥这张嘴啊... 杨忠小声嘀咕:\"您这到底是信他还是不信他...\" 刘璟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观察着敌营的动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这把跟随他多年的宝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心里清楚,慕容绍宗是北齐名将,绝不会让他失望。 就在这时,敌营中央突然腾起一道火光,紧接着喊杀声四起。火势迅速蔓延,照亮了半个夜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兵刃相交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草原的宁静。 刘璟猛地跳起来,兴奋地挥舞拳头:\"成了!二弟三弟,快上马!全军冲锋!\"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 月光下,九百铁骑如离弦之箭冲向敌营。马蹄声如雷鸣般震撼大地,惊起无数夜栖的飞鸟。刘璟一马当先,黑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他心中暗喜:慕容绍宗果然没让我失望,这北齐名将的名头还真不是吹的。 冲锋中,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弟兄们。高昂手持长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杨忠挥舞着砍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战意,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杀!\"刘璟高举长剑,剑锋直指火光冲天的敌营。九百铁骑齐声呐喊,声浪震得草原上的野兔四散奔逃。他们像一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地冲向混乱中的敌营。 第23章 刘氏团伙剿匪记(四) 夜色如墨,草原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帐篷燃烧的焦糊气息。火光映照下,整个莫贺佛部落已陷入一片混乱。高昂一马当先冲入敌营,胯下战马喷着白沫,铁蹄踏碎燃烧的帐篷支架,溅起无数火星。他手中的长槊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银光,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来啊!杂种们!\"高昂狂笑着,声音嘶哑如野兽。一个满脸刺青的奚人壮汉举着骨刀冲来,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高昂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槊尖如毒蛇吐信,瞬间穿透对方咽喉。鲜血喷溅在他狰狞的铁面具上,顺着冰冷的金属纹路缓缓流下。 \"二弟慢些!\"刘璟在后方急得直跺脚,战马在原地焦躁地打着转。他眼睁睁看着高昂带着十几个亲兵冲进了敌营深处,将大队人马远远甩在身后。\"这个莽夫!\"刘璟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手中长剑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他注意到四周的奚人已经开始组织反击,几个弓箭手正爬上尚未倒塌的帐篷顶部。 杨忠策马赶到时,正看见高昂一槊挑飞三个奚人。那精钢打造的槊尖从第一个人的胸口刺入,穿透脊椎后余势不减,又接连贯穿后面两人的腹部。鲜血在空中划出三道凄美的弧线,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绽放的赤色花朵。被串在一起的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直到高昂猛地一甩长槊,将他们的尸体甩出数丈远。 \"二哥!\"杨忠急得大喊,声音都变了调。他一边挥舞砍刀砍翻一个想偷袭的奚人少年,一边继续喊道:\"你再杀下去,弟兄们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了!\"那少年至死还紧握着骨制的匕首,稚嫩的脸上写满恐惧与不甘。杨忠心头一颤,但战场上容不得半点犹豫。 刘璟见状,连忙对杨忠喊道:\"三弟,快去拦住老二!\"他自己则翻身下马,一剑刺穿了个瘦骨嶙峋的老者。那老者临死前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解脱,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刘璟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牧羊人,心头莫名一颤,握剑的手竟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擦着刘璟的脸颊飞过,在他颧骨上留下一道血痕。\"将军小心!\"亲兵们立刻围了上来。刘璟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神重新变得凌厉。他翻身上马,长剑指向敌营深处:\"弟兄们,随我杀进去!凡持刀者,一个不留!\" 战场另一端,慕容绍宗正带着他的亲信在混乱中穿行。他手中的弯刀每次挥出都精准地割开一个敌人的喉咙,动作优雅得如同在表演一场死亡之舞。一个奚人勇士嚎叫着扑来,慕容绍宗侧身避过,反手一刀斩下对方头颅。那头颅在地上滚动时,嘴巴还在无意识地开合。 \"杀”慕容绍宗简短下令,声音冷得像冰。他踢开一个挡路的尸体,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方才在帐中喝的酒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他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和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战场上的杀戮仍在继续。高昂已经杀红了眼,长槊上挂满了碎肉和内脏。他的铁甲上插着几支箭矢,却浑然不觉。一个奚人妇女抱着孩子从他马前跑过,他竟然毫不犹豫地一槊刺去... \"住手!\"杨忠终于赶到,用刀背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两件兵器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二哥!你疯了吗?\"杨忠怒吼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高昂这才如梦初醒,茫然地看着四周。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深入敌营腹地,周围全是尸体——有战士,也有老人、妇女,甚至孩童。鲜血汇成小溪,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远处,刘璟率领的主力终于杀到。 \"营内所有人听着!\"刘璟纵身跃上一辆燃烧的粮车,熊熊火焰映照着他刚毅的面容。火星四溅,在他铁甲上跳跃,却掩不住他眼中凌厉的杀气。他高举长剑,剑锋在火光中泛着摄人的寒光,\"弃械跪地者可活!\" 他又命懂鲜卑话的士兵连喊三遍。声音在混乱的营地上空回荡,渐渐有兵器落地的脆响此起彼伏。一个满脸血污的奚族战士率先扔下弯刀,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投降的浪潮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蔓延。 就在这时,大帐的帘幕被猛地掀开。莫贺佛摇摇晃晃地走出,皮袍半敞,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他脸上还带着醉意的笑容,手里拎着半壶马奶酒。\"怎么回事...这么吵...\"他眯着醉眼,待看清眼前景象时,表情瞬间凝固。 燃烧的帐篷将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的亲卫队早已溃不成军。慕容绍宗正带着一队精兵,将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战士逼入死角。 \"你们...不是侯将军的...\"莫贺佛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粗壮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刘璟。话音未落,刘璟已如猎豹般从粮车上跃下,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 \"噗\"的一声闷响,莫贺佛的头颅高高飞起,在火光中划出一道血色的轨迹。那颗头颅落在地上时,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甚至还在微微颤动。无头的躯体在原地僵立片刻,才轰然倒地,鲜血如泉涌般喷溅在草地上。 \"莫贺佛被主公阵斩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亲兵激动地大喊。这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浪涛。士兵们的欢呼如浪潮般扩散,很快整个营地都回荡着胜利的呐喊。 残存的奚人闻言,纷纷跪倒在地。有人伏地痛哭,有人不住地磕头求饶。一个年长的战士甚至撕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的狼图腾,用鲜卑语哭喊着:\"长生天在上,我们投降!\" 高昂杀了一圈回来,铁甲上沾满了鲜血和碎肉。他发现满地都是跪伏的敌人,气得直跺脚,战靴将一具尸体踩得血肉模糊。\"大哥!这帮软蛋怎么都投降了?\"他挥舞着滴血的长槊,槊尖上的血珠甩出一道猩红的弧线,\"我还没杀过瘾呢!\" 杨忠也悻悻地收刀入鞘,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踢了脚旁边的俘虏,那人吓得浑身发抖,裤裆已经湿了一片。\"就是,白费了大哥的好计谋。\"他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那俘虏头上,\"这些草原蛮子,平日里耀武扬威,打起仗来比兔子还怂!\" 这时,晨雾中踉跄走来一个血染战袍的身影。慕容绍宗的锁子甲被砍得七零八落,左肩的护甲完全碎裂,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他脸上那道血痕已经凝固,却更显得触目惊心。每走一步,他的铁靴都会在浸透鲜血的草地上留下一个暗红的脚印。 \"主公...\"他单膝跪地时,膝盖陷入松软的泥土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幸不辱命...\"他的右手还紧握着那把卷刃的横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刘璟连忙上前搀扶,粗糙的大手却刻意放轻了力道,像是生怕碰碎了珍贵的瓷器:\"绍宗辛苦了!\"他转头对众人宣布时,声音里带着少有的郑重,\"此战首功当归慕容幢主!本将定当向平北将军保举!\"阳光穿透晨雾,照在他沾满血污的铠甲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慕容绍宗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连连摆手,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末将愧不敢当,全赖主公神机妙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气音。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暗红的水滴。 这肉麻场景看得高昂直翻白眼,他捅了捅杨忠的腰眼:\"走走走,咱们清点战利品去!\"两人逃也似的离开了,高昂还不忘回头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惹得周围几个亲兵捂嘴偷笑。 不多时,杨忠兴冲冲地跑回来,身上的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大哥!咱们就几十个轻伤,无一阵亡!\"他兴奋地掰着粗短的手指头报数,每说一个数字就弹起一根手指,\"杀敌一千七,俘虏三千多妇孺,还有五千多头牛羊...\"说到牛羊时,他的肚子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引得众人哄笑。 刘璟眼睛一亮,当即拍板,声音洪亮得像是宣布圣旨:\"都带回去!每个将士发两个婆娘!\"他故意提高声调,朝四周挤眉弄眼,\"剩下的送去开矿!\" 士兵们顿时欢呼雷动,有人把头盔抛向空中,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几个年轻的士兵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眼睛在俘虏群中来回扫视:\"我要那个屁股大的!去你的,我先看中的!\"欢快的气氛冲淡了战场的血腥,连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似乎都淡了几分。 刘璟望着这群兴高采烈的部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奚人少女,正死死抱着母亲的尸体哭泣。晨风吹起她散乱的发丝,露出那双倔强得惊人的眼睛。那眼神让刘璟心头一颤,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就在众人欢庆胜利之际,一个满身血污的壮汉突然从尸堆中暴起。正是装死的奚人武士,他手持弯刀,面目狰狞地朝刘璟扑来! \"狗贼受死!\"武士的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 电光火石间,刘璟身形一闪,腰间宝剑已然出鞘。寒光闪过,武士那颗硕大的头颅高高飞起,在朝阳下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 \"咚\"的一声闷响,人头落地,滚了几圈才停下。那张粗犷的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血红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还在怒视着仇敌。 刘璟盯着那颗人头,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哇\"的一声,他弯腰吐了出来,酸臭的胃液混着血丝溅在草地上。 \"大哥!\"杨忠慌忙上前搀扶。 刘璟摆摆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强笑道:\"妈的...昨晚喝多了...\"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呕吐,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被宰杀的羊头。 慕容绍宗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轻声道:\"主公这是第一次斩首?\" \"放屁!\"刘璟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却有些发虚,\"刚莫贺佛就是老子砍死的\" 高昂在一旁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被杨忠狠狠踹了一脚。 这时,那个奚人少女突然挣脱看守,扑到武士的尸体旁放声痛哭。她抬起头时,眼中的仇恨让刘璟心头一凛。 \"看什么看!\"刘璟色厉内荏地吼道,却下意识避开了少女的视线,\"把她带下去!\"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转身对慕容绍宗笑道:\"走,回去我请你喝真正的美酒!\"他故意用肩膀撞了撞慕容绍宗,却在接触的瞬间放轻了力道,\"管够!\" 清晨的微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整个鲜血浸染的草原。在他们身后,士兵们正忙着驱赶牛羊,押解俘虏。有人唱起了粗犷的军歌,歌声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惊起一群觅食的乌鸦。那些黑色的翅膀掠过朝阳,在地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第24章 刘氏大锅饭真香 清晨的怀朔镇外军营,薄雾缭绕,朝阳将营帐染成金色。刘璟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昨晚他伏案疾书到三更,终于将战功统计完毕。案几上的油灯早已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来人!\"刘璟唤来亲兵,\"传令全军集合,准备分发战利品。\" 不多时,校场上人头攒动。士兵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期待。有人搓着手,有人踮脚张望,还有人偷偷擦拭着铠甲——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更显眼些。 刘璟登上军台,晨风拂动他的战袍。他清了清嗓子,展开竹简:\"所有出战将士,每人分羊一只。其余按军功分发。\"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首功,幢主慕容绍宗!\"刘璟的声音穿透晨雾,\"升军司马,赐牛三十头,羊百只!\" 慕容绍宗大步上前,铁甲铿锵作响。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刘璟递来的文书:\"谢主公恩赏!\"声音微微发颤。这个鲜卑汉子眼中闪着泪光——在尔朱荣军中,异族将领能得如此重赏实属罕见。 \"次功,副军主高昂!\"刘璟故意顿了顿,\"杀敌一百五十三人,赐牛二十头,羊百只!\" \"哈哈哈!\"高昂大笑着跳上军台,一把抓过文书,\"谢大哥!\"他迫不及待地展开竹简,看到\"一百五十三人\"这个数字时,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痛快!痛快!\" 刘璟暗自皱眉:二弟这嗜血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他想起战场上高昂杀红眼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次功,王虎!\"刘璟继续宣读,\"杀敌二十七人,赐牛十头,羊五十只...\" 名叫王虎的壮汉快步上前。这个平日沉默的斥候队长此刻满脸通红,接过文书时手都在发抖:\"谢...谢军主恩赐!\"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普通幢副,竟能得到如此厚赏。 宣读持续了两个时辰。刘璟的嗓子开始发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偷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杨忠,心想:下次一定让这个憨憨来念,看他还能不能继续挖鼻孔! 终于念完最后一名士兵的奖赏,刘璟长舒一口气。台下将士们个个喜笑颜开,有人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处置这些牛羊——这在以往劫掠中,往往要经过几番厮杀才能分到些许战利品。 \"肃静!\"刘璟抬手示意,\"接下来——\"他故意拖长声调,\"发婆娘!\" 校场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围成一个大圈!\"刘璟高声道,\"选人的将士蒙上眼睛进去摸,摸到哪个就是哪个!\"他狡黠一笑,\"不想要的可以退,但就不能再选了!明白了吗?\" \"明白!\"吼声震得旗杆都在颤抖。 校场上顿时热闹非凡,士兵们像赶集似的推搡着围成一个大圈。几个老兵油子已经麻利地解下腰带,三下五除二就把眼睛蒙得严严实实,还不忘在脑后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让让!让让!\"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兵拼命往前挤,差点把旁边的小兵撞个跟头。那小兵也不甘示弱,一个肘击顶回去:\"老张头,你都娶过三房了还来凑热闹?\" 俘虏群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她旁边年长些的妇人低声安慰:\"别怕,听说这个汉人将军待手下不错...\"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倒是有个身材健硕的奚人女子昂首挺胸站着,眼神凶狠地瞪着四周的士兵,活像头随时准备扑咬的母狼。 刘璟背着手在军台上踱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注意到杨忠虽然站在一旁,目光却总往俘虏群里瞟。顺着视线看去,原来是个抱着婴儿的少妇,正轻声哼着歌谣哄孩子。 \"三弟,\"刘璟促狭地用手肘捅了捅杨忠,\"真不去挑一个?\"他故意压低声音,\"那个带孩子的挺标致...\" 杨忠的耳根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结结巴巴道:\"大、大哥别闹...我才十四...\"说着不自在地扯了扯明显短了一截的裤腿——这半年来他个子蹿得太快,军服都来不及换新的。 刘璟正要继续打趣,突然被高昂的大嗓门震得耳膜生疼:\"大哥!我也要蒙眼!\"只见这莽汉不知从哪找来条大红绸布,正在头顶胡乱缠绕,活像个待嫁的新娘子。 \"你消停会儿吧!\"刘璟扶额长叹,\"上次掷骰子,你非说能听声辨点数,结果把铠甲都输给老李了,光着膀子跑回营的糗事忘了?\" 校场上顿时笑倒一片。有个缺门牙的老兵笑得直拍大腿:\"高将军那天白花花的屁股,俺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晃眼!\"众人笑得更欢了,连那几个神情麻木的俘虏都忍不住抿了抿嘴。 高昂被揭了老底也不恼,反而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那次是意外!这次保管摸个最俊的!\"说着就要往圈里冲。 刘璟赶紧使了个眼色,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架住高昂。杨忠趁机凑过来小声道:\"二哥,你要真去了,怕是摸到那个母夜叉...\"说着朝那个凶悍的奚人女子努努嘴。 高昂顺着方向一看,那女子正龇着牙朝他冷笑,顿时打了个寒颤,红绸布都吓掉了:\"那、那还是算了...\" 笑声中,刘璟悄悄打量着台下将士们的神情。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们,此刻眼中都闪烁着久违的欢快光芒。就连那些俘虏,紧绷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他满意地点点头——要带好一支军队,光靠严刑峻法可不够。 选妻大会正式开始,整个校场顿时沸腾起来。朝阳已经升到旗杆高度,将校场照得亮堂堂的。士兵们用各色布条蒙住双眼,在场地中央排成一排,活像一群喝醉的熊瞎子。他们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时不时撞在一起,发出\"咚\"的闷响。 \"哈哈哈!老张你往哪儿摸呢?\"一个络腮胡士兵指着同伴笑得前仰后合,\"那是李队正的屁股!\" 被称作老张的汉子急忙缩手,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活像块烧红的烙铁:\"我、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娘子呢!\"他结结巴巴地辩解,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搓动,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看热闹的士兵笑得直拍大腿。 杨忠靠在旗杆旁,铁甲映着晨光。他抱着双臂,看着这荒诞又热闹的场景,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少年,此刻眼中也闪过一丝温暖的光芒。 \"摸到了!\"突然一声大吼打破了他的思绪。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兴奋地扯下蒙眼布,手里拽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纤细的手腕被他蒲扇般的大手攥着,吓得瑟瑟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壮汉却乐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好!好!俺就喜欢这样水灵的!\"说着就要把人往怀里带。 \"慢着!\"刘璟突然出声,几步走到壮汉跟前,\"岂力斤,这丫头太小了。\"他压低声音,\"你儿子都比她大两岁。\"壮汉讪讪地松手,少女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窜回人群。 另一边,一个娃娃脸的新兵摸到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他扯下布条时,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妇人倒是镇定,双手叉腰,一副\"爱要不要\"的表情。 \"阿迪拐,这可是会疼人的!\"周围同袍起哄道,\"洗衣做饭样样在行!\" 阿迪拐的脸皱成一团,活像吞了苦瓜。他偷瞄了眼不远处几个年轻姑娘,又看看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妇人,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咬牙道:\"我、我退货!\"说着摘下蒙眼布,像逃命似的跑回起点,准备再试一次运气。 高昂在场边看得抓耳挠腮,也想来凑热闹。他抓起一条红布就要往眼上蒙,却被刘璟一把拦住:\"二弟,你就别添乱了。\"刘璟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上次你去青楼,把人家姑娘吓哭了三天,老鸨到现在见了我还翻白眼呢。\" 高昂讪讪地挠头,铁手套刮得头盔\"刺啦\"作响。周围的亲兵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一个胆大的小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高昂瞪了一眼,立刻缩着脖子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校场上的气氛渐渐变得温馨起来。有些士兵温柔地牵起被选中的女子,小声安抚;有些女子发现未来的夫君并非想象中凶神恶煞,也渐渐放下戒备。 终于,最后一名士兵也选定了妻子。夕阳西沉,将整个军营染成金红色。刘璟登上军台,铠甲在余晖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兴奋、或羞涩、或忐忑的面孔。 \"所有人都选到了自己的妻子!\"刘璟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洪亮,\"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既然认定了这门亲事,就要好好爱护她们!\"他说着,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上,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若是让我知道谁欺负自己的妻子——\"剑鞘\"锵\"地发出一声脆响,\"军法处置!\"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几个原本嬉皮笑脸的士兵立刻收敛了神色。校场边缘,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悄悄松开了揪着妻子头发的手。 刘璟转向那些仍有些惶恐的奚人妇女时,神情瞬间柔和下来。夕阳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所有的女子听着,我刘璟就是你们的主家。\"他指了指中军大帐,\"那个帐篷永远为你们敞开。若有人对你们不好,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替你们做主!\" 这番话像春风般拂过校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奚人少女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希望的光芒。她身旁的老妇人颤抖着握住她的手,轻声用胡语说着什么。那个抱着婴儿的少妇原本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低头亲吻怀中熟睡的婴儿,向刘璟投来感激的一瞥。就连最倔强的几个奚人女子——那些在战场上宁死不降的女战士,此刻也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校场边缘,慕容绍宗正搀扶着一个瘸腿的老兵,向一个身材高大的奚人妇女解释着什么。那妇女起初连连摇头,但在看到老兵小心翼翼捧出的、用破布包裹的几块糖时,眼神渐渐软化。刘璟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在战场上如狼似虎的汉子,此刻却展现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夕阳西下,军营里升起袅袅炊烟。原本剑拔弩张的两群人,此刻却像一家人般开始准备晚饭。几个年轻士兵笨手笨脚地帮新妻子生火,却被烟呛得直咳嗽,惹得姑娘们掩嘴轻笑。有个粗壮的骑兵正小心翼翼地用粗糙的大手为妻子整理散乱的发辫,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刘璟站在军台上,望着这温馨的场景。晚风送来饭菜的香气,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嬉笑。他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那个破碎的家庭,想起酗酒的父亲和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一滴泪水不知不觉滑过脸颊,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大哥!\"高昂的大嗓门突然在身后响起,\"你怎么哭了?\" 刘璟慌忙抹了把脸,转身看见高昂和杨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高昂怀里抱着个酒坛,杨忠则提着几只野兔。 \"沙子迷了眼。\"刘璟强作镇定,随即转移话题,\"你们这是?\" \"请大哥喝酒!\"高昂咧嘴一笑,\"庆祝咱们打了个大胜仗!\" 刘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暮色中传得很远。他一手搂住一个兄弟的肩膀:\"走!今晚不醉不归!\" 军营里,篝火渐次亮起,像夜空中的星辰。在这乱世之中,这一小方天地却洋溢着难得的温暖与希望。刘璟望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或许,他来到这个时代,要做的远不止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第25章 帮领导解决问题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军营中便响起了起床的号角声。刘璟早已醒来,他站在帐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露水清香的空气。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整个营地,远处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将军,您的戎装已经准备好了。\"亲兵双手捧着一套崭新的铠甲走来,甲片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刘璟点点头,回到帐内更衣。他仔细地系好每一个甲扣,将佩剑挂在腰间,又取出一块软布,将剑鞘擦拭得锃亮。铜镜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影,戎装更衬得他英气逼人。 \"备马。\"他简短地命令道,声音中透着几分期待。 几匹骏马已经在营门外等候,马蹄不安分地刨着地面,喷出白色的鼻息。刘璟翻身上马,黑色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几名亲卫紧随其后,一行人沿着官道向怀朔镇疾驰而去。 晨雾越来越浓,仿佛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路旁的野草上挂满露珠,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刘璟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待会儿的说辞。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战报和谋划多时的战略,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自信的笑意。这次剿灭莫贺佛部落的行动干净利落,定能让尔朱荣对他刮目相看。 \"将军,前面就是怀朔镇了。\"亲卫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城墙提醒道。 刘璟勒住马缰,放慢速度。晨雾中的怀朔镇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高大的城墙在雾中显得更加巍峨。城门处已经有不少商贩在排队等候入城,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刚进镇子,刘璟就注意到一队身着精良铠甲的士兵在城门口列队等候。为首的一名将领见到刘璟,立即上前行礼:\"刘将军,大帅已等候多时了。\" 刘璟心中一凛,暗自思忖:看来尔朱荣对这场战事颇为重视,竟然派亲兵专程在此等候。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有劳带路。\"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回荡。早起的商贩们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威武的队伍,几个孩童更是兴奋地跟在后面奔跑。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飘出阵阵食物的香气。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锃亮的铜钉,门前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府邸周围戒备森严,巡逻的士兵个个神情肃穆。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尔朱荣爽朗的笑声,那笑声中气十足,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墙壁。刘璟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一见刘璟进来,尔朱荣立即放下手中军报,起身相迎:“玄德!\"尔朱荣一把拉住刘璟的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一仗打得漂亮!以少胜多,伤亡轻微,还缴获甚丰,当真是有勇有谋!\" 刘璟连忙躬身行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全赖主公英明神武,在后方运筹帷幄,加上将士们奋勇杀敌,方能侥幸取胜。\"他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在观察尔朱荣的反应。 果然,尔朱荣闻言大喜,摆了摆手道:\"玄德过谦了。\"他拉着刘璟入座,亲自斟了一杯酒递过来,\"来,先饮一杯庆功酒。\" 刘璟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就在这当口,他敏锐地注意到尔朱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主公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刘璟放下酒杯,语气关切地问道。 尔朱荣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正是他最喜欢刘璟的地方——总能洞察他的心思。他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上次玄德为我谋划的三策,我思之甚妙。高欢也曾劝我南下,只是......\" 刘璟心下了然,立刻接话道:\"主公可是担心南下之后,后方空虚,怕有人图谋不轨?\" \"正是!\"尔朱荣猛地一拍桌子,酒樽都震得跳了起来,\"六镇虽归我手,但仍有镇将阳奉阴违......\"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刘璟心中暗笑:你自己就是造反起家的,现在倒怕别人造你的反了。他略一沉吟,计上心来:\"主公不必担忧。我看六镇之中也有不少忠贞之士,比如武川镇主宇文泰,沃野镇主高欢,都是有勇有谋之辈,可为一时之选。\"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若有所思,继续道:\"主公不妨遣一人留守。若有人趁机造反,正好借机肃清余毒......\" 尔朱荣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此事容我细细思量。\"他起身拍了拍刘璟的肩膀,\"玄德此战立下大功,我再拨一千精兵给你操练。明年正月初一,随我南下!\" \"谨遵主公号令!\"刘璟郑重行礼,缓缓退出大厅。 走出府邸时,秋日的阳光正好。刘璟站在石阶上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院墙边那棵老槐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桂花香甜的气息,还夹杂着街边小贩叫卖新摘柿子的吆喝声。 \"大人,马备好了。\"亲卫王虎牵着战马走近,马儿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前蹄轻刨着青石板路面。 刘璟拍了拍爱马的脖颈,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他调整了下腰间佩剑的位置,嘴角不自觉扬起得意的笑容。这一石二鸟之计简直完美——既能随尔朱荣南下建功立业,在战场上捞取军功;又能把宇文泰或高欢留在后方收拾那些棘手的政务烂摊子。想到这里,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凯旋时百姓夹道欢迎的场景。 \"哈哈哈......\"刘璟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忙用拳头抵住嘴唇假装咳嗽。几个亲卫疑惑地转头看他,王虎更是关切地问道:\"将军可是染了风寒?\" \"没事,风大呛着了。\"刘璟摆摆手,顺手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他注意到街角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正盯着自己看,连忙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策马穿过繁华的街市,刘璟的心情格外舒畅。秋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却又不显寒冷。路边的野菊花开得正盛,金灿灿的一片。几个孩童在田间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随风飘来。远处官道上,一队商旅正缓缓入城,驼铃叮当作响。 \"王虎,回去后把新征的那批兵丁名册拿来。\"刘璟突然开口,声音里透着兴奋,\"我打算把他们编一支新队伍,重点训练骑射。\" \"将军,那些新兵多是农家子弟,连马都没骑过...\"王虎面露难色。 刘璟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谁生来就会骑马?练上三个月,保管比那些鲜卑贵族还强!\"他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新兵的训练计划,甚至想到了几套新的骑兵战术。 转过一个弯,军营的旗帜已经遥遥在望。刘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对了,上次来我们军营那个独孤信,现在在葛荣军中是什么职位?\" 王虎愣了一下:\"将军不是说过要重点留意此人吗?听说还在当幢主…” 刘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忘了这个被自己看中的猛将还在敌方阵营。刘璟想起电视剧里独孤信在战场上的英姿浮现在眼前——那人手持长槊,单枪匹马冲阵的悍勇,连尔朱荣都称赞不已。 \"啧...\"刘璟不自觉地咂了下嘴,方才的好心情顿时蒙上一层阴影。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加速,扬起一路尘土。亲卫们连忙跟上,却没人敢问将军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秋风依旧温柔,野花依然灿烂,但刘璟已经无心欣赏。他在马背上眯起眼睛,远眺葛荣军营的方向,暗自盘算着该如何解决这个潜在的麻烦。或许,他得意的\"一石二鸟\"之计,还需要再添上一只\"鸟\"才行...... 第26章 疾风斥候营成立 刘璟回到军营时,夕阳已经西斜,将整个营地染成一片金红色。晚霞如火,在天际熊熊燃烧,将云层镀上一层绚烂的金边。军营的木栅栏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巡逻的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铠甲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亲兵,大步流星地穿过营地。沿途的士兵们纷纷行礼,他随意地点头回应。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烤肉的味道,几个火头军正在准备晚饭,铁锅里炖着的肉汤咕嘟作响。 \"军主回来了!\"一个小兵兴奋地喊道,声音里满是崇敬。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军帐,厚重的帐帘在身后落下,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帐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夕阳透过帐布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取下佩剑,手指轻轻抚过剑鞘上精美的纹路,然后郑重其事地挂在木架上。剑身与木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他脱下沾满尘土的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贴身的软甲。 案几上已经摆好了崭新的竹简,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黄色光泽。刘璟盘腿坐下,取过砚台,往里面倒了少许清水,然后拿起墨条缓缓研磨。墨香在帐内弥漫开来,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 他拿起毛笔,蘸了蘸刚刚磨好的墨汁,笔尖在砚台边缘轻轻刮去多余的墨渍。笔锋落在竹简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情报...情报...\"他喃喃自语,眉头微蹙。笔下的字迹刚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军人的果断。 写着写着,他的笔尖突然停住了。眼前浮现出这次行动的种种细节:慕容绍宗假扮商人时自然的草原礼节,与莫贺佛周旋时的从容不迫,还有最后放火为号时的精准时机把握。若非这个鲜卑青年沉着冷静,没有贸然刺杀莫贺佛,而是耐心等待最佳时机,这次行动绝不会如此顺利。 \"若是换作高昂...\"刘璟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莽夫杀得兴起的样子,八成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大帐,最后坏了大事。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刘璟搁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手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握笔而有些僵硬,他活动了几下,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他起身掀开帐帘,夕阳的余晖立刻洒了他一身。校场上,士兵们正在操练,呼喝声此起彼伏。几个骑兵正在练习冲锋,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远处马厩里,几匹战马似乎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不时发出嘹亮的嘶鸣。 而在校场中央,慕容绍宗正指导一队士兵练习骑射。夕阳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束起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只见他手持长弓,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箭矢离弦而出,正中百步外的靶心。 \"好!\"周围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喝彩。 慕容绍宗转身对士兵们说着什么,虽然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和细致的手势。一个年轻士兵上前请教,他耐心地示范动作,甚至亲自帮对方调整持弓的姿势。 刘璟靠在帐门边,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夕阳的余晖渐渐暗淡,营地里点起了火把。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慕容绍宗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这个鲜卑青年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既有草原民族的豪迈,又有中原将领的沉稳。 \"将军要一起用晚饭吗?\"亲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璟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最后看了眼校场上的身影,转身回到帐内:\"先去请慕容将军过来。\" 亲兵领命而去,刘璟重新坐回案几前。他拿起毛笔,在竹简上继续写道:\"用人之道,当取其长...\"笔锋在竹简上流畅地移动,墨迹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不多时,慕容绍宗快步走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主公找我?\"他恭敬地行礼,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刘璟示意他坐下,亲自斟了一杯茶推过去:\"绍宗啊,这次剿匪你立下大功,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安排你。\" 慕容绍宗连忙摆手:\"主公言重了,末将只是尽本分...\" \"诶,不必谦虚。\"刘璟打断他,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我观察你很久了,做事有章法,胆大心细。这次若非你在敌营中沉得住气,我们哪能赢得这么轻松?\" 慕容绍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他没想到刘璟会如此细致地评价他的表现。 刘璟继续说道:\"尔朱大帅又拨给我一千新兵,我打算组建一支专门的斥候小队。\"他直视慕容绍宗的眼睛,\"我想让你来统领这支队伍。\" 慕容绍宗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他显然没料到会得到如此重任:\"主公,这...\" \"别急着推辞。\"刘璟站起身,走到帐内挂着的地图前,\"我要你去新兵和旧部中挑选三百人。记住,要选那些身手灵活、脑子转得快的。\"他转身强调道,\"特别是要会骑射的,最好是懂几门胡语的。\" 慕容绍宗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明白刘璟这是要打造一支精锐的侦察部队。\"主公放心,末将一定严格筛选。\"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知这支斥候队可有名号?\" 刘璟摸了摸下巴,突然笑道:\"就叫''疾风营''如何?来去如风,无影无踪。\" \"好名字!\"慕容绍宗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已经在脑海中开始盘算选拔的标准——不仅要考校骑射功夫,还得测试他们在夜间的方向感,甚至是伪装潜伏的能力。 刘璟看着慕容绍宗陷入思考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年轻人不仅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善于动脑子,这正是侦察部队最需要的素质。 \"对了,\"刘璟突然想起什么,\"你去找杨忠要些钱帛,给入选的斥候都配两匹好马。再找军需官领些胡服,方便日后伪装侦查。\" 慕容绍宗郑重地点头记下。他起身行礼告退时,刘璟又叫住他:\"绍宗,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记住,宁可少而精,也不要滥竽充数。\" \"末将明白!\"慕容绍宗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挺拔。 待慕容绍宗离去,刘璟重新坐回案几前。他提笔在竹简上写下\"疾风营\"三个大字,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支斥候队若能训练得当,日后必能成为他手中的一张王牌。 帐外,暮色渐沉,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也悄然隐去。军营中飘荡着袅袅炊烟,混合着炖肉的香气和米饭的清香,勾得人食指大动。刘璟深吸一口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这一整日的军务处理下来,确实有些疲惫了。\"是时候去看看那帮新兵的情况了。\"他自言自语道,随手抄起挂在帐边的皮甲外套披在肩上。 刚掀开帐帘,一阵喧闹声就扑面而来。只见校场中央围着一大群人,火光映照下,高昂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格外突出:\"来来来,还有谁不服的?老子让你们一只手!\" 刘璟踱步走近,只见高昂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肉上泛着汗水的光泽,正把一个年轻士兵摔在沙地上。周围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喝彩,有人起哄道:\"高将军威武!\" \"这个莽夫...\"刘璟摇头苦笑,却也不去制止。他靠在旁边的木桩上,饶有兴趣地观看起来。高昂虽然鲁莽,但在军中的人缘却出奇地好。此刻他正大笑着拉起那个年轻士兵,还顺手拍了拍对方肩膀上的尘土。 \"再来!\"高昂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朝人群勾了勾手指。又一个大个子士兵跃跃欲试地走了出来,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激起一片尘土。 刘璟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看到不远处的篝火旁,慕容绍宗正和几个军官围坐在一起。他们面前摊开着地图,似乎在讨论着什么。火光映照下,慕容绍宗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神情专注而认真。 这样的对比让刘璟不禁莞尔。一支军队既需要慕容绍宗这样的智将,也需要高昂这样的猛将,正如他既需要精锐的\"疾风营\"来执行特殊任务,也需要主力部队来冲锋陷阵。 \"大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刘璟的思绪。杨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旁,手里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肉汤,\"你要不要也来一碗?火头军刚熬好的。\" 刘璟接过碗,浓郁的肉香立刻钻入鼻腔。他吹了吹热气,小啜一口,鲜美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暖意顿时从胃里扩散到全身。\"味道不错,\"他满意地点点头,\"给二弟他们也送些过去。\" 杨忠咧嘴一笑:\"早就送啦!你看那边——\"顺着他的手指,刘璟看到高昂已经停下摔跤,正捧着一个大海碗\"咕咚咕咚\"地灌着肉汤,汤汁顺着他的胡须往下滴,惹得周围的士兵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慕容绍宗那边似乎也结束了讨论。他起身朝刘璟走来,步伐稳健而从容。\"主公”他行了个简礼,\"新兵的训练计划已经拟好了。\" 刘璟接过竹简,借着火光快速浏览了一遍。计划详尽周到,连每个时辰的训练内容都安排得清清楚楚。\"很好,\"他点点头,\"就按这个执行。\" 慕容绍宗的目光越过刘璟的肩膀,看向仍在嬉闹的高昂一行人,嘴角微微上扬:\"高将军倒是精力充沛。\" 刘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高昂把一个士兵举过头顶,引起一片惊呼。\"是啊,\"刘璟笑道,\"不过明天操练时,这些新兵怕是要叫苦连天了。\" 慕容绍宗轻声笑了笑:\"适当的放松也是必要的。高将军这样,反而能让士兵们更加团结。\" 夜风渐起,吹得篝火\"噼啪\"作响。刘璟望着军营中这热闹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这里有勇猛的高昂,有睿智的慕容绍宗,还有忠诚的杨忠和无数奋勇的士兵——这就是他的军队,他的家。 第27章 洛阳宫变立女帝 孝昌元年冬月,洛阳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皇宫朱红色的宫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太极殿前的铜雀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惊天变故。 暖阁内,炭火将房间烘得温暖如春。胡太后半倚在铺着白虎皮的锦榻上,纤纤玉指把玩着一串翡翠念珠。她虽已年近四旬,却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一袭绛紫色绣金凤的宫装勾勒出依然窈窕的身段,发髻上的金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太后,尝尝这个。\"徐纥将剥好的葡萄送到胡太后唇边。这位羽林卫统领生得剑眉星目,一身劲装更显得英气逼人。他指尖沾着葡萄的汁液,故意在太后唇边多停留了一瞬。 胡太后轻启朱唇,正要说话,突然暖阁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放肆!\"郑俨厉声喝道。这位中书舍人一袭月白色长衫,面容清隽儒雅,此刻却因愤怒而微微扭曲。\"未经通传就敢闯进来,不要命了?\" \"奴、奴才该死!\"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可、可是并州八百里加急...\" 胡太后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让跪着的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 郑俨接过密报,才看了几行就脸色大变:\"太后,尔朱荣在怀朔誓师,说要...说要在正月初一率六镇兵马进京勤王!\" \"啪!\"胡太后手中的琉璃盏摔得粉碎,紫红色的葡萄汁溅在她雪白的狐裘上,像极了鲜血。她猛地坐直身子,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好个尔朱荣!好个元诩!\"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与方才的慵懒判若两人。 徐纥连忙递上丝帕:\"太后息怒...\" \"息怒?\"胡太后一把推开徐纥,赤着脚从锦榻上跳下来,在暖阁里来回踱步。金砖的凉意从脚底传来,却浇不灭她心头的怒火。\"当年元叉和刘腾把持朝政,是谁为他出谋划策?是谁联络众臣?要不是我,他早就被废了!现在翅膀硬了,就想废掉我?\"她越说越激动,头上的金步摇剧烈晃动,在烛光下划出一道道刺目的金光。 郑俨眼珠一转,凑上前轻声道:\"太后临朝多年,平定北虏,安抚地方,士民归心。\"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太后的神色,\"可自皇上亲政以来,天下大乱,诸侯四起...\"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可见此子不祥,不配为帝啊。\" \"是啊!\"徐纥立即接过话茬,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单膝跪地,凑近太后耳边低语:\"若只是废立,六镇乱匪还会打着他的旗号继续进军。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了百了。\" 暖阁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胡太后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移,最终停在窗外的飘雪上。她想起元诩小时候乖巧的模样,那时他总爱拽着她的衣袖喊\"母后\";想起手把手教他写字时,他认真的小脸;想起他第一次穿上龙袍时,那稚嫩却故作威严的表情... 但很快,这些温情就被权力欲望所取代。她低头看着自己染着蔻丹的指甲,那鲜艳的红色提醒着她这些年为了权力所做的一切。 \"来人。\"胡太后的声音冷得像冰,\"去给皇帝送一盒鱼脍,就说...本宫新得了江南进贡的鲈鱼,想与他共尝。\" 郑俨和徐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得逞的喜色。窗外,北风呼啸得更急了,仿佛在呜咽着什么。 今夜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夜,洛阳皇宫的琉璃瓦上结满了冰霜。孝明帝元诩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烛火在他年轻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这位十九岁的皇帝眉头紧锁,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批注。 \"陛下,太后娘娘派人送来了夜宵。\"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元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母后...送来的?\" \"是,说是特意为陛下熬的参汤,补身子的。\" 元诩放下朱笔,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尔朱荣起兵的消息传来,他与母后的关系就愈发紧张。他接过食盒,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母后...终究还是关心朕的。\"元诩喃喃自语,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然而不过片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手中的玉碗\"啪\"地摔碎在地。\"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元诩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七窍中渗出骇人的黑血。他的手指死死抓着地毯,指甲都翻了起来。 \"陛下!陛下!\"老太监惊慌失措地扑过来。 元诩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殿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母后胡太后。她穿着华丽的凤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母...后...\"元诩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永远定格着母亲冷漠的面容。 次日清晨,洛阳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突然,皇宫的丧钟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惊起满城的乌鸦。文武百官慌慌张张地赶往太极殿,只见胡太后一身素缟,哭得梨花带雨。 \"诸位爱卿...\"胡太后抽泣着说,\"皇上...皇上昨夜突发恶疾,驾崩了...\"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在场的大臣们都注意到,她的妆容依然精致,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乱。 这时,一个三岁女童被宫女牵了出来。胡太后立即扑过去抱住孩子:\"这是皇上与潘充华所生之子,实为皇子。如今国不可一日无君,当立为新帝!\"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老臣崔光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子不住抖动:\"太后...这...这明明是...\"他的目光落在那女童的发饰上——那分明是女孩的装扮。 \"嗯?\"胡太后猛地抬头,眼中的泪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凌厉,\"崔爱卿,你方才要说什么?\" 崔光的嘴唇哆嗦着,最终低下头:\"老臣...老臣是说,这确实是皇上的骨血...\" 就这样,在满朝文武的沉默中,中国历史上最荒诞的闹剧上演了。那个名叫元姑娘的女童被换上龙袍,抱上了龙椅。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朝堂上肃杀的气氛吓得直哭。 \"武泰元年,大赦天下!\"胡太后的声音响彻大殿。 就在宣读诏书的那一刻,洛阳城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穿过殿门,落在金砖地上,瞬间化成了水,就像这个王朝正在消逝的威严。殿外,几个老太监偷偷抹着眼泪;殿内,大臣们低着头,眼中满是忧虑与恐惧。 在怀朔镇简陋的议事厅内,尔朱荣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粗糙的牛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烛火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猛兽。 \"报——洛阳急件!\"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大厅,双手捧着一封盖着朱漆的诏书。 尔朱荣一把夺过诏书,粗壮的手指粗暴地拆开封印。随着目光扫过诏文,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浓密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突然,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将诏书狠狠摔在地上。 \"好一个毒妇!\"尔朱荣的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翻了上面的茶盏,\"弑君另立,还是立个女娃娃?\"他冷笑着环视帐下众将,\"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 站在左侧的贺拔胜弯腰捡起诏书,快速浏览后脸色骤变:\"大将军,这...这简直是...\" \"简直是谋逆!\"尔朱荣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地图,露出背后供奉的太祖画像。他单膝跪地,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危险:\"先帝待我尔朱氏恩重如山,今日竟遭此毒手...\"他猛地起身转向众将,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传令六镇,即刻集结!\" 帐下众将面面相觑,年轻的宇文泰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们这是要...\" \"这次不是勤王了——\"尔朱荣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寒光闪过,案几一角应声而落,\"我们要为陛下报仇,诛妖后!\" 站在角落的侯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将军英明!属下这就去整顿兵马。\" 尔朱荣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贺拔胜说:\"派人去通知刘璟,让他带着他的千钧营速来会合。\"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小子鬼点子多,这次用得着。\" 此时厅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门窗哐当作响。尔朱荣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要变天了...\" 而在洛阳城中,胡太后正慵懒地倚在凤榻上,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一串翡翠念珠。她漫不经心地问道:\"怀朔那边,可有回信?\" 跪在地上的宦官颤抖着回答:\"回太后,尔朱荣他...他撕了诏书...\" 念珠突然断裂,翡翠珠子滚落一地。胡太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识抬举的蛮子!\"她猛地站起身,华丽的裙摆扫翻了香炉,\"传令李神轨,让他带兵...\" 此时谁也不知道,这场因权力欲望引发的血案,将如何彻底改变北魏王朝的命运。只有那呼啸的北风,依旧在洛阳城头盘旋,卷起残破的旌旗,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末世王朝最后的挽歌。 在怀朔镇的军营里,尔朱荣独自站在校场中央。夜风吹动他的战袍,他抬头望着满天星斗,突然放声大笑:\"天下英雄,唯我独尊!”笑声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乌鸦。 第28章 南下前的最后准备 刘璟三兄弟接到尔朱荣军令时,正值寒冬腊月,朔风呼啸的清晨。营帐外,传令兵冻得通红的脸庞上还挂着白霜,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报——尔朱大将军急令!\"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密信,声音因寒冷而微微发颤。 刘璟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浑然不觉。他接过信件,指尖立刻感受到羊皮纸上传来的寒意。\"辛苦了,先去伙房喝碗热汤。\"他朝帐外喊道:\"王虎!带这位兄弟去暖暖身子!\" 话音未落,帐帘被猛地掀开,高昂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他铁甲上还沾着晨露,在昏暗的帐内泛着冷光。\"大哥,咱们这次可算捞着大买卖了!\"他粗犷的脸上写满兴奋,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嗜战的光芒,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 杨忠紧随其后,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嘟囔:\"二哥你慢点,我这老腰都快被你撞散架了。\"他嘴上抱怨着,却利落地帮刘璟收拾起散落的地图和文书,动作娴熟得像是做过千百遍。收拾间,他偷眼瞄向刘璟手中的信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刘璟仔细读完军令,指尖在羊皮纸上轻轻摩挲。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他抬眼望向帐外渐亮的天色,沉声道:\"尔朱大将军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声音虽轻,却让两个弟弟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 他转身走到床榻旁,从枕下取出一个雕花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铜锁,取出一枚青铜虎符。\"二弟,\"他将虎符郑重地放在高昂掌心,\"你即刻启程前往肆州。\" 高昂一愣,浓眉拧成了疙瘩:\"现在?大战在即,我...\"他握紧虎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对这个安排十分不满。 \"正因如此才更需你去。\"刘璟打断他的话,从案几上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塞进他手中。他靠近高昂,压低声音道:\"伯父见到书信,自会明白该如何行事。\"说着又补充一句,\"记住,进城时走西门,守将是我们的人。\" 杨忠凑过来,挠了挠胡子,眼中带着期待:\"大哥,那我呢?\" 刘璟看着三弟憨厚的面容,紧绷的表情稍稍缓和。他拍了拍杨忠宽厚的肩膀:\"你去杨家庄,把咱爹娘和弟弟妹妹都接出来。\"转身从案几底下抽出一张绢布地图,指着上面一条蜿蜒的细线,\"走这条小路,避开官道。\" 杨忠仔细记下路线,突然抬头问道:\"大哥,那你呢?\" 刘璟系紧战袍的腰带,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要带着亲兵先行一步,去跟尔朱大将军汇合。\"他拿起佩剑挂在腰间,剑鞘与铁甲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立刻来怀朔镇汇合。\" 高昂突然一把抓住刘璟的手臂:\"大哥,让我跟你一起去!\"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恳求,\"打仗怎能少了我在你身边?\" 刘璟注视着二弟炽热的眼神,心中一暖。他轻轻掰开高昂的手指:\"傻小子,这次任务比上阵杀敌更重要。\"他顿了顿,\"咱们三人的未来,就系在你这次行程上了。\" 三日后,怀朔镇旌旗蔽日。 清晨的薄雾刚刚散去,校场上已经列满了整装待发的将士。铁甲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气。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和汗水的味道,混合着远处伙房里飘来的炊烟气息。 尔朱荣高坐点将台上,一身玄铁重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摘下头盔,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刚毅面孔,浓密的胡须随着他开口说话而微微颤动: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惨遭毒手,此仇不共戴天!\"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校场,震得旌旗猎猎作响,\"妖后祸国,我等身为臣子,当以死报效!\" 刘璟站在武将队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众人的反应。贺拔岳神色肃穆,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侯景眼珠乱转,时不时偷瞄尔朱荣的表情;宇文泰则面无表情地摩挲着剑柄,眼神深不可测。 \"果然都是各怀鬼胎...\"刘璟在心中暗忖,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玉佩,\"贺拔岳忠心有余而谋略不足,侯景狡诈多变,宇文泰更是...\" \"刘璟!\"尔朱荣的喝声突然将他思绪拉回。只见点将台上,尔朱荣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命你为行军长史,随军参赞军务!\" 校场上顿时响起一阵低声议论。刘璟感受到背后数道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特别是侯景那阴鸷的眼神,像毒蛇般在他背上逡巡。但他面色如常,上前三步抱拳行礼: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将军所托。\"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既显示出对尔朱荣的尊敬,又不失自己的气度。 尔朱荣满意地点点头,胡须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好。你素来多谋善断,此战正需你这样的智将。\" 散帐后,刘璟独自走向自己的营帐。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他的心却沉甸甸的。这个任命看似荣耀,实则危机四伏——既要应对尔朱荣多疑的性格,又要提防其他将领的明枪暗箭。 \"刘将军留步!\"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璟转身,看见宇文泰快步走来。这个年轻的将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 \"恭喜刘将军获此重任。\"宇文泰拱手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刘璟还礼,故意叹了口气:\"不过是跑腿的差事罢了。倒是宇文将军统领右路大军,才是真正的重任。\" 两人并肩而行,看似随意地交谈着,实则每一句话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细。路过马厩时,一匹黑色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 \"好一匹烈马。\"宇文泰赞叹道。 刘璟看着那匹不断挣扎的骏马,意味深长地说:\"再烈的马,也需要懂它的人来驯服。\" 宇文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当夜军议结束后,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北风卷着细雪打在脸上,冰冷的雪花沾在他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他深邃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要看穿这漆黑的夜色。远处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铁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大哥。\"杨忠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厚重的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压低声音道:\"庄里人都安置妥当了,就在黑石谷。老弱妇孺都按您的吩咐,分散住在猎户的木屋里。\" 刘璟点点头,突然问道:\"二弟那边有消息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刚收到飞鸽传书。\"杨忠从怀中掏出一截竹管,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高刺史已经拿下肆州,就等大军到来。\"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补充道:\"信上说没费多少力气,不同意的都被二哥打服了\" 刘璟展开纸条就着亲兵举着的火把细看,火光映照下,他冷峻的面容渐渐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他将纸条凑近火把,火苗瞬间吞噬了字迹,灰烬随风飘散。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阴影。 \"三弟,你去准备一下。\"刘璟突然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明日大军开拔,我们要打头阵。\" 杨忠瞪大眼睛,浓密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尔朱荣不是让我们随军参谋吗?这...\" \"正是因为他让我们随军参谋,才更要主动请缨。\"刘璟眯起眼睛,目光如炬,\"乱世之中,唯有军功最实在。\"他转身拍了拍杨忠的肩膀,\"去把咱们的轻骑都检查一遍,马掌该换的换,箭矢要备足。\" 与此同时,在百里外的肆州城头,高昂正陪着父亲高显巡视城防。年过五旬的高显须发已白,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城墙上结了一层薄冰,高昂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 \"爹,尔朱荣的大军不日即到。\"高昂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巡逻的士兵听见,\"咱们这番作为,若是被朝廷知道...\" 高显抬手打断儿子的话,苍老的手指向南方。寒风吹动他花白的胡须,老人的目光却异常锐利:\"二十年前,我随孝文帝南征时,洛阳城还是...\"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高大的身躯佝偻如虾。高昂连忙扶住父亲,感受到老人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 \"爹,外面风大,回去吧。\"高昂心疼地说,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父亲肩上。 高显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高昂吃惊:\"记住,乱世之中,家族延续比忠君更重要。\"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你跟着刘家那小子,为父很放心。那孩子...有枭雄之相。\" 夜更深了,北风裹挟着雪花,呼啸着掠过一座座军营。在怀朔镇的大帐内,尔朱荣正对着地图沉思;在洛阳深宫,胡太后辗转难眠;而在黑石谷的猎户木屋里,杨忠的家眷们围坐在火塘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在这乱世的棋局上,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落下自己的棋子,却无人能预知这盘棋最终的胜负。 第29章 一切计划顺利进行 朔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旌旗猎猎作响,在苍茫的塞外原野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尔朱荣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出怀朔镇,铁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钢铁巨龙蜿蜒在黄土高原上。 刘璟骑在自己的战马上,眯眼望着前方蜿蜒的队伍。他轻轻抚摸着马鬃,感受着战马有力的肌肉在掌心下的律动。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猎手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满足。 \"大哥,这阵仗可真够大的。\"杨忠策马靠近,压低声音道。他粗壮的手臂上缠着崭新的皮甲,腰间别着的双斧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刘璟微微颔首:\"尔朱荣这是要震慑天下啊。\"他目光扫过行进中的大军,轻声道:\"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突然,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在尔朱荣马前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溅起一片尘土。 \"报——前方已见肆州城郭!\"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城门大开,守军已放下武器!\" 尔朱荣捋了捋浓密的胡须,转头对身旁的刘璟笑道:\"玄德啊,看来你安排得很妥当。\"他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却又带着几分审视。 刘璟微微欠身,姿态恭敬却不卑微:\"全赖大将军威名远播,高刺史才愿意归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高刺史之子高昂,是末将的结义兄弟。\" \"哦?\"尔朱荣挑了挑浓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刘璟一眼,\"原来如此。\" 说话间,肆州城已遥遥在望。青灰色的城墙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城门大开,吊桥早已放下。一队官员正列队等候,为首的正是高显。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将须发斑白,却精神矍铄,手捧官印肃立道旁。寒风吹动他的官袍,却吹不弯他挺直的腰板。 见大军临近,高显上前三步,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如钟:\"老臣高显,恭迎大将军!\"他身后众官员齐声附和,声浪在城墙间回荡。 尔朱荣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如年轻人。他快步上前扶起高显,大笑道:\"高刺史请起!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何必如此多礼!\"他环顾众将,朗声道:\"此乃众望所归也!\" 刘璟站在尔朱荣身后,目光在高显身后的官员中搜寻。很快,他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高昂。两兄弟目光相接,高昂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入城仪式隆重而简短。当夜,尔朱荣在刺史府设宴款待众将。酒过三巡,高显举杯起身:\"老朽年迈,不堪重任。今日得见大将军天威,愿将肆州军政尽数托付。\" 刘璟站在军帐一侧,目光如炬地观察着尔朱荣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帐内烛火摇曳,在尔朱荣粗犷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虽然早知高显会投降,但尔朱荣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喜色却是发自内心——他浓密的眉毛舒展开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连捋须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刘璟见状,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襟,趁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此次南下必要全据河北。高伯父虽年近五旬,却老当益壮,在军中素有威望。\"他故意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高显父子,\"不如让他随军出征?之后可安置他镇守河东要地。\" 尔朱荣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粗壮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他捋须沉思片刻,突然\"啪\"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好主意!\"随即转向高显,声音洪亮如钟:\"高刺史可愿随本帅南下?本帅必不负你!\" 高显连忙起身,花白的胡须随着激动的呼吸微微颤动:\"老臣愿效犬马之劳!能为大将军分忧,是老臣的荣幸。\"说着便要下跪行礼。 尔朱荣大笑着上前搀扶:\"高刺史不必多礼!\"他转头看向站在高显身后的高欢,目光在这位年轻将领挺拔的身姿上停留片刻:\"我军中大将贺六浑英武不凡,就派他接任肆州刺史,镇守后方如何?\" 高欢闻言,连忙出列,单膝跪地低头纳拜:\"末将愿为主公效劳。\"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但刘璟敏锐地注意到,高欢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握拳的指节也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此次出征南下,本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结果却被留守后方,高欢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表露。 刘璟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让高欢留在六镇南下的咽喉要道,既安抚了高显,又能防止六镇再生变故。他悄悄挪动脚步,借着为尔朱荣斟酒的机会,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塞进了高欢的袖口。 高欢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将纸条藏得更深。待众人散去后,他独自走到帐外僻静处,借着月光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小心葛荣\"。高欢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望向北方——那里是葛荣大军驻扎的方向。他轻轻摩挲着纸条,忽然明白了刘璟的用意,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此时帐内,尔朱荣正拍着高显的肩膀豪饮,丝毫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而刘璟站在阴影处,望着高欢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得意。 当夜,刘璟三兄弟在刺史府后院密会。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高昂推开雕花木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大哥好计谋!\"高昂朗声大笑,声如洪钟,震得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这下咱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他一把扯下头盔,露出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浓密的胡子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酒渍。 杨忠紧随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又谨慎地检查了窗户。他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二哥小声些!尔朱荣让高欢留守晋阳,会不会...\"他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不安,\"我总觉得那高欢不是省油的灯。\" 刘璟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案几。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勾勒出深邃的阴影。他摆摆手,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正合我意。\"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继续道:\"高欢此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将来必有大用。\" 高昂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大哥就爱卖关子!\"他抓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往嘴里灌,酒水顺着胡须流下,\"要我说,趁现在尔朱荣信任咱们,不如...\" \"不如什么?\"刘璟突然抬眼,锐利的目光让高昂的话戛然而止,\"二弟,记住,时机未到。\"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老梅树,\"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积累军功,培植势力。\"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璟便整装来到尔朱荣的大帐前。晨雾弥漫,将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守卫的士兵见到他,连忙行礼:\"刘将军,这么早?\" 刘璟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冠,朗声道:\"末将刘璟,求见大帅!\" 帐内传来尔朱荣洪亮的声音:\"进来!\" 掀开帐帘,只见尔朱荣正在用早膳,面前摆着几样简单的小菜。见到刘璟,他放下筷子,浓眉一挑:\"这么早,有事?\" 刘璟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愿率本部二千精骑,为大军先锋,直取定州!\" 尔朱荣有些意外,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定州守军不下五千,你只要两千人马?\"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将领,\"说说你的打算。\" 刘璟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兵贵精不贵多。定州城防虽固,但守军久疏战阵。末将只需轻骑快马,趁夜突袭,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拿下!\"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末将绘制的定州城防图,请大帅过目。\" 尔朱荣接过地图,仔细查看,突然哈哈大笑,声震屋瓦。他起身拍着刘璟的肩膀:\"好!有志气!本帅准了!\"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功劳不能一个人拿了,我派文彬(李虎)为你副将。\"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但很快恢复平静:\"末将遵命。\" 走出大帐,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的雪花。刘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望着南方的天空,朝阳正从云层中透出第一缕金光。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远处,杨忠和高昂正在校场上操练士兵。高昂挥舞着长槊,威风凛凛;杨忠则耐心地指导新兵射箭。看到刘璟走来,两人立刻迎上前。 \"大哥,怎么样?\"杨忠急切地问。 刘璟微微一笑:\"成了。\"他转向高昂,\"二弟,去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高昂兴奋地搓着手:\"太好了!终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刘璟看着两个兄弟,沉声道:\"记住,这次行动至关重要。不仅要拿下定州,还要...\"他压低声音,\"收编那里的守军。\" 三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晨光中,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三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南方。 第30章 和李太祖交好 第二天拂晓,晨雾还未散尽,军营中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刘璟三兄弟早已率领二千精锐骑兵在营门外列队待发。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士兵们铠甲鲜明,长矛如林,在朦胧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高昂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战马在队伍前来回巡视,不时粗声粗气地呵斥着:\"把弓弦都检查一遍!箭囊绑紧了!\"他的大嗓门惊起了附近树上的几只寒鸦。杨忠则安静地站在刘璟身侧,细心地帮大哥整理着披风的系带。 \"大哥,李虎会准时到吗?\"杨忠低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刘璟轻轻抚摸着座下白马的鬃毛,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尔朱荣既然派他来监视我们,他一定会准时...\"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只见一队骑兵踏破晨雾而来,为首的将领身材魁梧,骑着一匹乌黑发亮的骏马,正是李虎率领的一千军士。 \"文彬兄!\"刘璟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策马上前相迎。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明光铠,腰间佩剑的剑鞘上镶嵌着精美的云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衬得他英武不凡。 李虎勒住战马,拱手还礼:\"玄德贤弟,久等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虽然面带微笑,但眼神中仍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刘璟敏锐地注意到李虎身后跟着几个神情严肃的副将,心知这些都是尔朱荣安插的眼线。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转身对高昂喊道:\"二弟,传令下去,即刻出发!\" 行军路上,刘璟刻意放慢马速,与李虎并肩而行。他侧过身子,语气诚恳:\"听闻将军祖籍陇西李氏,乃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 李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轻抚马鬃,点了点头:\"不瞒玄德兄,家祖正是李广。\"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剑上的家徽,\"可惜子孙不孝,家道中落,如今只希望能够重振家声了。\"说完,李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仿佛在追忆先祖的荣光。 刘璟注意到李虎握缰绳的手微微发紧,知道触动了对方的心事。他立即抓住机会,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唉,我也深有同感。\"他故意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家祖刘邦何其英伟,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世祖光武,再兴汉室,重塑华夏。\"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泛起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可怜我等后世子孙只能沦落至此?\"说完,还真的挤出几滴眼泪,用袖口轻轻擦拭。 李虎见状,不禁动容。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郎,只见刘璟眉目如画,虽然年轻却气度不凡,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王者风范。他连忙安慰道:\"玄德兄不必过谦。你年仅弱冠,就深受大将军信重,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说着,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眼神中的戒备也少了几分。 \"那就借兄长吉言了。\"刘璟姿态很低,微微欠身,态度谦逊有礼。他眼角余光瞥见李虎身后的几个副将正在交头接耳,心中暗自冷笑。转过头,对李虎诚恳地说:\"文彬兄,此次攻打定州,还望多多指教。小弟初出茅庐,许多事情还要仰仗兄长的经验。\" 李虎被这番恭维说得心头一热,严肃的面容也舒展开来:\"玄德贤弟客气了。你我同为朝廷效力,自当互相扶持。\"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 走在后面的杨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他凑到高昂耳边低声道:\"二哥,你看大哥...\" 高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知道,又在收买人心呗!\"他撇了撇嘴,\"要我说,直接一槊挑了他多痛快!\" 高昂策马从后面赶上来,战马喷着白气,铁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粗声粗气地问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定州?这慢吞吞的速度,我都快睡着了!\"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刘璟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眉头紧锁:\"二弟不得无礼!没看见我正在与文彬兄商议军务吗?\"他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眼角余光却在观察李虎的反应。 李虎倒是不以为忤,反而被高昂直爽的性格逗笑了。他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这位想必就是高将军了,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豪爽。\"他打量着高昂魁梧的身材和腰间那柄夸张的大刀,心想这活脱脱就是个莽夫。 高昂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李将军见笑了。我这人就是性子急,最受不了磨磨蹭蹭。\"他拍了拍马脖子,\"我这匹乌骓马也是,跑起来像阵风,慢走反倒容易犯困。\" 李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突然出言问道:\"不知玄德打算如何取定州?\"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马鞭,显然是想考校一下这位年轻将领的才能。 刘璟知道表现自己的时候到了,立即挺直腰板,胸有成竹地说:\"我昨日已派帐下疾风营前去定州潜伏。\"他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那里正升起几缕炊烟,\"文彬兄放心,我已有周全计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记号。 李虎凑近细看,见刘璟说得如此肯定,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他原本还担心刘璟会贸然攻城,三千对五千,若是强攻无异于送死。现在听说已有内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但转念一想,又问道:\"这定州守将韩贤可不是省油的灯,去年还在并州...\" \"韩贤贪杯好色,\"刘璟打断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特意让绍宗带了几坛西域美酒和两个胡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虎一眼,\"文彬兄久在军旅,想必知道美人和美酒的威力。\" 李虎闻言大笑,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心想这刘玄德年纪轻轻,倒是深谙人心。 不知不觉,大军已经行进到定州城三十里外。刘璟抬手示意全军停止前进,对李虎解释道:\"文彬兄,我建议在此扎营。需要等待疾风营主将慕容绍宗的消息。\"他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烽火台,\"再往前就容易暴露行踪了。\" 李虎环顾四周,这是一处背靠山丘的开阔地,易守难攻,确实是个理想的扎营地点。他点点头:\"玄德考虑周全。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这慕容绍宗可靠吗?毕竟是个鲜卑人。\" 刘璟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文彬兄放心,绍宗虽为鲜卑,却是我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此人智勇双全,最擅潜伏渗透之术。去年在怀朔,就是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装作失言的样子。 李虎会意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心里却在想:你说他是个胡人,历史书上都说你是武川人,这会儿开始自称陇西李氏了。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扬起一阵尘土。刘璟警觉地抬头,只见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来,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惊起路边几只觅食的麻雀。 \"是疾风营的人!\"李虎眯起眼睛,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那骑士身披轻甲,背后插着一面黑色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马儿还未停稳,他便一个漂亮的翻身滚鞍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单膝跪地时激起一片尘土。 \"禀将军!\"传令兵声音清亮,脸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慕容校尉已成功混入城中,约定今夜子时打开西门!\"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的城防示意图。 刘璟接过布条,手指微微发紧。他注意到传令兵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便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去:\"辛苦了,先喝口水。\" 杨忠凑过来看那张草图,浓眉下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个慕容绍宗!果然没让大哥失望!\"他重重地拍了下大腿,\"这下定州城就是咱们囊中之物了!\" 刘璟却依然沉着,他仔细端详着草图,突然问道:\"慕容校尉带了多少人进去?城内守军可有异动?\" \"回将军,慕容校尉只带了五个亲兵,扮作商队混入。\"传令兵抹了抹嘴边的水渍,\"守军防备松懈,这几日都在忙着加固东门和北门,西门守备最为薄弱。\" 夕阳渐渐西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黄土路上投下两道锐利的剪影,宛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定州城方向。远处,定州城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城墙上的旌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刘璟收起布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传令下去,全军轻装简行,埋锅造饭。子时前抵达西门三里外的树林待命。\"他转向高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二弟,让弟兄们把铠甲都擦亮些,今晚咱们要给定州守军一个难忘的见面礼。\" 高昂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早就等不及了!我这就去准备!\"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营地,边走边喊:\"儿郎们!今晚有肉吃了!\" 刘璟望着高昂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城防图。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夕阳将图纸染成了血色。他轻轻摩挲着图纸上标注的西门位置,仿佛已经看到了城门洞开的景象。 第31章 疾风首发 时间回到前一天下午,夕阳西斜,将刘璟军营染成一片金色。营帐间炊烟袅袅,士兵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晚饭。刘璟的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他俯身在案几上,粗糙的手指在羊皮地图上反复摩挲着定州城的位置,指腹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更加专注。地图上已经用朱砂标注了几处可能的进攻路线,但刘璟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定州城墙高池深,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口令声,更远处有战马偶尔的嘶鸣。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起,带进一缕带着草香的晚风。慕容绍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夕阳的余晖为他勾勒出一道金边。他穿着轻便的皮甲,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主公。\"慕容绍宗抱拳行礼,声音低沉有力。他鲜卑人特有的深邃眼眸在烛光下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更显得眼神锐利如鹰。 刘璟抬头,目光从地图移到这位心腹爱将身上。慕容绍宗站得笔直,但微微前倾的姿态显示出他对这次谈话的重视。刘璟注意到他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珠,想必是刚结束训练就赶来了。 \"绍宗啊,\"刘璟嘴角微扬,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来得正好。我正在琢磨定州的事。\" 慕容绍宗向前两步,目光落在地图上:\"主公可是在为攻城之事烦忧?\"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刘璟点点头,手指点了点定州城的位置:\"城墙坚固,守军虽不多,但据险而守,我们强攻必然损失不小。\"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单膝跪地:\"主公,末将愿往定州打探军情。\"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早已下定决心。 刘璟微微挑眉,仔细打量着这个得力干将。慕容绍宗保持着跪姿,但脊背挺直,显示出军人的气节。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 \"这次任务可不比往常,\"刘璟缓缓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危险重重,需要多少经费?\" 慕容绍宗略一沉吟,伸出五根手指:\"至少五两黄金。\"他顿了顿,补充道:\"末将需要打点关系,获取可靠情报。\" 刘璟闻言大笑,笑声在帐内回荡。他站起身,走到角落的木匣前,从里面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金锭。金子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足有一斤重。 \"给你一斤!\"刘璟将金锭放在慕容绍宗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你的安危比这些金子重要得多。\" 慕容绍宗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心中一热。主公的信任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对上刘璟的目光,看到那双眼睛里不仅有期待,还有真切的关心。 \"主公...\"慕容绍宗喉头微动,随即郑重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定不负主公所托!\"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俯身将他扶起:\"去吧,带几个机灵的好手。记住,两后我在定州城外等你消息。\" 慕容绍宗再次行礼,转身离去。帐帘掀起又落下,带进一阵夜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刘璟望着晃动的影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相信,这个鲜卑勇士绝不会让他失望。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慕容绍宗便已整装待发。他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笼罩在晨雾中的定州城轮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身后五名疾风营精锐已经换上了粗布商贾服饰,正在检查马鞍和行装。 \"都准备好了吗?\"慕容绍宗低声问道,声音沉稳有力。 \"回将军,都已准备妥当。\"为首的什长王虎抱拳答道,这个跟随慕容绍宗多年的老兵脸上带着坚毅的神色。 慕容绍宗点点头,翻身上马:\"记住,此行凶险,务必小心行事。若遇变故,以哨声为号。\"他拍了拍腰间暗藏的短刀,\"出发!\" 六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军营,扬起一路尘土。慕容绍宗伏在马背上,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心中盘算着此行的每一个细节:如何混入城中,如何打探消息,如何接近韩贤...每一个环节都关乎成败,更关乎主公刘璟的大计。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定州城高大的城墙已近在眼前。慕容绍宗勒住缰绳,示意众人下马步行。他整了整衣冠,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市侩商人的谄媚表情。 \"哎哟,这位军爷辛苦了!\"慕容绍宗满脸堆笑地向城门守卫走去,顺手递上一串铜钱,\"小的是从洛阳来的丝绸商人,这点小意思给军爷买酒喝。\" 那守卫懒洋洋地倚在墙边,接过铜钱掂了掂,随意地挥挥手:\"进去吧,别惹事。\" 慕容绍宗点头哈腰地应着,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如此松懈的城防,难怪主公如此看重此城。入城后,他立即示意手下分散行动,自己则沿着热闹的街市缓步前行,耳朵竖得老高,不放过任何一丝有用的信息。 转过一个街角,慕容绍宗被一阵香甜的气息吸引。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叫卖糖葫芦,红艳艳的果子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位老丈,请问城中最好的酒楼在何处?\"慕容绍宗上前问道,顺手买了两串糖葫芦。 老者接过铜钱,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客官是外乡人吧?要说最好的酒楼,当属''醉仙楼''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不过...最近韩将军对商贾课以重税,不少酒楼都快开不下去了。\" 慕容绍宗咬了一口糖葫芦,甜中带酸的滋味在口中蔓延。他故作惊讶:\"哦?韩将军是何许人也?\" \"嘘!\"老者紧张地扯了扯慕容绍宗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咱们定州守将韩贤韩大人啊!\"老者摇摇头,眼中满是厌恶,\"这位大人啊,贪财好色,听说前几日还强占了城南李家的闺女...那姑娘才十六岁啊...\" 慕容绍宗眼中寒光一闪,但很快又恢复了商人特有的圆滑表情:\"多谢老丈指点。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他又塞给老者几枚铜钱。 辞别老者后,慕容绍宗继续在城中游走。他时而驻足布庄询问价格,时而在茶肆听人闲谈,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韩贤的一切信息。傍晚时分,六人在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茶楼碰头。 \"将军,属下在酒肆打听到,韩贤今晚会在府中设宴庆寿。\"一个瘦小的士兵低声道,这个绰号\"夜猫\"的探子是疾风营中耳力最好的。 慕容绍宗轻轻叩击桌面,思索片刻后道:\"好机会。明日我们这样...\"他压低声音,详细布置了行动计划。 第二天中午,慕容绍宗彻底变了一个人。他换上锦缎长袍,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钱袋,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大腹便便起来。他在瓦肆里精挑细选了两位姿色出众的娼妓——一个杏眼桃腮,一个柳眉凤目,都是能说会道的主儿。 \"两位姑娘,今日若是表现得好,本老爷重重有赏。\"慕容绍宗笑眯眯地各塞给她们一块碎银。 那杏眼姑娘接过银子,娇笑道:\"老爷放心,保管让那位韩大人乐不思蜀。\" 慕容绍宗满意地点点头,又购置了一车上好的\"醉仙酿\"。这酒入口绵甜,后劲却极大,正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一切准备就绪,他整了整衣冠,带着这份\"厚礼\",向着韩府大步走去。 来到韩府,慕容绍宗让门房通报,自称是来自洛阳的大商人。不多时,一个满脸横肉的侍卫出来引路。穿过几重院落,慕容绍宗见到了正在凉亭中纳凉的韩贤。 \"小人拜见韩将军!\"慕容绍宗行了个夸张的大礼,随即献上半斤黄金,\"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韩贤眯着眼睛掂了掂金子的分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不错。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本将军?\" 慕容绍宗谄媚地笑道:\"小人想在城中开一间青楼,还望将军多多关照。\"说着示意随从将美酒和两位美人带上前来。 韩贤一见美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却故作矜持:\"这个...官府最近严查风月场所,不好办啊...\" 慕容绍宗心领神会,连忙道:\"若将军愿意疏通,小人愿给将军五成份子。\" \"哈哈哈!\"韩贤大笑拍案,\"不愧是生意人,爽快!来人啊,摆宴!\" 酒过三巡,韩贤已经左拥右抱,醉眼朦胧。慕容绍宗一边劝酒,一边不着痕迹地套话:\"将军海量!不知这定州城防...\" \"嗝...城防?\"韩贤打了个酒嗝,\"有本将军在...谁敢来犯?西门的守军...嗝...都是跟了我十年的老部下...\" 待到夜深,韩贤终于烂醉如泥。慕容绍宗趁机离席,带着四个装扮成随从的疾风营士兵,推着剩下的半车美酒前往西门。 \"站住!什么人?\"城楼上的守军厉声喝问。 慕容绍宗满脸堆笑:\"各位军爷辛苦了!小人是韩将军的朋友,特意送些美酒来犒劳各位。\" 守军将信将疑,但看到车上确实装着上好的酒坛,又听说这是将军的意思,便放他们上了城楼。 \"来来来,都尝尝,这可是洛阳来的御酒!\"慕容绍宗热情地给每个守军斟酒。不到一个时辰,西门的守军已经东倒西歪,鼾声四起。 慕容绍宗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漆黑的原野,心中默算着时辰。子时将至,他示意一个士兵悄悄放下吊桥,另一个士兵则去打开城门。 \"主公,城门已开,就等您的大军了。\"慕容绍宗在心中暗道,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夜风吹拂着他的脸庞,带来一丝凉意,但他的心却火热无比——这场精心策划的行动,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第32章 智取定州城 当夜,子时的时光仿佛被凝固。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朔风在旷野间低吟,似在诉说着夜的神秘。一轮残月似被这寒夜所惧,瑟缩于云层之后,仅透出几缕朦胧光晕,为这暗沉的世界披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 刘璟统率着两千精骑,蛰伏于定州城外三里处的树林中。此地静谧非常,连落叶飘零的细微声响都能清晰可闻。每匹战马的马蹄皆被厚实的布妥善包裹,犹如给它们穿上了无声的鞋子。将士们敛声屏气,仿若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连呼吸都谨慎地放轻再放轻,生怕哪怕一丝声响便会打破这紧张的寂静。 李虎小心翼翼地靠近刘璟,他那因长期征战而粗糙不堪的大手,此刻如铁钳般紧紧握住缰绳。他压低嗓音,话语中满是忧虑:“玄德,你说这慕容将军真能把事儿办妥吗?那韩贤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巨滑着呢。” 刘璟并未即刻回应,只是神情专注地轻抚着身旁“踏雪”的鬃毛。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刘璟那双深邃眼眸中,坚定的光芒如寒星般熠熠生辉,他终于开口,语气沉稳而笃定:“绍宗做事,我信得过。他心思缜密,有勇有谋,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恰在此时,远方城墙上突兀地闪过三下微弱火光。在这如墨的夜色中,那火光虽微弱,却如暗夜中的信号灯,格外醒目。 “玄德,信号!”李虎激动得险些喊出声,急忙压低声音,那粗糙的手指迅速指向城墙方向,眼中满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慕容果然没让我失望。他不负众望,成功完成了任务。”他迅速转身,面向身后严阵以待的将士们,声音虽不高亢,却字字掷地有声:“全军听令,按计划行动!”他稍作停顿,又神情严肃地强调,“都记好了,咱们以收降敌人为主,能不杀就不杀。这些人日后都有可能成为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为我们的大业添砖加瓦。” 将士们默默点头,他们的双眼在夜色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是对即将到来战斗的热切渴望,也是对胜利的坚定期许。刘璟能真切地感受到身后这支精锐之师那如汹涌潮水般的战意,恰似一张拉满的强弓,每一根弦都紧绷到极致,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射出致命的一箭。 马蹄裹着布,两千精骑仿若幽灵,向着城门疾驰而去。刘璟一马当先,“踏雪”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战斗的紧张与刺激,步伐越发轻快有力,四蹄翻飞,扬起阵阵尘土。夜风呼啸着迎面扑来,如利刃般刮在脸上,吹动着刘璟的披风猎猎作响,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他的肺中,让他瞬间精神抖擞。 此刻,刘璟的内心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这一战若能大获成功,不仅能为尔朱荣立下赫赫战功,更能为自己收编一支强劲的生力军,为日后在这乱世中逐鹿天下增添雄厚资本;想到慕容绍宗在城中艰难周旋的情景,刘璟不禁暗自庆幸:能有这样一位得力良将,当真是天助我也。 转眼间,众人已到城下。果然,城门大开。慕容绍宗身着夜行衣,手持火把,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火光摇曳间,映照出他俊朗的面容,虽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透着一股坚毅与果敢。见到刘璟,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主公!西门守军已全部被我灌醉,韩贤府邸守卫的情况也已摸清。”他稍作停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厮现在还在醉梦中呢,身边还搂着两个美人,鼾声如雷,睡得正香。” 刘璟翻身下马,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慕容绍宗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让对方身子微微一晃:“干得好!这一斤黄金花得值!你这次立下大功,回去必有重赏。”他转向身后,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杨忠、高昂!” “末将在!”二人齐声应道。杨忠沉稳如山,身上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仿佛任何情况都无法扰乱他的心神;高昂则摩拳擦掌,粗壮的手指不停敲击着刀柄,眼中战意熊熊燃烧,活像一头迫不及待要扑食的猛虎,浑身散发着跃跃欲试的冲劲。 刘璟的目光如炬,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二人速去军营,记住我方才的军令。”他特别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以收降为主,不许过多杀伤。我们要的是人心,是力量的汇聚。”说着,他一把拽住高昂的护腕,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皱眉,“尤其是你,二弟,不可意气用事。若是坏了大事,军法处置!” 高昂撇撇嘴,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不服气:“大哥你也忒小瞧人了!我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快一年,还能不知道轻重?”他正要继续争辩,杨忠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力道恰到好处地让他闭了嘴。杨忠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兄长的温和与无奈。 “大哥放心,”杨忠的声音低沉平稳,像块磐石,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我会看着他。若是他敢胡来,我先打断他的腿。”杨忠说话时,目光坚定地看着刘璟,那眼神中透着忠诚与担当。 刘璟这才满意地点头,又补充道:“若有反抗者...”他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斩首手势,眼中寒光一闪,“速战速决。但切记,”他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降者不杀。这些人将来都可能成为我们的兄弟。我们要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仁义与包容,这样才能真正为我所用。” 高昂沉稳地点头,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绳索,自信地说道:“大哥放心,我晓得轻重。绑人的活计,我在行。我在肆州,不知道绑过多少敌人了。” 高昂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他拍了拍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刀,刀鞘发出沉闷的声响:“保管让他们乖乖听话!不过...”他眨眨眼,活像个顽童,“要是有人不识相,就别怪我的刀不长眼了。那韩贤手底下总该有几个硬骨头吧?我倒要会会他们。” 刘璟无奈地摇头,正要再嘱咐几句,杨忠已经拖着高昂往军营方向走去。远远还能听到高昂不满的嘟囔声:“老三你轻点!我这铠甲可是新打的...” 待二人走远,刘璟转向慕容绍宗和李虎:“走,我们去会会这位韩将军。”他整了整衣甲,手指拂过胸前那道狰狞的伤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酒囊饭袋,能让绍宗用一斤黄金就收买了。这定州的守将,未免也太不值钱了。这样的人,如何能守好一方百姓,又如何配得上这守将之位?” 慕容绍宗闻言轻笑,火光映照下,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格外生动:“主公有所不知,那厮见到美人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说着,他做了个夸张的垂涎表情,舌头都快伸出来了,引得李虎这个老实人忍俊不禁,连忙用拳头堵住嘴,生怕笑出声来。 刘璟摇摇头,脸上的笑意一闪即逝。他正色道:“带路吧。记住,我要活的。”说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绳索,“这等人渣,杀了太便宜他了。” 韩贤府邸外,月色如水。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砖黛瓦上,将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几个守卫正倚着门柱打盹,其中一个还抱着长枪,嘴角挂着口水,发出轻微的鼾声。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池塘里荷花的清香,却掩不住府内飘出的阵阵酒气。那酒气中,似乎还夹杂着奢靡与堕落的味道。 慕容绍宗蹲在墙角的阴影处,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府邸外围的布防,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计算着守卫换岗的间隙。“三、二、一...”他在心中默数,突然做了个手势。几个黑影立即悄无声息地摸上去,如同夜行的狸猫,连地上的落叶都没有惊动。他们脚步轻盈,动作娴熟,仿佛是黑夜中最神秘的舞者。 “唔...”一个守卫突然惊醒,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捂住了口鼻。另一个守卫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寒光一闪,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别出声,保你性命。”李虎低沉的声音在守卫耳边响起,粗重的呼吸喷在对方脖颈上,吓得对方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惊恐。那守卫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 刘璟从暗处走出,长剑已然出鞘,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他抬头望了眼府门上方的匾额,“韩府”两个鎏金大字在月色中依稀可见。那匾额虽华丽,却透着一种虚伪与讽刺。“留人看守大门,其余人随我进去。”他低声吩咐,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身后的亲兵们无声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 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更夫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走过回廊。灯笼昏黄的光线照在他困倦的脸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潜伏的危险。更夫嘴里还哼着小曲,完全没意识到今夜的不同寻常。那小曲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与刺耳。 “上!”李虎一声令下,几个亲兵如猛虎扑食般冲出。更夫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按倒在地,灯笼滚落一旁,烛火瞬间熄灭。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前这些黑衣人腰间明晃晃的兵器。那兵器的寒光,让他瞬间清醒,心中充满了恐惧。 “主...主上饶命...”更夫颤抖着求饶,声音细如蚊呐。他的身体蜷缩着,仿佛这样就能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 李虎粗壮的手指抵在唇边:“嘘...带我们去韩贤的寝房,保你不死。”李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威慑力。 更夫连连点头,腿却软得站不起来,被两个亲兵架着往前走。他的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主公,内院在这边。”慕容绍宗压低声音引路,他对府邸的布局早已烂熟于心。众人穿过几重院落,绕过假山池塘,直奔韩贤的寝房。月光下,池塘里的锦鲤被惊动,激起一圈圈涟漪。那涟漪在月光下闪烁着,仿佛是夜的眼睛在眨动。 推开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酒气和刺鼻的脂粉香。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韩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肥硕的肚皮随着鼾声一起一伏。两个衣衫不整的娼妓蜷缩在一旁,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那场景,犹如一幅不堪入目的堕落画卷。 “打盆冷水来。”刘璟冷笑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个所谓的守将,寝房里竟然还挂着“忠君报国”的匾额,真是莫大的讽刺。他想起进城时看到的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再看看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守将,握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对这种鱼肉百姓、贪图享乐的人,充满了鄙夷与愤怒。 亲兵很快端来一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水面还冒着丝丝寒气。刘璟接过水盆,毫不犹豫地朝韩贤脸上泼去。 “哗啦——” “啊!哪个不长眼的...”韩贤猛地惊醒,呛得直咳嗽。他抹着脸上的水,正要破口大骂,突然感到脖颈一凉。刘璟的长剑稳稳抵在他的咽喉处,剑尖传来的寒意让韩贤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这才看清床前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陌生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慌乱,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韩将军,久仰大名。”刘璟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危险,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在下刘璟,特来拜访。”刘璟说话时,眼神冰冷地看着韩贤,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被审判的罪人。 韩贤瞪大眼睛,肥厚的嘴唇颤抖着:“你...你们是...”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当看到慕容绍宗时突然僵住,“你...你不是那个商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疑惑与恐惧。 慕容绍宗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慕容绍宗,刘将军帐下疾风营主将。昨日多有得罪,还望韩将军海涵。”慕容绍宗说话时,神情从容,带着一种自信与威严。 “尔朱荣大将军麾下。”刘璟剑尖微微用力,一滴血珠顺着韩贤的脖子流下,在他雪白的中衣上洇出一朵刺目的红花,“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刘璟的声音冷酷而坚定,不容置疑。 慕容绍宗适时地递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一是签字投降,保你全家性命;二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虎腰间明晃晃的斧头。那斧头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警告韩贤,反抗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韩贤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的目光在冰冷的剑锋和寒光闪闪的斧头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那份文书上。床榻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不知是刚才的冷水还是...他的内心充满了挣扎与恐惧,在生死之间,他必须做出抉择。 “我...我投降!我投降!”韩贤的声音带着哭腔,肥胖的身躯不住颤抖,“别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和绝望,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刘璟收剑入鞘,露出满意的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转身对亲兵吩咐道:“来人,伺候韩将军更衣,我们还要去接收你的军队呢。”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两个缩在床角的娼妓,“把这两位姑娘也带下去好生安置。”刘璟的话语中,既有胜利者的从容,也有一丝对弱者的怜悯。 走出房门,东方已现鱼肚白。晨风拂面,带着青草和露水的清新气息。刘璟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感觉胸中郁结的闷气一扫而空。他转向身旁的慕容绍宗,眼中满是赞赏:“这次多亏了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刘璟的声音中带着真诚与感激,对慕容绍宗的功绩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慕容绍宗摇摇头,郑重地抱拳:“为主公分忧,是末将本分。”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能看到韩贤那厮的狼狈相,已经是最好的奖赏了。”慕容绍宗说话时,神情谦逊,眼中却透着一丝自豪。 刘璟闻言大笑,用力揽过他的肩膀:“好!等回了大营,我定要向大将军为你请功!你的功绩,不会被埋没。”刘璟的笑声爽朗,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和对兄弟的情谊。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杨忠和高昂带着收编的守军列队而来。高昂老远就挥舞着手臂:“大哥!这些兵虽然懒散了些,但底子不错!”他的大嗓门在清晨格外响亮,惊飞了树梢上的一群麻雀。高昂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与自豪,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杨忠则沉稳地汇报:“共收降四千余人,缴获粮草辎重无数。城防器械完好无损,还有三百匹战马。”杨忠说话时,神情严肃而专注,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将战果准确地汇报给刘璟。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这支新增的力量。他看到那些降兵虽然神情忐忑,但体格健壮,稍加训练必成劲旅。 “传令下去,犒赏三军。”刘璟朗声道,声音在晨光中格外清亮,“休整两日!”刘璟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带着一种领导者的威严与果断。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浪惊醒了沉睡的定州城。街巷中,已经有胆大的百姓推开窗户,偷偷张望这支陌生的军队。刘璟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豪情万丈:这乱世棋局,他刘璟终于要落子了。 第33章 倒霉汉子葛荣 刘璟派出的信使披星戴月,快马加鞭赶回尔朱荣大营。三匹骏马轮换奔驰,最后一匹战马冲入营门时已经口吐白沫,四蹄打颤。信使翻身下马时,整个人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嘴唇干裂出血,却仍紧紧攥着那封染血的战报。 \"报——定州捷报!\"信使沙哑着嗓子喊道,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双手却稳稳地呈上刘璟的亲笔战报。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让开一条路。 尔朱荣正在中军大帐与诸将议事,烛火映照着他那张威严的方脸。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他浓眉一挑:\"何事如此慌张?\" 亲兵掀开帐帘:\"大帅,刘将军派信使送来急报!\" 信使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帅...定州...定州...\"他剧烈喘息着,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尔朱荣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信使面前,一把抓过战报。他粗壮的手指展开绢布,目光在字里行间快速扫过。渐渐地,那张威严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浓密的胡须都跟着抖动起来。 \"好!好!好!\"尔朱荣连说三个\"好\"字,声如洪钟,震得帐内烛火摇曳。他环视帐中众将,扬了扬手中的战报,\"刘璟真乃本帅的福将!两千轻骑,一夜之间就拿下了五千守军的定州城,还收降了四千余人!\" 帐中诸将闻言,表情各异。贺拔岳猛地站起身,忍不住问道:\"大帅,刘将军是如何做到的?\"他浓眉下的眼睛瞪得溜圆。 尔朱荣大笑着将战报传给众将观看:\"妙计啊!先是派慕容绍宗混入城中,用计灌醉了守将韩贤和西门守军,再趁夜袭城。\"他摸着胡须,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更难得的是,他特意嘱咐将士以收降为主,这才保住了定州守军的战力。\" 战报在诸将手中传递。侯景接过时,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却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宇文泰读完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贺拔胜则拍案叫绝:\"好一个刘玄德!果然智勇双全!\" 唯有葛荣站在角落阴影处,脸色阴沉如铁。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攥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指节都泛白了。心中暗恨:这刘璟小儿,又立大功!自从这小子投奔尔朱荣,就处处压我一头! 尔朱荣沉思片刻,突然拍案道:\"定州乃要地,需派得力干将镇守。\"他的目光在帐中扫视一圈,最后停在葛荣身上,\"葛荣,你率本部人马前去镇守定州城。\" 葛荣闻言,心中顿时翻江倒海。他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勉强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领命。\"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退出大帐后,葛荣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震得整个帐篷簌簌作响。\"混账!\"他低声咆哮道,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将军息怒。\"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独孤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阴影中,修长的身形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他那双锐利的鹰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葛荣咬牙切齿道:\"尔朱荣这是故意羞辱我!让我去接手刘璟打下的城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他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我葛荣什么时候沦落到给人擦屁股的地步了!\" 独孤信轻轻按住葛荣的肩膀:\"将军,定州乃战略要地,或许...\" \"不必多言!\"葛荣粗暴地打断他,甩开独孤信的手,\"传令下去,明日启程!\"他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独孤信站在原地,望着葛荣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夜风吹动他的衣袍,月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格外冷峻。他轻声自语道:\"玄德兄……果然是仁义之将...\" 而在中军大帐内,尔朱荣正举杯畅饮。\"来,为刘将军的胜利干杯!\"他豪迈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却不知这笑声听在某些人耳中,是何等刺耳。 与此同时,定州城内,刘璟正在府衙处理军务。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案几上,将堆积如山的竹简镀上一层金色。他正执笔批阅一份军报,眉头微蹙,笔尖在竹简上沙沙作响。 \"报——\"亲兵匆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盖着朱漆的军令,\"尔朱大帅急令!\" 刘璟放下毛笔,接过军令。拆开火漆时,他的手指微微一顿,似乎已经预感到什么。展开绢布,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果然派了葛荣。\" 一旁的杨忠放下正在擦拭的长剑,疑惑道:\"大哥,这葛荣不是一直与您不对付吗?上次军议上还当众羞辱过您。\" 刘璟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正合我意。\"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城中熙熙攘攘的街道。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一派太平景象。这让他忽然想起史书上记载的葛荣之乱——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他在心中冷笑道:就让定州成为你葛荣的墓地吧。 \"传令下去,\"刘璟转身,声音沉稳有力,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全军准备开拔。\"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几个关键位置点了点,\"这一战,我们前后收降了四千人,加上李虎的一千轻骑,现在已有七千之众。\" 高昂正倚在柱子上啃着羊腿,闻言兴奋地搓着手,油渍沾满了胡须:\"大哥,咱们这是要干票大的啊!是不是要杀个回马枪,把葛荣那厮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下令,声音冷静得可怕:\"杨忠,你负责收集城中物资,特别是粮草军械,全部带走。\"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再派人四处宣扬葛荣残暴不仁,就说他每攻下一城必定屠城三日,让城中百姓自行前往周边避难。\" 杨忠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的短须:\"大哥这是要...\" \"给葛荣一个空荡荡的定州城。\"刘璟冷笑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没有百姓,没有粮草,我看他如何在此立足。\"他转向高昂,\"二弟,你去把府库里的金银细软都分给将士们,就说...是葛荣将军的''见面礼''。\"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好嘞!保管让弟兄们乐开花!\" 当夜,定州城内一片忙碌。士兵们挨家挨户通知百姓撤离,杨忠亲自监督粮草装车。刘璟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中星星点点的火把,听着百姓们惊慌失措的议论声,心中毫无波澜。夜风吹动他的披风,月光下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主公,这样做是不是...\"年轻的慕容绍宗欲言又止。 刘璟头也不回:\"太残忍?\"他轻笑一声,\"等葛荣真的来时,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三日后,葛荣率两万大军抵达定州城外。时值正午,烈日当空,远远望去,城墙上旗帜依旧飘扬,城门大开,却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诡异。 葛荣勒住战马,眯起那双三角眼:\"怎么回事?\"他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刘璟那小子跑哪去了?\" 身旁的独孤信皱眉道:\"将军,恐怕有诈。末将愿带一队人马先行查探。\" 葛荣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 半个时辰后,斥候回报时声音都在发抖:\"报——城中空无一人!连...连一粒粮食都没留下!水井都被填了大半!\" 葛荣脸色瞬间铁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猛地一夹马腹,带着亲兵冲入城中。街道上空空荡荡,商铺门户大开,里面却空空如也。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更显得凄凉。偶尔有几只野狗在巷子里穿梭,看到来人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 \"刘!璟!\"葛荣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中充满怨毒。他猛地拔出佩刀,一刀劈向路边的旗杆,木屑四溅。\"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话音未落,竟气得眼前一黑,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将军!\"独孤信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葛荣。看着怀中昏厥的主将,再环顾这座空荡荡的死城,独孤信那双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定州,恐怕真要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了。 他抬头望向城楼,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再看时,却只有一面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独孤信心中暗叹:玄德兄此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招釜底抽薪,比真刀真枪的对决更让人胆寒。 远处,几个饿极了的士兵已经开始为最后一点残羹冷炙大打出手。独孤信知道,更糟糕的日子还在后头——没有粮草的军队,比困兽更危险。 第34章 第二次军事会议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将将士们的铠甲映照得熠熠生辉。刘璟率领着得胜之师缓缓驶入大营,马蹄踏起的尘土在夕阳下如同金色的薄雾。士兵们虽然疲惫,但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腰杆挺得笔直。 \"快看!是刘将军回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兵激动地拽着同伴的衣袖。 营中将士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几个老兵油子聚在一起,眼中满是敬佩: \"嘿,听说了吗?刘将军这次只带了两千轻骑就拿下了定州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压低声音道。 旁边一个缺了颗门牙的士兵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有个老乡在刘将军帐下当差,听说啊,那定州城门是守将亲自给打开的!\" \"真的假的?\"一个年轻的新兵瞪大了眼睛。 \"那还有假?\"老兵得意地捋着胡子,\"刘将军用兵如神,这都不算什么!\" 此时,中军大帐外的高台上,尔朱荣正端坐在虎皮交椅上。他魁梧的身躯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浓密的络腮胡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看到刘璟走近,他突然放声大笑,声音如同闷雷般在营地上空回荡: \"哈哈哈!好一个刘玄德!果然没让本帅失望!\" 刘璟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低着头,嘴角却微微上扬:\"末将幸不辱命!全赖大帅威名,定州守军闻风丧胆,这才不战而降。\" 尔朱荣满意地捋着胡须,环视着帐下众将。他的目光在贺拔胜阴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宇文泰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定格在刘璟身上: \"诸位都看到了?这才是我尔朱荣帐下的良将!\"他突然提高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全场,\"刘璟听令!\" 刘璟保持着跪姿,头更低了。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贺拔胜的嫉妒,宇文泰的审视,以及其他将领或羡慕或钦佩的眼神。这些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他的背上,却让他在心中冷笑不已:这些人,终究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今封你为明威将军,骑都尉!\"尔朱荣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洪亮,\"望你再接再厉,为本帅建功立业!\" 刘璟深深叩首,额头几乎触地。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已噙满泪水,声音颤抖得恰到好处: \"末将...末将谢大帅厚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大帅知遇之恩!\" 站在一旁的杨忠看着自家大哥精湛的表演,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铠甲。高昂则一脸茫然,小声嘀咕:\"大哥这是怎么了?昨儿个不还说尔朱荣...\" \"闭嘴!\"杨忠狠狠踩了高昂一脚,后者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军营中点燃了无数火把。刘璟保持着感激涕零的表情,心中却在冷静地盘算:明威将军、骑都尉,这个位置已经足够他做很多事了。接下来,该好好利用这个新身份了。 尔朱荣走下高台,亲自扶起刘璟:\"玄德啊,今晚本帅设宴为你庆功!\"他拍着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能让普通人踉跄,\"顺便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 刘璟脸上堆满受宠若惊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末将遵命!\" 当夜,尔朱荣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数十支牛油蜡烛将整个营帐照得亮如白昼。帐内弥漫着松脂与皮革混合的气息,众将分列两侧,铁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刘璟站在左侧首位,感受到右侧贺拔胜投来的阴鸷目光。这位尔朱荣麾下的大将正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眼中满是猜忌。刘璟故意装作没看见,只是专注地盯着案上的羊皮地图,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剑鞘。 \"诸位,\"尔朱荣重重拍案,震得案上酒杯里的酒液微微晃动,\"如今定州已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帐内一时陷入沉默。刘璟注意到宇文泰正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而于谨则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他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大帅,末将有一愚见。\" 尔朱荣眼前一亮,身躯向前倾了倾:\"玄德但说无妨!\" 刘璟缓步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在羊皮上划过:\"我军虽众,但若全部挤在一条线上...\"他故意停顿,让众人看清他手指的轨迹,\"行军压力过大,粮草补给也难以为继。\"他抬眼观察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继续道:\"不如分兵数路,全取河北诸州。\"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半圆,\"既可防止侧翼被袭,又能对洛阳形成合围之势。\" 帐内众将闻言,纷纷交头接耳。贺拔胜突然冷笑一声:\"刘将军此计...\"他故意拖长声调,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才继续道:\"甚妙!\"这个转折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若能控制河北全境,洛阳便如瓮中之鳖。\" 宇文泰站在贺拔胜身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刘将军高见。不过...\"他手指点在地图上几处关隘,\"分兵需谨慎,各路人马要互相呼应才是。特别是井陉与飞狐径这两处险道。\" 刘璟嘴角微扬,这个宇文泰果然不简单。他从容回应:\"宇文将军所言极是。\"他转向尔朱荣,\"末将建议,可由大帅坐镇中军,我等分三路进兵。\"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三条清晰的路线,\"一路取晋阳、太原南下;一路走井陉;一路经飞狐径。三路并进,互为犄角。\" 尔朱荣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酒杯倾倒,酒水浸湿了地图:\"就这么办!\"他环视众将,目光如炬,\"以刘璟为先锋主将,同李贤、李虎、于谨去取晋阳、太原,一路南下。贺拔胜和宇文泰走井陉和飞狐径,分取河北诸州!\" \"末将遵命!\"众将齐声应诺。刘璟低头领命时,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心中暗喜:这一步棋走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分兵之后,尔朱荣的主力被分散,而自己则获得了独当一面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贺拔胜和宇文泰这两个潜在对手也被调开了。 会议结束后,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夹杂着远处军营的火烟味。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大哥。\"杨忠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一切顺利?\"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他转身拍了拍杨忠的肩膀,\"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拔营。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远处,尔朱荣的大帐依然灯火通明。隐约可以听到他豪迈的笑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刘璟眯起眼睛,望着那顶金色的大帐,心想:笑吧,趁现在还能笑得出来。这乱世之中,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夜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第35章 尔朱集团的三大巨头 早春二月,北方的风依然凛冽。军营中,新发的嫩草在风中摇曳,柳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落在将士们的铠甲和兵器上,为肃杀的军营平添几分柔和的春意。 宇文泰和贺拔胜并肩走在营地的小道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宇文泰身披黑色大氅,步伐沉稳;贺拔胜则穿着鲜亮的铠甲,腰间佩刀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只有靴子踩在松软泥土上的声响,和远处士兵操练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黑獭,\"贺拔胜突然开口,随手折下一根嫩绿的柳枝,在粗壮的手指间转动着,\"这次分兵,你怎么看?\"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宇文泰微微一笑,眼角浮现出几道细纹。春风拂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庞,吹起几缕散落的黑发。\"破胡兄有何高见?\"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试探,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的山峦。 两人走进军帐,亲兵立即送上热茶。贺拔胜迫不及待地摊开地图,粗壮的手指沾着茶水,在河北南部划了一圈:\"我要这一带。\"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战场上的污渍,\"地势平坦,行军方便,不出半月就能拿下。\" 宇文泰端起青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瘦的面容。他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地图北部,那里标着险峻的山川地形。\"破胡兄果然眼光独到,\"他轻啜一口茶,茶香在口中弥漫,\"南部确实容易攻取。\" 贺拔胜得意地捋了捋浓密的胡须,拍着宇文泰的肩膀大笑:\"那就这么定了!待我拿下南部诸郡,定要请黑獭喝庆功酒!\"他的手掌力道很大,震得宇文泰杯中茶水微微晃动。 \"一定,一定。\"宇文泰含笑应道,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待贺拔胜龙行虎步地离开后,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帐外,一阵风吹过,掀起帐帘一角,几片柳絮飘了进来。 宇文泰独自站在地图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冀州北部那些险要关隘。夕阳的余晖透过帐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破胡啊破胡,\"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只看到平坦易攻,却不知险要之地才是立身之本。\"他的指尖停在一处名为\"井陉\"的关隘上,久久不动。 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口令声,惊醒了宇文泰的沉思。他转身走向案几,提笔蘸墨,在竹简上写下几行小字:\"速调精兵三千,秘密进驻井陉...\"写完后,他轻轻吹干墨迹,将竹简卷好,用火漆封住。 \"来人。\"宇文泰唤来心腹亲兵,将密信交给他,\"亲手交给赵贵将军。\"亲兵领命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宇文泰走出军帐,春夜的星空格外明亮。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的篝火旁,贺拔胜正在与部下饮酒作乐,豪迈的笑声随风传来。 \"平坦大道谁不爱走?\"宇文泰望着星空,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可这乱世之中,唯有占据险要,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目光转向北方,那里群山起伏,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龙。 一片柳絮飘落在他肩头,宇文泰轻轻拂去,转身回到帐中。春夜尚寒,但他的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焰——那是野心之火,也是乱世枭雄必备的生存智慧。他知道,这场分兵行动,将会成为改变他命运的关键一步。 肆州刺史府内,暮春的风裹挟着桃李芬芳,轻轻掀动窗边的纱帘。高欢倚在雕花窗棂旁,修长的手指间一枚铜钱灵巧地翻转,在夕阳余晖中泛着古旧的光泽。铜钱正面\"永安五铢\"四个字时隐时现,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王朝最后的荣光。 \"大人,定州来信。\" 段韶的脚步声惊醒了高欢的沉思。这位心腹爱将风尘仆仆,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高欢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笺上暗记的凹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信纸展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高欢的目光快速扫过字里行间,忽然轻笑出声:\"葛荣果然按捺不住了。\"他将信笺凑近烛台,火苗倏地窜起,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跳动的火光中,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暗流涌动。 段韶压低声音:\"大人,葛荣若在六镇起事,我们...\" \"嘘——\"高欢竖起食指,目光转向窗外。暮色中,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庭院,发出嘶哑的鸣叫。他望着鸟儿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尔朱荣大军南下,刘璟锋芒毕露,宇文泰、贺拔胜各怀心思...\"声音轻得如同自语,\"这乱世之中,机会稍纵即逝。\" 段韶会意,正要告退,却见高欢忽然转身。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葛荣先闹一闹。\"他摩挲着手中的铜钱,\"等他在六镇闹得不可开交...\"话未说完,嘴角已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夜深人静时,高欢独自站在庭院中的老槐树下。夜露沾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仰头望去,一弯新月如钩,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飘雪的冬日。衣衫褴褛的少年跪在相士面前,听到那句\"君当富贵非常,终为人主\"时,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奉承。如今想来... \"铛——铛——\"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打断了他的回忆。高欢收回思绪,大步走向书房。烛光下,他提笔蘸墨,笔锋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到紧要处,笔尖微微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就像他心中那个逐渐成形的计划。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胡太后正对着铜镜卸下珠钗;河阳军营里,刘璟擦拭着佩剑沉思;尔朱荣大帐内,贺拔胜与宇文泰正在低声密谈...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涌动。 高欢写完最后一封信,小心地用火漆封好。他走到窗前,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夜风。乱世如棋,而他,已经看到了三步之后的杀招。只是这盘棋局上,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谁又注定是棋子?答案或许就藏在这温柔的春风里,等待着有心人去揭晓。 第36章 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 刘璟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眉头紧锁。春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那把久经沙场的佩剑。八千精锐整齐列阵,刀枪如林,旌旗猎猎,却让他感到一丝力不从心。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铠甲上,映出一片金色的光芒。他伸手抚摸着剑柄上斑驳的痕迹,那是上次征战留下的印记。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主公,李虎将军到了。\"亲兵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刘璟转身,看见李虎带着亲卫大步走来。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风尘仆仆,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露水。他抱拳行礼时,手臂上的肌肉虬结:\"玄德,久等了!\" \"李将军一路辛苦。\"刘璟笑着迎上去,握住李虎粗壮的手腕,感受到对方手掌上厚厚的老茧,\"我已命人备好酒菜,为将军接风洗尘。听说将军最爱吃烤羊腿,特意让人准备了一只肥嫩的。\" 李虎闻言哈哈大笑,拍着肚子道:\"还是玄德懂我!这一路急行军,可把我饿坏了!\" 不多时,李贤、于谨也陆续率部抵达。刘璟亲自出营相迎,态度谦和有礼。他注意到于谨的胡须上沾满尘土,连忙吩咐亲兵:\"快给于将军准备热水洗漱。\" 当晚,他命人将定州缴获的粮草军械尽数取出,在营中点起数十堆篝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犒军宴。火光映照下,将士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诸位将军远道而来,刘某无以为敬。\"刘璟举起酒樽,声音洪亮,\"这些粮草军械,就分与诸位将士,聊表心意!\" 李虎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草,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也太贵重了!玄德,这些都是你部缴获的,我们怎好意思...\" 于谨抚须微笑,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刘将军果然豪爽!末将带兵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慷慨之人。\" 李贤更是激动地拍案而起,酒水洒了一地:\"刘兄如此仗义,李某愿效犬马之劳!日后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璟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诸位言重了。同为大帅效力,理当互相照应。\"他举起酒杯,\"来,我敬诸位一杯!\" 宴席间,刘璟特意命人将自己珍藏的佳酿取出,亲自为几位将军斟酒。他注意到李虎对一柄缴获的宝刀爱不释手,便笑着说:\"李将军若是喜欢,这刀就送给将军了。\" 李虎连连摆手:\"这怎么行!这可是上好的兵器...\" \"宝剑赠英雄嘛。\"刘璟不由分说将刀塞到李虎手中,\"在将军手里,这刀才能发挥最大价值。\" 宴席散去后,刘璟独自站在帐前,仰望星空。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杨忠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旁:\"大哥,为何要把缴获都分出去?咱们自己留着不好吗?\" 刘璟轻叹一声,指着远处的群山:\"三弟啊,你可知道太原、晋阳有多难打?\"他转身指向帐内的地图,\"这两座城互为犄角,守军不下三万。咱们这点人马,硬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高昂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粗声粗气道:\"那也不能把家底都送人啊!那批弓箭可是上好的货色!\" 刘璟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现在收买人心,日后才能指望他们卖命。\"他拍了拍两个兄弟的肩膀,\"你们记住,打仗不只是拼刀枪,更要懂得收服人心。\" 他转身望向远处篝火旁仍在畅饮的将士们,低声道:\"去把慕容绍宗和几位将军都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记住,态度要恭敬。\" 杨忠点点头正要离去,刘璟又补充道:\"对了,把咱们缴获的那套金丝软甲也带上。我看于将军的铠甲已经旧了...\" 高昂瞪大眼睛:\"大哥!那可是...\" \"快去!\"刘璟瞪了他一眼,后者只得悻悻地跟着杨忠离去。 片刻后,众将齐聚大帐。烛光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李虎大口喝着酒,李贤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于谨则专注地盯着地图。慕容绍宗站在刘璟身侧,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诸位,\"刘璟清了清嗓子,\"今日请大家来,是想商议如何攻取太原、晋阳。\" 刘璟站在大帐中央,望着沙盘上太原和晋阳两座城池的模型,眉头紧锁。帐外秋风萧瑟,吹得军旗猎猎作响,帐内却是一片沉寂。八盏青铜油灯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帐布上,摇曳不定。 \"诸位,\"刘璟打破沉默,手指轻叩案几,\"我军虽有一万五千之众,但要同时攻取太原、晋阳这两座坚城,恐怕力有不逮。\"其实,刘璟只是一个销售,让他复刻战略,讲大方向还是可以的,面对真正大军作战,刘璟的脑子就不够用了。所以,他想要集合众人的智慧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虎捋着络腮胡,粗声粗气道:\"刘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咱们直接强攻便是!\"他拍了拍腰间的大刀,\"我部儿郎个个都是敢死之士!\" 于谨轻咳一声,这位儒将打扮的中年人慢条斯理地说:\"李将军勇武可嘉,但太原城墙高十丈,护城河宽五丈,强攻只怕伤亡惨重。\"他转向刘璟,\"不知刘将军可有良策?\"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坐在角落的慕容绍宗。这位鲜卑将领正专注地研究着一份城防图,察觉到刘璟的目光,他抬起头来:\"主公,末将以为,强攻确实不妥。\" 高昂不耐烦地拍案而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在这干等着?\"他浓眉倒竖,铠甲随着激动的动作哗啦作响,\"大哥,让我带三千精兵先去探探虚实!\" 杨忠连忙拉住这个莽撞的二哥:\"别急,听大哥说完。\" 刘璟微微一笑,示意高昂坐下。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面小旗:\"诸位请看,太原、晋阳互为犄角,守军不下三万。若我们贸然进攻一处,另一处必来救援。\"他环视众人,\"所以,必须想个法子,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李贤眼前一亮:\"刘将军的意思是...分兵佯攻?\" \"正是。\"刘璟点头,\"但佯攻也要攻得像模像样,才能让守军信以为真。\" 慕容绍宗突然开口:\"主公,末将有个想法。\"他走到沙盘前,指着晋阳城西的一处山丘,\"这里地势较高,若在此处设下疑兵,多树旗帜,夜间燃起篝火,必能让守军以为我军主力在此。\" 于谨抚掌赞道:\"妙计!再派小股部队袭扰城东,守军必会分兵防守。届时我们再集中兵力攻打太原,便可事半功倍。\" 高昂挠挠头:\"那晋阳这边怎么办?总不能真打吧?\"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要打,不过不是强攻。\"他看向慕容绍宗,\"绍宗,你还记得定州城的韩贤吗?\" 慕容绍宗会意一笑:\"主公是想...\" \"没错。\"刘璟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从定州缴获的韩贤与太原守将王思政的往来书信。我仔细研究过,二人交情匪浅。\" 于谨恍然大悟:\"刘将军是想效仿定州之策?\" 刘璟摇摇头:\"同样的计策用两次就不好使了。不过...\"他嘴角微扬,\"我们可以利用这层关系做些文章。\" 高昂听得一头雾水:\"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刘璟笑着解释道:\"我打算派使者持韩贤的信物去见王思政,假意投诚,就说我等是被尔朱荣逼迫才来攻打太原。若能说动王思政出城相见...\" 杨忠接话道:\"届时埋伏精兵,一举擒获守将!\" 帐内众将纷纷点头,李虎大笑道:\"刘将军果然足智多谋!这可比强攻强多了。\" 刘璟却突然正色道:\"不过此计风险不小。王思政若不上当,很可能会将计就计。\"他看向众人,\"所以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于谨提议:\"不如这样,我们同时准备攻城器械。若计策不成,至少可以震慑守军。\" 会议持续到深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完善着作战计划。油灯渐暗,侍从进来添了三次灯油。最终,刘璟拍板定下方案: \"好!就按此计行事。慕容绍宗负责疑兵布置,于谨将军准备攻城器械,李虎、李贤二位将军整顿兵马。高昂、杨忠随我准备伏兵。\"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稳有力,\"三日后行动!\" 众将齐声应诺,陆续退出大帐。刘璟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摩挲着太原城的模型。帐外春风呜咽,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他心中暗想:这一仗若是成了,不仅能拿下两座坚城,更能让这些将领真心归附。到那时... 想到这里,刘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转身走向帐外,望着满天星斗,喃喃自语:\"乱世出英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第37章 计划漏洞 三日后,黎明前的黑暗尚未褪去,军营中已是一片忙碌。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营地,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刘璟身披轻甲,站在营帐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主公,各部已准备就绪。\"慕容绍宗快步走来,鲜卑人特有的深邃眼眸在晨光中格外明亮。 刘璟点点头:\"李虎和于谨那边安排妥当了?\" \"回主公,李将军已按计划带兵出发。\"慕容绍宗压低声音,\"临行前,于将军特意嘱咐要多带些旌旗和号鼓。\" 刘璟嘴角微扬:\"于将军果然老成持重。\"他转身看向正在整队的士兵们,\"传令下去,主力部队推迟半个时辰出发,给李虎他们留足造势的时间。\" 晨雾中,李虎和于谨率领的三千军士正向晋阳城方向疾行。马蹄裹着粗布,行进间几乎无声无息。李虎骑在战马上,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这位身材魁梧的猛将此刻却显得有些紧张,时不时望向远处的城墙轮廓。 \"于将军,\"李虎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说费穆那老狐狸会中计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于谨捋了捋胡须,眯起的眼睛。这位年近三十的将军经历过无数战阵,眼神锐利如鹰:\"费穆此人,我在洛阳时就打过交道。\"他轻哼一声,\"用兵谨慎得近乎胆小,见我军打造攻城器械,必不敢轻举妄动。\" 李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那我们何不再添把火?\" 于谨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身后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让士兵们动作再大些,多扬起些尘土!再派两队骑兵沿着城墙来回奔驰,把声势造足!\" 随着命令下达,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伐木的斧凿声、工匠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尘土飞扬中,一队队骑兵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远望去,真似有千军万马在此集结。 \"报——\"一个斥候飞奔而来,\"晋阳城上守军明显增多,旗帜也比往常密集!\" 于谨和李虎相视一笑。老将军拍了拍李虎的肩膀:\"看吧,鱼儿上钩了。\" 与此同时,晋阳城头上,守将费穆正皱着眉头观察远处的动静。这位年过五旬的将领面容消瘦,一双三角眼中闪烁着狐疑的光芒。 \"将军,敌军似乎在打造攻城器械。\"副将紧张地报告。 费穆冷哼一声:\"虚张声势罢了。\"话虽如此,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传令下去,四门紧闭,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出城迎战!\" \"可是将军,万一...\" \"没有万一!\"费穆厉声打断,\"刘璟狡诈多端,这必是调虎离山之计。传令全军严守城池,违令者斩!\"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晋阳城头。费穆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大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刘璟啊刘璟,任你诡计多端,也休想骗我出城!\" 殊不知,就在他严防死守之际,刘璟的主力大军已经悄然绕道,向着真正的目标太原城疾驰而去。一场精心设计的声东击西之计,正在徐徐展开。 黎明时分,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原野。刘璟亲率九千精锐向太原疾驰,马蹄声如闷雷般在旷野上回荡。他骑在\"乌云踏雪\"上,这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斗志,奔跑时鬃毛飞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黑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刘璟眯起眼睛,太原城的轮廓已在远处若隐若现。 杨忠策马赶上,与刘璟并辔而行。这位向来稳重的三弟眉头紧锁,额间的皱纹更深了几分:\"大哥,这诈降之计会不会太冒险了?\"他压低声音,\"王思政虽年轻,但听说在洛阳时就以机敏着称...\" 刘璟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正因为他年轻气盛,才最易中计。\"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在马上轻轻展开,\"你看,这是韩贤''亲笔''所写,字迹足以乱真。我特意让慕容找了韩贤的旧部模仿,连笔墨纸砚都用的是韩贤平日的喜好。\" 高昂从后方赶上来,闻言哈哈大笑,粗犷的笑声惊起了路边灌木丛中的几只山雀:\"那王思政不过二十出头,乳臭未干的小子,岂是大哥对手!要我说,直接攻城便是,何必费这周折?\"他拍了拍腰间长刀,铁甲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刘璟摇摇头,目光深邃:\"二弟,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小心地将信收回怀中,\"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何必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刘璟派出的信使——一个机灵的小校尉带着韩贤的\"亲笔信\"进入太原城。城门守卫仔细盘查后,才放他入城。 太原府衙内,王思政端坐在案前。这位年轻的将军身着素色锦袍,腰间只悬着一柄装饰简朴的长剑,与寻常武将的华丽装束大相径庭。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眉头微蹙地阅读来信。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将军,这信可有蹊跷?\"副将元整低声问道。这位跟随王思政多年的老将满脸风霜,此刻正警惕地环视四周,仿佛敌人随时会从阴影中跳出。 王思政将信递给元整:\"你看这字迹,确是韩贤手笔不假。\"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校场上操练的士兵,\"但刘璟若真欲投降,为何不直接率军献降,反而要先送信?还特意强调是受尔朱荣胁迫...\" 元整接过信仔细查看,突然瞳孔一缩:\"这印泥...韩贤惯用的朱砂印泥中会掺少许金粉,这封信上的印泥确实...\" \"正是如此。\"王思政轻笑一声,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刘璟做得太完美了,反而露了破绽。\"他转身回到案前,手指轻点太阳穴,\"来而不往非礼也。取纸笔来,本将军要回信。\" 元整递上笔墨,忍不住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王思政提笔蘸墨,嘴角含笑:\"既然刘璟想演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一场。\"他的笔锋在纸上流畅游走,\"我要让他知道,太原城不是那么好取的。\" 写罢,王思政将信交给元整:\"找城中最好的裱糊师傅,把这信做旧,要像是辗转多人之手的样子。\"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再派个机灵的小校去送信,记住,要表现得既谨慎又急切。\" 元整领命而去,王思政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城外隐约可见的烟尘,轻声自语:\"刘玄德,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夜幕低垂,营帐内的烛火将刘璟的身影拉得修长。他端坐在案几前,反复端详着王思政的回信。羊皮纸上的墨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刘将军忠义之心,王某感佩。若能弃暗投明,实乃国家之幸。太原城门随时为将军敞开...\" 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高昂掀开帐帘大步跨入,带进一阵夜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大哥!听说王思政回信了?\"他洪亮的声音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刘璟还未答话,高昂已经一把抢过信纸,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破脆弱的纸张。\"哈哈哈!\"他的笑声震得帐内众人耳膜生疼,\"这黄口小儿果然上当了!大哥,明日咱们就诈开城门,杀他个措手不及!\"他兴奋地挥舞着拳头,铁甲发出铿锵的碰撞声。 杨忠随后而入,见状眉头紧锁。他与随后进来的李贤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杨忠上前一步,轻声道:\"大哥,此事蹊跷。王思政答应得如此爽快,恐怕其中有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这是他一贯紧张时的小动作。 李贤沉声道:\"末将前年曾在洛阳与王思政共事,此人虽年轻,却心思缜密。当年处理河工贪腐案时,就展现出过人的机敏。\"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次回信如此干脆,恐怕...\" 刘璟沉默不语,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案几。帐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他的目光在信纸上游移,脑海中快速权衡着利弊:己方仅有一万两千人,而太原城高池深,守军多达一万五千。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放弃这个机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刘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明日按原计划行事。\"他转向杨忠,\"不过...三弟你带三千精锐埋伏在城外三里处的树林中,若见城中火起,立即来援。\" 杨忠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刘璟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得抱拳领命:\"大哥千万小心。\"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佩刀。 议事结束,众将陆续退出。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他仰望太原城方向,只见城墙上的火把如星辰般闪烁,在夜色中勾勒出雄伟的轮廓。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头脑更加清醒。 \"王思政...\"刘璟轻声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明日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成色。\" 与此同时,太原城墙上,王思政凭栏远眺。月光为他年轻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辉,显得格外冷峻。他手中握着刘璟送来的降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四更造饭,五更集合。弓弩手全部埋伏在瓮城两侧,等刘璟''投降''部队一入瓮城,立即放箭!\" 副将元整面露忧色:\"将军,若刘璟真来投降...\" 王思政摇摇头,月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刘璟若真降,我自当以礼相待。\"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剑鞘发出沉闷的声响,\"但若是诈降...\"年轻将军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夜风掠过城墙,吹动两人的披风。远处刘璟大营的火光隐约可见,一场智谋与勇气的较量,正在这静谧的夜色中酝酿。城垛上的守军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兵器,明日,将是一场生死对决。 第38章 计划失败 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太原城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刘璟率领九千精锐列阵前行,整齐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晨光中格外清晰。士兵们的铠甲上凝结着细小的露珠,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高昂骑在他的枣红马上,不时偷瞄身旁的刘璟。只见大哥一身银甲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面容沉静如水,哪有半点诈降的忐忑,不由得暗自佩服。他忍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问道: \"大哥,你说那王思政会不会...\"话未说完,就见刘璟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前方。 果然,在薄雾渐散的城门前,王思政已率众等候。年轻的将军身着崭新的明光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他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几分书卷气,看上去不像个武将,倒像个儒雅的文士。见刘璟部队到来,他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容,快步迎上前来。 刘璟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罪臣被尔朱荣逼迫,无奈从贼...\"他的声音哽咽,眼眶瞬间泛红,\"如今幸得王将军接引,重获光明,效力朝廷,矢志不渝。\"说到动情处,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强忍泪水。 高昂跟在身后,差点笑出声来。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心想:大哥这演技,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他偷眼观察王思政的反应,只见那年轻将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高昂敏锐地捕捉到了。 王思政连忙上前,亲手扶起刘璟:\"将军快快请起!\"他的声音洪亮而热忱,让周围将士都能听见,\"将军率众来降,实乃弃暗投明之举。朝廷必不会辜负将军一片赤诚。\"说着,他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将军随我入城,共商大计。\" 刘璟起身时,注意到王思政扶他的手上戴着精致的皮手套,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像是常年握刀的手。他心中暗忖:这个王思政,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王将军如此厚待,末将愧不敢当。\"刘璟谦逊地说道,眼角余光却在打量着城门内的布置。 王思政似乎没有注意到刘璟的观察,依旧热情地引路:\"将军远道而来,想必将士们都辛苦了。我已命人在城中备下酒食,为将军接风洗尘。\" 刘璟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将军如此体恤,末将代将士们谢过了。\"他转身对身后的部队挥了挥手,\"全军听令,有序入城,不得惊扰百姓!\" 王思政走在前面,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但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侧身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传令下去,等他们全部进入瓮城后,立即关闭城门。\"副将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九千将士整齐列队,铠甲在初夏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缓缓向太原城门移动。沉重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扬起阵阵尘土。刘璟骑在\"乌云踏雪\"上,黑色的披风随风轻摆,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城墙上的每一个细节。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时,一股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刘璟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这狭长的甬道内,他的坐骑\"乌云踏雪\"不安地打了个响鼻,马蹄声在石壁上回荡出诡异的回音,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刘璟眯起眼睛,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城墙上守军稀少得反常,箭垛间只有零星几个士兵在懒散地巡逻,与王思政所说的两万守军规模极不相称。更可疑的是,那些士兵看似漫不经心,却时不时用余光扫视着入城的队伍。 \"王将军,\"刘璟不动声色地策马上前,与王思政并肩而行。他故意让语气显得随意,仿佛只是闲聊:\"听说太原有守军两万,为何今日守城将士如此之少?\"说话时,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王思政面不改色,目光依旧平视前方,随口答道:\"其他将士都在军营作训,将军不必多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近日春种在即,本将让部分将士回乡帮忙,也是体恤民情。\"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握缰绳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刘璟点点头,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手指却在马鞍上轻轻敲击着暗号。他心中警铃大作:尔朱荣大军已经南下,太原守军不在城上戒备,反而去训练?而且今日我率军来降,为防不测,也该加强城防才是。这王思政,果然有诈!自己还是太自信了,把古人当傻子。 他悄悄放慢马速,让李贤靠近。借着整理缰绳的动作,刘璟压低声音道:\"王思政在前面设了埋伏,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他的声音轻若蚊蝇,却字字清晰:\"让后队控制城门,随时准备接应。\"说话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王思政的背影,观察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李贤面色不变,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装作马匹受惊的样子,勒马后退到队伍中部。他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实则是向各营统领传递暗号。很快,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都微妙地放缓了,士兵们的手都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兵器。 刘璟又转头对高昂低声道:\"二弟,等会儿打起来,你负责保护我安全。\"他故意加重了\"保护\"二字的语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高昂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右手已经按在了长槊上。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大哥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一根汗毛!\"说着,他看似随意地活动了下脖颈,实则是在观察四周的地形。这个粗中有细的猛将,早已将瓮城的结构记在心中,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冲锋陷阵。 此时,队伍已行进至瓮城入口处。初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青灰色的城墙上,将砖石的缝隙照得分外清晰。刘璟骑在\"乌云踏雪\"上,敏锐的目光扫过瓮城两侧的城墙。城墙上空无一人,连个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只有几面旗帜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这反常的寂静让刘璟背脊一阵发凉,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握缰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前蹄轻轻刨着地面。 \"王将军,\"刘璟突然勒住马缰,脸上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声音温和得如同在闲话家常,\"不知这瓮城中,可备好了接风酒席?下官可是听说太原的''醉仙楼''名不虚传啊。\" 王思政骑在前方的白马闻言一顿,缓缓转过身来。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原本和善的笑容渐渐消失,嘴角的弧度慢慢拉平,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佩剑,动作优雅却充满威胁。 \"刘将军果然机敏。\"王思政轻叹一声,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不过...\"他猛地提高声调,\"现在发现,已经太晚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瓮城两侧瞬间冒出无数弓弩手,他们如同鬼魅般从城墙垛口后现身。冰冷的箭矢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寒光,密密麻麻地对准了刘璟的部队。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肃杀之气,连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放箭!\"王思政厉声喝道,声音在瓮城中回荡。 千钧一发之际,刘璟早已拔剑在手。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光:\"结阵!盾牌手上前!\"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整齐划一。盾牌手迅速上前,厚重的盾牌\"砰砰\"地拼接在一起,转眼间就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箭雨倾泻而下,大部分被盾牌挡住,发出密集的\"笃笃\"声,但也有少数箭矢穿过缝隙,带起几声闷哼。 高昂怒发冲冠,双目赤红如血:\"小兔崽子,敢算计我大哥!\"他暴喝一声,长槊出鞘,如猛虎般扑向王思政。沉重的铁槊在空中划出呼啸的风声,直取王思政咽喉。 王思政冷笑一声,年轻的面容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轻巧地侧身避过,手中佩剑如灵蛇出洞,直刺高昂手腕:\"尔等叛逆,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两马交错而过,兵器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高昂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将领,剑法竟如此精湛。 \"玄德兄,城门已被封闭,无法打开。\"李贤策马赶来禀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 刘璟退到阵中,默默地观察着战局。他注意到瓮城闸门正在缓缓落下,一旦闭合,他们就将成为瓮中之鳖。远处城墙上,王思政正在调遣更多士兵加入战斗。刘璟心中明白,这场智谋与勇气的较量,他危险了。太原城中的厮杀声,很快将响彻云霄,而胜负的天平,正在向对方倾斜。 第39章 高敖曹力挽狂澜 刘璟率领的九千精锐被困在太原城瓮城内,四周高耸的城墙仿佛一个巨大的死亡牢笼。初春的阳光本该温暖明媚,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嗖——\" 第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刘璟只觉得耳边\"嗖嗖\"声不绝于耳,那声音密集得像是千万只毒蜂同时振翅。他身旁的亲卫队长刚举起盾牌,一支利箭就穿透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溅在刘璟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保护将军!\" 又一名亲卫大喊着扑过来,却被三支箭同时射中后背,重重地栽倒在刘璟脚边。刘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中的宝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从未感觉死亡如此之近,近到能闻到箭头上淬的毒药散发出的腥臭味。 \"举盾!快举盾!\"刘璟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得尖细,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沉稳有力。他手忙脚乱地接过亲兵递来的盾牌,一支流箭\"铛\"地钉在盾面上,震得他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 瓮城内顿时乱作一团。战马受惊嘶鸣,扬起前蹄将骑手甩落;士兵们挤作一团,盾牌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箭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混合着箭矢入肉的闷响,构成了一曲死亡交响乐。 刘璟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流,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死死攥着剑柄,指节都泛白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重复:今日命丧于此...今日命丧于此... \"将军!将军!\"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刘璟茫然转头,看见慕容绍宗满脸是血地冲到他面前,\"快下令反击!弟兄们都在等您的命令!\" 刘璟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环顾四周,城门已经紧闭,沉重的铁闸发出令人绝望的\"咔嗒\"声。城墙上的王思政正冷笑着俯视他们,那个年轻人此刻在刘璟眼中宛如索命的阎罗。 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刘璟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像是要冲破胸膛。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四周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就在这时,一支流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疼痛让刘璟猛然清醒过来。他看见地上躺着的士兵,那些都是追随他的弟兄;他看见慕容绍宗焦急的眼神,那里面满是对他的信任;他看见高昂在不远处挥舞长槊,拼命格挡着箭雨... \"不!\"刘璟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我刘璟岂能死在这里!\"他弯腰捡起掉落的宝剑,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全军听令!盾牌手结阵!弓弩手反击!\" 随着这声怒吼,刘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恐惧被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他高举宝剑,剑尖直指城墙上的王思政:\"今日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亡!杀!\" 就在此时,高昂突然策马来到刘璟身旁。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少年将军双目赤红如血,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战意,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大哥,让我带兵冲上去,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二弟,不要去...\"刘璟下意识地伸手阻拦,可话音未落,高昂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胯下的枣红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如飞,扬起漫天尘土。 \"肆州高敖曹,谁敢一战!\"高昂的吼声如雷霆炸响,震得城楼上的瓦片都在颤动。这声怒吼竟让守军一时忘记了放箭,整个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慕容绍宗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高举战刀:\"跟高将军往前冲!\"他矫健的身影紧随其后,战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李贤也立即响应,带着亲兵紧随其后,铁甲铮铮作响。 刘璟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昂在箭雨中冲锋。那杆丈八长槊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挡下,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只见高昂单骑冲上城头,长槊横扫,守军如割麦子般倒下。他每一槊挥出,都有敌军被震飞数丈,重重摔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这还是人吗?\"刘璟喃喃自语,竟忘了身处险境。他看着高昂在城头大杀四方的英姿,一时间都看呆了,就差拿盘瓜子坐下来慢慢欣赏了。高昂的身影在城墙上腾挪跳跃,长槊如臂使指,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 王思政在城楼上看得脸色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厉声喝道:\"射死他!快射死他!\"可守军射出的箭矢不是被长槊挡开,就是被高昂灵巧地闪避。箭矢钉在城墙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却始终伤不到那个如鬼魅般的身影。 慕容绍宗和李贤趁机带兵冲上城头,护住高昂两翼。有了援兵相助,高昂更是如虎添翼。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了王思政所在的位置,深吸一口气,突然暴喝一声,如猛虎般直扑过去。长槊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王思政的亲兵拼死阻拦,却无人能挡高昂一合。一个魁梧的侍卫举盾迎上,被高昂一槊连人带盾劈成两半;另一个手持长矛的将领刚摆开架势,就被槊尖挑飞数丈,重重摔下城墙。 转眼间,高昂已杀到王思政面前。这位年轻的儒将举剑相迎,剑法虽然精妙,却敌不过高昂的神力。两兵相接的瞬间,王思政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佩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深深插入远处的木柱中。他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地。 \"投降,不然宰了你。\"高昂冷声道,长槊抵在王思政咽喉处,锋利的槊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一滴鲜血顺着槊刃缓缓滑落。 城下的刘璟见大局已定,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城头。夕阳的余晖洒在斑驳的城砖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整了整染血的衣冠,刻意放慢脚步,让靴底与青石相触发出沉稳的声响。走到王思政面前时,他已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连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王将军,\"刘璟的声音低沉而诚恳,仿佛在与挚友谈心,\"胡太后淫乱后宫,毒杀先帝,又立幼女为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王思政,\"将军何不弃暗投明?随我等一同入京勤王,替陛下报仇。\" 王思政低着头,沉默不语。他俊秀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原本整齐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城墙缝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满是挣扎,时而闪过愤怒的火光,时而又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李贤见状大怒,\"铮\"的一声拔出佩刀,寒光一闪便架在一名俘虏脖子上。那是个年轻的小兵,吓得面如土色,裤裆已经湿了一片。\"你若不降,\"李贤厉声喝道,刀锋在小兵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太原将士为你陪葬!\"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击中了王思政的软肋。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强忍泪水。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光芒已经暗淡下去。\"都放下武器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又突然提高音量重复道:\"他们可降,我愿被俘!\" \"将军!\"周围的守军中爆发出一阵悲呼。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扑通\"跪地,抱着王思政的腿嚎啕大哭:\"是老奴没用,护不住将军啊!\"其他人也纷纷丢下兵器,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他上前亲自扶起王思政,还体贴地替他拍去铠甲上的尘土:\"将军放心,我们是仁义之师,必不会多做杀戮。\"说着转头对李贤使了个眼色,\"王将军即不愿降,可往军中做客。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刘璟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暗自庆幸:多亏了二弟力挽狂澜,今日怕是要命丧黄泉了。他转头望向正在擦拭长槊的高昂,只见这个莽汉正蹲在城墙边,用袖子仔细擦拭着心爱的兵器,嘴里还哼着小曲,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不过是场游戏。 夕阳将高昂魁梧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那沾满血迹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刘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个看似鲁莽的二弟,不愧\"今项羽\"之名。他忽然想起出征前高昂说的那句\"保管让他们乖乖听话\",不由得摇头苦笑:这小子,还真说到做到了。 \"大哥!\"高昂突然抬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晚上能不能加餐?我都饿扁了!\" 刘璟哑然失笑,方才的肃杀气氛顿时消散无踪。他走过去,用力拍了拍高昂宽厚的肩膀:\"好!今晚让你吃个够!\"心想:有这样的兄弟在身边,何愁大业不成? 第40章 刘氏精神胜利法 三日的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太原城的春风渐起,卷着嫩绿的柳叶在街巷间飞舞。刘璟每日处理完军务,都会亲自提着食盒前往阴暗潮湿的地牢。食盒里装着太原城最好的点心——酥脆的杏仁饼、香甜的桂花糕,还有一壶上等的汾酒。 地牢位于城西角落,厚重的石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刘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昏暗的甬道两侧,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将军又来了。\"狱卒恭敬地行礼,掏出钥匙打开最里间的牢门,\"那王将军还是老样子,一句话也不肯说。\" 刘璟点点头,接过狱卒手中的油灯,独自走进牢房。昏黄的灯光下,王思政端坐在简陋的木床上,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上。尽管身上的锦袍已经换成粗布囚衣,但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丝毫未减。 \"王将军,今日可好?\"刘璟将食盒放在小木桌上,掀开盖子,顿时酒香四溢,\"这是太原城''醉仙楼''的招牌菜,还有三十年陈酿的汾酒。\" 王思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道:\"刘将军不必白费心机了。\" 刘璟注意到前日送来的点心原封未动,精致的糕点已经发硬,酒水也一滴未沾。他叹了口气,在牢房里唯一的一张木凳上坐下:\"王将军,尔朱荣大帅雄才大略,正是用人之际。以将军之才......\" \"刘将军,\"王思政突然抬头,清俊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王某虽不才,但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刘璟被这目光刺得心头一颤,竟有些不敢直视。他讪讪地站起身:\"将军再考虑考虑,刘某明日再来。\" 走出地牢时,夕阳的余晖刺痛了刘璟的眼睛。他抬手遮了遮,突然觉得这几日的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喊杀声,与这阴暗的地牢形成鲜明对比。 \"大哥!\"高昂洪亮的声音从校场方向传来。他小跑着过来,铠甲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怎么样?他还是不肯降?\" 刘璟摇摇头,将食盒递给亲兵:\"油盐不进。\" 高昂挠了挠头,突然说道:\"让我去试一试吧。\" \"你?\"刘璟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一向莽撞的二弟,想起他上次差点把骂他的人打残的往事,\"别到时候一言不合把人打伤了......\" \"大哥!\"高昂不满地撇嘴,黝黑的脸上写满委屈,\"我虽然冲动,但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再说了,\"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刘璟看着高昂认真的表情,突然想起这个二弟虽然粗鲁,却有种奇特的直率魅力。他思忖片刻,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好吧,但记住,不许动粗!\"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放心吧!\"说完就兴冲冲地往地牢跑去,铠甲哗啦作响。 刘璟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暗道:你他娘的要不冲动,我们这会儿都被王思政剁了。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让高昂去试试也未尝不是个办法——毕竟有时候,真诚比计谋更能打动人心。 暮色四合,刘璟在刺史府的后院里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板被他磨得发亮。庭院中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随着晚风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他的心事而颤动。 \"这个二弟,怎么去了这么久?\"刘璟第三次走到院门口张望,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腰间的佩剑。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高昂抡起拳头打人的画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惊得刘璟一个激灵。他自嘲地摇摇头:\"我这是怎么了?堂堂将军,竟为这点事坐立不安。\"可转念一想,王思政那倔脾气,要是真把二弟惹急了... 正胡思乱想间,地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刘璟浑身一僵,这笑声分明是高昂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院门,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杨忠。 \"大哥别急,\"杨忠扶住刘璟,黝黑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二哥把事情办成了。\" \"办成了?\"刘璟瞪大眼睛,\"怎么个办法?没打起来?\" 杨忠挠挠头:\"这个...二哥说要亲自跟您说。\" 此时地牢内,酒香弥漫。高昂盘腿坐在地上,铠甲已经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他正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去年在雁门关大战柔然人的经历。 \"...那奚人大将使一柄狼牙棒,少说也有八十斤重!\"高昂比划着,\"我就这么一闪身,反手一槊,直接把他挑下马去!\" 王思政端着酒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注意到眼前这个年轻将领说起战场时,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光芒,没有丝毫虚伪造作。这种赤子之心,在他所处的洛阳官场中早已绝迹。 \"高将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艺,实在令人佩服。\"王思政由衷地说。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真诚的表情。 高昂摆摆手,脸上泛起酒后的红晕:\"我算什么,我大哥那才叫厉害。\"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王将军,其实我明白你的顾虑。你的家人都在洛阳,对吧?\" 王思政的手指猛地收紧,酒水溅出几滴。他警惕地盯着高昂,却发现对方眼中只有诚恳。 \"这样如何?\"高昂给他斟满酒,\"你暂时在军中出谋划策,不公开身份。等时机成熟了,再作打算。\" 牢房内陷入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王思政凝视着酒碗中晃动的倒影,想起了洛阳家中的老母,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抱负。良久,他抬起头: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高昂眼睛一亮。 \"我要做你的副将。\" \"这个好说!\"高昂一跃而起,激动得差点撞到低矮的牢顶,\"走走走,这就去见我大哥!\" 当二人来到后院时,刘璟正在训斥一个打翻灯油的仆役。看到高昂带着王思政出现,他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大哥!\"高昂兴冲冲地跑过来,\"王将军答应出山了!不过他要做我的副将!\" 刘璟的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上下打量着王思政,发现对方虽然衣衫不整,但眼神已经不再冰冷,甚至还对他微微颔首。 \"这...这就答应了?\"刘璟结结巴巴地问。 高昂得意地点头,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刘璟心中百感交集,看着二弟那张英气勃发的脸,突然有些嫉妒:这小子长得帅,又能打,连劝降都比我在行。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暗自得意:投靠二弟就是投靠我,都一样。而且王思政还得叫自己一声\"大哥的主公\",这不是凭空矮了一辈?想到这里,刘璟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容。 \"好!\"他重重拍在高昂肩上,\"这事就交给你了。记住,暂时不要声张王将军的身份。\" 夕阳的余晖洒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院中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而欢笑。刘璟望着并肩而立的二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乱世中,能得此良将,又能保全兄弟之情,何其幸也。 当夜,刘璟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梦中,他看见自己站在洛阳城头,身边是高昂、杨忠,还有...王思政?这个奇怪的组合让他即使在梦中也不禁莞尔。 第41章 送死你去收割我来 刘璟的战报传回尔朱荣大营时,正值天色微亮。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军营中还笼罩着一层薄雾。传令兵风尘仆仆地冲入中军大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染血的竹简。 \"报——刘将军急报!\" 尔朱荣正倚在虎皮大椅上闭目养神,闻言猛地睁开双眼。他粗壮的手指接过竹简,指腹摩挲着上面干涸的血迹,眉头微皱。随着目光在竹简上移动,他嘴角渐渐扬起一抹笑意。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声如洪钟,震得帐内烛火剧烈摇曳,\"玄德又立功了,已经拿下了太原!\"他将竹简重重拍在案几上,震翻了旁边的茶盏,茶水在羊皮地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诸位多以此自勉啊!\" 帐内众将神色各异。达奚武面无表情地捋着花白胡须,浑浊的眼中看不出喜怒;窦泰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佩剑剑柄;而侯莫陈悦则直接冷哼一声,满脸横肉都挤在了一起,显得更加狰狞。 \"大将军不让我等出击,自然无功可立。\"侯莫陈悦猛地出列抱拳,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身材魁梧如熊,满脸横肉上还带着训练时留下的汗渍,铠甲上未干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尔朱荣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在侯莫陈悦身上剜过。帐内气氛顿时凝重如铁,连烛火都似乎畏惧般黯淡了几分。侍立在侧的亲兵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既然如此...\"尔朱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每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我便派你南下,为刘璟副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营帐,\"他此次攻占太原损失太大,你去助他拿下晋阳。\" 侯莫陈悦闻言大喜,脸上的横肉都舒展开来,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必为大将军拿下晋阳!\"他单膝跪地时,沉重的铠甲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去准备吧。\"尔朱荣摆摆手,像赶苍蝇般示意他退下,转头对侍从道,\"换茶。\" 侯莫陈悦兴冲冲地退出营帐,厚重的帐帘被他掀得老高。晨光倾泻而入,照出帐内漂浮的尘埃。他刚走出几步,迎面撞上了正要进帐的豆卢宪。两人擦肩而过时,豆卢宪突然压低声音: \"侯莫陈将军,刘璟此人...\" \"哼!\"侯莫陈悦不屑地打断,声音大得惊起了附近树上的乌鸦,\"一个毛头小子罢了!靠着花言巧语讨大将军欢心!\"说完大步离去,铁靴踏得地面咚咚作响,留下豆卢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 三日后清晨,侯莫陈悦率领本部五千精骑疾驰南下。他骑在一匹枣红色战马上,身披崭新的明光铠,阳光照得铠甲闪闪发亮。望着南方蜿蜒的官道,他心情畅快,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攻下晋阳、受封赏赐的场景。 \"将军,要不要先派斥候探路?\"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探什么路!\"侯莫陈悦一鞭子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嘶鸣,\"直接杀过去!让那个刘璟小儿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打仗!\" 尘土飞扬中,这支铁骑如洪流般向南涌去。路边的枯草上,几只蚂蚱被惊得四散跳开。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山坡上,一个樵夫打扮的人正冷冷注视着这支队伍,随后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太原城内,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府衙的地图上。刘璟修长的手指在羊皮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停留在晋阳城的位置上。那里已经被朱砂画了三个醒目的红圈。 \"大哥!\"杨忠急匆匆地闯进来,靴子上的尘土在阳光下扬起细小的金色颗粒,\"探马来报,侯莫陈悦率军已到三十里外,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城下。\" 刘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微微上扬:\"来得正好。\"他合上地图,羊皮卷轴发出轻微的\"啪\"声。转头对身旁的慕容绍宗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接侯莫陈将军。记住,要''隆重''些。\"他在\"隆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慕容绍宗会意地点头,鲜卑人特有的深邃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属下明白。\"他转身离去时,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当日下午,春风卷起细长的柳絮,在太原城门前打着旋儿。刘璟身着锦袍,带着众将列队等候。高昂站在他身后,不耐烦地用靴尖踢着地上的石子。 \"二哥,别急。\"杨忠低声道,\"大哥自有打算。\" 高昂撇撇嘴:\"我就是看不惯那厮的嘴脸!\" 远处尘土飞扬,如同一条黄龙在地平线上翻滚。侯莫陈悦的大军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来了。\"刘璟低声道,脸上瞬间挂上得体的微笑,仿佛戴上了一张精心准备的面具。 侯莫陈悦一马当先来到城门前,胯下的枣红马喷着响鼻。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刘璟,目光中满是轻蔑。他故意不下马,用马鞭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靴筒,摆足了架子:\"刘将军,别来无恙啊!\" 刘璟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侯莫陈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末将已在城中备下酒席,为将军接风洗尘。\" 侯莫陈悦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慢悠悠地翻身下马。他落地时故意重重一踏,激起一片尘土。拍了拍铠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趾高气扬地说:\"大将军说你虽然拿下太原,但损失太大。\"他故意顿了顿,铜铃般的眼睛紧盯着刘璟的脸,\"这次攻打晋阳,以我为主,让我先攻。怎么样,没意见吧?\" 刘璟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他早就收到尔朱荣的密信,对侯莫陈悦的来意心知肚明。眼下自己确实损失惨重,带着这些降卒去攻打晋阳无异于送死。 \"侯莫陈将军战功卓着,此战自然以将军为主。\"刘璟语气诚恳,甚至还微微欠身,做足了姿态,\"末将愿听将军调遣,为将军压阵。\" 侯莫陈悦闻言,脸上的横肉舒展开来,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能让常人踉跄:\"好!刘将军果然识大体!\"心中暗想:这小子还挺识趣,难怪大将军喜欢他。看来这次拿下晋阳的头功非我莫属了! 站在刘璟身后的高昂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杨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二哥,忍住!\" 慕容绍宗则冷眼旁观,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只有他知道,主公此刻平静表面下隐藏着怎样的算计。 当晚,刘璟在府衙设宴为侯莫陈悦接风。大厅内烛火通明,舞姬在中央翩翩起舞。侯莫陈悦坐在主位,已经喝得满面红光,醉眼朦胧地吹嘘着自己的战功。 \"去年在柔玄我一个人就砍了三十多个脑袋!\"他喷着酒气,手中的酒杯晃得酒水四溅,\"那些守军见了我,就跟见了阎王似的!\" 刘璟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恰到好处地附和几句:\"侯莫陈将军果然神勇。\"他举杯示意,\"来,再敬将军一杯。\" 酒过三巡,侯莫陈悦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却还在大放厥词:\"晋阳...嗝...算什么!三天...不,两天我就能拿下!让那帮龟孙子...嗝...见识见识...\" 宴席散后,杨忠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问道:\"大哥,为何要对那厮如此客气?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刘璟望着侯莫陈悦被亲兵搀扶离去的背影,轻声道:\"三弟,你见过猎人是如何让猎犬去追捕猛兽的吗?\"不等杨忠回答,他继续道,\"有人愿意当狗,替我们去啃硬骨头,何乐而不为呢?\" 慕容绍宗恍然大悟:\"主公是要...\" \"传令下去,\"刘璟转身看向众将,月光下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让弟兄们好好休整。等侯莫陈悦和晋阳守军两败俱伤之时...\" 众将闻言,都会意地笑了起来。夜风吹动府衙檐下的灯笼,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也在为这个精妙的计划窃笑。远处传来侯莫陈悦醉醺醺的歌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刘璟抬头望向晋阳方向,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42章 要给中年人机会 残阳如血,将太原城头的旌旗染成暗红色。春风卷着沙尘掠过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刘璟站在城门洞的阴影里,望着城外蜿蜒而来的伤兵队伍。他们三三两两相互搀扶,有的拄着断矛当拐杖,有的被担架抬着,鲜血浸透了粗布绷带,在尘土中拖出长长的痕迹。 \"大哥,这仗打得真他娘的惨烈。\"高昂站在刘璟身旁,粗壮的手臂上还缠着染血的布条。他皱着眉头数着进城的伤兵,\"咱们带出来的老兵,折了快三成了。\"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叶,叶片边缘已经破碎,像极了这些伤残的士兵。\"二弟,这些受伤的弟兄就交给你了。\"他转身面对高昂,声音低沉,\"还有那个王思政...\"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高昂的肩膀,\"好好''安抚''太原守军。\"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在夕阳下闪着森白的光:\"大哥放心,保管让他们服服帖帖的!\"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刀鞘与铠甲相撞,发出\"铛\"的清脆声响。这个动作让他胳膊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但他浑不在意,只是随意地抹了一把。 刘璟的目光越过高昂,落在不远处王思政身上。这个年轻的降将文质彬彬一副书生之气。 \"请王将军过来。\"刘璟招了招手。 王思政来到刘璟面前,他昂着头,下巴上的一道伤口还在渗血。\"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他故意当众说到,\"休想让我投降!\" 刘璟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亲手为王思政擦去脸上的血迹。\"王将军,我二弟性子直,但为人仗义。\"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你好好配合,我保你性命无忧。\" 王思政故意别过脸去,躲开刘璟的手:\"少在这假惺惺!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放肆!\"高昂假装怒喝一声,大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刘璟抬手制止了高昂,只是笑了笑,将染血的白布塞回怀中。他转身走向早已备好的\"乌云踏雪\",这匹神骏的黑马不耐烦地刨着前蹄,喷出的白气在夕阳下格外明显。 杨忠和慕容绍宗早已整装待发。杨忠正在检查弓弦,见刘璟走来,立即挺直腰板;慕容绍宗则默默地为刘璟整理马鞍,动作一丝不苟。李贤带着精锐部队列队在城外,长矛如林,在夕阳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刘璟翻身上马,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最后环视了一圈太原城墙,目光在那些伤残士兵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在王思政倔强的脸上扫过。 \"出发!\"他一声令下,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军。 五千将士齐声应和,声浪震得城头的乌鸦四散飞起。马蹄声如雷,扬起漫天尘土。刘璟一马当先,\"乌云踏雪\"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奔跑时鬃毛飞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 王思政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震得后退半步,直到被高昂一把扶住。\"王将军,看见没?\"高昂在他耳边大声说,热气喷在他脸上,\"这才叫打仗!\" 夕阳将这支军队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太原城的墙根下。城头上,几个伤兵默默注视着远去的队伍,有人低声念起了祈福的咒语。 三日后,晋阳城遥遥在望。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远处的城墙上,为这座北方重镇镀上一层血色。刘璟骑在\"乌云踏雪\"上,眯起眼睛眺望远方。只见李虎和于谨的营寨依山而建,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袅袅炊烟盘旋上升,与暮色交融。 \"玄德来了!\"李虎远远望见刘璟的旗帜,连忙带着于谨策马出迎。这位粗犷的将领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脸上的刀疤都舒展开来。两军汇合处顿时热闹非凡,士兵们互相拍打肩膀,问候声此起彼伏。 \"老李,你这营寨扎得不错啊!\"刘璟翻身下马,笑着拍了拍李虎的肩膀。 李虎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都是于将军的主意。这老狐狸说...\"他突然压低声音,朝侯莫陈悦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位是?\" 刘璟正要回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侯莫陈悦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明光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本将乃大将军亲封讨逆将军,此次奉令统领全军!\" 于谨眯起眼睛,胡须微微颤动。他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久仰侯莫将军威名。\" 与此同时,晋阳城头。费穆正扶着斑驳的城墙远眺。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须发皆白,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当他看清远处新到的军队规模时,布满皱纹的脸上骤然变色:\"不好!我们上当了!\"他猛地拍了下城墙,震得手掌生疼,\"快,加强城防!准备迎敌!\" 副将穆萨博急忙上前:\"将军,怎么了?\" 费穆指着远处连绵的营帐,声音发颤:\"你看那营寨规模,哪是区区几千人?分明是数万大军!刘璟小儿故意示弱,引我们出城!\"他转身厉声喝道,\"传令下去,四门紧闭,滚木礌石全部就位!\" 夜幕降临,军营内灯火通明。中军大帐中,侯莫陈悦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首,粗壮的手臂搭在案几上,将原本属于刘璟的位置占得满满当当。刘璟则安静地居于次座,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 李虎和于谨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李虎刚要开口,就被刘璟一个细微的摇头制止了。于谨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侯莫陈悦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如钟:\"此次刘将军拿下太原有功,但损失太大,大将军很不满。\"他说着,得意地瞥了刘璟一眼,见对方依旧神色如常,不禁有些失望,\"这次攻击晋阳,以我为主。诸位可有异议?\"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刘璟微微低头,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用眼神示意诸将,众人心领神会,齐声道:\"愿遵将军号令!\" 侯莫陈悦见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明日攻城,我亲自先登!让尔等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勇武!\"他拍案而起,铠甲铿锵作响,\"都去准备吧!\" 李虎还想再问,却被于谨拉住。老将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李将军,听令便是。\" 军议结束后,夜色已深。营地里篝火点点,照得人影幢幢。李虎和于谨急匆匆穿过营地,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巡逻的士兵见是两位将军,连忙让开道路。 \"这算什么事!\"李虎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子,石子飞出去老远,惊起几只夜鸟,\"明明说好的先锋主将,临阵换将,大将军也太...\" \"慎言!\"于谨一把拉住李虎的胳膊,胡子在夜风中飘动,\"隔墙有耳。\" 两人来到刘璟帐前,帐内灯火通明,隐约传出说话声。李虎性子急,不等亲兵通报就掀开帐帘闯了进去:\"大将军不是命玄德为先锋主将吗?怎么换成侯莫陈悦那老小子了?\" 帐内,刘璟正在卸甲。杨忠帮他解开肩甲系带,慕容绍宗则整理着案几上的地图。见李虎闯进来,刘璟不慌不忙地接过杨忠递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侯莫陈将军想要这个功劳,我怎能不成人之美呢?\" 烛光下,刘璟的面容显得格外平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慕容绍宗会意,接过话头:\"晋阳城高池深,费穆又是沙场老将。\"他在地图上点了点晋阳的位置,\"侯莫陈悦想先登?正好让他去试试晋阳守军的斤两。\" 帐内众将闻言,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李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老小子仗着是大将军旧部,平日里趾高气扬,这次...\" 于谨捋着胡须,眯起眼睛:\"费穆可不是好相与的。当年随孝文帝南征时,就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夜风突然变大,吹得帐帘猎猎作响。刘璟走到帐外,望着夜色中巍峨的晋阳城墙轮廓。月光如水,给城墙镀上一层银边。远处隐约可见守军举着火把在城头巡逻,火光如萤火虫般明灭不定。 \"明日,怕是要有一场恶战了...\"刘璟轻声道,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 杨忠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大哥,要不要我去准备...\"他的手按在刀柄上,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刘璟摇摇头,月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不必。让侯莫陈悦尽情表演吧。\"他转身回帐,在掀开帐帘的瞬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记住,有时候后退一步,是为了跳得更远。\" 帐内,李虎正和于谨低声交谈,见刘璟回来,连忙起身。刘璟摆摆手,走到地图前:\"诸位,明日我们这样部署...\" 与此同时,晋阳城内。费穆正在府邸中与诸将议事。年过五旬的老将军须发花白,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 \"探马来报,尔朱荣派侯莫陈悦为先锋。\"费穆冷笑一声,\"那莽夫不足为虑。传令下去,明日弓弩手全部埋伏在瓮城两侧,等他们一入城,立即放箭!\" 一个年轻将领犹豫道:\"将军,若是刘璟...\" \"刘璟?\"费穆眼中精光一闪,\"那小子倒是个对手。不过...\"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明日先拿侯莫陈悦祭旗!\" 月光洒在两军营地之间,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夜枭的叫声时远时近,仿佛在预示着血腥的黎明。晋阳城头的守军紧了紧衣甲,而尔朱荣大营中,侯莫陈悦正在酣睡,梦里全是自己率先登城的英姿。 第43章 这狗东西命真硬 拂晓时分,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军营中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侯莫陈悦那粗犷的嗓音穿透晨雾,在营地上空回荡:\"怀荒的勇士们!今日就让身后那些怂包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武!\" 刘璟披着一件狐裘大氅,站在投石机阵地前。晨露打湿了他的靴尖,寒意透过皮革渗入脚底。他听着远处侯莫陈悦的训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厮攻城便攻城,非要骂我们是怂包蛋。\"说着接过亲兵递来的热茶,白瓷茶盏在他修长的指间转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容。 慕容绍宗踏着露水走来,铠甲上还挂着晨霜。他凑近刘璟耳边,低声道:\"主公有所不知,末将打探到,侯莫陈悦曾是贺拔胜的副将。\" 刘璟举盏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寒光乍现。茶水的热气在他眼前升腾,却掩不住那锐利的目光。他缓缓放下茶盏,青瓷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难怪...\"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节奏如同战鼓般有力,\"我以礼相待,他却处处与我为难。\"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冷意。 于谨捋着浓密的胡须走来,铁甲随着步伐发出铿锵之声。这位老将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贤弟不必介怀。\"他望向远处正在集结的怀荒军,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侯莫陈悦勇则勇矣,战法却还停留在草原上的猛打猛冲。\"说着摇了摇头,\"用来攻晋阳这样的坚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虎也大步走来,腰间佩刀随着步伐晃动。他指着远处巍峨的城墙,晨光中,晋阳城如同沉睡的巨兽般蛰伏。\"于将军说得对。\"李虎粗犷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晋阳若这般好打,也不会是我朝第一军镇了。\"他啐了一口,\"费穆那老狐狸,在我朝除了尔朱大将军谁也不怕。\" 刘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他望着远处侯莫陈悦正在指挥士兵推着云梯向前冲锋的身影,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些怀荒儿郎。\"话音未落,城墙上突然箭如雨下,冲在最前面的士兵顿时倒下一片。 慕容绍宗低声道:\"主公,要不要...\" 刘璟抬手制止:\"不急。让他先碰碰钉子。\"他转身走向沙盘,手指点在晋阳城的西门,\"等侯莫陈悦碰得头破血流,我们再从这里...\"手指突然重重敲在一处城防薄弱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侯莫陈悦愤怒的咆哮:\"刘璟!你还在等什么?!\"声音里满是气急败坏。 众人谈笑间,战场上已杀声震天。侯莫陈悦果然勇猛,竟真的率部登上了城头。他挥舞着砍刀,在城墙上杀出一片血路,刀光过处,晋阳守军纷纷倒地。刘璟等人远远望去,只见城头上刀光剑影,血花四溅,侯莫陈悦的身影在其中格外醒目。 \"报——侯莫陈将军已率先锋登城!\"传令兵飞奔而来,声音中难掩兴奋。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城头之上,侯莫陈悦那魁梧的身影格外醒目。他挥舞着一柄厚重的砍刀,刀锋在夕阳下泛着森冷的光芒。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花,晋阳守军在他面前如同麦秆般倒下。 \"好!\"李虎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才是我六镇儿郎的气概!\" 杨忠捋着胡须,难得地露出赞赏之色:\"倒是条汉子。\" 刘璟嘴角微扬,但眼中仍保持着冷静。他注意到城头的守军已经开始溃散,侯莫陈悦的先锋部队正在扩大战果。然而就在此时,费穆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之上。这位老将银发飘飘,却丝毫不显老态,手持令旗镇定自若地指挥着。 \"不好。\"刘璟眉头一皱,\"费穆要反击了。\" 果然,只见费穆的亲兵迅速集结,结成严密的枪阵。这些精锐士兵训练有素,长枪如林,步步为营地压向侯莫陈悦的部队。侯莫陈悦虽勇猛异常,但面对这样严整的阵型,渐渐力不从心。 \"杀!\"侯莫陈悦怒吼着,砍刀劈断了两杆长枪,却被第三杆刺中肩头。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铠甲,但他仍死战不退。 刘璟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见侯莫陈悦被逼到城墙边缘,拄着砍刀大口喘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几名晋阳守军突然发难,合力将这位勇将推下城墙。 \"砰\"的一声闷响,侯莫陈悦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城下的尸堆中,激起一片尘土。 \"完了,这厮怕是交代了。\"李贤撇撇嘴,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惋惜。他转头看向刘璟,\"主公,是否鸣金收兵?\"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目光仍紧盯着城下那堆尸体。就在此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尸堆突然蠕动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血人艰难地爬了出来。 \"老天爷!\"杨忠瞪大了眼睛。 那正是侯莫陈悦!他浑身是血,铠甲破碎,左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已经折断。但他仍用右手紧握着那柄砍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弟兄们...随我...再战!\"他嘶哑的吼声穿透战场,虽然微弱,却震撼人心。 夕阳的余晖将战场映照得一片血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刘璟站在一处土坡上,望着远处仍在挣扎爬行的侯莫陈悦,不由得摇头苦笑:\"这狗东西的命还真硬。\"他伸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迹,转头对身旁的李虎道:\"文彬兄,去把他拖回来。记住,要''请''。\" 李虎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脸上的刀疤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明白!\"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顺手抄起挂在马鞍上的绳索,\"弟兄们,跟老子去''请''侯莫陈将军回来!\"一队精锐亲兵立即翻身上马,铁蹄扬起滚滚尘土,朝着侯莫陈悦的方向疾驰而去。 刘璟目送他们远去,又转头看向李虎远去的背影。那个李太祖正带着本部人马去救侯莫陈悦,远远还能听见他粗犷的吼叫声。刘璟心中暗想:既然死不了,那就让尔朱荣亲自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传令兵!\"刘璟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一个年轻的传令兵快步跑来,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将军有何吩咐?\" \"去准备笔墨,我要给大帅写战报。\"刘璟说着,目光扫过战场。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他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士兵正跪在一具尸体旁痛哭,那应该是他的战友。刘璟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此时,夕阳西下,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血色。远处的晋阳城墙巍然矗立,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高大。刘璟站在高处,望着这座久攻不下的坚城,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今日这一战,虽然没能攻下晋阳,却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看清了很多人的真面目。 \"将军,笔墨备好了。\"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刘璟的思绪。 刘璟点点头,走到临时搭建的案几前坐下。他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落下。 \"大帅容禀...\"他终于落笔,字迹工整有力,\"今日我军与费穆部激战于晋阳城头……\" 写到此处,刘璟突然停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轻轻吹干墨迹,将战报卷起,交给传令兵:\"八百里加急,务必亲手交到大帅手中。\" 远处,李虎已经拖着奄奄一息的侯莫陈悦回来了。那个曾经趾高气扬的将军,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被捆在马后拖行,华丽的铠甲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刘璟整了整衣甲,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迎了上去:\"侯莫陈将军,别来无恙啊?\"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黑暗渐渐笼罩大地。但刘璟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44章 二傻子侯莫陈悦 夜已深沉,军营中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只剩下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刘璟独自坐在营帐中,案几上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显得格外高大。他凝视着竹简上未干的墨迹,指尖轻轻摩挲着\"尔朱荣\"三个字,眼神忽明忽暗。 \"费穆...尔朱荣...\"刘璟喃喃自语,忽然想起白日里李虎说过的话。他猛地站起身,衣袍带起的风差点吹熄了烛火。\"来人!\"他朝帐外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请李虎将军过来一叙。\" 帐外传来亲兵应命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远去。刘璟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这\"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就像他此刻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念头。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帐帘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李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位身材魁梧的将领只披了件单衣,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浓密的胡须上沾着水珠,显然刚洗过脸。 \"玄德找我何事?这么晚了。\"李虎粗声问道,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 刘璟示意他坐下,亲自提起铜壶,斟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茶香在帐内弥漫开来,带着几分安神的草药气息。\"也没什么要紧事,\"刘璟语气轻松,\"就是突然想起来,白日里你说费穆那老家伙害怕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李虎闻言,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接过茶盏,也不顾烫,仰头灌了一大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这事说来好笑!\"他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三年前,费穆那老东西和大将军一同出塞袭击柔然部落...\" 烛光下,李虎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年的故事。他粗糙的大手比划着,说到尔朱荣如何发现费穆私吞战利品时,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芒。\"大将军那会儿脸色,啧啧...\"李虎摇着头,\"就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一样黑。\" 刘璟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当李虎说到尔朱荣派人杀光费穆营中将士时,他注意到这位粗犷的将领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似的。 \"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场面,\"李虎咂了咂嘴,胡须上沾着的茶渍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大将军就让他一个人光着脚走回六镇,听说脚底板都磨烂了。\"他补充道,眼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从那以后,费穆一听到''尔朱''二字,就直打哆嗦。连看见''朱''字都要绕道走。\"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原来如此...\"他立刻提笔蘸墨,在竹简上写下:\"侯莫陈悦违背您的命令,擅自率军攻城,死伤三千将士,军心动荡。臣不敢擅专,唯请主公明鉴。臣听闻晋阳守军费穆深惧主公之名,唯请主公亲来,晋阳或可不战而下。\" 写完后,刘璟轻轻吹干墨迹,满意地点点头。他抬头对李虎说:\"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整军备战。\" 送走李虎后,刘璟披上外袍,决定去看看侯莫陈悦。夜风微凉,吹散了他脸上的笑意。他缓步走向伤病营,耳边隐约传来伤兵的呻吟声。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远处的篝火旁,几个值夜的士兵正在低声交谈。他们看见刘璟,立刻起身行礼。刘璟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休息。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更远处的晋阳城墙。那里,费穆应该也正辗转难眠吧? 伤病营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混合着艾草燃烧的刺鼻烟雾。昏暗的油灯在帐篷里投下摇曳的光影,照映着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面容。呻吟声、咳嗽声此起彼伏,几个军医正忙着为伤兵换药。 刘璟捂着鼻子穿过拥挤的病床,在角落里找到了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侯莫陈悦。这位鲜卑猛将此刻活像个粽子,全身上下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嘴巴。看到他这副滑稽模样,刘璟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侯莫陈悦猛地惊醒,纱布下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待看清是刘璟后,顿时怒道:\"刘玄德!你刚才是不是笑我了?\"他的声音因为纱布的阻隔而显得闷闷的。 刘璟立刻换上关切的表情,快步上前:\"侯莫陈将军,你肯定听错了。\"他体贴地帮对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个照顾弟弟的兄长,\"你伤势太重,都出现幻觉了。\"说着还伸手摸了摸侯莫陈悦的额头,一脸担忧,\"哎呀,还有些发热呢。\" 侯莫陈悦将信将疑,但伤口的疼痛让他没精力多想。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质问:\"我大军已杀上城头,你为何不派兵接应?\"纱布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刘璟,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刘璟脸色骤变,义正言辞地说:\"侯莫陈将军,我念你伤重,不忍责罚。\"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在侯莫陈悦眼前晃了晃,\"我已收到大将军令,他令你辅佐我攻城,你假传军令,擅自出击,按军规理应处斩,你还敢...\" 话未说完,刘璟故意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侯莫陈悦。后者顿时慌了神,纱布下的脸色变得煞白,连嘴唇都开始发抖。 \"刘、刘将军...\"侯莫陈悦声音发颤,想要起身行礼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请勿怪,我一时立功心切...\" 刘璟见目的已达,语气缓和下来:\"这件事主公已经知晓。\"他叹了口气,一脸为难的样子,\"不过我也向主公说明了将军的英勇无畏,之后我再向主公求情,主公必不会责罚太重...\" 侯莫陈悦闻言,眼眶顿时湿润,泪水顺着纱布的缝隙流下,在白色的绷带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我这才相信你们汉人的古话''以德报怨'',刘将军我...\"他的声音哽咽了,显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大家同为主公效力,理应同舟共济。\"刘璟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细心地替他擦去眼泪,\"将军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走出伤病营,刘璟终于忍不住,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带来一丝凉意。他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心中暗道:这个二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回到营帐,刘璟重新检查了一遍给尔朱荣的战报。烛光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竹简上的字迹,确认每个字都恰到好处——既彰显了自己的功劳,又暗示了侯莫陈悦的冒进,还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来人。\"他唤来亲信,\"明日一早,快马加鞭送给大将军。\"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大将军手中。\" 亲信领命而去,刘璟伸了个懒腰,吹灭了烛火。黑暗中,他的眼中依然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一局,他赢定了。不仅除掉了潜在的竞争对手,还在尔朱荣面前树立了忠厚老实的形象。想到侯莫陈悦那感激涕零的样子,刘璟差点又笑出声来。 帐外,一轮明月高悬。刘璟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慢慢闭上了眼睛。明天,还有更多的好戏等着他上场呢。 第45章 尔朱凶名震老将 晨光透过大帐的缝隙洒进来,尔朱荣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箸夹起一块炙羊肉。羊肉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油脂顺着银箸滴落在案几上。他刚要把肉送入口中,亲兵统领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大将军,晋阳急报!\" 尔朱荣不悦地皱了皱眉,络腮胡上还沾着几点油星。他随手接过战报,银箸仍夹着那块羊肉。随着目光在竹简上移动,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当看到\"侯莫陈悦假传军令\"几个字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双精制的银箸竟被他生生折断。 \"混账东西!\"尔朱荣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羊肉汤洒了一地。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浓密的络腮胡气得直抖,眼中凶光毕露:\"侯莫陈悦这个蠢货,竟敢假传本帅军令!谁给他的狗胆!\" 帐内众将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贺拔胜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迁怒;宇文泰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只有达奚武壮着胆子劝道:\"大将军息怒,当务之急是尽快拿下晋阳...\" 尔朱荣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口,冰凉的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又拿起刘璟的战报仔细看了一遍,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天光!\" 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将领应声出列。铁甲随着他的步伐铿锵作响,他与尔朱荣有七分相似,同样浓眉大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左脸颊上还有一道新鲜的刀疤:\"叔父有何吩咐?\" \"你代我去晋阳。\"尔朱荣眯起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费穆那个老狐狸,看到你这张脸...\"他突然狞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定会想起当年被我打断腿的滋味。\" 尔朱天光闻言,右手不自觉地摸着腰间的马鞭,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侄儿定让那老贼魂飞魄散!\"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要不要把侯莫陈悦那个废物也...\" “不急,先拿下晋阳再说…”尔朱荣摆摆手说道。 三日后,晋阳城外三十里处的官道上,刘璟率领众将已在此恭候多时。初夏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大哥,来了!\"杨忠指着远处扬起的尘土低声道。 刘璟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只见尔朱天光率领三千精骑疾驰而来,他身披猩红战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刘璟整了整衣冠,脸上瞬间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他快步上前,在距离马队十丈处站定,抱拳行礼:\"末将刘璟,恭迎尔朱将军!\"声音洪亮却不失恭敬。 尔朱天光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溅起一片尘土。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刘璟,阴鸷的目光在刘璟身上来回扫视。半晌,紧绷的面皮才稍稍松动:\"刘将军有心了,竟迎出三十里。\" 刘璟笑容更盛,眼角挤出几道细纹:\"将军乃大帅亲侄,理当如此。\"说着亲自上前为尔朱天光牵马,\"这一路舟车劳顿,末将已在营中备好酒席为将军接风。\" 杨忠在后面看得直撇嘴,被慕容绍宗暗中拽了拽衣袖才忍住没出声。 回营路上,刘璟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嘴里更是不停奉承:\"将军英姿勃发,颇有当年大帅之风啊!\"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仰慕之色,\"末将每次见到大帅,都为其威仪所折服。\" 尔朱天光闻言,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刘璟又指着尔朱天光的坐骑赞叹:\"将军这匹战马当真神骏,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想必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吧?\" \"算你识货。\"尔朱天光得意地抚摸着马鬃,\"这是叔父去年赏我的。\" \"听闻将军去年在怀荒大破叛军,以三千破两万,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刘璟继续加码,眼睛都不眨一下。 尔朱天光被捧得飘飘然,突然拍着刘璟的肩膀道:\"刘将军年轻有为,本将甚是欣赏。\"他眯起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如这样,我把妹妹英娥许配给你如何?\" 刘璟闻言,脸上笑容一僵,手中缰绳不自觉地收紧。战马吃痛,不安地甩了甩头。他心中暗骂:这尔朱天光好大的胆子!英娥是先帝妃嫔,谁敢娶?尔朱家当真无法无天了! \"怎么?嫌弃我妹妹?\"尔朱天光见刘璟迟疑,脸色骤变,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刘璟连忙摆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不不,末将是怕配不上英娥小姐...\"他急中生智,\"小姐金枝玉叶,末将不过一介武夫...\" 尔朱天光这才转怒为喜,大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拿下晋阳,我亲自做媒!\"说完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残阳如血,将晋阳城巍峨的城墙染成一片赤红。尔朱天光一马当先冲到城下,胯下战马人立而起,溅起一片尘土。他仰头对着城头厉声喝道:\"费老贼!你他娘的是忘了脚疼吗?\"声音如同炸雷,在城墙间回荡。 城头上的费穆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右脚。透过战靴,他似乎又感受到当年钻心的疼痛——那是尔朱荣亲手用铁钳夹断他三根脚趾留下的伤痕。老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刘璟策马靠近尔朱天光,低声道:\"将军,不妨说大帅已在路上...\"他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敬畏。 尔朱天光眼睛一亮,继续吼道:\"大将军已经在晋阳城外五十里!你若不降,城池打破,鸡犬不留!\"他挥动马鞭,在空中抽出清脆的爆响。 刘璟趁机高举右手:\"投石机准备!放!\" 随着令下,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巨大的石弹呼啸着砸向城墙,在青砖上撞出蛛网般的裂痕。尘土飞扬间,守军惊慌失措的喊叫声隐约可闻。 \"杀!杀!杀!\"数万士兵齐声呐喊,声浪震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每个人都卖力表现,想在尔朱天光面前留下好印象。 费穆扶着城垛的手指节发白。他环顾四周,守军们个个面如土色,有人甚至已经偷偷放下了弓箭。老将长叹一声,声音嘶哑:\"开...开城门...\"他顿了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后半句,\"尔朱荣…要来了。\"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尔朱天光得意地转向刘璟,胡须都翘了起来:\"看到没?这就是我尔朱氏的威名!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刘璟恭敬地行礼,腰弯得恰到好处:\"将军神威,末将佩服。\"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冷光,如同暗夜中的刀锋。 入城后,刘璟独自登上城楼。暮色中的晋阳城尽收眼底,远处炊烟袅袅,近处士兵们正在收缴兵器。慕容绍宗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主公,尔朱天光正在府衙大摆宴席,还让人去找歌姬...\" 刘璟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城墙:\"让他得意去吧。\"他转身看向慕容绍宗,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传令下去,让弟兄们保持警惕,不得饮酒。另外...\"他压低声音,\"派人盯紧费穆,别让他自尽了。这个人熟悉晋阳防务,我们还有用。\"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属下明白。已经安排人假扮狱卒守着了。\" 暮色渐浓,城内的喧嚣声隐约可闻。刘璟望着远处尔朱天光驻地亮起的灯火,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想起临行前尔朱荣的叮嘱,又想起费穆开城时那绝望的眼神。在这乱世之中,一时的胜利不过是下一场博弈的开始。而今日尔朱天光的狂妄,或许正是他日后败亡的伏笔。 \"绍宗,\"刘璟突然开口,\"你说费穆这样的人,为何会甘心为胡太后守城?\" 慕容绍宗沉思片刻:\"或许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 刘璟摇摇头,目光深远:\"在这乱世,忠诚是最奢侈的东西。\"他拍了拍城墙,\"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我要亲自提审费穆。\" 夜风渐起,吹动刘璟的披风。城下的阴影中,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接近关押费穆的牢房。而府衙内的宴饮声,依然喧嚣不止。 第46章 刘璟大军换装 春末夏初的骄阳如火般炙烤着晋阳城,城墙上的青砖被晒得滚烫,连旌旗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守城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躲在箭楼的阴影里,有人脱下铠甲扇风,有人靠着墙根打起了瞌睡。 刺史府衙内,尔朱天光正烦躁地来回踱步。这位年仅二十岁的贵公子,今日特意换上了新制的锦缎官袍,却不想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浪弄得狼狈不堪。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水珠,滴落在胸前绣着的猛虎图案上。 \"这鬼天气!\"他突然暴喝一声,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白色中衣。侍立在旁的几个小厮吓得一哆嗦,其中一人手中的羽扇差点掉落在地。 \"都愣着干什么?\"尔朱天光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再去取些冰来!\" 侍从战战兢兢地退下,刚转过回廊就与匆匆赶来的传令兵撞了个满怀。\"不长眼的东西!\"侍从低声咒骂着,却见那传令兵已经捧着军令疾步走向正厅。 尔朱天光接过叔父尔朱荣的军令,仔细阅读后,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他随手将军令往案几上一拍,对左右吩咐道:\"来人!传李虎、刘璟!\" 不多时,李虎和刘璟先后赶到。府衙内虽然摆着几个盛满冰块的铜盆,但依然闷热难当。刘璟不动声色地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在尔朱天光那张稚气未脱却又故作威严的脸上扫过。 \"奉大将军令!\"尔朱天光挺直腰板,刻意模仿着叔父尔朱荣的腔调,却因嗓音尚未完全成熟而显得有些滑稽。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李虎镇守太原,刘璟继续南下,去取河东、河内二郡。\" 李虎闻言,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正要抱拳谢恩,却见尔朱天光突然盯着刘璟,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声调,\"要把高昂和王思政调来晋阳,辅佐本将军。那个费老狗你就带走吧,我看着他就心烦…”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连冰块融化的滴水声都清晰可闻。刘璟心中一凛,但面上丝毫不显。他恭敬地抱拳:\"末将遵命。\"余光瞥见李虎欲言又止的表情,刘璟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走出府衙,热浪扑面而来,李虎终于忍不住低声道:\"玄德,这...\" \"无妨。\"刘璟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连周遭的暑气都被驱散了几分。他望着街边被晒得蔫头耷脑的柳条,轻声道:\"尔朱天光年轻气盛,想要我帐下猛将也是常理。\" 李虎急得直搓手:\"可高昂是你的左膀右臂,王思政又...\" \"文彬。\"刘璟突然转身,目光如炬,\"十日后我就要南下,你也抓紧去太原吧。\"他拍了拍李虎的肩膀,\"记住,太原乃军事要地,万不可有失。\" 李虎还想说什么,却见刘璟已经翻身上马。阳光下,这位年轻将领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丝毫不受这酷暑影响。李虎望着他渐行渐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追了上去:\"玄德!那你打算...\" \"我自有安排。\"马背上的刘璟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今晚来我营中饮酒。\" 回营的路上,刘璟的眉头才渐渐皱起。他当然明白尔朱天光的用意——这分明是要削弱他的实力。想到高昂那火爆脾气要去侍奉那个纨绔子弟,刘璟不禁苦笑摇头。正思索间,一队巡逻士兵迎面而来,他立刻又恢复了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 当夜,李虎如约而至。刘璟的营帐内烛火通明,却不见酒菜,只有一幅巨大的地图铺在案几上。 \"文彬,你看。\"刘璟指着地图上的河东地区,\"这里地势险要,若能拿下,进可攻退可守。\"他的手指沿着汾河一路向下,\"至于河内...\" 李虎突然按住地图:\"玄德,你当真要把高昂和王思政交给尔朱天光?\" 刘璟神秘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明日你启程前,派人把这封信送给绍宗。\"他压低声音,\"至于二弟...以他的性子,在晋阳待不了个把月就会惹出事端。到时候,还怕尔朱天光不主动把他送回来?\" 十日后,晋阳城外的校场上旌旗猎猎作响。两万大军列成整齐方阵,铁甲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士兵们手持长矛肃立,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无人敢抬手擦拭。 尔朱天光骑着通体雪白的西域良驹缓缓入场,马蹄踏在夯实的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位年轻的尔朱氏少主身着鎏金明光铠,腰间悬着镶嵌宝石的佩剑,下巴上刚蓄起的短须让他显得老成了几分。 \"好一支虎狼之师!\"尔朱天光眼前一亮,忍不住赞叹出声。他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 刘璟身着玄色铁甲,策马上前抱拳行礼:\"少将军亲临检阅,三军将士倍感荣光。\"他侧身指向阵列,\"请少将军训示。\" 尔朱天光目光扫过军阵,只见前排重骑兵人马俱甲,寒光凛凛;轻骑兵挎弓持矛,矫健如龙;步兵方阵枪戟如林,杀气冲天。最令他惊讶的是,短短十日,这支原本杂乱的部队竟已脱胎换骨。 \"刘将军果然治军有方!\"尔朱天光由衷赞叹,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被欣赏取代。他本就对能言善辩的刘璟颇有好感,此刻更是满意。 刘璟谦逊地低头:\"全赖少将军厚爱,为将士们更换装备。\"说着拍了拍自己胸前的铁甲,发出清脆的金属声。确实,这两万士卒如今都换上了晋阳武库的精良装备,与十日前那支衣甲杂乱的部队判若两军。 尔朱天光得意地捋着短须,忽然压低声音:\"此去河东,将军可有把握?” \"少将军放心。\"刘璟目光坚定,\"末将已派斥候先行打探。有少将军的支持,定当马到成功!\" 这番话说得尔朱天光心花怒放,开怀大笑:\"好!本将就在晋阳静候佳音!\" 检阅完毕,刘璟回到中军大帐。杨忠正在收拾行装,见他进来,忍不住抱怨:\"大哥,那尔朱天光分明是要削弱我们的实力!把高昂和王思政留在晋阳,这不是...\" 刘璟却笑了,随手摘下头盔:\"三弟,这未必是坏事。\"他倒了碗凉茶一饮而尽,\"二弟性子太直,王思政又心思太重,留在身边反而不好施展。\" 杨忠挠挠头,还是不解:\"可他们...\" \"况且,\"刘璟压低声音,\"尔朱天光年轻气盛,有他们在旁提点,对我们未尝不是一种保护。\"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杨忠的肩膀,\"记住,有时候看似吃亏的安排,反而是最大的便宜。\" 次日黎明,晨雾还未散尽,晋阳城南门已是人喊马嘶。刘璟骑在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上,看着大军依次开拔。晨光中,铁甲反射着冷冽的光芒,马蹄声如闷雷般震撼大地。 他回头望了眼晋阳城头。隐约可见尔朱天光正在城墙上挥手送行,身旁站着满脸不情愿的高昂和神色莫测的王思政。高昂扯着大嗓门喊道:\"大哥!早点回来接我们啊!\"王思政则只是深深作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全军听令!\"刘璟收回目光,声音铿锵有力,\"目标河东郡治安邑,出发!\" 传令兵挥舞令旗,号角声响彻云霄。大军如一条钢铁长龙,向着南方蜿蜒而去。刘璟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是整齐的骑兵方阵,再往后是绵延数里的步兵队伍。 烈日渐渐升高,热浪滚滚袭来。但刘璟的心中,却比这初夏更加炽热。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知道拿下河东、河内二郡,不仅能为尔朱荣立下大功,更能为自己在河北站稳脚跟。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刘璟精神一振,勒住缰绳:\"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他抽出佩剑指向南方,\"今日就要让河东百姓知道,谁才是他们的新主人!\" 铁流滚滚向南,尘土飞扬中,属于刘璟的时代,正随着这支钢铁雄师的脚步,在河北大地上徐徐拉开序幕。 第47章 费老将献计 夕阳西下,河东大地上洒满金色的余晖。刘璟骑在\"乌云踏雪\"上,这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他轻轻抚摸着马鬃安抚爱骑,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安邑城的轮廓,嘴角浮现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在他身旁,费穆正仔细地讲解着地形。这位原晋阳守将虽然年近五十,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军姿。他清瘦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坚毅,右颊上一道寸余长的伤疤记录着往日的战功。 \"刘将军请看,\"费穆指着远处的城墙,声音沉稳有力,\"安邑城年久失修,东南角的城墙已经坍塌了一部分,去年雨季又冲垮了一段,至今未能修复。\"他转头看向刘璟,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我军可以从那里突入,必能事半功倍。\" 刘璟点点头,注意到这位老将说话时眼中闪烁的感激之情。自从费穆投降后被尔朱荣猜忌,贬到自己麾下后,这位老将始终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但比起面对喜怒无常的尔朱荣,费穆显然更愿意待在自己军中效力。刘璟能感觉到,费穆正在一点点卸下心防。 \"费将军,\"刘璟温和地问道,声音如同此刻的微风般清爽,\"依你之见,攻下安邑后,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费穆沉思片刻,眉头微蹙,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河东太守是个文官,名叫崔孝芬,只会吟诗作赋,手下军士不过五千,且多是未经战阵的新兵。\"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凝重,\"难的是河内郡,此地贯通南北,是兵家必争之地。太后已经命李神轨率军三万在此镇守。河内太守高徽更是个硬骨头,当年在渤海时就有''铁壁''之称,恐怕无法智取。\" 刘璟闻言大笑,爽朗的笑声在旷野上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草丛中的野鸟:\"无妨,能先下河东我就满足了!\"他拍了拍费穆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之后的事情见招拆招就好。我刘璟最擅长的,就是在战场上随机应变。\" 费穆被刘璟的乐观所感染,紧绷的面容渐渐舒展,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他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将,心中暗想:此人胸襟开阔,处事豁达,难怪能得将士死力。与尔朱荣的阴鸷多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时,李贤策马赶来,铁甲在夕阳下泛着红光:\"主公,探马回报,安邑城守军已经发现我们了,正在关闭城门。\"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声音洪亮,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战意。 刘璟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城墙。果然看见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城头上人影攒动,守军慌乱地跑来跑去,有几支箭矢甚至毫无准头地射向了空中,显然已经乱了阵脚。 \"传令下去,\"刘璟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与方才谈笑时的温和判若两人,\"李贤率两千轻骑绕到城南佯攻,务必要闹出大动静!于谨带三千步卒从东南角突入,慕容绍宗率弓弩手压阵!\"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告诉慕容,让他的人专射那些穿铠甲的,别伤着老百姓。\" 众将领命而去。费穆惊讶地发现,刘璟刚才那副轻松随意的神态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如鹰的目光和沉着冷静的指挥。这位年轻将领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竟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由为之一振。 \"费将军,\"刘璟转头看向费穆,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可愿随我一同观战?\" 费穆郑重地抱拳,声音中带着久违的热血豪情:\"末将荣幸之至。\" 两人策马登上附近一处高地,马蹄踏过松软的泥土,带起几片的草叶。夕阳西沉,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血色,远处的安邑城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巍峨。 \"李将军的骑兵果然了得。\"费穆眯着眼睛望向城南方向,只见李贤率领的轻骑兵如旋风般席卷而过,马蹄扬起漫天尘土,在夕阳映照下如同金色的沙暴。守军的旗帜果然开始向城南移动,城头上人影攒动。 刘璟嘴角微微上扬:\"声东击西,老把戏了。\"他转头看向东南角,那里有一处不太显眼的城墙缺口,\"不过管用就行。\" 费穆注意到刘璟虽然面色平静,但握着缰绳的手已经绷紧,指节发白,暴露出他内心的紧张。这位年轻将领的鬓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于将军应该...\"费穆话音未落,东南角突然爆发出一阵喊杀声。只见于谨率领的精锐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杀出,迅速攀上城墙缺口。 \"成了!\"刘璟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单膝跪地:\"报——于将军已经攻入城内!\" 刘璟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费将军,我们进城吧。\"他调转马头,又补充道,\"今晚可得好好喝一杯。\" 当夜,安邑府衙内灯火通明。刘璟命人准备了丰盛的庆功宴,特意将费穆安排在自己右手边的尊位。酒过三巡,刘璟举起酒杯,青铜酒樽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此次能顺利拿下安邑,多亏费将军指点。\"刘璟的声音因酒意而略显沙哑,但眼神依然清明,\"若不是你提醒我们东南角的城墙年久失修,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费穆连忙起身,酒杯中的酒液因为动作太大而洒出几滴:\"将军用兵如神,末将不敢居功。\"他偷眼打量四周,发现其他将领都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没有一丝嫉妒之色。 刘璟摆摆手:\"诶,费将军不必过谦。\"他环视众将,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诸位,我们下一步要面对的河内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李神轨那老狐狸,可不会像安邑守将这么好对付。\" 李贤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主公放心!管他李神轨还是王神轨,我李贤一槊一个!\"他豪迈地举起酒坛,直接对着嘴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 众将哄堂大笑。费穆看着帐中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禁想起自己在尔朱荣军中的日子——那里等级森严,将领们互相猜忌,哪有这般轻松自在的氛围。他不知不觉又多喝了几杯,脸上泛起红晕。 宴席散后,刘璟独自站在府衙的庭院中。夜风送来远处士兵的歌声,那是得胜后的欢庆。他仰头望着满天星斗,银河如练,横贯天际。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带走了些许酒意。 \"将军还未休息?\"费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脚步略显蹒跚,显然喝得不少。 刘璟回头笑道:\"费将军也睡不着?\"他指了指身旁的石凳,\"来,坐。\" 费穆走到刘璟身旁坐下,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将军,关于河内郡...末将还有一事相告。\"他压低声音,酒气随着呼吸喷出,\"李神轨虽然手握重兵,但他与太后宠臣郑俨有隙。上月还因为军饷分配的事大吵一架...\"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拍了下费穆的肩膀:\"费将军果然是我的福将!\"他望着远处的星空,笑容渐渐扩大,\"看来这河内郡,也未必如想象中那般难取啊。\" 夜风拂过庭院,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费穆看着刘璟在月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找到了值得效忠的主公。而刘璟则已经开始在心中勾勒离间李神轨与郑俨的计划,在这乱世之中,他总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如同抓住今夜划过天际的流星。 第48章 高伯父托付家人 刘璟在河东城驻守的第五日清晨,薄雾笼罩着城墙,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城楼上的旗帜染成金色。他正背着手站在城楼上,目光如炬地检阅着新编练的士卒。这些新兵虽然动作还不够纯熟,但个个精神抖擞,眼中闪烁着求战的光芒。 \"手臂抬高!\"刘璟对一名正在练习射箭的年轻士兵喊道,\"弓要拉满,眼神要盯住靶心!\" 士兵慌忙调整姿势,却因紧张差点把箭掉在地上。刘璟正要上前指导,忽然听到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滚。他转身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正从官道上疾驰而来,马蹄踏起阵阵尘土。为首的老者须发花白,却腰板挺直如松,骑术精湛,正是高显。 \"开城门!\"刘璟高声下令,快步走下城楼。他一边走一边整理衣冠,心中暗想:高伯父亲自前来,必有要事相商。 城门缓缓打开,高显已到城下。他翻身下马的动作依然矫健如年轻人,只是在落地时右腿微微踉跄了一下。刘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老人:\"高伯父一路辛苦了。\" 高翼摆摆手,爽朗笑道:\"老夫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他拍了拍刘璟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贤侄啊,这次晋阳一战打得漂亮,连尔朱大帅都对你赞不绝口。听说你用计吓破费穆,兵不血刃拿下晋阳?\" 刘璟谦逊地笑了笑:\"全赖大帅神威,侥幸取胜罢了。\"他注意到高翼虽然精神矍铄,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鬓边的白发也多了不少,想必这些日子操劳过度。 两人并肩走入城中。河东城经过这几日的整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街道两旁的商铺重新开张,早点摊上热气腾腾,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个孩童在街边追逐嬉戏,看到刘璟经过,都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 高翼边走边看,不住点头:\"贤侄治军有方,安民亦有道啊。这河东城前些日子还人心惶惶,如今竟已恢复如常,实在难得。\" 刘璟解释道:\"我让士兵每日轮值打扫街道,帮百姓修缮房屋。又开仓放粮,赈济贫民。乱世之中,民心最是要紧。\" 来到府衙,侍从早已备好热茶。高翼呷了一口上好的龙井,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贤侄,老夫此次赴任河东,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犬子高昂...\" 刘璟放下茶盏,正色道:\"高伯父放心,高昂是我结义兄弟,我待他如同亲手足。\"他想起前日高昂在战场上为他挡下一箭的情景,语气更加坚定,\"只要有我刘璟在,绝不会让二弟受半点委屈。\" 高翼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沉吟片刻又道:\"其实...老夫还有一事相托。\"他招了招手,身后走出两个年轻人,\"这是老夫长子高慎,次子高乾。如今乱世当道,老夫想让他们也跟着贤侄历练历练。\" 刘璟仔细打量着这两个年轻人。高慎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眼神沉稳,行礼时动作一丝不苟;高乾看上去更年轻些,眉宇间透着几分桀骜,目光炯炯有神,倒有几分高昂当年的影子。 \"两位贤弟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刘璟笑着拱手,然后转向高慎问道,\"可曾读过什么兵书?\" 高慎恭敬回答:\"回将军话,读过《孙子兵法》和《吴子》,略知排兵布阵之道。\" 刘璟点点头,又看向高乾:\"你呢?\" 高乾挺起胸膛:\"我善使长枪,能开三石弓!\"语气中满是自信。 高翼佯怒道:\"不得无礼!\"但眼中却带着宠溺。 刘璟哈哈大笑:\"好!有气魄!高伯父既然信得过我,刘璟自当竭尽全力。\"他站起身,拍了拍高乾的肩膀,\"明日就随我去校场,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高翼欣慰地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贤侄,老夫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收拢流民?\" 刘璟心头一跳,但见高翼神色如常,便也坦然道:\"正是。战乱连年,百姓流离失所。我想着河东地广人稀,若能安置些流民开垦荒地,既能让百姓有口饭吃,也能充实地方。\" 高翼捋须沉思,忽然拍案道:\"好!这事老夫帮你办。\"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老夫在并州还有些人脉,可以暗中运作。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曹璟,\"贤侄要这些流民,恐怕不止是为了种地吧?\" 刘璟笑而不答,只是为高翼续了杯茶。 当夜,刘璟独自站在庭院中。月光如水,洒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几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他脚边。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叶,指腹摩挲着叶片上的脉络,思绪却飘回了白日的场景。 高翼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仍在注视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刘璟不由得轻笑出声。\"姜还是老的辣啊...\"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中。高伯父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一眼就看穿了他收拢流民的真正用意。 刘璟负手而立,仰望着皎洁的明月。这些流民,确实不只是用来种地的。乱世之中,有人才有兵,有粮才有饷。他现在虽然受尔朱荣重用,但终究是寄人篱下。就像这院中的老槐树,根扎得再深,终究是在别人的院子里。要想在这乱世立足,必须要有自己的根基... \"大哥,想什么呢?\"杨忠粗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刘璟的思绪。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酒坛晃荡的声响。 刘璟回头,看见杨忠拎着个青瓷酒坛子,满脸兴奋地走来。月光下,酒坛上的釉色泛着清冷的光。\"伯父带来的陈酿,说是埋了二十年的杏花春!\"杨忠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咱们一起喝点?\" 刘璟接过酒坛,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他晃了晃坛子,听着里面酒液晃荡的声音,笑道:\"好啊,不过得先把高慎、高乾两位贤弟也叫上。\" \"叫他们做什么?\"杨忠撇撇嘴,浓眉皱成一团,\"两个毛头小子,酒量差得很。” 刘璟忍俊不禁:\"什么毛头小子,人家可大你五、六岁。\"他拍开酒坛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飘散开来,\"再说了,你当年第一次喝酒时,不也是...\" \"大哥!\"杨忠涨红了脸,急忙打断,\"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刘璟哈哈大笑,笑声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他拍拍杨忠厚实的肩膀:\"他们可是你我的兄弟,将来也要跟着咱们并肩作战的。乱世之中,多一个兄弟就多一份力量。\" 杨忠挠了挠头,月光照在他憨厚的脸上。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是,那我这就去叫他们。\"说完转身就要走,又突然停住脚步,\"对了大哥,要不要把慕容那小子也叫上?他虽然是个鲜卑人,但很聪明懂事...\"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沉吟片刻道:\"好,去吧。\" 望着杨忠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刘璟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深沉。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乱世之中,兄弟情谊固然珍贵,但要想成就大业,还需要更多谋划...而这河东之地,背靠太行,前临黄河,民风彪悍,物产丰饶,或许就是他刘璟腾飞的支点。 夜风渐凉,刘璟却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摩挲着酒坛上的花纹,目光变得坚定而深远。远处传来杨忠大嗓门的吆喝声和慕容绍宗、高氏兄弟的笑骂声,为这静谧的秋夜增添了几分生气。 第49章 多情将军李神轨 夕阳西下,河内城的城墙上镀着一层血色余晖。李神轨身披绛紫色锦袍,腰间玉带上的翡翠坠饰随着他急促的步伐轻轻晃动,在暮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这位以风流儒雅着称的守将,此刻却眉头紧锁,保养得宜的脸上阴云密布,连鬓角新添的几丝白发都无暇顾及。 \"报——!\"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飞奔上城,单膝跪地时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将军!刘璟已攻下河东,正向河内逼近!先锋骑兵距城已不足三十里!\" 李神轨手中的玉骨折扇\"啪\"地一声折断,碎玉飞溅,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城外蜿蜒的官道。 \"可看清旗号?\"他声音发紧。 \"回将军,确是''刘''字大旗,还有...还有''明威将军''的旌节。\"斥候咽了口唾沫,\"他们行军极快,沿途哨所根本来不及示警...\" 李神轨突然冷笑一声,笑声中透着几分癫狂:\"好个刘明威...\"他猛地转身,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备笔墨!\" 回到府邸,李神轨挥退左右侍从,只留下自幼跟随的心腹小厮阿桐。书房内,沉香袅袅,他却烦躁地推开窗棂,任暮秋的凉风吹乱案上文书。 \"公子...\"阿桐轻声唤道,小心翼翼地研着墨,\"要不要先包扎...\" \"闭嘴!\"李神轨厉声喝断,却在看到阿桐惊恐的表情后叹了口气,\"...罢了,去取那方澄泥砚来。\" 提笔蘸墨时,他的手竟微微发抖。笔尖悬在雪白的宣纸上,一滴浓墨晕染开来,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更天了。 \"太后亲启...\"他最终落笔,字迹却不如往日酬唱应和时那般潇洒飘逸。写到\"贼势浩大,恳请速发援兵\"处,他咬了咬唇,突然将笔重重搁下。 阿桐见状,连忙递上丝帕:\"公子,可是要改...\" \"你懂什么!\"李神轨一把推开他,却又自己捡起笔,在信笺末尾添上几行小字:\"...城高寂寞,神轨夜不能寐,犹记去岁牡丹亭畔...\"写到这里,他忽然红了眼眶,急忙用袖口按了按眼角。 待墨迹干透,他将信笺细细折好,取出随身佩戴的羊脂玉佩压在火漆上。那玉佩上雕着比目鱼,是去年上巳节太后亲手所赐。 \"八百里加急,直送太后手中。\"他将信交给阿桐时,指尖冰凉,\"记住,要亲手交给张常侍。\"又压低声音嘱咐:\"告诉太后,神轨日夜思念...若有不测...\" 话未说完,城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李神轨浑身一震,快步走到廊下。只见东南方向火光冲天,隐约能听见战马嘶鸣。阿桐慌张地追出来:\"公子!\" \"更衣。\"李神轨突然冷静下来,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把我那套鎏金甲取来。 洛阳深宫,御花园中荷花开得正盛。胡太后斜倚在白玉栏杆上,纤纤玉指轻抚过一朵粉荷,指尖沾染了些许露水。她今日特意挑了件鹅黄色宫装,衬得肌肤如雪,发间金步摇随着她慵懒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太后,尝尝这西域进贡的葡萄。\"郑俨跪在一旁的锦垫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剥着葡萄皮。他今日特意熏了龙涎香,举手投足间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每次递上剥好的葡萄时,指尖总似不经意地划过太后掌心,惹得太后掩唇轻笑。 正当两人眉目传情之际,女官匆匆穿过九曲回廊,在十步外跪下:\"太后,河内急报。\" 胡太后漫不经心地接过信笺,却在看到火漆上那枚熟悉的玉佩印记时,涂着丹蔻的手指微微一颤。这是她私下赐给李神轨的玉佩,专门用来封印最紧要的军报。 她匆匆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是苍白。郑俨偷眼望去,只见信纸上字迹潦草凌乱,与李神轨平日那风流潇洒的笔迹大相径庭。更让他心惊的是,信纸一角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太后...\"郑俨刚开口,就被胡太后抬手打断。那保养得宜的指甲此刻深深掐入掌心。 \"传令,调洛阳中军五万驰援河内。\"胡太后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仍死死盯着信纸,\"尔朱荣叛军已攻破三关,李将军...伤亡惨重。\" 郑俨手中的葡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强压着心头翻涌的嫉妒,柔声道:\"太后三思。李将军本就手握三万精兵,若再调五万,洛阳就...\"他故意停顿,观察着太后的反应,\"万一李将军有异心...\" 胡太后的手猛地攥紧了信纸。自从亲生儿子元诩试图废黜她,她就再难相信任何人。郑俨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她最脆弱的地方。她想起半月前李神轨出征时,在宫门外那深情的一瞥... \"你先退下。\"太后突然冷声道。郑俨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太后凌厉的眼神后,只得躬身退下。 夜深了,胡太后独自在寝宫徘徊。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绣着金凤的帷帐上。她时而抚摸李神轨临行前送来的香囊,那里面装着他们结发为盟时剪下的青丝;时而想起郑俨今日的警告,耳边又回响起元诩死前对她的诅咒。 \"陛下...\"她对着铜镜喃喃自语,镜中的美人眼角已有了细纹。曾几何时,先帝夸她\"一顾倾人城\",如今这倾城容颜,却要独自扛起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最终,她坐到紫檀案前,提笔蘸墨时手腕微微发抖: \"着即调中军两万赴河内...\" 写到此处,她笔锋一顿,眼前浮现出李神轨在千军万马中厮杀的景象。一滴泪珠落在宣纸上,晕开了墨迹。她急忙用袖角擦拭,又在末尾添上一行小字: \"望卿珍重,待凯旋之日,朕必亲迎于洛阳城外。\" 写罢,她将诏书交给最信任的心腹宫女,又取下一支金凤钗——这是她及笄时先帝所赐,从未离身。 \"把这个一并带给李将军。\"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告诉他...若事不可为,速归。\" 宫女领命退下后,胡太后推开雕花窗棂。夜风拂面,带来远处更鼓声声。她望着河内方向,忽然觉得这偌大的洛阳城,空得让人心慌。 三日后,河内城。 晨光熹微,李神轨正在校场操练新兵。汗水顺着他的甲胄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洛阳急件!\"传令兵翻身下马,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和一封诏书。 李神轨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快步上前接过诏书,粗粝的手指急切地拆开火漆。随着目光扫过诏文,他的表情从期待渐渐凝固。 \"两万?\"他猛地攥紧诏书,指节发白,\"区区两万援军,如何抵挡尔朱荣十万铁骑?\" 副将王肃小心翼翼地凑近:\"将军,可是朝廷...\" \"闭嘴!\"李神轨厉声喝断,吓得周围亲兵纷纷低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打开锦盒。一支金凤钗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钗身,突然在钗尾摸到一处凹凸。翻转一看,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河内若失,卿可退守洛阳。\" 李神轨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仿佛看到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在深宫烛光下写下这行字时的模样。是担忧?是试探?还是... \"将军?\"王肃见他出神,小声提醒。 李神轨猛地合上锦盒,声音沙哑:\"传令下去,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本将军要与河内共存亡!\" 王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拳退下。待众人散去,李神轨独自登上城楼。夏日的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远处的地平线上,尔朱荣大军的旌旗已经隐约可见。 他再次取出金凤钗,指腹摩挲着那行小字。钗尖不经意间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太后啊太后...\"李神轨苦笑着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风中,\"您既不信我,又何必赠我这钗?\"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初入禁军时的自己,在宫门外偶遇凤驾。那时的胡太后还不是如今这般猜忌多疑,她掀开车帘的一瞬,惊鸿一瞥让他记了整整十年。 城下突然传来号角声。李神轨收起金钗,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尔朱荣的先锋部队已经出现在视野中,黑压压的军阵如同乌云压境。 \"报!敌军距城二十里!\" 李神轨整了整铠甲,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得很!\"笑声中既有豪情,又带着几分悲凉。他知道,这一战不仅要面对城外的虎狼之师,更要提防背后的明枪暗箭。 但当他握紧佩剑时,怀中金钗的轮廓隐约可触。为了那个深宫中的女人,为了十年前雨夜里的惊鸿一瞥,他愿意赌上一切——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 \"击鼓!备战!\"李神轨的吼声响彻城头。夏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也带走了最后一丝犹豫。 第50章 悲天悯人刘玄德 夕阳西下,河阳县郊外的军营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余晖中。刘璟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双手扶着粗糙的木栏杆,眉头紧锁地望着北方。远处官道上,三三两两的难民正拖家带口地向南逃难,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像一群被惊散的羊群。 \"将军,急报!\"李贤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卷染血的布帛。这位老将的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 刘璟接过布帛,展开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布帛上是高昂潦草的字迹,字里行间透着愤怒:\"大哥尔朱天光在晋阳纵兵劫掠,百姓流离失所...我实在看不下去...何时能回前线...\"字迹有些凌乱,显然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写就的。 \"这个二弟...\"刘璟苦笑着摇摇头,手指轻轻抚过布帛上的一处墨渍,仿佛能感受到高昂写信时的愤怒。 \"报——\"又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上党失守,大将军大军正在南下,沿途村镇尽遭劫掠!\" 刘璟攥紧了手中的布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远处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跌倒在地,又被身后的老人扶起,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婴儿的啼哭声隐约传来,让他想起去年在邺城见到的一个孤儿。这一年来,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战火所到之处,百姓永远是最大的受害者。 \"传慕容绍宗。\"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疲惫。 不多时,慕容绍宗快步走来。这位年轻的鲜卑将领依旧英姿勃发,但眼中也多了几分沧桑。他的铠甲上布满了刀剑的划痕,却擦得锃亮,显示出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 \"主公。\"慕容绍宗抱拳行礼,声音清朗。 刘璟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继续望着远处逃难的百姓。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搀扶着一位盲眼老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碎石。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绍宗,你率疾风营,护送河内百姓前往河东避难。\"刘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慕容绍宗微微一怔,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主公,这...\"他欲言又止,显然对这个命令有所顾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璟打断他,转过身来直视着这位爱将的眼睛,\"大战在即,抽调精锐护送百姓确实不妥。但...\"他指着远处一个正在给孙子喂水的老人,\"这些百姓何辜?\" 慕容绍宗顺着刘璟所指望去,只见那老人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半块干粮,掰成两半,大的那半给了孙子。老人自己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继续赶路。这一幕让这位铁血将领也不禁动容。 \"末将明白了。\"慕容绍宗郑重地抱拳,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定不负主公所托。\" 刘璟点点头,目光又转向北方。夕阳的余晖中,更多的难民正缓缓而来,像一条受伤的长龙。他轻声说道:\"记住,要特别照顾那些孤儿寡母。到了河东后,去找高显,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妥善安置这些百姓。\" \"诺!\"慕容绍宗领命而去,步伐坚定有力。 刘璟独自站在了望台上,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家书,那是杨忠从顿丘寄来的。信中说当地百姓自发组织起来修缮城墙,还送来了自家种的蔬菜给守军。刘璟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将军,该用膳了。\"亲兵在台下轻声提醒。 刘璟摆摆手:\"再等等。\"他的目光依然盯着北方,那里有他的兄弟,有他的敌人,更有无数等待救援的百姓。风渐起,吹动他的战袍,猎猎作响。 夜风呼啸,河阳的街巷中,疾风营的将士们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挨家挨户地叩门劝说。火光映照在将士们坚毅的面容上,也照亮了百姓们惊疑不定的脸庞。 \"官爷,这大半夜的,真要我们弃家逃难?\"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颤抖着问道,手中的油灯在风中摇曳。 领队的校尉蹲下身,与老汉平视:\"老伯,大战不日将至,刘将军不忍见百姓遭难,特命我等护送大家暂避河东。\" 老汉将信将疑,浑浊的眼中满是犹豫。这时,隔壁的王婶匆匆跑来:\"李老爹,快收拾细软!我亲眼看见刘将军在城门口指挥撤离呢!\" 城门口,刘璟身披轻甲,正在亲自安排撤离次序。他接过副将手中的名册,仔细核对每一户的情况。 \"将军,西街的孤寡老人已经全部上车了。\"一个满脸烟灰的小校前来禀报。 刘璟点点头,忽然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地跪在路边,不住地叩头。他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家,快些走吧。到了河东,会有人安置你们。\" 老妪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噙着泪水:\"将军大恩大德,老身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刘璟摇摇头,示意身旁的士兵小心搀扶老人上车。转身时,他的余光瞥见一个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怯生生地望着他。 \"小妹妹,这个给你。\"刘璟从怀中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蹲下身与女孩平视。他刻意放柔了声音,生怕吓到这个受惊的孩子,\"路上要听娘亲的话。\" 女孩犹豫地伸出小手,接过糖果时,指尖触到刘璟掌心的老茧。她突然扑进刘璟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将军是好人!\" 这一吻让刘璟如遭雷击。一年了,他运筹帷幄,手上沾过多少鲜血,算计过多少人心,却在这一刻被一个孩子最纯粹的感激所触动。他下意识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留着孩子温热的呼吸。 慕容绍宗踏着夜色走来,铠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主公,第一批百姓已经出发了。按照您的吩咐,老弱妇孺优先,青壮年殿后。\" 刘璟点点头,望着远去的车队,突然道:\"绍宗,你说我们这么做,值得吗?\" 慕容绍宗沉思片刻,答道:\"末将不知值不值得,只知道若不这么做,心中难安。\" 刘璟轻笑一声:\"说得好。\"他转身望向河内方向,目光重新变得坚毅,\"传令下去,明日拂晓进军河内。另外,给高昂回信,让他再忍耐几日。\" 晚风渐起,吹散了刘璟额前的碎发。他想起一年前自己还是个热血少年时,也曾立志要像小说主人公那样拯救天下苍生。如今乱世如棋,他虽已深陷其中,但至少今夜,他还能为这些无辜百姓做点什么。 远处,最后一队百姓正在士兵的护送下离开。一个年轻妇人怀抱着婴儿,不停地回头张望自己住了半辈子的茅屋;几个半大孩子挤在牛车上,既害怕又兴奋地窃窃私语;白发老翁拄着拐杖,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祖宅的方向... 刘璟站在城楼上,夜风吹动他的披风。他知道,明天的河内之战必将血流成河,但至少今夜,这些弱小的生命得以保全。这或许就是他在这乱世中,最后的坚持与底线。 \"将军,该准备出征事宜了。\"慕容绍宗轻声提醒。 刘璟收回目光,最后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百姓队伍,转身大步走向军营。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他的背影在城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一夜,邺城无眠。 第51章 打不过就请人 河阳县衙内,烛火摇曳。刘璟伏案疾书,毛笔在信笺上沙沙作响,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他时而停笔沉思,眉头紧锁,时而快速写下几行,字迹遒劲有力。 \"大哥,信写好了?\"杨忠端着热茶走进来,轻声问道。茶盏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在烛光中氤氲开来,映照着他年轻的面庞。 刘璟搁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嗯,你来看看。\"他将信笺递给杨忠,指尖在案几上轻叩,\"河内城高池深,李神轨又得洛阳增援,我军若单独攻城,恐难取胜。\" 杨忠接过信笺,借着烛光仔细阅读。他的眼睛随着字句移动,眉头渐渐舒展:\"大哥此计甚妙。尔朱荣见信,必会亲率大军前来。\"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到时候两军合围,李神轨插翅难飞!\" 刘璟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他轻啜一口,苦涩的茶香在舌尖蔓延。心想:五万人,往城头上乌泱泱一站,还怎么打?打不过只能请老大亲自出手了。这招\"借刀杀人\",虽然不光彩,但眼下也只能如此。 \"传令下去,\"刘璟放下茶盏,声音低沉而坚定,\"让信使连夜出发,务必亲手将信交到尔朱荣手中。选最快的马,换马不换人。\" 杨忠领命而去后,刘璟独自站在县衙后院的梧桐树下。初夏的凉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无人倾听的心事。他仰望着满天星斗,思绪万千。银河横贯天际,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这一战关系重大,若能拿下河内,便可直逼洛阳。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又难免忧心忡忡——那些被迫迁徙的百姓,不知是否已安全抵达河东?他们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将军,夜深了。\"亲兵提着灯笼走来,关切地说道,\"明日还要议事,您该歇息了。\" 刘璟收回思绪,点点头:\"是啊,该歇息了。\"他转身走向内室,却又停下脚步,\"对了,河内来的难民安置得如何了?\" \"回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在城东划了块地,搭了临时住所。\"亲兵叹了口气,\"只是粮食...\" \"从军粮里拨。\"刘璟打断他,\"再苦不能苦百姓。\" 回到房中,刘璟却毫无睡意。他取出地图,在灯下仔细研究。河内地势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能拿下,便可切断洛阳与北方的联系。但李神轨不是易与之辈,此人用兵老辣,守城更是拿手。 三日后,尔朱荣大营。帐内烛火摇曳,将尔朱荣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帐幕上,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传令兵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火漆被拆开的\"咔嚓\"声。 \"哈哈哈!\"尔朱荣突然爆发出一阵豪迈的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好个刘玄德!果然没让本帅失望!\" 帐下诸将面面相觑。窦泰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笺,眯着眼睛仔细阅读。这位老将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大帅,李神轨得了洛阳的援军,河内城防坚固,怕是...\" \"怕是什么?\"尔朱荣虎目一瞪,大步走到军事地图前,粗糙的手指重重戳在河内位置,\"刘璟已到河阳,这是天赐良机!\"他转身环视众将,眼中精光四射,\"传令!召回所有游猎的军士,一个时辰后全军开拔!\" 窦泰犹豫道:\"大帅,是否太过仓促?粮草...\" \"粮草?\"尔朱荣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下,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铠甲上,\"河内城里要什么没有?\"他将空酒壶重重砸在地上,陶片四溅,\"这次定要活捉李神轨!\" 帐外,盛夏的热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尔朱荣大步走出,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亲兵慌忙举着华盖跟上,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本帅不需要这个!\" 校场上,号角声此起彼伏。正在操练的士兵们停下动作,疑惑地望向中军大帐。很快,传令兵飞奔各处:\"大帅有令!全军集结!目标河内!\" \"又要打仗了?\"一个年轻士兵擦着额头的汗水,小声嘀咕。 身旁的老兵熟练地检查着弓弦:\"小子,跟着大帅打仗,少不了你的功劳。\"他眯眼望向中军大帐方向,\"看大帅这架势,是要干票大的。\" 尔朱荣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如蚁群般忙碌的军营。夏日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色,却遮不住他眼中的熊熊野心。亲信司马子如悄声问道:\"大帅,要不要先派探马...\" \"不必!\"尔朱荣一挥手,\"刘璟的信上说得很清楚,李神轨现在就是瓮中之鳖!\"他忽然压低声音,\"子如啊,你可知道,拿下河内意味着什么?\" 司马子如眼中精光一闪:\"洛阳门户洞开...\" \"哈哈哈!\"尔朱荣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志在必得的豪气,\"传令前锋营,给本帅全速前进!我要在三天之内,站在河内的城头上!\" 远处,一队游猎归来的骑兵听到号角,立刻调转马头。为首的将领甩掉猎到的野兔,大喝:\"快!大帅召令!\" 军营中,铁匠铺的敲打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炊烟被匆忙扑灭,刚做好的饭食被胡乱塞进行囊。没有人抱怨,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当尔朱荣露出这种表情时,就意味着胜利即将到来。 夕阳西下,大军如同一条巨龙,向着南方迤逦而行。尔朱荣骑在战马上,望着天边如血的晚霞,喃喃自语:\"李神轨...这次看你还往哪逃!\" 与此同时,河阳城内。刘璟正在校场检阅部队。太原降卒被分散编入各营,虽然经过短暂训练,但士气仍然不高。 \"报!大将军大军已拔营南下!\"斥候飞奔来报。 刘璟嘴角微扬,转身对众将道:\"诸位,决战在即。尔朱荣大军不日将至,我等需做好接应准备。\" 杨忠担忧地问:\"大哥,那些太原降卒...\" \"我自有安排。\"刘璟目光深邃,\"传令下去,今夜犒赏三军,让将士们养精蓄锐。\" 夜幕降临,军营中篝火点点。刘璟独自登上城楼,望着北方隐约可见的火光——那是尔朱荣大军的营火。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但他的心却异常平静。这一战,将是改变天下格局的关键一役。 \"主公,夜深了。\"慕容绍宗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递上一件披风。 刘璟接过披风,突然问道:\"绍宗,你说这乱世,何时才能结束?\" 慕容绍宗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末将不知。但知道跟着主公,或许能看到那一天。\" 刘璟笑了笑,没有回答。远处,尔朱荣大军的营火越来越近,如同燎原之星火,即将点燃整个中原大地。而他,刘璟,正站在这历史转折的关口,准备落下自己最关键的一步棋。 第52章 尔朱将军的蜜月期 野王县城外,盛夏的骄阳炙烤着大地,热浪蒸腾中旌旗猎猎作响。刘璟一袭靛青色战袍,率领众将策马而来。远处,尔朱荣的黑色狼旗大纛在风中翻卷,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 \"吁——\"刘璟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身后队伍停下。他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冠,转头对众将低声道:\"记住,今日我们只是来助阵的。待会儿见机行事,莫要多言。\" 杨忠骑在马上,正百无聊赖地挖着耳朵,闻言撇了撇嘴:\"大哥放心,我们知道分寸。\"说着朝慕容绍宗挤了挤眼,\"对吧,慕容将军?\" 慕容绍宗黝黑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无奈地看杨忠一眼:\"三将军你...\" \"好了。\"刘璟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目光扫过几个新归附的将领,\"特别是你们几个,今日多看少说。\" 众人齐声应是。刘璟这才满意地点头,一夹马腹向前行去。 尔朱荣早已在营门外等候多时。他魁梧的身躯披着猩红大氅,在烈日下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见刘璟一行走近,他张开双臂大笑着迎上前:\"玄德!我的福将来了!\" 刘璟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拜见大帅!\"他身后的诸将也齐刷刷跪倒一片,铠甲碰撞声清脆悦耳。 \"起来!都起来!\"尔朱荣一把扶起刘璟,粗糙的大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震得刘璟铠甲哗啦作响,\"好!好!\"他上下打量着刘璟,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玄德啊,本帅是越看越喜欢你。这半年你连战连捷,可比某些吃干饭的强多了!\" 说着,尔朱荣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侯景。侯景那张阴鸷的脸顿时更加阴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 刘璟微微低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腼腆:\"大帅过奖了。末将不过是侥幸...\" \"诶!\"尔朱荣大手一挥打断他,\"过谦就是虚伪!\"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凑近道,\"我那女儿英娥,许给元诩那小子真是暴殄天物。\"说着又拍了拍刘璟的肩膀,\"等拿下洛阳,本帅就把女儿许配给你,让你做我的乘龙快婿!\"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大帅厚爱,末将...末将...\"他激动得似乎语无伦次,实则心中冷笑:做了你的女婿,以后怎么拨乱反正,消灭你这个乱党,树立我光大伟岸的形象?鬼才要当你的女婿! 尔朱荣见状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就这么定了!\"他一把搂住刘璟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喷在刘璟脸上,\"玄德啊,接下来这一仗,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本帅信你!\" 刘璟连忙挣脱,惶恐地拱手:\"大帅折煞末将了!军国大事,岂敢妄言?末将但凭大帅差遣!\" 站在不远处的司马子如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他注意到刘璟虽然表面上诚惶诚恐,但眼神始终清明如常。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 \"来来来,进帐说话!\"尔朱荣洪亮的声音在营门前回荡,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刘璟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刘璟面不改色,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任由这位北地枭雄拉着自己往中军大帐走去。 \"给本帅好好说说河内的情况。\"尔朱荣边走边说,络腮胡子上还沾着酒渍,浓重的酒气喷在刘璟脸上。 踏入大帐,刘璟敏锐地注意到帐内诸将神色各异。尔朱荣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交椅上,却特意指着左侧首位道:\"玄德坐这里。\"这个位置本该是窦泰的,只见这位尔朱荣的心腹爱将脸色瞬间阴沉,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僵硬地坐在次席,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 刘璟从容落座,展开随身携带的羊皮地图:\"大帅请看,李神轨虽号称拥兵五万...\"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修长的指尖点在一处处关隘要道上。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他俊朗的侧脸忽明忽暗。 尔朱荣眯着眼睛,不时插话:\"河内粮草如何?城墙高度几何?\"刘璟对答如流,既详细分析了敌军弱点,又巧妙地夸赞了尔朱荣军队的优势。说到关键处,他故意停顿,引得尔朱荣身体前倾,急切追问。 \"妙!太妙了!\"尔朱荣拍案叫绝,震得案上酒杯倾倒,\"玄德真乃吾之子房也!\" 刘璟谦逊地低头:\"大帅过奖。\"余光却瞥见窦泰阴沉的脸和紧握的拳头。其余将领虽然面带嫉妒,却也不得不暗自点头——这个年轻人确实见识不凡。 会议结束时,尔朱荣亲自将刘璟送出帐外,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玄德啊,今晚设宴为你接风,务必赏光!\"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刘璟深深一揖,袍角扫过地上的尘土:\"末将荣幸之至。\"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尔朱荣的脚步声远去才直起身来。 离开大营不远,一直憋着气的杨忠终于忍不住了:\"大哥,那尔朱荣真要招你做女婿?\"他挠着乱糟糟的头发,\"我看他那个女儿,长得跟头母熊似的...\" \"闭嘴!\"刘璟厉声喝止,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他做梦。\"简短的三个字里透着刺骨的寒意,让杨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但转瞬间,刘璟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走吧,回去准备晚上的宴会。\"他整理着袖口,轻声道:\"记住,今晚都给我把戏演足了。特别是你,\"他点了点杨忠的胸口,\"少说话,多喝酒。\" 夕阳西下,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璟驻足远眺,暮色中的洛阳城轮廓隐约可见。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胸前玉佩——那是他穿越前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尔朱荣...\"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在骨头上。远处传来军营的号角声,苍凉悠长。刘璟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衣袂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第53章 君乃龙凤之资天日之表 尔朱荣的中军大帐内,数十盏青铜油灯将整个大帐照得如同白昼。帐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四角摆放着烧得正旺的炭火盆,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数十名将领分列两侧,每人面前都摆着精致的漆案,上面堆满了烤全羊、炙鹿肉等珍馐美味。 刘璟端坐在左侧首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鎏金酒樽的边缘。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靛青色锦袍,腰间玉带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实则时刻关注着上首尔朱荣的一举一动。 \"来!诸位共饮此杯!\"尔朱荣洪亮的声音在大帐内回荡。他今天穿着一件绣金线的绛紫色战袍,浓密的络腮胡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颤动,铜铃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待攻下河内,本帅再设宴庆功!\" \"为大帅贺!\"众将齐声应和,酒樽碰撞声此起彼伏。 刘璟浅酌一口杯中醇酒,借着举杯的动作,向身旁的杨忠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杨忠会意,突然\"啪\"的一声放下酒樽,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热闹的宴席上显得格外突兀。 \"嗯?\"尔朱荣敏锐地转过头,浓眉下的虎目直直盯着杨忠,\"杨将军,诸将兴致正高,为何独你叹气?\"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连侍酒的亲兵都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杨忠。 杨忠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刻意沉默了片刻,才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回大帅,末将只是想到...如此美酒佳肴,可惜我二哥高昂却无缘享用...\"说着,还用力揉了揉眼睛,硬是挤出几滴泪光。 尔朱荣放下酒樽,粗壮的手指敲击着案几:\"哦?你二哥为何不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杨忠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思念与委屈:\"二哥如今还在晋阳,给天光将军当护卫呢...\"他故意顿了顿,\"临行前,二哥还念叨着要追随大帅建功立业...\" \"哈哈哈!\"尔朱荣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旗帜都在微微颤动,\"原来是思念兄长!这有何难?\"他一拍案几,震得酒樽都跳了起来,\"来人!\" 帐外立即跑进一名亲兵,单膝跪地:\"大帅有何吩咐?\" \"传我将令!\"尔朱荣声如洪钟,\"调高昂即刻前来前线!大战在即,正缺这等猛将!\" 刘璟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帅体恤下属!璟代二弟谢过大帅恩典!\"他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喜悦。 尔朱荣摆摆手,豪爽地说:\"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他环视众将,\"本帅向来爱惜人才,只要忠心用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说着,又举起酒樽,\"来,继续饮酒!\" 刘璟回到座位,借着饮酒的动作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侯景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自己,便故意举杯示意。侯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刘璟心中暗想:尔朱荣这领导当真没得说,难怪这么多豪杰都愿意追随。他端起酒樽,掩饰着嘴角的笑意——计划进行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尔朱荣突然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神秘地笑了笑:\"今日,本帅要向诸位介绍一位奇人。\"说着,他转向帐后,\"刘先生,请出来吧。\" 帐帘掀起,一个身着灰色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他双目炯炯有神,行走间竟有种飘然出尘之感。 \"这位是刘灵助先生,精通天文术数,有未卜先知之能。\"尔朱荣得意地介绍道,突然看向刘璟,\"玄德啊,说不定和你还是本家呢!\" 刘璟连忙起身行礼:\"末将刘璟,见过先生。\" 刘灵助眯着眼睛打量刘璟,既不还礼也不答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尔朱荣见状,大笑着打圆场:\"刘先生性情古怪,诸位不必在意。来,继续饮酒!\" 夜风渐起,吹散了宴席上的酒气。刘璟站在大帐外,仰望着璀璨的星河,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远处军营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刘将军请留步。\" 这声音来得突然,刘璟后背一紧,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转身时,他看见刘灵助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月光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这位相士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先生有何指教?\"刘璟强自镇定,声音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刘灵助缓步上前,脚步轻得像猫。他凑到刘璟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草药味:\"君乃龙凤之资,天日之表。\"这句话说完,刘璟明显感觉到老人的手在他袖中塞了什么东西。 就在刘璟要开口时,刘灵助又压低声音道:\"当为天下主。\"这五个字轻若蚊鸣,却重若千钧。 刘璟瞳孔骤缩,正要追问,刘灵助已经退开两步。老人枯瘦的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转身离去时,道袍在风中翻飞,转眼就消失在营帐的阴影中。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刘璟站在原地,感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悄悄摸了摸袖中的物件——是块温润的玉璧,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 \"龙凤之资...天日之表...当为天下主...\"刘璟无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剧震。 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刘璟这才回过神来。他握紧玉璧,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全是冷汗。抬头望天,一颗流星正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天下主么...\"刘璟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但很快,这个笑容就消失了。他整了整衣冠,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背影在火把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回到帐中,刘璟屏退左右,这才仔细端详那块玉璧。在烛光下,玉璧上的纹路清晰可见——竟是条盘龙,龙目处镶嵌着两点朱砂,在火光中如血般鲜艳。 \"刘灵助...\"刘璟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他突然想起酒宴里那位相士在宴席上为尔朱荣占卜时的场景——老头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就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帐外,北风呼啸。刘璟将玉璧收入怀中,吹灭了蜡烛。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未来。 第54章 解锁诅咒攻城法 第二日拂晓,野王城外战云密布。尔朱荣的大军如黑云压城,旌旗猎猎,战鼓震天。然而李神轨的五万守军据城死守,箭如雨下,滚木礌石不断从城头砸落,攻城部队伤亡惨重。 刘璟站在中军高台上,眯眼望着城头。晨光中,他能清晰地看到守军坚毅的面容——那些士兵虽然面带疲惫,却依然紧握兵器,没有丝毫退缩之意。远处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又一支攻城部队被击退,伤兵们被抬下来,鲜血在黄土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报——窦将军所部伤亡过半,请求撤下休整!\"传令兵飞奔来报。 尔朱荣脸色阴沉如水,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一旁的木桩上:\"废物!都是废物!\"他转向刘璟,\"玄德,你怎么看?\"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注意到城头守军中有个年轻的小兵,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却死死抱着滚石不肯松手。这一幕让他突然想起穿越前读过的一本南朝志怪小说,里面提到过北地鲜卑人对巫术的敬畏。 \"大帅,\"刘璟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末将有个想法。不如...请刘灵助先生一试?\" 尔朱荣浓眉一挑:\"哦?\" \"末将观守军多为鲜卑子弟,最惧巫蛊之术。若让刘先生...\" 不等刘璟说完,尔朱荣已经拍案而起:\"妙计!来人,速请刘先生!\" 正午的阳光下,尔朱荣大营前突然刮起一阵诡异的旋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形成一个迷你的龙卷。众将领不由得后退几步,只见一个灰袍人影从风沙中缓步走出——正是相士刘灵助。 \"大帅相召,贫道岂敢不来。\"刘灵助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说不出的古怪韵律。他瘦削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双细长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尔朱荣大喜,上前拱手道:\"先生来得正好!这信都城...\" 不等他说完,刘灵助突然抬手制止。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缓缓脱去灰色道袍,露出里面早已准备好的鲜卑祭祀服——那是一件用狼皮缝制的奇异装束,缀满獠牙兽骨和青铜铃铛,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腰间还挂着几个干瘪的动物头颅。 \"这...\"窦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刘灵助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骷髅碗,倒入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然后开始用鲜卑语吟唱起来。那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雷轰鸣。 \"天灵灵,地灵灵...\"他突然换成汉语,手持桃木剑跳起古怪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踩在铜铃响起的节拍上,兽骨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最诡异的是,他脚下的影子竟然随着舞姿扭曲变形,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城头上的守军果然骚动起来。一个年轻士兵惊恐地指着城下:\"那...那是什么怪物?\" \"是鲜卑大巫!\"一个年长的百夫长脸色煞白,\"我在柔然草原上见过,他们能召唤恶灵!\" 刘灵助的舞蹈越来越快,他突然从腰间取下一个干瘪的狼头,高举过头顶。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狼头的眼睛竟然泛起了绿光! \"长生天的怒火将降临此城!\"刘灵助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洪亮,在城墙上回荡,\"今日,瘟疫将带走所有抵抗者!\" 一个老兵突然丢下手中的长矛,惊恐地跪倒在地:\"长生天保佑!我不想死啊!\"这举动如同导火索,转眼间整段城墙上的守军都乱作一团。有人跪地祈祷,有人抱头鼠窜,甚至有几个士兵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尔朱荣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窦泰:\"这...你见过这样攻城的吗\" 窦泰苦笑着摇头:\"末将也是第一次见...\" 刘灵助此时已经停止了舞蹈。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披上灰袍,那些诡异的法器不知何时已经收了起来。他走到尔朱荣面前,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大帅,今日,此城必破。\" 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妖道休得猖狂!\"只见一员守将张弓搭箭,直指刘灵助。 \"先生小心!\"尔朱荣惊呼。 刘灵助却不慌不忙,只是轻轻挥了挥袖子。说也奇怪,那支箭飞到半空突然自燃,化作一团火球坠地。守将吓得连连后退,再不敢出手。 \"雕虫小技,让大帅见笑了。\"刘灵助微微躬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若无他事,贫道先行告退。\" 尔朱荣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只能木然点头。待刘灵助的身影消失在营门外,他才长舒一口气:\"此人...当真深不可测...\" \"就是现在!\"刘璟猛地拔剑出鞘,剑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他高举长剑,声音如雷霆般炸响:\"全军攻城!\" 早已蓄势待发的将士们顿时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架起的咔嗒声、撞木撞击城门的闷响、箭矢破空的尖啸,瞬间打破了战场的寂静。没有了守军的有效抵抗,攻城部队势如破竹。 \"跟我上!\"刘璟亲自率领亲兵冲向城门。他矫健的身影在箭雨中穿梭,铠甲上很快插了几支箭矢,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城门被撞开的瞬间,他第一个冲了进去。 城内街道上,李神轨正声嘶力竭地组织残兵抵抗。当他看到冲进来的刘璟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你用了什么妖法?!\"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尖锐,\"我的守军怎么会突然...\" 刘璟勒住战马,剑尖直指李神轨,冷笑道:\"李将军,天意如此,何必顽抗?\"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你以为靠几道城墙就能阻挡大势吗?\" 李神轨脸色铁青,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刘璟!你休要猖狂!\"他猛地挥刀冲来。 两马交错,刀剑相击迸出火花。刘璟的剑法快如闪电,三招之内就挑飞了李神轨的佩刀。剑尖抵在李神轨咽喉时,刘璟低声道:\"降了吧,给将士们留条活路。\" “太后,臣对不起您!” 李神轨仰天长叹,拔剑自刎。 城破的消息如同野火般蔓延,守军士气彻底崩溃。尔朱荣的主力大军随后涌入,野王城就此陷落。 战后清点战场时,尔朱荣大笑着拍打刘璟的肩膀:\"玄德果然妙计!这次你立下首功!\"他粗壮的手臂拍得刘璟铠甲叮当作响,\"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刘璟谦逊地低头,嘴角却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为大帅效力,是末将的本分。\"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刘灵助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那神秘道人站在残破的城墙阴影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当与刘璟目光相遇时,他微微颔首,仿佛在说:看,我说得没错吧?你命中注定要成就大业。 夕阳西下,野王城头换上了尔朱氏的黑色狼旗。刘璟独自站在最高的城楼上,远眺连绵群山。秋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远方战场残留的血腥味。 \"主公。\"慕容绍宗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将士们都在等您。\"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慕容,你说这天下大势,究竟由何而定?\" 慕容绍宗沉思片刻:\"末将以为,当由强弓硬弩、铁骑精兵。\" 刘璟摇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城墙砖石:\"今日这一战让我明白,在这乱世之中,武力固然重要...\"他转身看向城内正在庆祝的尔朱荣大军,眼神深邃,\"但更要懂得如何利用人心。\" 远处传来士兵们的欢呼声,庆功宴已经开始了。刘璟整了整铠甲,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走吧,去喝庆功酒。接下来,还有更多硬仗要打。\"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城墙上,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野王城只是开始,在这乱世棋局上,刘璟已经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第55章 洛阳又立了个小皇帝 洛阳皇宫,紫宸殿内。 晨曦透过繁复的雕花窗棂,在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缕阳光恰好落在御阶前,照亮了地面上精美的祥云纹饰,却驱散不了笼罩在殿内的凝重气氛。 胡太后端坐在珠帘之后,纤长的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精心修剪的指甲几乎要嵌入金漆木中。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最华贵的朝服,十二幅金线凤尾裙层层叠叠铺展在龙椅上,却掩不住她微微发抖的身躯。 \"报——河内急报!\" 一名满身尘土的侍卫跌跌撞撞冲入大殿,膝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都浑然不觉。他的声音嘶哑颤抖:\"李将军...李将军战死,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哗——\"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尚书令元徽手中的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侍中郑俨一个踉跄,险些撞到身旁的同僚;年轻的黄门侍郎更是面如土色,双腿不住发抖。 胡太后猛地站起身,珠帘剧烈晃动,翡翠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高高扬起,朱唇微颤: \"胡说!\"她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李将军手握重兵,坐镇河内天险,怎会...\" 侍卫将头深深埋下,额头紧贴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千真万确...尔朱荣大军强攻河内,李将军自尽而亡...临死前还高呼''太后万岁''...如今叛军已渡过黄河,距洛阳不足百里...\" 胡太后踉跄后退一步,凤冠上的金凤钗剧烈摇晃,垂下的珍珠流苏扫过她瞬间失去血色的面颊。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挂着李神轨临行前赠予她的香囊——那日秋雨绵绵,他在紫宸殿外长跪不起,只为亲手献上这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指尖触及香囊的瞬间,胡太后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想起那日李神轨坚定的眼神:\"臣此去必破尔朱荣,太后静候佳音便是。\" \"太后...\"郑俨小心翼翼地上前,却被胡太后抬手制止。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良久,年近七旬的尚书令元顺颤巍巍出列,花白的胡须随着他颤抖的声音轻轻摆动:\"太后...如今国难当头,需...需有人主持大局...\" 他话未说完,殿中突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之声: \"是啊!女帝年幼,如何能应对如此危局...\" \"都是元姑娘不祥,才招致天怒人怨...\" \"应当另立新君,以安社稷...\" 胡太后端坐在珠帘之后,冷眼扫过这群义愤填膺的大臣。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些平日里对她阿谀奉承、极尽谄媚之能事的朝臣,此刻竟敢将矛头指向她亲手扶立的皇帝——虽然那只是个三岁的女娃娃。 她的目光穿过珠帘,落在缩在宽大龙椅上的小女帝身上。元姑娘似乎感受到殿内诡异的气氛,正怯生生地拽着龙袍袖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小脸煞白。 \"太后明鉴!\"郑俨突然出列,声音洪亮得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这个平日里最得胡太后宠信的近臣,此刻脸上写满了\"忠君爱国\"四个大字,\"国不可一日无主。臣请立临洮王元钊为帝,以安天下之心!\" 胡太后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太了解郑俨了——这个枕边人此刻跳出来,无非是想借机邀功,在新朝继续保住自己的地位。但眼下局势,她确实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傀儡... \"众卿以为如何?\"她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疲惫。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仿佛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胡太后看着这群见风使舵的大臣,心中既厌恶又无奈。她缓缓起身,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缓步走向龙椅,伸手摸了摸小女帝的脑袋。 元姑娘仰起稚嫩的小脸,眼中满是困惑和恐惧:\"祖母...儿臣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着儿臣...\" 胡太后的手微微一颤。她突然想起自己亲生儿子元诩临死前,也是用这样清澈而无辜的眼神看着她...那一刻,她几乎要心软了。 但很快,她收回了手,转身面对群臣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 \"传旨。\"她的声音冷硬如铁,在大殿中回荡,\"即日起,废元姑娘为庶人,立临洮王元钊为帝!\" 小女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却被守在一旁的宫女迅速抱走。胡太后没有回头,只是死死攥着手中的香囊——那是元诩小时候亲手为她绣的。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彻底沦为孤家寡人。 夜雨如注,洛阳城的宫墙在闪电中忽明忽暗。胡太后寝宫内的烛火被渗入的寒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飘忽的阴影。 \"太后,夜已深了...\"郑俨轻手轻脚地靠近,带着脂粉香气的衣袖刚要搭上胡太后的肩头。 \"本宫让你进来了吗?\"胡太后猛地转身,金步摇在剧烈晃动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眼中的寒光让郑俨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郑俨强撑着谄媚的笑容:\"臣是担心太后...\" \"滚出去。\"胡太后一字一顿地说,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立刻。\" 待郑俨仓皇退下后,胡太后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跌坐在窗前。雨水拍打在窗棂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仿佛在嘲笑她这个傀儡太后的处境。她颤抖着从贴身的香囊中取出一缕用红线系着的黑发,发丝下压着的字条已经泛黄——\"愿为太后死\",那熟悉的笔迹让她的心脏一阵绞痛。 \"李卿...\"她将字条紧贴在胸口,泪水终于决堤而出。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她泪流满面的脸庞,\"是本宫...害了你...\" 雨声中,值夜的宫女们交换着惊惶的眼神。她们从未听过太后寝宫传出这样的哭声——那仿佛是一只受伤的母兽在深夜的哀鸣。 但当日出时分,当胡太后出现在太极殿时,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朝臣们跪拜时,没人敢抬头直视她敷着厚粉的面容。只有最细心的侍御史发现,太后今日描眉的笔触比往日重了三分,像是在极力掩盖什么。 \"报——\"传令官仓皇入殿,\"尔朱荣大军已过黄河,距洛阳不足百里!\"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胡太后猛地站起,十二幅金线凤尾裙在地上扫出凌厉的弧线:\"慌什么!洛阳城高池深,尔朱荣区区边镇武夫...\"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群臣看不见的袖中,她的手指正死死掐着那缕头发。李神轨临刑前的眼神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个永远对她温柔笑着的将军,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里,竟是解脱般的平静。 与此同时,黄河渡口。尔朱荣的黑色大纛在雨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对岸隐约可见的洛阳城轮廓,对身旁的刘璟笑道:\"听说这几日洛阳城里,连老鼠都在收拾细软逃命。\" 雨越下越大。洛阳皇宫的屋檐上,积水成股流下,像极了这个王朝无法止住的颓势。而在北方的官道上,铁甲洪流正踏着泥泞,向着帝国的核心汹涌而来。一些敏锐的百姓已经发现,今年冬天的雨水,似乎带着洗刷鲜血的气息。 第56章 等待河北的消息 河内城内,盛夏的阳光炙烤着青石板街道,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甜香。尔朱荣坐在原属李神轨的府邸大堂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黄花梨木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鹰目不时扫过墙上悬挂的军事地图,目光在洛阳与河北之间来回游移。 \"大帅,洛阳已是囊中之物。\"刘璟站在地图前,一袭青衫衬得他越发清俊。他修长的手指从河内划向河北方向,袖口露出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一道疤痕,\"但末将建议暂缓南下。\" 堂内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却驱不散尔朱荣眉间的燥热。他捋了捋浓密的胡须,端起茶碗又放下:\"哦?说说看。\" 刘璟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贺拔将军与宇文将军分兵河北,若我军贸然南下...\"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尔朱荣,\"恐腹背受敌。\" 窗外忽然传来蝉鸣,尖锐的声音刺破夏日的沉闷。尔朱荣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几株枫树。那些叶子已经染上红晕,在烈日下如同燃烧的火焰。这个向来雷厉风行的鲜卑汉子,此刻却难得地陷入沉思。 \"大帅,\"司马子如轻声插话,\"刘将军所言极是。我军若南下,贺拔胜、宇文泰二将孤悬河北,万一...\" 尔朱荣抬手打断他,转身时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正要开口,突然—— \"报——河北军情!\"传令兵满头大汗地冲进大堂,单膝跪地呈上两份战报。 尔朱荣一把抓过,先拆开贺拔胜的捷报。那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末将已克河间、博陵、清河,沿途望风归降者不计其数...\"字里行间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哈哈哈!\"尔朱荣的朗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贺拔小子干得漂亮!\"他将战报递给刘璟,\"你看看,这才叫打仗!\" 刘璟接过细看,嘴角微微上扬。这贺拔胜,还是这般张扬性子。 尔朱荣又拆开宇文泰的战报。这份截然不同,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魏郡周边成安等七县已下,然魏郡守将元湛负隅顽抗,需增兵支援。\"通篇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啧。\"尔朱荣将战报拍在案上,摇头道,\"年轻人还是欠些火候。打个魏郡都这么费劲。\" 刘璟接过战报细读,眉头微蹙。他注意到宇文泰虽然进展缓慢,但每攻下一地都详细记录了粮仓、武库的情况,显然是在为长期作战做准备。这份沉稳与贺拔胜的急功近利形成鲜明对比。 \"大帅,\"刘璟放下战报,\"贺拔将军虽连战连捷,但孤军深入;宇文将军稳扎稳打,反倒更让人放心。不如让大军在河内休整,待河北局势明朗再...\" 尔朱荣突然拍案:\"就依你所言!\"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地图上投下阴影,\"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十日。另派轻骑两千增援宇文泰。\" 走出府邸时,夏日的阳光正好。刘璟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路边的槐树叶隙,在他玄色官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新麦的清香,还夹杂着远处工匠修补房屋的刨木味道。 \"主公。\"慕容绍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鲜卑将领今日换了一身素色便服,腰间只悬了一柄短剑,倒像个寻常士人。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街景问道:\"何事?\" 街道上,几名尔朱荣的鲜卑骑兵正帮着老丈人修补被战火摧毁的院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拽了拽骑兵的衣角,那满脸横肉的汉子竟从怀中掏出一块饴糖,逗得小姑娘破涕为笑。 慕容绍宗顺着刘璟的目光看去,低声道:\"确实与传闻大不相同。\" \"民心向背,往往就在这些细微处。\"刘璟轻叹,转身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慕容绍宗这才想起正事:\"贺拔胜在清河大宴降将,席间夸下海口,说半月内要拿下整个河北。\" 刘璟闻言轻笑,随手折了片槐树叶在指间把玩:\"骄兵必败。贺拔胜勇则勇矣,却少了几分沉稳。\"他望向北方,眼神深邃,\"倒是宇文泰...\" 此时魏郡城外三十里,宇文泰的军营中灯火稀疏。中军大帐内,油灯将宇文泰清瘦的身影投在帐布上。他左手执卷,右手在城防图上勾画,时不时咳嗽两声。 \"将军,该歇息了。\"副将尉迟囧端着药碗进来,见案几上的晚饭丝毫未动,不由皱眉,\"您已经三天没好好用膳了。\" 宇文泰头也不抬:\"放着吧。元湛可有回信?\" \"尚未。\"尉迟囧放下药碗,\"不过尔朱荣大帅派来的三千援军已到营外。\" 宇文泰这才抬起头,眼下青黑格外明显:\"让他们先去接管成安防务。\"他指尖轻点地图,\"传话给元湛,明日午时,我要与他阵前一叙。\" 尉迟囧欲言又止:\"贺拔将军那边连下三城,正催着我们...\" \"不必理会。\"宇文泰打断他,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元湛是孝文帝旧部,守城老将。强攻徒增伤亡。\"他忽然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攻心为上。\" 同一轮明月下,河内城楼上。尔朱荣独自凭栏,手中酒壶映着月光。夜风吹动他浓密的胡须,露出下面那道狰狞的伤疤。 \"将军,河内来信。\"亲兵小心翼翼地呈上信函。 尔朱荣随手将信塞入怀中,仰头灌了口酒:\"刘玄德说得对,是该等等。\"他突然大笑,笑声惊起几只夜鸟,\"待河北平定,这天下...\" 笑声戛然而止。他望向南方,眼中野心如火,却又带着几分难得的清醒。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北方的战鼓,南朝的笙歌,无数人的命运正在这个夏夜里悄然交织。而历史的车轮,也将在这短暂的休整后,继续向前碾压。 远处军营中,不知哪个士兵吹起了羌笛,凄清的曲调随风飘荡。尔朱荣静静听完,突然将酒壶抛下城楼,转身大步离去。银白的月光下,他的背影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随时准备扑向下一个猎物。 第57章 宇文泰书信取邺城 夏夜闷热,邺城城头火把摇曳,将守军的身影拉得老长。元湛独自站在城楼上,手中紧攥着宇文泰送来的劝降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汗水浸透了他的官袍,在背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大人,风大了,回府吧。\"亲兵小心翼翼地劝道,手里捧着件薄披风。 元湛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着城外连绵的军营灯火。那些是宇文泰的大军,如同饿狼般环伺着这座孤城。夜风卷起他花白的胡须,也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怒色。 \"黄口小儿!\"他突然暴喝一声,将信笺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也配劝老夫投降?\"声音在寂静的城墙上回荡,惊起几只夜栖的乌鸦。 亲兵吓得一哆嗦,披风掉在了地上。元湛看也不看,转身大步走向城楼,靴子重重踏过那团信纸,发出\"咔嚓\"的脆响。 郡守府内灯火通明。元湛召集众将议事,将宇文泰的信掷于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诸位都看看,这宇文泰要老夫开城投降!\"他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粝,带着压抑的怒火。 诸将传阅信件,面面相觑。副将赵平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硬着头皮开口:\"大人,尔朱荣势大,连河内都...不如...\" \"不如什么?\"元湛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茶水溅湿了案上的地图,\"不如做那背主求荣之徒?\"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伤疤,\"老夫侍奉大魏三十余载,这道疤是先帝亲征时留下的!宁可战死,也绝不做贰臣!\" 老将军须发皆张,怒目圆睁的样子让众将不敢再言。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却依然显得高大威严。 但当他转身离去时,几个年轻校尉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最年轻的李校尉压低声音道:\"老顽固!难道要全城百姓为他陪葬?\" \"嘘!\"赵平连忙制止,却也没有出言训斥。 元湛独自走在回房的廊道上,脚步越来越慢。路过祠堂时,他推门而入,对着大魏历代先帝的牌位跪下。烛光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先帝啊...\"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老臣...真的守不住了吗...\" 祠堂外,一个黑影悄然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那是李校尉的心腹,正匆匆赶往城西的一处暗巷——那里有与城外联络的秘密通道。 夜色如墨,城西军营中,几盏微弱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帐篷内几张神色阴郁的面孔。 校尉王猛猛灌了一口劣酒,辛辣的酒气冲得他眼眶发红。他狠狠将酒囊摔在地上,压低声音骂道:\"老顽固自己想死,凭什么拉着我们陪葬?那元湛就是个榆木脑袋!\" \"就是!\"校尉李诚拍案附和,案几上的油灯被震得晃动不已,\"尔朱荣二十万大军已经破了三座城池,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我们这几千残兵,拿什么守城?\"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老校尉周毅缓缓抬起头,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沙哑着嗓子道:\"老夫在定州亲眼见过尔朱荣的手段...城破之日,守将全家都被做成了''人烛''。\" 帐篷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王猛突然狞笑起来:\"与其等死,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诚眼睛一亮:\"你是说...\" \"今夜子时,\"周毅一锤定音,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沉闷的声响,\"我们各自带亲信突袭郡守府。\"他环视众人,浑浊的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记住,要活捉元湛。献给宇文将军,说不定还能换个前程。\" 几人相视一笑,举起酒囊碰在一起,浑浊的酒液溅落在军事地图上,将城池的标记染得一片猩红。 与此同时,郡守府后院的书房里,烛火通明。 元湛摩挲着手中的宝剑,剑身上\"忠孝节义\"四个篆字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这把先帝亲赐的宝剑陪伴他二十余载,见证了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如今两鬓斑白的守城之将。 \"父亲,三更天了,该歇息了。\"儿子元俊端着一碗热汤进来,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心疼地劝道。 元湛摇摇头,将宝剑归鞘:\"俊儿,明日一早,你带着你母亲和妹妹从密道出城。为父已经打点好了,你们先去...\" \"父亲!\"元俊手中的汤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汤溅湿了衣摆也浑然不觉,\"您这是要...\" \"不必多言。\"元湛打断儿子,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他伸手为儿子整了整衣襟,就像二十年前为年幼的元俊整理学童服那样,\"为父身为魏臣,当与城共存亡。但你们...不必陪葬。\" 元俊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父亲!儿愿与父亲同生共死!\" 元湛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他脸色骤变,佩剑已然出鞘:\"有变!\" 几乎同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浑身是血的亲兵队长跌跌撞撞冲进来:\"大人!王猛、周毅他们反了!叛军已经攻破府门!\" 元湛一把拉起儿子,从墙上取下一柄长刀塞给他:\"跟紧为父!\"转身对亲兵队长道,\"夫人和小姐呢?\" \"已经按大人先前的安排,由老管家带着从密道走了。\" 元湛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整了整官服,将宝剑缓缓抽出,寒光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俊儿,今日为父教你最后一课——何谓臣节。\" 府门外,王猛率领的叛军已经杀散守卫,刀光剑影中,府门轰然倒塌。元湛带着仅剩的十几名亲卫且战且退,最终被逼入书房。书房内的典籍散落一地,烛台倾倒,火苗舔舐着竹简,映得满室通红。 \"大人对不住了!\"王猛狞笑着跨过门槛,手中的钢刀还在滴血,\"借您头颅一用,换兄弟们富贵!\" 元湛冷笑一声,突然从书案下抽出一把强弓,动作快得不像个六旬老人。\"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正中王猛咽喉。叛军们骇然失色,纷纷后退。 \"老夫征战沙场时,你们还在吃奶呢!\"元湛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宛如一头暴怒的雄狮。他一把扯下官服,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旧铠甲,\"来啊!让老夫看看尔等有几斤几两!\" 叛军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上前。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宇文泰见城内火起,知道有变,立即下令攻城。战鼓声、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元湛听到这号角声,突然仰天长笑:\"天意啊!天要亡魏,非战之罪也!\"他转身按住儿子元俊的肩膀,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俊儿,从密道走!告诉太后,元湛没有辱没元氏门楣!\" \"父亲!\"元俊跪地痛哭,死死抱住父亲的腿。 \"走!\"元湛一脚踹开儿子,对亲卫喝道,\"带公子走!\"待元俊被强行拖入密道,老将军整了整衣冠,缓缓跪坐案前,将那柄先帝赐予的宝剑横于膝上。 当宇文泰的先锋冲入郡守府时,只见正堂之上,元湛衣冠整齐,胸前插着那柄御赐宝剑,已然气绝。案几上留着一封血书:\"臣元湛,死不降贼。\"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得很长,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 宇文泰闻讯赶来,铠甲上还带着城外厮杀的血迹。他望着元湛的尸身,沉默良久。年轻的将领伸手轻抚过老人怒睁的双眼,解下自己的猩红披风,轻轻盖在这位老将军身上。 \"厚葬。\"宇文泰只说了这两个字,但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敬意。他转身对副将道,\"寻回元氏家眷,不得为难。\" 黎明时分,邺城城门大开。宇文泰骑着战马缓缓入城,朝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满是血污的街道上。城楼上,残破的魏字大旗被缓缓降下,换上了尔朱氏的黑色狼旗。 在城外十里处的密林中,元俊跪在一处高岗上,望着城中升起的黑烟,泪流满面。老管家搀扶着他:\"公子,该走了...\" 元俊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宇文泰...尔朱荣...此仇不共戴天!\"他最后望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年的邺城,转身没入密林深处。 而此时城中的宇文泰,正站在城楼上远眺。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第58章 两大佬全取河北 酷暑难耐的河内城,烈日将刺史府的青石板晒得滚烫。庭院里的老槐树耷拉着叶子,知了在枝头声嘶力竭地鸣叫。 尔朱荣粗壮的手指捏着一枚黑玉棋子,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皱着眉头盯着棋盘,突然抓起腰间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渍顺着胡须滴落在棋盘上。 \"大帅,您这步棋可要想清楚了。\"刘璟轻摇蒲扇,白衣胜雪,丝毫不显燥热。他指尖的白玉棋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尔朱荣正要落子,忽闻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府门前戛然而止。片刻后,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在侍卫带领下快步走来。 \"报——\"传令兵单膝跪地,甲胄上满是尘土,\"宇文将军已克邺城!冀北诸郡望风归降!\"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掩不住喜色。 \"啪!\"尔朱荣手中的黑子掉在棋盘上,将刘璟精心布置的棋局打乱。这位北方枭雄猛地站起身,厚重的战袍带起一阵热风。 \"好!好个宇文黑獭!\"尔朱荣声如洪钟,震得槐树上的知了都噤了声。他浓密的胡须随着大笑不停抖动,像头兴奋的雄狮。 刘璟不慌不忙地拾起那枚震落的棋子,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恭喜大帅,河北大势已定。\"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尔朱荣兴奋地在廊下来回踱步,牛皮靴踩得落叶沙沙作响。他突然转身,铜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刘璟:\"玄德,你说该如何封赏这两个小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璟捻着棋子沉吟片刻,起身走到廊柱旁悬挂的军事地图前。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漳水的走向轻轻划过:\"宇文泰稳扎稳打,以德服人;贺拔胜势如破竹,威震冀南。\"指尖在漳水中央一顿,\"不如以此为界...\" 尔朱荣凑近地图,身上的汗味混合着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粗壮的手指跟着刘璟的比划,突然拍案叫绝:\"妙!就封宇文泰为西冀州刺史,督瀛、冀、相三州军事;贺拔胜为东冀州刺史,督定、幽、燕三州军事!\" \"大帅明鉴。\"刘璟微微颔首,余光瞥见庭院角落的侍卫正悄悄擦拭额头的汗水。 当夜,河内城内灯火通明,尔朱荣的庆功宴正酣。大殿内觥筹交错,舞姬的彩袖翻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玄德啊!\"尔朱荣满面红光,一把搂过刘璟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喷在他脸上,\"此番平定河北,你举荐宇文泰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刘璟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借着敬酒的动作稍稍拉开距离:\"为大帅效力,是末将本分。\"他眼角余光瞥见贺拔胜嫉妒的眼神,又补充道,\"若非大帅神威,我等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尔朱荣闻言大笑,拍案道:\"说得好!来人,赏刘将军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他醉眼朦胧地指着刘璟,\"你小子...最合我心意!\" 与此同时,邺城刺史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宇文泰独坐案前,油灯的火焰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尔朱荣的任命文书,纸面上的\"邺城刺史\"四个大字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将军,贺拔胜派人送来贺礼。\"亲兵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烫金礼单进来。 宇文泰展开礼单,上面赫然写着:明珠十斛,锦缎百匹,镶宝石弯刀一柄。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回赠《孙子兵法》一套。\" 亲兵瞪大了眼睛:\"这...会不会太...\" \"用檀木匣装好。\"宇文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再附上一张字条:''兵者,国之大事''。\" 待亲兵退下,宇文泰起身走到窗前。秋夜的凉风拂过他刚毅的面庞,他仰望着满天星斗,想起元湛宁死不屈的身影——那位老臣在城破时自刎殉国,血染白须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将军,城中流民已经安置妥当。\"主簿在门外禀报,\"按您的吩咐,开仓放粮,修缮房屋。\" 宇文泰点点头:\"明日我要巡视四门,让各县令都来见我。\"他顿了顿,\"记住,不许扰民。\" 月光下,年轻的刺史喃喃自语:\"得民心者得天下啊...\"这句话随着夜风飘散在邺城上空。 而在冀南的贺拔胜府邸,却是另一番奢靡景象。 \"看看!\"贺拔胜举着金杯,醉醺醺地向宾客们炫耀,\"我东冀州辖地,可比宇文黑獭那穷酸地方富庶多了!\"他拍着案几上的礼单,\"送他几颗珠子,就当打发叫花子!\" 座中谄媚之声此起彼伏: \"贺拔将军威震河北!\" \"宇文泰算什么,也配与将军相提并论?\" \"听说他连套像样的官服都没有...\" 贺拔胜听得心花怒放,一把搂过身旁的歌姬:\"来人!再上酒!今晚不醉不归!\" 角落里,几个被迫来赴宴的地方官员交换着无奈的眼神。其中一人低声道:\"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加征粮饷了...\" \"嘘...小点声...\"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河北大地上。在这看似平定的局面下,暗流正在涌动。 刘璟的案头,两份情报并排放着:一份记载着宇文泰在邺城轻徭薄赋、安抚流民的举措;另一份则是贺拔胜在冀南横征暴敛、纵兵扰民的恶行。 他轻轻摩挲着棋盘上那枚黑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贺拔胜啊贺拔胜...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窗外,一片落叶随风飘舞,最终落在棋盘上,恰好盖住了代表贺拔胜的那枚白子。 第59章 尔朱集团第三次军议 河内城外,尔朱荣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夏夜微凉,帐内却因聚集了众多将领而显得热气腾腾。帐外守卫的士兵们挺直腰杆,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豪迈笑声,眼中满是向往之色。 帐内,尔朱荣高踞主座,身披虎皮大氅,浓密的络腮胡上还沾着酒渍。他举起金樽,酒水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芒:\"诸位!河北已定,后路无忧!本帅决定即日挥师南下,直取洛阳!\" \"大帅英明!\"元天穆第一个站起来响应,肥硕的身躯激动得颤抖,\"洛阳那些酒囊饭袋,哪是我等对手!\" 刘璟坐在左侧首位,手中把玩着青瓷酒杯,目光扫过在座诸将——窦泰正襟危坐,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侯景摩拳擦掌,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上阵厮杀;于谨则若有所思地轻抚短须,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大哥,终于能去洛阳了!\"高昂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听说洛阳城里连地砖都是镶金的!\" 杨忠也凑过来,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俺早就想看看皇宫长啥样了!\" 刘璟笑而不语,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酒面上倒映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自从穿越到这个乱世,他一直在北方征战,对这座传说中的都城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作为现代人,他太清楚历史上这座古都即将面临的劫难。 \"玄德,\"尔朱荣突然点名,\"你素来多谋,说说看该怎么打洛阳?\"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刘璟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羊皮地图上的山川河流,最终停在洛阳城的位置。 \"洛阳城高池深,强攻恐伤亡过大。\"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末将建议先取河桥,断其退路,再围而不打,待其内乱。\" 尔朱荣摸着胡子点头:\"有理。不过...\"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本帅倒要看看,那个毒妇现在还有什么花样!\" 帐内爆发出一阵哄笑。刘璟回到座位,注意到于谨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接,于谨微微颔首,似有深意。 酒过三巡,众将陆续告退。刘璟正要起身,却被尔朱荣叫住:\"贤婿留步。\" 待帐内只剩二人,尔朱荣脸上的醉意突然消散,眼神锐利如鹰:\"你觉得,打下洛阳后,该如何处置那个毒妇?\" 刘璟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在考验自己。他略作思索,缓缓道:\"胡太后弑君乱政,罪不容诛。但...\" \"但什么?\" \"但若立即处死,恐会引起朝野震动。不如先幽禁起来,待局势稳定后再作处置。\" 尔朱荣哈哈大笑,拍着刘璟的肩膀:\"好!好!不愧是本帅的女婿!\"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那个小皇帝...\" 刘璟心头一跳。他知道尔朱荣指的是年仅三岁的元钊。正要回答,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洛阳急报!\" 尔朱荣皱眉接过信函,看完后冷笑一声:\"胡太后那毒妇,居然又立了个新皇帝!\"他将信函递给刘璟,\"看来,咱们得加快行军速度了。\" 刘璟接过信函,心中暗叹: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滚动了。 大营外,刘璟三兄弟并肩走在回营的路上。夏夜的星空格外璀璨,银河如练,横贯天际。夜风拂过军营,带来远处野荷的清香。 \"大哥,等进了洛阳,俺要尝尝最地道的羊肉羹!\"高昂拍着浑圆的肚皮嚷嚷,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听说洛阳西市的张记羊肉羹,用的是终南山的山泉水,炖上六个时辰...\" 杨忠嗤笑一声,顺手摘了根草茎叼在嘴里:\"就知道吃!俺要去看白马寺,听说寺里有天竺高僧带来的佛骨舍利!\"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寺里的壁画还是郦道元真迹呢!\" 刘璟望着南方的夜空,那里隐约可见几颗星辰闪烁。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直达那座千年古都。作为穿越者,他脑海中浮现出后世考古发掘出的北魏洛阳城遗址,那些精美的瓦当、残破的佛像,还有...永宁寺塔的灰烬。 \"二弟、三弟,\"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夜风拂过枯草,\"记住,进了洛阳后,约束好部下。\"他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严肃的侧脸,\"尤其是你,二弟,不许纵兵抢掠。\" 高昂撇撇嘴,像只被训斥的大狗般耷拉着脑袋:\"知道啦!俺就看看还不行吗?\"他小声嘀咕着,\"再说了,尔朱荣那帮人肯定抢在前头...\" 杨忠突然压低声音:\"大哥是担心咱们被人当枪使?\" 刘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拍了拍三弟的肩膀。远处传来三更的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军营中的篝火渐次熄灭,只剩下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甲胄碰撞声。 回到自己的营帐前,刘璟驻足远眺。南方的地平线隐没在夜色中,但他知道,那里有他既向往又畏惧的洛阳城。这座见证了东汉辉煌、魏晋风流的古都,即将迎来它最黑暗的时刻。 \"将军,要备热水吗?\"亲兵轻声问道。 刘璟摇摇头:\"你们都下去休息吧。\"他独自走进帐中,帐内烛火摇曳,在帆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案几上摊开的地图被夜风吹得微微颤动,洛阳两个字被朱砂重重地圈了出来,像一滴鲜血,鲜艳刺目。 他伸出食指,轻轻抚过那个地名。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想起史书上记载的河阴之变,那些被投入黄河的朝臣,那座被付之一炬的永宁寺... \"将军还未歇息?\"帐外传来王思政温和的声音。 刘璟收回思绪:\"思政请进。\" 王思政掀帘而入,看到案上的地图,了然地笑了笑:\"将军在为洛阳之事忧心?\" 刘璟示意他坐下:\"思政在洛阳待过,城中局势...\" \"繁华背后,暗流汹涌。\"王思政轻叹,\"尔朱荣如果立新君的话,但世家大族未必心服。\" 两人低声交谈至四更。当独孤信告退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刘璟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吹灭了即将燃尽的蜡烛。在晨曦微光中,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图,轻声自语: \"这一次,但愿我能让历史的车轮,稍稍偏转那么一寸...\" 第60章 胡太后跑路出家 黄河岸边,夏日的热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浑浊的浪涛拍打着临时搭建的浮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刘璟站在河堤高处,绛紫色的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睛,望着河面上如长龙般蜿蜒的渡河大军。 尔朱荣的黑色狼旗在风中招展,铁甲骑兵的战马不时发出嘶鸣,士兵们整齐的脚步声与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感受着皮革缠绕的纹路。 \"玄德!\"粗犷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刘璟转身,看见尔朱荣大步走来,阳光照在他锃亮的铠甲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刘璟抱拳行礼:\"大帅。\" 尔朱荣豪迈地挥了挥手:\"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末将是在想,\"刘璟指向浮桥,\"河桥乃我军退路要冲,若被截断...\" \"哈哈哈!\"尔朱荣突然大笑,震得身旁亲卫都不由自主后退半步。他一把揽住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暗自皱眉,\"玄德啊玄德,本帅身边怎能少了你这智囊?\"他用力拍着刘璟的后背,\"河桥就让杨忠去守吧,你和高昂跟着本帅,咱们一起去会会那个毒妇!\" 刘璟低头称是,嘴角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本想借镇守河桥之机避开即将到来的洛阳乱局,但转念一想,或许亲眼见证这段历史也是种难得的经历。 \"末将遵命。\"刘璟恭敬道,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高昂正向这边张望。 待尔朱荣走远,刘璟将杨忠叫到河堤旁的柳树下。柳枝轻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三弟,\"刘璟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虎符,郑重地放在杨忠手中,\"河桥关系全军命脉,务必小心把守。\" 杨忠接过虎符,黝黑的脸上满是坚毅。他拍了拍胸脯:\"大哥放心,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过河桥!\"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璟摇头失笑:\"记住,若见洛阳方向火起,立即派快马报我。\"他压低声音,\"另外...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渡河。\" 杨忠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大哥的用意,但还是重重点头:\"明白!\" 远处传来号角声,催促着后续部队加快渡河。刘璟最后望了一眼滚滚黄河,转身向自己的战马走去。他知道,渡过这条河,就将踏入一个血与火交织的漩涡。 高昂牵着马迎上来,粗声问道:\"大哥,尔朱荣叫你去干啥?\" 刘璟翻身上马,轻抚马鬃:\"二弟,准备好吧,我们要去洛阳了。\" \"太好了!\"高昂兴奋地挥舞着长槊,\"早就想会会那帮洛阳的软脚虾了!\" 夏夜炎热,洛阳皇宫内一片混乱。胡太后独自坐在寝宫的凤榻上,手中的青瓷茶盏早已凉透,却浑然不觉。窗外,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远处隐约传来百姓逃难的哭喊声,与宫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 \"太后!尔朱荣大军已过偃师!\"郑俨跌跌撞撞冲进来,俊美的脸上满是冷汗,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散乱了几缕,\"最多三日就到洛阳!\" 胡太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描金的牡丹花纹硌得她指尖生疼。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入宫时的情景——那时的洛阳城何等繁华,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她坐着凤辇入宫时,百姓们跪拜欢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她,是何等意气风发,以为能在这深宫中翻云覆雨。如今,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传旨,\"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本宫要出家为尼。\" 郑俨和李神轨的族弟李彧闻言大惊,双双跪地:\"太后三思啊!\" 胡太后惨然一笑,凤目扫过这两个曾经最亲近的面孔。郑俨的衣袍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渍,李彧的腰间玉佩还是她赏赐的那块。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如此可笑:\"怎么,你们还想陪本宫一起死吗?\"她缓缓起身,华丽的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备车,去白马寺。带上...带上那几个懂佛经的宫女。\" 郑俨还想再劝,却被李彧拉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太后主动退位,或许他们还能保住性命。 当夜,一队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出皇宫侧门。胡太后褪去华服,换上一袭素衣,却依然难掩绝世容颜。她最后回望了一眼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宫墙,那金碧辉煌的殿宇在月光下依然壮丽,却再也激不起她心中半分波澜。 \"走吧。\"她轻声吩咐,马车缓缓驶向城西的白马寺。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为她辉煌又荒唐的一生画上最后的句点。 马车内,胡太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金佛,这是她入宫前母亲给的护身符。她轻轻抚摸着佛像,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凤命贵不可言,但终将归于佛门。\"当时她只当是笑谈,如今想来,竟是命中注定。 \"太后...不,师父,\"随行的宫女小心翼翼地问,\"到了寺里,您想取个什么法号?\" 胡太后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皇宫轮廓,淡淡道:\"就叫...妙音吧。\" 白马寺内,暮鼓晨钟。青烟袅袅中,胡太后——如今已剃度出家的妙音师太——跪在蒲团上,木鱼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她望着金身佛像慈悲的面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碧辉煌的朝堂。 \"师太,该做晚课了。\"小尼姑轻声提醒。 妙音师太回过神来,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忽然瞥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光秃秃的头颅,灰扑扑的僧袍,哪还有半分当年母仪天下的风采? \"你说...\"她沙哑着嗓子问小尼姑,\"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吗?\" 小尼姑吓得连连后退:\"师、师太...\" \"罢了。\"妙音师太苦笑一声,捻动佛珠,\"都是业障啊。\" 寺外,洛阳城已陷入疯狂。尚书令元徽的府邸被暴民洗劫一空,几个地痞正为争夺一尊金佛打得头破血流。而在城南,一群溃兵撞开了白马寺的侧门。 \"听说这庙里藏着宫里的宝贝!\" \"搜!都给老子搜!\" 妙音师太听到动静,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当溃兵踹开禅房门的瞬间,她猛地转身——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她厉声喝道,眼中迸发出久违的威严,\"先帝灵位在此,谁敢造次?!\" 溃兵们愣住了。昏暗的烛光下,他们只看到一个光头尼姑,身后供着先帝的牌位。 \"晦气!\"为首的溃兵啐了一口,\"走走走,去别处找!\" 待脚步声远去,妙音师太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僧袍。她望着先帝的牌位,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哭腔:\"陛下啊陛下,您看见了吗?到头来,竟是您的牌位救了妾身...\" 三百里外,尔朱荣大营。 刘璟站在营帐外,望着南方天际隐约的火光。夜风送来远处士兵的喧闹声,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大哥!\"高昂兴冲冲地跑来,手里举着烤得焦香的羊腿,\"尝尝!刚猎的野山羊!\" 刘璟接过羊腿,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 \"咋了?不合胃口?\"高昂挠挠头,\"要不我去伙房给您弄碗热汤?\" \"不必。\"刘璟勉强笑笑,\"二弟,你说...咱们打仗是为了什么?\" 高昂不假思索:\"当然是为了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啊!\"说着又压低声音,\"等打进洛阳,大哥说不定能捞个王爷当当!\" 刘璟望着这个憨直的结拜兄弟,心中百味杂陈。他想起历史上即将发生的河阴之变——尔朱荣将在黄河岸边屠杀两千多名朝臣宗室,而自己此刻竟与这场惨剧近在咫尺。 \"二弟,\"刘璟突然抓住高昂的肩膀,\"答应我一件事。\" \"大哥您说!\" \"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带着咱们的老弟兄,离黄河岸边远点。\" 高昂一脸茫然:\"为啥啊?不是说要在河阴渡口...\" \"别问为什么!\"刘璟罕见地厉声打断,随即又放缓语气,\"就当...就当是大哥求你了。\" 高昂被刘璟眼中的恳切震住了,重重地点头:\"成!大哥说啥就是啥!\" 夜更深了。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他知道,明日之后,历史的车轮将碾过无数人的命运。而他这个\"异数\",又能改变多少呢? 远处,尔朱荣的中军大帐依然亮着灯。隐约可见几个黑影正在帐内密谋着什么... 白马寺的晨钟突然敲响,悠长的钟声穿越三百里山河,仿佛在为一个时代送终。 第61章 玄德不懂将士 夏日的热风裹挟着黄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尔朱荣的大军如一片移动的黑森林,缓缓压向洛阳城。刘璟骑在他的爱驹\"乌云踏雪\"上,这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 \"将军,前面就是李家村了。\"副将慕容绍宗驱马上前,黝黑的脸上布满汗珠,\"斥候回报,先锋营已经过去了。\" 刘璟没有答话,只是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夕阳将麦田染成一片金黄,几缕炊烟从农舍的烟囱中袅袅升起,勾勒出一幅宁静祥和的田园画卷。然而在这画卷的边缘,几道狰狞的黑烟正扭曲着升上天空,像是不祥的预兆。 \"报——\"一名斥候飞驰而来,在刘璟马前勒住缰绳,\"将军,先锋营正在洗劫村庄!\" 刘璟的眉头拧成了结,他猛地一夹马腹,\"乌云踏雪\"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慕容绍宗急忙招呼亲兵跟上:\"快!保护将军!\" 随着距离拉近,焦糊味越来越浓,隐约的哭喊声也逐渐清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农踉跄着从田间跑来,布满老茧的手上沾满泥土,粗布衣衫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 \"将军!将军开恩啊!\"老农扑倒在刘璟马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求您放过小人的村子吧!我们今年刚交完赋税,实在没有余粮了啊!\" 刘璟正要下马,身后一名鲜卑骑兵已经扬起马鞭:\"贱民!敢拦将军的路!\"鞭子带着破空声抽在老农背上,粗布衣衫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血淋淋的伤痕。 \"住手!\"刘璟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那鲜卑骑兵被吓得一哆嗦,鞭子差点脱手。刘璟翻身下马,黑色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蹲下身扶起老农,发现老人的手在不停颤抖。 \"老丈,伤得重吗?\"刘璟轻声问道,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塞进老人手中,\"拿着这个,快走吧。\" 老农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他哆哆嗦嗦地捧着银子,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将军大恩大德,小老儿没齿难忘...可是,可是我那孙女还在村里,她才十四岁啊...\" 刘璟心头一紧,他转头对慕容绍宗说:\"传我将令,全军停止前进。你带一队人跟我进村。\" \"将军,这...\"慕容绍宗面露难色,\"尔朱大将军有令,先锋营可以自行筹措粮草...\" \"我说,停止前进!\"刘璟一字一顿地说,眼中寒光乍现。慕容绍宗不敢再多言,连忙去传令。 刘璟翻身上马,向村庄疾驰而去。沿途的景象让他的心不断下沉——满载粮食和财物的辎重车吱呀作响,被麻绳捆绑的年轻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几个鲜卑士兵正炫耀着腰间挂着的人头,鲜血滴在黄土地上,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住手!都给我住手!\"刘璟的怒吼在村口回荡。一个正在拖拽少女的士兵抬头看见他的将旗,吓得松开了手。少女趁机挣脱,却被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一把抓住头发。 \"哪来的毛头小子,敢管我们先锋营的事?\"那士兵狞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刘璟没有废话,\"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光闪过,那士兵的发髻被齐根削断。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被削去发髻的士兵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在军中,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本将军再说一遍,\"刘璟的声音冷得像冰,\"立刻停止劫掠,释放所有村民,违令者,斩!\" 慕容绍宗此时带着亲兵赶到,见状立刻带人控制住场面。刘璟下马走向那个惊魂未定的少女,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姑娘别怕,你爷爷在村外等你。\" 少女抬起泪眼,突然惊恐地看向刘璟身后:\"将军小心!\" 刘璟本能地侧身一闪,一柄长刀擦着他的铠甲划过。偷袭的鲜卑百夫长见一击不中,举刀再砍,却被刘璟反手一剑刺穿手腕。 \"为什么?\"刘璟一脚踢开长刀,剑尖抵住对方咽喉,\"为什么要对无辜百姓下手?\" 百夫长狞笑着吐出一口血沫:\"无辜?这些汉狗也配?我们六镇子弟在边关吃沙喝风的时候,他们在中原享福!现在不过是拿回我们应得的!\" 刘璟的剑尖微微颤抖,他突然想起史书上记载的六镇之乱,想起这些边关将士长期遭受的不公待遇。但当他看到周围被焚毁的房屋,听到孩童的哭声,手中的剑又稳了下来。 \"慕容,把他绑了,等尔朱大将军发落。\"刘璟收起长剑,环视四周,\"传我军令,所有劫掠所得一律归还,伤者立即救治。再有违抗军令者,定斩不饶!\" 夕阳西下,刘璟站在村口的土坡上,望着士兵们不情不愿地执行着他的命令。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已经得罪了先锋营,甚至可能引起尔朱荣的不满。但当他看到老农抱着孙女老泪纵横的样子,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将军...\"慕容绍宗欲言又止地走过来。 刘璟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慕容,我们起兵是为了什么?如果连无辜百姓都不能保护,我们和那些祸乱朝纲的奸佞有什么区别?\" 慕容绍宗沉默片刻,突然单膝跪地:\"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尔朱荣的大帐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几名将领袒胸露怀,正围坐在铺着虎皮的矮几旁举杯痛饮。帐中央,两名胡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脚踝上的银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 刘璟掀开帐帘时,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不由得皱眉。他看见尔朱荣正搂着一名侍女的腰肢,将酒液直接灌入她口中,引得周围将领哄堂大笑。 \"玄德来得正好!\"尔朱荣醉眼朦胧地瞥见刘璟,大笑着招手,手中的金杯洒出几滴琥珀色的酒液,\"尝尝这洛阳的美酒!可比边塞的浊酒强上百倍!\" 刘璟强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单膝跪地行礼。他注意到地上散落的丝绸碎片——那分明是从洛阳大户抢来的名贵织品。\"大帅,各部抄掠百姓,已严重影响行军速度。末将建议...\" \"哈哈哈!\"尔朱荣突然狂笑着打断他,醉醺醺地拍打案几,震得杯盘叮当乱响。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粗壮的手臂一把搂住刘璟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喷在刘璟脸上。\"玄德啊,你这个人就是太过正经。\"他凑近刘璟耳边,声音突然压低,\"将士们戍边多年,吃的是沙子,喝的是北风。如今好不容易打进洛阳,那些整日纸醉金迷的贵人,难道不该有所奉献吗?\" 刘璟感到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尔朱荣眼中闪烁的凶光让他后背发凉。他暗自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知道此刻再多说一个字,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大帅教训的是。\"刘璟低下头,掩饰眼中翻涌的怒火。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唯有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退出大帐后,刘璟深吸几口夜晚清凉的空气,却仍驱散不了胸口的窒闷感。他翻身上马,在暮色中疾驰向后军。马蹄踏过焦黑的田野,远处村庄的火光将天空染成血色。 \"去请于谨、费穆、李贤和慕容绍宗将军。\"刘璟对亲兵吩咐道,声音里透着疲惫,\"就说...有要事相商。\" 几人很快聚集在一处僻静的树林中。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远处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喊声,让刘璟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诸位,\"刘璟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必须想办法阻止这场暴行。再这样下去,我军将彻底失去民心。\" 于谨捋着花白的胡须,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无奈:\"刘将军,乱世当用重典啊。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如今需要些犒赏也是人之常情...\" \"可那些百姓何辜?\"刘璟突然提高了声音,拳头重重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惊起几只夜鸟。\"今早我亲眼看见一队士兵抢走老农最后一袋谷种!那是他们来年的命啊!\" 费穆冷笑一声,抱臂靠在树干上:\"刘将军莫非忘了?当年洛阳那些权贵是如何克扣边镇军饷的?是如何将劣质兵器送往边关的?\"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的亲弟弟就死在这样一把断裂的刀下!\" 慕容绍宗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上前打圆场:\"主公息怒。此事确实难办。不如...\"他欲言又止地搓着手。 一直沉默的李贤突然开口:\"我倒有个主意。\"他压低声音,示意众人靠近,\"可以建议大帅,将抄掠范围限定在富户和官员府邸,放过平民百姓。这样既能安抚将士,又不至于...\" 刘璟望着远处燃烧的村庄,火光映在他眼中跳动。他想起白天那个老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样子,想起孩童惊恐的哭声,想起史书上记载的\"河阴之变\"后血流成河的惨状...作为穿越者,他熟知这段历史,却无力改变。这种无力感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罢了...\"最终,刘璟长叹一声,肩膀颓然垂下,\"就按李将军说的办吧。\"这句话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当夜,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夏夜的风本该凉爽宜人,此刻却裹挟着焦糊味和隐约的血腥气。远处断续传来的哭喊声像钝刀般凌迟着他的良心。他仰头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突然想起穿越前教授说过的话:\"历史不是教科书上的铅字,而是活生生的人间惨剧。\" 一滴冰凉的夜露落在刘璟脸上,顺着脸颊滑下,像是上天为这乱世落下的泪。 \"主公,\"慕容绍宗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夜凉了。\"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洛阳方向:\"绍宗,你说我们打仗,究竟是为了什么?\" 慕容绍宗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为了活下去。\" 这个简单的答案让刘璟苦笑。是啊,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生存本身就是最大的奢望。他抬头望向满天星斗,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权力——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终结这个乱世。 第62章 鱼和熊掌 黎明前的营帐区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晨雾中,潮湿的雾气像一层薄纱,将整个营地笼罩其中。只有零星的火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黑夜中最后的萤火。刘璟紧了紧身上的深色斗篷,冰冷的露水已经浸透了斗篷的边缘。他踏着沾满露水的草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沉睡中的士兵。靴子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寂静的黎明中格外清晰。 \"站住!何人擅闯大帅营帐?\"突然,两名亲兵从浓雾中现身,长矛交叉拦住去路。刘璟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的警惕和紧张,年轻的士兵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惊到了。 刘璟不慌不忙地掀开斗篷,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是我,刘璟。有要事禀报大帅。\"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亲兵认出了这位尔朱荣面前的红人,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但眼中仍带着犹豫:\"刘将军,大帅昨夜饮酒,此刻怕是还未醒...\"年长些的亲兵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刘璟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心中暗叹这些亲兵的不通融。他从袖中摸出两块碎银,不着痕迹地塞到亲兵手中:\"事关重大,烦请通传。\"他的指尖触到亲兵粗糙的手掌时,能感觉到对方因常年握刀而留下的厚茧。 亲兵掂了掂手中的银两,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将军稍候。\"他转身掀开帐帘时,刘璟注意到他的动作明显轻缓了许多。 帐内传来尔朱荣含糊的嘟囔声和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间或夹杂着几声不满的咕哝。不一会儿,亲兵掀开帐帘,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大帅请将军入内。\" 踏入帐内,浓重的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刘璟不由得皱了皱鼻子,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尔朱荣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床榻上,头发蓬乱得像一团杂草,眼睛布满血丝,正打着哈欠:\"玄德啊...这么早有何要事?\"他的声音沙哑,显然还未完全清醒。 刘璟单膝跪地,眼角余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坛和吃剩的骨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厌恶,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大将军,我昨天之所以劝您收拢将士,停止抄掠,其实另有目的。\"他的声音刻意放低,营造出密谈的氛围。 \"哦?\"尔朱荣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粗壮的手指挠了挠长满胸毛的胸口,\"说来听听。\"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难得的兴趣。 刘璟膝行两步凑近,压低声音:\"大将军,洛阳周边的平头百姓能有几个钱?\"他做了个捻手指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意,\"真正的财富,都在洛阳那些贵人手里啊。\"他的目光直视尔朱荣,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尔朱荣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刘璟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烁的贪婪光芒,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咱们在周边耽误时间,不正好给了他们转移财富的机会吗?说不定这会儿,那些达官显贵正忙着把金银细软往南边运呢!\"他的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啪!\"尔朱荣猛地拍了下大腿,震得床榻都晃了晃,\"玄德说得有理!\"他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嘴角咧开露出黄牙,\"那些狗官,平日里盘剥我们六镇将士,现在也该让他们尝尝滋味了!\" 刘璟看着尔朱荣兴奋的样子,心中既厌恶又庆幸。他保持着恭敬的笑容,继续添油加醋:\"大将军英明。末将认为,咱们应该有针对性地抄掠那些富户和达官显贵,这些人...\"他故意顿了顿,观察尔朱荣的反应,\"都是我们未来成事的阻碍。\" 尔朱荣突然哈哈大笑,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连帐外的亲兵都忍不住探头张望:\"好!好!正合我意!\"他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一样矗立在刘璟面前,冲着帐外吼道:\"来人!传令全军停止抄掠周边,全力进军洛阳!\" 刘璟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这场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当他退出大帐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雾渐渐散去,远处村庄的轮廓依稀可见。那些简陋的茅草屋虽然贫穷,但至少今日能免遭兵灾了。 慕容绍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主公,事情成了?\" 刘璟点点头,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是暂时的。进了洛阳城...\"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大军开拔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刘璟翻身上马,望着远处巍峨的洛阳城墙,心中五味杂陈。他以为自己救了周边百姓,却不知这个决定正在将历史推向那个着名的血腥时刻——河阴之变。 刘璟伸手抚摸着坐骑的鬃毛,这匹来自西域的良驹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刨着前蹄。 \"走吧,老朋友。\"刘璟轻拍马颈,翻身跃上马背。随着他一声令下,大军如洪流般向洛阳城进发。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半边天空。 洛阳城内的白马寺中,胡太后正对着一面精致的铜镜细细描眉。宫女们跪在一旁,捧着各色胭脂水粉。镜中的妇人虽已年过三旬,却依然风韵犹存。 \"今日的法会,贫尼要穿那件金线绣凤的朝服。\"胡太后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指尖轻抚过自己依旧光滑的脸颊。她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老宫女眼中闪过的一丝忧虑。 而在不远处的洛阳寝宫中,年仅四岁的小皇帝元钊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龙榻上,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他怀里抱着一只精致的布老虎,在睡梦中不时咂咂嘴,全然不知一场足以改变北魏国运的风暴正在逼近。 刘璟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突然勒住了缰绳。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一群飞鸟正掠过天际。在这个瞬间,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他这个本不该存在的穿越者,此刻却成了推动历史的关键一环。 \"大哥?”身旁的高昂疑惑地唤道。 刘璟收回目光,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全军按计划入城。\" 第63章 尔朱荣进驻洛阳 夏日炎炎,洛阳城外的官道上热浪滚滚,连路边的柳树都蔫头耷脑地垂着枝条。两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向南疾驰,马蹄扬起阵阵黄尘,在烈日下形成一道金色的烟幕。 宇文泰紧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冷峻的面容上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滚落,在沾满尘土的铠甲上划出几道泥痕。尔朱荣的军令来得如此突然,彻底打乱了他经营冀北的全盘计划。他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封措辞强硬的军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八个朱砂大字仿佛还在眼前跳动。 \"将军,歇歇马吧?\"亲卫看着坐骑嘴边泛起的白沫,忍不住劝道。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断断续续,\"再这样跑下去,怕是到不了洛阳马就要...\" \"继续赶路!\"宇文泰厉声打断,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他俯身拍了拍爱马的脖颈,感受到掌心下剧烈跳动的心跳,却依然狠心又加了一鞭。他在心中暗忖:尔朱荣此时急召我入洛,必是防我坐大。想到这里,他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看来这位大帅,也没想象中那么信任部下。 与此同时,另一条官道上,贺拔胜正骂骂咧咧地催马前行。他粗壮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每次挥鞭都在阳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该死的!眼看就要拿下整个冀南,偏偏这个时候...\"他狠狠抽了坐骑一鞭,战马吃痛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将身后的亲兵队伍冲散。 \"大哥慎言!\"贺拔岳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这官道上商旅往来频繁,隔墙有耳啊!\" 贺拔胜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络腮胡子上沾满了汗水和尘土。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终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阴影,正如他此刻阴郁的心情。他摸了摸腰间新得的宝刀,想起三日前那场大胜,心头涌起一阵烦躁——眼看就要将冀南叛军一网打尽,偏偏尔朱荣一纸调令,让他前功尽弃。 \"加快速度!\"贺拔胜突然暴喝一声,惊飞了路边树丛中的一群麻雀,\"我倒要看看,大帅这么急着召见,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 洛阳城内,曾经的繁华已然不再。尔朱荣的六镇士兵如狼似虎,在街巷间穿梭。达官显贵的府邸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一处豪宅前,几个士兵正将一名华服老者按在地上,粗暴地扯下他手指上的玉扳指。 \"求求军爷...这是祖传的...\"老者颤声哀求。 \"老东西闭嘴!\"士兵一脚踹在老者胸口,转头对同伴笑道,\"看这成色,能换十头羊!\" 不远处,刘璟独自站在街角,冷眼旁观这一切。他刻意穿着普通士兵的装束,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慕容绍宗悄悄靠近,低声道:\"主公,尔朱荣正在皇宫召见百官...\" 刘璟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了。\"他的目光扫过街对面——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这一幕让他胃部一阵绞痛,作为现代人的良知在疯狂呐喊,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出头,只会引火烧身。 \"去告诉李贤他们,\"刘璟声音沙哑,\"就说我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 刘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小女孩的哭声已经听不见了,只有士兵猥琐的笑声隐约传来。他猛地转身,斗篷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穿过两条小巷后,嘈杂声渐远。刘璟突然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斑驳的砖墙上。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我本可以救她的。\"他喃喃自语。 \"您救不了所有人。\"慕容绍宗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递上一块干净帕子,\"擦擦手吧,主公。\" 刘璟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已经血肉模糊。他木然地接过帕子,突然问道:\"绍宗,你觉得我是个懦夫吗?\" 慕容绍宗愣住了,随即单膝跪地:\"主公忍辱负重,志在天下。今日之隐忍,乃是为了来日能救更多黎民。\" 刘璟苦笑一声。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不会明白,他问的不是一个乱世枭雄该有的决断,而是一个现代人的良心谴责。 夜幕降临,白马寺的钟声在洛阳城中回荡,悠远而沉重。 胡太后蜷缩在禅房的角落里,昔日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浸花,胭脂晕染在脸颊上,像是干涸的血迹。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窗外传来禁军巡逻的脚步声,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 郑俨在一旁焦躁地踱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因恐惧而扭曲。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太后,不如我们……趁夜出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闭嘴!\"胡太后厉声喝道,随即又警觉地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都是你!若不是你进谗言,少给神轨派兵,何至于此!\"她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滴在价值连城的锦缎裙裾上,晕开一片暗色的水痕。 郑俨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辩解:\"太后,臣也是为您着想,谁能料到尔朱荣竟敢……\" \"滚出去!\"胡太后猛地抓起案上的青瓷茶盏,狠狠砸向郑俨,茶盏在他脚边碎裂,溅起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袍角。郑俨狼狈地退后两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但最终还是低头退出了禅房。 --- 皇宫大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此刻坐着的却不是天子。 尔朱荣高踞龙椅,粗壮的手指把玩着传国玉玺,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缓缓扫视着脚下跪满的洛阳百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诸位大人,别来无恙啊?\" 百官们瑟瑟发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无人敢抬头直视。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突然,一名年迈的文官忍不住啜泣起来,声音虽小,却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尔朱荣眉头一挑,随即放声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放心!本帅最是宽厚,只要你们乖乖配合……\"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我保证,你们的家眷、田产,一样都不会少。\" 百官中有人悄悄松了口气,但更多的人依旧战战兢兢,因为他们知道,尔朱荣的\"宽厚\",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 殿外阴影处,刚刚赶到的宇文泰和贺拔胜并肩而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贺拔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羡慕和贪婪,低声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坐上那个位置?\" \"慎言。\"宇文泰冷冷打断,但目光却死死盯着殿内的尔朱荣,眼中闪过一丝野心的光芒。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微微发白,心中暗想:\"今日他坐龙椅,明日……又会是谁?\" 而在城南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刘璟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灯花爆响,将他从思绪中惊醒。他展开一卷空白竹简,提笔又放下,反复数次。最终,他长叹一声,将笔掷于案上。 \"主公?\"慕容绍宗轻轻推门进来,\"三将军派人来问,我们何时...\" \"告诉三弟,按兵不动。\"刘璟揉了揉太阳穴,\"这场风波,我们只做看客。\" 慕容绍宗点点头正要退出,刘璟突然又叫住他:\"等等...让兄弟们最近都穿旧些,莫要露富。\" 夜更深了。洛阳城中的哭喊声渐渐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刘璟推开窗户,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心中明镜似的——这一切,才只是开始。那个在史书上留下血腥一笔的\"河阴之变\",正在酝酿之中。而他,这个知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却只能做一个无奈的旁观者。 第64章 第一次认识宇文泰 洛阳皇宫内,夏风卷着热浪在殿前广场上打着旋儿,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刘璟和宇文泰并肩走在通往内殿的甬道上,两侧的朱红宫墙在夕阳映照下如血般刺目,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刘璟微微侧目,余光打量着身旁的宇文泰。这位年轻的将领面容清癯,眉目间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若非那一身戎装,倒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士。可刘璟知道,此人绝非表面这般温润如玉——能在尔朱荣麾下崭露头角,必有其过人之处。 \"刘将军近日可好?\"宇文泰突然开口,声音温和有礼,仿佛只是寻常寒暄。 刘璟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回道:\"托宇文将军的福,一切安好。\"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倒是宇文将军,风尘仆仆从冀北赶回,想必一路辛苦。\" 宇文泰微微一笑,目光深邃:\"为国效力,何谈辛苦?倒是刘将军坐镇洛阳,日夜操劳,才是真的劳苦功高。\" 两人言语间暗藏机锋,却又都滴水不漏。刘璟暗自警惕,心想此人城府极深,绝非易与之辈。 殿内,尔朱荣正伏案批阅奏章,听闻脚步声,抬头见二人进来,顿时大笑着起身相迎:\"来来来,正等着你们呢!\"他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宇文泰的手臂,亲热道:\"黑獭啊,这一路可还顺利?\" 宇文泰恭敬行礼:\"托大将军洪福,末将一路无碍。\" 尔朱荣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今日咱们君臣三人好好喝一杯!\" 烛火摇曳中,三人围坐案前。酒过三巡,尔朱荣面色微醺,突然压低声音,目光阴沉道:\"黑獭啊,如今百官表面顺从,背地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宇文泰放下酒杯,目光炯炯:\"大将军明鉴。末将正有一言相告。\"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才继续道:\"我军虽众,但六镇将士家在北方,不可能长期驻扎在此。我们如此大肆抄掠百官,如今百官尚不知虚实,一旦知道我们终将北返,只怕大军还未过太行,局势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 刘璟心头一紧,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酒水洒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宇文泰那张看似忠厚的脸,心中翻涌着惊骇——此人竟能如此冷静地剖析局势,甚至提出这般狠辣的建议! 尔朱荣眼中精光暴涨,猛地拍案:\"说下去!\" 宇文泰神色不变,只是缓缓抬起手,做了个斩首的手势,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如……一劳永逸。\" 殿内骤然寂静,连烛火都仿佛凝固了一瞬。刘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酒杯,指节泛白。 尔朱荣眯起眼,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好!好一个一劳永逸!\"他猛地灌下一口酒,目光灼灼地盯着宇文泰,\"黑獭,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刘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仿佛有一条毒蛇正顺着他的脊背缓缓爬行。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人,是真的打算血洗朝堂。殿内青铜灯盏的火光在尔朱荣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他本就阴鸷的面容映照得更加可怖。 \"玄德,你觉得呢?\"尔朱荣突然转向刘璟,粗糙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地图,\"我打算借着百官出迎的机会...\"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就像猎手在谈论即将到手的猎物。 刘璟喉头发紧,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他想起现代史书上记载的河阴之变,那些冰冷的数字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两千多名官员被屠杀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他仿佛能闻到血腥味,看到断肢残骸,听到垂死者的哀嚎。这些画面让他的胃部一阵绞痛,冷汗浸透了内衫。 \"末将...\"他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像是砂纸摩擦发出的声响。案几下,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他必须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劝阻?附和?还是... 尔朱荣等了片刻,见刘璟沉默不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罢了,你从军时间短,见不得血腥也正常。\"他转向宇文泰时,眼中的狂热光芒更甚,就像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此事就按你说的办!\" 走出皇宫时,夜色已深。初春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刘璟却觉得浑身燥热难当。他与宇文泰并肩而行,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纠缠交错,就像他们此刻复杂的关系。 \"刘将军似乎不赞同在下建议?\"宇文泰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就像在讨论今晚的月色。但刘璟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 刘璟停下脚步,直视对方的眼睛。宇文泰的面容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本该是副儒雅相貌,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心悸。\"宇文将军,两千多条人命...\"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其中不乏忠良之士,更有无辜家眷...\" \"乱世当用重典。\"宇文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像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些蛀虫不死,天下难安。\"说完,他拱手一礼,转身离去,黑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很快就融入了黑暗之中。 刘璟独自站在宫门前,夏风吹起他的衣袍。他望着宇文泰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所谓的英雄豪杰,手上都沾满了鲜血。而他这个穿越者,终究还是太过天真。 回到住处,刘璟辗转难眠。窗外,洛阳的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那是六镇士兵在继续他们的\"狂欢\"。他想起白天宇文泰说那番话时平静的表情,仿佛不是在讨论屠杀,而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主公,还没睡?\"慕容绍宗轻轻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盏热茶。 刘璟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中,他低声问道:\"绍宗,你觉得...宇文泰此人如何?\" 慕容绍宗沉吟片刻:\"深藏不露,不可小觑。\" 刘璟苦笑。是啊,这样一个能面不改色提议屠杀上千人的人,怎么会是史书上那个宽厚仁德的西魏权臣?历史,终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传令下去,\"刘璟突然放下茶盏,\"让我们的弟兄明日都待在营中,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出门。\" 慕容绍宗会意,郑重地点了点头。当他退出房间时,听见刘璟低声自语:\"这洛阳,要变天了...\"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刘璟推开窗户,望着皇宫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发生的血腥一幕。他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只能尽力保全麾下将士。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渴望权力——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终结这个残酷的乱世。 第65章 刘玄德误入温柔乡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营帐内还弥漫着未散的凉意。刘璟盘腿坐在矮榻上,正用一块鹿皮细细擦拭着佩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幽幽冷芒,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帐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与剑锋划过鹿皮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帐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晨风,吹得案几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主公!\" 慕容绍宗大步踏入,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他年轻的面庞上带着几分诧异,眉宇间却透着一丝忧虑。 \"尔朱荣大帅召您即刻入宫相见。\" 刘璟手中动作一顿,剑锋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寒光。他缓缓抬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莫非是昨日自己暗中保护那几个被追杀的官员家眷的事被发现了?还是尔朱荣终于要对朝臣下手,要拉自己一同担这骂名? 帐内一时陷入沉寂,只听得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慕容绍宗不安地搓了搓手,低声道:\"主公,来传令的使者还在营外候着...\" 刘璟目光微沉,将佩剑缓缓归鞘,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备马。\"他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洛阳皇宫的金銮殿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但此刻的宫门前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连平日里聒噪的鸟雀都不见踪影。 刘璟踏着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靴底与石阶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宫道上格外清晰。他注意到今日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长戟,肃立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唯有殿前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走到殿门前,刘璟不自觉地整了整衣冠。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腰间佩剑的重量,心中暗想:今日这场会面,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玄德来了!\" 殿内传来尔朱荣洪亮豪迈的笑声,震得殿外侍卫都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刘璟站在殿门前,深吸一口气,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他原以为今日入殿,面对的会是刀斧森严的质问,甚至可能是一场鸿门宴——毕竟尔朱荣素来喜怒无常,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 \"快进来!\"尔朱荣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几分催促。 刘璟整了整衣冠,指尖拂过袖口细微的褶皱,确保自己仪容端正,这才迈步跨入殿中。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怔——殿内并无肃杀之气,反而张灯结彩,烛火通明,殿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案,案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酒香混着果香,沁人心脾。 尔朱荣高坐上首,一身锦袍华服,不似往日甲胄在身的威严模样,反倒像个富贵闲人。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位妙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着一袭鹅黄色襦裙,发间仅簪一支白玉兰花簪,清丽脱俗,却又带着几分英气。 刘璟心中一动,但面上不显,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拜见大帅。\" 他的目光低垂,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那位少女——她正微微侧首,杏眼清澈如水,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矜持。 \"免礼免礼!\"尔朱荣大笑着从座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一把扶起刘璟,力道之大,几乎让刘璟踉跄了一下。 \"玄德啊,来来来,见见小女英娥。\"尔朱荣拍了拍刘璟的肩膀,语气亲热得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刘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不是问罪,而是……相亲? 他心中顿时哭笑不得。作为历史小说资深爱好者,他自然知道尔朱英娥是谁——元诩的妃子,后来被高欢、高洋父子相继霸占的可怜女子。可如今,这位本该在深宫中的女子,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自己,竟成了尔朱荣相中的\"女婿\"? \"刘将军。\"尔朱英娥盈盈下拜,声音如清泉击石,清脆悦耳。 刘璟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只见她肤若凝脂,眉如远山,唇若点朱,虽年纪尚小,却已显露出倾城之姿。尤其是那双杏眼,顾盼之间,灵动生辉,既有少女的天真,又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不禁暗自惊叹:尔朱荣生得魁梧粗犷,竟能生出这般标致的女儿?这基因,当真强大。 \"英娥啊,这就是为父常跟你提起的刘玄德。\"尔朱荣得意地捋了捋胡须,眼中满是赞许,\"年轻有为,智勇双全!\" 尔朱英娥掩口轻笑,眼波流转:\"父亲日日念叨,女儿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刘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干笑两声,心中却飞快地盘算着——尔朱荣此举,到底是真心招揽,还是另有所图? 尔朱荣却似乎全然不在意他的局促,大手一挥,豪迈道:\"你们年轻人聊,老夫去处理些军务!\" 说罢,竟真的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刘璟与尔朱英娥独处一殿。 殿门缓缓合上,烛火摇曳,映照在两人脸上。刘璟轻咳一声,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却听尔朱英娥忽然轻笑:\"刘将军,可是觉得今日之事荒唐?\" 刘璟一愣,抬眼望去,只见她眸中带着狡黠的笑意,竟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鎏金香炉中升起的青烟袅袅婷婷,在透过雕花窗棂的阳光下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刘璟喉结滚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娘娘...\" \"将军叫我英娥就好。\"尔朱英娥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歪着头,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父亲说,从今往后我就不用回宫了。\"她的语气轻快得像是谈论今日的天气。 刘璟心头一震。他这才注意到尔朱英娥眼中那份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元诩已经遇害,也不知道自己正身处怎样的权力漩涡中。少女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玉佩的丝绦,阳光在她白皙的颈项上镀上一层柔光。 \"娘娘...不,英娥小姐可喜欢读书?\"刘璟试探着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喜欢呀!\"尔朱英娥眼睛一亮,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烛火。她兴奋地向前迈了一步,绣着金线的裙裾在地上扫出优美的弧度。\"最喜欢《诗经》里的''关关雎鸠'',还有...\"她突然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的孩子般踮起脚尖,\"其实我偷偷读过《孙子兵法》,父亲不知道呢!\"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刘璟不禁莞尔。眼前的少女活泼灵动,与想象中深宫怨妇的形象大相径庭。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犹豫片刻后轻声问道:\"那...先帝...\" \"陛下呀,\"尔朱英娥神色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笑脸,\"我们只见过三次面。\"她掰着纤细的手指细数,\"第一次大婚,那天我的凤冠好重好重;第二次新年宴,我隔着珠帘看见他在喝酒;第三次...\"她突然绞着手指,上好的丝绸在指节间皱成一团,\"就是五月初的前几日,他来看我,脸色很差,却什么也没说。\" 刘璟心中一阵酸楚。这个单纯的少女,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却要承受如此多的苦难。历史上她将被高欢强占,又被高洋虐待致死...想到这里,刘璟突然萌生一个大胆的念头:或许自己能改变她的命运?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将军在想什么?\"尔朱英娥好奇地凑近,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刘璟鼻尖。她仰起的小脸上写满天真,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将军正在天人交战。 刘璟回过神来,正对上她澄澈如秋水的目光。鬼使神差地,他脱口而出:\"我在想...小姐可愿下嫁于我?\"话一出口,刘璟自己都愣住了。他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般红了耳根。 但尔朱英娥的反应更让他吃惊——她俏脸飞上两朵红云,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父亲说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英娥愿意。\"说罢害羞地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这时殿外传来尔朱荣豪迈的笑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好好!老夫就知道你们投缘!\"厚重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尔朱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刘璟下意识挺直腰背,却看见尔朱英娥偷偷朝他做了个鬼脸,那狡黠的模样让他心头一暖。 他这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落入尔朱荣的算计中。但看着尔朱英娥明媚的笑颜,他竟生不出半点悔意。 \"末将...谢大帅厚爱。\"刘璟深深一揖,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个决定将会彻底改变自己的历史轨迹。但若能救这个无辜少女于水火,或许值得? 尔朱荣拍着刘璟的肩膀大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三日后完婚!\"他凑到刘璟耳边,压低声音,\"放心,朝中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走出皇宫时,刘璟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一群白鸽掠过檐角,振翅声清晰可闻。他忽然想起现代时读过的一句诗:\"乱世佳人,英雄冢\"。没想到穿越千年,自己竟成了这乱世姻缘的主角。 第66章 尔朱荣铸金像立皇帝 夜色如墨,洛阳皇宫深处的一间密室中,烛火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尔朱荣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厚重的牛皮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头。他的眉头紧锁成\"川\"字,浓密的胡须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大帅,刘先生到了。\"亲兵在门外低声禀报,声音里透着几分敬畏。 \"快请!\"尔朱荣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连带着脸上的刀疤都跟着跳动了一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又突然停下,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 门帘掀起,刘灵助飘然而入。他依旧是一袭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手持一柄乌木拂尘,在烛光下显得仙风道骨。尔朱荣迫不及待地上前,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刘灵助的衣袖:\"先生,废立之事...\" 刘灵助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抬手示意他噤声。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青铜罗盘,在屋内转了一圈,时而掐指推算,时而闭目沉吟。尔朱荣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天机不可泄露。\"刘灵助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幽谷回响,\"大帅若要择主,不妨铸金像以问天意。\" 尔朱荣眼前一亮,拍案道:\"铸像占卜?妙!\"他转身对门外喝道:\"来人!立即准备上等黄金,再找几个可靠的匠人来!\" 当夜,皇宫深处的密室中炉火熊熊。几位心腹匠人在刘灵助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熔金铸像。尔朱荣亲自守在炉前,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滚落,在火光映照下如同血珠。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熔化的金水,仿佛要从那流动的金液中看出天机。 \"报——乐平王像断裂!\"一个匠人惊慌失措地捧着断成两截的金像跪倒在地。 尔朱荣脸色一沉,挥了挥手:\"再铸!\" \"报——广陵王像不成形!\"又一个匠人战战兢兢地捧着一团扭曲的金块。 尔朱荣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继续!\" \"报——咸阳王像面目模糊!\" 一个个坏消息传来,尔朱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焦躁地在屋内踱步,时不时望向窗外渐白的天色。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匠人突然高呼:\"成了!彭城王世子元子攸的金像成了!\" 尔朱荣一个箭步冲上前,只见一尊精致的金像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面容栩栩如生。刘灵助捋须微笑,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天意如此。\" \"好!就立元子攸!\"尔朱荣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转身对亲兵下令:\"立即派人去请彭城王世子!\"又压低声音对刘灵助道:\"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待大事已成,定当重谢!\" 刘灵助淡然一笑,拂尘轻扫:\"贫道不过顺应天意罢了。\"他的目光越过尔朱荣,投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大营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刘璟的中军大帐张灯结彩,烛火通明,帐内酒肉飘香,案几上摆满了炙烤的羊肉、鲜嫩的鱼脍和醇香的美酒。高昂、杨忠、李贤、慕容绍宗等心腹将领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然而,当刘璟缓缓起身,举起酒樽时,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身上。 \"诸位,\"刘璟环视众人,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容,\"三日后,我将迎娶尔朱荣之女尔朱英娥。\"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连呼吸声都被掐断。杨忠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靴子,他却浑然不觉;高昂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你说什么?\"李贤则若有所思地扣着手指,眉头微蹙,似在权衡利弊。唯有慕容绍宗最快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拱手贺喜:\"恭喜主公!此乃天赐良缘!\" 刘璟苦笑一声,抬手示意众人坐下:\"世事难料,有些事,并非我能完全做主。\"他目光深邃,望向帐外,远处洛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这门亲事,对我们未必是坏事。\" 杨忠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大哥,那尔朱荣残暴不仁,天下皆知,您真要与他结亲?万一……\" \"正因如此,\"刘璟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才更需要这层关系。\"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坚定,\"乱世之中,实力才是根本。尔朱荣如今势大,我们若直接对抗,只会自取灭亡。这门亲事,能让我们获得更多发展的时间与空间。\" 李贤突然抚掌笑道:\"妙啊!主公这是要借尔朱氏的势,行我们的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帐内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高昂一拍大腿,咧嘴笑道:\"原来如此!大哥果然深谋远虑!\"他举起酒杯,豪迈地一饮而尽,\"来,兄弟们,为主公贺!\" 酒过三巡,众人醉意微醺,谈笑声此起彼伏。刘璟却悄然起身,独自走出大帐。夜风拂面,带着些许凉意,远处洛阳城的喧嚣声隐约可闻,仿佛无数人的命运在黑暗中交织、碰撞。 他望着皇宫方向,心中思绪翻涌:\"尔朱荣此刻应该正在谋划废立之事吧?历史上,元子攸确实会被立为帝,但最终也会死在尔朱氏手中……而我,如今却要成为他的女婿。\"想到这里,他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真是讽刺。\" \"主公,\"慕容绍宗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低声提醒,\"夜深了,露重风寒,当心着凉。\" 刘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绍宗,你说人这一生,究竟是被命运推着走,还是能自己掌握方向?\" 慕容绍宗沉思片刻,缓缓道:\"末将以为,智者顺势而为,勇者逆天改命。主公既非随波逐流之人,亦非莽撞之徒,想必心中已有决断。\" 刘璟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洛阳城墙,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那个即将被推上皇位的元子攸,看到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尔朱英娥,也看到了这个乱世中无数飘摇的命运。 夜更深了。皇宫内,尔朱荣正在密诏元子攸入宫;城外大营中,刘璟的将领们仍在畅饮;而洛阳城的百姓们,则在恐惧与期盼中辗转难眠。这一夜,无数人的命运之线正在悄然交织,即将编织出一幅惊心动魄的历史画卷。 第67章 新皇帝和天柱大将军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洛阳城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金銮殿内,鎏金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文武百官早已列队静候,却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整个大殿静得能听见殿外梧桐叶落的声音。 尔朱荣身着玄铁铠甲大步而来,腰间佩剑随着他的步伐铿锵作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他每走一步,铁靴就在金砖上踏出沉闷的回响,如同战鼓般敲在众臣心头。站在武将队列中的刘璟偷偷抬眼,只见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面色阴沉,浓眉下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扫视过满朝文武时,不少大臣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陛下。\"尔朱荣在御阶前站定,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语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龙椅上的三岁孩童元钊似乎被这声音吓到,小手紧紧抓住龙袍的衣角,求助般地望向身旁的太监。 \"相士刘灵助夜观天象,铸金像卜卦,天意已明——\"尔朱荣突然提高声调,猛地转身朝殿外一挥手,\"请长乐王元子攸殿下!\" 殿门轰然洞开,刺眼的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入。在众人眯眼的瞬间,元子攸身着素白长袍,在两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护送\"下缓步走入。 刘璟注意到这位王爷虽然面色苍白如纸,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但步履却异常沉稳。更令他惊讶的是,元子攸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竟藏着一种隐忍的坚毅,就像被冰雪覆盖的炭火,随时可能迸发出惊人的热量。 \"元钊小儿,不堪大任。\"尔朱荣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殿内回荡。小皇帝被吓得浑身一颤,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稚嫩的哭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侍立在侧的太监慌忙上前安抚,却被尔朱荣的亲兵一把推开,踉跄着跌坐在地。 \"送他去白马寺出家!\"尔朱荣大手一挥,几名甲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哭闹不止的小皇帝从龙椅上抱下来。小皇帝拼命挣扎,小手死死抓着龙椅扶手,指甲在鎏金雕龙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朕不去!朕是皇帝!\"孩童尖利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刘璟看着这一幕,拳头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元子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很快,这位王爷就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刘璟分明看见,元子攸的右手正死死攥着腰间玉佩,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请新君登基!\" 尔朱荣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震得鎏金盘龙柱上的尘埃簌簌落下。他身着玄色朝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在丹墀之下。文武百官屏息静气,整个太极殿内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元子攸深吸一口气,明黄色的龙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他踏上御阶时,脚步略显迟疑,却在第三步时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刘璟站在文官队列中,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年轻的新君在转身面对群臣的瞬间,眼中的迷茫如同晨雾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清明。 \"臣等叩见陛下!\" 在尔朱荣的带领下,满朝文武齐刷刷跪倒在地。刘璟俯身时,余光瞥见尔朱荣跪拜的姿势格外标准——这个向来跋扈的权臣,此刻却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金砖上,仿佛在用最谦卑的姿态向新君宣誓效忠。 元子攸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扶手上雕琢的龙纹。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尔朱荣听封。\"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尔朱荣抬起头时,刘璟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成了掩饰不住的得意。这位手握重兵的将军虽然极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但微微抽动的面颊肌肉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朕封尔朱荣为天柱大将军,晋阳公。\"元子攸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望卿不负朕望,匡扶社稷。\" 刘璟看到尔朱荣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浓密的胡须也掩盖不住他脸上满足的神情。这个封号确实分量十足——\"天柱\"二字,意味着朝廷栋梁;\"晋阳公\"的爵位,更是将并州重地尽数托付。但更让刘璟惊讶的是元子攸的表现。这位看似文弱的新君既没有表现得唯唯诺诺,像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也没有刻意彰显权威,激起权臣的警惕。这份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气度,让刘璟不由得对这位年轻君主刮目相看。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羽林卫在换岗。元子攸微微侧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璟突然注意到,新君的右手在袖中轻轻握拳又松开——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但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依然平稳有力: \"众卿平身。今日朕初登大宝,还望诸位爱卿同心协力,共扶社稷。\" 尔朱荣率先起身,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挺直腰板时,朝服下隆起的肌肉轮廓显示出这位将军依然保持着武人的体魄。刘璟暗自思忖:这位新君与权臣之间无声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朝会结束后,刘璟随着人流退出大殿。在殿外的回廊上,他远远地看到元子攸独自站在廊柱旁,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出神。热风吹动他的衣袍,显得格外孤寂。 \"刘将军。\"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刘璟的思绪。他回头一看,发现是相士刘灵助。这位神秘的老者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此刻正捋着长须,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新君如何?\" 刘璟沉默片刻,目光不自觉地又瞥向元子攸的方向。年轻的皇帝仍站在那里,背影孤寂,仿佛与这喧嚣的宫廷格格不入。他压低声音道:\"是个明白人。\" 刘灵助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可惜生不逢时啊。\"说完,他宽大的衣袖随风轻摆,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檀香气息。 刘璟再次望向元子攸的方向,却发现那位年轻的皇帝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几片枯叶在热风中打着旋儿,落在空荡荡的回廊上。刘璟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悲凉——在这乱世之中,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过是权臣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将军,该出宫了。\"随从的提醒让刘璟回过神来。他最后望了一眼空寂的回廊,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宫门外走去。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那抹阴霾。 第68章 洛阳朝堂震惊 翌日清晨,洛阳皇宫的金銮殿上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斜射入殿,金色的光线在殿内投下斑驳的影子,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战战兢兢地垂首而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动了什么。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像是被压抑在喉咙里,不敢真正发出。 突然,殿外传来整齐的铁甲碰撞声,铿锵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上。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殿门,只见尔朱荣身披明光铠,腰佩镶宝石的弯刀,龙行虎步地踏入大殿。他的面容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刀,扫过群臣时,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他身后跟着两列全副武装的六镇精兵,铁靴踏在汉白玉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宣告——今日的朝堂,不是皇帝的,而是他尔朱荣的。 \"参见大将军!\"百官齐声行礼,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鸟雀,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尔朱荣径直走上丹墀,却没有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元子攸跪拜,而是转身面向群臣,粗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如同闷雷炸响:\"本帅今日有两件事要宣布!\" 他大手一挥,侍从立刻捧上一卷诏书,双手奉上。尔朱荣展开诏书,声如洪钟:\"其一,本帅爱女尔朱英娥,将下嫁安西将军刘璟!\"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丞相元雍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须不住抖动,声音里满是惶恐与不解:\"大将军!元妃乃先帝嫔御,按礼制应当……\" \"放你娘的屁!\"尔朱荣突然暴喝,声震屋瓦,\"还想让老子的女儿侍奉再侍奉皇帝吗?”他\"唰\"地拔出佩剑,寒光闪过,剑尖直指元雍咽喉,\"你是怕我剑不利吗?\" 元雍面如土色,踉跄后退,险些跌坐在地。殿外军士闻声涌入,长矛如林,明晃晃的枪尖对准了殿内百官,仿佛只要尔朱荣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任何人的胸膛。 皇帝元子攸坐在龙椅上,手指死死攥着龙袍的袖口,指节泛白,却不敢发出一言。他望着尔朱荣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怒,却又迅速被恐惧淹没。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尔朱荣冷冷地扫视着群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还有谁有异议?\" 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刘璟从武将队列中缓步走出。他身着绛紫色朝服,腰佩玉带,步履沉稳,在满殿肃杀中显得格外从容。他的出现,像是一缕清风拂过燥热的朝堂,让紧绷的气氛微微松动。 只见他行至丹墀前,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双手交叠于额前,深深叩首,向尔朱荣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朗而坚定: “臣,领旨谢恩,唯万死以报陛下!\" 这一声\"陛下\"叫得满殿皆惊,殿内霎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几位老臣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骇,而年轻的官员则低头掩饰神色,生怕被人瞧出异样。刘璟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精光——他故意将本应对皇帝行的礼转向尔朱荣,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清这位大将军的野心。 “哈哈哈!好!好!\" 尔朱荣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殿内烛火摇曳。他大步走下丹墀,亲手扶起刘璟,粗糙的大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声音里满是亲热:\"玄德免礼!\"他环顾四周,目光如炬,“以后你我翁婿一同匡扶天下!\" 站在武将队列中的宇文泰和贺拔胜交换了一个眼神。宇文泰面色如常,但握剑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心中暗忖:\"刘璟这一招,倒是狠辣……\" 贺拔胜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嫉妒,死死盯着刘璟的背影,牙关紧咬,仿佛要用目光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来。他低声咒骂道:\"哼,不过是靠女人上位的东西!\" “其二!\"尔朱荣转身回到丹墀上,继续宣布,声音洪亮如钟,“加封刘璟为相州刺史、平北将军,进爵中山侯!\" 听到\"中山\"二字,刘璟心中一动。他微微低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中山……\"他暗自咀嚼着这两个字,尔朱荣这老狐狸,表面上是照顾女婿衣锦还乡,实则是要将自己调离到河北去镇守,看来尔朱荣对河北也不太放心啊。他暗自冷笑,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再次深深叩首,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臣,叩谢大帅厚恩!必当竭尽全力,镇守相州,不负大帅所托!\" 殿内群臣纷纷附和,赞颂之声此起彼伏。 退朝后,刘璟独自走在宫道上。春日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刘将军,恭喜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笑意。刘璟脚步一顿,转身望去,只见宇文泰正站在三步之外,一袭素色锦袍,腰间只佩一柄乌木鞘的长剑,看似朴素,却隐隐透着一股凌厉之气。他唇角微扬,可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 刘璟脸上立刻浮现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还礼:“宇文将军客气,刘某不过奉命行事,何喜之有?” 宇文泰缓步走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道:“中山是个好地方啊。”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离洛阳不远不近,正好……” “正好什么?” 一声粗犷的大笑打断了他的话,贺拔胜大步走来,铁甲铿锵作响,腰间横刀随着步伐微微晃动。他浓眉虎目,络腮胡须微微翘起,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刘璟,咧嘴笑道:“正好躲清闲?哈哈哈!刘将军,你这差事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刘璟神色不变,甚至顺着他的话头微微一笑:“贺拔将军说得是。刘某才疏学浅,正需要这样的闲差历练,哪比得上将军征战沙场,功勋赫赫?” 贺拔胜笑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刘璟竟如此能忍。他瞥了一眼宇文泰,见对方神色如常,便又哈哈一笑,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刘将军谦虚了!不过中山虽好,可别待得太安逸,忘了回洛阳的路啊!” 刘璟微微颔首,笑意不减:“将军提醒得是,刘某谨记。” 三人各怀心思地寒暄几句,便分道扬镳。宇文泰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在思索刘璟的深浅。而贺拔胜则大步流星地离去,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背影如一座移动的铁塔。 宫门外,慕容绍宗早已备好马匹等候。见刘璟出来,连忙迎上前:\"主公,如何?\" 刘璟翻身上马,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轻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顿了顿,\"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做好准备。这洛阳,我们待不久了。\" 马蹄声渐远,宫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相师刘灵助正静静地注视着刘璟远去的背影,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第69章 冲散阴霾的婚礼 三日后,洛阳城西的平西将军府张灯结彩,喜气盈门。春日的暖阳洒在朱红的院墙上,将整个府邸映照得格外喜庆。府门前两排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灯笼上金线绣着的\"囍\"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朱漆大门上新贴的金箔双喜字熠熠生辉,门前的青石板上洒满了五彩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府内庭院中摆满了宴席,数十张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烤全羊的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清蒸鲈鱼的鲜香与桂花酿的醇厚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春日的暖风中。侍女们穿着崭新的桃红色衣裙,手捧银壶在席间穿梭,为宾客们斟酒。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杨忠和高昂两个莽汉一左一右架着刘璟,三人的脸都喝得通红。杨忠黝黑的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粗壮的手臂搭在刘璟肩上,险些将身材修长的新郎官压弯了腰。 高昂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喷着酒气道:\"大哥好福气!娶了这么个天仙似的嫂子!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儿!\"他说着又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崭新的锦袍上。 杨忠也大着舌头附和:\"就...就是!比俺在晋阳见过的花魁还俊!那眉眼,那身段...\"话未说完就被刘璟用折扇敲了下脑袋。 \"你们两个浑人,\"刘璟哭笑不得,白皙的面容因酒意染上一层薄红,\"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你们这般胡言乱语,小心我罚你们去马厩睡一个月。\"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满是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这时,慕容绍宗快步走来,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靛青色锦袍,腰间配着玉带,显得格外精神:\"主公,尔朱荣大帅到了!\" 府门外顿时鼓乐齐鸣,尔朱荣率领一众亲信将领浩浩荡荡而来。他今日难得脱去戎装,换上一身绛紫色锦袍,腰间玉带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整个人显得威仪十足却又带着几分喜庆。 \"贤婿!\"尔朱荣大笑着上前,亲热地拍着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不自觉地晃了晃,\"老夫今日可是把洛阳城最好的乐师都给你请来了!还特意从宫里讨了坛三十年的御酒!\" 刘璟连忙行礼,动作恭敬却不失风度:\"多谢岳父大人厚爱。\"他抬头时,看见尔朱荣身后跟着的尔朱英娥,今日的她凤冠霞帔,在阳光下美得令人屏息。两人目光相接,刘璟心头一热,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尔朱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好!好!看来老夫这个媒是做对了!\"他转身对身后的乐师们挥手,\"还愣着干什么?奏乐!今日定要让我女婿的喜宴热闹起来!\" 府邸内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侍女们端着金漆托盘穿梭其间,美酒的醇香与佳肴的香气交织在一起。于谨将军一马当先,举着鎏金酒樽朗声道:\"玄德今日大喜,末将敬你一杯!这酒可是从西域来的葡萄美酒,甘醇得很!\"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引得众人喝彩。 李虎也不甘示弱,拍案而起:\"于将军好酒量!来,末将也敬新郎官一杯!\"他那粗犷的嗓门震得案上杯盏轻颤。李贤见状笑着摇头,却也跟着举杯:\"玄德兄,祝您与夫人百年好合。\" 刘璟被众人簇拥着,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他身着大红喜袍,衬得整个人愈发英挺。正当他举杯回礼时,余光瞥见角落里一抹素白——王思政独自坐在席末,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青瓷酒杯,与满堂的喜庆格格不入。 \"诸位且慢饮,我去去就来。\"刘璟告罪一声,端着鎏金酒杯朝角落走去。他注意到王思政虽然穿着素色长衫,但衣领袖口都绣着精致的暗纹,显是精心准备过的。 \"王将军,\"刘璟在案前站定,酒杯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多谢赏光。\" 王思政抬眼的动作很轻,烛火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唇角微扬:\"刘将军大喜。\"声音清润如玉,举起酒杯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他抿了一口酒,又道:\"在下借花献佛,祝将军百年好合。\" 刘璟注意到他杯中酒几乎未动,正想询问是否要换种酒水,忽然院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只见杨忠和高昂两个已经喝得面红耳赤,正扯着衣襟要比试摔跤。杨忠粗着嗓子喊道:\"二哥,今日大哥大喜,咱们也助助兴!\"话音未落就扑了上去,两人顿时滚作一团,撞翻了好几个酒案。 慕容绍宗急得直跺脚:\"二位将军快住手!这、这成何体统!\"他刚要上前拉架,就被飞溅的酒水淋了一身,狼狈的样子引得众人笑得更欢了。 刘璟无奈摇头,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转头见王思政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虽然转瞬即逝,但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你这兄弟,倒是真性情。\"王思政轻声道,目光追随着院中嬉闹的众人,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画着圈。刘璟忽然觉得,这位年轻降将此刻流露出的,或许才是真实的情绪——那是一种被深深掩藏的,对热闹与温情的渴望。 夜色渐深,宾客陆续散去。 府中的喧嚣渐渐平息,唯有檐下的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洒下一片朦胧的光晕。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席,偶尔低声交谈,生怕惊扰了新人的良宵。 新房内,红烛高烧,烛泪缓缓滴落,在鎏金烛台上凝结成晶莹的琥珀。尔朱英娥端坐在绣榻上,大红盖头垂落,遮住了她娇艳的面容。她的指尖微微攥紧了嫁衣的衣角,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刘璟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屋内暖香浮动,烛光映照下,新娘的身影纤细而柔美。他缓步走近,轻轻握住喜秤,指尖竟有些发颤。 \"英娥……\"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盖头被缓缓挑起,烛光倾泻而下,映照出一张如画般的容颜——柳叶眉下,一双杏眸含羞带怯,水光潋滟;樱唇微抿,似笑非笑,娇艳欲滴。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她微微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宛如晨露滚落花瓣,晶莹剔透。 刘璟一时看得痴了。他虽是穿越者,在现代见过无数妆容精致的女子,可眼前的新娘却美得如此纯粹,不施粉黛,却胜过万千雕饰。 “将军……\"尔朱英娥低垂着眼帘,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刘璟回过神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触感柔软而温暖。他低声道:\"英娥,从今往后,我定护你周全。\" 尔朱英娥闻言,睫毛轻轻一颤,抬眼望向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带着一丝犹豫。她咬了咬唇,终是轻声问道:\"将军……不嫌我是二嫁之身?\" 刘璟眉头微蹙,神色认真道:\"胡说。\"他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你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何来二嫁之说?在我眼里,你只是尔朱英娥,是我刘璟的妻子。\" 尔朱英娥眼眶微红,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轻轻点头,唇角终于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爬上树梢,银辉洒落,为这静谧的夜增添了几分温柔。新房内的红烛渐渐燃尽,烛火摇曳,最后\"啪\"地爆出一朵灯花,映照出纱帐上相依相偎的两个身影。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后院里。 慕容绍宗正指挥着亲兵们收拾残局,他挽起袖子,亲自帮忙拾起散落的酒盏,嘴里还不住地念叨:\"这帮家伙,喝得东倒西歪,明日醒来怕是要头疼了。\" 他抬头望了望新房的方向,见窗内烛光摇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低声自语道:\"主公总算成家了,夫人温婉贤淑,倒是良配。\" 正感慨间,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月下。那人一袭素色长衫,手中把玩着一只空酒杯,神色淡然,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 \"王将军还未离去?\"慕容绍宗走上前,有些意外地问道。 王思政抬眸望向满天星斗,唇角微扬,轻声道:\"良辰美景,不忍辜负。\" 夜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袂,衬得他整个人如谪仙般清冷出尘。他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慕容绍宗,问道:\"慕容将军,你觉得刘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慕容绍宗一怔,随即朗声笑道:\"我家主公乃当世英杰,胸怀韬略,待人以诚。王将军日后便知。\" 王思政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酒杯轻轻放在石桌上,拱手道:\"夜已深,告辞。\"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步履轻盈,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慕容绍宗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这一夜,有人沉醉在温柔乡中,有人辗转难眠,更有人已经开始谋划着未来的棋局。而洛阳城的星空下,命运的齿轮正在悄然转动。 第70章 风暴将要来临 六月的洛阳,骄阳似火,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蝉鸣还未响起,皇宫的金銮殿内却已灯火通明,映照着文武百官凝重的面容。 尔朱荣大步踏入殿中,铁甲铿锵作响,沉重的战靴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一身戎装,腰间佩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剑鞘上的金饰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殿内原本低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诸位!\"尔朱荣站在丹墀之上,粗犷的声音如闷雷炸响,震得殿内众人心头一颤。他环视一周,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或畏惧、或谄媚、或强装镇定的脸。 \"七日后,乃六月底吉日。\"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本帅将在洛水之滨设坛祭天,祈求国泰民安。\"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他猛地提高声调,\"必须参加!\" 话音未落,他骤然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在烛火下划出一道森冷的寒光,铮鸣声在大殿内回荡。 \"违者——\"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以谋逆论处!\"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丞相元雍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声音里透着苍老和不安:\"大将军……祭天乃天子之礼,理应由陛下亲自主持……\" \"陛下年幼!\"尔朱荣厉声打断,剑尖猛地指向元雍,锋利的剑尖几乎抵到老丞相的鼻尖,\"本帅陪同!\"他眼中凶光毕露,\"怎么,丞相有意见?\" 元雍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两步,险些站立不稳,身旁的侍从连忙搀扶住他。老丞相嘴唇颤抖,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再不敢多言半句。 殿内其他大臣更是噤若寒蝉,有的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有的悄悄擦拭额角的冷汗,生怕一个不慎惹祸上身。 刘璟站在武将队列中,面色平静,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这场\"祭天\"意味着什么——历史上臭名昭着的\"河阴之变\"即将上演,尔朱荣这是要借机血洗北魏朝廷!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众人,心中暗叹:\"这些人,还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退朝的钟声刚刚敲过,刘璟便大步流星地穿过宫门。炙热的风拍打在他紧绷的面容上。慕容绍宗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见刘璟神色不对,立刻迎上前去,低声道:\"主公,可是朝中有变?\"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利落地翻身上马,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回府再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慕容绍宗心中一凛。他跟随刘璟多年,鲜少见到主公如此凝重的神色。两人一路疾驰回府,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仿佛在应和刘璟心中的不安。 回到府中,刘璟立即召集心腹将领。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严肃的面容上。刘璟展开洛水地图,修长的手指在河畔一处平缓地带重重一点:\"七日后,尔朱荣要在此祭天。\" 李贤闻言,眉头紧锁:\"祭天?这个时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去准备洛阳有才之士的名单。\"刘璟沉声吩咐,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要快。\" 慕容绍宗轻手轻脚地走上阁楼时,刘璟正背对着门口,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问道:\"都查清楚了?\" \"回主公,都在这儿了。\"慕容绍宗恭敬地递上一卷竹简,竹简上还带着墨香,显然是刚刚整理好的。 刘璟接过竹简,缓缓展开。烛光下,竹简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洛阳城内官员的详细资料。他的指尖在几个名字上轻轻划过,每读到一个名字,眼中就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唐邕...元修伯...魏收...崔季舒...\" 当看到\"崔季舒\"三个字时,刘璟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殴帝三拳\"的崔拳王,现在还是个初入仕途的年轻官员。想到日后这位文官会在朝堂上当众痛揍皇帝的壮举,刘璟不禁哑然失笑。 \"主公认识此人?\"慕容绍宗敏锐地察觉到刘璟的表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略有耳闻。\"刘璟收起笑容,正色道,\"绍宗,祭天大典那日,你与杨忠带一队精锐,务必将这几人''请''到我们军营。\"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道:\"主公是要...\" \"救他们一命。\"刘璟转身望向洛水方向,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料尔朱荣必借此机会,对百官不利。\" 房内顿时一片死寂。李贤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茶盏差点跌落:\"主公是说...他要...\" \"屠杀朝臣。\"刘璟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四个字,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像是在为这个可怕的预言作证。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高昂特有的大嗓门:\"大哥!大哥在哪?\"紧接着是一阵咚咚的上楼声,那脚步声重得仿佛要把楼梯踏穿。 刘璟无奈地摇摇头,对慕容绍宗使了个眼色。慕容绍宗会意,立即退到一旁,但眼中的忧虑之色仍未散去。 \"大哥!\"高昂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连胡子都翘了起来,\"听说你要干大事?带我一个!\" 刘璟板起脸,故意用严厉的语气说道:\"二弟,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高昂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改不了啦!大哥快说,要俺干啥?掳人还是杀人?\"他说着还拍了拍腰间的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都不是。\"刘璟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祭天大典那日,你随我一同出席。\" \"啊?\"高昂顿时垮下脸,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那种场合闷死个人!文绉绉的,还不如让俺跟绍宗他们...\" \"不行!\"刘璟斩钉截铁地打断,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需要你在身边。\"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道:\"那天恐怕会有大变故。\" 高昂这才收起嬉皮笑脸,挺直了腰板。他虽然性子直爽,但绝非不懂轻重之人。见刘璟如此郑重,他也正色道:\"大哥放心,有俺在,谁也伤不了你!\"说着重重拍了拍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璟拍拍他的肩膀,心中稍安。他知道这个看似莽撞的二弟,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当年在太原战场上,正是高昂冒死相救,才让他逃过一劫。这份情谊,他始终铭记在心。 入夜后,刘璟独自在书房研究洛阳城防图。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独。他手指沿着洛水河畔缓缓移动,脑海中浮现出历史上河阴之变的惨状——两千多名官员被尔朱荣屠杀在河畔,鲜血染红了洛水... \"大哥。\"杨忠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都安排好了。\" 刘璟抬头,看到杨忠和慕容绍宗并肩而立。杨忠沉稳如山,慕容绍宗精明干练,都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心腹。 \"记住,\"刘璟压低声音,\"行动要快,不要惊动尔朱荣的人。得手后立即撤到城外大营。\" \"主公放心。\"杨忠沉稳地点头,\"我已经在城南准备了几处安全屋。\" 慕容绍宗补充道:\"崔季舒这几日都在御史台值夜,最好下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为何要救这几个不相干的人?\" 刘璟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乱世之中,人才比黄金更珍贵。\"他顿了顿,\"况且...这些人将来或许有大用。\" \"主公。\"慕容绍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宇文泰派人送信。\" 刘璟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洛水寒,多添衣。\" 他瞳孔微缩——宇文泰也看出了端倪!这是在暗示他早做准备。刘璟将信笺凑近火把,看着它化为灰烬。这个年轻的枭雄,果然不简单。 接下来的几日,洛阳城内暗流涌动。官员们表面上如常办公,私下却都在为七日后的祭天做准备。有人暗中准备厚礼,希望能讨好尔朱荣;有人悄悄安排家小离京;还有人浑然不觉危险将至,仍在为礼仪细节争论不休。 第六日黄昏,刘璟按计划率部\"巡防\"洛水上游。站在高处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游尔朱荣的士兵正在搭建祭台。那些士兵动作粗暴,将祭台周围清理出一大片空地——这分明是为了方便屠杀! \"主公,都准备好了。\"慕容绍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明日祭天大典一开,我们就行动。\" 夜幕降临,洛水两岸渐渐安静下来。刘璟独自站在河畔,望着漆黑的水面。明天这个时候,这里将血流成河。他虽然知道历史大势不可逆,但还是想尽力救下几个无辜之人。 \"尽人事,听天命吧。\"他轻声自语,转身走向营帐。明日之后,这北魏朝堂,将彻底变天。而他刘璟,也将迎来新的机遇与挑战。 第71章 刘灵助的真实身份 夜色如墨,河畔的军营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刘璟正在帐内研读兵书,烛火摇曳间,他的眉头始终紧锁。明日便是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的时刻,这将直接加速北魏王朝的灭亡。 \"报——\"帐外亲兵的声音打断了刘璟的思绪,\"有个自称刘灵助的相士求见。\" 刘璟手中的竹简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在河内军营外说他“龙凤之资,天日之表”的相士。那人眼神锐利,言辞间总带着几分神秘。 \"带他进来。\"刘璟放下竹简,整了整衣冠。 帐帘掀起,刘灵助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与记忆中不同,此刻的他衣衫褴褛,脸上布满风霜,唯独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刘将军。\"刘灵助拱手行礼,声音沙哑。 刘璟抬手示意左右退下,待帐内只剩二人,才开口道:“先生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刘灵助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环顾四周,目光在帐内每一处阴影处停留片刻,似在确认无人偷听。随后,他忽然抬头,直视刘璟,低声问道:“将军是哪一年的人?” 刘璟一怔,以为他问的是年龄,略一思索,答道:“本将永平三年生人,今年十六。” “呵。”刘灵助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压得更低,“我问的是,你是民国几年生的?” 民国?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刘璟心头,他瞳孔骤然一缩,但面上仍不动声色,故作疑惑道:“先生此话何意?” 刘灵助见他如此反应,索性摊牌,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和试探:“实不相瞒,我是民国31年来到这里的。”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几分追忆之色,“本来我是东北还乡团的团员,结果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帐内的烛火突然“啪”地爆出一个灯花,火光摇曳,映得刘灵助的脸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诡谲。他继续道:“刚来时是上党郡的一个街头少年,为了活命,偷抢都干过……”说着,他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几道狰狞的伤疤,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和狠厉,“后来跟了个算命先生,学了点占卜的本事,才算有了口饭吃。” 刘璟心中警铃大作。还乡团?那不是抗战时期为虎作伥的汉奸组织吗?他暗自握紧了案几下的佩剑,指节微微发白,但面上却露出恍然之色,信口胡诌道:“原来先生也是……不瞒你说,我是大清人,也是莫名其妙就过来了。” “清朝?”刘灵助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目光如刀,上下扫视着刘璟的衣着、神态,似在判断他话中真假。他沉吟片刻,又问道:“不知将军原是做何营生?” “不过是个读书人罢了。”刘璟轻描淡写地回答,同时悄悄观察着刘灵助的反应。只见此人眼神飘忽不定,手指不停地搓动,显然在盘算什么。 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灵助听到刘璟自称是\"读书人\"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急切地向前倾身,破烂的衣袍带起一阵酸臭味:\"将军既然读过史书,那明日尔朱荣是否就要发动河阴之变?\" 刘璟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不错。\"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形容猥琐的男子,实在难以将他和历史上那个造反的相士联系起来。 \"果然如此!\"刘灵助激动地搓着手,指甲缝里的污垢在烛光下清晰可见,\"我虽是个粗人,但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过这段。原本该是高欢随尔朱荣南下,现在却变成了将军你...\"他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我就猜到将军定是与我一样的''异乡人''。\" 刘璟眼中寒光一闪。这个汉奸倒是敏锐,居然能从这样的细节推断出他的身份。帐外夜风呜咽,吹得帐布微微颤动,仿佛在为这场诡异的对话增添几分阴森。 \"不瞒将军,\"刘灵助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还特意去给年幼时的高欢批过命,结果他竟然没按命数南下...\"他说着说着突然紧张起来,干瘦的手指抓住刘璟的衣袖,\"将军既知历史,可否告诉我...我的结局如何?\" 刘璟强忍着甩开那只脏手的冲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史书上的记载。他隐约记得确实有个相士造反被尔朱荣所杀,看着眼前这个卑躬屈膝的汉奸,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这个嘛...\"刘璟故作沉思状,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史书上确实提到有个相士,深得尔朱荣信任,后来被封为燕王...\"他故意停顿,看着刘灵助眼中燃起的渴望,\"起兵造反杀了尔朱荣,成为一方诸侯。\" \"真的?!\"刘灵助猛地站起,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浑浊的茶水在竹简上洇开一片暗色。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是池中之物!\"他手舞足蹈地在帐内转圈,破烂的衣袍掀起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刘璟冷眼旁观这个状若癫狂的小丑,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帐外的守卫听到动静,警惕地探头张望,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佩剑上的红穗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刘灵助突然扑过来,脏兮兮的手重重拍在刘璟肩上,力道大得让铠甲都发出闷响:\"好兄弟!\"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唾沫星子飞溅,\"若我真能如你所说成就大业,必不会忘了你的功劳!\"他另一只手拍着胸脯,发出空洞的声响,\"你要像辅佐尔朱荣一样辅佐我,到时候封你做个丞相如何?\" 刘璟强忍着拔剑的冲动,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却平静得可怕:\"那就...先谢过燕王了。\"他在心中暗骂:就凭你这卖主求荣的汉奸也配?到时候尔朱荣自会取你狗命。帐外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仿佛也在嘲笑着这场荒唐的对话。 刘璟瞥了眼帐外渐白的天色,淡淡道:\"天快亮了,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吧。\"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心中却想:等你兴冲冲去送死时,就知道厉害了。 刘灵助千恩万谢地告辞,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刘璟长舒一口气,取出手帕使劲擦拭被拍过的肩膀。 \"将军,此人...\"亲兵欲言又止。 \"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刘璟冷笑,将手帕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东方渐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刘璟冷峻的脸上。他整了整铠甲,大步走出营帐。远处,黄河的波涛声隐约可闻,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那个可悲的汉奸,此刻恐怕正做着封王称霸的美梦吧。刘璟握紧剑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第72章 河阴之变(一) 六月三十日,晨雾还未散去,刘璟就已经穿戴整齐。他站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抚过绛紫色朝服上精致的云纹刺绣,又正了正腰间的玉带钩。镜中的男人面容刚毅,眉宇间却透着一丝凝重,眼底藏着难以察觉的忧虑。 \"大哥,你这身打扮可真精神!\"高昂大咧咧地闯进来,身上的朝服皱皱巴巴的,腰带都系歪了,衣领还翻了一半,活像个刚打完架的纨绔子弟。他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胡饼,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破衣服勒得我喘不过气,还是铠甲舒坦!\" 刘璟转过身,眉头紧锁:\"二弟,今日非同小可,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他快步上前,一把拍掉高昂手里的胡饼,又伸手替他整理衣冠。手指碰到高昂的衣领时,发现他连内衬都没穿好,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高昂撇撇嘴,满不在乎地活动了下脖子:\"反正一会儿都要见血的,穿这么好看作甚?\" \"住口!\"刘璟猛地压低声音呵斥,眼神凌厉地扫过门外,确认无人偷听后才稍稍放松。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不安,放缓语气道:\"记住,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站在我身后,不要轻举妄动。\" 高昂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突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大哥,咱们真要看着那些人去死?\"他的声音里罕见地带着几分犹豫,\"元家那小子虽然是个闷葫芦,但......\" 刘璟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半晌,他才轻声道:\"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可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内心的挣扎。 高昂盯着自家大哥紧绷的侧脸,突然咧嘴一笑:\"得,反正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要是真打起来,你可别拦着我!\"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刘璟无奈地摇头,却在转身时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莽撞的二弟,虽然总让他头疼,却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整了整衣袖,沉声道:\"走吧,该出发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方才的动摇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草丛深处,杨忠烦躁地抓挠着后颈,一只花斑蚊子刚从他耳边嗡嗡飞过,又落在他汗津津的手背上。他\"啪\"的一巴掌拍下去,掌心留下一抹血迹,忍不住低声咒骂道:\"娘的,这鬼地方的蚊子比突厥人还难缠!\" 慕容绍宗伏在他身旁,身形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唯有双眼微微眯起,锐利如鹰隼般盯着不远处的官道。他头也不回,声音低沉而冷硬:\"再抱怨,我就把你丢进河里喂鱼。\" 杨忠撇了撇嘴,悻悻地闭上嘴,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慕容将军,咱们都趴了快一个时辰了,再等下去,弟兄们腿都麻了,待会儿还怎么动手?\" 慕容绍宗终于侧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主公特意交代,此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你若坏了大事,回去自己去向主公请罪。\" 杨忠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地趴回去,心里暗骂:\"这慕容,仗着大哥信任,整天板着张死人脸,活像谁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他越想越气,干脆拔了根草茎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嚼着。 忽然,远处传来车轮碾过土路的声响,夹杂着马蹄声和谈笑声。慕容绍宗眼神一凛,低声道:\"来了。\" 杨忠立刻精神一振,吐掉嘴里的草茎,眯眼望去——只见官道上四名年轻官吏策马而来,为首的正是魏收,他一身锦袍,意气风发,正高声吟诵新作的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如何?\" 旁边的唐邕抚掌大笑:\"妙!魏兄此诗,当浮一大白!\" 另一人笑道:\"待会儿到了衙门,咱们定要痛饮一番!\" 四人谈笑风生,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慕容绍宗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抬手一挥:\"动手!\" 埋伏在两侧的数十名士兵如猛虎出笼,瞬间从草丛中跃出,刀光闪烁,将四人团团围住。 唐邕大惊,厉声喝道:\"大胆!你们是何人?我乃朝廷命官,你们——\" 话音未落,杨忠已如鬼魅般闪至他身后,咧嘴一笑:\"对不住了,唐大人!\"随即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颈后。唐邕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软绵绵地栽下马去。 魏收见状,脸色煞白,刚要拔剑,却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他怒目圆睁:\"你们可知劫持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 慕容绍宗缓步走出,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带走。\" 士兵们动作麻利,将四人捆得结结实实,塞进早已备好的马车。杨忠拍了拍手,得意道:\"这下可算完事了!\" 慕容绍宗冷冷道:\"别高兴太早,立刻撤离,不得留下任何痕迹。\" 杨忠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知道啦,知道啦,整天绷着个脸,也不嫌累……\" 慕容绍宗耳尖,回头瞪了他一眼,杨忠立刻噤声,讪笑着跟上队伍。 马车缓缓驶离官道,消失在晨雾之中,只留下几道浅浅的车辙,很快便被风吹散,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正午的骄阳炙烤着河阴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燥热与不安。刘璟和高昂穿着官袍,跟随部队缓缓行进。汗水顺着刘璟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眉梢,但他浑然不觉,目光始终紧盯着前方尔朱荣的背影。 高昂想问刘璟些什么,却见刘璟已经挺直腰背,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他只好咽下满腹疑问,暗自握紧了手中的长槊。 队伍缓缓行进至河阴西北三里处,一条南北走向的长堤横亘在众人面前。堤上翠绿的芦苇在热风中呼呼作响,远处黄河水声隐约可闻。尔朱荣突然勒住缰绳,他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诸位大人请留步。\"尔朱荣转身面对百官,脸上的笑容堆得过分热情,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他刻意放慢语速,声音里带着做作的诚恳:\"今日邀各位前来,是为共立盟誓,匡扶社稷。\"说话间,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马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刘璟冷眼旁观,注意到宇文泰正借着整理马鞍的姿势,悄悄向四周的铁骑打着手势。那些披甲骑兵看似随意地移动着,实则正在形成严密的包围圈。 刘璟的心跳微微加速,但并非因为恐惧——他感到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在血管里奔涌。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河阴之变,而他,正站在风暴的中心。 百官们不疑有他,纷纷下马整理衣冠。丞相高阳王元雍捋着花白的胡须,率先走上前去:\"尔朱将军忠心可鉴,老朽...\" 话音未落,尔朱荣突然变了脸色,方才的和善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杀意:\"高阳王意图谋反,罪不容诛!\"他猛地抽出佩刀,厉声喝道:\"给我杀!\" 埋伏在芦苇丛中的两千铁骑同时现身。铠甲碰撞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瞬间撕碎了河畔的宁静。刘璟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看着第一波箭雨呼啸着落入百官队伍。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哥!\" 高昂双目赤红,青筋暴起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这个耿直的汉子看着平日相熟的官员一个个倒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这...\" 刘璟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别动!\"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这是他们自寻死路。\" 不远处,年过六旬的元雍被三名骑兵围住。老人踉跄后退时,朝靴陷进了松软的河泥里。三杆长矛同时刺入他的胸膛,鲜血顺着矛杆汩汩流下。元雍浑浊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粉红色的血沫。 司空元钦转身就跑,官帽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一支狼牙箭破空而来,精准地穿透他的后心。箭簇从前胸透出时,带出了一小块肺叶的碎片。 \"饶命!饶命啊!\"义阳王元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在砂石上撞得血肉模糊。回应他的是一道雪亮的刀光——头颅飞起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哀求的状态。 高昂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猛将此刻竟泪流满面:\"这...这简直是屠杀...\" 刘璟的目光扫过遍地尸骸,异常平静:\"乱世之中,成王败寇。\"他弯腰拾起一片沾血的玉佩,在衣袖上擦了擦,\"今日之局,自孝文帝南迁就已埋下种子。\" 屠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最后一个活着的官员倒下时,尔朱荣踩着血泊走来,战靴每次抬起都带起粘稠的血丝。他站在尸山血海中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堤上的乌鸦纷纷惊飞。宇文泰则默默擦拭着佩剑,阴鸷的目光不时扫视着幸存的几人,像是在清点猎物。 刘璟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对仍在发抖的高昂说道:\"走吧,事情还没完。\"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静得可怕,\"一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 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满地的鲜血映照得如同铺了一层红宝石。河面上飘来的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远处隐约传来野狗的吠叫声。河阴之变,这场震惊天下的屠杀,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73章 河阴之变(二)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河阴祭台,毒辣的阳光将青石板地面烤得滚烫,仿佛一脚踩上去便会冒起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灼的气息,令人作呕。祭台四周横七竖八地倒着朝臣们的尸体,有的被一刀毙命,有的则被乱箭射成了刺猬,鲜血渗入石缝,干涸成暗红色的斑块。几只乌鸦盘旋在上空,发出刺耳的啼叫,仿佛在宣告这场屠杀的胜利。 尔朱荣站在祭台中央,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脸上的刀疤因狞笑而扭曲,显得愈发狰狞。他抬手抹了把汗,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浸入那道疤痕,带来一阵微微的刺痛。他毫不在意,反而觉得痛快,仿佛这灼热的痛感正映衬着他此刻的心情——兴奋、暴虐,以及即将彻底掌控天下的快意。 \"兆儿。\"他侧过头,朝身旁的侄子尔朱兆使了个眼色,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般刺耳,\"去,把咱们的小皇帝''请''来河阴。\" 尔朱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叔父放心,保管把那小崽子给您带来!\"他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弑君的暴行,而是一场令他血脉贲张的狩猎。他转身点了二十名精锐甲士,这些彪形大汉的铠甲上溅满了鲜血,刀刃上还滴着刚刚屠杀朝臣时留下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 行宫内,孝庄帝元子攸正在偏殿用膳。年轻的皇帝面色苍白,眉头紧锁,手中的玉箸在碗中无意识地搅动着,却一口也咽不下去。自尔朱荣率军入洛阳以来,他便夜不能寐,总觉得有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陛下,多少用些吧,龙体要紧啊。\"一旁的老太监王顺低声劝道,声音里满是忧虑。 元子攸叹了口气,刚要开口,突然听到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侍卫的呵斥声,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铮鸣和几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的玉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快走!\"王顺脸色大变,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至,\"噗\"地一声贯穿了他的胸膛。老太监瞪大了眼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倒了下去。 元子攸浑身发冷,还未反应过来,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刺目的阳光从尔朱兆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狰狞的黑影。他逆光而立,脸上的笑容阴森可怖,手中的横刀还在滴血。 \"陛下,大将军有请。\"尔朱兆阴阳怪气地行了个礼,语气轻佻,仿佛只是在邀请皇帝参加一场宴会。 元子攸猛地站起身,案几被他的动作带翻,碗碟摔得粉碎。他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尔朱兆!你们这是要造反?!\" \"造反?\"尔朱兆夸张地摊开手,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陛下言重了,我们这是要''清君侧''啊!\"他笑嘻嘻地说着,突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四名甲士如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元子攸抄起案几上的青铜酒樽,狠狠砸向最前面的士兵。\"砰!\"酒樽砸在那人面门上,顿时鲜血直流,但对方只是狞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继续逼近。 \"保护陛下!\"两名贴身侍卫拔刀相迎,可还未交手,数支利箭便从殿外射来,将他们钉在了柱子上,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流下。 \"元子献!元子恭!\"元子攸朝内殿大喊,声音因惊恐而变调。他的两个胞弟闻声持剑冲出,可刚踏入殿中,便见尔朱兆狞笑着挥了挥手:\"送两位大王上路!\" 刀光闪过,两位年轻亲王甚至来不及反抗,便被乱刀砍倒在地,鲜血喷溅在殿内的帷幔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猩红。元子攸眼睁睁看着弟弟们被乱刀分尸,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不——!\" 尔朱兆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皱眉道:\"太吵了,堵上他的嘴!\" 士兵们粗暴地扯下一块破布,塞进皇帝口中,随即像拖牲口一般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元子攸拼命挣扎,可他的反抗在如狼似虎的甲士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他的龙袍被扯破,发冠歪斜,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怒,可无人理会。 殿外,烈日依旧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仿佛连上天都对这场弑君的暴行视若无睹。 与此同时,白马寺内,青烟袅袅,佛堂肃穆。胡太后跪在蒲团上,手中佛珠缓缓拨动,嘴唇轻颤,诵念着《金刚经》。她虽身着素衣,发髻却仍一丝不苟地挽着,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的威仪。只是眼角的细纹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内心的疲惫与不安。 “母后,母后!你看我的小马跑得快不快?”三岁的元钊骑着一匹精巧的木马,在佛堂光滑的地板上“哒哒”地跑来跑去,笑声清脆如铃,在寂静的殿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胡太后眉头微蹙,低声呵斥:“钊儿,佛门清净之地,不得喧哗!”可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只是咯咯笑着,继续推着木马转圈。她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佛像慈悲的面容上,心中默念:“佛祖保佑,保佑我母子平安……” 突然—— “啪!” 手中的佛珠毫无预兆地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滚得四处都是。胡太后心头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佛珠断,大凶之兆! 还未等她弯腰去捡,寺门“砰”地一声被踹开,冷风夹杂着铁甲碰撞的声响灌了进来。 “奉大将军令,请太后和废帝移驾河阴!”为首的校尉按刀而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神如刀般锋利。 胡太后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元钊搂进怀里,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襟。她强压着颤抖,厉声喝道:“放肆!尔朱荣这个畜生!先帝待他不薄,他竟敢……” 校尉不耐烦地一挥手,几名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架住她的双臂。元钊这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拼命抓着母亲的衣袖:“母后!母后!” “钊儿!”胡太后挣扎着,指甲几乎掐进士兵的皮肉,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这些虎狼之兵?她声音嘶哑,近乎哀求:“孩子还小,你们不能这样对他!有什么冲我来!” 校尉充耳不闻,冷声道:“带走!” 母子二人被硬生生拖出佛堂,塞进一辆黑漆囚车。车轮碾过洛阳城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有人掩面不忍看,有老者摇头叹息:“造孽啊……这可是先帝的妻儿啊……” 囚车内,胡太后紧紧抱着元钊,孩子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她低声哄着:“钊儿不怕,母后在……”可自己的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尔朱荣不会放过他们。 黄河岸边,浊浪滔天。 尔朱荣背着手站在堤岸上,眯眼望着被押来的胡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身着铠甲,腰间佩刀,整个人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尔朱荣!你不得好死!”胡太后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太后的威仪,眼中却燃烧着滔天恨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尔朱荣掏了掏耳朵,对身旁的亲兵笑道:“听听,这话我今天都听第三遍了。”他忽然脸色一沉,眼中杀意毕现:“还等什么?送太后和废帝‘渡河’!” 士兵们一拥而上,胡太后死死抱住元钊,指甲深深掐进孩子的皮肉里,可终究敌不过蛮力。元钊被硬生生扯开,哭喊着:“母后!母后!” “钊儿——!”胡太后撕心裂肺地尖叫,伸手想要抓住孩子,却被士兵狠狠推开。 在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母子二人被抛入汹涌的黄河。浊浪翻卷,瞬间吞噬了两人的身影,只余下河水的咆哮声,仿佛也在为这人间惨剧悲鸣。 河桥上,被铁链锁住的孝庄帝突然抬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发狂似的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尔朱荣!朕要诛你九族!\"沙哑的嘶吼声惊飞了岸边栖息的乌鸦。 尔朱荣站在河堤上,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河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混着涛声,在河谷中久久回荡。亲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正午烈日,将尔朱荣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把染血的利剑,直指洛阳城的方向。 第74章 河阴之变(三) 黄河东岸,残阳如血,浑浊的河水翻涌着暗红色的波光,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腥。尔朱荣的骑兵如铁桶般围住了这群姗姗来迟的朝臣,战马嘶鸣,铁甲森然,马蹄踏起的尘土呛得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连连咳嗽,有人甚至掩袖干呕,狼狈不堪。 为首的骑兵校尉冷笑一声,猛地拔出横刀,刀锋在夕阳下泛着刺骨的寒光。他目光阴鸷地扫视着这群瑟瑟发抖的文官,声音如铁石般冷硬: “能写皇位禅让文书的人站出来!”他刀尖一挑,直指众人,“大将军说了,肯写的人,饶他不死!” 朝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应。礼部尚书王凝却在这时猛地挺直了腰板,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苍老的声音却掷地有声: “乱臣贼子!老夫宁可血溅五步,也绝不写这等大逆不道的文书!” 话音未落,那校尉眼中凶光一闪,刀锋已狠狠劈下! “噗嗤——”鲜血飞溅,王凝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肩头的紫色官袍瞬间被染成暗红。他咬牙站稳,仍怒视着对方,可终究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 校尉狞笑着甩了甩刀上的血珠,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森然: “还有谁想当忠臣?” 朝臣们纷纷伏地,无人敢抬头。年迈的司徒崔光浑身颤抖,整张脸几乎埋进泥土里,生怕被注意到;年轻的给事中元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心中翻涌着愤怒与屈辱,却终究不敢出声。 就在这死寂之中,御史赵元则突然从人群中爬了出来。他的官帽早已不知去向,散乱的头发沾满尘土,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我……我会写……”他的声音细若蚊蝇,眼睛不敢看向任何同僚。 “赵元则!你这个无耻之徒!” 王肃捂着肩上的伤口,怒目而视,声音嘶哑。可还未等他再说第二句,一旁的士兵已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狠狠踢翻在地。 赵元则跪在地上,颤抖着接过纸笔。他的手抖得厉害,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片污渍。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每一笔都仿佛有千斤之重。 当他写到“天命有归”四个字时,一滴泪水无声滑落,砸在纸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文书很快被呈到尔朱荣手中。他粗粗扫了一眼,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如雷,震得周围将士纷纷侧目。 “好!好得很!”他猛地转身,高举文书,对着三军将士厉声喝道: “元氏既灭,尔朱氏兴!” 刹那间,万千铁骑齐声呐喊,声震黄河,惊起一片飞鸟,遮天蔽日地掠过血色的残阳。 数万将士齐声呐喊:\"万岁!万岁!万岁!\"声浪震得黄河水都泛起涟漪。尔朱荣陶醉地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上龙椅的景象。 河桥的囚帐内,阴冷潮湿,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在风中摇曳。孝庄帝元子攸蜷缩在角落,明黄色的龙袍早已污浊不堪,袖口处浸染着暗红的血迹——那是他两个弟弟临死前挣扎时溅上的。他双目红肿,却再无泪水可流,只是死死盯着帐外晃动的火光,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万岁\"呼声。 \"呵...万岁...\"他自嘲地低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三日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今日,他已是尔朱荣的阶下囚。帐外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陛下...\"老太监李贤跪爬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他颤抖着捧着一碗浑浊的水,\"您...您喝口水吧...\" 元子攸没有接,只是怔怔地问:\"外面在喊什么?\" 李贤的嘴唇哆嗦着:\"是...是尔朱荣在受百官朝拜...\"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朕知道了。\"出乎意料的是,元子攸突然笑了。那笑声嘶哑破碎,在昏暗的囚帐中显得格外凄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尽管双腿因久跪而麻木,却仍挺直了脊背。\"拿纸笔来。\"他命令道,声音出奇地平静。 李贤惊愕地抬头:\"陛下这是要...\" \"朕要给尔朱荣写封信。\"元子攸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仿佛回光返照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衣冠,竟伸手仔细地抚平每一道褶皱。\"既然他要演戏,朕就陪他演完这最后一出。\" 李贤颤抖着取来纸笔,看着年轻的皇帝跪坐在脏污的地上,就着微弱的灯光奋笔疾书。烛光下,元子攸的侧脸显得格外消瘦,但握笔的手却稳如磐石。 信很快送到了尔朱荣手中。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正在河桥边检阅军队,听闻元子攸有信,不屑地嗤笑一声:\"将死之人,还想说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展开信纸,起初只是随意扫视,但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读到最后,他冷笑一声:\"这个元子攸,死到临头还要摆皇帝架子!\" 身旁的谋士刘灵助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将军,信上说什么?\" 尔朱荣随手把信扔给他:\"你自己看。\" 刘灵助恭敬地接过信纸,轻声念道:\"帝王更迭,盛衰无常...朕即位以来,未尝有负天下。今将军既已执掌大权,若真有天命,大可自己登临帝位;若还想保留北魏社稷,那就请另择贤能...\" 念到一半,刘灵助突然住口。他敏锐地注意到,尔朱荣的眼神变了——那不再是轻蔑与不屑,而是一种复杂的、深思的神情。 \"大将军?\"刘灵助试探着问道。 尔朱荣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望向滚滚东流的黄河水。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将整条河染成了血色。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许久才喃喃自语:\"这个元子攸...倒是提醒了我...\" 刘灵助屏息静气,不敢打扰。他看见尔朱荣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这在向来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身上实属罕见。远处,士兵们仍在高呼\"万岁\",声音随风飘荡在黄河两岸,久久不散。 第75章 河阴之变(四) 营帐内,烛火摇曳不定,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忽长忽短,如同此刻帐内诡谲多变的局势。尔朱荣端坐在虎皮椅上,手中紧攥着元子攸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眉头紧锁,目光阴晴不定地扫过信上的字迹,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皇权的渴望,又有对天下非议的忌惮。 就在这凝重的气氛中,宇文泰突然上前一步,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沉稳而有力:\"大将军,如今天子蒙难,朝堂无主。以您扫除奸佞之功,何不...\"他故意顿了顿,抬眼观察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没有立即呵斥,便继续道:\"何不顺应天命,登基称帝?\"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贺拔岳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茶水溅湿了铺在案上的地图。\"宇文泰!\"他怒目圆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这是在害大将军!\"他转向尔朱荣,单膝跪地恳切道:\"将军是打着扫除奸佞的名号起兵,如今寸功未立,就要谋朝篡位,天下人会怎么看?那些还在观望的州郡守将,会作何感想?\" 尔朱荣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烛光下,他脸上的刀疤随着表情变化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帐内气氛骤然紧张,几个将领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连呼吸都放轻了。 \"天命...\"尔朱荣突然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厚重的铠甲哗啦作响。\"来人!\"他高声喝道,\"给我铸金像!我要看看上天是否真属意于我!\" 工匠们连夜赶工,在营帐外架起了铜炉。炽热的火焰舔舐着炉底,金块在炉中渐渐融化,沸腾的金水翻滚着,映照出尔朱荣阴晴不定的面容。他亲自守在炉边,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却浑然不觉。第一次铸造时,金像刚成型就突然裂开,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第二次,金像的头颅莫名缺失,成了一个无头的怪物;第三次,整个金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溅起的金水险些烫伤围观的士兵。 \"这...\"尔朱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宇文泰见状,悄悄退到人群边缘,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而贺拔岳则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或许是上天的警示。 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刘灵助身披八卦道袍,手持桃木剑,缓步上前。他闭目凝神,手指掐算,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聆听天意。帐内众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的推演。 良久,刘灵助猛地睁眼,瞳孔微缩,似有惊惧之色闪过。他压低声音,嗓音沙哑如枯叶摩擦:\"将军,天意不可违啊!\" 尔朱荣眉头紧锁,眼中寒光一闪:\"什么意思?\" 刘灵助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您想做皇帝,但此刻天时未至,人和不聚。\" \"放屁!\"尔朱荣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刘灵助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老子手握重兵,天下谁人能挡?\" 刘灵助的拂尘微微颤抖,声音发颤:\"将军息怒……天命如此,非人力可改啊!\" 尔朱荣眼中凶光更盛:\"那元天穆呢?让他做皇帝如何?\" 刘灵助偷瞄了一眼尔朱荣狰狞的面容,硬着头皮道:\"元天穆也无此天命……\"他咬了咬牙,终于吐出那个名字,\"唯有……唯有元子攸……\" \"元子攸?!\"尔朱荣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烛台。帐内瞬间陷入半明半暗,烛油泼洒在地,火苗窜起又迅速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搀扶。贺拔岳握紧了刀柄,目光阴沉;慕容绍宗眉头紧锁,似在权衡局势;而宇文泰则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不露半分怯意。 过了良久,尔朱荣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凄厉:\"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猛地收敛笑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尔朱荣糊涂啊!这就去向陛下以死谢罪!\" 贺拔岳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厉声道:\"大将军!既然要谢罪,不如先杀了这蛊惑人心的宇文泰!\"他恶狠狠地瞪向宇文泰,手已按在刀柄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 宇文泰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没有退缩,只是冷冷道:\"贺拔将军,我宇文泰行事光明磊落,何来蛊惑人心之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沉默的刘璟突然开口:\"岳父且慢。\"他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缓步走到尔朱荣面前,单膝跪地,低声道:\"宇文泰虽然愚钝,但其心可鉴。如今四方未平,正是用人之际……\" 尔朱荣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那依你之见?\" 刘璟目光深邃,缓缓道:\"不如留他一命,戴罪立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泰一眼,\"想必他日后定会肝脑涂地,报效岳父。\" 宇文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帐外更鼓已敲过四下,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尔朱荣突然起身,一把抓起案上的佩剑,厉声道:\"备马!我要亲自向陛下请罪!\" 众将神色各异,有人惊疑,有人暗喜,也有人面露忧色。刘璟望着尔朱荣大步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思虑。 当孝庄帝被带到中军大帐时,只见尔朱荣披头散发,赤着双脚,一见到皇帝就扑倒在地,额头将地面磕得咚咚作响:\"臣罪该万死!臣被奸人蒙蔽,险些铸成大错!请陛下赐臣一死!\" 孝庄帝看着眼前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权臣,此刻却像条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帐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谁也不知道,这场闹剧之后,等待这个王朝的将会是什么。 第76章 河阴之变(五) 明光殿内,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沉水香的幽韵在殿内缓缓流淌。孝庄帝端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雕琢的龙纹,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定了定神。殿内寂静得可怕,连侍立的宦官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天子的思绪。 \"陛下,晋阳公求见。\" 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孝庄帝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缓缓收回袖中,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宣。\" 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尔朱荣披甲而来,铁靴踏在白玉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孝庄帝的心尖上。他身形魁梧,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腰间佩刀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刀鞘上的铜饰撞击出沉闷的声响。 \"臣叩见陛下。\" 尔朱荣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发出铿锵之声。他低着头,却用余光打量着年轻的天子,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孝庄帝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爱卿平身。\" 尔朱荣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殿外的光线。他咧嘴一笑,浓眉下的双眼闪烁着野性的光芒:“陛下,河阴之事……臣也是迫不得已,只为肃清朝中奸佞。\" 孝庄帝的指尖微微发颤,但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朕不会放在心上。\" 尔朱荣闻言大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挺直腰背,铠甲上的铁片哗啦作响,仿佛在炫耀他的权势。“陛下圣明!臣愿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说着,他突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粗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贪婪,“臣斗胆,可否讨杯御酒?行军多日,口干得很。\" 孝庄帝瞳孔微缩,藏在袖中的手攥得发白,指节泛青。他沉默了一瞬,随即缓缓点头:“来人,赐酒。\" 侍从捧来鎏金酒壶,尔朱荣一把接过,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络腮胡滴落,在明光殿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如同鲜血般刺目。 \"好酒!\"他豪迈地大笑,又伸手讨要第二壶。 一壶、两壶……他的脸色渐渐涨红,眼神也开始涣散,脚步虚浮起来。“陛……陛下……\" 他大着舌头,突然踉跄着向前几步,铠甲哗啦作响,“臣对您……忠心……日月可鉴……\" 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鼾声如雷,震得殿内烛火微微摇曳。 孝庄帝猛地从御座上站起,龙袍下的身躯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抖。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往日沉稳的眸子此刻赤红如血,仿佛燃烧着无尽的恨意。 他的眼前闪过河阴血案中惨死的兄弟——他们的头颅滚落尘埃,鲜血染红了黄土;闪过被沉入黄河的太后与废帝——冰冷的河水吞噬了他们最后的呼救,而他却只能站在岸边,无能为力…… 怒火如潮水般翻涌,瞬间吞噬了他残存的理智。 \"铮——\" 天子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寒光乍现,映得尔朱荣那张醉醺醺的脸更加狰狞。孝庄帝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尖直指尔朱荣的咽喉,只需再进一寸,便能刺穿这逆贼的喉咙! \"逆贼!朕今日就要——\" \"陛下不可!\" 中常侍王徽猛地扑上来,死死抱住孝庄帝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焦急:\"尔朱荣党羽遍布宫中,禁军皆是他的人,此时杀他,恐生大变啊!\" 孝庄帝的剑尖悬在尔朱荣咽喉上方寸许处,微微颤抖着。他的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头猛兽在体内嘶吼着要破笼而出。 而尔朱荣,仍醉得不省人事,浑然不觉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甚至咂了咂嘴,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再、再饮一杯……\" 殿内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孝庄帝死死盯着尔朱荣那张可憎的脸,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缓缓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把他抬去中常侍省。\"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王徽如释重负,连忙示意殿外侍卫进来,将烂醉如泥的尔朱荣架了出去。孝庄帝仍站在原地,手中的剑缓缓垂下,剑尖抵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望着殿门的方向,眼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归于死寂,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这一夜过后,他再也不会犹豫了。) 三更时分,洛阳皇宫。 月光如霜,透过雕花窗棂洒落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阴影。尔朱荣猛然从床榻上惊醒,喉咙里仿佛仍残留着利刃划过的寒意。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完好无损,没有血,没有伤口。可那梦中的剧痛却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几乎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嗬……”他低喘一声,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锦缎寝衣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 “来人!” 他厉声喝道,嗓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 殿外守夜的小太监闻声慌忙推门而入,瘦弱的身子微微发抖,手中提着的宫灯晃出一片摇曳的光影。他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大、大将军有何吩咐?” 尔朱荣死死盯着这个年轻的宦官,目光如刀。梦中的场景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天子持剑,寒光一闪,他的头颅滚落在地……而眼前这个小太监低眉顺眼的模样,竟让他莫名想起那些在暗处窥视的眼睛。 “今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陛下可曾来过?” 小太监浑身一颤,额头几乎贴到地上:“回大将军的话,没、没有……陛下一直在寝宫歇息,未曾踏出半步……” 尔朱荣眼中寒光一闪,突然伸手,一把掐住小太监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呃……大、大将军饶命……”小太监双脚离地,脸色涨红,眼中满是惊恐。 尔朱荣盯着他因窒息而扭曲的脸,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说谎。片刻后,他猛地松手,小太监跌落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滚出去。”尔朱荣冷冷道。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殿外。 殿内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尔朱荣沉重的呼吸声。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夜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月光下,宫墙森然,远处的殿宇轮廓如蛰伏的猛兽。 “陛下……” 他低声喃喃,眼中杀机隐现。 这一夜,他再未合眼。 --- 同一时刻,深宫之中。 孝庄帝元子攸静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天子剑。月光映照在剑身上,折射出冷冽的锋芒,宛如他此刻的眼神。 他遥遥望向中常侍省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陛下……”身后,侍中王徽低声开口,语气谨慎,“夜已深了,您该歇息了。” 孝庄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抚过剑刃,指腹在锋利的刃口上摩挲,仿佛在感受它的锐利。 “王徽。”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你说,这柄剑,何时才能饮血?” 王徽心头一凛,不敢接话。 孝庄帝低笑一声,缓缓将剑收回鞘中。剑刃与剑鞘摩擦,发出“铮——”的一声锐响,在寂静的深宫中格外刺耳。 “来日方长……” 他轻声重复着王徽的话,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厉,“可朕,已经等得够久了。” 窗外,夜风呜咽,似在低诉着什么。 第77章 刘玄德斧光烛影 夜空中乌云密布,沉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刘璟和高昂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营帐,每走一步,铠甲上的铁片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高昂的肩甲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暗红的血迹早已凝固,在初现的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两千多人...两千多人啊...\"高昂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痂。\"那些文官...他们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他突然捂住脸,声音哽咽,\"有个老头,胡子都白了,抱着我的腿喊''将军饶命''...\" 刘璟摘下沾满血污的头盔,随手扔在案几上。\"咣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刺耳。他揉了揉太阳穴,指腹下的青筋突突直跳。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皮革和铁锈的气息,让人几欲作呕。 \"老高,去洗把脸吧。\"刘璟哑着嗓子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他想起那些文官临死前的眼神——惊恐、绝望、不解。有个年轻的主事甚至到死都紧紧攥着奏折,仿佛那薄薄的纸片能救他的命。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帐帘突然被粗暴地掀开。杨忠大咧咧地闯了进来,粗壮的手指正肆无忌惮地掏着鼻孔。\"大哥,事情都办妥了,人就在帐外候着...\"他的大嗓门戛然而止,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我滴个亲娘!你们这是去屠宰场转了一圈?\" 紧随其后的慕容绍宗脸色骤变。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刘璟跟前,修长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去解主公的胸甲:\"主公伤到哪里了?二将军可有大碍?\"他素来整洁的衣袍下摆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跑过来的。 刘璟疲惫地摆摆手,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没事,都是...那些大臣的血。\"他说到后半句时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仿佛这句话有千钧之重。帐内突然安静得可怕,连杨忠都识相地闭上了嘴。 \"今天...\"刘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大将军下令,把两千多大臣...全杀了。\"他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地上黏稠的血浆漫过靴底的感觉挥之不去。 慕容绍宗的手僵在半空,温润如玉的面容瞬间血色尽褪。杨忠倒吸一口凉气,粗壮的手臂上暴起一层鸡皮疙瘩:\"两、两千?朝中大臣拢共才...才...\" \"什么?!\"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尖锐得几乎破音。只见魏收、唐邕、元修伯、崔季舒四人呆立在帐外,魏收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散开的简牍在地上滚了几圈。这位素来以文采自傲的才子此刻面如土色,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刘璟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疲惫:\"既然都听见了,就进来吧。\"四人战战兢兢地挪进帐内,脚步轻得像是踩在薄冰上。还未等他们站定,于谨、李虎、李贤也闻声赶来,帐内顿时挤满了人。 \"诸位请坐。\"刘璟强打精神,将河阴之变的经过娓娓道来。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今日尔朱荣祭天,将满朝文武诓骗至河阴...\"说到胡太后和幼主被沉河时,崔季舒突然捂住嘴,干呕了几声。这位平日里最重仪态的世家子弟此刻佝偻着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魏收眼珠一转,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硬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军!\"他声音发颤,却刻意提高了音调,\"如今乱世,唯有跟随您这样的人物才能保全性命!\"说着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额头沾上了地上的尘土,\"魏收愿效犬马之劳!\"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高昂猛地站起来,木凳被他剧烈的动作带翻在地。他双眼通红,像是着了魔一般吼道:\"大哥,你当皇帝吧!\"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杨忠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去,粗壮的手臂死死捂住高昂的嘴:\"二哥你疯啦!\"他铜铃般的眼睛紧张地扫视着众人,生怕这话被外人听去。手心能感受到高昂灼热的呼吸,烫得他心惊肉跳。 刘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指腹下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暗自腹诽:这个二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口无遮拦的毛病?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于谨和李虎面露惊色,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李贤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指节不自觉地敲击着案几;慕容绍宗神色如常,但右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剑柄上;其余几人则吓得瑟瑟发抖,崔季舒更是直接瘫坐在地。 \"诸位莫怪,\"刘璟突然轻笑一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我这二弟今日受了惊吓,胡言乱语罢了。\"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凌厉如刀。同时不着痕迹地给慕容绍宗使了个眼色。慕容绍宗会意,借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刘璟身上的空档,悄无声息地退出帐外,立即调集亲兵将大帐团团围住。 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刀剑碰撞的金属声隐约可闻。于谨捋了捋自己的鬓角,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李虎。这位年过三旬的老将心中翻涌着不甘——\"我于谨熟读兵法,征战十余载,却只能在这尔朱荣帐下做个小小军司马!\"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虎察觉到于谨的目光,年轻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狠厉。他想起自己二十五六的年纪,已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六七年,却仍是个幢主。\"每次冲锋陷阵都是我打头阵,论功行赏时却总是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得利!\"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将军!\"于谨突然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得让帐内众人都为之一震。他抱拳的双手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于某愿效死力!\"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李虎见状也立即跪下,铠甲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末将也愿誓死追随!\"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唐邕、元修伯、崔季舒三人面面相觑。唐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尔朱荣残暴不仁,今日杀大臣,明日说不定就轮到我们这些属官了...\"他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愿为将军效劳!\" 刘璟心中大喜,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他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呼吸都保持着平稳的节奏。他缓步上前,亲手扶起众人,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面孔——谋士唐邕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猛将李虎浑身散发着剽悍之气;能臣崔季舒举止沉稳有度... \"这些都是北魏的栋梁之才啊!\"刘璟在心中感叹,\"如今竟有三分之一归入我麾下。\"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速,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 \"诸位请起。\"刘璟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特意加重了\"同心协力\"四个字的语气。目光扫过角落里神色恍惚的高昂时,刘璟暗自皱眉:\"这个二弟,总是这般口无遮拦,待会儿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帐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营地的旗帜上,将\"刘\"字大旗映照得熠熠生辉。谁也没有注意到,王思政静静地站在帐外阴影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清晨的集会,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改变整个北魏王朝的命运。 第78章 北上前的最后一计 金秋九月,洛阳城外漫山遍野的枫叶开始泛红,远远望去犹如天边燃烧的晚霞。刘璟骑在马上,望着这座巍峨的城池,心中百感交集。他整了整绛紫色的官服,手指轻轻抚过腰间新赐的鱼袋,感受着那细腻的纹路。 天柱大将军府前,两名身着明光铠的亲兵见他到来,立即挺直腰板行礼:\"刘将军安好!\"其中一名年长些的亲兵殷勤地上前牵马,低声道:\"大将军正在后园赏菊,特意吩咐过,若是您来了直接引见。\" 穿过几重院落,空气中渐渐飘来淡淡的菊香。转过一道影壁,刘璟远远就看见尔朱荣挺拔的背影。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正背着手站在一片金灿灿的菊花丛中,紫貂大氅在秋风中微微摆动,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一个月前那个颓丧消沉的模样判若两人,此刻的尔朱荣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气度。 \"岳父大人。\"刘璟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尔朱荣闻声转过身来,那张英俊秀美的脸上难得露出慈祥的笑容:\"贤婿来了。\"他上下打量着刘璟,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女婿结实的肩膀,\"听说你要去相州赴任了?这一去,怕是要年余才能回京。\" \"正是。\"刘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尔朱荣眼角的皱纹,\"临行前特来向岳父辞行,还望岳父保重身体。\" 两人在园中的青石凳上坐下,侍女们轻手轻脚地奉上新酿的菊花酒和几样精致点心。尔朱荣举起鎏金酒杯,阳光透过琥珀色的酒液,在他粗粝的手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尝尝,这是用你上次送来的金丝菊酿的。那花儿开得真好,酿出来的酒也格外香醇。\" 刘璟双手接过酒杯,轻抿一口,顿时满口生香。他注意到尔朱荣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常服,连靴子都是新做的,心中不禁一暖:\"岳父喜欢就好。相州也盛产菊花,待我到任后,定会派人快马加鞭送些新品种来。\" 尔朱荣哈哈大笑,笑声惊起了园中栖息的一对画眉鸟:\"好!好!不过贤婿啊,此去相州,可不光是给老夫送菊花这么简单。\"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河北民风彪悍,你要多留个心眼。\" 刘璟正色道:\"岳父教诲,小婿谨记于心。定当勤勉政务,不负朝廷所托。\" 刘璟放下酒杯,青瓷杯底与檀木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整了整衣袖,正色道:\"岳父,小婿此来,还有一事相商。\"说话时,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厅内侍立的侍卫,确认都是尔朱荣的心腹。 尔朱荣斜倚在虎皮软榻上,闻言挑了挑眉,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说无妨。\"他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这是多年征战养成的习惯。 \"小婿以为,岳父不如北返晋阳。\"刘璟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他注意到尔朱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立即补充道:\"如今称帝时机未到。河阴之事虽震慑朝野,却也招致诸多非议。\"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尔朱荣的反应。 见岳父没有打断的意思,刘璟继续道:\"晋阳乃龙兴之地,靠近六镇。将士们久居洛阳,思乡情切...\"他故意没把话说完,留了个话头。 尔朱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刘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心中暗喜。他知道最近铸像不成之事让这位枭雄颇受打击。\"贤婿说得有理。\"尔朱荣长叹一声,\"洛阳这地方,确实让人浑身不自在。这次铸像不成,老夫也确实想回北方了。\" 刘璟心中一松,立即趁热打铁:\"元天穆忠心耿耿,可任洛州刺史,督京畿诸军事。宇文泰、贺拔胜都是能臣,不如让宇文泰督兖豫,贺拔胜督青徐...\"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尔朱荣的表情,随时调整说辞。 \"妙!\"尔朱荣突然拍案而起,震得酒杯一跳。他大笑着站起身,学着戏文里的腔调道:\"生子当如刘玄德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侍立的侍卫们都吓了一跳。 刘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心中暗骂:这老匹夫还拽起文来了,真当自己是曹操不成?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屑,面上却装作受宠若惊:\"岳父过誉了,小婿愧不敢当。\"他低头作揖时,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临别时,尔朱荣竟亲自将刘璟送到府门外。秋风瑟瑟,吹动两人的衣袍。尔朱荣依依不舍地拉着刘璟的手,粗糙的手掌上满是老茧:\"我赠贤婿一万兵马,此去相州,务必保重。若遇难处,尽管来信。\" 刘璟恭敬行礼,心中却冷笑不已。这一万兵马说是馈赠,实则是监视。他故作感动道:\"多谢岳父挂念。\"转身上马时,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离开大将军府一段距离后,刘璟终于忍不住露出冷笑。他早就知道,历史上,北魏宗室元颢逃往南梁向南梁请援,不久之后陈庆之就会率领七千白袍军北伐。想到宇文泰、贺拔胜这些未来的名将即将面对\"白袍将军\"的兵锋,到时候陈庆之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场景,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可惜高欢那厮还在北边...\"刘璟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秋风拂过,吹起他官袍的一角。远处,一片红叶飘落在他的马鞍上,像极了即将洒落的鲜血。他伸手捻起红叶,在指尖轻轻揉碎,猩红的汁液染红了手指。 第79章 刘玄德邺城上任 清晨的邺城笼罩在朦胧的薄雾中,初升的朝阳为青石板路镀上一层金边。刘璟站在新修葺的刺史府门前,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来早市炊饼的香气,混合着街角槐花的芬芳。 \"夫君,晨露湿重,当心着凉。\" 一双柔荑从身后为他披上锦缎外袍,刘璟回头,看见尔朱英娥明艳的容颜。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堕马髻,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却衬得肌肤如雪。刘璟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想必是为操持府务又熬夜了。 \"英娥,你看这邺城,比洛阳如何?\"刘璟握住妻子微凉的手,指向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远处传来货郎清脆的摇铃声,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围着糖人摊叽叽喳喳。 尔朱英娥抿嘴一笑,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虽不及洛阳繁华,却胜在清净。\"她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只是...\" \"只是什么?\"刘璟敏锐地察觉到妻子的迟疑。 尔朱英娥望向城门方向,声音压低:\"父亲突然多派了一万人马驻守城外,我总觉得...\"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这不像单纯的关照。\" 刘璟眸色微沉,随即展颜一笑,轻拍妻子肩头:\"岳父大人这是看重我们。\"他故意提高声调,\"毕竟邺城地处要冲,多些兵马驻守也是应当。\" 见妻子仍面带忧色,刘璟转移话题道:\"走,今日要给诸位同僚安排职务了。王思政、杨忠他们怕是已经在议事厅候着了。\"他挽起妻子的手,触到她腕上温润的玉镯,\"对了,你昨日说要给杨忠说门亲事?\" 尔朱英娥果然被带偏了思绪,眼睛一亮:\"是呢,三弟都十六了,我相中了崔家的嫡女...\" 夫妻二人说笑着穿过回廊,刘璟却暗自思量。岳父增兵之事确实蹊跷,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稳住邺城局面。他瞥见议事厅外候着的几位将领,杨忠正粗声大气地跟王思政比划着什么,而王思政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主公到!\"侍卫高声唱喝。 刘璟整了整衣冠,脸上挂起从容的微笑。无论前方有多少暗流涌动,至少此刻,这座城池是属于他的。刺史府正厅内,檀香袅袅,文武官员分列两侧,肃然而立。刘璟端坐主位,指尖轻叩案几,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他注意到于谨的铠甲擦得锃亮,李虎的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就连平日不修边幅的杨忠都换上了崭新的戎服。 \"诸位随我远道而来,出生入死。\"刘璟的声音在厅内回荡,\"今日当论功行赏,以酬壮志。\" 站在最前排的于谨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这位年近四十的老将鬓角已染霜白,但古铜色的面庞上双目炯炯如炬。他悄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手心里全是汗。自从追随刘璟以来,多少个日夜枕戈待旦,如今终于...... \"于谨听令!\"刘璟拿起第一道鎏金边的任命状,锦帛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于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单膝重重跪地,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命你为清河太守,统领清河郡军政要务。\"刘璟的声音格外郑重,\"清河乃军事要冲,非老成持重者不能镇守。\" \"末将定不负使君重托!\"于谨双手接过任命状时,指尖微微发颤。他想起战死的袍泽,想起家乡等待的老母,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刘璟又拿起第二道任命状:\"王思政!\" 站在后排的王思政猛地一个激灵。这位年轻儒将正在走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火交织的夜晚。听到呼唤,他慌忙上前,却不慎踩到自己的衣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李虎促狭地挤了挤眼睛,杨忠更是直接笑出了声。王思政白皙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 \"命你为广平太守。\"刘璟眼中带着鼓励,声音温和了几分,\"你能征善战,精通律法,广平军民就交给你了。\" 王思政深吸一口气,双手恭敬地接过任命状。他想起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自己苦读律法的日日夜夜,声音不自觉地发颤:\"下官...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当宣布到杨忠担任顿丘太守时,这位一向沉稳的农家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得到确认后,竟直接跳了起来:\"大哥放心!谁敢在顿丘闹事,俺老杨拧断他的脖子!\"说着还做了个拧脖子的动作,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 满堂哄然大笑。李虎笑得直拍大腿,连向来严肃的于谨都忍不住摇头莞尔。刘璟以袖掩面,肩膀不住抖动,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 \"大哥,那我呢?\"高昂急不可耐地从队列中窜出来,粗声粗气地嚷嚷,\"他们都当太守了,我总不能看大门吧?\" 刘璟笑着摆手:\"放心,你和慕容我另有安排。\"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站在角落的慕容绍宗,后者会意地微微颔首。 宣布完所有任命后,刘璟举起鎏金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荡漾:\"今日之宴,不醉不归!\" \"敬使君!\"众将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宴席上,新任魏郡太守唐邕借着敬酒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挪到刘璟身旁。这位年轻的文士小心翼翼地捧着酒杯,压低声音道:\"使君,下官有一事不解,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璟正欣赏着厅中舞姬的曼妙身姿,闻言转过头来,含笑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和:\"唐太守但说无妨。\" 唐邕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凑近道:\"您为何将李虎、李贤分别安排在阳平和汲郡?这两地相距甚远,兄弟二人又素来配合默契...\" 刘璟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琉璃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他意味深长地说:\"李家兄弟确实都是难得的人才,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分开使用。\"他抿了口酒,继续道:\"两虎同山必相争,分而用之,方能各展所长。\" 唐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再问,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见崔季舒正拉着元修伯高谈阔论,这位向来严肃的律法专家此刻竟激动得手舞足蹈:\"元公请看这条,若按此例,当可减轻三成赋税!\" 元修伯连连点头:\"妙哉!崔公此议甚妙!\"两人越说越投机,竟将酒案当成了书案,蘸着酒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另一边,魏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正扯着杨忠的袖子要划拳:\"五魁首啊!六六顺!\"杨忠粗着嗓门应和,两人你来我往,引得周围将领哄笑连连。 刘璟看着这一幕,目光在崔季舒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他想起史书上记载这位\"崔三拳\"后来是如何将律法改得面目全非,不禁摇头失笑。 偏厅里,尔朱英娥正娴熟地招待着各位官员的家眷。她今日穿着一袭淡紫色罗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钗,却更显得端庄大方。听到正厅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唇角微微上扬。 贴身侍女小声道:\"夫人,使君真是好气度,一来就让这么多人都得了重用。\" 尔朱英娥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这就是他的本事。\"她轻声道,\"让人人都觉得跟着他有盼头。\"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夜深了,宾客们陆续告辞。刺史府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仆役们收拾残席的轻微响动。刘璟独自站在庭院中,仰望着满天星斗。秋夜的凉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清醒。 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肩上。尔朱英娥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夫君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握住妻子搭在他肩上的手。\"我在想...\"他轻声道,\"岳父大人派来的那一万人马,该交给谁统领比较合适。\" 尔朱英娥会意一笑,转到丈夫面前:\"夫君是担心...\" \"不,不是担心。\"刘璟摇摇头,目光深邃,\"只是凡事都要未雨绸缪。\"他望向远处新栽的梧桐树,\"这邺城,就是我们新的开始。\" 远处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新的生活在邺城正式拉开了序幕。此时,每一位被委以重任的官员,都在各自的府邸中辗转反侧,盘算着明日该如何施展抱负。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站在星空下,目光深远的年轻刺史。 刘璟忽然轻笑一声:\"说来有趣,今日宴席上,我见元修伯与崔季舒相谈甚欢。\" 尔朱英娥眨了眨眼:\"这不是好事吗?\" \"自然是好事。\"刘璟揽过妻子的肩膀,\"只是我在想,若是让元修伯知道崔季舒日后会如何修改律法,不知他还会不会与他把酒言欢。\" 尔朱英娥不解地望着丈夫,但刘璟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牵着她往内室走去。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渐渐融入了邺城温暖的夜色中。 第80章 左玄甲右鹰扬 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城西大营,刘璟踏着湿润的草地缓步前行。他的铁靴碾过沾满露珠的野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远处传来士兵们晨练的呼喝声,整齐划一,在静谧的晨间格外清晰。 \"主公,您来得真早。\"值夜的校尉慌忙行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刘璟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温和地问道:\"昨夜可还安稳?\" \"托主公的福,一切平安。\"校尉挺直腰杆答道,声音里却难掩疲惫。 刘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歇着吧,让伙房给你留碗热粥。\"说完,他登上点将台,晨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远处炊烟的气息。从这里望去,尔朱荣的军营格外醒目——他们的旗帜颜色鲜艳,营地布局讲究,与刘璟部朴实的作风形成鲜明对比。 \"去把高昂将军和慕容将军请来。\"刘璟对亲兵吩咐道,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尔朱荣的营地。他暗自盘算着:这一万人马,既是助力,也是隐患。 不多时,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高昂大步流星地走来,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着胡饼,腮帮子鼓得老高:\"大哥!这么早叫俺来,是不是要打仗了?\"声音洪亮得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刘璟忍俊不禁:\"你这莽夫,打仗能是这般轻松说的事?\"他注意到高昂甲胄下的衣衫还歪歪扭扭地系着,显然是被匆匆叫醒。 这时,慕容绍宗也到了。他衣着整齐,连发髻都一丝不苟,与高昂形成鲜明对比。见礼后,他温声道:\"主公这么早召集我们,想必有要事相商。\" 刘璟点点头,目光在两位爱将之间游移:\"今日叫你们来,是要组建两支新军。\" 高昂眼睛一亮,胡饼渣子从嘴角簌簌落下:\"新军?俺就喜欢带新兵!\"他兴奋地搓着手,铁手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刘璟指向校场:\"二弟,我要你组建玄甲精骑,轻骑五千,重骑五百。\"他特意加重语气,\"重骑必须人披铁甲,马具装铠。\" 高昂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重骑兵!俺早就想练这个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那尔朱老儿送来的人马...\" 刘璟意味深长地点头:\"随你挑选。\" \"得令!\"高昂抱拳就要走,却被刘璟叫住。 \"等等!\"刘璟无奈地摇头,这二弟总是这般性急,\"记住,重骑兵要选膀大腰圆的壮汉,轻骑兵则要机灵矫健的。马匹先去官马场挑选,不够的再去民间采购。\" 高昂拍着胸脯,铠甲发出沉闷的响声:\"包在俺身上!三个月后,保管让大哥看到一支虎狼之师!\"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冲向新兵营,老远还能听见他嚷嚷着\"排队排队,让高爷看看你们的筋骨\"。 慕容绍宗望着高昂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二将军还是这般雷厉风行。\" 等高昂走远,刘璟转向慕容绍宗。这位鲜卑将领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但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绍宗。\"刘璟轻唤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布防图,在案几上徐徐展开。羊皮图纸上的墨迹尚新,显然是不久前才绘制完成的。\"我要你组建鹰扬卫。\"他的手指在图上轻轻划过,\"将疾风营并入其中,设前军斥候五百,步兵五千。\" 慕容绍宗闻言立即单膝跪地,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双手抱拳,声音沉稳有力:\"末将定不负主公重托。\"但随即又略显迟疑地抬起头,谨慎地问道:\"不知这鹰扬卫的主要职责是...\" 刘璟伸手扶起这位心腹爱将,嘴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既要能守城,也要善野战。\"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特别是斥候,必须精于侦查。邺城地处要冲,四方情报至关重要。\"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脑海中已浮现出无数训练方案。他兴奋地说:\"末将明白了。正好军中有些猎户出身的士卒,最擅长追踪侦查。他们能在雪地里分辨三天前的脚印,在密林中听声辨位。\" 刘璟满意地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枚铜印递过去:\"所需粮饷器械,尽管去找元修伯支取。\"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一步,\"尔朱将军送来的人马中,有不少是六镇老兵...\" 慕容绍宗心领神会,接过铜印时手指微微发颤。他郑重地行礼告退:\"主公放心,末将知道该如何安排。\"转身时,他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支新军,将是他施展毕生所学的最佳舞台。 目送二人离去,刘璟缓步走下点将台。秋日的阳光洒在校场上,新整编的士兵们正在操练,刀光剑影中喊杀声震天响。他望着尔朱荣派来的部队被高昂和慕容绍宗瓜分一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使君好计谋。\"记室参军魏舒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捧着竹简,声音压得极低,\"如此一来,那一万人马就...\" 刘璟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目光依然注视着远方:\"魏参军,这话可说不得。\"他看见高昂正在校场另一端大声吆喝着挑选精壮士兵,而慕容绍宗则在不远处细致地考察着每个士卒的特长。\"二弟性子直,就让他去挑人。绍宗心思缜密,自会妥善安排。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魏舒会意一笑,在竹简上记下一笔,墨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使君知人善任,下官佩服。\"他偷眼打量着刘璟的侧脸,只见这位年轻的主公目光深远,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支新军未来的模样。 正午的阳光洒在校场上,将士兵们的铠甲照得闪闪发亮。刘璟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两支劲旅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景象。而在更深的算计里,这支被打散重编的军队,将彻底烙上刘璟的印记,再不分什么尔朱氏还是刘氏的人马。 第81章 少年英雄侯莫陈崇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晒在校场上,连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起来。刘璟坐在凉棚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竹简上洇开一小片水痕。他皱着眉头翻看新军名册,手指在几个名字上轻轻敲击,心里盘算着如何重新整编这些降卒。 \"使君,尔朱荣部的人马已经在校场西侧集结完毕。\"王虎站在一旁,低声禀报。 刘璟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尔朱荣军阵中传来一阵骚动。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匹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军阵,马背上竟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将领! \"站住!\"亲兵们立即拔刀相向,寒光在烈日下格外刺眼。 那少年却丝毫不惧,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竟在距离刘璟五步远的地方稳稳停住,马蹄重重踏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大胆!\"王虎怒喝一声,魁梧的身躯已经挡在刘璟面前,右手按在刀柄上,眼中杀机毕露。 刘璟却抬手制止了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将。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量还未长足,但眉宇间已有一股逼人的英气。他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是一身精良的明光铠。 \"报上名来。\"刘璟合上名册,声音不怒自威。 少年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时,腕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末将侯莫陈崇,参见使君!\"他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但语气坚定得不像个少年,\"请使君收回成命,不要分散我军建制!\" 刘璟挑了挑眉,这名字让他想起那个有名的莽夫:\"侯莫陈悦是你什么人?\" \"回使君,并无血缘关系。\"少年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晒得微黑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处未愈的擦伤,\"只是同出侯莫陈部。\" 刘璟注意到,尽管少年努力保持着军人的挺拔姿态,但他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方才那番疾驰耗费了太多力气。 \"起来说话。\"刘璟示意亲兵退下,\"你可知擅闯主帅大帐是什么罪名?\" 侯莫陈崇站起身,却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末将知罪。但若眼睁睁看着同袍被拆分四散,还不如挨军棍来得痛快!\"他说到激动处,声音微微发颤,\"我们侯莫陈部的儿郎们同生共死多年,若是分开,战力必定大减!\" 校场上突然安静下来,连蝉鸣声都仿佛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会有什么下场。 刘璟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名册边缘。他注意到少年的靴子上沾满泥泞,甲胄内侧的衬布已经磨得发白——这是个真正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孩子,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有意思。\"刘璟突然轻笑一声,\"那你告诉我,若是保留你们建制,你能保证他们绝对服从指挥吗?\" 侯莫陈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团小火苗:\"末将以性命担保!侯莫陈部的勇士,最重诺言!\" 校场另一端传来高昂洪亮的大嗓门:\"谁在那儿闹事?!\"声音未落,只见他扛着长槊大步走来,铁甲随着步伐哗啦作响,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还沾着方才吃羊肉的油渍,嘴角挂着几粒芝麻,却丝毫不减威风凛凛的气势。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转头对侯莫陈崇道:\"你若能在高将军手下走过十招,本官就考虑你的请求。\" 高昂一听有架打,顿时两眼放光,像饿狼见了猎物般兴奋起来:\"哈哈哈,小娃娃也敢来挑战你高爷爷?\"他拍着胸甲发出砰砰响声,震得周围士兵纷纷后退,\"来来来,让你三招!\" 侯莫陈崇毫不畏惧地站起身,眼中燃起战意:\"请高将军指教!\"他翻身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矫健的身姿引得围观的士兵们一阵喝彩。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杆亮银枪时,枪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弧。 比武场上顿时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有人甚至爬上了校场周围的木架,伸长脖子张望。几个伙头军连锅铲都来不及放下就跑来看热闹,嘴里还嚼着没咽下去的饭食。 刘璟坐在主位上,慕容绍宗不知何时也来到身侧。他眉头微蹙,低声道:\"主公,这孩子...\" \"看看再说。\"刘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场中二人。茶水氤氲的热气后,是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高昂端坐马上,长槊随意地扛在肩头,英俊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待会可别哭着找娘。\" 侯莫陈崇咬了咬牙,稚气未脱的脸上闪过一丝倔强:\"高将军,我来啦!\"话音未落,他突然大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银枪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直刺高昂咽喉。 这一招\"蛟龙出海\"又快又狠,围观士兵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刘璟不自觉地前倾身体,手指紧紧攥住了座椅扶手。 \"来得好!\"高昂眼中精光一闪,却不躲不闪。只见他长槊一横,\"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兵器相撞的瞬间,侯莫陈崇只觉虎口一阵剧痛,险些握不住枪杆。但他立即变招,借着反震之力,枪尖划出一道银弧,直扫高昂腰间。 高昂这才稍稍认真,在马上一个铁板桥,魁梧的身躯几乎与马背平行。枪尖擦着他的铠甲划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心中暗惊:这小崽子有两下子! 第三回合,侯莫陈崇突然勒马回旋。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力气灌注双臂。银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作漫天寒星笼罩高昂全身。这招\"繁星点点\"是他苦练多年的绝技,曾让不少老将都吃了大亏。 \"有意思!\"高昂长笑一声,眼中战意更盛。他不退反进,长槊如泰山压顶般劈下。两件兵器相撞的瞬间,\"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周围士兵耳膜生疼。侯莫陈崇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连人带马被震退数步。他拼命想要稳住身形,但最终还是支撑不住,从马背上跌落。 \"好!\"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士兵们激动地挥舞着兵器,为这场精彩的比试喝彩。 刘璟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一个少年英雄!\"他快步走到场中,伸手扶起灰头土脸的侯莫陈崇。少年的铠甲沾满尘土,额头还擦破了一块皮,但眼中的斗志丝毫未减。 \"疼吗?\"刘璟轻声问道,掏出手帕递给他。 侯莫陈崇倔强地摇摇头,却还是接过了手帕:\"谢使君关心,末将没事。\"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全军宣布:\"本官任命侯莫陈崇为玄甲精骑副将,准你挑选一千旧部入营!\" 侯莫陈崇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时声音都在发颤:\"末将定不负使君厚望!\" 高昂顿时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喊道:\"大哥!你怎么又给我塞副将?高乾、高慎还不够吗?现在又来个毛头小子!\"他气呼呼地掰着手指数,\"王思政被你调走了,现在俺有三个副将,整个邺城就数俺的副将最多!\" 刘璟忍俊不禁:\"二弟啊...\"他拍拍高昂的肩膀,低声道,\"正因为你是我最得力的臂膀,才要多派人辅佐。这侯莫陈崇年纪虽小,但武艺不凡,正好跟你学些本事。\" 高昂挠挠头,虽然还是不满,但听大哥这么一说,心里又有些得意:\"那...那行吧。不过这小子得听我的!\" 侯莫陈崇激动地单膝跪地:\"末将定当尽心辅佐高将军!\" 刘璟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他瞥见慕容绍宗若有所思的表情,轻声道:\"绍宗,你看这少年如何?\" 慕容绍宗微微一笑:\"是可造之才。不过...\"他压低声音,\"主公此举,既安抚了尔朱荣旧部,又给高将军找了个好帮手,一箭双雕。\" 刘璟笑而不语,目光扫过校场上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景。远处,侯莫陈崇已经带着他的旧部开始整队,高昂在一旁指手画脚地指导,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活像只骄傲的公鸡。 夕阳西下,新组建的玄甲精骑和鹰扬卫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刘璟负手而立,心想:这支军队,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模样。 第82章 独孤郎传信示警 秋末的邺城,刺史府后院的银杏树洒落一地金黄,在暮色中铺成一片璀璨的地毯。刘璟负手站在廊下,手中捏着刚刚收到的书信,薄薄的绢纸在秋风里簌簌作响,仿佛一只颤抖的蝴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戌时三刻,夜色渐浓,府中各处已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风中摇曳。 \"主公,人都到齐了。\"亲兵轻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凝重的夜色。 刘璟微微颔首,将书信折好塞入袖中。他深吸一口气,秋夜的凉意沁入肺腑,带着几分萧瑟。廊下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朱红的柱子上,随着火光晃动,显得格外凝重。 议事厅内,高昂正不耐烦地用指节敲击着案几,铁甲与木案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另一只手握着茶盏,却一口未饮,茶水早已凉透。慕容绍宗则安静地坐在一旁,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的月色。文官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主公到!\" 随着亲兵一声通报,厅内顿时肃静。刘璟推门而入,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甲胄碰撞声与衣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晰。 \"诸位请坐。\"刘璟的声音沉稳有力。他走到主位前,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轻轻放在案上。信纸上的火漆印已经碎裂,像是一朵凋零的花。 \"刚收到独孤将军密信,\"刘璟环视众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葛荣可能要反。\" \"什么?!\"高昂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在案几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那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粗犷的嗓音震得烛火摇曳,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老子早就说过,这些六镇降将没一个安分的!\" 慕容绍宗立即按住高昂的肩膀:\"二将军稍安勿躁。\"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手上暗暗用力,将高昂按回座位。转向刘璟时,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主公,信中可提及具体动向?\" 刘璟展开书信,羊皮纸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故意隐去了信中\"六镇兵变\"的字眼,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正是前世史书上记载的那场大乱。 \"独孤信说,葛荣已联络上党杜洛周,\"刘璟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恐怕开春就要起事。\"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文官们交头接耳,有人面露忧色,有人则悄悄擦拭额头的冷汗。慕容绍宗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画着圈,显然在飞速思考对策。 高昂却冷笑一声:\"来得正好!省得老子带兵去剿他!\"他一把抓起案上的茶盏,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年轻的唐邕坐在议事厅西侧,手指不自觉地捻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眉头紧锁成\"川\"字。他盯着面前的地图,声音低沉:\"定州与相州仅一河之隔,若葛荣造反,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说着,指尖在羊皮地图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汗痕。 \"怕什么!\"高昂猛地拍案而起,胸前的玄甲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得自己胸膛砰砰作响,\"俺的玄甲精骑正愁没地方练手!这些日子天天操练,弟兄们都快闲出鸟来了!\" 元修伯轻咳一声,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慢条斯理道:\"高将军勇武可嘉,但葛荣若联合杜洛周,兵力恐不下十万。我们...\" \"十万又如何?\"高昂梗着脖子,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当年项羽破釜沉舟...\" \"好了。\"刘璟抬手制止二人的争论,指节在案几上轻轻一叩。烛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曳,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今日请诸位来,是要议个万全之策。\"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烛火摇曳中,一直沉默的崔季舒突然开口:\"使君,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加强城防。\"他起身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指向邺城西南角,\"邺城城墙年久失修,这里还有两处坍塌未补。若是被敌军发现这个弱点...\" 魏收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笔,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崔参军所言极是。\"扶了扶额头“另外,粮草储备也要抓紧。下官近日走访市井,发现粮商们已经开始囤货。一旦战事起,粮价必然飞涨。\" 刘璟赞许地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唐太守,你立即征调民夫修葺城墙,十日之内必须完工。\"说着转向元修伯,\"元县令,你去清点粮仓,再向周边州县采购粮食。记住,要暗中进行,不要引起恐慌。\" 一直站在角落的慕容绍宗突然起身,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走到悬挂的地图前,腰间的佩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主公,光守城还不够。\"他的手指点在滏口陉的位置,\"葛荣若反,必先取此要道。此处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绍宗说得对。\"刘璟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关隘处,指甲在地图上留下一道白痕,\"这里就是我们的咽喉。绍宗,你率鹰扬卫前去驻防。\" 高昂急得直搓手:\"大哥,那俺呢?\"他眼巴巴地望着刘璟,活像一只等待肉骨头的大狗。 刘璟失笑,伸手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你的玄甲精骑是我们的利剑,要随时准备出击。\"他转向众人,烛光在他眼中跳动,\"诸位,乱世将至,相州能否保全,就看我们接下来的准备了。\"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卷起满地落叶。议事厅内的烛火剧烈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如同即将到来的乱世风云。 慕容绍宗望着主公坚毅的侧脸,心中暗自称奇:主公接到如此重大的消息,竟能如此镇定自若,调度有方,当真有大将之风。 而此时的刘璟,表面平静,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他清楚地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将彻底改变河北的格局。而他,必须在这场变乱中,为相州百姓,也为自己,为独孤信,谋得一线生机。 \"报——\"亲兵匆匆闯入,\"边境哨骑回报,定州方向有异动!\" 厅内众人神色一凛。刘璟深吸一口气:\"传令全军,即刻进入战备状态!\" 第83章 第二次六镇起义 初春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呼啸着掠过定州城头,将残破的军旗撕扯得猎猎作响。葛荣站在城楼最高处,粗糙的披风在风中翻卷如浪。他眯起眼睛,望着城外绵延数里的流民营帐——那些用破布和茅草搭成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片在寒风中颤抖的枯海。 \"二十万人......\"葛荣低声自语,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了一层薄霜。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城墙上的青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心中却燃着一团火。这些流民,这些被朝廷抛弃的蝼蚁,将会成为他最锋利的刀。 \"葛将军,杜首领和鲜于将军到了。\"亲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葛荣的思绪。 转身时,葛荣的铠甲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他看到杜洛周和鲜于修礼并肩走来,两人形成鲜明对比——杜洛周像头刚从泥潭里滚出来的野猪,粗布衣衫上沾满污渍,腰间那把缺口的大刀随着步伐哐当作响;鲜于修礼则像柄出鞘的剑,破旧的军服洗得发白却整洁挺括,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好!好!\"葛荣大笑着迎上去,笑声如同闷雷滚过城头,惊起几只寒鸦,\"有二位相助,大事可成!\" 杜洛周咧嘴一笑,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跟着扭动,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俺们流民不讲究那些虚的,葛将军给口热饭吃,给件暖衣穿,俺们这条命就卖给你了!\"他说着拍了拍腰间的大刀,刀柄上缠着的破布条随风飘动。 鲜于修礼则挺直腰背,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他右脸颊上的冻疮还没好全,但眼神锐利如鹰:\"六镇将士戍边多年,朝廷却克扣粮饷,任由我们挨饿受冻。今日愿随葛将军,为兄弟们讨个公道。\" 葛荣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他看到杜洛周眼中赤裸裸的贪婪,也看到鲜于修礼眼底压抑的愤怒。这正合他意——饥饿的狼和受伤的虎,都是最好的爪牙。 \"说得好!\"葛荣猛地抽出佩刀,寒光在暮色中一闪,\"今日我们三人盟誓,共谋大业!\" 三只有力的大手在城头紧紧握在一起。杜洛周的手掌布满老茧,鲜于修礼的指节伤痕累累,葛荣的腕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城下的流民队伍中。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仰起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她怀中的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小猫般的呜咽。周围的流民们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望向城头,那些浑浊的眼球里,渐渐燃起微弱的火光。 \"开仓!放粮!\"葛荣突然振臂高呼,声音如雷霆般滚过流民营地,\"从今日起,有我葛荣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兄弟们!\" 城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瘦骨嶙峋的流民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人跪地磕头,有人抱头痛哭。杜洛周看着这一幕,舔了舔嘴唇,仿佛看到了无数可供驱使的傀儡;鲜于修礼则神色复杂,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葛荣满意地眯起眼睛。他仿佛已经看到,这支饥饿的大军将如洪水般席卷北方,而站在浪头的,必将是他葛荣。寒风依旧呼啸,却再也吹不灭人们心中燃起的火焰。 邺城·军营 春日的阳光本该和煦,可此刻照在校场上,却显得格外刺眼。刘璟一身玄甲,手持马鞭,正在检阅新组建的精锐骑兵。五千玄甲精骑列阵而立,黑压压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战马不时打着响鼻,铁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使君,左翼的阵型还需要调整。\"慕容绍宗手捧竹简,指着队列的某处说道。他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但眉头却微微蹙起,显然对新军的操演还不够满意。 刘璟正要回应,突然——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了校场的肃穆。一个满身尘土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几乎是扑倒在刘璟脚下。他的头盔歪斜着,脸上全是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污痕。 \"使君,大事不好!葛荣反了!\" \"什么?\"刘璟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时,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接过军报的刹那,他闻到羊皮纸上还带着血腥气——这封急报不知是穿越了多少战场才送到他手中。 慕容绍宗敏锐地注意到主公的脸色越来越沉。军报上的墨迹有些已经晕开,但那些数字依然触目惊心:\"叛军二十万...连破七城...\" \"二十万...\"刘璟喃喃自语,眼前仿佛浮现出黑压压的叛军如潮水般涌来的景象。他猛地抬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瀛洲情况如何?\"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校场外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疾驰而入,马背上的信使满身血污,右臂还插着半截断箭。他刚滚下马背就瘫倒在地,气若游丝:\"瀛洲...沦陷了...章武王...战死...\" \"元融死了?\"高昂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起信使的衣领。他的双眼里迸射出骇人的凶光,\"那个整天把''皇室贵胄''挂在嘴边的小子,就这么死了?\" 信使艰难地点头,嘴角溢出血沫:\"章武王率亲卫死守城门...最后被...乱箭射死...首级...挂在了城楼上...\" 刘璟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元融那张总是带着傲气的年轻面孔。他记得去年在洛阳的婚宴上,这位年轻的宗室王爷还举着酒杯,用那种特有的矜持语气对他说:\"刘玄德,本王期待与你并肩作战的一天。\"没想到再次听闻他的消息,竟是... \"报——!!!\" 第三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几乎是摔下来的。他顾不得行礼,嘶声喊道:\"广武王元渊在涿郡遭遇伏击,全军覆没!首级被叛军送往定州示众!\" 校场上一片死寂。 连战马都停止了嘶鸣,仿佛被这接二连三的噩耗震慑。刘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住了身旁的旗杆才稳住身形。春风卷着沙尘扑打在脸上,本该是温暖的季节风,此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慕容绍宗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公,葛荣来势汹汹,我们必须早作准备。\" 刘璟深吸一口气,春日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马粪的气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掌心早已沁满冷汗。转身时,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二弟,玄甲精骑训练得如何了?\"刘璟的声音比想象中更为沙哑。 高昂咧嘴一笑,粗壮的手指把胸甲拍得哐哐作响:\"大哥放心!儿郎们早就憋着一股劲了!\"他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那些新打造的明光铠,连强弩都射不穿!\" 刘璟的目光扫过校场。新兵们正在老兵带领下操练,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突然注意到几个年轻士兵握枪的手在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疲惫。 \"传令下去,\"刘璟的声音渐渐坚定,\"全军戒备,加固城防。王虎,你带人去清点粮仓。慕容,立即派快马向晋阳、洛阳求援。\" 慕容绍宗刚要应声,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护着一辆朱漆马车疾驰而来,车轮卷起的尘土如同一条黄龙。 马车还未停稳,帘子就被猛地掀起。尔朱英娥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几缕碎发黏在额前。\"夫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父亲派人送信来了!\" 刘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妻子颤抖的手递来的信函。羊皮纸上的火漆印还是温热的,展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尔朱荣的亲笔手书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葛荣小儿不足为惧,吾已调集五万大军,不日即至。汝当固守邺城,切莫轻举妄动。\" 信纸在刘璟手中微微颤动。他抬头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下,几只乌鸦正在盘旋。春风突然变得凛冽,卷起漫天黄沙,迷得人睁不开眼。 \"主公?\"慕容绍宗轻声唤道。 刘璟将信紧紧攥住,羊皮纸在掌中皱成一团。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烽火连天的邺城,听到了百姓的哭喊。更远处,洛阳皇宫的金銮殿上,年轻的皇帝元子攸正惊恐地望着各地送来的战报。 \"传令各郡太守。”刘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加固城防,日日整训,做好抵御葛荣的准备\" 高昂兴奋地搓着手:\"终于要干仗了!\" 尔朱英娥却突然抓住丈夫的胳膊:\"夫君,父亲说...\" \"我知道。\"刘璟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触感冰凉。他望向逐渐暗沉的天色,心中明镜似的——这场叛乱将如野火般席卷北魏,而邺城,注定要成为权力更迭的暴风眼。历史的车轮正在转动,而他,已经站在了转折点上。 第84章 河北的风雪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晋阳城头,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守城士兵的铁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尔朱荣独自站在城楼最高处,猩红的大氅在风中翻飞,如同一面染血的战旗。他手中紧攥着刚从洛阳送来的军报,羊皮纸在他铁钳般的手指间瑟瑟发抖,仿佛也在畏惧这位枭雄的怒火。 远处,一队斥候骑兵正冒雪返城。战马喷着白气,马蹄踏碎护城河边的薄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领头的骑兵抬头望见城楼上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勒紧了缰绳。 \"葛荣这厮...\"尔朱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北风吹散。他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军报上的字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突然,他猛地转身,大氅在风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传令!击鼓聚将!\" 亲兵统领尔朱光正要转身,又被叫住:\"慢着!让鼓手用''催魂调''!\"这是尔朱军中最紧急的召集令,通常只在敌军袭营时使用。 急促的鼓声如闷雷般炸响,惊飞了城楼上栖息的寒鸦。黑色的羽翼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不祥的鸣叫。城内各处的将领们闻声变色,纷纷丢下手中事务往帅帐赶去。 尔朱兆匆匆赶来时,靴子上的雪都来不及跺干净。他掀开帐帘,看见叔父正对着地图发狠,铜灯台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显得格外高大可怖。 \"六镇这群养不熟的狼崽子!\"尔朱荣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案几上的令箭哗啦作响,\"早该把他们...\"话未说完,亲兵慌张来报:\"大将军,昨夜又跑了三百多人,都是怀朔镇的兵...还带走了二十多匹战马...\" \"混账!\"尔朱荣暴喝一声,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铜灯台应声而倒,滚烫的灯油溅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疼痛。摇曳的火光中,他脸上的刀疤充血泛红,像条蜈蚣般扭动着:\"去把各营将领叫来,本将要亲自点兵!一个都不许少!\" 尔朱兆小心翼翼地上前:\"叔父,天寒地冻的,是不是...\" \"你懂什么!\"尔朱荣一把揪住侄子的前襟,眼中凶光毕露,\"葛荣在河北聚众三十万,这些逃兵转眼就会变成捅向我们的刀子!\"他猛地推开尔朱兆,对帐外吼道:\"牵我的乌云驹来!\" 片刻后,校场上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各营将领顶着寒风列队站好,呵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霜花。尔朱荣骑着通体乌黑的战马在校场上来回巡视,马蹄每次落下都会溅起一片雪泥。 \"达奚武\"他突然勒住缰绳,\"你营中跑了多少人?\" 达奚武硬着头皮出列:\"回大将军,跑了...跑了八十七个...\" \"好,很好。\"尔朱荣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传令,从今日起,六镇兵卒十人一保,一人逃跑,全保连坐!\" 校场上顿时一片骚动。来自武川镇的窦泰忍不住抗议:\"大将军,这不公...\" \"锵\"的一声,尔朱荣的佩刀已经架在窦泰脖子上:\"本将现在砍了你,也很公平。\"刀刃压出一道血痕,窦泰的脸色瞬间惨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匹快马冲进校场。信使滚鞍下马,跪在雪地里高举信筒:\"邺城急报!刘刺史已击退葛荣先锋,斩首三千!\" 尔朱荣的表情终于松动,收刀入鞘:\"我女婿还有点本事。\"他环视众将,突然露出森白的牙齿:\"都听见了?玄德已经建功,你们这些号称百战精锐的,难道还不如玄德?\" 北风呼啸着掠过校场,卷起细雪拍打在将领们的铁甲上。尔朱荣策马来到点将台前,猛地抽出佩刀指天立誓:\"一月之后,全军开拔!本将要亲手砍下葛荣的脑袋,挂在晋阳城门上!\" 刀锋在雪光中闪烁着寒芒,仿佛已经尝到了鲜血的。 与此同时,腊月的洛阳城飘着细雪,皇宫暖阁的雕花窗棂被北风吹得簌簌作响。元子攸裹紧银狐裘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方和田玉镇纸。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通红,将年轻皇帝苍白的脸颊映出几分血色。 \"......崔刺史宁死不降,被乱箭射杀于城楼。\"尚书令元徽跪在波斯绒毯上,战报在他手中微微发颤,\"逆贼葛荣已在信都南郊筑坛祭天,僭称大齐皇帝......\" 暖阁角落的铜漏滴答作响,元子攸突然抬手,腕间的玉镯撞在青瓷茶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尚书立即噤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叔。\"皇帝转向侍立一旁的城阳王元徽,声音轻得像在讨论今日的雪景,\"你以为这葛荣比当年的破六韩拔陵如何?\" 城阳王捋着花白胡须,指间的翡翠扳指在炭火映照下泛着幽光:\"老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尔朱荣主力北返晋阳,正可......\" \"朕要亲征。\" \"哐当\"一声,侍中手中的鎏金茶托跌落在地。老尚书元徽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惊骇:\"陛下!葛荣贼众号称百万,且刚刚......\" \"所以更要趁其立足未稳。\"元子攸忽然起身,狐裘滑落在金丝楠木椅上。他走到墙边的山河屏风前,指尖点在殷州的位置,\"崔公以死报国,朕若坐视不理,岂非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暖阁内鸦雀无声,几位老臣面面相觑。年轻的皇帝背对着众人,单薄的身影在屏风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城阳王正要再劝,忽听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广阳王元深求见!\" 风尘仆仆的亲王大步进殿,玄铁铠甲上未化的雪粒簌簌落下,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水痕。他单膝跪地时,腰间横刀撞在青玉地砖上,发出铿锵之声。 \"臣请命出征!\"元深的声音像他铠甲上的寒气一样凛冽,\"新编练的一万羽林军已可一战,愿为陛下诛此逆贼!\" 元子攸转身时,袖中滑出一方素帕,帕角绣着的龙纹在炭火映照下若隐若现。他凝视着元深铠甲上的箭痕——那是去年平定幽州叛乱时留下的。 窗外北风呜咽,卷着雪粒拍打窗纸。皇帝突然想起今年的盛夏,尔朱荣的甲士闯进白马寺时,胡太后也是这样攥着绣龙帕角。记忆中的血泊与眼前的炭火重叠,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准奏。\"元子攸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平静,\"再加派三千虎贲,务必打出朝廷威仪。\"他拾起地上的狐裘,轻轻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朕要天下人知道,这洛阳城里坐着的,到底是谁。\" 广阳王重重叩首,铁盔撞在地砖上的声响惊醒了愣神的老臣们。当元深退出暖阁时,听见皇帝正吩咐侍从:\"去把高祖的《舆地图》取来。\"那语气,像极了二十年前他随侍孝文帝时的光景。 暖阁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宫道上的血迹与足迹。 千里之外的殷州城,血腥味尚未散尽。昔日繁华的刺史府,此刻檐角悬挂的冰凌如刀剑般森然。府内正厅,十二盏青铜油灯将血腥味烘烤得愈发浓烈。 葛荣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胡床上,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刚从崔楷脖颈扯下的金印。印纽上残留的血迹已经凝固,在他指腹留下暗红碎屑。厅内炭盆烧得通红,照得他新制的龙袍上金线游走如蛇——这是用崔家女眷的嫁衣改的。 \"陛下,探马来报。\"韩楼单膝跪地时,铁甲压碎了地砖缝里冻住的血痂,\"尔朱荣正在晋阳集结兵马,据说...\" \"据说个屁!\"葛荣突然暴起,金印在案几上砸出个凹坑。他额头青筋暴突,酒气混着口沫喷在韩楼脸上:\"老子在怀朔镇当兵吃糠的时候,他尔朱荣还在给鲜卑贵族舔靴子!\"说着突然抄起鎏金酒壶灌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顺着虬结的胡须滴在龙袍上。 韩楼保持着跪姿不敢动。余光里,崔楷幼子的尸体就横在三步外,孩童苍白的小手上还攥着半块饴糖。 \"洛阳那边呢?\"葛荣喘着粗气坐回去,镶宝石的腰带扣深深勒进肥厚的腰肉。 \"广阳王元深被任命为...\" \"元深?\"葛荣突然怪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就是那个在御宴上被酒呛到的废物?\"他踹翻案几,烤羊腿滚到地上,沾满灰土,\"传令!把城南的柏树全砍了造冲车!等雪化了——\"染着蔻丹的指甲在地图上一抓,洛阳二字顿时多了五道血痕。 入夜后风雪更急。葛荣踉跄着穿过回廊,腰间七宝蹀躞带叮当作响。寝殿门前的雪堆里蜷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是个梳着双鬟的小侍女,最多不过十三四岁。 \"陛...陛下...\"少女的牙齿咯咯打战,额头结着冰碴。她怀里死死抱着个鎏金手炉,指节冻得发紫。 葛荣的醉眼突然恍惚。十年前怀朔镇的雪夜,他也是这样跪在都尉帐前,捧着刚猎的狐皮求饶。记忆中的皮鞭声与现实中佩刀出鞘声重叠在一起。 \"啊——\"少女的尖叫划破夜空。 刀光闪过,一缕青丝飘落。葛荣看着嵌进廊柱三寸的佩刀,自己都愣住了。少女连滚带爬逃进风雪中,遗落的手炉迸出几点火星。 \"他娘的...\"葛荣拔出佩刀,突然暴怒地砍向廊柱,\"等老子当了真皇帝...\"碎木飞溅中,他声音忽然哽咽,\"第一个宰了刘璟那个杂种!\" 北风卷着雪花灌进他大张的嘴里。在三百里外的晋阳军营,尔朱荣正梦见自己黄袍加身;洛阳深宫里,孝庄帝用银簪挑着灯花,在窗上剪出个囚笼般的影子;而邺城刺史府中,刘璟轻轻合上《孙子兵法》,指尖在\"乱而取之\"四字上久久徘徊。 殷州城头的\"齐\"字大旗被风雪撕开一道裂口,宛如这个乱世正在溃烂的伤口。最黑暗的黎明前,雪花温柔地覆盖着城郊的新坟,那里埋着不肯改口称臣的崔楷一家三十六口。几只饿极的野狗正在刨雪,泛黄的獠牙上还沾着昨日的血肉。 第85章 李贤大破葛荣先锋 半个月前,阳平郡城头。 朔风怒号,卷着戈壁滩上的砂砾狠狠拍打在城墙上,发出\"噼啪\"的响声。李贤站在城垛前,铁甲上落满黄沙,手指在剑柄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眯起被风沙迷住的双眼,望向城外黑压压的敌阵——最前排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被麻绳捆着手腕连成一串,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后面则是装备精良的叛军主力,刀枪在夕阳下泛着血色寒光。 \"大人,粗略估算至少有五万人。\"参军杜衡低声道,声音有些发颤,\"其中真正的叛军约两万,其余都是裹挟的流民。\" 李贤没有答话。他注意到那些流民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抱着婴儿的妇人。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赤着脚站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脚趾深深陷进泥泞中。 \"李贤!\"炸雷般的吼声突然从敌阵中传来。只见一个身披熊皮、满脸横肉的巨汉策马而出,手中狼牙棒上还挂着几缕血肉。守军们顿时骚动起来——正是葛荣麾下第一猛将乞力万斤,据说此人曾生撕虎豹。 \"识相的就开城投降!\"乞力万斤唾沫横飞地叫嚣着,露出满口黄牙,\"否则城破之日,老子要把你们的人头都挂在城门上!\"他身后的叛军齐声鼓噪,声浪震得城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副将赵安凑过来,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大人,城中粮草尚够三月之用,但守军不足三千......\"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李贤突然想起离京时老将军的叮嘱:\"守城之道,首在定军心。\"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止住赵安的话头。在众将士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取下铁胎弓,从箭囊抽出一支白羽箭。 \"乞力万斤!\"李贤突然暴喝,声如龙吟。城上城下霎时寂静,只有北风呼啸而过。\"你主子葛荣就是个跳梁小丑!\"话音未落,弓弦震响,箭如流星划破暮色。 \"啊呀!\"乞力万斤慌忙侧头,箭矢在他脸颊上犁出一道血沟,正中身后掌旗官的咽喉。那旗官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缓缓栽下马去。绣着\"葛\"字的大旗\"哗啦\"一声倒伏在血泥中。 \"放箭!\"李贤剑指苍穹,\"专射持兵刃者!\" 训练有素的守军立即分成三队轮番射击。第一轮齐射如飞蝗过境,正在叫骂的叛军将领突然哽住,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箭簇。第二轮箭雨落下时,那些被驱赶的流民已经机灵地趴倒在地。第三轮箭矢则精准地钉进叛军阵列,将那些挥舞兵器的叛军射成了刺猬。 \"顶住!给老子顶住!\"乞力万斤气急败坏地挥舞狼牙棒,却见前排叛军已经开始溃逃。一个戴铁盔的叛军百夫长刚转身就被流民绊倒,转眼被踩成肉泥。督战队砍翻了几个逃兵,却引发更大的混乱。 李贤突然夺过身旁士兵的长弓,挽弓如满月。第二支白羽箭破空而出,正中乞力万斤坐骑的眼睛。那匹战马人立而起,将主人重重摔进泥泞中。 \"开闸!\"李贤突然下令。赵安一愣:\"大人,护城河的水闸?\" \"放水!\"李贤剑锋指向城外,\"趁他们溃乱,把流民和叛军隔开!\" 随着绞盘转动声,积蓄多时的河水咆哮着冲出闸口,在平原上漫成一片沼泽。趴在地上的流民们突然发现,浑浊的河水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而叛军主力却被隔在了对岸。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城下已是一片鬼哭狼嚎。李贤望着在泥水中挣扎的乞力万斤,对赵安道:\"派一队轻骑兵出去,把那些流民接进城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至于叛军...让他们在冰水里泡一夜再说。\" 第二天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还未散尽。李贤站在城垛后,眯着眼观察敌营。一夜未眠让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但目光依然锐利如鹰。城下叛军营地静得出奇,只有零星几个哨兵打着哈欠来回走动。 \"大人,您看!\"赵安突然压低声音,指向敌营中央。只见几个叛军士兵正围着篝火打盹,此起彼伏的鼾声甚至隐约传到城头。 李贤嘴角微微上扬,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佩剑。他想起昨日探子回报,叛军昨夜劫掠了附近村庄,想必是喝得酩酊大醉。此刻不出击,更待何时? \"开城门!骑兵随我出击!\"李贤一声令下,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沉重的城门在晨光中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李贤翻身上马,明光铠在晨曦中泛着冷冽的光芒。他回头看了眼身后三百精骑,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个个眼神坚毅。 \"儿郎们,随我杀敌!\"李贤长槊一指,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三百铁骑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闷雷般震撼大地,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叛军营地顿时乱作一团。一个醉醺醺的士兵刚揉着眼睛爬起来,就被李贤一槊挑飞。鲜血溅在李贤脸上,温热腥咸,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杀!\"骑兵们怒吼着冲入敌阵,长枪如林,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叛军根本来不及组织抵抗,哭喊着四散奔逃。 乞力万斤从帐篷里跌跌撞撞跑出来,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慌忙爬上战马,正要调转马头,突然感到后背一凉。回头看见李贤正张弓搭箭,寒光闪闪的箭簇直指自己心口。 \"着!\"随着一声清喝,箭矢破空而来。乞力万斤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箭矢精准地穿透他的皮甲,从后背贯入前胸穿出。这个昨日还在酒宴上耀武扬威的叛将,此刻像块破布一样栽下马来。 \"将军死了!快跑啊!\"叛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有些慌不择路的甚至跳进了护城河,在冰冷的河水中扑腾。 夕阳西下,将战场染成一片血色。李贤勒马而立,望着逃窜的敌军背影,神色复杂。赵安策马过来,脸上还带着胜利的兴奋:\"大人,为何不乘胜追击?\" 李贤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目光扫过遍地尸骸。他看到有个年轻的叛军士兵倒在血泊中,胸口还在微弱起伏,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这些流民也是可怜人。\"李贤轻叹一声,\"传令下去,救治伤者,不分敌我。阵亡者...都好好安葬吧。\" 回城路上,百姓们夹道欢呼,有人甚至跪地叩拜。但李贤的眉头始终紧锁。他低声对赵安说:\"葛荣主力未损,必会报复。立即加派斥候,多备滚木礌石,每个城门都要增派双倍守军。\" 夜深人静时,李贤独自站在城楼上。寒风吹动他的披风,远处叛军新营地的篝火星星点点,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他摸着城墙上的箭痕,想起白天的厮杀,想起那些惊恐逃窜的叛军士兵。 \"都是大魏子民啊...\"李贤喃喃自语。但随即眼神又变得坚毅起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守住这座城。为了城中数万百姓,为了那些信任他的将士,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大战将至,而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86章 贺六浑和刘玄德 初春的寒风呼啸着掠过河北平原,卷起漫天枯黄的树叶,拍打在相州刺史府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府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刘璟端坐在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对面坐着高欢派来的信使,一身风尘仆仆的装束,眉宇间透着疲惫与焦虑。 \"葛荣这个狗贼,终于露出獠牙了。\"刘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密信凑近烛火。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绢帛,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忽明忽暗,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信使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家刺史说,杜洛周的人马已攻破瀛州,元融公他...\" \"我知道了。\"刘璟抬手打断,声音冷峻如铁。他转向侍立一旁的慕容绍宗,烛光在那张常年带笑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鹰扬卫的斥候可有最新消息?\" 慕容绍宗抱拳行礼,向来温和的声音此刻也染上了几分沉重:\"回主公,鲜于修礼的六镇叛军昨日已攻破广武,元渊大人...\"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殉国了。\" \"具体情形?\"刘璟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怒意。 慕容绍宗深吸一口气:\"据逃回的斥候说,元公率亲卫死守城门三日,最后...叛军将他的首级挂在城楼上示众。\" \"啪\"的一声,刘璟手中的茶盏突然碎裂,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案上的地图。 信使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低声道:\"刘刺史,高刺史的意思是...\" \"告诉高兄\"刘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我会守好相州。至于他...\"他缓缓抬头,眼中寒光乍现,\"若想做稳肆州,就小心葛荣的偷袭\" 窗外,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刘璟的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府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骤雨击打青石板。守门的亲卫还未来得及通报,高昂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身上的铠甲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大哥!\"高昂的大嗓门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叛军先锋已到百里外,俺带玄甲精骑去会会他们!\" 刘璟眉头紧锁,手中的竹简\"啪\"地合上。他起身走向悬挂的地图,手指重重点在邺城位置:\"二弟且慢。我们早有准备,邺城城墙已加固三丈,粮草足够支撑半年。\"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传令下去,四门戒严,百姓全部迁入内城。\" 一旁的元修伯捋着胡须点头:\"使君思虑周全。邺城护城河已加宽至两丈,叛军想要强攻,没那么容易。\" 这时,尔朱英娥带着侍女款款而入,手中托盘上放着几碗冒着热气的肉汤。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袭素色衣裙,发髻简单挽起,显得格外端庄:\"夫君,诸位将军,先用些热食吧。\"她的声音温柔,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刘璟接过汤碗,顺势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别怕,邺城固若金汤。\"他转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诸位!叛军虽众,不过是乌合之众。我等据城而守,待其锋芒已过,再...\" 话未说完,城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一声比一声紧迫。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进来,单膝跪地时差点摔倒:\"报——叛军前锋已至八十里外,打着''诛尔朱,清君侧''的旗号!\" \"诛尔朱?\"尔朱英娥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刘璟一把揽住妻子肩膀,眼中寒光乍现:\"好个葛荣,倒是会找借口。\" 慕容绍宗突然上前一步,俊秀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坚毅:\"主公,属下有一计。叛军虽号称二十万,实则各怀鬼胎。不如派精锐夜袭其营,制造猜疑...\" \"不可。\"刘璟摇头,\"眼下当以守为攻。\"他转向信使,\"高欢那边情况如何?\" 信使连忙答道:\"回使君,我家刺史已将肆州城防加固三倍,还在城外挖了三道陷马坑。叛军若来,定叫他们吃尽苦头!\" 高昂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汤碗跳了起来:\"要俺说,就该主动出击!大哥给俺三千精骑,保管把葛荣那老小子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刘璟沉声道:\"二弟,打仗不是逞匹夫之勇。\"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传令:慕容绍宗守东门,高昂守西门,本刺史亲自坐镇南门。北门...\"他顿了顿,看向年过半百的元修伯,\"由元修伯负责,多派弓弩手。\" 元修伯拱手领命,胡须微微颤动:\"微臣定不负使君所托。\" 尔朱英娥突然轻声问道:\"夫君,城中妇孺该如何安置?\" 刘璟神色稍缓:\"我已命人在刺史府后院挖了地窖,备足清水干粮。你带着女眷们暂且避一避。\"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透过敞开的府门,可以看到一队队士兵正在街道上快速集结,火把的光芒将夜色染成一片橘红。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大哥,让俺先去西门布置吧!保准叫那些叛军有来无回!\" 刘璟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慕容绍宗低声道:\"派斥候盯紧北门外的树林,我总觉得那里太过安静了。\" 慕容绍宗会意,立即招来亲兵吩咐下去。尔朱英娥看着丈夫刚毅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她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这是刘璟前日特意给她的。 夜幕低垂,邺城城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曳,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刘璟独自站在城楼高处,冰冷的夜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内里暗沉的铠甲。远处叛军的营火如繁星般密集,在黑暗中勾勒出一片狰狞的轮廓。 夜风送来隐约的鼓噪声,还夹杂着凄厉的哭喊——那是来不及逃难的百姓。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墙粗糙的砖石,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想起白日里探马回报的消息:叛军所过之处,村庄尽毁,田垄间横七竖八地躺着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使君,最新情报。\"魏舒匆匆赶来,额上还带着汗珠。这位素来稳重的谋士此刻呼吸急促,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鲜于修礼与杜洛周为争夺瀛州府库,已经起了内讧。双方部众在瀛州城外对峙,死伤数百。\" 刘璟嘴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果然如此。\"他转身望向城内,万家灯火在宵禁下早已熄灭,只有巡夜的士兵举着火把在街巷间穿行。他忽然想起什么,沉声道:\"派人去告诉高欢,务必提防葛荣使诈。那狗贼最擅长离间之计,别让他钻了空子。\" 魏舒刚要应声,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哭喊着奔向城门,有老有少,最前面的妇人还抱着个襁褓:\"开门啊!求求军爷开开门!叛军在后面追!\" 守军士兵面露不忍,正要放下吊桥,刘璟却厉声喝止:\"且慢!\"他单手按在女墙上,身体前倾,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那些\"百姓\"虽然哭喊得凄惨,但跑动时步伐太过整齐,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手臂姿势僵硬得可疑。 \"弓箭手准备!\"刘璟冷笑着挥手,\"给这些''难民''送行!\" 令旗挥下,箭雨倾泻而出。破空声划破夜幕,伪装者纷纷倒地。那个抱着襁褓的\"妇人\"被一箭射穿胸膛,所谓的\"婴儿\"滚落在地——竟是个塞满稻草的布包。远处的黑暗中顿时响起一片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埋伏的大队叛军不得不撤退。 慕容绍宗不知何时已站在刘璟身后,赞叹道:\"主公英明。若放他们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刘璟却无喜色。他望着漆黑的天际,那里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夜风送来血腥味,混合着远处燃烧的焦臭。他想起那些真正的难民——此刻或许正躲在某个山洞里瑟瑟发抖,或许已经成了叛军的刀下亡魂。 \"这仗,才刚开始啊...\"刘璟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他转身时,铠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传令下去,加强四门警戒。再派斥候盯着叛军动向——我总觉得,葛荣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慕容绍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主公,您该去休息了。\" 刘璟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缠绕的皮革已经被汗水浸透,摸起来有些黏腻。他突然想起第一次上战场时的场景,那时他还以为和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几场胜仗就能换来太平。如今他才明白,乱世中的和平,需要用更多的鲜血来换取。 同一轮明月下,肆州城头的高欢也在眺望叛军营寨。他摩挲着腰间佩刀,对身旁的段荣笑道:\"刘玄德那边,想必也在看这月亮吧?\" 段韶不解其意。高欢自顾自地说道:\"这河北的天,要变了。\"夜风吹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第87章 独孤郎的失望 半个月前,干陵战场。 春风裹挟着沙尘在旷野上肆虐,枯黄的草叶打着旋儿掠过元深的战靴。这位大魏宗室亲王紧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着的锦缎战袍在阳光下泛着华贵的光泽,腰间玉带上的蟠龙纹饰栩栩如生,却与四周肃杀的战场显得格格不入。 \"王爷,探马来报,前方是葛荣麾下猛将独孤信率领的六镇叛军。\"副将卢勇策马上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什么可怕的猛兽,\"约莫五千精骑。\" 元深眉头微蹙,不自觉地用马鞭轻敲掌心。他能感觉到身后三万洛阳中军投来的期待目光,这些目光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我军人数占优,何惧之有?\"他突然提高声调,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传令列阵迎敌!\" 卢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抱拳领命:\"末将遵命。\"转身时,他清楚地听见几个中军校尉在小声嘀咕:\"这些六镇兵可都是边关杀出来的狠角色......听说他们生啖人肉......\" 战鼓声撕裂了凝重的空气。两军对垒的旷野上,尘土在铁蹄下震颤。元深端坐中军,强迫自己挺直腰背。对面阵中缓缓走出一员大将,黑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长槊的锋刃折射出刺目的寒芒。即使隔着数百步,元深也能感受到独孤信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有的气息。 \"哈哈哈!\"独孤信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元深耳膜发疼,\"洛阳的贵人们也敢来送死?\"他长槊一挥,身后叛军齐声呐喊,声浪如潮水般拍打着洛阳中军的阵线。 元深感觉座下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将士们脸色发白,持矛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禁军,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放箭!快放箭!\"元深的声音因紧张而尖利起来。 稀稀拉拉的箭雨射向敌阵,大多无力地钉在叛军的盾牌上。独孤信冷笑一声,高举长槊:\"儿郎们,让这些膏粱子弟见识见识什么叫打仗!\" 五千铁骑如黑色洪流般倾泻而来。大地在铁蹄下呻吟,元深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在震颤。洛阳中军的阵型像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裂。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校尉被长槊贯穿胸膛,鲜血喷溅在军旗上;又见自己的亲卫队长被一刀劈开面门,脑浆混着鲜血溅在他的锦袍上,那温热的触感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大王!快走!\"卢勇满脸是血地杀到跟前,一把拽住他的马缰,\"中军已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元深面如土色,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仓皇逃离。他最后回头望去,只见战场上尸横遍野,洛阳中军的旗帜倒伏在血泊中,被无数铁蹄践踏得面目全非。远处,独孤信正高举染血的长槊,在夕阳下宛如一尊杀神。 春风依旧卷着草叶飞舞,却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元深突然意识到,自己腰间的玉带不知何时已经断裂,那价值连城的蟠龙玉佩,正孤零零地躺在血泥之中,被无数军靴踩进尘埃里。 三日后,博陵地界。 残阳如血,将废弃农舍的土墙染成暗红色。元深蜷缩在墙角,锦袍下摆已被荆棘撕成布条,曾经保养得宜的双手如今布满细小的伤口。他盯着地上爬过的蚂蚁,恍惚想起王府中那些精雕细琢的玉器。 \"大王,喝点水吧。\"卢勇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递来一个瘪瘪的皮囊,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元深刚要接过,突然浑身一僵。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屋内众人如惊弓之鸟,年迈的司马崔浩手中的水碗\"啪\"地摔得粉碎。 \"快......\"元深话音未落,腐朽的木门已在铁靴重踹下四分五裂。夕阳余晖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将领带着腥风闯了进来。 \"哟,这不是广平王殿下吗?\"叛将王怀的独眼里闪着嗜血的光,\"齐王正等着给您接风呢!\"他粗糙的大手一把揪住元深散乱的发髻,疼得王爷眼前发黑。 当元深被押至葛荣大营时,意外发现沿途叛军竟有人对他行礼。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趁守卫不备,悄悄往他袖中塞了块胡饼。 \"大王受苦了。\"老将段长在交接时低声道,\"当年您在朔州赈灾,救过小人的娘亲......\"话未说完就被监军喝断。 葛荣的帅帐内,新晋的\"葛王\"正摩挲着虎皮椅扶手上的金雕。当他看到被推搡进来的元深时,瞳孔猛地收缩——这个狼狈的囚徒虽然五花大绑,腰杆却挺得比帐中诸将都直。 \"元深!\"葛荣猛地拍案,案上酒樽应声而倒,\"你也有今天!\" \"葛荣。\"元深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尔等食朝廷俸禄,却行谋逆之事,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武川先烈?\" 帐中顿时死寂。葛荣脸色铁青,他注意到不少将领竟不敢与元深对视。这种无形的威压比刀剑更令他恐惧。 \"好!好得很!\"葛荣突然大笑,起身环视众将,\"都听见了吗?在这些贵人眼里,我们永远是低贱的戍卒!\"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箭疤,\"这道伤是替朝廷挡的!可换来的是什么?是饥荒!是苛税!\" 三更时分,葛荣独自在帐中踱步。亲信来报:\"大王,又有人偷偷给元深送被褥。\" \"找死!\"葛荣将匕首狠狠钉在案上。他想起白日里元深那句\"武川先烈\",像根刺扎在心头。这些六镇子弟,竟对一个落魄王爷心存敬意...... \"传韩贤。\"葛荣阴着脸道,\"要做得干净。\" 次日拂晓,亲兵惊慌来报:\"元深殿下...殁了!\"当众人赶到时,只见牢房草席上凝固着大片血迹。那把插在胸口的匕首,刀柄上赫然刻着元氏的蟠龙纹。 \"畏罪自尽!\"葛荣当众宣布时,声音有些发颤。他特意命人将尸体抛在狼山脚下,却不知这个决定正在军营各处引发无声的怒火。 晋阳城中,尔朱荣接到密报时正在修剪盆栽。锋利的剪刀\"咔嚓\"剪断一根新枝。 \"葛荣这个蠢货。\"他轻笑着将残枝扔进火盆,\"传令窦泰,全军缟素,就说要为广平王报仇。\" 六镇军营里,独孤信默默擦拭着佩剑。帐外传来压抑的哭声,那是当年受过元深恩惠的士卒。他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语:\"弑主之人,终将被主所弑......\"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那个送胡饼的老兵段长,正偷偷将一块染血的衣角藏进贴身的香囊里。 第88章 高欢万军擒敌首 半个月后 六镇兵变的风暴如野火般席卷北疆,肆州城外,黑云压城,仿佛连苍天都不忍目睹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宇文洛生率领的三万六镇乱军如潮水般涌来,铁甲碰撞声、马蹄踏地声、粗野的呼喝声交织成一片,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城楼上,高欢手按剑柄,眯眼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夏风卷起他绛紫色的战袍,露出内里锃亮的明光铠,铠甲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剑柄,节奏沉稳,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刺史大人!\"段韶快步走来,年轻的面庞上沾着血迹,声音却异常沉着,\"敌军已在东门架起云梯,娄将军正带人死守。\" 高欢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角细纹里藏着刀锋般的锐利:\"宇文洛生倒是会选时候。\"他转头望向身旁的斛律金,这位老将正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 \"老斛,\"高欢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还记得刘璟那小子临走时说的话吗?\" 斛律金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那小子说,六镇必乱,擒贼先擒王。\"他粗糙的手指在城墙砖上划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老夫当时还笑他杞人忧天。\" \"正是!\"高欢猛地一拍城墙,震落几粒尘土。他转身时,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出征的战旗。\"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段韶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大人,真要冒险出城?敌军势大...\" 高欢抬手打断他,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侄儿,你记住,有时候最大的危险,就是最好的机会。\"他解下腰间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宇文洛生以为我们只会龟缩守城,今日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以攻代守!\" 斛律金已经抽出腰间弯刀,刀刃在昏暗的天色下泛着幽蓝的光:\"老夫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远处,东门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浓烟腾空而起。高欢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味的空气让他血脉贲张。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怀朔镇当小兵的日子,那种刀头舔血的快感让他浑身战栗。 \"传令娄昭,\"高欢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半个时辰后,放开东门。\" 段韶闻言大惊:\"大人!这...\" 高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要请宇文洛生入瓮。\"他转向斛律金,\"老将军,可敢随我走一遭?\" 斛律金哈哈大笑,笑声浑厚如钟:\"老夫的刀,早就渴了!\" 城下,乱军的号角声越发急促,如同嗜血的野兽在咆哮。高欢望着如蚁群般涌来的敌军,心中却出奇地平静。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叫刘璟的年轻人临走时的那句话—— \"六镇必乱,擒贼先擒王。\" 热风卷着血腥味在战场上肆虐,肆州城下尸骸遍地。宇文洛生站在阵前,粗布战袍被汗水浸透,黏在脊背上。他望着城头飘扬的旗帜,心中苦涩难言——若不是被那群军头强推为主将,他何至于带着这些六镇流民来攻打坚城? \"兄弟们!\"他强打精神,举起沾满血污的长刀,\"攻下肆州,粮食布匹任取!女人钱财,都是你们的!\" 饥饿的六镇将士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又一次扛着简陋的云梯发起冲锋。宇文洛生看着他们褴褛的衣衫、凹陷的面颊,心中一阵刺痛。这些人哪是什么叛军?不过是被逼上绝路的饥民罢了。 突然,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轰鸣。宇文洛生瞳孔骤缩——肆州城门竟洞开了! \"不好!快结阵!\"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但为时已晚。 高欢一马当先冲出城门,明光铠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他座下战马如离弦之箭,长枪所指之处,空气仿佛都在震颤。 \"敌军主将就在前方,跟我冲!\"高欢的吼声如雷霆炸响。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嘶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斛律金雪白的须发在风中飞扬,老将军高举弯刀:\"保护刺史!杀!\"五千铁骑如洪流倾泻,呈锥形阵直插敌阵腹地。 宇文洛生仓促调兵,但高欢的冲锋太快太猛。长枪如蛟龙出海,一名叛军将领刚挺矛来挡,就被挑飞出去,胸口炸开碗大的血洞。另一敌将挥刀砍来,高欢侧身闪过,反手一枪刺穿其咽喉,鲜血喷溅在铠甲上,瞬间被烈日烤成暗红的痂。 \"拦住他!快拦住他!\"宇文洛生的亲兵队长声音都变了调。三十名精锐亲兵慌忙结阵,长矛如林。 高欢却狞笑一声,突然加速。长枪舞成一片银光,竟硬生生在枪阵中撕开一道缺口。战马撞飞两名敌兵,骨骼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斛律金率领骑兵紧随其后,老将军虽年近五旬,但刀法依旧狠辣。弯刀划过,三名敌将捂着喷血的脖颈栽下马去。他余光瞥见高欢已杀到宇文洛生近前,急忙大喊:\"主公小心暗箭!\" 宇文洛生仓促拔剑,剑刃刚出鞘三寸,就被高欢一枪挑飞。寒光闪过,宇文洛生只觉脖颈一凉——高欢的枪尖已抵在他喉结上。 电光火石间,高欢突然变招,左手如铁钳般抓住宇文洛生的束甲绦,竟将这个七尺汉子生生提过马来! \"尔等主帅已被我所擒!\"高欢将宇文洛生高举过头,声震四野。鲜血顺着他的臂甲流淌,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还不速速退兵!\" 战场瞬间死寂。 六镇乱军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手中的兵器\"咣当\"落地。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大帅...大帅被抓了...\" 高欢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宇文洛生像麻袋般横搭在马背上,羞愤欲死。斛律金率领骑兵缓缓断后,老将军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敌军,手中弯刀还在滴血。 但六镇士兵已彻底丧失斗志。他们木然地看着主将被擒,有人开始悄悄后退,继而演变成全军溃散。城头上,守军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高欢策马入城时,余光瞥见宇文洛生眼角有泪光闪动。他微微皱眉,突然低声道:\"放心,我不杀降将。\" 宇文洛生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能看见高欢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铠甲上未干的血迹。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寻常将领。 城头上,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斑驳的城墙。段韶扶着垛口,看着远处渐渐退去的敌军,长舒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娄睿,发现这位小将正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密布的汗珠。 \"姐夫当真神勇,\"娄睿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钦佩,\"这万军丛中取敌将的本事,怕是天下少有。我只在话本里看过,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胆识过人的主帅。\" 段韶却没有立即接话,他深邃的目光望向城内方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宇文洛生素有贤名,在六镇军中威望甚高。此番被擒...\"他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未必是坏事。\" 娄睿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段将军的意思是...\" 正说话间,城下传来一阵喧哗。只见高欢押着宇文洛生大步走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宇文洛生虽然双手被缚,却依然昂首挺胸,步伐稳健。高欢则不时侧首与他说些什么,神态间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 大堂内,烛火已经点燃。高欢命人解开宇文洛生的束缚,亲自为其松绑时,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位故友。绳索松开后,宇文洛生活动了下手腕,苦笑道:\"败军之将,不敢当刺史如此礼遇。\"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虽然战败被俘,却依然保持着大将风范。 高欢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转身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双手奉上:\"宇文将军,久仰了。\"他的目光真诚而热切,\"这是上好的蜀中蒙顶,最能安神静气。\" 宇文洛生略显惊讶地接过茶盏,茶香袅袅升起,在他坚毅的面容前氤氲开来。他轻啜一口,眉头微展:\"好茶。只是不知刺史为何对败将如此...\" \"将军可知,\"高欢突然打断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为何能料敌先机,在此大败宇文将军……\" 宇文洛生放下茶盏,摇了摇头。他确实百思不得其解,这场伏击来得太过精准,仿佛对方早已洞悉了他的每一步计划。 高欢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地回荡在大堂内:\"是刘璟那小子早就看出六镇必乱!三个月前他就对我说,若遇宇文将军,当以礼相待。\"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他说,宇文将军乃当世难得的将才,若能收服,必成大事。\" \"刘璟...\"宇文洛生闻言一怔,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几滴茶水溅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没有感觉到烫,只是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原来如此...刘璟,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城外的六镇乱军已经完全退去,只留下漫天烟尘。夕阳西下,将高欢站在城头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望着远去的敌军,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战马嘶鸣的声音。高欢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心中暗想:这场乱世,才刚刚开始...而刘璟那小子,究竟还看出了多少我都没看透的事? 在他身后的大堂里,宇文洛生依然捧着那杯已经微凉的茶,目光凝视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站在一个重要的历史转折点上。而那个素未谋面的刘璟,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第89章 侯景的嫉妒心 高欢的刺史府正厅内,数十盏青铜烛台将整个厅堂照得亮如白昼。烛火摇曳间,映照在四壁悬挂的锦绣帷帐上,流转出金红色的华光。厅中央的紫檀木案几上,错落摆着烤得金黄的全羊、晶莹剔透的鱼脍,还有各色时令鲜果,浓郁的香气在厅内弥漫。 \"宇文将军,请!\"高欢亲自执壶,为宇文洛生斟满一杯西域葡萄美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映着他真诚的笑容:\"今日沙场较量,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宇文洛生双手接过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今日在沙场上被高欢一招制服,此刻铠甲内里的衬衣还带着未干的冷汗。他苦笑道:\"高刺史神勇无敌,洛生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目光在厅内扫过——段韶正含笑举杯,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恭敬地坐在下首,却唯独不见那个跟随高欢生擒自己的老将。宇文洛生忍不住问道:\"那位跟随刺史生擒在下的老将军何在?高刺史莫不是怕我借酒报仇?\" 高欢闻言大笑,笑声震得案上杯盏轻颤:\"老斛律闲不住,非要亲自去巡城不可!\"他举杯环视众将,\"来,共饮此杯!\" 酒过三巡,厅内气氛渐渐热络。侍从们轻手轻脚地更换着菜肴,乐师在屏风后奏起舒缓的《广陵散》。高欢的脸颊被酒气熏得微红,忽然长叹一声:\"说起用兵之道,我倒想起刘璟那小子。\" 宇文洛生眼前一亮,不自觉地前倾身体:\"可是那位在六镇就颇有声名的刘将军?在下虽未谋面,却常听军中将士提起。\"他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说他用兵如神,待士卒如手足。前年奚人犯边,他率两千轻骑夜袭敌营,竟能全身而退!\" \"咔嚓\"一声轻响,下首的侯景手中酒杯猛地一顿,酒水溅出几滴,落在锦绣桌布上,晕开一片暗色。他阴鸷的目光如毒蛇般在宇文洛生脸上扫过,又迅速垂下眼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高欢并未察觉异样,继续感慨道:\"正是此人。去年此时,他与我还一同在帐中饮酒...\"话到此处突然停住,自己摇头笑了起来,\"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光景,这个区区军主竟成了天柱大将军的女婿,如今更是坐镇相州。\" 段韶接过话头,眼中闪着钦佩的光芒:\"刘将军确实不凡。记得他初到肆州时,就预言六镇必乱,劝我等早做准备。当时还有人笑他危言耸听,如今...\" \"如此人物,他日必成大器!\"宇文洛生由衷赞叹,却没注意到侯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 突如其来的断裂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只见侯景手中的象牙筷竟被他生生折断,尖锐的断口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末将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侯景猛地起身,声音冷得像冰。不等高欢应允,便大步流星地朝厅外走去,厚重的门帘被他甩得哗啦作响。 厅内一时寂静。少年斛律光忍不住低声道:\"这侯景好生无礼...\" 高欢皱了皱眉,目光深邃地望向侯景离去的方向。但很快又展颜笑道:\"来,继续饮酒!今日不醉不归!\" 他举杯畅饮,却在心中暗忖:侯景与刘璟究竟有何过节?看来得好好查一查了... 而在厅外,侯景站在廊下阴影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月光照在他狰狞的脸上,映出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刘璟...刘璟!\"他咬牙切齿地低语,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怨毒。 夜深宴散,高欢亲自提着灯笼,将微醺的宇文洛生送回客房。夜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吹散了宴席上残留的酒气。 \"高刺史,今夜多谢款待。\"宇文洛生停下脚步,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高欢温和一笑:\"宇文将军但说无妨。\" 宇文洛生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若有机会,可否引荐刘将军一见?\"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拍了拍宇文洛生的肩膀,朗声笑道:\"这个自然。天色已晚,将军早些歇息。\" 望着宇文洛生踏入客房的背影,高欢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站在庭院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的木柄,心中思绪翻涌——宇文洛生为何突然要见刘璟?是真心结交,还是另有所图? 次日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刺史府的宁静。 \"大人!大事不好了!\"亲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内院,脸色惨白如纸,\"宇文将军他...他...\" 高欢心头猛地一沉,顾不得披上外袍,赤着脚就朝客房奔去。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宇文洛生倒在血泊中,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刀痕,几乎不成人形。鲜血浸透了青砖,甚至溅到了窗棂上。而侯景正提着血淋淋的长刀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 \"侯景!你——\"高欢目眦欲裂,一把揪住侯景的衣领。 侯景却浑然不觉,得意洋洋地说道:\"大人,这厮与刘璟、宇文泰暗通款曲,末将替您除害了!\" 高欢的手在发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侯景那张满是横肉的脸,恨不能当场拧断他的脖子。但余光扫到门外聚集的将士们惊惧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 \"罢了...\"高欢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对外就说,宇文洛生意图行刺本官,已被就地正法。\" 侯景闻言更加得意,一边擦拭着刀上的血迹,一边谄媚地笑道:\"大人英明!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 \"滚出去。\"高欢冷冷地打断他。 待侯景大摇大摆地离开后,高欢独自站在血泊中,望着宇文洛生那张已经辨不出原貌的脸。他缓缓蹲下身,将宇文洛生怒睁的双眼合上。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高欢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转身离开时,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侯景这个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宇文洛生一死,不仅会激怒宇文泰,更会让其他将领人人自危。但此刻,他必须先把这场风波压下去。 走到院中,高欢抬头望向渐亮的天色。晨曦中,他眼中闪过的杀意比刀锋更冷…… 与此同时,豫州校场上,烈日炙烤着铁甲,蒸腾起阵阵热浪。宇文泰手持长枪,正在检阅新编练的铁骑方阵。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士兵的面庞,不时高声指点着阵型变换的要领。 \"左翼压上!右翼弓手准备——\"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突然从胸口炸开。宇文泰身形一晃,手中长枪\"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惊得战马不安地嘶鸣起来。他死死按住心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眼前阵阵发黑。 \"大帅?!\"亲兵队长李弼第一个冲上前来。 宇文泰却恍若未闻。他茫然望向北方的天空,视线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肆州的方向,一朵乌云正缓缓飘过,遮住了烈日。不知何时,两行热泪已流了满面,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传令下去......\"宇文泰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全军缟素。我兄长......殁了。\" 赵贵大惊失色:\"大帅如何得知?信使尚未......\" \"不必等信使了。\"宇文泰缓缓摇头,泪水滴落在胸前的护心镜上,\"我与兄长血脉相连,他走时......我听见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声呜咽。 校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宇文泰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高欢——!\"这声音里蕴含的悲愤,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滴鲜血从指缝渗出,落在干燥的黄土上,瞬间被吸吮殆尽。赵贵看见大帅的手在剧烈颤抖,那双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像是风中的枯叶。 \"击鼓。\"宇文泰突然命令道,声音冷得像冰,\"集结全军。\" 当战鼓声响彻军营时,宇文泰已经擦干了眼泪。他站在点将台上,身形笔直如枪。台下是迅速集结的将士,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今日起,全军戴孝。\"宇文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我宇文泰在此立誓,必取高欢首级,祭奠兄长在天之灵!\"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此刻都红了眼眶。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为宇文大帅报仇\",紧接着,整个校场都沸腾起来,怒吼声直冲云霄。 宇文泰转身望向北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在心中默念:兄长,你且看着。这血海深仇,我定要让高欢百倍偿还! 此时,一阵狂风突然卷起校场上的军旗,猎猎作响。宇文泰的披风在风中翻飞,像极了复仇的火焰。 第90章 葛王攻破冀州 盛夏的漳水河畔,热浪裹挟着黄沙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变得灼热难耐。葛荣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猩红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睛望向对岸,冀州军整齐的军阵在烈日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陛下,\"副将韩楼单膝跪地,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探马最新回报,源子邕和裴衍已在河对岸布下铁桶阵,弓弩手就藏在盾墙之后。\" 葛荣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腰间弯刀的刀柄,指节处几道陈年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铁桶?待朕的铁骑踏过,看他们还能剩几块铁皮!\"他突然抽出弯刀,刀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传朕旨意,全军即刻渡河!\" 战鼓声如雷霆般炸响,十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漳水。士兵们嘶吼着冲入河中,激起无数浑浊的水花。对岸立即射来密集的箭雨,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纷纷中箭倒下,鲜血很快在河面上晕染开来。 冀州军阵中,源子邕握紧了手中的长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位年轻的刺史转头看向身旁的老将裴衍,低声道:\"大都督,敌军来势汹汹,我军恐怕...\" 裴衍的白须在风中飘扬,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凝重:\"子邕啊,今日唯有死战而已。\"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沉声吩咐:\"去告诉城中的百姓,若见我军败退,立即焚毁粮仓,绝不留一粒米给这些乱贼!\" 正午的太阳高悬头顶,战斗正式打响。葛荣的先锋部队顶着箭雨强行渡河,尸体很快就在河面上堆积起来。源子邕亲自率领精锐迎击,长槊如龙,接连挑落三员敌将。但葛荣军人数实在太多,冀州军的防线开始出现松动。 \"杀!一个不留!\"葛荣亲自率领最精锐的骑兵冲阵,他手中的弯刀已经砍得卷刃,却仍疯狂地挥舞着。一名冀州士兵刚举起盾牌,就被他一刀劈开头颅,脑浆迸溅在战马上。 韩楼策马来到葛荣身侧,高喊道:\"陛下,我军右翼已经突破敌阵!\" 葛荣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狞笑道:\"好!传令下去,活捉源子邕者,赏千金!\"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望。 对岸的城墙上,百姓们惊恐地看着河边的厮杀。一个白发老者跪倒在地,喃喃祈祷:\"老天爷啊,保佑我们的将士吧...\" 河水中,两军的尸体越积越多,漳水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源子邕的战甲上插着三支箭,但他仍然挺立在阵前。裴衍的白须已经被鲜血染红,却依然在指挥着最后的防线。夕阳如血,染红了整个战场。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仿佛在哀悼这场惨烈的厮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与铁锈的气息,令人作呕。 源子邕单膝跪地,手中的长槊深深插入泥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他的明光铠已经残破不堪,七支羽箭深深扎在胸腹之间,鲜血顺着箭杆不断滴落,在身下汇成一汪血泊。每呼吸一次,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源刺史,降了吧。\"葛荣策马而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垂死的将军。他身披金甲,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朕封你做个王爷如何?在这乱世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源子邕缓缓抬头,染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他艰难地啐出一口血沫,正好落在葛荣的马蹄前:\"乱臣贼子...也配称帝...\"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字字铿锵,\"我源子邕...生是大魏的臣...死...也是大魏的鬼...\" 葛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他猛地抽出弯刀,寒光一闪:\"那你就去死吧!\" 刀锋划过脖颈的瞬间,源子邕的眼前浮现出家乡的青山绿水,妻子温柔的笑靥,还有年幼的儿子蹒跚学步的模样。他嘴角微微上扬,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老将军裴衍同样陷入了绝境。他的左臂已经被砍断,却用右手死死攥着军旗,任凭叛军的刀剑一次次砍在他的身上。\"为了...大魏...\"老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葛荣大步走来,一脚踢开裴衍的尸体,夺过那面染血的军旗。他狂笑着将军旗踩在脚下,靴底碾过绣着\"魏\"字的纹样:\"冀州,是朕的了!\" 当夜,烛火通明的府衙大堂内,酒肉香气与汗臭混杂。葛荣赤着上身坐在主位,古铜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在火光下泛着狰狞的光泽。他一手抓着烤羊腿大嚼,一手举着酒坛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胸膛上。 \"哈哈哈!痛快!\"葛荣将空酒坛往地上一砸,陶片四溅,吓得侍酒的婢女惊叫后退。 韩楼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陛下?可是酒菜不合胃口?\" 葛荣猛地转头,眼中凶光毕露,像头盯上猎物的饿狼。他一把扯过韩楼的衣襟,喷着酒气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然后——\"他松开手,从腰间抽出佩刀,刀锋在烛光下闪过一道寒芒,\"朕要亲自带兵,砍下刘璟那小儿的人头!\" 韩楼喉结滚动,额角渗出冷汗:\"陛下三思啊!相州城高池深,刘璟又诡计多端,上次破野头就是...\" \"放你娘的屁!\"葛荣暴喝一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一把将韩楼掼在地上,踩住他的胸口,\"那小子不过是靠着给尔朱荣当女婿才爬上去的软蛋!朕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堂下众将噤若寒蝉,只有角落里几个喝醉的将领还在含糊地喊着\"陛下威武\"。葛荣环视一周,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透着癫狂:\"传旨!破城之日,三日不封刀!\" 与此同时,远在相州的刘璟正在城楼上巡视。夜风骤起,吹得他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像一面战旗在黑暗中翻卷。他忽然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按在冰冷的城砖上,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 \"大人?\"亲将慕容绍宗提着灯笼上前,火光映照出刘璟凝重的侧脸。 刘璟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传令下去,明日开始全城戒严。多备滚木礌石,加固城门,所有水井派重兵把守。\"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地底传来,\"葛荣...要来了。\" 慕容绍宗领命而去,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刘璟独自站在城头,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斑驳的城墙之上。他忽然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葛荣啊葛荣,你以为我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纨绔子弟?\" 夜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用兵之道...\" 城下忽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长两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刘璟转身望向城内,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只有巡夜的士兵举着火把在街巷间穿行,像一条条游动的火蛇。 \"报——!\"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跑上城楼,\"北面三十里发现敌军斥候!\" 刘璟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整了整披风:\"果然来了。\"他抬头望向夜空,乌云正缓缓遮蔽明月,\"传令各营将领,即刻到议事厅集合。\" 夜更深了,北风呼啸着掠过城头,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转。远处的山影如巨兽般蛰伏,仿佛在等待着吞噬一切的时机。刘璟最后望了一眼北方,转身走下城楼,铁靴踏在石阶上的声音,像战鼓般一声声敲在守城将士的心头。 这一夜,相州无人安眠。 第91章 杨忠擒拿独孤郎 烈日炙烤着顿丘城头,夏风裹挟着沙尘,拍打在斑驳的城墙砖石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十六岁的杨忠懒洋洋地倚在城垛边,褪了色的皮甲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截晒得黝黑的脖颈。他右手小指漫不经心地挖着鼻孔,眼睛半眯着望向城外黑压压的敌军阵势,嘴里还叼着一根草茎。 \"城上小儿!\" 一声清喝自城下传来。杨忠循声望去,只见敌军阵前一骑白马格外醒目。马上将领一袭白袍银甲,手持亮银枪,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正是葛荣麾下第一猛将独孤信。 \"可敢出城一战?\"独孤信长枪遥指城头,声音清朗有力。 杨忠慢悠悠地弹掉指尖的鼻屎,草茎在嘴角晃了晃:\"我说独孤将军,这大热天的,打什么打啊?\"他夸张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要不您先回去睡个午觉?等日头落了再来?\" 城头上的守军闻言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副将王贵却笑不出来,他凑过来低声道:\"杨将军,这独孤信可不是好惹的,据说曾单枪匹马挑翻过十八员敌将。咱们是不是...\" 杨忠摆摆手打断他,突然朝城下喊道:\"独孤将军,您真要打?\" 独孤信冷哼一声,枪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弧:\"若你不敢应战,就开城投降!免得多造杀孽。\" 杨忠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那行吧。不过咱们说好了,就咱俩单挑,不带群殴的。\"他转身对王贵道,\"去,把我那柄''大羊''拿来。\" 王贵一愣:\"大羊?\" \"就那把大砍刀啊!\"杨忠比划着,\"刀背上不是铸了只羊头吗?\" 待王贵取来兵器,杨忠随手接过,在手里掂了掂。这把刀足有五尺长,刀背厚实,刀锋寒光凛凛,刀锷处果然铸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羊头。他单手提着大刀,另一只手拍了拍王贵的肩膀:\"待会我要是打输了,你们千万别开城门啊。\" 王贵急道:\"将军!要不还是末将...\" \"得了吧,\"杨忠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纵身跃上城垛,在守军们的惊呼声中,直接从三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 落地时杨忠顺势一个翻滚,卸去冲力,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他扛着大刀,晃晃悠悠地朝独孤信走去,嘴里还哼着小调。 独孤信眉头微皱,显然没料到对方会以这种方式出城。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看似懒散的少年——破旧的皮甲,凌乱的头发,甚至靴子上还沾着泥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刘璟的三弟。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让久经沙场的独孤信莫名感到一丝危险。 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杨忠骑着一匹枣红马,扛着一柄门板宽的大砍刀晃晃悠悠地出来。那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刀背上还刻着\"专治不服\"四个大字。\"嘿!对面的听着!\"杨忠咧着嘴,露出一排白牙,用刀尖遥遥指向独孤信的军阵,\"小爷这把刀专治各种不服,识相的就赶紧滚蛋!\" 叛军阵中顿时一片哗然。有人认出了刀背上\"专治不服\"四个张扬的大字,更有人注意到这少年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但双臂肌肉虬结,显然是个天生神力的主儿。 独孤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原本以为会是个老成持重的将领出阵,没想到竟是个毛头小子。他轻夹马腹,银枪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小将军请了!\" 两马相交的瞬间,银枪与大砍刀狠狠碰撞在一起,迸出一串刺目的火星。杨忠虽然年纪小,但这一刀势大力沉,震得独孤信虎口发麻,银枪险些脱手。 \"好力气!\"独孤信由衷赞叹,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思。他故意放慢枪势,让下一招露出个不大不小的破绽。 杨忠敏锐地察觉到异样,黑亮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在两马错镫的瞬间,他听到独孤信压低声音道:\"小将军手下留情。\" 少年将军顿时会意,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他佯装大怒,粗着嗓子吼道:\"看刀!\"手中大砍刀却故意偏了三分,擦着独孤信的铠甲划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城头上的守军看得热血沸腾,齐声呐喊助威。叛军阵中却渐渐骚动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这小将军什么来头?居然能和独孤将军打得有来有回...\" 两人你来我往战了二十余合,刀光枪影晃得人眼花缭乱。杨忠越打越起劲,甚至故意耍了几个花招,大砍刀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却每次都恰到好处地避开要害。独孤信心中暗赞这少年机灵,银枪上的力道又收了几分。 突然,独孤信\"哎呀\"一声,手中银枪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深深插进远处的土里。杨忠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束甲绦,像拎小鸡似的将人生擒过来,横放在马背上。 \"将军!\"叛军阵中一片哗然,几个副将下意识就要冲上来救人。 杨忠把大砍刀往肩上一扛,朝叛军喊道:\"你们主将被我擒了!还不速速退去!\"他故意把嗓门放到最大,震得近处的几匹马都不安地刨着蹄子。 叛军见主将被擒,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要上前营救,却被同伴拉住:\"没看见将军是故意让着那小子吗?\"很快,失去指挥的叛军就像退潮般四散而去,只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 待叛军走远,杨忠赶紧把独孤信扶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独孤将军,方才得罪了。\" 独孤信整了整凌乱的衣甲,忍不住笑道:\"小将军好身手,更难得的是这份机灵劲。\"他拍了拍杨忠的肩膀,\"他日必成大器。\" 杨忠嘿嘿一笑,扛起他那柄夸张的大砍刀:\"走!我请将军喝酒去!\"阳光下,少年将军的笑容格外灿烂,连那把写着\"专治不服\"的大刀都显得可爱了几分。 回到城中,杨忠和独孤信并辔而行,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杨忠歪着头,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独孤将军,方才那场戏演得当真精彩,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独孤信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佩剑,剑鞘上还残留着方才\"激战\"时留下的划痕。\"杨将军年纪轻轻,却能一眼看穿在下拙劣的表演,难怪刘刺史对你如此器重。\"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自嘲。 杨忠哈哈大笑,随手摘下头盔,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我大哥那是瞎吹。\"他摆了摆手,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不过独孤将军既然有心,不如就留在我们这儿?\" 独孤信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葛荣残暴不仁,我早有离去之意。只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紧锁。 \"只是什么?\"杨忠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独孤信长叹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缰绳:\"家眷还在葛荣军中。我那老母和妻儿...\"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此刻眼中竟流露出几分脆弱。 杨忠眼中精光一闪,重重地拍了拍独孤信的肩膀:\"这个包在我身上!\"他拍得如此用力,连盔甲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这就派人给大哥送信,让他想办法。\" 夜幕降临,县衙后院的厅堂里灯火通明。杨忠特意命人准备了上好的汾酒,酒香在空气中弥漫。独孤信端坐在席间,腰背挺得笔直,但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 \"独孤将军,别这么拘束。\"杨忠亲自为他斟满酒杯,\"尝尝这个,可是从晋阳弄来的好酒。\" 独孤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他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刘刺史有杨将军这样的兄弟,真是福气。\"他由衷地感叹道,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羡慕。 杨忠哈哈大笑,又给他满上:\"独孤将军过奖了。来,干了这杯,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 酒过三巡,独孤信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放下酒杯,突然正色道:\"杨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若...若救出家眷,还请不要声张。\"独孤信的声音压得极低,\"葛荣此人睚眦必报,我怕...\" 杨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放心,我办事最稳妥了。\"他举起酒杯,\"来,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干杯!\" 城外,溃散的叛军早已不见踪影。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城墙上。顿丘城的旗帜在夜风中轻轻飘扬,发出猎猎的声响。 城楼上,值夜的士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隐约看见两个黑影在城墙下窃窃私语,但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见鬼了...\"士兵嘟囔着,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而此时,杨忠的亲信已经带着密信,悄然出了城门。马蹄裹着棉布,在月色中悄无声息地向北疾驰而去。 厅堂里,杨忠看着已经醉倒的独孤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轻声自语道:\"这下大哥该高兴了...\"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新的故事,正在这静谧的月光下悄然展开。 第92章 独孤郎改名 夏日的邺城闷热难当,刺史府的书房内,热风裹挟着蝉鸣从半开的窗棂间钻进来。刘璟正伏案批阅公文,汗水浸透了内衫的领口。他时而皱眉,时而提笔在竹简上勾画,案几上堆积如山的文书见证着这位刺史的勤勉。 \"大人,独孤将军求见!\" 侍卫的高声禀报让刘璟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竹简上晕开,恰如他心中泛起的涟漪。他放下笔,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快请!\" 门帘掀起时带进一阵热风。出乎意料的是,往日一身戎装的独孤信今日竟穿着素白长衫,腰间只悬一柄短剑,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被收入了朴素的剑鞘。他步履稳健地走到厅中,突然单膝跪地,抱拳的姿势标准得如同军中行礼。 \"刘刺史,独孤如愿今日特来投效!\"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起身相迎。他的步伐看似急切,实则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独孤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他伸手搀扶时,感受到独孤信手臂传来的力道——这力道恰到好处,既显示出武将的刚劲,又不失恭敬之意。 独孤信却纹丝不动,仰起的脸庞被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在下之前随葛荣从军,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战。\"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直到遇见刺史大人,才明白男儿当持三尺剑,为天下太平而战!\" 刘璟注意到独孤信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抚过腰间的短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位猛将眼中的光芒太过炽热,仿佛要把多年的迷茫都燃尽。 \"从今往后,愿追随大人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书房内突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远去。刘璟心中暗喜,脸上却露出感动的神色。他双手扶起独孤信时,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甲胄内侧磨损的痕迹——这是个真正经历过沙场磨砺的将领。 \"有独孤将军相助,真乃天助我也!\"刘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颤抖,\"离我们的大业又近了一步啊!\" 独孤信起身后,忽然又深深一揖。这个动作让他束起的长发滑落几缕,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在下原名独孤如愿,是盼望此生能如愿以偿。\"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如今得遇明主,已是得偿所愿。\" 刘璟注意到他说\"明主\"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细节被他牢牢记住,但面上不显分毫。 \"恳请大人赐名!\" 这个请求让刘璟心中一动。他故作沉思状,在厅中缓缓踱步。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一阵热风拂过,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踱至第七步时,刘璟突然转身。他背光而立,面容隐在阴影中,唯有目光灼灼如炬:\"人以信立身,将军今后就叫''独孤信''如何?\"他向前一步,让阳光重新照亮自己的面容,\"取信义无双之意。\" \"独孤信...独孤信...\"独孤信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声音越来越坚定。他突然跪地叩首时,刘璟看到他后颈处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疤——那是为葛荣征战留下的印记。 \"谢主公赐名!信必不负此名!\" 刘璟连忙再次扶起他,两人的手在阳光下交握。这一刻,刘璟感受到独孤信掌心的老茧,也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他知道,这个曾经迷茫的猛将,此刻正将全部的忠诚与热血都交付于他。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嗤\"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高昂抱着双臂斜靠在廊柱上,嘴里叼着根草茎,一脸不屑地打量着屋内众人。他浓密的剑眉微微挑起,眼角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神色。 \"这些傻子怎么都被大哥几句话就忽悠了...\"高昂小声嘟囔着,声音刚好能让屋内的人听见,\"之前三弟是这样,现在又来一个...\"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显然对这个新来的\"竞争者\"颇有微词。 刘璟见状,佯装恼怒地喝道:\"二弟!还不快来见过独孤将军!\"他嘴上虽在责备,眼中却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个二弟向来心直口快,但也正是这份率真让他格外看重。 高昂撇撇嘴,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魁梧的身形像座小山般移动着,每走一步都带着沙场武将特有的沉稳气势。走到独孤信面前时,他故意挺直腰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听说你枪法不错?哪天比划比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眼中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战意。 独孤信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久闻高将军勇武过人,信自当请教。\"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既不失礼数,又不显得怯懦。说话时,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显露出内心的戒备。 刘璟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今日当设宴庆贺!\"他转头对侍从吩咐道,\"去准备酒席,再把三弟叫来!\"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暗自思忖着该如何让这两位猛将尽快磨合。 宴席上,杨忠听说独孤信归顺的消息,兴奋得直拍桌子。他粗壮的手臂一挥,差点打翻面前的酒壶:\"太好了!以后有人陪我喝酒了!\"说着就抱起酒坛,要给独孤信灌酒。他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喜悦,浓密的络腮胡随着大笑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独孤信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他略显僵硬地接过酒碗,犹豫片刻后还是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打湿了衣襟。刘璟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又得一员虎将,离他的大业确实更近了一步。他注意到独孤信喝酒时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然是不习惯这般豪饮,却还是强撑着喝完了,这份隐忍更让他欣赏。 酒过三巡,独孤信忽然正色道:\"主公,葛荣前军虽退,但此人睚眦必报,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应当早作准备。\"他的声音因为酒意而略显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刘璟点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信兄有何高见?\"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对这番话的重视。 窗外,夏日的烈阳将几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墙上,仿佛一幅英雄聚义图。刘璟的影子端坐正中,左右分别是高昂和杨忠魁梧的身影,而独孤信修长的剪影则立于一侧。远处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们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浑然不知他们的命运,即将因今日这场会面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酒席间,刘璟注意到高昂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时不时偷瞄独孤信腰间的佩剑,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而独孤信则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每当杨忠劝酒时,他的手指都会不自觉地收紧。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刘璟一一收入眼底。 \"来,再饮一杯!\"杨忠又给独孤信满上,自己却先打了个酒嗝,引得众人哄笑。高昂趁机插话道:\"独孤将军,不如明日我们就去校场比试比试?\"他的眼中燃烧着好胜的火焰。 独孤信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他放下酒杯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刘璟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个性鲜明的将领们,正是他成就霸业的最大倚仗。窗外,夕阳的余晖为整个城池镀上一层金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辉煌。 第93章 葛王兵围邺城 三天后后 盛夏的热风裹挟着黄沙,猎猎作响。邺城高耸的城墙在夕阳映照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一柄利剑直插大地。城下黑压压的十万叛军如潮水般涌动,刀枪如林,旌旗蔽空。 葛荣身披兽皮大氅,骑在一匹乌骓马上,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变形。他挥舞着九环大刀,刀环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刘璟狗贼!敢擒我爱将独孤如愿,城破之日,定要屠尽全城老小!\" 城头上,刘璟一袭青衫,懒洋洋地靠在城垛边。他掏了掏耳朵,对身旁正在啃梨的高昂笑道:\"二弟,你听这嗓门,比咱们军营里的驴叫还响。\" 高昂正啃着个梨,闻言噗嗤一笑,梨汁喷了旁边侯莫陈崇一脸。年轻的将领抹了把脸,哭笑不得:\"两位将军,这...\" 刘璟摆摆手,突然直起身子,双手拢在嘴边朝城下喊道:\"葛大帅!不,葛皇帝,独孤信在我这儿吃香喝辣,可比跟着你强多了!要不你也投降算了?我请你喝邺城最好的酒!\" 葛荣气得脸色铁青,九环大刀指着城头直发抖:\"小畜生!朕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刘璟故作惊讶地转头问高昂:\"二弟,你听见没?他说要请我吃碎尸万段,这是什么新菜式?\"说着还摸了摸下巴,\"听着像是要把我剁碎了炖汤?\" 城头守军哄然大笑,这笑声在葛荣听来格外刺耳。他暴跳如雷,额头青筋暴起:\"攻城!给我攻城!杀光他们!\" 叛军阵中战鼓擂动,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冲车在士兵的推动下缓缓前进,扬起漫天尘土。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来了。\"他猛地一挥手,\"放床弩!\" 数十架床弩同时发射,丈余长的巨箭呼啸而出,瞬间将前排叛军穿成肉串。一支巨箭甚至连续贯穿了三名叛军,最后钉在地上还在不停颤动。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护城河。 \"金汁准备!\"刘璟冷静地下令。城头上,士兵们将早已烧得滚烫的金汁倾泻而下,粘稠的液体淋在叛军身上,顿时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令人作呕。 侯莫陈崇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指节发白。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攻城战,喉咙发紧:\"将军,他们还在往上冲...\" 刘璟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守城?\"见少年点头,他笑道:\"记住,守城最重要的不是杀人,而是摧毁敌人的士气。\" 正说着,一架云梯已经搭上城墙。刘璟眼疾手快,抄起旁边的长矛猛地一挑,云梯轰然倒下,梯上的叛军惨叫着摔了下去。 \"继续!不要停!\"刘璟大声喝道。他瞥见葛荣在阵后暴跳如雷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对传令兵道:\"去告诉慕容,可以行动了。\" 高昂凑过来,压低声音:\"大哥,你确定这计策能成?\" 刘璟望着远处逐渐昏暗的天色,轻声道:\"葛荣性子急躁,最受不得激。今日他若退兵,我刘璟二字倒着写。\" 刘璟对侯莫陈崇道:\"你带弓箭手继续守城,记住,专射他们的军官。\" 少年将领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刘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墙,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叛军连攻三个时辰,护城河已被尸体填平,城墙下堆积的尸骸几乎与城墙等高。城头的守军机械地搬运着箭矢,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血污和汗水。 乌启买踩着黏稠的血浆走到葛荣身边,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此刻面色铁青。他单膝跪地,铠甲上的箭痕还在渗血:\"陛下,已经折了八千儿郎,连城墙都没摸到。这样打下去...\" \"滚开!\"葛荣暴怒地一脚踹在乌启买肩头,老将军一个踉跄摔在血泊中,\"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吃干饭的吗?今日不破邺城,誓不罢休!\" 军师赵猛急忙上前扶起乌启买,压低声音道:\"陛下息怒。您看城头那个刘璟...\" 葛荣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刘璟正悠闲地靠在城垛上,甚至举起酒杯朝这边示意。这个挑衅的动作让葛荣额角青筋暴起,握刀的手不住颤抖。 \"他在激您啊!\"赵猛急道,\"邺城城高池深,强攻只会白白折损将士。不如...\" \"闭嘴!\"葛荣咆哮着打断他,但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战场。遍地尸骸中,一个断了腿的士兵正拖着身子往回爬,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葛荣的拳头松了又紧,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撤!给老子围城!困死他们!\" \"大哥!他们退了!\"高昂兴奋地一拳砸在城墙上,震落几块碎石。他转身就要去拿酒坛,\"来来来,今天非得喝个痛快!\" 刘璟却没有丝毫喜色,眉头紧锁地望着远处正在变阵的叛军。他注意到葛荣军并没有完全撤退,而是开始在外围构筑营寨,骑兵分队正在切断各条通路。 \"二弟,别急着庆功。\"刘璟按住高昂的手腕,\"他们是要围城了。\" 高昂满不在乎地甩开手:\"怕什么?咱们粮仓里的存粮够吃半年!\" \"糊涂!\"刘璟突然加重了语气,吓得周围的亲兵都缩了缩脖子。他压低声音道:\"打仗最怕的不是硬仗,而是消耗战。城内十几万百姓,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个无底洞。\" 高昂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酒坛\"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顺着刘璟的目光望去,看到叛军正在砍伐周边的树木,显然是要建造长期围城的工事。 \"那...那怎么办?\" 刘璟转身对亲兵道:\"去请独孤将军来议事。\"他望着城外升起的炊烟,喃喃自语:\"葛荣这是要跟我们比耐心啊...\" 此时夕阳西下,将城墙的影子拉得很长。刘璟忽然注意到城角有几个百姓正在偷偷掩埋尸体,其中有个瘦小的身影格外眼熟——是那个总在衙门口卖炊饼的小姑娘。她正用稚嫩的手扒拉着土坑,旁边躺着的是个中年男子的尸体,想必是她的父亲。 刘璟的心猛地揪紧了。这场围城战,最先熬不住的恐怕不是军队,而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当夜,邺城府衙内灯火通明。独孤信听完战况,沉吟道:\"葛荣此人刚愎自用,但最听赵猛的话。今日退兵,必是赵猛劝阻。\" 刘璟眼睛一亮:\"独孤将军与赵猛可有交情?\" 独孤信点头:\"他曾欠我一个人情。\" 刘璟拍案而起:\"好!那就请将军修书一封...\" 与此同时,葛荣大帐内,赵猛正在苦劝:\"大帅,刘璟诡计多端,咱们不如先取周边小城,断其粮道...\" 葛荣烦躁地挥手:\"滚!都滚出去!本帅要一个人静一静!\" 帐外,赵猛摇头叹息,忽然一名亲兵悄悄塞给他一封信... 月光下,邺城与叛军营寨遥遥相对,一场智谋与耐心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94章 独孤郎智退葛荣 夜色如墨,葛荣大营中灯火稀疏。军师赵猛独自坐在帐内,案几上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手中捏着独孤信送来的密信,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信纸上的字迹在灯光下微微颤动,仿佛带着写信人的急切。 \"独孤兄啊独孤兄...\"赵猛轻叹一声,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纸页,渐渐化为灰烬。他想起当年落魄时,是独孤信力排众议举荐他入葛荣帐下。那时他衣衫褴褛,在洛阳街头靠给人代写书信为生,是独孤信一眼看中他的才华,给了他翻身的机会。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帐外传来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赵猛迅速整理衣袖,脸上恢复平静。他摸了摸袖中暗藏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凛:\"若葛荣不肯听劝...\"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压下。作为谋士,他更擅长的是运筹帷幄,而非刀光剑影。这把匕首自入营以来从未出鞘,今日怕是要派上用场了。 次日清晨,葛荣大帐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经过一夜冷静,葛荣的怒气已消了大半,正大口喝着羊奶酒,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赵猛掀帘而入,看见葛荣面色稍霁,知道时机已到。 \"陛下。\"赵猛恭敬地行礼,眼角余光扫过帐内侍卫的位置,\"属下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葛荣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话就说!别跟老子文绉绉的!\" 赵猛不急不缓地说道:\"刘璟小儿固守邺城,城墙坚固,粮草充足,一时难以攻下。但尔朱荣和高欢正在后方虎视眈眈,尤其是那高欢...\"他故意顿了顿,观察葛荣的反应,\"听说他最近又在六镇招兵买马,还扬言要为宇文洛生报仇。\" \"砰!\"葛荣一拳砸在案几上,酒碗被震得跳了起来,\"高欢狗贼!老子还没找他算账,他倒先叫嚣起来了!\" 赵猛见火候已到,继续道:\"不如我军先北上拿下肆州,一来离六镇更近,方便补充兵员;二来...\"他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正好以替宇文将军报仇之名,师出有名。届时六镇豪杰必会响应,高欢孤立无援,必败无疑。\" 葛荣眼中凶光闪烁,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突然,他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就依军师之言!\"他猛地站起身,酒碗被扫落在地,\"传令下去,全军北上,誓杀高欢!要让这狗贼知道,跟老子作对的下场!\" 赵猛低头应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转身出帐时,他摸了摸袖中的匕首,心想暂时是用不上了。北上的路上,他还要找机会给独孤信送个信。 命令一出,军营顿时骚动起来。 \"又北上?!老子刚走到邺城!\" 一声粗犷的怒喝炸响在营帐间,满脸伤疤的老兵王胡子狠狠将水囊砸在地上,水花溅湿了旁边几个士兵的裤腿。他粗糙的手指指着北方,眼中喷着火:\"来回折腾个屁!这他娘的是打仗还是遛弯儿?\" 旁边一个年轻士兵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就是,连仗都没打一场,光走路了......\"他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嘟囔道:\"再这么走下去,鞋底都要磨穿了。\" 周围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抱怨辎重粮草不足,有人嘀咕行军路线诡异,更有人直接质疑葛荣的统帅能力。 校尉乌启买站在不远处,粗糙的大手紧握成拳。他听着士兵们的抱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作为跟随葛荣多年的老部下,他比谁都清楚军心的重要性。 \"不行,得跟大帅说说......\"他低声自语,转身朝中军大帐走去。 帐前,两个亲兵手持长矛,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大帅正在用膳,不见客。\" 乌启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乌启校尉有事?\"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让乌启买后背一凉。他慢慢转身,看到军师赵猛正站在帐前阴影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赵猛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衫,在这满是甲胄的军营中显得格外扎眼。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打量猎物一般看着乌启买。 \"军师......\"乌启买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将士们怨气很大啊。这样来回折腾......\" 赵猛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乌启买的肩膀。这个看似亲密的动作,却让乌启买感到一阵寒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赵猛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阵阴风,\"等拿下肆州,自有封赏。\" 说完,他宽大的衣袖一甩,飘然而去。乌启买望着赵猛的背影,总觉得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军师,今日格外不同——他的步伐似乎更轻快了,背影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三日后,葛荣大军拔营北上。 行军途中,赵猛故意落在队伍最后。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从袖中掏出一只灰羽信鸽。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鱼已上钩。\" 赵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一扬,信鸽扑棱棱地飞向天际。他望着信鸽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葛荣啊葛荣,你以为自己在下棋,却不知早就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了......\" 与此同时,邺城城头。夏末的热风裹挟着沙尘掠过城墙,刘璟单手按着剑柄,眯眼望着远处逐渐消失的敌军烟尘。他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运筹帷幄的快意。 \"大哥,你这招调虎离山真绝了!\"高昂倚在城垛上,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汁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铠甲上,\"葛荣那老小子怕是要气疯了,带着十万大军白跑一趟!\" 刘璟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城墙青砖:\"他气不气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目光转向北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高欢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在蜿蜒北行的葛荣大军中,一个满脸尘土的年轻士兵擦了把汗,偷偷对身旁的同伴嘀咕:\"听说了吗?独孤信那小子在邺城过得可滋润了,天天美酒佳肴,还有歌姬伺候...\" \"嘘!你不要命了!\"同伴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不过说真的,咱们这样来回折腾,到底图个啥?\"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昨天还在准备攻城,今天又要北上。我连现在是为葛荣打仗,还是为尔朱荣卖命都搞不清了...\" 年轻士兵叹了口气,摸了摸干瘪的粮袋:\"我娘还等着我捎钱回去治病呢。这仗再打下去...\"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两人慌忙挺直腰板,装作认真赶路的样子。 葛荣骑在通体雪白的战马上,金色铠甲在烈日下闪闪发光。他志得意满地环视着绵延数里的军队,对身旁谋士赵猛道:\"等拿下肆州,我定要亲手砍下高欢的脑袋!\" 谋士赵猛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问:\"主公,士兵们已经连续行军三日,是否...\" \"废物!\"葛荣猛地抽了赵猛一鞭子,\"成大事者岂能在意这些?传令下去,明日必须赶到滏口!\" 第95章 尔朱荣以逸待劳 秋风怒号,肆州城外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砸在士兵们的铁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葛荣的十万大军在泥泞中跋涉了整整二十余日,此刻终于望见了那座巍峨的城池。 \"报——!\"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奔来,冻得发紫的嘴唇不住颤抖,\"陛...陛下,前方...就是...肆州城...\" 葛荣骑在战马上,雨水顺着他的铁盔不断滴落,在铠甲上汇成细流。他抬手抹了把脸,胡须上结满的冰碴子簌簌掉落。身后的大军早已不成阵型,士兵们三三两两互相搀扶,冻得青紫的脸上写满疲惫。他们的铠甲上结着厚厚的冰霜,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陛下!\"副将乌启买哈着白气奔来,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缰绳,\"前面就是肆州城了!弟兄们...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葛荣眯起眼睛,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力眨了眨眼,透过雨帘望向远处——那座本该插满高欢旗帜的城池,此刻城头上飘扬的却是...黑色的狼旗?! \"嘶——\"葛荣猛地勒住马缰,战马吃痛扬起前蹄。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比这秋雨还要刺骨。 \"这...这不可能...\"葛荣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风雨中。他死死盯着城头上那面迎风招展的黑色狼旗,旗面上的狼首图案在雨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嘲笑他的失算。 乌启买顺着葛荣的目光望去,顿时面如土色:\"陛...陛下...那是...尔朱荣的...\" \"闭嘴!\"葛荣暴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猛地抽出佩刀,刀锋在雨中闪着寒光:\"斥候!斥候都死哪去了?!\" 周围的将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他们太了解这位暴君了——此刻任何解释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葛荣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雨水顺着他的铠甲缝隙渗入内衬,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发白:\"高欢这个狗贼...居然请来了尔朱荣...\" ——————— 此时,肆州刺史府内,暖炉烧得正旺,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尔朱荣端坐在虎皮大椅上,粗壮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枚羊脂玉印,指腹感受着玉质的温润。他的目光落在玉印底部刻着的\"天授神武\"四个篆字上,嘴角微微上扬。 高欢站在堂下,双手捧着刘璟的来信。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疾不徐地念道:\"……葛荣大军连日进攻邺城不克,士卒疲痹。弟观其粮草不足,军械落后,攻城器械皆毁于邺城之下。若高兄以逸待劳,可一战而擒……\" 念到\"高兄\"二字时,高欢的语调微微一顿,眼角余光瞥向尔朱荣。见对方神色如常,他才继续往下读。 尔朱荣听着听着,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他放下玉印,对身旁的司马子如笑道:\"这小子,用兵越来越老练了。\"语气中难掩得意,不愧是自己的好女婿。 司马子如捻着胡须附和:\"刘将军确实深得大将军真传。\" 高欢读完信,将信纸仔细折好,补充道:\"大将军,探马来报,葛荣军确实疲惫不堪,许多士兵连兵器都拿不稳了。昨夜还有人看见葛荣的斥候在偷挖野菜充饥。\" 尔朱荣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大步走到军事地图前,粗壮的手指重重按在葛荣大营的位置:\"今夜就动手!\" 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厅内炸响,震得烛火都为之一颤。 \"高欢,你率本部人马从正面进攻;窦泰带轻骑绕到左翼;达奚武负责右翼。\"尔朱荣转身环视众将,虎目中精光四射,\"务必一战功成!我要葛荣的人头挂在邺城城门上!\" \"末将遵命!\"高欢、窦泰、达奚武齐声应诺。 高欢低下头,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刘璟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既给了尔朱荣出击的理由,又让自己避开了擅作主张的嫌疑。他暗自思忖:刘璟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会做人了。 离开正堂后,高欢并未立即回营,而是拐进了偏厅。他的谋士孙腾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主公,情况如何?\"孙腾低声问道。 高欢将方才的情形简要说了一遍, 孙腾会意,从袖中取出一份密信:\"段韶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葛荣一败,我们的人就会立即接管他的残部。\" 高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告诉段韶,动作要快。尔朱荣的胃口大得很,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夜幕降临,高欢军营中却灯火通明。 窦泰一边擦拭着佩刀,一边对达奚武笑道:\"这次可算能大干一场了。葛荣那厮,早就该收拾了。\" 达奚武却皱着眉头:\"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刘璟为何突然来信?他与高将军……\" \"慎言!\"窦泰急忙打断他,\"主帅的命令,执行便是。\" 达奚武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但心中的疑虑却挥之不去——刘璟与高欢,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时,高欢正在帐内写信。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道:\"璟弟之计甚妙,兄已依计行事……\"写到这里,他忽然停笔,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火盆。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阴晴不定。 三更时分,大军悄然出发。 高欢骑在战马上,望着远处葛荣大营的点点火光,心中百感交集。这一战之后,北方的格局必将发生巨变。而他与刘璟,这对看似亲密的\"兄弟\",又将何去何从? ——————— 夜幕低垂,狂风裹挟着骤雨抽打着葛荣大营的军旗,发出\"啪啪\"的脆响。士兵们蜷缩在漏水的帐篷里,裹着潮湿的毯子瑟瑟发抖。几个老兵围着一簇微弱的火堆,铜釜里的稀粥冒着可怜巴巴的气泡。 \"这鬼天气,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兵啐了一口,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旁边年轻的士兵往火堆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听说邺城没打下来,独孤将军还投敌了...\" \"放屁!\"一个络腮胡的校尉猛地站起来,刀鞘撞得叮当作响,\"独孤将军怎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营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起初还混杂在风雨中难以分辨,转眼间就如雷鸣般迫近。哨兵刚要吹响号角,一支羽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 \"敌袭!敌袭!\"凄厉的警哨声划破夜空。 葛荣从睡梦中惊醒,赤着脚冲出大帐。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单衣。眼前景象让他浑身发冷——营中火光冲天,尔朱荣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铁蹄踏碎了拒马,长矛挑翻了营帐。他的士兵们仓皇应战,有的连铠甲都没来得及穿,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 \"顶住!给我顶住!\"葛荣夺过亲卫的大刀,声嘶力竭地怒吼。但兵败如山倒,连他最亲信的卫队也开始溃逃。一个亲兵拽着他的胳膊哭喊:\"陛下!快走!再不走就...\" 葛荣一脚踹开亲兵,正要呵斥,突然瞳孔一缩——火光中,一队精锐骑兵正向中军杀来,为首将领的长枪在雨中闪着寒光。 高欢一马当先,雨水顺着他的铁盔流淌。他远远望见葛荣的身影,眼中精光暴射:\"葛荣休走!\"这一声暴喝竟压过了战场喧嚣,拍马直取中军。 窦泰从左侧杀到,长槊横扫,将三名敌将挑落马下;达奚武率轻骑从右翼包抄,箭无虚发。三路夹击之下,葛荣大军彻底崩溃。 \"保护陛下!\"葛荣的亲卫拼死结阵,用血肉之躯挡住追兵。一个满脸是血的少年亲兵跪在葛荣马前:\"请陛下速退!我等断后!\" 葛荣虎目含泪,猛拽缰绳:\"走!\" 黎明时分,风雨渐歇。战场上尸横遍野,缴获的军械堆积如山。高欢清点战果时,自己都吃了一惊——俘虏竟达六万之众。 \"将军神勇!\"司马子如撑着油纸伞走来,看着垂头丧气的俘虏们低声道,\"这些降卒...\" 高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深沉:\"都是好儿郎,若能收服...\" 回到肆州城,尔朱荣竟亲自出迎。这位枭雄拍着高欢的肩膀,笑声震得城墙都在颤抖:\"好!此战大捷,刘璟当记首功!\"转头对司马子如道,\"传令下去,犒赏三军!再给我那好女婿送份厚礼去!\"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高欢:\"这些俘虏就交给你处置了。记住,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兵,不是累赘。\" 高欢单膝跪地,雨水从他铠甲上滴落:\"末将明白。\" 待尔朱荣走远,侯景凑过来小声道:\"将军,六万人啊...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高欢低头称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望着邺城方向,心中暗道:刘贤弟,这份人情,为兄记下了。 而此时邺城中,刘璟正站在城楼上眺望北方。风雨中,他似乎听到了远方的喊杀声,嘴角微微上扬:\"高兄,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第96章 今有义士救葛王 葛荣兵败的消息如同秋日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凉意,迅速席卷了整个信都城。昔日车水马龙的府邸前,如今落叶堆积,无人清扫。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黯淡无光,只有几只麻雀在门前的石狮上跳来跳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内院更是冷清得可怕。几个年迈的老仆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回廊间,生怕惊动了正在发怒的主人。 \"大帅,您...您少喝些吧...\"老管家颤巍巍地劝道,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担忧。他伸出枯瘦的手,想要接过葛荣手中的酒壶,却又不敢真的去夺。 \"滚!都给老子滚!\"葛荣猛地一挥手臂,将案几上的酒菜全部掀翻。精致的瓷盘\"哗啦\"一声摔得粉碎,酒壶\"咣当\"滚落在地,琥珀色的液体在地砖上洇开,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老管家吓得后退两步,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他伺候葛荣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主人如此颓唐的模样。 葛荣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碴的脸上尽是颓唐之色。他抓起另一个酒壶,仰头猛灌,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早已凌乱的衣襟。 \"乌启买那个叛徒!赵猛那个懦夫!都该死!\"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老子待他们不薄,他们竟敢...竟敢...\" 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棂\"咯吱咯吱\"作响,仿佛在应和着他的愤怒。一片枯黄的树叶被风卷进屋内,飘飘荡荡地落在他的脚边。 葛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铜镜前。镜中的自己让他瞬间愣住——这个眼窝深陷、面容憔悴的男人,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六镇豪杰? 他颤抖着伸手抚摸镜面,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镜,却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难以置信。 突然,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葛荣猛地一拳砸向铜镜,镜子\"哐当\"一声倒地,他的指关节也渗出了鲜血。鲜血顺着铜镜的裂痕缓缓流淌,在镜面上勾勒出一道狰狞的痕迹。 \"大帅!\"老管家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滚出去!\"葛荣暴喝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癫狂,\"都给我滚出去!让老子一个人静一静!\" 老仆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叹息着退出房间。当最后一名仆人轻轻带上房门时,葛荣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他死死攥着碎裂的铜镜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但他却浑然不觉。 \"完了...全完了...\"他低声呢喃,声音中充满绝望。 与此同时,杜洛周的府邸深藏在幽暗的巷弄中,朱漆大门紧闭,檐角悬挂的铜铃在寒风中发出低沉的呜咽。府内暖阁里,烛火摇曳,将几个围坐密谈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如同鬼魅般扭曲晃动。 \"葛荣已经废了!\"杜洛周突然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他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泛着狰狞的红光,像一条蜈蚣爬在脸颊上,\"咱们跟着他,迟早要完蛋!\" 副将韩贤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可葛荣毕竟在六镇还有威望...他若倒了,那些旧部...\" \"威望?\"杜洛周冷笑一声,突然抓起一个青瓷茶杯,猛地砸向旁边伺候的小厮,\"就他现在这副德行?\"茶杯正中那小厮额头,顿时鲜血直流。小厮痛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只能跪在地上,任凭鲜血滴落在织锦地毯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有烛芯燃烧的\"噼啪\"声。几个将领面面相觑,都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那...杜将军的意思是?\"一个瘦高将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凑近问道。 杜洛周眼中凶光毕露,粗糙的手指在脖颈间一划:\"一不做二不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毒蛇吐信般让人毛骨悚然,\"趁他病,要他命!\" 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受伤的小厮阿福已经悄悄退出了暖阁。他今年才十六岁,原本是附近村子的农家少年,因为家里交不起赋税,被强行抓来做了杜府的下人。上个月他不小心打翻了杜洛周的洗脚水,就被鞭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背上至今还留着狰狞的疤痕。 阿福捂着流血的头,跌跌撞撞地穿过幽深的回廊。寒风呼啸,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但他却感觉不到寒冷。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青石板上,很快就被冻成了暗红色的冰晶。 葛荣府邸的朱漆大门被急促的拍打声震得发颤。老管家披着棉袄,提着灯笼,哆哆嗦嗦地拉开一条门缝。寒风夹着雪粒子呼啸而入,吹得灯笼里的烛火剧烈摇晃。 \"谁啊?这大半夜的——\"老管家的话戛然而止。 门外跪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厮,单薄的衣衫被雨水浸透,冻得青紫的双手死死抠着门槛。最骇人的是他额头上那道翻卷的伤口,凝固的血痂下还在渗出丝丝鲜红。 \"我要见陛下!有要事禀报!\"阿福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却透着股不要命的狠劲。他每说一个字,嘴里就喷出一团白雾,\"杜将军...杜洛周他们...要造反...\" 暖阁里酒气熏天。葛荣敞着衣襟斜倚在虎皮榻上,铜爵里的葡萄酒洒了满案。听到动静,他醉眼朦胧地抬头,九环大刀就挂在触手可及处的墙上,刀鞘积了层薄灰。 \"陛下!”阿福扑倒在猩红的地毯上,在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血迹,\"杜洛周联合了韩楼、叱列延庆,明夜子时要...\" 葛荣突然一把攥住阿福的领子。浓烈的酒气喷在小厮脸上:\"你可知诬陷大将是什么下场?\"他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案上的割肉刀。 阿福的瞳孔剧烈收缩,却梗着脖子道:\"小的亲眼看见他们在杜洛周府上密谋...杜将军说...说大帅您...\"他忽然压低声音,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啪!\" 铜爵砸在地上,殷红的酒液溅得像血。葛荣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额角青筋暴起。他踉跄着站起来,九环大刀被\"锵啷\"一声抽出,多年未磨的刀刃在烛火下泛着乌光。 \"好!好得很!\"葛荣的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突然用刀尖挑起阿福的下巴,\"你叫阿福?\" 三更的信都城,杜洛周府邸的守夜家丁正打着瞌睡。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包铁的大门被整个踹倒。 \"杜洛周!\" 葛荣的咆哮惊飞了满树寒鸦。他像头暴怒的黑熊冲进内院,九环大刀抡出凄厉的破空声。一个闻声赶来的侍卫刚露头,脑袋就飞了出去,血柱喷在雪地上格外刺目。 寝殿里,杜洛周惊坐而起。他伸手去摸枕下的七星短刀,却摸到满手湿滑——不知何时潜入的刺客,已经割断了他宠妾的喉咙。 \"葛荣你听我解——\" 刀光如匹练斩下。杜洛周最后的视野里,是自己无头的躯体缓缓栽倒,脖腔里的血溅满了床榻上绣着并蒂莲的锦被。 次日清晨,阿福穿着崭新的棉袍站在葛荣身后。他低眉顺眼地捧着酒壶,看葛荣意气风发地指点沙盘。 \"陛下,高欢的探子...\"亲兵队长瞥了眼阿福。 葛荣大手一挥:\"但说无妨!阿福现在是朕的心腹!\" 没人注意到小厮袖中紧攥的拳头。昨夜他故意在杜洛周书房留下半封密信,让葛荣\"偶然\"发现更多\"同谋\"。那些被挂在城楼上的人头里,有两个其实是慕容绍宗早想除掉的高欢的暗桩。 \"慕容将军...\"阿福借着斟酒的动作掩去嘴角弧度,\"您要的乱局,成了。\" 风雨中的信都城,暗流涌动。葛荣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危机正在向他逼近。 第97章 所谓士族巨姓 更深露重,葛荣的寝帐内烛火摇曳。他猛地从榻上弹起,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浸湿了胡须。梦中那震天的喊杀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尔朱荣铁骑的马蹄声仿佛就踏在他的胸口上。 \"陛下,又做噩梦了?\"亲兵队长王泰掀开帐帘,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烈酒。他看见葛荣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暗暗叹息。自从肆州兵败后,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葛荣一把夺过酒碗,滚烫的酒液溅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他仰头灌下,辛辣的滋味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底的寒意。\"放屁!朕怎么会做噩梦!\"他咆哮着将空碗砸在地上,陶片四溅。但颤抖的双手和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王泰默默收拾着碎片,眼角余光瞥见葛荣的佩刀——那把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九环大刀,如今刀鞘上竟落了一层薄灰。 转眼半月过去,校场上尘土飞扬。新征召的士兵排成方阵,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葛荣身披崭新的明光铠,站在点将台上,久违的豪情在胸中激荡。 \"哈哈哈!天不亡我!\"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身旁的旗帜猎猎作响。脸上的横肉随着笑声不住抖动,眼中重新燃起野性的光芒。\"传令下去!\"他转身对众将吼道,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狠劲:\"兵分两路,给老子抢了清河、博陵二郡!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也尝尝咱们的厉害!\" \"诺!\"众将齐声应和,声浪震天。新兵们被这气势感染,纷纷举起兵器呐喊。 王泰站在葛荣身后,目光却落在大帅紧握刀柄的手上——那青筋暴起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想起当年葛荣第一次带他们打家劫舍时,也是这般既兴奋又紧张的模样。 当夜宴会上,葛荣喝得酩酊大醉。他搂着新纳的小妾,对众将夸下海口:\"等拿下二郡,老子要...要把那些世家小姐都赏给你们!\" 王泰借故离席,独自站在辕门外。远处新兵营地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这些仓促招募的农夫,许多人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他想起白日里葛荣说\"抢\"字时,眼中闪过的那抹凶光,不禁打了个寒颤。 \"队长在想什么?\"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王泰回头,看见阿福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没什么。\"王泰皱眉,这个新得宠的小厮总让他觉得不舒服。\"倒是你,这么晚不伺候大帅,跑出来做什么?\" 阿福微微一笑,灯笼的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显得格外诡异:\"陛下醉了,我出来...透透气。\"他说着,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的信都城方向,那里隐约可见城楼上悬挂的人头轮廓。 夜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枯叶。王泰突然觉得,这四五万大军看似声势浩大,却像建在沙地上的楼阁,随时可能崩塌。而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阿福,此刻眼中闪烁的光芒,竟让他想起蓄势待发的毒蛇。 ———————— 此时正值深秋时节,清河郡守府内落叶飘零。于谨端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盏热茶,袅袅茶香中透着几分闲适。郡丞王谦却坐立不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大人,探马来报,葛荣贼军已至百里之外,号称十万之众,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啊!\"王谦的声音有些发颤,\"下官建议立即征召乡勇,加固城防...\" 于谨轻啜一口清茶,茶盏在指尖转了个圈:\"王郡丞,稍安勿躁。\"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深邃如古井,\"传令各县,将城外粮草尽数收入城中。再命人在井中投毒,水渠填埋。\" \"这...\"王谦面露不忍,\"那城外百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于谨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葛荣贼军远来疲惫,若抢不到粮草,饮不到净水,不出三日必生内乱。\" 王谦欲言又止,终是低声道:\"只是清河崔氏那边...\" \"呵。\"于谨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案几,\"那些世家大族,平日里眼高于顶,连郡守府的政令都敢阳奉阴违。\"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次正好让他们尝尝苦头,也好知道在这乱世之中,究竟该仰仗谁。\" 与此同时,清河崔氏的坞堡内灯火通明。数十盏青铜灯将正厅照得亮如白昼,歌姬婉转的嗓音在雕梁画栋间回荡。族长崔烈斜倚在锦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西域进贡的琉璃杯。 \"父亲,\"长子崔昂躬身行礼,眉宇间尽是忧色,\"探子来报,葛荣贼寇距此已不足八十里,是否要加派部曲巡守?\" 崔烈轻蔑地摆了摆手,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我崔氏坞堡墙高三丈,护城河宽五丈,存粮可支三年。\"他抿了一口酒,冷笑道,\"那些泥腿子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拿什么攻城?\" \"可是...\"崔昂还想再劝。 \"够了!\"崔烈将酒杯重重放在案上,\"我清河崔氏历经魏晋数朝,连胡人皇帝都要给三分薄面,岂会怕这些流民草寇?\"他环视厅中众族人,\"今日饮宴照旧,让那些贱民看看,什么叫做世家风范!\" 座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二房崔明捋须笑道:\"大兄说得极是!那些贼寇见了咱们崔家的旌旗,怕是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就是!\"年轻一辈的崔焕拍案而起,\"正好抓些壮丁来修葺宗祠!\" 女眷们更是掩口轻笑,丝毫不见慌乱。只有崔昂暗自叹息,目光扫过厅中醉生梦死的族人,又望向堡外渐沉的暮色,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同样的场景也在博陵崔氏上演。族长崔逵甚至命人将坞堡大门洞开,自己则端坐城楼之上抚琴饮酒。 \"老爷,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老管家崔福愁眉不展,\"老奴听说那葛荣凶残成性...\" \"哈哈哈!\"崔逵大笑三声,琴音戛然而止,\"你且看看城外那些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连把像样的刀都没有!\"他指着堡墙上林立的箭楼,\"我崔氏部曲人人披甲,箭矢充足,就是十万大军来攻又如何?\" 崔福还想再劝,崔逵却已挥手招来歌姬:\"来,继续奏乐!让那些贱民听听,什么叫做''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丝竹声再起,崔逵举杯畅饮,浑然不觉远处的天际已隐隐泛起血色。坞堡外的田野上,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与堡内的歌舞升平形成鲜明对比。几个孩童趴在堡墙下哀求施舍,却被守卫一脚踢开。 夜色渐深,秋风送来隐约的哭喊声。崔昂独自站在箭楼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手中的剑柄已被汗水浸透。他忽然想起于谨上月送来的那封密信,当时父亲看都没看就扔进了火盆... 而此时郡守府中,于谨正提笔在竹简上写下:\"清河崔氏,咎由自取。\"笔锋如刀,力透简背。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葛荣这次是憋着一肚子火气来的。当探马回报崔氏如此轻视他时,葛荣气得一刀劈断了身旁的小树: \"好个崔家!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他狞笑着对众将道,\"传令下去,先不打郡城,给老子集中兵力,踏平崔家坞堡!\" 当夜,葛荣大营中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士兵们举着火把,高呼着\"踏平崔家\"的口号,声震四野。 远处清河城头,于谨望着那冲天的火光,摇头叹息:\"崔氏此番,怕是要吃大亏了...\" 而在崔家坞堡内,丝竹之声依旧,守夜的私兵打着哈欠,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逼近。夜风卷着葛荣大军的喊杀声,在清河平原上回荡,仿佛在预示着这些高傲的世家大族即将面临的劫难。 第98章 又给葛王回了一口血 夜色如墨,寒风呜咽着掠过清河崔氏坞堡高耸的城墙。箭楼上,几个守夜的家丁裹紧单薄的棉衣,围着一盏摇曳的油灯取暖。 \"阿嚏!\"年轻的家丁王二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压低声音道:\"李叔,听说葛荣那帮泥腿子已经攻破博陵了?离咱们这儿可就两日路程啊!\" 年长的李家丁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小兔崽子瞎操什么心?咱们崔家是什么门第?老太爷可是先帝钦封的司徒!那些个泥腿子敢动崔家一根汗毛,朝廷的大军转眼就能把他们碾成齑粉!\" \"可是...\"王二还想说什么,突然被远处传来的一阵异响打断。那声音像是无数马蹄踏过冻土,又像是金属碰撞的轻响。 \"什么动静?\"李家丁猛地站起身,眯起昏花的老眼向黑暗中张望。就在这时,一支火箭\"嗖\"地划破夜空,不偏不倚地钉在了箭楼的木柱上! \"敌袭!敌袭啊!\"李家丁的破锣嗓子瞬间撕破了夜的寂静。 坞堡内顿时乱作一团。崔孝芬连外袍都来不及披,赤着脚就冲出寝室,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怎么回事?谁敢来崔家撒野?\" 管家崔福踉踉跄跄地奔来,额头上鲜血直流:\"老爷!是葛荣的乱军!外院...外院已经...\"话未说完,一支流箭\"噗\"地射穿了他的后心。 崔烈被惊醒时,正梦见自己在洛阳的朝堂上意气风发。待看清院中火光冲天,这位曾经的三公重臣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 \"父亲!\"崔昂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老人。这位年仅二十的崔家嫡子强自镇定,转头对幸存的家丁吼道:\"取我弓箭来!所有人守住内院大门!\"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葛荣的乱军已经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们手持简陋的农具、抢来的刀剑,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火光中,葛荣那魁梧的身影格外醒目,他手中的九环大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 \"崔老狗在哪?\"葛荣一脚踢开一具家丁的尸体,声如雷霆,\"当年逼得我爹悬梁的崔司徒,给老子滚出来!\" 躲在回廊阴影处的崔烈闻言浑身剧震,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他颤抖着推开儿子:\"昂儿,快去地窖...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父亲!我不能...\" \"混账!\"崔烈突然暴喝一声,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崔家三百年的门楣...不能...不能断在今日啊!\" 崔昂还想争辩,却被老管家一把拽住。当他被强行推入地窖的瞬间,透过渐渐合上的暗门缝隙,他看见父亲整了整衣冠,昂首走向庭院。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穿透了地窖厚重的木板... 地窖中的崔昂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黑暗中,他听见葛荣的狂笑,听见女眷们的哭喊,听见藏书阁的竹简被投入火中的噼啪声。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秋风裹挟着血腥味席卷博陵崔氏的坞堡,崔逵站在三丈高的堡墙上,锦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死死攥着城墙垛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难以置信地望着堡外黑压压的流民大军。 \"放箭!给我放箭!\"崔逵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已经嘶哑。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世家家主此刻面目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转身踹翻一个瑟瑟发抖的弓箭手:\"废物!连弓都拉不开吗?\" 堡下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羯人石道明赤膊上阵,古铜色的身躯布满狰狞的伤疤,在火把映照下泛着骇人的光泽。他挥舞着两柄开山板斧,箭矢射入肌肉的闷响接连不断,却丝毫不能阻挡他的冲锋。 \"崔家的龟孙子们!\"石道明狂笑着劈开拒马桩,斧刃在月光下划出森冷弧线,\"还记得三年前活埋的三千流民吗?爷爷今天来讨债了!\" 崔逵浑身发抖,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冬天。当时为了镇压闹事的流民,他下令把人都推进了废矿坑...记忆被一声巨响打断,包铁的大门在石道明的斧下轰然倒塌。 \"守住中门!\"崔逵尖叫着后退,却被自己的衣摆绊倒。他眼睁睁看着流民如潮水般涌入,那些曾经跪在崔家门口乞食的贱民,此刻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一个瘸腿老汉用粪叉刺穿了崔家护院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汉白玉照壁上。 杀戮持续到东方泛白。石道明提着滴血的板斧走进祠堂时,葛荣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崔家祖传的紫檀太师椅上。这位流民首领用靴尖拨弄着崔烈血肉模糊的头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祠堂里历代崔氏先祖的画像。 \"陛下,粮食清点完了!\"一个满脸烟灰的小校兴奋地跑来,\"整整一百二十万石!够咱们吃三年!\" 葛荣抚掌大笑,金丝楠木的供桌被他拍得砰砰作响。他随手扯下一幅崔氏先祖的画像擦了擦靴子:\"传令!今日犒赏三军,让弟兄们好好快活快活!\" 石道明将崔逵的头颅扔在地上,那颗头颅滚了几圈停在香案前,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祖宗牌位。忽然,地底传来细微的响动。石道明狞笑着举起板斧:\"差点忘了,地窖里还藏着几只老鼠...\" 三十里外的清河崔氏地窖里,崔昂蜷缩在酒缸后面。头顶的木板缝隙间不断渗下血珠,滴在他苍白的脸上。女人的惨叫声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流寇们粗野的笑声和瓷器碎裂的脆响。他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鲜血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腥的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被逼着喝下的鹿血。 \"父亲...兄长...\"崔昂在心底无声地呼唤,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的缝隙。地窖里其他幸存的族人像受惊的鹌鹑般挤作一团,有个孩童刚要啼哭就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巴。崔昂摸到腰间祖传的玉佩,上面\"清河崔氏\"四个篆字沾满了冷汗。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被他们视作蝼蚁的流民,复仇时比野兽还要凶残。 堡外突然响起号角声,流寇们骂骂咧咧地集结。崔昂听着马蹄声渐远,却仍不敢动弹。 邺城,崔季舒正在官署处理公文,突然心口一阵剧痛,笔掉在了地上。 \"大人?您怎么了?\"属官关切地问道。 崔季舒茫然地望向北方,不知为何,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葛荣的大军在酒足饭饱后继续开拔,每个士兵脸上都带着狰狞的笑容。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屠杀将在士族中引起怎样的震动,更不知道幸存的崔昂将会如何复仇... 第99章 幸存者崔昂 两天后的清晨,凛冽的北风裹挟着血腥气,在崔氏坞堡的废墟间呜咽盘旋。焦黑的梁木斜插在瓦砾堆中,几缕未散的青烟在晨光中扭曲升腾,仿佛冤魂不散的怨气。一只秃鹫落在半截旗杆上,猩红的眼珠转动着,突然振翅扑向墙角——那里蜷缩着一具少女的尸体,冻僵的手指还死死攥着半截断簪。 \"吱呀——\" 地窖的木板突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被一只青白的手缓缓顶开。崔昂从缝隙中爬出时,额角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混着地窖里的泥灰,在他惨白的脸上划出几道狰狞的痕迹。他下意识抬手遮挡阳光,却在指缝间看到了人间地狱—— 叔父崔琰被三根长矛呈\"品\"字形钉在祠堂的外墙上,斑白的胡须上结满冰晶,怒睁的双眼正对着祖庙的方向;年仅十四的堂弟仰面倒在台阶下,头颅却滚在三丈外的雪地里,凝固的表情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更远处的回廊下,几个女眷的尸体像破败的绢偶般堆叠在一起,其中三婶娘的手里还攥着半幅被撕烂的《女诫》...... \"嗬......嗬......\"崔昂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却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喘息。他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冻土,两天来地窖里回荡的惨叫声又一次在耳边炸开: \"昂儿快走!别出来——\"这是父亲最后的吼叫。 \"求求你们!我女儿才十二岁啊!\"三叔的哀嚎戛然而止。 最刺耳的是那些乱兵醉醺醺的叫嚷:\"听说崔氏女郎都读过诗书?让爷看看肚子里有多少墨水!\"紧接着是布帛撕裂声和歇斯底里的哭喊...... \"那边有人!\" 一声断喝惊醒了崔昂的噩梦。他僵硬地转头,看见一队打着\"于\"字旗的官兵正疾奔而来。为首的将领在二十步外就勒住了马——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竟被眼前的惨状震得倒退半步,铁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造孽......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 亲兵队长突然瞪大眼睛:\"将军快看!是崔司徒家的公子!\"几个士兵慌忙冲上前,却在碰到崔昂的瞬间僵住了——这个曾经名满邺城的如玉公子,此刻锦袍碎成布条,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青紫淤痕,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的瞳孔像是要把所有光都吸进去的深渊。 \"崔、崔公子?\"亲兵试探着去扶他,\"于太守命我等搜寻......\" \"滚开。\" 沙哑的声音吓得亲兵一哆嗦。崔昂自己撑着断墙站起来时,一块焦木\"咔嚓\"裂开,露出下面压着的半截焦尸——那具尸体手腕上还戴着崔昂去年亲手给祖母打的福寿镯。 将领见状急忙下马,抱拳时甲叶哗啦作响:\"公子节哀,葛荣贼军今晨已被击退。于太守特意嘱咐,要护送您去邺城崔季舒大人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崔昂死水般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他望向东南方邺城的方向,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多...谢...\"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当士兵们搀着他走过祠堂废墟时,崔昂突然挣脱众人,扑向那块斜插在雪地里的鎏金匾额。\"清河崔氏\"四个御笔亲题的大字裂成蛛网,其中\"崔\"字的最后一笔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公子当心!\"亲兵惊呼着去拉他,却见崔昂的十指已经抠进匾额裂缝,鲜血顺着鎏金的纹路蜿蜒而下,在积雪上绽开朵朵红梅。他佝偻着背脊,像个疯子般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匾上,浑身颤抖得像是随时会散架。 远处传来收兵的号角声,惊起满坞堡的食腐飞鸟。在遮天蔽日的鸦群阴影下,崔昂终于抬起头,染血的牙齿间碾出一个浸透毒汁的名字: \"葛......荣......\" 马车碾过结冰的血泊时,没人看见崔昂从雪地里拾起了一枚带血的箭簇。当他把这枚生锈的铁器攥进掌心时,远在百里外的葛荣突然打了个寒颤——这位刚刚血洗了七姓豪族的大齐皇帝陛下,莫名觉得有把无形的刀正抵在自己后心。 三日后,邺城崔府。\"昂儿!\" 崔季舒的呼唤声在庭院中回荡。当他看到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身影时,这位向来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军司马瞬间红了眼眶。崔昂呆立在院中,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布满尘土和血痕,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 \"季舒...兄长...\"崔昂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许久未曾开口。他机械地抬起手臂,似乎想要行礼,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崔季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族弟搂入怀中。他感觉到怀中年轻人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没事了...没事了...\"崔季舒轻拍着崔昂的后背,声音哽咽。他注意到崔昂的衣领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不由得心中一痛。 \"家人...全死了...\"崔昂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父亲...母亲...小妹...他们...他们连小妹都没放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崔季舒的衣袖,指节发白。 崔季舒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楚。他想起那个总爱缠着自己要糖吃的活泼少女,如今竟已...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崔昂:\"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哭不出来了...\"崔昂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从看到小妹尸体的那一刻起,我的眼泪就流干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决绝,\"兄长,我要报仇。\" 崔季舒心头一震。他正要说些什么,忽听门外侍卫高声通报:\"刘刺史到!\" 只见刘璟带着独孤信快步走来。刘璟的目光在触及崔昂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上前一步,温声道:\"崔公子,节哀。\" 崔昂突然挣开崔季舒的怀抱,扑通一声跪在刘璟面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刘刺史!求您收留!昂愿效犬马之劳,只求有朝一日能手刃葛荣!\"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璟与崔季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俯身扶起崔昂,感受到年轻人手臂上紧绷的肌肉:\"公子请起。葛荣残暴不仁,人人得而诛之。\"他的目光转向独孤信,\"信兄,你先带崔公子去梳洗休息。\" 待二人离去后,崔季舒深深作揖:\"多谢主公体恤。崔氏满门...如今就剩昂儿这一根独苗了...\" 刘璟摇摇头,目光投向北方阴沉的天空:\"季舒不必客气。葛荣此举,已犯天下士族之大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在心底,刘璟暗自盘算:这个葛荣倒是个妙人,我正愁不知如何处置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他倒好,直接帮我来了个彻底解决。看来得让这个\"葛皇帝\"多活些时日才好,等他帮我把这些麻烦都清理干净了再说... 此时,正在北上渤海郡的葛荣突然打了个寒战。他望着邺城方向,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第100章 渤海高氏的正统 初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窗棂,在刺史府的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璟手执黑子,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石,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对面的高昂抓耳挠腮,浓眉几乎拧成一条线,粗壮的手指捏着白子举棋不定,棋子在他指间转来转去,迟迟落不下去。 \"将军!\"刘璟忽然落子,清脆的\"啪\"声在安静的厅内格外响亮。 高昂猛地瞪大眼睛,一拍大腿:\"哎哟!大哥你这棋路也太阴险了,跟打仗似的,处处埋伏!\" 一旁观战的高乾忍不住笑出声:\"三弟,你这话说的,大哥本来就是打仗的行家,下棋自然也是兵不厌诈。\" 高慎倚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闻言也笑道:\"三哥,输给大哥不丢人,你什么时候赢过?\" 高昂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下棋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 刘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哦?那改日咱们校场见?\" 高昂顿时语塞,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上次跟刘璟比武,三招就被撂倒的事,至今还被兄弟们拿来取笑。 正当几人说笑间,亲兵匆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加急线报:\"主公,河北急报!\" 刘璟随手接过,展开一看,眉头先是一皱,随即露出玩味的笑容。他抬眼看向高昂,眼中带着几分促狭:\"二弟,恭喜啊。\" 高昂一脸茫然:\"恭喜啥?\" \"你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渤海高氏''了。\"刘璟晃了晃手中的线报。 \"啥意思?\"高昂手中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上,骨碌碌滚到地上。 高乾也凑过来,疑惑道:\"大哥,什么渤海高氏?\" 刘璟将线报递给他们,慢条斯理地说:\"三日前,葛荣攻破渤海郡,高氏、白氏两家...已经不存在了。\"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高慎接过线报,三人凑在一起查看。线报上寥寥数语,却透着血腥气——\"葛荣破渤海,屠高、白二族,男丁尽戮,女眷没入营妓。\" 看完后,高昂挠着头,黝黑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这...我们三个就是全部的''渤海高氏''了?\" 高乾苦笑着摇头:\"哪家士族门阀只有三个人...\" 高慎突然想起什么,指着高昂哈哈大笑:\"三弟,当初结拜时大哥让你自称渤海高氏之后,你还死活不愿意,说什么''我高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现在倒好,真成''正统''了!\" 高昂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我哪像我三弟,见人就吹自己是弘农杨氏之后,结果连族谱都拿不出来...\" \"好了。\"刘璟笑着打断他们,起身走到军事地图前,神色渐渐严肃,\"说正事。\"他的手指点在渤海郡的位置,又缓缓移到葛荣现在驻扎的地方,\"葛荣这般肆意屠戮,河北士族已经元气大伤。再这样下去,整个河北都要被他毁了。\" 高乾皱眉道:\"大哥的意思是?\" 刘璟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明日午时,刺史府议事。\"他转身看向三位兄弟,眼中锋芒毕露,\"是该解决这个祸害了。\" 当夜,烛火在青铜灯盏中不安地跳动着,将刘璟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手中的狼毫笔在宣纸上疾走,墨迹如游龙般蜿蜒。写至紧要处,笔锋突然一顿,一滴墨汁晕染开来,像极了河北地图上正在蔓延的战火。 \"来人!\"刘璟突然扬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惊得窗外树梢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走。 亲兵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夜风,烛火剧烈摇晃起来。刘璟下意识伸手护住烛光,手背上青筋分明:\"把这封信连夜送往肆州。\"他顿了顿,指尖在信封上轻轻叩了两下,\"要亲手交到高欢手中。\" 待亲兵退下,刘璟踱到窗前。夜风拂过他紧锁的眉头,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远处的军营里,隐约可见巡逻士兵的火把如萤火般游动。他凝视着北方星空,喃喃道:\"高兄,这次咱们可要好好配合...\"话音未落,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北斗星。 与此同时,高府后院的葡萄架下,三兄弟正围坐在石桌旁。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三弟,你说大哥这次真要打葛荣?\"高慎拎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的手很稳,但斟酒时还是不小心溢出了些许。 高昂一把抓过酒杯,仰头饮尽。酒水顺着他的胡子滴落,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早该打了!\"他重重放下酒杯,\"上月葛荣那疯子屠了博陵三村,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 高乾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若有所思:\"大哥选择现在动手,必是深思熟虑。\"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夜空,\"葛荣虽号称三十万大军,但连番征战已露疲态。而我们...\" \"二哥你就是想太多!\"高昂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桌上杯盘叮当作响。葡萄架上熟透的果实被震落几颗,在地上滚出老远。\"打仗讲究的就是个气势!管他什么时机不时机,干就完了!\" 高慎连忙按住弟弟的肩膀:\"小声些!这都三更天了。\"他转头看向高乾,\"不过三弟说得对,那个''鬼刀''石道明,确实该会一会了。\" 夜风突然转急,卷着落叶在庭院里打着旋儿。高乾的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风中狂舞的落叶,轻声道:\"河北的格局...\"话音未落,一片枯叶啪地贴在他额前,像极了战报上的血色印记。 高昂哈哈大笑,伸手替二哥拂去落叶:\"管他什么格局!咱们高家儿郎,注定要在这乱世闯出一片天地!\"说着又给自己满上一碗酒,仰头饮尽时,有几滴酒水溅入眼中,刺得他眼眶发红。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三兄弟不约而同地望向声音来处,又彼此对视一眼。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这梆子声就像命运的倒计时,预示着河北大地即将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局。 第101章 南梁的一点小插曲 建康城的春日,秦淮河畔垂柳如烟,漫天柳絮随风飞舞,宛如一场温柔的雪。华林园中,梁武帝萧衍端坐在莲花纹的檀木讲经台上,一袭素白袈裟衬得他愈发仙风道骨。他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紫檀佛珠,声音清朗地讲解着《金刚经》要义。台下文武百官和僧众盘膝而坐,个个屏息凝神。 \"陛下,\"一个侍从轻手轻脚地走近,低声道:\"北魏宗室元颢在宫门外求见。\" 萧衍手中佛珠微微一顿,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哦?那个从洛阳逃来的秦州刺史?\"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捻动佛珠,\"让他到清心殿候着。\" 清心殿内,元颢坐立难安,不停地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这位年近四十的北魏宗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跳动着野心的火焰。他时而踱步到窗前张望,时而整理自己破旧的衣冠,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元颢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砖:\"罪臣元颢,叩见大梁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衍缓步而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轻轻拂过光可鉴人的金砖。他在龙椅上悠然落座,抬手示意:\"元卿请起。听闻尔朱荣在河阴大肆屠戮朝臣,卿能虎口脱险,实属不易。\" 元颢却不肯起身,反而重重地连叩三个响头,额头顿时青紫一片:\"陛下明鉴!如今北魏社稷被尔朱荣这个乱臣贼子把持,元子攸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他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颢愿如侍奉父母般效忠陛下,只求陛下发兵相助,助颢光复北魏正统!\" 萧衍手中佛珠突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转瞬又恢复成慈悲平和的模样:\"元卿此言差矣。朕这些年来潜心向佛,早已不问刀兵之事。\" \"陛下!\"元颢膝行数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尔朱荣残暴不仁,中原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若陛下出兵北伐,必得万民拥戴!\"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颢熟知北魏边防虚实,愿尽数献与陛下!\" 萧衍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哦?元卿且详细道来。\" 元颢大喜过望,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卷做工精细的绢帛,双手高举过头顶:\"此乃北魏六镇最新布防图,还有各州郡粮仓、武库的具体位置...\"他的声音因兴奋而略显尖锐,\"只要陛下应允,颢还有更多机密相告!\" 侍立一旁的尚书令沈约眉头紧锁,心中暗骂此人卖国求荣,无耻之尤。但见皇帝似乎颇感兴趣,只得强忍不悦,垂首不语。 萧衍接过绢帛,修长的手指轻轻展开,目光在上面快速扫过。忽然,他轻笑一声:\"元卿忠心可嘉。这样吧,朕命陈庆之为你筹备北伐事宜,你看如何?\" 元颢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发出\"咚咚\"的闷响:\"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颢必当肝脑涂地以报!\"他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上北魏皇位的那一天。 元颢躬身退出大殿,金丝绣边的衣袍在殿门处一闪而逝。沈约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陛下,元颢此人反复无常,先叛北魏,今又投我大梁,实乃卖主求荣之辈,恐非善类...\" 萧衍倚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闻言微微一笑。他眼角细密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爱卿多虑了。佛曰:普度众生。元颢虽有过错,但若能助我大梁解救北魏百姓于水火,岂非善事一桩?\"说着从案几上取过一卷锦缎包裹的布防图,递给沈约,\"去交给陈庆之,让他好生准备。\" 沈约双手接过,欲言又止。他分明看见陛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绝非慈悲为怀的佛家弟子该有的神色。但皇命难违,只得躬身退下。 宫门外,元颢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建康城繁华的街市。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如织,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得意的笑容。 \"尔朱荣...\"他低声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腰间佩剑,\"待我借梁兵打回去,定要你血债血偿!\"忽然,他脸色一沉,眼中闪过阴鸷之色,\"还有那个刘璟...当初在洛阳时竟敢当众羞辱于我...\"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待我重掌大权,一个都别想跑!\" 尚书省内,陈庆之正伏案研究地图。这位以白袍闻名天下的将军,此刻眉头紧锁。副将马佛念递上刚送来的布防图,低声道:\"将军,这是陛下命人送来的。\" 陈庆之展开一看,脸色更加凝重:\"元颢此人...不可轻信。\"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关隘要道,\"此人反复无常,焉知不是引狼入室?\" 马佛念犹豫道:\"但皇命难违...\" 陈庆之轻叹一声,将布防图卷起:\"传令下去,即刻筹备粮草,调集精兵。记住,要最可靠的儿郎。\"他望向窗外操练的士兵,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此战凶险,须得万全准备。\" 佛堂内,檀香袅袅。萧衍跪在鎏金佛像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烛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安详,仿佛真是一位虔诚的佛门弟子。 殿外,两个小太监正在窃窃私语。 \"陛下这是真要北伐?\"年轻的小太监压低声音问道。 年长些的摇摇头:\"谁知道呢...陛下这些日子,连早朝都免了,整天就是诵经念佛...\" 佛堂内,萧衍嘴角微微上扬。他手中佛珠缓缓转动,心中却在盘算:此次北伐,无论成败,都能消耗北魏实力...至于元颢,不过是一枚过河卒子罢了。若能成事,自然最好;若不成,也不过损失些兵马... 建康城外,校场上尘土飞扬。陈庆之身着白袍,立于高台之上。台下七千精锐齐声呐喊,刀枪如林,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杀!杀!杀!\"喊声震天动地,惊起远处树林中的飞鸟。 而在千里之外的河北大地上,尔朱荣正率领铁骑疾驰。这位北魏权臣浑然不知,一场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战,即将降临... 第102章 三路伐葛 肆州城的春风带着塞外特有的凛冽,将刺史府前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高欢手握刘璟的密信,在曲折的回廊上来回踱步。信纸在他指间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姨夫,尔朱荣那边可有决断?\"段韶从朱漆廊柱后转出,手里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茶香氤氲,在春风中飘散开来。 高欢将信递给他,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刘璟这小子,胃口倒是不小啊。竟想合围葛荣三十万大军。\"他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感受着茶水的温度。 段韶快速浏览信件,眉头渐渐舒展:\"此计甚妙!分进合击,正可破葛荣之众。\"他年轻的面庞因兴奋而泛起红光,\"葛荣虽拥兵三十万,但多是乌合之众。若我军与刘璟配合得当...\" 高欢轻叹一声,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走吧,去见大将军。\"他转身时,衣袍在风中翻飞,腰间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尔朱荣正在后园练箭,弓弦震动声不绝于耳。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每一次拉弓都带着雷霆之势。见二人到来,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何事?\"声音低沉如闷雷。 高欢恭敬地行礼,双手呈上书信:\"大将军,刘璟来信,邀我等合围葛荣。\"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尔朱荣这才转身,胡须上还沾着晶莹的晨露。他接过信件,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薄薄的纸页,眯起眼睛逐字阅读。阳光在信纸上跳跃,那些清隽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勾勒出一幅宏大的战略图景。 \"好!\"尔朱荣突然拍案而起,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鸟雀,\"就依此计!\"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园中树叶簌簌落下。 他大步走向园中的青石桌案,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匕首,\"唰\"地一声钉在桌面的羊皮地图上:\"本帅亲率五万大军攻定州!\"匕首的锋芒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直指定州位置。 高欢会意,上前指着瀛洲:\"末将愿率本部三万人取瀛洲。\"他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留下一道看不见的轨迹。 尔朱荣满意地捋须大笑,笑声中充满豪迈:\"然后与刘璟会师渤海,给葛荣来个瓮中捉鳖!\"他转身对侍从喝道:\"来人!传令三军,明日出征!\" 而此时渤海郡内,葛荣在临时改建的\"皇宫\"中大摆筵席。这座强占来的崔氏祖宅被装饰得金碧辉煌,廊柱上缠着俗气的红绸,墙上挂着粗制滥造的\"龙纹\"帷幔。十几个抢来的歌姬战战兢兢地演奏着不成调的乐曲。 \"陛下威武!\"石道明一脚踩在案几上,举起酒坛仰头痛饮,浑浊的酒液顺着乱糟糟的胡须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绣着蹩脚麒麟图案的锦袍。\"那些世家大族的粮仓,够咱们吃三年!哈哈哈!\" 葛荣高坐在临时打造的鎏金龙椅上——那椅子做工粗糙,龙纹雕刻得像条肥蛇。他脸上的横肉在烛光下泛着油光,粗短的手指把玩着一枚抢来的玉玺:\"传令下去,继续招募壮丁!朕要五十万大军!\"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角落里,亲兵队长阿福低着头,看似恭敬地侍立着。他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添酒的机会,他悄悄退出大殿,在无人处从怀中掏出一只信鸽。那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管里,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葛荣军的布防情况。 \"去吧。\"阿福轻声道,看着信鸽消失在夜色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这群暴民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三日后,邺城军营。 刘璟正在沙盘前推演战局,修长的手指在代表葛荣军的红色小旗上轻轻摩挲。忽然,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他取下竹管展开纸条,嘴角微微上扬:\"果然不出所料,葛荣正在大肆扩军...\" \"主公!\"独孤信推门而入,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探马来报,尔朱荣大军已出肆州!\" 刘璟将纸条投入烛火,看着火舌吞噬字迹:\"传令全军,明日开拔!\" \"大哥!听说要打葛荣了?\"高昂兴冲冲地闯进来,新打造的明光铠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我打头阵!非得亲手砍了那个暴君不可!\" 刘璟笑而不答,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崔昂。这位崔氏遗孤虽然穿着普通士兵的皮甲,却掩不住骨子里的世家气质:\"崔公子,此战你可随行。\" 崔昂猛地抬头,眼中的仇恨之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谢主公!\"他声音嘶哑,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佩剑——那是他父亲生前的爱剑,剑柄上还留着当日血战的痕迹。 当夜,渤海城外三十里处的荒废古道上,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悄然前行。月光下,斗篷下露出的半张脸棱角分明——正是消失多时的军师赵猛。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渤海城,嘴角泛起冷笑:\"葛荣啊葛荣,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上面详细记录着葛荣军各营的换防时间和口令。 春风掠过原野,卷起漫天柳絮。尔朱荣的铁骑从西北压来,刘璟的精锐自东南逼近,而宇文泰的奇兵早已潜伏在渤海城外。三路大军如同三把尖刀,正向着渤海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逼近。而漩涡中央的葛荣,还在醉醺醺地搂着抢来的歌姬,做着大齐皇帝的美梦,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大殿角落里,阿福默默擦拭着佩刀,刀身上映出他阴冷的笑容。殿外,几个衣衫褴褛的新兵蹲在墙角分食一个发霉的饼子,他们茫然地望着天上飘过的柳絮,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第103章 高敖曹万夫不挡之勇 寒风猎猎,卷起渤海郡外平原上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葛荣四十万大军驻扎的营帐如黑色浪潮般铺满整个视野,炊烟在血色夕阳下交织成一片灰蒙蒙的雾霭,将天地都染得浑浊不堪。 \"报——\"一名探马跌跌撞撞冲入中军大帐,单膝跪地时溅起一片尘土,\"刘璟小儿率兵一万五千,已到三十里外!\" 葛荣正斜倚在虎皮椅上饮酒,闻言猛地坐直身子,粗壮的手指\"咔嚓\"一声捏碎了陶碗。浑浊的酒液混着碎片溅落在地,在羊毛地毯上洇开一片暗色。\"好!好得很!\"他狰狞地笑着,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铜铃般的眼睛里迸射出凶光,\"朕正愁找不到他,他倒送上门来了!\" 侍立一旁的狗头军师蔡坤急忙上前,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陛下息怒。刘璟此人诡计多端,当年定州之战...\" \"闭嘴!\"葛荣暴喝一声,抬脚将面前的案几踹得飞起,酒肉果品洒了一地。他\"唰\"地抽出腰间宝刀,刀锋在帐内火把映照下泛着寒光:\"点兵十五万!朕要亲自会会刘璟这个狗贼,报当年定州之仇!\" 帐中诸将噤若寒蝉,唯有蔡坤不死心地又凑近一步:\"陛下,我军虽众,但...\" \"再多说一个字,\"葛荣的刀尖抵在蔡坤咽喉,看着对方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狞笑道:\"朕就先拿你祭旗!\"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刘璟军中,将领们正在中军大帐议事。帐内炭火噼啪作响,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大哥!\"杨忠风风火火闯进大帐,铁甲上还挂着霜花,脸上却不见惧色,反而兴奋得两眼放光,\"探马来报,葛荣那厮亲率十五万大军杀来了!\" 刘璟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孙子兵法》,修长的手指在竹简上轻轻一点。烛光映照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格外沉静:\"敌军披甲者几何?\" \"不足三千。\"独孤信从悬挂的地图前转过身来,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讥诮的冷笑,\"其余皆是裹挟的流民,末将亲眼所见,不少人还拿着锄头木棍。\"他说着做了个挥锄的动作,引得帐中几位将领轻笑出声。 刘璟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旁坐立不安的高昂。这位平日最是暴躁的二弟此刻正不停摩挲着刀柄,铁甲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二弟,\"刘璟声音温和却透着力量,\"你的玄甲精骑准备得如何了?\" 高昂\"腾\"地站起来,铁甲铿锵作响,震得案上灯盏都晃了晃:\"早就等不及了!大哥你是没看见,那些乱军连站队都不会,我带着兄弟们一个冲锋就能...\"他说着做了个劈砍的动作,眼中燃烧着战意。 \"好。\"刘璟抬手打断他,起身走到高昂面前。他比二弟略高半头,此刻伸手为高昂整了整有些歪斜的护颈,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自家兄弟。护颈下的锁子甲泛着冷光,映出刘璟沉静如水的眼眸。 \"记住,\"刘璟的声音很轻,却让帐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打出气势来。\"他拍了拍高昂的肩膀,转头时目光扫过帐中每一位将领,\"此战,我们要让葛荣记住,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谋。\" 帐外寒风依旧呼啸,但帐内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熊熊战意。 次日清晨,薄雾笼罩着广袤的平原。葛荣的十五万大军如潮水般铺展开来,却毫无章法可言——衣衫褴褛的流民与装备简陋的叛军混杂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一片蠕动的蚁群。他们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握着菜刀,甚至还有人举着削尖的木棍。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璟的一万五千精兵。朝阳初升,晨光在整齐的军阵上镀了一层金边,铁甲反射出森冷的光芒。士兵们肃立如松,只有战马偶尔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葛荣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眯着眼睛打量远处的军阵。他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身上的龙袍皱巴巴的,活像个戏班子里的丑角。\"就这么点人,也敢来送死?\"他啐出一口浓痰,转头对左右狞笑道:\"谁去取刘璟首级?朕重重有赏!\" 羯将石道明拍马而出,他身形瘦削,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末将愿往!\"他阴森森地笑道,\"定将那刘璟的脑袋给您当夜壶!\" 就在这时,刘璟军阵中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咚!咚!咚!\"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心上。只见中军大旗向两侧分开,一支黑甲骑兵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当先一员大将手持丈八长槊,胯下乌骓马如龙腾跃——正是高昂! \"玄甲精骑,随我冲阵!\"高昂的吼声如雷霆炸响,震得葛荣军前排的士兵不自觉地后退。他身后的高乾、高慎兄弟齐声应和:\"杀——\"五千玄甲精骑如钢铁洪流般冲向敌阵,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葛荣军前排的流民哪见过这等阵势?他们本是饥民出身,被强征入伍,此刻见黑压压的铁骑冲来,还没接战就吓得腿软。有人当场尿了裤子,有人丢下武器转身就跑。 \"挡我者死!\"高昂长槊一挥,寒光闪过,三名敌将应声落马。石道明硬着头皮挺刀来迎,却被一槊震得虎口迸裂,大刀脱手飞出。\"这厮好大的力气!\"他惊恐地调转马头,狼狈逃回本阵。 刘璟在中军看得真切,立即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传令全军,齐声高喊''今项羽''!\"他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计策是他昨夜与慕容绍宗彻夜商议的结果。 刹那间,\"今项羽!今项羽!\"的呐喊声响彻云霄。这声音如同魔咒,葛荣军中的流民本就惊慌失措,再听到这名号,更是魂飞魄散。\"是楚霸王转世!快跑啊!\"哭喊声此起彼伏。 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高昂单人独骑,竟追着上百名溃兵冲杀。他的长槊上已经串了五六个敌兵,却仍挥舞如飞。鲜血顺着槊杆流淌,染红了他的战袍。所过之处,敌军如割麦子般倒下。 \"怪物!这是个怪物!\"葛荣军中的士兵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有人甚至跪地求饶,却被后续溃逃的同伴活活踩死。 葛荣在后方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这...这还是人吗?\"他肥厚的嘴唇哆嗦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副将韩贤面如土色,颤声道:\"陛下,快撤吧!士气已溃...\" \"放屁!\"葛荣暴怒地抽出佩刀,一刀砍死了身旁的韩贤,\"给我上!谁退就杀谁!\"鲜血溅在他扭曲的脸上,更显狰狞。 然而兵败如山倒,十五万大军竟被五千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夕阳西下时,平原上已满是葛荣军的尸体和溃兵。残阳如血,照在遍地尸骸上,宛如人间地狱。 刘璟站在高处,望着远处仓皇逃窜的葛荣大旗,轻声道:\"传令下去,不必穷追。让二弟回来吧,这一仗,够了。\"他望着浑身浴血的高昂,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当夜,葛荣清点残兵,十五万人竟折损过半。营帐内,他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更可怕的是,\"今项羽\"的威名已经在军中传开,士兵们谈之色变,甚至有人趁夜逃走。 \"刘璟...高昂...\"葛荣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手中的酒壶被捏得变形。他突然有种预感——自己这个\"葛皇帝\"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第104章 自命不凡的刘灵助 晋阳城郊,夕阳的余晖为道观的金顶镀上一层血色。这座由尔朱荣重金赏赐的\"玄真观\",飞檐翘角上悬挂着鎏金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观前广场上,数百名信徒跪伏在青石板上,额头紧贴地面,虔诚地等待着\"刘仙师\"开坛讲法。 \"无量天尊——\"随着一声悠长的道号,刘灵助身披紫金八卦道袍,手持白玉拂尘,缓步登上法坛。他眯着细长的眼睛扫视台下,目光在几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富商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为首的赵员外立刻会意,膝行上前,双手捧上一个绣着金线的锦囊:\"仙师慈悲,这是弟子的一点心意,还望仙师笑纳...\" 刘灵助故作高深地轻咳一声,拂尘一甩,锦囊便消失在了宽大的袖袍中。\"天机不可泄露啊...\"他拖长声调,眼角余光瞥见另外几个富商也纷纷掏出钱袋,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夜幕降临,道观后殿的鎏金鹤嘴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刘灵助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两名身着轻纱的侍女正跪在他脚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捶腿。烛光下,他清点着今日的\"供奉\"——沉甸甸的金锭、成串的珍珠、还有各色珍稀药材,脸上的贪婪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仙师,今日又收了三百二十八名新信徒。\"一个尖嘴猴腮的道童谄媚地凑上前来,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现在咱们的信徒已经超过三万了!城西的李财主说,愿意捐出百亩良田...\" 刘灵助满意地捋着胡须,随手拈起一块金锭抛给道童:\"好!传令下去,明日开始传授''长生秘法'',每人收银十两。\"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说...这是仙缘,错过今日,再等百年。\" 待道童退下,刘灵助独自斟了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让他不由想起数月前与刘璟的那次密会。那个年轻人当时神秘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尔朱荣身边有一相士,日后建立燕国,成为一方诸侯...\"他当时只当是玩笑,可如今想来... \"呵...\"刘灵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冲得他眯起眼睛。酒过三巡,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看见自己身着明黄龙袍,高坐于金銮殿上。殿下文武百官山呼万岁,而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身着紫金朝服的刘璟!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梦中的刘璟恭敬叩首,声音中满是谄媚。 刘灵助放声大笑,伸手揽过身旁绝色佳人柔软的腰肢。殿外是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百万雄兵严阵以待... \"仙师?仙师?\"道童急促的呼唤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刘灵助猛地坐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没有龙冠,只有散乱的道髻。但眼中的狂热却愈发炽烈,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不是梦...\"他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角,\"这是天启!是天命所归!\"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道观的金顶染得愈发妖异。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灵助的密室内烛火摇曳。他身着道袍,头戴玉冠,神色间透着几分癫狂。几个心腹将领跪坐在席上,不时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诸位,\"刘灵助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昨夜天帝托梦,命我重建大燕!\"他猛地展开一卷黄绢,上面赫然写着\"天命归燕\"四个朱红大字。 室内一片死寂。一个络腮胡将领喉结滚动,小心翼翼地开口:\"仙师,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尔朱荣的兵马就在百里之外...\" \"糊涂!\"刘灵助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换上悲天悯人的神情:\"尔朱荣残暴不仁,屠戮忠良,正是我等替天行道之时!\"他环视众人,声音突然变得蛊惑:\"况且...刘刺史早有暗示。\" \"刘璟?\"一个年轻将领脱口而出。 刘灵助神秘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看,这是他赠我的信物。他日举事,必会相助...\"他故意没说完后半句,让众人自行想象。几个心腹见状,眼中的疑虑渐渐被贪婪取代。 与此同时,渤海外军营内,晨雾尚未散尽。刘璟正在帐内慢条斯理地品着清茶,一个黑衣密探单膝跪地。 \"大人,刘灵助已经开始自称''燕王''了。\"密探声音压得极低,\"他还在信徒中挑选精壮男子,以''天兵天将''之名暗中训练...\" 刘璟嘴角微扬,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下青瓷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茶汤在盏中微微晃动,映出他深邃的眼眸。\"很好。\"他语气平淡,\"给尔朱荣的密信送出去了吗?\" \"按大人吩咐,已经通过商队、驿卒和猎户三条线分别送出。\"密探抬头,犹豫道:\"只是...万一尔朱荣不信...\" 刘璟轻笑一声,起身踱到窗前。晨光透过窗棂,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尔朱荣最恨有人背叛。\"他语气转冷,\"更何况...\"突然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随手抛在案上。竹简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账目。 \"刘灵助这一年贪墨的财物清单,足够让他死十次了。\"刘璟眼中寒光一闪,\"更妙的是,其中三成都是尔朱氏的军饷。\" 密探倒吸一口凉气。刘璟望向晋阳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营帐。那个刘灵助,在前世就是个汉奸,如今穿越到这个乱世,烧杀抢掠、坑蒙拐骗无所不为。最危险的是,此人可能从某些细节猜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想到这里,刘璟指尖轻轻叩击桌案。那日故意给他的暗示,果然让这个利令智昏的家伙上钩了。 三日后,暮色沉沉,尔朱荣的大军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忽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斥候滚鞍下马,跪地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大帅,晋阳急报!\" 尔朱荣眉头一皱,接过信笺。借着亲兵举起的火把,他粗犷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阴沉。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移动,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突然\"砰\"地一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上好的檀木案几顿时四分五裂! \"好个刘灵助!\"尔朱荣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我待他不薄,封他做国师,他竟敢在晋阳称帝谋反!\"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寒光一闪,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应声而断。 司马子如见状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大帅息怒。眼下葛荣大军就在前方,当以讨贼为重啊...\" \"放屁!\"尔朱荣一脚踢飞地上碎裂的木块,眼中凶光毕露,\"传令侯景!让他率五千精骑即刻回师晋阳!\"他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告诉侯景,我要那个神棍的人头挂在晋阳城门上!\" 与此同时,刘璟的营帐内烛火摇曳。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咕咕地叫着。刘璟取下竹筒中的密信,借着烛光细细阅读。渐渐地,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哥,什么事这么高兴?\"杨忠掀开帐帘大步走进来,铠甲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好奇地凑过来,却被刘璟巧妙地避开了。 刘璟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跳动的火舌一点点吞噬纸张。\"没什么,只是收到一个好消息。\"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火光映照下的面容显得格外深邃。 杨忠挠了挠头,粗声粗气地问:\"什么好消息?是不是要开打了?\" \"三弟,\"刘璟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去准备一下,我们要好好''欢迎''葛荣了。\"他特意在\"欢迎\"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待杨忠兴冲冲地离开后,刘璟掀开帐帘走到外面。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铠甲上,泛着幽幽的寒光。 \"除掉一个隐患,又能借尔朱荣之手削弱其自身实力...\"刘璟无声地笑了,\"这一石二鸟之计,成了。\"他抬头望向晋阳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做着皇帝梦的跳梁小丑最后的结局。至于刘灵助那些可笑的称帝把戏,就让它随着主人的灭亡,永远留在梦里吧... 夜风吹动营帐周围的旌旗,发出猎猎声响。刘璟负手而立,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远处传来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着。 第105章 葛荣的心理建设 朔风如刀,呼啸着从渤海郡府衙的窗缝中钻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葛荣蜷缩在虎皮大椅上,厚重的貂裘裹着他日渐消瘦的身躯,却怎么也挡不住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他伸手去抓案几上的酒壶,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碰倒了几个空壶,酒水\"咕嘟咕嘟\"地流了一地,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极了他梦中挥之不去的战场血河。 \"陛下...陛下!\"门外传来亲兵战战兢兢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惶恐,\"定州...定州急报!\" 葛荣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透过凌乱的发丝望向门口。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进...进来...\"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亲兵低着头,几乎是爬着进了内室,颤抖的双手捧着军报举过头顶:\"鲜于...鲜于修礼将军...被尔朱荣斩杀...定州...定州三万弟兄...全...全没了...\" \"啪!\"葛荣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却因酒意上头踉跄了几步,又重重跌坐回椅子上。貂裘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皱巴巴的龙袍——那上面还沾着昨夜的酒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醒:\"瀛...瀛洲呢?\" 亲兵的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声音细若蚊蝇:\"李...李元漠将军...被高欢...首级...已经挂在瀛洲城头...\"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拍打窗棂的声音。葛荣的表情凝固了,他缓缓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地图——那上面代表他势力的红色标记已经所剩无几。突然,他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中夹杂着哽咽:\"好啊!好啊!都死了!都死了!下一个...下一个就该轮到朕了!\" 他踉跄着扑向案几,抓起最后一个酒壶,仰头痛饮。酒水顺着嘴角流下,和着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打湿了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襟。亲兵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滚!都给朕滚出去!\"葛荣突然暴怒地将酒壶砸向墙壁,碎片四溅。待亲兵连滚带爬地退出后,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摇曳的烛火,喃喃自语:\"当年...当年在定州时...我们说要打出一片天地...现在...现在...\" 这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狗头军师蔡坤掀开厚重的帐帘,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子。他看到葛荣瘫坐在虎皮椅上,衣襟大敞,满脸通红,身边散落着十几个空酒坛,活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 \"陛下!”蔡坤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不可再这样消沉下去了!\"他眼角余光扫过案几上倾倒的地图,上面还沾着酒渍。 葛荣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蔡坤:\"你...你来干什么?\"他打了个酒嗝,喷出一股浓烈的酒气,\"来看本帅笑话吗?\" 蔡坤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脸上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陛下说哪里话!属下是来为您分忧的!\"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眼下虽形势不利,但我们仍有四十万大军啊!只要先击溃最近的刘璟部,就能扭转乾坤!\" \"刘...刘璟?\"葛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挣扎着坐直身子,酒坛被碰倒,咕噜噜滚到地上。 \"正是!\"蔡坤见葛荣上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语气却愈发诚恳,\"我军虽败,但刘璟兵不过三万,只要陛下亲自督战,必能一举歼灭。否则...\"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等尔朱荣、高欢三路合围,那就...\" 葛荣猛地站起身,却因醉酒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他扶着案几,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咬牙切齿道:\"对...先杀刘璟!杀了那个小畜生!\"他一把扯下身上华贵的貂裘,露出里面许久未擦的铠甲,\"传令下去!明日全军再次出击!朕要亲手砍下刘璟的头当酒壶!\" 蔡坤立即躬身行礼:\"陛下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他低着头退出大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待走出百步远,他左右张望一番,突然加快脚步向马厩方向走去。 在马厩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佝偻着背的马夫正在给战马刷毛。蔡坤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低声道:\"老规矩,速将此信送往刘璟大营。\"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务必亲手交给独孤将军,就说...鱼儿上钩了。\" 马夫默不作声地接过信,塞进贴身的衣袋里。他牵出一匹不起眼的灰马,翻身而上,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蔡坤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而此时刘璟大营内,独孤信正在帐中与赵猛对弈。 赵猛捏着一枚黑子,眉头微蹙,目光在棋盘上逡巡。这位年过三十的文士鬓角已见几缕青丝,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将军,\"他落下一子,轻声道,\"算算时日,蔡坤应该已经说动葛荣了。\" 独孤信一袭素色锦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烛光下,他俊美的侧脸显得格外沉静,唯有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葛荣此人刚愎自用,\"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又值穷途末路,必会中计。\"说着,他拈起一枚白子,在指尖轻轻一转,稳稳落在棋盘要害处。 赵猛见状,不由苦笑道:\"将军棋艺越发精进了,赵猛甘拜下风。\"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掀帘而入,单膝跪地:\"将军,蔡坤密信到!\" 独孤信接过信笺,指尖在火漆印上轻轻一抚。展开信纸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果然。葛荣明日倾巢而出。\"他起身时,锦袍下摆带起一阵微风,烛火随之摇曳。\"我去禀报主公。\" 此时,刘璟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案几上摊开着河北地形图,几盏油灯将他的身影投在帐幕上,显得格外高大。听完独孤信的汇报,刘璟轻轻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眼中精光闪烁:\"好,一切按计划行事。\" 一旁的高昂早已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铠甲铿锵作响。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眼中燃烧着战意:\"大哥放心!保管让那葛荣有来无回!\"他拍着胸脯的样子活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正在啃梨的杨忠噗嗤一笑,梨汁顺着嘴角流下。他随手用袖子一抹,调侃道:\"二哥,你可别又杀得兴起,忘了诱敌深入的计策。\"这话引得帐内众将哄笑起来,连一向严肃的慕容绍宗都忍不住摇头莞尔。 刘璟走到帐外,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他望着葛荣大营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沉沉夜色。\"明日之后,\"他喃喃自语,\"河北百姓终于能过个安稳年了。\"雪花落在他坚毅的面庞上,转瞬即化。 寒夜中,北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葛荣不知道的是,他正一步步走向精心布置的陷阱,而那个看似忠心的蔡坤,早已是他命中注定的掘墓人。此刻的葛荣府中,蔡坤正举杯与葛荣对饮,酒盏相碰的清脆声响,恰似丧钟的前奏。 第106章 葛王风雪出征 腊月的北风像刀子般刮过渤海郡外的荒原,卷起细碎的雪粒,在空中织成一张惨白的巨网。积雪深及膝盖,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葛荣的三十万大军像一条垂死的巨蟒,在茫茫雪原上艰难蠕动。 士兵张三缩着脖子,把冻得发紫的手揣在腋下。他身上那件破旧的秋衣早已被寒风打透,补丁摞补丁的布料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意。脚上的草鞋早就被雪水浸透,十个脚趾已经失去了知觉。 \"老李...老李你醒醒!\"张三突然发现身旁的同乡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里。他慌忙去扶,却摸到一具冰冷的躯体——老李的眼睛还半睁着,睫毛上结满了冰晶,嘴角却诡异地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不远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正跪在雪地里,拼命搓着母亲临行前塞给他的护身符。他的嘴唇裂开数道血口,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弱:\"娘...娘...儿冷...\" 中军帐前,副将赵武踩着齐膝深的积雪,踉踉跄跄地跑到葛荣马前。他的眉毛胡子都结满了冰碴,说话时牙齿不住地打架:\"陛...陛下...又...又倒下了八百多人...弟兄们实...实在撑不住了...\" 葛荣骑在通体雪白的战马上,身披价值连城的黑貂大氅,内衬着上等狐裘。可即便如此,刺骨的寒意还是顺着他的脊梁往上爬。他回头望去—— 绵延数里的军阵中,不断有人像割倒的麦子般倒下。有个年轻的士兵跪在雪地里,正疯狂地用雪搓着自己发黑的双脚,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更远处,几个士兵为争抢一件死人身上的破棉袄扭打在一起,很快就被风雪吞没了身影。 \"废物!都是废物!\"葛荣突然暴怒,挥鞭抽在赵武肩上。鞭梢带起的冰渣划破了副将的脸颊,血珠刚渗出来就冻成了红冰。\"告诉那些泥腿子——\"他的声音在寒风中嘶哑得可怕,\"攻下刘璟大营,金银财宝任他们拿!粮食棉衣要多少有多少!\" 赵武捂着脸上的伤口,欲言又止。他看见大帅的亲卫队正在后方烤着火,肥美的羊肉在篝火上滋滋作响。而那些冻死的士兵,连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就被随随便便踢进了雪坑。 \"可是陛下…….\"赵武突然跪倒在雪地里,\"先锋营已经...已经一天没吃过一顿热饭了...\" 葛荣眯起眼睛,突然勒马逼近。他镶着宝石的马鞭挑起赵武的下巴:\"赵将军,你是不是也想躺进雪坑里?\"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中军大旗\"咔嚓\"一声断成两截,绣着\"葛\"字的大纛重重砸在雪地上,溅起一片惨白的雪雾。 与此同时,刘璟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朔风呼啸,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营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士兵们三三两两围坐在火堆旁,裹着厚实的棉甲,一边搓着手烤火,一边小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听说了吗?崔公子发明的新式冰箭,据说能穿透三层铁甲呢!\" \"嘿,这鬼天气,撒泡尿都能冻成冰溜子,葛荣那帮孙子怕是要遭大罪了!\"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将寒意隔绝在外。刘璟斜倚在虎皮椅上,手中捧着一卷《孙子兵法》,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看似在读书,实则耳朵一直竖着,留意着帐外的动静。 \"报——\"探马裹着一身风雪冲进大帐,单膝跪地,\"葛荣大军已出城十里,正向我军逼近!\" 刘璟缓缓合上兵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终于来了。\"他站起身,目光如炬地扫过帐中众将,\"都准备好了吗?\" 崔昂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白皙的面容因激动而泛起红晕:\"主公,三万支冰箭、五千枚冰石弹已准备就绪。这天气滴水成冰,箭矢射出去会变得更加锋利,石弹落地则会碎裂成无数冰刃。\"说着,他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刘璟赞许地点头,拍了拍崔昂的肩膀:\"崔公子此计甚妙。\"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独孤信,\"慕容绍宗的鹰扬卫到了吗?\" 独孤信抱拳行礼,沉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信:\"五千鹰扬卫已埋伏在预定位置,就等葛荣大军进入伏击圈。断其归路。\"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帘子被猛地掀开,高昂裹着一身风雪闯了进来,带进来的寒气让炭火都为之摇曳。\"大哥!让我打头阵吧!我的手早就痒了!\"他拍着胸脯,铠甲发出铿锵的声响,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 刘璟笑骂道:\"你这莽夫,先给我按计划行事!\"他走到沙盘前,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葛荣大军冻饿交加,必求速战。我们先以冰箭、冰石弹远程杀伤,待其阵型大乱...\"他的指尖停在峡谷处,\"再由鹰扬卫截断退路,来个瓮中捉鳖。\" 正说着,杨忠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还拿着半个烤饼,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哥!葛荣的前锋距此不足五里了!\"他说话时喷出几粒饼渣,惹得一旁的崔昂嫌弃地皱眉。 刘璟神色一凛,环视众将。他注意到独孤信沉稳如山,崔昂跃跃欲试,高昂摩拳擦掌,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必胜的信念。\"诸位,\"他声音铿锵有力,\"按计划行事。此战务必要将葛荣乱军一举歼灭,还河北百姓一个太平!\" \"诺!\"众将齐声应道,声音震得帐顶的积雪簌簌落下。他们鱼贯而出,各自领命而去。刘璟最后看了一眼沙盘,深吸一口气,伸手取下挂在帐壁上的佩剑。剑鞘上的纹路早已被手掌磨得发亮,见证过无数场生死搏杀。 帐外,北风呼啸,战旗猎猎。一场决定河北命运的大战,即将在这冰天雪地中拉开帷幕。 第107章 葛王欢迎仪式 寒风呼啸,雪片如刀,天地间一片苍茫。葛荣的大军在暴雪中艰难跋涉,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齐膝的积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里,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快!跟上!别掉队!\"葛荣骑在战马上,厉声呵斥着,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风雪吞没。他的胡须和眉毛早已结满冰霜,铠甲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连战马的鬃毛都被冻得硬邦邦的。 队伍中,一个年轻的士兵走着走着,突然踉跄了一下,随后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里。旁边的同伴想去拉他,可自己的双腿也早已冻得发僵,刚弯下腰,就跟着一起栽倒。没人敢停下脚步去救他们,因为一旦停下,下一个倒下的可能就是自己。 \"陛下,不对劲啊......\"副将赵武凑到葛荣身边,声音发颤,嘴唇冻得乌青,\"太安静了,刘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葛荣眉头紧锁,心里也隐隐不安。按照常理,刘璟的军队应该早就设下埋伏,可这一路走来,除了风雪,什么都没有。 \"哼,刘璟小儿,怕是吓得不敢出来了!\"葛荣强装镇定,握紧手中的九环大刀,刀环在风中叮当作响,\"继续前进!今日必取刘璟首级!\"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划破风雪! 葛荣瞳孔骤缩,猛地抬头,只见漫天风雪中,无数黑影正朝他们疾射而来! \"敌袭!\"赵武嘶声大喊,可已经晚了。 \"噗嗤!噗嗤!\" 冰箭如雨,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天而降。这些箭矢在极寒中凝结了一层冰霜,箭锋比平时更加锋利,轻易穿透了士兵们单薄的棉衣和皮甲。更可怕的是那些冰石弹,落地后轰然碎裂,锋利的冰刃四散飞溅,在人群中掀起一片血雨! \"啊!我的眼睛!\"一个士兵捂着脸,指缝间渗出鲜血,踉跄着栽倒。 \"救......救命!\"另一个士兵被冰刃刺穿胸口,倒在雪地里,鲜血很快在雪地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惨叫声此起彼伏,葛荣的大军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倒下。风雪中,血腥味迅速蔓延,却又被寒风冻结,化作一片令人作呕的腥冷。 葛荣目眦欲裂,怒吼道:\"刘璟小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挥舞着九环大刀,刀锋在风雪中闪烁着寒光,可他的声音却已经嘶哑,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刘璟端坐在中军大旗下,赤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马鞍,听到探子的禀报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二弟,看你的了。\"他转头对身旁的高昂说道,声音沉稳有力,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光芒。 高昂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黝黑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大哥放心!\"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高举长槊,声如洪钟:\"玄甲精骑!随我冲阵!\" 五千玄甲精骑如钢铁洪流般冲向敌阵,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他们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整齐划一的冲锋阵型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敌军心脏。 葛荣慌忙下令迎战,但乱军还未接战就已经开始骚动。前排的士兵看着越来越近的铁骑洪流,双腿不由自主地发抖,手中的长矛都拿不稳了。 \"挡住他们!给老子挡住!\"葛荣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他挥舞着马鞭抽打身边的亲兵,却看见自己的前锋部队如割麦子般倒下。玄甲精骑所过之处,敌军如潮水般溃散。 就在这时,慕容绍宗率领的鹰扬卫突然从敌军后方杀出。这些训练有素的步兵手持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如墙而进,将乱军的退路彻底截断。慕容绍宗一袭白袍,在战场上格外显眼,他沉着冷静地下达着命令,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主公,时机已到。\"独孤信在刘璟身旁低声道。这位老将虽然须发皆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刘璟点点头,缓缓拔出佩剑。剑身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映照出他坚毅的面容。\"杨忠率左翼,我率右翼,合围!\"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战局瞬息万变。葛荣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大军正在崩溃,士兵们丢下武器,跪地求饶。他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十几骑护着他仓皇逃窜。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此刻面如死灰,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刘璟望着溃逃的敌军,轻轻舒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战场,只见高昂正指挥着骑兵清理残敌,慕容绍宗则在安抚投降的士兵,杨忠的大嗓门远远传来,正在呵斥几个想要抢夺战利品的士兵。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战后,崔昂跌跌撞撞地冲进中军大帐,铠甲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受伤的幼兽。 \"大人!\"他声音嘶哑,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为何不下令追击?葛荣那狗贼就在前面!\"他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父亲、兄长都死在他手上...求您让我去...\" 刘璟放下手中军报,轻叹一声走到崔昂面前。他注意到这个往日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如今指甲缝里全是血污,握剑的手在不停颤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 \"崔公子,\"刘璟声音温和却坚定,\"报仇不在一时。\"他望向西北方向,眼神深邃,\"葛荣的人头,得留给天柱大将军,有些功劳,不是我们该拿的。\" 这时帐帘一掀,杨忠啃着个黄澄澄的梨晃了进来,汁水顺着胡子往下滴。\"要我说,大哥是怕功劳太大,招人嫉妒吧?\"他含糊不清地说着,随手把梨核往帐外一抛,\"那尔朱荣心眼比针鼻儿还小!\" 独孤信正擦拭着佩剑,闻言抬头道:\"主公深谋远虑。此战我们已得降卒数万,粮草辎重无数。\"他剑眉微蹙,\"若再取了葛荣首级,反倒会让大将军寝食难安。\" 崔昂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眼中的怒火却未减分毫。刘璟看在眼里,轻声道:\"放心,葛荣活不过这个月。尔朱荣的刀,比我们的更快。\" 当夜庆功宴上,火把将大帐照得通明。高昂喝得满脸通红,突然拍案而起:\"大哥!那些降卒怎么处置?足足二十万多人呢!\"他粗壮的手臂一挥,差点打翻酒坛,\"要我说,精壮的留下,其他的...嘿嘿...\" 刘璟放下酒杯,清脆的碰撞声让喧闹的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愿意留下的编入军中,想回家的发给路费。\"他目光扫过众将,在几个跃跃欲试的年轻将领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记住,这些人多是裹挟的百姓,不可苛待。\" 慕容绍宗轻抚长须,感慨道:\"主公仁厚。如此一来,河北民心可定。\"他看了眼帐外影影绰绰的降卒身影,\"他们回家后,定会传颂将军仁德。\" 与此同时,渤海郡守府内,葛荣瘫坐在太师椅上,华丽的锦袍沾满泥污。往日簇拥的谋士将领全都不见踪影,只有几个亲兵瑟缩在角落。 \"酒...拿酒来...\"葛荣嘶吼着举起鎏金酒壶,却发现早已空了。他猛地将酒壶砸向墙壁,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蔡坤呢?阿福呢?都死哪去了?!\" 亲兵战战兢兢地回道:\"蔡先生...午后就不见人影了...阿福他...带着细软跑了...\" 葛荣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哭腔。他想起当年在六镇振臂一呼,十万流民景从的盛况;想起攻破州郡时,那些太守跪地求饶的模样;想起自己穿着龙袍,在临时皇宫接受\"万岁\"欢呼的得意...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佝偻着身子像个垂暮老人。窗外寒风呜咽,卷起满地枯叶,仿佛在为他奏响最后的挽歌。 第108章 三巨头齐聚 寒冬腊月,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渤海城外呼啸盘旋。城墙上的几个零星守军缩着脖子,呵出的白气刚出口就被风吹散。刘璟的大营驻扎在城南高地,一杆绣着\"刘\"字的赤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不时抽打在旗杆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营寨内井然有序,士兵们三人一队地巡逻着,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伙夫们正在分发热腾腾的粟米粥,蒸腾的热气在严寒中格外诱人。一个年轻的小兵捧着粗陶碗,小声对同伴说:\"咱们将军可真是神了,围城这么久,弟兄们反倒比来时更精神了!\" 第五日清晨,了望塔上的哨兵突然吹响了号角。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在缓缓蠕动,渐渐化作滚滚烟尘。刘璟正在帐中研究沙盘,闻声立即披甲而出。他眯起眼睛远眺,只见尔朱荣的五万铁骑如黑云压境,铁甲反射的阳光连成一片耀眼的银色海洋。稍后些是高欢的三万精兵,玄色旗帜在风中舒展,宛如一条黑龙游弋而来。 \"快备马!\"刘璟转身对亲兵喊道,声音里透着难得的急切,\"去请高将军、杨将军他们,随我出营相迎!\" 不多时,刘璟便带着高昂、杨忠等将领列队迎候。寒风卷起他们的披风,却吹不散众人脸上的振奋之色。刘璟整了整衣甲,确保每一片甲叶都端正妥帖。他知道,接下来的会面,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 \"岳父大人!高兄!\"刘璟远远地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却不失恭敬。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表现出对长辈的尊重,又透着一丝亲人重逢的喜悦。 尔朱荣骑在一匹乌黑发亮的战马上,马儿喷着白气,不时踏动着铁蹄。他一身鎏金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盔上的红缨随风舞动。这位威震北方的枭雄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刘璟,虬结的胡须下露出满意的笑容:\"贤婿精神不错啊!\"他声如洪钟,\"葛荣那狗贼怎么样了?看你们这架势,怕是没讨到好吧?\" 刘璟正要回答,一旁的高昂已经按捺不住兴奋。这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猛地挺直腰板,铁甲顿时铿锵作响:\"大将军!您是没看见那场面!\"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声音震得近处的战马都不安地刨着蹄子,\"我们已经消灭了二十万敌军!那些叛军哭爹喊娘的样子,简直...\" \"二弟!\"刘璟一声轻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高昂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讪讪地闭上嘴,却仍忍不住向尔朱荣投去期待的目光,活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高欢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在刘璟身后那支不足万人的队伍上来回扫视。他轻轻抚摸着坐骑的鬃毛,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刘贤弟,就凭你这点人马...是如何困住葛荣四十万大军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刘璟还未答话,杨忠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粗壮的手臂在空中挥舞:\"高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大哥神机妙算,先用火攻烧了他们的粮仓,又派轻骑日夜骚扰...\"他唾沫横飞地说着,黝黑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三弟!\"刘璟皱眉轻喝,随即转向高欢苦笑道:\"高兄别听三弟胡说。葛荣麾下多是裹挟的流民,缺衣少食,根本不成气候。\"他掸了掸铠甲上的尘土,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我军不过略施小计,他们便四散而逃了。\" 杨忠会意,立刻接话道:\"可不是嘛!那些乱匪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他夸张地张开双臂比划着,\"我们的投石机一轮齐射,四十万大军就跑了一半人!\"说着还挤眉弄眼地补充:\"剩下的不是饿得走不动道,就是冻得拿不稳刀,跟待宰的羔羊似的。\" 尔朱荣捋着花白的胡须,与高欢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高欢轻叹一声,摇头道:\"原来葛荣就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自盘算:刘璟能以少胜多,恐怕不止是敌军孱弱这么简单。 \"岳父大人,\"刘璟突然正色上前,压低声音道:\"小婿之所以围而不攻,就是想等您来亲手剿灭此贼。\"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尔朱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以岳父剿灭葛荣之功,当可向天子奏请加九锡,封王拜相。\" 尔朱荣闻言,古铜色的脸膛顿时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他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刘璟肩上,大笑道:\"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女婿!\"转身对亲兵吼道:\"传令下去,即刻准备攻城!本将军要亲手斩下葛荣的首级!\" 高欢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惊:这刘玄德不过弱冠之年,竟能将人心揣摩得如此透彻。他瞥了眼正与尔朱荣谈笑风生的刘璟,只见年轻人嘴角含笑,眼神却深不见底。高欢不由得握紧了缰绳,暗自盘算:此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日后必成大器...看来得想个法子与他交好才是... 当夜,北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军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刘璟正在灯下擦拭佩剑,忽听帐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贤弟可曾安歇?\"高欢浑厚的声音隔着帐帘传来,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 刘璟眸光一闪,立即起身相迎。掀开帐帘,只见高欢披着墨色大氅,怀中抱着一坛酒,坛身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他剑眉星目间带着几分倦色,却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高兄深夜来访,在下受宠若惊。\"刘璟恭敬行礼,眼角余光扫过那坛酒——是上好的河东老窖,至少埋藏了二十年。 高欢朗声一笑,径自走入帐中:\"白日里听贤弟论及用兵之道,颇有意犹未尽之感。特地带了这坛好酒,咱们边饮边谈。\"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忽明忽暗的面容。酒过三巡,高欢忽然放下酒盏,目光灼灼地盯着刘璟:\"贤弟对河北局势,似乎另有高见?\" 刘璟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他轻抿一口酒,缓缓道:\"葛荣也就剩个千人不到,破之易如反掌。\"他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划,\"倒是岳父大人...\" \"哦?\"高欢眼中精光一闪,身子微微前倾。 \"功高震主,未必是福啊。\"刘璟意味深长地说道,同时观察着高欢的反应。 高欢突然大笑,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好一个''功高震主''!贤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识。\"他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差点踉跄,\"他日必定位极人臣。\" 夜渐深沉,帐外风雪愈急。高欢起身告辞时,忽然压低声音道:\"若有需要为兄之处,尽管开口。\"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字字千钧。 刘璟恭敬地将高欢送出帐外,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待高欢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今日这番对谈,每句话都是经过精心算计——既展现了自己的才干,又恰到好处地挑动了高欢的心思。 转身回到帐内,刘璟凝视着案几上残留的酒渍,思绪万千。乱世之中,尔朱荣固然权势滔天,但高欢这个潜龙,或许才是更值得投资的对象。今日埋下的这颗种子,假以时日,必能长成参天大树。 帐外,北风呜咽着掠过军营,卷起漫天飞雪。明日攻打邺城,葛荣叛军注定灰飞烟灭。而属于他刘璟的机遇,也将随着这场大雪,悄然而至。他轻轻摩挲着剑柄,感受着冰冷的金属传来的凉意,就像这乱世中必须保持的清醒与算计。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时分。刘璟吹灭油灯,和衣而卧。黑暗中,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星,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那个登临至尊的自己。 第109章 葛王的末日 渤海城外,寒风卷起漫天黄沙,三路大军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将整座城池围得铁桶一般。尔朱荣的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三位枭雄神色各异的面容。 高欢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眉头紧锁:\"渤海城墙高三丈,基厚五丈,强攻至少要折损上万将士。\"他抬头看向尔朱荣,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不如长期围困,断其粮道...\" \"放屁!\"尔朱荣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这位北地枭雄满脸虬髯都在抖动,铜铃般的眼睛瞪得通红:\"老子带兵打仗数十年,还没见过攻不破的城墙!\" 帐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刘璟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往烛光处挪了半步。摇曳的火光在他俊朗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岳父息怒。\"刘璟拱手道,声音不疾不徐,\"小婿倒有一计,或可减少伤亡。\"他转身对帐外吩咐:\"来人,取个牛皮水囊来。\" 高欢挑了挑眉,嘴角泛起一丝讥诮:\"刘贤弟这是要请我们喝水?\"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中满是不以为然。 刘璟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在手中轻轻掂量:\"高兄说笑了。我是想用投石机投射热水袋...\" \"噗——\"高欢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煮城墙?刘贤弟莫不是被太阳晒昏了头?\"他擦拭着胡须上的水渍,忍不住哈哈大笑。 尔朱荣却眯起眼睛,粗壮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接着说。\" 刘璟不慌不忙地解开腰间的水囊,将热水缓缓倒在案几上。滚烫的水流接触到冰冷的桌面,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热胀冷缩之理。\"他指着桌面出现的细微裂纹,\"城墙石块反复受热遇冷,必会开裂坍塌。\" 高欢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桌面的裂纹,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翌日破晓,渤海城墙上的守军揉着惺忪的睡眼,突然惊恐地发现城外架起了数百架造型怪异的投石机。这些投石机的抛臂比寻常的要长出一截,上面还缠着厚厚的麻布。 \"那是什么鬼东西?\"守城校尉王德趴在垛口上,眯着眼睛张望。 还没等他想明白,尔朱荣的令旗已经高高举起。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无数鼓胀的皮囊划破晨雾,呼啸着砸向城墙。 \"砰!\"第一个皮囊在城墙上炸开,滚烫的热水四溅开来。 \"啊!烫死我了!\"王德捂着被烫红的脸颊,疼得直跳脚。更多的皮囊接二连三地砸来,城墙上顿时哀嚎一片。守军们抱头鼠窜,却无处可躲。滚烫的水流顺着城墙往下淌,石块表面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一个时辰后,刘璟站在了望台上,眯眼观察着城墙的变化。他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传令兵道:\"换冷水。\" 早已准备好的井水被装入新的皮囊,随着又一轮投石机的呼啸,冰凉的井水泼洒在滚烫的城墙上。\"嗤——\"白雾腾空而起,城墙表面顿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再来一次!\"刘璟沉声命令。 当第三轮热水泼洒完毕,城墙已经发出不祥的\"咯吱\"声。守军惊恐地发现脚下的墙砖开始松动,有人甚至能把手插进新出现的裂缝中。 \"轰隆——\"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整十丈长的城墙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土。缺口处,碎石块还在不断剥落,露出里面已经被热力破坏得千疮百孔的结构。 尔朱荣站在战车上,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唰\"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在朝阳下闪着寒光:\"全军听令!进攻!\" 冲锋的号角响彻云霄,数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缺口。刘璟望着冲锋的士兵,轻轻舒了口气。他摸了摸腰间的水囊,心中暗道:\"这物理知识,总算没白学。\" ———————— 城内,葛荣独自坐在府衙内,案几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空酒壶,酒液顺着桌沿滴落,在青石地板上积成一滩浑浊的水洼。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墙上悬挂的舆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粗糙的陶面。 \"呵,大势已去……\"他低声自嘲,仰头灌下一口烈酒,辛辣的滋味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不甘。 突然——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整座府衙都跟着摇晃,案几上的酒壶\"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葛荣猛地站起身,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陛下!城墙破了!官军杀进来了!\"亲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头盔歪斜,脸上沾满尘土,眼中满是惊恐。 葛荣脸色骤然惨白,但很快,他咬紧牙关,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厉声喝道:\"慌什么!传令下去,全军巷战!朕还没输!\" 然而,当他大步走出府衙,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 街道上,乱军早已溃不成军,丢盔弃甲,跪伏在地,高举双手求饶。远处,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铁甲森寒,长矛如林,喊杀声震耳欲聋。 \"陛下……弟兄们……都降了……\"亲兵队长踉跄跑来,声音发颤,眼中满是绝望。 葛荣浑身一僵,握刀的手微微发抖。他环顾四周,曾经誓死追随他的将士,此刻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猛地抽出佩刀,寒光一闪,\"走!从北门突围!去柔然!朕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当夜,寒风呼啸,荒野漆黑如墨。葛荣带着最后几十名亲信仓皇北逃,马蹄声急促而凌乱,仿佛丧家之犬。 寒风刺骨,众人又冷又饿,战马也疲惫不堪,口鼻喷着白气,脚步越来越慢。 \"陛下……前面有个破庙,歇歇脚吧。\"亲兵校尉李维低声提议,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葛荣早已精疲力竭,不疑有他,踉踉跄跄地走进破庙。残破的佛像歪斜在墙角,蛛网密布,香案上积满灰尘。他靠坐在墙边,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腑。 \"李维,拿水来……\"他哑声吩咐,却忽然觉得颈后一凉—— \"你们……!\"葛荣猛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正对上李维阴冷的笑容。 \"对不住了,陛下!”李维缓缓抽出短刀,刀刃上鲜血滴落,\"弟兄们……都想活命啊!\" 葛荣张了张嘴,想怒骂,想挣扎,可喉咙里只涌出一股腥甜。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李维狞笑着提起他的首级,而周围那些曾经的\"亲信\",竟无一人阻拦…… —————— 次日清晨,晨雾未散,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李维带着几个亲信跪在营门前,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匣中盛放的正是葛荣的首级——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此刻双目圆睁,须发凌乱,凝固着死前的惊怒。 \"哈哈哈!好!好!\"尔朱荣大步走出,铠甲铿锵作响,笑声震得周围士卒纷纷低头。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李维,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却仍故作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将军弃暗投明,当记首功!来人,赐金百两,绢帛千匹!\" 李维额头抵地,声音颤抖:\"末将不敢居功,只求为大帅效犬马之劳!\"他身后的几个降将也跟着叩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惶恐。 刘璟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注意到尔朱荣虽然笑容满面,但眼神却始终冰冷,就像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野狗。果然,待李维等人退下后,尔朱荣侧过头,压低声音对刘璟道:\"这等卖主求荣之辈,留不得。\" 刘璟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岳父明鉴。\" 消息传来时,刘璟正在帐中擦拭佩剑。杨忠掀帘而入,压低嗓门道:\"大哥,李维那伙人全死了,说是饮酒过量,七窍流血而亡。\" 刘璟手指一顿,剑刃映出他冷峻的眉眼。他早料到尔朱荣不会容忍叛徒,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淡淡道:\"军中可有议论?\" 杨忠嗤笑一声:\"议论?谁敢?大帅说了,他们是''乐极生悲'',自然就没人敢多嘴了。\" 刘璟收剑入鞘,心中暗叹——乱世之中,忠诚与背叛,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 战后硝烟未散,城下尸骸堆积如山,乌鸦盘旋,发出刺耳的啼鸣。刘璟站在城垛旁,望着远处民夫搬运尸体的身影,神色凝重。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啊。\"他低声叹道。 身旁的高欢闻言,嘴角微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刘贤弟,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刘璟侧目,与高欢四目相对。两人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尔朱荣今日能杀李维,明日就能杀他们。在这乱世里,要么成为执刀人,要么沦为刀下鬼。 远处,尔朱荣正在犒赏三军,美酒佳肴,欢声震天。他高举金杯,满面红光,浑然不觉自己最倚重的两位\"爱将\"眼中闪过的锋芒。 刘璟收回目光,轻轻一笑:\"谁知道呢?或许……天意难测。\" 高欢亦笑,举杯遥敬:\"那就……静观其变。\" 夜风掠过城头,带着未散的血腥气。两人并肩而立,身影在夕阳下拉长,宛如两柄出鞘的利剑。 第110章 刘灵助的闹剧 晋阳城外,乌云翻滚如墨,仿佛要倾压而下,将整座城池吞噬。狂风卷起沙尘,拍打在城墙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刘灵助身披五彩法衣立于高台,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高举桃木剑,剑尖直指苍穹,脸上涂抹的朱砂符文在阴沉天色下显得格外妖异。\"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他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在旷野中回荡,\"本座昨夜得九天玄女托梦,今日午时三刻,晋阳必破!\" 台下三万信徒齐声呐喊,声浪震天。他们头扎黄巾,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粗糙的手紧握着各式农具改造成的兵器。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激动得浑身发抖,对身旁年轻人道:\"俺亲眼看见仙师呼风唤雨,这次定能杀进城里,给俺们分田地!\" 城头上,贺拔允按剑而立,甲胄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他眯起眼睛观察敌阵,发现那些所谓\"黄巾军\"虽人数众多,却队形散乱,连基本的阵型都没有。 \"将军!\"副将王德安焦急地凑过来,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贼军势大,要不要点燃烽火向尔朱大帅求援?\" 贺拔允嘴角微扬,沉稳的声音让周围将士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不过是些被蛊惑的农夫罢了。传令下去,弓箭手分三列轮射,专挑那些拿着像样兵器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尽量避开老人和妇孺。\" \"得令!\"传令兵飞奔而去。不多时,城头上响起整齐的拉弦声。老兵赵铁柱一边搭箭一边嘟囔:\"这帮蠢货,真当画个符就能挡箭了?\"他眯起一只眼,弓弦拉满,\"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出。 箭雨倾泻而下,顿时惨叫声四起。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青壮年应声倒地,鲜血很快染红了护城河。一个年轻信徒捂着被射穿的肩膀,不可置信地喃喃:\"仙师明明说...说可以刀枪不入...\" \"不要慌!\"刘灵助在后方声嘶力竭地叫喊,手中桃木剑胡乱挥舞。他抓起一把符纸抛向空中,纸片在风中乱舞。\"本座已施金刚护体神咒!阵亡者都是心不诚之辈!\" 城头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赵铁柱一边搭箭一边对身旁的新兵说:\"瞧见没?这神棍的把戏,还不如俺老家跳大神的像样!至少人家还会翻跟头呢!\"新兵们笑得前仰后合,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贺拔允却没有笑。他注意到敌阵后方,确实有少数装备精良的武士在督战。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正趁机清除动摇者。\"王德安,\"他低声道,\"让重弩准备,瞄准那些穿皮甲的。\" 与此同时,刘灵助的额角渗出冷汗。他偷偷瞥了眼藏在袖中的匕首,盘算着若是战事不利,该如何趁乱脱身。突然,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鼻尖上。刘灵助眼珠一转,立刻高举双臂:\"看!上天垂泪,这是在为尔等助威!\" 信徒们再次躁动起来,呼喊着向前冲去。然而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变成了倾盆暴雨。泥泞的地面让冲锋变得举步维艰,更多人倒在了箭雨之下。 贺拔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沉声下令:\"准备滚石檑木。\"他望着在雨中狼狈不堪的敌军,轻叹一声:\"可怜这些百姓,被妖人蛊惑来送死。\" “仙师...这、这法术怎么不灵了?\"身旁的道童战战兢兢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刘灵助强作镇定,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莫慌,待本座再请...\"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声,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是骑兵!\"城头上的守军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侯将军的援军到了!\" 只见地平线上扬起漫天烟尘,五千铁骑如黑色潮水般涌来。为首一员大将身披玄甲,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侯景。他阴鸷的三角眼中闪烁着寒光,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刘灵助?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跳梁小丑!\" 刘灵助见状,脸色瞬间惨白。他强撑着法坛边缘才没瘫软在地,颤声喊道:\"黄天将士们,随我...\" 话音未落,城内的守军已经杀出,与侯景的铁骑形成前后夹击之势。那些方才还高喊\"苍天已死\"的黄巾信徒们顿时乱作一团,哭喊着丢下兵器四散奔逃。有人跪地求饶,有人抱头鼠窜,更有人为了逃命竟将同伴推倒在地。 \"保护仙师!”几个亲兵拼命拽着刘灵助往后撤。可还没跑出百步,一队骑兵已经追了上来。侯景一矛挑落刘灵助的法冠,露出他凌乱的发髻。 \"燕王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侯景阴阳怪气地问道,长矛的锋刃在刘灵助脖子上轻轻划出一道血痕。 刘灵助瘫坐在地,眼珠滴溜溜乱转。突然,他整了整衣冠,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侯将军,本座观你面相贵不可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当坐南而称帝啊!\" 周围的将士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这话若是传到皇帝耳中...众人都不敢往下想。 侯景却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如同夜枭般刺耳:\"好一个神棍!死到临头还想害我?\"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寒光一闪—— \"噗\"的一声闷响,刘灵助的人头滚落在地,那双眼睛还保持着谄媚讨好的神情。 夜色如墨,营帐外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贺拔允大步流星地穿过营地,铠甲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在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当他掀开帐帘时,正看见侯景端坐在案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佩刀。 \"侯将军来得及时。\"贺拔允淡淡道,锐利的目光扫过帐内。他注意到侯景的靴底干净得过分,连半点沙尘都没有——显然这位将军并未真正参与方才的厮杀。 侯景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意:\"贺拔将军守城有功,本将定会向大帅如实禀报。\"他手中的丝帛轻轻拂过刀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只是不知...将军为何独自追击残敌?若是中了埋伏...\" 贺拔允眉头微皱,手指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末将职责所在。\"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倒是侯将军的斥候颇为得力,连末将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帐内的烛火突然爆出一个灯花,映得两人脸色忽明忽暗。侯景轻笑一声,将佩刀收入鞘中:\"都是为了大帅效命,贺拔将军多虑了。\" 当夜,侯景独自坐在自己的营帐中,手中把玩着从刘灵助那里缴获的桃木剑。这柄剑做工粗陋,剑身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器。可就是这样一个江湖术士的玩意儿,居然能让数万叛军誓死效忠... \"将军,那妖人说的...\"亲信凑上前来,声音压得极低,\"''坐南而称帝……\" \"闭嘴!\"侯景突然厉声喝道,手中的桃木剑\"啪\"地一声拍在案几上。烛火剧烈摇晃,在他阴鸷的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亲信吓得扑通跪地,额头紧贴地面,再不敢多言。 侯景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暴戾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他慢慢拿起桃木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传令下去,明日回怀朔。\"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桃木剑在他手中断成两截。侯景面无表情地将断剑扔进火盆,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那些古怪的符咒。跳动的火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就像某个不该说出口的野望,被暂时埋藏在了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而此时远在渤海的尔朱荣,正在庆功宴上畅饮。他得意地抚摸着新得的宝刀,全然不知自己最危险的敌人,或许不是已经授首的葛荣和刘灵助,而是身边这条阴险的\"毒蛇\"——只是不知道这条毒蛇还有没有机会露出毒牙。 第111章 刘玄德思变 渤海城破后的庆功宴上,金樽玉盏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美酒的醇香与烤肉的香气交织弥漫。尔朱荣高坐主位,身披锦缎大氅,满面红光地接受着众将的祝贺。他粗壮的手指把玩着鎏金酒杯,眼中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光芒。 \"大帅神威,一举平定葛荣之乱!\"司马子如谄媚地举杯,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葛荣号称拥兵百万,在大帅面前却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尔朱荣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全赖诸位将士用命!\"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向席间的刘璟和高欢。刘璟正襟危坐,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而高欢则与身旁将领低声谈笑,看似随意,实则时刻留意着主位的动静。 待侍女重新斟满酒杯,尔朱荣突然清了清嗓子:\"诸位,今日除了庆功,本帅还要论功行赏!\"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连乐师的琴声都戛然而止。刘璟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他余光瞥见高欢也收敛了笑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高欢听令!\"尔朱荣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帐中,\"此次你率轻骑绕后,截断葛荣粮道,功不可没!封你为镇北将军,督幽、燕、瀛、冀四州军事!\" 高欢立刻离席跪拜,额头几乎触地:\"末将谢丞相厚恩!\"他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但低头时,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有近处的刘璟看得真切。 刘璟心中暗忖:\"四州军事...岳父这是要把北疆重镇都交给高欢?\"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却觉得今日的酒格外苦涩。 \"刘璟听令!\"尔朱荣转向自己的女婿,语气明显亲切了几分,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你率前锋连破三寨,当记首功!封你为镇西将军,督泰、相二州军事!\"(就是把冀州南部和河东、河内封给了刘璟) 刘璟恭敬行礼,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感激之色:\"小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岳父期望。\"他余光扫到高欢微微挑起的眉梢,心中不由一沉——泰州物产丰厚,相州地大物博,与高欢的四州相比,这份封赏实在耐人寻味。 宴席散去后,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初春的寒风卷着细碎的沙砾,吹散了帐内残留的酒气。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如刀。远处,渤海城的残垣断壁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场胜利的代价。 \"大哥。\"杨忠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醉意。他笨手笨脚地为刘璟披上一件狐皮大氅,\"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刘璟拢了拢大氅,突然问道:\"三弟,你觉得岳父今日的封赏如何?\"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杨忠瞬间酒醒了大半。 杨忠挠了挠络腮胡子,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高欢那厮得了四个州,大哥才两个,这不公平!\"他愤愤地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子,\"要我说,大哥才是首功!\" 刘璟轻笑一声,眼中却毫无笑意:\"表面看是这样。\"他转身望向北方,\"但你想想,高欢那四州地处边陲,常年战乱,民生凋敝。而泰、相二州...\" \"富得流油!\"杨忠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相州有漕运之利,泰州产铁盐,我明白了!丞相还是偏心大哥的!\"他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刘璟摇摇头,伸手按住杨忠的肩膀:\"你只知其一。\"他压低声音,\"高欢得了边关四州,就等于握住了兵源命脉。六镇残部、草原流民,都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他的兵力。\"说着,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更不用说那些胡人部落...\" 杨忠的笑容僵在脸上,瞪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那大哥岂不是...岂不是被架在火上烤?\"他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刀柄。 \"所以,\"刘璟眯起眼睛,望向西方沉沉的夜色,\"我们得找一块更好的地盘。\"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落在远方某处,\"一块进可攻、退可守,既能养兵,又能积粮的地方。\" 杨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突然压低声音:\"大哥是说...关中?\" 刘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杨忠的肩膀:\"去把慕容绍宗叫来。记住,别惊动任何人。\"他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尔朱荣之女、他的妻子临行前塞给他的。 与此同时,高欢的营帐内也是灯火通明,炭火盆烧得正旺,映照得帐内一片暖红。段韶兴奋地举着酒杯,脸上泛着红光:\"恭喜主公!幽燕之地虽苦寒,却民风彪悍,正是英雄用武之地!\" 高欢斜倚在虎皮坐榻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新得的青铜印绶,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尔朱荣以为给了我块鸡肋,却不知正合我意。\"他忽然将印绶往案上一扣,发出清脆的声响,\"北地虽贫,却远离洛阳,正好练兵养马。\" 斛律金正蹲在帐角擦拭佩刀,闻言抬头,刀疤纵横的脸上露出会意的神色:\"主公是想...\" \"老斛,\"高欢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北方边境,\"你明日就启程去柔然,联络那些旧部。告诉他们,我高欢绝不会亏待老朋友。\"他转身时,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同一时刻,邺城方向的夜空中,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天际。刘璟独自站在营帐外,仰头望着这转瞬即逝的天象,\"是时候回邺城看看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三日后,刘璟恭敬地跪在尔朱荣帐前,双手呈上奏折:\"岳父大人,小婿离家已久,想趁此间隙回邺城探望内子。\"他低着头,声音温顺,却暗中观察着尔朱荣的反应。 尔朱荣哈哈大笑,粗壮的手掌拍在刘璟肩上:\"贤婿果然情深义重!去吧去吧,替我向英娥问好。\"他转身时没注意到,刘璟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而在北上的官道上,高欢率领亲信策马疾驰。寒风呼啸,吹得大氅猎猎作响。他忽然勒住缰绳,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对身旁的段韶沉声道:\"告诉韩轨,多留意刘璟的动向。\"他抚摸着怀中新得的将军印,眼神深邃,\"此子...不简单啊。表面恭顺,实则深藏不露。尔朱荣这个女婿,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段韶皱眉道:\"主公为何如此在意刘璟?他不过得了两个小州...\" 高欢冷笑一声:\"你见过猛虎会因为猎物小而放弃捕猎吗?\"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向前方,\"这乱世之中,最危险的不是张牙舞爪的豺狼,而是懂得隐忍的毒蛇!\" 寒风掠过广袤的原野,卷起枯黄的草叶在空中飞舞。两位枭雄一南一北,在这纷乱的世道中各怀心思。高欢望着北方苍茫的群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旌旗招展的未来;而刘璟在返回邺城的马车上,正细细研读着一封来自洛阳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乱世如棋局,他们都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只是不知最终,谁能笑到最后? 第112章 用刀给皇帝捶背 洛阳皇宫内,寒风呼啸,卷着枯黄的落叶拍打着朱红色的宫门,发出\"啪啪\"的声响,如同无数只手掌在拍击。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元子攸孤寂的身影拉得老长,投映在绘有祥云纹样的墙壁上。 年轻的皇帝手中捏着前线传来的捷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盯着奏折上\"尔朱荣大破葛荣\"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窗外风声呜咽,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傀儡皇帝的无助。 \"陛下,洛州刺史元天穆求见。\"老太监佝偻着腰,颤巍巍地禀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 元子攸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冠:\"宣。\"声音刻意保持着威严,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元天穆身披明光铠,腰间挎着三尺大刀,大踏步走了进来。刀鞘撞击铠甲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元子攸的心上。 \"臣参见陛下。\"元天穆草草行了个礼,不等元子攸开口就直起身来,浓密的胡须下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他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天柱大将军平定葛荣之乱,功在社稷,臣特来为他讨个封赏。\"元天穆开门见山,声音洪亮得震得殿内帷幔微微颤动。 元子攸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爱卿以为,该如何封赏?\"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雕龙纹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至少当封王爵!\"元天穆粗声粗气地说,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元子攸沉吟片刻,试探道:\"那...封个郡王如何?\" \"郡王?\"元天穆冷笑一声,突然大步上前,刀柄重重砸在御案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殿内回声阵阵。\"大将军立下如此大功,陛下就这般吝啬?\" 案上的笔墨纸砚被震得跳了起来,一块上好的端砚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墨汁溅在元子攸明黄色的龙袍下摆上,如同泼洒的鲜血。元子攸脸色煞白,却仍强作镇定:\"那...国公?\" \"放屁!\"元天穆怒喝一声,竟绕到龙椅后,用刀柄狠狠捅了下元子攸的后背,\"猪脑子还想学人做皇帝?!\"这一下力道十足,元子攸被捅得向前一扑,额头差点撞在案几上。他死死抓住龙袍下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 \"今日必须下诏!\"元天穆俯身在元子攸耳边低吼,喷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酒臭味,\"封尔朱荣为丞相,加九锡,赐晋王!少一样,老子剁了你的狗头!\"他粗糙的手指戳着元子攸的太阳穴,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皮肤。 老太监见状,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大人息怒!陛下年幼...\" \"滚!\"元天穆飞起一脚将老太监踹翻在地。老太监撞在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元子攸缓缓抬起头,眼中含泪,声音却异常平静:\"好,朕...这就下诏。\"他颤抖着手拿起御笔,在诏书上写下一个个屈辱的字。写完后,他亲自用玉玺盖印,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当元天穆心满意足地拿着诏书离开后,元子攸仍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老太监艰难地爬过来,发现皇帝龙袍的下摆已被自己的指甲撕出了几道口子,掌心更是被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形血痕。 \"陛下...\"老太监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无妨。\"元子攸轻轻摆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望向殿外渐暗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去把城阳王元徽、侍中杨侃给朕秘密召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要避人耳目,从偏殿小门进来。\" 老太监擦干眼泪,郑重地点头。他知道,年轻的皇帝终于要开始反击了。 夜深人静,皎洁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整个洛阳皇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黑暗中。两个黑影贴着宫墙悄然前行,借着巡逻侍卫换岗的间隙,如鬼魅般闪入皇帝寝宫的偏门。 寝宫内,元子攸正独自坐在烛台前,跳动的烛火在他憔悴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褪去龙袍,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后背上一大片紫黑色的淤青触目惊心。 \"陛下!\"城阳王元徽见状,一个箭步上前,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这位年过五旬的皇叔顿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老臣...老臣罪该万死,竟让陛下受此奇耻大辱!\" 元子攸摆摆手,示意他们靠近。烛光下,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皇叔不必自责。尔朱荣欺朕太甚,此贼不除,朕寝食难安。\"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侍中杨侃谨慎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陛下有何打算?\"这位素以足智多谋着称的文官此刻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元子攸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信纸因长期摩挲已经起了毛边:\"这是朕暗中联络的河北义士名单。尔朱荣不日将回洛阳受封,这是我们的机会...\"他修长的手指在名单上轻轻点过,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段血泪深仇。 突然,窗外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三人顿时僵在原地,元子攸的手悬在半空,烛火映照下能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杨侃的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上,元徽则死死盯着窗棂,呼吸都停滞了。 过了许久,确认只是夜风吹动树枝的声音,三人才长舒一口气。元子攸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道:\"届时朕会在明光殿设宴...\" \"陛下,\"元徽忧心忡忡地打断道,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此事若败...\" 元子攸惨然一笑,这个笑容让他瞬间苍老了十岁:\"败了不过一死,胜过如今生不如死。\"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朕这个皇帝,也该做点皇帝该做的事了。\" 就在此时,寝宫外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溜过廊柱,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更远处,皇宫的阴影中,几个黑影若隐若现——他们如同鬼魅般静立不动,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皇帝的密探,还是尔朱荣安插的眼线... 这一夜,洛阳城的寒风似乎格外刺骨,卷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灰烬,在皇城上空盘旋不去。那灰烬中隐约可见未燃尽的纸屑,上面残存的墨迹依稀可辨——正是元子攸白日被迫写下的封赏诏书的残页。 元子攸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寒风吹动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你们看,\"他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宫灯,\"这洛阳城的万家灯火,本该是朕的子民安居乐业的象征。可如今...\"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杨侃上前一步,郑重地跪下行礼:\"陛下,臣等愿效死力!\" 元徽也颤巍巍地跪下,老泪纵横:\"老臣这把老骨头,也该为元魏江山尽最后一份力了。\" 元子攸转身扶起二人,烛光下,三人相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君臣,而是三个赌上性命也要搏一个未来的同谋者。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那片飘散的灰烬中,一个未被完全烧毁的名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晋王\"二字,仿佛在嘲笑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第113章 暗中角逐的二人 初春的河北大地,冰雪初融,田野间偶见几抹新绿。料峭的春风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刘璟站在邺城城楼上,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越过城墙,望着远处官道上络绎不绝的流民队伍,眉头微蹙。 这些流民衣衫褴褛,扶老携幼,像一条蜿蜒的长蛇在官道上蠕动。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背着个五六岁的女娃,女娃手里攥着一把刚冒头的野菜,正往嘴里塞。刘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城墙,指节在青砖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大哥!\"杨忠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城楼,铁甲铿锵作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又一批流民到了!这个月已经收拢了八千多人!\"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兴奋地比划着,\"照这个速度,到春耕时咱们能多开出上万亩良田!\" 刘璟微微颔首,目光仍追随着流民队伍:\"安置得如何?\" \"按大哥的吩咐,有手艺的分去匠作营,青壮编入屯田军,老弱妇孺都分到了临时住所。\"杨忠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就是粮食消耗得厉害...\" \"无妨。\"刘璟终于转过身来,阳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高欢那边情况如何?\" 杨忠撇撇嘴,一脸不屑:\"那厮更狠,听说直接在边境设了粥棚,凡是青壮男子,去了就给安家费。\"他啐了一口,\"有个从那边逃回来的流民说,高欢亲自在粥棚给人盛粥,装得跟个活菩萨似的!\"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正要说话,忽见独孤信快步走来。这位年轻的将领步履轻盈如猫,直到近前才发出声响:\"主公,探子回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极低,\"高欢秘密收编了葛荣残部三万余人,现在总兵力已达五万之众。\" 杨忠倒吸一口凉气:\"五万?!这厮是要...\"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只是敲击城墙的节奏略微加快:\"果然如此。\"他转身望向南方,目光似乎要穿透重重山峦直达洛阳,\"尔朱荣那边有什么动静?\" 独孤信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密信:\"最新消息,尔朱荣只带五千轻骑,直奔洛阳去了。\"他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讥诮,\"听说是元天穆来信,说要给他加九锡。\" \"加九锡?\"杨忠瞪大眼睛,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那不是要...\"他做了个向上指的手势,脸色变得异常精彩。 刘璟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嘴角却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好戏要开场了。\"他突然转身,大氅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传令下去,明日我要亲自去洛阳''探望''岳父。\" 杨忠和独孤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的光芒。刘璟已经大步走向城楼阶梯,他的声音随风飘来:\"让慕容绍宗准备三百精骑,要能日夜兼程的。再告诉高昂,我不在时,邺城防务由他全权负责。\" 城下的流民队伍中,一个少年突然抬头,正看见城楼上那个挺拔的身影。阳光为那人镀上一层金边,宛如神只。少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直到被身后的流民推搡着继续前行。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见证一个怎样风云变幻的时代。 —————— 幽州军营 北风呼啸,卷起校场上的黄沙,打在将士们的铠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高欢站在点将台上,眯着眼睛检阅新编练的骑兵。这些来自葛荣旧部的士兵虽然队列不整,但个个身形魁梧,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主公,这些葛荣旧部训练不足,恐怕...\"段韶捋着胡须,脸上写满忧虑,\"若是临阵倒戈...\" 高欢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抬手打断道:\"无妨。北边儿郎吃苦耐劳,稍加训练就是好兵。\"他接过亲兵递来的热毛巾,仔细擦拭着沾满尘土的手指,\"尔朱荣去洛阳了?\" 这时,娄昭君一袭素色披风从营帐后转出,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汤:\"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他只带了五千亲兵。\"她将茶盏递给高欢,低声道:\"听说元天穆在朝堂上...\" 高欢眼中精光一闪,抬手示意她噤声。他转向段韶,声音压得极低:\"去告诉韩轨,加快收拢流民的速度。另外...\"他凑近段韶耳边,\"准备一份厚礼,我要去洛阳''谢恩''。\" 段韶会意,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听说渤海郡新得一批西域珍宝...\" \"不,\"高欢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准备些北地特产就好。太贵重的礼物,反倒显得刻意。\" —————— 与此同时,邺城刺史府内灯火通明。刘璟正在书房与几位心腹密议,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大哥,咱们真要去洛阳?\"高昂挠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脸不解,\"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的?连口像样的羊肉都没有!\" 刘璟轻笑一声,展开一幅绢帛地图:\"二弟,你看。\"他的手指从邺城划到洛阳,\"洛阳虽不是我们的地盘,但却是天下中枢。\"指尖在洛阳位置重重一点,\"尔朱荣此番进京,必有大变。我们若不在场...\" 独孤信突然插话,声音沉稳:\"主公是担心高欢抢先一步?\" 刘璟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高欢此人,野心不小。他得了边关四州,又暗中扩军,所图非小。\"他环视众人,\"明日我轻装简从,只带三弟和慕容五百亲兵先行。二弟和独孤将军留守邺城,务必盯紧高欢的动向。\" 高昂拍着结实的胸脯,铠甲哗啦作响:\"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准备!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咱们的地盘!\" 就在众人散去,刘璟准备就寝时,亲兵匆匆来报:\"大人,崔昂公子求见。\" 只见崔昂一身素服,进门后直接跪地叩首:\"主公,昂愿随您同往洛阳!\" 刘璟连忙扶起这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此去凶险,你...\" \"葛荣虽死,但元凶尔朱荣尚在!\"崔昂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声音却异常平静,\"昂全族一百三十八口尽丧其手,誓要亲眼看着这乱臣贼子伏诛!\" 刘璟望着崔昂瘦削的脸庞,注意到他腰间佩着的家传玉佩已经布满裂痕。他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好,你随我同行。\"顿了顿又道,\"不过要答应我,不可冲动行事。\" 崔昂深深一揖:\"昂明白。家父临终前说过,报仇要讲究时机。\" 夜更深了。刘璟站在窗前,望着洛阳方向隐约可见的星光,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腰间佩剑。这把剑是尔朱荣所赐,此刻却让他感到分外沉重。 \"主公还未休息?\"慕容绍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手中捧着一碗安神茶。 刘璟接过茶碗,苦笑道:\"这一去,怕是再难安眠了。\" 慕容绍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属下已命人准备了最快的马匹。\" 次日黎明,一支轻骑悄然离开邺城,向南疾驰。刘璟回头望了望渐行渐远的城池,心中暗想:这盘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而在北方的幽州,高欢也正整装待发。他抚摸着腰间佩剑,对送行的娄昭君说:\"夫人放心,此去洛阳,必为咱们挣个前程回来。\" 春日的晨光中,两支队伍一南一北,向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谁也不知道,这座千年古都,即将迎来怎样的血雨腥风。 第114章 元子攸计诛权臣 初春的洛阳城,护城河畔的垂柳抽出嫩绿的新芽,漫天飞舞的柳絮如同飘雪,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城门外旌旗招展,羽林军身着崭新的铠甲,在官道两侧列队而立,枪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元子攸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列队相迎。春风拂过,吹动他宽大的衣袖,金线刺绣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挺直腰背站在御辇前,面容沉静,唯有微微发白的指节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远处尘土飞扬,尔朱荣率领的亲卫铁骑如黑云般压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微微颤动。为首的尔朱荣身披猩红战袍,胯下乌骓马神骏非常,在距御驾十步处才猛然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溅起的尘土飘落在元子攸的龙袍上。 \"大将军一路辛苦。\"元子攸微微欠身,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在春风中格外清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马背上的权臣。 尔朱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年轻的皇帝,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马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为陛下分忧,何谈辛苦?\"他故意在\"陛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引得身后亲兵一阵低笑。司马子如更是夸张地捂着嘴,肩膀不住抖动。 元子攸恍若未闻,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朕已命人在太极殿备下诏书,请大将军移步受封。\"他侧身让开道路,动作优雅从容,仿佛真的在迎接一位功勋卓着的臣子。 太极殿内,金碧辉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当元子攸宣布加封尔朱荣为丞相、晋王,并赐九锡之礼时,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老臣崔光颤巍巍地出列,雪白的胡须不住抖动:\"九锡?!这、这可是...\"他浑浊的眼中满是震惊,枯瘦的手指指向殿中央的尔朱荣,\"自古唯有开国元勋才...\" 元子攸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老臣接下来的话。年轻的皇帝站在高阶之上,冕冠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崔爱卿,尔朱丞相平定六镇之乱,收复河北,功在社稷,当得起这份殊荣。\" 尔朱荣大马金刀地站在殿中央,享受着众人或惊惧或愤恨的目光。他粗壮的手指抚摸着刚刚接过的相印,对身旁的司马子如低声道:\"这小皇帝,倒是识趣。\"声音虽低,却故意让附近的官员都能听见。 司马子如谄媚地弓着腰,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全赖丞相威德所致。依下官看,这元子攸比他那死鬼父亲明白事理多了。\" 元子攸站在龙椅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个大臣的脸庞,在心中默默记下他们的反应。当他的视线与侍中杨侃相遇时,两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春风穿过殿门,吹动元子攸的衣袂。他转身走向龙椅的步伐稳健而从容,没有人注意到他袖中紧握的拳头已经掐出了血痕。 —————— 退朝后,尔朱荣回到临时府邸。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站在铜镜前,由侍女服侍着试穿新制的王袍。深紫色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九条蟠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叔父!\"尔朱兆急匆匆闯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他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跑着过来的。\"今晚宫宴,侄儿陪您同去!\" 尔朱荣头也不抬,任由侍女为他整理衣领:\"不必。\"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可是...\"尔朱兆急得直搓手,在屋内来回踱步,\"那小皇帝突然如此殷勤,又是赐宴又是献舞的,恐有诈啊!\"他停下脚步,眼中满是忧虑,\"侄儿总觉得今日朝堂上,元徽那几个老家伙看您的眼神不对劲。\" 尔朱荣闻言哈哈大笑,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转身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你啊,太过谨慎。\"他指了指自己腰间悬挂的宝剑,\"这洛阳城里,谁敢动我?那元子攸不过是个傀儡,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说着,他系上镶满宝石的玉带,对门外喊道:\"来人,备车!带五百亲兵足矣。\" 尔朱兆还想再劝,却见叔父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只好快步跟上:\"那侄儿在府内随时候着...\" 尔朱荣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你。\"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对了,高欢那小子呢?\" \"回叔父,高将军说染了风寒,告假了。\" \"哼,滑头。\"尔朱荣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也罢,少他一个不少。\" 黄昏时分,尔朱荣的车驾缓缓驶向皇宫。八匹纯白的骏马拉着鎏金马车,五百精锐亲兵前后护卫,铁甲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芒。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连头都不敢抬。 路过铜驼街时,尔朱荣忽然掀开车帘,对骑马随行的亲卫队长道:\"听说玄德那小子也到洛阳了?\" 亲卫队长连忙躬身:\"回丞相,刘将军昨日到的,说是来给您送一些补品。\"他压低声音,\"属下查过了,确实带了不少人参鹿茸。\" 尔朱荣轻哼一声:\"倒是会挑时候。\"他放下车帘,没注意到街角一闪而过的黑影。那黑影如同鬼魅般隐入暗巷,很快消失不见。 马车内,尔朱荣闭目养神,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座椅扶手。他想起今早元子攸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小崽子还算识相。\"他自言自语道。 忽然,马车猛地一顿。尔朱荣皱眉:\"怎么回事?\" 亲卫队长在窗外回禀:\"丞相,前面有个老乞丐突然冲出来,已经被亲兵拿下了。\" 尔朱荣不耐烦地挥挥手:\"拖下去砍了,别耽误本相赴宴。\" \"是!\" 马车继续前行,尔朱荣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摸了摸胸口,暗笑自己多疑。\"定是那新制的王袍太紧。\"他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皇宫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宫墙上,将整个皇城染成了血色。尔朱荣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多年前刘灵助对他说的话:\"位极人臣,必遭横祸。\" \"呵,狗贼的胡言乱语罢了。\"他嗤笑一声,整了整衣冠,准备迎接又一场对他俯首称臣的盛宴。 —————— 此时的皇宫内,暮色沉沉,偏殿中只点着几盏昏暗的宫灯。元子攸来回踱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随着急促的步伐不断摆动。他时不时望向殿门,眼中既有决绝,又藏着一丝不安。 \"陛下,一切准备就绪。\"城阳王元徽从阴影中走出,手中一柄精致的匕首在烛光下泛着寒光。他压低声音道:\"禁军统领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宫中侍卫也都打点好了。\" 元子攸停下脚步,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他整了整衣冠,声音有些发颤:\"尔朱荣...带了多少人入宫?\" \"五百亲兵,都被安排在玄武门外。\"元徽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臣以宫禁森严为由,让他们卸了兵器才准入内。\" 元子攸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起元钊临死前的眼神,想起自己在尔朱荣面前卑躬屈膝的日子。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好...朕今日就要为元钊报仇!为这满朝文武讨个公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元子攸脸色骤变,元徽迅速将匕首藏入袖中。侍中杨侃快步进来,低声道:\"陛下,尔朱荣的车驾已到宫门,没有带随行大将。” 元子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抚平衣袍上不存在的褶皱,声音却仍带着微微颤抖:\"按计划行事。记住,一定要等他单独觐见时再...\"话未说完,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元徽郑重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陛下放心,臣定让他血债血偿。\" —————— 与此同时,驿馆中的刘璟正与杨忠对弈。烛光下,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纵横,局势胶着。杨忠抓耳挠腮,粗壮的手指捏着一枚黑子迟迟不肯落下。 \"大哥,咱们真不去宫宴?\"杨忠终于落下一子,好奇地问,\"听说今晚御膳房准备了西域来的葡萄酒,还有...\" 刘璟盯着棋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种热闹,还是远观为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以为尔朱荣为何突然被召入宫?\" 杨忠瞪大眼睛:\"你是说...?\"话未说完,慕容绍宗匆匆推门而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他快步走到刘璟身边,俯身耳语几句。 刘璟手中的白子\"啪\"地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整盘棋局。他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随即起身,沉声道:\"传令下去,让咱们的人准备好马匹兵器,但不要轻举妄动。\" 杨忠一脸茫然地挠头:\"大哥,这是要干啥?\" 刘璟望向皇宫方向,目光深邃:\"等着看一场好戏。若是陛下赢了,我们就是平叛之师;若是尔朱荣赢了...\"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们就是勤王功臣。\" 慕容绍宗会意地点头,转身去安排。驿馆外,夜色如墨,隐约能听到远处皇宫方向传来的马蹄声。刘璟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知道,今夜过后,这洛阳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 夜幕低垂,洛阳皇宫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尔朱荣披着锦缎大氅,腰间佩剑叮当作响,大摇大摆地踏入大殿。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却不见往日列队迎接的文武百官。 \"陛下呢?\"他浓眉一皱,铜铃般的眼睛扫向侍立的宦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年迈的宦官佝偻着腰,双手交叠在袖中,恭敬地答道:\"回丞相的话,陛下更衣去了,请丞相稍候片刻。\"他的声音平稳,但低垂的眼皮下,眼珠却在不安地转动。 尔朱荣冷哼一声,大步走向御案,一屁股坐在龙椅旁的锦墩上。他粗壮的手指抓起案上的鎏金酒壶,自顾自地斟了满满一杯。\"这皇帝小儿,架子倒是不小。\"他嘟囔着,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刚入喉,尔朱荣突然眉头一皱。这酒味道古怪,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有诈!\"他猛地站起,厚重的锦墩被他撞翻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就在这一刻,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四肢开始发软。 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刀剑碰撞的脆响和士兵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尔朱荣踉跄着拔出佩剑,剑锋在烛光下泛着寒光。他看见元子攸带着全副武装的禁军冲了进来,年轻的皇帝身着轻甲,脸上因激动而扭曲,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逆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尔朱荣这才恍然大悟,他仰天狂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欣赏:\"好!好得很!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一声怒吼,强撑着挥剑迎敌。但药力发作,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剑招也变得绵软无力。一个踉跄,他单膝跪地,用剑支撑着身体,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 远处驿馆外,刘璟一袭玄色长袍,负手而立。夜风拂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静静地看着宫中燃起的火光,那跳动的火焰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灭不定。 \"开始了。\"他轻声道,声音几乎被远处的喊杀声淹没。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既不像喜悦,也不像悲伤,更像是在见证一个必然到来的结局。 宫墙下,一队黑影悄无声息地移动着。那是高欢的亲信,他们手持利刃,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宫中的动静。其中一人抬头望向宫墙,隐约看见刘璟的身影,立即打了个手势,众人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刘璟对这一切恍若未见,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愈发明亮的火光上。火焰吞噬着宫殿的轮廓,也吞噬着一个时代。他知道,今夜过后,这天下必将重新洗牌。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新局面的准备。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尔朱荣的怒吼随之而来:\"元子攸!你不得好死!\"接着是一阵混乱的打斗声,最终归于沉寂。 刘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灼气息的夜风。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转身离去,背影在火光中拉得很长,渐渐融入黑暗。 第115章 刘玄德的演技 血染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元子攸的身影投射在朱红的宫墙上,拉出一道扭曲的影子。他手中的长剑仍在滴血,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血痕。战甲上沾满了尔朱荣的鲜血,黏腻的触感透过铠甲缝隙渗入里衣,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逆贼尔朱荣已伏诛!依附叛逆者,斩!\" 元子攸声嘶力竭的呐喊回荡在空旷的宫门前广场上。他高举着尔朱荣那颗须发怒张的头颅,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浸透了明黄色的龙袍衣袖。那颗头颅怒目圆睁,仿佛还在用轻蔑的眼神注视着这个曾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年轻皇帝。 禁军统领元徽快步上前,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低声道:\"陛下,是否应该先安抚...\" \"闭嘴!\" 元子攸猛地转头,双目赤红如血,额角的青筋暴起。他一把揪住元徽的领甲,力道大得让精钢打造的甲片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听不明白吗?立即关闭城门!缉拿尔朱氏余党!一个都不许放过!\"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透着令人胆寒的决绝,\"朕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这道杀气腾腾的圣旨,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瞬间在洛阳城中激起惊涛骇浪。 尚书令元谌府中,一盏青瓷茶盏\"啪\"地摔碎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元谌的锦袍下摆上,他却浑然不觉。这位素来沉稳的老臣此刻面如金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陛下糊涂啊!\"元谌捶胸顿足,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这不是逼人造反吗?尔朱兆、尔朱世隆手握重兵在外,他们若是...\"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元谌快步走到窗前,只见一队禁军举着火把在街上疾驰而过,火光映照下,他们的铠甲泛着冰冷的光芒。 \"快!把府门闩上!\"元谌急忙吩咐管家,声音都在发抖,\"把所有与尔朱氏往来的书信都烧掉!快!\" ——————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驿馆中,刘璟正与慕容绍宗在灯下对弈。烛火摇曳,映照得棋盘上黑白交错,如同暗流涌动的朝局。刘璟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玉棋子,在指尖轻轻转动,似在思索棋局,又似在谋划着什么。 \"主公这手''镇神头''下得妙啊。\"慕容绍宗抚须微笑,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看来绍宗又要败北了。\" 刘璟正要落子,突然驿馆大门被猛地撞开。一名亲兵慌张闯入,甲胄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大人!宫中剧变,尔朱荣被杀了!\" \"啪嗒\"一声,刘璟手中的黑子悬在半空,最终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一片棋局。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突然放声大哭:\"岳父大人啊!\"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他猛地起身,一把掀翻棋盘,玉石棋子哗啦啦滚落一地,在青石地面上蹦跳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快!备马!\"刘璟胡乱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我要去见尔朱兆将军!\"他的动作如此慌乱,连腰间的玉佩都甩落在地,碎成两半。 杨忠闻声赶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大哥瞬间哭红的双眼和颤抖的双手:\"大哥,你这...\"他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困惑,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 刘璟已经冲出门外,翻身上马时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扑在泥地上,显得悲痛欲绝。慕容绍宗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立刻会意:\"三将军,快跟上主公!\"他压低声音道,\"记住,待会无论主公说什么,都要表现得义愤填膺。\" 尔朱兆军营中,这位年轻的将领正在焦躁地踱步,厚重的军靴将地上的枯草碾得粉碎。突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满脸泪痕的刘璟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衣冠不整,连发冠都歪斜着。 \"兆兄!岳父他...他在宫中饮酒时,被那狗皇帝杀了啊!\"刘璟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捶胸顿足,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元子攸那厮...那厮早有预谋啊!\" 尔朱兆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数步,撞翻了身后的兵器架:\"不可能!叔父他...\"他粗犷的面容瞬间失去血色,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千真万确!\"刘璟声泪俱下,膝行几步抓住尔朱兆的衣摆,\"那元子攸假意设宴,在酒中下毒...岳父他...他死得好惨啊!五脏俱裂,七窍流血,被狗皇帝乱刀砍成肉泥……”说到这里,刘璟似乎悲痛得说不下去,整个人伏在地上抽搐不已。 就在尔朱兆惊疑不定时,帐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高欢风尘仆仆地闯入,黑色大氅上沾满尘土,脸色凝重如铁:\"尔朱将军,洛阳出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闷雷滚过。 刘璟暗中与高欢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哭诉道:\"兆兄,现在只有你能为岳父报仇了!那元子攸已经调集禁军,准备对我们赶尽杀绝啊!\" 高欢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捶在胸前,发出沉闷的响声:\"尔朱丞相待我恩重如山,欢愿追随将军,诛杀昏君!\"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尔朱兆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拔出佩剑,寒光一闪,厚重的案几应声断为两截:\"传令!全军集结!\"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我要血洗洛阳,用元子攸的人头祭奠叔父!\" 帐外,夜风骤起,吹得军旗猎猎作响。刘璟低头拭泪的瞬间,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又迅速恢复悲恸的模样。高欢站在阴影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 当夜,洛阳城外火光冲天,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尔朱兆一身玄甲立于阵前,与元天穆率领的三万大军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铁甲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战马的嘶鸣划破夜空。 城头上,元子攸扶着冰冷的城墙,指节发白。夜风卷着硝烟扑面而来,呛得他不住咳嗽。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敌军,他这才惊觉自己犯下了多么致命的错误——他秘密召见元徽、杨侃商议诛杀尔朱荣的计划,竟在短短一个时辰间就走漏了风声。 \"陛下...\"元徽的声音在寒风中发抖,这位平日里足智多谋的城阳王此刻面如土色,\"是不是应该下诏安抚...就说这是误会...\" 元子攸惨然一笑,目光扫过城下密密麻麻的火把。那些跳动的火光在他眼中化作无数择人而噬的猛兽。\"晚了...都晚了...\"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忽然,他猛地转身,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杨爱卿呢?\" 一个侍卫战战兢兢地答道:\"回陛下,杨大人...杨大人方才说去调集禁军...\" 元子攸闭了闭眼,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杨侃怕是早已逃之夭夭。 城外军阵中,刘璟悄悄退到辎重车旁。火光映照下,他俊朗的面容忽明忽暗。他望着被火把映得通红的洛阳城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刘贤弟好本事。\"高欢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声音低沉如耳语。这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此刻眼中精光闪烁,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一手隔岸观火,当真妙极。\" 刘璟抬手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那是在众人面前为\"岳父被狗皇帝害死\"痛心之泪\"。他轻笑道:\"高兄不也是闻风而动?听说你暗中调了五千精兵在瀛洲待命?\" 高欢笑而不答,只是拍了拍刘璟的肩膀。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被围困的皇宫,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他们都清楚——今日元子攸的败亡,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开端。 突然,城墙上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元子攸在侍卫簇拥下出现在城楼最高处,明黄色的龙袍在火光中格外醒目。他高举玉玺,声嘶力竭地喊道:\"朕乃大魏天子!尔等...\"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着元子攸的发冠钉入身后的立柱。城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尔朱兆洪亮的声音响彻夜空:\"狗皇帝!你的死期到了!\" 刘璟与高欢相视一笑,同时按住了腰间的佩剑。这场动乱,才刚刚开始。而在遥远的豫州城里,年轻的宇文泰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第116章 尔朱兆无法无天 火光冲天的洛阳城中,浓烟滚滚,将夜空染成一片血色。刘璟与高欢并肩站在一处废弃的望楼之上,脚下是摇摇欲坠的木质结构。夜风裹挟着焦糊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吹动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杨忠站在刘璟身后,粗糙的大手不安地摩挲着刀柄。他望着远处皇宫方向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大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就这么看着?\"他浓眉紧锁,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尔朱兆那厮带兵杀进皇宫,咱们不是该...\" 刘璟嘴角微扬,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目光依旧锁定在远处的厮杀上:\"三弟,还记得元天穆持刀逼宫那日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讲述一个早已预见的故事。 杨忠挠了挠头,粗壮的脖颈上青筋跳动:\"记得啊,那老贼拿着刀一直捶小皇帝的背...\"他模仿着当时的动作,拳头在空中挥舞,\"那架势,活像在教训自家不听话的崽子!\"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要出事了。\"刘璟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穿越者独有的深邃光芒。他望着皇宫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仿佛看到了那个被逼到绝境的年轻皇帝眼中的决绝。\"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皇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尤其是...当这个皇帝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的时候。\" 杨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瞪大眼睛,粗糙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大哥你早就算到尔朱荣会...\"他猛地捂住嘴,警惕地看向四周。 刘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转向一旁的高欢。高欢正眯着那双锐利的眼睛观察战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腰间的刀鞘。他似乎察觉到刘璟的视线,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刘将军好定力。\"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这般热闹的场面,换做旁人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 刘璟回以淡笑:\"高将军不也是稳如泰山?\"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高欢身后严阵以待的亲兵,\"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高欢轻笑一声,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厮杀:\"这洛阳城的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只是不知,刘将军觉得这天会变成什么颜色?\"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夜风骤起,卷着火星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照亮了两张同样深不可测的面容。 杨忠看看刘璟,又看看高欢,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他隐约意识到,这场动乱背后,似乎还有更大的棋局正在展开。而他的大哥,显然早已置身其中。 ——————此时,皇宫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惊雷般划破洛阳城的上空。刘璟循声望去,只见尔朱兆的亲兵押着衣衫不整的元子攸从宫门走出。年轻的皇帝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赤着双脚,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他的发冠早已不知去向,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但即便如此,他仍挺直了腰杆,保持着天子最后的尊严。 \"逆贼!\"元子攸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朕乃天子,尔等...\" \"闭嘴!\"尔朱兆暴怒地一把掐住元子攸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皇帝的双脚离地,脸色由白转青,却仍死死盯着尔朱兆的眼睛。\"你也配称天子?\"尔朱兆狞笑着,突然解下腰间镶金的腰带,在众目睽睽之下勒住了皇帝的脖颈。 刘璟眯起眼睛,看着这令人窒息的一幕。元子攸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踢蹬,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周围的将领们无不面露惧色,有几个甚至别过了头,不敢直视这弑君的场面。司马子如躲在人群后面,肥胖的身躯不住地发抖;而独孤信则死死攥着拳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啧,太粗暴了。\"高欢在一旁轻声评价,语气却带着几分欣赏。他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刘璟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精光,那分明是在评估局势、权衡利弊。 随着元子攸的身体终于不再挣扎,尔朱兆高举染血的腰带,厉声道:\"从今日起,我尔朱兆就是大丞相、晋王!\"他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元天穆!\" 元天穆连忙上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下官在!\"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去宗室里找个听话的小崽子来当皇帝!\"尔朱兆狞笑道,随即转向高欢和刘璟,\"高欢听令!封你为侍中、左将军!\" 高欢立刻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臣领旨谢恩!\"他低垂的头颅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刘璟!\" 刘璟立刻单膝跪地,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末将在。\"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封你为右将军,移镇泰州,管河东、河内、河南三地!\" 刘璟低头谢恩:\"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丞相厚望。\"他的声音恭敬,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起身时,他瞥见高欢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分明是要将他调离河北根基!高欢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冲他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戏谑。 广场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刘璟却已嗅到了另一场风暴的气息。他望着元子攸尚未冰冷的尸体,心中暗自发誓:今日之辱,他日必报。 —————— 离开军营后,杨忠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一把扯下头盔,气得直颤:\"大哥!这尔朱兆分明是在削你的权!泰州那破地方,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要断咱们的根基吗?\" 刘璟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噤声。他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士兵正在偷偷打量他们,其中一人腰间还挂着高欢亲兵的腰牌。刘璟嘴角微微上扬,故意提高声音道:\"三弟慎言!丞相如此安排,自有深意。\" 回到自己的营帐,刘璟立刻命亲兵将四周团团围住。他亲自检查了帐帘是否严实,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案几上缓缓展开。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显得格外高大。 \"三弟,你看。\"刘璟修长的手指在泰州的位置点了点,指尖因常年握剑而略显粗糙,\"尔朱兆这是要断我根基,可他却忘了一件事...\" 独孤信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帐内,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他冷峻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锋利:\"主公,要不要属下...\"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刘璟摇摇头,突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这笑声让杨忠和独孤信都愣住了,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主公这样笑过了。 \"他倒是给了我一个更好的机会。\"刘璟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河东、河内、河南,看似分散,实则控制了整个黄河中游的要冲。\"他的指甲在黄河的标记上轻轻敲击,\"你们看,只要扼住这里,就等于掐住了洛阳的咽喉。\" 杨忠挠了挠头,还是一头雾水:\"可咱们的根基都在河北啊大哥!那些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有这些年结交的豪强...\" \"根基可以再建。\"刘璟眼中闪烁着精光,像是黑夜中的狼瞳,\"尔朱兆残暴不仁,高欢、宇文泰虎视眈眈,这洛阳迟早还要乱。\"他转向独孤信,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传令下去,准备启程赴任。另外...让崔昂去联络河东士族,就说我刘璟要请他们喝酒。\" 夜深了,刘璟独自站在帐外。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寒意,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望着洛阳城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思绪万千。那些灯火中,有多少是尔朱兆的,又有多少是高欢的?他知道,历史的车轮正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进,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乱局中,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 \"高兄啊高兄,\"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以为把我调离河北就赢了?\"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当年与高欢结盟时互赠的信物,\"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与此同时,数里外的高欢营帐前,一个高大的身影也在凝视着洛阳的方向。高欢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身旁的段韶低声道:\"将军,刘璟准备启程去泰州了。\" 高欢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夜风吹散了他的叹息,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忧虑。他知道,刘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对手。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两人虽相隔数里,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洛阳城上的乌云渐渐聚拢,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117章 刘玄德的让步 春寒料峭的清晨,薄雾笼罩着军营,草叶上凝结的露珠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刘璟带着杨忠和几名亲卫,策马来到高欢的军营前。马蹄踏在湿润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营门前的士兵见是刘璟,连忙行礼让路:\"参见刘将军!\"声音中带着几分敬畏。刘璟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营门,望向远处那座最大的营帐。 \"刘贤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高欢亲自迎出大帐,一袭青衫随风轻扬,笑容爽朗得仿佛能驱散清晨的寒意。他步履稳健,丝毫看不出昨夜刚经历过一场宫变的疲惫。 刘璟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拱手行礼,脸上挂着真挚的笑意:\"特来向高兄道贺啊!侍中、左将军,这可是天大的荣宠。\"他的声音温润如玉,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 高欢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如钟。他亲热地揽着刘璟的肩膀往帐内走:\"走走走,正好新得了些江南的好茶,咱们边喝边聊。\"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却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几分力道。 大帐内炭火正旺,驱散了早春的寒意。精致的铜炉中,上好的银丝炭烧得通红,散发出阵阵暖意。高欢亲自为刘璟斟茶,动作优雅从容。茶汤清亮,香气氤氲,在两人之间缭绕。 \"记得渤海城外那一战吗?\"高欢眼中闪着光,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贤弟那''热胀冷缩''之计,当真是神来之笔!\"他端起茶盏,却没有立即饮用,而是透过茶汤观察着刘璟的反应。 刘璟抿了口茶,感受着舌尖的回甘。他笑道:\"哪有高兄在瀛洲那一仗,兄长这才叫漂亮,三千破两万...\"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帐内悬挂的地图,注意到上面新添的几处标记。 两人相谈甚欢,帐内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高欢的笑声浑厚有力,刘璟的笑声清朗悦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和谐。 侍立在一旁的段韶和杨忠交换了个眼神。段韶微微皱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杨忠则挠了挠头,粗犷的脸上写满困惑。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这两位不是应该剑拔弩张才对吗? 帐外,春风拂过军营,吹动旌旗猎猎作响。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与帐内的谈笑声形成奇妙的对比。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落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帐内烛火摇曳,酒香氤氲。刘璟与高欢对坐畅饮已有两个时辰,案几上摆满了空酒壶和残羹冷炙。刘璟白皙的面庞已泛起红晕,但眼神却越发清明。他突然放下青瓷酒杯,杯底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高兄,实不相瞒,小弟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刘璟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郑重。 高欢正把玩着手中的酒盏,闻言眉毛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豪爽模样:\"贤弟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何须见外?\"他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实则暗中观察着刘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刘璟环顾四周,确认帐外无人后,压低声音道:\"我观当今天下,尔朱氏残暴不仁,视百姓如草芥,绝非长久之主。\"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高欢,\"高兄雄才大略,胸怀天下,他日必成大器。小弟愿与兄约为盟友,共谋大事。\" 高欢眼中精光一闪,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但转瞬又恢复平静。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笑道:\"贤弟此言差矣,我等皆为朝廷臣子,自当尽忠报国...\"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帐门方向。 刘璟将高欢的反应尽收眼底,摇头轻笑:\"高兄何必试探?\"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案几上徐徐展开,\"高兄请看,小弟愿将河北之地尽数相让,只求在三河地区安稳度日。\"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指尖在黄河沿岸停留,\"从此黄河为界,互不相扰。\" 帐内一时寂静,只听得炭火\"噼啪\"作响。高欢盯着地图,眉头微蹙。河北沃野千里,物产丰饶,若能收入囊中...他心中思绪万千,既惊讶于刘璟的慷慨,又怀疑其中是否有诈。但转念一想,刘璟确实势单力薄,此举或许是明智之选。 \"贤弟当真舍得河北基业?\"高欢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试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刘璟苦笑一声,给自己斟了杯酒:\"小弟势单力薄,哪敢与高兄争雄?\"他举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只望他日高兄飞黄腾达时,莫要忘了今日故人。\"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高欢闻言,突然拍案而起,震得酒壶倾倒:\"好!既然贤弟如此坦诚,我高欢岂能负你?\"他转头对帐外喊道,\"来人!取我珍藏的西域葡萄酒来!今日我要与刘贤弟歃血为盟!\" 不多时,亲兵捧来一坛鎏金酒壶和两个琉璃杯。高欢抽出腰间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滴入酒中,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晕开。刘璟见状,也拔出佩剑割破手指。 当鲜红的血滴入酒中,两人举杯对饮时,高欢眼中闪烁着真挚的热情:\"从今往后,同舟共济!\"他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 刘璟也仰头饮尽,却在杯沿遮挡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心中暗道:这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河北看似富庶,实则四面受敌;三河虽小,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地。今日之约,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刘璟望着高欢豪情万丈的样子,不禁想起当年自己也曾这般意气风发。只是乱世之中,真情实意往往敌不过利益算计。他轻轻摩挲着酒杯,心想:待你真正坐大之时,怕是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这个知根知底的\"盟友\"吧? 高欢浑然不觉,仍在畅想着未来:\"待我平定北方,贤弟便是开国功臣!\"他拍着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微微皱眉。 刘璟含笑点头,心中却已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离开高欢大营时,春风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刘璟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一并吐出。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新绿的田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大哥,咱们真要把河北让给高欢?\"杨忠牵着马跟在一旁,浓眉紧锁,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摩挲着刀柄,\"那可是咱们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地盘!\" 刘璟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爱驹的脖颈。这匹乌骓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打了个响鼻。\"三弟啊,\"他忽然话锋一转,\"你可知道三河地区有什么?\" 杨忠挠了挠头,一脸茫然:\"不就是几条河吗?\" \"不止如此。\"刘璟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阳光透过新发的柳枝,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里有黄河天险,有崤函之固,更有关中门户...\"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当年秦皇据关中而并天下,汉高祖得关中而定鼎中原。\" 杨忠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腰间佩刀哗啦作响:\"大哥是要...\"他黝黑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又立即压低声音,\"可关中那些豪强...\" \"正是要去会会他们。\"刘璟一夹马腹,乌骓马立即昂首嘶鸣,\"传令下去,全军轻装简从,即刻西进。\"他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高欢大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与此同时,高欢站在营门前,目送着刘璟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春日的烟柳之中。他负手而立,春风吹动他深紫色的锦袍,猎猎作响。 \"主公,刘璟此人深不可测,不可轻信啊。\"段韶上前一步,眉头紧锁,\"他主动让出河北,恐怕别有用心。\" 高欢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抚过腰间玉带:\"无妨。他让出河北,正合我意。\"他转身时,阳光正好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锐利的轮廓,\"河北物阜民丰,正是养兵之地。传令下去,即日北上,接收各州!\" 段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拱手领命。他注意到主公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猛虎出柙般的野心与斗志。 春风中,两位枭雄背道而驰。刘璟向西,高欢向北,他们的马蹄踏过新生的草地,溅起细碎的泥土。历史的车轮在这一刻悄然转向,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别之后,天下格局将因他们的抉择而发生怎样的巨变。 远处,黄河水奔腾不息,如同这乱世中永不停歇的权力角逐。两岸的柳树抽出嫩绿的新芽,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着这个充满变数的时代。 第118章 狗东西刘玄德 三月的洛阳,春风裹挟着牡丹花香扑面而来,却已带着几分令人烦躁的燥热。刘璟站在尔朱兆府邸前的石阶上,整了整绛紫色的官服领口,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府内丝竹声声,隐约传来女子娇媚的笑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与街市上百姓为生计奔波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刘将军,丞相正在宴饮,不便见客。\"守门的侍卫身着崭新的铠甲,昂着下巴,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粗壮的手指按在刀柄上,仿佛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刘璟脸上立刻堆起谦卑的笑容,眼角挤出几道细纹,连腰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劳烦通传一声,就说下官奉命赴任泰州,特来向丞相辞行。\"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侍卫上下打量了刘璟几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进去通报。刘璟站在原地,听到府内传来的嬉闹声越来越放肆,甚至夹杂着衣物撕裂的声音和女子的惊呼。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侍卫才懒洋洋地踱步出来,嘴角还沾着酒渍:\"丞相说了,知道了,你去吧。\"他挥手的动作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就在府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刘璟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厅堂内奢靡的一幕:尔朱兆袒胸露腹,左右各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歌姬,醉醺醺地举着镶满宝石的金杯。一个歌姬正被他粗鲁地按在膝头,脸上强颜欢笑,眼中却含着泪水。地上散落着打翻的果盘和撕碎的纱衣,几个文官打扮的人正跪在地上捡拾散落的文书。 刘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深深作揖,额头几乎触到膝盖:\"下官告退。\"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经攥得指节发白。 转身离开时,刘璟脸上的谦恭如同面具般瞬间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胆寒的冰冷。他缓步走在洛阳繁华的街道上,耳边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都仿佛远在天边。 \"竖子不足与谋。\"刘璟轻声道,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的目光扫过街边一个正在乞讨的老兵——那人缺了一条腿,怀里抱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刘璟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轻轻放在老兵的破碗里。 \"将军大恩...\"老兵颤抖着要磕头,却被刘璟扶住。 \"好好活着。\"刘璟说完,转身走向驿馆方向。 回到驿馆时,天色已近黄昏。刘璟推开沉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炭火温暖的气息。独孤信正擦拭着佩剑,杨忠大口啃着羊腿,慕容绍宗则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主公回来了!\"杨忠一抹嘴边的油渍,腾地站起身来。他粗壮的手臂上还缠着前日厮杀留下的绷带,却丝毫不减豪迈之气。 刘璟解下佩剑递给侍从,目光扫过众人:\"都准备好了?\" 独孤信将擦得锃亮的佩剑归鞘,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锋芒:\"斥候已经撒出去了,各处暗桩也都联络妥当。\" 刘璟点点头,大步走向厅中央的案几。他展开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手指在相州、泰州的位置画了个圈。\"绍宗,\"他沉声道,\"你即刻启程回相州。\" 慕容绍宗快步上前,修长的手指轻抚地图上熟悉的城池标记。烛光下,他清俊的面容显得格外坚毅:\"主公有何吩咐?\" \"传我密令给各郡太守。\"刘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相州治所,\"动员百姓,迁往泰州。能带走的粮食、牲畜、工匠,一个不留。\" 慕容绍宗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主公是要...\" \"既然守不住,那就留个空壳给他们。\"刘璟冷笑一声,眼中寒芒乍现,\"记住,做得隐蔽些,就说是为了躲避战乱。\"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要保护好那些铁匠、弓匠,这些都是我们的命脉。\" 杨忠挠了挠头,粗声粗气道:\"大哥,那些世家豪强能听话吗?他们可都是地头蛇啊!\" 刘璟从怀中取出一叠书信,蜡封上的印记显示这些都是机密文书。\"这些年,我暗中收集了不少人的把柄。\"他递给慕容绍宗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听话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慕容绍宗接过书信,指尖微微发颤。他太清楚这些文书的分量了——每一封都可能是一个家族的催命符。\"属下明白。\"他郑重地将书信收入怀中,\"若有违抗者...\" \"杀一儆百。\"刘璟的声音冷得像冰,\"非常时期,容不得妇人之仁。\" 一直沉默的独孤信突然开口:\"主公,高欢那边...\"他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老对手颇为忌惮。 \"放心,\"刘璟胸有成竹地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正准备接收河北四州,等发现时已经晚了。\"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洛阳城,\"我们此去三河,看似退让,实则是龙归大海。\" 杨忠突然一拍大腿:\"妙啊!等那高欢得意洋洋地接手相州,发现是个空壳子,非得气得跳脚不可!\"他粗犷的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刘璟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记住,此番行动关系我等生死存亡。务必谨慎行事,万不可走漏风声。\" 当夜三更,慕容绍宗带着十余名精锐亲兵,悄然离开洛阳。他们扮作商队,马车上装载的却是足以改变河北格局的密令。城门口,守将查验路引时,慕容绍宗从容递上一袋沉甸甸的银钱:\"些许心意,请将军和弟兄们喝酒。\" 守将掂了掂钱袋,咧嘴一笑:\"放行!\" 与此同时,洛阳城驿馆内,刘璟独自站在雕花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出神。夜风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吹动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窗棂,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大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杨忠端着青瓷茶盏走进来,粗犷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这洛阳的春野,比咱们肆州还冷三分。\" 刘璟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三弟,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杨忠挠了挠头:\"不是说等朝廷的封赏文书下来吗?\" \"再等三日。\"刘璟抿了口茶,茶香在唇齿间蔓延,\"让绍宗先布置妥当。\"他突然话锋一转,\"三弟,你可知道秦为何能一统天下?\" 杨忠一愣,粗壮的胳膊抱在胸前:\"因为...兵强马壮?\"他试探着回答,浓眉下的眼睛闪烁着困惑。 刘璟摇头轻笑,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简易地图:\"因为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他的指尖在某个位置重重一点,\"泰州,就是我们的关中。\" 杨忠瞪大眼睛,突然恍然大悟:\"大哥是说...\" \"嘘。\"刘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去准备吧,记住,动静要小。\" 三日后,刘璟率领部众浩浩荡荡离开洛阳。队伍中除了精锐骑兵,还有数十辆满载的马车,车轮在官道上压出深深的辙痕。城楼上,高欢凭栏而立,望着远去的队伍,眉头紧锁。 \"玄德怎么走得这么急...\"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身旁的潘乐谄媚道:\"将军何必在意?泰州贫瘠,刘璟这是自寻死路。\" 高欢没有答话,只是望着远方扬起的尘土,心中隐隐不安。 十日后,邺城将军府内。 段韶匆匆入内,低声道:\"探子来报,相州各郡正在大规模迁徙百姓。漳河两岸的村落,十室九空。\" \"什么?!\"高欢手中的马鞭突然折断,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他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摇晃不止:\"刘璟这个狗东西!原来他早就...\"话未说完,他已大步走向门外,厉声喝道:\"传令,即刻北上!\" 但为时已晚。当高欢的大军进入相州时,看到的是一片荒芜景象——粮仓空空如也,铁匠作坊人去楼空,连水井都被填平了大半。春风卷着落叶在空荡荡的街巷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好!好得很!\"高欢怒极反笑,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先迁百姓,后运粮草,连工匠都不放过。\"他望向泰州方向,眼中寒光闪烁,\"刘璟贤弟,咱们来日方长!\" 而在通往泰州的官道上,刘璟驻马回望。春风扬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身后是绵延数里的迁徙队伍,百姓扶老携幼,工匠赶着载满工具的牛车,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主公,高欢已经发觉了。\"慕容绍宗策马而来,低声道。 刘璟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无妨,让他慢慢追吧。\"他轻夹马腹,继续前行,\"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映在通往泰州的官道上。远处,泰州城郭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城头上飘扬的旗帜在夕阳下格外鲜艳。刘璟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战场。 第119章 乱世人的温情 四月的河内城春意正浓,杨柳垂丝如烟似雾,粉白的桃花开得正艳,微风拂过,便洒下一阵花瓣雨。刘璟策马穿过城门,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 府邸后院的小亭中,尔朱英娥独自静坐。她身着一袭素白纱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清冷。石桌上放着一盏已经凉透的茶,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目光怔怔地望着远处飘落的花瓣。 \"英娥。\"刘璟站在亭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还有难以掩饰的愧疚。 尔朱英娥猛地抬头,眼中的茫然瞬间被泪水取代。她站起身时差点碰翻了茶盏:\"夫君!\"她快步上前,却在离刘璟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住,双手紧紧绞着绣帕,指节都泛了白,\"父亲他...真的...\"话未说完,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刘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妻子搂入怀中。他感受到怀中人儿单薄的身躯在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他轻抚着尔朱英娥如瀑的长发,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是我去晚了...若我能早到一日...\" 尔朱英娥伏在丈夫肩头啜泣,泪水很快浸湿了刘璟的衣襟。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丈夫的衣袍,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刘璟心中一痛——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子,还不知道她父亲的死,自己也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这个念头让他喉头发紧,搂着妻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英娥,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刘璟轻轻捧起妻子的脸,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他注意到尔朱英娥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原本圆润的脸颊也消瘦了不少,心中又是一阵刺痛,\"我已向朝廷告假,这几日好好陪陪你。\" 尔朱英娥抬起泪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可夫君刚接手泰州事务...\" \"公务哪有你重要?\"刘璟柔声打断她,牵起她冰凉的小手。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起来,\"来,先换身衣裳,我带你出去走走。这河内城的四月天最是好看,你整日闷在府里怎么行?\" 尔朱英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刘璟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亲自为妻子挑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裙,又取来一件绣着桃花的披风:\"外面风大,披上这个。\"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尔朱英娥的情绪似乎好了些。她停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看着手艺人灵巧地捏出各种形状。刘璟见状,立刻买了一只小兔子形状的糖人递给她:\"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尔朱英娥接过糖人,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亮光:\"夫君还记得...\"她小口咬了下糖人的耳朵,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掩不住心底的苦涩。 夕阳西下,两人漫步到城外的桃林。落英缤纷中,刘璟突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我在洛阳特意为你寻的。\" 尔朱英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精美的蝴蝶发钗,蝶翼上缀着细碎的宝石,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她鼻头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夫君...\" 刘璟起身将发钗轻轻簪在她鬓边,柔声道:\"英娥,从今往后,我会好好护着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这句话他说得格外认真,仿佛不仅仅是对妻子的承诺,更是对自己的救赎。 尔朱英娥靠在他肩头,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轻声道:\"有夫君在,英娥什么都不怕。\" 刘璟搂紧妻子,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却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欠这个女子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惊起一群飞鸟,扑棱棱地掠过桃林上空,消失在暮色之中。 次日清晨,刘璟难得地没有早起处理公务。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吩咐侍女不要打扰仍在熟睡的妻子。窗外,晨雾尚未散尽,庭院里的梨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飘落几片洁白的花瓣。 \"将军,有紧急军报...\"亲兵在院门外低声禀报。 刘璟摆摆手:\"今日不见外客,所有公务都推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当尔朱英娥醒来时,发现丈夫正坐在床边,温柔地注视着她。\"醒了?\"刘璟伸手拂去她额前的碎发,\"今日天气正好,陪你去赏花可好?\" 尔朱英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自从父亲出事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丈夫这样轻松的神情了。春日的阳光透过梨树枝丫,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双杏眼更加明亮。 \"还记得我们初见时吗?\"刘璟搀扶着妻子来到庭院,折下一枝带着晨露的梨花,轻轻别在她鬓边,\"也是在这样一个春天。\" 尔朱英娥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梨花:\"那时你还是个小小的将军,却敢直视我的眼睛...\"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因为我一眼就相中了你啊。\"刘璟笑着牵起妻子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走,带你去尝尝城东新开的茶楼,听说他们的桃花酥做得极好。\" 接下来的三日,刘璟果真放下所有公务,带着妻子游遍河内名胜。他特意命人准备了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锦垫,还备好了尔朱英娥最爱吃的蜜饯。 在淇水边泛舟时,刘璟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登上小船。春风拂过水面,掀起阵阵涟漪,两岸的桃花随风飘落,有几片落在尔朱英娥的裙摆上。\"真美...\"她轻声感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 \"不及你美。\"刘璟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尔朱英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满是甜蜜。 登上太行余脉时,刘璟担心妻子体力不支,特意在半山腰的凉亭歇脚。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垫在石凳上,又从随从那里要来温热的参茶。\"慢些喝,\"他轻声叮嘱,\"山风凉,别着了寒气。\" 最让尔朱英娥惊喜的是,刘璟竟然带她去了市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被挤到。 \"夫君,这个玉佩好看吗?\"尔朱英娥在一个首饰摊前驻足,拿起一块雕着并蒂莲的玉佩比划着。阳光透过玉佩,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刘璟凑近细看,突然笑道:\"老板,这块玉佩我要了。\"他亲手为妻子系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颈间,\"比当年我送你的那块强多了。\" 尔朱英娥低头抚摸着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那块玉我还收着呢...一直放在妆奁最底层...\" 夕阳西下时,两人携手走在回府的路上。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尔朱英娥突然轻声说:\"夫君,谢谢你。\" 刘璟一怔:\"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些天的陪伴。\"尔朱英娥望向远方,眼中含着泪光,\"我知道父亲...罪有应得。你能这样待我,我...\"她的声音哽咽了,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刘璟心头一紧,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他能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微微发抖。\"傻丫头,\"他轻吻她的发顶,\"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在对我笑的姑娘。\" 当夜,刘璟独自在书房处理积压的文书。杨忠悄悄进来:\"大哥,文武官员都已经聚齐了。\" 刘璟接过信笺,快速浏览后放在烛火上烧掉。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三弟,传令下去,明日开始整军备战。\" \"那嫂子那边...\" 刘璟望向窗外,月色下的庭院静谧美好:\"让她多睡会儿吧。这样的安宁日子...不多了。\" 窗外,一阵春风拂过,吹落满树梨花,如同下了一场细雪。刘璟知道,在这乱世中,他能给妻子的,也唯有这几日的虚假安宁了。 第120章 我刘氏何去何从 河内郡府的正堂内,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一地斑驳。刘璟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摩挲着案几上那方青玉镇纸,环视着分列两侧的心腹们——左边是披甲执锐的武将,右边是儒冠博带的文臣。阳光在他们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仿佛预示着即将展开的谈话亦将如此复杂。 堂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几分紧张气息。刘璟注意到于谨正襟危坐,花白胡须微微颤动;李虎粗壮的手指不停敲击着佩刀刀鞘;而年轻的王思政则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神色难辨。 \"诸位,\"刘璟轻叩案几,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沉默,\"今日召集大家,是要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他站起身,竟向众人深深一揖,玄色锦袍的衣摆在地面铺展开来,\"首先,我要向各位赔罪。\" 这一举动惊得在座众人纷纷起身。老成持重的于谨连忙上前搀扶:\"主公这是何意?折煞末将了!\"他脸上写满困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刘璟苦笑着直起身,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若非我被明升暗降,诸位在河北的太守之位也不会...\"话到此处,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哈哈哈!\"李虎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拍案而起:\"主公你这话说的!我那个破太守当了不到半年,印信都没捂热乎呢!\"他夸张地比划着,\"您看我这手,连官印的纹路都还没记熟!\" 杨忠也咧嘴笑道,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就是!我在顿丘连府衙椅子都没坐稳!\"他故意扭了扭屁股,模仿当时坐立不安的样子,\"那帮文官整天''大人''''大人''地叫,叫得我浑身不自在!\" 众人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刘璟眼中泛起暖意,却见王思政依然沉默不语。这个素来清冷的年轻人突然开口:\"主公可知,为何我等甘愿放弃官职追随于您?\" 堂内霎时安静下来。刘璟微微一怔:\"愿闻其详。\" 王思政起身,素白的长衫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因为主公待我等如手足,而非鹰犬。\"他声音清冷,却字字铿锵,\"高欢给部下的,是官爵;主公给我们的,是信任。\" 于谨捋须点头,眼中精光闪烁:\"王将军说得极是。末将已过尔立,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但能遇明主,死而无憾。\" 李虎突然单膝跪地,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主公!我李虎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您指东,我绝不打西!\"他铜铃般的眼睛里竟闪着泪光。 堂内气氛骤然活跃起来,笑声此起彼伏。刘璟看着众将放松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正色道:\"好,那说正事。\"说着,他展开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如今尔朱氏分据晋阳、洛阳,\"刘璟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尔朱天光庸碌无为,尔朱兆残暴不仁,都不是能成大事之人。我们必须早做打算。\"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 李虎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叮当作响。这位虬髯大汉声如洪钟:\"主公!末将建议北上并州,与高欢共分北方!\"他粗壮的手指戳向地图,\"并州民风彪悍,最适合作战!我曾在那边驻守过,那里的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 李贤也立即起身附和:\"正是!高欢虽强,但我们若据守并州天险...\"他话未说完,就被一声轻咳打断。 \"不妥。\"一直沉默的于谨缓缓开口,这位中年老将捋着胡须,眼神深邃,\"高欢此人野心勃勃,与其相邻,恐非长久之计。\"他转向刘璟,\"主公,老臣以为...\" 众人争论间,杨忠突然嚷道:\"要我说,去关中最好!\"他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来。见大家都望着自己,这个粗犷的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声音低了几分:\"大哥...呃,主公之前说过,关中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他努力回忆着刘璟曾经的分析,生怕说错话。 文官席上的崔季舒眼睛一亮,立即起身:\"杨将军高见!\"这位博学多才的谋士展开折扇,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关中乃秦汉故地,沃野千里。东有潼关之固,西有散关之险,实乃王霸之基!\"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显然对这个提议极为赞同。 元修伯皱眉道:\"可关中如今被羌族叛军等人割据...\"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地图上的关中地区。 \"正因如此才要抢先下手!\"崔季舒折扇一收,发出清脆的声响,\"羌族叛乱愈演愈烈,若等他们坐大...\"他话锋一转,\"况且,关中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正期待明主!\" 年轻的崔昂突然插话,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况且主公在河东,与关中仅一河之隔!\"他指着地图上的黄河,\"渡河即可直取长安!\" 刘璟静静听着众人争论,目光在地图上关中位置停留许久。待讨论声渐歇,他轻咳一声:\"诸位所言皆有道理。但乱世之中,地盘不在大,而在精。\"他手指重重落在关中,\"我意已决,取关中为基业!\" 堂内一时肃然。 \"文官方面,\"刘璟看向崔季舒,\"季舒负责安置流民,修伯统筹粮草,务必在秋收前储备足够三年之用的粮饷。\" \"武将方面,\"刘璟转向于谨,\"于将军负责整军备战,两万兵马太少,至少要扩充到四万。但切记,宁缺毋滥。\" 慕容绍宗突然问道:\"主公,扩军所需马匹器械...\" \"这个我已有安排。\"刘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高伯父已经在河东秘密帮我们打造了五万人的军械,另外...\"他压低声音,\"我在洛阳时,已暗中联络了长安几家大族。\" 会议结束时,夕阳已经西斜,将厅堂染成一片金色。刘璟独自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盛开的桃花出神。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有几片落在他肩头。杨忠悄悄走过来,粗壮的身躯在地板上投下宽大的影子。 \"大哥,咱们真要去关中啊?\"杨忠挠着头,满脸疑惑,\"那边现在乱得很,听说连年大旱...\"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折下一枝桃花,在手中轻轻转动。\"三弟,你可知道为何我选关中?\"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杨忠摇摇头,粗犷的脸上写满困惑。 \"因为那里...\"刘璟将桃花枝递给杨忠,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将是我们的新家。\"他望着杨忠惊讶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关中虽乱,却易守难攻。八百里秦川,足以养百万雄师。更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那里远离尔朱荣的势力范围。\" 远处,崔季舒和于谨并肩而行。隐约听见李虎粗犷的感叹声:\"主公年纪轻轻,却已有吞吐天下之志啊...\" 崔季舒轻摇羽扇,眼中精光闪动:\"所以你我更要尽心辅佐。\"他望向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意味深长地说:\"这乱世,也该出个真龙了。\" 于谨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上。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加快了脚步。 而此时,刘璟仍站在廊下,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知道,这个决定将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但乱世之中,不进则退。关中,将是他逐鹿天下的第一步。 第121章 和裴、柳的交易 夜色渐深,河内郡府的书房内灯火依旧明亮。刘璟伏案批阅文书,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竹简几乎将他淹没,墨汁在砚台中早已干涸。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沾了些墨渍也浑然不觉。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是他与心腹约定的暗号。 \"主公,属下有事禀报。\"唐邕低沉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刘璟放下手中的毛笔,笔尖在竹简上留下一道墨痕:\"进来。\" 门扉轻启,唐邕和元修伯一前一后走入。唐邕身材瘦削,一袭青衫显得格外单薄,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元修伯则体态微胖,圆脸上总挂着和善的笑容,此刻却眉头紧锁。两人向刘璟行礼后,都站在原地不肯入座。 \"这么晚了,有何要事?\"刘璟示意二人坐下,顺手将案几上的茶壶推了过去。 唐邕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案几上:\"主公,这是最新的户籍统计。\"他的手指在竹简上轻轻滑动,\"从相州跟随我们西迁的百姓,已有约六十万人。\" 元修伯接过话茬,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加上这些年河东收拢的流民,总数已近百万之众。\"他苦笑着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算盘,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珠子,\"三河之地虽广,但良田有限,按每人每日最低口粮计算...\" 刘璟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烛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半晌,他忽然失笑:\"这倒有趣。\"笑声中却带着几分苦涩,\"别人愁没人,我们却愁人太多。\" 唐邕却没有笑,他瘦削的脸上满是忧色:\"主公,眼下春耕在即,若不能妥善安置...\"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那些流民已经开始在柳氏的田地边缘搭窝棚了,昨日还发生了小规模冲突。\" 刘璟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色如水,远处隐约可见临时搭建的流民营帐,星星点点布满城郊。夜风送来几声婴儿的啼哭,还有老人压抑的咳嗽声。 \"柳氏、裴氏...\"刘璟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两家在河东有多少田地?\" 元修伯眼睛一亮,急忙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柳氏占河东良田三成,裴氏也有两成有余。\"他翻开册子,指着上面的数字,\"光是这两家闲置的田庄,就足够安置二十万流民。\" \"只是...\"元修伯突然犹豫起来,圆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这些世家大族向来视土地如命,上次我们提议租借,柳家家主当场就掀了桌子...\" 刘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走回案几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备马,明日我亲自去拜访。\"他仰头将冷茶一饮而尽,\"对了,把王思政将军也叫上。\" 唐邕和元修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王思政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但更出名的是他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剑。 \"主公是要...\"元修伯试探着问。 刘璟将茶杯重重放回案几,发出一声脆响:\"春耕不等人。\"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告诉厨房,明早多准备些干粮。这一去,怕是要费些时辰。\"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璟便带着杨忠、王思政和几名亲卫轻装简从,策马前往河东柳氏庄园。晨雾缭绕间,马蹄踏过田间小径,溅起晶莹的露珠。王思政一袭素色长衫,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雅,他时不时瞥向刘璟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大哥,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去,会不会太冒险了?\"杨忠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晨间的宁静,他拍了拍腰间的大刀,\"那柳氏可是河东大族,万一...\" 刘璟勒住缰绳,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带兵去,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今日是去谈生意,不是去打仗。\"他看了眼沉默的王思政,\"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思政微微颔首:\"将军高明。柳氏重利,更重颜面。带兵前往,反倒落了下乘。\" 转过一道山梁,柳氏庄园的轮廓渐渐清晰。青砖黛瓦的院落依山而建,飞檐翘角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气派。庄门前,柳僧习早已带着族中子弟列队相迎。这位年近五旬的家主身着深青色锦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刘将军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柳僧习拱手笑道,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但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身后几名年轻子弟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名震一方的将军,窃窃私语。 刘璟翻身下马,抱拳还礼:\"柳公客气了。冒昧来访,还望海涵。\"他的目光扫过柳氏众人,在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那想必就是柳僧习最疼爱的幼子柳庆了。 宾主入席后,侍女们鱼贯而入,奉上今年新采的明前茶。茶香氤氲中,柳僧习轻抚茶盏,笑道:\"这是庄上自产的龙井,将军尝尝可还入口?\" 刘璟浅尝一口,赞道:\"清香沁人,好茶。\"他放下茶盏,目光渐渐变得郑重,\"柳公,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柳僧习捋须的手微微一顿,茶盏中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将军但说无妨。\"他使了个眼色,侍立一旁的子弟们立即退出了厅堂。 \"河北战乱,近百万流民无处安置。\"刘璟轻叹一声,眉宇间浮现忧色,\"想请柳公让渡些荒地,供百姓垦殖。\" 柳僧习脸色顿时变了,手中的茶盏\"咔\"的一声放在案几上:\"这...将军有所不知,柳氏虽有些薄田,但族中上下千余口,就指着这些地过活...\"他面露难色,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刘璟的反应。 刘璟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契,缓缓展开:\"柳公请看。这是河内三处盐井的地契,愿与柳公交换河东的荒地。\"他的手指在地契上轻轻一点,\"这三处盐井,年产量不下万石。\" 柳僧习眼睛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盐利之厚,远胜农田。但他很快又坐直了身子,故作迟疑:\"这...容老夫考虑几日...\"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地契的边缘。 \"另外,\"刘璟轻声道,目光转向厅外隐约可见的柳庆身影,\"听闻令郎柳庆才华横溢,有意出仕?我府中尚缺一位主簿。\" 柳僧习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将军如此体恤百姓,柳氏岂能袖手旁观?\"他一拍桌案,\"老夫愿献出河东荒地五万亩!来人啊,备酒!今日要与将军痛饮!\" 离开柳氏庄园时,日已近午。杨忠牵着马,忍不住嘟囔:\"大哥,那盐井可是摇钱树啊,就这么给了柳家?咱们自己留着多好!\" 刘璟笑而不语,翻身上马。王思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刘璟,轻声道:\"杨将军,盐井虽好,却需人力经营。眼下流民遍地,若不安置,迟早生乱。将军这是舍小利而谋大局。\" 转道裴氏府邸,刘璟如法炮制。面对裴氏家主裴邃的刁难,他不急不躁,取出河内铁矿的开采权文书。当提到可以举荐裴邃侄子入朝为官时,这位原本板着脸的老者顿时眉开眼笑,不仅答应出让三万亩良田,还主动提出可以借调族中工匠协助安置流民。 回程路上,夕阳西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元修伯快马追来,满脸喜色:\"主公!好消息!柳氏、裴氏已经派人来办交接了!他们还带了不少粮食,说是要救济灾民!\" 刘璟闻言,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他望向远处渐渐点起的万家灯火,轻声道:\"有了这些地,百姓们总算能有口饭吃了。\"王思政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刘璟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杨忠挠挠头,恍然大悟:\"大哥,我明白了!你是用这些好处,换他们心甘情愿交出土地!\" 刘璟却望着远处正在垦荒的流民,若有所思:\"修伯,你说这些百姓,为何甘愿背井离乡跟着我们?\" 元修伯一怔,随即正色道:\"因为主公给了他们活路,给了他们希望。\" 刘璟轻轻点头,突然对杨忠说:\"三弟,传令下去,凡垦荒百姓,免赋三年。另外,从军中抽调老兵,教青壮年操练。\" 杨忠瞪大眼睛:\"大哥这是要...\" \"民为邦本。\"刘璟望向远方,\"今日我们给他们活路,来日他们就是我们的根基。\" 春风拂过新垦的田野,带来泥土的芬芳。刘璟知道,这些看似简单的土地交易,正在为他未来的霸业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第122章 刘玄德请伐关中 夏末的洛阳城,骄阳似火,暑气蒸腾。太极殿内,尔朱兆懒洋洋地斜倚在龙椅上,明黄色的蟒袍随意地敞着领口,露出里面汗湿的里衣。他手中把玩着刘璟的奏章,眉头紧锁,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这个刘璟...\"尔朱兆突然将奏章扔给一旁侍立的元天穆,声音里带着几分烦躁,\"你怎么看?\" 元天穆恭敬地接过奏章,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只发现猎物的狐狸。他慢条斯理地展开竹简,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关中羌贼作乱不假...\"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指尖轻轻点着奏章上\"请命讨贼\"几个字,\"但让刘璟独掌兵权入关中...\" 说到这里,元天穆突然冷笑一声,眼角挤出几道阴险的皱纹:\"怕是放虎归山啊。\"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殿外,那里隐约传来侍卫操练的呼喝声。 尔朱兆烦躁地抓起案上的鎏金酒樽,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龙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那依你之见?\"他粗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元天穆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不如让天光将军为主帅,刘璟为副。\"他阴恻恻地笑着,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如此既能平叛,又可...\"他做了个牵绳的手势,\"牵制刘璟。\"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铜雀灯台上的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爆响。尔朱兆盯着案上的地图,目光在关中和洛阳之间来回游移。他想起刘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总觉得这个看似恭顺的妹婿藏着什么。 \"妙!\"尔朱兆突然拍案而起,酒樽被震翻,琼浆玉液洒了一地。他浑然不觉,兴奋地来回踱步,沉重的靴子踩得地板咚咚作响:\"就这么办!\" 他猛地转身,指着殿外吼道:\"传旨——\"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一旁的小太监吓得一哆嗦,慌忙捧来笔墨。 元天穆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但很快又恢复了恭敬的神色。他瞥了眼被扔在一旁的刘璟奏章,心中暗想:刘璟啊刘璟,这次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与此同时,河内郡府的书房里,蝉鸣声穿透窗纱,与屋檐下铜铃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刘璟斜倚在凭几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目光却不时瞟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崔季舒端坐在他对面,一袭青衫,手中折扇轻摇,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焦虑。 \"主公,您说尔朱兆会准奏吗?\"崔季舒落下一枚白子,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刘璟盯着棋盘上胶着的局势,嘴角微扬:\"他会准,但绝不会让我独掌兵权。\"他拈起一枚黑子,在指间转了个圈,\"我猜...多半会派尔朱天光那个草包来''辅佐''我。\"黑子\"啪\"地落在天元之位,顿时扭转了整个棋局。 崔季舒正要接话,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单膝跪地:\"主公!洛阳圣旨到!\" 刘璟与崔季舒相视一笑,眼中闪过心照不宣的光芒。他从容起身,整了整衣冠:\"更衣,备香案。\"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又似早有预料。 —————— 厅堂内,檀香袅袅。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刺破闷热的空气:\"...特命晋阳刺史尔朱天光为征西大将军,泰州刺史刘璟为副将,即日发兵讨伐关中羌贼...\" 刘璟恭敬接旨,眼角余光却瞥见宣旨太监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侍卫,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郡府各处。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谨。 送走宣旨太监后,杨忠第一个跳出来,铜铃般的眼睛里燃着怒火:\"大哥!这尔朱兆分明是信不过咱们!派个草包来监视不说,还让您当副将?\"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刘璟却突然抚掌大笑:\"正合我意!\"笑声爽朗,在厅内回荡。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崔季舒最先反应过来,折扇\"唰\"地一收,眼中精光闪烁:\"主公高明。若独掌兵权,反倒惹人猜忌。如今有尔朱天光这个草包在前...\"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不错。\"刘璟环视众将,目光如炬,\"尔朱天光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正好为我们打头阵。\"他转向于谨,\"于公,准备得如何了?\" 于谨捋着长须,沉稳道:\"四万精兵已训练完毕,三万精兵已秘密调至荥阳,粮草器械充足。只是...\"老将军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刘璟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尔朱天光虽是个草包,但他身边那几个大将可不简单。若察觉我军真实意图...\" 刘璟轻轻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却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就让他''战死沙场''。\"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一阵狂风卷过,吹得窗棂\"哐当\"作响,仿佛在应和这个危险的计划。 第123章 刘璟的诡计 夏末的河东郡,烈日如火,将黄土官道烤得发烫。空气中浮动着细密的尘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干燥的气息。刘璟站在城楼上,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绛紫色的战袍领口。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斑驳的城墙,指节与青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来了。\"身旁的独孤信低声道。这位年轻将领眯起那双锐利的鹰目,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他束发的丝带在热风中飘动,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冷峻。 刘璟眯起眼睛,看着北方地平线上扬起的滚滚烟尘,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巨兽正在苏醒。烟尘中逐渐显现出黑压压的军阵轮廓,旌旗猎猎,在灼热的空气中翻卷。 \"尔朱天光倒是来得快。\"刘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声音却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他抬手遮在眉前,细数着远处飘扬的旗帜数量,心中暗自盘算着。 杨忠用粗壮的胳膊抹了把汗,汗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闪闪发亮。\"这厮在晋阳憋坏了吧?\"他粗声粗气地嘟囔着,腰间的大刀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发出金属摩擦声,\"听说带了三万精锐,啧啧,好大的阵仗。\" \"精锐?\"刘璟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亲兵领命而去,甲胄碰撞声很快消失在城楼阶梯处。 不多时,尔朱天光的先锋部队已至城下。为首的贺拔允一袭银甲在烈日下闪闪发光,宛如天神下凡。他胯下的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扬起阵阵尘土。 \"刘将军!\"贺拔允在马上抱拳,声音洪亮有力,\"尔朱元帅大军随后就到,请开城门!\"他说话时,身后的骑兵阵列整齐划一地停下,显示出严明的军纪。 刘璟脸上立刻堆满热情的笑容,仿佛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贺拔将军远来辛苦!\"他快步走下城楼,衣袂翻飞间已经换上了一副热络的表情。城门缓缓打开时,他亲自迎上前去,一把抓住贺拔允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亲昵又不失分寸。 \"酒席已经备好,就等诸位了!\"刘璟朗声笑道,眼角余光却扫视着这支先锋部队的装备和士气。他注意到贺拔允的银甲上有些许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心中暗自记下这个细节。\"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将士们都渴了。我特意备下了河东特产的杏花酿,就等着给诸位接风洗尘呢!\" 贺拔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会受到如此热情的接待。他犹豫片刻,终于露出笑容:\"刘将军盛情,末将却之不恭了。\" —————— 当夜,郡守府内灯火通明,数十盏青铜灯架上的烛火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刘璟特意命人备下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又请来城中最好的乐班助兴。丝竹声中,舞姬们水袖翻飞,轻盈地在大厅中央旋转。 尔朱天光已经喝得满面红光,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将鎏金酒杯重重砸在案几上,一把搂过刘璟的肩膀:\"妹夫!这次咱们兄弟联手,定能扫平关中!\"他满嘴酒气喷在刘璟脸上,手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刘璟的肩胛骨捏碎。 刘璟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坐姿,恭敬地捧起鎏金酒壶为尔朱天光斟酒:\"全赖元帅虎威。下官手下不过一万兵马,实在惭愧...\"他低垂着眼帘,掩饰住眼中的精光。酒液在杯中打着旋,映照出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诶!\"尔朱天光大手一挥,镶着宝石的护腕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本帅带了三万精兵,加上你这一万,足矣!\"他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刘璟耳边,带着几分淫邪的笑意:\"听说关中美女如云?特别是那羌族女子,别有一番风味?\" 刘璟会意一笑,眼角余光瞥向站在角落的贺拔允:\"元帅放心,下官早已派人打听清楚了。长安城内最有名的红袖楼,新来了几位胡姬,据说...\"他故意拖长声调,引得尔朱天光两眼放光。 \"咳咳!\"贺拔允终于忍不住,大步上前抱拳道:\"元帅,羌贼狡诈,我们还是先商议进军路线...\"他方正的脸上写满忧虑,浓眉几乎拧成一团。 \"急什么!\"尔朱天光不耐烦地打断,一把推开怀中的歌姬,\"明日再说!\"那歌姬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撞翻烛台。尔朱天光看都不看,又搂过另一个歌姬灌起酒来。 刘璟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在尔朱天光醉态毕露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贺拔允。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贺拔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刘璟则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厅外,夜风渐起,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刘璟起身关窗的瞬间,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峻。他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在心中暗道:\"三万精兵?呵,不知能有几人活着回去...\" 转身时,他又恢复了那副恭敬模样,快步走回席间:\"元帅,下官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说着拍了拍手,侍从立即捧上一个锦盒。尔朱天光醉眼朦胧地打开,顿时发出一声惊叹——盒中赫然是一尊纯金打造的胡姬跳舞像,栩栩如生。 \"好!好!\"尔朱天光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金像,\"妹夫果然懂我!\" 刘璟谦逊地低下头,掩去眼中闪过的寒光:\"元帅喜欢就好。\"他端起酒杯,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贺拔允遥遥一敬。贺拔允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举杯回礼。 —————— 宴会散后,刘璟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杨忠一脚踏在矮几上,兴奋地挥舞着酒囊:\"大哥,你是没看见尔朱天光那厮的熊样!喝了几杯黄汤就东倒西歪,连自己的佩剑都拿不稳了!\"酒水溅在他浓密的胡须上,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独孤信却端坐在席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主公,贺拔允今日席间滴酒未沾,一直暗中观察我军将领。侯莫陈悦更是借口如厕,在营中转了整整两圈。\"他眉头微蹙,\"这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绝非等闲之辈。\" 刘璟取下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在案上徐徐展开。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几处要地用朱砂画了醒目的红圈。\"所以我们要这样...\"他的手指在潼关位置重重画了个圈,指甲在羊皮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先让他们和羌贼拼个两败俱伤。\" 杨忠凑过来,身上的铁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大哥妙计!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嘘——\"独孤信突然竖起手指,目光警觉地望向窗外。三人屏息静气,只听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片刻后,一只夜枭的叫声远远传来,独孤信这才松了口气。 次日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刘璟正在帐中擦拭佩剑,亲兵来报贺拔允求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将剑缓缓归鞘:\"有请。\" 贺拔允一身戎装,腰板挺得笔直,丝毫看不出宿醉的痕迹。\"刘将军,\"他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我军初来乍到,对关中地形不熟。听闻将军在此驻守多年,还望不吝赐教。\" 刘璟心中暗赞:好个谨慎的小狐狸!脸上却露出诚恳的笑容:\"贺拔将军太客气了。\"他引对方来到沙盘前,\"羌贼主要盘踞在陇山一带,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他边说边移动沙盘上的小旗,故意将几处险要地势轻描淡写地带过。 贺拔允目光如炬,突然指着沙盘一处峡谷:\"这里似乎很适合设伏?\" 刘璟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将军慧眼。不过此地山势陡峭,羌贼骑兵难以展开,我们只需派小股部队警戒即可。\" 就在两人交谈间,突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亲兵慌慌张张冲进来,单膝跪地:\"将军!河南急报!羌贼偷袭陕县,守军死伤惨重!\" 刘璟\"大惊失色\",一把抓过军报:\"什么?陕县可是我军运粮要害!\"他转向贺拔允,眉头紧锁,\"将军,看来羌贼已知我军动向,必须先解决这个隐患!\" 贺拔允接过军报,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印信,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么巧?就在我们准备进兵的时候...\" 刘璟苦笑摇头,压低声音道:\"不瞒将军,下官早说过羌贼狡诈...\"他欲言又止,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尔朱天光的主帐方向。 最终,在刘璟的坚持下,宿醉未醒的尔朱天光迷迷糊糊地同意了分兵。看着刘璟率领五千精兵绝尘而去,侯莫陈悦眯起三角眼,摸着下巴上的伤疤道:\"元帅,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陕县遇袭,为何偏偏是刘璟最先得到消息?\" 尔朱天光打了个酒嗝,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怕什么!少了他这五千人,咱们还有三万大军!难道还拿不下区区羌贼?\"他翻身上马,却差点从另一侧滑下来,引得亲兵们慌忙搀扶。 而此时的刘璟,正带着\"回援\"的部队缓缓南行。杨忠不解地问:\"大哥,咱们真去陕县?\" 刘璟笑而不答,只是望向东方。在那里,函谷关的雄姿隐约可见。他要占据函谷关,封锁崤函古道,让尔朱天光好好在关中打个尽兴,然后他再去摘桃子。 第124章 都是一介莽夫 夏末时节,关中大地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空气中蒸腾着扭曲的热浪。黄河水在蒲坂津奔腾咆哮,浑浊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尔朱天光的三万晋阳铁骑正踏着浮桥渡河,马蹄声与浪涛声交织成一片。 \"这鬼天气,还没开战就先热死人了!\"尔朱天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身上的明光铠被晒得发烫,内衬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战马烦躁地打着响鼻,铁蹄踏在浮桥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贺拔允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华州城墙。他清瘦的面庞被晒得通红,却仍保持着军师特有的沉着:\"大帅放心,羌人更受不了这酷热。他们久居陇西高原,何曾经历过这般暑气?\"说着从马鞍上解下水囊,恭敬地递给尔朱天光,\"末将已命人多备解暑汤药,将士们每人随身携带藿香丸,以防中暑。\" 尔朱天光接过水囊猛灌一口,清凉的薄荷水顺着胡须滴落。\"好!\"他豪迈地抹了把嘴,\"传令下去,全军加快渡河速度,务必在未时前完成扎营!\" 与此同时,华州城内的羌军大帐中,万俟丑奴正大口灌着马奶酒。帐内闷热难当,他粗壮的脖颈上挂满汗珠,敞开的前胸露出狰狞的狼头刺青。 \"首领,探马来报,尔朱天光的前锋已到三十里外...\"副将尉迟菩萨忧心忡忡地禀报,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刀柄。他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眉间的皱纹比实际年龄要深得多。 \"怕什么!\"万俟丑奴将酒囊重重摔在地上,浑浊的马奶酒溅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内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咱们八万大军,还怕他三万不成?\"浓重的酒气随着他的怒吼喷涌而出。 尉迟菩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首领,晋阳铁骑装备精良,尔朱氏又作战凶残。不如据城固守,待其师老兵疲...\" \"放屁!\"万俟丑奴一脚踢翻案几,铜酒器叮叮当当滚了一地,\"我羌族儿郎岂是缩头乌龟?明日出城野战,杀他个片甲不留!\"他抽出腰间弯刀,寒光在帐内一闪,\"传令下去,今晚犒赏三军,明日拂晓出城列阵!\" 一个年长的羌兵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低声对同伴说:\"这天气...明天战场上怕是要热死人了。\"同伴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擦拭着手中的长矛,矛尖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芒。 ——————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华州城外已是一片肃杀之气。尔朱天光身披明光铠,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上,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羌军的阵势。他身后,五千鲜卑铁骑整齐列阵,精钢打造的铠甲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移动的刀山。 \"将军,羌人阵型松散,两翼薄弱。\"贺拔允策马上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鼓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末将请命擂鼓助威!\" 尔朱天光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准了。让这些羌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铁骑!\" 随着贺拔允擂动战鼓,沉闷的鼓声如雷霆般滚过战场。侯莫陈悦和李虎各率一队精骑,如两把出鞘的利刃,以钳形之势直插羌军两翼。马蹄踏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大地在铁蹄下震颤。 \"杀!\"侯莫陈悦一声暴喝,手中丈二长刀划出一道寒光。这位虬髯大汉须发怒张,铜铃般的眼睛瞪得通红,刀锋所过之处,羌兵如割麦般倒下。他杀得兴起,竟单骑冲入敌阵深处,刀锋卷起的血雾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这莽夫!\"李虎在远处看得真切,急忙招呼亲兵,\"随我去接应侯莫陈将军!\"他手中长枪如灵蛇吐信,精准地挑落一个个羌兵。两员猛将合力,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身后留下的是一条由尸体铺就的道路。 战至午后,烈日当空,战场上热浪蒸腾。羌军终于支撑不住,阵型开始溃散。万俟丑奴在亲兵拼死保护下,头盔歪斜,战袍染血,带着残部仓皇逃往陇西方向。 战场上尸横遍野,热浪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引来成群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尔朱天光踩着满地尸骸,站在一处尸堆上,得意地大笑:\"什么羌贼,不过如此!\"他摘下头盔,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流下,转头对正在擦拭鼓槌的贺拔允道:\"传令下去,犒赏三军!今晚不醉不归!\" 贺拔允抱拳领命,却见侯莫陈悦正拄着长刀,大口喘着粗气。他的铠甲上挂满了碎肉,胡须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侯莫陈悦抹了把脸,却把血迹抹得更开了,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李虎走过来,递过水囊:\"悦兄,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虽是责备,眼中却满是钦佩。 侯莫陈悦接过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哈哈笑道:\"有文彬老弟在,我怕什么!\" 远处,几个士兵正在打扫战场。一个年轻的小兵突然跪在地上呕吐起来,旁边老兵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夕阳西下,战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尔朱天光望着远处陇西方向,眯起眼睛:\"万俟丑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转身对亲兵道,\"传信给天柱大将军,华州大捷!\" ——————— 就在华州大战的同时,函谷关外的刘璟军帐中,烛火摇曳,将众将的身影投映在帐壁上,如同群魔乱舞。帐外热风呼啸,吹得帐篷猎猎作响,与帐内激烈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 独孤信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停在那座用木块堆砌的虎牢关模型上:\"探子回报,函谷关守将薛珍原是个农夫,因不满尔朱氏横征暴敛才聚众造反。\"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不屑,\"此人勇武有余,曾单手举起过城门铁闸,但谋略不足,遇事全凭血气之勇。\" 刘璟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若有所思地看向高昂:\"二弟,明日你去关前叫阵,激他出战如何?\"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啪!\"高昂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早该如此!看我不一槊捅他个透心凉!\"他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粗糙的大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摸向靠在案边的马槊。 杨忠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地搓着手:\"二哥,那薛珍据说能力举千斤,曾一人独战十余名官军...\"他圆脸上写满担忧,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怕什么!\"高昂不屑地摆摆手,络腮胡子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力气大有什么用?打仗靠的是这个!\"他粗壮的手指戳了戳自己晒得黝黑的脑门。 杨忠暗自腹诽:二哥打仗好像从来没带过脑袋。他偷瞄了眼独孤信,发现对方也正以袖掩口,显然是在憋笑。 刘璟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二弟有此信心甚好。不过...\"他转向独孤信,\"信兄,你明日带弓弩手埋伏在关前树林,若薛珍真的出战,务必截断他的退路。\" 独孤信优雅地拱手:\"主公放心。\"他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此处地形狭窄,正适合设伏。\" 高昂不满地嚷嚷:\"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我一个人就能...\" \"二弟!\"刘璟突然提高音量,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他深邃的目光直视高昂:\"此战关系重大,虎牢关一破,关中东门洞开。我们输不起。\" 高昂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听大哥的就是。\"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亲兵匆匆入内,单膝跪地:\"禀将军,关内射出一封箭书!\" 刘璟接过那封还带着箭羽的信件,展开一看,眉头渐渐舒展:\"有意思...薛珍约我军明日午时,在关前一决胜负。\" 高昂闻言大喜:\"这不正合我意!\"他拍着胸脯道,\"大哥,明日就让我去会会这个''力举千斤''的莽夫!\" 刘璟沉思片刻,突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不过二弟记住,明日交手时,你且战且退,引他到此处...\"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的某个位置。 独孤信眼睛一亮:\"妙计!主公是要...\" 刘璟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帐内众将相视一笑,唯有高昂一脸茫然地左看右看:\"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杨忠忍不住笑出声:\"二哥,明日你就知道了。反正...\"他促狭地眨眨眼,\"记得带上脑袋就行。\" —————— 次日午时,烈日当空,炙烤着函谷关前干裂的黄土地。高昂领着五百精骑列阵关下,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命亲兵竖起一面猩红大旗,上书\"斩薛珍者高昂\"六个斗大黑字,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薛珍鼠辈!\"高昂声如炸雷,震得关墙上尘土簌簌落下,\"躲在关里当缩头乌龟算什么好汉?有种出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他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扬起阵阵尘土。 关上的薛珍气得脸色铁青,络腮胡子都根根竖起。这个魁梧如熊的汉子一把推开劝阻的副将,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滚开!老子今天非亲手剁了这狂徒不可!\"他抄起两把寒光闪闪的板斧,翻身跃上乌骓马。 \"轰隆隆\"的声响中,沉重的关门缓缓打开。薛珍一马当先冲出,身后跟着数百亲兵。两军阵前,薛珍斧指高昂,狞笑道:\"高敖曹,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高昂已催马冲来。两人交手不过三合,高昂眼中精光一闪,故意露出肋下破绽。薛珍果然中计,一斧劈空,身子前倾。说时迟那时快,高昂反手一槊,锋利的槊尖\"噗\"地刺入薛珍咽喉,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将军死了!\"关上的守军顿时炸开了锅。一个年轻士兵手中的长矛\"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不知谁喊了一声\"逃啊!\",数千守军竟如潮水般弃关而走,兵器铠甲丢了一地。 远处山坡上,刘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摇头苦笑:\"一介莽夫...\"转头对身旁的独孤信道:\"传令进城,务必安抚百姓。另外,立即加固城防,防备羌贼反扑。\"独孤信领命而去,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夕阳西下时,函谷关城头换上了刘璟的玄色旗帜。杨忠兴冲冲地跑上城墙,脸上还沾着血迹:\"大哥,咱们拿下虎牢关了!这下可掐住了入关的咽喉!\"他兴奋地挥舞着拳头,震得腰间佩刀叮当作响。 刘璟却没有丝毫喜色。他单手扶着斑驳的城墙,望着西方隐约可见的华山轮廓,轻声道:\"三弟,这才是开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墙砖上的裂痕,\"等尔朱天光解决了羌乱,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 暮色渐浓,城头火把次第亮起。突然,一匹快马飞驰入关,马蹄声如急雨般敲打着青石板路。信使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报——尔朱天光大破羌军,已收复华州!\" 刘璟瞳孔骤缩,手中的马鞭\"啪\"地折断。他转身望向洛阳方向,只见暮霭沉沉,一只孤雁正掠过血色残阳。杨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低声嘟囔道:\"这么快?\" 城墙上顿时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呜咽着掠过垛口。刘璟深吸一口气,突然拔出佩剑,寒光闪过,剑尖直指西方:\"传令三军,休整三日,准备西行…” 城下士兵的应和声如雷震天,惊起林中栖鸟。刘璟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25章 李虎的为难 八月的关中平原,骄阳似火,炙烤得大地一片焦黄。刘璟率领五千精锐缓缓西行,马蹄踏起的尘土在热浪中翻滚,如同一条土黄色的长龙。将士们的铠甲被晒得滚烫,汗水顺着甲片缝隙不断流淌,滴落在干裂的黄土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转眼就被蒸发殆尽。 \"这鬼天气,连马都快受不了了。\"杨忠擦了把汗,黝黑的脸上泛着油光。他解下腰间的水囊猛灌一口,却发现里面的水早已温热发苦。\"大哥,前面就是华州城了。\"他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声音因干渴而嘶哑。 刘璟抬手遮阳,眯起眼睛望去。城头上飘扬的尔朱氏旗帜在热风中懒洋洋地摆动,仿佛在炫耀着什么。他嘴角微微抽动,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传令下去,全军整肃军容。\"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着号令传开,疲惫的将士们强打精神整理铠甲,拍打尘土。刘璟注意到身旁的高昂正用布条缠着磨破的手掌,便将自己的手套扔了过去:\"用这个。\"高昂愣了一下,咧嘴一笑:\"多谢大哥。\" 华州城门缓缓打开,尔朱天光带着贺拔允等将领策马而出。这位尔朱氏的年轻统帅一身鎏金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连马鞍上都镶嵌着宝石。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风尘仆仆的刘璟所部。 \"妹夫来得可真及时啊。\"尔朱天光语带讥讽,故意将\"及时\"二字咬得极重,\"本帅都已经把华州打下来了,你这是来...捡现成的?\"说罢,他身后的亲兵们发出一阵哄笑。 刘璟面不改色,翻身下马时动作干净利落。他单膝跪地行礼,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大帅神威,末将佩服。只是虎牢初定,不得不留兵驻守,这才耽搁了行程。\"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既不失礼数,又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尔朱天光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总是波澜不惊的妹夫。他注意到刘璟的铠甲虽然沾满尘土,但每一片甲叶都擦得锃亮;身后的将士虽然疲惫,但军容严整,队列丝毫不乱。这让他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快。 \"哼!\"尔朱天光突然冷哼一声,猛地调转马头,\"既然来了,就带着你的人守华州吧。本帅明日继续西征,攻打雍州!\"他故意将马鞭甩得啪啪作响,溅起的尘土扑向刘璟。 贺拔允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帅,华州粮草充足,不如...\" \"闭嘴!\"尔朱天光厉声打断,\"本帅自有主张!\"说罢扬鞭策马,带着亲卫队扬长而去,留下漫天烟尘。 高昂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大哥,这厮...\" 刘璟抬手制止,目光深沉地望着尔朱天光远去的背影:\"无妨。\"他转向贺拔允,抱拳道:\"贺拔将军,不知城中粮草可还充足?我军长途跋涉...\" 贺拔允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刘将军见谅,大帅他...唉,城中粮仓十室九空,恐怕...\"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多谢相告。\"他转身对身后的将士们朗声道:\"兄弟们,进城休整!\"声音中透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杨忠凑过来,小声道:\"大哥,这尔朱天光分明是要给我们难堪。\" 刘璟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望着华州城头那面招摇的旗帜,轻声道:\"守城有守城的好处。\" —————— 当夜,尔朱天光的府衙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这位尔朱家的悍将已是满脸通红,醉态毕露。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刘璟身边,一把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让刘璟杯中酒水都溅了出来。 \"妹、妹夫啊...\"尔朱天光打着酒嗝,浓重的酒气喷在刘璟脸上,\"不是我说你...你这行军速度,跟、跟乌龟爬似的...\"他夸张地比划着,差点摔倒,\"要不是我尔朱天光神勇,这华州...\" 刘璟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溅到衣袖上的酒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大帅神勇,末将佩服。\"但他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旁的贺拔允见状,连忙起身打圆场:\"大帅,刘将军镇守虎牢也是要务,若非他...\" \"闭、闭嘴!\"尔朱天光突然暴起,一把推开贺拔允,力道之大让这位老将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案几。他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刘璟鼻尖:\"你...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你就是想保存实力!\"他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厅内烛火摇曳。 宴席顿时鸦雀无声。刘璟缓缓放下酒杯,脸上笑容不减,但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大帅醉了。\"他起身拱手,\"末将告退。\" 回到营帐,高昂气得满脸通红,一脚踢翻了矮凳:\"这尔朱天光算什么东西!要不是靠着尔朱家的势力...\" \"噤声!\"刘璟厉声喝止,快步走到帐门处掀开一角,确认外面无人偷听才放下心来。他走到案前,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笺,递给最信任的亲兵:\"去,悄悄交给李虎将军。\"他压低声音,\"记住,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不得经他人之手。\" 亲兵郑重点头,将信笺贴身藏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刘璟走到悬挂的地图前,盯着雍州的位置出神。烛光下,他的侧脸忽明忽暗,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杨忠忍不住凑过来:\"大哥,你到底给李虎写了什么?\" 刘璟轻抚地图上的雍州标记,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提醒他...\"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战场凶险,要保护好大帅安全。\" 杨忠挠了挠头,一脸茫然,他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大哥,你该不会...\" 刘璟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身走向床榻:\"时候不早了,歇息吧。\"他吹灭蜡烛,帐内顿时陷入黑暗。但杨忠分明看到,在烛光熄灭前的最后一刻,大哥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 —————— 与此同时,烛火摇曳,将李虎魁梧的身影投映在营帐的布幔上,如同一个挣扎的巨人。他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笺,上面寥寥数字却重若千钧:\"寻机,令天光战死沙场。\" \"嘶——\"李虎倒吸一口凉气,虬髯下的面皮猛地抽动了几下。他瞳孔猛地收缩,急忙将纸条烧掉。火光映照下,这位虬髯大汉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与刘璟相识于微末,深知这位主公的手段。如今要他... 李虎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发出\"咔吧\"的声响。他突然想起今晚庆功宴上,尔朱天光当众羞辱刘璟的场景——那厮借着酒劲,竟将酒水泼在刘璟脸上!当时刘璟面色不变,帐中诸将噤若寒蝉。 \"将军?\"副将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惊得李虎浑身一颤。他急忙抹了把脸,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往日的豪迈神色:\"进来!\" 帐帘掀起,年轻的副将抱拳而立:\"探马来报,尔朱大帅命我军明日卯时开拔,随主力东征。\" \"知道了。\"李虎声如洪钟,顺手抄起案上的酒囊灌了一大口,\"传令下去,让儿郎们今晚吃饱喝足,明日随大帅出征,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他故意提高嗓门,声音传出老远,几个巡逻的士兵闻言都挺直了腰板。 待副将退下,李虎脸上的豪气瞬间消散。他盯着案上残留的纸灰,突然从铠甲内衬掏出一块玉佩——那是去年刘璟赠他的生辰贺礼。温润的玉面上刻着\"生死与共\"四个小字,此刻摸起来竟有些烫手。 次日寅时,华州城外已是人喊马嘶。李虎顶盔贯甲,看着晨雾中列队的将士,突然发现队伍最后有几个生面孔。\"那是...\"他眯起眼睛。 \"回将军,是主公昨夜调来的亲卫。\"副将低声道,\"说是...说是协助我军。\" 李虎心头一凛,面上却哈哈大笑:\"好!有主公亲卫助阵,此战必胜!\"他翻身上马,铁甲铿锵作响,转头望向城墙——刘璟一袭青衫,正静静立在垛口处。两人目光隔空相遇,李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城墙上,刘璟目送大军远去,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干燥的墙砖。晨风吹动他的衣袂,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短剑。当李虎的身影消失在尘土中时,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 \"大哥。”杨忠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李虎他...\" \"嘘——\"刘璟竖起食指,目光仍望着远方,\"你看这朝阳,多像那日我们在太原外看到的景色。\" 杨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轮血红的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将整个原野染成赤色。不知为何,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第126章 李虎天降正义 炎炎夏日,炽烈的阳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炙烤着蓝田县城外焦黄的战场。尔朱天光的三万大军已在城下围困半月有余,却始终未能攻破这座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城。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尸臭,成群的苍蝇在烈日下嗡嗡作响,不时落在士兵们汗湿的铠甲上。 中军大帐内,尔朱天光猛地将手中的战报摔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他身着单衣,却仍汗如雨下,粗壮的脖颈涨得通红。\"废物!都是废物!\"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酒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琥珀色的液体在羊毛地毯上洇开一片暗痕。 帐内众将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贺拔允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帅息怒。蓝田虽小,但城高池深,守将杨宽又是个知兵的...\" \"放屁!\"尔朱天光粗暴地打断他,一把揪住贺拔允的衣领,喷出的唾沫星子溅在对方脸上,\"什么城高池深?分明是你们这群废物畏战不前!\"他松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沉重的军靴将地上的战报踩得粉碎。 贺拔允擦了擦脸上的唾沫,眼中闪过一丝隐忍。他身后的侯莫陈悦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言。 尔朱天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指着众将,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明日我亲自上阵!让你们这群饭桶看看什么叫打仗!\"他一把扯下挂在帐中的佩刀,\"铮\"的一声拔出半截,寒光映在他狰狞的脸上,\"若再攻不下,提头来见!\"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亲兵慌张来报:\"大帅,城上...城上...\"话未说完,一支羽箭\"嗖\"地射入帐中,深深钉在立柱上,箭尾犹自颤动不止。 尔朱天光勃然大怒,冲出帐外。只见城墙上,守军正齐声高喊:\"尔朱小儿,可敢一战?!\"为首的将领手持长弓,正是守将杨宽。阳光下,他银白的盔缨随风飘扬,英姿勃发。 \"好!好得很!\"尔朱天光怒极反笑,转身对亲兵吼道:\"传令下去,今夜犒赏三军,明日拂晓攻城!\"他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告诉将士们,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贺拔允闻言脸色大变,急忙劝阻:\"大帅,屠城恐失民心...\" \"滚!\"尔朱天光一脚将他踹开,\"再敢多言,军法处置!\" 夕阳西下,余晖将尔朱天光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城墙上,杨宽望着敌营中升起的炊烟,眉头紧锁。他转身对副将低声道:\"传令下去,今夜加强戒备,多备滚木礌石。\"他顿了顿,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轻叹一声:\"明日...怕是要见分晓了。\" ——————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薄雾笼罩着战场。尔朱天光一身金甲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手持九环大刀,刀背上九个铜环随着他的步伐叮当作响。他站在阵前,目光如电扫视着三军将士。 \"儿郎们!\"他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士兵们精神一振,\"今日必破此城!第一个登城者,赏千金!封万户侯!\"说着,他猛地将大刀往地上一插,刀身入土三分,\"本帅亲自带你们冲锋!\" 士兵们顿时士气高涨,呐喊声震天动地。尔朱天光满意地点头,转身对副将贺拔允道:\"贺拔,你看好了,这才叫打仗!\"他拍了拍胸前的铠甲,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战鼓擂响,攻城正式开始。尔朱天光果然身先士卒,如猿猴般敏捷地攀爬云梯。他一边攀爬一边高喊:\"跟我上!杀啊!\"金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成为战场上最醒目的目标。 登上城头后,尔朱天光大刀挥舞,接连砍翻数名守军。鲜血溅在他的金甲上,更添几分狰狞。\"哈哈哈!看到没有!\"他站在城垛上,得意地大笑,声音传遍整个战场,\"这才叫打仗!\" 城下,李虎眯着眼睛观察战况,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转头对身旁的亲兵低声道:\"去,告诉投石机队,瞄准城楼右侧那个金甲将军。\"声音平静得可怕。 亲兵脸色骤变,结结巴巴道:\"将军,那是...那是大帅啊...\" 李虎眼中寒光一闪,一把揪住亲兵的衣领:\"快去!就说是我李虎的命令!\"他压低声音,\"记住,就说要''支援攻城''。\" 亲兵战战兢兢地跑去传令。李虎望着城头上耀武扬威的尔朱天光,心中冷笑:\"让你尝尝''天降正义''的滋味。\" 片刻后,投石机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一颗巨石呼啸着划破长空,带着死亡的气息直奔尔朱天光而去。 \"大帅小心!\"贺拔允在城下惊呼,可为时已晚。 \"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城楼剧烈震动,烟尘四起。碎石飞溅,砸伤了不少附近的士兵。待尘埃落定,城头上只剩下一滩血肉模糊的残骸,和半截嵌在墙里的九环大刀,刀背上的铜环还在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战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攻城的士兵们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大...大帅...\"侯莫陈悦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颤抖着扶住身旁的旗杆,才没有瘫倒在地。 贺拔允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快!快鸣金收兵!\"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李虎此时也\"慌张\"地跑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悲痛\":\"怎么回事?投石机怎么会打到自己人?\"他声音颤抖,演技堪称一流。 \"你!\"贺拔允一把揪住李虎的衣领,眼中喷火,\"是你指挥的投石机?\" 李虎一脸\"惊恐\",眼中甚至挤出了几滴泪水:\"末将只是让他们支援攻城,谁知道...谁知道会...\"他声音哽咽,\"末将该死啊!\" 侯莫陈悦拉开两人,声音低沉:\"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大帅...大帅阵亡,军心必乱,速速撤军才是!\"他环顾四周,发现士兵们已经开始骚动。 晋阳军缓缓后撤,士气低迷。士兵们窃窃私语,声音中充满恐惧: \"听说大帅是被自己人的石头砸死的...\" \"这是天意啊...\"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 \"嘘!不要命了!\" 李虎走在队伍最后,望着远处城墙上那摊血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主公,文彬幸不辱命! 当晚,军营中一片愁云惨雾。残月如钩,将斑驳的树影投在军帐上,随风摇曳如同鬼魅。李虎独自在帐中,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亮擦拭佩刀。锋利的刀刃映出他阴鸷的面容,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冷笑。 \"主公的投石机队真是一流…”他低声自语,指腹轻轻抚过刀刃,感受着金属的冰凉触感。帐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耳朵微动,立刻换上一副悲痛的表情,连眼神都变得黯淡无光。 贺拔允掀帘而入,带进一阵夜风的凉意。这位身材魁梧的将军铠甲未卸,眉宇间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他锐利的目光盯着李虎看了许久,突然道:\"李将军的投石机,可真准啊。\" 李虎手中擦拭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面上却更加哀戚:\"贺拔将军此话何意?末将...\"他声音哽咽,仿佛悲痛得说不出话来,\"大帅遇难,我等都...\" \"行了。\"贺拔允摆摆手,径直走到案前,给自己倒了碗凉茶。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这才压低声音道:\"尔朱氏气数已尽,我明白。\"他放下茶碗,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虎一眼,\"只是下次...记得提前打个招呼。毕竟,我部将士也在阵中。\" 李虎愣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会意。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帐内一时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贺拔兄果然慧眼如炬。\"李虎放下佩刀,语气轻松了几分,\"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贺拔允粗糙的手指敲击着案几:\"我也属意刘将军...\"他话未说完,帐外突然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两人默契地沉默,直到脚步声远去。 次日清晨,晋阳军拔营北归。晨雾中,旌旗猎猎,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李虎站在营门前,望着远去的队伍,对身旁亲信低声吩咐道:\"速去禀报主公,就说...\"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路障已除。\" 亲信领命而去,马蹄扬起一路烟尘。夏日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李虎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光线,眯眼望向远方。关中大地上的局势,因这一颗\"意外\"的巨石,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处,一只苍鹰盘旋而上,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第127章 临危授命三军主帅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关中平原,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刘璟站在华州城楼上,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绛红色的战袍领口。他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只见热浪蒸腾中,一骑快马正扬起滚滚黄尘朝城门疾驰而来。 \"将军,是李虎将军派来的信使!\"亲兵王虎快步上前,递上一封火漆封缄的密信。 刘璟接过信笺,指腹触到火漆上李虎特有的虎头印记时,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他背过身去,借着城垛的阴影展开信纸,目光如鹰隼般在字里行间快速扫过。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传令!\"刘璟突然转身,声音低沉而有力。他随手将信纸揉碎在掌心,细碎的纸屑从指缝间飘落,\"立即集结华州守军,只留鹰扬卫镇守。其余人马,全副武装待命!\" 王虎一怔:\"将军,这是要...\" \"快去!\"刘璟一记眼刀扫来,吓得亲兵一个激灵,连忙抱拳领命而去。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声从城下传来。杨忠满头大汗地冲上城楼,头盔都戴歪了,粗犷的脸上写满焦急:\"大哥,出什么事了?我刚在校场操练新兵,就听说要全军集结?\"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环顾四周,确认左右无人后,才从怀中取出那封已被揉皱的信笺:\"自己看。\" 杨忠接过信纸,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皱褶。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几乎要凸出来:\"这...这也太...\"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几个墨点。 \"太巧了是不是?\"刘璟轻笑一声,伸手替杨忠正了正歪斜的头盔,\"谁能想到尔朱天光会在攻城时意外被友军的投石机砸死\"他说到\"意外\"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杨忠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李虎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万一...\" \"所以我们要快。\"刘璟打断他的话,目光如炬,\"趁尔朱氏群龙无首之际,前去收编他们。\"他拍了拍杨忠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一个趔趄,\"去告诉慕容将军,让他务必守好华州。他性子稳重,最适合这个差事。\" 杨忠挠了挠头:\"那大哥你呢?\" 刘璟已经大步走向城楼阶梯,闻言回头露出一个锐利的笑容:\"其余人马,随我即刻开拔!告诉弟兄们,轻装简从,只带十日干粮。\"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要在消息传到洛阳前,把长安城给我拿下来!\" 城下,集结完毕的士兵们已经列队等候。烈日下,刀枪如林,旌旗猎猎。刘璟快步走下城楼,翻身上马。他望着这支跟随自己多年的精锐之师,胸中豪情顿生。 \"出发!\"随着他一声令下,华州城门轰然洞开。铁骑如洪流般涌出城门,扬起漫天尘土。 —————— 三日后,刘璟率领大军抵达蓝田大营。时值盛夏午后,烈日当空,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远远望去,营中旗帜低垂,在热浪中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整个大营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侯莫陈悦正在中军大帐前来回踱步,沉重的军靴将地上的尘土踢得飞扬。他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却怎么也擦不干。那身精良的铠甲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这可怎么向晋王交代...\"他神经质地搓着手,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大帅死得蹊跷,晋王必定震怒...我们这些随行将领...\"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尔朱兆暴怒时狰狞的面容。 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贺拔允正与李虎对弈,两人中间摆着一张精致的檀木棋盘。贺拔允气定神闲地落下一枚黑子,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帐内四角摆着的冰盆散发着丝丝凉意,与外头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 \"侯莫陈将军还在外面转悠呢。\"李虎压低声音道,眼睛却紧盯着棋盘,手中白子迟迟未落,\"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把大帐前的草地踏平了。\" 贺拔允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让他急一会儿也好。\"说着,他故意提高声音,\"哎呀,这棋局真是难解难分啊!我看今日这盘棋,怕是要下到天黑了。\" 侯莫陈悦听到帐内的谈笑声,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掀开帐帘,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你们还有心思下棋!大帅死了,我们都要掉脑袋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脸上的横肉不住地颤抖着。 \"侯莫陈将军稍安勿躁。\"贺拔允不慌不忙地起身,整了整衣袍,动作优雅得仿佛在参加宴会,\"我已经派人去请右将军刘璟前来主持大局了。\" \"刘璟?\"侯莫陈悦一愣,紧绷的神色顿时缓和了几分,连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刘璟好啊,他为人稳重,又是晋王的妹婿..\"但随即又皱起眉头,\"但他...他会来吗?现在这烫手山芋...\" 李虎适时插话,将手中白子\"啪\"地落在棋盘上:\"刘将军义薄云天,最重袍泽之情,定不会坐视不理。\"他说这话时眼神真诚,任谁都看不出半点破绽。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士兵的呼喊声混作一团。亲兵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报!右将军刘璟率军到了!\" 侯莫陈悦如蒙大赦,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急忙整了整衣冠迎出帐外。只见营门处尘土飞扬,刘璟一袭青衫,正翻身下马。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道坚毅的轮廓。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气势惊人。 \"刘将军!\"侯莫陈悦几乎要哭出来,\"您可算来了!\" 刘璟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要行礼的侯莫陈悦:\"侯莫陈兄不必多礼。事情我都听说了,节哀顺变。刘将军!\"侯莫陈悦踉跄着奔出大帐,铠甲都未来得及系紧,脸上涕泪纵横,几乎要跪倒在地,\"末将...末将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刘璟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要行礼的侯莫陈悦,手掌感受到对方手臂的颤抖:\"侯莫陈兄不必多礼。\"他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痛,\"事情我都听说了,节哀顺变。\" 侯莫陈悦眼眶通红,泪水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刘将军,大帅他...死得太突然了...\"他哽咽着说不下去,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刘璟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前几日还说要带我们围猎,没想到就...就...\" 刘璟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战场之上,生死无常。\"他抬头望向中军大帐,声音提高了几分,\"天光将军为国捐躯,朝廷必有封赏。\"随即压低声音,\"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军中不可一日无主。\" 这时贺拔允和李虎一前一后走出大帐。李虎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见到刘璟立即收敛,装作悲痛模样。贺拔允则沉稳得多,只是与刘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诸位将军,\"刘璟环视众人,声音庄重,\"我已命人准备灵堂,先让尔朱将军入土为安。至于后续事宜...\" 侯莫陈悦急切地上前一步:\"全凭刘将军做主!大帅生前常说,刘将军乃当世豪杰,如今...\"他说着又要落泪。 当夜,军中白幡高挂,灵堂内烛火摇曳。刘璟一身素服,亲自为尔朱天光上香,神情肃穆得近乎虔诚。他弯腰行礼时,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泪水。侯莫陈悦站在一旁,看得感动不已,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刘将军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大帅生前与他多有嫌隙,如今却能如此...\" 副将连连点头:\"是啊,当年晋阳之战,若不是刘将军及时救援,将军您就要...\" 侯莫陈悦回忆起三年前那场恶战,刘璟派李虎率轻骑救出他们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禁更加坚定了跟随刘璟的决心。他却不知道,就在灵堂后的偏帐内,烛光映照出三个交头接影的身影。 \"洛阳方面有何动静?\"刘璟抿了口茶,茶盏在手中轻轻转动。 李虎忍不住笑出声:\"尔朱兆那个蠢货还不知尔朱天光已死,正忙着在府中宴饮作乐呢。\" 贺拔允稳重地补充道:\"军中将领大多对尔朱氏不满,特别是那些六镇旧部。只要刘将军振臂一呼...\" 刘璟摆摆手,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不急。\"他眼中精光闪烁,\"先以追查''误伤''为由,整顿军中人事。\"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侯莫陈悦此人...\" \"是个实在人。\"贺拔允笑道,眼角皱纹舒展开来,\"他对将军感恩戴德,可堪一用。方才还在灵堂外说将军重情重义呢。\" 刘璟嘴角微扬,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好,明日升帐议事,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次日清晨,军中鼓声震天。所有将领齐聚中军大帐,只见刘璟端坐主位,不怒自威。 \"经查,尔朱将军之死,实为投石机操作失误所致。\"刘璟沉声道,\"为严肃军纪,现将原投石机队幢主革职查办。另,为稳定军心,暂由本将代掌军务,诸位可有异议?\" 帐内鸦雀无声。侯莫陈悦第一个站出来:\"末将愿听刘将军调遣!\" 有他带头,其余将领纷纷附和。刘璟满意地点头,开始部署防务。没有人注意到,李虎和贺拔允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这样,刘璟兵不血刃地接管了尔朱天光的数万大军。关中大地上的权力格局,正在悄然改变。而远在洛阳的尔朱兆,还沉浸在美人美酒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关中的控制。 第128章 刘氏集团军 盛夏的蓝田大营,烈日如火,将校场上的黄土烤得滚烫,蒸腾起阵阵扭曲的热浪。刘璟站在点将台上,身披轻甲,腰间佩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眯起眼睛,望着台下六万将士整齐的阵列,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绛红色的战袍领口,却掩不住眼中锐利的精光。 \"从今日起,尔等皆为我刘璟帐下儿郎!\"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在旷野上回荡,惊起远处树林中的飞鸟,\"不分新兵老兵,一视同仁!有战功者赏,违军令者罚!\"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骚动。那些原属尔朱天光的降卒们交头接耳,有人小声嘀咕:\"听说刘将军军中顿顿有肉吃...\"旁边一个老兵立刻接话:\"何止!每月还有饷银,从不拖欠!\"更远处,一个新兵怯生生地问:\"真的会一视同仁吗?\" \"肃静!\"杨忠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全场立刻鸦雀无声。这位年轻的将军虽然才十八岁,但站在台上腰杆笔直,剑眉星目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士兵们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刘璟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他注意到台下士兵们眼中闪烁的期待,知道军心可用。抬手示意亲兵上前,八个精壮汉子抬着四面崭新的将旗走上点将台,旗帜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杨忠、于谨、李虎、李贤、独孤信、贺拔允、侯莫陈悦、费穆八将听令!\"刘璟的声音陡然提高。 八位将领齐步上前,铁甲铿锵。杨忠走在最前,年轻的脸上满是坚毅;于谨沉稳持重,胡须微微颤动;李虎虎目圆睁,浑身散发着野性的力量。他们单膝跪地,齐声道:\"末将在!\" \"各领五千兵马,按我军规整训!\"刘璟一挥手,亲兵们将将旗依次交到八位将领手中,\"记住,我要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的铁军,不是乌合之众!\" 他走下点将台,来到军阵前。士兵们这才看清,这位名震关中的将军虽然身材不算魁梧,但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曾经是尔朱天光的部下。\"刘璟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在我这里,过去不重要。\"他随手拍了拍一个年轻士兵的肩膀,\"重要的是将来能立多少战功,挣多少赏银!\"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浪震天。刘璟转身回到台上,突然拔出佩剑直指苍穹:\"从今日起,我要你们记住三件事!\"阳光在剑刃上跳跃,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 \"第一,军令如山!\" \"第二,同袍如手足!\" \"第三...\"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我刘璟说到做到!\" 八位将领同时举起将旗,六万将士齐声呐喊,声震四野。热浪中,一面面崭新的旗帜迎风招展,仿佛预示着这支军队即将在乱世中书写新的传奇。 刘璟望着这壮观的场面,心中豪情万丈。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些将士将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一支真正属于他的铁血之师。 ——————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军营中却依然灯火通明。崔昂举着松脂火把,跳动的火光将他清癯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他面前立着一块刷了黑漆的木板,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看好了,\"崔昂用白垩笔在木板上重重一划,\"这一横要平,这一竖要直。\"他的声音温和却穿透力十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周围席地而坐的士兵们伸长脖子,有几个还下意识地用手指在膝盖上比划着。 \"这个字念''忠'',忠君报国的忠。\"崔昂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每一张专注的面孔。他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年轻士兵正咬着草茎,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板。 \"你,\"崔昂突然指向那个年轻士兵,\"来重复一遍。\" 年轻士兵猛地跳起来,草茎从嘴里掉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报、报告将军,是...是''忠''字!\"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惹得周围几个老兵低声哄笑。 崔昂却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的叫王三狗,是、是新来的辅兵...\"年轻士兵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王三狗?\"崔昂皱了皱眉,\"从今天起,你就叫王忠。记住这个字,也记住这个意思。\"他转向所有人,提高声音道:\"在我军中,识字多的可以优先升迁。一个月后考核,认字最多的十个人,直接升为什长!\" 士兵们顿时骚动起来,交头接耳声中充满了兴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捅了捅同伴:\"听见没?认字就能当官!俺家那小子要是在这儿就好了,那崽子可机灵...\" 不远处,另一堆篝火旁,崔季舒正在给一群军官讲解军规。他身着锦袍,手中的描金折扇时不时轻点着摊开的竹简。 \"...第四条,不得欺凌百姓,违者鞭三十;第五条,缴获归公,私藏者斩;第六条...\"崔季舒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原属尔朱军的幢主偷偷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这么多规矩,怎么记得住...以前在尔朱将军那儿,只要会砍人就行...\" \"记不住?\"崔季舒折扇\"啪\"地一收,冷笑声像刀子般锋利,\"那你就永远当个小小幢主吧!\"他突然提高声调,\"知道李虎将军为何能统领五千精兵?就因为他是第一个背完全部军规的!\" 幢主顿时面如土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就着火光记起来。旁边几个原属尔朱军的军官见状,也纷纷效仿。 崔季舒满意地点点头,折扇轻摇:\"明日辰时抽查,背不出的...\"他故意拖长声调,扇尖点了点军规最后一条,\"杖二十。\" 夜风拂过军营,带着初秋的凉意。操练场上,几个士兵还在借着月光练习写字;营帐间,背诵军规的低语声此起彼伏。崔昂站在高处望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这些看似琐碎的规矩和文字,正在一点点锻造出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 ——————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将几位将领的身影投映在帐布上。刘璟端坐主位,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几上的羊皮地图,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主公,新编的部队还需要时间磨合。\"于谨捋着胡须,眉头紧锁,\"那些降卒虽然勇猛,但军纪涣散。末将建议暂缓西进,至少再操练半月。\"他说完端起茶盏,却因手抖洒出几滴茶水,显是连日操劳所致。 独孤信闻言立即拍案而起,腰间佩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兵贵神速!如今尔朱兆尚未反应过来,正是夺取长安的良机!\"他年轻的面庞因激动而泛红,手指在地图上长安的位置重重一点,\"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三日破城,甘受军法!\" 刘璟目光深沉,没有立即表态。他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贺拔允:\"贺拔将军,你以为如何?\"这声询问让帐内众人都是一愣。 贺拔允显然没想到刘璟会询问自己这个\"降将\"的意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末将以为...\"贺拔允声音有些发紧,但很快调整过来,\"独孤将军所言极是。长安守军不过万余,且多是老弱。\"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杨忠炸雷般的大嗓门:\"大哥!你快来看!\"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刘璟眉头一挑,起身掀开帐帘。只见校场上火把通明,照得如同白昼。新老士兵混编在一起,有的在比武角力,赤膊上阵的老兵正手把手教新兵使刀的要诀;几个陇西来的降卒在演示骑射绝技,引来阵阵喝彩;更有一群士兵围着篝火,一个河北老兵正操着浓重的乡音教同伴唱家乡小调。 \"这才短短几日...\"刘璟不禁感叹。他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些原本泾渭分明的军服,现在都被有意无意地混穿着——关中兵系上了河北兵的红色头巾,降卒们则学着老兵的样式将护腕绑得一丝不苟。 杨忠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让他们结''兄弟对'',一个新兵配一个老兵,同吃同住同操练。\"他拍了拍胸脯,\"谁带的兵出问题,就找谁算账!昨儿个还有个刺头不服管教,被他的''老哥哥''当众抽了二十鞭子!\" 刘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突然问道:\"三弟,想不想当个先锋?\" 杨忠眼睛一亮,像嗅到猎物气息的猛虎:\"大哥是要...\" 刘璟转身面对众将,夜风卷起他的战袍下摆。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传令下去,明日我先取蓝田,三日后长安就交给你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庞,\"就让这座千年古都,见证我们这支新军的锋芒!\" 众将轰然应诺。独孤信激动地握紧了佩剑,于谨摇头苦笑却不再反对,贺拔允则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终于被这个团体真正接纳了。 月光下,蓝田大营的旗帜猎猎作响。这支脱胎换骨的军队,正在悄然蜕变,如同一把刚刚淬火的重剑,即将在乱世中劈出自己的道路。 第129章 羊肉的魅力 夏日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蓝田县城,为这座饱经战火的小城平添几分朦胧。刘璟的六万大军已在夜色掩护下完成了合围,此刻正严阵以待。晨露顺着将士们的铁甲缓缓滑落,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远远望去,整支军队仿佛披着一层晶莹的铠甲。 刘璟勒马立于阵前,胯下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结。他身侧六个精锐盾牌手呈扇形展开,铜制的盾面被打磨得锃亮,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刘璟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明光铠,甲片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腰间佩剑的朱红色剑穗随风轻摆,既显武将的威严,又不失儒将的风采。 \"请杨宽将军出来一叙!\"刘璟深吸一口气,洪亮的声音穿透晨雾,在城墙间回荡。他刻意控制着语调,既不显得咄咄逼人,又保持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城头上人影晃动,守军们交头接耳,不时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约莫半刻钟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出现在垛口后。杨宽面色憔悴,眼窝深陷,浓密的胡须间夹杂着几缕灰白,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他的铠甲上布满刀痕,显然已经历过多次恶战。 \"刘将军,我等造反实属无奈!\"杨宽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扶着城垛的手青筋暴起,\"关中大旱三年,颗粒无收,朝廷不思救济,反而派兵屠杀饥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我等只能奋起自保!\" 刘璟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敏锐地注意到杨宽虽然言辞激烈,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动摇。城墙上那些面黄肌瘦的守军更是印证了他的判断——这是一支被逼到绝境的队伍,而非真正的叛军。 \"杨将军误会了!\"刘璟高声回应,声音中透着诚恳。他抬手示意盾牌手退后半步,让城上守军能看清自己的表情。这个细微的动作既展现了诚意,又暗示自己并无敌意。\"我等正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救济关中生灵,阻止这场无谓的厮杀!\" 说罢,他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几十辆大车被推到阵前。车上满载的麻袋鼓鼓囊囊,有些袋子因为装得太满,已经裂开了小口,金黄的谷粒从中漏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微风拂过,甚至能闻到新粮特有的清香。 城墙上顿时骚动起来。一个年轻士兵不自觉地咽着口水,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将军,就收下吧...弟兄们都两天没吃饱饭了...\"他身旁的老兵死死盯着那些粮车,喉结不住滚动,握刀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杨宽眉头紧锁,手按在城砖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那些粮车,又回头看了看城上饥肠辘辘的守军,迟迟没有下令。刘璟注意到他眼中的挣扎,决定再加一把火。刘璟转身对身后的火头军统领招了招手,这位满脸风霜的老兵立即躬身凑近。刘璟压低声音道:\"老周,把咱们储备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让弟兄们好好露一手。\" 老周闻言眼睛一亮,布满老茧的手激动地搓了搓:\"将军放心,保管让城上那些饿鬼连舌头都吞下去!\"他转身吆喝起来:\"小的们,把咱们从河东带来的肥羊宰了!粟米要淘三遍,加些姜片去腥!\" 不多时,阵前架起了几十口大铁锅。火头军们动作麻利地生火、添水,将大块带骨的羊肉和金黄饱满的粟米倒入锅中。随着柴火噼啪作响,浓郁的肉香很快随着晨风飘上城头,勾得守军们腹中咕咕作响。 城墙上,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士兵使劲吸着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城下袅袅升起的炊烟:\"好像是羊肉啊...我闻到桂皮的香味了...\" \"你小子还吃过羊肉?\"旁边的老兵讥讽道,喉结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就你这穷酸样,怕是连羊粪蛋子都没闻过吧?\" 年轻士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去年过年时,我在县令府外闻到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那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城头上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大了起来: \"听说刘将军的部队顿顿有肉吃...\" \"我老家来信说,归顺的村子都分到了粮食...\" \"咱们在这挨饿受冻,图什么呢...\" 杨宽站在城楼高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既是因为愤怒,也是因为饥饿。突然,几十个士兵冲上城楼,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老兵抱拳道:\"将军,要不降了吧...弟兄们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杨宽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期盼的脸。有人偷偷抹着眼泪,有人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更多人眼中流露出对生存的渴望。他注意到连自己的亲兵都眼神闪烁,手中的兵器握得松松垮垮。 \"开...开城门吧...\"杨宽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话音未落,城墙上就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有人扔掉了手中的兵器,有人相拥而泣,更多人迫不及待地跑下城墙,准备迎接那久违的热饭。 城下,刘璟看着这一幕,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转头对身旁的杨忠低声道:\"传令下去,准备接收城池。记住三件事:第一,对降军要以礼相待;第二,立即开仓放粮;第三,伤兵要优先救治。\" 杨忠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大哥这招真是绝了!不费一兵一卒就...\" 刘璟摆了摆手,目光深邃地望着城门方向:\"三弟啊,你记住。乱世之中,有时候一顿饱饭,比千军万马更有用。\"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这些守军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我们善待他们,他们的家人就会传颂我们的仁德。\" 这时,城门缓缓打开,守军们排着队走出来。刘璟立即翻身下马,亲自迎上前去。他看到第一个走出来的正是杨宽,便拱手行礼:\"杨将军深明大义,保全了一城百姓,刘某佩服。\" 杨宽苦笑着还礼:\"败军之将,惭愧...\"话未说完,他的膝盖一软,竟险些栽倒。刘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这才发现这位守将已经瘦得皮包骨头。 \"快!拿热粥来!\"刘璟高声喊道,亲自搀扶着杨宽走向最近的一口大锅。围观的降军们见状,眼中都泛起了泪光。 这场不战而胜的胜利,不仅为刘璟赢得了蓝田县城,更赢得了民心。当天下午,就有附近村庄的百姓自发提供长安城内的消息。刘璟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络绎不绝的百姓,知道这一仗赢得的不只是一座城,更是人心所向。 第130章 杨忠轻取长安 三日后黎明,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长安城外广袤的平原。刘璟的六万大军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在朦胧的雾气中缓缓向这座千年古都逼近。队伍最前方,杨忠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不时回头望向中军方向,手心在缰绳上微微渗出汗水——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指挥攻城战。 \"三将军,前面就是长安东门了。\"副将杨宽压低声音提醒道,他粗糙的手指指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城墙轮廓。 杨忠抬手示意全军停下,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城墙。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斑驳的城墙上,显露出几处明显的裂缝和松动的砖石。他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好家伙,这城墙比我想的还要破旧。\"他转头对杨宽说,\"去,禀报主公,就说东门可破,请他按计划在西门佯攻。\" 杨宽领命而去后,杨忠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心中默念着大哥临行前的嘱咐:\"记住,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主意,招手唤来亲兵:\"去把那些俘虏的羌兵带上来,让他们在东门外喊话。\"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的将军府中,杜粲正焦躁地在铺着地图的案几前来回踱步。这位身材魁梧的守将突然重重拍案,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刘璟小儿竟敢来犯!传令下去,全军死守西门!\" \"将军,\"一个年老的参军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花白的胡须随着说话轻轻颤动,\"是否分兵防守其他城门?东门城墙年久失修,恐有隐患啊...\" 杜粲冷笑一声,浓密的眉毛下那双虎目圆睁:\"你懂什么?刘璟主力全在西门,其他城门不过是疑兵!\"他粗壮的手指戳着地图上西门的位置,\"只要守住西门,长安就固若金汤!\"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报——东门外出现少量敌军,还有...还有被俘的我军在城下喊话!\" 杜粲脸色骤变,大步走到窗前。透过窗棂,隐约可以听到东门方向传来的喊声:\"...羌王已死...开城投降者免死...\"这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晰,引得城内守军骚动不已。 参军见状,急忙劝道:\"将军,不如派一队人马去东门...\" \"住口!\"杜粲厉声打断,额头上青筋暴起,\"这是刘璟的诡计!传我将令,擅离职守者,斩立决!\"他转身抓起头盔,大步向外走去,\"本将要亲自坐镇西门,看那刘璟小儿能奈我何!\" 而此时东门外,杨忠已经命人架起了二十架新造的投石机。他望着城头上稀稀拉拉的守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传令下去,先投十轮石块,专打那些裂缝处!\" 随着他一声令下,投石机的机括声此起彼伏,巨大的石块呼啸着划破晨雾,重重砸在古老的城墙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剧烈震颤,砖石灰尘簌簌落下。杨忠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炙烤着长安城外焦渴的土地。刘璟勒马立于中军大旗下,眯眼望着巍峨的长安城墙。他身后数万大军列阵如林,刀枪映日,旌旗猎猎,战鼓声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动。 \"将军,各部已准备就绪,为何还不攻城?\"李贤策马上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刘璟轻轻抚摸着战马的鬃毛,目光深邃:\"急什么?让杜粲再多紧张一会儿。\"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大戏。 城楼上,杜粲来回踱步,铁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眼睛死死盯着城外按兵不动的敌军。 \"这刘璟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杜粲一拳砸在城垛上,震落几块碎石,\"列阵示威却不进攻,莫非是在等什么?\" 尉迟菩萨冷哼一声:\"装神弄鬼罢了!我军城防坚固,粮草充足,怕他作甚!\"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出战的情绪。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跌跌撞撞地冲上城楼,脸色惨白如纸:\"将军!大事不好!东门...东门被攻破了!\" \"什么?!\"尉迟菩萨一把揪住亲兵的衣领,几乎将人提离地面,\"东门不是有一千守军吗?城墙高厚,怎会如此轻易被破?\" 那亲兵双腿发软,声音颤抖:\"那...那杨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城墙突然塌了一段...弟兄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杜粲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冲到城楼另一侧,扶着垛口极目远眺。只见东门方向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隐约可闻的喊杀声随风传来。更令人心惊的是,一支黑甲骑兵正如潮水般涌入城中,当先一杆大旗上,\"杨\"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完了...\"杜粲喃喃自语,手指深深掐入城墙砖缝。他猛然转身,声音嘶哑:\"撤!快撤!从北门突围!\" 尉迟菩萨瞪大眼睛:\"将军!我们还有西门守军,未尝不能...\" \"糊涂!\"杜粲厉声打断,\"东门一破,敌军便可内外夹击。再不走,我们都得葬身于此!\" 与此同时,东门处烟尘弥漫。杨忠手持一柄大砍刀,第一个冲上城墙缺口。他粗犷的脸上满是尘土,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哈哈哈,老子的眼光果然管好!\" \"弟兄们,跟我杀!\"杨忠一声怒吼,身后五千精锐如狼似虎般涌入城中。守军猝不及防,瞬间溃不成军。 一名校尉砍翻两个敌兵,凑到杨忠身边:\"将军,西门那边...\" 杨忠一抹脸上的血迹,咧嘴笑道:\"快!发信号!\"他身旁的号手立即举起牛角号,三声急促的号角声划破长空——这是与刘璟约定好的破城信号。 西门外的刘璟听到号角,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三弟果然不负所望。\"他缓缓拔出佩剑,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全军听令!\"刘璟的声音如雷霆般在阵前炸响,\"入城!\" 刹那间,战鼓声震天动地,数万大军如决堤洪水般涌向城门。城上守军见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刘璟一马当先冲入城中,心中暗忖:长安,终于到手了! 远处,杜粲带着残部仓皇逃向北门,回头望见城中升起的滚滚浓烟,眼中满是怨毒:\"刘璟...此仇必报!\" 见到杨忠风尘仆仆地赶来,刘璟翻身下马,眼中满是欣慰。他伸手为杨忠拂去肩上的尘土,:\"好小子,怎么想到攻城墙的?\" 杨忠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大哥,我观察城墙砖石松动,特别是东南角那段。后来询问了几个当地老匠人,才知道长安城已经百年没有大修过了。\"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就让投石机队的弟兄们扮作商队,盯着那几处猛打...再用撞车一撞,就...\" \"哈哈哈!\"刘璟爽朗的笑声在城门口回荡,引得路过的士兵纷纷侧目。他用力拍了拍杨忠的肩膀,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好!好!看来三弟不仅勇猛,还会用脑子打仗了!这招用得妙啊!\" 正说话间,独孤信匆匆赶来,银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主公,杜粲带着残部从北门逃了,要不要追?\" 刘璟收敛笑容,目光变得深邃。他望向北门方向,沉思片刻后摇摇头:\"不必了,丧家之犬罢了。\"他环顾四周,注意到长安城的百姓们正战战兢兢地躲在门窗后窥视,眼神中满是惊恐。刘璟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道:\"传令下去,全军严守纪律,不得扰民!违令者,斩!\"这声\"斩\"字掷地有声,在城墙上激起阵阵回音。 入夜后,长安城渐渐恢复了平静。杨忠巡视完城防,铠甲上沾满了夜露。他推开临时将军府的大门,发现刘璟正独自在灯下研究地图,眉头紧锁。摇曳的烛光在他坚毅的面容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大哥,这么晚还不休息?\"杨忠轻声问道,生怕惊扰了他的思绪。 刘璟闻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三弟,过来。\"他招手示意,手指点在地图上,\"拿下长安只是第一步。接下来...\" 杨忠凑近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潼关、武关、散关等要隘,一条条进军路线如蛛网般向四方延伸。他忽然明白,大哥的目光,早已超越了这座千年古都,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手心不自觉地沁出汗来。 \"大哥是想...\"杨忠的声音有些发颤。 刘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光下的长安城:\"三弟,你记得我们当初在肆州结义时的说过的吗?\" 杨忠重重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记得!大哥说要带我们干大事!\"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长安城的街巷间。这座见证了无数王朝兴衰的都城,今夜又迎来了新的主人。而在巍峨的城楼上,刘璟军的旗帜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向整个中原大地宣告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悠长而沉稳。刘璟转身拍了拍杨忠的肩膀:\"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他的目光越过杨忠,望向无尽的远方,那里有他梦寐以求的江山。 第131章 陈庆之北伐 就在刘璟的军队在长安城外安营扎寨之时,建康城的盛夏,秦淮河上波光粼粼,画舫游船穿梭其间,歌女们婉转的吴侬软语与丝竹之声交织成一片繁华盛景。然而河畔校场上冲天而起的喊杀声,却为这江南温柔乡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南梁皇宫外的点将台上,年过四旬的陈庆之迎风而立。他一身素白战袍纤尘不染,腰间玉具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位以儒雅着称的名将,此刻眉宇间却透着久违的锋芒。微风拂过,他额前几缕斑白的发丝轻轻飘动,更添几分沧桑之感。 \"将士们!\"陈庆之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剑柄,指节处因常年执笔留下的茧子清晰可见。\"今日我等奉天子诏,北上讨逆,助魏室宗亲元颢复国!\" 台下七千白袍军齐声应和:\"讨逆复国!讨逆复国!\"声浪震得宫墙上的琉璃瓦都在微微颤动,惊起一群栖息的飞鸟。这些精锐士卒个个身着素白战袍,手持制式长枪,在阳光下如同一片皑皑雪原。 站在一旁的太子萧统不禁感叹:\"陈将军练的兵,当真与众不同。不似寻常行伍那般粗犷,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皇帝萧衍捋须微笑,眼中满是赞许:\"庆之虽不善弓马,却深谙兵法之道。这七千白袍,乃朕让他亲自挑选训练的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儿郎。\" 陈庆之转身向萧衍深深一拜,宽大的衣袖在风中舒展开来,宛如白鹤展翅:\"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必当扬我大梁国威于中原!\"他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中的复杂情绪——二十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萧衍亲自为陈庆之斟了一杯饯行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玉杯中荡漾:\"爱卿此去,路途遥远。朕已命人备好百艘战船,助你等渡过淮水。\"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记住,你代表的是我大梁的体统。\" 就在此时,一名小将急匆匆跑来,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军!元颢殿下到了!\" 只见一位身着魏国服饰的青年在侍卫簇拥下走来,正是北魏宗室元颢。他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却带着几分憔悴,眼中却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他激动地握住陈庆之的手,声音微微发颤:\"陈将军,复国大业,全仰仗您了!\" 陈庆之谦逊地后退半步,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来:\"殿下言重了。庆之不过一介书生,蒙圣上错爱,才得此重任。\"他说话时语气平和,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元颢却正色道:\"将军过谦了。谁不知您虽不善骑射,却能让七千士卒如臂使指?\"他望向校场上整齐列阵的白袍军,眼中满是钦佩,\"此番北伐,必能马到功成!\" 誓师完毕,白袍军列队出发。建康城的百姓们闻讯而来,夹道相送。有老者颤巍巍地捧着自家酿的米酒,有妇人抱着孩童高声呼喊,更有年轻女子将绣好的平安符抛向队伍。人群中有人高喊:\"白袍将军必胜!\"这喊声很快汇成一片声浪。 队伍最前方,陈庆之骑在一匹温顺的白马上,这与他儒将的身份颇为相称。他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建康城,青灰色的城墙在朝阳中显得格外亲切。副将马佛念策马靠近,低声道:\"将军,此去凶险...末将听说尔朱荣的骑兵号称天下无敌...\" \"佛念啊,\"陈庆之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孙子兵法》,\"我苦读兵书二十载,等的就是今日。\"他轻轻抚过书页,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况且,用兵之道,岂在蛮力?\" 随着号角声响起,白袍军浩浩荡荡地向北进发。陈庆之的白马踏过建康城的石板路,发出清脆的蹄声。这一去,注定要在中原大地上书写一段传奇。而在遥远的北方,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等待着这位白衣儒将的到来。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三十里的冯翊大营中,刘璟正在军帐内研究沙盘。盛夏的闷热让帐内如同蒸笼,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沙盘上,将代表冯翊的木牌浸湿了一片。 \"报——\"亲兵王二麻子急匆匆闯入,单膝跪地,\"南梁密探急报!\" 刘璟头也不抬,手指仍在沙盘上比划着进军路线:\"念。\" \"梁主萧衍命陈庆之为都督,率七千白袍军北伐,已克涡阳。” \"啪\"的一声,刘璟手中的令旗折断了。他猛地抬头:\"陈庆之?\"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踱步到帐外,望着南方的天空,心道:这个以七千破北魏五十万大军的传奇将领,终于来了。也不知尔朱兆那个莽夫,加上周太祖宇文泰、关陇大都督贺拔胜那两个年轻人,能不能挡得住这位\"白袍将军\"的锋芒... 杨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大哥,咱们要不要派人去联络?听说那陈庆之用兵如神...\"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着远处冯翊城头飘动的尔朱氏旗帜,忽然笑了:\"不必。\"转身时,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陈庆之北伐讨的是尔朱氏,与我们何干?\"他走回沙盘前,将折断的令旗重重插在冯翊城的位置,\"传令下去,明日攻城!我要在陈庆之打到洛阳前,先拿下关中!\" 当夜,两支同样精锐的军队,一南一北,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同时刺向北魏的心脏。刘璟站在营帐外,望着满天星斗,心中盘算:这个夏天过后,天下的格局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建康城外,长江之水浩浩汤汤。陈庆之的白袍军已经登船,七千将士清一色白袍银甲,在月光下如同一条银龙。江风猎猎,吹动他雪白的战袍,仿佛一面不屈的旗帜。这位蛰伏多年的儒将,轻轻抚摸着腰间的佩剑,终于迎来了证明自己的时刻。 副将马佛念上前:\"将军,全军已准备就绪。\" 陈庆之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滔滔江水,望向北方。他轻声吟道:\"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 战鼓声中,战船渐行渐远。江水拍打着船舷,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时代的更迭。这支承载着南梁野心的军队,正向着北方驶去,而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改变历史走向的传奇征程... 在涡阳头,守将王元昭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望着南方的夜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传令下去,\"他对副将王纬吼道,\"加强南门守备!老子总觉得今晚要出事!\" 历史的长河在这一刻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将成为这场巨变的见证者与缔造者... 第132章 北伐第一功 淮南·涡阳 夏日的涡阳城外,暮色沉沉如墨。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只余下几缕暗红色的光晕,像是被血浸染的绸缎。陈庆之的白袍军在距离魏军大营三十里处安营扎寨,七千将士的白袍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如同一片移动的雪原。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副将韦放俯身在沙盘前,眉头紧锁。他粗糙的手指划过那些代表魏军营垒的木块,声音里透着焦虑:\"将军请看,魏军连设十三座营垒,互为犄角。每座营垒相距不过五里,烽火相望。我军若贸然出击,恐陷入重围啊!\" 陈庆之静立帐中,银白长须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轻抚长须,目光沉静如水,仿佛眼前这险境与他无关。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战马偶尔的嘶鸣。 \"王元昭设下这连环营,\"陈庆之缓缓开口,声音如古井无波,\"正是要困死我军。他以为我们远道而来,粮草不济,必会自乱阵脚。\" 韦放急得额角渗出细汗:\"正是如此!将军,敌众我寡,当以守为攻,待其粮尽自退才是上策啊!\" 陈庆之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同暗夜中的闪电。他转身走向帐门,掀开帘幕。一阵湿热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夏日特有的草木气息。 \"韦将军,你闻到了吗?\"陈庆之深吸一口气,\"今夜的风向变了。\" 韦放困惑地跟着嗅了嗅:\"末将愚钝,只闻到些湿气...\" 陈庆之嘴角微扬:\"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今夜月黑风高,正是破敌良机。\"他回身指向沙盘上代表魏军主营的木块,\"王元昭自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却不知他的连环营有个致命弱点。\" 韦放眼前一亮:\"将军是说...\" \"十三座营垒看似固若金汤,实则首尾难顾。\"陈庆之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我军轻装疾进,直取中军。待其他营垒反应过来,王元昭的首级早已高悬辕门!\"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亲兵匆匆入帐,单膝跪地:\"禀将军,斥候来报,魏军正在宰牛烹羊,似要大宴三军!\" 陈庆之闻言大笑,笑声中透着几分豪迈:\"天助我也!王元昭这是自掘坟墓!\"他转向韦放,目光炯炯,\"传令下去,全军饱餐一顿,子时出发。让将士们把白袍都反穿,露出里面的黑衣。\" 韦放恍然大悟,激动得声音发颤:\"将军是要...夜袭?\" 陈庆之拍了拍韦放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记住,用兵之道,在于一个''奇''字。王元昭以为我们会因兵力悬殊而畏缩不前,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夜色渐深,营中将士们默默准备着。陈庆之独自站在帐外,仰望无星无月的天空。他想起临行前梁武帝的嘱托,想起七千白袍儿郎的信任。这一战,首战即决战,此战关乎北伐的胜败。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韦放轻声禀报,打断了陈庆之的思绪。 陈庆之深吸一口气,拔出佩剑。剑身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寒光:\"传令,全军熄灭火把,衔枚疾进。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 子夜时分,梁军大营中一片肃杀之气。陈庆之立于帐前,亲手将素白战袍外罩的黑色斗篷系紧。月光下,他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马先锋。\"陈庆之低声唤道,声音轻得如同夜风拂过,\"记住,先破东南两营,务必切断魏军联系。\" 马佛念单膝跪地,抱拳应道:\"末将明白!\"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战意,\"定不负将军所托!\" 陈庆之微微颔首,伸手拍了拍这位年轻将领的肩膀:\"此战关系重大,务必小心行事。\"他的手指在马佛念肩甲上轻轻敲击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声,梁军精锐骑兵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冲出营寨。马蹄裹着布帛,在夜色中几乎没有声响。陈庆之亲自率领中军压阵,白袍在黑色斗篷下若隐若现,宛如游荡在战场上的幽灵。 沉睡中的魏军毫无防备。东南两座营垒的哨兵正打着瞌睡,突然感到脖颈一凉,还未来得及发出警报就永远闭上了眼睛。梁军骑兵如潮水般涌入营寨,火把瞬间点燃了营帐。 \"报——梁军袭营!\"远处终于有魏军哨兵发出凄厉的喊声,但这警告来得太迟了。 王元昭从睡梦中惊醒,赤脚冲出大帐。他望着东南方向冲天的火光,脸色瞬间煞白:\"快!传令各营支援!\"他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得尖锐。 然而为时已晚。梁军骑兵在连破四营后,如同来时一般神秘地消失在夜色中。陈庆之在撤退时特意命人将缴获的魏军旗帜倒插在营门前,这一举动更增添了魏军的恐慌。 天色微明时,涡阳戍主王纬在城头望见魏军溃败之状,手中的望远镜差点掉落。他转身对副将苦笑道:\"魏军大势已去,我等何必徒增伤亡?\"当即下令开城投降。 \"将军神机妙算!\"韦放看着鱼贯而入的降兵,不禁赞叹道,\"一夜之间便拿下涡阳,实在...\" 陈庆之却眉头紧锁,打断了他的话:\"尚有九城未下,魏军主力犹在。\"他望向远方魏军营寨升起的炊烟,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若不速战速决,待魏军重整旗鼓,我军危矣。\" 这时,韦放突然灵机一动,凑近陈庆之耳边低语:\"将军,不如...\"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陈庆之听着听着,眼中渐渐泛起光彩:\"妙计!\"他猛地一拍案几,\"就依你所言!\" 当日午时,韦放从降卒中挑选三十余名精壮汉子,亲自为他们松绑。他温和地说道:\"尔等回去告诉同袍,梁军仁义,降者不杀。\"说着还命人给这些降卒分发干粮。 这些降卒将信将疑地往回走,不时回头张望。他们不知道的是,梁军最精锐的白袍军已经悄然尾随其后,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杀——!\" 当降卒刚回到魏军营垒,身后突然杀声震天。白袍军如潮水般涌来,那些降卒惊慌失措地大喊:\"涡阳已陷!梁军不可敌!\"他们的喊声在营中引起巨大恐慌。 魏军营垒中谣言四起: \"听说梁军有天神相助!白袍将军能撒豆成兵!\" \"陈庆之能呼风唤雨!昨夜那场大雾就是证明!\" \"快逃啊!再不逃就没命了!\" 王元昭在乱军中声嘶力竭地喝止:\"不许退!临阵脱逃者斩!\"但无人听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九座营垒相继陷落,魏军士兵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梁军乘胜追击,白袍所向披靡。陈庆之亲自冲在最前,手中长枪如龙,所过之处魏军纷纷倒地。涡水两岸,魏军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河水,以至于河水为之断流。 —————— 战后,夕阳西沉,将涡水河面染成一片血色。陈庆之独自站在岸边,白袍上溅满血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河水中漂浮的断戟残甲,以及随波逐流的尸体,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悯。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他轻声叹息,声音几乎被河风吹散。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指节处还残留着未洗净的血迹。 \"将军!\"马佛念兴奋地跑来,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红,\"此战缴获辎重无数,粮草足够我军三月之用!\"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降卒足有万余,该如何处置?\" 陈庆之弯腰掬起一捧河水,冰冷的河水冲刷着他手上的血迹。他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愿留者编入军中,愿去者发放路费。\"说完抬头看向身旁的韦放,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多亏将军妙计,否则此战不会如此顺利。\" 韦放连忙躬身,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全赖将军神勇。若非将军亲率白袍军冲锋陷阵,末将的计策也难以奏效。\"他抬头时,眼中满是钦佩。 消息传到长安时,刘璟正在军帐中与诸将议事。烛火摇曳间,传令兵气喘吁吁地闯入:\"报!涡阳大捷!陈庆之以七千破七万,大败魏军!\"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杨忠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杯盏叮当作响:\"这陈庆之当真了得!七千对七万,竟能大获全胜!\" 崔季舒轻摇羽扇,眼中精光闪烁:\"此人用兵,已得孙吴真传。以寡击众,出奇制胜,实乃当世奇才。\" 刘璟静坐主位,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案几。他凝视着跳动的烛火,突然开口道:\"传令慕容,立即加强潼关守备。\"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派人给陈将军送份厚礼,就说恭喜他首战告捷。\" 数日后,在涡阳城头,陈庆之收到了刘璟的礼物。他缓缓抽出剑鞘中的宝剑,寒光映照着他清癯的面容。剑身上镶嵌的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剑柄上精细地雕刻着云纹。 \"好剑。\"陈庆之轻抚剑身,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这刘璟,倒是个妙人。\"他转身对马佛念道:\"去准备一份回礼,就送...那匹缴获的西域良驹吧。\" 北伐首战告捷,白袍军威名震动中原。夕阳西下时,陈庆之独自站在城头,眺望北方连绵的群山。白袍在风中飘扬,宛如一面不倒的旗帜。他知道,更艰巨的战役还在后面,尔朱兆的主力尚未出动,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但当他回头望向城中——白袍将士们正在整修兵器,降卒们有序地接受整编,百姓们自发地送来酒食——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这七千白袍儿郎,必将在这乱世中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远处,晚霞如血,仿佛预示着更加惨烈的战事即将来临。 第133章 陈庆之睢阳大捷 涡阳城外,盛夏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淮河水面。陈庆之身披白袍,立于战船船首,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船栏,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北方辽阔的原野,那里隐约可见魏军的旌旗在雾中若隐若现。 元颢站在他身侧,不停地搓着双手,脸上难掩兴奋之情:\"陈将军,我军士气如虹,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此番北伐必能势如破竹!\"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陈庆之轻轻摇头,目光依然沉稳如古井无波:\"殿下切莫轻敌。\"他抬起手,指向远处的魏军营寨,\"魏军虽因内乱而士气低迷,但根基犹在。丘大千乃尔朱兆心腹大将,用兵老辣,手握十万雄兵,此战非同小可。\" 元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顺着陈庆之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魏军营寨连绵不绝,隐约可见重甲骑兵在晨雾中操练的身影。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时,副将马佛念快步走来,递上刚收到的军报:\"将军,探马来报,丘大千在睢阳城外分筑九城,互为犄角之势。\"这位跟随陈庆之多年的老将眉头紧锁,古铜色的脸上写满忧虑。 陈庆之接过军报,修长的手指轻轻展开竹简,眉头微蹙。元颢凑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这...九座城垒连环相扣,每城驻兵万余,我军仅有七千...\"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船上的气氛一时凝重起来,连划桨的水手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晨雾中,只听见河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 突然,陈庆之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让周围将士都为之一振。他转身对传令兵道,声音清朗有力:\"传我将令:全军换上轻甲,只带三日干粮,今夜子时出发。\" 马佛念惊讶地抬头:\"将军,这...\" 陈庆之抬手止住他的疑问,目光炯炯有神:\"丘大千筑九城,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分散兵力。我军虽少,却可集中优势,各个击破。\"他指向军报上的一处,\"探马说九城中以东南三城最为薄弱,今夜我们就从这里打开缺口。\" 元颢将信将疑:\"可就算攻下一城,其他八城也会...\" \"所以我们要快。\"陈庆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快到让其他城池来不及反应。\"他转向马佛念,\"马将军,你率两千精锐为先锋,务必在寅时前拿下东南第一城。\" 马佛念抱拳领命,眼中已燃起战意。 陈庆之又对元颢温声道:\"殿下可率中军随后,待先锋得手,立即进城固守。\"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切不可贸然出击。\" 元颢重重地点头,脸上的惶恐渐渐被坚毅取代。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陈庆之的白袍上,映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他望着北方,轻声自语:\"丘大千以为筑城自守便可万无一失,却不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 —————— 当夜,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大地披上一层银纱。白袍军将士们身着素甲,如幽灵般穿行在月色中,铠甲上特意涂抹的泥灰消除了反光,只有偶尔露出的白袍下摆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马佛念紧跟在陈庆之身后,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望着远处魏军营垒的轮廓,忍不住再次压低声音劝阻:\"将军,这样太冒险了!仅带三百人深入敌后,万一...\" 陈庆之抬手示意噤声,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他指了指城头稀稀拉拉的火把,轻声道:\"你看,魏军防备松懈,必是以为我军会先攻正面。\"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马佛念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城头上的守军三三两两,有的甚至抱着长矛打盹。他不得不承认陈庆之的判断精准,但心中仍充满忧虑:\"可是将军...\" \"没有可是。\"陈庆之打断他的话,转身对身后肃立的士兵们说道,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记住,破城后立即点燃烽火。此战关系重大,诸位务必奋勇向前!\" 士兵们无声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都是陈庆之精心挑选的死士,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视死如归的决心。 借着夜色的掩护,这支精锐小队如鬼魅般接近城墙。陈庆之亲自带头,第一个攀上云梯。他的动作轻盈敏捷,白袍在月光下如同一片飘动的云。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时,打盹的魏军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就被一记手刀击晕。 \"动手!\"随着陈庆之一声令下,三百勇士如猛虎般扑向各自的目标。寂静的夜里只听见几声闷响,三座城垒的守军就在睡梦中被尽数解决。 当第一缕晨光出现在天际时,三柱狼烟几乎同时冲天而起,在黎明的天空中划出三道醒目的黑痕。 魏军大营中,警铃突然大作。丘大千从睡梦中惊醒,厚重的帷帐被人粗暴地掀开,亲兵慌慌张张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大帅!大事不好!梁军连破我三座城垒!\" \"什么?\"丘大千一把揪住亲兵的衣领,睡意全无,\"三座?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得尖锐,\"昨夜不是还...\" 当他匆忙披甲登上了望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东南方向的三座城垒浓烟滚滚,白袍军如潮水般涌来,在晨光中形成一片刺目的白色海洋。更可怕的是,其余城垒的守军见势不妙,已经开始动摇,城头上人影慌乱地跑来跑去。 \"快!调集骑兵增援东南!\"丘大千声嘶力竭地喊道,但为时已晚。 \"报——西城守将开城投降了!\" \"报——北城守军溃逃!\" \"报——中军大营遭到突袭!\" 坏消息接踵而至,一个比一个令人绝望。丘大千面如死灰,手中的令旗\"啪\"地掉在地上。他望着如雪崩般溃败的军队,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 正午的骄阳炙烤着刚刚经历战火的睢阳城楼,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陈庆之端坐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前,一袭素白战袍纤尘不染,与周围斑驳的血迹形成鲜明对比。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被押解上来的魏军主帅丘大千。 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魏将此刻甲胄残破,脸上沾满尘土,却仍保持着军人的气度。他单膝跪地,声音沙哑:\"陈将军用兵如神,大千...心服口服。\"说话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城楼下那些缴械投降的魏军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好!有此大胜,收复洛阳指日可待!\"元颢兴奋地拍案而起,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这位流亡的北魏宗室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上龙椅的场景。 陈庆之却神色平静如水,他缓步上前,亲自扶起丘大千:\"将军乃当世豪杰,若能弃暗投明,助元颢殿下复国,必不失封侯之位。\"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手上传来的力道让丘大千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安抚。 丘大千抬头,正对上陈庆之那双清澈如潭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胜利者的傲慢,也没有对败将的轻蔑,只有真诚的欣赏与期待。这位身经百战的魏将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声音哽咽:\"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战后清点战果时,连素来沉稳的副将马佛念都难掩惊讶——白袍军仅以伤亡百余人的代价,就收降了魏军五万余人。这个数字在军中传开时,士兵们看向主帅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敬畏。白袍军的威名,再次如惊雷般响彻中原大地。 当晚的庆功宴上,篝火映红了将士们的脸庞。马佛念借着酒意,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将军如何料到魏军防备如此松懈?\"这个问题引得在座将领纷纷竖起耳朵。 陈庆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抿了一口清茶。茶盏在他修长的指间转动,映着跳动的火光。\"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丘大千分兵九处,看似稳妥,实则分散了兵力。\"放下茶盏时,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用兵之道,不在兵多,而在调度。\" 元颢闻言,立即举杯敬酒:\"有将军相助,何愁大业不成?\"他的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洛阳的宫阙。 陈庆之谦逊地回礼,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如明镜般透彻: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尔朱兆的主力尚未交锋,而那个在关中崛起的刘璟,更是深不可测的对手。他不动声色地扫过宴席上觥筹交错的众人,暗自思忖着下一步的战略。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睢阳城头。白袍军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银色的月光为白色的战袍镀上一层清冷的光辉。睢阳大捷,已经让天下人见识到了这位儒将的锋芒。但只有陈庆之自己知道,这场胜利背后,是无数个不眠之夜对兵法的研读,是对敌情的反复推敲,更是对每一个士兵生命的珍视。 他缓步走上城楼,远眺西北方向。那里,是洛阳,是长安,是更广阔的战场。夜风吹动他的衣袂,月光下的身影显得格外孤高。这一战,只是开始。 第134章 急吼吼的元颢 睢阳城外 涣水河畔,盛夏的阳光如碎金般洒在粼粼水面上,泛起耀眼的光芒。元颢身着临时赶制的龙袍,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这身龙袍虽因仓促赶制而略显粗糙,但金线绣制的龙纹在阳光下依然熠熠生辉。河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袍下摆,却吹不散他眼中炽热的野心之火。 \"陛下,吉时已到。\"侍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声音轻得几乎被河风吹散。 元颢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脏。他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向台前。台下聚集着刚刚归附的北魏旧臣和部分梁军将领,见他出现,立即齐刷刷跪拜行礼。元颢的目光扫过这些或真心或假意归顺的面孔,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朕,元颢,大魏景穆皇帝之孙,今日于涣水之滨,承天命,继大统!\"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刻意模仿着记忆中皇帝应有的威严腔调。说到\"承天命\"三个字时,他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仿佛这样就能让上天听得更清楚些。 站在武将首位的陈庆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位白袍将军身姿挺拔如松,银甲外罩的素白战袍纤尘不染。他原本建议等攻下洛阳后再行登基,但元颢早已按捺不住对帝位的渴望。陈庆之微微侧首,余光瞥见几位北魏旧臣交换着眼色,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冗长的登基仪式结束后,元颢在临时搭建的行宫中迫不及待地召见陈庆之。这所谓的\"行宫\"不过是一座稍加修饰的庄园主宅,但元颢已经命人在正厅摆上了临时找来的龙椅。 \"陈爱卿,朕...不,孤能有今日,全赖将军神威。\"元颢从龙椅上起身,亲自为陈庆之斟满一杯御酒,语气亲热得近乎讨好。他刻意改口的自称暴露了尚未习惯的新身份,握着酒壶的手也因兴奋而微微发抖,险些将酒洒出杯外。 陈庆之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鎏金酒杯,却没有立即饮下。他抬起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沉声道:\"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只是...\"他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语气显得恭顺,\"如今我军虽连胜数阵,但尔朱兆主力尚在,此时称帝,恐过早树敌,反而不利...\" \"将军多虑了!\"元颢大笑着打断,笑声中透着几分神经质的亢奋。他绕着陈庆之踱步,龙袍下摆扫过未及清理的地面,沾上了些许尘土。\"有将军七千白袍在,何愁大业不成?\"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陈庆之耳边,\"况且,孤已得到密报,关中刘璟正在对羌贼用兵,无暇东顾,此乃天赐良机啊!\" 陈庆之闻此言,心中暗叹。他注意到元颢眼中闪烁的狂热光芒,知道这位新君已经被帝位冲昏了头脑,再劝也是徒劳。他缓缓起身,将酒杯高举过眉:\"臣,谢陛下隆恩。\"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倒映出他凝重如水的面容。 饮毕,陈庆之正欲告退,元颢却又叫住他:\"对了,将军,孤已命人准备了一批新的白袍,用的是江南最好的云锦。\"他拍手唤来侍从,展示那批华美的战袍,\"将军的白袍军威震天下,孤要让敌人闻风丧胆!\" 陈庆之看着那些过分华丽的战袍,心中苦笑。真正的白袍军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靠的是严明的军纪和过人的战力,而非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但他只是恭敬地行礼:\"陛下厚赐,臣代将士们叩谢。\" 走出行宫,夕阳的余晖将陈庆之的白袍染成了淡金色。副将马佛念快步迎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忧虑:\"将军,新收编的八万魏军该如何处置?这些降卒人心不稳,末将担心...\" 陈庆之抬手示意他噤声,目光投向远处校场。那里,白袍军正在操练,银枪如林,喊杀声震天。\"看到没有?\"他沉声道,\"我白袍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对这些魏军降卒,严加整训,凡不遵号令者——\"他右手作刀状,在空中重重一劈,\"斩。\" 马佛念欲言又止:\"那元颢陛下今早又召见了几个当地豪强,还许诺...\" \"慎言。\"陈庆之突然打断,眼神锐利如刀。他压低声音道:\"记住,我们只是奉梁王之命护送元颢北上。其他的,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他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传令下去,明日五更造饭,拔营东进,兵发豫州。\" 夜幕降临,陈庆之独自在军帐中研读《孙子兵法》。烛火摇曳,在他坚毅的面容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亲兵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将军,营外有个自称崔孝芬的文人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崔孝芬?\"陈庆之猛地抬头,竹简\"啪\"地一声合上,\"可是清河崔氏的那个崔孝芬?\" 帐帘掀起,一个衣衫褴褛却气度不凡的中年文人走了进来。虽然满面风尘,但那挺直的腰板和从容的举止,依然彰显着北方高门的修养。\"陈将军,别来无恙。\"崔孝芬拱手行礼,声音沙哑却沉稳。 陈庆之连忙起身相迎,亲自搀扶他入座:\"崔公何以至此?当年在洛阳一别,听说您已官至中书侍郎...\" 崔孝芬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葛荣之乱,我崔氏满门几乎尽殁。三百余口,如今只剩我这一把老骨头。\"他摩挲着粗陶茶碗,指节发白,\"今日特来投奔将军,望能以这残躯,助将军一臂之力。\" 陈庆之亲自为他斟上热茶,氤氲的雾气中,两人目光相接。\"崔公来得正好。\"陈庆之声音诚恳,\"我军北伐至此,正需要熟悉北方局势的人才。\" 崔孝芬抿了口茶,突然压低声音:\"将军可知,元颢此人志大才疏,近日频频...\" \"崔公!\"陈庆之突然提高声调打断,随即警觉地指了指帐外,微微摇头。他起身走到帐门处,猛地掀开帘子,确认无人偷听后,才重新落座。 崔孝芬会意,转而说道:\"将军北伐以来,连战连捷,以七千之众破敌数十万,实乃当世奇才。但接下来要面对的尔朱兆,绝非丘大千之流可比。\" 陈庆之目光炯炯:\"正要请教崔公高见。听闻尔朱兆在洛阳又集结十万大军?\" \"不止。\"崔孝芬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地图,\"据我所知,他已联络了...\" 两人促膝长谈至深夜。烛芯剪了又剪,茶续了又续。而在不远处的行宫中,元颢正对着一面青铜镜反复练习皇帝的仪态。他时而挺胸抬头,时而挥袖转身,口中念念有词:\"待到了洛阳...待到了洛阳...\"镜中映出他狂热的目光和扭曲的笑容。一个侍女不小心打翻了香炉,立刻被他厉声呵斥:\"拖出去,杖三十!\" 涣水静静流淌,映照着两岸截然不同的景象:一边是严阵以待的白袍军,一边是已经开始讲究排场的新朝廷。陈庆之站在河畔,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心中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135章 宇文泰仅以身免 初秋的考城外,连绵的芦苇荡在萧瑟的秋风中起伏不定,金黄的苇穗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浑浊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陈庆之勒马驻立在高岗上,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不屈的战旗。他消瘦的面庞被秋风刻画出坚毅的轮廓,深邃的眼眸凝视着这座四面环水的坚城,眉头微蹙。 \"将军,探马回报,宇文泰亲率三万精兵驻守城内。\"副将马佛念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位跟随陈庆之南征北战的老将,此刻脸上也带着少有的凝重,\"此人虽然年轻,却用兵老辣,曾威震冀北,不比丘大千那般好对付。\" 一旁的元颢闻言,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这位刚登基的皇帝此刻面露忧色,眉宇间尽是焦虑:\"考城四面环水,我军又无战船,如何是好?\"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不断在城墙与水面上游移,\"若强攻不下,待尔朱兆援军赶到,我等将腹背受敌...\" 陈庆之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远处的水面。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抬手指向东南方向:\"你们看,那片芦苇丛生处水势平缓,河面波澜不惊。\"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河床必浅。\" 马佛念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军的意思是...\" 陈庆之转身对众将道:\"传令全军,立即采集芦苇、木材。\"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三日之内,我要在这水面上筑起营垒!\" 元颢闻言大惊:\"在水上筑营?这...这如何使得?\" 陈庆之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宇文泰以为我们无船难渡,我偏要在水上安营扎寨。\"他轻抚长须,\"传令下去,多备火把、桐油,再命弓箭手连夜赶制火箭。\" 与此同时,宇文泰正站在考城城头,手扶垛口眺望梁军动向。这位以谨慎着称的将领眉头紧锁,望着远处梁军士兵忙碌的身影,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陈庆之这是要做什么?\"宇文泰喃喃自语。秋风吹动他的战袍,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环首刀。 副将窦泰不以为然地笑道:\"想必是知难而退,打算搭建浮桥逃走吧?\"他指着远处堆积如山的芦苇,\"这些南人最是怕死,见我军严阵以待,定是打算连夜遁逃。\" 宇文泰没有答话,目光紧盯着梁军阵中的一举一动。忽然,他注意到梁军士兵正在将芦苇捆扎成束,动作井然有序,丝毫不像仓皇撤退的样子。更令他心惊的是,远处已有数座木制平台浮在水面上。 \"不对...\"宇文泰目光一凛,猛地拍在城砖上,\"快!传令加强水上巡逻!再调两千弓箭手到东南城墙!\"他的声音中带着少有的急促,\"陈庆之这是要反客为主,在水上建立据点!\" 窦泰这才恍然大悟,脸色骤变:\"他要在水上筑城?这...这...\" 宇文泰已经转身快步走向城楼,边走边厉声下令:\"立即派出快马,向洛阳求援!再命人准备火船,绝不能让梁军在水上站稳脚跟!\" 然而为时已晚。第三日拂晓,河面上浓雾弥漫,如同铺了一层厚重的纱幔,将整个考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宇文泰站在城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城墙。这雾气来得蹊跷,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突然,战鼓声如惊雷般炸响,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宇文泰猛然抬头,只见浓雾中,无数梁军的芦苇营垒如鬼魅般浮现在水面上,距离城墙竟不过百步之遥! \"放箭!快放箭!\"宇文泰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城墙上箭如雨下,却大多钉在了芦苇捆扎的浮垒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陈庆之的白袍军躲在垒后,竟毫发无损。宇文泰看得真切,那些芦苇捆扎得极为厚实,箭矢根本无法穿透。 \"火攻!用火攻!\"窦泰急中生智,一把夺过身旁士兵的火把。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可就在这时,风向突变,原本吹向梁军的东风突然转为西风。魏军射出的火箭被狂风吹回,反而引燃了城中几处粮仓。浓烟滚滚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 \"天要亡我!\"窦泰一拳砸在城墙上,指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混乱中,陈庆之亲率精锐乘小舟突袭城门。白袍将军身先士卒,手持长剑,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冲在最前。他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剑锋所向,魏军纷纷退避。 \"顶住!给我顶住!\"宇文泰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声音已经沙哑。他眼睁睁地看着梁军如潮水般涌来,白袍将士个个奋勇当先,所向披靡。这些跟随陈庆之南征北战的精锐,每一个眼中都燃烧着必胜的信念。 窦泰率亲兵死守城门,这位大将须发皆张,手中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但梁军小将周文育如鬼魅般突入阵中,一剑挑落了他的头盔。窦泰还要再战,却被数支长矛同时抵住咽喉。 \"将军武艺超群,何必为尔朱氏卖命?\"周文育收剑入鞘,语气诚恳中带着敬佩。这个年轻将领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眼神却坚定如铁。 窦泰怒目而视,胡须上沾满了血渍:\"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陈庆之缓步走来,伸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手下。他仔细打量着这位宁死不屈的老将,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生照看窦将军,不得怠慢。\"说完转身继续指挥战斗,白袍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战至黄昏,考城终于陷落。宇文泰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仅带着十余骑从水路突围。他回头望向浓烟中的城池,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陈庆之站在城头,望着败军远去的方向,长叹一声:\"可惜让宇文泰走脱了。\" 马佛念兴奋地跑来,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将军,清点完毕!歼敌二万九千,缴获车仗七千八百辆!我军伤亡不足千人!\" 元颢激动地握住陈庆之的手,声音都在颤抖:\"将军真乃神人也!如此大胜,洛阳指日可待!\" 但陈庆之的神色却愈发凝重。他望向西方渐沉的落日,沉声道:\"陛下,宇文泰非等闲之辈。此番败走,必会卷土重来。\"他转身对众将下令:\"传令三军,休整十日。十日后,全军开拔,直取荥阳!\" 当夜庆功宴上,烛火通明,觥筹交错。被俘的窦泰被两名白袍军士\"请\"入大帐时,满座将领顿时安静下来。这位尔朱氏麾下猛将虽卸了甲胄,却仍挺直腰板,眼中透着不屈之色。 陈庆之从主位上起身,亲自捧起鎏金酒壶走到窦泰面前。白袍将军儒雅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和:\"窦将军,请上座。\"他亲自为窦泰斟满一爵美酒,\"尔朱氏残暴不仁,天下共讨之。将军乃当世豪杰,何不改弦更张?\" 窦泰盯着酒爵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忽然仰头一饮而尽,酒爵重重砸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抬起赤红的双眼:\"陈将军,今日之败,我心服口服。但有一事不解——\"他身体前倾,声音嘶哑,\"你如何算准风向会变?那场火攻...若非东风骤起,我军绝不会败得如此之惨!\" 帐中众将闻言,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陈庆之却不急不缓地捋了捋衣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观天象三日,知今日必有东风。\"他端起酒爵轻抿一口,\"兵法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为将者,当知天时啊。\" 窦泰闻言,粗犷的面容上神色变幻不定。他想起今日战场上,那突如其来的东风是如何助长火势,将尔朱氏大军困在火海中的惨状。良久,他突然离席,单膝跪地抱拳:\"陈将军神机妙算,窦泰...愿降!\"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陈庆之连忙扶起窦泰,温声道:\"将军请起。得将军相助,实乃我军之幸。\"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豫州城外,宇文泰正在清点残兵。月光下,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枭雄面色阴沉如水。副将李弼小心翼翼地捧着名册走近:\"大帅,清点完毕...只剩不足三十骑。\" \"三十骑...\"宇文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突然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陈庆之...好一个白袍将军!\"他额角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怒火。 李弼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大帅,要不要向洛阳求援?晋王定会...\" \"求援?\"宇文泰冷笑一声,打断了李弼的话,\"不。\"他站起身,走到帐外望着残破的军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放弃豫州,全军撤回兖州。\"他转身时,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出一片森然,\"这个仇...我迟早要报!\" 夜风呜咽,仿佛在回应着这位年轻枭雄的誓言。 同一轮明月下,陈庆之独自站在考城城头。白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望向洛阳方向。身后传来脚步声,副将马佛念捧着一件大氅走来:\"将军,夜凉了。\" 陈庆之接过却未披上,只是轻声道:\"佛念,你说尔朱兆此刻在做什么?\" 马佛念一愣:\"想必正在调兵遣将...\" \"是啊。\"陈庆之叹了口气,\"今日虽胜,但尔朱兆的主力尚在。\"他转头看向豫州方向,眉头微蹙,\"而那个败走的宇文泰...更是一头受伤的猛虎,随时可能反扑。\" 月光洒在陈庆之清瘦的面容上,映出一丝忧色。这位儒将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鞘上\"忠孝\"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第136章 召刘璟守荥阳 初秋的长安城头,金风送爽,丹桂飘香。刘璟与诸将在朱雀门上设宴庆功,觥筹交错间,将士们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城下百姓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太平景象。 刘璟端起青瓷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他正要与众将共饮,忽听城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骑快马飞驰入城,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溅起阵阵火星。信使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报!洛阳急报!\" 侍从接过信件,刘璟放下酒盏,慢条斯理地拆开火漆。随着目光在信笺上移动,他的眉头渐渐蹙起:\"尔朱兆命我回师荥阳?\"声音中带着几分玩味。 身旁的高昂早已按捺不住,一把夺过信纸,粗粗扫了几眼,顿时怒形于色:\"这厮好大的脸!大哥刚替他打下雍州,转头就要我们去挡陈庆之?\"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案几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当我们是呼之即来的家奴不成?\" 独孤信接过信件细细查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边缘:\"尔朱兆这是走投无路了。\"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宇文泰在考城大败,贺拔胜又远在青州,洛阳已无大将可用。\" 刘璟负手踱至城垛边,远眺东方。秋风拂动他的战袍,露出腰间佩剑上\"忠孝\"二字的铭文——这是尔朱荣当年所赐。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诸位以为如何?\" \"主公不可回师!\"于谨拍案而起,案几上的酒盏被震得东倒西歪。这位老将须发皆张,声如洪钟:\"关中初定,正是巩固根基之时。尔朱氏覆灭在即,何必为他们火中取栗?\" 众将纷纷附和,帐中顿时喧哗起来。唯有崔昂沉默不语,这位全家被尔朱氏所害的青年将领死死盯着案几上的地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浑然不觉。半晌,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主公,属下建议...回师荥阳。\"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杨忠瞪大眼睛,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崔参军,你...\"他指着崔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显然无法理解这个与尔朱氏有血海深仇的人为何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崔昂深吸一口气,走到地图前。他的步伐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诸位请看。\"他手指点在地图上,指尖的血迹在羊皮纸上留下淡淡的红痕,\"荥阳乃中原咽喉。若让陈庆之占据此地,便可西进关中,威胁我军后方。\"他手指重重敲在荥阳位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届时我们刚打下的基业,就要腹背受敌!\"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王思政:\"王将军以为如何?\" 这位以善守着称的将领捻须沉思片刻,缓缓道:\"崔参军所言极是。\"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几个关隘间游走,\"荥阳城高池深,若得良将守之,纵有十万大军亦难攻克。反之...\"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将,\"若落入敌手,则关中门户洞开。\" 刘璟突然大笑,笑声在城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飞鸟:\"好!那就回师荥阳!\"他环视众将,目光如炬,\"二弟、王将军随我率两万精兵东进。三弟与诸位将军留守关中,继续清剿羌贼残部。\" 他转身望向东方,秋风掀起他的战袍,露出腰间佩剑上\"忠孝\"二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刘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中却闪过一丝冷芒:\"我很期待与这个“白袍将军”陈庆之一会…” 夜色如墨,军营中只余零星火把摇曳。刘璟独坐帐中,借着昏黄的烛光擦拭着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的佩剑。剑身映着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主公。\"崔昂悄然入内,单膝跪地时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属下今日提议暂缓为崔氏复仇...实在...\" \"你做得对。\"刘璟打断他,手中动作未停。剑刃划过磨刀石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他缓缓将刀归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锵\"响。\"私仇是小,霸业为大。\"刘璟抬眼看向崔昂,目光如炬,\"你能以大局为重,我很欣慰。\" 崔昂眼眶微红,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属下...只是不想主公重蹈我崔家覆辙。\"他声音哽咽,\"当年家父就是因一时意气...\" 刘璟起身走到崔昂身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崔昂浑身一震,仿佛有千斤重担被卸下。\"去休息吧。\"刘璟的声音难得温和,\"明日还要赶路。\" 次日黎明,晨雾尚未散尽,大军已整装待发。刘璟翻身上马时,注意到王思政不知何时已骑马立在他身侧。这位年轻将领依旧一身素袍,在满营铁甲中显得格外醒目。 \"主公似乎对陈庆之颇为忌惮?\"王思政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刘璟目视前方蜿蜒的官道,眉头微蹙:\"此人以七千白袍横扫中原,连破我大魏二十余城,绝非浪得虚名。\"他转头看向王思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所以我才特意带上将军你。我不善守城,守城之事,就全仰仗你了。\" 王思政郑重点头,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腰间的剑柄:\"末将必不负所托。\"他望向东方,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纵使陈庆之亲至,也休想踏进荥阳半步!\" 与此同时,洛阳丞相府内,尔朱兆正焦躁地在厅中来回踱步,厚重的官靴踏得地板咚咚作响。司马子如弓着腰跟在后面,谄媚道:\"丞相英明,刘璟果然奉命回师了。这一石二鸟之计...\" \"哼!\"尔朱兆突然暴起,一脚踹翻案几,笔墨纸砚散落一地。\"若非形势所迫,本相岂会再用这个狼子野心之辈?\"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待击退陈庆之...\"话未说完,五指已狠狠攥紧,骨节发出可怕的脆响。 秋日的官道上,刘璟的大军如一条巨龙向东行进。高昂策马来到刘璟身旁,压低声音道:\"大哥,咱们真要为尔朱兆卖命?那狗贼分明是要借刀杀人!\" 刘璟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嘴角微扬:\"二弟,记住,我们不是在为尔朱兆守城...\"他忽然勒住马缰,转身望向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而是在为我们自己,守住关中的东大门。\" 秋风掠过原野,卷起漫天黄叶。在这肃杀的秋意中,两支当世最强的军队,即将在中原腹地展开一场决定北魏王朝命运的较量。刘璟轻抚马鬃,目光深邃——这一战,将是他从普通将领到一方诸侯的转折点,更是他在这乱世棋局中落下的最关键一子。 第137章 贺拔胜回军金墉 青州城内,秋日的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将军府的青瓦上,噼啪作响,如同千万颗珍珠滚落玉盘。庭院里的梧桐树在狂风中摇曳,落叶混着雨水打着旋儿流入沟渠。贺拔胜负手站在廊下,雨水溅湿了他的战靴下摆,却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手中那份盖着尔朱兆印信的军令,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大哥,还在为军令发愁?\"贺拔岳撑着油纸伞匆匆走来,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起一朵朵水花。他今日未着戎装,一袭靛青色长衫被雨水打湿了衣角,更显得身形单薄。 贺拔胜冷哼一声,突然将信笺揉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尔朱兆那厮,现在想起我来了?当初分封时怎么不见他这般殷勤!\"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在雨幕中格外刺耳。 贺拔岳接过那湿漉漉的信团,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的墨迹已经晕染开来,但字迹仍依稀可辨:\"二哥,陈庆之已破睢阳,元颢的复国军眼看就要渡河北上。若金墉失守...\"(古代打仗情报有时差) \"与我何干?\"贺拔胜猛地转身,铠甲哗啦作响,惊得檐下一只避雨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他眼中燃烧着怒火,像是要把这漫天雨水都煮沸,\"尔朱氏气数已尽,不如早谋出路!\" 雨幕中,兄弟二人沉默相对。贺拔岳的油纸伞微微倾斜,为兄长挡住斜飞的雨丝。半晌,他轻叹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二哥可曾想过,若尔朱氏覆灭,大河以南尽归梁军,届时我们困守青、齐二州,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贺拔胜阴晴不定的面容。他握紧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你是要我救尔朱兆那个蠢货?\" \"非是救尔朱兆,\"贺拔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而是为我们贺拔氏谋一条生路。\"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趁现在手握重兵,进退皆有筹码。二哥若出兵,一来可保全实力,二来...待价而沽。\" 贺拔胜突然仰天大笑,笑声盖过了滚滚雷声:\"好!好一个唇亡齿寒!\"他大步走向厅内,战靴踏得雨水四溅,\"传我将令,点兵五万,明日开赴金墉!\" 贺拔岳紧跟其后,油纸伞始终为兄长遮挡着风雨:\"二哥英明。我留在青州,定保后方无虞。\" 贺拔胜猛地停步,转身凝视弟弟。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混合着不知是汗是水的液体。他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弟弟肩上:\"阿岳,你记住。青州是我们的根基,万不可有失。\"他的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兄长特有的温情,\"若事有不谐...你知道该怎么做。\" 贺拔岳郑重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虎符递给兄长:\"这是我从六镇带来的三千精锐,都是百战老兵。\" 贺拔胜接过虎符,在掌心掂了掂,突然笑道:\"好小子,原来早有准备。\"他转身望向雨幕深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帘,看到了千里之外的金墉城,\"这一仗,我要让天下人都记住贺拔二字!\" 雨越下越大,将军府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将兄弟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映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如同两条蓄势待发的蛟龙。 —————— 当夜,青州城内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都督府的房檐上噼啪作响。贺拔胜的都督府内,数十支牛油蜡烛将帐内照得通明。众将分列两侧,铠甲上的雨水滴落在地,汇成细小的溪流。 大将莫离支第一个站出来,他浓眉下的虎目炯炯有神:\"将军,尔朱兆残暴不仁,当众弑帝,百姓怨声载道。我等何必为他卖命?不如...\"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不如据守青州,静观其变。\" \"你懂什么!\"贺拔胜突然暴喝一声,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烛火摇曳。他铁青着脸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本将自有主张!\"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将,每扫过一人,那人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王忻、可朱浑元!\"贺拔胜声如洪钟。 两名骁将立即出列抱拳:\"末将在!\" \"命你二人为先锋,明日寅时出发,轻装疾行,务必三日内抵达金墉城外三十里处扎营!\" \"得令!\" \"韩平!\" 一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快步上前:\"下官在。\" \"你负责粮草押运,沿途征调民夫,不得有误!若有差池...\"贺拔胜眯起眼睛,手按在了刀柄上。 韩平额头渗出冷汗:\"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众将面面相觑,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副将寇洛欲言又止,最终在贺拔胜凌厉的目光下选择了沉默。 散帐后,莫离支悄悄拉住贺拔岳的臂甲:\"三将军,大帅今日怎如此反常?往日议事,他总会听取众将意见...\" 贺拔岳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声。雨幕中,贺拔胜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二哥看似鲁莽,实则心如明镜。\"他压低声音,\"尔朱氏大势已去,但若公然反叛,必遭围攻。此番出兵,非为尔朱氏,实为自保啊。\" 莫离支恍然大悟:\"大帅是要...\" \"嘘...\"贺拔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照不宣即可。\" 次日黎明,雨势稍歇。青州城门缓缓打开,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贺拔胜顶盔贯甲,猩红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正要翻身上马,忽见一骑飞奔而来,马蹄溅起泥水四溅。 \"报——紧急军情!\"探马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梁军已渡河北上,陈庆之亲率七千白袍军直指荥阳!沿途守军望风而降!\" 贺拔胜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他猛地抽了马鞭一记,战马吃痛嘶鸣:\"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在梁军之前赶到金墉!\" 五万大军如黑色洪流般涌出城门,铁甲铿锵,战马嘶鸣。贺拔岳站在城楼上,雨水顺着他的面甲流下。他目送着兄长的帅旗渐渐远去,直到整支队伍消失在雨雾朦胧的地平线上。 \"三将军,大帅此去...\"亲兵统领若干惠欲言又止。 贺拔岳握紧城墙的砖石,指节发白:\"放心,二哥从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他转身时,眼神已变得坚毅如铁,\"传令各州县,即日起严加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一兵一卒不得调动!特别是要盯紧尔朱氏的监军!\"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官道上,陈庆之突然勒住战马。他身披白袍已被雨水浸透,却依然纤尘不染。副将吴明彻疑惑道:\"将军为何停步?\" 陈庆之望向东北方向,眉头微蹙:\"我总觉得...此番北上,怕是不会太顺利了。\" 吴明彻不以为然:\"将军多虑了。我军连战连捷,魏军闻风丧胆,荥阳唾手可得...\" \"不,\"陈庆之摇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贺拔胜非寻常将领。若他出兵金墉...\"话未说完,他猛地一夹马腹,\"传令加速行军,务必抢先拿下荥阳!全军只带三日干粮,轻装前进!\" 两支大军,一东一南,向着同一个战略要地疾驰而去。这场决定中原命运的角逐,正在暴雨中悄然展开。 第138章 崔孝芬说羊侃 豫州城外,秋风呜咽,卷着枯黄的落叶扫过连绵的营帐,发出沙沙的声响。宇文泰站在斑驳的城楼上,手扶冰凉的垛口,望着远处官道上扬起的滚滚尘烟,脸色阴沉如铁。他刚刚从考城败退回来,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麾下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相互搀扶着进入城门,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绝望与恐惧。 \"陈庆之...\"宇文泰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个南梁的白袍将军,带着区区七千人马,竟一路势如破竹,连破魏军数十万,打得自己仅以身免,如今更是紧追不舍,如同附骨之疽。 \"都督,荥阳守将羊侃求见。\"亲兵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扰了主将的思绪。 宇文泰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秋风带着肃杀之气灌入肺腑,让他稍稍冷静了些。他转身走下城楼,沉重的战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心头沉甸甸的忧虑上。 羊侃早已在帐外等候多时,见宇文泰出来,立即抱拳行礼。这位身材魁梧的将军脸上还带着战场上的尘土,却掩不住眼中的坚毅:\"都督,末将愿率三千精兵留守荥阳,为大军断后!\" 宇文泰闻言一怔,凝视着羊侃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他注意到羊侃的铠甲上布满了刀痕,左臂还缠着渗血的绷带。这个跟随自己三年的老部下,从来都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羊将军...\"宇文泰声音微颤,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伸手重重拍在羊侃肩上,感受到对方坚实的肌肉和铠甲下传来的温度。荥阳城虽险,但面对陈庆之的七千白袍军和数十万降梁的魏军,三千人无异于螳臂当车。 \"你...\"宇文泰艰难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荥阳若失,你便突围,不可死战!\"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羊侃咧嘴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眼中却闪烁着决然之色:\"都督放心,末将必不负所托!\"他的声音浑厚有力,仿佛不是在请命赴死,而是在接受一个寻常的任务。 宇文泰眼眶微红,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沉声道:\"好!待大军撤至兖州,我备下好酒,等你回来痛饮!\"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 羊侃深深一拜,转身大步离去。秋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宇文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他注意到羊侃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那是上次战役留下的腿伤还未痊愈。 \"将军...\"一旁的亲兵欲言又止。 宇文泰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只是久久地凝视着羊侃消失的方向。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城墙上。他想起多年前与羊侃初次相识的场景,想起他们并肩作战的日日夜夜,想起每次庆功宴上羊侃豪迈的笑声... \"传令下去,\"宇文泰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全军即刻开拔,星夜兼程赶往兖州。\"他最后望了一眼荥阳的方向,在心中默默道:好兄弟,一定要活着回来。 —————— 十日后,荥阳城外。 陈庆之的白袍军如雪浪般涌至荥阳城下,七千将士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城头灰暗的守军形成鲜明对比。正午的骄阳照射在明晃晃的刀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远远望去仿佛一片银光粼粼的海洋。 城头上,羊侃按剑而立,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眉头紧锁,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城下军阵,心中暗自盘算:这支南军虽人数不多,但军容严整,士气如虹,不可小觑。 \"将军,荥阳城坚,强攻恐难速下。\"参军崔孝芬策马上前,在陈庆之身侧勒住马缰,拱手道:\"末将与羊侃曾有一面之缘,愿入城劝降。\" 陈庆之轻抚长须,目光深邃地望向城头。他注意到守军虽然戒备森严,但旗号略显凌乱,显然军心不稳。沉吟片刻后,他微微颔首:\"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上策。崔参军务必小心。\" 崔孝芬得了军令,卸下佩剑,单人独骑来到城下。他仰头高喊:\"羊将军,故人崔孝芬求见!\"声音在城墙间回荡,引得守军纷纷探头张望。 城上守军见他孤身一人,便放下吊桥。崔孝芬入城后,羊侃亲自迎出,二人于城门处相见。羊侃神色复杂,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崔参军此来,莫非是为陈庆之做说客?\" 崔孝芬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冠,微微一笑,却不急着回答。他环顾四周,看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守军,叹道:\"荥阳城固若金汤,羊将军守备森严,实乃良将。若论守城之能,天下能与将军比肩者,不过三五人耳。\" 羊侃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崔参军不必绕弯子,有话直说。\" 崔孝芬收敛笑意,正色道:\"羊将军乃泰山羊氏之后,先祖羊祜乃晋朝名将,世代忠烈。如今却屈身侍奉胡虏,岂不辱没先人?\"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刺羊侃心口。 羊侃闻言,面色骤变,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剑柄,骨节发白。他想起父亲临终时的嘱托,想起族谱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先祖,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 崔孝芬见状,继续道:\"梁国乃汉人正统,北伐中原,正是恢复汉家河山之时。羊将军若能弃暗投明,助梁军一臂之力,必能名垂青史,光耀门楣!\" 羊侃沉默良久,脑海中浮现父亲羊祉临终前的模样——老人躺在病榻上,握着羊侃的手,泪流满面:\"我羊氏世代汉臣,如今却...\"话未说完便咽了气,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至今仍时常出现在羊侃梦中。 \"崔参军...\"羊侃声音沙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若降梁,宇文将军必恨我入骨。我城中将士的家眷多在兖州……” 崔孝芬摇头打断:\"宇文泰不过胡虏爪牙,岂能与汉家大义相比?况且...\"他压低声音,\"陈将军已承诺,归顺将士皆有重赏,家眷可随军南迁,赐予田宅。\" 此时,城楼上的守军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偷偷望向这边。羊侃注意到军心已动,内心天人交战。他想起这些年来在胡人帐下所受的屈辱,想起那些被胡人贵族随意打杀的汉人士兵... 最终,羊侃闭目长叹,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咬牙道:\"好!我...愿降!\"说罢,转身对亲兵下令:\"传令三军,开城门,迎梁军入城!\" 当荥阳城门缓缓打开时,陈庆之在城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座城池的归顺,更代表着北伐大业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 消息传至陈留城时,正值暮色四合。宇文泰正在城楼上巡视防务,忽见一骑快马自北门疾驰而入,马上骑士浑身浴血,显然是拼死突围而来。 \"报——荥阳失守!羊侃叛变!\"信使滚鞍下马,声音嘶哑地喊道。 宇文泰身形猛然一顿,手中马鞭\"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缓缓转身,脸色在火把映照下忽明忽暗:\"你说什么?\" \"羊将军...他开了城门,放梁军入城...\"信使伏地痛哭,\"弟兄们...弟兄们都被缴了械...\" 城楼上顿时一片哗然。宇文泰却反常地沉默下来,他慢慢蹲下身,拾起马鞭,动作轻柔得可怕。突然,他猛地掀翻身旁的案几,竹简、令箭散落一地,砚台砸在城砖上碎成数块。 \"羊侃竟敢叛我?!\"他双目赤红如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口中喷出,在胸前月白色的战袍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大都督!\"左右将领慌忙上前搀扶,却被宇文泰一把推开。他踉跄几步扶住城墙,青砖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远处,荥阳方向的天空被映得通红,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失策。 \"羊侃!\"宇文泰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待你如手足,许你高官厚禄,你竟如此负我!\"他想起半月前还曾与羊侃在此把酒言欢,商议御敌之策,如今想来,那笑容里怕是藏着刀。 副将赵贵快步上前:\"大都督,当务之急是...\" \"我知道!\"宇文泰厉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令三军,死守陈留。另派快马向洛阳求援。\"话虽如此,他心里清楚,陈庆之既得荥阳,中原门户已开,梁军长驱直入只是时间问题。 夜风渐起,吹动宇文泰染血的衣袍。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城砖上留下暗红的痕迹。这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不仅是为失地之痛,更是为被至信之人背叛之耻。 \"羊侃...\"他低声嘶吼,声音沙哑得不成人声,\"我必亲手斩你首级!\" 然而此刻,除了无能的狂怒,他竟束手无策。远处梁军的号角声隐约可闻,宇文泰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望着城中惶惶不安的守军,想起家中待产的妻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大都督,夜凉了。\"尉迟囧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大氅。 宇文泰没有应答,只是死死盯着荥阳方向。他知道,今夜过后,中原的局势将天翻地覆。而他,或许注定要成为这场博弈中第一个出局的棋子。这个念头让他喉头又是一甜,却硬生生将鲜血咽了回去——至少,他不能在将士面前再露颓势。 \"传令下去,\"他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全军戒备,准备迎敌。我宇文泰,誓与陈留共存亡!\" 一阵寒风袭来,吹的宇文泰瑟瑟发抖。 第139章 这羊侃不识好歹 夕阳的余晖将荥阳城头染成一片金色,陈庆之的白袍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城墙上的砖石,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池的沧桑。 \"羊将军,\"陈庆之转过头来,清癯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坚毅,眼角细密的纹路里藏着说不尽的思虑,\"荥阳就托付给你了。\" 羊侃挺直了腰背,铠甲在余晖中泛着暗沉的光。他抱拳应道:\"陈将军放心,末将必当死守荥阳。\"声音浑厚有力,却在尾音处微微发颤。他望着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白袍将军,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陈庆之的目光越过城墙,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一阵微风拂过,带来城外野花的芬芳。\"这一万降卒...\"他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字字千钧,\"虽然曾是魏军,但都是汉家儿郎。\"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眸直视羊侃,\"他们离乡背井,不过是迫于生计。好生安抚,必能为你所用。\" 羊侃感到喉头发紧。他想起昨日巡视军营时,那些降卒眼中闪烁的惶恐与期待。一个年轻士兵颤抖着接过干粮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末将明白。\"他郑重地点头,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定不负将军所托。\" 陈庆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连日来难得的笑意。他伸手拍了拍羊侃的肩膀,触手是冰凉的铠甲,却能感受到下面炽热的忠诚。\"羊将军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说着,他望向西沉的落日,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只是此次扫荡豫州...\" 羊侃突然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军!\"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让末将随您一同出征吧!\" 陈庆之连忙扶起他,发现这位铁汉的眼角竟有些湿润。\"不可。\"他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荥阳乃咽喉要地,非将军这等将才不能镇守。\"他忽然压低声音,\"况且...\"目光扫过不远处巡逻的士兵,\"这些降卒更需要你的仁厚。\" 城下的炊烟袅袅升起,暮色渐渐笼罩四野。羊侃深吸一口气,抱拳的手微微发抖。\"末将...遵命。\"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但求将军保重。\" 陈庆之点点头,转身望向城外蜿蜒的官道。一队骑兵正在集结,白袍在暮色中格外醒目。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仿佛要延伸到远方的战场。城中传来隐约的梆子声,惊起一群归巢的飞鸟。 \"时辰到了。\"陈庆之整了整衣袍,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我对守城的一些心得,将军闲暇时不妨一观。\" 羊侃双手接过,触到竹简上犹存的体温。他正要开口,却见陈庆之已大步走向台阶。白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展翅的白鹤。 \"将军!\"羊侃忍不住喊道。 陈庆之驻足回首,眉宇间的英气在暮色中依然夺目。 \"末将...\"羊侃喉头滚动,千言万语终化作深深一揖,\"恭送将军!\" 陈庆之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渐渐融入暮色,唯有那袭白袍,在羊侃的视线中久久不散。 —————— 十数日后,当刘璟率领的三万关中大军如滚滚铁流般抵达荥阳城下时,城头飘扬的梁军旗帜在夕阳下格外刺眼。高昂一马当先冲至阵前,看到这一幕顿时怒发冲冠,手中丈八马槊\"铮\"地一声直指城头:\"羊侃这个背信弃义的叛贼!看我不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他英俊的面庞因愤怒而涨得通红,虬结的肌肉在铠甲下不住颤动。身后侯莫陈崇连忙上前拉住他的马缰:\"将军息怒!\" 刘璟抬手制止了暴怒的高昂,声音沉稳如古井:\"二弟,稍安勿躁。\"他眯起那双锐利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荥阳城的防御布局。 \"奇怪,\"刘璟心中暗忖,\"羊侃此时应该为宇文泰部将,为何会叛魏降梁?\"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作为穿越者,他脑海中浮现出历史上羊侃的生平——这位泰山羊氏的后裔,史书记载他虽曾为魏将,但却一直心向汉人王朝。 当夜,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刘璟端坐案前,心念一转,执笔蘸墨,给羊侃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劝降信。他时而停笔沉思,时而奋笔疾书,墨迹在绢布上晕染开来: \"...将军乃泰山羊氏之后,世代为汉室忠臣。今我刘璟乃昭烈帝血脉,已据关中,正欲光复汉室。梁主萧衍笃信佛法,不理朝政;元颢不过梁主傀儡,岂是明主?望将军三思...\"写完最后一字,刘璟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他搁下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绢布边缘,心中暗想:羊侃这个傻子,投靠萧菩萨,还不如跟我混,我可是“正宗”汉室后裔。 信使将书信绑在箭上,趁着夜色射入城中。此时的荥阳城守府内,羊侃正独自在灯下研读兵书。忽闻亲兵来报,拾得城外射入的书信一封。 羊侃展开信纸,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复阅读。他坚毅的面容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信纸边缘。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我羊氏世代为汉臣...\"一时间心潮起伏,眼前浮现出幼时在泰山脚下习武读书的往事。 \"将军?\"亲卫轻声唤道,\"可是有要事?\" 羊侃猛然回神,深吸一口气道:\"无事。\"但内心却如惊涛拍岸。他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城外的点点篝火,喃喃自语:\"刘璟...昭烈帝之后...\" 然而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城头时,羊侃已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他站在城垛前,铠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对城下的使者朗声道:\"多谢刘将军厚爱。但羊某既已归梁,岂能朝秦暮楚?还请回禀刘将军,若要取荥阳,尽管来攻!\"声音铿锵有力,在城墙上回荡。 使者快马回报,刘璟听完后轻叹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这羊侃…不识好歹…。”他转身对众将道,声音陡然提高:\"传令全军,准备攻城器械。三日后,我要看到荥阳城破!\" 高昂兴奋地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早该如此!这次定要砍了羊侃的羊头!\"他转身大步走出营帐,铠甲铿锵作响,迫不及待地去督促士兵打造云梯。 与此同时,荥阳城内,羊侃正在校场召集那一万魏军降卒。他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炬地扫视众人:\"诸位都是汉家儿郎,今日守城,不是为了元颢,而是为了中原百姓免遭战火!\" 降卒中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兵突然高喊:\"羊将军,我们跟您干!\"顿时引发一片响应。羊侃看着群情激昂的士兵,坚毅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欣慰。他转身对副将道:\"加强东门防御,多备滚木礌石。\" 副将犹豫道:\"将军,城中粮草...\" 羊侃抬手打断:\"够支撑半月足矣。\"他望向城外连绵的军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三日后,战鼓震天。刘璟大军如潮水般涌向荥阳城墙,而羊侃则亲自站在最危险的城楼处指挥防御。箭雨纷飞中,两位当世名将展开了一场关乎中原命运的攻防大战。 第140章 高敖曹身陷险境 攻城前夜·荥阳城外 夜色深沉如墨,荥阳城高大的轮廓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森严,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墙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守军的身影在垛口间若隐若现,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刘璟的军帐内,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紧锁的眉头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案几上铺开的羊皮地图。地图上,荥阳城被朱砂圈了又圈,鲜红的印记宛如伤口般刺目。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陈庆之的进军路线——豫州各郡已经陆续陷落,留给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主公,不能再拖了。\"王思政站在一旁,声音低沉而冷静。他瘦削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严肃,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外城的位置:\"荥阳有内外两城,外城一破,守军还能退守瓮城。\"他顿了顿,手指向上移动,\"届时他们居高临下,我们即便攻进去,也会被他们用滚石、箭雨消耗殆尽。\" 刘璟的手指重重敲在荥阳的位置上,指节微微发白。他沉声道:\"那依你看,该如何?\"声音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王思政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除非守军主动投降,否则......\"他轻叹一声,\"只能强攻。\" \"哈哈哈!\"一阵豪迈的笑声突然从帐外传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帐帘被人一把掀开,高昂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铿锵作响。\"大哥何必忧心?\"他浓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拍着胸膛道:\"区区一座荥阳城,让我先登,保证半日之内拿下!\"他咧开嘴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眼中的战意如同燃烧的火焰。 刘璟抬眼看他,目光在高昂那张写满自信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注意到高昂右颊上那道细小的伤疤——那是上次战斗留下的。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终于,刘璟缓缓点头:\"好,明日由你率先锋攻城。\"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却又在末尾补充道:\"但切记,不可鲁莽。\" 高昂闻言,眼中精光更盛,他咧嘴一笑,抱拳道:\"大哥放心!我高昂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他转身就要往外走,铠甲上的甲片随着动作哗啦作响,像极了他此刻跃跃欲试的心情。 王思政眉头微蹙,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刘璟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在那一瞬间,他们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忧虑——除了强攻,确实别无他法。 待高昂的脚步声远去,王思政低声道:\"主公,高昂将军勇猛有余,但......\" 刘璟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他转身望向帐外漆黑的夜色,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可眼下形势紧迫,我们必须尽快入城……\"烛光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让将士们做好准备吧,明日......必将是一场恶战。\" 攻城当日——— 天刚蒙蒙亮,东方才泛起鱼肚白,军营中却早已人声鼎沸。战鼓声如雷鸣般震彻云霄,惊起林间栖息的鸟群扑棱棱飞向天际。刘璟站在中军帐前,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轮廓,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将军,二将军到了。\"亲兵低声禀报。 刘璟转身,看见高昂大踏步走来。晨光中,这位爱将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他穿着单衣,露出结实的臂膀,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晨露。 \"大哥!\"高昂抱拳行礼,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今日定要第一个登上城头!\" 刘璟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示意亲兵取来那套特制的双层重甲。他亲手为高昂披上,指尖拂过冰冷的铁片时,能感受到对方胸膛里蓬勃的心跳。 \"护心镜再检查一遍。\"刘璟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手指仔细地抚过铜镜边缘,\"听说守军新得了破甲箭。\" 高昂满不在乎地笑了:\"大哥何时变得这般谨慎了?” \"我就你和杨忠这两个兄弟!”刘璟突然加重了语气,手上系绑带的动作却依然轻柔,\"这里的守将是羊侃,听说他手下有不少弓弩手都是百里挑一的神射手。\"他说着,又检查了一遍肩铠的系带,\"记住,一旦登上城头,先稳住阵脚。我会让侯莫陈崇带人紧随其后。\" 高昂低头看着刘璟,心中突然一软。他知道大哥是为他担心,但胸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大哥放心!\"他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还用力拍了拍胸甲,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您看,这不是跟铁桶似的?区区一座城,还困不住我高昂!\" 刘璟抬起头,对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太熟悉这眼神了——每次冲锋前,高昂都是这样,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想再叮嘱几句,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显得多余。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去吧。我等你凯旋。\" \"得令!\"高昂咧嘴一笑,转身时重甲发出铿锵的声响。晨风吹起他未束起的发丝,在朝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刘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重。他想起三年前在太原,高昂也是这样自信满满地冲向敌阵,虽然平安无事,但自己当时心如绞索。 \"主公,该发令了。\"王思政小声提醒。 刘璟深吸一口气,将担忧压回心底。他环视四周,数千精锐已经列阵完毕。云梯如同巨兽的利爪,冲车像匍匐的猛虎,箭楼上的弓箭手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那个决定性的命令。 \"传令——\"刘璟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晰,\"攻城!\" 战鼓声骤然加剧,如同雷霆滚过大地。高昂的身影已经冲到最前方,他高举长刀的样子,像极了一面迎风招展的战旗。刘璟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心中默念:一定要平安回来。 —————— \"杀——!\" 一声震天怒吼撕裂战场喧嚣,高昂魁梧的身躯如猛虎般跃上攻城梯。铁靴踏在木质阶梯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守军心头的丧钟。他身后,无数黑甲士兵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震得城墙上的砖石都在颤抖。 \"放箭!快放箭!\"城头守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但高昂只是轻蔑地咧开嘴角。他身上的玄铁重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箭矢撞击在甲胄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如同夏日骤雨打在铁皮屋顶上。一支利箭擦过他的脸颊,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痛快!\"高昂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眼中燃起嗜血的兴奋,\"这才像话!\" 他右手紧握那把足有五尺长的寒铁大刀,刀身血迹斑斑,在阳光下反射出妖异的红光。左手抓住城墙边缘,肌肉虬结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人如炮弹般跃上城头。 \"挡我者死!\" 大刀横扫,三个守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头颅便已飞上半空。鲜血如喷泉般从断颈处涌出,溅在高昂的脸上和铠甲上。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反而更加兴奋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就这点本事也敢守城?\" 守军被这尊杀神吓得魂飞魄散,前排士兵不由自主地后退,后排的却被挤着向前,城头顿时乱作一团。高昂抓住机会,大刀舞成一片银光,所过之处肢体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让开!都让开!\"一名守军幢主试图重整阵型,却被高昂一刀劈成两半,内脏和鲜血洒了一地。 高昂心中涌起一股近乎狂喜的战意。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在刀光剑影中感受生命的炽热,在敌人的恐惧中证明自己的强大。他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每一刀都带走数条性命,脚下很快堆积起一层尸体。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他一边砍杀一边大笑,声音如雷贯耳。 就在高昂势如破竹之际,一道沉稳如铁的声音从城楼高处传来: \"高敖曹,休得猖狂!\" 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战场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高昂猛地抬头,只见一名身材精瘦的将领手持一杆乌黑长枪,正缓步走下阶梯。那人没有穿戴重甲,只着一身暗红色轻便战袍,步伐稳健得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 \"狗贼羊侃,胆敢背叛朝廷!\"高昂认出了对方,眼中怒火更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羊侃停在离高昂三丈远的地方,锐利的眼神如鹰隼般打量着这个浑身浴血的猛将。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近乎轻蔑的冷笑。 \"你这样的莽夫也配与我说话?\"羊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高昂感到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他生平最恨别人叫他莽夫,更受不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他握刀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区区无名之辈,也敢拦我?\"高昂怒极反笑,\"待我砍下你的狗头,挂在城门上示众!\"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羊侃,大刀高举过头,以开山裂石之势直劈而下。 羊侃却不慌不忙,在刀锋即将及身的刹那,身形如鬼魅般侧移半步。长枪如毒蛇吐信,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高昂的肋下。 \"啧!\"高昂急忙回刀格挡,刀枪相撞迸出一串火花。 羊侃的枪法诡异多变,时而虚晃一枪引高昂防守,时而实刺直取要害。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枪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高昂虽然力大无穷,但在城头这狭窄之地,长刀反倒成了累赘,几次险些被长枪刺中。 \"哼,你使的是槊法,在马上或许无敌,\"羊侃一边游走一边冷笑,\"但在城头狭窄之地,长刀反倒成了累赘。\" 高昂心中暗惊。羊侃说得没错,他最擅长的确实是马战,此刻在城头施展不开,竟被对方压制。更让他恼火的是,羊侃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精准地戳中他的痛处。 \"放屁!\"高昂怒吼一声,强行挥刀猛攻,试图以力破巧。 两人在城头激战数十回合,刀光枪影交错,鲜血不断飞溅。高昂的攻势如狂风暴雨,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羊侃则如穿花蝴蝶,在刀锋间游走,长枪不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在高昂的铠甲上留下几道伤痕。 高昂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滚落。他心中既愤怒又困惑——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家伙,怎么如此难缠? \"怎么了,猛将?累了吗?\"羊侃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戏谑,\"要不要休息一下?\" \"找死!\"高昂暴喝一声,再次扑上。 城下,刘璟勒马而立,铁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他眯起眼睛望向城墙,只见高昂那熟悉的红缨在敌阵中忽隐忽现,周围的敌军却如潮水般涌来。他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二弟今日怎的如此莽撞!\"刘璟心中暗恼,眼前浮现出临行前高昂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那小子当时还笑着说:\"大哥放心,看我这次定要生擒羊侃!”此刻想来,那笑容里分明带着几分轻狂。 \"将军?\"身旁的亲兵见他神色不对,小心唤道。 刘璟猛地回神,厉声喝道:\"快!调鹰扬卫登城支援!要快!\"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可就在此时,城头上变故陡生—— 羊侃突然变招,手中丈八长枪化作一道银虹。高昂急忙举刀格挡,却不料这是虚招。羊侃手腕一翻,枪尖如毒蛇吐信,直取高昂咽喉! 第141章 刘玄德王者之怒 高昂被羊侃凌厉的攻势逼至城墙边缘,后背已抵上冰冷的城砖。他抬眼望去,羊侃手中的银枪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枪尖如毒蛇吐信般直取咽喉。高昂能清晰地感受到枪尖带起的劲风刮过脖颈,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高昂心中暗叹,握刀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休伤我主!\"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震得城墙上的碎石簌簌落下。侯莫陈崇那魁梧的身影从斜刺里杀出,九环大刀带着呼啸风声劈向羊侃面门。刀身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宛如催命符咒。 \"侯莫陈!\"高昂惊喜交加,只见这位忠心耿耿的副将双目赤红,显然是一路拼杀而来。他铠甲上还插着几支断箭,左肩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同一时刻,城垛另一侧传来一声清喝:\"休伤我三弟!\"高慎的长矛如毒蛇吐信,矛尖寒星点点,直刺羊侃后心。 羊侃瞳孔骤缩,不得不回枪格挡。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三件兵刃相撞的火星四溅。枪杆剧烈震颤,震得羊侃虎口迸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将军!\"几名亲兵惊呼着要上前助阵。 \"退下!\"羊侃厉声喝止,抹去嘴角血迹。他望向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刘璟大军,又看了看已经登上城头的敌军先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城下的战鼓声震耳欲聋,羊侃能清晰地听到云梯搭上城墙的\"咔嗒\"声。他握枪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力竭还是愤怒。 \"可惜...\"羊侃咬牙低语,染血的银枪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退守瓮城!\" 随着这声令下,残存的守军如退潮般向城内撤去。高昂望着羊侃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位劲敌的脚步竟有些蹒跚。他伸手按住侯莫陈崇又要追击的肩膀,轻声道:\"穷寇莫追,先稳固城防。\" 高慎不甘地攥紧长矛:\"三弟,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高昂摇摇头,目光扫过城墙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你们看,羊侃亲卫队十去七八,他却能在我等合围下全身而退。\"说着指了指地上几具穿着精良铠甲的尸体,\"这些恐怕都是他的贴身死士。\" 侯莫陈崇恍然大悟:\"难怪方才那些亲兵拼死阻截!\" 此时刘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头,战靴踏在染血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一把抓住高昂的双肩,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二弟!伤到哪里了?\"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连尾音都在微微发颤。这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帅,此刻眼中满是惊惶。 他颤抖的手指仔细检查着高昂的脖颈,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红光。羊侃的枪尖只差毫厘就能要了高昂性命——这个念头让刘璟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想起方才在城下看到的一幕:羊侃的枪尖擦过高昂咽喉时,他几乎窒息。 \"大哥,我没事。\"高昂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却牵动了肋下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下意识按住左腹,那里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浸透。 刘璟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都是大哥不好,不该让你打头阵...\"他猛地扯下自己的披风,手忙脚乱地按在高昂的伤口上,\"我宁可不要这天下,也不能失去你这个兄弟!\" 高昂望着刘璟通红的双眼,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汉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他一把抱住刘璟,重重拍打着对方的后背,铠甲相撞发出铿锵之声:\"说什么傻话!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却掩饰不住微微的颤抖,\"还记得当年在菊花结义时说的话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刘璟接上后半句,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有泪光闪动。 待军医将高昂扶下去包扎后,刘璟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殆尽。他缓缓转身望向瓮城方向,眼中燃起滔天怒火,整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围的亲兵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他们从未见过主公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 \"羊侃...\"刘璟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他脑海中不断闪回方才那惊险一幕,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若是那一枪再偏半寸...这个念头让他几乎发狂。 刘璟突然转身,对传令兵厉声道:\"把火油罐全部调上来!弓弩手准备火箭!\"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城头,震得周围的士兵心头一颤。 副将王思政急忙上前,拱手劝道:\"主公三思!瓮城里还有数万百姓,若用火攻...\" \"我管他什么百姓!\"刘璟暴喝一声,声震城楼,惊起远处一群飞鸟。他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敢伤我兄弟,就要付出代价!今日我定要羊侃血债血偿!\" 王思政被这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但仍硬着头皮道:\"主公,仁义之师不伤无辜...\" \"闭嘴!\"刘璟一把扯下沾满尘土的战袍,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精铁铠甲。阳光照在铠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与他眼中的怒火形成鲜明对比。\"今日不破此城,我刘璟誓不为人!\" 说罢,他大步走向城头最高处,亲自举起一面赤红旗帜。那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刘璟深吸一口气,对着全军怒吼:\"弟兄们!随我杀——\"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城下的将士们从未见过主公如此暴怒,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他们被主公的愤怒所感染,士气瞬间达到顶点。 \"为主公而战!\" \"为高将军报仇!\" \"杀!杀!杀!\" 投石机的绞盘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装满火油的陶罐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砸向瓮城的各个角落。紧接着,数百支火箭腾空而起,如同一场火雨倾泻而下。 \"轰——\"火油遇到明火,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火光。转眼间,瓮城就陷入一片火海,黑烟滚滚直冲云霄。惨叫声、哭喊声从城中传来,但很快就被火焰的咆哮声淹没。 羊侃在浓烟中剧烈咳嗽着,他用袖子捂住口鼻,低头望向外城。透过扭曲的热浪,他看到刘璟如魔神般屹立在燃烧的城墙上,身后是熊熊烈焰,眼中是冰冷的杀意。这一刻,羊侃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怎样可怕的对手——一个可以为兄弟化身修罗的统帅。 \"报应啊...\"羊侃苦笑着喃喃自语,手中的长枪无力地垂落。火舌已经舔舐到了他的战袍下摆,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灼热,只是死死盯着城头上那个如神如魔的身影。 第142章 仁义的两端 荥阳城笼罩在滚滚浓烟之中,火舌舔舐着城墙,将瓮城内的天空染成暗红色。羊侃站在城楼上,铠甲上沾满烟灰,望着城内慌乱奔逃的百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将军,东门箭楼倒塌了!\"一名满脸血污的士兵踉跄着跑来报告。 羊侃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城内街道上那些惊慌失措的身影。一个老妇人被挤倒在地,手中的包袱散开,几件粗布衣裳散落一地。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后面涌来的人群再次踩倒。 \"传令,调一队人去东门堵住缺口。\"羊侃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再派二十人护送百姓往西门撤离。\" \"将军,我们的人手已经不够了!\"副将王肃急切地说,\"敌军随时可能突破城墙,现在分散兵力——\" \"执行命令!\"羊侃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让王肃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王肃低下头:\"遵命。\" 羊侃重新望向城内,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他素闻刘璟有仁义之名,却忘了此人自称汉昭烈帝刘备的后裔——当年刘备为弟复仇,不惜举国伐吴,这份血性,刘璟又岂会没有? \"将军!东门已破,火势控制不住了!\"另一名副将跌跌撞撞地跑来报告,脸上满是烟熏的痕迹。 羊侃望向城内,三万百姓拖家带口,在街巷间哭喊着奔逃。老人被挤倒在地,孩童与父母失散,凄厉的哭喊声刺破云霄。他身边仅剩的六千将士个个带伤,眼神中透着绝望。 \"传令...\"羊侃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开城投降。\" \"将军!\"王肃急道,\"我们还能——\" \"够了!\"羊侃厉声打断,\"我羊侃可以不投奔梁主,但不能负了城中百姓!\" 王肃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羊侃解下佩剑,递给王肃:\"你亲自去,举白旗出城。告诉刘璟,我羊侃愿以一人之命,换全城百姓平安。\" \"将军!\"王肃声音哽咽,\"您——\" \"这是命令。\"羊侃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若亲自去,刘璟必以为有诈。你去最合适。\" 王肃接过佩剑,深深一揖:\"末将定不负所托。\" 羊侃看着王肃离去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他转身望向城内,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百姓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他想起三日前刘璟派使者送来的劝降书,上面写着\"以仁义为本,不愿多造杀孽\"。 \"仁义?\"羊侃冷笑一声,\"若真仁义,又何必火烧荥阳?\" 城下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羊侃走到城墙边,看到城门缓缓打开,王肃手持白旗走出城外。远处,刘璟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黑压压的一片,旌旗招展。 \"将军!\"一名亲兵慌张跑来,\"北门守将赵武擅自率部突围,被敌军乱箭射杀,所部三百人无一幸免!\" 羊侃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赵武是他最信任的部将之一,性子刚烈,宁死不降。他早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传令各门,停止抵抗。\"羊侃睁开眼,声音低沉,\"让将士们...放下武器吧。\" 亲兵含泪领命而去。 羊侃独自站在城楼上,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他想起十几日前,陈庆之命他镇守荥阳时的嘱托:\"荥阳乃中原咽喉,务必死守。\"如今城池将破,他有何面目再见陈将军? \"将军!\"王肃的声音从城下传来,\"刘将军答应受降,但要求您亲自出城!\" 羊侃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铠甲,大步走下城楼。城门处,残存的将士们已经列队等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甘与屈辱。 \"弟兄们,\"羊侃环视众人,\"今日之败,罪在我一人。你们...都是好样的。\" 没有人说话,但羊侃看到许多人红了眼眶。 ...... 城外,刘璟端坐马上,冷眼看着城门缓缓打开。他一身玄甲染血,眉宇间的戾气尚未散去。当羊侃卸甲负荆而出时,刘璟没有像收降杨宽时那样温言安抚,而是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王思政,派人将羊侃押回关中。\" 王思政心头一跳,偷眼看向主公。只见刘璟眼中血丝密布,嘴角紧绷——这是暴怒后的余韵。他不敢多言,默默领命。 待羊侃被押走后,刘璟突然翻身下马。铁靴踏在焦土上发出闷响,他大步流星走向仍在燃烧的城池,披风在热浪中猎猎作响。 \"主公危险!\"亲卫队长王虎一个箭步挡在前方,\"火场里还有梁军残部...\" \"滚开!\"刘璟暴喝如雷,竟一把推开这个跟随自己三年老部下。他夺过水桶时,滚烫的水花溅在手臂上,却浑然不觉疼痛般冲向火场。 王虎呆立原地,直到听见王思政的喊声才如梦初醒:\"快!全体取水!跟着主公!\" 火场中,断裂的房梁不时轰然倒塌。刘璟的身影在浓烟中时隐时现,他亲自扛起被压住的老汉,徒手扒开燃烧的木板。当救出第三个孩童时,他的手掌已血肉模糊。 黎明时分,火势终于被控制。刘璟站在冒着青烟的废墟前,突然拔出佩剑。王思政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寒光闪过,一缕黑发飘然落地。 \"主公不可!\"王思政扑上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刘璟抬手制止,转向聚集的百姓深深作揖。这个动作让他踉跄了一下——直到此刻,众人才发现他的战袍下摆早已被血浸透。 \"诸位父老。\"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刘某为报私仇,累及无辜,罪该万死。今日割发代首,以谢此罪……”一滴浊泪划过他沾满烟灰的脸颊,\"陈庆之大军不日将至,请速随我军移居关中。我以项上人头起誓...\"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染红了掌心。 人群中,抱着婴儿的妇人突然跪下:\"将军为我们灭火救人,自己却...\"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很快,黑压压的人群如浪潮般跪倒,有老者高呼:\"刘将军活命之恩,没齿难忘!\" 王思政望着主公弯腰扶起百姓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扶在剑柄上的左手仍在微微颤抖。当刘璟转身望向建康方向时,暮色中那双眼眸里的寒意,让见惯生死的将军都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分明是猛兽舔舐伤口时,盯着猎物的眼神。 第143章 陈庆之回师荥阳 半月后,荥阳城头还残留着烈火焚烧的焦黑痕迹,秋风卷着灰烬在城墙上打着旋儿。刘璟一袭青衫立于雉堞之间,衣袂翻飞,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斑驳的城墙砖石。他远眺南方,只见天际线处烟尘渐起,如同一条黄龙在地平线上翻滚。 \"终于来了么...\"刘璟在心中默念,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指甲在砖石上划出几道白痕。他想起前日收到的战报,陈庆之数十日横扫豫州全境的消息仍让他心头发紧。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思政快步走来,铠甲铿锵作响。王思政还带着前日救火时留下的伤痕,却依旧精神矍铄。\"主公!\"王思政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探马来报,陈庆之大军距城已不足三十里。\" 刘璟没有立即回应。他望着远处升腾的烟尘,忽然问道:\"思政,你观此城如何?\"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凝重。 王思政愣了一下,随即顺着主公的目光仔细打量起这座刚刚攻下的城池。荥阳城郭巍峨,内外双城互为犄角,护城河宽约十丈,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城墙上箭楼林立,守城器械一应俱全。 \"禀主公,\"王思政挺直腰板,信心十足地回答,\"此城固若金汤,城墙高达五丈,粮草充足。末将已命人在护城河中布下铁蒺藜,城头备足滚木礌石。纵使陈庆之用兵如神,也难轻易攻破。\" 刘璟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转过身,直视王思政的眼睛:\"不可轻敌。你可记得我们是如何攻下此城的?\" 王思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当然记得,就在十日前,他们正是架设云梯,强攻外城,仅用一日便攻破了这座号称\"铁壁\"的城池。 \"我军强攻尚能一日破城,\"刘璟轻叩城墙,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庆之能以七千白袍横扫中原,必有其过人之处。\"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你负责守城,务必谨慎。陈庆之大军远来,粮草未必充足。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拖住他…” 王思政肃然抱拳:\"末将明白!定不负主公所托!\"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高慎匆匆登城,年轻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慌乱:\"主公!梁军前锋已至城下!\" 刘璟快步走到城墙另一侧,俯身望去。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片雪白的浪潮缓缓涌来。那清一色的白袍在秋阳下格外醒目,虽远在数里之外,却已能感受到冲天的肃杀之气。旌旗猎猎,刀光如林,行进间竟无半点杂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袍军...\"刘璟眯起眼睛,心中暗自惊叹。他注意到这支军队行进时阵型丝毫不乱,前锋、中军、后卫层次分明,如同一条白色的巨蟒在地面上游动。 王思政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好严整的军容!\" 高慎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手心渗出汗水。他偷偷瞥了一眼主公,发现刘璟虽然面色如常,但太阳穴处却有一根青筋在微微跳动。 \"传令全军戒备!\"刘璟突然沉声道,声音在城墙上回荡,\"弓弩手上城墙,滚木礌石准备就位。记住,\"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电,\"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战!\" \"遵命!\"众将齐声应答。 刘璟再次望向城外。白袍军已经停下脚步,开始安营扎寨。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转眼间就立起了整齐的营帐。一面绣着\"陈\"字的大纛在营中高高竖起,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陈庆之...\"刘璟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 —————— 与此同时,梁军阵中,风卷黄沙,吹得旌旗猎猎作响。陈庆之勒住战马,银色铠甲在太阳下泛着冷光。他凝视着眼前这座巍峨的荥阳城,城墙高耸入云,箭楼林立,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头飘扬的\"刘\"字大旗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羊侃将军如今安在?那个承诺誓死守卫荥阳的小将,是否已遭不测?他握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将军,荥阳城防坚固,强攻恐非上策。\"参军崔孝芬驱马上前,儒雅的面容上带着忧虑。他捻着胡须,轻声道:\"不如先遣使劝降?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善。\" 陈庆之的目光仍死死盯着城头,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城墙。羊侃忠勇,必不会轻易弃城,如今荥阳易主,只怕...他不敢再想下去,喉头滚动了一下,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副将周文育已按捺不住。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冷哼一声,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劝降?崔参军未免太过天真!刘璟那厮刚刚夺了荥阳,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岂会轻易献城?\" \"文育!\"陈庆之轻声呵斥,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他转头对崔孝芬露出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参军所言有理。不过...\"他眼中精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仿佛这样能缓解心中对故友下落的焦灼,\"总要先试试守军斤两,看看这位刘将军到底是何等人物。\" 崔孝芬注意到主帅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翳,暗自叹息。周文育则撇了撇嘴,心想这些读书人就是太过谨慎。 翌日黎明,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梁军阵中战鼓便如雷鸣般擂响。令人意外的是,最先被驱赶出阵的竟是数千衣衫褴褛的北魏降卒。这些俘虏面黄肌瘦,有的还带着伤,在梁军刀枪威逼下,哭喊着向城墙涌去。 \"快走!\"梁军督战队挥舞着皮鞭,抽打在动作迟缓的降卒背上,\"不想死的就往前冲!\" 城头上,王思政扶着垛口,眉头紧锁。这位年轻的守城副将面容刚毅,此刻却显出几分不忍。\"好个陈庆之,竟用此等毒计!\"他拳头重重砸在城砖上,转身对亲兵道:\"传令下去,弓弩手暂勿放箭。\" 当第一批降卒战战兢兢地爬上云梯时,迎接他们的不是预料中的箭雨,而是守军此起彼伏的喊声: \"弟兄们!都是魏人,何苦自相残杀!\" \"投降不杀!刘将军有令,归顺者赏田宅!\" 一个满脸血污的降卒愣在原地,他颤抖着双手,想起家中老母。突然,他\"哐当\"一声扔下武器,跪倒在城垛边:\"我降!我降!活着回去见娘亲!\" 如同连锁反应,转眼间数百降卒纷纷弃械投降。有人甚至转身对梁军怒目而视:\"你们这些南蛮子,休想让我们兄弟相残!\" 城下的周文育气得暴跳如雷,怒吼道:\"放箭!给我射死这些叛徒!\"却被一旁的崔孝芬死死拉住:\"将军不可!滥杀降卒只会让军心涣散!\" 梁军大帐内,烛火摇曳。陈庆之听完战报,不怒反笑,手指轻叩案几:\"好一个刘璟,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手攻心之计,用得妙啊。\" 崔孝芬忧心忡忡地捋着胡须:\"将军,这一仗未打,我们倒先折了五千降卒,士气恐怕...\" \"无妨。\"陈庆之摆摆手,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本就是试探之举。\"他忽然压低声音,\"传令收兵,今夜我要亲自去见刘璟。\" 帐中众将闻言大惊。吴明彻\"腾\"地站起身,这位年轻将领急得额头冒汗:\"将军!这太危险了!万一刘璟起了歹心...\" 陈庆之淡然一笑,从容地整了整衣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我与刘将军,或许有共同语言。\" 周文育拍案而起:\"末将愿随将军同往!\" 陈庆之摇头:\"你性子太急,反倒坏事。\"他看向崔孝芬,\"崔参军精通礼数,就劳烦陪我走一趟吧。\" 崔孝芬心中忐忑,却也不便推辞,只得躬身应诺。待众将退下,陈庆之独自站在帐前,望着荥阳城头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夜风吹动他的衣袍,这位儒将心中暗忖:\"刘璟啊刘璟,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荥阳城内外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这场对峙将会如何发展。而在城楼上的刘璟,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始终注视着梁军大营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144章 刘玄德单刀赴会 当夜,荥阳城外的浮桥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满天星斗,仿佛一条缀满宝石的绸带。夜风拂过,带来岸边芦苇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王思政死死拽住刘璟的衣袖,粗糙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主公,\"他的声音发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陈庆之为人狡诈,此去凶险,万一...\" 刘璟轻轻拂开他的手,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剑眉下的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思政啊,\"他拍了拍老部下的肩膀,\"你可知道,能与此人相见,是我多年夙愿。\"他抬头望向浮桥尽头,眼中流露出少见的期待,\"今日一见,纵是龙潭虎穴,又有何妨?\" 王思政还想再劝,却见刘璟已经整了整衣冠,将腰间佩剑解下递给随从。\"放心,我自有分寸。\"他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一个时辰后我未归,你便按计划行事。\" 浮桥中央,陈庆之一袭素白长衫,在月光下宛如谪仙。夜风拂动他的衣袂,更显得飘逸出尘。见刘璟只带了高慎、侯莫陈崇前来,不禁抚掌赞叹:\"刘将军单刀赴会,果然胆识过人。\"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暗含锋芒,\"难怪能在短短三年内,就从一个小小军主跃升成右将军。\" 刘璟拱手还礼,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这位传奇名将——四十余岁的年纪,面容清癯,眼角已有细纹,双目却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之气。他暗自思忖:此人看似文弱书生,却能以弱兵横扫中原,果然名不虚传。 \"陈将军威震中原,刘某仰慕已久。\"刘璟笑道,声音洪亮,\"不知今夜相邀,有何见教?\"他故意环顾四周,\"莫非将军是要请我赏月?\" 陈庆之微微一笑,示意侍从退下。待众人退到十步开外,他才轻声道:\"刘将军既为汉人,何苦为胡人所用?我大梁皇帝求贤若渴,若将军愿归顺...\" 刘璟突然大笑,笑声惊起岸边几只夜鸟,扑棱棱地飞向夜空。\"陈将军是要劝降?\"他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我听闻建康城内四百八十寺,日日香烟缭绕。达官贵人们诵经念佛,好不虔诚。\"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个夸张的皱眉表情,\"可惜啊可惜,刘某最受不得这香火气。\" 陈庆之眉头微蹙,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捻动佛珠。\"将军此言差矣。\"他的声音依然平和,却多了几分严肃,\"佛法慈悲,普度众生。梁皇陛下崇佛向善,正是仁德之君...\" \"慈悲?\"刘璟突然正色,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他猛地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村庄,那里几点灯火在夜色中摇曳。\"让那些百姓吃饱穿暖,免于兵灾,才是真正的慈悲!\"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陈庆之神色微动,顺着刘璟所指的方向望去。沉默片刻后,他轻叹一声:\"将军爱民之心,令人钦佩。但...\"他话锋一转,\"乱世之中,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刘璟目光灼灼:\"正因为不易,才更该有人去做。\"他忽然压低声音,\"陈将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麾下将士已有三月未发军饷,军中已有怨声。这样的梁国,值得你效忠?\" 陈庆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赏与警惕。夜风渐起,浮桥微微晃动,河水拍打桥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将军志向何在?\"陈庆之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有力。 刘璟仰头望向浩瀚星空,群星璀璨倒映在他眼中。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止戈为武,天下太平。\" 这简单的八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陈庆之心上。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月光下,刘璟挺拔的身姿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内敛沉稳。 \"刘将军...\"陈庆之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从未想过会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如此气度,\"若愿归梁,我愿以主帅之位相让。\" 刘璟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陈将军好意心领。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像是黑夜中突然亮起的火把,\"他日我若去建康,必是率大军前往。届时还望将军保重身体,亲眼见证。\" 陈庆之闻言,非但不怒,反而仰天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亮:\"好!好一个刘玄德!\"他郑重地拱手作揖,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既如此,明日战场相见,各为其主罢!\" \"且慢。\"刘璟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此乃我整理的《屯田要术》,将军南归途中,或有用处。\" 陈庆之接过竹简,借着皎洁的月光略一浏览,顿时面露惊色,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这些农桑之法...\" \"让百姓吃饱饭,比什么佛法都实在。\"刘璟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将军保重。\" \"玄德且慢!\"陈庆之急忙上前两步,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敢问羊侃将军何在?\" 刘璟脚步微顿,背对着陈庆之摆了摆手:\"羊侃已被我感化,入我关中了…\"话音未落,人已渐行渐远。 陈庆之站在原地,望着刘璟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夜风吹动他的须发,手中的竹简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 与此同时,刘璟回到城中,早已等候多时的王思政急忙迎上前来:\"主公,谈得如何?\"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城墙边,望着远处梁军大营的点点火光。那些跳动的火光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又像是即将燎原的星火。他轻声道:\"陈庆之...确是当世人杰。\" 王思政正欲接话,却见刘璟突然转头,目光灼灼地问道:\"思政,你说这乱世之中,是佛法能救百姓,还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能救百姓?\" 王思政一愣,这个问题来得突然,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刘璟却已大步走向城楼,声音铿锵有力:\"传令全军,明日备战!\" 与此同时,梁军营帐中烛火摇曳。陈庆之独坐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竹简。那卷《屯田要术》上密密麻麻的批注令他眉头紧锁——有些字迹工整如刀刻,有些却潦草难辨,显然是主人在田间地头匆忙记下的心得。 \"好一个屯田养民之法...\"他低声自语,指尖停在一处墨迹犹新的注解上。那里详细记载着如何改良盐碱地,字里行间透着急切与赤诚。帐外秋风掠过旗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衬得帐内寂静非常。 忽然帐帘掀起,带进一阵凉风。吴明彻大步走入,铠甲相击之声清脆可闻。\"将军,各部已按计划部署完毕,只待明日...\"话未说完,却见主帅神色凝重地盯着手中竹简,竟未察觉他的到来。 \"将军?\" 陈庆之这才抬头,烛光在他清癯的面容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他将竹简轻轻推向案前:\"明彻,你来看这段。\" 吴明彻凑近细看,只见竹简边缘用小字标注:\"三月播种,需择向阳坡地。若遇春旱,当引溪水灌溉,万不可误农时。\"字迹力透简背,仿佛能看见执笔人伏案疾书的身影。 \"这...\"吴明彻挠了挠头盔,\"不就是些种田的粗浅道理?\" \"粗浅?\"陈庆之忽然轻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他起身踱至军事舆图前,手指重重点在泰州周边:\"你看这些村落。去年大旱,方圆百里唯有泰州辖地丰收。如今秋收刚过,城中粮仓怕是堆得连耗子都挤不进去。\" 吴明彻倒吸一口凉气:\"难怪我军沿途征粮困难...\" \"正是。\"陈庆之转身时,铠甲下摆扫过案几,震得烛火剧烈摇晃。他按住竹简,声音低沉:\"能写出这等实务之策的,绝非纸上谈兵之辈。我军面对的,是个真正懂得''民为邦本''的对手。\"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吴明彻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那明日攻城计划...\" \"照旧!\"陈庆之突然拔高声调,惊得帐外战马嘶鸣。他抓起案上令旗,眼中燃起灼人光芒:\"正因如此,更要堂堂正正与他一战!传令三军,寅时造饭,卯时列阵——我要让荥阳守军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王者之师!\" 更深露重,两支火把长龙在黑暗中遥相对峙。命运的天平微微颤动,只待黎明第一缕曙光落下秤盘。 第145 儒将的冷血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陈庆之便已披甲立于营前。晨雾中,他清瘦的面容显得格外冷峻,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凝视着不远处荥阳城模糊的轮廓。 \"将军,降卒已集结完毕。\"副将快步走来,抱拳禀报。 陈庆之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按昨日计划,将他们的亲属单独关押,每十人编为一队,父子兄弟不得同队。\" \"遵命!\"吴明彻迟疑片刻,\"只是...这些降卒已有怨言,恐怕...\" \"恐怕什么?\"陈庆之转头,目光如刀,\"他们既已投降,性命便由我处置。今日攻城,若有一人退缩,立斩其亲族。\" 营地中央,数千大魏降卒被绳索捆绑,如牲口般被驱赶在一起。他们衣衫褴褛,脸上满是疲惫与恐惧。陈庆之缓步走过,靴子踩在泥泞的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尔等听着!\"他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今日攻城,先登城者,不仅亲属可活,更有重赏。若有畏缩不前...\"他冷笑一声,指向不远处一排被捆绑的老弱妇孺,\"他们便先走一步。\"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突然跪倒在地:\"将军开恩啊!我老母年迈多病,经不起这般折腾...\" 陈庆之看也不看,只是摆了摆手。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将老妇人拖出队伍。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还有谁要求情?\"陈庆之环视众人,声音平静得可怕。 降卒们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一个年轻的士兵死死咬住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他身旁的老兵悄悄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出发。\"陈庆之翻身上马,黑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 荥阳城头,王思政一夜未眠。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守将双眼布满血丝,却仍挺直腰背巡视城防。他修长的手指不时抚过城墙上的砖石,感受着这座古老城池的脉搏。 \"将军,敌军开始移动了!\"哨兵高声预警。 王思政快步走到垛口前,只见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队伍正向城墙推进。他眯起眼睛,突然脸色一变:\"那是...大魏的军服?\" 副将高慎凑过来,浓眉紧锁:\"陈庆之这厮,竟又用我大魏降卒做前锋!\" 另一位守将侯莫陈崇狠狠捶了下城墙:\"卑鄙!这是要让我们自相残杀!\" 王思政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城下那些被迫攻城的,都是他的同胞啊!他想起自己曾在洛阳与其中一些人把酒言欢,如今却要兵戎相见... \"将军,我们怎么办?\"高慎焦急地问,\"要不要喊话劝降?\" 王思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试看吧。\" 当攻城部队进入射程,王思政举起右手示意暂停放箭。他站上城垛,高声喊道:\"大魏的弟兄们!陈庆之逼你们送死,何不反戈一击?我王思政以性命担保,归降者一律免死!\" 城下队伍出现了短暂的骚动,但很快平息。一个满脸血污的降卒抬头嘶吼:\"王将军!他们抓了我们家小,我们...我们别无选择啊!\"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从他背后射入,当场毙命。 陈庆之的骑兵队在后方督战,任何迟疑不前者都被立即射杀。 王思政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明白,今日之战已无转圜余地。 \"准备防守。\"他声音嘶哑,\"金汁、火油、滚石,全部用上。\" 高慎握紧长刀,眼中怒火燃烧:\"这帮畜生,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侯莫陈崇已经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来啊!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 第一波攻城部队已经冲到城下,云梯纷纷架起。王思政看着那些满脸绝望的降卒攀爬而上,心如刀绞。但他知道,一旦城破,城中数万百姓将遭屠戮。 \"放箭!\"他咬牙下令。 箭雨倾泻而下,城下顿时惨叫连连。滚烫的金汁从城墙倾倒,被淋中的士兵发出非人的嚎叫,皮肤瞬间溃烂。火油点燃后形成一道火墙,数十人在烈焰中挣扎翻滚。 \"守住缺口!\"高慎怒吼着冲向一处被攻破的垛口,长枪挥舞如风,三个刚爬上城墙的降卒瞬间身首异处。鲜血喷溅在他刚毅的脸上,更添几分狰狞。 侯莫陈崇更是勇猛,大刀轮转如飞,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一个年轻的降卒刚爬上城墙,就被他一刀劈开胸膛。那少年临死前望着家乡的方向,嘴唇蠕动着似乎喊着什么,也许是母亲的名字。 王思政站在城楼中央,强忍呕吐的冲动指挥防御。每一道命令下达,都意味着更多同胞的死亡。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在他面前被箭射中咽喉,鲜血喷了他一身。小兵倒下时,手中还紧握着一块粗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 \"第二梯队,上!\"陈庆之在后方冷眼观战,对前方的惨状无动于衷。又一波降卒被驱赶上前,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攻城。 正午时分,战斗进入白热化。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后来的攻城者不得不踩着软绵绵的尸体前进。护城河已被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臭混合的刺鼻气味。 王思政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浸透,右臂被流箭擦伤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上这些,因为北门告急,敌军已经攻上城头。 \"高慎!带人去北门!\"他嘶声喊道。 高慎二话不说,领着亲兵杀向北方。途中,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兵正被三名敌兵围攻。老兵的腹部已被刺穿,肠子流了出来,却仍死死抱住一个敌兵的腿不放。 \"老东西找死!\"敌兵举刀欲砍。 高慎暴喝一声,长刀横扫,三个敌兵应声倒地。他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军医!\" 老兵摇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解脱般的微笑:\"高将军...老朽...终于可以...去见儿子了...\"话音未落,便断了气。 高慎这才发现,老兵腰间别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第七营什长赵勇\"——正是昨日被陈庆之处决的降卒之一。原来这老人是为子报仇而来... 夕阳西沉时,陈庆之终于鸣金收兵。残存的降卒如蒙大赦,丢下武器四散奔逃。荥阳城下尸横遍野,乌鸦已经开始在战场上空盘旋。 王思政瘫坐在城楼上,精疲力竭。高慎和侯莫陈崇一左一右靠在他身边,三人皆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我们...守住了。\"侯莫陈崇喘着粗气道。 高慎望着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声音低沉:\"但代价太大了...\" 王思政没有回答。他望着渐暗的天色,想起那些被迫攻城的同胞临死前的惨叫与哀求,心如刀绞。这场胜利,为何如此苦涩? 远处,陈庆之的军营亮起了点点火光。这位儒将站在帐前,平静地听取伤亡报告,仿佛今日的惨烈厮杀不过是一场棋局。 \"明日继续。\"他淡淡地说,转身走入大帐,留下满地尸骸在月光下渐渐冰冷。 第146章 铁壁将军王思政 连续十日,荥阳城下战火纷飞,硝烟弥漫。陈庆之率领的魏军降卒如潮水般涌来,又似退潮般撤去,只留下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 这一日,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洒在广袤的原野上。陈庆之的白袍军已在晨曦中列阵完毕,七千精锐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城下三百步外,银白色的铠甲反射着朝阳,宛如一片刺目的雪原。晨风吹拂,军旗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陈\"字在风中舒展。 陈庆之骑在一匹纯白战马上,身披银色鳞甲,腰间配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他面容肃穆,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前方高耸的城墙。在他身后,副将马佛念策马上前,低声道:\"将军,攻城器械已准备就绪。\" \"很好。\"陈庆之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有力。他缓缓抽出佩剑,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今日必破此城!\"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军。 \"咚!咚!咚!\"战鼓顿时如雷轰鸣,震得大地微微颤抖。白袍军士兵齐声呐喊,声浪排山倒海般冲向城墙。 \"云梯车,前进!\"马佛念高声下令。 数十架高大的云梯车在士兵们的推动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缓缓向城墙移动。每架云梯车后都跟着一队盾牌兵,高举着厚重的木盾,掩护身后的弓箭手。 城墙上,守军早已严阵以待。王思政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年轻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却已是守城主将,一身铁甲上满是刀剑划痕和干涸的血迹。 \"高慎!左翼弓弩手箭矢不足,速去补充!\"王思政的声音已经嘶哑,却依然铿锵有力。他指向城墙左侧,那里几名弓弩手正在焦急地翻找箭囊。 \"得令!\"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抱拳应道,正是副将高慎。他转身正要离去,突然一支流矢呼啸而来,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小心些!\"另一名将领侯莫陈崇眼疾手快,一把拽过高慎,将他拉到女墙后躲避。两人相视一笑,虽然眼底都带着面对战火的紧张,却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些白袍军果然名不虚传,箭术了得。\"高慎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咧嘴笑道。 侯莫陈崇递给他一块布巾:\"擦擦吧,别让血糊了眼睛。我去安排热油。\" 王思政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城下逐渐逼近的敌军。白袍军的云梯车已经进入弓箭射程,攻城塔也在缓缓移动,巨大的木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弓弩手准备——\"王思政高举右手,\"放!\" 随着他手臂挥下,数百支箭矢如飞蝗般掠向城下,黑压压的一片遮蔽了阳光。箭雨落在白袍军阵中,顿时有数十名士兵中箭倒地,但更多的箭矢被盾牌挡住,发出\"笃笃\"的闷响。 \"继续射击!不要停!\"王思政大喊,同时自己抄起一张硬弓,搭箭拉弦,瞄准了云梯车后的一名敌将。他屏息凝神,手指一松,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穿透了那名敌将的咽喉。 \"将军神射!\"周围的士兵齐声喝彩,士气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刘璟披着猩红大氅登上城楼,身后跟着一队亲卫。刘璟看到王思政正亲自挽弓射敌,不禁赞许地点头。 \"思政,东段城墙情况如何?\"刘璟走到王思政身旁,目光扫视着城下激烈的战况。 王思政转身行礼,甲胄上的血珠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禀主公,东段城墙被投石机击中,出现一处缺口,末将已命人用门板和沙袋加固。\" 刘璟拍拍他的肩甲,感受到年轻将领身上传来的热度与力量。\"有你在,我放心。\"说着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水囊,\"喝口水,敌军又要上来了。\" 王思政接过水囊,仰头灌了几口,清水顺着他沾满尘土的脸颊流下,冲淡了几道血痕。他将水囊还给亲兵,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喧哗从城下传来。 \"报——!\"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上城楼,\"敌军撞开外城门了!\" 侯莫陈崇从城墙另一侧冲过来,高声喊道:\"他们用冲车突破了外城门!白袍军正往内城涌来!\" 王思政脸色一变,立即抄起靠在墙边的长矛就往马道冲去。\"高慎!带一队枪兵跟我来!侯莫陈崇,你继续守住城墙!\" \"得令!\"两人齐声应道。高慎迅速集结了二十余名精锐枪兵,紧跟着王思政冲下城墙。 刘璟按住剑柄,对身旁的亲卫队长道:\"去告诉玄甲精骑准备突击,这里交给王将军。\"他望向王思政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与担忧交织的复杂神色。 —————— 城内的医馆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气。简陋的草席上,高昂仰面躺着,汗水浸透了身下的稻草。他肋下的伤口被粗麻布层层包裹,却仍渗出一片暗红。 \"呃——\"高昂突然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耳畔传来隐约的喊杀声。他猛地坐起身,肋间顿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高将军别动!\"年迈的医官慌忙按住他的肩膀,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伤口会崩开的!老朽刚给您换的药!\" 高昂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城外...战况如何?\" 医官正要回答,医馆的布帘突然被掀开。刘璟大步跨入,铁甲上沾满烟灰和血迹,腰间佩剑的剑鞘上还带着新鲜的砍痕。他的脸上混杂着疲惫与担忧,却在看到高昂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大哥!\"高昂眼睛一亮,挣扎着要起身,被刘璟一个箭步上前按住。 \"躺着别动!\"刘璟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你这莽夫,肋骨折了两根还敢乱动?\" 高昂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死不了!倒是大哥你——\"他的目光扫过刘璟铠甲上的擦痕,\"白袍军那帮孙子没伤着你吧?\" 刘璟摇摇头,解下佩剑放在一旁,在草席边蹲下:\"陈庆之这次是铁了心要破城。从卯时攻到现在,箭矢都快用尽了。\"他伸手按了按高昂的绷带,眉头紧锁,\"医官,他的伤...\" \"回将军,高将军肋下伤口深及内脏,若非体质强健...\"老医官的话被高昂的大笑打断。 \"听见没?我高昂命硬得很!\"他一把抓住刘璟的手腕,\"大哥,让我守西门吧,躺在这听兄弟们厮杀,比杀了我还难受!\" 刘璟正要呵斥,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城门的闷响。医馆的瓦片被震得簌簌作响,药罐在架子上叮当碰撞。 \"他们开始撞城门了。\"刘璟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与此同时,内城门处已经杀声震天。白袍军士兵如潮水般从外城门涌入,银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冲在最前面的是一队重甲步兵,手持巨盾和短斧,气势汹汹地冲向守军防线。 王思政率领枪兵赶到时,守军正在节节败退。\"列阵!\"他大喝一声,长矛向前一指。高慎立即指挥枪兵排成紧密的方阵,长矛如林般指向敌军。 \"杀——!\"王思政率先冲入敌阵,长矛如银蛇出洞,瞬间刺穿两名敌兵的胸膛。高慎紧随其后,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敌兵纷纷倒地。 白袍军没想到会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攻势为之一滞。但很快,更多敌军从城门涌入,形势再度危急。 \"顶住!援军马上就到!\"王思政大喊鼓舞士气,他的长矛已经折断,现在手持一柄染血的长剑,在敌阵中左冲右突。一名白袍军将领认出了他,高喊着\"活捉敌将\"冲了过来。 两人刀剑相交,火花四溅。王思政虽然年轻,但剑术精湛,几个回合后抓住对方破绽,一剑刺入其咽喉。敌将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在这个年轻人手下,最终不甘地倒地身亡。 就在这时,内城门突然大开,刘璟亲率五百玄甲精骑杀出,马蹄声如雷轰鸣。骑兵如一把尖刀插入白袍军侧翼,顿时打乱了敌军阵型。 \"王将军,随我杀敌!\"刘璟在马上高喊,手中长剑挥舞如风。 王思政精神一振,大喝道:\"全军反击!\" 守军士气大振,开始反攻。白袍军在骑兵冲击下阵型大乱,不得不向城外撤退。城墙上,侯莫陈崇见状立即命令弓弩手集中射击撤退的敌军,箭雨再次倾泻而下。 远处山坡上,陈庆之勒马而立,白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冷峻的面容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将军,伤亡太重,是否...\"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庆之抬起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凝视着染血的城墙,缓缓道:\"鸣金收兵。\" 随着清脆的钲声响起,白袍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尸骸和毁坏的云梯。城墙上,幸存的守军瘫坐在地,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璟扶着城墙远眺退去的敌军。王思政拖着疲惫的步伐走来,甲缝里还在渗血。\"又守住了。\"刘璟递过酒囊。王思政仰头痛饮,喉结滚动着咽下混着血丝的烈酒。 高慎和侯莫陈崇互相包扎着伤口,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首,忽然觉得手中的刀剑沉重起来。王思政走到他们身后:\"今日感觉如何?\"两人连忙起身,却被他按回原地。\"记住今日所见,但不必畏惧。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没有守不住的城。\" 夜风送来营火的味道,混着血腥与药香。城头火把依次亮起,照得王思政的侧脸忽明忽暗。这个才二十五、六的年轻将领,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折断的枪。 梁军大营内,陈庆之望着鲜红的城墙,第一次心生退意。 第147章 陈庆之难撼刘璟 荥阳城外三十里,陈庆之的白袍军营帐如云般绵延不绝。夕阳西下,将原本洁白的营帐染成一片血色,与远处荥阳城墙上尚未干涸的血迹遥相呼应,仿佛天地间都被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陈庆之负手立于沙盘前,眉头紧锁如刀刻。这位以七千白袍军横扫北魏的名将,此刻眼中却闪烁着罕见的忧虑。沙盘上荥阳城的模型周围密密麻麻插满了代表伤亡的小红旗,尤其是东门一带,红得刺眼,仿佛要滴出血来。梁军连日强攻,特别是三日前那场惨烈的攻城战,魏军降卒的尸体几乎填平了护城河,却仍未撼动王思政的铜墙铁壁。 \"报——!\"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冲入大帐,甲胄上沾满泥土和血迹,头盔歪斜着,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将军,东门第三次冲锋又被击退,王校尉...王校尉他...\"传令兵声音哽咽,\"他身中七箭,临死前还高喊着''白袍军万胜''......\" 帐内众将一片哗然。副将周文育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王思政这个狗贼!待城破之日,我定要亲手——\" \"住口。\"陈庆之轻声喝止,声音不大却让帐内瞬间安静。他闭了闭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这把剑是梁帝萧衍亲赐,剑鞘上镶嵌着七颗明珠,象征着他七战七捷的辉煌战绩。如今明珠依旧璀璨,却在荥阳城下折了锋芒。 \"再调两千魏军降卒,\"陈庆之睁开眼,声音冷静得可怕,\"拂晓前务必——\" \"陈将军!\"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元颢身着明黄龙袍,在一众侍卫簇拥下大步走入。这位新登基的\"大魏皇帝\"面色阴沉如铁,眼中满是焦虑与不耐,龙袍下摆沾满了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朕刚收到急报,\"他顾不得礼仪,直接打断军议,\"贺拔胜的五万大军已经进驻金墉,正在加紧修筑工事!\" 帐中诸将闻言色变。陈庆之心中一凛,却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宽大的白袍袖口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陛下勿忧,荥阳指日可下。\" \"指日可下?\"元颢猛地拍案,震得沙盘上小旗簌簌颤抖,几面红旗应声倒下。\"半月来我军折损三万有余,连你最精锐的白袍军也伤亡上千!\"他一把抓起沙盘上的荥阳城模型,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刘璟据城死守,分明是要拖住我军,等贺拔胜来援!\" 陈庆之注视着元颢手中摇晃的城池模型,心中暗叹。这位\"大魏皇帝\"终究只是个被他们扶持的傀儡,既无帝王气度,更无战略眼光。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陈庆之眼角余光瞥见吴明彻握紧了刀柄,青筋暴起的手背显示出这位猛将正在强忍怒火。 \"陛下三思啊!\"参军崔孝芬急得直搓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军长途奔袭,将士们已是强弩之末...\" 元颢充耳不闻,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竹简哗啦作响。这位新登基的北魏皇帝面色潮红,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朕意已决!留五千兵马围住荥阳,主力即刻北上,直取洛阳!拿下伪帝元晔的都城,方显朕的天威!\" \"荒谬!\" 吴明彻终于爆发,一步跨出队列时铠甲铿锵作响。他身形魁梧如铁塔,虬髯怒张,声若洪钟:\"陛下可知兵法有云''攻城为下''?\"他大手一挥,指向帐外,\"荥阳城墙高达三丈,刘璟那厮又是个缩头乌龟!若留兵不足,这狗东西必出城断我后路!\" 帐中诸将闻言纷纷点头,交头接耳间尽是忧虑之色。吴明彻见状更添三分底气,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届时前有尔朱兆十万铁骑,后有刘璟虎视眈眈,我军腹背受敌,必败无疑!\"他说到激动处,腰间佩刀竟随着胸膛起伏叮当作响。 元颢脸色铁青,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玉带钩:\"吴将军是在教训朕?\" \"末将不敢!\"吴明彻嘴上说着,却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心想这书呆子皇帝懂什么行军打仗,不过是仗着陈将军的威名才坐稳龙椅。这念头在心头滚了几滚,终究化作一声冷哼:\"只是陛下久居深宫,不知兵凶战危!\"他突然转向陈庆之,声音陡然拔高,\"陈将军用兵如神,岂会——\" \"明彻!\" 陈庆之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似一盆冷水浇下。白袍将军上前一步,绣着暗纹的衣袂轻轻拂过案几。他看似不经意地挡在两人之间,却恰好隔断了吴明彻喷火的目光。向元颢深施一礼时,他束发的绸带垂落肩头:\"陛下圣明。臣也正有此意,荥阳城坚粮足,强攻确非上策。\" 元颢神色稍霁,得意地瞥了眼满脸通红的吴明彻:\"陈爱卿果然深明大义。\" 吴明彻不敢置信地望着陈庆之,却见主帅转身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那眼神分明在说\"稍安勿躁\"。这位莽将军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想起临行前师父周弘正的叮嘱\"遇事多听陈将军的\",终于重重哼了一声,退到一旁时把地面踩得咚咚响。 陈庆之转向沙盘,修长的手指轻点洛阳方向,指尖在沙盘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陛下所言极是。尔朱兆主力未归,洛阳守备空虚,正是千载难逢之机。\"他略作停顿,眉头微蹙,\"不过荥阳之围不可轻撤。臣建议留八千精兵,多立旌旗,日夜擂鼓,使刘璟不敢妄动。\" 元颢闻言,原本紧绷的面容顿时舒展开来。这位正宗“大魏皇帝”不自觉地搓了搓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爱卿果然深谋远虑!就依此计行事。三日后大军开拔!\"他转身时,锦袍下摆扫过沙盘边缘,带起一阵细沙飞扬。 待元颢的脚步声远去,吴明彻一个箭步上前,粗糙的大手一把扯住陈庆之的衣袖:\"将军!\"他浓眉倒竖,黝黑的脸上写满不解,\"您为何要附和那个懦夫?我军士气正盛,再攻三日必破荥阳!弟兄们流了那么多血,眼看就要...\" 陈庆之轻轻按住吴明彻的手腕,触手处尽是粗糙的老茧。这位白袍将军轻叹一声,拉着爱将走到帐外。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和战场上特有的血腥气。远处荥阳城头火把如星,在夜色中连成一道蜿蜒的火线,隐约可见守军来回巡视的身影。 \"明彻,你看那城墙。\"陈庆之指向东门,声音低沉如耳语,\"还记得三日前那场血战吗?我军云梯已搭上城头,先锋队都冲上去了,为何功败垂成?\" 吴明彻眉头紧锁,额头上那道新添的伤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王思政那厮用沸油浇下,又命死士抱薪纵火...\"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右臂上缠着的绷带,那里还隐隐作痛。 \"不错。\"陈庆之目光深邃,望向黑暗中巍峨的城墙轮廓,\"王思政用兵狠辣,不惜焚毁自家城楼也要阻我攻势。此人心志坚定,绝非旬日可破。\"他转头看向吴明彻,月光下这位刚跟随自己不久的副将眼中仍带着不甘。 夜风渐强,带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扑面而来。吴明彻沉默片刻,突然瞪大眼睛,脸上的怒色转为恍然:\"将军...您早就有意北上?\" 陈庆之嘴角微扬,露出连日来罕见的笑意:\"元颢虽怯,此言却不无道理。洛阳乃天下中枢,若尔朱兆调足兵马回援,我等前功尽弃。\"他拍了拍爱将肩膀,感受到铠甲下坚实的肌肉,\"传令下去,明日开始减少攻势,多备旌旗战鼓,做出围城假象。\" 吴明彻重重地点头,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他转身时又忍不住回头,\"将军,那刘璟...\" \"放心,\"陈庆之望向荥阳城头,眼中寒光一闪,\"待我们拿下洛阳,回头再收拾他。\" 三日后黎明,晨雾笼罩着军营。白袍军主力已悄然集结完毕,战马喷着白气,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陈庆之立马高岗,回望荥阳。晨雾中城池如巨兽蛰伏,而他所留的八千兵马已在城外布下疑阵,数百面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战鼓声如雷鸣般不绝于耳。 \"将军!\"副将匆匆策马而来,铠甲上还带着夜露,\"斥候来报,刘璟似有察觉,今晨派小队出城试探。\" 陈庆之眯起眼睛,晨光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命伏兵出击,务必全歼,不留活口回城报信。\"他转向北方,眼中精光闪烁,手中马鞭直指洛阳方向,\"传令全军,倍道兼行,七日内必须兵临金墉城下!\" 随着号角声响起,白袍军如银色的洪流般向北涌去。马蹄声如雷,卷起漫天尘土…… 第148章 贺拔胜的忧虑 荥阳郡守府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刘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他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深邃地望向城外梁军大营的方向。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已经三天了,出城探查的小队竟无一人返回...\"刘璟低声自语,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梁军营地的篝火上——那些火光排列得太过整齐,仿佛刻意为之。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陈庆之...怕是已经撤军了。\" 想到这里,刘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转身走向案几,随手拿起一份军报,却只是虚应故事地扫了一眼。\"尔朱兆想让我当他的挡箭牌?\"他在心中冷笑,\"为贺拔胜争取这半个月时间,已是仁至义尽。\" 正当他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声音虽略显虚浮,却依然铿锵有力。刘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大哥!\" 高昂推门而入,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走路时左腿仍有些跛,但这丝毫不减他那一身锐气。 刘璟转身,眉头微皱:\"二弟,医师不是让你多卧床休养吗?\" \"再躺下去,我这把骨头都要生锈了!\"高昂大步走到案前,一把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茶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也毫不在意。\"大哥,城外可有动静?\" 刘璟看着这个鲁莽却又赤诚的兄弟,心中既无奈又欣慰。他缓步走到高昂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梁军大营看似戒备森严,实则...恐怕已是空营。\" \"空营?\"高昂眼睛一亮,随即又疑惑道:\"那为何不趁势出击?\" \"出击?\"刘璟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二弟啊,我们为贺拔胜争取的时间已经足够。至于尔朱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他何时把我们当过自己人?\" 高昂闻言,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他想起尔朱兆那日的傲慢与轻视,胸口顿时涌上一股怒气。\"大哥说得是!那我们现在...\" \"现在,\"刘璟打断他的话,语气转为温和:\"你需要的是好好养伤。不过...\"看着高昂瞬间垮下来的脸色,他无奈地摇头:\"既然你这么闲不住,就带一队士兵负责城内巡逻吧。记住,只是维持治安,不可轻举妄动!\" \"得令!\"高昂顿时眉开眼笑,抱拳就要往外冲。 \"等等!\"刘璟叫住他,从架上取下一件披风:\"夜里风大,披上这个。\"说着,亲手为高昂系上披风。 高昂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高昂离去的背影,刘璟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他走回窗前,望着远处梁军的\"营地\",喃喃自语:\"陈庆之...你这一手金蝉脱壳玩得漂亮。不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合我意。\" 刘璟站在窗前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从容与智慧。在这个乱世之中,他早已学会如何在各方势力间游走,既不轻易站队,也不完全置身事外。 \"报——!\"一名亲兵急匆匆地跑进来,打断了刘璟的思绪。 刘璟转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何事?\" \"回大人,西门附近发现两个可疑人物,高将军已经带人前去查探!\" 刘璟眉头一皱,这个二弟,刚交代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快步走向门口,却又突然停住脚步。片刻思索后,他摆了摆手:\"随他去吧,多派几个人接应便是。\" 待亲兵退下后,刘璟重新望向窗外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 夕阳如血,将金墉城头染得一片赤红。贺拔胜身披重甲,腰挎长刀,大步流星地走在城墙上。他的脚步沉重有力,每踏出一步,都仿佛要将脚下的砖石踩碎。城头的士兵们见到他,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却被他粗声粗气地喝止。 \"都他妈给我继续干活!谁让你们停下的?\"贺拔胜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络腮胡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陈庆之那厮转眼就到,你们是想让他来的时候,看到咱们连个像样的城防都没有吗?\" 士兵们噤若寒蝉,立刻又忙碌起来。有人搬运滚木礌石,有人加固箭垛,更多的人在修补城墙上的破损处。贺拔胜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扫过每一处工事。他看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金墉城虽号称坚城,但多年未经大战,许多防御设施都已年久失修。 \"这里再加一层木板!\"他突然停在一处箭垛前,用刀鞘重重敲击已经有些松动的砖石,\"陈庆之的白袍军箭术了得,你们想被射成筛子吗?\" \"将军,已经连续干了三个时辰了,弟兄们...\"一名校尉小心翼翼地开口。 \"放屁!\"贺拔胜一巴掌拍在城垛上,震得尘土飞扬,\"陈庆之会管你累不累?他只会趁你打盹的时候砍下你的脑袋!\" 校尉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招呼士兵加快速度。贺拔胜冷哼一声,继续向前巡视。他表面凶悍,内心却比谁都清楚局势的严峻。五万大军听起来不少,但面对陈庆之那支百战百胜的白袍军,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将军!\"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拔胜转身,看到副将可朱浑元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什么事?\"贺拔胜皱眉问道,心中已隐约猜到几分。 可朱浑元压低声音:\"斥候来报,陈庆之已过伊阙,距金墉不足百里。\" 贺拔胜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却扯出一丝冷笑:\"刘璟那小子果然是个废物,连拖延几日都做不到。\"他转身面向城外,远眺南方,\"也好,就让金墉成为梁军的墓地。合该我贺拔胜成此大功!\" 他说完,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洪亮如钟,在城头回荡。周围的士兵们听见主将如此豪迈,紧绷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轻松。可朱浑元却注意到,贺拔胜背在身后的手正紧紧攥着,指节都泛出了白色。 \"传令下去,\"贺拔胜收敛笑容,声音低沉而有力,\"所有城门加派双倍守卫,箭楼每刻都要有人值守。再派两队斥候,我要知道陈庆之的一举一动。\" 可朱浑元领命而去。贺拔胜独自站在城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心中思绪万千。陈庆之...这个名字在北方军中如同梦魇。七千白袍军北伐,连克二十余城,未尝败绩。如今他率军北上,直指金墉,自己能否成为第一个击败他的人? 贺拔胜摸了摸腰间的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安心。他不是刘璟那样的趋炎附势之徒,他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将军。金墉城高墙厚,五万精兵严阵以待,就算陈庆之有三头六臂... \"将军!\"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跑上城头,\"最新军情!陈庆之前锋已至洛南,全是白袍骑兵,约有两千之众!\" 贺拔胜眉头一皱:\"只有两千?他的主力呢?\" \"暂未发现主力部队,但据村民说,看到有大队人马在伊水南岸扎营。\" 贺拔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陈庆之用兵向来神出鬼没,这次又打什么主意?他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传我将令,让东门守军加强戒备,多备火把,夜间加倍巡逻。\" 斥候领命而去。贺拔胜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陈庆之善用奇兵,常以小股精锐为诱饵,主力则迂回侧击。既然他派前锋直逼城南,主力很可能想从东面偷袭。想到这里,贺拔胜心中稍定。只要料敌先机,就有胜算。 夜幕降临,金墉城内却灯火通明。贺拔胜在中军大帐召集众将议事。帐内烛火摇曳,将将领们凝重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诸位,\"贺拔胜环视众人,声音沉稳,\"陈庆之兵临城下,明日很可能就会攻城。金墉乃洛阳门户,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一名年轻将领起身抱拳:\"将军,我军五万之众,又有坚城可守,何必惧他区区数千梁军?不如主动出击,一举歼灭!\" 贺拔胜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陈庆之七千白袍是如何连克二十多座城的?就是有你这样轻敌的将领送上门去!\"他重重拍案,\"记住,我们的任务是守住金墉,不是争强斗胜!\" 年轻将领面红耳赤地坐下。可朱浑元适时开口:\"将军,属下建议在城外三里处的树林埋伏一支精兵。若陈庆之全力攻城,可出奇兵击其侧翼。\" 贺拔胜点点头:\"此计可行。另外,多备火油滚木,梁军若敢攀城,就让他们尝尝厉害。\"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诸位,此战关系重大。若胜,诸位皆有封赏;若败...\"他眼中寒光一闪,\"我贺拔胜第一个提头来见!\" 众将肃然,齐声应诺。会议结束后,贺拔胜独自留在帐中。他取出一张粗糙的地图,手指在金墉城周围的山川河流上缓缓移动。陈庆之会从哪个方向进攻?会用什么战术?贺拔胜眉头紧锁,额头上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更深。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贺拔胜警觉地抬头,手已按在刀柄上。可朱浑元匆匆进帐,脸色异常难看:\"将军,斥候带回一个...奇怪的消息。\" \"说。\" \"陈庆之的白袍军...他们...\"可朱浑元罕见地有些结巴,\"他们每人都带着一把铲子。\" 贺拔胜愣住了:\"铲子?\" \"是的,不是攻城器械,而是...挖土的铲子。\" 贺拔胜猛地站起身,地图被他的动作带落在地。他心中警铃大作。陈庆之从不做无谓之举,带铲子必有深意。是挖地道?筑高台?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金墉城虽坚,但城西有一段城墙建在松软的冲积层上。如果陈庆之知道这一点... \"立刻调两千精兵去西门!\"贺拔胜厉声喝道,\"再派工匠检查西城墙基!快!\" 可朱浑元匆忙离去。贺拔胜站在原地,心跳如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陈庆之。这场守城战,恐怕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第149章 刘玄德见二奇士 夜色渐沉,荥阳郡守府内灯火通明。刘璟坐在书房内,手中的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正在给远在长安的妻子尔朱英娥写信,字里行间满是思念之情。 \"英娥吾妻,自别后已数月有余,军中事务繁杂,未能早日归家......\" 笔尖突然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刘璟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今晚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放下毛笔,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不自觉地投向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中,为青石板铺就的小径镀上一层银辉。 \"大人,高将军求见。\"门外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刘璟的思绪。 刘璟刚想说\"请进\",书房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高昂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上缠着的绷带还渗着血,却丝毫不影响他兴奋的神情。 \"大哥!我给你带回来两个有意思的人!\"高昂的声音洪亮,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刘璟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结义兄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高昂,明明日前才在战场上受了伤,还没伤愈,就活蹦乱跳地到处跑,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二弟,你的伤......\"刘璟话未说完,就被高昂挥手打断。 \"小伤而已,不足挂齿!\"高昂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大哥,你快看看我带回来的这两人,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刘璟见他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知道拗不过这个倔脾气的兄弟,只得妥协道:\"既然如此,就请一见吧。\" 高昂闻言大喜,转身朝门外洪亮地喊道:\"两位快进来吧!我家大哥最是惜才,定不会亏待你们!\" 门帘被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掀起,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童牵着一个中年文士缓步走入。刘璟正伏案批阅文书,闻声抬头,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不由得哑然失笑——这组合着实奇特。 那小童身着粗布短褐,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连衣角都熨得平平整整。他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一进门就直勾勾地盯着刘璟的脸看,目光灼灼如火,仿佛要将人看穿似的。 \"这孩子...\"刘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欲开口询问,忽听身旁的高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哥,这小娃娃莫不是看上你了?\"高昂促狭地挤挤眼睛,\"瞧这眼神,跟要吃了你似的。\" 刘璟轻咳一声,正色道:\"休得胡言。\"他转向那中年文士,只见此人一袭靛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素白丝绦,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至胸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 那文士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动作如行云流水:\"在下长孙俭,洛阳人士,乃北平宣王长孙嵩五世孙。今家道中落,特来投奔刘使君。\"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几分书卷气。 刘璟闻言一怔,这开场白怎么听着如此耳熟?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忽然想起几年前自己投奔尔朱荣时,不也是这般说辞吗?如今竟被人原封不动地\"抄袭\"了去。想到这里,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急忙抿住,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有趣...\"刘璟在心中暗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长孙君远道而来,请上座。\"同时暗自思忖着\"长孙俭\"这个名字,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待长孙俭落座,刘璟亲自为他斟了杯热茶。茶香氤氲中,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长孙君既来,不知有何事可以教我?\" 长孙俭接过茶盏,却不急着饮,而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他抬眼直视刘璟,目光如炬:\"使君占据关中,根基尚浅。关中经多年战乱,人口凋零,远不及汉魏盛时。若欲以此为基业,兴复汉室,必先取陇西。\" 刘璟心头一震,手中茶盏险些脱手。这正是他近日辗转反侧、苦思冥想之事!他强自镇定地啜了口茶,茶汤却突然变得苦涩难咽。\"此人怎会知晓我的心事?\"他暗自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长孙俭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手指在桌面上虚画着:\"陇西乃养马之地,可组建关陇骑兵,亦可贯通西域,来往商税,足以富足关中。既得关陇,再可图谋巴蜀,巴蜀乃天府之国,产粮重地,梁朝虽据巴蜀,却不善治理,贪官横行,士卒厌战。\"他的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点,\"若得此二地,帝业可成。\" \"啪\"的一声,刘璟手中的茶盖不慎跌落在地。他弯腰去捡,借机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此人寥寥数语,竟将他心中盘算多时的战略和盘托出! \"长孙兄此言...\"刘璟直起身子,强作镇定地笑道,\"与璟不谋而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警铃大作:\"此人来历蹊跷,莫非是敌营派来的细作?\" 长孙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微扬:\"使君不必疑虑。俭游历四方,观天下大势,不过略有所得罢了。\" 刘璟忽然注意到,小童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白玉,玉上刻着古朴的纹样,显非凡品。他心中疑云更甚:\"这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时,高昂已经听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大哥,你们文人谈事太闷,我先去睡了。\"他伸了个懒腰,铠甲发出哗啦的声响。 刘璟回过神来,笑着摆手:\"去吧,记得让军医换药。\"他看着高昂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府内气氛为之一松。 长孙俭见状,轻笑道:\"高将军倒是性情中人。\" \"他就是这般直率性子。\"刘璟摇头笑道,心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他整了整衣冠,正色道:\"我军中尚缺谋主,公若不弃,璟愿拜为军师。\" 长孙俭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起身郑重一揖:\"俭正为此而来,愿助使君成就霸业。 刘璟大喜过望,当即拍案道:\"来人!备酒设宴!\"他亲自执壶为长孙俭斟酒,酒过三巡后,两人谈兴更浓。从关中民生到江南政局,从屯田之策到马政改革,越谈越是投机。 那小童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时不时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打量着刘璟,目光中既无孩童的怯懦,也无市井的狡黠,倒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泉。 \"这位小友是......\"刘璟放下手中的茶盏,试探性地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他注意到这小童虽然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不凡的气度。 长孙俭正要开口解释,小童却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却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我叫来和,字弘顺,精通占卜相面。\"说罢,他微微仰头,目光直视刘璟,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刘璟一怔,随即失笑道:\"哦?那你看出什么了吗?\"他本是随口一问,心中暗想这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小童罢了。 不料来和上前一步,直视刘璟双眼,一字一顿道:\"我见君面如龙凤相缠,眼如烈日当空,无所不照。\"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刮过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变幻的影子。 刘璟心头猛地一跳,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碰在案几上,茶水溅出几滴。他强自镇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勉强笑道:\"小友说笑了。\"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行骗?这话怎么和当年那个死鬼刘灵助说的一模一样?看来这装神弄鬼的行当还真是吃香啊? 来和却不为所动,小小的身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坚定。他继续道:\"君当王有四海。\"见刘璟脸色骤变,又补充说:\"你不必惊讶。你在洛阳时,我曾远远一观。长孙俭正是我的好友,是我拉他来投奔你的。\" 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连窗外的虫鸣都仿佛停止了。刘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直窜后脑。他下意识地看向长孙俭,后者脸上也露出惊讶之色,显然没料到小童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反应让刘璟心中稍安,至少说明这不是二人事先串通好的说辞。 \"童言无忌,使君勿怪。\"长孙俭连忙打圆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和有些...特别。\"他斟酌着用词,眼神闪烁不定。 刘璟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妨。\"他站起身,衣袖拂过案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天色已晚,二位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我已命人准备了客房,请先休息,明日再详谈。\"他的声音虽然平稳,但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送走二人后,刘璟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月色出神。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凉意。来和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难道自己真有帝王之相?这究竟是无稽之谈?还是…… 这太荒谬了。他用力掐了掐眉心,决定先不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 眼下更重要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长孙俭。此人谈吐不凡,见识过人,若真心投靠,确是一大助力。但若别有用心...刘璟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有那个叫来和的小童,那双眼睛实在不像个孩子... 他走回书案前,提笔蘸墨,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墨汁滴落成一个黑点。他在未写完的家书上添了几行字:\"近日得遇一奇士,名长孙俭,自称北平宣王之后。此人见识非凡,我已暂留府中。另有一童子来和,言谈怪异,称吾有帝王之相...\"写到这里,他笔锋一顿,将最后几个字重重涂黑,改为\"言谈不凡\"。继续写道:\"英娥勿念,待此间事毕,必尽快返回,与君团聚。\" 他放下笔,吹干墨迹,将信折好放入信封。窗外,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月亮,庭院陷入短暂的黑暗。 第150章 郑氏有女名大车 荥阳城内,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秋风卷着落叶掠过紧闭的店铺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沿街的茶楼酒肆早已人去楼空,一面褪色的酒旗在风中无力地飘荡,像是在诉说着这座城池的寂寥。 大部分人家早已撤离到关中避难,唯有一座朱漆大门的府邸依然屹立,门楣上\"荥阳郑氏\"四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府门前的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只是爪下积了层薄灰。两个家丁站在门前,不时踮脚张望空荡荡的街道,脸上写满了不安。 书房内,郑道昭正伏案沉思。这位年近五旬的家主面容清癯,眉宇间透着儒雅之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划着字。他身后墙上挂着一幅《兰亭集序》摹本,笔走龙蛇,正是他得意之作。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老爷,茶凉了。\"老管家郑福弓着身子,轻声提醒道。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忧色,手中的托盘微微发颤。 郑道昭这才回过神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已冷透,苦涩更甚。他不由想起数月前探子回报:尔朱兆在洛阳弑君另立新主,梁国陈庆之的大军已攻至金墉。大魏,这个他效力半生的王朝,终究是气数已尽了。 \"老爷可是在为迁族之事烦忧?\"郑福小心翼翼地问道。 郑道昭长叹一声:\"祖宗基业在此,岂是说走就能走的?\"他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喃喃自语:\"这天下,终究是要变了...\" \"父亲!\"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郑大车提着裙摆快步走进书房,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衬得肌肤如雪,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真真是画中走出的仙子。 \"女儿给父亲请安。\"她盈盈一拜,抬起头时眼中带着几分狡黠,\"父亲又在想那些烦心事?女儿新学了支曲子,不如弹给您听听?\" 郑道昭看着爱女明媚的笑颜,心头阴霾稍散。他伸手抚了抚女儿的秀发,笑道:\"你这丫头,整日就知道玩乐。琴艺可有长进?上月先生还说你的《广陵散》弹得不成体统。\" 郑大车撅起小嘴,娇嗔道:\"父亲尽取笑女儿!这次定要让您刮目相看。\"说着就要去取琴。 \"大车,为父正有事与你商议。\"郑道昭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郑大车闻言,双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很少用这样温和的语气与她说话。她乖巧地跪坐到父亲身旁的蒲团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端庄优雅。 \"父亲请讲。\"她的声音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风,带着世家贵女特有的温婉。 郑道昭看着女儿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亡妻年轻时的模样。他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波动:\"你可知道右将军刘璟?\" 郑大车的身子明显一僵,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被她攥得皱皱巴巴,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女儿...女儿前日在城楼见过他。\"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受了惊的小鹿,\"那时大军攻城,刘将军站在城楼上,浑身浴血,高举大旗,下令倾倒火油...\"她的眼神飘向远处,仿佛又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那火光冲天,映得他如同魔神降世...女儿...女儿当时害怕极了...\" 郑道昭注意到女儿提到刘璟时眼中闪过的恐惧,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斟酌着词句:\"乱世之中,枭雄辈出。刘璟占据关中,麾下猛将如云,正是...\" \"父亲是要将女儿许配给他?\"郑大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这个猜测让她心如擂鼓,几乎要跳出胸膛。 郑道昭被女儿激烈的反应惊了一下。他正欲解释,却见女儿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其实...女儿更在意那位率先登城的将军。他一身银甲,一把长刀所向披靡...\"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还...还救下一个险些坠城的将士。那时城头箭如雨下,他却不顾危险...\" 郑大车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她想起那日的情景:那位将军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坠城士兵的腰带,臂膀上的肌肉在阳光下绷出优美的线条。他回头时,头盔下的眼睛明亮如星,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哦?\"郑道昭眼前一亮,敏锐地捕捉到女儿语气中的异样。他立即唤来管家询问详情。 管家恭敬地躬身道:\"回老爷,那应是刘将军的义弟高昂将军。据说是渤海高氏之后,勇冠三军,人称''今项羽''。日前攻城战中,他一人斩杀敌人数十名,梁军闻风丧胆。\" 郑大车闻言,脸颊的红晕更深了,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低头摆弄着腰间佩戴的羊脂白玉佩,那玉佩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此刻被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质触感让她稍稍平静了些。 郑道昭将女儿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有计较。他轻咳一声,故作严肃道:\"大车啊,听闻高将军近日在城内维持治安。你若想见见这位高将军...\" \"女儿愿意!\"郑大车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赧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的心跳得厉害,既为自己的冲动感到羞愧,又为即将见到心上人而雀跃不已。 郑道昭看着女儿难得流露的小女儿情态,不禁抚须微笑:\"好,好。不过在此之前,为父还需做些准备。\"他转向管家,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去库房取出那块上好的陨铁来,我要感谢高将军对我女儿的“救命之恩”...\" 管家领命而去后,郑大车悄悄抬眼看向父亲。阳光透过窗棂,在父亲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慈祥。她突然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父亲...\"她轻声唤道,眼中含着感激的泪光。 郑道昭拍拍女儿的手,温声道:\"为父只愿你觅得如意郎君。高将军少年英雄,家世清白,若你们有缘...\" 郑大车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头。她的心早已飞到了那位银甲将军身边,想象着他收到父亲谢礼时的模样,想象着他会不会记得城楼下那个惊慌失措的少女... 窗外,一阵风吹过,桂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在见证这段刚刚萌芽的情愫。而郑道昭心中,却有着更深的谋划…… 第151章 郑大车计遇高敖曹 秋风拂过荥阳城的街巷,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郑大车躲在青砖墙角的阴影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绣有兰花的丝帕,帕子已经被她揉得皱皱巴巴。 \"小姐,您别紧张。\"侍女小翠低声安慰道,眼睛却不住地往街道尽头张望,\"按下人回报,高将军的巡逻队应该快到了。\" 郑大车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新裁的藕荷色罗裙,腰间系着银丝绦带,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钗,既不过分招摇,又不失大家闺秀的体面。 \"父亲说得对,若想觅得良缘,总得自己争取。\"郑大车在心中默念,却又忍不住自嘲,\"堂堂荥阳郑氏嫡女,竟要用这等手段...\"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铿锵有力。郑大车的心跳陡然加速,仿佛要冲出胸膛。她悄悄探头望去,只见一队玄甲骑兵正缓缓行来,为首的将领身形挺拔如松,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是高将军!\"小翠激动地扯了扯郑大车的衣袖,\"小姐快准备!\" 郑大车慌忙缩回墙角,双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那位传闻中的玄甲将军,上次只是城下远远一见,听说是刘璟军中最厉害的大将,骁勇善战,有万夫不挡之勇。父亲说此人前途无量,若能联姻,对郑氏入关避难后大有裨益。 马蹄声越来越近,郑大车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偷偷从墙角望去,只见那将军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身披玄色铠甲,肩头的狮头吞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面容刚毅,剑眉星目,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分明,整个人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就是现在!\"小翠突然低呼一声,不等郑大车反应,便用力推了她一把。 \"啊!\"郑大车惊呼一声,整个人踉跄着跌出墙角,绣鞋绊在石板上,整个人向前扑去。她本能地闭上眼,预想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吁——\"一声急促的勒马声在耳边炸响,紧接着是一阵战马嘶鸣。郑大车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却迟迟没有摔倒在地。她颤抖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坐在路中央,面前不到三尺处,那匹黑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几乎要踏在她身上。 \"姑娘小心!\"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从上方传来。 郑大车抬头望去,正对上高昂俯身探来的面容。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给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一只大手已经伸到她面前,似乎随时准备拉住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郑大车看到高昂盔甲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阳刚气息。他的眼睛如深邃的夜空,鼻梁高挺如刀削,唇线紧抿显露出坚毅的性格。一滴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沿着脸颊滚至下巴,最后滴在郑大车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 \"仙子...无事吧?\"高昂突然开口,声音却比刚才软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话一出口,高昂就后悔了。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可眼前这位姑娘,肤若凝脂,眉如远山,一双杏眼含着惊慌却更显灵动,朱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她跌坐在地的姿态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如一朵被风雨打落的梨花,惹人怜惜。他竟鬼使神差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郑大车闻言,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她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感谢将军救命之恩。\" 高昂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翻身下马。他的动作干净利落,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单膝跪地,与郑大车平视:\"姑娘可有受伤?这荥阳城如今十室九空,姑娘为何独自在外?\" 郑大车借机打量近在咫尺的高昂。他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大,即使单膝跪地,也比她高出半个头。他身上有淡淡的铁锈和皮革混合的气息,却不令人反感,反而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回将军话,小女子是荥阳郑氏女,家父郑道昭。\"郑大车轻声回答,声音如清泉叮咚,\"因家中缺了几味药材,特地带侍女出门采买,不想...\" 她说着,目光游移向墙角,却发现小翠早已不见踪影。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紧——这出戏演得未免太真了些。 高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姑娘的侍女呢?\" \"许是...许是走散了。\"郑大车支吾道,随即灵机一动,\"方才街角突然窜出一只野狗,我们受惊跑散...\" 高昂站起身,环顾四周。街道确实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落叶被风吹得打转。他伸手扶起郑大车,触到她纤细的手腕时,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城中确实不安全。\"高昂沉声道,\"郑姑娘家住何处?在下送你回去。\" 郑大车感到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托住她的肘部,轻轻将她扶起。她站定后,高昂立刻松手后退半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失礼,又不显疏远。 \"家父宅邸在城南。\"郑大车整理了一下衣裙,抬头对上高昂的目光,\"只是...会不会耽误将军公务?\" 高昂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兵,侯莫陈崇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将军放心,属下等继续巡逻便是。\" \"有劳了。\"高昂点点头,转向郑大车时,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姑娘若不嫌弃,可骑我的马,在下为你牵缰。\" 郑大车心头一热。她从小习得琴棋书画,却从未骑过战马。眼前这匹黑马高大威猛,鼻息粗重,让她既向往又畏惧。 \"我...我不善骑马。\"她诚实地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高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无妨,''乌云''性情温顺,我扶着姑娘上去,保证稳妥。\" 他说着,拍了拍黑马的脖颈,那马儿竟似通人性般,低头蹭了蹭主人的手。这一幕让郑大车放松了些许。 在高昂的帮助下,郑大车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背。她不会告诉高昂,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骑马。马背比她想象中要高,她紧张地抓住马鞍前桥,身子微微前倾。 \"姑娘放松些。\"高昂站在马侧,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虚扶在郑大车腰后,防止她跌落,\"坐直身体,目视前方。\" 郑大车依言调整姿势,渐渐找到了平衡。高昂这才放心地牵着马缓步前行。他走得很稳,时不时回头确认郑大车的情况。 \"将军的马儿真乖。\"郑大车渐渐放松下来,轻抚马鬃赞叹道。 \"乌云跟随我三年了,战场上救过我数次。\"高昂的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自豪,\"它通人性,知道背上的是贵人,自然温顺。\" 郑大车抿嘴一笑:\"将军谬赞了,我算什么贵人。\" \"荥阳郑氏,诗礼传家,自然是贵人。\"高昂侧头看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我虽出身渤海高氏,自幼习武,但最敬重读书人。\" 郑大车惊讶地发现,这位铁血将军谈起诗书时,眼中竟闪烁着文人般的光彩:\"将军也读诗书?\" \"略通皮毛罢了。\"高昂谦虚道,随即吟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郑大车眼前一亮,不由自主接了下去:\"''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两人相视一笑,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郑大车发现高昂笑起来时,眼角会出现几道细纹,让他刚毅的面容多了几分亲和。 \"没想到将军熟读《诗经》。\"郑大车真心赞叹。 高昂目视前方,声音低沉:\"家父是河东太守高翼,从小逼我读书。只是生逢乱世,我才投笔从戎。\"高昂心想:我就会这几句,还是听大哥讲《三国演义》的时候记住的… 郑大车听出他话中的落寞,轻声道:\"将军文武双全,更令人敬佩。\" 高昂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郑姑娘与寻常闺秀不同。\" \"如何不同?\"郑大车好奇地问。 \"她们见我,不是畏惧退缩,便是矫揉造作。\"高昂直言不讳,\"姑娘却坦荡自然,还有如此才学。\" 郑大车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从小被教导要端庄矜持,却无人知晓她内心对自由的向往。此刻骑在马上,与一位将军谈诗论文,竟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我自幼随父亲读书,最爱诗词歌赋。\"郑大车放松了些,声音也轻快起来,\"尤其喜欢曹植的洒脱。\" \"巧了,我兄长曾作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高昂眼中闪烁着光彩,\"行军打仗时,常以此自勉。\"高昂想到自己那个三弟,当时天天在自己面前吹大哥诗做的好,带他骗了一顿饱饭… 两人一路谈诗论文,不知不觉已到郑府门前。朱漆大门上\"荥阳郑氏\"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门前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却不及身边这位将军半分气势。 高昂停下脚步,转身扶郑大车下马。他的手掌宽大温暖,稳稳地托住郑大车的手腕。郑大车落地时,绣鞋不小心踩到裙角,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小心!\"高昂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纤腰。 郑大车整个人扑进了高昂怀中,脸颊贴在他冰凉的铠甲上,却感受到铠甲下炙热的体温。一股混合着皮革、钢铁和独特男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头晕目眩。 \"抱、抱歉...\"郑大车慌忙站稳,羞得耳根通红。 高昂也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姑娘没事就好。\" 正在这时,郑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郑道昭带着几名仆从快步走出。他身着靛青色长袍,头戴方巾,一派儒雅风范。 \"大车!\"郑道昭故作惊讶,\"你这是去哪了?为父担心得很!\" 郑大车急忙行礼:\"父亲,女儿去买药材,路上险些被野狗所伤,幸得高将军相救。\" 郑道昭这才将目光转向高昂,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这位就是高将军?久仰大名!\" 高昂抱拳行礼:\"末将高昂,见过郑大人。\" \"哎呀,将军客气了。\"郑道昭热情地扶起高昂,趁机近距离观察这位年轻将领。只见他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线坚毅,身形挺拔如松,果然是一表人才。郑道昭心中暗喜:真吾婿也! \"将军救小女之恩,郑某没齿难忘。\"郑道昭拉着高昂的手不放,\"今日仓促,三日后寒舍设宴,还请将军务必赏光。\" 高昂下意识要拒绝:\"在下职责在身...\" \"将军!\"郑大车突然轻唤一声,眼中满是期待。 高昂转头看她,只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咬着下唇,杏眼中含着希冀,那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高昂听见自己这么说。 郑道昭大喜:\"好!好!三日后酉时,老夫备下薄酒,静候将军大驾!\" 高昂抱拳应下,又忍不住看了郑大车一眼。她站在父亲身侧,低眉顺目,却在他看过来时,悄悄抬眸,对他眨了眨眼。 这一眼,让高昂心头一热。他翻身上马,对郑家父女抱拳告辞。调转马头时,他听见郑大车清脆的声音: \"将军,三日后见!\" 高昂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他知道自己此刻嘴角上扬的弧度,一定暴露了内心的喜悦。 马蹄声渐行渐远,郑大车站在府门前,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满是对三日后的期待。 \"如何?\"郑道昭低声问道,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郑大车抿嘴一笑,轻声道:\"全凭父亲做主。\" 但她知道,这一次,父亲的安排正合她意。比起那个魔头刘璟,这个英武不凡的将军,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第152章 刘璟的担忧 夕阳西下,荥阳城的街道上洒满了金色的余晖。高昂骑着他心爱的骏马\"黑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马蹄声\"嘚嘚\"地敲击在青石板上,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脆。他时不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引得路旁巡逻的将士纷纷侧目。 \"高将军今日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一个络腮胡子的老兵倚着长枪,笑着问道。 高昂勒住马缰,黑云打了个响鼻,前蹄轻轻刨地。\"老张啊,你猜怎么着?\"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今儿个巡逻遇见个姑娘,那叫一个标致!\" 旁边几个年轻士兵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起哄:\"哟!咱们高将军这是动了凡心啊!快说说,是哪家的小娘子?\" \"去去去!\"高昂挥了挥马鞭,脸上却掩不住笑意,\"天机不可泄露!\"说罢一甩马鞭,黑云欢快地小跑起来,带起一阵轻风,将路边的落叶卷得打着旋儿飞起。 回到荥阳郡守府时,天色已近黄昏。府内灯火通明,刘璟正伏案批阅军报,眉头紧锁。案几上堆满了竹简,最上面一卷正是杨忠、独孤信平定关中乱匪的捷报。烛火摇曳间,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大哥!我回来了!\"高昂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风似的脚步声,震得地板咚咚作响。 刘璟抬头,只见高昂满面红光地闯了进来,连铠甲都没来得及卸下,胸前的护心镜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腰间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哟,二弟今日怎么这般高兴?\"刘璟放下手中的毛笔,嘴角含笑,\"莫不是又在哪里与人比武赢了?\" \"比武算什么!\"高昂一屁股坐在案几旁,震得茶盏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上下滚动。\"大哥,我今日巡逻时遇见个天仙似的姑娘!那眼睛,那身段...\"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黝黑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红晕。 刘璟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能让咱们高将军这般神魂颠倒的,想必不是寻常女子。说说看,是哪家的闺秀?\" 高昂挠了挠头,铠甲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那姑娘...那姑娘...\"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多亏平时跟大哥学了几句文绉绉的话,不然还真搭不上话!她说我''谈吐不凡''呢!\" 刘璟忍俊不禁:\"所以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是荥阳郑氏的,叫郑大车。\"高昂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睛亮晶晶的,\"她父亲约我三日后去府上赴宴呢!\" \"郑大车?!\"刘璟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桌。他急忙用袖子擦拭,心中暗叫一声\"卧槽\"。历史上这位郑大车先是高欢的宠妾,后来又与高澄私通,绝非善类。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故作平静地问道:\"二弟可是看上她了?\" 高昂重重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姑娘不仅貌美,还知书达理。我俩聊的特别开心...\"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 刘璟眉头微皱,这场景怎么越听越像王允宴请吕布的戏码?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二弟,不如我陪你一同赴宴如何?也好见识见识这位郑小姐。\" \"那太好了!\"高昂猛地站起身,铠甲哗啦作响,差点撞翻案几,\"有大哥在,我更放心了!\"说完便兴冲冲地往外跑,在门口又折返回来,\"对了大哥,你说我穿那件新做的锦袍好,还是穿铠甲去显得威风?\" 刘璟笑着摇头:\"穿常服便好,又不是去打仗。\" \"得令!\"高昂咧嘴一笑,转身就跑,脚步声渐渐远去,还能听见他在走廊上哼着跑调的小曲。 看着高昂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刘璟站在廊下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夜风拂过,吹动他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来人。\"他沉声唤道。 一名身着褐色短打的侍从快步上前,躬身行礼:\"主公有何吩咐?\" \"去请来和先生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刘璟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先生已经歇下,就说我明日再议。\" 侍从领命而去。刘璟转身回到书房,案几上摊开的竹简在烛光下泛着微黄的光泽。他随手拿起一卷,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窗外传来几声虫鸣,更显得夜色深沉。 约莫一刻钟后,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刘使君深夜相召,不知有何要事?\"一个清朗的童音响起。 刘璟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色布衣的小童正站在门前。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清瘦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来和虽年仅十岁,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眉目如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洞悉人心。他腰间系着一串铜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弘顺来了。\"刘璟连忙起身相迎,亲自为小童斟了一盏热茶,\"这么晚还劳你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来和拱手行礼,宽大的衣袖随风轻摆:\"使君客气了。不知深夜相召,有何要事?\" 刘璟摇摇头,示意来和入座:\"不是军务。三日后郑氏设宴,想请弘顺同往,帮忙相一相郑家小姐的面相。\" 来和闻言,稚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笑容。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流转:\"使君有命,敢不从耳?只是...\"他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好奇,\"不知为何突然对郑氏女感兴趣?据我所知,郑家与使君素无往来。\" 刘璟笑而不答,只是轻轻摩挲着案几上的竹简。烛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他心中暗想: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来和,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荥阳郑氏女相中了我二弟高昂。”刘璟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听说这位郑小姐精通琴艺,在闺阁中颇有才名。\" 来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也不点破,只是笑道:\"原来如此。那三日后,我便随使君走一趟。不过...\"他忽然正色道,\"相面一道,讲究心诚则灵。若使君另有打算,恐怕...\" 刘璟闻言大笑,拍了拍来和的肩膀:\"弘顺多虑了。来来来,尝尝这新到的蜜饯。\"说着从案几下取出一个漆盒。 两人又闲谈片刻,来和起身告辞。刘璟亲自送到院门口,看着那道小小的青色身影消失在月色中,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主公。\"方才的侍从悄声上前,\"要不要派人...\" 刘璟抬手制止:\"不必。这位''小相士''...很有意思。\"他转身望向满天星斗,喃喃自语,\"三日后,且看他如何应对。\" 第153章 刘玄德酸了 三日后清晨,荥阳城笼罩在薄雾之中,青石板路上还沾着露水。刘璟站在郡守府门前,看着仆役们将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一装上马车。他身披一件深青色锦缎长袍,腰间玉带上镶嵌的羊脂白玉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上雕刻的云纹。 \"大哥,你看我这身如何?\"高昂从府内大步走出,一身绛红色骑射服衬得他肩宽腰窄,腰间新得的鎏金腰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连靴子都擦得锃亮。他刻意在刘璟面前转了个圈,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淡淡的龙涎香气。 刘璟转头打量,只见二弟剑眉星目,一头乌发用玉冠束起,鬓角修得整整齐齐,连胡须都精心修剪过。他不由失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相亲,不是赴宴。这身打扮,怕是要把郑家的小姐们都比下去了。\" 高昂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小麦色的脸上泛起红晕,连耳根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郑公盛情相邀,总得郑重些。再说了...\"他声音渐低,\"上次相见匆匆,确实失礼了...\"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刘璟身后传来:\"高将军今日印堂发亮,眉间带喜,红鸾星动,怕是有姻缘将至啊。\" 刘璟回头,只见十岁的来和抱着一个比他身子还大的包袱,摇摇晃晃地走来。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杏眼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活像个小大人。他今日穿了件崭新的靛蓝色长衫,腰间系着条绣有八卦图案的腰带,看起来格外精神。 \"弘顺,你怎么赴宴带这么多东西?\"刘璟弯腰接过包袱,沉甸甸的差点脱手。他看来和的脑袋圆润可爱,忍不住揉了揉,\"你这是要把家都搬去郑府不成?\" 来和仰起脸,一本正经道:\"刘使君,面相之学在于观察,不在书本。这些都是我的宝贝,自当寸步不离。\" 高昂听到来和说自己\"姻缘将至\",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根红得像要滴血,忙不迭地摆手:\"弘顺别乱说!郑小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刘璟促狭地眨眨眼,故意拖长了声调,\"只不过和你对了一首诗,你就魂不守舍了?我听说郑家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难得的是性子温婉...\" \"大哥!\"高昂急得直跺脚,那副窘迫模样哪还有半点将军的威严,\"你再胡说,我可要回去了!\" 来和在一旁捂嘴偷笑,乌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活像只偷了腥的小猫。 三人笑闹间,仆役已备好马匹。刘璟利落地翻身上马,又将小来和抱到身前。小家伙兴奋地左顾右盼,小手紧紧抓住马鬃。高昂则骑着他那匹名为\"黑云\"的黑色骏马,马儿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好心情,不时昂首嘶鸣。 \"走吧,\"刘璟轻夹马腹,\"再耽搁下去,郑公该以为我们失礼了。\" 马蹄声清脆地敲击在青石板上,三人向城东的郑府行去。 郑府门前,郑道昭早已率领二十余名家仆分列两侧等候多时。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者,两鬓已有霜雪之色,却腰背挺直如松,一身素色长袍更衬得他气质儒雅不凡。他双手拢在袖中,不时抬头望向街道尽头,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焦虑。 \"老爷,刘使君和高将军到了!\"管家小跑着过来禀报。 郑道昭闻言整了整衣冠,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只见刘璟一马当先,身后跟着高昂和一个陌生的少年。郑道昭快步上前,深施一礼,衣袖几乎拂到地面:\"刘使君亲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刘璟连忙翻身下马,还礼道:\"郑公太客气了。今日我是陪二弟前来叨扰,还望见谅。\"说着拍了拍高昂的肩膀。 郑道昭的目光扫过来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来和却毫不怯场,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他对视。 刘璟会意,解释道:\"这是友人之子来和,因城中不太平,我带在身边照看。这孩子聪明伶俐,不会添乱,还望郑公见谅。\" \"哪里哪里,\"郑道昭笑着摸了摸来和的头,手指触到那柔软的发丝时,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小公子眉清目秀,一看就是聪慧之人。\"他转向众人,侧身引路,\"三位快请随老夫入席,酒菜都已备好了。\" 一行人穿过庭院,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几株月桂,在庭中格外醒目。来和左顾右盼,将郑府的布局暗暗记在心中。他注意到回廊拐角处有几个家仆正在窃窃私语,见到来人立刻噤声退下。 宴席设在郑府正厅,四角青铜熏炉中飘出缕缕檀香,与案几上摆放的时令鲜果的清香交织在一起。郑大车早已在席间等候,见众人入内,立刻起身行礼。她身着藕荷色襦裙,腰间系着一条银丝绦带,发间一支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衬得肌肤如雪。 \"高将军。\"她向高昂盈盈一拜,眼波流转间,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高昂顿时手足无措,回礼时差点碰翻了案几上的酒樽。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郑、郑小姐不必多礼...\"话未说完,耳根已经红透。 刘璟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猛将,箭雨中都能谈笑自生,竟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如此慌乱。他轻咳一声,替高昂解围道:\"郑小姐今日气色甚好。\" 郑大车抿嘴一笑,目光却仍黏在高昂身上:\"多谢刘使君夸奖。高将军近日军务繁忙,想必辛苦了。\" 高昂只觉得喉咙发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结果呛得连连咳嗽。郑大车见状,连忙递上自己的绣帕,两人手指相触时,都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酒过三巡,郑道昭举起青铜酒爵,酒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刘使君镇守荥阳,使我等百姓免遭战火荼毒,老夫敬使君一杯!\" 刘璟举杯相迎:\"郑公言重了。保境安民,乃璟分内之事。\"他浅酌一口,赞道,\"好酒!这是...\" \"是老夫珍藏二十年的杜康。\"郑道昭捋须笑道,\"今日贵客临门,自然要拿出最好的来招待。\" 郑大车趁机悄悄挪到高昂身旁,为他斟满酒杯:\"听闻高将军太原一战,曾单骑破敌阵,当真是英雄盖世。\"她的声音轻柔如春风,带着掩饰不住的仰慕。 高昂接过酒杯,手指不经意碰到郑大车的指尖,两人同时一颤,酒水洒出几滴,在案几上晕开一片深色。 \"我、我...\"高昂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跳如鼓,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战场上再凶险的局面他都能从容应对,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一般不知所措。 来和坐在刘璟身侧,看似专注地吃着面前的糕点,眼睛却一直暗中观察着郑氏父女。他忽然凑到刘璟耳边,低声道:\"使君,郑公虽然一直在笑,但眉间有忧色,怕是另有所图。\" 刘璟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继续饮酒。他早就注意到郑道昭虽然谈笑风生,但眼神不时飘向厅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宴席将散时,郑道昭提议道:\"老夫为高将军准备了一份谢礼,不如让大车带将军去看看?\"说着向女儿使了个眼色。 郑大车闻言起身,含羞带怯地看了高昂一眼:\"高将军请随我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高昂如闻惊雷。 高昂求助地看向刘璟,后者笑道:\"既然是郑公一片心意,二弟就去看看吧。\" 待二人离去,厅内只剩刘璟、来和与郑道昭三人。 \"刘使君,\"郑道昭长叹一声,眉间皱纹更深,像是用刀刻上去似的,\"老夫近来夜不能寐,每每独坐至天明,实在忧虑大魏国运啊。\"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刘璟放下酒杯,青铜酒樽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正色道:\"郑公何出此言?如今天柱大将军尔朱兆坐镇洛阳,兵强马壮,梁军不足为虑。\"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来和。那孩子正低头把玩着一枚铜钱,似乎对大人的谈话漠不关心。 郑道昭摇头苦笑,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抖动:\"使君何必与老夫打哑谜?尔朱氏专权,朝纲败坏,各地烽烟四起。\"他抬头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老夫观天象,紫微暗淡,只怕...\"他欲言又止,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袍下摆。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郑公有何高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去。 \"老夫年迈,已是风烛残年,无力匡扶社稷。\"郑道昭捋着胡须,目光却炯炯有神,\"只求一方净土,教书育人。听闻使君已平定关中,不知可否容老夫前往开设学馆?\"说完,他紧张地盯着刘璟的脸,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刘璟暗忖:这老头原来是想投奔我?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来和。小童似有所觉,抬起头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睿智光芒。 刘璟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关中确实缺少文教。郑公若愿前往,璟自当全力支持。\"他故意说得慢条斯理,观察着郑道昭的反应。 郑道昭大喜过望,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正要道谢,忽听外面传来高昂爽朗的笑声。那笑声由远及近,充满活力,打破了厅内凝重的气氛。 \"大哥你看!\"高昂抱着块乌黑发亮的精铁大步走入,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喜色,\"郑公赠我的这块精铁,足够打造一柄上好的马槊!\"他兴奋得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完全没注意到厅内微妙的气氛。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为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郑大车跟在后面,眼中满是柔情。她偷偷打量着高昂挺拔的背影,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来和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辞别郑府时,夕阳已西斜,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高昂抱着精铁,不时哼几句乡间小调,声音欢快得像只小鸟。刘璟与来和共乘一骑,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脆。 \"弘顺,\"刘璟低声问道,声音几乎被马蹄声淹没,\"你看郑氏父女面相如何?\"他感觉到来和在他背后调整了一下坐姿。 来和沉吟片刻,稚嫩的声音却带着老成的语气:\"郑公眉宇开阔,鼻直口方,是中正之相,确适合教书育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至于郑小姐...\" \"如何?\"刘璟忍不住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面相虽贵,但眼角微挑,唇薄而色艳,是善妒淫邪之相。\"来和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与他说出的内容形成鲜明对比,\"此女若不能独得夫君宠爱,内宅必生事端。\" 刘璟皱眉,下意识地看向前方兴高采烈的高昂:\"那是否该劝阻二弟?\" 来和摇头,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刘璟的衣襟:\"恰恰相反。高将军眉间杀气太重,需有此女调和。二人一刚一柔,一阳一阴,正是天作之合。\"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刘璟看着前方高昂挺拔的背影,心中暗叹:这小子长得俊,武艺高,还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再看看自己,仅有一妻,不禁有些酸溜溜的。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也不差啊。 \"刘使君不必自怜。\"来和仿佛看透他的心思,突然凑到他耳边,狡黠一笑,\"君当王有四海,岂止于此,只是时候未到。\"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让刘璟心头一震。 刘璟哑然失笑,伸手轻拍来和的脑袋:\"小鬼头,少拿我打趣。\"但心底却因这孩子的话泛起一丝期待,像是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暮色渐浓,三人的身影在荥阳城的长街上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预示着又一个平静的夜晚……… 第154章 陈庆之月下祈佛 夜色已深,刘璟三人从郑府赴宴归来,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月光如水,洒在三人身上,映出不同的神色。 \"大哥,今晚郑大人对你可是青眼有加啊。\"二弟高昂骑在马上,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刘璟侧目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我看郑大人对你才是另眼相待。他那宝贝女儿郑大车,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 高昂闻言,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云,结结巴巴道:\"大、大哥说笑了。郑小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刘璟故意拉长声调,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只是对你一见倾心?\" 高昂被说中心事,羞得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缰绳。他想起宴席间郑大车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一旁的来和见状,忍不住打趣道:\"高将军这是动了春心啊!郑小姐确实貌美如花,举止大方,与你倒是般配。\" 高昂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真的吗?弘顺也这么觉得?\" 刘璟看着二弟这副模样,心中既好笑又感慨。他轻叹一声,正色道:\"二弟,既然你对郑小姐有意,为兄也不阻拦。\" \"大哥!\"高昂惊喜地叫出声,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你真的同意了?\" \"别高兴得太早。\"刘璟摆摆手,示意他冷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需得禀报在河东任职的高伯父才是。\" 高昂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舒展开来:\"父亲一向开明,定会应允的!\" 刘璟看着二弟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再者,如今陈将军的白袍军在侧,战事未平,此事暂且搁置。待战事结束,我再替你向郑家提亲不迟。\" \"大哥说得是!\"高昂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憧憬,\"我等得起!郑小姐也一定会等我的!\" 来和见状,笑着看向高昂:\"高将军这是情根深种啊!不过刘使君考虑得周全,婚姻大事确实急不得。\" 三人说话间已到了郡守府。下马时,高昂仍沉浸在喜悦中,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刘璟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泛起一丝忧虑。 \"使君在想什么?\"来和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刘璟收回目光,低声道:\"郑大车这女子...美则美矣,但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刻意。二弟性子单纯,不知是福是祸啊。\" 来和沉吟片刻,宽慰道:\"姻缘自有天定。高将军赤子之心,郑小姐虽有心计,但定能助高将军逢凶化吉…” 刘璟勉强一笑:\"但愿如此吧。\" 此时,高昂突然从屋内探出头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哥,弘顺,我煮了茶,快来尝尝!\" 看着二弟天真烂漫的样子,刘璟心中的忧虑更深了。他缓步走向屋内,暗自思忖:郑大车那双眼睛,看似含情脉脉,却总让他觉得深不可测。但愿二弟的一片真心,不会错付了人。 茶香袅袅中,高昂兴高采烈地讲述着对未来的憧憬,刘璟则心事重重地啜着茶。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得庭院如同白昼,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迷雾。 ——————— 与此同时,金墉城外漫天的黄沙。陈庆之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白袍猎猎作响,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远处高耸的城墙。城头上,大魏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守军的身影隐约可见。 \"将军,又一批降卒退下来了。\"副将马佛念快步走来,铠甲上沾满尘土,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陈庆之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远处,数百名衣衫褴褛的魏军降卒正狼狈地逃回营地,他们身后留下了一地尸体。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每一次进攻都以失败告终。 \"伤亡如何?\"陈庆之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马佛念叹了口气:\"今日又折损三百余人。这些降卒士气低落,根本无心作战。将军,我们是否...\" \"继续。\"陈庆之打断了他的话,\"明日再派一千人攻城。\" 马佛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拱手领命而去。 陈庆之的目光重新投向金墉城。这座城池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固,守将贺拔胜用兵如神,五万精兵防守得滴水不漏。而他手中除了五千白袍军外,就只有这些不堪大用的降卒。 \"将军,您该用膳了。\"亲兵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稀粥和几块干粮。 陈庆之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接过食物,却食不知味。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几日的战况——降卒们畏缩不前,城墙上箭如雨下,每一次冲锋都像把活人送入绞肉机。 \"报!\"一名斥候急匆匆跑来,\"将军,伊水水位又下降了!\" 陈庆之手中的木碗差点跌落。他猛地站起身:\"带我去看!\" 一行人骑马来到伊水岸边。果然,原本湍急的河水如今只剩浅浅一脉,河床大片裸露,几只水鸟在上面悠闲地踱步。 \"怎会如此...\"陈庆之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命令白袍军每人携带一把铲子,为的就是今日能够掘开河堤,水淹金墉城。可现在... \"将军,秋末枯水,伊水向来如此。\"随行的本地向导低声道,\"若要等水位上涨,恐怕要等到来年春天。\" 陈庆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水攻计划化为泡影,看到梁帝萧衍期待的目光变成失望,看到那些跟随他北伐的将士们埋骨他乡... 回到大帐,陈庆之发现马佛念已在等候。 \"将军,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马佛念神色凝重。 \"说吧。\"陈庆之解下佩剑,放在案几上。 \"我军粮草仅够半月之用,如今强攻不下,水攻又...又恐难成。不如暂且退兵,或者另觅它途?” 陈庆之沉默良久,帐内只有火盆中木炭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佛念,你觉得贺拔胜会让我们安然退兵吗?\"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我军一退,他必率精锐追击。到那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军恐怕...\" 马佛念脸色一变:\"是属下考虑不周。\" \"不,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处境艰难。\"陈庆之苦笑一声,\"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退。传令下去,明日暂停攻城,全军休整。我要再想想办法。\" 夜深人静,陈庆之独自走出大帐。秋夜的寒气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抬头望去,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清冷的月光洒在营帐上,为一切蒙上一层银纱。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营地边缘的一处小丘。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金墉城和蜿蜒的伊水。城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雄伟,而伊水则像一条细弱的银线,毫无威胁地流淌着。 \"佛祖在上...\"陈庆之突然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弟子陈庆之,自幼皈依佛门,不敢妄言功德。但此次北伐,实为天下苍生计。若弟子此举有违天和,愿一人承担所有罪孽,只求佛祖保佑我梁军子弟平安,助弟子成此大功...\" 他的声音哽咽了,额头抵在冰冷的土地上。这位令北魏闻风丧胆的白袍将军,此刻却像个迷途的孩子般无助。 月光下,一滴泪水悄然滑落,消失在黄土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庆之才缓缓起身。他望向伊水,突然发现月光照耀下的水面似乎比白天看到的要宽广一些。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将军!\"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马佛念快步走来,\"属下到处找您。\" \"佛念,你看那伊水...\"陈庆之指着远处,\"水位是不是涨了?\" 马佛念眯眼望去,犹豫道:\"夜色朦胧,看不真切。不过秋夜常有露水凝结,或许...\" \"不,不对!\"陈庆之突然激动起来,\"上游必有降雨!快,派人沿河而上探查!\" 马佛念被主帅突如其来的兴奋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立刻安排斥候出发。 陈庆之在丘顶来回踱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想起小时候师父说过的话——\"天无绝人之路\"。也许,佛祖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 \"将军,您该休息了。\"马佛念劝道,\"无论水位如何,明日还需您主持大局。\" 陈庆之点点头,但目光仍舍不得离开那条在月光下闪烁的河流。他心中已有了新的计划——如果水位真的上涨,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五千把铲子早已准备就绪,只待时机成熟... 回到营帐,陈庆之辗转难眠。他想起出征前梁帝的嘱托,想起白袍军将士们信任的目光,想起那些战死的降卒...责任与愧疚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报!\"帐外传来急促的声音,\"斥候回报,上游百里外此时确有暴雨,水量正在增加!\" 陈庆之一跃而起,掀开帐帘,一滴雨水滴入:\"何时能到我们这里?\" \"预计明日午时左右,水位可上涨三尺有余!\" 三尺...陈庆之在心中快速计算着。虽然不够淹没整个金墉城,但若能引水冲击城墙根基... \"传令全军,明日寅时造饭,拂晓前秘密开挖河堤!重点对准金墉城西北角!\"陈庆之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告诉将士们,成败在此一举!\" 马佛念闻讯赶来,听到命令后却面露忧色:\"将军,三尺水恐怕...\" \"佛念,\"陈庆之打断他,声音异常坚定,\"有时候,改变战局的不是洪水滔天,而是恰到好处的一股激流。贺拔胜以为我们只有强攻一途,我们就给他一个惊喜……” 第155章 佛祖并不会保佑陈庆之 半夜,雨水敲打在营帐上的声音渐渐稀疏,陈庆之站在伊水南岸的大营前,望着逐渐放晴的天空,眉头紧锁。他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腰间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将军,雨停了。\"副将马佛念走到他身旁,声音低沉。 \"才一个时辰...\"陈庆之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佛祖终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 他转身走回营帐,湿透的靴子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张因连月征战而略显疲惫的脸庞。陈庆之解下佩剑放在案几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 \"将军不必忧心,\"马佛念跟进来,递上一杯热茶,\"即便没有暴雨相助,我军人数众多,定能一举攻下金墉城。\" 陈庆之接过茶杯,却只是握在手中感受那温度。\"佛念,你不明白。贺拔胜据守金墉城,地势险要,强攻必然损失惨重。我本想借暴雨引发山洪,冲毁他们城外工事...\"他叹了口气,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如今只能另想他法了。\"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掀开帐帘:\"将军,元颢派使者来了!\" 陈庆之眉头一皱,放下茶杯整理衣冠:\"请进来。\" 使者昂首阔步走入,脸上带着几分傲慢:\"陈将军,陛下有旨,命你明日一早进攻金墉城。\" \"明日?\"陈庆之声音一沉,\"我军尚未准备充分,贸然进攻恐有不妥。\" 使者冷笑一声:\"陛下说了,区区一个贺拔胜,何须如此谨慎?陛下已另派使者前往金墉城劝降,料那贺拔胜不敢不从。\" 陈庆之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茶杯被碰翻,茶水洒了一地:\"什么?陛下派使者去劝降贺拔胜?\" \"正是。\"使者得意道,\"陛下仁慈,不愿多造杀孽。\" 陈庆之脸色铁青,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剑鞘:\"贺拔胜此人刚烈忠勇,岂会轻易投降?陛下此举...\" \"陈将军,\"使者打断他,\"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马佛念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使者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去休息...\" 陈庆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请使者回报陛下,臣陈庆之遵旨。但劝降一事,恐非良策。\" 使者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帐帘被他甩得啪啪作响。 待使者走远,马佛念低声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陈庆之望着帐外渐暗的天色,眼中忧虑更深:\"元颢...陛下太过轻敌了。\" 与此同时,睢阳皇宫内灯火通明。元颢高坐龙椅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玺,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陛下,\"身旁的宠臣谄媚道,\"那贺拔胜不过一介武夫,听闻陛下天威,定会俯首称臣。\" 元颢大笑:\"朕乃天命所归,区区贺拔胜,何足挂齿?待他投降,朕便命他为先锋,攻打尔朱兆那个逆贼!\" \"陛下圣明!\"殿内群臣齐声附和。 元颢满意地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殿外漆黑的夜空上:\"陈庆之太过谨慎了。打仗嘛,就要有气势!明日朕要亲临前线,看看那贺拔胜是如何跪在朕面前求饶的!\" 他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却无人注意到角落里有几位老臣交换着忧虑的眼神。 翌日清晨,金墉城外,元颢派出的使者趾高气扬地站在城门前,身后跟着一队护卫。 \"贺拔胜何在?\"使者高声喊道,\"大魏皇帝陛下派本官前来,还不速速开城迎接!\" 城墙上,北魏将领贺拔胜身披铠甲,冷眼看着城下的使者。他年约三十五,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将军,\"副将低声道,\"要不要放箭赶走他们?\" 贺拔胜抬手制止:\"不急,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使者见城上无人应答,更加嚣张:\"贺拔胜!陛下念你是个将才,不忍加害。只要你开城投降,陛下不但饶你不死,还会封你为大将军!\" 城墙上,贺拔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转身对副将道:\"取我弓来。\" 副将一愣:\"将军要射杀使者?这...\" \"拿来。\"贺拔胜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接过强弓,贺拔胜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弓弦。 城下使者还在喋喋不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贺拔胜,你可要想清楚了!\" \"嗖——\" 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钉在使者脚前一寸之地。使者吓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贺拔胜!你...你好大的胆子!\"使者声音发颤,\"陛下天威...\" 第二支箭已经搭上弓弦。贺拔胜的声音如同寒冰:\"回去告诉元颢那逆贼,我贺拔胜生是大魏的将,死是大魏的鬼。想要金墉城,就拿命来换!\" 使者恼羞成怒:\"贺拔胜!你竟敢对陛下不敬!来人啊...\" 他的话没能说完。第三支箭离弦而出,直接穿透了他的咽喉。使者瞪大眼睛,双手徒劳地抓着脖子上的箭杆,缓缓倒地。 城下护卫大乱,有人想上前抢回使者尸体,却被城上射下的箭雨逼退。 贺拔胜放下弓,转身对副将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元颢和陈庆之不会善罢甘休。\" 副将犹豫道:\"将军,杀了使者,恐怕...\" 贺拔胜冷笑:\"我贺拔胜行事,何须向逆贼低头?\"他望向远方,目光坚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叛军踏入金墉城一步!\" 消息很快传回伊水南岸大营。陈庆之听完报告,重重地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马佛念焦急道:\"将军,现在怎么办?陛下必定震怒...\" 陈庆之摇头:\"准备作战吧。贺拔胜此举,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他望向金墉城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倒是个忠勇之士。\" 正在此时,营外传来喧哗声。元颢在一众侍卫簇拥下大步走来,脸色铁青。 \"陈庆之!\"元颢怒吼,\"朕的使者被贺拔胜那逆贼杀了!\" 陈庆之行礼道:\"陛下息怒。臣早说过,贺拔胜不会轻易投降。\" \"放肆!\"元颢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你是在责怪朕吗?\" 陈庆之低头:\"臣不敢。\" 元颢来回踱步,眼中怒火燃烧:\"传朕旨意!全军即刻进攻金墉城!朕要亲手砍下贺拔胜的头颅!\" 陈庆之抬头,声音沉稳:\"陛下,金墉城易守难攻。不如先切断其粮道,待其军心涣散...\" \"够了!\"元颢打断他,\"朕不想再听你的畏首畏尾之计!要么你现在就带兵攻城,要么朕换别人来!\" 帐内一片寂静。陈庆之与元颢对视片刻,终于缓缓跪下:\"臣...遵旨。\" 元颢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待他走远,马佛念才敢上前:\"将军...\" 陈庆之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传令全军,准备攻城器械。\"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明日拂晓,进攻金墉城。\" 夜深人静,陈庆之独自站在营帐外,仰望星空。马佛念悄悄走来,递上一壶酒。 \"将军,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陈庆之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 \"佛念,\"他突然开口,\"你说,我们这样做对吗?\" 马佛念沉默片刻:\"将军是指...\" \"扶持元颢称帝,对抗魏国。\"陈庆之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本以为能迅速平定北方,却不想陷入如此境地。\" 马佛念低声道:\"将军是为了大梁...\" \"大梁...\"陈庆之苦笑着摇头,\"陛下派我北上时,只说要护送元颢回国。如今却...\"他又灌了一口酒,\"明日一战,不知又有多少将士要埋骨他乡。\" 马佛念不知如何接话,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陈庆之将空酒壶放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罢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他转身走向营帐,\"明日,我要亲自会会那个贺拔胜。\" 与此同时,金墉城内,贺拔胜也在巡视城防。他走过每一处岗哨,检查每一架弩机。 \"将军,您该休息了。\"亲兵劝道。 贺拔胜摇头:\"明日必有一场恶战,不可大意。\"他站在城墙上,望向远处敌营的点点火光,\"陈庆之...听说他用兵如神。\" 亲兵愤愤道:\"不过是南蛮子罢了!\" 贺拔胜却道:\"不可轻敌。他能以七千白袍军横扫河洛,必有过人之处。\"他握紧拳头,\"但无论如何,我贺拔胜誓与金墉城共存亡!\" 夜风拂过,带着深秋的寒意。两位宿敌隔空相望,各自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准备。 第156章 陈庆之破釜沉舟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陈庆之便已披挂整齐,站在营帐外眺望着金墉城的方向。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远处的城墙,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肃杀。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今日,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 \"将军,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您的命令。\"周文育快步走来,抱拳禀报。 陈庆之微微点头,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准备攻城。\" \"是!\"周文育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名斥候飞驰而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报——!紧急军情!\" 陈庆之眉头一皱,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讲。\" 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将军,尔朱兆集结十万大军已出洛阳,先锋尔朱世隆率领一万大军已进驻虎牢关!元天穆也率领两万魏军铁骑,正朝金墉城疾驰而来!\" \"什么?!\"陈庆之脸色骤变,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他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斥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陈庆之沉默片刻,挥了挥手。\"你先下去休息吧。\" 斥候退下后,副将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脸色苍白。\"将军,将士们已经听到了消息,现在军心不稳,议论纷纷!\" 陈庆之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军营。果然,士兵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听说尔朱世隆的大军已经到了虎牢关,我们腹背受敌,这可如何是好?\" \"元天穆的铁骑可是出了名的凶狠,我们这点兵力,怎么抵挡得住?\"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老兵正要呵斥,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陈庆之一袭白袍,缓步走向马厩。这位往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却亲自解下马鞍,细心地为战马梳理鬃毛,又捧来新鲜的草料喂食。 \"将军这是...\"小兵瞪大了眼睛。 老兵若有所思:\"我跟随将军多年,每逢大战前夕,他都会亲自照料战马...\"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士兵围拢过来。陈庆之似乎浑然不觉,直到喂完最后一匹战马,才转过身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消瘦的脸庞上,映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清泉般流入每个人的耳中,\"自渡江北上以来,我们屠城略地,杀人无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面孔,\"你们手上,都沾满了魏人的鲜血。\"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不安地搓着手,有人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掌心。 陈庆之突然提高声调,声音如金铁交鸣:\"尔朱兆的军队,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在夕阳下泛着慑人的寒光,\"现在我们只有五千人,敌军却有十余万。你们说,该怎么办?\" 人群中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卷动旗帜的猎猎声响。 突然,老将宋景休推开人群,他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声音沙哑却坚定:\"将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末将愿为先锋!\" 陈庆之赞许地点头,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说得好!我们不能在平原上与敌骑交锋,唯一的生路——\"他剑指金墉城高耸的城墙,\"就是攻下这座城!\" 士兵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渐渐燃起战意。 \"今日大家养足精神,明日攻城,我亲自为诸位击鼓助威!\"陈庆之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暮色中回荡,\"要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要活,就要踩着敌人的尸体活!\" \"誓死追随将军!\"宋景休第一个单膝跪地。 \"誓死追随将军!\"声浪如潮,惊起林间栖鸟。 当夜,陈庆之的军帐中烛火通明。他仔细擦拭着跟随多年的佩剑,剑身上的每一道划痕都记载着一场恶战。参军轻手轻脚地进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陈庆之头也不抬。 \"将军,\"参军崔孝芬忧心忡忡地说,\"贺拔胜守城有方,强攻恐怕...伤亡会很大。\" \"我知道。\"陈庆之打断他,手指抚过剑锋,\"但这是唯一的生机。\"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传令下去,准备火把、云梯,明日拂晓攻城。告诉将士们,城破之后,我亲自为他们斟庆功酒!\" 黎明前的金墉城外,薄雾如纱,笼罩着肃杀的战场。陈庆之站在阵前,白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深吸一口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缓缓举起鼓槌。 \"咚!\"第一声战鼓如惊雷炸响,震得梁军将士浑身一颤。 \"咚!咚!\"鼓声渐急,陈庆之的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城墙上的每一个垛口。 宋景休紧了紧腰间束带,回头对身后的死士们咧嘴一笑:\"弟兄们,今天要么吃肉,要么吃土!\"死士们发出低沉的吼声,眼中燃烧着战意。 鱼天愍默默擦拭着长刀,突然开口:\"老宋,比比谁先登城?\" \"赌什么?\"宋景休挑眉。 \"输的人请一个月酒!\" \"成交!\" 随着陈庆之的鼓声愈发急促,两支敢死队如离弦之箭冲向城墙。城上顿时箭如飞蝗,一个年轻士兵被射中胸口,踉跄着倒下,被后面的同伴毫不犹豫地跨过。 \"将军!\"亲兵看着陈庆之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心疼地喊道:\"您的胳膊...\" 陈庆之充耳不闻,鼓点越发狂暴。他的虎口已经震裂,鲜血染红了鼓槌,却仍不停歇。每一记重鼓都像砸在将士们心上,激得他们血脉贲张。 突然,城头爆发出一阵欢呼。只见宋景休如猿猴般攀上云梯,在箭雨中腾挪闪转,终于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城垛!他左臂中箭,却浑不在意,右手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硬是为后续部队杀出一片立足之地。 \"好!\"陈庆之眼中精光暴射,鼓声如疾风骤雨。梁军士气大振,前赴后继地涌向城墙。 城内的贺拔胜见状,一把扯下披风,抄起长槌亲自冲上城头。\"儿郎们!随我杀敌!\"他怒吼着,一槌将刚登城的梁军士兵砸下城墙。 王祈在另一侧城墙上指挥防守,突然发现鱼天愍率领的死士已经突破防线。\"大帅!东墙失守!\"他急得大喊。 贺拔胜回头望去,只见城下梁军如潮水般涌来,城上已经多处告急。他咬牙道:\"传令,退守内城!\" 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城墙上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砖缝流淌,在阳光下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宋景休的铠甲已经破烂不堪,却仍带着士兵们一寸寸推进;鱼天愍的左眼被流矢射中,简单包扎后继续厮杀。 第三日黄昏,残阳如血,将金墉城染得一片猩红。梁军终于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铁蹄踏碎了北魏守军最后的希望。 贺拔胜手持断剑,背靠旗杆,铠甲上布满刀痕,鲜血顺着臂甲滴落。他环顾四周,身边仅剩的十几个亲兵个个带伤,眼中尽是绝望。\"大帅,突围吧!\"一个满脸血污的亲兵跪地哭喊,\"留得青山在...\" \"住口!\"贺拔胜厉声打断,声音沙哑却坚定。他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梁军,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透着几分悲凉:\"我贺拔胜纵横沙场二十载,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他握紧断剑,剑刃在夕阳下泛着寒光,\"儿郎们,随我杀敌!\" 亲兵们见状,纷纷挺起长矛。贺拔胜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妻子温柔的笑脸和幼子蹒跚学步的身影。他低声呢喃:\"对不住了...\"说罢,如猛虎般冲向敌阵。断剑在他手中化作夺命利器,接连刺穿三名梁军胸膛。但终究寡不敌众,一支长矛从背后贯穿他的肩膀。 \"大帅!\"亲兵们惊呼。贺拔胜踉跄几步,用断剑撑地,嘴角溢出鲜血。他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喃喃道:\"阿岳..我尽力了...\"话音未落,数支箭矢同时射入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被五花大绑的王祈被押至陈庆之面前。白袍将军正坐在一块青石上,军医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王祈挣扎着怒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折辱于我!\" 陈庆之抬眼看了一下这位魏国悍将,轻声道:\"带下去,好生看管。\"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将军!\"王祈不甘心地挣扎,\"为何不杀我?\" 陈庆之缓缓起身,白袍在晚风中轻扬:\"杀你容易,但活着更难。\"他转向残阳下的金墉城,眼神深邃,\"带他下去吧。\" 鱼天愍捂着受伤的右眼走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将军,我们赢了。\"他的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却掩不住胜利的喜悦。 陈庆之却没有丝毫喜色。他望着洛阳方向,眉头紧锁:\"天愍,你的伤...\" \"不碍事,\"鱼天愍咧嘴一笑,\"比起战死的弟兄,我这条命算捡着了。\" 陈庆之点点头,目光投向远方:\"传令全军,休整三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一战,才是真正的考验...\" 远处的地平线上,元天穆的骑兵如乌云般集结。更远的地方,尔朱兆的大军正在星夜兼程。夕阳将陈庆之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握紧佩剑,指节发白。这一战虽胜,但他心知肚明: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军营中篝火点点。陈庆之独自站在高处,望着洛阳方向出神。副将悄悄走近:\"将军,该用膳了。\" \"你先去。\"陈庆之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封家书。信纸已经泛黄,边角处因反复摩挲而起了毛边。他借着火光,又一次读起妻子熟悉的字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温柔。但很快,这抹温柔被凝重取代。他小心地折好信纸,轻声自语:\"再等等...很快就能回家了...\" 夜风呜咽,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无尽悲凉,而平原上,可朱浑元正含泪率领着三千骑兵逃回青州…… 第157章 名将的雾中奇计 三日后,晨雾如乳白色的潮水漫过金墉城,将整座城池浸泡在一片朦胧之中。陈庆之站在城楼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凉的青砖城墙。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他的白袍滚落,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洼。 \"将军,探子回报,尔朱兆的前锋距城已不足二十里。\"副将宋景休快步走来,铁甲在雾气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年约四十,左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那是三年前涡阳之战留下的印记。 陈庆之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穿透浓雾望向远方:\"元天穆和尔朱世隆的部队呢?\" \"元天穆、尔朱世隆的大军和尔朱兆合营一处,在北面驻守。”宋景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三路大军明日必将展开合围。\" 城楼上守夜的士兵们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一个年轻士兵不小心碰倒了立在墙边的长矛,金属撞击青石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刺耳。 陈庆之这才转过身来,白袍下摆带起一阵微风。他看上去不像个将军,倒像个书生——清瘦的面容,细长的手指,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传周文育、吴明彻来见我。\" 宋景休欲言又止:\"将军,敌军号称十万之众,而我们...\" \"号称而已。\"陈庆之嘴角微微上扬,\"尔朱氏虚张声势惯了。即便真有十万,也是乌合之众。\"他抬手接住一片从城垛飘落的枯叶,\"你看这雾,是天助我也。\" 不多时,两名年轻将领踏着湿滑的石阶匆匆赶来。周文育走在前面,这个二十出岁的壮硕青年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铁甲下的肌肉随着步伐绷紧又放松。他身后跟着略显清瘦的吴明彻,后者眉头微蹙,目光中透着谨慎。 \"将军!\"周文育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得仿佛要震散雾气,\"可是要出战?\" 陈庆之打量着两人截然不同的神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文育总是这么心急。\"他指向城外,\"尔朱兆的大营就在东北方向五里处,此刻想必正因这大雾放松警惕。\" 周文育眼睛一亮,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末将愿率精骑突袭,取尔朱兆首级来献!\" 吴明彻却上前一步:\"将军,敌军势大,贸然出击恐有不妥。况且大雾虽可掩行踪,却也难辨敌我...\" \"明彻多虑了。\"周文育不以为然地摆手,\"正因敌军势大,必不防备。此时出击,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陈庆之看着两人争执,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这把剑是先帝所赐,剑鞘上雕刻着精细的云纹。\"文育说得不错,但明彻的顾虑也有道理。\"他顿了顿,\"所以我只派三千精骑。\" \"三千?\"吴明彻失声叫道,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压低声音,\"将军,这...是否太冒险了?\" 周文育却已单膝跪地:\"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搅乱敌军大营,甘当军法!\" 陈庆之扶起周文育,目光却看向吴明彻:\"正因兵力悬殊,敌军才想不到我们敢主动出击。\"他解下佩剑递给周文育,\"你率两千骑直取中军,记住,擒贼先擒王。\" 然后又转向吴明彻:\"你领一千骑为后应,若见中军火起,立即擂鼓呐喊,制造大军来袭之势。\"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兵者,诡道也。\" 吴明彻眼中疑虑未消,但看到陈庆之笃定的神情,终于郑重抱拳:\"末将遵命。\" 周文育接过佩剑,激动得手指微微发抖。他转身就要离去,却被陈庆之叫住:\"等等。\"将军从怀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白布,\"把这个系在左臂,大雾中可辨敌我。\" 宋景休在一旁看得分明,那块白布上绣着陈庆之的家徽——一只展翅的雄鹰。老将心中一震,明白将军这是把自己的荣誉与性命都交托给了这次突袭。 \"将军放心!\"周文育将白布紧紧绑在手臂上,眼中燃起战意,\"末将定让尔朱贼子见识白袍军的厉害!\" 待两人离去,宋景休终于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不派老将带队?周文育虽勇猛但过于莽撞,吴明彻又太过谨慎...\" 陈庆之望着逐渐被晨光稀释的雾气:\"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互补。文育如刀,明彻如鞘,刀出鞘时锋芒毕露,归鞘时方能保全。\"他忽然咳嗽起来,白袍下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 宋景休连忙递上水囊:\"将军的旧伤又犯了?\" 陈庆之摆摆手,咽下一口温水:\"无妨。传令下去,全军备战,但表面上要保持松懈之态。\"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让尔朱氏的探子以为我们被吓破了胆。\" 城下,士兵们已经忙碌起来。周文育大声吆喝着挑选精锐骑兵,声音穿透雾气在城墙间回荡:\"都给我精神点!今日要让那些北虏知道,咱们白袍军不是好惹的!\" 吴明彻则安静地检查着每一匹战马的马具,不时俯身在士兵耳边低声嘱咐什么。一个年轻骑兵紧张得手抖,怎么也系不好缰绳。吴明彻走过去,亲手帮他调整:\"放松,就当是平常操练。记住,战场上越是紧张死得越快。\" 骑兵感激地点点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陈庆之在城楼上注视着这一切,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城墙。宋景休注意到将军的指尖已经冻得发白,却依然挺直腰背,如同一杆标枪插在城头。 \"将军,下去暖和一下吧。\"老将劝道。 陈庆之摇摇头:\"将士们即将出征,我岂能独享温暖?\"他忽然问道,\"景休,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寿阳的那场雪战吗?\" 宋景休脸上刀疤抽动了一下,那是他每逢回忆惨烈战事时的习惯:\"记得。当时我军不足八千,面对丘大千五万大军...\" \"我们赢了。\"陈庆之轻声说,\"不是因为兵力,而是因为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和这里。\"又拍了拍胸口。 雾气愈发浓郁,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陈庆之的白袍上,那布料突然变得耀眼起来,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城下,三千精骑已经列队完毕,马匹不安地踏着前蹄,喷出团团白气。 周文育翻身上马,高举陈庆之的佩剑:\"白袍军——\" \"必胜!\"三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吴明彻策马来到队伍侧翼,向城楼上的陈庆之抱拳行礼。将军微微颔首,然后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将右手放在左胸,然后向前平伸。这是白袍军特有的暗号,意为\"我与你们同在\"。 号角响起,城门缓缓打开。三千骑兵如离弦之箭,冲入渐渐散去的雾气中。陈庆之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将军在担心?\"宋景休问。 陈庆之收回目光:\"我在想,尔朱兆此刻应该正在熟睡。\"他忽然笑了,\"希望文育别打扰他的清梦。\" 第158章 三千破十万 浓雾笼罩着金墉城头,白茫茫的雾气中,三千铁骑如幽灵般悄然出城。马蹄裹着厚布,士兵们口中衔着木枚,连铠甲都特意用布条缠紧,防止发出声响。周文育一马当先,他高大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手中那杆丈八长枪的枪尖偶尔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吴兄,你说尔朱兆那老贼现在在做什么?\"周文育压低声音,嘴角却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他年轻的面庞上沾着晨露,浓眉下那双鹰目炯炯有神。 吴明彻轻抚着坐骑的鬃毛,闻言嗤笑一声:\"想必正搂着美妾,做着全歼我白袍军的美梦呢。\"这位副将比周文育年长几岁,下巴上留着短须,说话时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神态。 忽然,前方雾气中传来粗犷的说笑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周文育立即举起右拳,全军立刻如雕塑般静止。透过浓雾,隐约可见几个魏军巡逻兵正围着篝火取暖,他们的长矛随意地插在地上,铠甲半解,完全没意识到危险临近。 \"弟兄们,随我杀!\"周文育突然暴喝一声,声如雷霆。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三千铁骑同时冲出浓雾,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向魏营。 魏军大营瞬间乱作一团。还在睡梦中的士兵被马蹄声惊醒,来不及披甲就被铁骑践踏。营帐接连起火,浓烟混着晨雾,将整个营地变成人间地狱。元天穆从睡榻上惊坐而起,这位以勇武着称的魏将赤着上身冲出营帐,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一个仓皇逃窜的亲兵,那亲兵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快跑!梁军的白袍鬼杀进来了!\" 元天穆气得一脚将亲兵踹翻在地:\"废物!传令集结部队!\"他话音未落,一支流矢\"嗖\"地擦过他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这位素来骄横的将军顿时脸色煞白,慌忙趴倒在地。 与此同时,尔朱兆的中军大帐外,尔朱世隆连外袍都没穿好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大帅!大事不好!梁军偷袭!\" 尔朱兆正在慢条斯理地用早膳,闻言猛地站起,一把掀翻案几,精致的瓷碗摔得粉碎。\"陈庆之好大的胆子!\"他怒吼着抄起佩剑冲出帐外,却被眼前的混乱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营中火光冲天,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根本分不清敌我。 \"稳住!给我稳住!\"尔朱兆声嘶力竭地喊道,但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喊杀声中。一个逃兵撞到他身上,将他撞得踉跄几步,这位往日威风八面的统帅此刻竟无人理会。 浓雾中,周文育锐利的目光锁定了尔朱兆的帅旗。\"吴兄,看那边!\"他长枪一指,率先冲去。白袍在雾中翻飞,宛如索命的白无常。 尔朱世隆见一队白袍骑兵杀气腾腾地冲来,吓得面如土色,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背:\"大帅快走!\"话音未落,他已经扬鞭策马,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 尔朱兆气得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他仓皇上马时,镶着宝石的头盔滚落在地,头发披散开来,哪还有半点统帅的威严? 周文育杀得兴起,正要追击,却被吴明彻横枪拦住:\"将军说过,见好就收。\"吴明彻脸上溅着敌人的鲜血,却依然保持着冷静。 当朝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去时,梁军已井然有序地退回城中。陈庆之立在城头,白袍在晨风中轻轻飘动。他看着遍地狼藉的敌军大营,满意地点点头。身旁的宋景休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不乘胜追击?末将愿率军直取尔朱兆首级!\" 陈庆之轻抚城砖,望着远处惊魂未定的魏军,淡淡道:\"猛虎搏兔,亦用全力。今日不过是给他们个下马威罢了。\"他说话时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突袭只是闲庭信步。 二十里外,尔朱兆和尔朱世隆终于在一处荒废的茶棚前勒住惊马。两匹战马口吐白沫,浑身汗湿,显然已经力竭。 \"吁——\"尔朱兆用力拽住缰绳,锦袍下摆被荆棘撕成条状,金线刺绣上沾满泥土。他转头看向同样狼狈的尔朱世隆,只见这位平日最讲究仪表的将军光着一只脚,袜子早已磨破,露出血淋淋的脚趾。 \"陈庆之...好一个陈庆之!\"尔朱兆咬牙切齿,握着缰绳的手不停颤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他猛地一拳砸在茶棚的木柱上,震得茅草屋顶簌簌落下灰尘。\"三千白袍军,竟敢如此嚣张!\" 尔朱世隆擦了擦脸上的黑灰,声音发颤:\"大帅,这梁军...当真邪门...那白袍鬼...\"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定,\"方才冲锋时,我明明看见那白袍将军就在阵前,可转眼间又出现在侧翼...简直...简直像会分身术一般...\" \"放屁!\"尔朱兆暴喝一声,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想起战场上那道如鬼魅般的白影,所到之处魏军如割麦子般倒下。\"定是...定是那陈庆之诡计多端...\" 尔朱兆咬牙道:“你去收集败兵,给我滚去守虎牢关……” 此时,几只乌鸦从他们头顶掠过,发出刺耳的鸣叫。远处隐约传来梁军得胜的号角声,更添几分凄凉。 与此同时,城中校场上却是另一番景象。士兵们围着篝火高声谈笑,火光照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庞。周文育正挥舞着一柄缴获的魏军长刀,向围观的士兵们演示方才的战斗。 \"当时那魏将举刀劈来,我就这样——\"他猛地一个侧身,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寒光,\"咔嚓一声,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周围的士兵爆发出一阵喝彩。吴明彻坐在一旁,正仔细擦拭着新得的雕花弓,闻言抬头笑道:\"文育兄,你莫不是把砍柴的力气都用上了?\" 众人哄堂大笑。周文育也不恼,大笑着拍打吴明彻的肩膀:\"明彻大哥,你那三箭连珠才叫精彩!一箭射旗,二箭穿喉,三箭...\" \"三箭落空。\"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士兵们立刻肃立,自动分开一条路。 陈庆之信步走来,白袍纤尘不染,与战场上那个所向披靡的白袍将军判若两人。他亲手为二人斟上热酒:\"今日之功,当属二位小将军。不过明彻,第三箭若再稳些就更好了。\" 吴明彻惭愧地低下头:\"将军教训得是。\" 周文育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豪迈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将军,下次让我去捉尔朱兆那老贼!定要让他跪在您面前求饶!\"他拍着胸脯道,\"我周文育要是做不到,就把这酒碗吃下去!\" 众将闻言哄然大笑。有人起哄道:\"周将军,到时候可别忘了分我们一口碗渣!\" 陈庆之嘴角微扬,目光却越过欢笑的众人,望向远方渐渐散尽的晨雾。校场上的火把在他眼中跳动,却照不亮那深不见底的忧虑。他知道,尔朱氏的报复很快就会到来,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寒风拂过,吹动他雪白的战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与校场上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在这座刚刚经历战火的城市上空回荡。 第159章 离谱的二人 寒风拂过金墉城外的原野,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陈庆之站在城头,望着城外堆积如山的战利品,白袍在风中轻轻飘动。他的脸庞因连日征战而略显疲惫,但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却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将军,初步清点完毕。\"副将马佛念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缴获铠甲五千余副,战马三千匹,粮草足够我军三月之用。\" 陈庆之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敲击着城墙的砖石:\"尔朱兆这次可真是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 马佛念笑道:\"那尔朱兆号称十万大军,结果在将军面前不过土鸡瓦狗。他逃得倒是快,连大纛都丢下了。\" 陈庆之没有接话,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里是洛阳,大魏的都城,也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标。他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佛念,我军伤亡如何?\" \"阵亡三百余人,伤者八百,大多轻伤。\"马佛念回答,\"将士们士气高昂,都嚷着要一鼓作气拿下洛阳呢。\" 陈庆之嘴角微微上扬:\"传令下去,犒赏三军,今晚好好休整。明日一早,我们商讨下一步行动。\" 夜幕降临,金墉城内篝火通明。白袍军的将士们围坐在火堆旁,大口吃肉,畅饮美酒。欢笑声、歌声此起彼伏。陈庆之巡视各营,不时停下与士兵交谈,询问他们的家乡和亲人。这位平日严肃的将军此刻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将军!\"一个年轻的士兵突然站起来,脸色通红,显然是喝了不少,\"咱们什么时候打进洛阳?我听说那里的皇宫金碧辉煌,连地砖都是玉做的!\" 周围的士兵哄笑起来,有人打趣道:\"小六子,你是想去皇宫偷块玉砖回家娶媳妇吧?\" 陈庆之也笑了,他拍拍年轻士兵的肩膀:\"洛阳一定会去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几道关卡要过。\"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喧闹安静下来,\"但只要有你们在,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没有打不赢的仗。\" 士兵们齐声欢呼,举起酒碗:\"愿随将军赴汤蹈火!\" 十日后清晨,陈庆之召集众将在荥阳府衙议事。大堂内,将领们分列两侧,个个精神抖擞。陈庆之站在沙盘前,手中竹杖指向洛阳周边的地形。 \"诸位请看,\"他的竹杖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圈,\"洛阳有八关拱卫,分别是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和虎牢。要拿下洛阳,必先破此八关。\" 马佛念皱眉道:\"将军,我们兵力有限,若分兵攻打八关,恐怕力有不逮。\" 陈庆之微微一笑:\"不必同时攻取。尔朱兆新败,其军心涣散。我料守关将领必无斗志。\"他的竹杖重重点在虎牢关上,\"我军主力直取虎牢,切断洛阳与北方的联系。其余各关,可分派偏师威慑。\" 他转向众将:\"宋景休,你率两千人马佯攻函谷关;鱼天愍,你领一千五百人向伊阙进发;马佛念随我率主力攻虎牢关。其余将领各领任务...\" 正当陈庆之部署兵力时,虎牢关内,尔朱世隆正焦躁不安地在厅内踱步。这位尔朱兆的堂弟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此刻却面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报——\"一名斥候冲进大厅,单膝跪地,\"启禀将军,陈庆之正整顿兵马,似有继续攻打虎牢之意!\" 尔朱世隆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可...可探明他下一步动向?\" 斥候低头道:\"白袍军动向不明,但金墉距此不过百余里,若急行军,一日可至。\" 尔朱世隆挥手让斥候退下,转身对副将叱列平吼道:\"立刻加强城防!多派斥候监视白袍军动向!\" 叱列平犹豫道:\"将军,我们刚收拢的败兵不足五千,且士气低落,恐怕...\" \"闭嘴!\"尔朱世隆粗暴地打断他,\"难道你要我像大将军那样弃军而逃吗?\"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闪烁不定。 入夜后,尔朱世隆独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黑暗。脑海中不断浮现金墉之战传来的当日——三千梁军击溃十万大军,自己和尔朱兆、元天穆狼狈逃窜... \"不,我不能留在这里等死...\"他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 次日黎明,又一名斥候慌慌张张地冲进虎牢关:\"报!陈庆之亲率大军已出金墉,正向虎牢关而来!\" 尔朱世隆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叱列平急切地问:\"敌军有多少人马?何时能到?\" 斥候喘着粗气道:\"白袍军约五千,另有数万降卒随行,最迟明日午时便到关下!\" 尔朱世隆突然回过神来,厉声喝道:\"传令亲兵队,立刻备马!\" 叱列平愕然:\"将军要出关迎敌?\" \"迎什么敌!\"尔朱世隆一把推开他,\"陈庆之用兵如神,虎牢关守不住!我要回洛阳向皇上禀报军情!\" 叱列平不敢置信:\"将军,您若一走,军心必乱啊!\" 尔朱世隆已经套上了铠甲,头也不回地说:\"你暂代守关之责,务必坚守三日...不,两日!我会从洛阳调援军来!\" 说完,他带着百余亲信匆匆出了府衙,直奔马厩。不到半个时辰,尔朱世隆便率领亲兵队从虎牢关南门疾驰而出,扬起一路烟尘。 守关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叱列平站在城头,望着远去的烟尘,苦笑着对身旁的校尉说:\"看来我们被抛弃了。\" 校尉低声道:\"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叱列平长叹一声:\"传令下去,就说...就说尔朱将军去洛阳求援了。让大家做好守城准备。\"但他心里清楚,主帅临阵脱逃,这关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 与此同时,孟津关的元天穆也接到了陈庆之进军的情报。与尔朱世隆不同,这位尔朱兆的心腹大将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什么?陈庆之要打过来了?\"元天穆从椅子上弹起来,肥胖的脸上肥肉抖动,\"快,备马!我们立刻北上晋阳!\" 副将斛斯椿惊讶道:\"将军,我们不守关了吗?\" 元天穆一边匆忙收拾文书,一边不耐烦地说:\"守什么守!尔朱兆十万大军都败了,我们这几千人能顶什么用?\"他抓起一块绸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你留守此地,我带轻骑先走。\" 斛斯椿还想说什么,元天穆已经大步走出厅堂。不到一个时辰,元天穆便带着数十亲信渡过黄河,头也不回地向晋阳逃去。 当夜在黄河北岸的营地中,元天穆伏案疾书: \"晋王钧鉴:陈庆之势大,不可力敌。愚以为当北渡黄河,集结六镇精锐,再图反攻。臣已至晋阳,正筹备粮草军械,恭候大王驾临...\" 写完后,他吹干墨迹,满意地点点头。这封信既解释了自己的逃跑行为,又把责任推给了陈庆之的强大,可谓一举两得。 两日后,陈庆之的白袍军兵临虎牢关下。出乎意料的是,关墙上守军稀疏,旗帜歪斜,完全没有严阵以待的气势。 马佛念疑惑道:\"将军,莫非有诈?\" 陈庆之凝视关墙片刻,突然笑道:\"非也。尔朱世隆想必已经逃了。\"他挥手下令,\"派一队人马试探性进攻。\" 果然,白袍军刚发起冲锋,关内便乱作一团。不到半个时辰,虎牢关大门洞开,守军将领叱列平率众出降。 \"尔朱世隆何在?\"陈庆之问道。 叱列平跪地回答:\"两日前便已逃回洛阳。守军士气全无,末将不得已而降,望将军恕罪。\" 陈庆之扶起叱列平:\"将军能保全关内军民,是有功之人,何罪之有?\"他转向马佛念,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传令下去,休整三日,三日后进军洛阳!\" 当夜,陈庆之登上虎牢关城楼,眺望洛阳方向。星空下,他的白袍随风轻扬,宛如仙人。身后传来脚步声,马佛念走来,递上一杯热茶。 \"将军,我军连战连捷,如今洛阳门户洞开,指日可下。\"马佛念语气中带着兴奋。 陈庆之接过茶碗,却没有立即饮用。他望着远方,轻声道:\"佛念,你可知道,我们七千人北伐,至今已行军千余里,历经四十余战,攻取三十城。\" 马佛念笑道:\"如此战绩,古今罕有。将军必将名垂青史。\" 陈庆之摇摇头:\"名利于我如浮云。我只愿早日平定乱局,使百姓免受战火之苦。\"他抿了一口茶,\"传令各营,入洛阳后,不得扰民,违者军法处置。\" 马佛念肃然应诺。两人沉默片刻,陈庆之突然问道:\"元天穆那边可有消息?\" \"探马来报,他已放弃孟津关,逃往晋阳。\"马佛念忍不住笑道,\"这些尔朱将领,闻将军之名便望风而逃,真是可笑。\" 陈庆之却没有笑:\"不可轻敌。尔朱兆在晋阳还有实力,元天穆此去,必会怂恿他集结兵力反扑。\"他放下茶碗,\"也不知道尔朱兆,会不会死守洛阳……” 第160章 陈庆之读懂了刘璟的心 三日后,荥阳城内阴云密布,寒风卷着枯叶在城头盘旋,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抓着城墙。城楼上,北魏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已经有些破损,却依然倔强地飘扬。 刘璟站在军事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虎牢关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手中捏着刚送到的战报,羊皮纸在他掌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帐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布上,拉得很长。 \"又一座城池。\"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外面的风声淹没。战报上的字迹在他眼前跳动:陈庆之率白袍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虎牢关。尔朱世隆望风而逃。 刘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能想象出那个场景——陈庆之的白袍军在晨雾中列阵,军容整肃,刀枪如林。尔朱世隆站在城头,看到那支传说中的军队,腿肚子打颤,城门不攻自破。 \"大哥!\"高昂的大嗓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一把掀开帐帘,带进一阵冷风,\"听说陈庆之那老小子又赢了?这都第几回了?\" 刘璟转过身来,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轻叹一声,将战报递给高昂:\"不战而取虎牢关,尔朱世隆这个废物...连一天都没守。\" 高昂接过战报,浓黑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他粗壮的手指笨拙地展开羊皮纸,眼睛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这...这怎么可能?虎牢关天险,就算放条狗守关也不至于...\" \"陈庆之用兵如神。\"刘璟打断道,声音低沉而克制,但高昂还是听出了其中压抑的焦躁,\"他在金墉城外,利用迷雾破了尔朱兆十万大军,尔朱世隆被他吓破了胆。\" 高昂将战报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寒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他想起在荥阳城与陈庆之的那场攻防战,那个看似文弱的南梁将领用兵之铁血,连攻自己十日,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二弟,你可知道陈庆之为何能连战连捷?\"刘璟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高昂挠了挠头:\"运气好呗,碰上尔朱氏那群草包。\" 刘璟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非也。他善用天时地利,更善攻心。金墉之战,他利用迷雾掩护行军;虎牢关下,他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转身面对高昂,\"我军虽强,但连番征战,士气已疲。若此时与陈庆之决战...\" 他没有说完,但高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粗犷的将领罕见地沉默下来,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我要给陈庆之写封信。\"刘璟突然说道,转身走向案几。 \"写信?\"高昂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黝黑的脸上写满不解,\"咱们直接打过去不就完了?我带着玄甲精骑,保管...\" \"二弟。\"刘璟抬手制止了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此时与陈庆之硬拼,胜算不大。\"他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手腕悬空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我愿将荥阳让给他,换取我军安然撤回关中。\" 高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刘璟专注的侧脸时闭上了。他知道大哥一旦做出决定,就必有深谋远虑。他注意到刘璟写信时,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这是他在思考重大决策时的小动作。 信写好后,刘璟亲自用火漆封缄,交给最信任的亲兵:\"务必亲手交到陈庆之将军手中。\" 亲兵离去后,高昂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 刘璟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一个提议,也是一个试探。\" \"试探?\" \"我想知道,陈庆之是否如传闻中那般...与众不同。\" 三日后,陈庆之大营内灯火通明。这位南梁名将正在帐中研读兵书,烛光映照着他清癯的面容。虽已年近五旬,鬓角斑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透着不输年轻人的锐气。 \"将军,刘璟派人送来的信。\"亲兵单膝跪地,恭敬地呈上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 陈庆之放下竹简,接过信函。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拆开封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处理一件艺术品。帐内诸将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全部集中在那张薄薄的信纸上。 读着读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将信递给身旁的诸将:\"你们都看看。\" 宋景休第一个跳起来,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将军,这是天赐良机啊!刘璟这是怕了,咱们应该乘胜追击,一举歼灭他们!\" \"正是如此!\"鱼天愍拍案而起,络腮胡子都激动得翘了起来,\"我军连战连捷,士气正盛,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帐中诸将群情激奋,唯有陈庆之沉默不语。他起身走到帐外,初冬的凉风拂过他斑白的鬓角。远处群山如墨,星河低垂,他仿佛看到了刘璟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 参军崔孝芬跟了出来,轻声问道:\"将军在想什么?\" 陈庆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望向星空:\"你看那天狼星,明亮而锐利,像不像刘璟的眼睛?\" 崔孝芬一愣:\"将军的意思是...\" \"刘璟此信,表面上是求退,实则是试探。\"陈庆之轻声道,\"他想知道我是否会被胜利冲昏头脑,是否会贪功冒进。\" \"那将军为何...\" \"因为他是对的。\"陈庆之转身,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军虽连胜,但已深入敌境,补给线拉长。若强攻刘璟,即便取胜也会损失惨重。\"他顿了顿,\"况且...刘璟这样的对手,值得一个堂堂正正的较量。\" 回到帐中,陈庆之面对众将期待的目光,平静地说道:\"传令下去,接受刘璟的提议,让他们撤军。\" \"将军!\"诸将齐声惊呼,宋景休更是急得涨红了脸,\"这...这是为何?\" 陈庆之抬手制止众人的劝阻,目光扫过每一张不解的面孔:\"刘璟是难得的将才,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况且...我军连番征战,也需要休整。\" 参军注意到,将军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消息传到刘璟军中时,他正在与高昂对弈。帐内炭火噼啪作响,黑子与白子在棋盘上厮杀正酣。 \"大哥!陈庆之同意了!\"高慎兴冲冲地跑进来,带进一阵冷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刘璟手中的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好一个陈庆之,果然有气度。\" 高昂挠了挠头,粗壮的手指将棋盘上的棋子碰得歪歪斜斜:\"大哥,咱们就这么走了?多没面子...\" 刘璟起身拍了拍高昂厚实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二弟,暂时的退让不是认输。\"他转向高慎,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有力,\"传令下去,王思政率一万精兵镇守函谷关,换绍宗回来,其余人马随我回长安。\" 撤退当日,函谷关城头旌旗猎猎。刘璟身着戎装,手扶城墙眺望远方。王思政站在他身侧,注意到主公的手指正在轻轻敲击墙砖——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陈庆之若来攻,只需坚守即可,留意关东消息,陈庆之若败,立刻出兵占领荥阳。\"刘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王思政抱拳行礼:\"末将明白。\"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公似乎...很了解陈将军?\" 刘璟没有立即回答。寒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宝剑。许久,他才轻声道:\"有些人,即使从未深交,也能一眼看透。\" 回长安的路上,寒风卷起漫天黄叶。高昂策马来到刘璟身旁,忍不住问:\"大哥,你真觉得陈庆之那么厉害?\" 刘璟笑了笑,目光越过重重山峦:\"二弟,你可知道,英雄惜英雄?\"说罢扬鞭策马,向前奔去。马蹄踏碎落叶,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与此同时,虎牢关城墙上,陈庆之独自伫立。吴明彻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放走刘璟?\" 陈庆之没有回头,只是轻抚城墙斑驳的砖石,低声道:\"刘璟退军…实则是让我安心…可以全力与尔朱兆一战\"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关山,仿佛看到了长安城内的刘璟。寒风拂过,带走了他几近呢喃的话语:\"如此…后路无忧矣。\"他知道至少在自己和尔朱兆分出胜负之前,刘璟一定会袖手旁观。 两位当世名将,虽互有胜负,却已在心中将对方视为毕生劲敌。山河远阔,他们各自站在城头眺望,不约而同地期待着下一次交锋。 第161章 刘氏集团的新规章制度 刘璟撤回长安后,站在城楼上望着残阳如血,心中百感交集。他抚摸着城墙上的箭痕,对身旁的独孤信叹道:\"荥阳一战,我们损失了五千多好儿郎啊。\" 独孤信沉声道:\"主公,陈庆之确实非同小可。不过我军将士用命,也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 刘璟点点头,转身对亲兵道:\"传令下去,厚葬阵亡将士,抚恤其家眷三倍于常例。\" 刘璟径直回到府邸,命人备下热水沐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上的尘土,他闭目靠在浴桶边缘,思绪却无法平静。\"此番出战,将士折损不少,接下来该如何安抚民心,整顿吏治...\"他喃喃自语道。 正当此时,侍从来报:\"主公,军师求见。\" 刘璟睁开眼,略一思索:\"请他到书房等候,我即刻便到。\" 穿戴整齐后,刘璟披散着还未完全擦干的头发走向书房。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推开书房门时,他看到长孙俭正负手而立,专注地研究墙上悬挂的地图。 听到脚步声,长孙俭连忙转身,恭敬行礼:\"主公。\" \"免礼。\"刘璟示意他入座,自己则走到书案后坐下,\"军师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相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沐浴后的沙哑。 \"臣建议,主公当立即实施军政分离之策。\"长孙俭直视刘璟,目光炯炯,\"大魏之所以权臣迭出,皇权衰落,根源在于地方势力过于强大。州刺史原本仅有监察之职,后来却演变成军政一体,这才导致尾大不掉。\" 刘璟故作为难,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诸将随我出生入死...\" \"正因如此,更应早做打算。\"长孙俭打断道,随即意识到失礼,连忙拱手致歉,\"臣失礼了。只是...主公试想,今日忠心,未必能保他日不变。人性易变,权力如美酒,更易腐蚀人心啊。\" 刘璟沉默片刻,起身踱步到窗前。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片阴影。 \"军师所言极是。\"他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那依军师之见,该如何施行?\" 长孙俭见主公被说动,精神为之一振:\"其一,各州刺史只任文官,不得兼任军职;其二,常设中军,将精锐集中掌控;其三,定期轮换驻防将领,不使一人久居一地。\" \"可关陇地大物博,地形复杂...\"刘璟仍有顾虑。 \"正因如此,更易形成割据势力!\"长孙俭激动地站起身,\"主公请看这地图——\"他指向墙上,\"陇山险要,渭水环绕,若有人据险而守...\" 刘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可能发生的叛乱场景。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仿佛看到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在内部瓦解。 \"好!\"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就依军师之策。明日朝会,我便宣布此事。\" 长孙俭长舒一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主公英明。此举虽可能引起部分将领不满,但为长治久安...\" \"他们若有怨言,我自会解释。\"刘璟打断他,语气坚定,\"真正的忠臣,当理解我的苦心。\" 夜深人静,送走长孙俭后,刘璟独自站在庭院中。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他仰望星空,心中思绪万千:\"权力...真是一把双刃剑。既要用它来治理天下,又要时刻提防它反噬自身。\" \"也罢,我刘氏集团早晚要上市...\"刘璟握紧拳头,目光坚定,\"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吧。\" ——————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璟一面整顿军务,一面派诸将扫荡关中各地的乱匪。杨忠率军清剿终南山匪患时,特意活捉了几个匪首,押回长安示众。高昂则在渭南一带横扫千军,所到之处匪寇闻风丧胆。 一个月后的清晨,长安右将军府内文武齐聚。晨光微熹,长安城尚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大将军府内却已灯火通明。府前侍卫肃立,甲胄森然,府内文武官员鱼贯而入,彼此低声寒暄,却又不失肃穆。 刘璟身着绛色官服,腰佩玉带,端坐主位。他面容沉稳,目光如炬,缓缓扫视堂下众人。待众人安静,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关中初定,百废待兴。今日召集诸位,是要重新整编军政,以固根基。\"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众将皆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望向刘璟。只见他取出一卷竹简,缓缓展开,朗声宣读: \"自今日起,长孙俭正式出任我军军师,唐邕为岐州刺史,元修伯为雍州刺史,魏收为华州刺史,崔季舒为豳州刺史,高翼为泰州刺史。\" 被点名的五人立即出列,齐声谢恩。年轻的魏收激动得面色涨红,声音微微发颤:“末将……不,下官定不负主公重托!\" 他心中翻涌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数月前,他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参军,如今竟一跃成为一州之主! 刘璟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宣读: \"六万大军中,三万设为中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将,\"鹰扬左卫由慕容绍宗统领,右卫由杨忠统领。\" 杨忠闻言,双眼猛地睁大,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被身旁的高昂一把按住肩膀。“稳住!别丢人现眼!\" 高昂低声笑骂。杨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但嘴角仍忍不住上扬。而慕容绍宗则沉稳地抱拳,声音浑厚有力:“末将领命!\" 刘璟点点头,继续道:“玄甲精骑左卫由高昂统领,右卫由李虎统领。\" 高昂咧嘴一笑,拍着胸脯豪迈道:“大哥放心,我定把玄甲精骑练得跟铁桶似的!谁敢来犯,先问问我手里的槊答不答应!\"他本就性情豪爽,此刻更是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率领铁骑驰骋沙场的景象。 李虎则恭敬地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誓死效忠!\"李虎眼神坚定如铁,显然已将这份职责视作毕生使命。 “独孤信领一万人组建中军五军,独孤信任五军都督,李贤任副都督…” “诺”二人抱拳领命,李贤神色十分激动,铠甲锤得当当作响。 刘璟满意地颔首,展开竹简最后部分:“剩余三万人马,分为四军。于谨出任左武卫将军,杨宽出任副将;贺拔允出任右武卫将军,侯莫陈悦出任副将;王思政出任左威卫将军,高慎出任副将;费穆出任右威卫将军,高乾出任副将……\" \"所有主将官任五品,副将任五品下……\" 七位将领齐声应诺,声音洪亮,震得堂上烛火微微摇曳。高慎悄悄捅了捅兄长高乾,压低声音兴奋道:“大哥,咱们真当上将军了!\"高乾虽面色沉稳,但眼中也闪过一丝喜色,低声道:“慎言,莫要得意忘形。\" 刘璟仔细观察着诸将的表情,见众人皆无不满之色,反而个个斗志昂扬,心中略感欣慰。他合上竹简,沉声道:“诸位,关中乃根基之地,今日之任命,非为荣华,而是责任。望诸位同心协力,共襄大业!\" 议事结束后,刘璟独留贺拔允在堂。夕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允兄,破胡兄的事……\"刘璟问道。 贺拔允沉吟片刻:\"主公...阿胜的事我已知晓,男儿即已从军,生死当由天定,阿胜或许也早料到这一天吧…” \"有什么我能做的,但说无妨。\" \"他日主公南下,请以我为先锋…我要亲报此仇…\" 刘璟拍了拍贺拔允的肩膀:\"破胡兄的仇我记下了...\"他压低声音,\"等我们大军出关,必叫南人不敢北望…” 此时,在偏厅里,新上任的将领们三三两两议论着。杨忠正拉着高昂比划新军的操练之法,慕容绍宗则与于谨低声讨论防务。整个长安城,都因这次整编而焕发出新的生机。 夜幕降临,刘璟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满天星斗。他知道,这番布置不仅是为了应对眼前的局势,更是为将来更大的谋划打下基础。关中的天空下,一个新的格局正在形成。 第162章 天柱大将军北狩啦 初冬寒风阵阵,洛阳城外黄叶纷飞,枯枝在风中摇曳,发出凄厉的呜咽声。皇宫大殿前,尔朱兆身披黑貂大氅,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猛地一脚踢翻殿前的铜鹤香炉,沉重的香炉轰然倒地,香灰四散,在寒风中扬起一片灰雾。 \"刘璟这个狗贼!元天穆这个混蛋,居然就这么跑了!\"他咬牙切齿,声音嘶哑,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扬,如今大敌当前,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皇帝元晔躲在朱漆柱子后面,瘦小的身躯瑟瑟发抖。年仅十二岁的他,还不太明白为何一夜之间,皇宫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他紧紧攥着龙袍的袖口,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生怕被尔朱兆注意到自己。 \"陛下!\"尔朱世隆慌慌张张地跑来,官帽歪斜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梁军离洛阳已不足百里,咱们得赶紧……\" \"闭嘴!\"尔朱兆暴喝一声,猛地转身,一把揪住尔朱世隆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要不是你他妈的临阵脱逃,何至于此?!\"他目眦欲裂,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吓得周围的侍卫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尔朱世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反驳。“大、大将军,我……\" \"废物!\"尔朱兆狠狠将他摔在地上,尔朱世隆闷哼一声,狼狈地爬起,连滚带爬地退到一旁。 \"来人!\"尔朱兆转头对亲兵吼道,\"即刻护送陛下北狩!\" 元晔怯生生地从柱子后探出头,声音细若蚊蝇:“爱卿,我们要去哪里?\" 尔朱兆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单膝跪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陛下勿忧,咱们先去长子县暂避。\" 元晔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 尔朱兆站起身,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凶狠的模样,对伏战战兢兢的伏波将军杨檦厉声下令:“你他娘的留下收集黄河船只,务必不能让梁军得到一艘船!\" 杨檦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 \"若有一艘船落入梁军之手——\" 尔朱兆眯起眼睛,语气森冷,“你就提头来见!\" 杨檦额头渗出一滴冷汗,重重叩首:“末将誓死完成任务!\" 当夜,洛阳城内一片混乱。尔朱兆带着小皇帝和亲信仓皇北逃,马蹄声如雷,惊醒了整座城池。百姓们躲在屋里,听着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有胆大的偷偷推开窗缝,只见街道上火光冲天,士兵们推搡着、叫骂着,有的在抢夺财物,有的在驱赶百姓腾出道路。 \"快!快!别磨蹭!\" 一名军官挥舞着马鞭,抽打着行动迟缓的士兵。 “我的粮食!你们不能抢啊!\" 一个老妇人哭喊着,却被粗暴地推倒在地。 \"滚开!耽误了大将军的事,要你的命!\" 元晔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喧嚣,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中满是恐惧。他偷偷掀起车帘一角,看到漆黑的夜色中,洛阳城的轮廓渐渐远去,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悲凉。 \"陛下,别看了。\"身旁的老宦官低声劝道,\"睡一会儿吧。\" 元晔放下车帘,缩回身子,喃喃道:“朕……还能回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车轮碾过官道的沉闷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战马嘶鸣。 —————— 三日后,黄河岸边,风卷浊浪,涛声如雷。 杨檦独自站在河堤上,铁甲被夕阳映得泛红,猎猎河风掀起他的战袍。他望着浩浩荡荡的河水,浑浊的浪头翻滚着,像是无数蛟龙在河底搅动。他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心中思绪翻涌。 “尔朱兆……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几乎被浪声淹没。 副将快步走来,靴子踩在松软的河滩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抱拳低声道:“将军,已收集大小船只二百余艘,都藏在河湾芦苇荡中,外人绝难发现。” 杨檦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仍盯着奔涌的河水。半晌,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你说……尔朱兆能成事吗?” 副将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将军慎言!隔墙有耳啊!” 杨檦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丢下洛阳逃跑,还有什么颜面称雄?” 他缓缓转身,目光越过黄河,望向南岸,仿佛能穿透千里,直抵洛阳城。“听说元颢已经进城了……呵,这洛阳,倒是换主人换得勤快。” 副将额头渗出细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这些船……?” 杨檦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笑意:“藏好!一艘都不给元颢!”他握紧拳头,指节咔咔作响,“我倒要看看,这天下最后会是谁的。” 副将不敢多言,低头应诺。河风骤起,吹散了他的应答声,只剩下黄河的怒吼,仿佛在回应着杨檦的野心。 —————— 与此同时,尔朱兆带着小皇帝元晔一路狂奔,马蹄声在官道上急促如雷。元晔紧紧抓着马鞍,脸色苍白,瘦小的身子随着马背颠簸摇晃,眼中噙着泪,却不敢哭出声。尔朱兆时不时回头瞥他一眼,眼中既有不耐,又有一丝烦躁的怜悯。 \"再忍忍,陛下,马上就到长子县了!\"尔朱兆粗声粗气地说道,声音里透着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元晔咬着嘴唇,轻轻点头,可眼泪还是无声地滑落。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前几日还在洛阳皇宫里被宫人簇拥着读书习字,如今却像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他不敢问为什么,更不敢问母后的下落,只能紧紧攥着缰绳,生怕自己摔下去。 终于,长子县的城墙映入眼帘。守城的士兵见是尔朱兆,连忙打开城门。一行人冲进县衙,元晔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侍卫搀扶着下马。他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尔朱兆烦躁地来回踱步,铠甲上的血迹还未干透,靴底在地砖上踏出沉闷的声响。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报——!\"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冲进来,单膝跪地,\"杨檦将军已按计划收集船只,藏于黄河渡口芦苇丛中,随时可用!\" 尔朱兆紧绷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好!有了这些船,我们随时可以渡河反攻!\"他转身看向元晔,敷衍地行了个礼,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假的恭敬,\"陛下放心,臣定会为您夺回洛阳!\" 元晔抬起泪眼,怯生生地问:\"那……那朕的母后呢?\" 尔朱兆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匆忙撤离洛阳,只顾着带走小皇帝,却忘了太后还在宫中。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尔朱世隆凑上前,满脸谄媚地笑道:\"陛下勿忧,太后在洛阳定会安然无恙。元颢那逆贼再猖狂,也不敢对太后无礼。\" 元晔低下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不敢再问,只能默默点头,可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 —————— 洛阳皇宫内 太后坐在窗前,望着庭院里凋零的冬景,枯黄的落叶被寒风卷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无力地落下。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节发白,眼中满是忧惧。 \"晔儿……你现在到哪里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门外传来侍卫的脚步声,她立刻收敛神情,挺直脊背,努力维持着太后的威仪。可当脚步声远去后,她的肩膀又垮了下来,眼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 黄河岸边 杨檦独自站在芦苇丛中,冷风呼啸,吹得芦苇沙沙作响。他望着被隐藏起来的船只,眼神复杂。这些船本该是尔朱兆反攻洛阳的希望,可现在……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指尖摩挲着纸面,似乎在犹豫。最终,他叹了口气,将信投入河中。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静观其变。\" 河水带着这封信缓缓流向南方,就像此刻的天下大势,正在悄然改变。尔朱兆不知道的是,他寄予厚望的战船,早已成了杨檦手中的筹码。而洛阳城内,元颢正为没有船只渡河追击而焦头烂额,在殿中来回踱步,怒斥部下无能。 初冬的寒风吹过黄河两岸,卷起片片落叶。在这乱世之中,每个人的选择,都在悄然改变着历史的走向。 第163章 元颢入主洛阳 洛阳城内,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在空中盘旋,宫墙外的梅林却在这凛冽中绽放出点点嫣红。临淮王元彧站在百官队列最前方,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他望着宫门方向,眼中映着满地未化的积雪,心中却比这寒冬更冷。 \"王爷,今日之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啊。\"元彧低声叹息,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微微颤动。他侧身看向身旁的安丰王元延明,这位向来意气风发的宗室亲王此刻眉头紧锁,眼角细纹在晨光中格外明显。 元延明紧了紧狐裘大氅,苦笑道:\"黄河以南州郡皆已归附,我等若不顺应时势,只怕...\"他话未说完,忽然噤声,目光投向远处。只见一队仪仗缓缓而来,旌旗猎猎,金戈映日。 元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中五味杂陈。他看见元颢高坐骏马之上,身着明黄龙袍,面容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得意。最引人注目的是护卫在侧的白袍将军陈庆之,那一身素白战袍在冬日阳光下格外醒目,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臣等恭迎陛下还宫!\" 元彧率先跪拜,额头触到冰冷的青石地面时,他感到一阵刺痛。身后百官齐声附和,声音在宫墙间回荡,却让元彧听出了几分勉强。 \"王叔请起。\"元颢翻身下马,亲手扶起元彧。他掌心温热,却让元彧感到一阵不适。\"朕能重返故都,全赖诸位忠心。\"元颢转向陈庆之,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尤其是陈爱卿,功不可没!\" 陈庆之微微欠身,声音清冷如这冬日寒风:\"臣不敢当。\"他目光扫过跪拜的百官,在元彧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能看透人心。元彧心头一紧,连忙垂下眼帘。 入宫后,金銮殿上灯火通明。元颢高坐龙椅,迫不及待地宣布改元\"建武\",大赦天下。当他高声宣布对陈庆之的封赏时,元彧注意到几位老臣交换的眼神。 \"封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增邑一万户!\" \"臣谢陛下隆恩。\"陈庆之单膝跪地,声音依旧平静,仿佛这滔天富贵与他无关。元彧偷眼望去,只见这位白袍将军面色如常,唯有眼角微微抽动,泄露了一丝内心波动。 朝贺声此起彼伏,元彧随着众人躬身行礼,却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偷眼瞥见元延明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发白。 退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大殿。元彧故意放慢脚步,听见身后两位侍郎低声交谈。 \"听说尔朱兆带着小皇帝逃往长子县了...\"其中一人声音压得极低。 另一人冷笑:\"这元颢不过是梁国傀儡,我等投靠他,岂不是...\"话未说完,见元彧走近,连忙噤声行礼。 元彧装作没听见,缓步走向宫门。途经梅园时,他驻足凝望那傲雪绽放的红梅,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先帝在此设宴的场景。那时大魏何等强盛,如今却... \"王爷好雅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元彧回头,看见陈庆之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之外,白袍在风中轻扬,腰间佩剑泛着冷光。 \"将军见笑了。\"元彧强作镇定,\"老夫只是想起先帝在位时,常在此赏梅。\" 陈庆之目光深邃:\"先帝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洛阳重归正统。\" 元彧心中一凛,正欲答话,忽见一名侍卫匆匆跑来:\"陈将军,陛下急召!\" 陈庆之微微颔首,向元彧拱手告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元彧长叹一声,伸手折下一枝红梅,在掌心揉得粉碎。 —————— 与此同时,沛郡王府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面孔。元欣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处的鎏金纹饰。这位年近五旬的王爷鬓角已染霜白,眉间深深的川字纹仿佛刻着这些年的忧思。 \"诸位,\"元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元颢毕竟是元子攸的堂兄弟,若由他继位,勉强也算社稷不移。\"他说着,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指尖微微发颤,\"眼下形势,不如暂且归顺,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崔光韶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须发皆张,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王爷!元颢引梁兵入寇,险些倾覆社稷!\"他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此等乱臣贼子,自古未有!下官宁可死,也绝不与此人为伍!\" 崔景茂紧随其后站起,年轻的面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崔公所言极是!\"他双手撑在案上,指节发白,\"元颢名为魏主,实为梁臣。我等若降,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说着,他眼眶竟微微泛红。 \"王爷若降,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柱上!\"房叔祖突然暴喝一声,花白胡子气得直抖。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作势就要往厅中的蟠龙金柱撞去。 \"房公且慢!\"张僧皓一个箭步上前拦住,随即\"铮\"的一声拔出佩剑,寒光在烛火下闪过众人眼帘,\"属下愿为王爷斩杀来使!这便去取了那贼子首级!\" 元欣被这番慷慨陈词震得面色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他望着眼前这些或白发苍苍,或正值壮年的臣子,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先帝临终托付的场景。半晌,他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跳起:\"好!既如此,本王也不做那贰臣!\" 他转向侍卫时,声音已恢复往日的威严:\"把元颢派来的使者带上来!记住,要让他体体面面地进来。\"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使者昂首而入,锦袍玉带,脸上还带着倨傲之色。他环视厅内众人,竟先轻笑一声:\"沛郡王可考虑清楚了?陛下...\" \"住口!\"元欣厉声打断,声如雷霆。使者被吓得一个踉跄,方才的傲慢荡然无存。元欣缓缓起身,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忽明忽暗:\"来人,将这逆贼推出去斩了!\" \"王爷!您这是...\"使者面如土色,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下官只是传话...\" 崔光韶已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使者衣领:\"狗贼!当日引梁兵渡江时,可想过今日?\"老人虽年迈,此刻却力大无穷,拖着使者就往外走。不多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盛在鎏金盘中被呈了上来,发髻散乱,双目圆睁。 元欣盯着人头,喉结滚动。他忽然觉得口中发苦,端起茶盏却发现手抖得厉害。\"今日之后,我等再无退路了。\"他长叹一声,茶盏\"叮\"地放回案上。 崔景茂上前一步,年轻的声音坚定有力:\"王爷勿忧。尔朱兆虽败,但北方诸镇仍在。末将愿亲自前往联络高欢、刘璟,共图大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铠甲碰撞声由远及近。亲兵慌张闯入,单膝跪地:\"王爷!大事不好!元颢派窦泰率一千精兵已到城外,说是...说是来问罪的!\" 厅内霎时寂静。元欣却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释然:\"来得正好!\"他猛地起身,蟒袍下摆猎猎作响,\"传令紧闭府门,弓弩手上墙,准备迎战!\" 崔光韶\"唰\"地拔出佩剑,剑身映着老人坚毅的面容:\"老朽这把老骨头,今日就为国尽忠了!\"他转身对元欣深深一揖,白发垂落,\"能与王爷共赴国难,死而无憾!\" 元欣扶起老臣,发现对方的手和自己一样冰凉。他望向厅外渐亮的天色,心想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看日出了。但奇怪的是,他心中竟涌起一股久违的平静…… 第164章 猪队友大失人心 血色残阳如泼墨般浸染着沛郡王府的朱漆大门,铜钉在暮光中泛着森冷的光泽,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屠杀。窦泰勒住战马,铁甲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寒芒,他身后一千精锐铁骑列阵而立,马蹄踏碎青石板上堆积的枯叶,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将军,探子来报,元欣等人正在府内议事。\"副将王琰压低声音禀报,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府中护卫不足百人,多是些老弱残兵。\" 窦泰缓缓摘下铁盔,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方脸。他眯起眼睛望向王府高墙,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元欣这个老顽固,到死都不肯低头。\"说着突然暴喝一声:\"来人!把府邸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铁骑应声而动,如潮水般分散开来。弓箭手迅速占据制高点,弓弦拉满的咯吱声此起彼伏。窦泰翻身下马,铁靴踏地时溅起一蓬尘土。他抽出腰间佩刀,刀身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府中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我要让全齐州都知道,违抗陛下的下场!\" 此时的王府内,烛火摇曳的正厅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沛郡王元欣拄着先帝御赐的龙纹宝剑立于中央,这位年过五旬的老王爷须发皆白,皱纹里刻满风霜,但腰背依然挺得笔直。十几位大臣环立四周,有人不停擦拭额头的冷汗,有人死死攥着衣角,却无一人提出逃走。 \"王爷!大事不好!\"管家赵安跌跌撞撞冲进来,官帽歪斜,脸上带着一道血痕,\"窦泰带着重兵把王府围得水泄不通,东侧门已经被撞开了!\" 厅内顿时一片骚动。年轻的崔景茂\"唰\"地抽出佩剑,剑尖却在不住颤抖:\"王、王爷,我们杀出去吧!\" 元欣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过剑鞘上的龙纹:\"诸位同僚,老夫连累你们了。\"他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元颢引狼入室,篡夺国家基业,老夫宁可站着死,也绝不向这等乱臣贼子屈膝。\" \"王爷说哪里话!\"年迈的崔光韶颤巍巍上前一步,\"老臣活到这把年纪,早就看淡生死。只是...\"他望向厅外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府中那些无辜的仆役...\"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西厢房方向火光冲天,几个侍女抱着孩童仓皇逃窜,却被追上的骑兵一刀劈倒。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从母亲尸体下爬出,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利箭钉在了廊柱上。 \"畜生!\"崔景茂目眦欲裂,就要冲出去拼命,被元欣一把拽住。 老王爷的手像铁钳般有力:\"冷静!现在出去就是送死!\"他转向众人,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诸位可愿随老夫做最后一搏?\" \"誓死追随王爷!\"众人齐声应和,声音在喊杀声中显得格外悲壮。 突然,正厅的大门被重重撞开。窦泰踏着血泊大步走入,铁甲上沾满碎肉和血迹,手中钢刀还在滴血。他身后跟着二十余名亲兵,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狰狞的杀气。 \"沛郡王,别来无恙啊。\"窦泰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陛下念在宗室情分,特意让我来送您一程。\" 元欣将宝剑缓缓出鞘,剑锋在火光中泛着寒光:\"窦泰,你这条元颢的恶犬!大魏待你不薄,你竟助纣为虐!\" \"老东西找死!\"窦泰勃然大怒,挥刀直取元欣面门。老王爷举剑相迎,两刃相撞迸出一串火花。年过五旬的元欣竟与正值壮年的窦泰连过三招,第四招时突然变招,剑锋擦着窦泰脸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啊!\"窦泰吃痛后退,摸到脸上鲜血后更是暴跳如雷,\"给我杀!一个不留!\" 亲兵们如狼似虎地扑向众大臣。崔光韶老人被一刀穿腹,却死死抱住凶手的手臂;崔景茂连斩两人后,被长矛从后背刺穿;赵安管家抄起烛台砸碎了一个士兵的天灵盖,随即被乱刀分尸。 元欣且战且退,突然一个踉跄撞在柱子上。窦泰瞅准机会,钢刀狠狠捅入老王爷腹部。\"这一刀,是替陛下赏你的!\"他狞笑着转动刀柄。 元欣喷出一口鲜血,却突然大笑起来,染血的胡须剧烈抖动:\"哈...哈哈...元颢...背叛祖宗...引狼入室…必不得好死...\"他猛地抓住窦泰持刀的手,用尽最后力气将宝剑刺入对方肩膀,\"你...也一样...\" \"老匹夫!\"窦泰痛吼一声,疯狂地连捅数刀,直到元欣气绝倒地仍不解恨,又狠狠剁下其首级。鲜血溅满他狰狞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宛如恶鬼。 当最后一个抵抗者倒下时,王府已沦为修罗场。窦泰拖着受伤的肩膀走到院中,看着士兵们将一具具尸体拖出来排列。副将王琰脸色苍白地走来:\"将军,共斩首一百七十八级,包括三十余名妇孺...\" \"都挂到城门上去。\"窦泰喘着粗气打断他,\"特别是元欣的脑袋,给我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他望向被火光染红的夜空,冷笑道:\"让全城的人都看清楚,这就是与陛下作对的下场!\" 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偏院传来。窦泰皱眉望去,见两名士兵拖着一个怀抱婴儿的侍女走来。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怀中的婴孩裹着锦绣襁褓,正哇哇大哭。 \"将军,这是元欣的孙儿,刚满月...\"士兵迟疑道。 窦泰面无表情地走近,沾血的手捏起婴儿稚嫩的脸蛋看了看,突然一把夺过,在侍女凄厉的哭喊声中,将婴儿高高举起—— \"不!!\"侍女扑上来想抢,被亲兵一刀砍倒。 婴儿的啼哭戛然而止。窦泰将小小的尸体随手扔进燃烧的偏殿,火光映红了他冷酷的眼睛:\"我说过,一个不留。\" ——————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三日后,洛阳城内风声鹤唳。 \"听说了吗?沛郡王全家老小,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茶楼角落里,一个商贾打扮的男子压低声音道。 对面的人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慎言!隔墙有耳。\"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后才继续,\"据说各地州郡的官员都吓破了胆,连奏折都不敢写了。\" 商贾叹了口气:\"这世道...元颢如此残暴,只怕...\" \"嘘——\"同伴突然打断他,因为一队巡逻士兵正从楼下经过。两人立刻装作普通茶客,直到士兵走远才敢继续交谈。 与此同时,兖州城内,宇文泰正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这位二十四岁的刺史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沉稳。窗外冬雨淅沥,衬得室内更加寂静。 \"主公。\"门被轻轻推开,心腹幕僚卢辩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密信,\"洛阳最新消息。\" 宇文泰接过信迅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看完后,他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毁,灰烬飘落在砚台中。 \"元颢这是自掘坟墓。\"宇文泰沉声道,声音里压抑着愤怒,\"窦泰屠杀沛郡王府,各地官员必定离心离德。\" 卢辩点头,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正是我们联络各州郡的大好时机。下官已按主公吩咐,暗中派人接触了几位对元颢不满的官员。\" 宇文泰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城墙轮廓:\"要快,但要谨慎。元颢现在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开杀戒。\" \"下官明白。\"卢辩拱手,\"洛州长史司马子如与下官有旧,此人素有智计,因尔朱兆北逃,被逼无奈投降元颢。若能争取到他...\" 宇文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司马子如?若能得他相助,我们在洛阳就有了耳目。\"他沉思片刻,\"你亲自走一趟,务必小心。\" 三日后,乔装成药材商人的卢辩进入洛阳城。城门处悬挂的十几颗人头已经腐烂,引来成群的乌鸦,守城士兵却视若无睹。卢辩强忍不适,低头快步走过。 当晚,在卢辩府邸的密室中,两位故友相见。司马子如年约四十,面容清瘦,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多日未得好眠。 \"卢辩,你可知现在洛阳是什么情形?\"司马子如亲自为苏绰斟茶,手却微微发抖,\"每日都有官员无故失踪,元颢连自己的亲信都开始猜忌。\" 卢辩接过茶盏却不饮用,只是轻抚杯沿:\"所以我才冒险前来。遵业兄,天下苦元颢久矣,宇文兖州有意联合志士,共谋大业。\" 司马子如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宇文泰...他有多少把握?元颢虽失人心,但手握重兵,又有窦泰、丘大千这等悍将...\" \"正因窦泰、丘大千残暴,各州郡官员才更加离心。\"苏绰压低声音,\"遵业兄在司州素有威望,若能暗中联络...\"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变色。司马子如迅速吹灭蜡烛,示意卢辩躲到屏风后。 \"大人!窦将军派人来府,说要搜查逃犯!\"管家在门外慌张禀报。 司马子如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请他们稍候,本官更衣后便去。\" 脚步声远去后,卢辩从暗处走出:\"我需立刻离开。\" 司马子如快速写下一份名单塞给苏绰:\"这些都是可信之人。三日后,城南老槐树下会有人接应你出城。\"他紧紧握住卢辩的手,\"告诉宇文泰,司州愿为内应。\" 卢辩重重点头,随即从后窗翻出,消失在夜色中。 司马子如整理衣冠,强压下心中忐忑走向前厅。那里,窦泰的副将正不耐烦地踱步,身后站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司马长史好大的架子,让本将等了这么久!\"副将阴阳怪气地道。 司马子如拱手赔笑:\"将军恕罪,下官年老体衰,更衣慢了些。不知将军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副将冷哼一声:\"有人举报你府中藏匿叛党!给我搜!\" 士兵们立刻如狼似虎地冲入内院。司马子如站在一旁,面色如常,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他在心中默念:宇文泰,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第165章 元颢缔造的新巨头 深秋的青州,寒风卷着枯叶在城墙上盘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贺拔岳站在城楼上,目光远眺西方,那里是金墉城的方向。他身披铁甲,腰悬长剑,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偶尔闪过一丝忧虑。 \"报——\"一名斥候疾奔上城楼,单膝跪地,\"将军,可朱浑将军率部归来,已至城外三里!\" 贺拔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可朱浑元是随兄长贺拔胜出征的副将,如今独自率军返回,绝非吉兆。他沉声道:\"开城门,迎他们入城。\" 当可朱浑元踏入议事厅时,贺拔岳已端坐主位。可朱浑元铠甲残破,脸上满是血污与尘土,身后跟着的几名亲兵也都伤痕累累。他一见贺拔岳,便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末将无能,未能保护好贺拔大将军!金墉城...金墉城失守了!大将军他...他...\"可朱浑元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议事厅内瞬间安静得可怕。贺拔岳的手指在案几上微微颤抖,指甲几乎要嵌入坚硬的木料中。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人用铁锤重重击打他的胸口。兄长...死了? \"详细说来。\"贺拔岳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可朱浑元抬起头,眼中含泪:\"陈庆之率五千白袍军突袭金墉,我军虽奋勇抵抗,但敌军人虽少却个个精锐。贺拔大将军亲自上阵杀敌,连斩敌将数人,最后...最后被陈庆之亲率精锐围攻,力竭而亡...\" 贺拔岳闭上眼睛。他仿佛看见兄长身陷重围,白袍染血却仍挥剑奋战的场景。那个从小教他骑马射箭,战场上总是挡在他前面的兄长,就这样永远离他而去了? \"你们是如何突围的?\"贺拔岳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上了一丝沙哑。 \"大将军临终前命我率骑兵突围,说要我...要我告诉将军,切莫冲动,务必守住青州基业...\"可朱浑元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玉佩,\"这是大将军让我交给您的。\" 贺拔岳接过玉佩,那是他们兄弟幼时父亲所赠,一人一块。玉佩上还残留着兄长的血迹,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未散去。他的心脏剧烈收缩,疼痛几乎让他窒息,但他只是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贺拔岳淡淡道。 可朱浑元愕然抬头:\"将军,我们难道不为大将军报仇吗?陈庆之那厮...\" \"我说,下去休息。\"贺拔岳的声音突然冷如寒冰,可朱浑元不敢再多言,低头退下。 待众人退出议事厅,贺拔岳才松开紧握的拳头,玉佩的棱角已在他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他缓缓展开手掌,凝视着那块染血的玉佩,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一拳砸在案几上,木屑飞溅。 \"兄长...\"他低吼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滚落在冰冷的铠甲上。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兄长时,两人在廊下对饮,自己不该劝兄长去金墉啊,是自己害死了二哥啊…… 门外传来脚步声,贺拔岳迅速擦去泪水,恢复了那副冷峻的面容。进来的是他的心腹将领若干惠和达奚武。 \"将军...\"若干惠欲言又止。 贺拔岳抬手制止了他:\"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陈庆之如今势如破竹,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此时出兵复仇无异于以卵击石。\" 达奚武愤然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吗?贺拔大将军的仇...\" \"当然不会算了!\"贺拔岳猛地站起,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但很快又压制下去,\"正因兄长之仇不共戴天,我们更要谨慎行事。传令下去,全军加紧操练,加固城防,同时派出斥候密切关注陈庆之动向。\" 若干惠若有所思:\"将军是想...\" \"等待时机。\"贺拔岳望向西方,目光如刀,\"陈庆之再强,也终有破绽。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露出破绽时,一击致命!\" 接下来的日子,贺拔岳比以往更加勤勉。天未亮就巡视军营,深夜仍在研读兵书。他亲自督导士兵操练,对每一个细节都严格要求。只有最亲近的侍卫知道,将军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饮酒,对着那块染血的玉佩自言自语。 一个月后的初冬清晨,贺拔岳正在校场检阅新编练的骑兵,一名传令兵慌慌张张跑来:\"将军,齐州急报!\" 贺拔岳展开军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军报上说,伪帝元颢派窦泰率兵突袭齐州,将元欣一家满门抄斩,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未放过。 \"混账!\"贺拔岳怒不可遏,一把将军报撕得粉碎。元欣是他在齐州的盟友,更是元魏宗室中少数还忠于朝廷的人。元颢此举,分明是在向他挑衅! 诸将闻讯赶来,个个义愤填膺。达奚武怒道:\"元颢这狗贼,真当我等好欺吗?将军,出兵吧!\" \"是啊将军,再忍下去,他们还以为我们怕了!\"众将纷纷附和。 贺拔岳站在校场高台上,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将士们。他想起兄长的临终嘱托,想起这一个月来强忍的痛苦与屈辱。突然,他笑了,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诸位说得对,是时候让元颢和陈庆之知道,我贺拔岳不是好惹的。\"他缓缓抽出佩剑,剑锋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寒光,\"但不是直接与他们硬碰硬。\" 若干惠疑惑道:\"将军的意思是...\" 贺拔岳剑指东南:\"陈庆之之所以能横扫中原,全靠梁国的粮草补给。若我们拿下这两地,断其粮道,他的白袍军再精锐,也会变成饿殍之师!\" 众将闻言,眼睛一亮。达奚武兴奋道:\"妙计!光州、徐州守军薄弱,我们可轻松拿下。届时陈庆之必回师救援,我们以逸待劳...\" \"正是如此。\"贺拔岳点头,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传令全军,十日后出兵,一举拿下整个青、徐,(指现在的山东、安徽一带)这一次,我要让元颢和陈庆之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当夜,贺拔岳独自在帐中擦拭铠甲。他将兄长的玉佩郑重地系在胸前,轻声道:\"兄长,再等等,很快我就能为你报仇了。\" 帐外,北风呼啸,仿佛万千冤魂的哭嚎。贺拔岳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山东,而这一次,他将成为风暴的中心。 十日后,青州城外,大军集结完毕。贺拔岳一身戎装,立于高台之上。他举起酒碗,将酒洒在地上:\"这一碗,敬我兄长贺拔胜,敬元欣大人,敬所有死在陈庆之和元颢手中的英魂!\" 台下万千将士齐声呼应,声震四野。贺拔岳拔出长剑,直指苍穹:\"今日起兵,不破敌寇,誓不还师!\" \"不破敌寇,誓不还师!\"怒吼声响彻云霄,连天上的乌云都被震散了几分。贺拔岳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无退路。要么复仇成功,要么战死沙场,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大军开拔,铁骑踏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贺拔岳回首望了一眼青州城,那里有他多年的基业,有兄长留下的嘱托,更有无数将士的家眷。他在心中默默立誓:此去若不能凯旋,便马革裹尸还! 第166章 毛遂自荐的苏绰 关中·长安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几上,在竹简与帛书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刘璟伏案批阅文书,眉头微蹙,手中的毛笔在奏报上圈点勾画,墨迹未干便又展开下一卷。案头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军报与民情,像一座小山般几乎要遮住他的视线。 \"关中大雪,冻死牲畜千余;河东流民又增三千户...\"他轻声念着,指尖在竹简上摩挲,留下一道浅浅的汗痕。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纸沙沙作响,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忧虑。 手腕忽然一阵酸痛,刘璟这才发觉自己已连续批阅了两个时辰。他放下毛笔,揉了揉发僵的手指,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汤苦涩,却让他混沌的思绪为之一清。 \"报——\"亲兵在门外高声禀报,声音穿透寒风,\"府外有一士子求见,说是送信的!\" 刘璟眉头一挑。自入冬以来,黄河封冻,战事稍歇,但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每日都有密报送达。他整了整衣冠:\"请进来。\"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士子缓步而入。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修长,面容清癯似古松,双目炯炯有神如寒星。虽是寒冬,他却只穿一件单薄的棉袍,腰间束着素色布带,步履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之气,却又隐隐带着几分江湖侠客的洒脱。 \"在下见过刘将军。\"士子恭敬行礼,声音清朗如玉磬。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绢书双手奉上,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却带着常年执笔的薄茧。 刘璟接过信,指尖触到绢帛时微微一怔——这信竟带着体温,显然被贴身收藏多时。他展开一看,是泰州刺史高翼的亲笔。信中言及伏波将军杨檦在黄河两岸秘密收集了二百余艘船只,意图不明,请刘璟定夺。 \"二百艘船...\"刘璟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檀木发出的闷响在静室中格外清晰。若是这些船只落入尔朱兆之手,黄河天险将形同虚设。他眼前浮现出冰封的河面上千帆竞发的场景,不由得脊背发凉。 他正思索间,忽听那士子开口:\"刘将军可是在为杨檦之事烦恼?\" 声音不卑不亢,却如清泉般透彻。刘璟抬头,略显诧异:\"阁下看过此信?\" 士子坦然道:\"高刺史命我送信时,曾言若刘刺史一时无策,在下或可效劳。\"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如水,\"在下愿代将军前往,向杨檦陈明利害,劝其归顺。\" 刘璟不由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此人言语从容似闲庭信步,目光清澈如秋水,全无寻常说客的谄媚或浮躁。更难得的是那份沉稳气度,竟让他想起《三国演义》中刘备隆中初见孔明时的场景。 \"杨檦性情狡诈,曾为尔朱兆心腹,阁下有何把握能说服他?\"刘璟试探道,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 士子微微一笑,眼角浮现几道细纹:\"杨将军收集船只却不献于尔朱兆,可见其心已生异志。今北方群雄并起,智者当择明主而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刘璟,\"刘将军仁德之名远播,治下百姓安居,士卒用命。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未必不能成事。\"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刘璟眼中精光一闪。他忽然意识到,杨檦私藏船只的举动,或许正是对尔朱兆暴政的无声反抗。若能争取此人,不仅可断尔朱兆一臂,更能为日后渡河作战埋下伏笔。 \"既如此,便有劳先生走一趟。\"刘璟正要唤人准备行装马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京兆苏绰,字令绰。\"士子拱手答道,衣袖垂落时露出腕间一串古朴的木珠,每颗都磨得发亮。 \"苏绰...\"刘璟觉得这名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他起身相送,忽然注意到苏绰腰间佩着一柄短剑,剑鞘陈旧却保养得当。\"苏先生此去务必小心。杨檦驻地险要,若事有不谐,速速退回。若事成,刘某必有重谢。\" 苏绰淡然一笑,那笑容如冬日暖阳:\"将军为国为民,绰不过尽绵薄之力罢了,何谈酬谢。\"说罢深深一揖,转身时衣袂翻飞,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望着苏绰远去的背影,刘璟忽然对身旁的崔昂说道:\"此人气度不凡,绝非池中之物。\" 崔昂捻着胡须点头:\"主公慧眼。他言谈举止,既有儒门正派之风,又兼纵横家气象。只是这名字...属下似乎在哪里听过。\" 刘璟摇头苦笑,目光仍停留在苏绰消失的廊角:\"我也觉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忽然转身,\"去查查这个苏绰的来历。\" 崔昂忽然拍案:\"我想起来了!此人莫非是武功太守苏协之后,以清廉着称!\" 刘璟眼中精光一闪,正欲细问,忽见亲兵急匆匆跑来:\"报!河东急件,晋阳尔朱兆已集结十万大军,似有意图南下!\" 此时寒风呼啸,院中枯叶沙沙作响。刘璟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士子,正是历史上为北周政权奠定制度基础的苏绰。而更不会想到,苏绰之子苏威将来会成为历仕三朝的名相。 —————— 三日后,黄河岸边。 凛冽的北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在封冻的河面上呼啸而过。杨檦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大氅,踩着冰层上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身后跟着十余名亲兵,个个腰挎横刀,警惕地环视四周。 \"将军,都检查过了,二百八十三艘船全都藏在河湾处的芦苇荡里,用茅草盖得严实。\"副将哈着白气汇报道,\"就算有人从岸边经过,也绝对发现不了。\" 杨檦点点头,铁青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蹲下身,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拨开积雪,敲了敲冰面。冰层发出沉闷的声响,厚度至少有两尺有余。 \"这天气...\"杨檦眯起眼睛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尔朱兆的大军也不知何时渡河?” 副将压低声音:\"将军,咱们这些船...到底要卖给谁?大将军的军令……\" \"闭嘴!\"杨檦突然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谁说要卖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屑,\"这些都是本将军辛辛苦苦收集来的战船,自然要待价而...\" 话音未落,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单膝跪地:\"将军!岸边有个书生求见,自称京兆苏绰。\" \"书生?\"杨檦眉头一皱,\"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书生?带了多少人?\" \"就...就他一个。\"亲兵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是奉了右将军刘璟之命...\" 杨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刀柄,随即又松开手,冷笑一声:\"刘璟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见我?是看不起我杨某人吗?\"他环顾四周,\"带他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个苏绰是何方神圣。\" 不多时,亲兵领着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走来。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袭青布棉袍已经落满雪花,面容清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如星,仿佛能洞穿人心。 \"在下京兆苏绰,见过杨将军。\"书生拱手行礼,声音清朗,丝毫不受寒风影响。 杨檦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忽然注意到对方虽然衣着单薄,却站得笔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更奇怪的是,那双布鞋踏在雪地上,竟没留下多深的脚印。 \"好轻功。\"杨檦心中暗惊,面上却不露分毫,\"苏先生大冷天的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不知有何贵干?\" 苏绰微微一笑:\"奉右将军刘璟之命,特来与将军一叙天下大势。\" 杨檦闻言,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哈哈哈...好一个''一叙天下大势''!\"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变得凌厉,\"刘璟派你个书生来,是觉得我杨某人好糊弄吗?\" 苏绰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右将军有书信在此,请将军过目。\" 杨檦示意亲兵取来,拆开一看,脸色微变。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强自镇定,将信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刘璟好大的口气!\" 苏绰目光扫过河面上隐约可见的船只轮廓,轻声道:\"将军收集这许多船只,想必是要待价而沽?\" 杨檦眼神一凛,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你什么意思?\" \"将军明鉴。\"苏绰拱手,语气诚恳,\"当今天下,尔朱兆暴虐无道,元颢依附南梁,皆非明主。右将军雄才大略,礼贤下士,正是将军该效忠之人。\" 河风突然变得猛烈,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众人脸上。杨檦沉默良久,突然大笑起来:\"好个伶牙俐齿的书生!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刘璟凭什么让我归顺?就凭这几句空话?\" 苏绰不疾不徐地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右将军承诺,若将军来投,可拜为镇北将军,领河东太守,统黄河水师一万。\" 杨檦的副将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条件确实优厚。但杨檦却冷笑一声:\"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刘璟现在自身难保,陇西尚有百万羌贼,拿什么兑现这些承诺?\" 苏绰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压低声音:\"就凭右将军能保将军性命。\"见杨檦脸色骤变,他继续道,\"尔朱兆已经知道将军私藏船只之事,天柱大将军的脾气,将军比在下更清楚。\" 杨檦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想起尔朱兆处置叛将时的残忍手段——活剥人皮、五马分尸...那些画面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你...你怎会知道?\"杨檦声音发紧。 苏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南方向:\"宇文都督虽然开出了更高的价码,但他手中仅剩一州之地,天柱大将军日后必是要反攻洛阳,大军横扫中原,陈庆之翻手可灭。到那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杨檦,\"宇文泰不过乃大将军麾下一将,不知能否为将军庇护?\"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直刺杨檦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冰晶。宇文泰确实派密使接触过他,许诺的官职比刘璟还要高半级。但苏绰说得没错,一旦尔朱兆平定中原... \"将军!\"副将急切地低声道,\"宇文都督那边...\" \"住口!\"杨檦厉声喝止。他转身望向冰封的黄河,浑浊的冰层下暗流涌动,就像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半晌,杨檦终于长叹一声,转过身来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决断:\"镇北将军之事不要再提,我杨檦有自知之明,回去告诉玄德公,七日后,我亲自去长安见他。\" 苏绰深深一揖:\"将军明智。右将军必不负所托。\" 当苏绰将这个好消息带回长安时,刘璟正在府中与几位谋士议事。听闻苏绰归来,刘璟光着脚亲自迎出门外。 \"先生辛苦了!\"刘璟一把扶住要行礼的苏绰,眼中满是欣喜,\"快进来暖和暖和。\" 厅内炭火正旺,刘璟亲自为苏绰斟上一杯热酒:\"天寒地冻,先生为我奔走,实在过意不去。\" 苏绰双手接过,一饮而尽:\"使君厚爱,绰愧不敢当。\" 刘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先生大才!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说动杨檦来投,不知可愿留在刘某帐下效力?\" 苏绰放下酒杯,郑重其事地整理衣冠,而后深深拜下:\"刘使君若不嫌弃,绰愿效犬马之劳。\" 刘璟大喜,亲自扶起苏绰:\"我得先生,如鱼得水!\"他转向其他谋士,\"传令下去,设宴为苏先生接风!\" 当夜,刘璟府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而远在黄河岸边的杨檦,却独自站在船头,望着长安方向出神。历史的车轮,就在这一夜,因一个书生的三寸之舌,悄然改变了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