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令策之凤摄天下》 第1章 琴瑟和鸣 宋怀毓的车架刚进入博延街,就听到了一阵盖过一阵的嘈杂声。她惊奇的“咦”了一声,“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往日都是静悄悄的。” 少夷凝神听了会儿,“应是某家氏家大族的公子在提亲,而且……提亲的貌似就是宋家的姑娘。”少夷的脸色有些疑惑。 宋怀毓笑笑,惬意的换了个姿势,“说来,五姐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 “五姑娘那般心高气傲,估摸着是想着做皇妃的。”幼辛鄙夷了一声,“不过提亲的这家人若是真是冲着五姑娘来的,那可是眼瞎的,咱们姑娘多好的居然也能看岔眼瞧上五姑娘。” “嘘,到家门了哦。” 宋怀毓的车架极具辨识度,皇家贵胄的车架都不见得百姓们会认全,但是宋怀毓的车架标志却是天下皆知。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宋怀毓想,这大概就是名气大的好处了吧。 随着宋怀毓的车架进入大家的视线,嘈杂声更胜。但历来无论宋怀毓在哪儿都会成为中心点,她习惯了便不觉得此时有什么奇怪。更何况,她的那什么贤良淑德端庄知礼可是出了名的。她漫不经心的轻笑两声。 车架缓缓停稳,少夷利索的掀开车帘等着宋怀毓下马车。一顶精致华美的软轿正停在门前,家仆全都有序的侯在一旁。 宋怀毓站稳抬头,恰巧撞上青衫男子的目光,她福了身子,声音柔细,“谢二公子有礼。” 众人都在等着谢瑜的反应。谢瑜看不惯宋怀毓也是出了名的,碰面不出言刺上几句更是浑身不舒服。 幼辛抽出了软鞭。 侍墨一看也赶忙抽出了长剑护在谢瑜身前,心里却很没底,只祈祷自家公子莫要再驳那郡主的面子。 可那青衫玉面的少年郎就那样长身玉立毫无反应,眼神里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宋怀毓看到了,可她懒得去琢磨里边的含义。 众人一瞧,不得了,这二世祖瞧着长宁郡主的目光仿若吃人,不得是前来下聘不成反而迁怒于她?这又要打起来了啊…… ——谢瑜与宋怀毓便是两个极端,谢瑜是极恶,宋怀毓便是至善。 宋怀毓倒也不着急走,琢磨着谢瑜不会是回祖家大病两月性情大变了? 春意仍旧料峭,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她也弄清了始末。宋怀毓抠了抠手指甲,扫了眼谢瑜身后那一台又一台的礼,才又将目光回到谢瑜身上。 谢瑜的青衫仿若一年四载都未曾变过,今天唯一不同的便是那青衫不若往日那般松松垮垮,正正经经的穿着。他狭长的狐狸眼里也没了往日的轻佻邪气,有的是迫人的光华。这般一看,面容虽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倒是有了氏家大族的公子该有的清贵。 若不是名声极差,也是众夫人女子眼里上乘的夫婿人选。 此时宋府的管家已经小跑着出来,瞧着宋怀毓毫发无损的站在一旁才松了口气,“七姑娘,晚膳已备好,就等着您了。” 宋怀毓收回目光,又福了身子,告辞离去。 却在转身的一刹那,那熟悉的调笑声响起,“谢瑜仰慕郡主已久,今日特来下聘。日后我俩,必定是琴瑟和鸣情深意长。” 周围静默了一瞬,又爆发出更大声的议论声。 宋怀毓踏在平地上却险些摔倒,倒是少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惊悚的回头看着谢瑜,“你……你……”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有谁提亲是像谢瑜这样流程都不走一个直接下聘礼的?这也就算了,聘礼连人都被赶了出来,简直惨不忍睹。要是场合不对,宋怀毓都想借他一个肩膀痛哭流涕。 落在众人眼里,那自然是被吓得。 谢瑜快步走过来,狐狸眼里饱含深情,“往日是我不对,不该事事针对于你,此为一错,我道歉。我未来得及认清你这颗明珠,让你在我心上蒙尘,此为一错,我道歉。还有一错……便不说了吧,总之都是我的错,我道歉。阿毓,我对你,是真心欢喜的。” 最后一错,咳,自然是以前的风流债了。 这话说的情深意切,柔情款款,宋怀毓一阵恶寒,谢瑜要真是这样一个人,打死她,啊不,打死谢瑜她都不信!她迷茫了,谢瑜该不会是病傻了吧? 幼辛一脸不耐烦的甩着软鞭,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你让开!” 侍墨握紧了长剑,“不让!” “不让我就揍你了!” 宋怀毓低头,藏在云袖里的手抠着手指甲不语。嗯,这落在众人眼里,便是女儿家的娇羞。 众人长叹,这郡主真是脾气好的没边儿了。 宋怀毓此刻真的很想挠他一脸,但是在众人面前丧失风度她只能等着私底下被老爹揍。她只能声音柔柔细细的道,“谢二公子,我府上晚膳已备好,此时天色已晚,若你不嫌弃,可一同用膳。只是终身大事,始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二公子莫要再提了。” 谢瑜当下便认真的思索了会儿,“好,我都听阿毓的,我自不会让阿毓为难。” 说罢,谢瑜便抬脚往宋府大门走。 “站住!谁允许你进府了?出来,出来!你你你!”幼辛嚷着就要去拉谢瑜,侍墨又挡在她面前,她郁闷得无以复加。 谢瑜疑惑的回头,“不是阿毓邀请我用晚膳吗?” “……”宋怀毓觉得谢瑜真的病傻了,她那是客气话!客气话! 众人再次长叹,仿佛已经预见了宋怀毓婚后独守空闺对镜流泪的怨怪模样。 ——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谢瑜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大!大到觉得谢瑜只要到今上那儿吼一嗓子绝对事儿就成了。 虽然宋怀毓也可以。 莫得办法,这两人都是被今上隆宠着的,甚至皇子都没有这两人得宠。 第2章 我不嫁你 因着谢瑜的缘故,宋怀毓也不好独乘软轿,只好和谢瑜一起慢慢走进宋府。 管家在后边儿抹了把冷汗,他这个月的例银怕是又要少了! 谢瑜凑近宋怀毓懒洋洋的道,“宋小七,整天在人前装那副模样,你不累我瞧着都觉得累。知书达礼这些玩意儿,你其实根本不想要。” 宋怀毓瞥他一眼,又是那个邪里邪气的谢瑜了。 宋家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宋老太爷的门生在朝廷上占据了大半个位置。无论他们私底下如何自持清高矜骄自傲,可他们是宋家人,在外人面前就应该有书香门第出来的子弟该有的模样。 ——即使,她不愿被面具束缚,可她的父亲是宋家大爷,她姓宋。 她抠了抠手指甲,别过头去,“你也是真拼了,为了恶心我连婚姻大事也拿来玩儿,我们什么仇什么怨啊。” “恶心你?那岂不是也恶心我自己么?成亲后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笑,目光在她的云袖上一扫而过,“可这回我倒不是想与你作对故而想出来的招数。” “那你图什么呢?” 他“唰”的一下打开了先前一直别在腰间的玉扇,老神在在的目视前方,唇角有一丝莫名的弧度。 图什么呢?他所图的,也不过是一个宋怀毓,从始至终。 宋怀毓瞧了他的玉扇一眼,暗道此人真是不畏寒。 先前谢瑜来下聘礼之时,宋家已经不冷不热的将他非常有礼貌的赶出了宋家,而不过前后一刻钟的时间,宋怀毓又将人领了进来。宋老太爷脸色不太好,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宋怀毓从小就隐约知道宋家人对待她的态度有待商榷,尤其是宋宋老夫人,看她的目光像是畏惧。宋家长辈除了她的父母亲,别的都不敢说她半句,宋老太爷也在其中。她不懂,她不明,从前还想着去寻一个答案,可是久了寻不到,她便也放弃了。 她再懒得同旁人虚以委蛇。若不是父母亲,她想,如今的她也该会是如同谢瑜一样放纵,一样肆意。她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一顿饭吃得气氛极其压抑,唯有谢瑜笑嘻嘻的偶尔同宋怀毓说上几句话,但宋怀毓懒得搭理他。 在宋老太爷眼里,谢瑜简直失礼至极,行事荒唐。 送谢瑜出府本该由四公子宋怀缙去的,却不知为何宋怀缙借口有事推辞了。 宋怀毓想来,宋怀缙如今是刑部侍郎,刑部本就是谢家的地盘之一,必定是私底下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倒也不问,自个儿送谢瑜出来了。 “我知道你有一道密旨。”谢瑜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宋怀毓迎着他的目光一笑,“怎么?谢二公子想要了去?” “那是给皇子赐婚的,我不爱男子,用不上。”谢瑜摸着扇柄上的纹路,“宋家人对我态度如何与我并无干系,你手中有那道密旨也并无干系,我想要的用尽手段我都会得到。” 倏的一顿,他又邪邪的笑开,“不用送了,回去等我消息吧。” 他猛然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道,“七七,等着吧,你很快就会嫁给我的。” “我不会嫁你。”她道,“以我今日之地位,鲜有人能与我相配,我也承认我心高气傲,瞧不上一般人,这注定以后我的郎君必定是千挑万选,千挑万选之后也未必能真正相上一人。可即使如此,我也不会随便与人将就,不会与你将就,至多孤独终老。” “我舍不得让你孤独终老。” 宋怀毓一副看傻子的神情,“谢二,你不会真在祖家病傻了吧?” “……” 后面跟着的侍墨默默的点头,他也觉得他家公子病得不轻。 第3章 来路生云烟 雨下得滂沱,地上一坑一洼的全是积水。谢瑜撑着油纸伞踏在地面上,水面泛起几丝涟漪,也沾湿了他的布鞋。 他的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浅薄弧度,眸带冷光,一袭青衫合着素色的油纸伞不紧不迫的穿过殿廷回廊。站住入目的,是黄琉璃瓦鎏金宝顶,朱漆金钉大门,龙凤飞云石雕,门前跪着身形单薄的女子。 汉白玉拾阶,托以海浪蟠龙。 端的是琼宫仙阙,牌匾上书,谨身殿——恢宏大气。 滂沱大雨丝毫不留情的砸在女子身上,头发衣裳都已湿透,瘦削的肩忽而低了下去,很快又倔犟的挺直腰板昂着脑袋,不肯认输似的直直跪在那里。 他轻叹了一声。 女子的视线被雨幕遮挡,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跪,跪到今上肯见她为止。求,求到她的自由为止。 她听见一声似是叹息似是呢喃的“七七”,随后头顶再无雨点砸下来。她微微偏了头,入目是一双湿得颜色深了去的黑色布鞋,她又摆正了视线。 “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么?” “你非良人。”淡漠,平稳,似素昧平生。 谢瑜举着伞蹲下与她平视,未撩起的衣摆就这样氤氲在地面那一摊积水里,瞬间湿透。他眸里迫人的光华流转,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脸上湿黏的发,他说,“七七,你想要保宋家,保你,嫁给岁引,一切都无法顺着你的预想行进。唯一能保宋家的,保你的人,只有我,你别无选择。” “你非良人。”还是一样的回答,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表情。 他低头轻笑,似是自嘲。随后他握起她的手,将伞柄放入她的手中,“七七,你别无选择。” 他抬步走向来时的路,雨点毫不留情的砸在他的身上,他竟觉得心也在生疼。他回头望去,是恢宏的宫殿,是倔犟的少女。 他闭上了眼。 再度睁开时却是少女沾了刺目的红的娇脸,他想替她抹干净,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那把长剑,已全部没入她的心脏,穿过她的胸膛。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全是鲜血。 谢瑜惊醒时一身冷汗。 有人推门而入,清冷峻美,光风霁月,背着月光像拄着一束光。 “又做噩梦了?”他倒了一杯水递给谢瑜。 谢瑜已经心绪平复,接了杯子淡淡道,“美梦。” “——阿年,我只是怕。” “怕我做不到,怕我仍救不了她,怕一切更为恶性。” 被唤作阿年的男子沉默良久,谢瑜也不指望这个冰人能搭上他的话,“我遇见她时第一眼便觉得,她该是我的,那时我九岁。” 谢瑜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比起宋怀毓有过之而无不及,到他手上的东西全是这世上能找出来的最好的。 皇宫不能御马,但谢瑜从小也是圣眷极盛,旁人不能御马,但他可以。 那年他九岁,第一次骑马,在皇宫内横冲直撞,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奴才瞎跑。也是那一天,一个小女孩横冲直撞到了他的心里,也是一切孽缘的开始。 他那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女孩儿是全天下最好看的,所以她也该是他的。 “如今你还有许多时间,总能免她于苦难。”邬玉年淡道。 “你不懂。” 邬玉年沉默,心里却像哽了一根刺。 忽而从窗外吹来一阵风,桌上的书卷翻了几页,宋怀毓看去,原本关好的窗大开,青衫玉面的少年郎横坐在窗檐,望着她的狐狸眼里盈满了笑意。 宋怀毓极其自然的抓过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若我得了风寒,药钱三倍。谢二公子应不会给不起。” 谢瑜搭在曲起的腿上的手动了动,“宋小七,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难道不怀疑我是采花贼?” 她顺着话问,“那你采花了吗?”一点也看不出有疑问的样子。 谢瑜神色微顿,“那当然了。”随后看了看窗外,又笑盈盈道,“七七想看是什么样的花么?” 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宋怀毓漠然的起身打开了门,辛夷花树下的侍墨回头,一瞬间身体僵硬,保持着折枝的姿势。 谢瑜捂脸。 看到侍墨宋怀毓便不奇怪谢瑜是怎么躲开宋府的层层保护找到她房里来的了,只是怎么瞒过少夷和幼辛的,她也不好奇。 侍墨小步的挪回谢瑜旁边,主仆两人就着窗边小声的低语。 “公子,我是不是闯祸了……” 谢瑜一脸恨铁不成钢,“谁让你去折辛夷花的枝的?” “不是公子你让我去的吗……” 谢瑜以扇遮面,他明明是让他跑远点去望风!他如此聪明的主子怎么找了个如此笨拙的侍从?! “听闻谢二公子两月前回祖家时单随扈便带了一百人,想必也不差贴身侍从这一个的。”宋怀毓回到屋里倚在桌边,认真的向谢瑜建议道。 侍墨内流满面,他这是得罪了未来主母了哇,未来主母要让他谢罪了哇。 果不其然,谢瑜故作认真思索了一番,郑重道,“七七说得有道理,明日我便打发了他去。” 侍墨恨不得以头抢地。 第4章 秋水揽月 世人皆以为宋怀毓爱辛夷花,因为她的两个侍女的名字是她所取,合起来便是辛夷。她的衣裳云袖都会用银线勾出辛夷花暗纹,就连帕子都绣的是辛夷花。 谢瑜自然不会傻到让侍墨去折辛夷花,但见宋怀毓仍旧冷冷淡淡的倚在那里,丝毫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他的心头一松,却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他认识的宋怀毓,不是这样的。 可又该是这样的。 谢瑜的双手搓了搓双臂,可怜巴巴的望着宋怀毓,“七七,天寒地冻的,不请我进去喝杯热茶吗?” 宋怀毓翻着书卷,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你,我想我用不上请这个字。不请自来,说得便是你吧?” 谢瑜翻身下了窗檐,在美人塌上施施然斜躺了去。方才他的袖子遮住了他的身前,她并未看清,她只稍稍抬了一眼,便看到了他胸前裸露出的胸膛。 她暗道,此人果真从小不要脸到大的。 侍墨识趣的关好了门窗守在门外,宋怀毓似是毫无所觉,亦或是毫不在乎。 谢瑜手拄着下颚盯着宋怀毓瞧,微弱的烛光已经停止了摇曳,柔和的映照在她的脸庞上。他就这么突然的,想起了从前。 他们尚且稚嫩无比,尚且横眉冷对。 他道,“我们倒许久未曾这样平和的说过话了。” “不是许久,是从未。”宋怀毓捻了捻烛芯,“况且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你争。” 手里的书卷忽然被人抽走,谢瑜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手里拿的便是那卷书,他饶有兴趣的看她,“不与我争?可你分明字字句句都是与我争,非要争个胜负。” “你既喜欢,那卷书便送你了。” 谢瑜眉一挑,“定情信物?” “……” 宋怀毓抠了抠手指甲,谢瑜握起了她的手,“以后莫要再抠手指甲了,少夷也不容易,整日都要为你修指甲。” 他掌心的温度是温热的,并不凉。她想抽回手,却奈何他抓的紧,她抽不出来,倒也未弄疼她。 他揽她入怀,在她耳边轻语了声“七七”,带着蛊惑的味道,吐出的热气让她觉得有些痒。 宋怀毓却奇怪于,他虽穿着单薄的衣裳,在这样寒凉的深夜体温是温热的,不带丝毫寒气。 “你……你是谢瑜吗?你被邪祟上身了?” “……”谢瑜的表情有些崩裂,正色道,“还有比我更邪的?” 貌似也是没有的,谢瑜京华一霸的名号也并不是虚名,这还是碍着今上才好听些。 “既然你赠我定情信物,我自然不能不给你。”谢瑜在他宽大的袖袍里扒拉了半天,摸出一把玉扇,“喏,这可是千金难求的,代表着我对你深厚浓重的爱意,可要收好了。” 宋怀毓扫了一眼,是一把和谢瑜腰间别着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的玉扇,若不仔细看是分不出差别的,昏暗的烛光下宋怀毓更分不出什么差别,但也知道是不一样的。 传闻谢瑜有两把名为“沧海明月”的玉扇,玉料都是极品,光打磨就耗去半年左右的时间,扇面是洹朝最好的绣坊用最上等的面料赶制了几年出来的,看上去如同纸张一般看不出是面料。扇柄的纹制也是洹朝最好的琢玉师雕琢的。 看来传言不虚,更是奢靡得很。 谢瑜的父亲虽然是个武将,是世人眼里的莽夫粗人,可毕竟是氏家大族的公子,自小爱玉,谢瑜三兄妹从出生以后,他便给兄妹三人各用顶好的玉料制了礼物。 谢瑾的是双玉冠,谢瑜的是双玉扇,谢琼琚的是双环佩。 今上提倡节俭,镇抚侯这般大张旗鼓的为自己的三个儿女铺张浪费一把,当时也是议论纷纷。只是今上却只是看了一眼,赞做的不错,别的再没什么了,也无任何不满。 自那以后,整个洹朝就掀起了一股藏玉风。 谢瑾和谢琼琚并没有拿出来戴过,所以无人知道双玉冠和双环佩是个什么样子,只有谢瑜常拿着那把玉扇。 甚至无人知道那到底都是个什么名字。 只有谢瑜太过高调。 谢瑜这一支是谢氏嫡脉,往上推四代的一位谢氏祖宗因为太过专情,影响了后代,导致嫡脉也就只有镇抚侯这一家了。谢瑜就如同谢氏嫡脉的异类,宋怀毓的父亲安定侯也是宋氏的异类。 安定侯的封号是靠战场军功打下来的,所以说,安定侯在世人眼里也是一个粗人。但是这个确实是真的,安定侯确实是个粗人,但心思简单性格纯善。 所以,旁人并不知道安定侯和镇抚侯其实是多年的好友,只知道宋怀毓和谢琼琚是至交好友,却以为是趣味相投。 谢瑾爱好经商,谢琼琚喜欢作画,相比之下,更大的异类是谢瑜。 他多情又无情,霸道专横,跋扈无礼,草芥人命,强抢民女的事儿常干,赌坊和花楼他都是常客,甚至他被奉为赌坊花楼的座上宾。 宋怀毓不是没有领教过。 镇抚侯打也打了骂了也骂了罚了也罚了,但都没有任何用处,全因谢老夫人溺爱这个幼孙,久而久之,便再无人管得动谢瑜。 ——谢瑜的母亲早逝。 可从祖家回来后的谢瑜却完全不一样了,若说之前那是错觉,现在便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感觉。 宋怀毓的感觉有些微妙。 她没接那把玉扇。 “听闻溢香楼的阿弥姑娘今天下午还痛骂你是个负心郎,辜负她对你的一腔爱意,不惜用一条白绫自取性命,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溢香楼的妈妈差点要将她的花魁位置捧给她人。” 谢瑜笑盈盈的,她不接他也不急,“有你这样的珠玉在前,我怎会在意那样的鱼目?” “那样是哪样?我无心陪你玩一场游戏,谢瑜。”她的语气重了些。 “我从未是开玩笑或是玩游戏,我对你是真心欢喜。若太平盛世不敢说我爱你,岂非懦夫?” “天色不早了,你好好歇息吧。”谢瑜将玉扇随手放在了桌上,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宋怀毓不知道他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去的。 第二日起身的时候那把玉扇仍然搁置在桌上,她望着玉扇怔了一会儿,便让少夷收了起来。 一大早谢二公子便入宫面圣,求今上为他和长宁郡主宋怀毓赐婚,今上未同意。随后谢瑜无赖般的和今上请求了一个时辰,打滚痛哭都用上了,今上也未同意。 随后,谢瑜跪在今上寝宫外,足足四个时辰,此时已捱到了下午。今上不忍,传召长宁郡主宋怀毓入宫,问可愿嫁谢瑜做夫人。 长宁郡主只答,不愿。 随后谢瑜欲将宋怀毓劫持掳走,未成功,争持中宋怀毓伤到腿,幸好只是轻伤。谢瑜被带回谢家受训,途中与谢老夫人以及镇抚侯发生矛盾,愈发激烈,遂被罚禁闭半年,抄写佛经五百遍。 此事在京华城内满城风雨,不久后便传往了别的郡县。先前大家都以为谢瑜过两天就会被放出来了,直至五天后谢瑜仍未被放出,才知谢老夫人这回也是动了真格。 清明节不久便如约而至,尤其以氏家大族为首都习惯扶灵回祖家安葬,索性今上便将清明的休沐时间延长了。 少夷和幼辛已经在着手准备回祖家的需要物资。 而谢家,谢瑜却没有如外面传闻的那般在禁闭中,而是在谢老夫人的房里。 “我已配合你按照要求安排好这里的一切,你且放心去吧。”谢老夫人目光清明,面目慈祥和蔼,望着谢瑜时却是眼神严厉,丝毫不似传闻中溺爱幼孙的糊涂老人。 但也确实啊,这可是上过战场的女子…… 谢瑜“嗯”了一声,谢老夫人又道,“你自小都是个有主意的,我不会横加干涉你的决定,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但你要记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孙儿谨记。” 第5章 青衫烟雨客 恭德二十六年四月初,今上因思幼子心切,着钦差大臣往乹北召回五皇子引。 “竟提早了这么多。” 茶棚内除了卖茶的祖孙两人,就只剩谢瑜和邬玉年了。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华城,连赶了四五日的路。 谢瑜望了眼不远处的城池,城门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陵川。 他的手指微动,意味深长的笑道,“不管早还是晚,他迟早都要回到京华城的。京华,是他的家呐。” “当年他被遣往乹北时不过五岁,乹北地处偏僻荒凉,行宫都是破旧不堪的,甚至听闻今上连他的封号都想好了,于是便盛传他已和帝位无缘。可是,大家貌似都忘了他的母妃是谁。” 邬玉年沉默不语,他都知道。 “但令我想不通的是,七七那般倔的一个人,对宋家又没什么感情,为何会委曲求全的嫁给岁引。”谢瑜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宋家对宋怀毓而言,也不过只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那里除了安定侯夫妇,无人真心对她。 或许是有的,但是终究逃不过利益。 “峨眉那位已经在路上了。”邬玉年道。 “君子有所得,必有所失。这就要看他选择得到什么而失去什么了。” 谢瑜虽然未搭邬玉年的话,可是他知道,谢瑜听到了。岁引的选择,与峨眉那位息息相关。 谢瑜偏头看去,卖茶老丈正窝在竹榻上假寐,老丈的孙女儿捧着杯茶,灵动的双眼正瞧着他们,毫无怯意,却也不好奇,就这样盯着他们。 他朝女孩儿招了招手,女孩儿会意的放下茶杯走到了他们的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说,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应报上自己的名字。” “哦,我姓俞,单名一个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婉娘。” “几岁了?” “难道你娘没有告诉你不能随便问女子的年龄的吗?” “我没娘。” “……”婉娘有些抱歉的看着他,但是对不起那三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她却说不出口,“我九岁了。” “哦,九岁啊。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我们好不好看?”谢瑜笑得愈发灿烂,眼含春水。 婉娘看着他的笑就红了脸,“不好看,你长得像妖精,爷爷说长得像妖精的都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就不好看?谢瑜觉得啼笑皆非,手一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邬玉年,“那他呢。” “太凶了,都不会笑。” 谢瑜得意的看着邬玉年。 邬玉年:“……” “那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敢这样评论我们。” “你们是贵人。”婉娘看了一眼邬玉年,又补了句,“因为你们看起来很有钱。” “那你想做和我们一样的贵人吗?” “想。” “看见那儿了吗?”谢瑜指着京华城的方向,下巴一扬,“喏,那就是真正的贵人在的地方。你去那里,在那里努力站在高处,能俯视那里的人的时候,你就是贵人了。” 婉娘若有所思,回神时那两个丰神俊朗的男子都已不见,桌面上放着一锭金子。 竹榻上的老丈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望着京华城的方向神色悲戚。 邬玉年问,“你不是想将她收为己用。” 谢瑜明白他的意思,“她的眼睛很干净澄澈,我只是想知道,她在那个地方,将她眼里最初拥有的东西耗尽需要多少年的时间。” 他在婉娘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竟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年幼的七七。 而很多年后婉娘的确在京华城拥有了不轻的份量,可是当她俯视众生时,竟孤寂无比,也再没看到当初让她心心念念奉为信仰的人。 “……”邬玉年沉默半晌,“你真不善良。” “都说祸害遗千年,我可不想太短命。”谢瑜摸着下巴盯着城门上陵川二字,半晌才从袖袍里扒拉出一把折扇,虽然不如那把玉扇,但也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谢瑜就这样转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进了陵川城,丝毫不担心被认出来他是被罚禁闭半年的谢二公子。 守卫只抬眼皮看了眼谢瑜和邬玉年就继续打盹了,心里嘀咕着,这年头学那小霸王谢二公子的少年真是越来越多了,这般如玉的好男儿竟都不能幸免。 “况且,”谢瑜悠悠道,“冲着卖茶那老头,我最少也得说两句废话。” 邬玉年眼皮一跳,“他是……” “是啊。卖茶真是屈才了。” 但是当他见到陆子舟的时候就瞬间垮了脸,“情报处出了问题你居然没有发现,我送你来陵川城做府州监司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我本以为让你来必能万无一失,可如今看,都不能与皇城司抗衡。” 陆子舟的脸色早已变得难看,此时也已想到了问题在哪儿,只低头闷声道,“公子,属下无能,甘愿受罚。” “曾有人与我说,比起信一个人,完全信任一个人要难上许多许多。”谢瑜眯着眼,透过酒楼包厢的窗望着漫漫无边的天际,“既然峨眉那位已绕道改走坞塬,那此事便放下吧。” “可是……”陆子舟明明记得谢瑜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是加了急的,归类于重要机密,可是现在却轻轻放下,也不提要如何罚他。 陆子舟默了一会儿,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谢瑜不按常理出牌。 “属下定会尽全力彻查信件被拦截之事,以及排除异己,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呐……”谢瑜的手指敲了桌面几下,似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陆子舟,“顺带这件事也查一下吧,这件真的是特别特别机密的哦。” “……”陆子舟看着他的表情,很不想相信这真的是机密。 这聊天气一样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好了我们走了。我们不方便在外露面,有事我自会找你。” “好。” 两人走到门口,陆子舟听到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邬玉年开口说了一句,“你想锻炼他,监视这种事不合适他。” 谢瑜语气里满满的嫌弃,“谁知道他这么简单的事儿都给我办砸了?我希望他开窍,没想到他把整个脑瓜子都开了。” “……”陆子舟默默收起了方才谢瑜给的信封,在袖袍里扒拉出一块石头。 第6章 雪霁前村 陵川近日被热议的事儿只有一件,那便是宋氏在祭祖当日,偌大的祠堂轰然倒塌,且是无缘无故。 这消息本该被封锁,可宋氏毕竟是氏家大族,祭祖时场面又隆重,难免有家仆私底下与旁人隐晦闲聊了几句,一传十十传百,自然都知道了。 在陵川,宋氏就是天。 陵川气候终年温暖,湿润不燥,位于整个洹朝最好的地段,也是最繁荣的城镇,足以和京华城比肩。先皇就曾多次想迁都陵川,可宋氏是陵川的皇,本就忌惮宋家极深,若是贸然迁过来,恐大有不妥。 况且,其余氏家大族也未必同意,宋氏也未必同意。 是以,此事便不了了之,直到今上也未能毫无顾虑的迁都陵川。 宋氏祠堂轰然倒塌一事,仿佛就预示着宋氏在陵川的地位岌岌可危。 当日深夜,宋氏族长收到一封密函,言灾星降临宋家,故而宋氏岌岌可危。解决之法,唯有将灾星彻底除去。 灾星,能有什么灾星?族长虽然年迈,可是脑子清醒,这般迷信的话他是断然不信的,况且他向来疼爱族中子女,当即怒烧密函。 来信之人身份不明,依字迹来看,磅礴大气,定然不是宵小之辈。 如今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暗流涌动,就等着一个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宋氏不能乱动,族长很明白宋氏对于今上来说,是一个威胁。 因为宋家,太过势大了。 第二日,宋氏族长当即召开族中大会,其中人人都是宋家排得上名号的人物,拿出去也是名声响亮。 族长想了想,添了个宋怀毓。 旁人可以不知道,唯独她一定要知道。这是他连同宋老太爷这一脉耗尽许多心血培养出来的。 整个大会整整进行了三个时辰,宋怀毓出来的时候正值下午。 她抬头远远望去,是宋氏宅邸雅致的高墙。再站高一些,能看到陵川城内的一些人景。 陵川是文人騒客的孕育及聚集地,它就如同一位翩翩公子,温润雅致,令人心神宁静。 她回到自己的房里,矮塌上正斜坐着青衫玉面的少年,手里把玩着一把玉扇。 宋怀毓视他为无物,如同往常一般。 她今日穿了一件窄袖的深青色长裙,裙幅上用银线勾了大片的辛夷。 深青色,那是国母才能穿的颜色。 近日天气已经暖上了一些,她的长裙倒是不厚不薄刚刚好。 谢瑜无奈的叹息一声,可就这样看着她,总觉得岁月静好。 他对陵川的一草一木皆烂熟于心,闭着眼都能找到她房里来。只是安定侯的一千精兵将宋氏宅邸围得虫子爬不进来鸟飞不进来,他摸进来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可他心里记得最深最牢的,还是宋怀毓。 前世宋怀毓死后,他整日浑浑噩噩,最终是他扶了她的灵柩回了陵川,并没有将她葬入帝陵。他就是那个时候,将陵川每个角落都一遍一遍的走过,一遍一遍的深记于心。 这是她的祖家,是她喜爱的景色。 京华并不适合她。 回神时宋怀毓正盯着他瞧,面目没什么表情,他展颜一笑,“七七何故这般看着我?难不成看上了我?哦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七七不喜欢我呢。” 她淡道,“我就知道你断然不会安静禁闭抄佛经。” “还是七七了解我。” “我只是在想,是否遣人送你回京华来得更好些。” 谢瑜一脸可怜巴巴,“我真是命苦啊,千里寻妻,跋山涉水,日夜兼程,结果……结果就要这般打发我回去!你是不是太……” 宋怀毓抢过话头,“太无情无义?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你要去哪儿和我并无干系,我也不知情。” “什么时候喜欢你的我不知道,或许很早。我保证往后只对你一人上心,你之前听说的那些我的相好我已和她们断了来往。赤诚之心,天地可鉴!”谢瑜认真严肃的道,末了还觉得自个儿十分上道,满意的眯了眼。 “……”宋怀毓扶额,“我不是问你这个。” “我一定都回答。” “萧家。” 谢瑜脸色蓦然一变,没有开口。宋怀毓的手指摩挲着青玉盏的杯沿,也未开口催他。 “你知道了今上对萧家出手了对不对?” “对。”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祭祖前夕,给萧家下达抄家密旨的钦差大臣托人给她递话,约在城外相见,务必乔装。那名钦差大臣曾蒙受她救命之恩,此番他也是为准备后事而来。 宋怀毓到时,钦差大臣已是弥留之际,拖着残破的身子与她相见。 他将此行目的告知宋怀毓,他是出了京华不久遭遇的暗杀。逃出生天后便直奔陵川,他相信宋怀毓能救下他。可是他没想到,杀手一直追着他来到这里,途中几次差点与阎王相见。 他最后的一句,便是让她当心今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谢瑜,可是她却潜意识觉得,他知道,他肯定知道。回望他过去种种,她越发迷茫,或许过去他是装的,又或许真的是在祖家大病一场大彻大悟。 谢瑜叹了口气,思虑再三道,“七七,你素来聪慧,应当知道,与其说是朝廷百官在保持维系洹朝的运行,倒不如说其实是各大氏家大族。这是九五至尊无法容忍的事情,那么此时,他会做什么?” 她沉吟,“斩草除根。” “对,斩草除根。”他笑了起来,“萧家几乎掌控着洹朝所有的经济命脉,富可敌国。有句话说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首当其冲,自然是先要有钱。” 宋怀毓低头,抠了抠手指甲。 他眼里的光华明灭不定,“氏家大族历来都是历任君主的心头大患,尤其是宋氏谢氏和萧氏。他们唯恐有一天,氏家大族会取而代之。” “我回祖家的缘由你也知晓,是我将萧家最得宠的公子萧渠打得半身不遂,萧家闹到了今上面前。可是七七,这一切都是今上算好的。他等着我,等着萧渠跳进这个圈套里,才好套住萧家。” 她的脊背不禁有了些微冷汗。 谢瑜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七七,你是宁愿当一颗任人摆布得棋子,还是生杀予夺得执棋人?” 宋怀毓却反问,“你求亲也是因为这些种种?宋谢两家联手抵抗?” “大半是因为我欢喜你,从很小的时候就欢喜你,可是我醒悟得太迟,才会生生错过你许多年。”谢瑜哑声,他忘不了前世她被他一剑穿心时脸上那凄苦的笑,最终却犹如释怀解脱。 “那……” 宋怀毓还未说出完整的话,谢瑜又道,“自小我也是被人夸赞的顶聪明好看的公子,可是祖母比谁都看得通透,让我扮得平庸。后来的事迹,全是我自作主张夸大了无数倍的后果。我越是顽劣不堪,今上就会越放心。他如今把我们捧得这样高,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们能摔到泥潭里再站不起来。我可向你保证,我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亲密接触,外人眼里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在祖家大病那一场,我了悟对你的情意,我可以平庸,可以碌碌无为,可我不能失去你。任何一个能与你站在一起的男子,都让我嫉妒。” 宋怀毓默然。 谢瑜笑道,“父亲曾说过,沧海明月这对玉扇,其中一把是要赠予我未来夫人的。七七,你收了我的玉扇,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道,“不如我们做一桩交易吧。” 她示意他说。 “一桩……以真心换真心的交易。” 他将她带入怀里,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面庞。 “敬我,信我,护我,缺一不可,我亦如此。” 他轻巧一笑,在她唇上一印,“如你所愿。” 只要她能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再不离开,即使她一句也不提欢喜的字眼,他也觉得,这就足够了。 第7章 灯火可亲 宋怀毓近日一直闭门不出,但也暗中让少夷去打探祠堂倒塌一事。 她不信什么灾星降临,往年祭祖都从未出现过任何异常,偏偏这一次就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岔子。 今上也接连几次派人来慰问了好几次,甚至说宋氏如若重建祠堂他可调一些人过来帮忙,族长自然是拒绝了。 这不是闹么,用朝廷命官来建一个氏家大族的祠堂,虽然族长心里觉得宋氏是受的起的,但架不住今上多疑的性子。 多疑是帝王通病。 “姑娘,五姑娘和九姑娘来了,正在看辛夷花抽芽。”幼辛不大高兴,说话也是厌厌的。 宋怀毓捏了捏她的脸,“既你不大愿意瞧她们,便自个儿玩儿去,让别的丫头过来伺候用茶。” “那不成。”幼辛摸了摸腰间的软鞭,“五姑娘那个人太不讲理了,我怕你吃亏。” 宋怀毓笑了笑,“走吧。”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微仰着下巴,一脸的得意高兴,看到宋怀毓走近便道,“七妹妹,你不出门可错过了一场好戏。” 宋怀毓声音柔细,“不知是何好戏,还请五姐姐同我说说。”随后向宋怀菁身后一直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宋词唤了一声,“九妹妹。” “五姐姐……”宋词抬头唤了一声又继续低头当鹌鹑。 嗯,很好,这次能听到了。宋怀毓深感欣慰。 “七妹妹有所不知,陆通判在飞仙酒楼用膳时,无故中伤头部,至今昏迷不醒。所以大家都说啊,肯定是灾星祸害完宋氏又去祸害陵川的其余百姓了。”宋怀菁一直拿轻蔑的目光瞧宋怀毓,仿佛这个灾星就是宋怀毓。 宋怀毓觉得好笑,这能是什么好戏?不过是她想来暗讽她而已。 宋怀菁和宋词一是三房的嫡女,一是三房的庶女。三房生活在大房也就是宋怀毓她爹的照拂下,外面流言碎语的,宋怀菁的心眼又小,看不惯她她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只是之前宋怀菁是看不上宋词的,现在这两人居然走到了一起,宋怀毓对此倒是有些兴趣。看到宋词那鹌鹑的样子,她又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在她这里好好的小姑娘,在别人那里就这么受气呢? 宋怀菁“呵”了一声,“七妹妹啊,做人可不能太狂妄自大,小心有一日摔得尸骨无存。” 宋怀毓噗嗤一声笑了,方才她有些出神,并未听清宋怀菁说了什么。但是她觉得这句话,貌似更合适宋怀菁一些。 宋怀菁的脸色变了变,“你笑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目无长姐,毫无尊卑礼序。我们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可请我们进去喝茶了吗?今日,我便代大伯和大伯母教训你一番!” 幼辛挡在宋怀毓前面,一脸的不高兴,“五姑娘,你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的说,我家姑娘连插嘴说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你倒怪起我家姑娘来了?况且,你也不是长姐,大姑娘早在两年前已经嫁给了韩越大学士。论起来,怎么轮也应当是二姑娘,而不是五姑娘你。我看五姑娘你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吧?你又是什么身份,随随便便就能代替我家大爷?你爹无官职在身,就算有官职在身,见着我家姑娘也是要行礼的,莫说你了。我看毫无规矩的人,明明是你!” 幼辛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直把宋怀菁说懵。 宋怀毓憋笑憋得辛苦,幼辛虽然莽了些,但是吵架就没人吵得过她,况且还句句带理。 “好了幼辛,太没规矩了,快给五姐姐道歉。” “我不!”幼辛觉得难以置信,她家姑娘居然没有夸赞她反而要她道歉?她觉得她接受不了。 宋怀毓故作沉下脸,“那便罚你天天看护辛夷树。” 幼辛一乐,她家姑娘这是明里暗里偏袒她呢。 宋怀菁这才回过神来,恶狠狠的盯着幼辛却又不敢反驳。她深刻记着,就连宋老夫人都警告过无数次,不能招惹少夷和幼辛,宋老夫人自己都对她们充满了畏惧。 宋怀菁还记得幼辛那软鞭抽在她身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感,当下便泄了气,底气不足起来。她一时想着来找宋怀毓的晦气,倒把最关键的忘了。 “传闻端庄知礼的长宁郡主,我宋怀菁今日算是领教了!”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宋怀毓毫无感觉,这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了。 宋词看了眼宋怀菁,犹豫着看向宋怀毓,小声道,“七姐姐,你莫要生气,五姐姐她……” “她就是脑瓜子蹦花不好使了。”幼辛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少夷出门前曾叮嘱她要多注意宋词,她记下了。但也奇怪为什么要特意留意宋词,少夷却不解惑。 宋怀毓无奈的笑,“幼辛就是这样,你莫记恨她。跟着五姐姐我没什么意见,但你得有自己的主见。对于三姐姐,你莫要太过亲近,三姐姐……不好相与的。” 宋词扯了扯嘴角,“谢谢七姐姐,我会当心的。我可不是以前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了呢。” 宋怀毓摸了摸她的头,“回院里去吧。” 宋词福身离去。 “她眼里,没有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第8章 月前可归家 宋怀毓回头,少年郎已一步一步行至她面前,背向辛夷。 她的目光在辛夷树上晃了晃,有些怀念京华宋宅的辛夷树,那株常年不败的辛夷树,长盛不衰。 “她没有失明。”她淡淡道。 幼辛对于谢瑜的出现十分不解,正想抽出腰间的软鞭,宋怀毓阻止了她,“幼辛,你先去忙。” 幼辛瞧着谢瑜脸上的笑很不舒服,又担心谢瑜对宋怀毓做些什么,但是对于宋怀毓的命令她向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她只能先离开。 “我并非说她失明了。七七,我说的那种光,就如同我看着你的时候,我眼里的光。”见她不以为意,他轻叹了声,“七七,我要走了。” “哦,难怪我说大白天的你怎么来了。” “……”就这个反应?不应该给个抱抱说不舍得吗? 谢瑜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一阵恶寒。算了,要是宋怀毓会那样就不是她宋怀毓了。 宋怀毓顿了会儿,“你来陵川是为了查什么,放心,这里全是我的人。” “今上手里有一支暗军,你可知道?” “你想从暗军入手?你这已经不是为了所谓的保全谢家,而是有谋权篡位的嫌疑。”宋怀毓直接点破。 谢瑜的脸色至始至终都没变一下,他就是想篡位又有谁能拦得住他?前世若不是为了七七,能轮得到岁引登基称帝? “你知道这支暗军的用处是什么吗?” 宋怀毓在今上身旁伺候笔墨近十年,也从未听说过什么暗军,她自问十分了解今上。可谢瑜这一问,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她了解到的,只是今上故意想让她了解到的。 “暗杀,私贩,一切上不了台面的阴私都是这支暗军来办的,他们不管坐在那个位置的是谁,只要谁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就听命于谁。”谢瑜向后退了两步靠在辛夷树树干上,“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实力并不亚于正规军队。” “你要去哪儿?” 谢瑜愣了一愣,“町水。” “京华那边是宋老夫人在替你遮掩吧?” “七七果然聪明。”他笑。 宋怀毓抠了抠指甲,突然有些心烦,可是又不知道烦些什么。又或许是在这种时候,她才能真实的感受到她是有心的,一颗鲜活的心脏。 而不是任何事都无法激起她内心的涟漪,一片死寂。 “等我回来。”谢瑜轻轻的拥了她一会儿,骨节分明的手抚了抚她的发,“至多一月,我便会回到京华,到时,也是你我拥有正当名分之时。” “难道此时便不是正当名分了?”她的手动了动,终究是没有也拥住谢瑜。 “在天下眼里,你的婚约是要由今上拟旨布告众生的。既然如此,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长宁郡主宋怀毓,是谢家二公子谢瑜的妻,死生不变。” “他不会同意的。” “圣旨不行,那便请懿旨。” 宋怀毓没有说话。 谢瑜临走时,突然说了一句,“宋氏祠堂轰然倒塌一事,我暗中派人查过,是人为所致。相信少夷回来时告诉你的是一样的答案。” 人为。 宋氏宅邸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宅邸,护卫方面定是不会差的,尤其是祠堂这等重地,碰到祭祖,都是重点保护对象。 若是人为,那么这个人,必定有足以与宋氏匹配的力量。 谢瑜出了宋氏宅邸,邬玉年正在河边等候。他若有所思的回头望了一眼宋氏宅邸,问邬玉年,“若是你被千刀万剐,一定会去寻仇的吧?” 邬玉年知道他说的是谁,“寻仇的已经找上门了,这是你刚进宋宅时要送去谢府的,我瞧着奇怪便拦截下来了,没想到是给你的。” “宋宅里出来的吧?”谢瑜接过邬玉年掏出来的信封。 “不是,是……通判府。” “不是陆子舟。”谢瑜笑道,“我忽然有些怀念我那把渊鱼琴呐。” 邬玉年面色一变。 “喏,这人和我们不一样的,她早就死了不是吗?无论如何此事调查清楚便是,不必紧张。还有呐,桓钧楼的人最近活动太过频繁了些,碍眼得很,派人去打发打发。” 四日后少夷已经回来,风尘仆仆。但是结果就如同谢瑜所说,是人为所致,至于是何人,却查不出来。 少夷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最终还是悉数掩埋了下去。 宋怀毓听着少夷的禀告,笔尖在宣纸上一点,“少夷,我不认为你比任何人差,甚至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强大许多。少夷,你明白我意思么?” 少夷低下了头,“少夷明白。” 宋怀毓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那轻微的声响仿佛敲打在少夷的心上。 少夷知道宋怀毓此刻心情必定不大好,可是她又摸不准她是否是知道她是有事隐瞒。 “你为何让幼辛盯着词儿?” 少夷的心陡然一惊,随后便慢慢平复下来。她早想到幼辛是藏不住秘密的,宋怀毓迟早都会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察觉了。 “若是是让幼辛护着词儿些我便也不计较了,可你却是让她防着词儿。”她的语气极其的淡,“少夷,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自从宋词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宋怀毓就已经察觉到幼辛有意无意的在防着宋词。只是当时宋怀菁也在,她便也没有多想。 少夷跪下低头,一声不吭。 宋怀毓坐在藤椅上,两人一时静默,她在等少夷开口。 良久,少夷道,“姑娘,若是有人在你身上千刀万剐,抽了一身的筋骨制了一把琴,你会恨他么?” 宋怀毓一愣。 “你会,而且还会十倍还之。” “这跟词儿有什么关系?” “恕少夷暂且不能对姑娘坦白此事,但是姑娘,少夷对您绝对忠诚。”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让幼辛那般做,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既然你不想说,那便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宋怀毓的手指敲了敲藤椅扶手,“起来吧,你刚回来,想必也是累了的,先回房歇息,明日此时再来找我,我有事要交代于你。” “是。”少夷起身退出了书房,回头看了眼书房的门,心口有些疼。 第9章 云出十里 宋怀菁自宋怀毓的院子出来后便沉着一张脸,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里更是发了一通脾气,院里的丫头全都噤若寒蝉,唯恐这个此时暴躁的主儿迁怒于自己身上。 身为宋怀菁贴身侍婢的云珠也未能劝上一两句,只能和其他丫头一样跪在宋怀菁的寝室外,大气不敢出。 宋怀菁在自己的寝室里将能砸得都砸了一通,丫头们在门外听着也觉得心疼,替那些物什心疼。随便一样,拿出去典当也能换一大笔银子。 云珠正思考着是否要去请三姑娘过来时,却见宋词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她愣了一下,随后决定若是宋词不能劝宋怀菁消气她便去请三姑娘宋怀鹭。 宋词推开门,入目一片狼藉,屋内已是杂乱不堪。 宋怀菁铁青着脸坐在床边,手里还在狠狠的搅着帷幔。 ——这简直就如同贼人过境。 宋怀菁在宋词推开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她了,她将手里的帷幔一丢,帷幔卷着一股细柔的风落在镶着紫檀木的地面上。 她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进来了?” 宋词绕开地面上的狼藉,在宋怀菁几步远处站定。她垂着脑袋,细声细语,“我……我担心五姐姐……” “担心我?”宋怀菁站了起来,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我需要你担心?” 宋词有些不安的摇头,“五姐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宋怀菁看到宋词的样子只觉得心烦,“真不知晓你有什么用处,胆小怕事!你这般模样,就只能做一条听话的狗罢了。我还以为你能帮我给宋怀毓那下作行子添些堵,没成想倒把我自己气得半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宋词嗫嚅了几下唇,瑟缩了下肩膀。 不过是自己没本事,却来怪她没有用处。宋词低垂的眸中冷凝,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五姐姐,其实,其实是有办法的。”宋词小声道,声音听起来十分惴惴不安。 “说!要是再不中用,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翌日,少夷提早了一个时辰来到宋怀毓的寝室外,一声不吭的跪到了点。 宋怀毓叹了口气,亲自扶少夷起来,“其实我从未怪过你,昨天也属实是我自个儿心烦,迁怒了你。你素来稳重,交代幼辛的事儿必定是有自己的缘由。我与词儿虽说不上有多亲密,但大抵我也是真心对她。” 幼辛对此摸不着头脑,她拉少夷起来却拉不动少夷,宋怀毓也不说让少夷起来,只能干等着宋怀毓自己开口。 世人都晓得宋怀毓身边的幼辛姑娘武功高强,一手软鞭挥得虎虎生风,但其实,少夷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 少夷只摇了摇头,“姑娘知晓是一回事,少夷确实有越庖代俎的意味,不敢否认过错。但是九姑娘的事儿,姑娘总有一日会明白的。少夷并非是对九姑娘有成见。” 宋怀毓眯眼瞧着天边半明半暗的云道,“又要变天了呢。” 少夷心知宋怀毓是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少夷在这,幼辛并不敢太过放纵,忘记自己的身份,所以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多次忍不住想开口也硬生生憋住了。 “不知姑娘是想让少夷去办什么事情?” “町水,谢二,暗军。”宋怀毓道。 虽然只有这六个字,但是少夷已然明白宋怀毓想让她去做什么。 “准备准备便即刻启程。此行务必万分当心,若是被发现行踪立马返回京华。” “少夷绝不会半途而返。”少夷领命便下去了,走时也未打一声招呼。 宋怀毓知晓少夷的性子,每样事情都追求完全完美。若是半途而返,她还会怀疑那是不是少夷本人了。 幼辛有些不满的嘟囔,“姑娘为何不交代我去办事?我知晓我是莽了些,可大事轻重我还是分的清的。” 宋怀毓觉得骨头都有些懒,退了一步离幼辛近一些便靠在她身上,“你有比少夷更为重要的事呢。” 幼辛不信,“姑娘莫要哄我,否则我是会让你狠狠摔在地上,并且是面朝下的!” 这威胁有些狠呐。 “幼辛真是愈发的凶了,日后嫁不出去可愁人。”宋怀毓揶揄道。 “我才不要嫁人离开姑娘!”幼辛急眼了,直接就将宋怀毓的胳膊抱得牢牢的,“姑娘快说,姑娘要我去办什么事?” “唔,自然是一天十二时辰贴身保护我呐,还有什么比我的人身安全更为重要的?” “姑娘果然是在哄我!” “啧,幼辛越来越不好哄了呢,果真是长大了。” “我可比姑娘大整整两岁!” 宋怀毓的唇角勾了一丝弧度,觉得那藏在半明半暗的云层后的日光竟耀眼了些。 她让少夷盯着谢瑜确确实实是因为她还未信任谢瑜,虽答应了谢瑜那样的一个交易,可她暂且不能定论他的话语是否是真实的。 宋家如何,宋氏又如何,其实于她来说,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与其说她的身份带给了她荣耀,不若说那是束缚。 只是想到安定侯夫妇,她终是叹了声。 那毕竟是真心疼爱她的父母亲,唯独他们不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至于那桩以真心交易真心的生意,她总觉得不过是谢瑜的一时兴起,包括他突如其来的欢喜,或许在哪一日,她就会如同他口中那些逢场作戏的女子一般被厌弃。 在她心里,没有人,没有人是真正与她相配的。 从一开始,她只打算独善其身。 一个交易算得了什么呢?就算她真的嫁给了谢瑜,又能怎么样呢? 她眯眼瞧着那日光,也不嫌刺眼。 今上,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姑娘!姑娘!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 “那你说,我方才说了什么?” “我家幼辛方才说,嗯,说什么来着……”宋怀毓的脑海中有一闪而过的线索,她噙着疏懒的笑,“幼辛啊,听闻陆通判长得可好看了呢,明儿个带你去瞧瞧?” 幼辛嗔怪道,“姑娘根本就没有听人家说话,谁要去瞧什么路啊桥的……” 第10章 三分软水七分雪 此时的陵川仍然分外雅致,通判无故的受伤昏迷不醒似乎未曾惊扰它丝毫。 宋怀毓今日穿了一件绯色的云袖长裙,裙幅上是不同于昨日的辛夷花形态,描银勾线,栩栩如生。发髻上只插了两支宝螭金簪,倒也显得端庄华贵。 陵川城内的街道多有行人,但见到宋怀毓车架上刻着的辛夷花,都知趣的退避一旁。若是不认得辛夷的,瞧到车架四檐垂挂的青鸾红缨穗子,便晓得车架里的是谁了。 洹朝所有贵人的车架唯有宋怀毓的车架是四檐挂着缨穗的,旁人的大多是挂钴铃的。 宋怀毓正疏懒的靠在迎枕上,手里正捏着一块玉瞧。晶莹剔透,质感尚佳,也是一块好玉了。 “姑娘,你都盯着这块玉一路了,不会待会儿到了通判府还在瞧着吧?”幼辛琢磨着,她家姑娘莫不是对这块玉有什么深仇大恨? 宋怀毓慢悠悠的收了玉,含笑的看着幼辛,“瞧你这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幼辛抓了抓头发。 “这玉是谢二的。”宋怀毓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嗯,我在他身上偷的。” “……少夷要是知道了会打我的。” 宋怀毓捏了捏幼辛有些委屈的脸,“这又不干你的事,少夷不会打你的。” “可是姑娘居然偷谢二的东西,着实是因为我没有思虑周全照顾周到,少夷铁定不会放过我的。” “啧,幼辛真是越大越难哄了,我的话都不听了呢。” 其实这玉是之前谢瑜拥住她的时候她偷拿的,当时她只不过是好奇他的袖袍里到底能扒拉出多少东西,但是她要是这么问出来铁定就没得什么面子了。 ——这倒不是她好什么面子,只是在谢瑜面前她总是下意识的好强好胜。 她在谢瑜的袖袍里扒拉出这块玉,当时她只觉得遗憾,没有多看便搁置在一旁了。但是如今细细去看,却发现这玉是不一样的。 至少,和她见过的玉都不一样。握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处是温热的。 宋怀毓却忍不住勾了唇,或许这并不是她多聪明,想来她那么费力的扒拉出这块玉,谢瑜怎么可能会没有察觉呢? 车架稳稳的停在通判府外,通判府就只有陆子舟一个主子,连个夫人妾室都没有。出来迎接宋怀毓的,是通判府的管家。 陆管家不得不抹了把汗,这长宁郡主也未下帖子通知一声要来,就这么突然的来了,让他们一丝丝准备都没有。 最怕的还是,恐招待不周惹来一身麻烦。 这位主儿,身份可尊贵着。 宋怀毓下了车架自然是另一番模样了。 此时通判府外也围了好些人,有些纯属路过难得碰到宋怀毓这样的贵人便驻足观望了,有些则是一路跟过来的,就为了一睹长宁郡主的芳容。 虽说陵川是宋氏的祖家,但是宋怀毓却一年到头只来一次,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正的……闺阁女子。 宋怀毓的长相是极其明艳的,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本身就是一幅极美的画卷。 陆管家连忙迎了过来,“小的给郡主请安,还请郡主移驾正堂。” “陆管家不必拘谨,我此番来是想来探望陆子舟陆通判一二。陆通判上任短短一月,却也博得清正廉明的好名声,想必陆通判的能力定然是不俗的。怀毓若是再不来,错失与陆通判结交的机会,怕是会后悔终生的。”宋怀毓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细声细语,却又不容人置喙。 陆管家有些拿不准宋怀毓的心思,这来都来了,他也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请她进去,她偏生就站在门口说话,看起来并没有要进府的意思。 “幼辛。” 听到宋怀毓的呼唤,幼辛向后面的丫头打了个手势,丫头端着华贵的锦盒恭敬的上前。 “这是我家姑娘特意送给通判大人的,可要收好了。”见陆管家犹豫不决,幼辛撇撇嘴,“你就收着吧,要是通判大人不要,届时让他送还姑娘便是,姑娘不爱强人所难。” 四个护卫又抬了一个大箱子上前,幼辛又道,“这是我家姑娘送给通判大人的药材,并不多见的,对补脑都是大有用处的。” 补脑……补脑? 陆管家的心情复杂。 “对了,我家姑娘已经和韩大夫说好了,若是有用得到他,便可随时去请他给你家大人看诊。” 韩大夫出身韩氏,宋怀毓的大姐宋怀英嫁的韩越正是韩大夫的侄子。最重要的是,韩大夫的医术在洹朝也算是头一份的,难请得很。 “谢谢,谢谢郡主。若是能让我家大人醒来,便是给郡主当牛做马我也是愿意的!” 陆管家激动的就要给宋怀毓下跪,幼辛连忙拦住了他,“我家姑娘说过,男人的膝盖是不能随意下跪的。感激就搁心里头儿,日后好好侍奉你家大人便是了。” 宋怀毓始终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她就像戏台下的观者,宠辱不惊的观望着戏台上一出又一出的戏。 ——现下可不就是一出好戏么? 还是她亲手安排的呢。 宋怀毓去了通判府的事情全陵川城内很快就全知道了,宋氏的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只是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她不过是给这清正廉明的通判大人送温暖罢了。 入夜,宋怀毓就收到了一张纸条。 “四月十二共时,淮竹亭。” 宋怀毓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就着烛火烧了纸条,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风一吹便散了。 她并不完全信任谢瑜,所以她要靠自己。 这天下所有的得失,所有的好意恶意,多数逃不开利与益。 毁了宋氏,相当于毁了洹朝的大半根基,宋怀毓是不信今上会那么蠢,蠢到宁愿动摇洹朝也要除去宋氏。 今上到底想在宋氏做些什么呢?或者说,宋氏能让他得到什么。 宋怀毓透过轩窗凝着天上的玄月,月光皎洁柔和。 其实邬玉年一早便发现了少夷跟在他们的身后,他发现了便说明谢瑜也知道。只是谢瑜似乎并不打算理睬少夷,任由她跟着,甚至不让人拦下她。 邬玉年想到了宋怀毓,终是轻叹了声。 他是记得那晚谢瑜醒来后说了一句,“阿年,我是来赎罪的。” 他说的极其小声,更像是喃喃自语。 可是,他是来赎罪的,向宋怀毓赎罪,可是他邬玉年……又何尝不是? 第11章 与你共浇杯 宋氏祠堂虽然已经倒塌,但是祭祖仪式依旧举行了。之后的重建也在提上日程。 宋怀毓也照着纸条上的话语准时到了淮竹亭。 淮竹亭位于陵川西南,凌立于淮珠湖之上,四面环水,景色宜人。夜晚的淮珠湖有星星点点的荧光在空中飞舞,淮竹亭四檐挂着绘有花鸟山水的灯彩。 幼辛守在宋怀毓身旁,并注意些周围的情况。 一会儿,一个黑色的人影便来到了亭中。他扯下脸上的黑色蒙面,宋怀毓借着微弱的灯光和荧光瞧到了他脸上的苍白。 陆子舟一到二话不说就是噗通一声跪,“主母……” 宋怀毓挑眉,假装未听见,“单刀赴会,陆通判不怕本郡主对你做些什么?” “公子说,无论主……郡主想做什么,我都要帮着。所以就算郡主想要我死,我也会帮一把。” “……”宋怀毓抽了抽嘴角,“你家公子?若是我记得不错,你是陆家的三公子。虽说是个庶子,但陆家也是氏家大族中的一支。” 宋怀毓说到此就停了下来,显然是想让陆子舟自己回答。此时的宋怀毓有些气势凌人,目光咄咄的瞧着陆子舟。 陆子舟只看了她一眼,闷声道,“我家公子便是谢二公子。公子说了,无论郡主想要知道什么,我都要知无不言,不知晓的便是无论如何也要知晓告知郡主。” 宋怀毓有些意外,谢瑜居然猜到她不信他,猜到她会盯上陆子舟。可是想想,她便淡然的笑了。 “公子此去町水,并不仅仅是为了探查暗军踪迹,绝大部分是为了郡主的身世。公子自在祖家大病痊愈后便开始着手调查,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些眉目。”陆子舟偷偷瞄着宋怀毓,担心她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可她气息都未曾乱过一息。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似乎在意料之外。 “公子在抵达陵川时曾与我见了一面,交代我一件十分机密的事情,所有讯息都在此信之中。”陆子舟从袖袍里扒拉出之前谢瑜给他的那封信,“此事一直列为首要机密,除了公子和邬公子便只有我晓得,是我亲手所办。” “邬公子?” “……”陆子舟想了想,谢瑜好像没说过不能向宋怀毓透露邬玉年的事情,“邬公子是公子的师兄弟,不喜在人前出现。别的我便不知道了,若是郡主想知道邬公子的事情,我可去调资料。” 师兄弟?宋怀毓挑了挑眉,她从未听说过谢瑜拜过什么师父。 她打开信封看了,而后淡然的给幼辛保管。 陆子舟觉得里面的东西都记在他脑子里,给不给回他都无所谓,而且这是未来的主母,改口都是迟早的事。 “公子说,他知晓郡主并不能这么快的就信任他,他不求郡主能完全的信任,但求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信任。公子曾与我说,比起信任一个人,完全的信任一个人才是难上许多的事情。”陆子舟闷声的磕了一头,“我不知晓郡主与公子有什么信任不信任的事情,但是郡主,公子已将命交到你手里了。” 宋怀毓正疑惑,陆子舟已经捧着一块玉呈到她眼前。幼辛一看,可不就是那天自家姑娘去通判府时捏着瞧的那块玉吗?什么时候到了陆子舟的手里? “这块玉,与郡主息息相关,是与郡主身世有关之物。但是,公子的所有部下,见此玉如见公子其人。” 宋怀毓抠了抠手指甲。 如此贵重的一样物品,谢瑜怎么可能会让她那么容易的到手?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仅是容易,而是太过容易了。 他就像是故意纵容她一样。 “他……查我的身世,为什么?”宋怀毓想问的很多,可是最终出口的就只有一句。 为什么? 她的身份非同小可,一旦查出背后的身世有出入,那她……她狠狠的抠下了一小块指甲。 “不知,公子从未说过缘由,他只交代我不顾一切不惜代价也要尽可能的查。郡主,还有另外一股未知的力量,也在调查你的身世,但公子从中作梗,他们无从再进一步。” 未知的力量呐。 宋怀毓从陆子舟的手里拿起那块玉,霎时心口便涌上了一股暖意。 “公子临去町水前,除了交代这些事情,还有一件。他让我问你,敢不敢与他赌一把。” 宋怀毓缓缓的背过身,“以后所有事,我要他亲口与我说。”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宋怀毓使了个眼色,陆子舟便立即隐匿了身形。 没多久,便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朝着这边奔来,随后停在湖边气喘吁吁。看到宋怀毓时她眼里一亮,连忙又跑到宋怀毓身旁。 宋怀毓瞧着宋词,笑道,“这么晚了,九妹妹何故不在院里歇息这样急急忙忙的?” 宋词上前扯着宋怀毓的衣袖,“七姐姐,七姐姐你快走。五姐姐带着人过来了,她说你在这儿与男子私会。这……这……” 宋词急得想要扯着宋怀毓走。 幼辛有些不高兴,没见她家姑娘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吗?她为什么还要拼命的扯她家姑娘的衣袖? 宋怀毓淡淡的拂开宋词的手,“我不过是在这儿观赏夜景,有何所惧?我若是此时走了,才给她们留下言之凿凿的把柄。” “真的……真的会没事吗?”宋词怯生生的问。 宋怀毓徐徐一笑,端庄又明艳,“词儿不信我吗?” “我信七姐姐的……” “那你便回去吧,若是五姐姐瞧着你了,少不得你要受罪。词儿,我不能时时护着你,你可怪我?” 宋词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宋怀毓摸了摸她的发髻,“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无论何时都是最真的自己。词儿,这世上这样的人已然不多了。” “回去吧。” 宋词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时却瞥见了宋怀毓手里的玉。她只一眼便收回了眼神,然后往来时的路而去。 做自己?可笑极了不是吗? 宋怀毓神色古怪的瞧着宋词的背影愈来愈远,手指摩挲着那块玉,问了一句,“这块玉,有名字吗?” 虚空中有声音传来,“怀瑜。” 湖面有风起,音随风散。 第12章 绿鬓能供多少恨 火光通透,照彻了整个淮珠湖。 远远的,宋怀毓就能一眼看到宋怀菁,以及略在宋怀菁前面一些的宋三爷。 几个丫头各自提了宫灯走在前头,后头的家仆都拿着火把,前前后后也有几十人。这架势,倒不像是来捉奸的,更像是来绑架她的。 宋怀菁只叫了宋三爷一同前来,宋怀毓不做多想便能想到缘由。 如若今晚他们在这里敲死了宋怀毓的罪名,便是身份再尊贵也要一生担着不知廉耻不知礼仪的名声,再严重些怕是无人敢娶。 也不知为何安定侯总是偏宠着这个三弟一些,宋三爷本来就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之辈,安定侯这一纵容,他便救不回来了。 虽然比不上谢瑜的纨绔之名,但宋三爷也是这类人中的一员了。 宋怀毓的目光瞥了瞥宋怀菁,无声的勾唇。 宋三爷面色不济,走近些便喝道,“宋怀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三叔。”宋怀毓盈盈行礼,“怀毓在这里赏夜景。” 若是按照官职,便是宋三爷给宋怀毓行磕头之礼也不为过。可是,谁让宋怀毓是“孝敬长辈”的长宁郡主呢? “赏夜景?”宋怀菁阴阳怪气的重复了一遍,“七妹妹真是好雅兴。来了陵川这么多时日,偏就今晚来了,七妹妹赏景还挑日子?” 宋怀菁说完视线便在周围扫了扫,脸色有些难看。 “景随时移,自然是要挑的。”宋怀毓笑着指了指湖面的萤火,“五姐姐瞧,美不美?” 有些家仆大着胆子抬头望了望,确实是美,但也并不稀奇,只是京华不常有罢了。 宋怀菁自然是无心跟宋怀毓赏什么夜景的,她本就没有什么耐心。她打了个手势,尖声道,“云环,云珠,给我搜!” 云环和云珠得令,就连忙往宋怀毓走去。 幼辛抽出软鞭挡在宋怀毓面前,瞪着云环和云珠,云环云珠被幼辛瞪得一阵发怵。幼辛那软鞭是抽谁谁疼,重一些便不止是疼了。 宋三爷自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背手站在一旁,俨然是替宋怀菁撑腰的姿态。 宋怀菁心眼小,完全是遗传自宋三夫人。宋三爷还是个惧内的,纵使想风流都没有机会,只纳的一个妾,还是宋三夫人抬的自己身边的人。 宋怀毓摸了摸发髻上的金簪,笑眯眯道,“五姐姐,你可知我是几品郡主?” 她说得极为温柔亲切,这句话却让宋三爷脸色一变。 宋怀毓在提醒他们她的身份,可她的身份不止是一个几品郡主就能解释得了的。 宋怀菁对他一阵怂恿,他只顾着能让宋怀毓颜面尽失,却忘了后果。 云环和云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那里。 “搜!”宋怀菁咬着牙吐出一个字,任何可以打压宋怀毓的机会她都不想放过。 宋三爷本来想阻止宋怀菁,可是想到了什么他反而没动。 “不知五姐姐想要搜什么?”既然宋怀毓抬出自己的身份,宋怀菁还是这样不知好歹,那她也无话可说。 宋怀菁冷笑,“有人揭发七妹妹你——在此与男子私会,并且曾多次私相授受,暗结珠胎!” 这话就像是平地惊雷,那些被下令而来的家仆不知真相,都有些错愕震惊。可若是让他们这么轻易的就相信,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宋怀毓是如同他们信仰一般的存在。 宋怀毓不怒不惊,继续笑问,“不知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污蔑我大洹朝二品郡主?说来我这个郡主当的也委实太没用了些,一人的话语就能轻易定下我的罪。怀毓惭愧。五姐姐聪慧能干,想必比我更能胜任郡主这一位置,待回京华,我便入宫面圣,奏请圣上将我的郡主之衔给五姐姐。” 宋三爷和宋怀菁都有一瞬的愣怔,没想到宋怀毓不为自己辩驳清白,反而要将自己的身份给宋怀菁? 这是为了封口吧?宋怀菁的眼里闪过轻蔑。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主,来日我定能为自己搏一个公主之衔,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七妹妹还是为自己操心操心吧。云环,云珠,你们还在等什么?” “宋怀毓,还有老夫在,轮不到你为难菁儿。”此时宋三爷倒像是有了骨气一样。 为难?现在到底是谁为难谁?不过,这父女两还真是亲生的,一起跳进了她挖的坑里。 宋怀毓柔柔的道,“那三叔要如何庇护并给五姐姐荣耀?是求我父亲,还是祖父?亦或是旁人?” 宋三爷是个极好面子的,被当众说出来,显得他这般无用,顿时恼羞成怒,“宋怀毓,别以为你做了郡主就能目无尊长!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宋怀毓淡淡瞥他一眼,那一眼竟含着强大的威压,让宋三爷觉得脊背发凉。 宋怀毓早就想到迟早有一天宋怀菁一家会和她撕破脸皮,只是没想过这么早,早到她都找不到一个理由。 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恨意,有时候来得也太过莫名其妙。 “宋三爷和宋怀菁二人,僭越身份,对本郡主不尊、不敬,出言污蔑,无礼无状。”宋怀毓淡淡的吐出一个又一个字,那股压迫力竟生生将宋三爷和宋怀菁压的有些呼吸不顺。 宋怀毓含笑看着他们,喊的却是幼辛。 “谁若敢踏入此亭半步,你便给我将他抽出去。” 幼辛瞬间眼中一亮,她等宋怀毓这句话等很久了。若不是少夷让她不要再如以往那般妄动,听自家姑娘的命令行事,她早一鞭子抽过去了,哪儿还容得他们这般对姑娘大吼大叫的。 宋三爷和宋怀菁脸色一变,幼辛可不是宋怀毓,宋家人心照不宣的事便是少夷和幼辛比宋怀毓还要不可得罪,或者说,比今上都要不可得罪。 宋怀毓脸上始终含笑,眉目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与萤火的映照下竟显得鬼魅无比。 宋三爷心里打了个突。 “岁引……岁引,我回来了呢……”有人在喃喃自语,昏黄的烛光下面目柔和而又狠戾。 第13章 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忽明忽暗的烛光在摇曳,女子轻笑一声吹灭了烛火。轩窗外可见一轮半月,光华皎洁,清冷柔和。 她的手指在那粗陋的木桌上比划着,许久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勾勒了无数次的“岁引”二字。 ——恨入骨髓。 女子的衣角微动,只看到一抹残影掠过,她已不在原地。 而此时的宋怀毓仍然和宋怀菁父女僵持在淮竹亭,亭外已有好几个家仆被幼辛的软鞭抽翻在地,疼得四肢抽搐。 幼辛撇撇嘴,回头向宋怀毓抱怨道,“姑娘,我已经放轻了手脚,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若是追究起来,姑娘你得护着我。” 宋怀毓笑着点头。 宋怀菁得了消息就赶忙找了宋三爷一起过来,本想着,即使不能一下令宋怀毓被贬入尘埃,至少也能坏她名声。 可宋怀菁哪里想到幼辛居然这么有能耐。 宋三爷指着宋怀毓半晌说不出话。说什么?指责宋怀毓不尊长?刚开始也不是没说过,可宋怀毓怕吗?她不怕。 宋怀毓柔着声音道,“三叔,五姐姐,我若是你们,早在一开始就不该来。” “不来?不来让你在这里和男子私混?宋怀毓,那名男子在哪儿?姓甚名谁!”宋三爷就捉着这件事不放了。 “她身上一定有那名男子给的信物,爹,搜她身一定能搜出来。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便容不得她狡辩。” 宋怀菁的眼神暗了暗,他们现在连宋怀毓的身都近不了,怎么搜? “五姐姐,若是不了解的,旁人都会以为你我之间有何深仇大恨。”宋怀毓话锋一转,“今晚之事,可够你们掉几个脑袋了。” 宋怀菁也知道宋怀毓和男子有私情的事是污蔑,可是她就是不想放过一丝丝可能。 她也是宋家的嫡女,可是宋怀毓却生生将她压的如同庶女。外人只知宋氏宋怀毓,谁知她宋怀菁?又谁知宋家其他的嫡女? 所有的好物什永远都是宋怀毓的,瞧瞧现在她们两人身上穿的衣服,单衣料便差得不止一点半点,更别说做工等方面。 宋怀毓头顶的一支簪子便能胜过她的百支。 她不甘呐。 她也是宋家的嫡女。 宋怀菁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就别想踏出那个亭子半步!” 这话说得宋三爷都忍不住颤了颤,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宋怀菁本以为宋怀毓会怕,宋怀毓却只是挑了挑眉,然后轻轻的笑了。她疏懒的扶了扶发簪,“该提醒的我也提醒过了,既然五姐姐不肯听,那——幼辛——” 宋怀毓喊幼辛的名字时尾音拉的有些长,却冷不丁让宋怀菁脊背凉了凉。 幼辛的手指微动。 随后大家只看到幼辛一来一去的身影,极快极快。待站定时,宋三爷已经被幼辛的软鞭捆着带到了宋怀毓的面前。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宋怀菁有些怔然。 或许,今天他们才真正的意识到幼辛有多强。这么多人,竟也让幼辛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直接将宋三爷捆走了。 “宋怀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爹!” 宋三爷的额前都冒了冷汗,“长,长宁郡主,怀毓,侄女儿,你你你别乱来啊。” “即使我真的乱来,谁又能挡得住我?”宋怀毓站起来,含笑着缓缓走到宋三爷的身旁,“五姐姐,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宋怀毓打了个手势,幼辛直接封了宋三爷的嘴,“我现在只想和五姐姐聊聊天,希望三叔不要插嘴,迫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你放了我爹,今晚的事我就当做不知情!”宋怀菁的脸有些扭曲。 宋怀毓置若罔闻,“五姐姐,往日种种,我都觉得是小打小闹,所以觉得没什么必要与你闹得太开。可是五姐姐,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恨我到连宋氏名声都不顾了。你可知若是今晚我真被定下私相授受的罪名,你会受到什么牵连?” 宋怀菁的身子颤了颤,随后发狠的盯着宋怀毓,“我是恨你,我们之间确实也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我就是恨你!我知晓,若是你和男子私相授受的事传开,连累宋家的姑娘都可能嫁不到好人家,包括我自己。可是宋怀毓,我就是恨你。所以当听闻谢瑜想要娶你的时候,你不知晓我有多高兴。” 那时她想,娶吧娶吧,最好祸害得宋怀毓如同他自己一样被世人不耻。 宋怀毓淡淡道,“你这是迁怒。” “不,我是因你而恨!宋怀毓,你将宋家所有嫡女的荣耀集于一身,衬得你高贵如云间月,可是我们呢?我们明明也同样是嫡女,却卑微得如同脚下尘。”宋怀菁几欲破声,眼眶泛红。 其实她也什么都知晓,这些荣耀最关键的还是今上赐予的,可是为什么不能是她宋怀菁,偏偏是宋怀毓?就凭她有一个战功赫赫的爹吗? 宋怀菁怨气怒气都极大的瞪了一眼宋三爷,她不止一次恨宋三爷为什么这般无用,为何不自己去挣一份锦绣前程,却天天活在他人的荫庇之下。 宋怀菁魔怔了。 宋怀毓望着宋怀菁有些悲悯,“因为你看轻了自己,所以你以为连同他人也是这样看你的。每每宴会,围在你身旁的贵女可少了?一点也不少,因为你是宋家女,更是嫡女。” “这世间的嫡庶有这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你自身?” “我自身?若不是因为我姓宋,若不是因为我是宋家嫡女,谁会理我?你说的轻巧!”宋怀菁的声音有略微的颤抖,听起来像是要哭了,“你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宋怀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让人嫉妒?” “现在知道了。” “……”宋怀菁哽了一下。 “权势,名声,还有,还有人们的关注,这些重要吗?”宋怀毓仍旧含笑,声音柔细,“五姐姐,你不够冷静。今晚的事我当做没发生过,你先带人回去即可,至于三叔,我保证他必定毫发无损。” “还请郡主恕罪,放了他们。郡主海量,想必不会拒绝的。”一个身影蹁跹而至,音如天籁。 第14章 不死即生 素白的纤细人影不紧不慢的踱步到宋怀毓,迎着月光,踏着萤火。走动间,她发髻上斜插的一支流苏簪子碰撞得叮当响。 宋怀毓偏头轻笑了两声,“三姐姐说笑了,三叔和五姐姐带着这许多人在这围困我,说放过的,也该是他们。” 宋怀鹭不置可否,“郡主说的是,是阿菁莽撞,冲撞了郡主。宋怀鹭便在这儿,替阿菁给郡主赔罪。” “姐姐!何必给这行子赔劳什子的罪?”宋怀菁还想继续说,却被宋怀鹭暗中瞪了一眼。 她谁都不怕,唯独怕宋怀鹭。 “还请郡主勿怪。阿菁自小被宠坏了,郡主也是知晓的。郡主海量,想必不会与一个孩子多做计较。” 幼辛撇撇嘴,宋怀菁可比自家姑娘大,说孩子未免也太过了。 宋怀毓抠了抠手指甲,“三姐姐,我的肚量,其实可小了呢。五姐姐屡次对我使绊子,我念及姐妹之情,并未计较。可这回,五姐姐是想将我打入泥潭里爬都爬不出来呢。” “一切都是误会。况且,七妹妹的路可比我们的要长。” 宋怀毓的目光凝在宋怀鹭身上。 论心思手段,宋怀菁绝不如宋怀鹭的十之一二。 宋怀鹭许配的人家是当朝太傅嫡次子,真正的权贵公子哥。可惜三年前太傅夫人病逝,不得已将婚事推迟三年。如今算来,宋怀鹭也快出嫁了。 而至今,这位太傅的嫡次子,仍然对宋怀鹭情深不寿,甚至无一侍妾通房。若说这其中没有宋怀鹭的经营,宋怀毓是如何都不会信的。 关键的是,太傅和太傅夫人都只认准了宋怀鹭作为儿媳妇。 这其中种种,关键都还是归于宋怀鹭身上。 从郡主到七妹妹,宋怀鹭这是想套姐妹之情了么? 宋怀毓苦恼的皱眉道,“可是三姐姐,不小小惩罚五姐姐一番,我实在是心中不甘。” 外人是如何评价她的姑且不论,反正宋家人都知道她宋怀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姐姐已经给你赔罪了,你还想怎样?你捆了我爹,这笔账还没和你算!” 赔罪?宋怀毓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如果只是随口一说屈膝都不曾的赔罪,她还真是要不起。 宋怀鹭皱眉,“七妹妹,阿菁不过无心之失,何必苦苦抓着不放?” “好一个无心之失。”宋怀毓冷道,“幼辛,放了三叔。” 幼辛得令行事。 宋三爷如蒙大赦,立即连滚带爬的到宋怀鹭旁边。不管怎么说,还是在他大闺女身边安心些。 宋怀鹭瞥了眼宋三爷,“多谢七妹妹了。” “这次我暂且不会多做计较,若有下次,新帐旧帐一起算!”宋怀毓拂袖离开淮竹亭,“三姐姐,你晓得,我宋怀毓不是外人口中的贤良淑德之人,眦睚必报才是我。” “宋家人都晓得。”宋怀鹭淡淡应道,似是听不出其中机锋。 如何不晓得?曾有丫头冒犯了宋怀毓,宋怀毓让她生生滚了钉床,那年的宋怀毓才过十岁。 那时宋怀毓说了什么? 她说,“犯我者,亲疏远近,必诛之。” 十个字,字字让人脊背发凉。 宋怀毓忽然又轻笑起来,“三姐姐晓得就好。” 说罢就要离去,此时无一人阻拦,都给她让了道。 “七妹妹。”宋怀鹭喊了她一声,“你不屑的,自有人替你视同珍宝。” 她不屑的?她脚步一顿,忽而想到方才她问宋怀菁,权势名利真的重要吗?没想到宋怀鹭此时给了她答案。 她微微挑眉,却没回头,身影彻底融入了夜色。 “虚伪。”幼辛小声的嘟囔了句。 “姐姐,怎么能放她们走呢?” “不然你想怎么样?”宋怀鹭冷冷的瞧着自己嫡亲的妹子,“你是白长个儿不长脑吗?你以为你带这么多人就能抓了她?还是将她弄死?我告诉你,但凡她身边有个少夷或者幼辛,你带的这些人都绝为难不了她。” “可是……” “你若真当我是你姐姐,就该记住我的话。我早便说过,莫要招惹宋怀毓,你都当耳旁风了?” 宋怀菁一跺脚,红着眼跑了。 宋怀鹭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跟着五姑娘,确保她的安全。她不回府便一步不得离开。” “——以及,今晚的事,若传出去半个字,你们知晓后果的。” 宋怀毓能这么放心的走掉,就是因为她知道宋怀鹭会善后。 幼辛仍旧觉得不舒坦,“姑娘,就这么轻轻的放下了吗?可是我觉得,五姑娘肯定还会继续来招惹你的,不若给她吃一个教训长长记性。” “打蛇呢,得打七寸。”宋怀毓的声音懒洋洋的,整个人又开始疏懒起来,“我说过,我眦睚必报。之前数次放过她,不过是想瞧瞧她能有什么把戏。” “——可我没想到呢,她背后居然有一位连我也不知晓的高人。” 至于是谁嘛……宋怀毓懒懒的抬眼,“幼辛——” 幼辛脊背一直,“姑,姑娘。” “我要你仔细的人呢?” “啊?”幼辛一脸茫然。 “……”宋怀毓晓得了。她抹了把脸,算了。 说起来,去淮竹亭这件事是她有意透露出去的。她怀疑她院子里有旁人收买的人,故而借此事探一探。 这背后的人,太熟悉她了。熟悉到她的习性都一清二楚。 明知道这是个试探,却顺势而为,过后直接让内应消失,让她无从下手,查不到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若是少夷必定事事周到,奈何现下在她旁边的是幼辛。 宋怀毓摸了摸云袖里的玉。 她的身世——又是如何的?她觉得她自身极好,她的父母亲必定也非常人。 可这洹朝的氏家大族,权贵世家如此之多,她的血脉到底是哪一家的呢? 她勾唇闭眼。 不,这些不重要。既然她的父母亲能狠心抛下她,她便不会惦记。若有一日,狭路相逢,指不定她会十倍偿还。 犯我者,亲疏远近,必诛之。 从不是虚言,她也从未忘记她的本性如此。 “幼辛,明日,我们去花楼吃酒好不好?” 第15章 我见烈焰起于孤山 隔日宋怀毓也未真带幼辛去花楼吃花酒,因为他们要返回京华了。 五月初是端午,今上宴请群臣,中宫会顾夫人姑娘。这也算是顶大的节日之一,所以宋家是算好了时间,不紧不慢的往京华赶。 回到京华时已是四月末,艳阳高照。 家家户户都已经在准备过端午了,当然,被今上召回的五皇子岁引也在饱受热议。 岁引比宋家早到了京华几日,却已经招惹了无数妙龄姑娘的芳心。 听闻,岁引温文尔雅,君子端方,见者如过平湖烟雨,春色摇曳。 最最为重要的是,岁引长相也足够好看。 京华城里,二皇子岁华之朗俊,三皇子岁末之艳丽,都是顶顶大名的,岁引却不相上下。 宋怀毓倒不意外,今上至今也才得了这三位皇子,前两位姿容绝世,岁引自然也不会差。更何况,听闻岁引的母妃是极其美的,能使山河失色,天地无光。 不过这与宋怀毓无关,她没什么所谓。倒是有一桩事,却不得不提。 同岁引回到京华的时辰,魏家嫡女魏清嘉也已回了京华。这是一位自小体弱多病在长益祖家养病的病美人。 也是短短几日,名扬京华。同宋怀毓一样的惊才绝艳,美貌也是各有千秋,不分胜负。 民间纷纷有言,这京华独姝,怕是要变成双姝了。 对此,宋怀毓依旧没什么感觉。 独姝或是双姝,于她来说,都不过是一样的。这些名头她向来不屑,若非安定侯非要她扮演端庄知礼贤良淑德的世家贵女,她也用不着得一个独姝的称号。 ——不过,以前也倒是有一位京华独姝,就是宋怀毓的娘,安定侯夫人。 宋怀毓带着幼辛踩着一路的闲言碎语回到了宋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每当宋怀毓站在自己的院子前,都不忍直视那上面的名字。 ——窈窕院。 俗,忒俗。 别问,问就是安定侯亲手写的。书法不错,大气凛然,只是配上窈窕院三个字未免太过违和。 安定侯总担心宋怀毓嫁不出去似的,一点一滴都要让她按照世家贵女的礼仪行事。 其实宋怀毓是怀疑她爹和她娘换了颗心,她爹真是为她操碎了心,反观她娘,两手一摊,啥事不管。 宋怀毓这才刚进院子呢,就看到自家院子的丫头跪倒了一片,战战兢兢,头低得紧挨地面。 宋怀毓回头问幼辛,“我这么可怕吗?” 幼辛摸了摸脑袋,“姑娘不可怕啊。” 宋怀毓又问跪倒的一片丫头,“我可怕吗?” 丫头们不吭声,为首的成蹊犹豫了会儿,才吞吞吐吐道,“姑娘不可怕,姑娘待我们是极好的。” 不可怕?成蹊觉得自己良心有点疼,她是亲眼见着姑娘十岁时让一个丫头滚钉床的一幕的,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个丫头浑身鲜血的模样。 那个丫头,最后是血尽而亡。 无人敢医。 宋怀毓淡淡的哦了一声,“那你们跪在这里又是做什么?往日时候我也不是没离开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得你们全跪在这迎接我。” 成蹊心一横,咬牙磕了个头,“姑娘,辛夷树……败了。” 宋怀毓多看了这个丫头几眼,她倒是记得。这个丫头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当时宋怀缙正好念“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她便给她取名成蹊。 她院子里她取名的唯三个人便是少夷幼辛和成蹊了。 她淡道,“我当是什么大事。败了便败了,指不定来年春还能再开。” “——但是。”宋怀毓的目光一凛,“我宋怀毓的人,必须要有傲气骨节,无需畏惧任何人,包括我。” 下面的丫头俱都一愣。 成蹊却了然,“多谢姑娘。” “少夷回老家了,我身边正好缺了个人,便你吧。” 成蹊有些怔然,回神时宋怀毓已绕过她们往寝室走去。 幼辛拉起她,大义凛然的道,“没听到姑娘说得吗?以后你可是和我一样了,别害怕,姑娘其实挺随和的。” 宋怀毓院里的这株辛夷,是她出生便种下的,陪伴了她十数年。若说当她听到辛夷败了的时候毫无感觉,那也是假的。 她也无需多想,辛夷败了的事会引起如何的轩然大波。 这株辛夷,可是开了十数年的花,一日都不曾败过。 宋氏祠堂轰然倒塌一事,相信早已传回京华。加上辛夷突败,难免会有有心人添油加醋,将祸患引到她身上,大做文章。 可是,她要的,就是宋怀菁背后之人现身。总得给那个人一个机会不是? 宋怀毓去察看了辛夷树,确实是败了,竟呈现了枯萎之态。她的手放在粗砺的树干上,笑道,“这不是我的那株辛夷。” 幼辛点点头,确实如此。虽然她粗心了些,可是就如同宋怀毓一样,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株并不是陪伴了宋怀毓十数年的那株。 成蹊有些茫然。 “这株虽然与之前那株并无二致,连我早年刻下的痕迹都一模一样,可惜了,终究不是我的那株。”宋怀毓收回手,“幼辛,成蹊,即日起,我令你二人暗中查探真正的那株辛夷在哪儿。幼辛手中有我的令牌,在哪儿都可畅通无阻。” “谨遵姑娘之令。” 宋怀毓的手缩回云袖,触摸到了那块玉。 此时心口已不再涌上暖意。 当夜,宋怀毓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无边无际的火海,四野无人,唯有鸟兽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她觉得那漫天的火在灼烧自己,将肺腑都要烧了个干净。她想要逃离这漫天的火,可是无论她如何使力,她都无法挪动分毫。 她抬眼只看到无数树的枝丫被烧断砸在地面的火海之中,数不清的鸟都在往火海中央飞去,却在顷刻间化为飞烟。 她渐渐的再看不清,只依稀辨得清有不同颜色的光在晃动,却依旧不如这火海的炽烈。 恍惚间,她听到了有人在吟唱法华经。 “我漫自矜高,谄曲心不实,于千万亿劫,不闻佛名字,亦不闻正法,如是人难度。” 第16章 唯你是青山 宋怀毓惊醒时却已是五更天,外头的天空灰蒙蒙的亮。 她的气息略微紊乱,却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不过是个梦。 可她回想起梦里那段虚无缥缈的法华经,却有些怔然。 为何是佛经,为何是佛? 宋怀毓起床披了外衣坐在轩窗前,一坐便坐到了洗漱时。幼辛倒不意外,宋怀毓的作息十分精准,往常她进来的时候她已是醒了的。 “姑娘,昨夜辛夷败了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华。”旁边的成蹊递了拧干的帕子给宋怀毓擦脸。 这速度倒是与她所想的不差。宋怀毓淡淡点头表示晓得了,待洗漱完了便直接上了车架前往皇宫。 宋老夫人自她小时便吩咐过,只需初一十五前去请安即可。而其他的子女,却是日日早早的便要去宋老夫人的院子的。 这看起来是厚爱,实则只是宋老夫人不愿见她而找的借口罢了。 宋怀毓自小便是入宫随皇子公主一起学习听讲的,大了些便在御前侍墨,再未去上过课。 的确是无上殊荣。 可是如今看来,这到底是福是祸?今上的用心,她是看不透的。 西市是京华贵人聚集之地,街道多数宽敞,只在进入皇宫那一截路窄得只容一辆车架经过,那也是东西两市的交汇处。 偏巧的是,这会儿子也有贵人的车辆要出宫,与宋怀毓的车架撞在了一处,宋怀毓不说让道,那人也堵在那儿。 此地来往的人稀疏,偶有人经过若无事便停下来观看。这是常态。 一是因为这其中一辆车架里的人是长宁郡主,二嘛,自然是想瞧瞧一向温驯谦让的长宁郡主为何不让道堵在那儿。 幼辛钻出了车架,“瞧着我家郡主的车架,为何不让?” 那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让?凭什么我们让?你可知道我这车架里的是谁?那可是……” 后面的话被打断了,宋怀毓估摸着是车架里的人打断的。 这实则也不是宋怀毓故意摆谱不让道,而是她又想起昨夜的梦,有些恍惚。她心中隐隐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梦到那个场景,可若说有什么问题,她却又说不上来。 “幼辛。”成蹊扶了宋怀毓下了车架,宋怀毓柔着声音向那车架行了礼,“不知是哪位贵人,长宁有礼了。” 那驾车的侍卫冷哼了一声,“素闻长宁郡主端庄知礼,贤良淑德,温驯谦让,却不晓得御下如此无方,一个小小的侍女竟敢随意对贵人大呼小叫!” 宋怀毓是不信这侍卫认不出她车架的徽记的,他这番冷嘲热讽倒是像对她积怨已深。她的目光在对方车架上的徽记上停留了一眼,随后浅浅笑道,“长宁不知这是五皇子车架,还请恕罪。幼辛性子莽撞,被臣女宠坏了,殿下勿怪。” 当日宋怀鹭说宋怀菁被宠坏了,正巧她便借来用一用。宠坏了三个字真是无比好用的理由,况且这京中敢得罪她的人并无多少,皇子都需给她几分薄面。 “才不是!不是说五皇子温文尔雅君子端方么?我家郡主给他见礼,他倒好,稳坐车架,一句话都不搭,属实无礼至极!”幼辛气呼呼道。 那侍卫瞪大了眼睛,正欲反驳,那车架的帘子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温润雅致的男子。他弯腰下了车架,眉目含笑。 立如兰芝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倒也真真配得上君子端方四个字。 旁人虽早已见过岁引的风姿,如今再见,却仍忍不住惊艳。 “我方才在车架里假寐,却不想真去会了周公,故而才发生了这桩事。引给郡主赔罪。”岁引作揖,态度瞧着倒也十分诚恳,“天下皆传郡主倾人之姿,一颦一笑摄人心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宋怀毓在他含笑的目光下低下了头,“不过传言,信不得真。”配上她这柔和的嗓音,倒真像娇羞了。但不过短短八字,却是承认这确实是岁引之过。 只是,宋怀毓却觉得他这表情似曾相识。细细想来,那夜她面对宋怀菁父女时,可不也正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岁引自然是听出她话语里的机锋,眸色略微有些深,“今日是引之过,还望郡主能够赏脸,让我请郡主吃顿饭权当赔罪。” “殿下已然赔罪过了,况且,这算起来也确实是我的不是。”宋怀毓推辞,“殿下贵为皇子,身怀皇族正统血脉,身子金贵,也断然没有给我一个小小的郡主赔罪的道理。” 虽说是这样,宋怀毓却半分也没有自己认错的意思。 岁引笑了笑,“是我鲁莽。” “幼辛,成蹊,我们便步行入宫面见今上吧,权当算是我给殿下的见面礼。” “……”成蹊想要说,这算哪门子的见面礼。况且这走进去,还不得把腿给走断?但见幼辛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她便硬生生憋了回去。 宋怀毓粗粗向岁引屈膝便带着幼辛和成蹊错过岁引走了。 那侍卫一脸不忿,“殿下,这长宁郡主着实是不识好歹。” “若真是不识好歹,也不会让父皇对她宠爱如斯。”岁引淡淡道,随后坐回了车架。他撑着额头闭目,“但其实也得感谢她,若非她,我又怎会提早回京?” 那侍卫便闭上了嘴,最后幽幽叹了口气,“可我觉得,她还是配不上殿下。倒是那位姑娘……” 岁引的唇角勾了勾,使面庞柔和了起来,“那位姑娘嘛……” 远处墙角有身影一闪即逝。 宋怀毓在宫中是有自个儿的软轿的,待见不到岁引的身影时,已有人抬着软轿前来接她了。 这也是幼辛完全不担心自家姑娘的缘由——那岁引分明就是被自家姑娘诓了。 宋怀毓来到谨身殿,今上还在里面会见朝臣。她在外等了一会儿,几位臣子出来与她打了个招呼,她一一回礼便进了谨身殿。 但是让宋怀毓有些意外的是,皇后居然也在。 她在谨身殿伺候笔墨近十年,从未见皇后踏足此地,在后宫她也鲜少能见到皇后。只听宫人说,皇后已闭门不出,后妃的请安她都不见。连今上,据说好几年都只见了她两面。 皇后身着深青色宫裙,裙幅上绣着欲翱翔九天的凰,暗纹不是牡丹,是千岁兰。 这是宋怀毓第一次得见这位高贵的国母。 第17章 料青山,已不认我 皇后的脸庞虽然消瘦,却仍旧不失凌厉的美。她的神情倨傲,眼里明明摆摆的闪烁着不屑。 那是对今上的不屑。 对于皇后的传言自然有许多版本,哪一种都逃不过帝后不合相看两厌的结果。可是今上看向皇后的目光里,全然不是厌烦等不好的情绪,更像是宠溺。 宋怀毓对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并不感兴趣,跨进去后正要行礼,皇后却看了她一眼后冷笑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今上无奈的叹息一声,“长宁,不必行礼了,去研磨吧。” “我当是因为什么,原是如此。”皇后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却满是嘲讽,“你已经困死了一人,你还想再困住她?” 宋怀毓跪坐在今上的书案旁研磨,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听不到。皇后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表明这里面有着什么秘辛。 那个人是谁,“她”又是谁? “长宁还在这里,你少说两句吧。”今上没搭皇后的话。 皇后却是又冷笑了一声,“岁时,你杀我一生所爱,我便叫你一生都不能如意。” “筠西……”今上的脸色始终没变,他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发顶,才发现她的发髻已经不适合摸头了,上面缀满了各样皇后尊荣的头饰,他的手僵了僵。 皇后的目光含了讽刺,“筠西这两个字,你早已不配再叫。纵使无人记得筠西是谁,也无需你记得。” “可你是我的妻,我记得那样牢。这许多年,你一直不肯见我,可你的样貌我还是记得那样清晰。筠西,你瘦了。” “你想说的无非是我变了。你一日不废去我的后位,我便一日不会让你好过。你放我回大漠,我便举兵兵临洹朝边境。”皇后拂袖而去,“我说到做到。” 今上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筠西啊……”我怎么会放过你呢? 宋怀毓仍在低头研磨,今上必定不是无缘无故让她在这里听到这些的。让她迷惑的是,皇后身上也有岁时想要的东西?否则也不可能如此纵容她许多年都不曾废后。 至于是如何的纵容,将今上关在门外近二十年,可不是纵容么? 岁时坐到了书案旁,提笔批奏折。 他从不担心宋怀毓看到什么内容,并且大大方方的摊开来看,有些时候还会问问宋怀毓的意见。多数时候,宋怀毓的回答也能令他顿悟。 岁时批了几本奏折便不动了。 “长宁,抬头。” 宋怀毓抬头,正好撞进岁时如同深渊一般的眸子里,她在他的眸里能看到自己。 岁时虽已三四十岁,却仍旧十分显得年轻好看。想来皇子公主的容貌,大部分是遗传自岁时的。 岁时的目光有些灼热,有些许迷离。 但是宋怀毓知晓,岁时看的人不是她。或者说,岁时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长宁,你喜欢华儿还是末儿?亦或是引儿?” 宋怀毓抠了抠手指甲,“长宁只将二皇子与三皇子视如兄长,至于五皇子……进宫时虽只有匆匆一面,长宁却也是不喜欢的。” “为何不喜欢?你可知短短几天,想要嫁给引儿的女子便不计其数?”岁时又问。 她撇撇嘴,“传言也是不可信的。我进宫时恰巧碰到了五皇子,我的车架与他的撞在了一处。他说他会周公去了,故而才堵了我的马车。他的侍卫也好生厉害,都快将幼辛说哭了。” 幼辛:“……”姑娘你这话谁信? 岁时笑道,“看来引儿是舟车劳顿累了,刚回来又是一顿忙,在车架上都入梦了。来人啊,传令五皇子,在其府邸休歇一月,待身子骨舒朗些再来找我。” 进来的太监得令,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幼辛有些郁闷,成蹊心思玲珑,便给她解析了一番,幼辛顿时乐的不可开支。 这是被变相的软禁一月啊。 “不过,”岁时的话锋一转,“长宁,想来引儿也并非有意为之。你们俩且好好相处,这也不过是件小事,莫要闹得和谢瑜一样。” 听到谢瑜的名字,宋怀毓的呼吸紊乱了一息,“只要五皇子不为难于我,我还是乐得与他好好相处的。” 岁时笑着摇摇头,“外人都道你端庄知礼,却不知你是个爱记仇的。” 这事儿也就这样轻巧的被宋怀毓翻过去了,岁时晓得她是故意的,但却顺着她的心意去了。 宋怀毓知晓岁时是想要把她嫁给其中一位皇子当皇妃,可是……她不动声色的摸了摸云袖里的玉。 她已经有郎君了不是么? 宋怀毓忽然一怔,谢瑜说得请懿旨,莫非就是皇后的?她当时以为是去请太后的。可是细细想来,太后并非岁时亲母,也受制于岁时,如何能为了她违抗岁时? 虽然方才是蒙混了过去,可是岁时的样子,明摆着是铁了心的。若宋怀毓自己不选,指不定他是要亲自给她选的。 宋怀毓刚出谨身殿,便被筠西身边的阿戚姑姑请了去。 筠西坐在首座上,手里捏着已然枯萎的千岁兰,她的神情与在谨身殿时并无多少区别。只是,此时的她,却添了几分落寞。 殿里燃着不知名的熏香,异常的刺鼻。 宋怀毓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在饱受熏香的折磨。 筠西突然笑了一声,很淡,“忘了你们是闻不得的,阿戚,撤了吧。” 阿戚小心翼翼的端着香炉撤了。 “你们中原有一句话,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筠西的声音也很淡,可是宋怀毓却听出了一抹痛,“无人知晓,我见青山多妩媚的下一句,也可以是——料青山,已不认我。” 筠西顿了下来,宋怀毓也未答话。 如何答?如何都不能答。 筠西却也不在意,“阿戚,放了帘子吧,见了她的容貌我实在意难平。” 宋怀毓:“……”什么? 阿戚放了帘子,筠西才道,“岁时想让你嫁给他的儿子,我偏不如他意。你说吧,你想嫁给谁,我现下便给你懿旨,想嫁谁就嫁谁。” “……”宋怀毓十分怀疑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筠西。 第18章 清风将死明月蒙尘 “你只有这一个机会。”她说,“若你错过了,便是嫁与不爱之人将将痛苦余生。” 宋怀毓平静无波,“那娘娘,可嫁与了心爱之人?” 座上的筠西微愣,随即笑道,“这近二十年来,你是头一个会如此问我的人。” 筠西的目光落在自己一身华美繁缛的衣裳上,“可我是从不后悔的。” “若是我不能如意,我便是要他也不能如意。就这样,就这么斗下去,我也是不会后悔的。” 她未回答宋怀毓的问话,可宋怀毓也猜到了几分。这其中种种利害关系,恐也只有筠西自己是最为清楚。 而这一切,本就与她宋怀毓没什么干系。她不会走筠西这样的一条路。 断然不会。 宋怀毓低头不语。 筠西的手指屈起来敲了敲扶手,“你倒与她不一样,她是不会如同你这般乖巧的。或许论起来,与我相较,她还要肆意张扬许多,更像漠北的儿女。” 从筠西的宫殿出来时,宋怀毓回头望了望顶上的牌匾,是镶金的“博裕宫”三个大字。 矫若惊龙,入木三分,是岁时亲手提的字儿。 从筠西的话语中,无处不是透露着她与岁时的一位故交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更甚者,岁时便是因着这不同寻常的关系才格外娇宠她。 莫不是,岁时对宋家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单单只因为这个理由? 少夷是傍晚回来的。 彼时宋怀毓院子辛夷树枯朽颓败的消息已在京华传遍,大有惊奇。 “怎会受如此重的伤?谢瑜对你出手了?”宋怀毓的面色冷了几分,成蹊已去取药箱。 “定然是的!这贼子,口口声声说欢喜姑娘,倒头来,却是对少夷说出手就出手!丝毫不将姑娘放在眼里。”幼辛愤然。 少夷确实狼狈,身上几乎要被鲜血浸透,一眼望去全是赤红的一片。 “不,不是他。”少夷的声音都带着颤然,“他不能伤我至此,伤我的另有其人。” 成蹊取了药箱回来便给少夷处理伤口,少夷看着成蹊的眼神顿了一下,“我本一路追着谢二公子而去,可到了町水后却感觉在暗处一直有一股盯着我的力量。直到前些时候,一名黑衣人横剑拦在我面前,要我立刻退出町水,否则便将我斩于剑下。” “可能猜测身份?”宋怀毓问。 少夷摇了摇头,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但是其身手却有一股身为军人的气息。” 宋怀毓的目光望向少夷的伤口,确实都是被锋利之物所致,覆盖全身。 “谢瑜如何?” “自进了町水,我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宋怀毓心头微凛,町水到底有什么秘密?她不信谢瑜会无虞的进去又出来,少夷况且如此,更何况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矜贵公子哥儿?” “姑娘,那辛夷……” “不知是哪个将辛夷调包了,我和成蹊还在查。”幼辛道。 “是吗?那可真是活腻了。” 宋怀毓瞧见少夷眼里不出意外的情绪,略微皱眉。如今的少夷,仿佛多了许多秘密,令人捉摸不透。 少夷对上她的目光,坦坦荡荡。 第19章 为你洗长空 浴兰之初,玉女披衣,风廉舒柔。 一道圣旨从皇宫传出,直达宋府。今年端阳选侍跳鼓上舞的,是宋怀毓。 一时间京华哗然。 往年的鼓上舞皆是明昭公主所跳,此舞更意味着皇室的脸面。而今年不同的不止是舞者变成了宋怀毓,而是鼓上舞的场子不是祭祀台玄微,安排在了护城河,全京华可见。 今上这一旨意,无疑是将宋怀毓的身份又抬了一抬,可堪比皇室成员。 可某些人的心思较多的不免多想些,目前比嫡公主更能代表皇室脸面的女子,无非是嫡后,除了嫡后,便只有东宫太子妃。 宣读圣旨的礼官一撤,皇后的懿旨便从皇宫的正门鸿钧门而出。 一路懿旨被阿戚捧过头顶,脚踏着正在地上翻卷的红毯,身后跟着数十名女官,手臂挽着花篮,另一只手扬着花篮里的青棠花瓣。 过分隆重又过分搞笑。 众人望了望,待女官们都出了鸿钧门,方看到女官身后还跟着宫廷乐师。一出鸿钧门,乐师们便奏起了凤求凰。 阿戚跟随筠西在博裕宫里深居简出,鲜少有人知晓。但她手里的懿旨,却是能让有眼见的一眼便晓得这是谁的旨意。 这是赐婚懿旨。 人群窃窃私语,竟觉得这久不露面活在传闻里任性野蛮的皇后娘娘有些清新脱俗。从未见过哪任皇后赐婚还搞这样的排场的。 可不久便被御林统领林厝拦了下来。 阿戚面色未变,“娘娘料到今上必定会派林统领前来阻拦,可懿旨已过鸿钧门。皇室祖上有律,无论是何旨意,一旦过了鸿钧门,便再不能更改或收回。林统领想必分外清楚。” 阿戚声音不大,足够让林厝听清。 林厝自然清楚,他和岁时是一同长大的,更是深为岁时心腹,他怎会不知?他的面色略微阴鸷,若非有人设计拖延,他又岂会等到这份懿旨过了鸿钧门?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是如何能让这份名不正言不顺的懿旨出了鸿钧门的,想必阿戚姑姑也分外清楚。”林厝的拇指压了压刀柄。 阿戚笑了笑,“娘娘贵为国母,身居上位,对颁下懿旨有一言之权。敢问林统领,何来名不正言不顺之名?” 阿戚身后的女官和乐师仿佛一早便得了命令,无论何种情况,青棠花和奏乐都不能停。 林厝听着那凤求凰,再瞧着阿戚相较二十年前已经见老的面庞,莫名的心燥。阿戚的话更是让他答不出话来,若是筠西执意追究,也是能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的。 “是林厝之过,冒犯娘娘圣体。”林厝让开了路,“还望阿戚姑姑瞧在往日情份上,不与计较。” 阿戚有些错愕,随即还是笑道,“我与林统领,前朝与后宫,本各不相干,何来往日情分。不过我倒是要谢谢林统领今日的识趣。” 阿戚朝着林厝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了。 林厝望着阿戚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原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哪怕他如何努力,他还是会这么容易的向她妥协。 “统领……”身后的侍从担忧的唤了一声。 “无妨,我一人担罪责,与你们无关。”林厝转身大步走向鸿钧门。 “统领对阿戚姑姑……是情深义重的吧?”侍从问了一声。 林厝的脚步顿了顿,高大的背影在这样好的天儿里竟有些瑟索。 “我与她,各不相干,从始至终。” “……” 阿戚是在宋府门口,面向京华百姓念的旨。女官和乐师分侍两旁,依旧手里不停。 让人惊诧的是,这份赐婚懿旨,赐的,竟是宋怀毓与谢瑜的婚。这是一桩怎么看怎么都不搭的婚事,更甚者,有人怀疑这是皇后娘娘在找宋怀毓的不痛快。 毕竟,皇后与今上不合是早年便天下皆知的事儿。今上娇宠宋怀毓,皇后直到今日方才动手,让她嫁给那不中用的谢二,着实也是隐忍多年了。 阿戚将懿旨放在宋怀毓手中时,轻声道,“娘娘说,这是她提前送你的及笄之礼。” “……”宋怀毓恭敬接过,走了接旨的过场后,才对阿戚道,“还望阿戚姑姑代我向皇后娘娘传达感激之情。” 阿戚也是笑了笑,“郡主无需如此,要谢的并非是娘娘。这是娘娘早前便与你未来郎君打下的赌,她不过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宋怀毓捏紧了手里的懿旨,她和他的赌呢,又会是谁赢? 派来教宋怀毓鼓上舞的是明昭本人。 明昭穿着鸦青的衣裙,头发随意的用白玉簪簪起。每次宋怀毓看到明昭这般装扮,都觉得她是皇室供养的姑子。 明明是那样的一眼便高贵不可亵渎。 “其实父皇并没有打算让我教你鼓上舞。仅仅三天时间,可练不好的。”明昭边咬着梨花酥边道,略微含糊不清。 宋怀毓瞥了她一眼,“这就是你死皮赖脸非要来教我的理由?” 明昭瞪了一眼,“啥叫我死皮赖脸?这不是鼓上舞只有我会嘛,教我的姑姑已经年迈,不适合再来教你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今上并未打算让你教我的?若非你死皮赖脸,为何会派你?”宋怀毓冷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你又长了本事儿,当街就敢强抢男子,你倒不如去抢了关泾的土匪窝子,还算为大洹解决了一个大患。” 明昭的气势弱了弱,“你又不是不知,我这一见美男便……” “便脑袋不好使的毛病?” “……”明昭瞥了瞥身侧站着的明仪,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宋怀毓递给她一杯茶,“你还真是不负风流明昭之名,今上只关你这一个月倒是轻了。” “还说我呢,你和谢瑜是怎么勾搭上的你倒是与我说说。”明昭心思一转,“你俩之前可不像是看对眼的模样。”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风流在皮在骨,而谢瑜只在发梢,却可以瞒住天下人这十数年,他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虽说我信你绝不是轻易被拿捏之辈,与他相斗未必能处于下风,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与他的婚事你还是要多做考虑。” 明昭难得的严肃,宋怀毓却是勾唇笑了笑,“这般岂非更有趣儿不是?” 连明昭都能看得出谢瑜深藏于表面之下的深沉城府,她又岂会不晓得? “谢瑜来向母后求赐婚懿旨之时,我便在帘后藏着,他或许知又或许不知我在那儿。母后说,他若喝下那杯毒酒,她便赐婚。他毫不犹豫面无惧色的喝了。那是真真正正的毒酒,可他仍是笑着的。”明昭有些感慨,“他眼里对你的感情不像是伪装,但愿他是真心对你,我也安心。” “我记得他说——不过付孤光万里,为她洗长空。” 第20章 春风得意她百娇柔 宋怀毓拢在云袖里的手抠了抠指甲,“谁知真假呢。” 明昭撑头笑她,“他眼里的情意是真切的,至少我信他是来真的。至于为人到底简单或是不简单,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在这件事看来,他还是挺有骨气的。” “你素来是挺狂妄的一人的,看似什么都束缚了你,其实什么也束缚不了你。你若怕了,也不是我明昭打心眼里服气的那个宋怀毓了。” 宋怀毓疏疏懒懒的将目光投向她,也不开口说话。 明昭撇撇嘴,“我说过啦,莫要用这种目光瞧着我,就好似你是我长辈一样。” 宋怀毓用力抠了一下指甲,明昭捂着心口,“我说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明仪嗤笑了一声,“没出息。” “……”明昭瞪了她一眼,狠狠将脑袋别过宋怀毓那边儿去,“待到那时,鼓上舞我替你跳。而今我来教你不过是个幌子。父皇是想给你长脸的,以后嫁到谢府不至于被压制。我可听说,那谢家老夫人可是个厉害角儿哩。” 宋怀毓皱眉,这不合理,根本说不通。她收回目光又看了明昭几眼,明昭感觉莫名其妙。 她瞬间明了。 这样也好。 安定侯夫妇远在边疆镇守,虽然有关注京华的近况,可惜消息到他们手里时,已过了金秋,别说阻止,赶回来竟都困难。 谢瑜本性如何,全京华全洹朝都晓得,那就是个仗着家世为虎作伥的世家公子哥儿,喜怒无常得很。依众人看来,宋怀毓嫁给谢瑜这事儿,怎么看都是被推往了狼窝。 安定侯虽和镇抚侯私下是极其要好的好友,但是安定侯不知谢瑜真性情,未必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皇后也不过是下了懿旨,还并未成婚,连成婚日子都还没定下,变数也还是会有的。 宋怀毓的心绪平平无波,她只觉得自己太过被动了些。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他人在做推手。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这其中桩桩件件,一定有她还未思虑到的地方。岁时能在当年激烈凶猛的夺嫡之战中取胜登上帝位,心思手段必定是一等一的厉害,断然不会是表面那般简单。 她略微有些疲惫的瘫在椅子上。 她也是断然不想疼宠了她十数年如同父亲存在一般的长辈,其实是想对她实行捧煞,好叫她翻身也不能。 如若仅仅是将对故人的执念转移到她身上倒也好办,可她总觉得参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叫她看不透岁时要的究竟是个什么。 更遑论,萧家已经被下手了。接下来是宋家还是谢家,又或是哪家,必定都在岁时的考量之中。 她也并非是怕,只是不想安定侯夫妇出事,不想安定侯夫妇在乎的一切出问题。 宋家好歹给了她养育之恩,也给了她今日荣耀的基底,她宋怀毓有一说一,看在这情份上,无论她的生父生母是否是宋家人,她也要护着一二的。 明昭摸了摸她的眉梢,“瞧起来你近日过于疲惫了些,这神情许久未见,倒觉得不适宜了。” 后又笑了笑,“也不知晓是个什么样的事儿,竟也能让你忧思至此。说出来听听,好让我笑一笑。” 宋怀毓瞥她一眼,“倒也没什么,前些日子淘了些稀罕玩意儿,有些费心思。” “是什么?” 宋怀毓刚拿起茶盏送到唇边,听到问话不明所以的一笑,“也没什么,不过是从西域商人那儿买的。成蹊,拿来给公主瞧瞧。” 幼辛执意看着少夷去了,也就剩了个成蹊。成蹊应了声就下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炉子,成色也是一等一的好,看图形也是西域的特色。 宋怀毓幽幽道,“听闻这里边儿可住着一只极其凶残的蛊,用手碰了它便会顺势进入你的血肉,直至吸干你的血吞完你的肉才肯出来。” 明昭正要伸去拿的手猛然缩了回来,“你你你,你莫不是又是在诓我?” “你仔细瞧瞧成蹊。” 明昭便看向了成蹊,成蹊几乎处于全副武装状态,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明昭呵呵了两声,“本公主想起课业还未完成,改日再来找你。” 成蹊看着明昭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自家姑娘这是成功将公主唬住了。 距京华不远的某处。 邬玉年掀开草帘,脸色苍白的玉面少年郎正捂着胸口艰难的坐起来,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看向邬玉年。 邬玉年快步走近扶住他坐稳,“一是端阳的鼓上舞已下令由她来跳,二是懿旨赐婚你与她。” 少年郎舒缓了眉目,一派春风得意,“虽不是圣旨,多少有些遗憾,终究结果是一样的。” 说完便是一阵咳。 邬玉年皱着眉头替他顺了顺气,“我早便与你说过,莫要冲动,遇事谨慎而为。偏你从未听进去过,闹成这般也属实是你自个儿活该。” 眉目含笑,谢瑜永远都是这副表情,他认真的看着邬玉年一会儿,邬玉年倒也镇定的让他瞧着。 他道,“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的话,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竟是训我的。” “我还训不得你?那种情形是随便能乱闯的?若是……”邬玉年顿了顿,“若是我都挽救不回来,你还要如何去挽救你口中要赎的罪孽?” 谢瑜伏在他肩上闷声的笑。 邬玉年轻声叹了口气,“莫闷坏了。” “岁时的动作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些,既然如此,我们也该动手了。”谢瑜拢了拢外衣,“派些人护着七七。” “已无多少人手可调动了。” “那便我亲自去吧。” “……”邬玉年的眼眸垂了垂。 谢瑜张开了左手手掌,看着掌中的脉络,他轻呵了一声,“老头子说我这双手,可搅乾坤,定天数。可我呐,连自个儿的命数都定不了。” “你的命数,从来在你手中。” “不同于前世,这一世多出来的意外太多了,我都有些措手不及。我以为最大的意外不过是七七的身世,只是远没想到更大的——竟是我自个儿造出来的。这是我与自己命数的博弈,无论输赢,棋局都位及天下。” 邬玉年淡道,“你并非孤军奋战。” 谢瑜收回手掌,“我晓得。” “我会尽快寻出拥有重塑记忆的人,清除干净。” “旁人影响不到大局,只需注意上面那几位即可。”谢瑜的目光透过那扇小窗望向那樊复的京华。 他从枕下的暗格里掏出了一个锦盒,“明日你便启程将这盒子里的东西送到老头子手里,他或许能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送你回去。” “不必。” “我送你,回去。” “……好。”谢瑜无奈叹息。 “你身上的伤好生养着,莫要再冲动,我不在你身旁可无人救你了。” “好好好。” 第21章 此地凭栏观鱼 那少年郎忽然扶额无奈的笑了笑,“阿年呐,你也太不当心了些,让人跟来了家门前。” 邬玉年神色未变,只缓步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黑衣的两人,错开而站,显然那身影窈窕戴着斗笠的女子是领导者。这二人也将将站稳脚跟,见到邬玉年开门来,那女子道,“我想见谢二公子。” 声音分外沙哑,不像一名女子的声音。 “与我说便是。”邬玉年冷声。 “我有桩生意想与谢二公子谈,此事怕是邬公子无法代劳。”那女子也不慌。 邬玉年的面色更冷了一些,此女子这一声“邬公子”,无非是暗示她知晓了他的身份。能晓得他身份的,只有谢瑜手下的人。 此女子居然能查出他的名姓,想必是个不简单的。 且,方一出口便是如此狂妄的口气,也是个不好拿捏的。 “让她进来。” 邬玉年转身便进去了。 女子透过斗笠的黑纱,瞧见了塌上面色苍白眉目含笑的少年郎。依旧如玉一般,光华灼灼,麝与兰腹。 谢瑜抬了眼瞧她,她道,“想来谢二公子不会介意我将仆从也带了进来的。” “自然,如此当也不会说我二人欺你一个女子。”谢瑜又抬眼看向她身后的男子,身形高大,黑布遮面,说的是仆从,发上簪的却是极好的象牙白玉簪。他低笑了两声,“不知姑娘想与在下做些个什么生意?” 毫不掩饰他原本的面目,开门见山。 女子沉默了会儿,看不清她斗笠下的神情。她开口时却让谢瑜的眼神一冷,“这桩生意,须得你娶我,你是娶还是不娶?” 邬玉年皱了下眉,“属实妄想。” 确实是妄想的,她望着塌上的少年郎。 那蛟珠立领的霞帔,那衔着鸽子血般步步招摇的凤冠,那缱绻缠绵的柔情,都与她的心念切切相拥,撞个满怀。 那被白雪覆盖的欲,那样的恩重情浓。 天地与岁月都沾染着飞鸿踏雪泥。 他的眸穷极清冽,她知晓他不高兴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儿女嗔痴,人世荒唐百余年罢了。” “哦?”谢瑜微微挑眉,“莫非姑娘是折腰于在下的风采之中?姑娘上来便说我要娶你,可却始终不露人前,若是个丑姑娘,本公子……可是不会娶的呐。” “谢二公子还是莫要打趣我的好。” “这分明是你先提起的,缘何不许我说?” 女子身后的仆从目光一厉。 “这桩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女子不接他的话,“我晓得谢二公子抱负远大,我能为你扫平一切障碍,助你完成大业。但条件,娶我为正妻,允我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位。” 谢瑜轻笑,“我为何要娶你呢?无论如何取舍,长宁郡主都是比你还要上乘的选择。要权,宋老太爷高居内阁首辅之位,宋家更曾出过帝师数位。要势,宋家门生遍布朝野,安定侯手握一方兵权。更遑论,今上对长宁郡主的浩荡隆恩。” “你说,如今这天下,还有比长宁郡主更合适的人选吗?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娶你——为正妻?” “若我所猜不错,谢二公子你,不仅仅要朝野的绝对势力,还有……”女子停顿了下来,却足以让人知晓她接下来想要说的是什么。 “虽说这温香软玉在怀,红烛昏罗帐,确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至于姑娘,”谢瑜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放在女子身上,“玲珑窈窕,肤如凝脂,也能为房中闺事儿增趣不少——” “放肆!”那女子的仆从喝道,随即就要抽出佩剑,却被女子拦住,“阿觉!” 最终是不甘的将抽出一半的佩剑给送回了剑鞘,一双眼阴沉的望着谢瑜。 谢瑜扫过去一眼,勾唇道,“不过姑娘从始至终藏头露尾,不肯以真面目视人,想必是面容有损,极其可怖。我谢某,可不欢喜一张无盐的脸。” 这是谢瑜第二次谈及容貌问题。 女子默了。她知晓谢瑜的意思,他要的是她能给出的足够的筹码,才配得上她所要的。 “若我——能预测未来呢?” “你……”仆从想要说什么,却生生顿住。 谢瑜的笑容一顿,与邬玉年相视一眼。他有些好笑的将目光再次锁定女子,疏懒的道,“我为何要信你呢?预测未来,这堪比妖魔现世存在一般荒谬的言论,谁信呐?” “这是未来三个月内必然会发生的事儿,三个月后,你再答复我,这桩生意,是做还是不做。”女子从袖袍里扒拉出一封信,夹在双指之间利用劲风送去谢瑜面前,却被邬玉年截住。 “可,懿旨已下,我迎娶长宁郡主之期也将不远,不晓得姑娘会如何成为我的正妻?” “这便是我的事情了,不劳公子费心。告辞。” 直到远离了那座木屋,那名仆从才道,“这便将底牌暴露于他面前,你根本就毫无胜算可言,更拿捏不住他。” “谁说我要拿捏他?”女子的声音不如之前那般沙哑,但多少让人听着不舒服,“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无异于自寻死路。” “你真的……要嫁给他?” “只有他能做到。” 仆从的眼眸垂下,终是什么也没再说。 “瞅瞅,方才还说要去寻什么名单,这不就送上门一个了么?”谢瑜打了个哈哈。 邬玉年拆开了信封,旋即皱眉,“我会去查。” “不必,我晓得她是谁。就……”谢瑜思索了会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就让七七来收拾她吧。” 邬玉年瞧着谢瑜,想要说出口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 “按理说,她应当是恨极了我才是。可方才,除了一息的紊乱,我竟探不出她的心绪。” “或许是豁达了。” 谢瑜笑着摇头,“若是如此,便不会趁此时机追到这儿来暴露最大的底牌,更是狮子大开口一番。说来,那些烦人的尾巴也该清理清理了,莫要再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敢往眼前凑。” “嗯。”邬玉年将手里信封燃烧成灰烬,面色漠然。 第22章 繁枝折眉月冷 “臣首荐二皇子殿下。二殿下宅心仁厚,拔犀擢象,必能担起此大任。”曲疏躬身,淡声道。 宋怀毓垂眸,定定的研着手中的墨。 曲疏是为去年状元,才学极高,秋闱春闱都被考官大肆夸奖,并且文章被书生广为传颂。殿试当日,更被今上言“此子,当得世间第一”。 当场被今上授予太尉一职。 风光无两。 “今上。”左司空躬身,“此事任用二殿下为使臣,臣以为太过大材小用。且二殿下是以擅书画着称,臣私以为,五殿下方回京华,可借此事探他一探。” 旁边的几位大臣偷偷觑了眼座上的帝王,只见岁时面色漠然,瞧不出情绪。可然是如此,才是最可怕的。 这左司空,妄猜了帝王心思,这才是最致命的。 宋怀毓瞧了瞧自个儿指尖不当心沾上的墨。 岁时虽存着试探自己儿子才能的心思,但是左司空这般直白的道出来,却不见得会高兴。 但是,众人似乎都忘了那名妍丽妖艳如同女子一般美的三皇子。在这件事上,倒是同心了一回。 曲疏的眸色凝了凝,方想开口,岁时却淡淡的开了口,“长宁,你觉得如何?” 宋怀毓略微皱了皱眉,随后一脸平静的起身道,“观水镇与漠北接壤,虽是名字带了个水,却是四处悍土,其根本是与当地居民习性相关,拨款赈灾却是治标不治本。且,此所谓灾,却是数年不止,若是天灾,属实令人难以信服。” 岁时含笑的看向下面几位大臣,“各位爱卿,可懂了?” 各人纷纷应是,却独独曲疏又道,“郡主何以为这并不是天灾?观水镇百年前便已是一片焦土,常年干旱。拨款赈灾确实不治本,可臣却并不认为此并非天灾。” 岁时的眸色里带着些兴味儿,每当有臣子反驳宋怀毓,都是这样的神色。 宋怀毓只平静的与他相视,“我虽生在京华,活在繁华奢靡之中,出行可携随扈百人,吃穿住行皆有人代劳打理,皆是能用的起的珍贵之宝。可我晓得那些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难民的苦楚,晓得这世上并非人人都能享受这一份富庶。可——太尉大人,你才是真正不知民间疾苦的那一位。” 曲疏的脸色有些不好。 “怀毓承认太尉大人确实学识过人,但,太尉大人却是个只晓得纸上谈兵的。” 宋怀毓的话已是极为的不客气,曲疏倒并非恼怒于她,反而降低身份,十分真诚的道,“请郡主赐教。” “观水镇虽与漠北接壤,但这百年来,每一位帝王都在不断的遣派使臣赈灾。先帝曾遣前任帝师亲往,更是大力推行了抵御旱灾之策,大肆栽种树木,更是开凿运河联通观水镇,亲自监督,不曾偷工减料。何以说,后来栽种的树林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为灰烬,运河堤坝瞬时崩塌?” 如此一说,谁还能不明了? “此事,就派左司空与……”岁时停顿了一下,“与老三去吧。” “今上?!” 岁末这数年来,都窝在梨园里搭戏台子唱戏,连皇宫少回。是个极爱唱戏的,心思都全在风花雪月里。 可见岁时虽对岁末生母极其厌恶,多少有些牵连岁末自身,却并非毫无父子之情。 “行了,都退下吧。”岁时的眉眼间有些疲倦,不欲听他们多说。 “是,臣告退。” 宋怀毓也正要退下,岁时却将目光投向了她,“长宁。” “今上。”眉眼谦恭温良。 此时殿内也只剩他们二人,宋怀毓担心的却是岁时再提她与皇子的事。 却不想,岁时只和蔼的道,“我这数年来,给予你的地位权势,却不是让你变成这般模样的。肆意,活泼,骄傲,明亮——” “——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宋怀毓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却有些迷惘。她想,他约莫是又想起了那位已多年不见的故人了。 出了宫门,成蹊献上一封卷轴,“姑娘,少夷来信,这卷轴是一块儿送来的。” 少夷那日回去后处理了伤口便执意要去查辛夷一事,想必是有了什么进展。 幼辛道,“姑娘,全京华都有在传灾星一事,连同祖家及辛夷一事,沸沸扬扬。宋家做了镇压手段,才平息下来。但不过三个时辰,传言再起,竟是来势更加凶猛,试图往姑娘身上泼脏水。后被宋家同……皇宫一同镇压,才没了声息。” 皇宫? 宋怀毓将少夷的信放在一旁,打开了卷轴。 旋即皱眉,这卷轴里的是一幅画,画的是烟墨山水,画工极好,春云浮空,流水行地,可谓当世名作。 幼辛倒是没什么顾忌的,直接拿起信打开了瞧,却是一惊,“少夷说,此画……与那背后之人相关。但是此画来处,却是有人有意送与她的一般。” “嗯。此事先放下吧。”宋怀毓的手指摩挲着画卷右下角的其中一个印章,是一枚私印,刻的是“谢尘缘”。 宋怀毓之所以在传言有一丁点火苗的时候不作为,甚至放任它愈来愈大,便是晓得宋家会出手。但是,皇宫里居然也有人会出手。 这必然不会是岁时的手段,岁时若是出手,幼辛不会只这么一句。 可,岁时那句话又是个什么意思? “谢二的消息还是没有吗?” “他?”幼辛回想了一下,“倒是有了,在城郊外七百里,昨日他曾出现过,好似受了伤,但并非很重。” 并非很重,那便就是重伤了。 她抠了抠指甲,只觉得胸口有些微的痒。 据说今上的圣旨到岁末那儿的时候,岁末还抵死不肯接旨,最后还是使官好说歹说才哄住这个祖宗愿去观水镇一趟。 传到岁时耳里的时候,岁时自然是脸色不虞。 端阳节很快便已至,岁时派了鸾轿前来宋府,直将宋怀毓接入宫中。 阵仗也是十分的大,从皇宫到宋府的路上铺了一地的红毯,一路有禁卫军开路,数百名宫女跟在身后撒花,更有宦官一路相随吟唱福语。 这却只是做准备而已。 这是十分大的隆恩了,皇后出行都未必有这么大的阵仗。 宋怀毓却甚觉有异。 第23章 明朝深巷卖杏花 鸾轿直将宋怀毓抬进了明昭的遥昭宫前,端的是繁华靡丽。 宋怀毓来明昭宫内换舞裙上妆,并无多少异议。舞裙虽说早已制作完成甚至捧到了宋怀毓面前,只待在自个儿府中换上再派个上妆手艺好的婢子便可,但明昭却非要亲手操刀为宋怀毓上妆。 耐不住明昭的恳求,岁时只得答应。 事实看似如此,可真就如此么? 宋怀毓抬眼望着那大气凛然的三个金字儿,遥昭宫。 遥昭遥昭,余生遥遥,天命昭昭。 她以前总觉得,明昭洒脱明亮,又得岁时宠爱,一生总不会过得差。就如同这宫殿一般,繁华靡丽下去。 可细细想来,明昭却是对自身极为的清醒。就好似不晓得多久以前,那总是明朗的少女站在她如今站着的这个位置,面色漠然的念出“余生遥遥,天命昭昭”。 “姑娘?”成蹊有些不解的出声,“姑娘,该进去上妆了。” “嗯。”宋怀毓收回目光,略微偏了偏头,却扫到不远处的拐角有一袭梅染的衣角闪过。 幼辛晓得皇宫里人多嘴杂,虽平日里顽劣了些,但也知道好歹。树大招风,少开口惹些麻烦便是。她撇了撇嘴,姑娘这般不情愿,那今上却非要姑娘去跳什么舞。 明昭鸦青的衣裙在廊前微微晃动,远远瞧见了宋怀毓便奔了过来,“我的好姐姐,你终于来了。” “可不见得你有多想我,定是又降不住明仪了。” “就是,公主,你怎么连明仪都降不住,以后可怎么驯夫?”在明昭面前幼辛倒是没那么顾忌,一时嘴快便说了出来。 “你这小丫头怎么连驯夫都说的出口的?莫不是有心上人了?”明昭反问,却拿眼神悄悄的瞄明仪,明仪仍神色漠然的站在那儿,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宋怀毓微微一笑。 “参见公主殿下、郡主殿下。”回廊的另一头走来一名色若春晓的少女,天水碧的衣裙在身上穿的妥帖,勾出些许玲珑来。身后跟随着一名婢女,瞧穿着却不是宫里的婢子。 “李五姑娘见外了。”宋怀毓柔柔一笑,端的淑良。 李淑尤也笑,“礼不可废。郡主殿下能记得臣女,属实荣幸之至。” “她谁都记得,但是呐,怕麻烦便索性谁都不记得了。”明昭努努嘴,表达自个儿的不满。 “那臣女更感不胜荣幸。” 宋怀毓疏懒的略微向幼辛靠了靠,“李院事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能不记得么?” 这话意味深长了些,李淑尤唇角的笑有些微的停滞。 宋怀毓很快便穿戴整齐上妆完毕,再由御林军抬了一顶极为华丽的鸾轿出宫前往护城河畔。 此次的阵仗依旧有随行宫女百余名,却不再撒花。同行的也依旧有禁卫军,只是却不仅仅是开路。 这阵仗只大不小,一次却同时出动了禁卫军和御林军,两名统领更是亲自开路。 鸾轿四周挂的皆是轻纱,透过轻纱能瞧见轿内的绰绰人影,更不消说风轻轻一吹便能将轻纱掀起。 宋怀毓却心头极为的不安,岁时做到如此地步,究竟想要什么?她抠了抠指甲。 为以假乱真,幼辛和成蹊都跟着假扮宋怀毓的明昭去了护城河。此时她是一个人在遥昭宫内,或许可说,是和李淑尤。 跳鼓上舞前还会有一场祭祀,明昭假扮了她确实是替她受了这场罪。 今日谢瑜也会被解除禁足要前往护城河观舞的,他会准时抵达吗? 也不知伤可好些了。 不消多久,明仪便从外面进来了,“郡主,有宋府的一名婢女要见你。” 宋府?宋府怎会派人来这里找她?宋府并无人知晓明昭会代替她一事。 “她长得何模样?” 明仪皱了皱眉,显然是没想到宋怀毓会有此一问,不知如何回答。 想了想明仪的性子,宋怀毓倒也不为难她,“让她进来便是。” 片刻明仪便领着一名婢女进来,低眉顺眼。明仪自觉的退了出去,那名婢女始终没有抬头,一进来轻声道,“郡主,我家主上有话想传给你。” “若想知晓谢尘缘是谁,只消与我走。” 谢尘缘?宋怀毓抠了抠指甲。她收到那幅画不过两三日的光景,便这么快找上门来。 “我不想知晓。” “难道郡主就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对郡主不利吗?”那名女子不卑不亢,但显然必定事前做足了准备,才会前来遥昭宫试图将她带走。 宋怀毓挑了挑眉,不置一词,“可你觉得,本郡主需要担心吗?” 那名女子呵呵笑了两声,“郡主果然是个有趣之人,只是,这一趟却是你必须要去走的。不管你是否想知晓谢尘缘是谁,或是幕后黑手,只要你去,便能解答你一切疑问。” “只怕是有去无回。” “郡主怕了?” 宋怀毓垂眸,恰好视线撞上那名女子的裙角。她目光微凝,随后疏懒一笑,“既你家主上这般求我去见他,走这一趟也无妨。可是,若有性命之虞,我断然不会去的。” “郡主多虑,若是想要伤及你性命,我何须与你废话这么多。”女子倒也不恼。 彼时的护城河畔已然站满了人,城墙上是各大氏家大族权贵世家。这便是三五九等之分。 隐在暗处的人瞧着城墙上的人,懒洋洋的嘲讽道,“你瞧,有些人生来便是命好。”声音沙哑,和谢瑜那天所见女子的声音如出一辙。 身后的男子目光清亮,沉默了半晌垂下了眼眸,“良月传信,一切已经办妥。” “哦?是吗?”女子压了压鬓角的发,“那你便去会会她吧。” 男子嗯了一声,顿了顿便转身离去。女子随后也离开,未惊动旁人半分。 “派人盯着他们。”谢瑜挑眉望了眼男子离开的方向。 “好。”邬玉年点了点头便去了。 谢瑜摸了摸下巴,皱眉瞅了瞅护城河上的大鼓。 若是想要毁掉他和宋怀毓之间的婚约,向今上或者皇后请旨这条路她是行不通的。唯一最简单的方法,那便是毁了宋怀毓。 他再将目光投向那鸾轿,无声的笑了笑。不管鸾轿里的人是否是宋怀毓,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天下人都认为里面的人是宋怀毓。 既然天下人都认为是,那便就是。 谢瑜再望了望城墙上,正巧宋词刚要坐回自己的位子。 “你怎么去那么久?”宋怀菁满脸掩饰不住的不满与厌恶。 宋词低着头嗫嚅着声音,“我,我方才被挡了路。” 宋怀菁皱了皱眉,想了想下面人山人海,照着宋词的性子确实应当是这么回事儿,便转过头去不再问。 宋词压了压鬓角坐下。 谢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扒拉出袖袍里的玉扇施施然向城墙上谢府的位置走去。 第24章 入我眼即是我有 宋怀毓面色并未有半分不妥,即使这名女子专捡无人得偏僻小道走,对皇宫似是极为的熟悉,她也未有半分疑惑。 这倒也免去了她不少的麻烦。 这会儿,长宁郡主可是在护城河畔行祭祀大礼呢。 宋怀毓抬眼瞧了瞧日光,光景约莫是巳时末。 女子已经领着她走向皇宫最偏僻之地,她定眼瞧去,断垣残壁。恰如繁华之中藏匿的腐朽,太平之下的混乱,美好背后的不堪。 世人道皇宫是世间最华美之地,拥有无上的权势地位,拥有无可匹敌的钱财宝库。可这底下,却深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兽。 恰如这座已成废墟的宫殿。 “郡主,请吧。”女子在已不成样子的门前站定,做了个手势,显然是不打算跟随宋怀毓一同进去了。 宋怀毓也不迟疑便踏步进去了。 栏水之上,男子长身而立,着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布。一双眼睛极为清亮,发髻上簪着象牙白玉簪,还是上好的玉簪。 她在他五步开外站定,“谢尘缘?” 男子负手摇头,“我并非谢尘缘。郡主的胆量着实令某佩服,区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敢单枪匹马赴会,真不该说是胆识过人还是无知。” 宋怀毓晦暗的将四周都瞄了一遍。竟是选的这样好,此处四周皆不能藏人,便是说,除了门外的那名女子,也就他一人。 并且,外面稍有声息,这里也能迅速发现。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谢尘缘,与谢家有何关联?” 这也实在不能怪宋怀毓联想到谢家,但凡听到个姓谢,能出现在京华搞出这么大动静的,若是与谢家无关,倒是无人信服了。 男子嗤的一声笑,声音带着轻蔑,“谢家可没这个手段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确实,更何况,谢家也没必要与她为敌。 “山外青山楼外楼。” 山外青山楼外楼?宋怀毓最不耐烦打哑迷,猜来猜去的甚为的累。 “阁下既求着我来见你,却从始至终一字都未提及谢尘缘究竟是谁,不觉得太过分了些?” “求你?”男子的目光一厉,“你还没……”话音却顿住了。 宋怀毓却微微一笑,“那幅画,是阁下送与我家婢子的?” 可宋怀毓的语气却不像是询问,倒是好似极其肯定。男子嗯了一声,也不反驳。宋怀毓心底却有了计较。 “这么说来,阁下是在帮我?不知是单纯的想帮我,还是应了那句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帮你?”男子冷笑了一声,显然对帮她这个言论觉得极其的荒谬。 宋怀毓眼里的光华潋滟,她转而看向那已成废墟的宫殿,依稀可见昔日光景,“此处我若记得不错,前身是为嘉华宫,上一任主子是极为得宠的宠妃。可惜贪恋权势,试图篡权,一败涂地,当时的帝王当即封了嘉华宫,后来更是萌生大火,这才日渐败落下来。” 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何须你说?此事人尽皆知。” “真的——人尽皆知了吗?”宋怀毓的语调拉长了些,“阁下说的是告知我谢尘缘究竟是何人,却是不肯相告半句。那我便不免思虑,阁下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男子望向了宫门口。 侍墨在谢瑜耳边耳语了几句,谢瑜沉声应了。此时的祭祀已至尾声,只需收了尾便是百姓期待已久的鼓上舞,且是宋怀毓跳的。 谢瑜往城墙下的暗处望去,邬玉年正在那里,二人相视一眼,暗暗点了头。谢瑜当即起身,眉目含笑,“侍墨,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瞧见了美人儿?” 侍墨心里抹了把汗,嘀咕着公子你可真能,随即战战兢兢的道,“是,是啊,公子,可不比郡主差呢。” “哦?比阿毓还要好看?” “二人……差,差不多吧。”侍墨干巴巴应了一句,又压低声音道,“可是公子,我查了查,那正是前些日子方回京的魏家嫡女。” 谢瑜往魏家那边瞧了瞧,没瞧见侍墨口中的美人儿,当即不耐烦的挥手,“行了行了,你只管告诉我她现下在何处。” 周围听到的人纷纷汗颜,这您刚与长宁郡主定下婚约呢,先前还对人家死缠烂打的,这回又对别的美人儿起意,当真是…… 侍墨不敢卖关子,当即附在他耳边说了地方。 谢瑜拿眼瞧了瞧谢家其他四人,见不曾注意他这边,他抓着玉扇便赶忙跑了。 听到的众人,“……” 谢瑜下了城墙,已离城墙愈来愈远,侍墨看了看四周,“公子,没有尾巴。” 谢瑜敲了敲他的脑袋,“本公子当然没有尾巴。魏家的大姑娘可到了?” 后面这句是看着前面的拐角处说的。 “嘉华宫。”拐角处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随后便没了声息。 谢瑜倒是也不在意,只是没想到他让邬玉年去盯着那两名男女,邬玉年却找的魏清嘉。也不知这些个眼线传信的功夫耽误了多少时间。 事情复杂了些呐。 谢瑜望了望天才慢悠悠的往皇宫里晃。 “若我说,我想要的是郡主你呢?”男子的语气极为的轻佻,还能在其中捕捉到一丝不屑。 宋怀毓不禁想自己何处得罪了此人,竟句句带着侮辱。 “你不就是想要地位权势吗?我能给你,甚至比岁时给的更多。”男子又道。 “这些我都有。” 男子又淡声道,“你没有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宋怀毓柔柔一笑,“入我眼,即是我有。” 男子一愣,随即冷笑道,“真是狂妄!” “阁下可知这位宠妃是姓什么吗?” “天下人皆知,姓萧——”男子顿时眸色一凝,“你诈我?” “何来诈你,我不过是问了你这位宠妃姓什么罢了。不过阁下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与萧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宋怀毓晦暗不明的看着他,“就是不知是仇怨还是别的了。” 宋怀毓的眼睛让他极为不适,让他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他顿觉气闷得很,“良月!” 却始终无人应答,半点风声也无。 抬眼,宋怀毓正静静的看着他,面色漠然。他顿时明白,他本想着宋怀毓身边一人也无,利用这里的地理优势让宋怀毓掉以轻心,必定逃不出他和良月的手掌心。 可他忘了,宋怀毓——也是举世皆知的聪明人。既然他能想到,她必定也会想到。 “你从一开始就晓得我要干什么?”他问。 第25章 我思故我在 宋怀毓只道,“我并不晓得你想要干什么,是你告知我的。” 男子不动不语,但是眼眸里却是对宋怀毓起了杀意。他不否认自己的确是大意了才让宋怀毓探查出了他的目的,但是宋怀毓,只要有机会将她送下黄泉,他便也不会放过。 “姑娘。”少夷一个起落已然站定在宋怀毓的身后,恭敬的躬了躬身。 “少夷的伤还未好全吧?”男子问,但心里也晓得他敌不上少夷,单只少夷能在这样明朗的状况下无声无息的解决良月而不被他察觉,便是最好的证据。 而此时少夷所站的位置,只要他稍有异动,都逃不开她的一击。 宋怀毓挑了挑眉,她并不担心少夷,就如同少夷对她的忠诚,她和少夷之间的信任与依赖是旁人都不懂的。她踱了两步,与男子更近了一些,“我本以为我此来一行,必会凶多吉少。而事实上确实会的,你对我怀有杀意,迟早会动手。而让你迟迟未动手的原因,便是,你在拖延时间,你在拖住我。” 是的,即使一开始良月同她保证不会有性命之忧,她仍放不下心。今日一事,她断定会节外生枝,于是让少夷隐在暗处保护。 她的根本目的,便是这幕后之人。 即使没见到幕后之人,但得到的消息也算不少,她也不枉此行。 男子显然也想到了这其中的种种利害关系。他在拖住宋怀毓,而宋怀毓也趁机……不好,男子眼神一厉,“今日栽在你手里,我服输。可你若想困住我,凭一个少夷,怕也勉强。” “我没想困住你,只是要你给你主子带句话。” “——汲汲于生,汲汲于死。” 男子闻言微愣,旋即冷哼,飞身离去。 “姑娘。”少夷出声喊了她一声,若是要困住他,凭她一人之力并非不能。 “你有伤在身,最宜静养。我平日里骄纵了你们些,竟让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少夷心知宋怀毓对她已经极尽宽容,这话里也未有责备,反而关心更多。 宋怀毓叹了口气,“你去吧,希望这个回礼那人能喜欢。” 少夷应了声便离开了。 宋怀毓静静站了片刻,一道声音含笑传来,“你支开少夷,是想到我便在此处了吗?” 宋怀毓闻声望去,不远处那棵梨花树上正斜躺了青衫玉面的少年郎,眼里存着灼灼光华,在日光下愈发生辉。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他已逼近她,“你是如何猜到他的目的的?” 听起来他自己偷听了许久,她平静的与他对视,“原来谢二公子还真是位梁上君子。” 谢瑜轻笑,往梨花树瞧了瞧,枝头在发白,“那并非梁,但是七七若是这么想的,我也不介意做这梁上君子一做。” “……”宋怀毓毫无意外,“我在进遥昭宫前,曾瞥见一抹闪过的梅染衣角。后来那良月来找我时,我是瞧见了她衣角的梅染。” “后来你却发现,却并非同一人,是也不是?” “是。虽然颜色都是一样的,但是,那衣角的款式却完全不同。直到我见到那名男子,我更肯定了,这宫里必定有其眼线。” 能在皇宫里安插眼线,确实能力不低。但后宫里素来多龌龊,仅需一点手段也便能收获想要的结果。而这背后之人,显然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结合之前有皇宫中人出手镇压谣言一事,她愈发肯定这二者,或者连同她在内的三者之间,必然存在着非同一般的关联。 “虽说他将见面地点定在这儿确实合情合理,经过数十年甚至百年的变化,此处变成最偏僻之地。可是,我却发现,他在看向殿宇时,眼神有细微的变化,我便诈了他一诈,果不其然脱口而出姓萧,并且带着点骄傲,是感同身受的荣耀。”之后一切顺利,至少她如今晓得那名男子是萧家之人。 而更不难猜出其中关键,那名男子背后之人,与萧家,与皇宫必然都有着非凡的关系。且,对权力极其渴望,才会对这名篡权差点成功的宠妃有着如此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感。 也才会有差不多能及上宋家的权势。 这才是真正的氏家大族,即使已呈现苟延残喘之势,依然有能力一搏。若是在极盛之时,必定会与宋家斗得你死我活。 而他们拖住她,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不对,不对,宋怀毓感到不对劲儿。皱了皱眉,却想不出其中关键。 未料,一只温凉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她陡然一惊,正要推开。 头顶传来谢瑜有些低沉的声音,“别动,七七,就这般让我抱一会儿。” 宋怀毓便不动了,可全身都有些僵硬。 此时的谢瑜略呈脆弱之感,竟让她心里有一丝不忍推开的柔软。 “你几时回来的?” “唔。”谢瑜闷闷的发出了一个音节,“祭祀大礼前。” “你派人跟踪我?”不然,怎会晓得她在此处? “我晓得鸾轿中的不是你,只一眼我便晓得。既然鸾轿里的是明昭,那你便还在皇宫。”最后一句谢瑜说得有些迟疑,因他也不能完全肯定在他赶来之前宋怀毓还在不在皇宫。 比如之前,若是宋怀毓没有做了准备,若是他慢了一步,她或许已遭不测。 宋怀毓怔然。 谢瑜已经松开了她,“谢尘缘喻意逝世,想必你也知晓,所以才会直觉此行必定会有不测。” 这才是关键,谢尘缘的关键。 她点了点头。 她之前问谢尘缘是否是谢家人时,也是出于试探。试探结果,此人必定是瞧不上谢家。 而这谢尘缘未必就是他人,或许就是那名男子的主子。 那么,一切都更明朗了些。背后之人,想要的是无上的权势尊荣,所以才会在皇宫安插眼线,所以才会出手对付她。 对付她,好处之多。 一能扰乱他人视线,二能踩她上位,三能引起众人心中动荡。这是最浅显的利处。 “你被人当了靶子,且是世上最好的靶子。”谢瑜道。 宋怀毓不可否认,若是论棋子,的确天下无谁比她更合适,甚至没有比她更好的。 是她表现的太过好拿捏了? “你的人不要再跟踪我了。” “哪儿能叫跟踪,那叫暗中保护。万一七七有什么不测,我可是会悔恨终生的。” 第26章 你独天下奇绝 今日盛况之至,谢瑜无法在皇宫里待太久。更何况他是借魏清嘉之名出来的,魏清嘉想必已经回到席上,他若耽搁太久势必太过惹人注目。 谢瑜一路护送宋怀毓回到遥昭宫,“年年端阳鼓上舞,美则美矣,却太过乏味了些。但是——” 他倏地靠近了些宋怀毓,他呼出热气的声息声声清晰。宋怀毓的心陡然一沉,他只伸手将她垂在身后的发顺了顺,“美人发香,名副其实。若是七七去跳,定当世间第一。偏我不喜你这般暴露人前,任他们观看品评。” “……”宋怀毓的眼眸垂了垂,一副乖巧的模样。 “皇后娘娘虽下了懿旨,却并未定成婚时日,显然是将决定权交于我们。我会尽快与你成婚。”谢瑜的声音轻了些,十分愉悦。 “听说你受了伤。”宋怀毓却道。 “七七可是在担心我?” 宋怀毓抬眼,撞入他含笑的眉眼。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是明艳的,是沉寂的,那么违和的二者。偏偏这就是她。 她又垂下了眼眸,“我的郎君,需得天下独绝。” 谢瑜不禁发笑,她在暗自骂他无用呢。他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在她反应过来时便迅速放开,“这是你瞧不起你未来郎君的惩罚。” “我不宜久待,待今日事毕,我会亲自上门与你说那段时间的事儿。”谢瑜暗自懊恼,此时他还不敢太过放肆,怕招了她的厌烦。 宋怀毓只觉得额上他唇碰触的地方尤自温热,在这样的天气里燥得无比。她闷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遥昭宫。 在宋怀毓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的那一刻,他的眸子瞬时阴沉了下来。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尤其是带着前生记忆的人都埋伏在这四四方方的京华城里。而那位“谢尘缘”又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毫不犹豫的将宋怀毓往权势上面引了过去。 或许权势他要,但是宋怀毓的命他必定也囊括在他的计划之中。 谢瑜倏地一笑,罢了,就且让他瞧瞧他未来的妻子是否会与他的想法一般吧。 他回首望了望身后那条方才走过的小道,抬起脚步走了回去。 此时护城河畔上,鼓上舞已经在举行。 身着海棠红纱裙蒙着面纱的美人,青丝仅用一只兰芝玉花簪簪起,赤脚踏在护城河上巨大的鼓上。几名宦官在鼓旁敲击着正常大小的鼓,乐师也在旁奏乐,激荡昂扬。 权贵世家可允许架着蛉蜻上河,各家都纷纷乘上,争取占据最佳的观点,尤以世家子弟最盛。 毕竟,这可是盛名已久的长宁郡主的首次鼓上舞。 护城河上“长宁郡主”脚下踏着的大鼓也有着十分大的来历,可谓已历经百年沧桑,制作亦十分精良特殊。 世家公子哥儿都在欢呼,兴致盎然。 宋词忽然笑了一声,旁边的宋怀菁不满的瞪了一眼过去,“笑什么?” 宋词闻言慌忙敛了笑,有些胆怯的不敢去看宋怀菁,“我,我这是为七姐姐高兴。今日这一出,七姐姐的地位必定更加牢固,日后嫁给谢二公子……也,也不怕的……”越说越小声。 “哼,我看未必。”宋怀菁嘲讽的勾了勾唇,“谁知道她能不能顺利嫁给谢二呢?” 宋怀鹭一个眼刀子过去,“注意分寸。” “是。”宋怀菁不甘不愿的应了声,目光又投向了皇子的席位上。因岁末被派去了观水镇,皇子席位上只有岁华和岁引。 这里不知多少姑娘家都在暗暗的瞧着这两位皇子,且不说两位皇子外貌出众,又生于皇家,如此一来,容貌家世全是一等一,有意向的姑娘及朝臣多得是。 更何况,两位皇子贤名在外。 岁华正低头自顾自的吃酒,岁引一直瞧着那鼓上的美人儿,唇角勾起,那一丝弧度不知醉了多少姑娘。 宋怀菁皱了皱眉,那眼神,似是柔情极了的。 宋词忽然道,“两位皇子可真好看……也不晓得……” “不晓得什么?”宋怀菁随口问道。 “也不晓得可有心仪的女子。听说二皇子说过要立业再成家,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想来短期内是不会娶妻了。但是五皇子……真真像是天神一样好看,他看七姐姐的眼神,像不像是欢喜?” 宋词话音刚落,宋怀鹭就冷声道,“九妹妹,你今日似乎话格外的多。请慎言。” 因现场太过吵杂的关系,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倒是宋怀鹭和宋怀菁都听得清楚。 宋词应了声认错便不再开口,偷偷觑了眼宋怀菁的神色,显然十分难堪。她再度低下头,看不清神情。 一副怯生生的小家子气模样。 宋怀鹭瞧着宋词,眼神有些复杂。她对于自家同胞亲妹子的想法又何尝不清楚?而宋词的言语更像是在挑拨宋怀菁去与宋怀毓对上一般。 不管如何,她绝对不允许这件事的发生。 宋怀毓,是宋家的关键。 她瞥向宋怀菁,“阿菁……” 刚喊出一声,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无数道惊呼响起。她下意识转头望去,霎时瞪大了眼睛,瞳孔猛缩。 宋老夫人更是大喝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鼓一分为二,裂成了两半,鼓上的人掉进了河里,只听得喊了几声救命就沉了下去。旁边的人呆愣了瞬,反应过来去救人时人已沉得看不见。 “去,给我把人救上来!若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提头来见!”岁时显然正在暴怒之中,眸色深深。 大鼓摆上来之前便会通过层层检查,却仍出现这种状况,其中缘由,不免让人深思。 岁时沉声道,“来人,去请林统领。” 邬玉年在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思索片刻便转身离去。 看来,是有人想将这一趟浑水越搅越浑了。 谢瑜此时才到了城墙下,望着护城河畔的混乱无声的笑了。既有人想将更多人拖进这趟浑水里,他不妨来帮个忙。 “殿下,您该出手了。” 第27章 既要今朝醉也要万年长 暮色四合,白日里的混乱与不安都逐渐被表面的平静所掩埋。 宋怀毓站在檐下神色漠然的望着那株枯了的辛夷,早已换了一身薄柿对襟绣金百褶如意月裙,在光影里半明半昧。 萧家要篡权,这是她试探出来的最终结果。 萧家两月前销声匿迹,再也没在京华出没过。试问,萧家同宋谢两家一般都是百年氏家大族,怎会一夕之间就被岁时的一个圈套给套住? 作为拥有最强的商业手段的萧家,才是真正的冷心冷情,利益至上,又怎会为了一个毫无作用的嫡次子舍弃全族? 萧渠在萧家虽然受宠,但是宋怀毓却无比清楚,一旦遇到两难境地,萧渠必定会是被舍弃的地方。 这就是一开始宋怀毓不信任谢瑜的原因。 也就是说,萧家受到岁时压迫不得不让出财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背地里萧家却做好了重振家门的准备。 可岁时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萧家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岁时必然比她还熟悉,那么私底下对萧家的围剿是势在必行。 与其说萧家想要篡权,不如说是在争取一线生机。 那么一切便说的通了。 萧家首先对岁时展开的第一个报复,便是她。她深得岁时宠信,平日里处理政事她都在一旁,甚至会与她讨论朝政,足以说明她在岁时心中的重要性。若是将她击垮甚至碾入尘土,是对岁时的一大打击。 真的是如此吗?岁时会将自己的弱点明明摆摆的展现在人前吗? 宋怀毓心头猛地一震,会的,他会,因为——障眼法! 随即叹了口气,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若岁时和萧家都在利用她对彼此进行争斗,也勿怪她不留情面。 “姑娘。”少夷急急走来,“外面风凉,怎不穿些衣物?” 宋怀毓摇摇头,“我身子骨还未弱到风一吹便倒。查的事儿可有端倪?” 少夷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并无,这是在河里搜到的。” 少夷在宋怀毓得知护城河之事,便派少夷前去探查。当时林厝在明昭被救上来后便下令封锁护城河,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宋怀毓便寻思,林厝定是得了岁时的命令在查这件事。而少夷是偷偷潜入河中在御林军尚未派人下河之际,搜到了这张手帕。 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 幼辛嘟囔着嘴满脸不高兴的从外堂进来,“姑娘,四公子和那个谢二来探望你。” 宋怀毓的眉略微蹙了蹙,旋即淡道,“我晓得了。” 幼辛撇撇嘴,站到了宋怀毓身边。少夷叹了口气,幼辛对谢瑜的成见有些大。 外堂,成蹊已给谢瑜和宋怀缙上了茶,二人之间的气氛分外诡异,成蹊候在一旁心中叫苦。 青衫玉面的少年郎瘫在广寒木七屏围榻椅上,撑着下颚慵懒的开口,“唔,阿瑜怎生还未来?” 成蹊低头,“奴婢不知。” 谢瑜转头去看门外,恰巧一抹倩影迎着暮色而来。他的眸中一亮,“阿瑜来得如此之慢,可是特意为我装扮了一番?” 宋怀毓淡淡的看过去,他坐的是首座。 宋怀缙在左首位上冷然的吃茶,见到宋怀毓时才脸色柔和了一些,“七妹妹。” 宋怀毓福身见礼,“四哥哥,谢二公子。” 谢瑜微微挑眉,似是蹙起了秋波,引得人心神微漾。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阿瑜,过来。” 宋怀缙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了一声极重的声响,“谢二公子与七妹妹婚约在身,理应洁身自好。但虽有婚约在身,也理应晓得非礼勿言。” 谢瑜却含笑道,“我与阿瑜乃是未婚夫妻,即便是牵手也无人敢说半句不是。四哥。” 这句“四哥”似乎别有深意,宋怀缙闻言神情一顿,面色更冷。他在刑部待得时间比他处长,虽然身形消瘦了些,但面色一冷下来便犹如一尊杀神。 “既然七妹妹无恙,我便放心了。竹青。”宋怀缙转头瞧了瞧宋怀毓,才唤身后的随从。竹青闻言连忙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不远处的成蹊。 “七姑娘,这是公子给您的补品。”竹青道。 “谢谢四哥哥了。”宋怀毓柔柔一笑。 “我还有些事儿,便不久留了。”宋怀缙起身往外走,不曾回头。 宋怀毓目送他离开后垂下了眼眸,她晓得宋怀缙对她的关切。她从一进门,他的视线其实全在她身上。 谢瑜再次出声,“人已经走了。还不过来?” 少夷和成蹊知趣的拖着幼辛出去守门了。 “谢二公子的时间掐得真准。”宋怀毓不动。 谢瑜收回手低笑,“七七可是在怨我?我在过来前瞧见了少夷,想来她是为你去办事方回来,想着她必定会与你禀报,故而才拖了些时间才过来。” 说完又幽幽的瞧着她,“七七也怪乎无情,不肯对我笑上一笑。” “想必溢香楼的阿弥姑娘是肯对你笑上数百数千遍的,听闻她还在痴痴的等你去见她一面。”宋怀毓寻了个位置坐下,说不上的奇怪,明明她才是主,却是谢瑜坐了主位。 “七七可是在吃醋?”谢瑜忽然吃痛一声,脸色都扭曲起来,浑身颤抖,面色发白。 宋怀毓蹙眉,见他扶着腰不停的揉着,想来是在町水伤到了腰,却不想这般的重,能让他疼得面目狰狞。 她寻思片刻挪到他面前,迟疑着开口,“是在町水时伤到的?” “许是伤口裂开了。”谢瑜说这话时,唇都在颤。 “我瞧瞧。”说着便低下头去,伸手在他手揉着的地方摁了摁,他吸了口气,似是疼极。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侧颜上,昏暗的烛光衬得她肌肤细腻眉眼谦恭温良,美极。 “我去让人叫大夫吧。”宋怀毓说罢起身,手腕却被人扣住猛地一拽,落入了那人温热的怀里。 “刚开始不叫,如今叫大夫也迟了,七七。”那人开口,慵懒沉迷,似是一场漩涡要将她卷入其中,哪儿还有方才的病弱模样? 她挣脱不开,面色不善,“你骗我?” 谢瑜扣紧了她的腰,头放在她的肩上,那浓郁的辛夷花香将他也包裹起来,似要沉醉起来。 “七七。”他的声音微哑,裹了那无边的风月灌进了她的耳里。 第28章 眼上眉梢皆欢喜 “你好重。” “……”宋怀毓见他忽然严肃还以为他要吐出什么正经的话来,她不禁又开始要挣脱他的怀抱,他又道,“莫动。” “谢瑜,你来不是因着要非礼我的吧?” 谢瑜笑了声,宋怀毓瞧不见他的神情,却忽然感觉耳垂一热,还有温软的东西在不动的撩拨着,随后不断往下。她顿时一僵。 只听得他含糊不清的声音,“若我便是因着这个来的,你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又当如何又当如何又当如何?宋怀毓的手指颤了颤,她此时应当不顾一切不择手段推开他的。 谢瑜将她压在了身下,仍旧面目含笑,“七七你脸红了。” 她愣了瞬,垂下了眼眸。 此时她的手脚都被他牢牢箍住动弹不得,但她只要喊一声,少夷她们必定会进来。可她……发现她喊不出来。 谢瑜点了她的哑穴。 她真的成了他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任意而为。 她何时变得如此大意,连他的动作她居然都毫无印象知觉? “莫慌,会……很舒适的。”他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吐出的热气打在了她的脸侧,在这昏暗的光里暧昧非常。 他轻轻挑开了她的外裳,露出了里面同色中衣,他的眸色深了些,吻在了她的锁骨处。 她闭上了眼睛,却良久没感觉他下一个动作。她睁开眼,他正含笑看她,眼里兴味儿正浓。她顿时悟了,他是在戏耍于她。 “七七,你当亲眼瞧瞧你此时的风光,实在是可人呐。” “……” “哦,我忘了,你被我点了哑穴。”谢瑜一副恍然的模样,随后又道,“你真是让我恼火,不得不给你一些教训罢了。” 宋怀毓晓得他说的是什么,仍面色平静,不喜不怒。 他松开了她,解了哑穴,但她似乎懒得动,任他依然将她压在塌椅上。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我在町水遭到了暗军的埋伏,但显然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 暗军提前做了埋伏?岁时让他们埋伏谁? “我逃出埋伏后本想查清他们埋伏的是谁,谁想暗军要杀我灭口,那段时间一直处于逃亡。你的身世也一直毫无进展,线索断在了町水。” 谢瑜作为贵公子,又得谢家与今上的万般宠,金尊玉贵,却在町水经历了历时一月左右的逃亡。宋怀毓约莫能猜想到暗军的实力,谢瑜在那段时间里必然分外辛苦。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胸膛前,方才的一番折腾已让他的领口微微敞开,她能瞧见露出来的一点伤口,很深。 无怪今日他穿得整整齐齐,过于整齐。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虽然你的身世毫无进展,但是暗军所要埋伏的人却有了些许端倪。你可还记得数年前因犯错降职去町水做县丞的卢钊夤?” “记得。他是因渎职导致户部有八万多两的空缺才被降为县丞的。”宋怀毓倒是很配合的应了。 谢瑜问,“你不觉得很蹊跷吗?按理说这应当罚款斩头并且三代之内不得入仕,为何落在卢钊夤身上,仅因一句念在昔日苦劳便只有降职?” 宋怀毓默然。 这其中定然有上位人的手笔,暗中操作。这件事经由岁时亲手敲定的,当时她便在身旁,只是她并没有过多去注意罢了。 此时提起来,确实蹊跷非常。 能在岁时眼皮子底下做出手段的,不是能力过强,便是岁时……默许的! 宋怀毓回想起那时岁时的神情,“但是……” “但是岁时的确是对卢钊夤起了杀心的。”谢瑜截了话头,“只是不知为何又放过了他,其中缘由究竟如何,只能寻个机会,再去探查。” “所以,你要借婚事这个机会?你保下了卢钊夤?” 谢瑜笑道,“不愧是七七。” 谢瑜正是要借婚事这个机会,因为在町水查这件事,必然需要不少时间。而他虽然保下了卢钊夤,但是卢钊夤却始终不肯说出真相半个字。 宋怀毓也想到了,只有保下卢钊夤谢瑜才会这么信誓旦旦。但若是保下了还要再亲自前往,那便是卢钊夤不肯开口。 “卢钊夤曾经也是高官,倒是个硬骨头。既然能让他死也不肯开口去反咬,这背后必定还有我们不晓得的地方。”谢瑜吻在她唇上,“太多人冲着你来,我怕我一不留神就让他们钻了空子对你不利。” “我既敢说天下独绝的男子才能与我相配,那我的本事就绝不会在其下。” 谢瑜只笑,“是是是,七七的本事可大着呐。” “说完了?” “说完了。” “那你该回去了。”宋怀毓坐起来整了整衣裳,站起来看他,他仍半斜半躺在塌椅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捧着心口一脸伤心极了的模样,“早知七七这般迫不及待的赶我走,我还不如晚些说。七七,你这是过河拆桥,无情无义!” 面对谢瑜的控诉,宋怀毓做出的举措是——转身就走。 谢瑜看着宋怀毓走向门口的身影,低声笑了笑,“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丫头,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被自以为是姐妹的人蒙蔽了双眼罢了。” 宋怀毓的脚步一顿,旋即开门离去。 幼辛一脸不忿,见宋怀毓毫发无损,撇撇嘴道,“还说什么喜欢我们姑娘,过来探望姑娘却两手空空!” 成蹊倒是反驳道,“其实谢二公子身边的侍墨方才带着谢府的管家,抬了好几台的补药过来,我全安置在库房了。依我说,谢二公子对姑娘的心倒是真诚的很的。” 幼辛“啊”了一声,“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说你说,是不是存心的?” “我哪儿敢呀?好姐姐。” 宋怀毓穿着寝衣半躺半靠在床头,透着昏暗的烛光和皎洁的月光瞧着手里的一枚印章。 正是刻着“谢尘缘”的那一枚,是谢瑜塞到她袖里的。 用料做工都为上乘,只是太过崭新了,像是赝品。只是,谢瑜是断不会给她赝品的。 她将印章翻了个面,眸色沉了些。手指抚摸过上面的几个小字儿。金窗夹绣户,珠箔悬琼钩。 这是京华金玉坊的标识。 金玉坊……虽是百年的手工作坊,但是利用题字做标识,那是两年前才开始的。 “少夷,去查。”宋怀毓将印章递给床前候着的少夷。 少夷双手接过,应了声是。 第29章 清明有力温柔慈悲 代表祈福安康的大鼓瞬时崩裂,是为大凶。 只要将之前发生的几件事连起来,再有有心人添油加醋引诱百姓一番,宋怀毓是灾星的事儿便会无形间传遍京华,甚至其他郡县。 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试图将她这个“灾星”从世上抹去。 宋怀毓知晓这个消息时,面色平淡。 人云亦云,百姓深以为然便也罢了,可巧的是居然也有朝廷重臣参与其中。 这事压不下来。当日亲眼看到大鼓崩裂的是全城百姓,根本堵不上嘴。 更何况,宋怀毓垂首,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传言。若是这也是她的机会,她又为何不加以利用一番? “无论是谁,要进窈窕院的,都拦下。若是不听,随你们处置。”宋怀毓开门出来道。 少夷几个转身一看,宋怀毓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头发随意绾起,脸上又黄又无神,若不是自身那副娴静华贵的气质,怕也与街上的平民女子无二致。 幼辛眼睛一瞪,“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怎生弄得如此……狼狈?” 宋怀毓素来光鲜亮丽,这一番对比说狼狈也还是算好的。 “我出一趟门,你们守着窈窕院。” “不行!”少夷立马道,反应过来确实是激烈了些,又缓了语气,“姑娘,外面对你多有不利,若身边无人跟随,发生了什么好歹来……” “我自有分寸。相比于外面,宋府才是龙潭虎穴,想要瞧我跌落神坛的大有人在。昨日的事儿已闹得人心惶惶,必然会有人借此机会发难。”宋怀毓的目光在她们三人身上看了看,“我想你们能成为我最强的后盾,将窈窕院守住。可能做到?” 幼辛还要再说,少夷却拉住了她,第一个应道,“我们……能。” 宋怀毓抬眼,此时天外透着破晓黎明的光亮,却被层层阴云遮住,只露出些许来,灰蒙一片。在这样沉重的情况下,无端令人压抑。已是卯时三刻。 有人想将她拉下宝座,给他人做垫脚石。也要问过她本人愿不愿意才是。 “若酉时末我还未回来,便拿着我的令牌去军巡院,抄了金玉坊。”宋怀毓将准备好的帷帽戴上,避开众人从小门出了宋府。 此时的街道上,摆摊的也已摆好,各家门店都差不多已开好了。百姓们在街道上行色匆匆,都是在为生存而与生活搏斗的人们。 宋怀毓戴着帷帽行走在其中,格格不入。路过的人们都会向她投来目光,偶有几人会盯着她瞧,或漠然或好奇。 她虽给自己的脸上了妆,但仔细看未必不会看出来她就是宋怀毓,大名鼎鼎的长宁郡主。故而才戴了帷帽,只是……更加惹人注目了些。 博延街是不允许平民在路旁摆摊,甚至开店的,那儿全是贵人的居住地。这儿是既明街,是岁时刚登基时改革新政而辟出来的商业街,出自“夜皎皎兮既明”的既明。 喻意重大,警示深沉。 历经十数年,既明街琉璃繁缕,跻身京华五大街其中。 宋怀毓抬眼,透过帷帽瞧见了不远处的金玉坊。犹如佛塔一般屹立于既明街,是既明街上第一个商户。 整座金玉坊所用皆是黄花梨木,盖以朱漆,以旋梯拔地而起五层,装璜昂贵。外看,犹如佛塔,里看,却俗世得很。 金玉坊外号称“俗家佛塔”,一楼摆卖的多数为平民都买得起的金玉铁器,质量是金玉坊最为低劣的。二楼则接待较为富贵稍有权势之人,三楼则是如同宋怀毓这般站在顶端的人。 传言四五楼便是金玉坊的堂倌及其东家栖息之所。说是传言,只因无人去过,更无人见过其东家。 而以金玉坊最初那般张扬的开场,想必是来头不小。 前方忽然引起了一场混乱,路旁不赶时间的人都围上前去瞧。宋怀毓定眼望去,路被堵住了,她便停了下来。 略微皱眉,忽然间人群中冲出了一个人影,直直的撞在了宋怀毓身上。 宋怀毓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只感觉被什么撞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了撞她的人,就要向后倒去。 “姑娘,当心。”有人在她后面托住了她。 她连忙站稳,“多谢公子。”又去瞧撞倒她的人。 是一名约莫八九岁的男童,身上很是脏乱,也摔倒在地上,怀里紧紧的抱着一样东西。看着他们的眼神很是戒备坚定。 他咬着牙,试图要站起来,却又跌了回去。迟疑着想伸手出来撑着地面,却又瞬间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 她蹲下身来,柔声道,“不要怕。是不是受伤了?” 男童低下头不说话。 宋怀毓伸手要去碰男童的腿,男童似是察觉到了,猛地缩了回去。此时人们又围在了这里,走出来几名身高体壮的男子,“这位姑娘,多谢你救下我们的侄子。” 男童听到这个声音时明显瑟缩了一下,极为恐惧的模样。更是极力要站起来,拼命的想要往宋怀毓身后挪。 周围人的议论声也还在继续。 宋怀毓的手顿了一顿,摸了摸男童的头,“诸位客气了,不过方才令侄应是受伤了,可否容我带他去医馆治伤?” 其中一名男子就要去抱男童,呵呵笑了两声,“不麻烦姑娘了,只要给银子我们,我们自去便是。” “走开走开!你别碰我!”男童嘶声喊道。 “小兔崽子!我们含辛茹苦养大你,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这名男子登时变脸,抬起手掌就要打去。 此时宋怀毓身后的公子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轻笑道,“孩子还小,仁兄还需好声与他讲道理才是。” 声音极其的好听,使人一听便能生出亲切感。但似乎身子骨不大好,说完话低低咳了两声。 宋怀毓的余光瞥见了莲青色的袍角,以及那双同色绣竹的鞋子。一看便知此人非富即贵。 男子挣开了他的手,粗声粗气道,“我家的孩子,我们自己会管教,何须你多言?” 宋怀毓却笑了,男子立即看她,“你笑什么?” “笑你愚笨罢了。”宋怀毓道,不待男子搭话,她又摸了摸男童的头,柔声道,“如今你身上有伤,不管你要做何事,都需将伤养好,才能将自身全部的力气本事发挥出来。小朋友,与我去医馆吧。” 宋怀毓虽是商量的语气,却不容抗拒。 男童的眼神里有些迟疑。 宋怀毓又笑道,“你摔伤也有我的责任在里头,且是当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吧。” 第30章 明知故犯步步皆为难 那男子不由分说就要来抓男童,那公子也是眼疾手快,挡在了男童面前。宋怀毓只感到一股风过去,那一抹袍角错了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请这位公子不要插手!”男子的声音带了警告,但也晓得眼前的公子必定是某家的世家公子,不敢轻易得罪。 宋怀毓又听得一脚步稳重的声音,随后便听到一道恭敬的声音,“公子。” “嗯。” 随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那男子道,“原是修公子,多有得罪,还望谅解。不过,公子当真要换他?” 公子咳了两声,道,“当真。” “好。兄弟们走!”那些人便这样走了。 宋怀毓垂了垂眼眸,男童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眼神从那脚步声停下后便带了些惊疑,在听到那些男子离开后,愈发的显得不安起来。 那公子,不知用什么换了这个男童。 她从袖袍里扒拉出一只钱袋,塞到了男童手里,“这银两你便拿去,够你付药钱的,多余的……” 后面的话她是在他耳边说的,男童瞪大了眼睛,望着宋怀毓的眼神显然放下了不少戒备。 那公子此时说了一句,“你已是自由之身。” 宋怀毓的余光里,那袍角晃了晃,便消失了。他约莫是走了。 周围人也散了不少,宋怀毓站起来,朝他伸出了手,“我送你去医馆。” 男童犹豫了一瞬,便将一只手放到了她的手里。她的手很柔软温暖,男童却越发安心起来。这是如同他记忆中那温柔一般的感觉。 这附近便有个医馆,宋怀毓一路牵着男童走过去。 他伤的是腿,但是方才应当缓和了一些,并没有刚开始那般不能走路。痛是痛了些,可他一直在隐忍,额前也有了冷汗,愣是一声不吭。 应当是伤到了腿骨了。 宋怀毓将他交到大夫手里就准备继续走向金玉坊,男童却忽然出声道,“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摸了摸他的头,“是真的。你现在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了,你可以的。” 男童眼里有了希望的光,不知想起了什么,又低下了头。宋怀毓淡淡道,“成大事者,能隐忍,懂权衡。所谓的不拘小节本就是无稽之谈,旁人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有可能将你置之死地。而你自身,就是一切的资本。” 宋怀毓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男童怀里还有宋怀毓给的钱袋,他摸着上面的辛夷沉默不语。 宋怀毓踏入金玉坊时,金玉坊已有了不少客人。宋怀毓在这里便不显眼了,来这里的人都要蒙面纱。 不知情的一问也便知,其东家有个必须顾客执行的规定,踏入金玉坊者,不得露其面。 也算是奇奇怪怪。 其中一名长相憨厚的堂倌热情的迎上前来,“不知姑娘可要买些什么?姑娘不妨瞧瞧坊里新出的样品。” 宋怀毓道,“我要见你们东家。” 堂倌微微瞪大了眼睛,但还是笑着道,“姑娘,您莫不是在开玩笑不成?” 宋怀毓径直往楼上走,堂倌连忙拦住,“姑娘,姑娘,还容小的去向大掌柜禀明一番,莫要为难小的。” 宋怀毓想了想,她似乎忘了出示信物了。往常少夷几个跟在她身边每当此时便会出示,她一时习惯了。 她从袖袍里扒拉出一枚印章,正是那日让少夷去查的。堂倌见了立马做了个“请”的手势,低了低声音,“姑娘请,东家昨日里便吩咐,若有人持此印章来寻他,便请上五楼,东家在那儿等您。” 宋怀毓收了印章便上去了,大掌柜等在了三楼,见到宋怀毓便领着她去五楼。 宋怀毓自然是识得他的,往日里她并不是没来过金玉坊。这大掌柜长相精明,穿着略微发白的油色绣五福捧寿的衣袍,面目清瘦,他只打了招呼,便不再多言。 “姑娘。”到了五楼,大掌柜出声示意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宋怀毓站定,五楼如同一间小小的阁楼。外边摆着茶几茶具,还有一把琴一副棋盘,里边儿只用一副珠帘隔开,但珠帘后还有重重的帘幕。 这些东西有些陈旧,想来是年代久远,但是时时把玩使得还有些新意。 透过珠帘瞧见那重重的帘幕微动,有人影掀开帘幕而来,“玉姑娘。” 这声音……宋怀毓皱眉,旋即舒展。 那人直到掀开了珠帘,站定,低声咳了两声。 那人一身莲青色金丝织锦袍,身形颀长,面目如同岁引一般温润儒雅,或许是因常年病中,脸色透着苍白病态之感。 与岁引不同,岁引是不食人间烟火气儿,而这人的眼角眉梢都藏着千万种风情,似是在红尘中浸染过盛,却并不会令人轻视。 “玉姑娘,请坐。”他又道。 宋怀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棋盘的位置。棋盘上还有未下完的半盘棋,但此盘棋极其精妙。 她未动,“东家应当晓得我是为何而来,我只求一个答案便离开。” 那公子已自先坐下,偏头笑看她,“姑娘必定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女儿家,否然绝不会这般说出一个求字儿。不过,瞧在我方才帮了你与那名男童的份上,就与我下一盘棋作为报答吧。” 果然是那位修公子呢。 不愧是金玉坊的东家,眼光也足够毒辣。从一开始应当也是看穿了她的伪装,那钱袋或许是证据之一,但她自身的气度是骗不了修公子这样的人的。 她笑了笑,“小女棋艺不精,献丑了。” 半个时辰后,修公子瞧着棋盘,不禁咳了几声,强笑道,“玉姑娘确实……棋艺不精。” “献丑了献丑了。” 棋盘上已是一塌糊涂,更是毁了先前精妙的半盘棋,修公子没有提刀砍了她也着实是定力好到极致。 修公子又低笑起来,“我早该想到的。” 他道,“制作那枚印章的,是京华中的贵女。至于是哪一家,我却不晓得了,只是来头却是不小的。” 他拿出了一块玉佩,“这是那贵女的信物,近日她还在金玉坊定做了一样玉器,故而留在这儿的。” 是的,那日少夷来查此印章,却不知为何被修公子截住了。却不说其他,只告诉少夷,“若是想要知晓,便让你主子亲自来寻我便是。” 宋怀毓想过会被刁难,想过他有其他目的,却并未想到真的简单他便告诉了她。虽未得到确切答案,却有了线索。 她拿起玉佩仔细瞧去,当即一震。 第31章 百岁如流富贵灰冷 宋怀毓问,“公子向我透露如此之多,条件是什么呢?” 修公子抬起眼眸,目光如灼,似乎要透过帷帽将她看得彻底。他入鬓的长眉微挑,“若我说,条件是你呢?” “小女不过是一介布衣,身无分文,更毫无可入公子眼睛的宝物。公子莫不是在与我说笑?” 修公子却笑道,“可是玉姑娘,你本身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呀。” 他的神情带了微不可查的落寞,能使山河秋冬也尽随了他而去。这万物多情,却尽恋他眉眼盈盈处。 他站起来,俯身,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了她的帷帽上,“玉姑娘,你信否,这世上多得是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欢喜,就似……” 他顿了顿,“就似已确信跌落泥潭深处再无翻身之时,却有人扒开那些浑浊污秽不堪的泥拉起你,袖口抖落间便已挟了满身春风。” “我不信。”她说,“若有人见了我身处黑暗的模样,我是断然不会欢喜他的。” 他忽然笑了,将放在她帷帽上的手收了回来。笑得猛烈了些,抓着帕子放在唇边连连咳了好几声。他道,“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莫慌。” “我要玉姑娘答应我一个条件,作为这次的代价。” “公子请说。” “只是现下还未想好,来日想好了,必会告诉姑娘。” 宋怀毓不语,他似是知晓了她的意思,“我自有联系姑娘的法子。” 还不如说他已知晓了她的身份呢。 修公子又去琴桌旁拨弄了琴旁的香炉,一股馨然的香气便悠悠传了出来。他道,“时辰还早,若姑娘无事可忙,可与我合奏一曲?” 宋怀毓道,“自然不忙。” 她的目光在那个香炉上停顿了些许,才又收回来,“此处只有一把琴,不知公子怎么与我合奏?” 修公子笑而不语,拍了拍手。旋即有侍从捧了琵琶上来,矮身递到了她面前。 宋怀毓瞧着琵琶,默然。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天下人皆知长宁郡主尤善琴,琴音一出皆令人如痴如醉。若他晓得她身份,应当是让她弹琴,而非琵琶! 其实,她真正擅长的,是琵琶。 默了一瞬,她还是接过了琵琶。修公子又道,“姑娘只需跟上我的调子便可。” “好。” 修公子一开始便是高山流水的前奏,宋怀毓垂眸,旋即跟了上去。 可越弹奏下去愈发发觉不对,他弹奏的曲子竟慢慢变成了凤求凰! 宋怀毓心头一凛,这修公子必然有着什么企图,而那个条件,里面也必然有着什么玄机。 一曲毕,修公子笑道,“玉姑娘原是擅长音律,方才让你与我下棋确实是强人所难了些。” “过奖。” “既你已得到想要的东西,便回去吧。”这是下逐客令了。 “多谢公子了,后会有期。”宋怀毓欠身,随后下楼。 “会的。”他轻声道。 “公子。”有人上楼来,瞧见修公子的面色显然更苍白了一些,顿时心疼的过去扶着他,“公子,你这又是何必?” “我本已药石无医,能见她一面便是一面。见一面,少一面。” 她是骤降霜雪,吻过万疆无棤,偏落他眉睫。他幽幽起身,拿起了宋怀毓放下的琵琶,道,“好好收着吧,他日……为我陪葬。” 那人瞪大了眼睛,“公子,切莫再胡言乱语了。” “你是不是觉得方才那女子,太过无用?”修公子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指勾了勾琵琶的弦,发出“铛”的一声响,久久回旋,“你真当方才她对那名真是一时善心?” 他莫测的笑道,“她恐是一开始便认出了那几名男子的身份,才执意假借要送那名男童去医馆之名,助他逃脱苦海。只是未料我会横插一脚,令她乱了计划罢了。” 那人皱眉,“可,她确实只是送那名男童去医馆,便离开了。” “你忘了她塞给那名男童的钱袋了?那上面绣的,可是辛夷呢……” 那人一惊,“那女子是长……可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啊。而那日的人,也查不出到底是谁的人。” “那名男童是可塑之才,所以她才动了心思。若是她选择袖手旁观,我必然会保下他的,可惜她出手了,我是不会与她争的。”他又勾了勾弦,“恐也是因为我的出现,所以她才会选择将那名男童送去了医馆便离开了。可是那名男童,却会记住她的恩情一辈子,甚至可能通过那个钱袋……” “铛——”的一声,他幽幽道,“寻上她。” 宋怀毓出了金玉坊,便打算回宋府。却远远的瞧见一个人影进了京华最大的酒楼——月西楼。 她皱了皱眉,顿了顿脚步便朝月西楼走去。 说起月西楼,其堂倌是不能与金玉坊的相较的。一瞧宋怀毓满身的粗布麻衣,还戴个帷帽,自然就爱搭不理了。 宋怀毓抬眼瞧着那一抹身影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她垂眸思索片刻,并没有跟着上楼。 此时在一楼吃饭的人坐满了整整一堂,吵杂声沸腾。依稀可以听见她的名号,甚至与不好的词儿挂了钩。 她转身出了月西楼,在对面的茶馆点了一壶茶,摘下了帷帽放在桌上。 一边注意着月西楼的动静,一边想着那枚玉佩。她绝不会看错,那是宋家嫡系子女特有的玉佩,上镌刻着莲座缠枝云纹。 只是,却不知是谁的。 不,宋怀毓猛然意识到,之前她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到底在何处,她一直都是被动的一方,任由他人在引着她在思索。 特意将那副印着“谢尘缘”印章的山水画通过少夷的手送到她手上,本意并非让她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人,而是……让她觉得她是在顺藤摸瓜! 若是一切推翻重来,背后之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故意引导她,给出破绽,联想到萧家篡权,与皇室有勾结,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摘出来明哲保身,出手保下宋家。 若她是背后之人……又怎会让自己的猎物逃脱?! 原来如此,宋怀毓笑了。 她一直都被误导了,所以一直在往别的方向思索,才会一直毫无进展,似是钻进了死胡同。可是将之前的猜测推翻重来,便能发现真正的方向。 对方也正是因为笃定了她会深信自己的猜测,所以才会一直给出误导。 因为她本身便是自负之人,对自己确信的事儿不会想过要推翻重来,那是对自己的否定,她是断然不会做的。 一开始她是确信自己的猜测的,可是昨日谢瑜说的话,在见到那块玉佩时,让她有了别的想法。 比如,一开始便有人试图瞧着她的鼻子走! 她漠然的喝了口茶。 那便来瞧瞧,谁的本事更大,谁又能算计到谁吧。 第32章 我书万千情意与你 “听说呀,皇宫里头死人了!”隔壁桌的一名男子压低声音贼兮兮的道。 另一个人道,“这个我知道,听说还是个小头头,听说是个管什么人的慎容女官,来头也是不小。端阳那日晚间被大人发现暴毙在自己的厢房里,等人来要去处理尸体的时候又被发现吊在了鸿钧门,老恐怖了。” “可不是么,我当时路过瞧了那么一眼,魂都要飞了。眼睛睁得老大,简直就是死不瞑目呀!” 旁边又有人道,“这事查了快两日了,还全无消息,一直找不出原因。你们说呀,这……”后面的声音低了些,“长宁郡主在陵川时祠堂无缘无故崩塌,回了京华院里一直都在开花的辛夷树败了,端阳当天大鼓无缘无故崩裂,这女官无缘无故暴毙,会不会真的……是灾星啊?” 宋怀毓面色淡淡,执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 又听有人道,“不会的,不会的。如果郡主真的是灾星,前面安安稳稳风光无限,怎么可能现在才出事?这不明摆着是灾星本人栽赃给她的吗?” 但显然对宋怀毓是灾星一事,大家在心里都存了些猜疑。 宋怀毓垂眸,执着茶盏的手的食指摩挲着杯沿。 这个慎容女官是她让少夷去杀的,是在当天她瞥见的那一抹衣角的真正主人。但是没想到那幕后人干脆承了她的“好意”,将慎容女官的尸体挂在了鸿钧门上,还顺便“帮”她抹去了一切凶杀痕迹。 慎容女官是管理各宫宫女的职位,若是她在皇宫安插眼线,她也会将一个人捧上这个位置。 如此这一事传开,更让人心惶惶。怀疑的种子在人的心中种下,便难以拔除。这让众多人无形中对宋怀毓的尊敬逐渐变成了恐惧,恐惧命运被扼住。 但仅凭这一事,便可瞧出那幕后人在皇宫中的权势有多大。并不是指身份之高,而是眼线之多。想来那慎容女官为那幕后人安插眼线一事,提供了不少便利。 思索间,宋怀毓正好瞥见月西楼出来了两名贵女。 神情倨傲,为面容增加了几分尖锐,显得咄咄逼人。这正是宋怀菁。 跟在她身后的宋词以及云环和云珠,宋词极少会带侍女出行,见怪不怪。 宋词一直如同鹌鹑一样缩着脑袋,低头看鞋看地面,就是不抬头直视前方。直到出了月西楼不远,宋词才停下脚步,怯生生的道,“五姐姐,我要给姨娘买药回去,能不能先去医馆再回去?” 宋怀菁头也没回,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正想说什么,随后又略微缓和了脸色,“去吧,要不要云环或者云珠陪你去?” 宋怀毓倒是觉得稀奇,见惯了宋怀菁对宋词的恶言恶语,突然这么好声好气,若不是有所图谋便是心情极好。 宋词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话说得磕磕巴巴,“不,不必了,不敢劳烦两位,两位姐姐,我自己去便好,医馆便在,便在这附近,不远的。” 宋怀菁点头,“成,银两不够了与我说便是。” 宋词一脸感激,“谢谢五姐姐!” 宋怀菁没再说话,携着云环和云珠便走了。宋词望着宋怀菁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去的方向却不是医馆,而是……金玉坊! 不会是宋词,宋词不是嫡系子女,根本不可能会有那枚玉佩的。宋怀毓喊了店小二放下茶钱,便戴了帷帽跟在宋词身后。 宋怀毓藏在暗处,瞧着宋词进了金玉坊的大门,却只是在一楼挑了柄质地还算不错的玉如意便付钱出来了。 她总觉得自己漏了哪儿,她抠了抠指甲,猛然想起方才在宋怀菁身上并未见到她的玉佩。 那幕后人,与宋怀菁必然有关联,或者说,也是宋怀菁的背后之人。宋怀菁必然是想不出如此计策对付于她的,方才对宋词这般好想必也是因着心情好。 可宋词会全然不知情吗? 宋词在金玉坊门口站了站,望了望医馆的方向,咬着下唇不语,神色颇为为难窘迫。她踌躇片刻,动了。 依然不是去的医馆。 她还欲再跟,背后却有人按住了她的肩。她回去望去,那少年郎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濯濯如春月柳,醉玉颓山。 那少年郎眸里光华潋滟,眉目含笑,瞧着她微微挑眉,“没想到七七也有……嗯,做梁上君子的一天呐,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尾随姑娘家。” 宋怀毓淡淡的将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拂下,宋词已然不知去向。她问,“你如何认出我来的?” 也不计较他的说辞。 谢瑜手极快的掀起她的帷帽,将头伸了进去,与她眉目不过两指间的距离。 她的心陡然一窒。 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轻佻,“如此浓郁的辛夷花香气,除了你,世无其二。” 热气直直打在了她的脸上,连同他身上那莫名又舒适的味道似是要将她全身包裹起来,再由内往外剥个干净。 她一阵恶寒,较忙推开谢瑜,也不忘自己退开了半步,却又听他道,“不过,你这副模样在外行走,未免也太欺负人了些。这手法还太拙劣,不够娴熟,还得再练。但是我却是觉得极好的,极好极好。” 只见他眯着眼,似是十分愉悦。她不想与他纠缠,转身就走,面前是一片僻静的小巷,并无什么人。她回想宋词离去的方向,希望自己的判断不会出差错。 谢瑜却跟了上来,“七七呐,你这样的伪装也只能骗骗那些愚民罢了。” 宋怀毓淡声道,“谢二公子有何指教?” 谢瑜显然更加兴奋了,“所谓在其位谋其职,这伪装是同一个道理。你扮作谁,也应当用尽全力,抓住其特点,在细节上修缮完美。只有你觉得你是此人了,别人也会认为你是此人,就如同你信任自己一般信任你是此人。” 宋怀毓的脚步快了一些。 “七七,或许现下你觉得这无关紧要,甚至这是无稽之谈。可是终有一日,你会遇上的,届时你便懂了。因为,这便是作为暗桩的基本呐。” 宋怀毓的脚步顿了顿,“你……曾做过吗?” 谢瑜想起那些昏暗无光的日子,几次撑不下去了,想着算了吧算了吧。可是一想起她,还是咬牙撑下去了,说不定就差一点了,谁知道呢。 前世支撑他登向高位的,支撑他度过那些昏暗无光的日子的,全是她罢了。也仅仅是她罢了。 今生,也是一样的吧,只是他却想她能陪他一起的,他想将她也拖入那黑暗里来罢了。 他笑,“我的布局之中也是需要暗桩眼线的,若是这儿都不懂,可怎生了得?” 第33章 我瞧春天尔尔不及你 “阿毓。”谢瑜停了脚步。 宋怀毓也停下,转身看他,“什么事。” 他凝她几瞬,叹了口气,朝她伸出手,“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她。” 她眸色微动。 谢瑜当真牵着她去找宋词了,他带着走出了那条小巷,往更偏僻寂静的地方走去。 一时窘迫,一时默然。 此时的谢瑜就当真是清贵无双的公子哥儿了,若不是他偶尔朝她蹙来几个秋波,她也会恍惚这么乍一瞧,确实是占了个绝字儿。 谢瑜带着她七拐八弯,她也丝毫不怀疑谢瑜的用心,谢瑜要对付她大可怎么简单怎么来。他只需点她穴位便是,那日她便晓得谢瑜应当是个功夫不弱的。 谢瑜最后在一处阴暗处站定,附在她耳边轻声的道,“你瞧,可不在那儿吗?” 谢瑜这一出声,便令她忘了方才突然想起来要问他的事儿是什么了。她定眼望去,是一家十分平常的农户。 却略微蹙了蹙眉。门前的正是宋词和今日那名男童,旁边还站着一名一身黑衣背对着她和谢瑜的男子。她不敢太细致的瞧那名男子,一看便是练家子,怕被察觉了。 但她认得他发髻上的那根象牙白玉簪。 宋词似是将男童护在了身后,低着头,声音极其害怕,“你饶了他吧,他是无辜的……” 男童眼神紧张又戒备,也极度恐惧。宋怀毓瞧着他腿上有包扎过的痕迹,此时一片鲜红,有些沾在了旁边的青草上。 宋词和男童之间有什么关系? “放过他也无妨,你拿什么来换呢?”那男子道,玄色的衣袍微微晃了晃。 宋词犹豫了,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拿不出来。她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男子笑了,“瞧瞧,这就是弱者,宛如蜉蝣蝼蚁一般的下位者!这种受制于人,处处要与人低头的滋味儿,怕是不好过吧?” 宋词垂首,但看得出来身体在颤抖。 男童忽然站起来拔腿就跑,那男子发动身形一把提住了男童的后衣领,语气森然,“嗯?看来还是不长教训,那便再去浮栖馆待着?” 男童一声不吭,奋力挣扎,奈何却如何也挣不开。 今日那几名自称男童是他们侄子的男子,便是出自浮栖馆,算是浮栖馆的护卫。而浮栖馆与溢香楼无异,都是女昌馆,只是浮栖馆里的全是小倌罢了。 浮栖馆,是人间地狱。 “不!不不不!我求求您,求求您饶了他吧!我一定,一定会……让五姐姐好好听话的……”宋词瞧见听到这句话较忙朝着男子磕头。 男子似是迟疑了一会儿,将男童丢在了地上,冷哼一声,“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随后便离开了。 男童痛得蜷缩成了一团,咬紧了牙关,硬是一声不吭。宋词连滚带爬的来到他身旁,想要抱起他,却被拳打脚踢的推开,死也不让她碰。 “这名男童是你这位九妹妹那名侍女的亲弟弟。”谢瑜提醒道,顺带带了宋怀毓往更阴暗处隐了,避免被瞧见。 “怎么了怎么了?我是词姐姐啊,你不认得我了吗?”宋词有些焦急,“快让姐姐看看你的伤,这样下去伤会更重的。” 男童一口咬在了她的手上,她疼得“啊”了一声向后退了一点点,但男童死死咬住就是不放开。最后还是宋词不知晓低语了什么,男童又猛地放开了她站起来要跑。 宋怀毓看到这里便要转身离去,谢瑜却扣住了她的手腕,“不多再看看吗?” 她摇摇头,不需要了,至少她清楚了宋怀菁和宋词和那个男子搭上了线,至于要对付谁也不言而喻。恐怕宋家里没谁会比宋怀菁,更想将她拉下马来。 她的神色间有些倦意,她厌烦这样争来斗去。 谢瑜却微微一带,将她带入怀里,扣住她的下颌强制让她瞧着宋词和男童两人。他道,“宋七,瞧着,好好瞧着,这就是你的宿命,要与这些人争斗不休。” 她垂下眸抠了抠指甲,“谢二公子,这是你的宿命,不是我的。我与你,不一样。” “我们都是一样的。”谢瑜忽然笑道,“你是天之娇女,也理应是天之娇女,因为宋家人甚至是岁时自小都在给你铺路,让你越走越高。” “可是宋七,宋家的权势,只是在朝堂而已呐……” 宋怀毓突然顿悟了。 宋词和男童已不在外面了,这家农户的门也已经关起来了。看起来是男童得到了安抚,跟宋词进去处理身上的伤了。 他伏在她肩头,低低笑了两声,“七七,这就是命。” 这就是命,无论你得到了什么,又得到了多少,迟早有一天它会以别的方式来收回,且看你守不守得住,又能否从它手里得到更多罢了。 与其说他们是在与人斗,不如说是与天争,与命争。 宋怀毓面色仍旧淡淡,那便让她瞧瞧吧,天命到底有多难缠。 谢瑜偏头瞧她,却晓得她在想什么。 他是故意的,故意与她说命,故意带她来瞧见宋词,而她对他,戒备心果不其然没那么重呐。 只是,他也很想很想,与她一起争一把所谓的天命罢了。 就让他将往生写进山里,任他穿布鞋踏绿苔,任缺口的搪瓷碗盛满清水,任青衫落魄白雪堆头。任他,便是往生。 他再也不要冷眼瞧她如同人偶,鹿鸣宴中正襟危坐,华冠都不敢歪半分。他要她春风得意,与他低眉哂笑,尘埃落定时长袍一抖再不入世,与他居乡野之地,春溪雪霁,佐以永生。 他只要,她——与他,永远在一处。 她微微抬脸,道,“多谢谢二公子赐教。” 话语是刺耳的,只是被她软绵绵的说出来,让他微微挑眉,却不舍得说她半个字儿。 宋怀毓怎会不知晓谢瑜这么做目的何在?只是她偏不想好好给他道谢,就是想刺一刺他。却不想他不嗔不怒,只含了笑,用眼神轻薄于她。 她倏地的就想起他将她压在塌椅上的那一幕了,只觉胸口既温热又痒。 他又低声道,有些惑人,“七七,你……莫不是脸红了?” “……”隔着帷帽你看得清什么? 谁想他却伸手进来揉了揉她的耳垂,“是吧,这么热,耳根子也红了吧?原来七七脸皮竟是这样的薄。下次,我轻些吧。” “……”宋怀毓拍下他的手,“谢二公子,说话莫要奇奇怪怪。” 第34章 不肯半分低头 宋怀毓刚回到院子里换回衣裳脱了妆,管家就来请宋怀毓前去宋老太爷的书房。 “你们去查查萧家,事无巨细,给我将它翻个地朝天。”宋怀毓低声道,“还有雏兰的弟弟,寻个机会带去别院,莫被别人瞧见。” 少夷和幼辛双双应了,宋怀毓便带着成蹊和管家去上阕台。上阕台便是宋老太爷的书房。 此时天色已然黯了下来,长廊檐上的灯彩也已点亮。管家忍不住拿眼偷偷去瞧宋怀毓,宋怀毓神色沉寂,略微欠首。 若是不了解宋怀毓,瞧一眼便觉得她宛若九天玄女,娴静又谦恭温良。 宋怀毓进了上阕台,里边儿不止是宋老太爷,还有宋老夫人和宋二爷,以及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十八九岁的少年。 稀奇的是,宋三爷不在,宋三夫人和宋怀菁却在。 但是显然宋老太爷是没兴趣给她介绍他身后站着的是谁的,只摆了摆手道,“让你来此,是想问你一问,菁姐儿说你院里的丫头将她打了,可有此事?” 宋怀毓踏进这里的时候,就晓得会有这么一出。且不说她们母女二人都在此,宋怀菁的脸被打得肿红,手背上还有幼辛的鞭痕,宋三夫人在那儿拿着帕子装模作样的抹眼泪。 宋怀毓当真就坐下了,淡声道,“确有此事。” “公公,你听听,你听听,媳妇儿可有说错儿?”宋三夫人立马就带着哭腔嚎道,“媳妇儿晓得毓姐儿金尊玉贵,容不得旁人近前,但是菁姐儿可是与她同出一支的亲姐姐啊!她怎能下如此狠手?” 宋怀菁伏在宋三夫人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道,“七妹妹,五姐姐晓得错了,日后再不踏足窈窕院了。” 宋老太爷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是嫌母女二人太过吵了,“毓姐儿可还有话说?” 宋怀毓抬眼,望了一眼他的白发,又低下头去,细声细语的道,“想来那时我在屋内歇息,吩咐少夷她们莫要吵我,恰巧五姐姐前来寻我,便将五姐姐拦下了。” “可你手下的丫头,却不知轻重的要打杀了她!菁姐儿虽然在宋府是没你说话有份量,可是她也是宋府正经的主子,哪儿容得随意一个丫头就能对她动手?想来是得了你的吩咐,才对菁姐儿下如此狠手!”宋三夫人一把撩开宋怀菁的袖子,露出手臂上交织纵横的鞭痕,还在泛着红肿,“你瞧瞧,你自己瞧瞧,将菁姐儿打成什么样了?她身上还有呢!她一个姑娘家,还不知这会不会留疤……” 宋三夫人是得理不饶人,这会儿在那儿叭叭叭的,宋老太爷和宋二爷明显都开始烦起来了,皱了皱眉。 宋怀毓这回确实却是眼都不抬,“三婶,你确信是幼辛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了五姐姐么?” 宋三夫人怒道,“不是她打得是谁打的?这宋府里还有第二个人会使鞭子不成?你今日休想袒护她,你只消将她交给菁姐儿处理,我便不追究于你。” 交给宋怀菁处理,怕是宋怀菁会折寿。 宋怀毓仍旧细声细语,“三婶,我晓得幼辛的性子,若非招惹到她,她是绝不会动手的。不知五姐姐可否与我说说经过,如何?” “不要不要,娘——”宋怀菁害怕的往三夫人怀里缩,哭哭啼啼就是不肯说。 宋三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她安抚下来,又冲宋怀毓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告诉你,菁姐儿的确是你的丫头打的,区区一个丫头敢打主子,即使不是你授意,也该得到惩治!” 这是咬死了打主子这一条了。 宋老太爷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不在朝堂里被算计死,就要死在宋三夫人这妇人嘴里。 “也不是不可。”宋怀毓幽幽道。 “那死丫头呢?还不绑上来?” 宋怀毓又道,“但是,本郡主需得治治宋三夫人的罪。” 宋怀菁心里一个“咯噔”,她对这句话太熟悉了,宋怀毓这是拿出郡主的身份来压她娘了。宋三夫人也就因为嫁给宋三爷才得了三夫人这么一个称呼,一无诰命在身,二更毫无势力。 只要宋怀毓抬出身份,宋三夫人是无论如何也要住嘴了。宋怀菁悄悄拉了拉宋三夫人的袖子。 宋三夫人却冷笑道,“我有何罪?” “以下犯上——” 果不其然,宋怀菁心里愈发的不安。 宋三夫人脸色一顿,只瞧见宋怀毓定定的瞧着她,然后又继续开口道,“诚然,方才三夫人说得也毫无差错。幼辛以下犯上,该罚。三夫人呢,同样也是以下犯上,也该罚。正所谓,天子犯罪与庶民同等。” “我是你三婶,是你的长辈!”宋三夫人暗骂,这行子,“那死丫头是下人,是奴籍在身,要打要罚全凭主子做主。可她居然胆大到私自动手打主子,应以儆效尤!” 这是又绕回去了,说辞又变了一通。 宋怀毓只道,“幼辛是我院里的人,要如何也是我,还轮不到三夫人来指手画脚。” 宋三夫人脊背一凉,觉得宋怀毓此时的眼神过分危险。 “我便是拿身份压你,你也无话可说。我是今上亲封的正二品郡主,连你夫君见了我也该跪地行礼,你又是拿什么身份与我在此大呼小叫?我的三婶?”宋怀毓讥笑。 宋三夫人方才便意识到这一步是走错了,以为宋老太爷会给她撑腰,可看宋老太爷,却在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这儿的争吵。 她勉强笑道,“毓姐儿啊,是三婶错了。三婶一时糊涂,你莫要计较。”也幸好她方才没有囔囔着什么姐妹之情,只怕宋怀毓会抓着这个不放。 宋怀毓却微微一笑道,“这可不成,若此事就这般揭过去了,日后越来越多人敢在我面前肆意妄为,可怎生了得?” “所以,成蹊,赐三夫人——笞刑。” “是。”成蹊欠身应了,随后出了上阕台,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粗壮的婆子。 这两个婆子宋三夫人可是无比熟悉的,宋怀毓手里专司惩治的婆子。 宋三夫人瞬间就牙疼了,较忙向宋老太爷求救,“公公,公公,救救媳妇儿啊!” 宋怀菁倒是安静得很,抓着宋三夫人的衣袖一声不吭。 宋老太爷还没发话,那两个婆子就一左一右架起了宋三夫人要拖出去。她们只听宋怀毓的命令,所以即使宋老太爷发话也没用。 第35章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青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合着上阕台明亮的烛光。 笞刑,宋怀毓的笞刑,向来不是那么好吃的。宋三夫人心头害怕得紧,也晓得无人来救她了。可要让她向宋怀毓不知脸皮薄厚的求饶,她也是做不到的。 宋三夫人道,“菁姐儿,回你的院里去。” “我不!”宋怀菁抓着宋三夫人的衣袖跟着去了,死也不肯放开。 上阕台没了宋怀菁母女二人,却安静了下来。宋怀毓端坐在那里,谁也没看。 宋老太爷瞧着自个儿这个孙女儿,心里若说半点复杂也无,那是假的。 宋怀毓太过冷心冷情了,对宋三夫人说下手便下手,还是这么狠的手。那笞刑行完,宋三夫人大半条命怕是要没了。 止不住便想,若是他们真的将宋怀毓捧上了高位,照着她的性子,只怕也不会对宋家多加照拂。 他道,“我会想个法子,毁了你和谢二的婚约。” 宋怀毓早就知晓宋老太爷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嫁给谢瑜的,甚至说,她这般好的棋子,却要丢到谢瑜那副腐烂的棋盘上,简直就是浪费。 “祖父觉得,我要嫁给谁才合适?” 这话问得确实不敬了,有些讥讽。宋老太爷自然是听得出来,他也不恼,“自然是……未来的帝王。” 宋怀毓抠了抠指甲,果然么,岁时想要她嫁给皇子,宋家也希望。岁时的后宫塞不进宋家的棋子,而塞给下一任帝王的最好时机便是现在了。 “祖父说的是谁?” “五皇子。”宋老太爷很满意宋怀毓这回的态度,显得恭敬真诚许多,他也丝毫不介意告诉宋怀毓他的打算。 宋氏全族都心照不宣,宋怀毓是要进皇宫的,是要嫁给下一任帝王当国母的。 他们丝毫不迟疑的向宋怀毓袒露了他们的野心。 他们需要一位国母栓住帝王的心,需要成为皇室外戚,给他们更多便利。这个人选,毫无疑问便是宋怀毓。 自小对宋怀毓的教导,都是为了让她今后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国母,能被世人称赞的贤后。她是按照皇后的标准被培养长大的。 无论是宋老太爷还是宋夫人也好,他们都这样培养她的。包括安定侯,他必定是晓得的,所以才会一直要求她端庄淑柔,谦恭温良。 而最为让宋家人惊喜的是,岁时有意让宋怀毓嫁给皇子。甚至有爱屋及乌的意思。 爱屋及乌,屋是宋怀毓,乌便是她的未来夫君。 宋老太爷这般自信的答五皇子,必定是和岁引私下有了接触,并且达成了某种合作。宋怀毓笑笑,这是不怕宋家死得早吗? 宋怀毓忽然便明白岁时为何想要对氏家大族下手的原因了。过于强盛是没错儿,但是私下却妄图搞些小动作,有抢食的倾向。 若是她,她也会除之而后快。 她低声应是,并不反驳。 但是宋老太爷未必就看不出来她已经有脱离他掌控的意思。 “到那时,你需和无数的无知、偏见、狭隘、阴暗过招。三媳妇儿这只是刚开始,以后你还会碰到无数为难,都要你见招拆招。”宋老太爷道。 宋怀毓应了。 不必到什么时候,此时她便已经被卷入那些肮脏与龌龊里面。 他们都想将她作为棋子,左右她的人生。她瞧着他们张牙舞爪,争着抢着要将她往泥潭里越拽越深,都企图她能给他们些什么利益。 她忽然便想起谢瑜的话来,想起他是唯一一个想与她一起与天斗与命争,摆脱棋子身份的人。想起他问她是愿做任人摆布的棋子还是生杀予夺的棋客。 宋老太爷又道,“你要多寻些机会与五皇子多亲近亲近,将他牢牢握在手中。” 你瞧,听世人道内阁首辅宋大人是如何如何清正廉明,脊骨风雅,两袖清风,撕开那层君子的皮,却犹如恶魔一般面目狰狞。 她敛了眉目,温和柔气,“是。” “不管何时,你都要护全宋家,不得让宋家蒙羞。” “是。” “别与府里的兄弟姐妹生疏了,需得念及血缘之情,莫要再大动干戈,动不动便上手打杀于人。只有互相扶持,你们才能走得更远,才能给后人留下荫蔽。” “怀毓谨记。” 宋老太爷沉默瞧了她半晌,“你是氏家大族里,甚至是洹朝乃至天下,最优秀的姑娘。拥有惑人的容貌,过人的才识,若你是男子,本不该走这么一条路。” 可她是女子,便不得不走这么一条路,不得不依附男子上位。可他们试都没试,又怎知她不行? 又怎知她不能凭女子之身入仕,又怎知她不能在朝堂有所作为?为何要用姻缘来绑住她,绑住她与深宫? 她极其厌倦心计,争来斗去。偏偏这些只为了一个男人,她是不愿的。 更不愿与一堆女人共侍一夫。 她不欢喜。 她低头应是。 这就是人皮背后的脸面,如此污浊又不堪,令人作呕。那些对地位权势的欲-望,让他们恶心又难堪。 宋老太爷晓得她温顺背后,对他完全顺从是假的。他道,“你来到这个世上,便被赋予使命。你要与他们争夺宝马香车,争夺亭台楼阁,直到站到最高位。这就是你的使命,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 “你是凤飞于天的贵命,不是缄默死去的烂命。你这般好,不该浪费。” 宋怀毓一脸默然的回了窈窕院,成蹊侍奉在身侧,不安的道,“姑娘,老太爷他……” “不必担心。”宋怀毓是真的不担心,谢瑜未必就斗不过宋老太爷,被轻易毁了婚约。 想来谢瑜只与她交易,也是清楚宋老太爷的野心。 宋怀毓从暗格里拿出了一张帕子,是那日少夷从护城河里捞起来的那一张。 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帕子,且是闺阁女子家的帕子。 当日护城河上比较混乱,并不能断定这就与幕后人有所关联。甚至,可能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被混淆视听的,自然是宋怀毓了。这全程,可都是针对宋怀毓的。 帕子底下绣了小小的玉兰花,她细细的看,随后便放下了。 这帕子,其实无关紧要的。 “拿去烧了吧。” 今晚的半月格外的亮,成蹊应了声,见风大便去关了轩窗,这才出去。 宋怀毓望了门外一眼,起身去了暗处。 第36章 心有锦绣身向地狱 宋三爷收到宋三夫人被宋怀毓处以笞刑时,心下一个“咯噔”连忙从温柔乡里爬起来滚回了宋府。 虽说他不大喜欢三夫人了,但是好歹是与自己有十数年夫妻之情的妻子,出了事他还是在意的。 刚踏进自己的院子,就听到宋怀菁的哭声,“娘,娘……” 宋三爷进去,就看到宋三夫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宋怀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宋怀鹭面色冷然,但显然也动怒了。 宋三夫人还在昏迷中,但偏偏宋怀毓下令不许请大夫,这是有心折磨宋三夫人。从宋三夫人的伤势来看,那两个婆子是绝对没有留手的。 宋怀菁一瞧见宋三爷,一把抓住了宋三爷的手臂,“爹,救救娘,快救救娘。” 宋三爷瞧了瞧床上的宋三夫人,此时她的面目柔和了许多,显得娴静又温柔,仿佛以前犹如泼妇一般的人不是她。 当初宋三爷之所以会娶宋三夫人,便是宋三夫人的这个模样。他那时候寻思着宋三夫人绝对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贤妻良母,又好捏。谁想那只是她故意给他看的,婚后各自都开始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他心下不忍,曾经他也是极其欢喜她的。 “我去求父亲。” 宋怀鹭起身,“不必去了,我和阿菁去求过祖父了,祖父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救娘。” “什么?”宋三爷一阵震惊,即使宋三夫人平日里为人不如何,但是宋老太爷却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不肯救,这显然和他印象中的父亲有所出入。 “只有去求七妹妹。” 宋怀菁听到这话面目扭曲,“她休想!我死也不会去求她的!” 宋词出现在门外,又是怯生生的模样,“三姐姐,五姐姐,我,我经常去医馆,所以对医术有一些浅薄的研习,我……我想试试。” 宋怀菁头也不回,喝道,“试什么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你是好借这个机会给我娘补一刀,害死她,好让你那个弱的随时要归西的姨娘上位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休想!” 宋词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怀菁,随后眼眶里泛起了泪花,头比之前越发的低了,“我,我没有。五姐姐,我是真心想给母亲治病的……” 一副委委屈屈可可怜怜的模样。 “滚!滚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别让我看到你!”宋怀菁吼道,还顺带抓了桌上的茶具扔了过去。 茶具砸在宋词的额头上,顿时便出了血。她咬着唇抹了一把额头,也不动,似乎不管宋怀菁对她如何,她就站在那里直到被允许为止。 宋三爷心里也火急火燎,懒得管自己这个存在感几乎没有的庶女。且不说夫妻情分上,宋三夫人要是有个好歹,宋怀鹭的婚事又要再拖个三年。 他这些年因为上头两个哥哥,被贬低得一无是处,才会堕落至此。好不容易自己的嫡女要嫁给太傅的嫡次子,也算是给他这一房扬眉吐气了一回,却因为丧事一拖再拖。 这可怎么成?这三年宋怀鹭是费尽了心思拴住太傅嫡次子的,再过个三年,谁能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宋怀菁现在火气大得很,眼看又要上前去打宋词,宋怀鹭拉住她,“让她试试吧。” “姐姐!你怎么可以让她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万一,娘怎么办?”宋怀菁更不可置信,觉得宋怀鹭的脑袋莫不是被门夹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宋怀鹭放开了宋怀菁,冷眼瞧着宋词,“九妹妹进来吧。” 宋怀鹭发话了,宋怀菁只好不甘不愿的放了宋词进来。 宋词松了口气。 “九妹妹的姨娘常年卧病在床,时常出入医馆,会点医术不足为奇。”宋怀毓擦了擦手,成蹊将帕子接过。 “姑娘为何要针对三夫人?”成蹊不解。 往日里宋三夫人也并不是没有借着一点理由就要为难宋怀毓的时候,但是宋怀毓都不会过多追究计较。 宋怀毓淡了声音,“你可以认为我是在给幼辛出气。” 成蹊笑了笑,“姑娘本意便是如此吧。”随后又斟酌了用词,“姑娘……可是在怀疑三房?” 宋怀毓难得认真的瞧了瞧成蹊,之前她只觉得成蹊做事干脆利落又得力,有点眼力见,可这回她却觉得成蹊其实是个极为聪慧的。 成蹊长相十分清秀,一双眼睛很是澈亮。 宋怀毓摸了摸下颌,“查查消失的那名女侍,尤其是……如何逃出宋府的。让幼辛带人去寻一寻,找到了便带回来。” 成蹊应了。 宋怀毓经成蹊方才那一句怀疑,便想到之前自己院里莫名消失的那名婢女。自个儿下套要套住的人虽说跑不见了,但也是她不甚在意才索性没有追回。 她已经断定那名婢女是和三房有关,可是宋怀菁绝对没有这个手段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莫名消失的,宋三夫人也没有。 她倒是有想过是否是宋怀鹭,但是宋怀鹭她也让人查过了,因为婚期又重新敲定的缘由,宋怀鹭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备嫁,闲时理理花草,并没有异动。 况且,宋怀鹭虽说心机手段确实高,但也不至于让少夷和幼辛都毫无察觉。 所以,她猜测,这名婢女要么是被宋怀菁身后人救走,要么就是本身是极其出色的暗桩。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先对三房出手。她将他们逼上死路,要他们不得不对她使出杀手锏。 她等着宋怀菁亮出底牌,最好便是去见一见她的身后人。 成蹊将洗漱水端了下去,回来时欲言又止,面色古怪,“姑娘,谢二公子身边的侍墨求见。” 宋怀毓点了点头,侍墨便端着锦盒进来了。他堆笑讨好的欠身道,“郡主贵体安好,这是我家公子今日在金玉坊里头拿下的宝贝儿,特让奴才来献给郡主。还请郡主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听到这话,成蹊的脸色更加的古怪了。见宋怀毓点头,她便将锦盒接了过来。 “那就多谢谢二公子的好意了。” 侍墨见宋怀毓面色平淡,没有兴趣打开锦盒瞧一眼的心思,他暗自挠了挠头,奇怪道,“郡主不打开来瞧瞧吗?” 宋怀毓定定的看他。 他连忙道,“奴才是说,郡主可有话要传给我家公子的?” “有。” 侍墨心下一喜,公子一定很高兴。 宋怀毓道,“莫要让他以及你,或是其他人,再翻墙进我的院子。” 第37章 梦入江南烟水路 “……”侍墨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郡主,公子还让奴才告知您,您要的那名男童,他已经帮你接去城西郊那处别院了,未惊动任何人。” 侍墨说完一脸难色,犹犹豫豫,“公子还有句话……” “什么?” 侍墨豁出去了,“公子说,他在别院等您宠,宠宠宠宠幸他!”说完再不敢多留,连忙跑了。 “……” 但另一个意外却接踵而至。 岁时下旨,下月中旬宋怀毓的生辰宴将在世要楼举办,并且同时行及笄礼。并且随使官一同前来的,还有岁时御赐的一应女儿家的物什。 使官一脸笑眯眯,分外可亲,“郡主,接旨吧。” 宋怀毓走了过场接了旨,瞧了一眼成蹊。成蹊会意,悄悄往使官怀里塞了银两,使官不着痕迹的收了。 他低声道,“此事是今上决定的,无他人撺掇。” 宋怀毓抠了抠指甲。 但显然宋老太爷几人是极其高兴的,这是在显示对宋怀毓的浩荡隆恩,更是对毁去宋怀毓与谢瑜婚事倍增信心。 世要楼处于京华中心,占地面积极广,是始皇帝所建的,晚年的始皇帝沉迷于修仙问道,于是花费了巨大物资建立了世要楼,养着一群自称世外高人的江湖骗子。 世要楼荣及一时,即使后来再无帝王沉迷修仙问道,那群道人也尽数遣散,但是世要楼却依旧是皇家道场,地位也极其的高。 宋怀菁不冷不热的刺了句,“七妹妹好生风光,真是得今上宠爱。” 这话却是有意将宋怀毓和岁时的关系往龌龊里按。 宋怀毓抬眼,目光却是落在宋词身上,“九妹妹额头这是怎了?” 宋词的额头上缠着绷带,小脸有些白。原本是低着头继续扮演鹌鹑的,听到宋怀毓的问话身子颤了颤,“没,没事,是昨夜没看清石阶,不当心撞上了……” “嗯,好生歇息。” 宋怀鹭笑道,“恭喜九妹妹了,还没哪一位姑娘能在世要楼举办及笄礼呢,让人好生羡慕。” 宋怀毓也笑,“多谢三姐姐了。这也无甚好羡慕的,各人有各自的福气。” 宋怀毓将物什分出一些来,送给宋府其他姑娘。一件比一件珍贵,宋怀菁眼红得紧,想说死也不要的话到了嘴边便咽了下去。 “七妹妹这福气可是寻常人都比不得的。” 但是宋怀毓心下却愈发不安起来,不愿与她们多说,便转身回院子里去了。 “少夷和幼辛还未回来么?”宋怀毓问。 “还没。” 宋怀毓的神色凝了凝,这是从未发生过的状况。她们二人一齐出马,不可能需要查这么久。若不是萧家里头还有许多内幕,便是碰到了阻拦,并且还是超过她们能力范围之内的阻拦。 不管如何说,都是发生了意外。她对少夷和幼辛二人太过放心,所以从未担忧过她们的安危。 而现在来看,是遇到了从所未有的敌手。 岁时又下了这么一道,直直将她和谢瑜的婚期提前。及笄礼一办,婚事确实要提上日程。 可是岁时明明是想要将她许配给皇子,又何必给她和谢瑜做推手? 又为何要在世要楼? 若是岁时真的要将她捧上神坛再摔得更狠,为何先前要将她许配给他的儿子,那不是牵连他的儿子同她一起受罪么? 不,或者岁时有更好的计划。 拦截少夷和幼辛的又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巧? 这么巧两件事都撞在了一起! 若是说之前她对谢瑜的话还半信半疑,可是如今她却是全信了。她看不透岁时,看不透岁时究竟要在宋家身上做些什么,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猛然想起昨晚谢瑜让侍墨送来的那个锦盒,什么谢瑜在金玉坊拿下的宝贝儿,谢瑜根本没去金玉坊! “锦盒,那个锦盒,快去拿来。”宋怀毓急急的道。 成蹊瞧着宋怀毓的神色也晓得事情凝重了起来,连忙便去拿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躺着的却是幼辛常年缠在腰间的那根软鞭。 宋怀毓的脸色沉了下来,“软鞭被修补过了。” 她记得清楚,软鞭的尾端是被她自己亲手毁坏的,缺失了一部分。她要拿去修补,幼辛死活不肯,所以这根软鞭的尾端一直都是坏的。 可是现在,被人修补好了。 宋怀毓皱了皱眉,谢瑜既然没去金玉坊,为何侍墨要说谢瑜是在金玉坊拿下的? 她细细的想。 少夷和幼辛遭遇不测,所以软鞭才会被幼辛遗失,随后有人捡到了软鞭,许是见价值不菲,于是卖到了金玉坊。 谢瑜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得知,才会隐藏身份去金玉坊将软鞭拿下,让侍墨带给她。 谢瑜……宋怀毓道,“成蹊,夜里随我去一趟西郊别院。” 谢瑜为何不自己亲自来,却让侍墨告知她他在别院等她,想必重点并非“宠幸”二字来戏耍于她,而是不便来。 以上也只是她的猜测,真相究竟如何,还要见了谢瑜才知晓。现在谢瑜是唯一一个可能知晓少夷和幼辛在哪儿,或者发生了什么的人。 安定侯给宋怀毓留下了些许暗卫,宋怀毓调了几名跟着她前去,其余的留守窈窕院。 她有一个猜想,这件事兴许与幕后人相关。而有人极其清楚了解她平日里的一举一动,所以少夷和幼辛的行动才会遭遇阻拦。 那么,如果她要去别院,就必须分外当心,兴许幕后人就会趁此时发难。毕竟不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调遣一番暗卫总归是没错儿的。 夜里宋怀毓和成蹊便乔装偷偷的出了宋府,一路安全的到达了别院。 宋怀毓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自己在这个别院里的卧房,侍墨正守在门外,瞧见宋怀毓连忙道,“郡主,公子正在里面等您呢。” 等宋怀毓进去了,侍墨还很体贴的关上门,拉着成蹊一起守在门外。 宋怀毓并未瞧见谢瑜的身影,她略微蹙眉,正要喊成蹊,却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那人附在她耳旁声音低哑,“原来七七是这般迫不及待的要来宠幸我呐。” 她也不挣扎,她晓得挣扎无用,“告诉我,少夷和幼辛在哪儿?” “我好生难过,七七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旁人。七七真是……若是无事是断然不会来见我的。”谢瑜的手指一圈一圈的绕着她的发。 第38章 温一壶月光下酒 宋怀毓也晓得这是事实,若非需要谢瑜的时候,她确实不会想起要去寻他的。 她本想问少夷和幼辛的去向,开口却变成了,“今上可曾留意到你?” 虽说语气仍旧淡淡的,面庞是清清冷冷的,可这里面隐含的关切却不需要言明。谢瑜微微挑了眉,“你要相信你未来夫君——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出半分差错的呐。” “少夷和幼辛到底在哪儿?” 谢瑜颇为无奈,“好好好,告诉你。她们目前暂时是安全的,可惜你也救不了她们,只能等她们自己自救。” 宋怀毓蹙眉,“你呢,你也救不了?” 他不是救不了,而是不能救。他们或许早便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只是他们各自都在隐藏着自己,于是才免了那不能承受的一场灾难。 而今,盯上少夷和幼辛的,无非便是那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人了。 只能希望少夷和幼辛在被发现不是她们时逃过一劫。 说起来,祸根是他自己造出来的,却可能要许多人无端被丢了性命。 他道,“各人有各自的造化机缘,她们两人走这一趟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宋怀毓却觉得天愈发的暗下来了,许多未解之谜接踵而至,将她的前路团团困住,仿佛要与她誓不罢休。 “是谁?” 谢瑜吻了吻她的脖颈,“是谁我不知晓,但我晓得,那是全天下人对上也讨不到半点好处的……人。” “你……” “唔?”谢瑜上了瘾一般在她脖颈上一通吻,从鼻腔里挤出了一个音节。 却听她道,“你能不能莫要乱动?” 他抵在她的肩上,偏头看她。她略微蹙眉,盯着他的发髻,一脸不满。 他却带着她一旋身,将她整个人都抵在了墙上。他微微眯起了狐狸眼,瞧着她娇艳欲滴的唇,道,“那便来个有章法的?” 宋怀毓张了张嘴,想说这还能有章法可言的?他却已经封住了唇。 “……”宋怀毓愕然。 宋怀毓忽然便想起位于陵川风水最佳之地洮香山的桃林,年年回春漫山遍野的粉嫩,花瓣会被风披落铺满上山的路。 那股花香竟会比辛夷花更醉她心神。 她恍然又想起有一年她独自前往洮香山,在偌大的桃林里迷失了方向。那微风卷起的花瓣落在她发髻上,天光有些晦暗。 有人替她拂去满头阴晦,她看见那人启唇在说些什么。 他在说什么? “七七……” “七七,七七...…” 是了,他喊她七七。嗓音低沉惑人,似要将她扯进那欲仙欲死的仙境里。 谢瑜沉了眼眸,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七七,可曾清醒些?” 谁在喊她七七?她迷蒙着眼,只看到目若灼华的如玉少年郎。她轻轻吐了两个字,“是你……” 她双颊带了绯红,容色比往常携了几分醉意。他强压下体内的燥意,呢喃道,“唔,可别怪我...…“ “啪一一”的一声,宋怀毓的脑袋偏向了一旁。她只觉得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顿时一片凝滞。 “你……”宋怀毓顿时觉得整个脑袋都炸了。 她不知何时躺在了房里那一-张紫檀木桌上,谢瑜正压着她。他们的衣裳都已凌乱不堪,甚至她的裙角都被掀起。 谢瑜抚摸着方才他打的半边脸笑道,“哎呀呀,七七可算是清醒了,唔,否然便是一个春宵月夜了呐。” 宋怀毓冷着脸将他推开,脚踏地面整了整衣裳。 他倒也配合的下去了,退了几步瘫在床上瞧着她,仍旧眉目含笑,“你可别冲我发火,给你下药的人儿可不是我。我虽算不上正人君子,可也不会做这种下流之事。” 宋怀毓也晓得是这个理,谢瑜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可她也甚为恼怒,方才她不清醒的情况下他的手不晓得在她身上哪些个地方经过…… “你既然发觉了,为何一开始不提醒我?” “那你要如何?“他反问,“是拿头顶的簪子划自个儿几下,还是咬唇咬舌头?或者拿脑袋撞墙?我也正好收些利息。” “唔,作为帮你救那名男童的利息。”谢瑜又补一句。 谢瑜这一句话,无非是告诉了她,将那名男童接到这座别院里,确实费去了一番周折。 她冷静了下来。既然那名男童是幕后人作为要挟宋词替他办事的筹码,必定会严加看管,又怎会真的放任那名男童自由行走?她先前并未想到这一点,思虑并不周全。 那么,少夷和幼辛是在去救了那名男童后被劫走的还是在前? 宋怀毓抠了抠指甲。 “调虎离山。”谢瑜忽然道,伸手在空气中划拉了几下,“少夷和幼辛本是一人去接那名男童,一人先行去查萧家。而我在那家农户发现了幼辛的鞭痕和他人的剑痕,所以我猜测,当时必定是发生了什么足以触怒刺激幼辛的事情,才让她不顾你的命令追着别人儿去了。” 对于谢瑜知晓她要查萧家一事,她并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宋家居然藏着这么多眼线。幕后人可以在宋家安插眼线,谢瑜自然也可以。 宋怀毓抠了抠指甲。 如此一来,今晚她被下药一事,必定也是幕后人的手笔。可是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身上下药,还不被她所察觉,这个眼线也不是一般的眼线了。 目前最为明朗的眼线,无非是宋怀菁和宋词,可是她们二人是绝对不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伸手的,她们还没这个本事。 可是,又是如何晓得少夷和幼辛的行踪的? 宋怀毓的目光渐渐转向了那扇合起来的门。 需要将这些事串在一起,无非是得对她万分知悉,熟知她的一举一动。 谢瑜接着道,“此事必定是能让幼辛万分重视的一件事。少夷如此心思缜密的一个人,绝不容易被诓走,那么,我再猜测一次,幼辛才是这一局里的关键。” 这便不难再猜,这件事还是与宋怀毓有关。 谢瑜偏头,一圈一圈的绕着发,笑道,“七七啊,可想明白了?”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归根结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幕后人做了这么大的一个手笔,却让另一个不知名势力将少夷和幼辛抢到了手。 又或者,这本就是他们双方势力在合作的结果。 第39章 花故醉人月澄如水 谢瑜深知宋怀毓的脾气,松开她步至轩窗前。 月朗星疏,他回首淡淡的瞧了她一眼,“方才那个位置,守在门外的人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宋怀毓眸光顿时一厉,他晓得她对成蹊起了疑心。但是这一句话无疑是在告诉她有两种可能,一是成蹊毫无问题,二是谢瑜故意说与她听另有谋算。 她上前抓住他的衣襟,语气沉沉,“我不管你要做何,若是少夷和幼辛有半点闪失,我绝不会放过你!” 宋怀毓已经几个月未曾对谢瑜露出凶狠的獠牙,说明谢瑜已经在触碰她的底线边缘。 他垂眸望入她暗含警告的眼里,她明艳的面庞此刻有些阴郁,他轻轻的笑,“七七多虑了。我无非是想告诉你,今晚被暗算一事的幕后人,与你想查的,都是一个人。” 也便是,成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宋怀毓抓着他衣襟的手指指甲有些泛白,可见力道之大。她一听便知,谢瑜定当是晓得她要查的是谁,他明明知晓。 可是,他却不向她透露分毫。他一直在局外看着她,看着她在泥沼里使劲儿挣扎。 她漠然的松开他的衣襟,“我还是先前那句话,若是少夷和幼辛有半点闪失,我不会放过你。若是你妨碍我的路,我也不会放过你。” 谢瑜知晓她是误会了,他微微扬眉,抚平她方才在他衣襟处抓出来的褶皱。 “我不会碍着你,反之,我会助你达成一切所愿。”他抬了她的下颌,指腹摩挲着她艳红如朱的唇,“七七,我不告知你,是因为你需要自己去亲眼目睹才会相信。” 宋怀毓的神色一顿,这一句话里头,仿佛藏了许多风雨欲来与隐晦不可言。 “还有,以后你须得时时带着我赠你的玉扇。”谢瑜又颇为不满的道了句。 “……” 虽说是快要入夏了,可是天气还带着点凉,她可不愿时时带着玉扇被人瞧成脑壳不舒服之人。譬如她眼前这位,便是脑壳极度不适之人。 似是洞察了她的心思,谢瑜压了压她的唇,“若你不从也可。只是,那浓烈似酒醉人心神的春光,可让我好一番思念呐……” 宋怀毓一听这话面颊热了热,她自是听出了他的意思。抬眼看他,他却含笑将她从头到脚来回扫视。 她冷哼了一声,“你当真能确定少夷和幼辛会平安归来?” 见她心思仍在少夷和幼辛身上,谢瑜无奈的叹口气,“我早已派人前往探寻,一旦有了消息我会告知你的。你忧心无用,还是想办法护住自己。” 宋怀毓敛了敛眉目,倒是又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儿来,“听闻谢二公子还有一位师兄,不知谢二公子师承何人?” 谢瑜笑着睨她,“这还未过门,便管起我的人情往来了?” “……”她貌似只是好奇的询问吧? 谢瑜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在陵川的时候陆子舟同宋怀毓提及的。 “我的确是有一位同门师兄弟,帮我管着手底下的人。至于师承何人……”谢瑜顿了顿,其实他也不晓得他那名师父是从何而来姓甚名谁。 只知他号天机,身份神秘,能力非凡。 天机终年都待在衡山不出,避世而居。 宋怀毓听罢便再没兴致,甚至连天机为何收谢瑜为徒都没兴致听。 谢瑜望着她的眉目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不曾同她撒谎的,隐瞒的都是她如今尚不能及的事情,待时机成熟,他自然会悉数相告。 只是现在还不行,太早了。 而此时城东郊外,一名女子正蛰伏在一棵树上。 那棵树的树干上有很重的打斗痕迹,不像刀剑所致。她垂着头细细端详,这些痕迹颇为诡异,口子锋利,却像带着剧毒将树干全部浸染,呈现颓败之势。 此时这棵树,就像是被下了剧毒的人一般。 她四处探查过,这周围的树或多或少都是这样的打斗痕迹。从痕迹上看,那一场打斗十分激烈。 只是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兵器武器,能使口子变成这番景象。 有一双锦靴悄无声息的落在她的身旁,上呈白衣锦袍,透着一股子高贵。 她站起身抬头,脸上戴着半边瑰金的凤飞祥云的面具,眸子清冷,写满漠然。她整了整自个儿身上章丹劲装的袖子,随后便离去。 那白衣男子紧随其后,始终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女子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只自顾自的寻着自己的目标。 女子在一处湖水旁停住脚步,望着湖水深思不语。 男子头顶着月光,那张脸赫然是岁引的脸,唇角微勾,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岁引望了望皎月,“卫姑娘在寻些什么,可说与在下听,指不定在下能帮上一二。” 这名卫姑娘闻言,转头冷漠的看着他几息,随后冷声道,“既然五皇子殿下有心帮忙,我便不客气了。五皇子殿下是几时出来的?” “日落之时。” 卫姑娘思索片刻,便不再出声了。她的目光复又环视四周,都无可疑之处。 罢了,本就与她没什么干系。只是这一意外,需得她再重新谋划一遍。 岁引温声道,“我晓得卫姑娘在找谁,她们有她们的主子来烦心如何带她们逃出生天,无须你费心。” 卫姑娘的目光一寒,“我劝五皇子殿下离我远些。” 岁引还是温声,“卫佳,你轻薄了本殿,本殿尚且未曾寻你负责,你倒先要与本殿划清界限来了。” 显然那是一个不好的回忆,卫佳的眸色深了些,“你我二人不曾有过什么过分之举,不必提及负责二字。且说我是女子,负责也说不上是我。我若是有你这么空闲,还不如先去想想如何获得帝王恩宠。” 岁引笑笑,“你在担心我父皇对我不好?” 她担心个球球。卫佳漠然转身。 纵观三位皇子,唯有二皇子岁华能和岁引一争九龙宝座。但岁华心思显然不在夺嫡上,照着岁引的心机手段,花落他手上无疑。 唯一让他可担忧的,只是岁时是否属意他罢了。 那用枯骨血刃堆起来的深深宫闱,她是最为不屑的。 最让她不屑鄙夷的,是方才那个男子。 “卫佳,你恨我。” 她的脚步一顿。 第40章 谢尽浮名笑春风 清凉的夜风挑起卫佳的青丝拂过她的面庞,她似乎嗅到了那令她辗转难眠的气味。卫佳只觉得腹部里一阵痉挛,将她抽搐得几近作呕。 那是旁人沾在她身上的,既黏稠又浓郁。 她眼里的恨意再抑制不住,蓬勃而发。 “我是恨你,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饮你的血。恨不得,你痛不欲生,永坠地狱!” 岁引扯了扯唇角,脸上惯有的温笑有了些微的凝滞。顿了顿,“卫国被灭,太祖一统天下,改国号洹,年康成。康成元年伏月天贶,举国再无人姓卫。” 短短几句,将卫佳的身份昭然若揭。 她一动未动。 他仍旧温声,“一旦父皇得知你的存在,必定会将你全力围剿。” “我既敢报上名姓,便是不惧。” “自是不惧。”岁引笑意颇深,暗含深意,“距卫国被灭已逾上百年,前朝皇族宗室后人尽数被诛,旧部恐已空无一人。你,非卫国宗亲。” “卫后主被太祖封了王爵,幽居朝阙,变相软禁。其余宗室子弟也未能幸免,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后几乎全数离奇暴毙,卫后主被鸩杀床榻。卫佳。”岁引喊了她一声,意思再明显不过。 卫佳自是清楚非常,洹朝皇族一直在暗杀卫国后人。康成元年伏月,更是被勒令卫氏市井乡民改做他姓。 当年的卫国,并不会要求百姓需与皇族避讳名姓。虽说称不上什么强国,却也国泰民安。又因卫国主文,兵力不济,屈居一隅,才会惨遭国破之难。 卫国旧址,是町水所在的偈州城。 “氏家大族有一魏氏,同出偈州城,称偈州魏氏。” 卫佳略微垂首,夜色下瞧不清神情,“卫魏同音,但魏氏骨子里的血比不上我卫氏的尊贵。” “魏氏是氏家大族。”岁引只笑着回道。 魏氏是氏家大族,放在卫国鼎盛时期,也足以让卫国皇族退居三分。 魏氏是氏家大族,现在是洹朝,不是卫国。 “五皇子有话不妨直说。”卫佳的手指屈了屈,若并非打不过他,她此时必定已经出手。 岁引轻轻的吐出一句话,“卫姑娘究竟是姓卫,还是姓魏呢……” 卫佳恨岁引,却并非恨岁氏,只是单单他一人而已。 她不是卫氏后人,真实身份有待考究。 卫佳神色一凛,手中寒光乍现,破风朝岁引而去。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刀却被岁引两指夹住刀身,她近了他的身,却再不能将短刀再递进半分。 她欲抬脚,他却更快的缴了她的短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紧紧的箍住她。 “嘉嘉。” 她身体一僵,未料他已知她的身份。 “你竟恨我恨到不惜贬低自身血脉,与轻贱自己无异。”岁引的声音很淡,“你想做什么呢?暗藏身份,潜伏京华,只为了杀我?” “可是嘉嘉,我晓得……”后面的话是岁引附在她耳边说的。 她似乎又看见了满目的血,别人的,她的,怎么洗都洗不掉。 …… 宋怀毓刚刚睁眼,就瞧见少夷和身后两名女侍端着一应洗漱用具进来。 床幔被少夷挑起,瞧见宋怀毓醒了笑了笑,“姑娘。” 少夷明明不在京华,去向未知。可是眼下这名女子,与少夷一模一样,脸、身形、声音、举止,都一模一样。 宋怀毓点了点头,任由少夷扶她起来盥漱。 事毕,那两名女侍便出去了,少夷服侍她穿衣。少夷正垂首替她挂上玉珩,忽然低声道,“奴婢是公子派来服侍保护姑娘的,日后也是姑娘的人。” 宋怀毓看了她两眼,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毫无意外。 她早便猜到这是谢瑜送过来的人,少夷和幼辛若是不在她身边太久,难免令人起疑。她也思索过是否是幕后人的人,但是就是否决了这个猜疑。 竟是连什么也没问,“少夷”惊诧了一瞬,便了然了。这是待少夷和幼辛回来,便会遣她会谢瑜身边的意思了。 “公子下了死令,从今日奴婢便是姑娘的人,姑娘是奴婢唯一的主子,若敢奉他人包括公子在内的人为主,千刀万剐。奴婢不敢占着少夷姐姐的名字,请姑娘为奴婢赐名。” “……”宋怀毓假作未听见,穿戴好便准备出门。今天她没假,还要进宫御前侍墨。 “少夷”见状正打算跪下,成蹊便满脸笑意的来了,“姑娘,明公公传陛下口谕来了。” 大清早的。 宋怀毓向成蹊身后看去,确实跟着几名公公,为首的一位便是明公公。明公公是太监总管,御前大监,但是在今上身边一直都如同一名透明人。 也是深得岁时宠信的了。 “郡主。”明公公面相慈蔼,他也算是看着宋怀毓长大的。 “明公公。”宋怀毓细声细语的喊了一声,温柔得不行。 “陛下口谕,郡主与谢二公子婚约在身,不久后也该成亲行礼了,期间不必再进宫侍墨,安心待嫁。” “谢陛下恩典。”宋怀毓十分感激的谢恩,待明公公一行人一走,才神色一变。 这话里头虽说是在待嫁前不必御前侍墨,他人眼中的的确确是万分恩典,但里边儿却藏着万般风云翻涌。 她一旦不在岁时身边,便会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她掌控的东西便可能会减少。 而更为难的是,岁时可能会将她当成弃子。她嫁给谢瑜,就会变得毫无用处,甚至可能会扶持谢家,令他更难除去谢家。 这显然岁时是不愿意看到的。 她和谢瑜的婚约,会令很多人失去利益是真的。维持他们利益的办法无非是毁掉他们的婚约。 宋怀毓略微皱眉,安心在闺中待嫁符合常理,但愿是她想多了。何况见谢瑜那天的意思,他们的婚事会很快提上日程。 她思索片刻,又瞧见一旁垂首恭敬站着的“少夷”,“你在你家公子那儿原本是做什么的?” “少夷”听见她的问话,连忙道,“奴婢是公子培养的线人,时刻准备为姑娘效命。” 线人。 宋怀毓凝着眸子几瞬,“痛苦吗?” “少夷”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微愣了愣,“奴婢晓得一个人要想成为人上人,必须一步一血印。奴婢不想做人上人,只想出人头地,但也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痛与不痛,都是必经之路。” 第41章 一身是月借镜调心 宋怀毓垂下了眸,“蝉活八日,向死而生。你便叫蝉生吧。” 蝉生干脆利落的行了大礼,“谢姑娘赐名。” 成蹊早已恭敬的退在门外,待宋怀毓踏出来才迎了上来,也不多问,只道,“姑娘,可是要出门?我这就去让车夫备车。” “去九妹妹那儿,带着上好的伤药。” 成蹊一听便明白,马上就去宋怀毓的私人库房拿药去了。 宋怀毓回头瞧了蝉生一眼,那是与少夷一模一样的音容,连少夷骨子里的那份沉着冷寂也像极了十分。 她尚且会恍惚这是否就是少夷本人,更遑论他人。 这不是少夷。 能相像到这种地步,若不是自小就在刻意模仿,便是天赋卓绝。 蝉生跟在宋怀毓后头先行去宋词的清枱院。 宋怀毓从来都是宋府里特立独行的个体,她若想,恭恭敬敬的让宋府长辈为尊也不无不可。她若不想,谁也不能奈何她。 蝉生的目光盯着宋怀毓的裙角,她从来没想过公子要娶的女子竟与他这般心意相通,取的名儿都丝毫不差。 她是记得那天那青衫玉面的少年郎,言笑靥靥的瞧着她一音定锤的模样的。 话都是一模一样。 蝉活八日,向死而生。 但是公子是让她为眼前这艳羡至极的女子卖命的,她却是怜悯于她。 那女子忽然淡淡的出声,“你是几时被他看中的?” 蝉生答道,“奴婢五岁时,是公子亲手所教。” 宋怀毓的脚步顿了顿,若是谢瑜了解她,她并无什么意外。可是,谢瑜竟然也深知少夷秉性,将蝉生培养成了第二个少夷。 谢瑜想用蝉生替代少夷。 为什么? “抬起头来,不必自称奴婢。少夷是不会奴颜婢膝的,你也不会。”这是她宋怀毓的骄傲,她的人不必将太多人放在眼里。 蝉生愣了片刻。 那是骨子里的自卑,她与少夷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多时便到了清枱院,宋词身边的女侍若明瞧见了宋怀毓,连忙行礼,眼眶湿濡,“郡主,郡主请救救我家姑娘!” “我晓得了。”宋怀毓微微点头便直接进去了。 说起来这也是一桩笑谈,宋府这样一个清贵和气的书香门第竟也会闹出嫡母苛待庶女的名声。 这也是那天晚上宋怀毓回来的第二天的事情了。 那时谢府正请了谢瑜生母的嫡亲妹子鲁国公夫人来和宋府过三书,谈妥之时就有女侍前来禀报宋三夫人快将宋词打断了气。 等一行长辈到时,宋词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宋三夫人倒是因着先前的笞刑的缘故,虽说身体好了大半,但在拉扯时也不当心的伤到了,不重,但脸色也苍白得很。 这事异常蹊跷。 这女侍的话也分外奇怪。 宋怀毓当时便让成蹊拿了她的牌子去请了韩大夫,将宋词的命保住了。韩大夫也时常来瞧瞧宋词,定时把脉,不至于今天也能让若明冲她喊救命。 宋词的卧房静得很,她在床上,连唇都白的非常,有些裂开。宋怀毓摸了摸宋词的额头,宋词出了许多冷汗,神情不好。 约摸是魇住了。 成蹊此时也赶到了,将提着的药物递给了若明。 若明正要拿着药物下去,却听宋怀毓忽然问了一句,“你有一个弟弟?” 若明惊了一瞬,手里的东西差些拿不稳,“回郡主,奴婢……奴婢确实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只是前些日子,无缘无故走丢了。” “缘何不上报府衙?” 若明哽咽道,“奴婢也想过上报府衙,可是在奴婢家中发现了贼人留下的字条,说若是奴婢敢报官,便让弟弟在世上消失……” 宋怀毓略微蹙眉,随后便不再开口了。 坐了片刻,便听说宋怀鹭也来了,宋怀菁倒是没跟着。讲实在的,宋怀毓确实不爱和宋怀鹭打交道,她这人谋算太深,宋怀毓敢肯定在她的谋算里,她自己也在她的棋局里充当过棋子。 但是没想到,宋怀鹭不肯进院子,只让人请宋怀毓出去说话。这摆明是冲宋怀毓来的,在窈窕院逮不着她人。 “宋词的事儿和我母亲没关系。”宋怀鹭开门见山。 “三姐姐这话却不应当是和我说。” 宋怀鹭微微笑着,似是没听到她的话,“七妹妹可愿随我去别处详叙?” “边走边说便是。”宋怀毓淡淡。 宋怀鹭一顿,宋怀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宋怀毓并不介意宋怀鹭口里的话被别人儿听了去,若是有一个不好,便是宋怀鹭的错。 “三姐姐若是不愿意说也无妨。”宋怀毓瞧她迟疑,略微眯了眯眼,随意得紧。 “我并无害你之心,只是想要求你帮个忙。” “什么忙?” “查清宋词被苛待的真相。” 宋怀毓瞟她一眼,“我可不是府衙的仵作,况且九妹妹这还不是个死人,我可不会查案。” 宋怀鹭轻笑,也不恼,“难道七妹妹就不觉得此事颇多疑点吗?若是有人在背后拿宋家当枪使,拿七妹妹做前锋,偌大一个宋家在别人儿手里被颠来复去,七妹妹也乐意吗?” 又道,“祖父自小看重你,你命好。我不愿与你为敌,宋家子女也不该相看两厌,步步针锋相对。窝里斗,不如联手对外。独木最易被侵蚀。” 宋怀毓偏头看她,她眼神清明,不像作假,“真心话?” “真心。”宋怀鹭坦然面对她的目光,“我如今所会的,也不无祖父祖母的功劳。他们希望你有朝一日站在更高的位置,而我和缙哥儿,便是你的后盾。” 原来如此。 看来很多事,在他们一出生之时便已经被人定下了。譬如她未来的路,宋怀鹭和宋怀缙的命运。 她的命运在她手中。 “待他们百年之后,宋家只能靠我们。” 宋家其实子嗣也不多,关系看似复杂,其实再简单不过。虽说宋词行九,其实府里的姑娘公子并没有这么多,其中有些排行是夭折的姑娘公子的。 宋怀英虽嫁给了大学士的嫡子,但是却不甚聪慧,妇人之仁,不适合配合宋家长辈要做的大事儿。宋怀菁便更不用说了,宋词懦弱胆小。眼看宋家的姑娘,也只剩下宋怀毓和宋怀鹭两人能堪当重任。 至于公子,竟也只剩下二房所出的宋怀缙。其余两名公子,一名是二房的,一名是三房的,都是草囊饭袋的饭桶。 照那些长辈的计划,她嫁入皇室,宋家必定会扶持她所嫁的皇子为储君,来日登帝尊之位。而宋怀缙身处朝堂,便会后宫朝堂两手抓。 至于宋怀鹭…… 宋怀毓冷冷的勾了个笑。 第42章 春风欲重回首 宋怀鹭浅浅的福身,竟打起官腔来,“郡主手眼通天,只消遣手下的人儿去查一查,不出片刻毕竟能得到结果。臣女之母虽说人品不济,利欲熏心,却也是不敢做出苛待庶女,害人性命一事来的。还请郡主明鉴。” 宋怀毓自然晓得这其中有蹊跷,且不说好端端已有好转的宋词为何突然又病情严重,照着宋三夫人的性子,宋词此前违逆她的命令也要为嫡母医治,只需宋词再说上几句好话,宋三夫人也会对宋词好些。 宋三夫人虽说不喜庶女,但表面功夫总也做的不差,公中该给的也会给。 何至于,此时闹出这般事? 可如今,当事人却双双昏厥,目击证人的证词更是漏洞百出,却咬死了嘴里说出的话。 宋怀毓不想为这件事浪费心神,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这是三房内里的事儿,与她无关。 “三姐姐,”宋怀毓略微低下了身子靠近了她,与宋怀鹭平视,“手眼通天这话妹妹我却是万万受不得的,上有今上,众皇室宗亲。三姐姐,慎言呐。” “且,以三姐姐的心计,破解眼前这难题,又有何难呢?” 宋怀鹭抬头,看见的是眼前明艳少女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眼眸里还含着对她的讥诮,似乎是在诘问她为何这般小事都要算计到她的头上。 她垂下了眼眸,“七妹妹心如明镜,通透非常,自然晓得,如若只是嫡母苛待庶女一事,我是能处理的。可,七妹妹是否想过,背后有人在对宋家不利?宋家毁于一旦,届时,七妹妹可还能这般安然无恙?” 她又徐徐一笑,“我再如何有能耐,总也有我做不到,需得妹妹出手的地方。” 宋怀鹭良久都没听到身旁有何动静,她几乎都快以为宋怀毓已经离开了。 却听得少夷的声音,“姑娘,为九姑娘熬的药怕是快要好了,我去瞧瞧。” “去吧。”宋怀毓压根没吩咐让人给宋词熬药,不过蝉生这般说想必也是有缘由的,无非是谢瑜那边儿有什么事罢了,她答应的也痛快。 改天若记得,打听打听他们联络的方式倒是也无妨。 宋怀鹭瞧着明艳少女的裙角微微晃了晃,竟是向她走近了一些。宋怀毓抬起了手,却是拿去了她肩膀上的一片落叶。 “说来,三姐姐婚期定在了何时?” “祖父的意思,欲让我们姐妹二人同时出嫁。待七妹妹行了及笄之礼,不出一月,便会为我们姐妹二人择良辰吉日。” “真快呢。”宋怀毓捏着落叶的手指一松,“三姐姐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还是莫要碰这些东西为好,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宋怀鹭却是笑了笑,“七妹妹果然知道些什么。” 宋怀毓歪头问,“想听?” 宋怀鹭摇了摇头,“正如七妹妹所说,莫要螳臂当车。那些与自身不相配的,我还是不听了。只是希望七妹妹莫要辜负了才好。” “谈什么辜负不辜负呢。”宋怀毓的余光一瞥,已经瞧见蝉生端着一碗药来了。她勾了勾唇,倒也刚刚好。 “姑娘,刚刚老太爷身边的人来请,说是谢二公子来府上了,要见你。”蝉生将药给了若明,后面的事儿便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说起来,未来的三姑爷虽忙的整日里不能陪三姐姐,却是每天都会送来新鲜玩意儿。”宋怀毓笑了句,离开前还瞧见宋怀鹭的耳根子微红。 讲到底,也是个女儿家。 “得空了,你们便去将那天三婶如何苛待九妹妹的事儿弄清原委吧。” 成蹊不解,“姑娘为何突然改变心意,要帮三姑娘?” “为我自己罢了。”她只是忽然反应过来,那幕后人这许久不动手,也并不是在憋着什么大手段,而是通过别的方法。 比如……三房。 三房这事一出,名誉也会随之受到影响,而身处宋家的宋怀毓她本身,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宋家越乱,她便更分身乏术。 她的目光转向了蝉生,“谢二来干什么?” 蝉生低了声音,“公子说,找到了姑娘的那棵辛夷。” 宋怀毓挑了挑眉,还真找到了?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找到。那么大一棵树,若是整棵连根拔起藏去别的地方,势必会弄出大动静。 无论怎么做,想要调换这么大的一棵树,也绝非易事。她甚至想过,原本的那棵早已化为飞烟,所以这么久她都没有过问一句进展。 大概便是因为她相信这世上已经不存在那棵树了。 虽说是老太爷遣人请的宋怀毓,但宋怀毓到了上阙台,却只看到谢瑜一人而已。 成蹊和蝉生也知趣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宋怀毓:“……” 谢瑜正等着她呢,一见到她便脸上堆了笑,嘻嘻的喊了一声,“七七。” “树呢。” 真是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废话呢。 谢瑜叹了口气,“七七真是一如既往。其实你院里的那棵便是从小伴你长大的那棵,只是,被人拿走了一样东西,所以它凋零,枯萎。” 她蹙起了眉头,怎么听都像是谢瑜为了应付她而编的。 但是谢瑜也压根没有否认的意思,看着她的神情,只伸手抚平她的眉头,“那是埋在树根底下的东西,我替你寻回来了。” 谢瑜往袖袍里扒了扒拉,拿出一根火红的羽毛,羽毛尾部略微带了些金色。 宋怀毓的脸色拉了拉,果然这人不靠谱。 哪儿有过了十几年还如此崭新像是刚从动物身上拔下来的羽毛? 但是……宋怀毓瞧着这根羽毛,心里却又奇异的十分痒,甚至她似乎又瞧见了之前梦见的无边火海。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握住了那根羽毛,顿时浑身血肉都仿佛置身于火海地狱之上煎熬翻滚,疼痛非常。 为什么会这样? 谢瑜抱起她,眸色有些沉。 其实这根羽毛与那幕后人无关,这是他拿走的,却不知道没了这羽毛那辛夷树就会这样枯下去。 虽然他知道宋怀毓一直在找那所谓真正的辛夷树,他也一直没有将羽毛归还原来的位置,他只是想捉弄一下她而已。 顺便,依着前世的某些记忆,他试图在这上面解开一些迷题。 只是,如今看来,一切都非比寻常。 或者说,是宋怀毓非比寻常。 “七七……” 第43章 想做你四方载月而归 谢瑜斜倚在轩窗旁,皎白的月光落在他的青衫上,跌落一室,映得榻上眉头紧蹙的美人儿面色愈加白了些,袖口香寒。 宋怀毓整整昏睡了五日,至今已是第五夜。前四日她疼得浑身抽搐,毫无知觉,任何人怎么唤都唤不醒。这两日才好些,能安静的躺着。 那紧蹙的眉头,他怎么抚都抚不平。 他迎着月光,目光落在指上捏着的那根火红的羽毛,有些心不在焉。 纵使很多事情他还未找到答案,但如今至少有了些眉目。他的七七,与凡夫俗子都不一样,凌驾于红尘之上。 可是谁,是谁将他的七七卷入了这如同深渊鬼魅一般的万丈红尘?连同他,都差些在这红尘中被绞成肉末。 有人席卷了冷意,携了一袖的冷风停驻在他面前,清清冷冷的开口,“师父说,这东西是那里的,是一个不该流落于此的惊天之物。” 袖袍一翻,邬玉年伸出的手里正拿着之前谢瑜让他带给自家师父的锦盒。 寻寻常常的一个锦盒。 “交给老头子保管吧,她如今承受不了。”谢瑜的目光投在室内榻上。 邬玉年瞧见谢瑜手上的东西,大致也能猜测到是如何一回事。他默了一瞬,“凡尘的事儿,需得用凡尘的方法秩序去解决。” “我晓得。”谢瑜手指一松,那根羽毛便飘飘然落地,最后化为乌有。 天道不可违。 “她太过聪慧,但是越简单的计谋,她却越会容易想得复杂。”谢瑜的唇角挂起了笑,“说起来,宋家九姑娘近日来倒是越发活络了。待会儿你出去时顺便吩咐侍墨,给这位人畜无害的宋家九姑娘来些猛料。” 邬玉年抬眼瞧他,“不过小小一个宋词,直接抹杀了便是。” “她想玩儿,便陪她玩儿吧。” 既是病,那便要真的病才来得有意思。 “陆子舟传来的。”邬玉年又从袖袍里扒拉出一封信。 谢瑜垂眸瞧了瞧,“啧”了一声,许久没有陆子舟的消息,他都快以为能安生下去了。 邬玉年见他不看,就自个儿拆开来瞧了,“皇城司有异动,似是内斗。” “皇城司是岁时直辖管理,当年助力良多的,可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呐。” 除了岁时以外,更了解皇城司的人,莫如筠西。这一场内斗,明明白白就是筠西出手了。 谢瑜还以为,筠西还真的会傻到要等大漠军队兵临城下,才会对岁时出手呢。 …… 宋怀毓醒来时已到七月初了,及笄之礼已更加逼近。 说来昏睡了那么久,宋怀毓也理应有哪里不对劲才是,可是全身正常的紧,仿佛就只是昨夜睡了一觉醒来。 除了有些口渴,连嗓子都不曾哑。 “姑娘。”成蹊和蝉生见她醒来,一脸欣喜,“你忽然昏厥可真真吓坏我们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宋怀毓并未回答,先喝了蝉生递过来的水,才细细的瞧着自己的手臂。 肤色如雪,白皙细腻。 似乎她那几天遭遇的如同在火海中煎熬翻滚的痛楚从未存在,只是她的一场梦。可是她却清清楚楚的记着那万蚁噬心的滋味,着实令人生不如死。 为何会这样? 甚至让她忆起了已许久未梦到的噩梦。那无边的火海,无数投身火海的鸟类,那来自天边遥远念着法华经的声音。 宋怀毓冷了眉眼,迅速冷静了下来,无论这是因为什么,她迟早会找谢瑜问清楚。 蝉生了然于心,晓得宋怀毓此时想知道的,无非是目前的状况,“姑娘昏睡的这些日子,倒也无恙,谢二公子会时不时来看望你,对外声称你在绣嫁衣,并准备及笄之礼,不允其他人打扰,所以他人并不知道姑娘是在昏睡。” 她……绣嫁衣? 蝉生又道,“但有一桩极为古怪的事情,九姑娘在月西楼被当成艺伎,一些公子哥羞辱于她,被五姑娘看见并带回来了。回来当晚,九姑娘昏睡不醒,韩大夫看过之后只说此病无人可解。” 宋怀毓看了蝉生一眼,淡淡道,“成蹊,我饿了,去准备膳食吧。” 成蹊这才恍然,“瞧我这笨的,姑娘睡了这么久滴水未进,定是饿了的。”便匆匆出去了。 “有何内情,你直说便是。” 蝉生这才跪下来,低声道,“姑娘恕罪,九姑娘一事乃是公子吩咐侍墨与奴婢一同做的。” “为何?” 宋怀毓细细想来,似乎从年初与谢瑜重逢,他对宋词似乎一直都有着若有似无的提防。为何对宋词提防? “公子说,若姑娘想知晓,只需查清你想知道的幕后人即可。”蝉生似是犹豫了一瞬,才又开口,“奴婢知晓姑娘对九姑娘有些许疼爱,将九姑娘视为保护之人,但姑娘,九姑娘不得不防。” 视为保护之人?对于这句话,宋怀毓嗤之以鼻。她对宋词的疼爱有几分倒是真切的,但更多的无非是无聊时寻个人一同打发时间。 她对宋词的关切,真真假假,但对其他宋家的姑娘来说,是更好些的。 “九姑娘会医术,不止是皮毛,而是深通。并且,与桓均楼有所勾结。” 桓均楼是什么地方?是江湖杀手组织,崛起于近几年,算不上最厉害,却也名气大些。 宋怀毓忽然便觉得,她所见到的世界太小了。她一直以来,都养在京华,所以眼里心里所见所想,一直都在京华。 她甚至连陵川都极少会去想。 她看不到京华以外的地方。 她的声音冷了些,“当真?” “奴婢句句属实。这些都是公子亲口告诉奴婢,让奴婢告知姑娘的。九姑娘不简单,城府极深,姑娘一定要当心。” 但宋怀毓想的却是,好个谢瑜,害得她受了如此折磨,便施施然撒手离去,让个丫头传话。 “他打算让宋词一直睡着?” “等姑娘想明白了,她自会醒来。” “……” 谢瑜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噙着浅浅的笑,手里的酒盏被他摆弄的转来转去。 开口,尽是玩笑,“殿下约臣子到这烟花柳巷之地来,干坐半天尽是饮酒作乐,瞧不出来也是性情中人。” 第44章 云月惊鸿雨满山河 对桌兰芝玉树的男子晃着酒盏荡着笑,“你从前可不正就喜欢这些东西吗?” “听起来殿下是为了我特意挑选在此处的,真真让谢瑜受宠若惊呐。”谢瑜怀里的女子抬起头来,一张脸精致雅韵,暗藏无限风情,似嗔似怒,“爷,难得你来瞧我,却不私下陪我吗?” 声音娇柔得仿若要滴出水来。 谢瑜的手在她胸前揉了揉,“乖阿弥,我倒想,但殿下还未说完话恐是不允我现在走的。” 谢瑜怀里的女子,正是之前闹出几许传闻来的阿弥姑娘。 岁引温笑着看着这一幕,司空见惯的模样,“坊间常道,京华里头的谢二公子,有玉铸之颜,颓山之貌,眉藏千秋,眼存春水。也难怪阿弥姑娘对你痴情如斯。” “殿下何以不继续道出后来的一句?性情乖戾,嚣张倨傲。殿下以为,我可像?”正巧阿弥剥了一颗葡萄,他张嘴咬下。在咬下的时候又借故用舌头舔了舔阿弥的指尖,阿弥直羞得嗔怪的往他怀里钻。 “传言半真半假,只瞧听的人信或不信。这最后一句,我可从未信过。”岁引似是嘲讽了一句,“听闻谢二公子一改往日习性,对长宁郡主爱之切。如今瞧着,却又不过是逢场作戏。” “美人好酒,谁人不爱?宋怀毓姿容绝世,明艳非常,自然我也是爱的。奈何她太端着了,端着呢,也就无趣了。还不如我的乖阿弥有趣儿,你说是也不是?”谢瑜最后一句是对阿弥说的,说完还偷了个香。 “说到底,你这人就是色心不改。哼,今日喜那长宁郡主,明日还不晓得会欢喜谁呢。指不定哪儿日阿弥就真的会被你抛弃,在这溢香楼凄凄惨惨戚戚,消瘦枯老。”阿弥说着说着便抹起了泪来。 “乖阿弥,本公子可是最疼你的,自打你开业以来,我何曾亏待了你?乖阿弥,莫哭莫哭。” 岁引叹道,“那倒是可怜了长宁郡主,还以为你心里只有她,巴巴的在闺中待嫁。” “她嫁我为妻,我自然不会亏了她的,无须殿下操心。”谢瑜微微挑眼,眼里蕴藏的春水微微的恙着,连岁引都恍惚了片刻。 岁引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谢瑜是个妖精,会慑人夺魄。 “你说,你说会迎娶我入门为妻,做谢二公子的正室夫人,将来名字会刻在你名字的旁边。才将将分别几月,转眼你就另娶他人。”阿弥又娇声控诉,“阿弥不怪你,阿弥晓得身份低微,入不了谢府的门,恐脏了谢府门楣。可你方才才说不曾亏待于我,现在又说不会亏待你未来的夫人,我且问你,这两个亏待可有差别?” 谢瑜叹了口气,扳过阿弥的脸,“乖阿弥,她于我而言,不过是从小打到大的……嗯,一个伴儿,不过是偶然发现她还长得挺美,性情又佳,素有美名,合了祖母的意,许她一个名分罢了。可你却是我的宝贝心肝儿啊,她是及不上你的。” 阿弥突然嘤咛了一声,面色绯红,经人事的人儿一看便晓得谢瑜的另一只手在桌子下做了什么。 岁引便这样安静的瞧着他们两人打情骂俏,也不出声阻止,约谢瑜来此的目的也仍未说出口。 “殿下,若无事便回去吧。我与阿弥还有事要办。” 岁引抬眼,谢瑜正微微偏头朝他看来,手指已经勾落阿弥的腰带,露出了里边儿的杏色肚兜儿。 “……”岁引放下酒盏,默了默,“谢二公子与阿弥姑娘倒是真的性情中人。” “但是谢二公子若不介意,可否容我在此观摩观摩?” 阿弥羞得埋头在谢瑜胸膛,谢瑜似笑非笑的瞧着岁引,“殿下,我谢二好歹也是出身于四大世家之一,是洹朝顶级权贵的嫡脉公子。殿下这话,可是拿我当猴儿看?” “需要本殿与你重申身份吗?”岁引仍在温笑着,眼里却冷了些。 谢瑜推开阿弥,“出去。” 阿弥似乎也意识到此时的气氛不对,连忙拢了衣裳捡起腰带便跑了。 谢瑜有些好笑,“殿下莫不是不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即使你强调多少次你是当今天子的第五子,是尊贵的皇子,你也动不得我分毫。” 谢氏逾百年,是和宋氏相争第一的世家,手握重权,背后是百万大军。岁时都不敢妄动,更遑论区区一个刚被召回京华爹不疼又没娘的五皇子? 这就是谢瑜的底气。 但是岁引更清楚的,还有谢瑜手中其他的底牌,那才是谢瑜足够傲气的真正原因。 “我不想与你为敌。” “我不在乎你是敌是友,只要别妨碍我。” “我不会与你为敌,更不会妨碍你。当然,前提是你没有做我的绊脚石。” 这话里头的戾气仅仅让谢瑜挑了挑眉,随后低低的笑开,“听听,殿下莫不是太把自个儿当一回事儿了?” “二皇兄是皇后娘娘名下的皇子,理应是嫡子,大皇兄早夭,他便成了嫡长子,又宽厚有礼,待人处事沉稳果断,是储君不二人选。可是,他若是安分便也罢了,若不安分呢?” 垂暮帝王最容不得旁人觊觎自己的位子,连亲生儿女也不行,更何况是岁时。 “若不安分,父皇兴许会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只将他贬黜为庶人。”岁引的温笑里已渗透出了几许凉意。 贬黜庶人,永不得入京,再无缘权势顶端,沦为笑柄。 “殿下真是爱说笑。”谢瑜有些犯困,“二殿下的事儿与我无关,不必与我说。若是寻得了美人儿美酒,倒不妨与我分享一二。” “谢二公子也不是个长情的人,哪天在你眼里,连长宁郡主都不过是可以随意舍弃的玩意儿罢了。我想,就算我想讨了她来,谢二公子也不会拦着的。” “呵。”谢瑜笑笑,叹了口气,始终不咸不淡的口吻,“殿下还是莫要试图激怒我,即便我对宋怀毓不是真心欢喜,那也是我的,容不得旁人来评论觊觎。” “我要你——” “扶我为新帝!” 第45章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哈哈哈。”谢瑜仿若听到了一个绝顶好笑的笑话,坐在椅子上笑弯了腰。 岁引仍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有何不可?” 谢瑜这才慢慢止住了笑,摸了摸眼角,似乎是笑出了泪。他还是没忍住又“噗嗤”了一声,“殿下,你莫非是觉得举我谢氏全族之力,便能捧你坐上九五至尊之位?笑话,那也要瞧天下人,瞧我,乐不乐意。” 岁引并不介意谢瑜说的话,况且他说的也没有丝毫错处。岁时不会立庸碌无为的储君,洹朝子民也不会允许他们有一位毫无作为的天子。 遑论,眼前是有得选的,并非是非他不可。 “三皇兄此去观水,事了回朝,回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岁引淡淡道,“纵使父皇有心拿他与我们相较,那也没有机会了。” 如此,朝堂的局势便会更加明朗,岁华和岁引二足鼎立,分庭对抗。但岁华名誉过盛,朝堂坊间几乎都敬重于他。 那时,岁引的最大阻碍不再是岁时是否会立他为储君的心思,而是岁华。 “可是,”谢瑜懒懒的一靠,“这与我何干?你就算是再如何想要得到谢氏的支持,也应该找我爹,再不济也是我祖母。殿下,太瞧得起我了。” 他又抬了抬眼,“莫非,殿下是想要我当说客?那我先提醒你哟,我爹和祖母可不大喜欢这些玩意儿。” 岁引轻笑了两声,“恐是一时瞧不起,日后便会万劫不复了吧?那位子,无论如何我也要得到,哪怕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谢瑜微微眯了眼,却只敷衍似的应了一声,“殿下好志向。” 却在心里嗤之以鼻,从始至终,岁引从未许他以重利,只一句“我要你助我为新帝”,旁的便是威胁。他若是个蠢的,指不定会想着这里边儿会有他一份从龙之功。 可惜他不是。 岁引道,“我想那个位子,是为了一个人。待我心愿一了,那位子你拿去玩儿也无妨,我会与她远走高飞。” 谢瑜挑眉,“心爱的女子?” “是,她是此世间独一,我心之所向。” “能让殿下这般费力要争一个皇位才能去讨好的女子,多无趣。你瞧瞧阿弥,这般才好。” “她出身名门,矜骄清贵,是溢香楼的女子无所匹及的。谢二公子还是莫要拿她与阿弥姑娘相较。” 出身名门,矜骄清贵。能担得起后四个字的,所有人都会想到宋怀毓,即使她如今的风评开始有些转向。 “非也,非也。”谢瑜摇了摇头,“阿弥虽说身在溢香楼,但也是名门之后,不过是被祸事所连累,流落至此。若非如此,我早便娶了阿弥了。” 岁引意味深长的笑,“你倒是真心欢喜阿弥姑娘。” 谢瑜昂然得意,“那自然,这天上地下,鲜少有人比得过她。” “那谢二公子可答应扶持我?” 得,又绕回来了。岁引不可能晓得他的底牌,令他如此执着的,无非是谢氏的权势。 岁华身后坐拥的势力庞大,若岁引不快些拉拢一个势力点,那么根本就斗不过岁华,与那个位子无缘。 可,为了一个女子才想要那位子? 纵观天下,只有他的七七,才配以那个位子相许。旁人怎配得起? 谢瑜饮了口酒。 …… “姑娘,奴婢根本近不了九姑娘的院子。”蝉生低垂着头,一副认罪模样,“若奴婢与侍墨联手,也未必能成功潜入。” 蝉生和侍墨的功夫虽说比不上少夷和幼辛,但也是谢瑜培养出来的一等一的高手,却联手都近不了宋词的院子? 宋怀毓直到现如今才发觉,这位一直胆小怯懦的九妹妹,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一位。拥有如此强大的靠山,宋词又为何甘愿和母亲屈居凄苦的小院落? 不对。 宋词是为幕后人威胁所以帮其做事,潜伏在宋家大宅,可是其起的作用是什么?监视?扰乱家风? 宋怀毓的脑子里百转千回,最终才淡淡吐出一句话,“谢瑜可让你查过桓均楼?” “未曾。但侍墨已去查了,相信不多时应当就有结果了。” “应当?” 蝉生自知说错,但也无从辩驳。 此时成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都准备妥当了。” 宋怀毓对蝉生道,“下次你与谢瑜联系时,代我向他道声谢。” 蝉生应了。 宋怀毓此次要去的是韩大夫的住处。 韩大夫虽说是韩氏子弟,但却另立洞府,独个儿居住。 但这一次,宋怀毓却失策了。 她到了韩大夫的住处时,门庭大开,韩大夫的尸体就用白绫吊在了厅堂里。这里说不上偏僻,但也幽静,鲜少有人路过。 韩大夫显然是被残害,死不瞑目。 宋怀毓让蝉生去报官,自己先在这里观察四周。 这凶手极其猖狂,丝毫不担心被人发现韩大夫已被害死。大门上有被踹出的一个脚印,这门是木的,那人踹得大力了些,木门已经坏了。 韩大夫胸前被刺了许多刀,血染红了衣裳。 四周凌乱,药材被掀翻了一地,一些桌椅被劈成了两半。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宋怀毓闭上眼,脑海中正在想象着韩大夫被杀死的过程。 首先,凶手踹门而来,不知何原因,凶手和韩大夫争执起来,挣扎之中掀翻药材,韩大夫为了自保抓起了旁边的椅子,躲闪之中到了桌上,凶手将桌椅劈成两半。最终韩大夫不敌,被杀死,并被吊了起来。 可是,还是不对。 在这过程中,韩大夫有时间去挣扎反抗,为何不跑出去呼救?又为何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一人听见? 宋怀毓在韩大夫的尸体旁踱了踱步,凝眸。然后蹲下身来,将韩大夫被掩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翻了出来,成蹊吓得喊了一声,“姑娘不可,你是千金之躯,万不可去碰,吩咐我就好。” 宋怀毓置若罔闻。 只见韩大夫的右手紧握着,手背的青筋暴起。宋怀毓想也没想就要去掰开他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才掰开来。 “象牙白玉簪?” 第46章 自赐明光以启山林 韩大夫手里的并不是一支完整的象牙白玉簪,而是一小截。但宋怀毓依着对那个黑衣人的深刻印象,一眼便认出来了。 宋怀毓拿起来仔细端详着断口,这是凭借人力掰断的,亦或是摔断的,仍未可知。但目前可知的是,对韩大夫下手的是幕后人。 韩大夫虽算不上与她有多亲近,但于她而言,韩大夫是她十分重要的一枚棋子。只是她还未想好这一枚棋子该怎么走,就被敌人吞掉了。 “通知韩家,让人来殓尸吧。”宋怀毓将那一截象牙白玉簪收进了袖里,韩大夫是如何死的她已没有什么兴趣去知晓了。 再如何,谢尘缘也不该动到韩大夫头上,毕竟在外人眼中,她和韩大夫之间的关系分外纯粹疏离。 谢尘缘了解她的一举一动,也清楚她的人际关系,将她的心思也安排得明明白白,若是她身边毫无眼线,便是对她了解过透。 从一开始,她就在谢尘缘的圈套里。 傍晚,窈窕院。 “你的人死了,你怎么就一点都不难过呢?” 宋怀毓清冷的目光在谢瑜身上一闪而过,并不作答。 “七七,若是我也死了,你会不会难过?”谢瑜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听着有几分孤寂落寞。 “不会。” 谢瑜一顿,叹了口气,“七七,你当真是没有心的。宋词突然重病,你毫不关心更不过问,韩大夫暴毙,你更毫无难过之意。若是哪天我也如此,怕你是一句也不会过问的。” “七七,你的心真真是硬石一块儿,难以撼动。” 宋怀毓抠了抠指甲,“那么,你是要打算放弃与我的交易赌约了?” “我永不会放弃。” 宋怀毓抬眼,他眉目含笑,灼灼其华,却灼得她的眼睛有些疼。她移开目光,“听闻谢二公子背着未婚之妻,在溢香楼与那阿弥姑娘耳鬓厮磨,直至谢老夫人遣人去寻才恋恋不舍的穿戴整齐回府。” 谢瑜的脸霎时到了她脸前,眯着眼,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七七可是吃醋?” 宋怀毓面无表情的推开他的脸,“谢二公子自有佳人以心相许,何必在我这儿受委屈?遑论,谢二公子这般有情有义,却是我所消受不起的。” 就差指着谢瑜的鼻子骂他不忠了。 “我与阿弥不过是逢场作戏。今日,岁引特意将我约在了溢香楼,你可知是为了何?” “若非吃酒作乐流连花丛,便是要事相商掩人耳目。” 谢瑜嗤笑一声,“他要我扶持他为帝,他心愿一了,便将那位子给我。” “……”宋怀毓觉得,岁引是在将皇位当做儿戏。 但瞧谢瑜的模样,分明是不屑于皇位,那便是没有答应岁引。 其实也说不上为何,她就是不喜岁引。纵使坊间再如何夸赞岁引,她都觉得此人与她一样,戴着一副面具招摇过市,实则假仁假义,阴险至极。 “七七今日去寻韩大夫,又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宋怀毓干脆吹灭了烛火,准备上床歇息。 她本想去寻韩大夫,来一出姐妹情深的好戏,奈何未料到会有今天这桩事。 但又不免和宋词的事儿串联了起来。谢尘缘或许是认为宋词是她伤的,这才出手让她失去了韩大夫这枚棋子。 谢瑜轻手轻脚的爬上塌,宋怀毓的脚动了动,想要踹他下去,想了想还是未动,任由他上来拥住了她。 其实她也有些迷茫,不知何时开始,信任他如斯,他说什么她也没去疑心。 “你不说我也晓得。那人让你失去了韩大夫,我便赔你一个如何?”谢瑜埋首在她颈间,话语轻轻,怕惊扰了她,“那个男童是个可塑之才,在医术方面可谓天才。待我将他调教好,便送到你身旁。” “七七,所有事毕,我便带你去享受人间仙境,再不要待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华里。” …… 密室的门打开,点亮了一室的烛火。兰芝玉树的男子站定在密室中,浅浅的温笑,“嘉嘉,你在找什么?” 无人应答。 岁引的手指在架子上的各类宝瓶上划过,最终停在一幅山水画前,“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它在我身上。若你想要,便出来,让我见一见你。” “否则,就算将它碾成灰我也不会留给你。” 黑暗中有一个纤细玲珑的身影出现在烛火的映衬下,岁引转身,瞧见的是戴着凤形面具的女子。 那双眸极其淡漠,里面会泛起的光却不是为他。 岁引望着她脸上的面具,轻声一笑。 卫佳冷声冷语,“你笑什么?我要的东西呢?” “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嫁给我。” 卫佳神色一冷,袖中那把名为两鬓霜的削铁如泥的短刀就要飞出,又听岁引道,“只有你嫁给我,我才能给你。那时我的便是你的,你想要如何处理都随你心意。” “嫁给你?呵,做梦!”卫佳冷哼一声,有寒光被掷向岁引。 岁引身形极快的闪过,堵住了想要溜之大吉的卫佳,一伸手便擒住了她的手腕,“嘉嘉,你可要我怎么办才好?” 卫佳目露凶光,“我要你死!” 她被岁引困住,动弹不得。若眼神可杀人,岁引已入阿鼻地狱。 岁引仍旧在笑,“可以,但必须是和你一块儿,寿终正寝。” “这次好不容易又抓住了你,我不会再让你跑了的。”岁引将卫佳打横抱起,走出了密室,“正巧前天我的贴身女侍得了病,你便顶上吧。” 卫佳闭目,不言不语,假装没听见。 但这也是岁引送来的一个天赐良机,只要待在他身旁,不愁找不到她要的东西。 岁引径直将卫佳带回了自己的寝殿,拿着一套丫鬟的衣裳站在她面前左看右看后略微发愁的道,“嘉嘉,我还未替女子换过衣裳,换的不好你可莫要怪我。” 卫佳眼皮都没掀一下。 岁引解开了她的腰带,正要剥落她的衣裳时,她只觉脑后一阵钝痛,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嘉嘉啊……” 第47章 岁岁年年深情未减 “娘娘,陛下请求见您一面。”有女侍进来,毕恭毕敬的禀报。 彼时阿戚姑姑正在为筠西挑选簪钗,闻言动作微顿。筠西却对着铜镜瞧了瞧自个儿,“阿戚,这个发髻是否太过显老了些?换一个吧。” 阿戚默默地瞧了眼筠西头上的望仙九鬟髻,心里叹了口气。这哪儿是嫌这发髻显老,是明摆着不肯见岁时,又不愿轻易放过,这才让岁时在门外等着。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会这般对自己的皇后低三下四,见一面都说到“请求”一词? 但阿戚也无从对他们进行劝慰,当年岁时确实有负于筠西,才让筠西耿耿于怀直至如今。 阿戚只好又将筠西的发髻拆散,重新再挽一个。 筠西在妆匣里挑挑拣拣,瞧见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时,忽然道,“这一支,貌似还是成婚第一年他赠予我的呢。” “是。当时陛下平定髡州,普天同庆。”阿戚接道。 筠西轻笑起来,“如此说来,这步摇也当得荣宠无双。得空便送去宋府吧,及笄之礼在即,是该送她了。” 阿戚低声应了。 进来禀报的女侍瞧见这幅画面,晓得今上是无法得见筠西了。正寻思着告退出去,待过些时间回绝今上,筠西却已幽幽的朝她看过来,“你去,你立即将这步摇送去。” 女侍心下一抖,这分明是个苦差事,但也拒绝不得,只好应了。 阿戚道,“去库房领个精致的匣子吧。” 女侍接过步摇,便匆匆去库房取匣子了。不出所料,出了博裕宫,候在门前的岁时便瞧见了她,“如何?” 女侍捧着那匣子,“娘娘未曾应答,只吩咐奴婢将这步摇送去给长宁郡主。”说着,打开了匣子。 岁时瞧了一眼,面色不变,“那便去吧,莫误了时辰。” 女侍带着其余人经过,脚步匆匆的出宫。 明公公也瞧见了匣子里的步摇,虽说那并不算得上是岁时赋予深情之物,但对岁时而言,那是第一次赠予的,印象深刻,更另有一番意味。 “她这是暗示我,一切都回不去了呢……” 筠西遣人给宋怀毓送步摇一事,可谓招摇,其余人家见了便也纷纷向宋怀毓送上礼物。 “皇后有抬举你之意。”谢瑜笑道。 宋怀毓听出他语气里的玩笑,只抠了抠指甲,瞧着这一支步摇。 这与其说是抬举,不若说是欲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之处地。盛极必衰的道理,想必筠西是万分明白的。 “奇怪的是,这京华中权贵管家的不少夫人姑娘都已送了礼来,唯独缺了魏家。” “我此来正是要说这一事。”谢瑜打开那些匣子一一翻看,不禁叹道,“没成想,你只是举办一次及笄礼,竟能收获如此,颇丰啊,颇丰。往年你收的礼加起来,手头想必很宽松?” 宋怀毓微微挑眉,淡声道,“想借钱?做春秋大梦去。” “哎,七七啊,成婚后你我互为一体,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谈何借?”谢瑜颇为伤心,不过还是提及了方才谈起的话,“魏家大姑娘魏清嘉,据悉,进退得宜,蕙心纨质,玉洁松贞。借着此番,她更应当亲自登门拜访你,可至今丝毫消息也无。回京后仅仅露了一面,随后便再也没见过。” “你疑心她?” 谢瑜拉开她的手,要替她修指甲,见她没有抗拒,眼里笑意更深,“我并非疑心她。你可知魏清嘉在这局棋里,起的什么作用?” 宋怀毓微微蹙眉,随后道,“她是你的人?” “只有你才是我的人。以后莫要抠指甲了,你的手原本很漂亮,莫要被指甲毁了。” “我已经很少会抠指甲了。”话一说出口,宋怀毓便惊觉不妥,但还是面色镇静。 “这么听来,上次你确实将我说的话放在心里了。”谢瑜眼睛一亮,“魏清嘉与我是合作关系,她要成为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她觊觎帝后之位?” 这听起来野心便是十分大。要晓得岁华可是储位最有竞争力的皇子,一旦成为储君,将来登基,那么二皇子妃不出意外便是皇后。 “非也。但我属实想不通的是,魏清嘉身处峨眉山十数年,岁华更从未去过峨眉,二人不曾相见一面,魏清嘉却说早已钟情岁华,已历时数年。” “真伪?” “真。” 宋怀毓“哦”了一声,“兴许是传闻令她神往。” “她于我们而言并无威胁,我担保。此事先放下不提。”谢瑜已帮她修完了指甲,仔细端详片刻,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来,“说起来,我晓得她在何处。她如今被困,所以才无法随波逐流一把来送礼。” 宋怀毓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我去救她?” “你救不了。”谢瑜在袖袍里扒拉了几下,掏出一张图,铺在桌上。 宋怀毓看去,竟是五皇子府的地形图,而且标注得十分详细。 “如你所见,五皇子府内,布满了奇门遁甲之术,误闯只会深陷其中出不来。” 魏清嘉竟然被困五皇子府内,宋怀毓有些意外。她以为魏清嘉应当是被那些女子之间的小心思所累,故而才被困。又兴许是惹上了哪些贵人。 岁引居然通晓奇门遁甲,也属实不简单。 可细细的想,这些身处高位的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 “魏清嘉出不来。若非正常登门拜访,我们也很难闯进去。所以,我并不打算救她。她在里边也很安全。” “那你想告诉我什么?” 谢瑜叹了口气,“我啊,不过是例行丈夫之责,向妻子汇报一下近日来的情况。” “……” 说来,被困五皇子府的卫佳,正是魏清嘉。 岁引平日里并不需要什么人侍候,府内虽大,但里面的女侍下人都是恰到好处,绝不多。自然对岁引身旁突然多出来的一个贴身女侍感到好奇。 好奇之余,便什么都没了。因为这个女侍,他们都见不到。 岁引正伏在书案前画着画,是一幅山水。刚画完盖上私印,便有一个侍卫匆匆进来,“殿下,有人来犯。” 这赫然便是那日里为岁引驾车的侍卫。 岁引拿起那幅画,仔细瞧了瞧,然后道,“将这画晾干,拿去装裱。” 诵赟应是。 岁引放下后不疾不徐的往外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闯入他亲手设下的奇门遁甲里的人是谁,所来又是为了何事。 诵赟看向那幅画,只瞧见那红色的私印里打头的,是一个“谢”字儿。 第48章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你可有事儿?”面前的男子有不输岁引的峻朗容貌,身着绣着云雁的锦衣,腰间配着龙慕翡翠玉,下头刻着一个“华”字儿。 魏清嘉摇了摇头,正想开口说话,余光中已经瞥见岁引正往这里悠悠的走过来。 岁引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葱茏翠绿的青竹之下,峻朗的男子扶着温婉嫣然的女子,百般搭配。此时此刻,岁引觉得夏日的风竟如此的燥热。 “二皇兄前来,为何不告知皇弟一声,我好准备宴席款待。这属实有失远迎,皇弟失了礼数。”岁引温笑道,显得谦谦有礼,“待皇弟去问问今日守门的是谁,好生训他一顿。” 岁华出手阻拦,“无妨,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五弟真真御下有方。” 魏清嘉瞧着他们兄弟俩一见面便是虚情假意,撇过头去谁也不看。 “皇兄谬赞。”岁引又将将看向魏清嘉,“怎的?莫不是让皇兄扶着还扶上瘾了?还不滚过来?” “她受伤了。”岁华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怎生如此笨手笨脚?我不过让你去厨房取些吃食,居然也能受伤?” 岁引句句口含责备,魏清嘉的腿脚疼得她难受,否然她决计会立即扭头就走,或者用别的办法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岁华微微侧目,“听闻五弟身边新来了个女侍,便是她?瞧起来,模样倒是精致得很,就是不知在哪儿见过,我觉得眼熟得紧。” 自从魏清嘉回到京华后,鲜少出现人前,更从未与岁华见过,岁华认不出魏清嘉来,岁引倒觉得毫不意外。但是…… “我这女侍长着一张众人脸,自然谁见了都觉得眼熟,皇兄并非第一个。”岁引朝魏清嘉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去上药。笨手笨脚的,以后还如何为自己打算?” 魏清嘉的神色微冷,他这是威胁她。明知道她想要的那个东西还在他手里她还未拿到,若是她此番借机离去,日后想要再进来怕是难上加难。 魏清嘉抓着岁华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岁华垂下眼眸来瞧她,她却始终没有抬头。他笑了笑,“五弟对一名女侍都这么上心,亲自帮她上药,怕是不久后我要多一位弟妹了。” 魏清嘉的手又用了用力,抓得紧了些,却也没开口。 “身为皇子妃,需是良家女子,身家清白。她不过是一名女侍,奴籍在身,贱命一条,想入皇家族谱她还不够格。” 魏清嘉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她有些恍惚,恍然又看见那端方君子拿着刀子,一寸又一寸的往她心脏里送。 她还不够格。 笑话,她堂堂一个偈州魏氏的嫡脉子女,怎能为了一个凉薄冷情的男子葬送一族? 不值得。 岁华看向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早已用力得可见青筋暴起,足以证明她此时正处于极度震怒之中。 “五弟未免说得太过刻薄。” “皇兄要是瞧上她了,不若今日便将她带回府里吧。”岁引又笑着问魏清嘉,“你可愿意?” 岁华定定的瞧了岁引几眼,总觉得此时的岁引似是有意无意的逼迫于魏清嘉,更企图令她难堪,咄咄逼人。 两人都在等着魏清嘉的回答。 良久,魏清嘉推开岁华,福身道,“奴婢不愿。奴婢不是物什,不是谁想要便能随意要走的。二皇子是人中龙凤,位高权重,能瞧上奴婢是奴婢的福分。但五皇子于奴婢而言……” 岁华打断,“当真?” “当真。” “过来。”岁引朝她伸出手。 魏清嘉将手覆了上去,岁引一把抓住,然后扶住了她,“你啊,伤到哪儿了?我才一些时候未见你,你便伤着了,看来日后我需得时时将你带在身边才是。” 魏清嘉冷声,“奴婢无碍。” 岁引却不以为然,眼眸里盛满了温柔,“小骗子,明明都站不稳了。走,我们去上药。” 岁引有些为难的看向岁华,“皇兄,你看……” 这是下逐客令了。岁华只问魏清嘉,“你叫什么名字?” “卫佳。”岁引替她答了,“卫国的卫,佳人的佳。” 岁华只看着魏清嘉。 魏清嘉的喉咙里苦苦的发涩,略微的低下头来,“是,奴婢唤做卫佳。” “嗯,我记住了。”岁华笑了,取下自己腰间的龙慕翡翠玉,递到魏清嘉面前,“方才对姑娘有所冒犯,我在这里赔个不是。你若不介意,便收下这块儿玉吧。” 魏清嘉却看向岁引,岁引点头后她才接过了龙慕翡翠玉,“是奴婢失礼了,未认出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那块儿玉在她手心里,灼得她掌心发烫。她闭上了眼睛。 ——“嘉嘉,我想你了。” ——“嘉嘉,我明日,不,现在我便去向父皇求赐婚圣旨。” ——“嘉嘉,这杯酒,就当是补回你们的喜酒了。” ——“嘉嘉,我祝你……与他共老。” ——“嘉嘉,来世,莫要再和我遇见了。” 魏清嘉望着岁华离开的背影,像极了……像极了…… 莫要遇见,她办不到的。 “你莫不是真瞧上了二皇兄?”岁引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魏清嘉冷着脸甩开他的手,抓着岁华的龙慕翡翠玉一瘸一拐的往里走。 她的指腹摩挲着那玉上面镌刻的“华”字儿,她想,她再也不要重蹈覆辙了。她魏清嘉素来通透,在情之一字上已经摔过一跤误入歧途,再爬起来,自然要走回正道。 岁华便是她的正道。 但五皇子府很快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五皇兄,五皇兄!”明昭仿若一只花蝴蝶,一路小跑着奔向岁引,“五皇兄,明昭来找你玩儿了,开不开心?” “开心。”岁引温笑,又看向明昭身后的李淑尤,“李姑娘。” 李淑尤行礼,“见过殿下。” “卫佳,看茶。” 魏清嘉低头应是,正要走却被明昭拦住了去路,“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你这哪儿是来找我玩儿?你是从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八卦到我跟前来了吧?” “好皇兄,我只看一眼。”明昭走到魏清嘉面前,端详了几眼,感叹道,“确实是个美人儿,但是……” 明昭有些狐疑,“但是与魏大学士的独女长得却是太过相像了,莫非是魏家姑娘早年走散的孪生姐妹?” 岁引笑骂,“胡言乱语个什么?” 魏清嘉做了个毕恭毕敬的模样,“公主殿下,天下人相似之人何其多,只是我与魏家姑娘碰巧都在京华罢了。” “也有理。” “奴婢下去看茶了。”魏清嘉起身,抬头时却瞧见了一旁的李淑尤。 李淑尤的目光太过古怪,似乎要将她里里内内都看个透彻。 第49章 山山而川潺潺而镜 明昭和李淑尤并未在五皇子府内停留多久,喝了杯茶,再和岁引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岁引兴致颇高,“来,我带你去瞧瞧府里新近的扶桑。这株扶桑是最早开花的一株,长得甚为好看,我想你应当会欢喜的。” 魏清嘉没好气的转身就要走,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冷冷的道,“在哪儿?” 意思就是她要一个人前往了。 扶桑本不该在此时开花,往昔也只有在盛夏炎炎之日中,才可得见扶桑花盛开的美况。鸿钧门进去后,是一大片的空地,再往前走几百里,才是世要楼。 世要楼前面便种植了扶桑花林。 扶桑花林开花的时候,是允许子民入内观赏的。其时,更有公子姑娘相看之意。 到最后也并非是魏清嘉一人独往,这毕竟是岁引的府邸,她无法限制于他的行动,反而受制于人。 这株扶桑,是粉色重瓣扶桑。一米多高,叶脉深深,摆在了岁引书房内门的门侧,若不注意还可能会将它踢倒。 魏清嘉伸手抚了抚扶桑的花瓣,神情中居然有些不舍之意。 “你若喜欢,可叫人抬去你房里。” “不必了。”魏清嘉神情又恢复一片冰冷。她想啊,她大概是逃不脱那个噩耗了。她从在峨眉山开始,从回京华开始,一直在极力摆脱给她造成噩耗的人和事,妄想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见,两不相欠。 可是,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孽缘。 她的目的一开始就与那些人和事相干,她逃不掉,亦避不开,又怎么可能井水不犯河水?注定要互相纠缠。 若如此…… 魏清嘉的指甲透过了扶桑花的花瓣,在上面戳穿了一个小洞,留下指甲的弧形。 岁引始终笑的温谦,瞧着她手中的花瓣眸色深深。 扶桑花无味无毒。 …… 月西楼,雅间。 “若是此时不多约你出来游玩,怕是日后更没得什么机会了。”明昭举起酒盏,“来,干了!” 竟有一股子豪放的气势。 宋怀毓和李淑尤也举起了酒盏一饮而尽。 明昭似是喝醉了,脸颊微红,说话略有醉意,“我常听徐嬷嬷念叨,女子嫁人后需遵从三从四德,牢记女戒女训,在家相夫教子,侍候公婆。阿毓,你的好日子啊,及笄后可是到头了。” 宋怀毓只微微一笑,“闺中亦是孝顺长辈,常抄录女戒女训,有何不同?” 明昭微微一愣。 “殿下醉了。”李淑尤轻轻推了明昭一把。 “是,是啊,是我醉了,胡言乱语了。”明昭自罚似的自顾自的又喝了一杯酒,“晚间的京华才是最热闹的,莫不如我们晚间也一块儿去玩玩儿吧?” “自然。虽在京华生长十数年,但因家教甚严,还未曾有幸得见晚间的京华。”李淑尤附和。 宋怀毓却瞧她一眼,“既然是家教甚严,不早些回去不怕被家中长辈责罚吗?” 李淑尤不以为意的笑笑,“父亲和母亲虽然严厉,但对子女极其疼爱,顶多便是被责骂几句,再去抄几遍女戒女训罢了。” “有我担着呢,阿毓,来嘛。”明昭蹭到宋怀毓身旁,扯着她的手臂撒娇,“阿毓,我跟你讲,晚间还有舞狮呢。” 宋怀毓岿然不动,“你若想看,直接将人召到你宫里慢慢瞧便是。晚间的京华虽说热闹,但也着实不安全。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好跟你父皇交代。” “你自个儿和我年纪都差不多大,少装长辈来训我啊,我跟你说。你不跟我去,我也会自个儿去的。阿毓,就这一次也不行吗?” 宋怀毓看她,她眼眸中有亮色,满满的期许。 “随你去便是。”宋怀毓再抬头,却与李淑尤玩味儿的笑容撞了个正着。她再细细看去时,李淑尤脸上却又与平常无二,与明昭一般对晚间期许无比。 她略微蹙眉,她总觉得自打上次与李淑尤在遥昭宫见过一面后,李淑尤怪异非常,可怪异在何处,她却又说不上来。 兴许是她多心了。 明昭高兴的眯起眼来,“正好,我在停春河安排了花船。吃饱喝足了,我们便过去吧。我还有一个节目,需请你们观看呢。” 李淑尤满口答应,宋怀毓无奈随之。 但到了停春河,宋怀毓总算晓得明昭口中的秘密节目是什么了。 “快来快来。”明昭招呼着两人在花船上落座,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了,“我特意请了溢香楼的阿弥姑娘来,传闻她姿容不俗,琴艺更是一绝。还是托了阿毓的福,才能有幸一听。” 李淑尤笑着插上了一嘴,“可不是吗,若不是听闻鼎鼎大名的长宁郡主也在,这阿弥姑娘啊,可是拒不会来的。” 船头抱着七弦琴的阿弥笑着福身,“公主殿下与李姑娘谬赞了。郡主琴艺天下无双,奴家自是比不上的。接下来奴家便献丑了,还望莫要污了几位贵人的耳朵。”说完挑衅的看向宋怀毓。 宋怀毓面色如常,只顾喝茶吃食,似乎她们口中的人并不是她一般。直到看到阿弥的眼神,才恍然大悟道,“原是阿弥姑娘。能得谢二那般对待,想来是不差的。” 那般是哪儿般,众人心知肚明。 宋怀毓身后的成蹊却是有些看不过眼,这阿弥分明是有心想让宋怀毓难堪。眼看宋怀毓和谢瑜婚约在身婚礼在即,此时出现在她面前,不是有心膈应是什么? 阿弥的神情略微有些古怪,随后便开始弹起了琴。 李淑尤笑着问道,“郡主心里不难受吗?” 难受吗?宋怀毓不晓得,她只晓得看到阿弥的那一瞬间,便明白了明昭这一番安排的用意。明昭想替她来个下马威,可是阿弥也想使她难堪。 可今日她们谁也不会得到胜负。 阿弥不爱谢瑜。 她不晓得自个儿为何如此肯定,她就是这么肯定的。阿弥眼里没有对谢瑜的情意,今日的一番举动更像有意为之。 是为何意,她不想探究。 “阿弥姑娘的琴艺果真是一绝,听着岂会难受?这欢快的调子,我身心俱怡。”宋怀毓道。 李淑尤只笑,幽幽道,“各人有各人的一生,希望郡主最后——” “——山山而川。” 第50章 桃柳明媚鼓吹清和 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此时,已近黄昏。 魏清嘉房门被人敲响,她手里正捧着从扶桑树上摘下来的一朵花,一瓣一瓣的拾下,放在面前原本摆着糕点的小碟上。她颇为不耐的道,“我累了,需要休息。” 门外的人却是诵赟,他不禁笑道,“姑娘还真是未卜先知。陈家过段日子要办喜事,故而将府内的厨娘都借了去,此时无人烹煮,殿下特地让我来请姑娘去厨房一趟。” 魏清嘉不禁语调冷了冷,“我说了,我此刻乏力,力不从心,唯恐办事不周,冒犯殿下。还请回。” “殿下说,你若执意不去,他便要亲自来请你了。” “那倒好,若没有大轿来迎我,这个门,休想打开。”魏清嘉的脾气也上来了。自打被岁引困在府内,她是给他又端茶又倒水的,俨然快真成了他的女侍。 可她不是,她是魏家独女,从峨眉归来的魏清嘉,刚回京便名满京华的魏清嘉。 若不是府内有奇门遁甲之术,她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魏清嘉不禁又恼怒了一些,岁引分明是故意放她入府,好来个瓮中捉鳖,这算盘可真是打的噼啪响啊。 “那个,姑娘……”诵赟有些迟疑,“这是否有些太快了?” 魏清嘉转念一想便想到那句话的歧义有多大,她却不开口了,拾着手中的花瓣。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后,便再也没了声音。 魏清嘉幽幽的看着那些花瓣,在烛火的映照下,可见娥如山色,颊似花光,温婉中另带一股妖冶。 魏清嘉还未等诵赟折返就已打开了房门,向厨房而去,临近却瞧见了一袭绣祥云暗青竹月白色锦袍的岁引。 岁引笑得温谦,“我就知晓你会来。” 她越过他,“我只是不想饿着自己,莫要自作多情。” 岁引跟上去,边走边挽起了袖子,“自然不能饿着你,否然就会说我堂堂一个皇子,竟连女侍都要苛待不给饭吃。饿着你了,谁又来侍候我?” “我不是你的女侍,我不是奴籍。” “嘉嘉,你这般辩驳,可是真想我八抬大轿迎你入门?”岁引娴熟的拿起菜刀,就着旁边的胡萝卜切着,“你该吃得清淡些,整日吃些又麻又辣的不好。那边熬着乌鸡排骨汤,你去瞧瞧火候。” 魏清嘉转眼,果真看到了正在熬着的汤。她微微晃神,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 这是她曾想过的无数次的生活,与她未来的郎君远离尘嚣,隐居山林,男耕女织。就如同今日这般,他们会在一起煮饭做菜。 可这太过违和了。 他身上穿着的,是锦衣,吃着的,是玉食,是贵重的五皇子殿下,更是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扒皮抽筋饮血的人。 她摸了摸腰间,过去瞧了瞧火候。 停春河。 宋怀毓微微挑了一下眉头,“李姑娘这是何意?” “平湖烟雨,岁月山河,人间百味,总归是要一步一步一遍一遍去试过,这一生才有意义不是吗?”李淑尤偏了一下头,看向船头奏琴的阿弥,跟着哼起调来。 明昭和明仪在玩耍,她们本就说话声不大,不曾注意这边。 宋怀毓瞧了她片刻,道,“你给人的感觉着实古怪。” “不是我古怪,而是郡主你,不食人间烟火。”李淑尤指了指天上,“郡主深得陛下宠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皇子都比不上,怎会晓得我们这些官宦家的姑娘,在后宅里的艰辛?” “人生在世,因着有所牵挂,有所爱恨,才会踏足七情六欲,有幸一偿百味,一观百态。这过程,也无异于是一场历练,过后个人的造化如何,还需得看你自己如何抉择。” 天空传来旷远悠长的惊雷,李淑尤笑着接着道,“听起来今晚会下一场雨,今晚是看不成舞狮了。” 明昭被这一声惊雷吓得酒醒了不少,但还是扒拉着明仪的衣袖不肯松手,见明仪不曾抗拒又得寸进尺的蹭了蹭,“明仪啊,果真还是你靠得住,我也有不怕雷声的一日了。” “我瞧,两位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晚了要是下起雨来,不免要淋湿,染了风寒可不好。”阿弥已经收了琴,再福身告退便离去了。 众人下了船,匆匆路过一家茶楼时便下起了雨,雨势来得凶猛,不得不退进茶楼里,边吃茶边等雨势过去。 明仪却不肯,“我去瞧瞧是否还有肯雇出马车的。”不待明昭发话她便冲进了雨里。 明昭叹了口气,望着明仪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说着当年岁时如何夺嫡,又是如何平定边疆战乱,如何给洹朝子民一个盛世太平,如何英明神武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期间茶楼内的孺人雅士有不断叫好的。 宋怀毓有些出神。 岁时真的是黎民百姓心目中那般圣明,是个明君吗? 宋怀毓想,在这点上她是无法否认的,岁时的确改革了许多制度,极大力度的改善百姓生活,使得洹朝子民的利益都能得到最大化。 可她也无法否认,岁时的城府才是极度深的那一位。若非如此,何以能够在残酷非常的夺嫡一战中脱颖而出从而登基成为新皇? 李淑尤曲着手指敲了敲桌面,宋怀毓被惊醒,抬头望向李淑尤,“你干什么?” 李淑尤似乎被宋怀毓突如其来重了些的语气吓到了,连忙道,“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曾经听过的一段乐理,欢喜至极,手指不禁使唤了。” 宋怀毓有心疑她,因着她觉得方才她并非是想起了什么乐理,而是瞧她出神故意出声惊醒她。 但此时李淑尤已靠近明昭话些女儿家的事儿去了。 宋怀毓瞧着窗外的雨,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她竟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松懈。 明昭靠在李淑尤的肩上,小声嘀咕着,“你的要求我办到了,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儿……” 第51章 盛寒生玉皓颜迷庭 一身是血的男子躺在魏清嘉的怀里,她低着头,身上穿着的是粗衣麻布,衣裳上的血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伸手想要抹去男子脸上鲜红刺目的血迹,可是怎么抹都抹不掉,反而自己的手越来越红。她的眼眶温热,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泪珠滴落在男子的脸上。男子笑了,气若游虚,“我一直,一直以为,你是不会为我哭的……真好……” “殿下……”她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可是她晓得她要说什么,她晓得他想听到什么,可是……她背后那站着的人,令她说不出口。 “嘉嘉啊,我要怎么,怎么才能放心的丢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呢?” “很简单,她随你一起去便好了。”身后的男子语气冰冷,含着无限嘲讽嫌恶。 那男子话音一落,她便感觉有冰冷的东西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她低头一看,是一把沾着她心头血的剑刃。 她想啊,这也好。这辈子她亏欠的,后悔的,都以这一条命偿清。 怀里的男子不禁也双眸瞪大,却无力去阻止,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便咽了气。魏清嘉倒是笑了笑,余光中只瞥见明黄色的袍角出现在身旁,上面绣着五爪金龙。 那人缓缓蹲下身来,瞧着她道,“你为什么要逼我呢?你若不逼我,你会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儿,是我一生的妻。” 魏清嘉偏了偏头,瞧见的是岁引那张脸,脸上不再是温谦的笑容,有的只是一片迷蒙的霜。她突然大笑,又缓缓轻轻的笑,她道,“我这一生,最悔的便是亲手将心送到你手里,任你轻贱!” 她的手握住剑身,在他深深的注视下一寸一寸将剑刃推了出去,声音凄厉,“岁引,你诛我全族,杀我父兄,毁我亲夫,断我所爱,一桩桩一件件,若有来生,我定颠你皇权,覆你河山,一一讨回!” …… 魏清嘉缓缓睁开眼睛,她又梦到这个梦了。 她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披了件外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此时皓月当空,月色清冷又柔和,普照在庭院里。 星辰寥落,空气中还夹杂着雨水混着泥土的气味,地上还是湿的,不知雨是何时停的。 主院那边儿忽然亮起了灯火,魏清嘉幽幽的走过去,瞧见诵赟匆匆的出了府门。她抬眼看了眼主院禁闭的大门,竟有一丝畅快。 今夜做了噩梦的却不只是魏清嘉,还有宋怀毓。 宋怀毓又梦到了那无边的火海,她倒并没有被吓着,第一次她也只是愕然罢了,同一个梦做多了她便毫无感觉了。 她在枕头下摸索了一会儿,将那块儿名为怀瑜的玉拿了出来,顷刻间黑暗的室内一片五光十色,她的掌心微微发着烫。 宋怀毓捂了捂胸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又来了。 她瞧着这散发着许多不同颜色光亮的玉,有些迷茫。难道这玉,能堪比夜明珠?从前放在枕下,并未注意到。 门外守夜的蝉生似乎被惊醒了,连忙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事儿吗?” “你主子呢?” 蝉生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反问“您不是在这儿吗”,愣了会儿才想起来宋怀毓问的是谢瑜。蝉生只答,“奴婢不知,公子素来行踪成迷。” 宋怀毓不再问了,“歇吧。” 第二天便传来了五皇子被谋害的消息,听闻是被歹人投毒,如今已是卧床不起。众人都有所猜测,一是仇家,二是政敌。 但是岁引刚回京不久,更无心朝政的模样,不与官员有所往来,哪儿来的政敌? 众人的目光不免放在了岁华身上,论动机,他是绝对有的。毕竟岁时已经逐渐老去,也有立储君的想法。 宋怀毓倒觉得并不是岁华所为,她与岁华朝夕相处数年,还是挺了解岁华的。若说正人君子,岁华是绝对当的上的,他不屑于用投毒这种小手段。 重要的是,岁华根本对皇位就不感兴趣。以及,他若想,根本无需用这种手段。只要他不出差错,只要他依旧保持这些年来得状态,只要他依然是筠西名下的嫡子,他毫无疑问便是储君。 若非是岁引自导自演,便是另有其人。 宋怀毓不禁想到谢尘缘。 若是谢尘缘真的对权势留恋极大,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一名皇室宗亲?必然是痛下杀手,以除后患。 宋怀毓在宣纸上划了几笔,成蹊在一旁研墨,微微抬眼看去,上面写的竟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儿,旁边标着批注。 宋怀毓提着笔,凝眸望去,却出了神。 成蹊不敢打扰她思索,手中的动作都不禁放轻了些。 稍许,宋怀毓回神,宣纸上一根线的末端上被宋怀毓手中的笔滴了墨,成了黑黑的一片。上面的字迹被墨汁遮了去,只露出半个“画”字儿。 如今少夷和幼辛不在,宋怀毓手里趁用的人手竟一个都没有。成蹊虽说聪慧些,但是毕竟没有少夷和幼辛的本事儿,难免出些意外。 此时蝉生端了糕点进来,宋怀毓微微侧目看向她,随后拿起了旁边的封着的卷轴,“蝉生,你去查查京华内可有哪位画师的画工与此相似。” “是。”蝉生将糕点放在书案旁,接过卷轴便退下了。 虽说蝉生的本事儿她还未见过,但蝉生背后有个谢瑜。她让蝉生去查,蝉生必定会上报谢瑜,那么此时,蝉生究竟有多大本事儿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谢瑜能否帮她办到,又需要多长时间而已。 成蹊微微讶异,这是她第一次从宋怀毓口中听到“蝉生”这个名字,而少夷却应了。随后想起来幼辛和少夷早被宋怀毓遣去出任务,却多时未归,恐是生了变故。 眼前的少夷,怕是另有其人。 成蹊不禁又看了看宋怀毓,宋怀毓此时略微低头,正凝眸在书案的宣纸上。她又止不住暗叹,果真是绝色佳人。 宋怀毓片刻后便收了宣纸,“拿去烧了吧。” 第52章 心有山海静而无边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无论外面是白昼还是月夜,似乎这个密室一年四季一天十二时辰都是这般的黑暗。 魏清嘉打了火折子,一寸一寸的照亮密室里的每个地方,细细摸索。可最终,一无所获。 她要的东西终究不在这里。她在岁引中毒昏睡不醒的这两天里,找遍了整个五皇子府,除了岁引的寝室,什么都没有。 可如今岁引的寝室防范太强,她亦在下毒嫌疑人之列,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她进不去岁引的寝室。 她出了密室,吹灭火折子将密室入口恢复原样。转身的一瞬间却看到诵赟正站在她的面前,他脸上无丝毫情绪,“姑娘,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魏清嘉陡然心惊,她竟未察觉诵赟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她面上镇定,将手拢在袖子里,“我想及此处还未清扫干净,特地折返回来再清扫一遍。” “拿着火折子清扫?”诵赟面上涌起悲愤,“殿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给殿下下毒?” 魏清嘉一面走一面冰冷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诵赟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殿下爱你如同珍宝,将你视若明珠,不肯伤你分毫。明知你有目的而来,他还是选择将你留在身边。我曾想,若殿下欢喜,随他去便是。” “他自小受了太多苦,自幼丧母,为父不喜。初到乾北时,乾北官员人人欺他年幼,害他负伤累累,日日担惊受怕。” 魏清嘉的神色愈来愈冷,“这与我有何干系?难道他自己受了苦,就也让他人也受苦?他自己失了亲人,就能让他人也失去亲人?让开。” 诵赟神色失望,“殿下常说,他定是上辈子亏欠你的,这才会让你如此折磨于他。” 魏清嘉却忽然出手,诵赟不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趁这空挡,魏清嘉已经越过他离开。诵赟却没有追上去,只是叹了口气,听不出意味儿。 “娘娘……” 魏清嘉见诵赟没有追上来,感到一些奇怪,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想。诵赟既然选择私下寻她,定然是不会将她这个凶手招供出来的。 确实是她下的毒,她在那日的厨房里,趁岁引不留神,将大量的颠茄果果酱都放进了熬着的汤里。 魏清嘉知道岁引死不了,虽说她恨不得他立刻去死,最好死无全尸。 魏清嘉知晓五皇子府内如今遍布的奇门遁甲之术已经尽数开启,她要出去必定不易。可她还是想赌一把。 她待在这里,已经寻不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魏清嘉回到房里,掀开自己的裙裾,小腿上已经一片鲜红。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重新换了包扎。 这正是那天岁华来时受的伤,她误闯了奇门遁甲,她不谙此道,自然便受伤了,幸好岁华来得及时。 可她又有些迷茫起来,她记忆中的岁引,对奇门遁甲只是略知皮毛,可观这府内所布下的,却像是深谙此道。 她将将换好,就听有小女侍的声音,“卫佳姐姐,二殿下来看你了。” 魏清嘉开门,门口站着面生的女侍和岁华。那一刻,岁华抬眼看向她,眼角眉梢都不禁染上欢喜,微微上扬,“我来接你。” …… 宋怀毓在宋词床榻前端详了许久,才不禁感慨一声,喃喃道,“谢瑜下手也未免……” 宋词的病状不太好,虽然陷入沉睡,但她的生机已在快速流去,而且似乎一直为魔魇所困,面目略显狰狞。 “嗯?七妹妹你说什么?”旁边的宋怀鹭没听清宋怀毓说的话,偏过头来,“九妹妹这番,倒是不简单。我从未听过有何种毒药能使人变成这副模样的。” 宋怀毓瞥了眼宋怀鹭手中那一缕宋词的发丝,发丝灰白,甚至枯燥。宋词此时右边鬓角的头发都是如此的。 “三婶如何?” 宋怀鹭神色暗淡了些,摇了摇头,“本来身体已经在渐渐恢复,能走能吃。可是这两日。却又忽然反复,又昏睡不醒了。” 宋怀毓想了想,扒拉出那一截玉簪,递给宋怀鹭。 宋怀鹭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过来瞧了瞧,片刻后,她略微讶异,“这玉簪……” “雕工是不是很眼熟?”宋怀毓笑了笑,微抬下巴朝宋词方向示意,“三姐姐想必看过九妹妹的画吧?” 一个人的画工和雕工,其实是有很多共同之处的,和其中藏着的习性息息相关。 但宋怀毓是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位一直在宋府毫无存在感的九妹妹,是如何瞒下众人学习了如此多的技艺。 先是医术,再是这雕刻。 宋怀毓第一眼便对这象牙白玉簪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是认别那黑衣人,更是因为雕工似有相识之感。 是什么情况,能让宋词亲手雕刻的玉簪,出现在一个对她残忍予取予求的男子身上,寸步不离。 甚至杀害韩大夫时,走也要带走剩下的断簪。 看来,不能任由韩家的人对韩大夫一事进行置喙了。她需要查清当时韩大夫在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这玉簪又是如何断的。 宋怀毓的目光在宋词身上又瞧了瞧,“三姐姐,我已有了头绪,但是三婶为何忽然反复昏睡不醒,还需三姐姐去查一查。只要有了线索,璃真相便不远了。” 宋怀鹭点头。 此时蝉生进来,附耳在宋怀毓耳旁耳语了几句。宋怀毓微微蹙眉,随后便向宋怀鹭说了一声便离开了清枱院。 “可封锁了消息?” 蝉生无奈的道,“当时目睹的食客太多,无法封锁消息,无从堵住他们的嘴。这才一晃的工夫,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官府已经介入了。虽说掌柜的第一时间让人来府中寻姑娘,但……人不见了。” 意思便是,来的人被半路劫走了,或者说,那个人是内贼。这便导致宋怀毓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生生错过了时辰。 “对了姑娘,那幅画已经有了眉目。但那名画匠已于旬月前去世,尸身已经回了老家安葬。这名画匠姓张,住在城南,籍贯町水,家中贫寒。数年前来到京华,靠卖画为生。有时寺庙热闹之际,会在寺庙里摆摊拉活。有时接些私活,替人画赝品,或者壁画什么的。” 宋怀毓听完,面上有些黒翳。 第53章 与恶鬼争高不负少年头 谢尘缘做事,果真滴水不漏。 宋怀毓让蝉生去备了车架,匆匆的前往莫空楼。莫空楼是一家酒楼,是宋怀毓母亲的陪嫁,仅次于月西楼。 莫空楼的装横朴素典雅,极具陵川之风,内备诗词歌赋艺伎者相陪,各有千秋,堪比世家女子,故而素来是文客常爱来得地方。 此时的莫空楼已经被官府的人围住,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围住了一层又一层。宋怀毓好不容易在府中侍卫的护送下,才和成蹊蝉生挤了进去。 其实百姓们也认出了她是谁,故而到最后是让出路来给她的。 宋怀毓抬眼瞧着,来的人是大理寺少卿陆相颐。陆相颐自然也是瞧见她了,他做了个长揖,“郡主殿下。” 宋怀毓点了点头,又环顾四周。莫空楼内此刻已然乱成一团,中了毒的客人已经送去了医馆。 陆相颐也是为难得很,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让陆相颐为难的,自然是宋怀毓,以及莫空楼东家背后的势力。无论是现在还是放在以前,对待于与宋怀毓相关的事物,都需慎之又慎。 虽说如今宋怀毓已经显得失了今上的娇宠,可谁又能确定今上疼了这么多年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的宋怀毓,以后不能比以前还要得势? 二人进了雅间,蝉生和成蹊守在门外。 陆相颐道,“臣接到有人报案时,已经第一时间立马让人去通报了郡主。但是迟迟等不到人来。只好先让人守住这里,将受害者送去医馆。” 陆相颐也让人去找她了?宋怀毓微微蹙眉,可她一个人都没见到。陆相颐没必要编这么一个极其容易戳破的借口,那么便是有人故意拦截了他的人,包括莫空楼遣去的人。 会是谢尘缘吗? “无妨。陆大人可调查清楚了?” “受害者中的是鸩毒,当场毒死了两人,今天内入内吃食的都中了毒。”陆相颐的心情有些复杂,毕竟鸩毒并非遍地都是的,相反,极其稀有,稀有到皇室中人才能拿到,“已经证实,确实是莫空楼厨子所为,并且一口咬定是郡主下的令。” 宋怀毓不禁瞪了瞪眼睛,鸩毒剧毒无比,基本等同于无药可解,最多也不过是延缓一些时间死去。 这件事闹得有些大了。 莫空楼的东家是谁,权贵子弟就没有不知晓的。就算是百姓,也知晓莫空楼和宋府关系匪浅。 依照本朝律令,这是蓄意杀人的大罪,是要处以极刑的。 宋怀毓也明白陆相颐此时的心情,轻易扣押她不得,但若是迟迟不将她扣押,又可能会激发民愤。 宋怀毓站在窗旁,淡淡的目光落在莫空楼的大门前。那里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群一片,最前头的,已经有好几家受害者的家人站在那里讨要一个公道。 自从辛夷树枯萎,大鼓崩裂,女官悬尸,这些子民对她的信任敬畏,已经愈来愈少。如今俨然一看,她已是个罪人。 “陆大人,将我缉拿吧。”她淡淡道。 陆相颐略微皱眉,“郡主,虽说证据确凿,都指向于你,但此事也疑点颇多,何必……” 宋怀毓转身瞧他,微微一笑,“我何时说过我认罪?陆大人迟迟不给民众一个交代,想必也很难做。” 陆相颐领会了她的意思,他可以将她扣押进大理寺,但不能阻止她为自己申冤。 宋怀毓被押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又碰到了修公子。 他和身边的侍卫静静的站在那儿,瞧见她时先是缓缓一笑,然后道,“玉姑娘,多日未见,你怎落到这般田地?” 宋怀毓的摇杆挺得笔直,只略略看他一眼。他果然是知晓她的身份的,所以才不会惊讶,那般淡然。 她未说话,已经进了大理寺。但心中思量着,修公子怎么会在大理寺?是特意在此见她一面,还是另有他事? 如若是特意见她一面,只是说这样一句话,未免太过没必要。 宋怀毓轻轻的笑了笑,这世上许多人都是有着自己的秘密的。只要与她无关,不犯她,她也没兴趣去探究是个什么样的秘密。 “暂时委屈一下郡主了。”陆相颐将宋怀毓请进了一间相对来说比较整洁的牢房里,高高的窗从外透进来一些光亮,不至于太过昏暗。 “劳烦陆大人了。”宋怀毓倒也没有拘着,寻了涨凳子坐下,眼睁睁的瞧着牢房的门被落锁,然后一切归为寂静,只剩她一人。 宋怀毓本以为宋府的人很快就会来保她出去,再不济谢瑜也会想办法,可是一连过了好几天,丝毫动静也没有。倒是陆相颐来过两次,告诉了她一些目前的状况,越来越坏,不太乐观。 虽说此事疑点颇多,但每一个疑点也只能是到疑点为止,每一条线都恰恰断在了念头刚起的时候,这案子算是查不下去了。 或者换句话说,基本上已经是宋怀毓蓄意杀人无疑。那么接下来,就该审问她杀人动机了。 宋怀毓还是第一次进牢房,第一次吃牢饭过日,比不上她从前的美味佳肴,但是陆相颐也没亏待她。即使如此,对于宋怀毓,这几个日夜还是相当难熬。 “姑娘。”宋怀毓听到有人在轻声的唤她。 她顿时睁开闭着的眼睛,瞧见牢房门外正站着已许久未见的幼辛。她笑了一笑,“是幼辛啊。”然后起身到幼辛面前。 幼辛眼眶红了红,“姑娘,受苦了。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若是讲道理讲不通,我就将你劫出来。大不了天高海阔,我们再也不回来。” 宋怀毓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少夷呢?” 幼辛不高兴的撅了噘嘴,“被一个大骗子骗去了做了这许久的苦力,天天不给饭吃。但……也尚算不错,姑娘莫要担心,少夷正在查案。” 说着,幼辛吸了吸鼻子,“我们回去未见到你,可吓坏了。陆相颐可虐待你了?” 身后陆相颐无奈的道,“我哪儿敢虐待郡主殿下啊?幼辛姑娘,你可莫要冤枉我。” “郡主。”陆相颐叹了口气,“今上方才下了口谕,若是证据确凿,确实是郡主所为……以命偿命,给子民一个公道。” 第54章 落花楼坠铜雀春深锁 待一切又重归寂静,宋怀毓又坐回了凳子上,望着高墙上的小窗目光淡然。 如若真的是谢尘缘,那么这一次,必定是宫中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在所不惜的想要她死去。 可是鸩毒,谢尘缘又是如何拿到鸩毒的?鸩毒稀有稀少,岁时手中也不过一小瓶。 据幼辛方才所述,她们能回来绝对不易,可是又为何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一切都只是巧合? 期间宋怀缙来了一次,他静静地看着她片刻,才道,“七妹妹,我一定会揪出凶手,为你洗刷冤屈。” 宋怀毓笑了笑,“难得四哥哥肯信我。” “你是我的七妹妹,是亲密的家人。如若连你都不信,这世上我不知晓该信谁。”宋怀缙神情淡然,那张与宋怀毓本不相像的脸上此刻竟意外的相似,“乱世也好,盛世也罢,世态从来炎凉。你好时,那些百姓自然乐意将你看做他们的神。你不好时,尤其是损害到他们的利益时,人人恨不得上来踩你一脚。” 对于这些话,宋怀毓不敢苟同。千万个坏人之中,也会出一个好人,不能一棒子打死。可她如今的处境,使她说不出话。 据陆相颐这些时日给她的消息,除了宋府谢府,竟就没有一个人想要给她一个公道。连同宫中那如同父亲一样的岁时,也只是想要她一命偿命。 “谢宋两家联手,连一个真相都查不明,便不配列为四大世家之一。”宋怀缙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宋怀毓放空了脑袋,从未觉得如此寂静。 她对人情淡薄,幼时和宋怀缙比较亲近,但从未感觉到特殊。他与其他宋府的人一样,她第一次听到他说,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家人。 “你想拥有这世上无人可及的力量吗?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保护住在乎你的人。”有个空灵遥远的声音在问,让宋怀毓想起了那梦里吟诵法华经的声音。 宋怀毓愣了片刻,站起身望了望四周,一切都很寂静,连风都没有。 “呵呵,不用看了,你看不到我的。”那个声音轻笑了两声,“若是你想,回去后将那块儿放在你枕下的玉石吞了。” 宋怀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她趴在桌子上。小窗外有弦月高高挂起。 原是一个梦。 陆相颐一脸高兴的走进来,“郡主,你可以回去了。” 宋怀毓不知晓在这里度过了几个日夜,却在这一日,有人告诉她,她可以回去了。 任由陆相颐的下属打开了牢门,她看到谢瑜正站在不远处。谢瑜眉目含笑,伸出右手,似乎在等着她上前去将手交到他手里。 “七七。” 宋怀毓有些恍惚,没有伸手,走到他面前,他却直接将她揽入怀中,“七七,我们尽快成婚吧。” 陆相颐叹了口气,“二公子,考虑到陆某人还未娶妻,可否等你们回到家中再行秀恩爱?着实令陆某人牙酸得很。” 谢瑜松开她,朝陆相颐踹了一脚,牵着宋怀毓往外走,“走吧,宋府的人都在等你。” 宋怀毓一声未吭,偏过头去看他,却看到他一脸春风之下暗藏的疲惫,那双有灼灼光华的眼睛里此刻有不少血丝。 走出大理寺,门口停着专属于长宁郡主的车架,少夷和幼辛正候在那里,侍墨架着车。宋怀毓望了望月色,她淡淡道,“我想走回去。” 幼辛不满,“姑娘,大理寺离宋府可不近,走回去可要累了姑娘的脚。” 少夷拧了她一下,“姑娘是你的主子,哪儿有下属不满主子的?” 幼辛想要争辩,却被少夷拖进了马车里。侍墨笑的贼眉鼠眼,朝谢瑜眨了眨眼便架马离开了。 “莫空楼一事是掌柜所为,只因当年你打死的一个小丫头是他的侄女儿。他怀恨在心,于是终于在此时寻到了机会,所以才要陷害于你。他已被就地正法。” 谢瑜牵着她缓缓的走,“我知晓你不信,我也不信,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况且,那个掌柜本就被人收买,鸩毒也是他亲手下的。” “和宫中人可有什么关系?” 谢瑜摸了摸腰间,拿着玉扇细细摩挲,“和宫中人的关系不大。鸩毒是早年流传了出去,被桓均楼的人拿了去。” 桓均楼,宋怀毓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上一次谢瑜也谈及了桓均楼。宋怀毓此刻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被一条线串联了起来。 她道,“谢尘缘在桓均楼。” 谢瑜却反驳,“谢尘缘不在桓均楼,可是桓均楼与他的关系匪浅。此事确实是谢尘缘所为,但调查真相时,我发现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却不止是他一个。” “宫中人?” “对,是宫中人。” 宋怀毓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她觉得太过荒谬。但是这一双无形的手,却要将她搅得粉碎,她不得不慎重对待。 江湖朝堂相互而生,若是江湖中人觊觎皇位,谋权篡位,那么洹朝是否能撑到最后? 她不禁想起那个头插象牙白玉簪的黑衣男子,若是谢尘缘当真是与萧家有关,那无异于是让洹朝面临更巨大的危机。 萧家虽说在京华已经销声匿迹,可谁敢说萧家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萧家很有可能就在桓均楼的庇护下,在某处苟延残喘,或者蛰伏着,等待时机再来个东山再起。 那么,被岁时悉数收下的那些萧家产业,岁时真的已经完全掌控了吗? 宋怀毓细想下去,已然发现,这已经不是她与谢尘缘之间的争斗,或者是谢尘缘与皇室的争斗,而是朝堂与江湖之间的争斗。 终有一日,会全面爆发。那时,将会把这许多年来得盛世太平打破,四处战火。这无异于是洹朝内部斗争,那么其他国家必将会从中作梗,试图在洹朝分一杯羹。 洹朝腹背受敌。 这会爆发天下之争,中土再次逐鹿。 宋怀毓想起宋怀缙那句最亲密的家人,心中踌躇瞧了,还是开了口,“能让桓均楼消失于人世吗?” 第55章 眸海温涟踏月披星 谢瑜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道,“这天下迟早都会乱。今日你让桓均楼没了,明日或许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桓均楼。” 宋怀毓静静凝他片刻,若是放在从前,她是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谢瑜的口中说出来。她默了默,“可它是大乱的苗头,是祸根之首。” “是什么也好,但七七,我希望一切前提都需是你平安。” “谢二公子当真深情。”沙哑的一道女声响起,他们面前站着那日说要和谢瑜成亲的黑衣女子,头顶依旧戴着帷帽,“你为了拒绝我,竟以这样的方式。你以为你能就这样摆脱我吗?不可能!” 女子越说声音越沙哑的厉害,像是气极了。但听在宋怀毓耳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刺耳与折磨。她略微蹙眉,看向谢瑜。 这个忽然出现莫名其妙的女子,谢瑜从未和她提起过。 “那个发髻上插着象牙白玉簪的男子,就是她的下属。”谢瑜拉起宋怀毓,几个起纵后没入黑暗之中。 “谢尘缘?”宋怀毓觉得有些好笑,她费尽心思想要寻找的人,结果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面前。 “我也不知晓她是不是。”谢瑜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些迷茫,“唯有这件事,我百般调查。仍未有头绪。但是那个男子,确实是她的下属没错儿,而且还是个极其忠心的奴仆。” 女子也不着急,在月色下在屋檐上缓缓掠过,“我知道你还没离开。我说过,只要你与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包括,你那心中的乾坤。” 谢瑜心神微凛,带着宋怀毓尽快往宋府里赶。她敢在宋怀毓面前现身,但未必敢在宋府人面前现身。 怀里的宋怀毓许久没出声,良久,才问道,“你心中有何乾坤?” 谢瑜瞬间觉得牙好疼。此时她不应该问问那个女子口里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吗?为何问的是这个?他的七七果然不能以常理论。 “自然是护七七一生无忧。她擅自对我妄加推测,实在该死。” 渐渐逼近宋府的时候,那女子已经不在后面追赶。宋府的管家在大门前侯着,瞧见了谢瑜和宋怀毓连忙迎了进去。 宋府的人在今日聚的很齐,除了宋三夫人还在昏睡之外,连宋词也已经清醒过来,随着长辈一起等宋怀毓。 宋词仍然虚弱得很,脚下略有虚浮,若明担忧的看了又看,见宋怀毓总算回来了,松了一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宋老太爷仍然威严,此时威严中掺杂了些许疼爱,“这背后陷害你的人,我必将揪出,以他的人头祭你这些时日来得耻辱。” 宋怀毓笑道,“祖父说这句话的模样,与父亲倒是十分的相像。那股子杀伐之气,就这样上来了。” 宋老太爷难得的笑了笑,看向谢瑜,“此番还要多谢谢家的相助,改日我一定大摆宴席,宴请谢家。他日若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谢瑜眉目含笑,“祖父大人客气了。不久后我与阿毓成婚,她是我的妻,自然你们也是我的家人。家人为家人办事,提不得一个谢字儿。” 宋老太爷显然很高兴,居然想拉着谢瑜吃酒,还是宋二爷把他拉住了。 宋怀毓冷眼瞧了瞧,总觉得宋老太爷今夜太过反常。 众人晚膳都没吃,只吃了一些糕点垫肚子,而且夜深了,众人的心思都在用餐上。厨房里把菜热了又热,终于能端上来了。 最快离席的是宋词,说是身体撑不住了,见到宋怀毓回来了心里也踏实了,便要回去歇息。 一旁的谢瑜却执着酒盏低声道,“不妨跟上去,问你想知道的问题。” 宋怀毓犹豫片刻,便去清枱院了。 宋词刚刚回到清枱院,清枱院还是灯火通明。身边的四个女侍都跟在身后,若明远远的便瞧见了,请了她进去。 宋词窝在榻上,脸色苍白,那双似有秋水楚楚动人的双眸泛起春波来,“七姐姐……” 宋怀毓想,就是她这双眼睛,总让她觉得她是依赖于她的,信任于她的。她处境困难时,她倒也不介意拉上一把,可偏生是她自己不要。 声音清冷,她只问道,“你到底听命于谁?” “我……我听不懂七姐姐在说什么……”宋词嗫嚅着双唇,红了眼眶,“母亲说的话我都会听的,母亲当时并没有……” 宋词越说越小声,然后浑身颤颤发抖起来,她说,“是他,是他……” 宋怀毓皱眉,“谁?” 宋词恍若未闻,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抓住宋怀毓的衣袖,“七姐姐,七姐姐,若明,若明的弟弟不见了,一定是被他,被他抓走了。对。没错儿,没错儿……” “……”知晓若明弟弟真正去向的五人默而不语。 但是宋怀毓也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方才宋词一出声,她方才想起来。若明的弟弟不见了,为何若明一点也不担忧? 她在若明身上凝了两眼,若明的头低得更低了。 若明有古怪。 从清枱院出来,宋怀毓才问,“可查过若明的身世?” 少夷和幼辛肯定是没查的,已经改了面容的蝉生道,“查过,若明确实有个弟弟,而且据邻居所说,若明和其弟弟是十分相像的。” 宋怀毓细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小男孩的容貌,最后心神微凛。该死的,又是障眼法。 “待晚一点,你们随我去别院。” “是。” 宋老太爷已经让人给谢瑜在宋府里备好了客房,并让宋怀毓为谢瑜引路。这怎么看都不正常,按理应当是宋怀缙来的。 谢瑜看出了她的疑惑,“是我跟祖父说,要你为我引路的。这花前月下,美人在侧,岂不妙哉?” “……” 谢瑜见她不为所动,叹了口气,“我知晓你今晚要去干什么,成蹊和蝉生留下看住你的院子,少夷和幼辛还有我跟你去便是。那个疯女人未必就没有潜伏在宋府外,就等着你出府了。” 第56章 白昼之光夜色之深 宋怀毓微微侧目,“这局棋,究竟有多少是你下的?” 她更想问的是,为何从那么早开始,就培养出了一个与少夷极为相似的蝉生,为何他对她身边的人都了解得那般透彻。 以他的计谋心机,不与宋家联手也完全可以躲过帝王毒手,甚至可能一跃成为第一世家,将皇权都碾压在下。 如果可以,他完全可以。 谢瑜眸子里的光华闪烁了两下,声音有些淡,“从前,我也不知晓是多久之前,我一心想要保全谢氏,仅仅是保全谢氏,从未想过争锋,也没想过要和帝王斗。哪怕谢氏没有从前的荣耀也好,只要谢氏是安全的。” “后来我明白了,谢氏太过让帝王忌惮,谢氏不可能完全,帝王不会让它完全。再后来……”他瞧着她,忽然笑起来,“再后来我便醒悟了。” 至于醒悟了什么,他没再说下去。 “蝉生呢?蝉生是你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而培养出来的?”宋怀毓还是没忍住。 “我总不会害你的。”他已经害了她一次了,不能再有下一次,也不会再有。 宋怀毓再看了他一眼,便回了寝室梳洗一番。换了衣裳。随后带着少夷幼辛和谢瑜前往别院,侍墨为他们驾车。 因着宋怀毓的及笄礼在即,月初岁时特地下令宵禁取消,直至宋怀毓和谢瑜完婚后十天。所以此时的京华街市如昼,灯火辉煌。 依稀可见那风月场地里觥筹交错,纸醉金迷。那混杂的声音不断入耳,更有笙歌不绝。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也是一队接着一队的巡夜,过往的车架都要核查。宋怀毓的车架便被拦下了,也不知侍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说了些什么,他们便走了,不阻拦通行。 但是宋怀毓却依稀听到了侍墨说什么公子,她瞧了瞧谢瑜,如若口中的这个公子指的是谢瑜,那么五城兵马司里一定有谢瑜的人。 她不禁微微一凛,谢瑜的眼线液可谓遍布各处了。连陆家的公子都成为了他的下属,称呼他为公子,不知晓其他还未露面的,有几个也是这般的清贵身份。 思索之间,宋怀毓又蹙起眉来,“你似乎对谢尘缘了解至深。” “我并非了解,只是情报掌握得比你多了一些。谢尘缘究竟是谁,我也在查。虽有眉目,但却没有办法深查。”这是一个如同宋怀毓真实身世一样艰难的难题。 他以为自己拨开了云雾,却没想到跌入更迷茫的境地。但愿不是他最忌惮的那一样东西,否则这将是一场硬仗。 宋怀毓他们到别院的时候,小男孩儿还在读书,寝室的烛火映衬着他的身影,投在门窗上,读书声一声一声都认真至极,但细听还是听出其中含了睡意。 读的是《本草思辨录》。 宋怀毓没忍心打扰,便站在门外等着他读完。过了一会儿,声音开始变得模糊,弱了下去,最后没有了一点声息。 宋怀毓猜,他是睡着了。少夷会意的轻轻推开门,十岁的孩子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书卷。 书卷上正好读到卷一桔梗的开篇,旁边还放着一块儿比较薄的四四方方的木板。宋怀毓轻轻的将书卷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谢瑜已经将小男孩儿抱去了床上。 “果真是一点也不像。”宋怀毓细细的瞧着小男孩儿的容貌,将他的衣服捻好,然后盖好被子。 她却不禁愣了一愣,但到底什么也没做。 “这香气……”少夷狐疑的目光投在男孩儿身上,“怎么和那幅画的香气一样?” 这股香气十分凛冽,其中夹杂着墨香。毕竟那幅画是少夷亲手拿回来的,自然是对这股香气十分熟悉。 宋怀毓“嗯”了一声。刚开始她也闻到了那股香气,一直以为是作画的人身上的气味儿,或者是经转的人里不小心染上的。可现在,眼前这个男孩儿身上也有这股气味儿。 之前没接触过男孩儿的她们没发现这个问题,没见过那幅画的谢瑜也没发现这个问题。宋怀毓不知晓这个算不算大问题,但希望这个线索来得不算太迟。 第二天岁时的赏赐便下来了,没有明说是为了赏赐的,纷纷猜测其中用意。与其说这是赏赐,宋怀毓倒觉得这算是个补偿。 补偿那些天她在大理寺待过的日子,补偿她那些时日里所受的冤屈。 博裕宫的筠西也遣阿戚送了珍宝过来。岁时和筠西就像两个不服输的孩子,送来的珍宝一件比一件宝贵,似是势要将对方的气焰压下去。 岁时的态度一直让众人难以捉摸,此前表现出的,似乎是要摒弃宋怀毓,可是此时,却又给她大量珍玩。 其他人众说纷纭,宋怀毓却觉得电闪雷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更大的危机。 但,宋怀毓虽没有任何言语动作,她却不会轻易放过谢尘缘。从一开始,谢尘缘就一直在让她吃亏,她怎么可能对谢尘缘轻点? 谁让她吃亏,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必定毫不留情。 不久,宋老太爷又让管家来请宋怀毓去上阙台。 宋老太爷正在宣纸上写字儿,宋怀毓进来时他正好写好,宋怀毓放眼望去,是一个“忍”字儿,笔锋苍劲,力透纸背。 宋老太爷将宣纸提起,展开在她面前,“毓姐儿可识得这个字儿?” “识得,是为忍字儿。”宋怀毓老实回答,心里却在思索宋老太爷打的是个什么算盘。惯例,宋老太爷从来都是有事儿才会让管家请她到上阙台。 而且,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忍,写起来易,说起来也易,做起来,却难得很呐。”宋老太爷叹息了一声,放下了宣纸,“你自小便聪慧得紧,虽算不上锋芒毕露,但总是太过扎眼。包括此次事情,你莽撞了。” 原是要训她的,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更不觉得有哪里莽撞。当时她若是争辩,在那样人群激愤的时候,她也根本争不了。 “你和谢二,要尽快完婚。” 第57章 尘劳关锁久尽光生 宋怀毓默了默,宋老太爷从前并不大看好谢瑜,认为谢瑜是没有那个能力帮到宋家的。即使谢瑜身后有个谢氏,但是不妨碍谢瑜的拖累。 但现在,宋老太爷却让他们尽快完婚,甚至没有去想办法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 宋老太爷问:“你近日里做了些什么?竟惹上了江湖上的人。” 她做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被岁时捧得太高,所以她成了首要目标。她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做。” 宋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儿,眸色有些深,“如今你已有被今上厌弃的苗头,若是又被江湖上的人针对,恐怕前功尽弃。” 是哪门子的前功尽弃,宋怀毓自然是知晓的。她自小以来,他们尽心尽力的将她捧到这个位置,为的可不仅仅是在岁时面前博得一时荣宠。 他们要的,是她能站到一个女子能站的顶端,然后照拂宋氏,甚至能让宋氏再荣耀百年。百年以后,尘归尘土归土,自然另有出众的宋氏子女替她维持这份荣耀。 可如今,先是他们所要的一个顶端被谢瑜破了,后又是牵扯到了江湖。这已经不仅仅是朝堂上的周旋,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飓风漩涡。 就如同宋怀毓的猜测那般,若是大战一旦爆发,生灵涂炭,而宋氏这样的大家,又怎么逃过一劫? 宋氏是书香门第,傲气浑然,自有傲骨,怎么可能背弃洹朝?又或者是委曲求全为了存活臣服于敌人? 不可能的。 宋老太爷他们虽说薄情了些,满肚子计谋,但却绝不会寡义。宋怀毓深知这一点,他们只是读书人。 “我晓得祖父的顾虑,但事情已然发生,无法改变。”事情的严重性已超过宋怀毓的想象范围,只好将谢尘缘一事和盘托出。 论犹豫,宋怀毓是有的,但紧张她是绝对没有。她这算是一个小赌,赌的就是宋老太爷知晓谢尘缘的事儿后,是否会将她视为废棋舍弃。 但其实宋怀毓认为宋老太爷并不会舍弃于她,她没有根据,但她是这样想的。 越听宋老太爷的面色越沉了下去,瞧着她良久后叹了一口气道,“待你的及笄礼过后,你和谢二就在十天后完婚吧。良辰吉日早前我和谢府已经确认过了,本想再留你一些时日的,看来是不成了。” 她赌赢了,“好。不知晓祖父可有什么计划?”若是宋老太爷心里没点想法,她却也是不信的。 “大郎夫妇已被召回,不日就将抵达京华。”宋老太爷拿起书案上的一封信件,递给宋怀毓。 宋怀毓接过瞧了瞧,是安定侯的家书,计算着日子,约摸是她及笄礼前一天就能抵达京华。按理说,女儿的及笄礼和婚事都在即,父母亲赶回来无可厚非,人之常情,可是恰恰卡在这个时候,难免让人多想。 “谢二的父母亲也被召回了,大郎夫妇他们这一回京,怕是不能轻易去边疆。”宋老太爷闭上了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今上似乎也有意在打压宋谢两家,谢大的生意近日来也遇到了难题,宋家的门生竟全部被核查清洗,几乎都没逃过。只要犯了错,都被惩处了。” 宋怀毓这便懂了,她本以为岁时会多忍些时日再动手,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那么关于江湖上的事儿,岁时到底知晓多少? 他定然是有一定的了解得,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没想到她被关押的这些时日,竟发生了这么多,难怪谢瑜眼中有血丝,显得那么疲惫。 宋老太爷这几句话说的简单,但宋怀毓想事实远比这要险峻许多。 “其他世家呢?” 十大世家中唯有宋谢萧陈位列前四大,如今萧家已去,只剩九个了。 “相比于宋谢,他们可轻松许多。那些对洹朝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的世家,仅仅是被警告了。” 宋怀毓思索片刻,按照目前的走向,岁时已经决定收回宋怀毓的特殊待遇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表示,宋谢两家至少得元气大伤。 宋老太爷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宋怀毓。宋怀毓面目沉静,在那张明艳的面庞上显得十分违和。 良久,宋怀毓才悟过来,“祖父的意思是,让我和谢瑜为宋谢两家准备后路?” 宋老太爷欣慰的笑了笑,“没错儿。谢二是个有心胸的人,只需你们夫妻二人协力,将来未必会比现在差。” 看来是谢瑜向宋老太爷露了一些底牌,所以宋老太爷才会坚持着让她和谢瑜完婚。谢瑜有什么底牌,宋怀毓不大清楚,但对于他那一副了然于心掌握全局的气势,想必他的底牌,必定是不弱的。 而且,瞧着宋老太爷的态度,必定有一战江湖朝堂的实力。 宋怀毓不禁心神恍惚了一些,她是断然没想到谢瑜竟然隐忍了这许多年,将实力扩大到如此强势的地步。 所幸,她没有与他为敌。 “我会想办法将你和谢瑜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送出京华,届时你只需跟着谢瑜离开。” 还是同一种配方,宋老太爷永远都会安排好她要走的路。 宋怀毓低头,应了声好。 但心中已经有了肯定,她和谢瑜,必定会被送去町水。因为町水,一开始就是谢瑜的目的地,还藏着她身世的秘密。 至于谢瑜是怎样让宋老太爷同意他们去町水的,她倒不甚在意。 “那香可查明白了?” 少夷有些惭愧,“并未。这香平常香铺里头并没有售卖,我寻遍正个京华,除了那个小男孩儿,并未在其他人其他地方发现这个香。” 宋怀毓的书案上正摊着那幅山水画,她凝了许久,“这香……我貌似在今上的身上闻到过。” 岁时身上的香还能是什么,自然是龙涎香。岁时很少熏龙涎香,所以身上的龙涎香香气极其的淡,淡到不靠近是闻不到的。 而宋怀毓以前天天在岁时书案旁侍墨,自然是闻得到的。 但,岁时身上那么淡的龙涎香,绝对是不足以染到画上的。 “这墨……” 第58章 远方有海有山与林 之前的宋怀毓,一直执着于这幅山水画的私印上,所以才会差少夷幼辛去查谢尘缘。可现在突然冒出的疑惑,令宋怀毓不得不又疑心起来。 谢尘缘究竟是作画人的化名别名还是寓意了什么,又或者,幕后人真的是否就是谢尘缘? 宋怀毓将画拿起,凑上前去仔细的闻了闻,“这墨香纯正扑鼻,隐有幽香,是上好的墨。可是,我自小识得所有的墨,唯有这一样,却是从所未见从所未闻。” 她将画放下,沉吟片刻,“应当是私造墨。备车。”想了想,“还是不了,少夷和我去便可,你们时刻留意府中之人的动向,尤其是九姑娘。” “是。” 宋怀毓和少夷换了轻便的衣裳,悄悄的从宋府后门出了去。 少夷在途中忽然问道,“姑娘可是疑心九姑娘了?” “疑心倒未必,只是她屈服于贼人之下,为保全自我如此轻廉。”宋怀毓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比如宋词是否是真心的维护那个男孩儿,若真的想,为何在男孩儿悄无声息的失踪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和自己的嫡母起了事端。 宋三夫人……宋怀毓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可是却毫无头绪。 柳子胥是有名的造墨者,据说他三岁识墨,十岁造出的峦青墨更是闻名天下,千金难求。但是他不问世事,且多年不造墨了,如今已没有他造的墨流传出来。 少夷敲响了柳子胥的府门,一名儒雅书生模样的青年人打开了门,打量了她们二人几眼,“两位姑娘找谁?” 这明晃晃的打量确实有失礼数,宋怀毓不介意的笑了笑,道,“小女子姓宋,特来求教柳先生。” 青年人朝她微微侧目,“宋?陵川宋氏?” “正是。” “进来吧。” 宋怀毓本就没有想要刻意隐瞒身份,她自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浑然天成的气息,并不能瞒过柳子胥。 传闻中的柳子胥,可不止是爱墨成痴造墨如神,他更是绝顶的聪明人。若非心志淡泊,如今的宰辅已经是柳子胥了。 青年人为她斟了茶,“姑娘找我有何事?” “想请先生为我识墨。”宋怀毓朝少夷看了一眼,少夷会意的打开了自己怀里抱着的长匣子,取出那幅画展开在柳子胥面前,“便是这幅画上的墨。” 柳子胥盯着山水画瞧了半晌,叹道,“此人画技绝妙呀。如此绝妙的画技,怎的从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宋怀毓知晓柳子胥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便静静地等待着柳子胥的下一步。 宋怀毓喝了口茶,柳子胥已经开始辨墨了。 可时间越久,柳子胥的眉头就皱得更紧。宋怀毓忽然发觉,这墨里有着她所没有想到的更没严峻的难题。 柳子胥放下山水画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不知晓姑娘为何要识这墨?” “恕我不能告知先生,但我非要知晓不可,请先生成全。”宋怀毓起身,朝他福身,态度满是谦恭尊敬。 “想必你是知晓卫国的,这墨来自于卫国时期,专属于天子的御墨月沉,是当时造墨第一人沈月沉所创,极具价值。可惜卫国国破之后洹朝建立,沈月沉联合众儒人书生抨击太祖皇帝,太祖皇帝被激怒。结果……血流成河,月沉墨也被太祖皇帝焚之一炬。”柳子胥抚摸着山水画,不禁又皱起了眉头,“月沉墨的配方只有沈月沉一人知晓,后人更琢磨不出其中用了何料。连我,都只能根据气味儿来判断。” 宋怀毓也不禁沉下了脸色。这幅山水画到宋怀毓手里的时候,明显是新近的画作,如今也依然崭新。如若无人能再制出月沉墨,这月沉墨又是如何来得? 柳子胥似是确认般,又仔细端详着,忽然讶异道,“这画上所用的月沉墨,应当是近三年所制。” 近三年? 宋怀毓谢过了柳子胥,又让少夷将要送给柳子胥的上好的文房四宝拿出来,便离开了柳子胥的宅院。 少夷跟在后头,脸上一副忧心忡忡,“姑娘,此事牵扯太广,怕是不好收场了。” “月沉墨应当有过记载,若是谢尘缘凭着这一份记载拟出气味儿相近的墨来,然后送到我跟前,不免也是一道障眼法。”宋怀毓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却有一丝犹疑。实则是她不想事情牵扯太广,处理起来太过麻烦。 但,是否是有卫国后人或者是沈月沉的后人还有留存于世的,也不好说。 宋怀毓刚回到府里,蝉生就递给她一封谢瑜的信件,然后才缓缓道,“姑娘,你出去约摸一刻钟后,九姑娘也出去了,看方向是城西方向,幼辛已经追过去了。还有,宋三夫人方才醒了,但似乎……谁也不认得了,还疯了。” 宋三夫人疯了?一醒来就疯了?宋怀毓暂且压下心中的疑问,打开了谢瑜的信。可越看,她的脸色便越沉。 思索片刻,她将信封烧毁,然后带着少夷去上阙台。宋老太爷恰巧正在上阙台,他瞧了一眼少夷,眼中有一丝疑惑,但终究什么也没问。 “祖父,宋氏的荣耀什么时候重启都可以,但绝对不能在一时死绝毫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宋怀毓直接道。 宋老太爷点头,“不错。你若不来寻我,我也是要找你说的。偈州发生了大事,今上听闻偈州有一股起义军正在打着卫国后人的名义,将要起事,已经责问了魏大学士。” 实则这不该和魏大学士有关联,只因魏氏在偈州可谓第一大世家,却连起义军的存在都不知晓,难免岁时会怀疑魏氏和起义军有否勾结。 更何况,魏氏在卫国还存在时便是当时的第一世家,卫国君主待魏氏也算不薄。 少夷适时的又呈上那幅山水画,“请祖父过目。” 宋老太爷展开了画卷,也不免惊艳,“这是?” “这上面是月沉墨。”宋怀毓沉声道,“最重要的是,是有人刻意将它送到我面前的。” 第59章 挑尽春风白鹤忘机 宋老太爷神情似有恍惚,坐回太师椅上,晦暗不明,“如此说来,宋家在这场风暴里……在所难逃……” 在背后搅弄风云的那一双手,一早便盯上了宋家,盯上了宋怀毓。他们,只是这场风云里的先锋而已。 起初宋怀毓与他说起时,他并未在意,因他相信谢瑜,相信宋怀毓,相信他所栽培出来的宋家子女。可如今,就算他们能再光耀宋氏门楣,可也不是此时。 或许是大战之后,又许是……夭折在这场风暴里。 宋怀毓也不心急,她心中还有更多要思量的事情,宋老太爷是如何想的其实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她想做的,宋老太爷也无法改变。 良久,宋老太爷开口道,“待你及笄礼结束,我会想尽办法将你和谢瑜以及缙哥儿他们送出京华。那之后,你们能做到何种地步,皆由你们自己。” 宋怀毓皱眉,“祖父莫不是想独留京中?” 宋老太爷叹息了一声,站起来背过身去,声音苍凉,“我父亲曾与我说过,读书人便要有读书人的气节,断没有苟且偷生的道理。他数次责备我心思过重,满肚子诡计,未必活的快活。我想……” “快活一回。” 宋怀毓抬头望着宋老太爷满头的华发,他曾经挺直的脊背此时已经有了些佝偻。可在她心里,她可以想到曾经的宋老太爷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曾想活的痛快。 但他是嫡长子,是他父母亲乃至族人的希望与骄傲,想要将他培养成人中龙凤。这数十年,他果真不负众望,位居宰辅,门生无数,何等风光。 可在儒人书生眼里,宋老太爷未必就是读书人该有的高风亮节。他善谋,重权,不是世人眼中的读书人。 世人眼中的读书人,有抱负,有学识,有正气,是君子,坦坦荡荡,满身清贵,不会用阴谋诡计,不会重权重利。 宋老太爷回头笑了笑,“我不过是万千俗人中的一名。” 宋怀毓垂了垂眼眸。这一刻的宋老太爷似乎对她透露出了许多想法,又似乎没有。 “好了,你回去吧,顺便差人把缙哥儿喊来吧。” “是。” 此时的城郊。 谢瑜的手指轻轻的勾了勾琴弦,眉目含笑,望着面前站着的黑衣女子道,“姑娘何故以长宁郡主的名义引我来此?” “若我不以她的名义,你恐是不会来的吧?”女子的声音暗哑,正是之前在这儿与谢瑜定下三月之约的那名女子。她的眼神里含着讥诮,“谢二公子若是不想与我合作,直接拒绝便是,为何偏生要将我毒到重病不起?” 谢瑜又懒洋洋的勾了勾琴弦,“宋九姑娘,你可是在自曝身份?” 女子的垂在身侧的手指屈了屈,她默了几息的时间,“你早知我身份,我再隐藏也没有任何意思了。谢二公子自小聪慧无双,果然我在你面前什么也藏不住。” “不过,你确定要与我为敌?我可占尽天时。” 谢瑜不为所动,敷衍的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要与你为敌,你能奈我何?不过,要想我改变主意也不是不成,你可会抚琴?又能否抚得绝妙?” 宋词这才细细的看向谢瑜面前摆放的琴,那琴是银白色的,甚至有些发亮,映衬得谢瑜的脸色也白了些。琴身刻着双鱼戏水,鱼是血红色的,唯一的血红色。 谢瑜的手搁在琴上,竟也显得分外白皙,丝毫不逊色。他又轻轻的拨了一下琴弦,宋词的脸色却越来越诡异。 她嗫嚅了一下嘴唇,“太像了……这……像极了,简直一模一样……” “宋九姑娘。”谢瑜又含笑的喊了她一声。 宋词这才像被惊醒一般的回神,她望着谢瑜脸上的笑,状似赞赏的道,“你这琴着实独特漂亮。” “自然漂亮,它唤渊鱼。”谢瑜的手指仍旧在状似无意的拨动琴弦,神情漫不经心,“这可是用了一人全身上下的筋骨制作而成的呢,一点也不浪费。喏,瞧见那鱼了没,是人血,鲜活的人血。” 谢瑜享受般的弹奏了一段,“喏,你听,音色也十分的好呢。” 全程宋词的皮肉都在紧绷着,她瞧见那张琴,似乎觉得自己身上的筋骨都在缓缓被人抽离,痛苦而难忍。那一双小鱼却是怎么看怎么诡异了,她觉得呼吸不顺畅起来。 她抬眼看向谢瑜,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或者说,他压根不屑于瞧她一眼。她恍惚间,又想起了她曾在无数个夜晚里魂牵梦绕的少年郎。 这是……是她曾想要携手共赴白头的少年郎啊…… 可他…… 宋词捂了捂胸口,吞下了喉间将要溢出的腥甜。她冷了冷声音,“既你执意与我为敌,来日若有机会,我们比个真章。”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瑜这才停下拨弄琴弦的手,望向宋词离开的方向,瘫在椅上叹了口气,“痴儿。” 可这天下又有几个不是痴儿?她是,他也是。 邬玉年已从衡山返回,他悄无声息的走到谢瑜身后,“莫要横生枝节。” 谢瑜对他的声音熟悉无比,自是不会被吓到。他往后仰倒,便看到了邬玉年,“我倒也想,本想借着前生她那份情,我不想与她纠缠计较,可她偏生执意要撞上来,我也无法。” 深知其内情的邬玉年不置可否,默了瞬便道,“师父闭关,少则三年。” 谢瑜蹙眉,天机此时闭关,未免太不是时候。他不免陷入沉思,闭关于天机来说,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也毫无意义。可即使如此,他还是闭关了,而且还是这么久。 恐他出关之时,天下已经大乱。 “他可让你捎了话给我?” 邬玉年点头,“他说,莫要执着太深,你不会停留此间过久。” 他又从袖袍里拿出一个锦囊给谢瑜,“若是锦盒里面的东西是真物,更莫要执着。” 谢瑜接过锦囊却没有立刻打开,他收了便随手塞进了袖子。照着那老头儿的尿性,里边儿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60章 星汉西流与光同尘 安定侯夫妇的车架入城的那一刻,府中在城门等候的侍卫便立刻飞奔回府通报,扬起一路的喜气。 四个丫头都用心的为宋怀毓备着妆容,想要用最得体端庄的妆容去迎接安定侯夫妇。 宋怀毓抬眼扫了扫她们准备的衣裙首饰,淡然道,“都收起来吧。算着时辰,再不过半时辰,父母亲也该到家门前了。蝉生,去瞧瞧父母亲的居所可都清扫仔细了,莫要出现纰漏。” 幼辛“噗嗤”一声笑了,“瞧着姑娘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姑娘对侯爷夫人感情淡薄呢,其实呀,心里当是欢喜得要紧。从前几日开始便开始着手准备侯爷夫人归家的一切事宜了,此时还放心不下。” 蝉生那张还是与少夷十分相似的脸,毫无反应,她只低头应是,随后便出去了。 听闻自己的儿子就要回到家门前,宋老夫人便开始命府中下人准备膳食,然后携着贴身女侍到门前等待。宋老夫人都在门前等着了,其他人自然也纷纷到了门前。 宋怀毓到府门口时,府中的主子除了宋老太爷和宋三夫人都已在场了。她总觉得时间难免过得太快又难熬,这般聚齐的场面竟让她觉得时隔太久。 “七妹妹。”宋怀缙率先打了招呼。 宋怀毓微微点头,也算是对其他兄弟姐妹的见礼,又对宋老夫人福了福身。宋老夫人静静瞧着她,“此次大郎归家,他们夫妇二人也能和你久待一会儿。” “可不是嘛,陛下对七妹妹真真疼爱至极,特许大伯和大伯母在京中多待一两个月。”宋怀鹭抿嘴笑她。 宋怀毓和她们表面客气,心里却寻思起了安定侯夫妇回京这一事。若真如宋老太爷所说,只怕这一两个月只是给安定侯夫妇乃至宋家的一个敷衍,至于几时能回到边疆前线,也还只是未定数。 她一转眼便瞧见在人群后的宋词,她面色略显苍白,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宋怀毓便多瞧了她两眼,“九妹妹可是身体不适?” 若明在暗处扯了扯宋词的袖子,宋词这才回神。她与宋怀毓四目相对,羞怯的笑了笑,“多谢七姐姐关心,我无事。只是昨日夜里为大伯和大伯母的归来而高兴,所以一夜未睡好。” 宋怀菁冷哼了一声,“大伯和大伯母又不是你生身父母,往日也未见你与他们有多亲近,怎的从前大伯和大伯母归来你没有这么高兴过,这次却高兴得睡不着觉?” 这是明晃晃的在揭穿宋词在讨好宋怀毓了。 宋词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去一言不发,模样似是委屈极了。宋怀菁见状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老夫人,老夫人。”侍卫一脸喜气的奔走过来,“大爷和大夫人再有一刻就到了。” “好。”宋老夫人微微笑道,但那眼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但又转头带着威严道,“宋家的子女,合该上下一心,以后莫要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多加争吵。你们不烦我还烦着。” 宋怀菁顿觉委屈,但也忍了没发作。 安定侯夫妇的车架果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率先下车架的是宋怀毓的母亲,是当年名扬天下的才女,亦是美女子。她有姣好妩媚的身段,有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形若扶柳,但她眼中有着一般女子都没有的坚强与刚毅。 宋怀毓时常想,旁的男子或许都做不到她母亲的洒脱吧。 侯夫人和众人见了礼,便牵着宋怀毓的手,面上是欣慰的笑容,“毓姐儿可有好好听祖父祖母的话?” 安定侯从她身后走过来,“毓姐儿的秉性随了你,怎会不尊长辈?你莫要多问了,趁毓姐儿出嫁前,好好和毓姐儿相处。” 侯夫人的神情暗淡了几分,“好。” “好了好了,你们夫妇舟车劳顿的,先去洗漱清爽清爽,膳食也快好了,等你们洗漱完再歇会儿就能用。”宋老夫人道。 “有劳婆婆了。” “母亲,我陪您去吧,正好说说话。”宋怀毓扶着侯夫人的手。 “好。” 安定侯夫妇居住的院子离宋怀毓的院子其实并不远,但从府门过去却要费些时间。一路上侯夫人也给宋怀毓讲些边疆发生的趣事儿,宋怀毓也会在侯夫人停下来的时候适当的说些话,安定侯只能听着。 侯夫人叹了口气,“毓姐儿,其实我多么想你可以不用这么完美。” 宋怀毓深知侯夫人话里的深意,她自小就是被宋家人以未来国母的目的所培养,脾性都要极好极完美,她没有一般女子活得鲜活。 “毓姐儿,你可怪我们?” 宋怀毓瞧着问出这句话的自己的母亲,她淡然的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命,怪不得母亲。”可她不信命,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眼前这名不安的妇人。 对于她来说,在父母亲的膝下撒娇,已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久到她几乎回忆不起来。自她记事起,她的日子与今时今日没有任何区别。 她努力贤良端庄,努力达成他们心目中的样子,甚至她自己也已经忘了最开始她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模样。 …… 宋怀毓及笄礼那日,无论是京华城中的人,还是京华城外的人,都纷纷涌向世要楼外。 在及笄礼的前几日,便已经有大量不同地方的人不断的进入京华,又因岁时的旨意,若无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只怕城中会是混乱一片。 世要楼前的扶桑花林已有大部分扶桑开出了花苞,甚至有些已经展露了头角,花瓣舒展开来。不少公子姑娘都在扶桑花林中闲逛,期许遇到未来的良人。 宋怀毓在世要楼的最高一层,她在廊前往下眺望,看见的是茫茫人海和扶桑花林。 但奇怪的是,即使身处于那么高的位置,即使有那么多人,她还是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谢瑜。 谢瑜没有穿着往日的青衫,在日光的照耀下,他身上的蓝袍有些泛光。但他还是不着调的斜倚在一旁,手里握着玉扇,时不时的晃几下。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扬起头来看她,眼睛微微眯起。 第61章 花间持酒斜阳晚照 一旁的幼辛趴在栏上,显得分外高兴,“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为姑娘这般劳师动众了,陛下对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呢。” 宠爱这个词,听在宋怀毓耳里,却开始变了味道。但这却也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事实。 不远处高台上,宫里教坊司的乐师舞姬已经在奏乐起舞,不少人围在一旁欣赏丝竹。从城门口一路摆到鸿钧门前的流水席,更是御膳房的厨子亲自操刀,务必保证流水席上任何一道菜和瓜果琼浆空了便要立刻摆上。 遑论,这流水席竟是要摆上三天三夜的。 宋怀毓的生辰及及笄礼,竟像要普天同庆一般。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岁时所下的恩典,仿若她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听闻陛下还特意让明公公请了坊间最好的戏班子呢,说是所有人都可以向戏班子点戏,同流水席一样要戏个三天三夜的。”幼辛又道。 成蹊有些不忍心的道,“那岂非是想把人累死?” 宋怀毓始终神色淡淡,在别人眼中有一股烦闷之气的模样。她率先移开目光,不看谢瑜。 “好了,你们俩进去再仔细瞧瞧可有疏漏。”安定侯夫人从里面走出廊上。 幼辛和成蹊瞧安定侯夫人的脸色,估摸着是有话想对宋怀毓说,便应了声是退进去了。 “母亲。” 安定侯夫人点了点头,走到她的旁边,目光向下瞧了瞧,瞧见了谢瑜。她拉过宋怀毓的一双葱白的手,轻轻的握住,“阿毓,母亲都听你祖父祖母详细说过了。” “是吗?”宋怀毓还是淡淡,但安定侯夫人喊她阿毓,必定是在说很严肃正经的话,她略微低了眉眼,“我一直以为母亲是知情的。” “母亲这一生亏欠的只有你,若是当年没有我,你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若是当年我好好的藏着你,你兴许会和一般女子一样成长。”安定侯夫人抚摸着她的眉眼,有些怅惘,“是母亲没有给你一个更完好的人生,让你活成了他人手中的傀儡。今时今日,竟也不能自主择一位如意郎君。” 宋怀毓偏头看谢瑜,他和别的贵公子去赏乐舞了。她的内心一点起伏也没有,“母亲当年就算让我同一般女子一样长大,也未必能让我好过。祖父曾告诉我,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各自的使命。而我的使命,便是造成我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原因。母亲无须自责,怪只怪我能力浅薄,未能安母亲的心。” 安定侯夫人微微一怔,视线有些模糊,似乎眼前看到的是十数年前在宋府的偏僻小院中,那粉嫩稚幼的孩童。 “阿毓,若你不想他,我即刻带你离开。只要你说一声,母亲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母亲,既然祖父祖母都告知你了,应当晓得,我逃不开了。”宋怀毓的声音低了低,“母亲,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我想亲手解开。” 安定侯夫人的神色紧绷了一瞬,随后便放松了,“好,毓姐儿真真切切的长大了。” 宋怀毓张开怀抱抱了安定侯夫人一下,随后便进了室内。 及笄礼的赞者是谢琼琚,她早早便到了,此刻正在室内帮着检查疏漏,瞧见宋怀毓进来赶忙上前拉住,“阿毓,行礼的簪子呢?” 闻声的几个丫头也赶忙去看,发现放着簪子的桌上已经空空如也。宋怀毓不禁厉声道,“怎么回事?簪子怎么会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不见?” 尤其是少夷和蝉生,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奴婢知罪,请姑娘处罚。”几个丫头直接便跪下了。 “起来吧。”宋怀毓走到桌旁,瞧了眼外面安定侯夫人的身影,“不过是一根簪子,待会儿回府里取一支来便是。” 虽说这一去一回时间要耽搁不少,但宋怀毓仔细算了算,应当是赶得及的。 “我去吧,我脚程快一些。”少夷不由分说便立马飞奔而出,不给人阻拦的机会。 宋怀毓也只能默许了。此事她不想多加追究,无论是谁拿去的簪子,又或是无意中丢失的,她都不想追究。 “今上皇后驾到——”一片嘈杂之中忽闻明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从鸿钧门便出现了岁时和筠西的仪仗队。 岁时竟亲自来观礼,连鲜少露面的筠西都来了。众人都在纷纷讨论岁时对宋怀毓的荣宠。 但宋怀毓却是不大舒服的,岁时今日为她安排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甚至有拿她当作那戏班子一样,供在人前观赏。 帝后二人的仪仗队都守在了世要楼楼下,岁时和筠西两人上来。 “陛下,娘娘万福。” “免礼。”岁时向后招了招手,捧着锦盒的明公公便上前来递给了谢琼琚,“这是待会儿行礼所用的簪子,我特意命人新做的。” 谢琼琚要打开,岁时又道,“还是行礼时再打开吧。” 宋怀毓宠辱不惊,她早知正宾的消息一直没有着落就是现在等到筠西。她不晓得岁时是如何说服筠西来为她当正宾,可她却觉得岁时已经将她的及笄礼弄得一团糟。 她连一个及笄礼,都不能正常。 眼看吉时将至,各人都开始就位。宋怀毓也开始沐浴更衣,可让她担心的是,少夷至今未归。 依照她的推算,少夷早该回来了。 宋怀毓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隐忧,沐浴过后换了采衣采履回到廊前。 没错,她的及笄礼就在世要楼的高阁之上曲廊之前,面对泱泱人群举行。男女老少,不晓得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正要行二加之礼,宋怀毓便看见少夷悄悄的回来了,少夷归位之际还给了宋怀毓一个眼神。那个眼神,似乎在告诉宋怀毓将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筠西吟诵完这两句,谢琼琚便打开了锦盒要为宋怀毓簪上簪子。 可是在打开锦盒的那一刻,周围的人都纷纷错愕。那哪里是正要行及笄礼的女子还簪的? 借着日光,那锦盒里正泛着夺目的金黄色的光。对于宋怀毓来说,更像是催命的符咒。 第62章 无纵诡随以谨缱绻 谢琼琚面色犹豫,“陛下,这是否是……拿错了?” 岁时始终微笑着,使得亲近又和蔼,他道,“不,这就是长宁现下要簪的簪子。莫要耽搁了,替长宁簪上吧。” 周遭的人纷纷色变,尤其是筠西,在听到岁时的话时那神情犹如吞下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筠西冷笑一声,“你对长宁郡主可真真是疼爱至极,连及笄礼的簪子,都舍得让人拿真金重做一支八尾凤簪!” “求陛下收回凤簪!”安定侯夫人已然跪下,恳请岁时。 岁时微笑不语。 谢琼琚觉得自己握着锦盒的手心微微沁出了冷汗,现在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旁的也就罢了,偏偏是皇后专属的八尾凤簪,又是宋怀毓的及笄礼,筠西又在场。岁时这么做,无异于是打了筠西的脸。 他们位于世要楼最高一层,说话声下面的人都听不到,但是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所有人色变,尤其是筠西的脸色最为难看,后又有安定侯夫人下跪,心中都有了猜测。 “八尾凤簪乃是皇后殿下之物,长宁不敢收下。还请陛下,莫要为难长宁。”宋怀毓淡淡出声。 “请陛下收回凤簪!”除了帝后和明公公,竟都跪下了。 “父皇。”明昭显然是刚刚上来不久,但是神情也十分不好,尤其是目光触及到谢琼琚手中锦盒里的东西时。她快步走过去,将谢琼琚手里的锦盒夺到自己怀里,“父皇,你将母后置于何地,将谢瑜置于何地!将我们置于何地!” 岁时不悦的蹙眉,“昭儿,还给谢三姑娘。” “父皇,唯独这凤簪不行,其余都可以。父皇!”明昭摇摇头,“阿毓和谢瑜婚约在身,母后更是康健的站在这里,你却将象征国母身份的八尾凤簪作为阿毓及笄礼的簪子,这是大大的不妥!” “乖,给谢三姑娘,让长宁造成及笄礼。这天下臣民都在下面看着,莫要闹。” “一旦这凤簪插上宋怀毓的发髻上,那才是这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你身为九五至尊,至高无上的天子,却带头行这等龌龊之事,你不配为皇帝!”筠西冷眼瞧岁时,甩袖离去。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但是筠西所言也并非不无道理,至少,岁时想将八尾凤簪插在宋怀毓的头上,在他人眼里,就是想废筠西立宋怀毓。 岁时的脸色不虞,明昭又将凤簪丢在地上,“父皇,我自幼是母后抚养我成人,我对母后了解甚深。母后并不在意这一支簪子到底是在谁的头上,她在意的,只是你。” 明昭在凤簪上碾了几脚,随后也甩袖离去。 安定侯夫人虽不赞同岁时将八尾凤簪赐给宋怀毓,但是方才筠西和明昭所为,同样无异于是打宋怀毓甚至是宋家的脸面。她敛了神色将自己发髻上的玉簪拔下递给谢琼琚,“给毓姐儿簪上,莫要让天下人看笑话。” 谢琼琚知礼,立马开始簪簪子。 岁时的脸色淡了许多,他瞧着地上的凤簪,不知怎的,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决定做错了。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魇住了,所以才会想要将他所能给的无上殊荣都给宋怀毓。 可是,他真的错了吗? 他弯腰捡起八尾凤簪,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一旁的明公公也会意的捡起了那个锦盒,递到了岁时的面前。岁时却视若无睹,将凤簪擦干净后,又开始试图将已经被踩得变形的凤簪扳回原本的样子。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他眼里只有手中的凤簪。 世要楼下的人也奇异的瞧着他们侍奉的君主,瞧着他奇怪的举动,更在猜测揣度着方才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看来,你那未过门的妻子,今天是遭罪了。”岁引在谢瑜旁边,似笑非笑的道。 谢瑜偏头,仍旧眉目含笑,“无妨,只要她的美貌是我独有,遭多少罪,与我何干?” “谢二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美色。” 岁引举起手中的酒盏想要与他碰杯,谢瑜视若无睹自顾自的喝了。岁引脸上的神情顿了顿,随后也自去喝了酒盏里的酒,却没再和谢瑜搭话。 谢瑜眯眼瞧着世要楼上的几人,日光将他眼底的冰冷掩盖了去,只余下寸寸灼华。 宋怀毓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麻木的任由他们折腾到了及笄礼结束。她悄悄的瞧着岁时,他仍旧站在那里,不断地试图将凤簪还原。 及笄礼虽说结束了,但其余还未结束,岁时请的戏班子这才要上台,那些贵公子姑娘们都在点戏。 宋怀毓走到岁时面前,抽走了凤簪。岁时猛的抬头看她,她不惧而淡淡的问道,“陛下,漠北可有青山?” 岁时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笑了笑转过身去看世要楼下,泱泱人群投在这里的目光仍旧有不少审视与探究,“方才是朕失态了。” 一句话,却是不想回答宋怀毓的意思。 “漠北也会有青山,甚至有草原。一个姑娘冰冷如霜的外表下也会有一颗火热滚烫的心。陛下,您亲手将这一切都毁了。” 岁时瞧她,瞧她挺直纤细的身姿,瞧她宠辱不惊的脸庞,瞧天边无边无际的蓝与白,“你在怪朕,怪朕将你毁了。” 即使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本不会为他人所知,可是世要楼楼下这泱泱人群都亲眼瞧见了,瞧见皇后和公主殿下愤然甩袖离去,瞧见安定侯夫人下跪,瞧见他们的君主如同魇住一般摆弄着一支变形的凤簪。 更瞧见,从前那个满身矜骄无上殊荣的长宁郡主,已经陷入了泥垢里,满身污秽。 “长宁无从怪陛下,只是陛下,您已经忘了当初漠北最宠爱的那个小公主了。”宋怀毓将手中的八尾凤簪放回明公公手中的锦盒里,“拿去熔了吧。” “朝廷如今的局势分外紧张,陛下应当也知晓了江湖人意欲篡权夺位。今日这一出,不过是权宜之计,长宁无怪。可是陛下,你和皇后殿下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怪你一次又一次的权宜之计。”宋怀毓福了福身,随后走进室内。 岁时却瞧着明公公手中的东西出神。 第63章 来我长街做我归人 “毓姐儿。”安定侯夫人跟随安定侯征战多年,脸色一冷下来也着实有令人胆寒的气势来,“今日之事,母亲会替你记下,来日必向他们一一讨回。” 宋怀毓拉着安定侯夫人坐在饭桌旁,几个丫头正在布菜,谢琼琚本也在帮忙,闻言也过来道,“虽说那是天家人,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明昭也是,枉为好友,竟这么不给你脸面。平常任性也罢了,也不瞧瞧今个儿是什么场面,让天下人看了个笑话。” 谢琼琚越说越气,安定侯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就是为人臣子,给你脸面时你得要,不给你脸面时,你也得接着。” 谢琼琚也知道是这个理儿,但就是不甘心,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母亲方才那般,也是让陛下下不来台。说到底,不过是互相为难,互打巴掌。”宋怀毓捂嘴一笑,模样有些娇憨,“母亲也是不卑不亢了,敢与陛下这般,够我有得吹的。” “你这孩子。”安定侯夫人想凶一两句,但见了她的模样,也笑了笑,责备不起来。 谢琼琚叹了口气,“天家无情。” “大夫人,老太爷和老夫人有请。”宋府的管家抹着额头的汗站在门口,约摸是着急着来的。 安定侯夫人轻轻拍了拍宋怀毓的手,随后便跟着管家去了。 宋怀毓瞧着安定侯夫人的背影不见了,脸色才淡了下来。少夷这才到她跟前,低声道,“姑娘,这可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是啊,预示着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宋怀毓倒是也低声接了一句。 一旁的谢琼琚不明所以,但心中也知晓宋怀毓今日的及笄礼也着实是糟糕得不得了。更让谢琼琚难受的是,心底总有一股想法,在隐隐发作,她无论如何压都压不过。 “先用膳吧。”宋怀毓见谢琼琚脸色开始不对劲儿,如是道。 但这顿饭却没有用下去,因为忽然有个男子也在门口道,“郡主殿下,我家公子请你前去一叙。我家公子是谢府的二公子,你的未婚妻。” 那个男子有些面生,压低着头,声音沉沉。 谢琼琚率先有了疑问,“你是二哥哥的人?可我怎么在二哥哥处从未见过你?” “平常奴才都在公子院子里做些洒扫的活,恰巧今天侍墨被公子派去做事情了,这才挑了奴才在身边侍候。”男子答道,声音很是沉稳,没有被质疑的紧张与慌张。 宋怀毓细细的瞧他,不发一语。 谢琼琚仔细的想了想,脑海里似乎对眼前的男子有些印象了,但还是存着犹疑。在她今天来世要楼之前,谢瑜就告诉过她要留意可能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可疑之人,万不能伤害到宋怀毓。 现下眼前就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并且还是借着谢瑜的名号。 “你可有什么证物证明?” “奴才能到这里便是证明。” 确实,楼下有御林军的把守,不可能轻易放人进来的。但若是,这个人并非常人呢? 宋怀毓忽然道,“带我去见他。” 这个“他”,自然就是谢瑜了。 “是。” 少夷几人连忙跟上,但那个男子却拦住了少夷几人,“公子说,想与郡主殿下单独一叙,几位姑娘还请回,莫要为难小的。” 少夷的眼神一冷,正要发作,宋怀毓却道,“哦?想与我单独相处?” “是的,郡主殿下。” “少夷,将他拿下!” 少夷闻声,已经迅速出手。那男子没想到宋怀毓会让少夷突然发难,眼见就要被少夷抓住,却还是险险的躲过了。 蝉生和成蹊都挡在了廊前,幼辛也迅速出手,少夷正好退到廊前,与蝉生和成蹊一起遮挡世要楼楼下外人的视线。 宋怀毓和谢琼琚退回室内,以免被误伤。 幼辛和那男子打得胶着,尤其是场地不佳,打得也束手束脚。往外,少夷三人都在那里,一出去肯定就被抓住,那男子便开始尽量挪向室内。 室内虽说只是一间,但是宽敞,打得比较之前放开了一些手脚。 谢琼琚道,“阿毓,你可真坏,故意答应他,又临时变卦。不过,你怎么确定他不是二哥哥的人啊?”又敲了敲脑袋,“不过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的确,一开始宋怀毓就知道他不是谢瑜的人,如果是谢瑜要找她,蝉生就可以代为转告,不必寻他人来。 方才宋怀毓细细观察他,不过是想知晓是谁的人。现下她知晓了,更知晓了这个男子,不是死士,也不是刺客。 “抓到他,便什么都知晓了。” 宋怀毓和谢琼琚都退到了安全的地方观战,突然宋怀毓面色一变,“不好,他是要借着跳窗逃跑!” 那边的幼辛正打得酣,哪里听得到宋怀毓的话。倒是一直注意着宋怀毓的少夷听到了,连忙去堵人,但都没有堵住,让那男子从窗棂一跃而下。 宋怀毓到窗棂旁瞧,那男子已无踪影。 “此事不妙,打草惊蛇了。”少夷扔下一句,居然也跳窗追那男子去了。 幼辛知错,丢下一句“我也去”竟然也跟着追人去了。 宋怀毓面色不虞,“蝉生,跟着三姑娘去找谢瑜,务必保证护送安全。” 蝉生却犹豫了,“可是姑娘,留下成蹊一人在这儿照顾你,怕是不妥。” “谢瑜就在楼下,只需要你们快去快回,我和成蹊等得到你回来。” 蝉生抬头,和宋怀毓四目相对,那一刻蝉生忽然明白了,她便跟着谢琼琚去寻谢瑜。谢琼琚自知留在这里也无用,她只会琴棋书画,不会武艺,便也顺从了宋怀毓的安排。 “少夷和幼辛太莽撞了。”宋怀毓原本一直在想那个男子来这的目的,当他跳窗的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目的就是调虎离山! 成蹊瞧着宋怀毓脸上的风轻云淡,说内心一点也不慌是假的。她不能保证再来一个她是否能保护好宋怀毓。 成蹊挪到宋怀毓身旁,紧绷着脸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宋怀毓却兴致大好的吃起了饭菜,似乎对现在的险境浑然不知。忽然她的动作顿了顿,但也只是顿了顿。 成蹊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姑娘,好像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儿。” 第64章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哐当”一声,门忽然关上。成蹊和宋怀毓都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转过头去看,看见的却是那扇门如同有鬼魅在旁一样,毫无征兆的自己关上了。 成蹊快步走到门后,用力的想要打开门,门外传来一阵锁链的声音。 同一时间,屋内四周忽然起了熊熊大火。 宋怀毓偏头,静静地瞧着那扇门。看来是有一位武功高强的人潜伏在暗处,趁她身边只有与她一样不会武功的成蹊时,借机发难,要将她烧死在这里。 成蹊忽然叫道,“姑娘,窗棂也被封了。谁如此大胆,竟敢在这里谋杀堂堂长宁郡主!” 宋怀毓豁然起身,也走到窗棂前,她用力推了推,岿然不动,果真是被封死了。 这最高一层,无论发出什么声音,下面的人都听不到。更何况,等他们都意识到这里已经起火时,恐怕她和成蹊已然绝了生息。 可惜御林军的人,竟也是没有一个人守在这里。仔细想想,就算守在这里,也很有可能如同少夷幼辛一样被支开。 呛鼻的浓烟被吸入肺腑,宋怀毓忍不住咳了咳,随后连忙捂住口鼻。 这主谋一定是极其了解她的,或者说,极其通晓人性。 宋怀毓觉得自己,从所未有的,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判断和决定。而造成这的原因,莫不过于是她对自己太过自信。 …… 而同谢琼琚一起出了世要楼的蝉生,却并未找到谢瑜。 “这位姑娘,是长宁郡主身边的人吧?”李淑尤瞧见了蝉生,“你与少夷可真是相似,可是少夷的孪生姊妹?” 蝉生福身道,“李姑娘安好,奴婢与少夷姐姐长得相似只是缘分。” 李淑尤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痴痴的笑,“那这缘分可匪浅。你怎么不在郡主身边伺候着,是郡主有什么事吩咐的?瞧你一脸苦恼,你说与我听听,我帮帮你。” 蝉生捏不准李淑尤的居心,便没有如实相告,“郡主遣奴婢送谢三姑娘来寻她的家人,可是方才出了世要楼,奴婢与谢三姑娘便被人群冲散了。” “哎呀,这可难办了。今日可是什么人都有的,陛下又没有妥善安排,但愿谢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李淑尤夺过身边女侍手中为她扇动的扇子,轻轻的摇着,但看样子却并没有打算要帮蝉生去谢琼琚的。 蝉生心中了然,这李淑尤一开始只是想要套她的话罢了。可是谢琼琚真的被人群冲散了,如今她找不到谢琼琚在哪儿,也找不到谢瑜。 “诶,那不是谢三姑娘吗?”李淑尤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道,模样似乎是为蝉生能找到谢琼琚而高兴,“你看那儿。” 蝉生顺着李淑尤指着的方向瞧去,正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向着扶桑花林而去。那个背影,的确与谢琼琚的背影十分相似,且头上的发簪也与谢琼琚今日所簪的一模一样。 蝉生略微犹豫了会儿,“多谢。”然后便追着那背影去了。 李淑尤笑了笑,轻轻摇着扇子转身离去。 “不好了!起火了!快来人灭火啊!”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立马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已经跟随着进入扶桑花林的蝉生也听到了,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世要楼。只见世要楼楼顶的那一层,大门紧闭,有黑烟不断的往外冒,更有赤色的火苗在摇曳。 “郡主还在上面!” 蝉生连忙折返,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调派了附近的人手上去灭火。她想要上楼去救宋怀毓,可是林厝竟然亲自拦下了她,“姑娘请回,上面火势太大,还是莫要上去为好。” 蝉生瞧着林厝的神色,是断然不会让她进去的,索性她掉头就走,绕到世要楼后面。 “姑娘,此处危险,还是随我去安全的地方等待吧。”李淑尤笑盈盈的出现,拉住了蝉生的手,“郡主必定不会有事的,信我。” 蝉生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发现李淑尤抓的尤其的紧,她居然甩不开,顿时色变,“你与起火一事,可有什么关联?”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事儿与我无关。”李淑尤瞧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我这手啊,自小干些粗活,难免力气比寻常姑娘还要大些。我劝你,乖乖的听我的话。” 蝉生的眼风一厉,掀起一股掌风袭向李淑尤。李淑尤却仍旧笑盈盈的,一副温顺的模样,面色不变,刹那之间便钳住了蝉生的手腕。 蝉生虽没经历过什么实战,但身上的功夫不弱,转眼间就和李淑尤缠斗了起来。 时间越久,蝉生就越吃惊。瞧着柔柔弱弱的李淑尤,身上的功夫竟不比她差,甚至更胜一筹。她的心里不禁划过许多念头,李淑尤为何阻挠她,又为何隐瞒会功夫一事,她究竟有何企图。 蝉生最终败了,李淑尤将她制住,“我并没有害你家郡主的心思,但此刻我却必须阻止你。宋怀毓身处高位,身边能用的人却不多,甚至除了空有一身皮囊,只会纸上谈兵,一无是处。你若想她好,便听我的。” …… 谢瑜是被岁引邀去了五皇子府,距世要楼起火前约摸半时辰。 “你可不厚道,听说你前些时候可是新得了一名美貌女侍,为何不让她出来见见?殿下竟也会金屋藏娇?”谢瑜揶揄道。 岁引淡淡答道,“不巧,她前两日回家省亲了。” 前些时候岁引病入膏肓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今日出现在世要楼时众人也惊了一把。不过岁引能出现在人前,便说明已经无碍,纷纷说岁引有上天眷顾。 但在谢瑜眼里,岁引何止是没有中毒,瞧着岁引这红润的脸色,怕是这些天来也没少享受。 谢瑜有些惊奇,“哦?她家在哪儿,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有如此大的盛事,她竟也不想瞧瞧?” “她母亲病重。”岁引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谢瑜自然是都瞧在了眼里,他并没有试探岁引的意思。相反,他只是想逗逗他而已。 “竟是如此,那也难怪了。”谢瑜没有再多问,他心里也有了不同的计较。 “还是好好赏画吧。” 第65章 苍苍莽莽古树不惊 谢瑜听到世要楼发生火灾的信息赶到时,世要楼的大火正好被扑灭。他几乎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奔进世要楼,在断垣残壁之中找到了昏迷在地的宋怀毓和成蹊。 虽说灭火不够及时,但也不算太晚,世要楼楼顶那一层算是惨不忍睹,一片焦墟。宋怀毓和成蹊都是昏迷在窗棂前的那个位置,显然是想跳窗逃生的。 此事林厝已经遣人快马加鞭的进宫禀报岁时,岁时下旨严查,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并且严惩。 更糟糕得是,宋怀毓的名声也逐渐恶化起来。由于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火灾这件事上,许多人也将其神鬼化,暗自揣度,甚至大力编排。 随着宋怀毓昏迷的时间越长,此事愈演愈烈。众口难调,连岁时都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唯有尽快找到凶手。 但是此案,毫无进展。 谨身殿上,岁时正坐在案前批阅公文奏章,神情淡淡。下面是大理寺卿陆相颐,他正在禀报世要楼火灾一案的进展。 “陛下,当时郡主所处的那一间屋内,被人在墙边四处都洒满了大量火油。臣在屋内的香炉之中,发现了大量的香灰。若臣所猜不错,应当是凶手以香覆盖了火油的气味儿,才会致使无人察觉。”陆相颐身后的侍从手中都端着一些东西,看上去便是一些物证。 “应当?”岁时的眼眸略微抬了抬,看他一眼,“朕要的是准确的结果。你继续。” “是。据郡主身边的蝉生姑娘所述,在起火之前,有个自称是谢二公子遣来的可疑男子试图引走郡主,但未遂,随后跳窗而逃。少夷和幼辛正是去追他而未在郡主身边,蝉生又被郡主遣去护送谢三姑娘,这才留下与郡主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成蹊在旁伺候,给了凶手可乘之机。” “那个男子可抓到了?” “不曾。少夷和幼辛一路追着那个男子,最终还是被他逃了。臣已让五城兵马司的人留意城中各人的动向,紧守城门,料他必定还在城中,定能抓到。” 陆相颐面色犹豫了会儿,“蝉生说,当时她和谢三姑娘出了世要楼就被人群冲散,后遇到了李家的五姑娘。蝉生指认了她的嫌疑,臣审了她,其中疑点颇多,但却并无不妥之处。陛下可否遣个可信的女官前往李家?” 陆相颐的话已经很直白了,李淑尤有嫌疑,尽管证词能证明她和此事无关,但他不相信。 岁时放下了手中的奏章,“皇后身边的女官最为得力,待会儿你带着朕的口谕前去吧。” 陆相颐闻言心里苦笑,莫说阿戚了,那博裕宫里的人,哪个是善茬?筠西可是带头违抗圣旨的,若是筠西不让,就算岁时下个千百个旨意他也请不来阿戚。 陆相颐正想应,岁时又道,“罢了,你瞧着谁合适就谁吧。” 岁时想着那天在世要楼,宋怀毓对他说过的话,待陆相颐禀报完告退,他才唤了明公公进来,“明福,你说,长宁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郡主殿下早就长大了。” 他的眸色微动,“是啊,都会防着我了。” 明公公心知又要起事端,“可要奴才去处理了她们?” “不必了,她的人都给她留着吧。如此,她与这座冰冷的皇宫,便难以分离。日后,她还是要回到这里的。” …… 陆相颐出了皇宫便避开众人耳目,七拐八弯绕到宋府的后门。守门的人见了他就往里请,“陆大人快进去吧,公子和郡主都在窈窕院。” 侍墨转身关了门,见四周没人,就带着陆相颐进了窈窕院。 窈窕院的门口守着宋怀毓身边的四个贴身女侍,那个号称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的宋怀毓,此刻正坐在桌旁吃茶,与谢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已经如实跟陛下禀报过了。”陆相颐自顾在空出来的凳子上坐下,也不管谢瑜和宋怀毓,自己倒茶。 “我有一点暴露了。”宋怀毓淡道,“那天在世要楼,我不注意之下,对岁时暴露了我知晓江湖人一事,他必定会疑心我和宋家。” 谢瑜却在指上绕着她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你岂会故意暴露?若说这其中你没有是算计,我可是不信的呐。” 陆相颐叹了口气,“郡主秉性纯善,你不要冤枉郡主啊。” 说来,陆相颐如今坐在这里,和他们讨论这些事,莫过于是,他被谢瑜收买了。他想想谢瑜许诺的条件,又叹了口气。 宋怀毓的确是有意露出,但没想到的是岁时对此毫无反应,一点也不惊讶,像是早已知晓。 那天少夷和幼辛的确是去追那个男子了,但是有意慢了速度,显得追不上他。直到看不见那个男子的身影了,她们这才折回。 折回时世要楼已经起了大火,但并未过多久。少夷和幼辛撬开了窗棂,想要救宋怀毓和成蹊出来。 宋怀毓在那时便有了新的想法,索性将计就计,让少夷和幼辛暗自离开,在御林军的人进来之前重新封上了窗棂,假装昏迷在地。 但是火起了太大,屋内已经浓烟滚滚,宋怀毓毕竟自小娇生惯养,最后倒是真的昏迷了。 谢瑜在去抱她出来时就已经有了疑惑,那么大的火,唯有窗棂是完好无损的,宋怀毓和成蹊身上也没有被火烧灼的痕迹,甚至干干净净,除了吸入太多的烟导致昏迷外,并无其他。 宋怀毓和成蹊也只是昏迷了一天便醒来了,谢瑜就更加笃定,此事宋怀毓也有着自己的计划,只是未曾告诉他,也没想过要告诉他。 宋怀毓忽然神思一转,她瞧了瞧陆相颐。谢瑜知晓她的意思,“但说无妨,陆大人是信得过的。” 陆相颐又叹了口气,敢情这位郡主殿下还未将他当成自己人。 宋怀毓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在想,陛下的那一支暗军,有没有可能,并非是在町水,还有可能潜伏在各大氏家大族之中?” “并非不无可能,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利用世要楼起火一事。”谢瑜的意思就是,赶快把你的计划说出来! 第66章 为卿斟唱曲水流觞 宋怀毓抬眼瞧了谢瑜一眼,“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要休养,你们莫要来打搅我。” 谢瑜的神色顿了顿,晓得她从来不开玩笑。他以为这么久以来她已经信任于他了,可现今又好似,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那样的遥远。 谢瑜的神色也就淡了些,“你可知你使的这一出,会让我们的婚期推迟?那么整个计划都会延迟,出了一点差错可能一切都要重来。” 他的确不高兴了。 宋怀毓默了默,谢瑜说的确实是这个理儿。她摸着自己云袖边儿的绣纹,“我晓得。可是你们想过不曾,及笄礼那天鱼龙混杂,最易生事,可是为何除了火灾冲着我一人而来,别的什么也没发生?” 陆相颐本来因为上一刻的气氛尴尬不已,此时经宋怀毓一说,他瞬间也变了神色,“郡主的意思是,他们在等某一个时机,那个时机,就是你们的大婚之日?” “没错儿。届时必定比及笄礼那天还要混乱,并且陛下会亲自观礼,那么,还有什么比这时候更容易得手的?” 谢瑜又扬起了笑,“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 宋怀毓也不知,目前还未想好,只是这是她所能想到的一个办法,她需要时间去做一些自己要做的事儿。 那天在世要楼按理说,应当不止发生一起火灾。江湖人有不少也早已涌入了京华,或明目张胆,或乔装打扮,多数潜伏在暗处。 尤其是在此时进出城门的人都无需盘查又取消了宵禁,简直是大好的机会。 可是偏偏,除了烧毁了世要楼的楼顶,甚至拖累了宋怀毓的名声,其余的,都风平浪静。至少在宋怀毓眼中,这一切都不是简单的,或者说,江湖人中可能存在着极其多智的“军师”。 他们入城第一步,便是慢慢毁了宋怀毓的名声,世要楼便是第一步。他们的目的不在她,但她是垫脚石。 因为,在世人眼中,她是离岁时最近权势最高的人之一。她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边除了几个丫头,无人护着,也是最易得手的人。 宋怀毓联合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断定京华城中恐是早已埋着江湖人的内应,并且身份绝对不低,所以才会十分了解她的一切,掌握着她的行动。 宋怀毓将这些一点一点的掰开揉碎的讲给谢瑜和陆相颐听,谢瑜始终没什么反应,倒是陆相颐神情十分沉重。 “李淑尤虽有嫌疑,但那天世要楼的事儿绝对与她无干。至于她有何私心,有待探查。”宋怀毓看向陆相颐,“陆大人,李淑尤那边儿大可不必费心,你的首要任务,是确保自身的安全。” 陆相颐点头,“好。” 谢瑜笑着道,“七七此刻瞧起来,确有领袖风范,将来你或许更加出色。功成名就之日,可莫要一脚踹了我才是。” 谢谢奇奇怪怪,宋怀毓瞥他一眼,没有作声。 “如今的京华已然是个战场,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大战。你们可还有什么安排?” “你只管查好你的案子,留意一下朝廷官员的动向即可。”谢瑜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陆相颐无奈答了声是,就告辞了。 “你不信我。”谢瑜道。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不信我自己。”宋怀毓觉得口渴,正想倒杯茶喝,正巧谢瑜也要倒,手就这样碰到了一起。宋怀毓淡淡的收回手,“其实李淑尤说的没错儿,我只会纸上谈兵,其实什么也不会。有朝一日如若我孤身一人,不定能保住这一条命。” 谢瑜站起,弯腰微微抬起她的下颌。他的眼里如同往日一般,更盛满了真切,“七七,你这条命,我会用我的命护住。这条命若没了,大不了我再给你一条。” 宋怀毓微怔,怔却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她以为他会说她亡他死,存亡与共。 “我已经给过你一条命了。”他道。 “你说什么?” 他将她的茶盏盛满,“你无需担忧,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儿。婚期我绝不会推迟,依旧举行。这是我给你的另一条命,你会从这场混乱中重生。” 宋怀毓便就这样领悟过来了,他无非是想说一旦成亲过后,他们的生活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可能推迟去町水的计划,也如同她坚持想要拯救她的家人。 “方才陆相颐在,我不好说,我怀疑谢尘缘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迷惑我们的幌子。”试想,如若谢尘缘真的想要害她,如若真的那么有本事,令谢瑜少夷幼辛,甚至整个宋家都查不出来的这么一个人,大可不必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与她周旋。 如若她是谢尘缘,想要谋权篡位,固然先处理甚得民心的长宁郡主这一步很重要,但也不会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如若她是谢尘缘,她会先试图拉拢这么一个人物为自己所用,因为来日必定有更大的用处。可是现今不仅恶化她的名声,还要费尽周折的杀她。 这显然不合常理。 有时候宋怀毓会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多疑,直到目前为止,设想越来越多,可是无一能够得到验明。 “你无需多想,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城中四处我已遣底下的人监视,一旦有异动便能立即知晓。更重要的是,我们无法阻止京华会爆发一场大战,除非他们能无声无息的从世上消失。否则,依着他们的野心,就算离开了京华,有朝一日也会卷土重来。” 宋怀毓并没有多说,谢瑜思虑周全,再好不过。 可是,她仍旧担心。 “江湖人的对手并不只是我们,还有陛下呢。”谢瑜拿起她的茶盏喝了一口,“你那天在世要楼对岁时说的话,本意是想提醒他小心不是吗?他是个帝王,肯定理解你的深意。” 宋怀毓的确是这样的心思,可是这些天岁时一直没有举动,也不知是猜到了还是没猜到。 再者,此次安定侯夫妇是只身回来,连亲卫队都不曾带。若非是岁时特意嘱咐,必定有其他的原因。 又会是什么原因? 第67章 云月相同溪山各异 接下来的一些时日,宋怀毓的窈窕院并不允许他人前来探望,称是需要静心休养,就连安定侯夫妇都鲜少能够进去。 期间宋府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来过,可惜都被拦在了外面,依着少夷和幼辛都在,他们也都不敢硬闯,何况还多了一个来路不明又看不出武艺深浅的蝉生。 “姑娘,这些日子有不少在暗处窥伺的苍蝇,着实厌烦,可是少夷偏偏不许我动手。你瞧瞧,可憋坏我了。”幼辛在宋怀毓跟前不满的抱怨。 此时的宋怀毓正被成蹊伺候着正好穿好了劲装,闻言她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莫要闹出大动静,拦在外面即可。待我准备好一切事宜,再行决定。” “好嘛。” …… 若明端着午膳回到清枱院,宋词的脸色已经红润了不少,若明也会在院子的小厨房里熬些滋补的汤水给宋词喝。 “怎样了?”宋词问。 若明将午膳都一一摆好,给宋词递上筷子,“如往常一样,除了浣洗衣物和购买食材的丫头,无人进出。” 窈窕院的厨房可与清枱院的不同,她们自己随意做都是宋词这里一餐好上千百倍的佳肴。 宋词缓缓一笑,“这样啊……” …… 金玉坊仍旧门庭若市,修公子唤来了侍从,他的目光瞧着桌上的锦盒,咳了几声,“将这个,寻个时间交给她吧,就当是迟来的生辰礼了。” 帷幔后的人影听到这儿不禁讥诮的笑了笑,“不想鼎鼎有名的君子竟隐姓埋名潜藏在这小小的楼阁之中,心里惦念着的也是一个将死之人。” 修公子不以为然的也笑了笑,“我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你会饶她一命,我也向你保证过她绝不会威胁到你。你何以出尔反尔?” “保证?当时你做出的保证此时已做不得数。你可记得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她身后也只有她的家族,不足为惧,可是如今再看看,她的身后何止只有她的家族?一股不知名的势力一直在向我们逼近并且护卫着她,甚至我的耳目也被拔除了不在少数。这仅仅只是,给我的警告!”那人怒不可歇,显然十分生气,“就连她的居所,我们也寸步都不得进。” 修公子的眼眸垂了垂,手中的帕子捂着嘴又咳了咳。咳完他瞧了瞧帕子,干干净净的帕子上已染上了刺目的红。他的唇已经很是苍白了。 那人听见他的咳嗽声冷哼了一声,“你已经没有筹码让我放过她了吧?” 修公子悄然收了帕子,“你们要的并不是她,而且只要你们不动她,她自然不会阻碍你们,偏偏,你们要当她是一个最好的切入点。” “你别忘了她的身份,还有你背后的家国仇恨!你的父辈一直在暗中同洹朝较劲,为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那人的声音冷硬起来,“我不管你同她到底是个什么回事,但我答应过你父亲,只要你在世一日,我便会护着你。你也不要妄想利用这个,做一些螳臂当车的举动出来。她就要嫁人了,你还不清醒吗?” 修公子靠在椅子上发笑,什么家国仇恨浩然正气啊,那些都不过是父辈的自以为是,以及强加在他的身上与他无关的莫须有。 笑着笑着又咳出一口血来,“我时日无多,你也护不了我几时。若此时我还不能随心所欲一回,我这一生,也满是缺憾。” “当真是痴儿!你可知她身拥凰命,注定是我们的绊脚石?她的命,我非要不可!” “并非只有她一个,难道那魏清嘉不是吗?了觉大师可是亲口所说,那魏清嘉是洹朝最大的转机!你们为何对她一点动作都没有?” 那人没了声息,最终叹了口气,“魏清嘉固然重要,因为她是最重要的棋子。” 修公子豁然缩了瞳孔,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 昏暗的囚牢之中,一个人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被绑在凳子上,看模样已是昏迷了过去。 有人提了木桶进来,将木桶里的水一把泼在了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浑身疼痛难忍。 那是盐水,加上一身的伤口,真的是折磨如斯。 有人着了一身青衫不疾不徐的走进来,端的是醉玉颓山之貌。烛火照亮他的半边脸,另外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之中,显得妖冶鬼魅又令人心惊。 他眉目含笑,走到那个人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微微抬起了那个人的下颌。他啧啧了两声,“瞧瞧,原本多好看的脸呐,此刻怕是要毁了。就算我放你回去,恐怕你也是废了。” 那个人闭上眼,摆明了不想理谢瑜。 谢瑜转了转玉扇,也不在意,在对面的贵妃榻上坐下,屈起了左脚的膝盖,“你不开口也没关系。你在朝廷的同党也已尽数被我捕获,你不开口的,自有他们替你开口。我只是好奇,是什么让你的骨头如此之硬。是你的家人,还是……” 那个人岿然不动,依旧闭着双眼,动也不动。 “不愧是魏大学士,自有傲骨。可惜就是不晓得,魏姑娘可晓得自己的父亲竟是一个奸细?”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看了谢瑜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都说魏大学生疼爱独女,视若掌上明珠。奈何魏姑娘自幼体弱多病,不得不送往自家的庄子上休养,可是真的是去的庄子吗?”谢瑜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我真是为魏姑娘感到难过,一直以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一身正气的父亲,真正面目竟是另外一副模样。我今儿个碰到魏姑娘,还替她可惜了一回。” 魏大学士终于开了口,但因多日不曾进水又受了刑,声音极度的沙哑,“你到底想如何?” 谢瑜唇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起来,“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魏大学士沉默了半晌,“可你没有令我心动的好处。” “你还是莫要狮子大开口了,我只是念在你是魏清嘉的生父,也不曾多亏待于她,才给你这么一个机会。”谢瑜起身往外走,“要与不要,不过是你自己的抉择,而非我的。” 第68章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 外间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迎着月光而立,听到谢瑜的脚步声回转过身来,面目清冷,“这么快就审完了?” 在魏清嘉那张明明温婉却携带着并不违和的清冷的脸上,谢瑜微微一恍,总觉得魏清嘉在某些时候与宋怀毓出奇的相似。 谢瑜“呵”的一声,饶有兴味儿的笑出声来,“你倒也是奇特,里面受刑痛苦不堪的明明是将你视若明珠的生身父亲,你竟也能如此镇定的在这儿问我审完了。女人心,海底针呐。” 魏清嘉又抬头去望升至中天的圆月,辉皎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清冷再高了一层,“他视我如明珠,教导我心存良善,一身正气,不过是对我娘亲的愧疚。我曾相信他对我的父爱如山,他却利用我对他的信任,给予我太过不堪承受的痛苦。这一辈子,我只是想……不要再重蹈覆辙而已。” 她相信在多数时候,她的父亲在她面前的心是真的,面孔也是真的,可是在那些少数时候,他是没有心的。他的心里,纵然有对她娘亲的愧疚,有对她的疼爱,可惜最深处的,仍然是他埋藏得深深的不为人所知的野心。 “朝廷一次损失了如此多的官员,怕是不好收场。你这是在挑衅岁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要小心了。” 谢瑜捉拿的官员全是魏大学士的同党,一样是眼线奸细。可是谢瑜的弄出的动静太大了,谢瑜又没有刻意去做出一个伪装,就是明明摆摆的告诉岁时,他的臣子被人轻轻松松的擒获。 “分明应该是一场一致对外的战争,他却想稳坐钓鱼台,看你我明争暗斗,隔岸观火,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自然得逼他一把。” 不出意外,一旦战争爆发,京华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若洹朝周边的国家得知此事,洹朝将腹背受敌,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改朝换代。 更何况,近日因着谢瑜和宋怀毓的婚期在即,镇抚侯和安定侯被双双召回,两方边疆少了主心骨,很容易被敌军打穿。 如今的洹朝,表面风平浪静,盛世太平,实则暗涛涌动,风雨欲来,稍不注意就是一个乱世。 “偈州的卫国起义军我已经让人去扼制,能保障直至我们将京华的内乱平息。”谢瑜遣去的人是邬玉年,只他一人,却足够应付了。 “我会牵扯住皇室,希望最后你能兑现承诺,我与他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魏清嘉道。她之前一直在岁引的府邸里寻找着什么东西,实则她什么也不找,只是给了岁引这样一个错觉,试图将岁引的心神牵扯到她身上,不能分心去应付别的事情。 例如,在这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大战中浑水摸鱼。 魏清嘉上辈子,偿了太多的苦了。她错信太多人,最后酿成苦果,自己吞下。 她最无法原谅的人,是她的父亲,最恨的人,是岁引。一个个皆是利用了她,用世间最锋利的剑刃——情,将她捅了个对穿。醒悟过来时,心如死灰。 魏清嘉想起前世筠西跳下城楼时的神情,约摸就是那样的心情。恨之痛之,对少女时一心爱恋的人,心如死灰。 其实前世,她们这些女子,皆是命苦,苦之又苦,没有一个拥有一个好结局。就连那漠北最小的公主,也和她的姑姑一样,死不瞑目。 她们都死在权势名利的阴谋之中,也是死在意中人手里。何其可悲。 魏清嘉几乎要想不起来了,她欢喜岁引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她只记得她初到京华时,一心一意的照着魏大学士的忠告去做,做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做德华兼备的五皇子妃,做世人眼中妇人的榜样。 她没有一天是活成了魏清嘉。 唯有那个爱她至死不休的人,记得她是魏清嘉,记得她其实也很小气并没有那么大度,记得她是个柔弱的女子。 那在宫中暗无天日的岁月,是靠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最后的。可最后,他是她害死的。 如今她不柔弱了,她想护他周全,这一生都安安稳稳的走完。她想还他一条命,也想还他一个永远不要有风雨的家。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呢? 魏清嘉瞧着自己从谢瑜那儿出来后在一条街巷里碰到的岁引,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这么难? 她走,岁引就跟着她走,她停,他也停。 魏清嘉此时脸上也没有戴面具,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相视着。岁引的眉眼里都是深情,唯有她是一片冰冷。 “你没有中毒。”魏清嘉道。 岁引的脸色十分的红润,哪儿像是中过剧毒的人?当岁引出现在世要楼前的时候,魏清嘉就知晓,岁引一直都没事,只不过是骗了她而已。 “是啊,谁想到你这么好骗呢?我让诵赟放出消息说我中了毒,卧床不起,你还真的信了。”岁引幽幽叹了口气,“你是有多狠心啊,巴不得我死。” 魏清嘉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岁引这人城府太深,她有时候猜不透他的想法。他明明可以趁着那时候,让人以搜查刺客的名义,借机引到她身上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压下了这件事,连岁时对这件事都没再过问了。 岁引也没追,只是又幽幽道了一句,“我不要皇位,也不会妄想得到那个位置,我也做不到成全你们,我只想要你,可不可以忘了前世的一切,和我重新来过?” 魏清嘉的身影一顿,几乎脑袋一空,随即几乎要笑出声来。是啊,她是重生的,谢瑜也是重生的,为何就不能还有别的人一样是重生的? 她漠然的转过身来瞧他,他们之间隔了不远不近的一个距离,远到她看他的神情是略微模糊的,近到他再走几步就可以将她拉入怀中。 魏清嘉不知晓此时的自己该是什么心情,该高兴他对自己的感情终于是真的了吗?但她凭什么相信? 岁引又道,“之前我一直想拥有帝王之位,我自小在乾北度日如年,街上的乞儿都可以随意踢我一脚。那时候我就想要站在最高的位置,将那些欺负我的人都狠狠惩罚一顿,他们给我的我就十倍还回去。那些接近我的人,都是有利可图,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碰到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了。” “可是嘉嘉,你与他们不同。你是上天给予我的,最珍贵的宝物,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第69章 你我多喜乐长安宁 魏清嘉的一双眼眸极其的清亮,她就那样静静地瞧着岁引,道,“你我各有过错,各自伤心到底,既然上天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偏让我们都存着那一份记忆,我并不想与你再有纠葛。你莫要妄想了,我只想将欠他的,用这一生还清。” “那我欠你的呢?我还欠着你的,你要我如何去还?” “就当我们已两两相抵。” “那是你父亲,不是你!你明明完全不知情,你父亲做下的事儿与你何干啊!又何来的两两相抵?” “父债子偿。” “好一个父债子偿!”岁引忽然发起笑来,“若论起父债子偿,又还需从高祖皇帝时讲起,他欠了你们偈州魏氏。若他不推翻卫国,偈州魏氏当属第一世家。偏偏他推翻了,偈州魏氏逐渐败落。这账只会越算越乱,越乱你我便会一直纠缠,谁也躲不掉。” 魏清嘉倒宁愿两两相抵,哪怕她再恨,也不愿同岁引在这么纠缠下去。她不想到最后,还是一个她不想要的结果。 可是,她晓得,世事无常,也不可能事事如她所愿。 她又有些恍惚起来,不晓得几时起,她口是心非的功夫竟也是如此的娴熟起来,信口拈来。 “岁引,我的上辈子为你而活,活到最后丢了心丧了命,伤得体无完肤。这辈子你放过我吧,起码我能保全自己。”她道。无论如何都好,她的恨意再如何强烈,可她没有办法去对岁引下手,她怕那个视他如手足的人难过。 她一开始的目的,也不过是从京华脱身,也让那个人脱身,他们离开京华,去哪里都好,只要没有京华,也没有京华的人。 她也想过要杀了岁引,要让岁引生不如死,可她也渐渐明白过来,岁引城府这么深的人,她敌不过。 可惜的是,她不动岁引,自有他人来动。 魏清嘉在这一刻便悟了,她明明可以抛下前尘的一切,了无牵挂的远走高飞,何须将自己困于那种种境地。 但是岁引并不想放过她,“我依旧,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聘你为我妻。你跑到哪儿,我就追到哪儿,永生永世,不屈不休。” 魏清嘉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好声好气了一回,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莫不是妄想我还会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垫脚石?” 她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她明明才是五皇子妃,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可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竟是立宋怀毓为后,硬生生的将她这个正妻贬为了嫔位!毫无缘由,她就这样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虽未在冷宫,却比冷宫还要寒心。 不过,如今岁引想立宋怀毓为后却是不可能了。有个谢瑜在前面活生生的挡着,岁引就是痴心妄想。 岁引兀自笑的温柔,“嘉嘉,你会的,你会嫁给我的。” …… “你这一掌应当再用力些,这力气软绵绵的,是想给你的敌人挠痒痒呢?” 宋怀毓回头,谢瑜正缓缓的向她走近。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掌心,默了片刻,“总得一步一步来,或许几日后我就能一掌将你拍飞。” 是的,宋怀毓借口养病的背后真相,就是要跟少夷习武。没成想谢瑜在窈窕院外的重重防守之下,竟还能混进来。宋怀毓又不禁寻思起该如何加强防守了。 谢瑜轻笑了两声,“你还是算了吧,这些杀人的招数不适合你。你的身姿轻盈,修习轻功当分外适宜。” 宋怀毓这回头也不回了,依旧练着手上的动作,“你无非是想说我比较适合逃跑,无需拐弯抹角,我不笨。” “你自然不笨,你可聪慧得很呐。”谢瑜那一只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举在了宋怀毓的面前,“送你的,七夕和你的生辰我都还未送礼,补的。” 宋怀毓瞧着面前的简陋的兔子花灯,又是静默片刻,“敷衍。想必阿弥姑娘收的礼儿是万斛明珠,到了我这儿,还是迟来的如此丑陋的花灯。” 谢瑜挥了挥手,“哎,你只管告诉我你欢不欢喜?” 宋怀毓疏懒的敷衍道,“欢喜,欢喜。” 你敷衍一次,我也敷衍一次,有借有还。 “那好,今晚我们便一起去淮河那儿放花灯吧!”谢瑜高高兴兴的将兔子花灯塞到宋怀毓手里,“我会等着你,你几时来我都等,不许放我鸽子。否然,我是要连带着利息一块儿讨回来的。” 谢瑜往她娇艳欲滴的唇上瞧了瞧,宋怀毓便明白过来了。她又将兔子花灯塞回他手里,手却微微一顿,她又低头瞧了瞧他的手。 他的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痕,不注意看又加上他有意躲着是看不到的,偏偏一摸就能摸得到,摸上去的时候就像摸着许多小疙瘩。 “这是你自己做的?” 宋怀毓本以为谢瑜应当是娇羞的将手扯回去然后否认,谁知谢瑜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笑嘻嘻道,“是呀是呀,七七是否十分感动?是否心中无限欢喜?” “……”宋怀毓觉得,这人惯会给根竹竿就敢往上爬,也不怕摔折了腰。 看这模样,又还挺乐在其中的。 宋怀毓于是又口不对心的敷衍了一回,“嗯,感动,欢喜。” 成蹊怀里正捧着一个锦盒要过来,却被早已站在门口的少夷拦住了,成蹊赶忙道,“少夷姐姐,有人给姑娘送来了这个锦盒。” 少夷瞧了一眼,也不多问,“待会儿姑娘得空了再呈给她吧,现下还是莫要打搅她和姑爷了。” 成蹊往宋怀毓那儿瞧了两眼,此时的谢瑜正抱着宋怀毓的胳膊蹭来蹭去,在少夷和成蹊的眼中就是谢瑜在向宋怀毓撒娇。 成蹊心领神会的一笑,“好,听少夷姐姐的,我待会儿再来。” 这边的宋怀毓垂眸静静地瞧着谢瑜的脑袋在她的胳膊上磨蹭来磨蹭去,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属狗的吗?只有宠物才会去蹭主人。” “我心中欢喜,是比七七还要欢喜一万分的欢喜。”谢瑜的头发已经蹭乱了,他丝毫不在意,反而笑眯眯的又将脑袋枕在了宋怀毓的胳膊上。 第70章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最后还是谢瑜手把手教了宋怀毓轻功。 天气太过闷热,练完功的宋怀毓已经是满身大汗,并且腰酸背痛。她原以为这应当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以她的聪慧程度,很快就能领悟并且成功。 但是最后抵不过谢瑜的一句,“很好,你算入门了。七七真厉害。”后面这句可以当做没听见,宋怀毓只听到了前一句,她一下午花费众多心神才算入门,可见她还要一段时间要投入在此。 宋怀毓又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为何此时不是秋天?若是秋天,也不至于这般闷热,导致她总觉得乏力,又有点犯困。 她一到夏天就比常人更容易犯困,实在是难熬得很。 殊不知,宋怀毓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入门了的程度,是多么的悟性卓然根骨超绝。连谢瑜当初习武的时候,也是用了两天时间才琢磨进去的。 虽说路数有所差异,但大抵大同小异。 宋怀毓收了功就去沐浴更衣了,一身臭汗。她进去时还转过身来瞧了眼谢瑜,谢瑜一身清爽,比之她来说,悠闲得很。 谢瑜自然懂她的意思,她无非是怕他在她沐浴的时候闯进去。谢瑜扶额叹息,再怎么说,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君子的。 为了让宋怀毓放心,谢瑜当即转身。 厨房里是蝉生在烧菜,在谢瑜来前不久,宋怀毓就将院子里其余人等都遣回老家,言其是休假,待她成婚前三日再回来。所以此时的窈窕院也就宋怀毓和四个丫头。 谢瑜是不能算不上去的。 这件事宋怀毓自己也有自己的考虑,虽说如此会让四个丫头更加劳累些,但会更安全。届时等其余人回来,她自有另外的办法。 蝉生瞧谢瑜进来便行礼,谢瑜摆摆手,望着蝉生正在烧的菜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宋怀毓沐浴完出来后,正好到了晚膳时候,她略微歇了片刻,蝉生那边儿也将菜色全部烧完了。 蝉生将菜都端了上来,宋怀毓瞧着一桌与往日不同的菜,不禁问道,“怎的今日与往日不同了?” “姑娘可是不喜欢?” 宋怀毓望着那一桌全都有疑似焦黑痕迹的菜,陷入深思,“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将锅铲让给谢瑜。” 那边儿谢瑜正端着汤水进来,“七七果然与我心有灵犀!这都能猜到是我的做的。” 废话,她身边这几个丫头烧菜是什么水平她能不知道?能让蝉生自愿退让的,除了她就是谢瑜了。 宋怀毓叹了口气,肚子饿得慌,也没管他。蝉生将没糊掉的菜夹给她,惹来谢瑜的一顿嚎,“我告诉你啊蝉生,别挑挑拣拣的,不然我锤你。” 蝉生望了眼宋怀毓,表示只能她自己来。 …… 暮色四合,宫门基本都落了锁。 筠西坐在寝殿门口的门槛上,神情寂寂,“阿戚,我想阿爹阿娘和兄长了。我想回漠北,这里太冷了。” 筠西穿着中衣,发髻也落了下来,俨然是要入睡的。她穿得清凉,背后的阿戚正在摇扇子。 有风清清爽爽的吹过来,让阿戚感觉烦闷的热气都被吹散了。她默了默,瞧着自己正在摇扇子的手腕,“听闻三王子就将要娶妻了,届时陛下应当会允许娘娘亲自前往祝福的。” “是吗?可兄长当年娶妻,他也未曾放我归去。” 阿戚心说,那时候你要死要活的跟陛下闹着,又要回漠北,又要和陛下干架的,搞不好一回漠北就要来侵扰洹朝边疆了,他哪儿会肯放你回去?没有将你禁足在博裕宫也算不错了。 但她不能说出口啊,她只能叹了口气,“娘娘,来日方长。” 筠西将头靠在门框上,“阿爹见他第一眼就断定他是个薄情郎负心人,是我以死相逼阿爹才肯同意我嫁给他。阿爹那时候,应当是对我失望透顶了。阿戚,我近二十年未曾见见阿爹了,阿爹连我一封家书都不肯回。” 她不止一次想念漠北的沙丘,想念开遍漠北的千岁兰,更想念她的阿爹阿娘和兄长。也不晓得她的阿爹阿娘可有了白头发,眼角的细纹可又多了些。 还有她那从来未见过面的侄子侄女儿。 听说大侄子有了意中人,还在相恋中,她想不多时应当也是要成婚了的。还有啊,还有那快要及笄的小侄女儿,听说她的性子与她年轻时一样,极其受长辈们的欢喜。 可她却希望,她的小侄女儿还是莫要像极了她,莫要走她的路,莫要最后落得孤独终老的下场。 她的小侄女儿,要寻一个良人,好好的过完此生,无病无灾。 筠西望着头顶的弦月,淡淡吐出一句话来,“以后莫要喊我娘娘了,如同在漠北时一样,喊我公主吧。就当做是……还在漠北吧……” 一根红绸忽然从头顶垂下来,筠西满目的红。她仰起头,看到了身后的岁时。她的神情冷了些,“你是怎么进来的?阿戚呢?” 岁时将红绸盖在了她的头上,“以前我总想着,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你做什么我都没有干涉,甚至不加斥责一句。我怕你受委屈,怕你怨我,更怕你一生都不见我,所以迟迟不肯偷偷进来见你一面。” 筠西将红绸扯下,扔在了地面上,却听他又问,“你想回漠北?” “是,我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岁时转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你这半生为我受过太多委屈,我想这一次,成全你所愿。你想回漠北,那便回吧。” 筠西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瞧着岁时。岁时神情很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晓得落寞几分。她不敢信,“为什么突然让我回漠北?你是不是想利用我谋划什么?” 岁时不语,筠西又咄咄逼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谋划整个漠北?” “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筠西大喊,“阿戚,阿戚,阿戚你在哪儿?阿戚你快出来,把他给我赶出去!” 无人应答,更无人出现。 他们之间明明是咫尺的距离,可此刻无论是岁时还是筠西,都觉得他们之间其实是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远到,他们都已不是少年时的模样了。 她不再是当年明艳动人的漠北小公主,他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如今在他们面前的,一个是诡诈深沉的帝王,一个是失德失才的帝后。 筠西的视线模糊了起来,“你终究还是不要我了。” 第71章 误入眉眼欢喜多年 岁时望着被筠西扔在地面的红绸,犹如破布一般被筠西扔在地面的红绸,那是当年他和她成婚之时他攥在手里牵着她的那一根。 就如同他们之间那许多年的感情,那许许多多的情意,也这般被抛下了。是被他亲手抛下的,也是她不甘的松手的。 岁时走下汉白玉石阶,弯腰捡起了红绸,仿佛大婚那一日还历历在目。他仿佛听到那礼官在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那时候他还是皇子,娶了亲就要封王前往封地的。 夫妻对拜啊,如今夫妻再见,不再红了脸。 岁时将红绸一点一点的卷起来,然后放在了她的脚边,“我从未想过不要你,明明该是我怕你不要我的。” 筠西又一脚踢散了红绸,红绸顿时又乱了,铺了一地,“从前你就喜欢说这些花言巧语,我也是被捉弄了,才会信了你。现下你的话,我是一个字儿都不信的。” 岁时无言以对,终究是他食言了。 “我告诉你,你让我回漠北,我偏不回!”筠西转身回到寝殿,恶狠狠的关上门前又添了一句,“我倒要瞧瞧,你图谋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岁时始终未动,神情淡淡。 那日夜里岁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城楼之上,他被万箭穿心,满目的战火,生灵涂炭。他更梦见,他年少时就欢喜的姑娘被敌军俘虏,一身伤痕。 他惊醒时恰好时五更天,心悸之余将明公公喊到了近前,“明德,我这一个决定做的对吗?我很害怕。” 明公公给他沏了杯茶,等他喝完后才道,“现下时局混乱,陛下做下这个决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奴才想,娘娘总会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的。” “明德,自从西西嫁给我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你应当晓得,她有心结,我也有心结。这许多年来,总是我伤她伤得深了许多,她连我的话都不肯信了。” 明公公默然,岁时摆了摆手,“罢了,待见到林厝,你告诉他多注意博裕宫那边儿的动静,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好,奴才记下了。” …… 谢瑜每天都会来窈窕院教宋怀毓轻功,次次都要蹭一顿饭。过了几天后,宋怀毓就声称病愈,要安心于待嫁,拒不见人。 明昭也是毫无办法,少夷幼辛是根本不会看她的脸面的,管你是谁,只要宋怀毓说让拦那必定一个人也越不过去。 月西楼上,明昭打开了雅间的窗子,望着对面的茶楼出神,“阿毓她,是不是对那天在世要楼我所做的事儿寒心了?” 这雅间里只有明昭和李淑尤,她们的女侍都守在了门口,连明仪都不在。 李淑尤握着园扇轻轻的摇着,走过来又给明昭扇了扇风气,“她不会怪你的,你莫要放在心上。更何况,那时你也只是一时心急为了护母,相信郡主殿下会理解的。” 明昭默了片刻,喊了一声,“明仪,让掌柜的多送些冰来,热死我了。” “是。”门外的明仪漠然的应道。 明昭这才又回转过身来,坐上了椅子,“阿毓瞧起来脾性好,看似十分好相处,但其实她才是最凶的那一个。若不是对我寒心了,她何以连我都拦着不让我进她的院子?” 无论怎么想,明昭都觉得宋怀毓是责怪起自己来了,她便有了些气,“还不是你,乱出什么主意,害得我大闹一场,母后没保住,连阿毓都疏远我了。我这是损人不利己!” 李淑尤浅浅的笑着,倒也不恼,“可是公主,这是您自己想要与我做的交易呢。” 闻言,明昭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但李淑尤不说这事儿还好,一说这事儿她脾气又要上头了,“你要的我都给你办到了,可你瞅瞅,我要的你一样都没办到!” “急什么?”李淑尤给明昭倒了杯茶,然后推到她面前,示意喝茶消消火,“人心,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既是最危险的东西,需要多花费些时间也无可厚非。” 明昭一口喝了茶,反而被呛到了,索性也不重,缓了好一会儿将李淑尤手里的扇子夺了过来自个儿扇,“说到底,都是推辞。若你真有本事儿,何须用这么简单的条件与我做交易?你莫不是在讹我?” 李淑尤淡淡道,“你不想花费精神力就要得到一个人对你冷若冰霜的心,不用付出半点代价,这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 明昭也晓得李淑尤说的是这个理儿,“那,那总不能一直让我空等吧?” “自然不会。”李淑尤倏忽又是一笑,异常诡异,“不过,我现在想让你做第三件事,做完这件事,我自会将答应你的事儿办到。你放心,此事不难。” 李淑尤虽是这样说的,但是明昭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你先说是何事儿。” 意思就是若是令她难办的,那么此事多半是不能成的。明昭这个姿态,也是明显在防备着李淑尤的。 李淑尤倒也不在意明昭的态度,“寻个机会,和你的父皇下一盘棋。” “下棋?” 此时门被敲响,“殿下,小的给您来送冰儿来了。” 明昭住了声,“进来。” 掌柜的领着堂倌端来了三四盆的冰,各自摆在了角落里。那冰还是冒着冷气儿的,瞧起来便知道十分的冰,明昭一下子便感觉清爽了许多,但方才出了些许的汗黏腻的沾在肌肤上,也很不好受。 堂倌摆好了冰,明昭便让明仪给他们各自赏了赏钱,掌柜的欢天喜地的又带着人走了。明仪全程一句话也没说,最后还贴心的帮明昭和李淑尤关上了门。 李淑尤笑笑,轻声道,“不错,下棋。待会儿我会和你对弈一局,届时你便照着我与你对弈的棋局,去和你的父皇对弈即可。” 明昭蹙眉,“父皇不好愚弄,怕是这件事很难。” “谁说让你愚弄你的父皇了?”李淑尤感觉好笑,还真就笑出声来了,“你父皇聪明绝顶,可你对棋之一字儿也颇有造诣,何须害怕?我会教你的。” 第72章 浩瀚众星皆降为尘 那日夜里宋怀毓和谢瑜并没有去放花灯,宋怀毓沉迷于练功,累得并不想动弹。直到过了这么些天,宋怀毓和谢瑜才寻了今晚这个机会。 宋怀毓倒是没有刻意打扮,让少夷拿了帷帽跟自己一块儿出去。 自从京华取消了宵禁,夜里总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吵的那些想要早睡的人都无法安眠。尤其是这时候的京华,比往日里的京华不知晓热闹了几倍。 宋怀毓和少夷从后门出了宋府,谢瑜安排的马车正在隐蔽处等候,侍墨在驾马车。少夷自觉的一同在外面坐着,宋怀毓进了马车,谢瑜正斜倚在座上吃着葡萄。 谢瑜本就没打算低调,马车上的徽记标着“谢”字儿,外看已是奢华,内里也不输于宋怀毓持有的那一辆。 “七七快尝尝。”谢瑜剥了颗葡萄就要塞进她的嘴里,“这可是特地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最新鲜的葡萄,别家的可比不了。” 宋怀毓垂眸瞧了眼已经递到自己唇边的那颗葡萄,然后伸手想要自己拿,谢瑜却转了转手腕躲开了。 他笑嘻嘻道,“来,张嘴。” 宋怀毓默了片刻,张嘴了。 侍墨驾的马车快的要飞起,道路上的行人都被惊扰得往旁边退避。有人咒骂了声,旁边眼尖的瞧见了马车上的徽记,便提醒那人这是谢瑜的车架。 马车忽然剧烈晃了一下,宋怀毓葡萄没吃着,却倒向了谢瑜的怀抱。宋怀毓有些不舒服,谢瑜却高兴极了,“想不到七七也这么欢喜我呢。” 外面的少夷道,“姑娘,方才是有摆摊的不小心将东西落下来了,马车碾了上去。姑娘可受惊了?” 谢瑜道,“无事,我倒是要谢谢那位摊主了。” “受着了,让侍墨慢些。”宋怀毓却淡淡的反驳掉了谢瑜的话,然后想从谢瑜怀里起来重新坐回去,他却按着她不给她动。 “莫动,让我抱会儿。” “我热。” 谢瑜挑了挑眉,“这夜里的天气格外凉爽,七七竟还会觉得热?”说着又瞧了瞧她身上的衣裳,“莫不如脱了吧,脱了爽快些。” 宋怀毓啐了一口,“登徒浪子,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只对七七本性难移。” “……”宋怀毓觉得吧,这谢瑜说起花言巧语来是真的一套一套的,若有单纯无知的小姑娘在一旁,肯定就信了。 淮河河畔也聚集了许多人,有恋人幽会的,有文人墨客赋诗的,也有单纯在这儿赏景的。至于其他的,或多或少。 宋怀毓在下车之前戴上了帷帽,谢瑜已经率先下去了。少夷习惯性的上前要去扶宋怀毓,谢瑜却将她挤到了一旁,自个儿向宋怀毓笑吟吟的伸出了手。 少夷默。 自然是有不少人识得谢瑜的,瞧着谢瑜扶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下来,想是不晓得又从哪里猎到了美人儿。 因着少夷做了一些易容,所以没有人认出少夷来,既然没有认出少夷,那自然也就没有认出宋怀毓来。 不过也有人说谢瑜扶着的是阿弥姑娘,毕竟之前谢瑜对阿弥姑娘一掷千金宠之又宠的风流韵事,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华的。 甚至有了不少版本,不好的便是谢瑜负了阿弥转身向宋怀毓求亲却又时常私下幽会,属实是渣男一个,至于好的便是传谢瑜和阿弥姑娘的感情如何感天动地了。更有甚者,传宋怀毓是插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对此,宋怀毓甚为不屑。 谢瑜早在淮河安排了花船,此时的淮河上已经有不少正在笙歌起舞的花船了,不过都是图个逍遥。 宋怀毓和谢瑜四人登上了花船,船夫便划起了浆,离开了河岸。然后在花船较少的区域停了下来,侍墨转身进花船里室将早已备好的花灯捧了出来。 宋怀毓再次瞧着那简单丑陋的兔子花灯叹了口气,这真的是她至今为止放过的最“敷衍”花灯,没有之一。 “听说啊,放花灯的时候许愿,愿望会跟随花灯随着河流漂泊。花灯到达海里的时候,就是愿望实现之时。”谢瑜手里的也是一只丑丑的兔子花灯,显然也是他自己做的。 “七七,一定要许个愿。” 往年宋怀毓放花灯都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般,从未许过什么愿。对她来说,愿望这件事就好似虚无缥缈一般,不切实际。 但望着谢瑜那双闪烁着灼华的眼睛,她还是点了点头。 少夷替她将花灯上的蜡烛点亮了,宋怀毓将花灯放到河里,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时谢瑜问,“七七许了什么愿?” 宋怀毓毫无感情的回答,“愿天下太平。” 别说谢瑜不信,少夷也不信。至少少夷断定,刚才宋怀毓不过闭眼一刻不到,必定是什么愿都没许的。 谢瑜暗自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所幸她还是愿意敷衍他的。 哎,他怎么命这么苦啊? 即便习惯了那兔子花灯丑丑的模样,但宋怀毓瞧着淮河河面上那无数的花灯,还是觉得那兔子花灯太过草率且格格不入。宋怀毓暗道,不忍直视啊不忍直视。 放完了花灯宋怀毓和谢瑜便进里室了,宋怀毓哪儿承想里面居然藏着一个阿弥。宋怀毓的面色倒是淡淡的,除了有点意外并无其他。 阿弥怀抱着琴福身道,“阿弥已在这里候公子郡主多时。二位贵人尽情享受今夜便是,阿弥在这里给你们奏琴凑兴。” 只有谢瑜一人搭理她,“你弹吧,不必出去,就在这里弹。” 阿弥应是,瞧了瞧宋怀毓的神色抿着唇笑道,“郡主殿下可莫要误会了,严格算起来其实我是公子的下属。公子让我莫要出去,是为了郡主着想。” 的确是,若众人都看到阿弥在船头弹琴,那届时下船时瞧见多了一名女子,未免让人疑心。 但宋怀毓却觉得完全没必要让阿弥来,这样不过是多生事端。此时是多事之秋,他们的周围潜伏着不知晓多少高手,他们身边也只有侍墨和少夷。 宋怀毓终究也没说什么,有些事心里明白即可。她嗯了一声,便就真的吃吃零嘴赏赏夜景起来了。 谢瑜笑吟吟的望着她,总觉得怎么看都是看不够的。 第73章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你应当不只是找我出来一起放花灯的吧?”宋怀毓刚咽下糕点,倒了一杯花茶喝了。 虽说忙里偷闲也是给自己的精神松一松,宋怀毓却并不认为谢瑜是真的想要邀请自己来淮河游玩。 尤其是在淮河。 淮河最近都比较热闹,纵使他们的这艘花船已经停在人比较少的地方,但宋怀毓也瞧过了,人再少,他们的周围还是停着四五艘花船。 谢瑜在京华名声不好,特别喜爱热闹的地方,专往人多的地方钻。这是传闻,宋怀毓并不认为谢瑜会拉着她一起来凑热闹。 还拉上了一个阿弥姑娘。 宋怀毓本不想来的,放花灯这事儿说实话她是真的没什么兴趣。但谢瑜却强拉着她来,美名其曰增进情感,她要真信了才有鬼。 谢瑜眉目含笑,“七七聪慧,任何动作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谢瑜说完打了个响指。 阿弥姑娘的琴音陡然便变了,原本的温柔缱绻变得磅礴大气,仿佛黄沙扑面,誓死扞卫国土的凄怆。 宋怀毓怔了怔,她是想不到谢瑜怎么会有这么一出的。 不久后在不远处的花船响死了箫声,和阿弥的琴音和了起来。这是一曲悲歌,更是一曲颂歌。 四处都慢慢安静了起来,都在阿弥和不知的人合奏的乐章中如痴如醉,让人如临其境,仿佛身在沙场之中,看见金戈铁马,瞧见鲜血飞沙。 但宋怀毓却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对阿弥的琴技表示钦佩,果真是不俗的。 “阿弥沦落风尘之前也是官家女子,锦衣绫罗,可以遭受奸人迫害,家破人亡。后又被负心郎所伤,这才给了我机会。” 这个机会,自然是将阿弥收为下属的机会。 谢瑜瞧宋怀毓又啃起了糕点,便伸手替她又添了一杯花茶,“阿弥在溢香楼收集情报,但也充当我的情人,迷惑世人的眼睛。” “阿弥姑娘都被你包了,他人接近不了她,她怎么收集情报?”宋怀毓略微蹙眉,后又舒展,“溢香楼不会全是你的人吧?” 如果真是如此,倒也不奇怪。 “并非,只是溢香楼除了阿弥之外,还有一位最红火的美人儿,那是阿弥的亲弟弟。” 弟弟?宋怀毓手里的糕点差点没拿住,一个男人儿怎么伺候别的男人儿?还能让别的男人儿以为他是一个女子。 “阿弥的弟弟与她是龙凤双胎,但是长相却不一样。阿缇面相阴柔,稍微装扮穿上女子衣裙,不知情的人都会唤他一声姑娘,眼睛都不会转。但是你猜,他是怎么做到那件事的呢?” 他们两人就像在闲聊,宋怀毓也被谢瑜带偏了,完全忘了继续询问谢瑜带她来此的目的。她的确也不忙着问,相较于此,她更想知道阿缇是怎么做到的。 “西域有一种幻术,能通用物件气味儿使人陷入沉睡,在沉睡中被施术者篡改记忆。”谢瑜也不吊着她,直接便说了。 宋怀毓觉得这简直荒谬,如若真的有这种幻术,施术者若是实力深厚,那岂非天下无敌?照谢瑜所说的,阿缇的功力怕是不弱的。 “七七,我只是想告诉你,江湖与朝廷不同。江湖什么模样的人都会有,什么稀奇的事件也不缺。相较于南疆的蛊毒,西域的这种幻术还算温和。” 南疆的蛊毒宋怀毓自小就听闻过,但比起西域的幻毒,宋怀毓还是觉得幻毒更荒谬一些。 她默了默,“你是在劝退我吗?”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阿弥的身旁,仔细的闻了闻琴上的气味儿,又细细的辨认琴音,“这琴也是幻术的媒介。” 难怪这淮河上能瞬间安静,都在听阿弥的琴音。幻术加上阿弥本身出色的琴技,将众人都困在幻觉里,简直易如反掌。 河面突然传来重大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宋怀毓丝毫没有迟疑,戴上帷帽掀起帘子出了船头。阿弥的琴音也戛然而止。 淮河上竟有好几人在打架,方才的声音不过是其中一人使出的内力击打在了河面,引起了水柱。 附近的花船也纷纷靠岸,远离打架区域。 那几人很面生,都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也应当是某地的名门公子。宋怀毓瞧着他们交手,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若他们不是贵公子呢? 谢瑜从她身后跟了出来,负手站在她的身旁,也瞧着那边的架势,“这便是我今晚要请你看的戏码。” 宋怀毓没有回答,定定的瞧着他们打,河面掀起无数水花。 他们不知是如何打起来,也不说话,只一心一意的攻击对方命门,将对方置于死地。 良久,宋怀毓问,“你的功夫比之他们如何?” 谢瑜偏头看她,晚风掀起了她的青丝和衣裙。宋怀毓听不到他的回答,转过头来,“怎么了?说啊。” 谢瑜却迅速的低下头去,两人的唇瓣霎时合在了一起。宋怀毓猝不及防,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胸口在发烫。 他们吻在了一起。 但宋怀毓虽然觉得亲吻的感觉不错,同时也特别不舒适。她总觉得胸口发烫的紧,又痛又痒,好似有无数蚁虫在啃噬着自己的心脏。 谢瑜很快便已经发现了她的异样,将她打横抱起进了船内。 宋怀毓此时已经痛到几近昏厥,咬着牙缩成一团,一声不吭。她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谢瑜拿出手帕替她擦拭。 “怎么会这样?侍墨,去把人带来,快。” 侍墨应了马上便走了。 少夷摸了摸宋怀毓的额头,烫得发紧,连少夷都受不了这样的温度。宋怀毓紧紧捂着胸口,胸口处的衣服也被宋怀毓抓成皱巴巴的。 少夷沉声道,“不是风寒,也不是中毒。” 谢瑜的眸子沉着,握着宋怀毓的手不断输送内力,试图让宋怀毓好受一些。少夷瞧见了,直接将他的手打掉,厉声,“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谢瑜抬头看她,“你知晓七七是怎么回事。” “她无大碍,只要忍过这痛便没事了。往后她兴许还会痛,只要她不再是这般漠世的模样,便再也无事了。”少夷显然不想告诉谢瑜,宋怀毓会如此的缘由。 第74章 温婉可亲可以为妻 宋怀毓周身方圆十里,都是赤红赤红的火焰,不断的吞噬灼烧这世间的一切。她目之所及皆是烈火,她身处中央。 她想要逃离这里,可是火焰的温度将她的肌肤都灼成了红色的一片,她更无路可退。那火海已经几丈高,高过了她的头顶,将她围困在中心,动弹不得。 但奇怪的是,这火能灼得她的皮肤红成一片,让她有痛感之外,却并不会将她灼烧,甚至她的衣裙触碰到火焰,却没有烧起来。 也就是说,这火虽然能给宋怀毓欲火焚身的处境与感觉,却不会烧到她一分一毫。 纵使如此,宋怀毓还是难忍异常。 她抬头望着天,那昏昏沉沉的天此时被火海映照得一片通红。周围寂寂,除了火海灼烧的声音再无其他。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她明明和谢瑜在淮河上看人打架,她怀疑自己是否是在梦境里。可若是在梦境,这痛感为何这样真实?她都痛到在地上缩成一团了。 自从谢瑜将那根五颜六色的羽毛放到她的手里,她每次做梦都会梦到无边的火海。 她沁出的汗布满额头,连衣裳都已经半湿了。可她还是想要知晓,那羽毛为何在辛夷树里藏着十数年还是那么像刚拔下来的崭新的羽毛,这和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那块儿名为“怀瑜”的玉石又是哪儿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证物。 宋怀毓感觉呼吸几近要窒息了,心脏也像被人紧紧的攥住,似乎要将它捏爆。 “想是我学艺不精,并不能诊断出郡主殿下的病状。”那名被宋怀毓救下的男孩儿将手从宋怀毓的手腕上移开,十分惭愧的低下头,言语失落。 他就是谢瑜让侍墨带来的人。 “无妨。”谢瑜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宋怀毓,忽然见宋怀毓满脸潮红,面露痛苦之色,整张脸也慢慢沁出汗水。他心里一紧,想要握住宋怀毓的手并且帮她擦一擦汗。 可是他刚触碰到她的手,就被烫得立马退开。他伸开自己的那只手,竟被灼伤了,还有一丝丝焦黑的痕迹。他的手抖了抖。 趁他们还未看见时,谢瑜已经收回手了,并且用袖袍遮挡住了。他强自镇定的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少夷。 谢瑜问少夷,“人间并不会是七七最后的归宿,是吗?” 少夷沉默片刻,抬眼看着谢瑜,“这个秘密上一世我已经瞒了整整一辈子,连你也不曾发觉,我本也不打算告知任何人。姑娘的身世,是世间最大的隐秘,轻则生灵涂炭,重则天下皆亡。” 可生灵涂炭和天下皆亡,对谢瑜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宋怀毓的身世竟会是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大到关系着苍生的存亡。 “你还想知晓吗?” 谢瑜又问,“你是谁?” 少夷缓缓跪下,朝宋怀毓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然后道,“严格算来,我并不算是姑娘的人。我的主子,拥有天下苍生都遥不可及的傲气与傲骨,是这世上最骄傲的人。但姑娘,是她的至亲,我会替她好好护着姑娘,等她来接我们。” “幼辛呢?”谢瑜想到幼辛与少夷一样,都是常人都及不上的。 “幼辛和我一样,但她对所有事都一无所知。” 谢瑜笑了,幼辛太过莽撞,若是知晓此事,怕是受不严的,若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的。 “我对你们的身份早便有所猜测,今日终于得到了证实。可是上一世,你为何不救救她?” 少夷看着宋怀毓通红痛苦的面容,“这是她前世的命,不经此一难,难以成长,更难脱胎换骨,涅盘重生。” 谢瑜伸出藏在袖袍中的手,此时已经毫无伤痕,他扶起少夷,“如今洹朝这一难,是前世所没有发生过的,你也不能插手吗?” 少夷低头瞧了瞧他的手,淡淡道,“若你想,此生无事可不成。” …… 太后一挥手,便将岁时送过来的贡品赏给了魏清嘉。她拉着魏清嘉的手,笑的慈祥和蔼,“哀家啊,年轻的时候也是你这般模样,第一眼瞧见你便心生欢喜,像极了哀家年轻的时候。” 此时“楚楚可怜温婉柔顺”的魏清嘉受宠若惊的下拜,“谢太后殿下赏赐。但清嘉在庄子上素来清净简朴惯了,怕是不适宜的。” 太后将她扶起,“拿着吧拿着吧,总有用到的一日,就算用不着,日后留给你的子孙也不无不可,是也不是?” 魏清嘉笑笑,“太后殿下说的有理儿。” 太后往殿外瞧了瞧天色,“如今天色将晚,此时回去你怕是赶不上府里的晚膳了,便留在这儿陪哀家用膳吧。同在家里一样,不必拘谨。” “太后如此盛情相邀,那清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儿也想尝尝祖母这儿的膳食,祖母可欢迎?”殿门传来一个让魏清嘉无比熟悉的声音,然后便瞧见玉树兰芝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魏清嘉心下一冷,暗道冤家路窄。 岁引朝太后行礼,“祖母万福。” 太后瞧着他的面容微微愣了片刻,然后笑道,“说来你与你母妃长得酷似,见到你哀家就仿佛见到了你母妃。她是极好的,可惜红颜薄命。” 岁引的母妃在当年宠冠六宫,若非筠西的后位不可废,怕是她便会被岁引立为皇后,甚至终年不衰。她有美色,有才情,性子也好,也是后位的不二人选。 “罢了,今时人不提当年事。待会儿啊,秋颜就将晚膳备好了,你们俩就一起留下来陪哀家这个老太婆用膳吧。”怕岁引难过,太后便转了话题。 但却瞧见岁引只笑着看魏清嘉看的出神,似乎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太后又看了看旁边的魏清嘉,魏清嘉也正和岁引在打眼神战呢。 太后的思绪转了转,打趣儿道,“引儿莫非是看上了我家清嘉?” 岁引谦和,温声道,“魏姑娘温婉可亲,可以为妻矣。” 然后又看向魏清嘉,“吾倾慕姑娘已久,愿聘姑娘为妇,托付中馈,衍嗣绵延,终老一生。魏姑娘,可愿与我相好百年?” 第75章 叶可窥树亦可障目 魏清嘉原以为岁引在太后面前多少能收敛一些,不会这么轻浮。事事都是她猜测有误,前世如此,今生还是如此,所以前世她一败涂地,尸骨无存。 她袖中藏着的短刃,三尺一寸,魏清嘉即使没有用它杀过许多人,可论伤人取命,也在世间前列。若论刻骨铭心,却远没有岁引锋利。 魏清嘉盈盈一福身,“承蒙殿下错爱,臣女并非殿下良人。愿殿下平安喜乐,切莫耿怀,此后自当有红毯喜烛,娇娘相伴身侧。我本草芥,怎敢攀飘于天。” 岁引低低的笑出声来,“本殿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何需如此认真?” “若臣女今时今日不曾如此认真的回绝殿下,怕是不多时便会传出有损臣女名誉的谣言来。姑娘的闺阁清誉,是尤为重要的,还请殿下谅解。” 岁引险些要笑不出来可呀,就是眼前这幅场景,在前世无数次上演。在他是皇子时,在他为储君时,更在他登上帝位时。 可如今他不求尊荣,只想挽回一个她而已,上天却什么都不想给他了。 岁引稳了稳心神,将魏清嘉扶起,“无妨。”然后又到太后身旁搀扶,“方才祖母说孙儿像极了母妃,母妃一定是位温婉的大美人儿吧?” 岁引的母妃在后宫无人提起,朝臣更默契的绝口不提,仿佛岁引的母妃自此世间消失,连点痕迹也无,连点记忆也无。哪怕是前世他最后登上帝位,知情者也不曾剩下一个。 仿佛他的母妃,是这个世间的禁忌。 他现下赌一把,方才太后的语气似是对他的母妃极为怀念,甚至是主动提起的,他就赌太后会告诉他。 前世岁引不曾来过几次瞧太后,每次远远的瞧见,也是太后枯寂的面容,坐在銮驾里,头顶被遮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苍老又沉寂。 许是因为重生的缘故,今生与前世多少有所不同。比如江湖人企图谋权篡位,比如太后不再同前世一般阴郁。 此时恰好秋颜领着女侍来传膳,太后没有发言,而是先坐下,等秋颜把膳食摆好,“你母妃与我渊源颇深,但论交集,却也只有在我当年病重时悉心照料于我罢了。我这一生的愧事,无非是在她有难时,没有救下她。” 魏清嘉跪坐在太后身侧,替她布菜,安安静静。 太后又细细的瞧了瞧岁引的面容,“若论起相似,你与她不过是像了三四分,那长宁郡主才与她像极了十分。” 闻言魏清嘉布菜的手微微顿了顿,她知晓谢瑜一直在暗地里调查宋怀毓的身世,太后这一说,莫非宋怀毓与岁引的母妃有关系? 岁引面露意外,“难道我母妃与安定侯夫人是同出一母族?”这也是魏清嘉所想到的,若非同出一个母族,何以两人相似到这种地步? 可魏清嘉又细细想起安定侯夫人的面容,与宋怀毓是丝毫没有相似之处的。魏清嘉没有再想下去,这件事还是留给谢瑜去想吧。 “边吃边说吧,待会儿菜凉了可不好吃了。”太后吃了几口菜又道,“安定侯夫人出身名门,是大家闺秀,可你母妃却是出自乡野,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况且,她二人也无任何交集点和相似之处。” 出身乡野,缘何又才情颇佳? 岁引一掀衣袍,直接跪在了太后面前,神情认真,“求祖母告知孙儿,母妃是如何离世的。” 太后看了他良久,扶着秋颜的手站了起来,然后缓缓走入内室,“哀家乏了,你们都回吧。” 岁引不可置信的望着太后的背影,明明她对他的母妃极尽眷念,为何连亡故的原因都不愿意告诉他?甚至他至今,连他的母妃是什么位份什么封号都还不知晓。 太后的脚步又停了停,“你莫要执着于这件事了,你的母妃同这世间所有不可理解的事儿一样,迟早归于秘密。这是你父皇对她的保护,你切莫耿怀。” 今天他已经听到了两次切莫耿怀,一次是魏清嘉的,一次是他母妃的。可是他如何能不耿怀?若非他年幼时母妃亡故,他何苦流落苦寒之地的乾北?若非如此,他怎又会将他心尖上的姑娘丢失? 这一切,不过都因为他的母妃。而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对他母妃的保护。可他呢?他怎么办?他就活该要受此所累吗? 他再抬眼时,太后已经进了内殿,失了踪影。他缓缓站了起来,一旁的魏清嘉静静地瞧着他,他转过头去,“我宁愿同三皇兄一样,哪怕孤身一人,好歹知晓自己的母亲是谁,知晓她在哪里。而不是做岁引,做五皇子,连生母是何样子都快忘了。” 魏清嘉淡淡道,“太后殿下不是说了吗,长宁郡主与你的母妃像极了十分,若是想不起来了,便去瞧瞧长宁郡主,你就知晓你的母亲长得什么样子了。” “……”岁引的嘴角略微抽搐,“我且就当你是在说冷笑话逗我开心。” “实话实说罢了。”魏清嘉与他擦肩而过。 …… 明昭将食盒放在案上,将里面的膳食一样一样的摆了出来,“父皇,再忙也要记得用膳。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岁时的目光从奏折上挪开,“可是你母后让你来的?” 明昭摇了摇头,“母后的宫门已经锁了,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不许进去。连我和二哥哥,也进不去了。” 岁时默了默,筠西这是要将博裕宫变成冷宫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筠西是不可能让明昭给他来送膳食的。 除非是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那时她最拿手的是烤鱼,是御膳房里的人都烤不出来的味道儿。可后来,他怎么就吃腻了呢? 岁时又瞧了瞧明昭,看向外面的天色,“宫门都快落锁了,你怎的还不回公主府?” “父皇,我是为那天世要楼的事儿向您道歉的。”明昭亲昵的抱着岁时的胳膊,撒娇道,“父皇,您就不要生明昭的气了,好不好嘛?以后明昭定然不会再让父皇在子民面前失了脸面的。” “你这丫头,别以为朕不知晓,私底下你肯定会闹朕的。” 明昭将岁时拖到案前,将他按着坐下,岁时倒也乐意配合,“瞧父皇说的什么话?这些膳食可全都是我做的,父皇一定要尝尝。可用完了膳,明昭还想和父皇对弈一局。” “难得你有如此雅兴,父皇配合你一遭又如何?” 第76章 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岁时夹了一筷子肉片,吃进口中的时候,不由赞叹道,“昭儿的手艺又进步了。让朕想想,上一次昭儿送来的膳食,还是半咸半淡的,这次色香味俱全,想来是私底下花费了不少功夫。” 明昭笑笑,又给岁时多夹了一些别的菜,“就算不为他人,为了父皇,明昭也要努力学好厨艺。日后父皇对明昭的厨艺,必定会离不开。” “你呀,每次给朕送膳食都是有事而来。”岁时失笑,摇了摇头。但明昭求的也无非是一些女儿家的小物件儿,岁时觉得无伤大雅。 明昭垂下眼眸,这饭菜哪儿是她做的?是身处博裕宫自封冷宫的娘娘亲手做的。虽说不给他人进出,但到底明昭是在筠西的抚养中长大的,面对着娇娇的女儿,筠西也难免心软,允许明昭可时隔几天进出一次博裕宫。 在明昭自小的记忆中,筠西一直是位不苟言笑的母亲。她不说话时,面目极冷极傲,说话时话语又刻薄得不行。 世人都道中宫殿下胆大妄为,敢与陛下打擂台,也属实狂傲自大。可明昭晓得,那不是抚养她长大的母后。 她的母后,她的母亲,拥有众多枯寂。筠西是孤独的。 明昭想起筠西的衣裳上都是绣的千岁兰,她想,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有大片大片千岁兰的漠北,才是她的故乡,才是她和她心中的少年郎最初相遇并且相爱,能共同终老的地方。 可明昭又觉得,岁时或许心里还是深爱着筠西的。你看,岁时处死了宫中生育过皇嗣的嫔妃,独独一个筠西无论做了什么岁时都没罚过她,甚至是重言一句。 明昭不知晓该说什么好。说岁时好女色,可这些年连同筠西在内的,也不过宠幸了四个女子而已。说他不好女色,可筠西刚入宫,岁时就连连册封了明昭和岁末的生母。 明昭等岁时用完,将碟子重新摆回了食盒,然后将棋盘收拾好。她撒娇道,“父皇,昭儿的棋艺可不如父皇,父皇可得让着昭儿,不然昭儿可要哭闹父皇了。” “好好好,你这一句话说下来跟绕口令似的。” 明昭照着李淑尤教她的,一步一步的在棋局上将棋子放下。脑海中的李淑尤将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然后道,“不管你父皇的棋艺再如何精湛,那棋局如何瞬息万变,你只需……将他的棋子都团团围住即可。” 这是个什么下法,明昭不晓得,但她知道李淑尤不会无缘无故让她和岁时下棋。从一开始她和李淑尤做的交易,都让人捉摸不透。 一是让她带着李淑尤去见宋怀毓,二又去见岁引,如今让她来和岁时下棋。明昭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这三者之间或许冥冥之中有着什么联系。 只要李淑尤动机并非不纯,明昭并不介意。 “昭儿,你的棋艺怎么越来越生疏了?你这下法,让父皇怎么让着你?”也不知过了多久,岁时放下手中的棋子,望着棋盘叹了口气,“你根本无心跟父皇下棋。” 如今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明,明昭所持的是黑子,在棋盘外围都围了好几围,而岁时的白子都被明昭不得已逼到了棋盘中间。 这么一看,显白子被包围之势。 “想来是天色晚了,我有些犯困。”明昭打了个哈欠,“父皇也早些歇息,明昭告退。” “去吧。” 明昭提着食盒出了谨身殿,在外等候的明仪顺手接过了食盒。走出了一段距离,明昭才欲言又止的开口道,“明仪,若是你,我会和我一样选择相信李淑尤吗?” 明仪面色依旧冷漠,“那就要看殿下的心上人值不值得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改变人心的玩意儿呢?”明昭又喃喃的问自己,她明明不想去相信,可心里还是希冀真的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而谨身殿里,岁时瞧着棋盘沉默不语。良久,他折身继续批阅奏折,“出来吧。” 殿内的烛火微微晃了晃,阴影处走出来一名黑衣人。身上的衣服是夜行衣,头上戴着帷帽,看身量,是个男子。 那个男子开口,“我来,是想救你。” “救我?”岁时手上的朱笔顿了顿,随后放下,抬眼看向黑衣人,“对于一个身份不明突然出现在朕身边的人,朕应该立即喊御林军。” “你不会的。”男子道,“如今江湖人大多数已经都在京华城中,外又有卫国起义军,京华腹背受敌。凭洹朝的兵力,完全可以平息。但若是,这些兵力远在千里之外,陛下身边只有御林军呢?” 男子又缓缓走了几步,离岁时更近了一些,“其他国家若是得知了消息,指不定想来分一杯羹呢?届时国破人亡,陛下可就是亡国之君了。” 岁时面沉如水,他知道眼前这个男子说的都是事实,可他还有自己的谋略和底牌。是他自己亲手将人都招到了京华,那么他就有信心将那些人都处理掉。 “卫国起义军迟迟没有动静,是因为有人在替你阻拦住了。”男子似乎看出了岁时的心思,“你手中的暗军固然能替你办任何事情,但江湖人不是你的暗军能处理的。” 岁时瞳孔一缩,除了历任君主,无人知晓当今天子手上还握着一支能以一敌十的暗军,“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你,救洹朝。” “我何以信你?” 男子轻笑了两声,“你若不信我,等谢瑜和宋怀毓大婚之时,就是洹朝国破家亡之际。” 岁时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男子,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份不明,他不能说服自己轻易相信。更何况,天下哪儿来这么好的事情?这个男子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他都不知道。 可岁时不得不介意男子的话,他不能让洹朝在他手里亡了。 男子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你看你这个帝王,做的可真没意思。你这么护着宋怀毓,不就是因为当年有人跟你说她是凰女,能替你守护洹朝千秋么?现如今我告诉你,她不是。我现下与你做个交易,只要你答应,这洹朝的气数,我能让它延续万年。我若作假,便一道雷将我劈死。” 岁时眸色微动。 第77章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岁时瞧不见男子的脸,无法看出他说的话到底是否认真。但从他的话语和挺拔的身姿,能看出他极其的自信,似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还是那句话,无凭无据,我无法信你。” 但是岁时的确是有所动摇了,在他的心中,如何将岁氏千秋传承下去,才是最大的一件事。有些人说的没错儿,他就是极其贪恋权势,哪怕百年之后也怕江山被外人夺去。 他不怕老,也不怕死,就怕江山再也不姓岁。 男子低低的笑出声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支木藤簪。不知是否是年岁久远,木藤簪已经有些陈旧了。 岁时的瞳孔缩了一缩。 男子的指尖摩挲了两下被烧焦的簪尾,“如此,可信我?” 岁时的神情冷了下去,甚至暗藏戾气,“这一支簪子,你从何得来的?若你不从实交代,朕现下就让你的尸体躺在这里!” 岁时好歹是在位多年的帝王,一旦施压,身上的威严很难有人顶得住。男子却又笑了笑,“自然是故人相赠,此簪的主人是我一位故人。陛下也应当知晓她是谁,更知晓宋怀毓到底是谁的女儿。” 岁时冷冷的盯着他,半晌才坐回案前,冷哼了一声,“说吧,你今晚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 男子却忽然沉默了下来,再开口时声音略微有些暗哑,“她现在生死未卜,危在旦夕。若你想要救她一救,想要再与她见一面,便听我的。我也不会白白让你帮忙,我方才承诺的我也会兑现。” “她在哪里?” “在我们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岁时也沉默了会儿,“长宁可以救她?” 男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唯有她一人。” 岁时懂了。 其实岁时这一生最大的悔事,一是辜负了筠西,二是当年没能跟那人一起走。他这一生只爱过这两个女子,可惜最后没有一个能与他同心共老。 有时候岁时也会想,若是他没有这么一心的想要抓紧权势,是否他就能和筠西白头偕老,又或者和那个他初初一见就欢喜的明艳女子去游历山河。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去漠北,又会不会救下路边将死的那个女子。 岁时想,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去漠北,也会救下路边的那个明艳女子。但,他或许会放下心中的权势。可上天没有给他机会。 他这一生心爱的两个女子都与他离心,无论他的床上躺着什么样的女子,他都已经激不起来半点渴望。他当真就这样孤寂的守着他的帝位,守着他的山河,却没有了他要守着的女子。 岁时望向那支木藤簪,“可否将这支簪子给我?” 男子叹了一声,但到底将木藤簪向岁时抛起,岁时一把接住。岁时抚摸着手中的木藤簪,是他当年亲手做出来送给她的。她走时插在了发髻上,却决绝的发誓再也不和他相见。 他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她的一丁点消息了,他派人找遍了四海列国,彻底失去了她的踪迹,她整个人就像从世上蒸发掉了。 岁时抬头时,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 …… 还是那样昏暗的牢房,魏清嘉蹲下身来,摸了摸面前已经了无生息的人的脸颊,替他将头发从脸上拨开,神色平静,“他走时,可曾痛苦?” 谢瑜负手立在一旁,神色也是淡淡的,“不曾。他是自尽而亡,走时很安详平静。” 这个从魏大学士的面容上看便知晓,他的唇角微勾,是带着笑意离世的。 生父逝世,说心里一点也不难过是假的。对于魏清嘉来说,魏大学士是一名合格的父亲,对她的疼爱是不曾掺假的。 可是,魏清嘉却一手将自己的父亲推入了地狱。她说,“他欠你们的已经还完了,剩下的是我的。我要将他的尸身带走,我不希望他的尸体也要被利用。” 谢瑜点头,“可以,我也并不打算利用魏大学士的尸体。哪怕他是逆贼,也是值得敬重的逆贼。” 说到底,魏大学士会愿意做奸细,不过是很久以前就被刻意洗脑,让他觉得他就是卫国的人,为卫国做事是应当的。 逆贼这个词很难听,但也是事实。魏清嘉心里堵得慌,可也平复了下心情,“我父亲应当都跟你交代了,你不跟我说一下我无法得知接下来的安排。” “你父亲知晓的其实也不多。这次江湖和卫国是联手起事的,只知道在京华的接头人是一个叫沈月沉的。”其余的便什么都没了,魏大学士知晓的也就这些。 沈月沉?魏清嘉不禁蹙了蹙眉,“有没有可能沈月沉也重生了,所以谋划着复国?”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我更觉得是有人在冒充沈月沉,搅弄风云。”谢瑜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值得深思的,只要知晓大概即可,那他就有把握逆转乾坤,“被我捉来的奸细都在朝中有着或轻或重的官职,我会让侍墨将他们都杀了,伪造一场谋杀案。趁此机会,你带着你父亲的尸骨回偈州。” 魏清嘉对谢瑜的安排并无异意,可是她心里还有一件更为担忧的事,“此时的京华明显十分不安全,岁华留在京中我怕他有安危。” 谢瑜“啧”了一声,他就知道魏清嘉一定是要带上岁华的,“岁华目前并没有合适的理由离开京华,我和七七大婚在即,岁时可谓是大赦天下。” “放心吧,我会让岁华跟你一起离开吧。”门口的石阶上缓缓走下来一位穿着素色衣裳的女子,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 纵使她打扮得寻常,还是难以掩盖身上那股母仪天下的风华与尊荣。筠西站定似笑非笑的看着魏清嘉,“我这一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魏清嘉不知晓谢瑜是怎么拉拢的筠西,但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她谢过了筠西,然后才想起来一件事,“我昨日被太后召进宫,太后说起了岁引的母妃,言其与宋怀毓相像十分。或许她是宋怀毓身世的线索之一。” 筠西的脸色泛起了波动,“贤妃和宋怀毓的身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第78章 得一始而贪万万千 筠西的神色可见的阴沉下来,显然是不怎么欢喜贤妃的。魏清嘉也不再多说,筠西知情的话再好不过,她也不必瞎操什么心。 但想到生育过皇嗣的妃子无一不是命丧黄泉,魏清嘉心里多少也有些揣测。若不是筠西所为,便是岁时。 这里面又暗藏着多少诡测莫辩,多少红颜枯骨,都是魏清嘉唯恐避之不及的。她无心去留意其中的风云。 “侍墨,帮魏姑娘一个忙。”谢瑜淡淡笑着,唤来了侍墨。 侍墨瞧了瞧魏清嘉,又瞧了瞧魏清嘉旁边的魏大学士的尸体,他表示委屈,果真什么脏活累活都要他来!扛尸体这样的大事儿也要他来! 牢房里面甚为昏暗,脚步刚踏出牢房,魏清嘉不自觉的伸手挡了挡光线。魏清嘉望了望蓝天白云,回头道,“宋怀毓要是知晓你在她的别院里挖了个私牢,指不定怎么闹你。” 听到宋怀毓的名字,谢瑜的神情略微黯淡了下来。他的七七,此时还生死未卜。他都不知道她能否熬过这一劫,他好不容易才将婚约绑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魏清嘉知晓说错了话,但也没有再开口,和侍墨一起将魏大学士的尸体送回魏府。 本因为那天世要楼火灾的事儿,京华城中已经警戒了起来,只怕这所谓的官员谋杀案一出,京华会陷入惶恐之中。 谢瑜和筠西缓缓的踱步,“现如今青天白日的,娘娘就从宫中到这里来,还真是胆大着呢。” 筠西垂下了眼眸,日光在她的睫毛上洒下一层阴翳,“博裕宫已经被我自封为冷宫,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冷冷清清的,无人会关注。况且有阿戚在,我总归是安心的。” 谢瑜嘴边噙着笑意,那双狐狸眼在她身上扫了扫,“别说,你这副打扮是挺好看的,娘娘好颜色,只是素淡了些。” 筠西和宋怀毓一样,都是属于明艳类型的美人儿。穿着素淡的衣裳虽说气韵不减,但仍旧不比明艳来得适宜。 怎么说呢,曾经也有人夸筠西素裳极具灵气和气韵,但那时的筠西从骨子里欢喜一切明艳明亮的物什。衣裳是最红的,笑容是最亮的。 如今再有人这样夸她,物是人非,眼前人不是昔时人。她已经淡了一切心思,从前喜爱的,如今不再热爱,只有一点点怀念。 筠西摸了摸袖口同色的千岁兰暗纹,“我知晓你想问什么。宋怀毓和贤妃的确没有干系,若非要扯上一个,不过是宋怀毓的生母,那位被岁时放在心尖尖上的故人,让岁时对贤妃一见如故。” 谢瑜懂了,贤妃是宋怀毓生母的替身。他仿佛听到了一段皇家秘辛,心绪慢慢的聚拢过来,试图从中解出一二来。 筠西瞥了他一眼,“我虽不知宋怀毓生母是何身份,但我能保证的是,宋怀毓不是岁时的女儿。” 宋怀毓的身世,竟然棘手到这种程度。就连当年和宋怀毓生母有过交集的筠西都全然不知,但谢瑜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既然筠西言明岁时不是宋怀毓的生父,谢瑜想,宋怀毓的生身父母怕是不在这个世上了。 两人的脚步都很缓慢,似乎在闲庭漫步,筠西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悠闲轻快了。她陷入回忆之中,语气里都染上了岁月的影子。 “她叫锦瑟,是当年我和岁时在回京路上救回来的,当时小小的宋怀毓就被她保护在怀里。”筠西笑了笑,“她的面容同今时今日的宋怀毓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太过明艳了,纵使再美貌的女子在她身旁都会自行惭愧。但令我更折服的,是在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甚至是一生下来就存在的傲气与傲骨。” 明明寄人篱下,却不肯接受施舍与同情,她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活着,甚至是离开,那挺直的脊背都从未弓下来。 所以之前筠西说,锦瑟比她更像漠北的女儿。她能驰骋疆场,能令所有花颜失色,都是她本身。 想起漠北,筠西又想起那大片大片的千岁兰,她又下意识摸了摸袖口的千岁兰暗纹。 谢瑜想,那不就是和宋怀毓同样的一个人吗?在前世里,宋怀毓和锦瑟是如出一辙的。但是今生,宋怀毓却像换了个性子,变得内敛漠然了许多。 但谢瑜找不到其中的原因,只能归于是他当初造成的。 两人不经意间走到了男孩儿的院外,隔着院门远远的就看到男孩儿在比划着什么。谢瑜蹙眉停下了脚步,筠西也随之停下。 按理说,此时男孩儿应当在研习医术。往日里谢瑜不常来,但也知晓这个时辰点男孩儿在做什么。 看样子,男孩儿在练武? 谢瑜和筠西对视两眼。 那边儿的男孩儿忽然停下了动作,往院门外瞧了瞧,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他眼神微转,又走到门口细细的瞧了瞧,然后谨慎的关上了门,回到院里继续练功。 暗处的谢瑜和筠西又瞧了许久,然后悄然离开了院子。 筠西轻嘲的瞧着谢瑜,“不是路边随便的哪个孩子都能救的,瞧瞧,就要出事了。” 的确,这让谢瑜意识到了危机。那男孩儿所练的武功路数他并瞧不出来,稀奇古怪的。但也不像是随便练练,是有其章法的。 若是如此,只能说这男孩儿从一开始就并不单纯。 谢瑜这算是引狼入室了,也幸好往日他待在这儿并不会泄露出太多信息。 “他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筠西道,“那是一种锻体的功夫,能让肉体体魄比寻常人甚至是你这种武功高强的人都强上许多。练好了,也是高强的武术,练不好,就是强身健体罢了。” 谢瑜以为“来自同一个地方”指的是漠北,便没有多想,漠北的功夫多少和洹朝有所不同。毕竟,他在筠西的身上还是能寻到相同之处的。 谢瑜眉目含笑,啧了一声,“没想到我谢瑜这多年来也算是目光毒辣,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算不上看走眼,或许他先前就是你所看到那样。只是后来……”筠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第79章 云岫成诗眉目成书 谢瑜在筠西的意味不明的笑容里捕捉到了另外一种讯息,那个他所没有触碰过,亦不曾听闻过的讯息。 “我会查清楚的。”之前是因为信任宋怀毓,又自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不曾细查。可如今,若是在这个男童身上出了点滴纰漏,谢瑜自己也不敢保证是否会影响到大局。 不管这个男童为何有前后反差,只要他的意图并非不轨,谢瑜都能坐视不管。 “公子。”蝉生收了轻功落在谢瑜面前,“公子,出事了。” 若是有事儿蝉生一定会传信给他,可现下却是亲自前来。谢瑜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便是宋怀毓,他看了眼筠西便立马想要用轻功。 但又想起了什么,平复了心绪,从容不迫的走出别院。 此时的幼辛和成蹊都守在了宋怀毓身边,少夷守着院子,见到谢瑜前来,确定无人跟踪并且发觉后,才放心的和谢瑜一同进去。 此时的宋怀毓正躺在地面上。宋怀毓寝室的地面是得了岁时特许,铺了汉白玉的。 宋怀毓躺着的地面上,一片焦黑,与他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回事?”谢瑜蹲坐在宋怀毓身旁,但也知道碰不得,所以抬头看了眼少夷。 但从宋怀毓脸上,谢瑜也知道,她的病情加剧了。原本的脸色是红没错儿,可如今的脸色就如同早被煮熟了一样,红得彻彻底底。 幼辛最先开口,“姑娘的体温越来越烫,连床榻都烧出了一个洞,掉到了床底下。这还是少夷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姑娘从床底下弄出来的。可是我们都近不了姑娘的身,根本毫无办法。” 谢瑜看了眼床榻,床榻完好无损,但显然是换过的。凭少夷的本事儿,必定是有能力隐瞒众人耳目换下床榻的。 可是谢瑜的关注点却是,为何宋怀毓的体温能将床榻烧穿,她身上的衣裳却没一点事儿呢? 谢瑜试探性的想要摸一摸宋怀毓身上的衣裳,可就如同上次一样,一碰就会将自己灼伤,他只好收回了手。 他的眸色沉沉,“你们都出去守着,少夷留下。” 几人应了声就出去并且带好了门,都心知谢瑜是有话要跟少夷说。 “你一定知晓这是怎么回事,不然你不会让蝉生去将我带来。”他站起身,望向少夷,“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如实相告,怎么才能助七七渡过难关?” 少夷也明显面露焦灼,不同于之前的平静无波。但在宋怀毓这件事上,她不知晓应不应当将另一件事说出来。连同她自己发现的时候,都不得不惊讶。 “我不需要也不想知道七七为何变成这副模样,但我只想知道解决之法。若七七不能好转,其他人也别想好过。”谢瑜的眼里布满阴翳。他心里甚至有一个荒谬的想法,是否是因为他的那个吻,才会导致宋怀毓变成这副模样。 但谢瑜却敢断定,宋怀毓这件事儿不是他人所为。种种证明,他心里清楚得很。 如若真的是他,却救不回来宋怀毓,他便是害了她两次。他不想。 不想再害她一次,也不想她再从他身边甚至世上消失一次。他怕他真的承受不住这种悲哀,他也怕他可能没机会再给宋怀毓一条命。 少夷道,“肉体凡胎,终究是经不住的。一旦受不住,也就只能经脉俱断,玉石俱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谢瑜的心颤了颤,“为何之前不说?为何不在病情未曾恶化之前说?万一七七现下是无可挽回之地,你便是刁奴弑主!” 少夷沉默下来,谢瑜说的是摆在眼前无可反驳的事实,若宋怀毓真的走不出这一关,一切都源于她不肯说出实情。 她以为宋怀毓能够捡回一条命,也能自渡眼前这一场劫难。可她终究是忘了,宋怀毓也是肉体凡胎,无论她意识如何强大,肉体都经不住这场淬火。 可是说再多也毫无意外,真正有意义的话,谢瑜也在等,等少夷说出他想要的话。 半晌,少夷道,“万年寒冰,可抑制一切火种。” 这句话其实有误,万年寒冰并非所有火种可以冰封。但对谢瑜来说,这一句话胜过千百万句。只要有了头绪,总好比没有强。 他问少夷,“你确定那个什么万年寒冰,真的可以救七七吗?” 少夷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能根治,因为姑娘的病并非普通的病。” 意思就是就算用万年寒冰使宋怀毓醒来,但也有复发的可能。但谢瑜目前也管不了这么多,“可会有后遗症?” 同样,他也不想再给宋怀毓招来别的病。 少夷又是摇头,“不会。” 谢瑜朝她望过去,少夷懂了,“万年寒冰在世间难寻,甚至可能是没有。但你师父天机那儿可能有。按照你的脚程,这一去一回衡山能在十天内让姑娘苏醒。” 十天后就是谢瑜和宋怀毓的大婚之日。 就算天机有万年寒冰,也是在天机的身上,但天机却已经闭关。衡山的每个角落谢瑜都无比清楚,根本没有万年寒冰。 谢瑜的眼眸忽然亮了,从袖袍里扒拉出之前邬玉年代天机给他的那个锦囊,然后打开一看,一股明光散发出来。 少夷瞧着那个锦囊一瞬,然后移开目光看向锦囊里面的东西,脸上也跃上喜色,“这虽然只是千年寒冰,但也能够让姑娘苏醒,暂时压制病情。” 谢瑜在心里默默地夸赞了衡山那个老头子几句,不枉费他喊他师父数年。 天机之所以叫天机,是因为真的能窥破天机。想来天机闭关之前,为他和宋怀毓都算过,所以才会让邬玉年给他这个锦囊。 …… 宋怀毓不知道自己蜷缩在火海中,又痛了多久,然后就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艰难又缓慢的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转向清晰。 她瞧见了盖过鞋面的青衫,犹如那人整天整天穿着的没有任何缀饰白白净净的青衫。她感觉胸口一痛,但还是固执的抬头想要去看那人的脸。 醉玉颓山。 那人是当的起这四个字的。 那人眉目含笑,缓缓的蹲下身来,眼里是宋怀毓最为熟悉的灼华,他道,“七七呐,怎生我才不在一些时日,你就这么狼狈呢?” “七七呐,我来接你了。” 第80章 山绝色万籁听俱寂 下一刻,宋怀毓就被谢瑜打横抱起。 宋怀毓看着谢瑜比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嫣红的唇,脑海中想的却是,若是谢瑜真是个女子,想必也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只是这朵人间富贵花,不同于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娇花,而是一朵吃人骨肉的食人花。 …… 宋词正逗弄着鸟笼里的雀儿,外面的晨光光景甚好。若明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盆清水,“难得姑娘今日起得这么早,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宋词逗弄雀儿的手顿了顿,然后停了下来回过身去,依着若明端进来的清水开始洗漱。盛夏昼长夜短,黎明总是来得太早。 宋词放下擦脸的帕子,“倒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想早些去给祖母请安罢了。” 若明低眉顺眼,将端进来的清水又端了出去,才又进来。对于宋词的言辞,若明信了才怪。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宋词,“这是线人送来的。” 宋词展开看了两眼,上面其实也没写着什么,不过就是一句话:七病重,灼身难耐。 这个七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宋词又将字条还给了若明,“这几日窈窕院那边儿可有什么异动?” “并无其他异动。只是这两日,我发觉成蹊浆洗的衣物里,没有七姑娘的。就连购买的食材,都比往常少了一些。”若明也瞧了眼字条上的字儿,如此一来,上面的信息便是完全无误了。 宋词思索片刻,“替我装扮吧,今日就不在院里吃了,去祖母那儿蹭蹭饭。” “是。”其实若明晓得,宋词是心里又有了什么主意。若明替宋词盘着发髻,犹豫了会儿还是开了口,“姑娘,我弟弟那儿……真的无事吗?” 宋词在妆匣里挑着珠钗,闻言抬头,望向铜镜里若明的身影,嗯了一声,“他现如今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只要他自己不出乱子,就不会出什么事儿。你再担心也无济于事。” 若明心下也明白的,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一旦出了差错,她可能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但到底定了定心。 宋词起身离开清枱院时回头吩咐了一句,“让阿觉今早把韩大夫的事儿解决干净,莫要在这件事耽搁了,时间等不起。” 若明应了一声,又低声道,“但少主遗落的那半支玉簪不知晓在何处,再耽搁起来怕也是一大隐患。” 宋词脚步顿了顿,神情有些淡淡,“无非就是在宋怀毓手上。待会儿我将老夫人带去窈窕院,你寻个机会,将那半支玉簪找出来。” 说实话,这事儿若明心里是没底的。鉴于先前对少夷和幼辛心里留下的畏惧,一时半会儿她可能是寻不出来的。但既然宋词都这般说了,她也唯有应下。 她也在心里暗暗下个赌,赌少夷和幼辛的心思全在宋怀毓身上,不会在意她这个无足轻重又不常出现在人前的女侍。 若明却将蝉生给遗忘了。因为她觉得,沉默寡言的蝉生是个脑袋笨的,不会说话,除了手脚比较利索些。却不想想,能在宋怀毓身边伺候的,有几个是没些本事儿的? 但若明还是觉得,蝉生应当是跟在少夷幼辛身后的,毕竟是新来不久的。 宋词带着若明到了宋老夫人的院子时,宋怀鹭宋怀菁和宋怀缙都在,她敛了眉眼,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祖母万福。” 宋老夫人瞧着宋词,说实话,她对宋词其实还是不错的,但是宋词太过怯懦胆小,又毫无主见,导致宋老夫人对宋词是十分看不上的。 “恰好你三姐姐五姐姐还有你四哥哥都在,你们莫不是商量好了,一大早的就来叨扰我这个老妇人?” 宋词表示惶恐,“词儿并无此意。只是……” “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宋老夫人皱眉,更瞧不上宋词这副模样。也怪宋词的姨娘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目光短浅,才让宋词在她膝下养成了这副模样。 余光瞥了瞥坐在一旁自顾自吃茶的宋怀缙,宋词心中也有疑惑。今日也不是休沐,宋怀缙怎么会有空在老夫人这里闲闲的吃茶?宋词一时拿不准,对于宋怀缙,宋词心里还是有着敬畏的。 宋怀缙日后会成为位高权重的权臣,将刑部一手握在手里,日后的许多酷刑也是宋怀缙一手研究推行出来的。至于是什么酷刑,宋词前世有幸尝过,头皮发麻。 纵使现在宋怀缙还没走到那种高位,但宋词的脊背还是爬上了一些寒意,一面回答着老夫人的话,一面在心中思索怎么拉拢宋怀缙,“回祖母话,词儿这几天都想去窈窕院看看七姐姐,与她说说话,可是少夷姐姐她们几个却一直拦在院门,称七姐姐想要安心待嫁,任何人都不见。词儿心中不安……” 这话音还未落,宋词就感觉一股寒芒锁定了自己。如所猜不错,这股寒芒的主人就是宋怀缙。 宋怀菁冷哼了一声,对宋词极为厌恶,“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好心了?那宋怀毓平日里也不见得对你有多亲近,人家不过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不愿意见你,你还当人家能出什么事了?”说完又添了一句,“你几时这么好心?” “莫要胡言乱语。”宋怀鹭扯了扯宋怀菁,投过去警告的眼神,宋怀菁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宋词抬起头看着宋怀菁,脸色发白,似是被吓着了,“五姐姐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担心七姐姐。哪怕平日里我与七姐姐也算不上多亲近,可她始终是我的七姐姐,血浓于水。再者而言,七姐姐素来疼我,我也是……也是想关心一下七姐姐的……” 宋老夫人又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开腔。既然是没有多亲近,又何来的素来疼爱? 宋怀菁讥笑两声,并不吃宋词这一套,“你可得了吧。你自己的嫡母如今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怎不见你去关心一下?对于那不同一双父母只是堂姐的宋怀毓,倒是关心亲切得紧。” 宋怀菁这一句倒是将宋词的那一句血浓于水,给打了回去。宋词的脸色当即就很难看。 第81章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宋词本身便是一副小家碧玉的好颜色,加之在宋怀菁的一番咄咄的言辞之下,面色苍白,泫然欲泣,呈现出一副楚楚可怜之姿。 “五姐姐说的哪里话?嫡母不喜我出现在她面前,我能避则避,以免嫡母被气着。没成想在五姐姐眼中,我竟是如此不堪之人。”宋词又朝着宋老夫人拜了拜,“祖母,词儿当真只想瞧七姐姐一眼,确认七姐姐无虞。还望祖母能随词儿去一趟窈窕院,词儿瞧上七姐姐一眼便也心满意足。” 就连宋怀鹭都不禁皱眉,但宋怀鹭思索的却是宋词这般费力拉上宋老夫人进窈窕院的目的,她是不信宋词当真如此善良的。毕竟上次宋怀菁连同宋三爷一起将宋怀毓堵在淮竹亭的计策,就是宋词讲给宋怀菁听的。 这事儿事后,宋怀菁也同宋怀鹭交代清楚了,确实是宋词献计无疑。 既然宋词能如此干脆的为保全自己而令宋怀菁去给宋怀毓下这么一个套,现如今宋词跪在这里哭哭啼啼,上演什么姐妹情深,可不就是一场笑话么? 还不待宋老夫人有所反应,宋怀菁又是一声轻嗤,“你真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举世无双的白莲花了么?在这演什么可怜庶女,又演什么姐妹情深?你当真以为你真见到了宋怀毓,她就会感激你对她的一片挂念之情?你真真是白日做梦!” 宋怀鹭不禁给宋怀菁点了个赞,战斗力够够的,目前来说脑子还算在线。不愧是嫡亲的姐妹,她想到了什么宋怀菁也想到了。 宋老夫人瞧了眼宋怀菁,说实话她也不大欢喜宋怀菁,一身小家子之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她还是没有开口。 宋词显然是被宋怀菁吓着了,低着头声音很轻很小,“五姐姐……我当真没有别的意思,你何以如此……针对于我?” 宋怀菁扭过头去,当着老夫人的面,她到底说不出口之前宋词献计的事情。毕竟这话一出口,老夫人一定会连同她也责罚。 宋词敢如此这般,凭借的也是这件事。她赌的,就是宋怀菁断然不敢将事情捅出来,那就无论她说出来,宋怀菁都会成为事事针对庶妹的刻薄嫡姐。 至于宋怀鹭和宋怀缙么,宋词也不担心他们二人会阻拦。因为她相信他们同她一样,必定也十分想知道窈窕院里面的情况。 宋词声泪俱下,“如今窈窕院进又进不得,里面的女侍仆从一干人等都被七姐姐遣回了老家,只留下了身边贴身伺候着的几个丫头。可谁又晓得,是不是七姐姐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那几个丫头欺主?祖母,窈窕院这些天来,未免太过反常,词儿十分不安,唯恐七姐姐遭了不测。还请祖母一定要让窈窕院开门,让词儿确认七姐姐是否无虞。” 宋老夫人却转过头向宋怀缙道,“缙哥儿,你先回院子里忙去吧。” 这是要让宋怀缙避开这些糟心事儿了,况且后宅里的事儿,宋怀缙不该掺和。即使宋词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宋老夫人对那位大房的嫡亲孙女儿,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使她无法真正和宋怀毓亲近起来。 可老夫人心里真正想的却不是这件事,她是不信宋怀毓真的会有什么不测的。且不论宋怀毓御下严不严谨,单单少夷和幼辛就对宋怀毓忠心耿耿,她们二人又是有能力,既然拦住院门不许任何人进去,想必是有隐情。 至于是什么隐情,老夫人也没有心思去窥探。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夫人算是对宋怀毓的一切敬而远之。 谁知宋怀缙却淡淡道,“说来我也许久未见七妹妹了。距离她出嫁也不过数日,大婚之后也不晓得能见多少面。不若就依着九妹妹,一同去瞧瞧七妹妹吧。正巧我也想知晓上次在世要楼她受的伤,可曾好些。” 不出宋词所料,宋怀缙并没有阻止她。但她却诧异,宋怀缙未必就看不出她拙劣的把戏,却还是选择帮了她。她一时心下复杂,不明白宋怀缙打的什么算盘。 在场的几人都难免有几分讶异,但都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自小宋怀缙就疼宋怀毓,虽说极少玩儿到一起,但兄妹之情是众人共睹的。想必宋怀缙也是进不了宋怀毓的门,正在苦恼着。 宋怀缙比同龄的男子要瘦削一些,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或许是在刑部待久了。 宋词赶忙就接口道,“是呀,就连大伯和大伯母都不曾进得窈窕院,这更令人心不安。祖母,就随词儿和几位哥哥姐姐一同去吧。” 宋老夫人权衡之下也终究是同意了,不论窈窕院为何如此反常,去瞧瞧总是没问题的。安定侯夫妇心大,但老夫人到底不同,宋老太爷喜欢私下同她探讨政事,她多少对朝政有所敏感。 此事看似与朝政并无什么关系,但所谓动一发而牵全身,她同样不希望宋怀毓出了什么意外,打乱了宋老太爷的谋划。 她不敢拿宋家的前程去赌,而目前宋怀毓身上牵扯着宋家最大的前程。 但就算宋老夫人到场,少夷和幼辛还是没有给什么脸面,照样拦在了门外,“请老夫人见谅,姑娘想要独自静处,不喜有人打扰。诸位请回。” 宋怀菁闻言怒从心来,“你当你是什么东西?祖母是府中最尊贵的女眷,哪儿容得她宋怀毓在这儿放肆?你们也不过两条看门狗!快让我们进去!” 幼辛一听也火大,当即就将缠在腰间的软鞭取在手中,“啪”的一声甩在地面上,极为响亮,“不想挨打就别放臭屁!” 宋怀鹭当即觉得头大,拉住宋怀菁,低声道,“你还不知幼辛是什么样的人么?你何苦跟她们硬来?软言软语她们就是不放我们进去,你左右也不能跟她们打起来不是?” 主要是想要打也打不过! 宋词有意无意的压了压鬓角,不管少夷幼辛放不放他们进去,左右她的第一步目的已经达成了,只顾低头站在后头,不言不语。 宋怀菁一瞧幼辛的鞭子脸色就白了一分,心中有所畏惧,哼了一声不甘不愿的退后一步。笑话,她还不想被打的皮开肉绽的。 宋老夫人脸色尤其不好,不管宋怀毓再怎么得岁时的青睐,如今又是如何的尊荣,她也是宋怀毓的长辈,是她的祖母! 第82章 笛奏梅花刀开明月 幼辛手中的软鞭砸在地面上就仿佛打在了宋老夫人的脸上,老夫人脸色不虞,当即就大喝一声,“放肆!” 宋老夫人毕竟自小锦衣玉食,也是名门闺秀。后来嫁给宋老太爷恩爱非常,执掌宋府中馈也颇为威严。如今虽说年华逝去,但到底掩不住身上的那股子气劲儿。 连宋怀菁都被吓着了,肩膀一缩,却又暗自瞧着少夷和幼辛如何被罚。 但是宋怀菁忘了,她明明知晓宋老夫人连少夷和幼辛都忌惮着。 少夷和幼辛完全没被吓着,也没被宋老夫人的生气逼退。幼辛反而一扬下巴,更加肆无忌惮的在地上甩了甩软鞭。 宋老夫人心里堵了一口气,事实上,她的确不能拿窈窕院里的每一个人如何,眼前的这两个丫头更是令人难办。她顶多只能拿辈分来压一压宋怀毓,宋怀毓在平常也会在表面做做功夫,但少夷和幼辛不一样,她们两人除了宋怀毓的话谁也不听。 宋怀毓让她们在门口拦人,她们就堵在这里谁也不让进去。 这件事说出去也不好听,宋老夫人再生气也不得不冷静下来。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两个丫头打了脸面,她不是什么极其好脸面的人。 “祖母。”宋怀缙见宋老夫人十分想要发作的模样,赶忙上前扶了一把,帮她顺口气,“这两个丫头就是这脾气,这十数年都这样过来了,祖母莫要伤了身子。” 这句话无疑又是给宋老夫人心口插了一把刀子,她哪儿能不知晓?正因为十数年都这样过来了,所以才发作的没那么厉害。她且再等等,等个数日,宋怀毓嫁到了谢府,眼不见心不烦的。 “得了。”宋老夫人拂开他的手,“既然毓姐儿不见客,我们就别在这里站着了,都回去吧。” “……”宋词压了压鬓角,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宋老夫人总是这么纵着宋怀毓,明明气得要死,还是选择心平气和的揭过。 “九妹妹不是一心想要见七妹妹吗?怎么到了七妹妹的院门口,却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做一个缩头乌龟躲在后面?” 怎么又扯上了她?宋词朝宋怀菁望过去,宋怀菁脸上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她当即委屈的红了眼,“五姐姐哪儿能这么说词儿?祖母和三姐姐四哥哥都在这儿,我又怎么能越过他们抢去话头?” 宋怀菁是万分瞧不上宋词,哪儿管她多委屈,“在祖母院子的时候你不是说得很起劲儿的么?怎么现下又说不得了?” 宋老夫人心中叹了口气,这老五就是个没脑子的,人家老九夹枪带棒的指责她目无尊长,她却顺势接着个陷阱摔下来了。好在她也知晓宋怀菁嘴是臭了点,却并不是多坏,若是个看不清的,指不定就当场责罚宋怀菁了。 宋老夫人的目光一厉,“你们两个是不是一刻不吵浑身上下就不舒服?瞧瞧你们身上那股泼妇样儿!与其在这里吵吵嚷嚷的,不如多去做些功课,弥补自身的不足。” 两人当下就闭嘴,宋怀菁还是瞪了一眼宋词。想来疼她的母亲遭了殃,有着最大嫌疑的宋词,自然会被她极尽厌恶,使些绊子也是正常。 “祖母这是怎么了?谁在吵架?” 几人都下意识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宋怀毓正披着绯色的外衫缓缓的走出来,看样子似是刚睡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外衫绯色的原因,映衬得宋怀毓的容色美得更加气势汹汹。 宋词小跑着到宋怀毓跟前,抹了抹眼角的泪,“七姐姐,词儿想你了。这些时日见不到你,词儿还以为你不要词儿了。” 其实宋怀毓一开始就将她们几人在院门口说的话都听进耳里了,不难猜出这一行人都是宋词费劲口舌带来的。 她眼里和往常看宋词的不同,没有什么亲近热络,隔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她伸手摸了摸宋词的脑袋,“我这几日不过是忙着绣一些小物件儿,也不过问院外的事儿,竟不知少夷和幼辛连同祖母也敢冒犯。还请祖母责罚。” 后面这句是对着宋老夫人说的。但宋老夫人又哪儿敢责罚宋怀毓,她只得摆摆手,“你这些时日做的未免出格了些,所幸没有出什么意外,下次做事儿前可同我们这些长辈商榷一二,以免我们徒增担忧。” “是,毓儿记下了。” 宋怀毓收回放在宋词脑袋上的手,“祖母,哥哥姐姐们还是请进院里吃杯茶吧。” “我在,你们这些小辈儿怕是不自在。我院里还有事儿忙,你们玩儿。”宋老夫人说完就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宋怀缙拱了拱手,“七妹妹无事便好,我还要回去看书,就不打扰几位妹妹说女儿家的事儿了。” “有劳四哥哥挂念。”宋怀毓笑笑。 宋怀缙略微点头,然后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方才闹哄哄的一行人,转眼回去了两个,霎时也安静了下来。 宋怀鹭瞧着宋怀毓的神色,虽说十分红润,这病倒是养得十分好。但宋怀鹭总觉得这脸色红润得过分,向宋怀毓暗自递了个眼神。 虽然她们之间的交情好不到哪儿去,但终归是在同一条线上。 宋怀毓微微挑了挑眉,也不回应宋怀鹭。宋怀鹭心中有数,“七妹妹想必是刚睡醒,我就不叨扰了。等七妹妹有空了我再来与七妹妹说话,毕竟是同一日出嫁。” 话中藏了多少话暂且不说,宋怀鹭说完就拽着宋怀菁离开了。 宋怀毓微微又挑了一下眉,看着只留下来的宋词,“你不走吗?” 宋词却暗自皱起眉来,宋怀毓方才的反应很是奇怪,究竟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现下宋怀毓这句话倒是让她有些难堪,人家这是迫不及待要赶她走。 宋怀毓拢了拢外衫,边说边进了院子,“九妹妹,我素来不觉得你蠢笨,深觉你在府中的艰难,故而你想要什么我也并不吝啬给你。” “但是啊,九妹妹,我不喜欢别人算计到我头上,尤其是你。” 话音刚落,已经易容容貌不同于少夷的蝉生便将若明丢了出来,“九姑娘,你的女侍还请你自己带回去。” 第83章 星沉轻舟月色长留 宋词阴沉的瞪了一眼若明,语调也很是渗人,“还不快滚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若明不敢有任何微词,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爬起来,跟在宋词后头。宋词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望窈窕院。 窈窕院是个五进的院子,哪怕宋词再怎么望都望不穿那重重的门。那里也早已没有了宋怀毓的身影。 她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暗自嫉妒宋怀毓,拥有无数闺阁姑娘都及不上的尊荣,府中连老夫人都不敢给宋怀毓太多脸色看,连院子都是府中一等一的,吃穿用度自是不提。 但宋词更嫉妒的是,宋怀毓拥有谢瑜至死不渝的爱意。宋词又不禁想到谢瑜不惜花费力气也要让她昏迷不醒无药可医的时候,那是谢瑜无声的拒绝与警告。 宋词一甩衣袖,带着若明回了清枱院。她的姨娘一同她在人前的伪装,胆小懦弱,毫无主见,整日里都龟缩在自己的屋里头绣花儿。 连宋词自己,都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姨娘。 宋词一拍桌子,“说,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明跪在地上,被吓得肩膀缩了一缩。她吞吞吐吐的道,“我刚才偷偷摸进了窈窕院,可是没想到,没想到被蝉生发现了。她认得我,然后,然后把我带到了七姑娘的面前……” 不过片刻,若明就听到了茶具被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她就看到了滚落在自己膝盖旁的碎瓷片。宋词阴沉沉的声音同时传来,“你素来小心,怎么会如此快就被蝉生发现?你知晓背叛我的下场!” 这是在怀疑若明的忠心了,但若明无话可以反驳。早晨那张字条还在怀里发着烫,她一闭眼就可以回忆起方才在窈窕院里看到的情景。 她的心尖颤了颤,几乎不可抑制的瑟瑟发抖,“我知错了,这次是我不小心。还请姑娘给奴婢一次机会。” 认错显得敷衍而毫无诚心,但从颤抖的声音上可以听出此刻的若明惧怕极了。但是到底在惧怕着什么,除了若明自己,无人知晓。 宋词已经缓缓平复了心情,她瞧着若明许久,才淡淡开了腔,“你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这一次我可以就此揭过,再有下一次,你和你弟弟,一个也别想好好的活。” 若明疯狂的点头,但她还是一点也不敢闭眼太久。在窈窕院里发生的事儿,她谁也不能说,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却夜夜难寐。 …… 宋怀毓吩咐了少夷在辛夷树下摆上了摇椅,少夷倒是十分知趣的在一旁的石桌上摆上了瓜果和糕点酥饼。 宋怀毓坐在摇椅上啃着少夷新做的辛夷酥,成蹊在后面摇着扇子,幼辛在一旁紧张兮兮的问,“姑娘啊,你好歹回句话呀,现下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宋怀毓将嘴里咬下的辛夷酥咽下,懒懒回答,“除了饿还是饿。” 幼辛还是不放心的再追问了一遍,“真的吗?胸口不疼了吗?” “啧。”宋怀毓回头捏了捏幼辛的鼻子,“怎么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当心连少夷都受不了你,我看你同谁说话去。” 幼辛感觉呼吸一窒,撇撇嘴将宋怀毓的手给弄开,“我哪儿婆婆妈妈啦?我这还不是为了姑娘着想嘛。再说了,少夷不听,不还有成蹊跟蝉生嘛,她们两敢不听试试!” 宋怀毓又啧了一声,但却没有再开腔,眯着眼瞧着日光继续啃辛夷酥。 在火海中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无论在里边儿怎么痛苦不堪又难耐,眼一闭再睁开,已经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可宋怀毓却又怀疑着这场梦境的真伪,连疼痛都那么真实,甚至此刻她的胸口心悸犹存。 不禁又想起在火海中见到谢瑜的模样来,那时候她闻到满腹的辛夷香气,明明以前的谢瑜,衣裳是惯用冷冷清清的青竹香薰气的。 也不知是否是她对辛夷花太过喜爱。 此次醒来,宋怀毓总感觉哪儿不一样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却又说不上来。可一想到他在火海中出现,将她抱起的情景,总是会有小小的心悸。 “七七呐,我来接你了。”这句话,也一直盘桓在她的心头。 “我曾经渴望高官厚禄,贪恋荣华,舍不下一身尊贵。”身后传来谢瑜淡淡的嗓音,但嗓音里自带漩涡,引得宋怀毓拿着辛夷酥的手都不禁顿了下来。 “直到后来,世间风景千万般熙攘相隔,一望不可见,一步如重城,珍爱之人褪色枯萎,才终于知晓,我其实想要的,不过是一房二人三餐四季,雅俗共度而已。”可抵不过人海千千,四海三山一生中间,难以跨步,至终阴阳两隔。 宋怀毓垂下眼眸,啃着辛夷酥,默不作声。谢瑜身上总有太多她不知晓的秘密,他整个人就如同深渊,尽管自曝底牌,她也永远不知晓他还藏着多少。 就如同有时候他有意无意露出来的难言的情绪,她总感觉在他的言语中藏着一位绝色丽人,可那个人却不是她。 她不禁又想起他们之间的赌约,若是她真对他付出真心,未必就能赢。 谢瑜接过成蹊手中的扇子,轻轻的给宋怀毓摇着,“七七,不会有下一次。” 他说的极轻极淡,似乎风一吹就自此消弭。 若是一切都必须讲求一个因果,那他偏要起婆娑,炽艳火,自废堕,闲骨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也要独吞絮果。只求,只求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小姑娘,永安康无虞。 宋怀毓将手中的最后一点辛夷酥咽下,轻轻晃着摇椅。日光透过辛夷树已经枯萎的枝条稀稀松松的落下来,她不禁眯起眼,“其实我有时候在想,困在梦境里的时候,若不是最后一刻梦到了你,我会不会一直困在里边儿,会不会就这样醒不过来了。” “可所幸的是,我梦到了,也醒过来了。若是便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结局是好的。” 谢瑜脸上缓缓漾出一个醉人的笑来,语调里也掺上了一些调笑,“七七原在梦里梦到我才醒过来的,可是将我藏在了心里?” “啧。”宋怀毓心里暗道果真狗改不了吃屎,她就不该一时心软借此拐弯抹角的安慰这个厚脸皮儿的。 第84章 风休不住且就随他 谢瑜挑眉,丢开扇子。然后坐在石凳上剥起葡萄的皮来,“再不吃就要被晒蔫了。” “……”宋怀毓瞧了他一眼,捡起滚落在自己脚边的圆扇,没骨头似的瘫在摇椅上,缓缓的摇着扇子,也懒得理谢瑜了。 余光里瞥见谢瑜的肌肤很白,在日光中镀了一层莹光,那双本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模糊了起来。 这边儿谢瑜手在忙着,嘴儿却没闲着,絮絮叨叨的说起她昏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来。 先是那天晚上在淮河打架的几个地方小家族的子弟,引起了五城兵马司和京衙的注意,将人都扣留了下来,有钱就拿钱去赎,没钱就等谢瑜和宋怀毓的大婚之日再出来。 左右也不过是数日。 但京华的警戒,五城兵马司又加派了人手,以免再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影响众人的心情。本就是因为谢瑜和宋怀毓大婚在即,才会允许不管什么身份都可前来观礼,图个喜庆的。 谢瑜将手中剥了皮的葡萄递到宋怀毓的唇边,宋怀毓也没多想,一口咬了上去,将葡萄咬到了嘴里。有一就有二,熟门熟路。 但宋怀毓也没注意避开谢瑜的手指,难免自己的唇碰到了他的指尖。谢瑜望着她的唇意犹未尽,又低下头去开始剥葡萄皮。 说来第二件事,就是世要楼火灾的事儿。大理寺少卿陆相颐对此案还是没查出什么头绪,再晚一些此案恐怕会成为一件悬案,让人愈发的往鬼神方面想。 岁时下令城门重新开始盘查,进出之人都要有明确的一个身份。表面上,说是为了以免凶手逃出京华,可实际上谁又晓得呢? 就如同那几个地方小家族的子弟,少夷也将他们几人的身份查得清清楚楚,却和地方上对不上。由此可见,那几人背后的身份就未必那么简单。 想必岁时也派人查过,江湖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又敷衍的捏造一个身份,除了不把朝廷的人放在眼里还能有什么? 谢瑜将第二颗去了皮儿的葡萄递到宋怀毓的唇边,宋怀毓照例一口咬下,唔了一声道,“这葡萄甜得发腻,你自个儿吃吧。” 准备继续剥皮的谢瑜便作罢了,倾过身去瞧着宋怀毓殷红饱满的唇,“我还不知晓有多甜呢,我尝尝。” 说着就直接对准宋怀毓的唇压了下去。此时宋怀毓嘴里的葡萄还没咽下去,被谢瑜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那葡萄就这样到了胃里。但似乎谢瑜并没注意到。 宋怀毓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得很。 谢瑜呼痛,委屈巴巴的瞧着宋怀毓,说话还算清晰,“七七,哪儿有你这般狠心的未婚妻呀?” “啧。”宋怀毓握着帕子擦了擦嘴儿,然后睨着他道,“就问你,葡萄可甜?” 谢瑜老实点头,“可甜了。” “我看你是占我便宜占习惯了,想要亲便马上过来亲。还不想我愿不愿意呢。”宋怀毓指着辛夷树,“去,给我去树下面树思过。” 谢瑜也不反驳,又是老老实实的面对着枯萎的辛夷树干站着。回过头委屈巴巴的想要讨好宋怀毓,又被宋怀毓给瞪了回去,一言不发。 另一边端着一蛊汤过来的成蹊瞧见这副情景,想笑不能笑,憋得辛苦。成蹊将汤放到石桌上,“姑娘,这是刚冰镇好的酸梅汤,念着你吃了太过糕点,想是渴了。姑娘可要喝?” 的确,刚刚吃了辛夷酥后,口渴得紧,加上那两颗葡萄又甜的令人发腻。现下宋怀毓只想喝些清爽的汤水解解渴,也不拒绝了。 那边的谢瑜又委委屈屈的回过头来,“七七呐,我也口渴了,想喝。” 宋怀毓又瞪一眼过去,“忍着。” 谢瑜只能又委委屈屈的面对着辛夷树站好,身姿挺直。 成蹊从怀里掏出锦盒递到宋怀毓面前,“姑娘,这是前些时日金玉坊修公子送来的,说是送你的生辰礼。” 距离她的生辰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了,人人送她礼物都说的及笄礼,唯有修公子是说的生辰礼。 成蹊知趣的接过宋怀毓手中装着酸梅汤的碗,宋怀毓拿过锦盒打开,然后拿出里面的东西瞧了瞧。 “倒是个好东西。” 谢瑜探头也想要瞧瞧,见宋怀毓又望了过来,立马又缩回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哪儿知宋怀毓却道,“过来吧,想看就看。” 谢瑜这就欢欢喜喜的到宋怀毓身旁去了。 修公子送的是一枚雕狴犴游水的青玉佩,宋怀毓摩挲着玉佩,觉得背面有些疙瘩,她又翻过来瞧,是刻的象形文的一个修字儿。 谢瑜的眸色深了一些,瞬息又恢复了自然,“既是人家千百般想要送你的,就收下吧。来日指不定有什么大作用。” 管他什么大不大作用的,反正宋怀毓觉得这枚青玉佩挺好看的,就顺势收下了。 谢瑜起身就出去了,宋怀毓也没什么反应,总归他离开要么是回自个儿府中,要么就是去办什么事情了。 “成蹊,去书房随意给我取本书来吧。” 成蹊应了,手脚麻利的前往书房。 其实宋怀毓也不是想要看书,就是觉得有些困乏,大概是因为是盛夏的缘故。让成蹊去取本书,是想遮挡一下日光的。 谢瑜却是很快又回来了,往宋怀毓的怀里塞了一样东西。宋怀毓拿起一瞧,是把宝剑。她又抽出剑刃来,剑刃锋利,剑身更是如同宝镜,将她的眉目清晰的映照在上面。 “这剑名唤玉涧,送你了。” 即使宋怀毓不晓得兵器,但端看这把剑的模样,也知晓是一把绝世名剑,不是随意就能得来的。 但宋怀毓却瞧着剑上挂着的同心结,盯了良久,“这是你自个儿编织的?” 谢瑜笑的一脸灿烂,讨赏一般挤到宋怀毓的面前,“是呀是呀,七七真聪明,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同心结可是我编了好久的呢,七七喜不喜欢?” 宋怀毓:“……”这让她该怎么说好呢? 啧,真让人发愁。 第85章 玉虚桃影剑花明灭 宋怀毓瞧着一旁的狴犴青玉佩,总觉得比剑上挂的同心结要顺眼些。然后宋怀毓就默不作声的将同心结取了下来,换上了狴犴青玉佩。 “……”目睹全程的谢瑜只想说,他一心瞧着宋怀毓的手去了,所以才没有出声阻止。 果然长得好看手也好看,谢瑜瞧着宋怀毓的手指一直在翻飞,就觉得赏心悦目。也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觉得宋怀毓哪儿都好看。 宋怀毓还特地把玉涧剑拿起来在眼前晃了晃,那枚狴犴青玉佩也跟着晃了晃,宋怀毓觉得比那个同心结顺眼多了。 但是谢瑜就不觉得顺眼了,连同那个什么金玉坊修公子,谢瑜也在心里暗骂了八百遍。他试图挣扎,让宋怀毓换回去,“七七呐,你不觉得这玉佩虽然好看,但是打架的时候却很累赘吗?这玉佩当个缀饰自然是好的,但是打架的时候,很容易就碎了呀……” 谢瑜只觉得牙酸得紧。 宋怀毓知晓是谢瑜口里的那些个道理,她也没真打算换上狴犴青玉佩。她又默不作声的换回了同心结,瞧着那个与玉涧格格不入的同心结,又忍不住“啧”了一声。 “……”谢瑜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但是宋怀毓却有些琢磨不透修公子的用意,按理说他们之间并无什么交集,也不过是之前她为了谢尘缘的事儿上门造访过一次。可从第一次见面到现下,修公子的表现总是分外奇怪,似乎对她多有眷顾。 “成蹊,将这个玉佩放好吧。”宋怀毓将玉佩放回了锦盒里。 此时的成蹊正好取了书卷过来,她应了一声将书卷递给宋怀毓,然后捧着锦盒又退出去了。退出去之前脸上眼里都藏着笑意。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取笑谢瑜。 谢瑜哀怨的望着宋怀毓,可怜兮兮的道,“你瞧,成蹊这丫头都敢取笑我了。” 对此,宋怀毓表示我没听见。宋怀毓抚摸着剑鞘,也不知晓谢瑜是刻意为之还是恰巧如此,剑鞘上雕镂的是辛夷花。 或许一朵辛夷花不够好看,但若是千万朵缠绕在一起呢? 剑鞘是赤红色的,与莹白的剑身颜色鲜明。相比剑身,剑鞘真的是花里胡哨得紧。 但这不妨碍宋怀毓对玉涧的喜欢。且不论是不是因为剑鞘上的辛夷花的缘故,这把名唤玉涧的剑本身,就是吸引宋怀毓的存在。 谢瑜叹息了一声,知晓再怎么卖可怜也没用。只好又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来,首先就是魏大学士的事儿,和接下来谢瑜的计划。 宋怀毓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虽知其中凶险并不如谢瑜如今谈起的口气这般风轻云淡,但她觉得事在人为,只要她坚持,不信渡不过这个劫。 “朝廷与江湖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之间有隐晦的约定,并不会各自干涉。这次来势汹汹,显然是有预谋而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玉涧我送你防身。”谢瑜望了望天,“眼下虽说是盛夏,但到底过了八月,不久也要中秋了,这天气倒是也奇怪。” 其实说怪也不怪,早些时候观水镇的事儿又被上折子,宋怀毓就有心留意了。素来是最为多雨阑风长雨的陵川,最近的雨水也少了,气候也渐为燥热。不少土地,也开始有了干旱的预兆。 如是不错,今年将会有一场大天灾。届时,天下恐会更加乱起来。 宋怀毓将玉涧放到石桌,神情厌厌,“此事有目光远见的人恐也有所窥透,寻个空挡让底下的人预备好存粮吧。大量进购最好,也不知晓会延续多久。” “自然。” 或许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太过玄乎,导致中元节也刻意被人忘记。胆小的人战战兢兢的关起门来,过着不安的一夜。 但中元节也没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那时候宋怀毓尚且在昏睡之中。 如今转眼又八月了,数日后大婚,再过不几天又是中秋。宋怀毓托着腮就出了神,过了中秋不久应当也要离开京华了。若是一切顺利,可能很快就可以回京华。若是不顺,也不知晓要到何年马月。 谢瑜往成蹊给宋怀毓取来的书卷上瞧了瞧,挑了挑眉,“倒是不知七七竟也喜欢看这种书卷。”说着又倾身过去,“若是七七愿意,我可以天天与七七探讨。” “……”宋怀毓一巴掌把他的脸挥开,看向书卷时不禁怀疑成蹊是不是故意的。 虽说宋怀毓是鼎鼎大名金尊玉贵的长宁郡主,素来是女子典范,但私底下却不以为然。尤其,还偶尔藏有一两册春宫…… 这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和谢瑜消磨过去了。余下的谢瑜教她武功时占尽了便宜不提,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现下不好好教她,日后碰到麻烦还要怨他不肯倾囊相授。 用谢瑜的话来说,也是不枉费玉涧这一把名剑。 谢瑜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道,“直到大婚,我都会很忙,恐是无法再来陪你了。这些时日你保护好自己,你院子周围潜伏的苍蝇我都替你拍死了。” 也不是谢瑜不愿意派人暗中保护宋怀毓,只是她身边有少夷和幼辛,她也不会想要他把她保护得像金丝雀儿一样。 “总之,最好让少夷她们几个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大婚前你只管在你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做什么都可以。” 宋怀毓应了。谢瑜想来也是清楚她不可能什么也不做,所以才会这么嘱咐。 虽说谢瑜安排的已经够周全,只要计划顺利进行,不出意外便不会有什么事儿。可谢瑜还是不放心,万般嘱咐都不放心,他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的守在他身边儿的。 最后又添了一句,“莫要同别的男子相处得过分亲近,否则……否则我是会吃味儿!” 毫无威胁的威胁,宋怀毓以高傲回之。 少夷来将早上摆在辛夷树下的一应物品和幼辛协力搬了回去,瞧见宋怀毓握着的玉涧时,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来,“玉涧鸣泉,当世无二,见血封喉。” “嗯?”宋怀毓回头。 “没什么。我只是在猜想,姑爷手中,必定还有一把鸣泉剑。玉涧鸣泉,不亚于干将莫邪雌雄双剑,皆是举世无双的名剑。” 宋怀毓略微蹙眉。 第86章 万事顺遂毫无蹉跎 接下来的一切都如谢瑜所说,朝廷部分有无实权的官员都突然暴毙在自己的官邸之中。其中包括了魏大学士,也不乏宗室子弟,牵扯范围颇广。 且都死相惨状,死不瞑目。见过的人恐怕要好一段时日无法安寝,更吃不下饭。 此事一出,岁时震怒,当即着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配合调查此案,务必锁拿元凶。五城兵马司的几位上司也因此受到了责骂,但官员的官邸里的事务到底不归他们管,也管不到,也仅仅是责骂一顿。 京华城此时就如同铜墙铁壁的牢笼,旁人轻易进不得也出不得。 难免又闹起一阵人心惶惶,生怕元凶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有的官员过得战战兢兢,晚上睡觉也不敢灭了烛火。倒是有正直无愧于心的官员等着元凶前来,然后一把缉拿。不过这都是后话。 魏府当日就挂起了白幡,前去吊唁的人都不在少数。也纷纷感慨魏清嘉自小没了娘亲,不过回京与父亲还没相伴多久,父亲又离她而去,真正成了孤女一名。 宋怀毓毕竟是身为待嫁的新娘子,并没有前去吊唁,而是让少夷替她走这一趟,也算是全了双方的脸面。 再一则,魏清嘉不管是谢瑜的下属还是盟友,宋怀毓也总要遣少夷前去的。少夷的脸面等同宋怀毓的脸面。 再者听闻,筠西竟亲自前往魏府吊唁魏大学士,对魏清嘉极为关切。甚至当场让岁华亲自护送魏清嘉扶魏大学士的灵柩回偈州安葬,直到处理完这琐碎的事务,岁华才可返回京华。 至于要处理多久,谁又知晓呢。 筠西一直深居简出,今年每一次出现都令人揣测众多。先是对宋怀毓表现出万分的殊宠,如今又对魏清嘉施以千百般恩宠。 但从筠西的话头里,总会有有心人过分揣摩。筠西估摸是有意让岁华和魏清嘉有机会私下相处,让魏清嘉嫁给岁华当二皇子妃,做自己的儿媳妇。 宋怀毓也十分同情魏清嘉,如今不过二八年华,竟双亲离世,成为孤女。虽然其中不乏魏清嘉手笔,但她不得不感叹一句。若是魏氏别的族人是好相与的,魏清嘉并不会有多难过。但若是不好相与,见她沦为一介孤女,指不定会都来瓜分魏大学士留下给女儿的财产。 后半生,魏清嘉也极有可能漂泊终老。 这也是别的人的猜测,或许筠西也是出于同情才会让岁华一同前往的。 论冷心,宋怀毓觉得自己应当是第一,可比起魏清嘉来,她觉得自己还不够。魏清嘉能为达成目的将疼爱自己的亲生父亲送下黄泉,虽说魏大学士也是死有余辜,但宋怀毓也终究是做不到的。 对于宋怀毓来说,谁对自己好,她自然会护着谁,哪怕是罪恶滔天的人儿,她也会想尽办法兜着。 这也是宋怀毓和魏清嘉的不同。 京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岁时也没有一点意向要将谢瑜和宋怀毓的大婚推迟,反而遣了明公公带了一大堆物件给宋怀毓压惊,称只要安心待嫁,届时做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即可。 宋怀毓倒是一点也没受惊。 至于岁时的用意何为,宋怀毓也没去揣测。她揣测再多,也及不上作为帝王的岁时的心思变化多端。倒不如顺其自然。 宋怀毓刚挽了个剑花,那边儿的幼辛正捏着一封请帖过来,“姑娘,这是康平县主派人送来的请帖。我检查过了,无毒。” 就算幼辛不说,宋怀毓也晓得那是谁的请帖。在请帖上洒满金屑,浮夸华丽的,当世也就只有康平县主。 说起康平县主,宋怀毓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至今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更玩儿不到一块儿。宋怀毓对她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是一位极爱奢华的美人儿,的确是美人儿的。但永远穿着最明亮鲜艳的衣裳,满头珠钗,打扮得珠光宝气,走到哪儿都是最显眼的一个。宋怀毓总觉得她是恨不得把自己的首饰一股脑儿全戴在身上的。 宋怀毓又挽了个剑花儿,“不管是个什么样的请法,都回绝了。”末了又添一句,“把上面的金屑抠下来,好歹也是钱,请帖就烧了吧。” “……”幼辛觉得自家姑娘不像爱财的模样,但还是照吩咐办了。 康平县主的请帖连里面也是洒满了金屑的,幼辛打开请帖,瞧见上面的字儿,又道,“姑娘呀,这好像是康平县主特地为你办的茶话会。” “啧。茶话会有什么好玩儿的?你只管把金屑抠下来。”特地为她办的她也不去,她和康平县主又没多大的交情,哪儿能让她这么大费周章? 幼辛依言去办了,那边蝉生又来禀报宋怀缙来了。 少夷去魏府吊唁了,成蹊去浣洗衣物了,现下院子里也就只有宋怀毓和幼辛蝉生这两个丫头。 宋怀毓收了剑,让蝉生先将人领去前厅堂,她去换身衣服,满身汗的。 这次宋怀缙却不是来找宋怀毓闲聊的,算是特地来找宋怀毓的,找宋怀毓要个人,“七妹妹,四哥哥思前想后,还是厚着脸皮来你这儿要个人儿。” 宋怀毓微微挑眉,“哦?不知晓四哥哥是想要我身边哪个丫头?” 宋怀缙叹息一声,“我知晓你身边的几个丫头对你来说都很重要,但我还是不得不来。听闻你身边的成蹊,手脚伶俐,心灵手巧,我就想来讨去。” “原是成蹊,四哥哥瞧上她了?我可先说好,我是不会让成蹊成为你的妾的。” 宋怀缙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竹青,竹青会意,连忙道,“七姑娘误会了,我家公子是单纯的想要成蹊姐姐过来伺候。” “可不是吗?我身边就一个竹青,又是个大老粗,难免有伺候不周的地方。成蹊心细,正好与竹青互补。” 什么单纯的想要成蹊过去伺候呀,在宋怀毓看来,她这位四哥哥不过是对人家小姑娘动了心思而已。那闪躲的眼神,和耳根的泛起的红,她可是瞧得真真的。 她也不一口拒绝,只是道,“这事儿我可说不定,你得问成蹊。她若愿意,即刻就可随你回去。” 第87章 闻声月落孤影兰舟 此时成蹊恰巧浣洗完衣物回来晾晒,听到宋怀毓的话不禁讶异。 宋怀缙已经先一步开口,神色柔和,“我有意让你来身边伺候,你可愿意?” 她自然是不愿的,她是打定主意要一辈子伺候宋怀毓的。这也不过被宋怀毓提拔在身边几个月,却因为四公子一句“有意让你来身边伺候”,她就跟着四公子走了,未免太过寒宋怀毓的心。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望着宋怀缙清俊的面庞她却犹豫了一瞬。也正是因为这一犹豫,宋怀毓开了腔,“你若愿意,尽可去四哥哥的院子里伺候。有我在,日后他也不敢为难你。” 成蹊从中听出了深意,这个“有意”或许并非是她想的那个“有意”。 其实这并非是成蹊第一次听宋怀缙说要讨她过去,早在宋怀毓昏睡的那段时间里,她在浣洗衣物的时候曾经碰到过宋怀缙。 当时的宋怀缙就夸她伶俐聪慧,问她是哪个院的,要将她讨过去,留在身边伺候。彼时的成蹊拒绝了。 一则,成蹊并不相信宋怀缙是真不知晓她是谁的丫头,可能只是寻她开心。二则,宋怀毓对她有恩,她不能就此离开。 如今看宋怀毓的意思,并不介意她去宋怀缙那里。但是她还是回答不愿,“姑娘对奴婢有恩,若不是姑娘,奴婢还只是人人可欺的奴婢,奴婢愿一辈子当牛做马伺候姑娘。四公子,对不起。” 宋怀毓略微挑眉,她看得出成蹊对宋怀缙是有意的。她忽然生起了当红娘的心思,有意撮合这一对。 宋怀缙虽然在刑部待出了一身戾气,但也是算得上良人的。她这位兄长啊,从来不好女色,头一次动心却是对着身在奴籍的成蹊。 此时她不帮一把怎么成?况且成蹊是她身边人,若能和宋怀缙恩爱一生,也实属是一个绝好的归宿。想到日后还要喊成蹊一声四嫂嫂,宋怀毓才觉得牙疼。 宋怀缙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神色,瞧起来十分的失落。他的语调也低了两分,“如此说来,是我强人所难了。也罢。” “啧。”宋怀毓按住了宋怀缙,让他将要站起来的身体又给坐了回去。宋怀毓看向成蹊,幽幽叹道,“说什么对你有恩无恩的,我不过是给了你机会,机会是你抓住的。和旁人都没有干系。” 成蹊默不作声。 “成蹊,如今也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其中如何思量,也看你自己。”宋怀毓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这些时日,成蹊也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自己。宋怀毓也是看在眼里的。 但宋怀毓有更深的思量,前路凶险难测,其他三个都是武功在身,且都不弱。但成蹊不一样,她除了聪明伶俐,没有别的出彩的地方,甚至武功当年也没有任何天赋。将来她万一遭遇不测,可能还会连累成蹊一同受难。 论聪明伶俐,其他三个丫头都有,并不缺成蹊这一个。但人命,却会多一条。 乱世在即,宋怀毓也只能尽早给成蹊寻一个安稳的去处。虽说宋怀缙身在朝堂,未必就有多安稳。但她相信宋怀缙的本事儿。 比起她日后可能漂泊的后半生,无疑宋怀缙这里会是更好的去处。 她身边,不需要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多加一分的风险。所以她醒来后,更加努力的抓紧练功,只求能在大婚前有所小成。 可是成蹊终究不一样。宋怀毓还做不到魏清嘉那样果断和冷心,眼睁睁看着身边亲近的人坠入地狱。 “也罢。”宋怀缙又道了一声,还是站起身来,“你若实在不愿,我也不好强求。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没有强求人的爱好。只当……我今日从未来过。” 成蹊望着宋怀缙的脸,他的神情已经淡了下来,眸中很静,整个人都看不出情绪。似乎是有失落的,但是却强行掩盖了起来。 她最终还是愿意了。其实一切形势她都看得清楚,若是她自此就随宋怀毓一同去了谢府,看宋怀毓的反应是不会长留京华,届时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待她回来,可能都已经老了,他也拥有自己的一双儿女了吧。 可她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倒不如趁好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他现下的一番心思。日后就算有所劫难,她也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苦果她会自尝。 她也想的明白,自家姑娘目前身边处处是危险,她也是给她自己选择一条自己想要的后路。她待在她身边,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请姑娘……原谅成蹊不能再陪伴身侧。”成蹊跪下磕头,将额头磕出了红印子,可见其中分量。 “你我好歹主仆一场。”宋怀毓扶起她,将自己腰间上挂着的辛夷禁步放到她手中,“好生拿着,日后有难,只管出示此物,无人敢为难你。” 辛夷花是长宁郡主的标志,况且这枚辛夷禁步随宋怀毓年长日久,有点身份的人都识得。这也是宋怀毓给成蹊的最后恩典。 可若日后有难的是宋怀毓,这枚辛夷禁步也只能沦为一件纪念品。 宋怀缙和竹青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竹青甚至拍起手来,“太好了,成蹊姐姐过来后,公子也不会整天骂我了!” 宋怀缙告辞前,又神色严肃的道,“九妹妹那边儿,你还是莫要太过亲近了。若有必要,遣人时刻注意她的动向。不管如何,防着总是没错儿。” 宋怀毓知晓,那天若明潜进来她就知晓宋词有所图谋。其实若明也并非是被蝉生抓住的,而是被谢瑜。大概是谢瑜用手段恐吓了一番,那丫头整个人一直在瑟瑟发抖,等宋怀毓听够外面的动静了,才让蝉生将人丢了出去。 那天她也并未问若明是为何而来,宋词又是什么目的,但她可以猜到,必定是为了那半支象牙白玉簪。 毕竟宋词是为那个黑衣男子办事儿,来她这儿的目的除了这个,她暂时也想不到别的。 本来宋怀毓以为这么久,都没人试图来拿那半支象牙白玉簪,便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想想,韩家为了韩大夫的事儿可是天天在京衙闹,甚至大理寺也遭了殃,韩大夫一案就变得迫在眉睫。 宋怀毓想着那半支象牙白玉簪,必定是关系着什么要紧的东西,所以才会让宋词想办法来取回去。 可是,缘何一开始不来,现下才来?尽管一开始并不知晓那半支象牙白玉簪在她的手里,可那天是她第一时间发现韩大夫的死的,应当很快就知晓的。 宋怀毓觉得,那半支象牙白玉簪,应当也存在着某种秘密。 第88章 内不愧心外不负俗 “”宋怀缙出了窈窕院,脸上的神色就淡了几分,一言不发。成蹊偷偷的瞄了几眼,总觉得方才在窈窕院里的,和院外的宋怀缙是两个人。 如今站在成蹊面前的,或许才是那个人前沉默寡言不怒自威的刑部侍郎。在这一刻,成蹊就忽然分不清宋怀缙讨要她的目的了。 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暗存目的? 宋怀缙还没走出窈窕院多久,宋老太爷就遣了老管家来请四公子去上阙台,称有要事相商。宋怀缙的脚步顿了顿,让竹青先带成蹊回院里。然后,就脚步轻缓,面色平淡的跟着老管家一起去上阙台。 这还没进上阙台的门呢,一块儿砚台就被猛的砸过来,险些砸到宋怀缙的脑门,最后是砸到宋怀缙脑袋旁的门框上,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宋老太爷的脸色难看的可怕,阴沉沉的盯着宋怀缙。宋怀缙依旧默不作声,进去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宋老太爷开口诘问,“你为什么不照着计划行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就等同于断送了你唯一的机会,有可能你以后再也没有这么风光。你又知不知道,你是宋家的希望!”他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我千方百计的想为你谋前程,你倒好,到了最后一步临时收回了脚,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 说着还尤不解气,又将一本书卷砸到了宋怀缙的怀里,“京华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生活十数年,在官场也浸湮多年,你难道不知晓吗?” 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可是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处处皆是攻讦诘难,如履薄冰。 本以为一向听话的孙儿会立即认错儿,甚至顺从他的安排,谁知下面跪着的瘦削的少年郎却沉声反问,“祖父,你可还曾记得我幼时你教过我的一句话?” 宋老太爷隐忍着怒气,他教过宋怀缙太多,此时忽然答不上来宋怀缙想要的答案。电光石闪之间,他忽然就知道了宋怀缙说的是哪一句。 可是他没有开口。 可是那少年郎缺不需要他来回答,静静地替自己答了,“您教我,少年郎应当意气风发,与平庸相斥,塑尽骨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终守初心,万难不改。” “混账!”宋老太爷勃然大怒,一巴掌既重又狠的拍在案上,案上的物品都颤了颤,瓷物都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在宋老太爷的耳里,异常的刺耳。 宋怀缙将方才宋老太爷砸到自己怀里的书卷整理好,方方正正的摆在自己面前的地上。那本书卷是本历史卷。 “数年以前我说的话你记得这般清楚,我不过前些天才同你说过的话,你就忘了吗?” “孙儿没忘。”宋怀缙的目光平静无波的落在面前的书卷上,跪的脊背挺直,“但是,在与初心相悖论的情况下,孙儿选择了离初心最近的那条路。” “这些年车尘马足,高官厚禄,与年幼时所想的那一条路一致,可惜……”可惜什么,宋老太爷心里也万分清楚。宋怀缙的话头也就这么一顿,“可惜这数年来,意气风发曾有,如今不觉有。虽与平庸相斥,却醉心于官场互相攻讦。更遑论立心立命,塑什么骨梁。孙儿深觉惭愧。” 望着眼前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嫡孙,面对他忽如其来的执拗,宋老太爷只觉得头疼得紧,“若是太平盛世,你想怎么折腾,宋氏都不会倒。可如今不同,我不能让你葬送了宋氏积累数百年的家底。” 宋怀缙抬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氏到底是百年大家,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自此湮灭在历史长河。就如同萧氏。” “混账!混账啊!萧氏已经消失数月,哪儿能拿来相比较!我看你是比我这个老人家还糊涂!” “可是祖父真的以为萧氏就这样消失了吗?”宋怀缙很快就问出口,几乎是在宋老太爷话音刚要落下的一瞬间。 宋老太爷望着面前目光坚定的宋怀缙,忽然沉默了下来。 岁时对萧氏的处理不过是攫取了几乎全部的家产,萧氏并不会就此消失于人世。这般悄无声息的销声匿迹,不过是萧氏的后路,他们在等一个时机,东山再起的时机。 宋怀缙见宋老太爷沉默下来,又继续道,“为万世开太平本就是为了乱世而立,若太平盛世一味地避其锋芒,唯唯诺诺,到了乱世也一样。眼前就是该全力以赴的时候,功成,青史垂名。身败,也不过是失了一个我,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 还有,还有一点私心。宋怀缙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龌龊不可见天日的私心,那是他最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 其实,他哪儿有这么伟大?不过是用最堂而皇之的借口,掩饰自己内心里黑暗的那一处,永不被照亮不见天光的那一处。 他注定孤老终生,自己一个人守着回忆,然后再将回忆带进自己的棺椁。 他完全可以,孤注一掷一回,不计代价,不思后果。 …… 宋怀毓是没想到康平县主还跟她杠上了,第二天的茶话会康平县主见她没来,竟硬是遣了府中的车马来宋府接她。 “啧,我倒是不得不去了。”宋怀毓瞧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又“啧”了一声,回寝室里换衣裳去了。 她不去茶话会的一个原因是和康平县主没什么交情,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面对一群莺莺燕燕在自己面前各种明争暗斗。 那些女子心眼太多,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蝉生正在为宋怀毓在腰间系上那枚狴犴青玉佩,宋怀毓瞧了眼,没什么表示。蝉生这么擅作主张的为她系上这个,想必是得了谢瑜的命令的。 可是谢瑜为什么要让她带上这枚玉佩? 宋怀毓想了想,明面上还是带着少夷和幼辛,让蝉生到暗处保护。这也是信任蝉生了。 此行一定会有危险,照着谢瑜的性子,不可能会让别的男子送的东西挂在她身上的,而且这个男子她还不熟。 望着玉涧,宋怀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决定带上。不过是去参加个茶话会,没必要闹得上战场一样。 第89章 拒欲不道恶爱不详 宋怀毓还未到宋府的大门口,就远远瞧见了宋怀鹭的身影,待她到了,宋怀鹭朝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依旧要待在院子里不肯出来呢。” 看样子是在等她了,她略微抬了抬眼,“三姐姐也是要一同去康平县主的茶话会的?那般无聊的,没想到三姐姐也肯去。” 康平县主是衡阳王的女儿,衡阳王虽说是宗室子弟,但地位已经一落千丈。所以,康平县主虽然有了县主的封号,但连三品官员家的姑娘都不如。围绕在康平县主身边的,都是一些官职低微的官家的姑娘。 也是因此,宋怀毓和康平县主才没有多少交集。 没想到宋怀鹭会为了区区一个康平县主,在这里等着她一同赴宴。 宋怀鹭点头,“康平县主的茶话会到底是为了你而设的,又热情相邀于我,不好推辞。”其实她也只是因为知晓康平县主的车架已经到宋府来接宋怀毓,面对“逼宫”,宋怀毓为了维持表面形象,必定是要来的,故而才等在这里,答应了康平县主的邀约。 那边儿康平县主的人瞧见宋怀毓和宋怀鹭来了,赶忙小跑过来,点头哈腰的,“长宁郡主,宋三姑娘,小的是康平县主派来接二位贵人的,车架就在前方,还请二位贵人上车。” 康平县主派来的车架自是比不上宋府的,宋怀鹭瞧见的时候眼里不着痕迹的闪过一抹轻蔑,转头询问似的望向宋怀毓。 宋怀毓笑眯眯的轻声道,“如今京华城中出现多名官员被杀的命案,属实凄惨,这两日城中不大安宁。三姐姐,我看我们还是低调些好。” 康平县主派来的车架只有一辆,所以康平县主的人一直在赔罪,说是委屈了二位贵人。一个是万千殊荣加身的长宁郡主,哪怕是前后发生了这么多诡异的事儿,岁时也丝毫没表现出厌弃的征兆。一个是太傅嫡次子未过门的夫人,哪一个都不好得罪。 车轮跍辘辘的在街道上驶着,宋怀毓和宋怀鹭加上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挤在车架里面,总觉得拥挤了些,又十分不舒服,宋怀毓觉得硌人得紧。 这是这段时日以来,宋怀鹭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能和宋怀毓有独处的机会,可眼前却又半个别的字儿说不出口。旁边都坐了少夷幼辛和她自己带的余岚,都不是外人,但是宋怀鹭生怕康平县主的人听了去。 宋三夫人的事儿算不得什么大机密,可那天宋怀毓对她的忠告还犹在耳畔,她能猜测里面必定有着什么玄机。这便不合适在这种情形下说出口了,只能另寻机会。 宋怀鹭摸着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白银缠丝双扣镯,揶揄道,“七妹妹自小就是有福气的,听闻今上已经替你将嫁衣都备好了,又另备了份不亚于明昭公主份例的嫁妆。不像我,嫁衣都是自己绣的。” 闻言,宋怀毓只是懒懒的疏了口气。岁时的确将大婚时的方方面面都替宋怀毓安排好了,比安定侯还像她的父亲。可是宋怀毓总是对此心有不安,正因为大婚的一系列安排都掌控在了岁时的手里,才有更大的可能让一切都在她的手里失控。 但是她不能透露这些一星半点,目前岁时给她的殊荣就是她最好的外衣,能替她挡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暂且让宋怀鹭这么误会着倒也没什么,宋怀毓也没什么必要同她说些什么。 同时,宋怀毓也知晓宋怀鹭的心思,无非是宋三夫人一事。她不得不感叹,宋怀鹭当真是一名孝女,大婚在即,还在为母亲的事儿殚精竭虑。 宋怀毓冲她浅浅一笑,没有作答。 宋三夫人一事中,宋词必定是做了些什么手脚的。但归根结底,真正的元凶是谢尘缘。若她将宋词给供出来,不过是让宋怀鹭暂时有了报复的对象。 宋词只是个靶子,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精力。 车架行进到一半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康平县主的人满脸错愕和担惊受怕的请示宋怀毓,“长宁郡主,前路被堵住了……” 宋怀毓和宋怀鹭同时掀开了车窗的帘子探头出去瞧,正巧此时一名腰间配着剑的青年男子到了宋怀毓的面前。他向宋怀毓行礼道,“郡主殿下,我唤谢洺涴,我等是镇抚侯的亲卫队。二公子遣我等前来护送郡主殿下出行,务必让郡主殿下来回安全。” 宋怀毓:“……” 旁边的宋怀鹭闻言暧昧的朝宋怀毓笑了笑。 谢洺涴伴随镇抚侯驰骋沙场,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我是镇抚侯的得力干将”的气息,嗓门极为响亮,周旁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谢洺涴带的亲卫队在这里堵了有几刻钟了,早就引起了注意。旁人还以为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原是谢二公子关心自己的未婚妻闹出来的。 对此谢洺涴也是颇为无奈的,本不想答应,奈何镇抚侯居然答应了谢瑜这么无理的要求! 试想,郡主要赴宴的是有一群姑娘在的地方,他们一群大男人跟在宋怀毓身边是怎么回事!守在外面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镇抚侯要抄衡阳王的府邸了。 宋怀毓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一大群大男人的情形,实在是头疼的厉害。她就知晓就算谢瑜不在她身旁,也干不出什么好事儿来。 正打算出声让谢洺涴带人回去呢,谢洺涴又是一抱拳,朗声道,“二公子说了,郡主殿下不能赶我们回去,不然他就到你门前哭!” 众人:“……???” 到她门前哭委屈还是哭丧?宋怀毓简直想象无能,抽了抽嘴角,咽回了就要出口拒绝的话。 这事儿还没完,谢洺涴见宋怀毓已经没有要赶他们回去的意思,就朝前方挥了挥手,又朝宋怀毓道,“二公子还说了,郡主殿下金尊玉贵,一定要用这世上顶好顶好的车架,才配得上郡主殿下。所以……请郡主殿下挪一下贵脚……这是二公子原话……” 别听谢洺涴声音响亮清晰中气十足,实际上他内心也是无语得很,十分想在地上挖个缝钻进去。 还贵脚呢。 宋怀毓觉得,下次见到谢瑜,一定要先拧他的嘴儿,给他个教训。 第90章 迷乱羞愧徒有余息 至于谢瑜那辆顶好顶好的马车,让众人一片唏嘘。 那辆马车一件配件配饰都抵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开销,但是毫无雅致可言。在宋怀毓眼里,那简直就是一个土大款,拼命的把自己认为最好的都加在上面。花花绿绿,满目琳琅。 但让人唏嘘的并不是这辆马车怎样的奢华,而是曾经谢瑜还未喜欢上宋怀毓时,经常用这辆马车载着阿弥姑娘出游。 如今,这辆马车已经许久不曾载着阿弥姑娘,却用来载宋怀毓。这两人,一个是溢香楼千娇百媚的花魁娘子,一个是玉叶金枝的长宁郡主。 连少夷的面色都有些开裂,实在是不想上这辆马车。幼辛的性子一直很急躁,当场就想劈了这辆马车,还是被宋怀毓拦住的。 败家子! 谢洺涴第一次看到这辆马车的时候,心里就是这么骂的。当时镇抚侯更是气的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没有理谢瑜。 估计这回给宋怀毓用,镇抚侯心里才舒适一点。 谢洺涴道,“宋三姑娘可一同上车。” “……”宋怀鹭觉得啊,这谢瑜是不是成心想给她们难堪,还是刻意想要打康平县主的脸? 最终她们还是上了那辆马车,比康平县主派来的宽敞多了,再多坐几个人都绰绰有余。 按着谢洺涴的架势,如若她们不上车,估计能一直堵在那儿。 康平是亲自等候在衡阳王府的门口等待着宋怀毓和宋怀鹭的。一如既往,康平还是那样穿着扎眼的衣裳,配着高调的首饰。 “千盼万盼,终于将你们盼来了。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们俩了。”康平的目光在谢瑜的那辆马车上扫了扫,弯着眉眼,将宋怀毓和宋怀鹭引进王府。 茶话会康平设在了衡阳王府的花园子里。衡阳王虽如今已经权势地位不济,但王府依旧阔气,摆饰也依旧贵重。 若说赏花,那必定是要来衡阳王府一趟的。衡阳王妃生前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养花,花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从卑微到名贵,无一不全。 衡阳王妃逝世后,对她极为深爱的衡阳王不曾再娶,更是亲手培养花园子里的花,手艺比之王妃丝毫不差。 京华最有名的花卉铺子就是衡阳王府的,为了维持生计。但即使如此,花园子里的花是王妃生前所栽,衡阳王始终未将它们出售分毫,只留在王府中。 比之花卉,衡阳王夫妇的似海深情更令人艳羡。 茶话会邀请而来的姑娘倒是挺多,大多数宋怀毓都有印象。这些姑娘也是听闻宋怀毓亲自驾临,所以才来的。她们本不想来,毕竟康平算不得她们这个圈子里的人。 康平道,“数日后,郡主殿下和宋三姑娘就要出嫁,这茶话会是我同几位姐妹儿一起给二位准备的。” “……”哦,宋怀毓可以理解为这是特地为她们两人设下的婚前茶话会? 宋怀毓没搭理康平,自顾自的挑了入眼的茶饮和糕点吃着,康平略显尴尬。 倒是宋怀鹭,笑笑道,“县主有心了。”完全的上位者姿态,让康平更加难堪,显得她千方百计的讨好人家,人家反倒没有领情的意思。 和康平不合的姑娘自然是出言讽刺,指桑骂槐。 这就是宋怀毓不喜欢的地方,吵得她心烦,索性借口溜到别处去逛逛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了,除了在那儿吃吃喝喝,什么也没有。”偏偏口味儿又不如自家的,幼辛有些嫌弃。 少夷瞪了她一眼,“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祸从口出,日后别随便乱说话。” 幼辛委屈的拉着宋怀毓的衣袖,“姑娘你瞧,少夷越来越凶了。” 的确,宋怀毓觉得少夷越来越谨慎了,越来越像极了宫里的那一套。她略微蹙眉,但到底什么也没说。日后还有许多保不准的事儿,如今让少夷教训一下幼辛也好。 三人漫步着就走到了王府里的小竹林,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箫声。如今王府里就只有衡阳王和康平,吹箫的是谁? 宋怀毓走进了一些,便瞧见一身丹衣的青年男子正坐在一块儿岩石上,握着箫时而吹两口气,时而转两圈。 似乎是察觉到了宋怀毓的存在,他转过头来瞧着宋怀毓,皱眉道,“你是何人?连衡阳王府都敢擅闯?” 看这人的穿着也不像是王府的仆从,更像王府的其中一位主子。宋怀毓不慌不忙的打量着他,“你又是何人?连本郡主都敢冒犯?” 长得倒也是好看的。 男子仔细瞧了瞧她的脸,忽然笑道,“原来是长宁郡主,我道是谁。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寒光一闪,男子竟是直接扔出了暗器,速度极快。宋怀毓在暗器就要中自己的脖子时,微微闪身,暗器与她的脖子擦肩而过,钉在了身后的竹子上。 见状,少夷和幼辛立马护在宋怀毓旁边,以防男子再出手或周围有所埋伏。 男子微微讶异,“你竟然躲过去了,看起来你也不是传闻中的那般柔弱。” “……”宋怀毓挑了挑眉,“我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一见面就下如此重手。”如若不是她躲开了,恐怕她很快就成了僵硬的一具尸体。 男子还想要说什么,却忽然瞧见了她腰间的狴犴青玉佩,不由得呼唤了一声,“沈月沉?” 宋怀毓微微愣住。谢瑜那天同她说的,她还记得,江湖人和卫国起义军的接头人,就叫沈月沉。 如今,眼前的男子瞧着这枚金玉坊修公子送来的狴犴青玉佩喊出了这个名字。 男子皱起眉来,又瞧了瞧宋怀毓,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也罢,今天我放过你一回,日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走进了小竹林的深处。 宋怀毓摸着狴犴青玉佩,心里寻思。从一开始修公子表现得就极为古怪,如今更是与一件天大的阴谋有所关联,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同他会一会。 少夷将钉在竹子上的暗器取了下来,递到宋怀毓的面前,“柳叶飞刀,当世最出名的唯有静月无声孟玉徵。” 宋怀毓抬眼瞧了瞧那一枚飞刀。 第91章 纸笺泛旧砚池落灰 孟玉徵之所以号称静月无声,就是因为他习惯月夜杀人,且从头到尾一点声响也无,被杀者只感觉脖颈一凉便至此离开人世。 孟玉徵成名并不是很早,但至今他也不过是二十多岁。 关于他的生平,前半生多崎岖,成名后干的也多是见不得人的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宋怀毓并不想研究他的一生,他干了什么事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孟玉徵此行的目的。 瞧孟玉徵方才的行为,显然是保护着衡阳王府,但又牵扯在谋权篡位一事之中。孟玉徵为什么保护衡阳王府,康平为什么此时如此热情的邀约她? 宋怀毓心头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看来,她始终是那些人眼中的目标,不惜勾结康平也要直她于死地。就是不知晓,衡阳王可参与这件事。 返回到花园子里,康平看着宋怀毓闲庭信步的模样,眼中划过一丝异样。 早在宋怀毓借口到别处吹吹风的时候,康平就满口答应,甚至也没有派一个女侍仆从跟随引路。这个异样,宋怀毓早就应当注意,显然康平是早有预谋。 孟玉徵在竹林的模样也显然是在等人,可是他们怎么知晓她一定会去那片小竹林?宋怀毓摸了摸腰间的狴犴青玉佩,这枚玉佩一定也有着某种重要的意义,所以孟玉徵才会在看到狴犴青玉佩后离开。 但宋怀毓不得不那些人中有一位极其了解她的人,所以一步一步才会算的那么好,将她的心思一览无余。 瞧着康平眼中划过的一丝异样,显然是宋怀毓安全的出现在她面前十分讶异,明明知晓宋怀毓方才离开会发生什么。 宋怀毓不想在大婚之前发生事端,镇抚侯的亲卫队就在王府外,她匆匆的告辞,拉着宋怀鹭离开了衡阳王府。 江湖的势力渗透得远比宋怀毓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虽然谢瑜揪出了一部分出来,但保不准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如今衡阳王府就是其中一枚棋子。 但既然孟玉徵敢这么直接的将衡阳王府暴露出来,显然衡阳王府已经成为了弃子。 宋怀鹭见宋怀毓的脸色不虞,想是离开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好过问,因为宋怀毓的模样显然是不想说的。 “三婶婶的事儿,想来不久就会自己浮出水面。”宋怀毓知晓宋怀鹭心里一直在想的事情,索性也不为难宋怀鹭了,“你只需等着就好。” 宋怀鹭嗯了一声,但看模样也是很不甘心。宋怀毓瞥她一眼,“三姐姐,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想你也应该有所感觉,现下很不太平。” 是的,前前后后发生了不少事情,件件都玄乎所以。宋怀鹭纵使不知晓朝堂的事情,但也隐约有所感觉。 她点了点头,也明白了宋怀毓的意思。宋怀毓是要她安分下来,安心待嫁,否则一旦惹上是非,很难处理。至于宋三夫人的事情,宋怀毓既然答应她了,就会替她办好。 宋怀毓让谢洺涴派人先送宋怀鹭回宋府,她则带着其余的人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去了金玉坊,美名其曰想找金玉坊的东家谈一笔大生意。 掌柜的瞧着宋怀毓的身形,就知晓她是那天拿着谢尘缘印章来寻自己东家的女子。看在长宁郡主这个头衔的面上,他也不敢怠慢,直接将宋怀毓引到了修公子的面前。 修公子坐在窗前的榻上,透过窗棂望着外面的景色。宋怀毓刚刚站定,他也未回头,“我自小身子孱弱,极少外出,只能透过这小小的窗棂,日复一日的瞧着外面亘年不变的景色。” 他回过头来,望着宋怀毓。脸色苍白,眉目里依旧藏着千万种风情旖旎,“可能我这一年里见过的唯一不同的风景,便只有你了。” 这间阁楼只有修公子身旁的那一个小小的窗棂,那里透进来的光并不足以照亮阁楼。所以这间阁楼十分的昏暗,常年点着烛火,却还是照不亮修公子眉目间的神采。 宋怀毓沉默半晌,开腔却不是质问的话,“那我是否相信,你从未有过害我的心思?” 修公子浅浅的笑开,“这世上恶人总比好人多,但许多恶人并不是无缘故成为恶人,也并非无缘故的去害人。阿毓,我没理由害你。” 他的这一声“阿毓”,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徒增无限旖旎。但他总觉得涩涩的,连舌头上都覆了一层苦。 她又重新沉默了下来,她无法相信他口中的无理由,也无法相信眼前这孱弱的少年郎会是一个恶人。 一旁的少夷却没有感情起伏的开口,“恶人都会利用悲惨换来好人的怜惜,悲怜一起,恶人就有了扭转局势的机会。” 修公子又回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声音淡了许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怀毓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来,“世上并非没有相似之人,但你和五皇子未免太像,若非眉目间的风情不同,我也未必认得出来。你同他,又是什么关系?我一向不认为天下会有这么巧的巧合。” 岁引和修公子,一个似是不食人间烟火气儿,一个像是在红尘中浸润太久。 修公子微微愣住,随后嘴角微微勾起,低下头去,“我姓沈,名修。岁引的母妃,也姓沈。当年沈贤妃宠冠后宫,借的却是别人的势。” 这三句话,被沈修说得平平淡淡,但里面的暴风雨却比沈修面上的云淡风轻要波涛汹涌。宋怀毓也借此,仿佛窥见了更大的秘密。 一桩,潜伏了十数年乃至更久的阴谋。 而这一桩阴谋,眼下正把火烧到了宋怀毓的面前,试图让她尸骨无存。 宋怀毓冷了脸色,将狴犴青玉佩放到自己跟前的案上,转身欲走,“这枚玉佩不管意义几何,如今我还给你,全当做换取了你方才所说的信息。” 沈修没看她,也没再开口,兀自望着窗外出神。待宋怀毓的身影消失在阁楼,他才仿若呢喃一般轻轻开口,“我曾想过,若我是他,我们该是……百年好合的……” 沈修回头去瞧着被宋怀毓放下的狴犴青玉佩,在青玉佩旁边的是一枚柳叶飞刀。它们被孤零零的扔在那里,不声不响。 “孟玉徵是你派去的?”单单这一看,沈修就知晓出了什么事情。孟玉徵看到他的玉佩,自然会收手,却不曾想落下了一枚飞刀。 那身后重重的帷幔和珠帘后传来一声冷哼,“祸水说的就是宋怀毓这样的女子,她已经影响了你,你竟敢将狴犴青玉佩送到她手里,我便不得不给她一点教训。” 第92章 双脚空忙双眉且展 宋怀毓回到宋府时天色已晚,用过晚膳后洗漱完就去了书房,一个人端坐在那儿,神思出游。 既然沈修可能就是“沈月沉”,和谢尘缘必然有着一定的关联。上次她还巴巴的跑上门去,问那枚印章的缘由,想来也是好笑。 可,那一枚宋家嫡系子弟才拥有的玉佩,又到底是不是宋怀菁的?宋怀毓不敢肯定。 窗棂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宋怀毓转过头去,正好瞧见青衫衣角翻飞,眉目含笑的谢瑜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但是谢瑜的面色瞧起来并不太好,甚至有些疲惫,他走过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眉心,“卢钊夤死了,是他杀。” 宋怀毓神色顿了顿,走过去为他捏了捏肩膀,“想来能在你手里杀人,对方也是个高手。既然这一条线索断了,便研究其他的吧。” 谢瑜有些讶异,宋怀毓居然会主动帮他捏肩膀,想了想心里又十分开心,这说明什么啊,说明宋怀毓的心已经在逐渐向他靠拢了呀! “七七可有什么线索?” 宋怀毓也不知晓该不该说沈修的事情,毕竟沈修帮了她两回。可她也说不准,在那些害她的事情中,有没有沈修的影子存在。 “你不说我也知晓。”谢瑜抬手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将她往面前带,“沈修就是魏大学士口里的沈月沉,至于他的身份,我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了。” 宋怀毓被谢瑜一带,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一瞬间,谢瑜闻到了满腹的女儿香,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辛夷花香。 这样的动作十分不合礼仪,宋怀毓也清晰的感觉到谢瑜的双手已经环抱住了她的腰,如今二人之间十分暧昧。 既然谢瑜都如此说了,那宋怀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卢钊夤死了,线索也就断了。至于岁引或者是卢钊夤极力想要隐瞒的事情,也就无从探究。 宋怀毓总隐隐觉得,或许卢钊夤极力隐瞒的事情,和被岁引的暗军追杀的缘故,应当都与十数年前或者更早相关。 就如同她白天在金玉坊,隐隐窥见的风暴。 宋怀毓睨他一眼,“你不是说大婚前都不来见我的吗?” 谢瑜埋首在她的脖颈间,轻声又委屈巴巴的道,“七七,我想你了。” “……” “七七,今晚能收留我在你这儿留宿吗?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其他人发觉的。” “……”宋怀毓叹了口气,还是点头了。 谢瑜虽然不着调,可终究没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见她点头,谢瑜的脸上漾出一个醉人的笑来,眼中的灼灼光华倒是让宋怀毓不自在的没敢去看他的眼睛。 谢瑜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卧室。奇怪的是。今晚静悄悄,往时少夷几个都会轮流守在她的房外,如今却是不在,怕是得了谢瑜的好处。 啧,这几个丫头。宋怀毓表示很无奈。 谢瑜很规矩的躺在了床的里边儿,宋怀毓往外边儿挪了挪,和谢瑜隔开了一些距离。 其实宋怀毓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谢瑜眉目间的疲倦有些不忍,身体先大脑一步给他捏了肩,更是答应他留下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从未同一个男子同床共枕过。 宋怀毓觉得满个屋子里都是谢瑜身上的气息,她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十分适宜。究竟为什么是适宜,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觉得她今晚的举动有些……出格了。 宋怀毓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忽略一旁的谢瑜。可是良久也没有去见周公,反而听到了谢瑜的声音,“七七,你睡着了吗?” “没有。” 宋怀毓听到旁边传来谢瑜翻身的声音,随后她就被谢瑜揽入怀中。他轻声叹了口气,“七七呐,我想了许久,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 “如若我们成婚后,哪怕你没有爱上我,当做是作为妻子的义务,你会不会……跟我圆房?” “……”宋怀毓一怔。她的背紧贴着谢瑜的胸膛,她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浪在侵蚀着自己。谢瑜的话提醒了她,她一直没有去想的问题。 她也在心里问自己,她到底会不会? 宋怀毓没有回答,最后也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来谢瑜早已不在,身旁的位置只仅留下了一丝温度。 因为宋怀毓大婚在即,许多人都开始为宋怀毓添妆。筠西和明昭没有亲自来,是派人送来的。有她们这一层在,其余人都很有眼色的没有越过她们二人去。 少夷道,“姑娘,衡阳王府……被灭门了。” 宋怀毓微微睁大了眼睛,耳边是少夷详细的禀报。 今早给衡阳王府送柴火的张赖子推开门,就见衡阳王府上下五十三口人都倒在血泊里,死状怪异,衡阳王的尸体更是被吊在了堂前,死不瞑目。 “但奇怪的是,大理寺前去查案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康平县主的尸体。” 宋怀毓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是早在意料之中。那天孟玉徵没有杀她反而放她一马,衡阳王府便逃不过这个命运了。 至于康平县主为何不在,一个可能是她逃出去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孟玉徵将她带走了。无论是哪种,康平县主都生死未卜。 这个灭门惨案并不难查,衡阳王府是被孟玉徵灭门的,每个死者身上都有着一柄柳叶飞刀,明晃晃的告诉世人衡阳王府的灭门就是他干的。 这倒没有让陆相颐忙上多久,很快就结案了。此事上报岁时,岁时不出意外的震怒,朝廷不多时就出了悬赏。 宋怀毓本想另外寻个时间再找康平县主算账的,孟玉徵倒是手快,或者说孟玉徵背后的主子手快。如此说来,康平县主这事儿她就不得不放下了。 这边儿宋怀毓刚刚拿起筷子正准备用午膳,那边儿蝉生又来禀报说宋怀鹭来了。宋怀毓就让蝉生多备一份碗筷,同时心里也很无奈。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宋怀鹭。宋怀鹭哪次来找她不是有事儿? 啧。 宋怀鹭前脚刚踏进来,宋怀毓就在她开口前说道,“三姐姐应当还没用午膳吧?先陪我用过,再谈事情。现在我没力气。” 她一个人练了一上午的功夫,早就累得要死了。别说有没有力气,至少她现在不是很想谈别的事情,费脑子。 第93章 索我于枯鱼之肆矣 宋怀鹭的脚步顿了顿,还是依言坐下陪宋怀毓用膳。毕竟宋怀毓碗筷都准备好了,她也没用膳,那便不推辞了。 一顿饭吃得静默无言,等吃饱了少夷将一桌子的剩菜剩饭撤了下去,宋怀鹭刚想开口,宋怀毓又抬手阻止了。 “刚吃饱饭,自是得消食。”宋怀毓瘫了一会儿,就抬脚缓缓的往院外走,显然是要散步,“三姐姐想说什么都可以,但得先容我消食。” “好。”宋怀鹭叹了口气,跟上了宋怀毓。 宋怀毓没有出窈窕院,就在辛夷树下绕着一圈一圈的走。宋怀鹭绕得头都要晕死了。 “三姐姐来找我,可是三婶婶处有了什么消息?” 宋怀鹭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衡阳王府……可是七妹妹所为?” 这话问的太直接了,宋怀毓抬眼瞧了瞧宋怀鹭,“不是。” “……”宋怀鹭又沉默了下来。她一早就听闻了衡阳王府的惨案,她心中对宋怀毓的怀疑是最大的。衡阳王府并没有什么仇家,不过就是康平县主太过招摇,而那天宋怀毓同她去过王府后衡阳王府便被灭了门。 若说一丁点也不怀疑宋怀毓,那属实是假的。 她怀疑宋怀毓并非没有缘由,毕竟宋怀毓从宴上脱身在王府晃了一圈回来就一直怪怪的,难保期间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 如若衡阳王府的惨案真是宋怀毓所为,宋怀鹭就有理由担心宋怀毓心狠手辣,日后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现下听到宋怀毓这么爽快的回答不是,宋怀毓又一向不屑于撒谎,想来是真的不是。宋怀鹭松了口气。 “三姐姐跑来我的院子,就只是为了问这桩事?”宋怀毓的再一次问话将宋怀鹭的思绪拉了回来。 宋怀鹭定了定神,“是这样的,我担心我出嫁后无人照顾母亲,想向七妹妹借个人。” 宋怀毓“啧”了一声,“我这儿人并不多,怎么个个都想来借人儿?” 前些时候宋怀缙将宋怀毓院子里的成蹊带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件事在宋府也传开了,看成蹊的眼神仿佛就是在看宋怀缙的妾的眼神。宋怀鹭心里也忐忑,想有宋怀缙在先,宋怀毓应当会答应。 而宋怀毓也并未答应,“三姐姐嫁去了太傅府,可是还有五姐姐呢。三姐姐就不必操心了。要我说,三婶婶这样也好。” 宋三夫人太过聒噪,宋怀毓是真的觉得她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有什么不好的。而且宋三夫人在府中也并不怎么受待见,为人太过不堪,也难为能生出宋怀鹭这样的女儿。 个中缘由,宋怀鹭也分外清楚。宋三夫人平日里也不怎么待见宋怀毓,宋怀毓不肯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既是如此,也不为难七妹妹了。”宋怀鹭从腰间掏出一包被纸张包起来的东西来,“这东西是我在母亲的香炉之中找到的,是九妹妹之前为母亲燃的。我找大夫确认过了,是安神的香。” 宋怀毓没有接,少夷却接过来仔细辨认,随后向宋怀毓点了点头。 “既然是安神的香,便是没有问题了。” “但——” …… 夜间的天气已经略微有些凉了,宋怀缙正端坐在案前看卷宗。敞开的窗棂偶尔吹来凉风,吹得烛火摇曳。 成蹊关上了窗,将食盒摆在另一边儿的案上,然后过来道,“公子,先吃口饭便睡觉吧。夜深了。” 宋怀缙抬眼瞧了她一眼,又继续看卷宗。 “午膳你都不曾用,如今也该饿了,那些都是公子爱吃的菜。”成蹊瞧着宋怀缙冷淡的神色,掩住眼中的失落。 “……”宋怀缙又瞧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到那边儿的案上,成蹊赶忙递上了筷子。宋怀缙接过,夹了一口菜,“味道不错。” 成蹊见他吃了,便又拿出一瓶酒来,替宋怀缙斟上,“公子请。” 宋怀缙却不轻不重的放下了筷子,目光定定的瞧着成蹊,“成蹊,我这一生都不会纳妾娶妻,你也并非我想娶的女子。” 这一句话,无疑是在警告成蹊,莫要痴心妄想。 可是成蹊却十分不解,“若是如此,公子当天为何要假扮深情,将奴婢从郡主身边讨了过来?难道公子……不是对成蹊……” “我从未对你有情。”宋怀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成蹊当场怔住,“我身边若能有你这般心灵手巧的丫头在,我固然欣喜。若是没有,我也无甚可难过。” 成蹊鼻头发酸,“可是公子……” 宋怀缙抬起她的下颌,这是成蹊第一次和他离得这么近。原来他的面庞轮廓是这样的柔和,柔和到模糊。 宋怀缙道,“若是想问我为何一副非要你不可的模样,我不过是不想在阿毓身边留下一个隐患。今日是我,那明日,或者更久呢?” 这一瞬间,成蹊明白了。如今她可以被宋怀缙动摇,今后也可以被他人动摇,甚至能对宋怀毓的性命造成威胁。 她该说什么呢?称赞宋怀缙和宋怀毓兄妹情深吗?还是宋怀缙深谋远虑?成蹊在与他的目光对视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在我身边我不会薄待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公子的心。” 宋怀缙微微一愣,随即有些痴痴的笑了起来,松开了捏着成蹊下颌的手。笑够了他才道,“我原以为你多少也能与她人不同,不想还是一样的。为了荣华富贵,今日不是我,他日也会爬上别人的塌!我从阿毓身边将你讨来,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成蹊抿了抿嘴,一脸的不可置信,“公子,我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我是……我是全心全意爱着公子的……” “你我不过见了两面,至今相处时日也不长,何来全心全意?”宋怀缙不信,“我从不认为我有本事儿让一个女子,一见钟情。” 若是如此,宋怀缙至今也不会没有一个女子敢与他说话。 成蹊摇头,“公子,我……” “不必再说了。不管你是何心思,都趁早熄了,我不需要女人。”宋怀缙起身,连卷宗也不想再看,直接离开了。 成蹊瘫在地上,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在窈窕院的时候,宋怀缙是一心向着她的。 可如今,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她对宋怀毓不够忠诚?还是因为她对宋怀缙太过容易的欢喜? 第94章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 谢瑜和宋怀毓大婚那日,宫中礼乐司早早到位,随之而来的还有岁时替宋怀毓准备好的凤冠霞帔。 嫁衣是用番国进贡的千重锦所绣,是非常艳的正红,金丝银线在嫁衣上绣了一大只展翅翱翔的金凤,从背后一直蔓延到身前。 嫁衣之前并未拿给宋怀毓试穿,但非常的合身,从头到尾,都十分衬宋怀毓的颜色,明艳高贵。 头冠也是纯金打造,是一只凤冠。金凤衔着东珠探头,冠旁垂下八串流苏,行走间叮铃作响。但看到凤冠时,众人也有一瞬间的古怪。 宋怀毓倒是脸色如常,反正她也习惯了。岁时总喜欢用凤凰来标榜她的身份,什么时候都是。 幼辛一脸艳羡的道,“姑娘真的好美,普天之下,怕是再难寻出一位比姑娘还要美的美人儿了。” “贫嘴。” 宋府同时两位姑娘出嫁,仆从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府中在大婚前两日就紧赶慢赶的挂上了红绸红灯笼,宋府如今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十分的喜庆。 虽说是赶了一些,但没有丝毫敷衍怠慢。 宋怀毓觉得唯一不妥的地方,就是头冠太重,压的她脖子有些难受。其余的,倒没有什么感觉了。 这次岁时的手笔比上一次宋怀毓的及笄礼还要大,更是派出御林军协同五城兵马司为宋怀毓开路,维持秩序。 流水席在每条街道上都摆了,谢府和宋府见岁时都这么大手笔给面子了,也不好就这么受着,所以流水席又整整扩大了两倍。 上一次被人津津乐道的婚礼还是岁时和筠西的,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了。没想到二十年过去,还能再见如此大的排场,且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岁时和筠西已经先去了谢府,明昭来宋府送嫁。 明昭一进宋怀毓的房门,就被亮得睁不开眼。一脸惊艳的跑到宋怀毓身旁东瞧右看,“阿毓啊,你生来就是被人嫉妒的吧?原以为你已经够美了,没想到穿上嫁衣更美。你三姐姐怕是要被你的风光给压下去了。众人都说女子一生至少要穿一次嫁衣,古人诚不欺我呀……” “……” 宋怀鹭的风头虽然被宋怀毓压了下去,但是她倒是也没有嫉妒呀什么。宋府给她们二人准备的嫁妆都是一样的份例,甚至怕宋怀鹭不平衡,偷偷又多加了一些嫁妆。 宋怀毓的那些风光都是岁时给的,宋怀鹭挣不来。所以,她也就没有什么嫉妒的。更何况,她未来的夫君将她视如珍宝。 逼近晌午的时候,鞭炮声都没有停。宋怀毓看了看窗外的光景,想着谢瑜也差不多该到了。 因为婚期紧迫的缘故,很多虚礼都直接免了。就算是今天大婚,很多礼节也被岁时直接大手一挥,下令删减。 所以宋怀毓大婚的风光,大部分也算是岁时的补偿。 “七妹妹。”宋怀缙笑着对宋怀毓道,“果真是美。那上轿之前,四哥哥可不能让如此美若天仙的妹妹,脚沾了地。” 说完,宋怀缙已经蹲下,俨然是要亲自背宋怀毓上轿。 宋怀毓看着自己面前蹲下的宋怀缙,缓缓一笑,“那便有劳四哥哥了。” 但宋怀缙也只能将宋怀毓背到门口,宋怀毓要拜别父母长辈。 安定侯夫人眼中泪花闪烁,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她舍不得女儿出嫁,但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她也无法劝说自己让女儿在婆家侍奉公婆,要怎样怎样,在她眼中,女儿素来有分寸,无需她多言。 而且,她的女儿贵为二品郡主,谢府的人又敢对她如何? 安定侯只得安慰了自家夫人,又对宋怀毓道,“和谢家那小子,好好过。若是委屈了尽管回来,该讨的父亲都会帮你讨回来。” 宋怀毓在地上拜了三拜,“父亲,母亲。”再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这种情形下她说不出煽情的话,只是就着礼仪说了些官话,给外头观看的人听听罢了。 谢瑜和太傅的嫡次子都带着花轿在外侯着了。等宋怀鹭同夫君一起拜别了家中长辈,太傅的嫡次子就迫不及待的亲自将宋怀鹭抱进了花轿。虽说举动有些无礼,但他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那边儿宋怀鹭的花轿和太傅府的迎亲队伍是先行离开的,礼仪上也本该如此。毕竟宋怀鹭是姐姐,同时出嫁也就算了,总该有些地方做些修改。 宋怀缙又要背宋怀毓上花轿,谢瑜穿着一身夺目的喜袍站在花轿旁,也没心急的直接自己上手抱。他就眉目含笑的站在那里,日光晃进了他的眼里,漾出无数醉人的灼灼光华。 宋怀缙总觉得从府门口到花轿的这段距离真的太短了,短得他想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低声道,“阿毓。” 宋怀毓浅浅的应了,“嗯。” “祝你们恩爱两不疑。”别的话都被悉数咽回了肚子里,再多的话也是不能够了。 宋怀毓又浅浅的应了,但总觉得今天自己这位四哥哥尤为奇怪,想来是自己出嫁的缘故,也没多想。 宋怀缙将宋怀毓放下在轿前,谢瑜亲自牵了她的手送她进轿。宋怀缙站在那里,凝眸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轿帘之后,紧盯不错的后退,回到长辈身后。 那一声阿毓,还在他的唇齿间流淌,温柔缱绻。他想,这一生他可能都没有机会,能代替谢瑜站在她的身旁。 她离开了宋府,日后随着谢瑜可能要离开京华。他总得留在京华,为她留下些什么。 成蹊站在宋怀缙的身后,瞧着他负在身后紧紧捏成拳的手掌,静默无声的垂下眼眸,再也没有抬头。 迎亲队里的礼乐司的礼乐队一路吹奏喜乐,一路都是喜庆。 迎亲的仪仗队绕着京华城外城内城各一圈,宋怀毓的嫁妆铺出十里外,抬着嫁妆的人手一个比一个肩头压的弯。真正的十里红妆,可见谢宋二府都对宋怀毓十分的重视。 嫁妆一共三百八十抬,一半是岁时出的,一半是宋府出的。不管嫁妆是哪儿出的,都是前所未有的额度和份例,引得众人围观和议论。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落在最后头的玉辛夷树。玉辛夷树比寻常的男子还要高出几寸,需两人合抱才抱得过来。玉辛夷树是用一大块儿完整无暇的玉雕琢而成的,是镇抚侯早年私藏的百年难寻的好玉。 玉树上镶嵌着的娇花,是用白银熔成的,撒上南珠研成的粉末,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一棵树上上下下,皆是真金白银,全是钱。 这一株玉辛夷树,是谢府下给宋府的聘礼。谢府对宋怀毓这个新媳妇儿的重视,可见一斑。 第95章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迎亲的仪仗队掐着吉时到了谢府府门口,少夷替宋怀毓掀开了轿帘,宋怀毓刚想搭上少夷的手臂下来,却被人一把抱起。 谢瑜直接抱着宋怀毓跨过火盆进了府门,到堂前才放下。喜婆跟在后头喊,“哎哟,谢二公子啊,这样会坏了喜气的!” 镇抚侯和岁时坐在首座,筠西没有跟着岁时来谢府,而是去了宋府。约摸是谢瑜接了宋怀毓出发不久,筠西刚到宋府。 岁时满脸笑意,转头向镇抚侯道,“你瞧瞧这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长宁成礼呢。” 镇抚侯也乐呵呵的笑,“这孩子随我,随我,我当年娶我媳妇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终于抱得美人归啊。” 宋怀毓听着他们的声音,却感觉非常的假。 礼乐司主持的人在一旁高唱一拜天地,谢瑜将红绸递到宋怀毓手里,然后转向门外行礼。 谢瑜微微偏头,能看到宋怀毓在红盖头下映得红彤彤的下颌。曲线完美,让谢瑜忍不住想要上前去亲一口。 周围的一切都是极为喜庆的,众人口中的多是祝福之语。但是宋怀毓看不到也知晓,她和谢瑜之间的婚姻,并不被外人看好。 谢瑜此前多风流,喜爱花楼美人儿喝花酒。在外人眼里,谢瑜只是一时的消停,待腻了宋怀毓,就会出去寻找野花。 此番,宋怀毓就免不了被冷落的命运。甚至,有可能成为怨妇,甚至被休弃的命运。 只是,在如今这样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下,这些人的命,又是否能挺过今晚? 直到礼成,宋怀毓被送入洞房,她的内心也没有什么起伏。 谢瑜掀起宋怀毓的盖头,不禁眼睛一亮。一套礼仪过程走下来,此时已经到了夜晚。房间里点了许多的烛火,更映照得谢瑜眼里的光愈发生辉。 那样明亮,让宋怀毓的眼眸被晃了片刻。 “七七,今天你很美。” 少夷捧着一个酒坛进来,放到桌上,“这是侯爷为姑娘埋下的女儿红,一共是十五坛。若是姑娘姑爷喝这一坛不够,我再去取些来。” 说完便出去了。 谢瑜替宋怀毓和自己斟了一杯酒,“七七,这杯合卺酒,我敬你。” 一切都和宋怀毓曾经想的一模一样,花轿,夫妻对拜,合卺酒。觥筹交错间,宋怀毓闻到了谢瑜身上的冷竹香。 其实宋怀毓一直觉得,谢瑜并不适合冷竹香,因为谢瑜和竹之间并不适宜,他这人的手段,称不上高洁,心思更不君子。但是,冷竹香在谢瑜上,却十分好闻。 “我还要出去敬酒,晚些回来。”谢瑜替她卸下了压得她脖子疼的凤冠,“若是没回来……你自己万分小心。明早等我。” 宋怀毓点头,谢瑜笑着揉了揉她酸疼的脖子,在她额前印上一吻,然后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少夷幼辛和蝉生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少夷给宋怀毓捏肩,幼辛从宽大的袖袍里将玉涧取了出来,递给宋怀毓。 今天她们三人都穿了极为宽大的袖袍,为的就是遮掩她们身上的武器。而幼辛的软鞭常年缠在腰上,所以玉涧就交给了幼辛。 但宋怀毓一握住玉涧,心口却传来阵阵绞痛。 “姑娘!” 宋怀毓捂住心口,说不出话来。她松开玉涧,心口却更疼了,最后昏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少夷惊道。 …… 此时的遥昭宫。 身着内侍服饰的人将遥昭宫团团包围,孟玉徵将手中的飞刀飞出,割断了一缕发丝,“我劝你们安分些,不然这就是后果!” 明仪挡在明昭身前,将明昭护在自己的身后,眼神微冷,“你们是什么人?” 明昭摸着自己被割断的头发惊疑不定。 孟玉徵不答,“你们也别想着喊人来救你们了。整座皇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御林军也救不了你们,其他宫殿里的人……都变成了尸体。” 明昭反应过来了,这些人试图血洗皇宫! 孟玉徵坐在贵妃榻上,闭目不语。似乎是累极了,没过一会儿便好像睡着了。 遥昭宫内都极其的安静,安静到甚至寂静。明昭和明仪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孟玉徵的人都将刀剑对准了她们。明昭相信,只要她们一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将刀剑刺过来。 到时,便会惊醒孟玉徵。得不偿失。 已经进来好几个孟玉徵的人,汇报着哪个宫里的人已经被尽数诛杀,明昭的心便不由得一紧。但幸好的是,没有岁时和筠西的消息,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不止是皇城,就连岁引的府邸都被围困了。此时明昭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岁华和岁末都已不在听话,一个在观水镇,一个在去往偈州的路上。 比起岁末,明昭更担心岁华。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有没有派人在前往偈州的路上围堵岁华和魏清嘉。 听着孟玉徵手下的人的汇报,明昭敢断定,他们要杀的是皇室中人,包括宗室子弟。今晚过后,血流成河。 明昭想,筠西可以解脱了。 但她舍不得明仪死。 遥昭宫归为寂静,良久都没有人再出入。孟玉徵兴许是察觉到了异样,猛的睁开了眼睛。此时恰好一个人被丢了进来,连滚带爬的到了他脚边。 “小心……”话音没落就咽了气。 孟玉徵捏紧了手里的柳叶飞刀,指了一个人,“你,出去看看。” 那个人领命,出去后同样被丢了进来。与刚才那个人不同的是,他没能说出一个字就咽了气。 太不寻常了。 孟玉徵让人押起明昭和明仪,眼眸沉沉,“都说岁时最疼爱你这位公主,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用处。” 明昭和明仪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孟玉徵的人押着明昭和明仪出了遥昭宫,外面穿着御林军服饰的人举着火把,将遥昭宫围成了更大的一个圆。 岁时依旧不在。 “放了公主,饶你不死!”为首的林厝喊道。 此时此刻的孟玉徵再不意识到计划失败,他就是当之无愧的蠢蛋!他想不通如此隐匿的行动是如何被岁时得知的。 怪不得孟玉徵带人围困皇城的时候,寻不到御林军的一丁点影子,他还以为是上头的人解决了。没想到,这只不过是岁时的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孟玉徵抓着明昭往自己跟前带了带,“都别动,若是伤了我,你们也别想你们的公主完好无损!我若死了,我也要将她一起带走!” 第96章 万般皆苦只可自渡 林厝抬手做了个手势,孟玉徵看出来了,林厝是让手底下的人莫要轻举妄动。 他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在明昭耳边轻声道,“看来我留下你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随后又向林厝喊道,“让他们放下兵器!不让我离开的话,你们的公主也在所难逃!” 孟玉徵手里略微用了用力,明昭只觉得脖颈处有一些辣痛。她“嘶——”了一声。 明仪看到了,她奋力挣扎了一会儿,却挣扎不开。她看着明昭脖颈处的血痕,略微皱了皱眉。 御林军手持的火把在黑夜里将遥昭宫照得通亮,那边儿的林厝一声未吭。不知晓从哪里寻来的风灯,孟玉徵抬脚将风灯踹进了遥昭宫的宫门。 不过须臾,燃起了熊熊烈火。 孟玉徵的人原来早就在遥昭宫四周洒下了火油,他原是想要将明昭活活烧死的。 明昭被孟玉徵挟持的不能回头去看身后的熊熊烈火,但她能听到火燃烧宫殿的“呲啦”声。然后她听见了林厝的声音,“都放下兵器,让他走。” 孟玉徵挟持着明昭和身后的人一步步走的谨慎,但他完全没有顾及明昭的感受,几乎是拖着明昭在走。 走到林厝面前不远处的时候,孟玉徵的脚步停了下来,林厝静立片刻,还是下令让御林军退出百丈。那是一个十分安全的距离,如若林厝想要出手偷袭,孟玉徵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去反应面对。 但从头到尾,直到孟玉徵一行人消失在林厝的视线里,林厝都没有再动一下。 孟玉徵一行人挟持着明昭一路运动轻功,很快眼前就是鸿钧门。只要出了这扇门,再高的城墙都不能阻止他离开。 可是眼看鸿钧门触手可及,鸿钧门厚重的城门却忽然关上了。 孟玉徵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回头。城头四面八方都是弓箭手,而岁时就出现在城头上,林厝的身边。 在劫难逃。 孟玉徵的手心沁出了冷汗,他只能抓紧了明昭,“狗皇帝,他们敢动一下,我就让你的女儿给我陪葬!” 他用力的将明昭的身体扳过来,面向岁时。明昭看到城头的岁时,火把的光将他的面容映照的半明半暗,深沉的眸子里满是漠然。 下一刻,岁时举起了手,“放箭!” 就是在那一刻,明昭就读懂了岁时眼里的深意。比起他坐稳了多年的帝位,守护了数年的江山,她明昭在这些面前,什么也不是。即使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听见弓箭手射出的箭破空而来,携带着死亡的气息,想要将她带往地狱。 四面八方,全是箭。 她最敬重的父皇,想要将逆贼万箭穿心,也没想过要救她。或许从林厝对孟玉徵的妥协开始,他就只是想要将孟玉徵引到这里而已。 她的遥昭宫没了。 心里的父皇也没了。 忽然,不知道是谁将她推开了。她猝不及防跌倒滚到了一边,却恰巧远离了孟玉徵的身边。箭雨源源不断,孟玉徵和他的人根本没空管她。 可她的眼里,却只有明仪。被万箭穿心的明仪。 是明仪用了最大的力气,将她推开了。 明仪回头看她,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展开了一个笑。那是明仪给她的第一个笑,笑的很开心。 明昭的眼眶霎时就红了,泪珠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她想上前抱抱她,想替她挡住那不断下来的箭,可她的脚却像灌了铅,丝毫都动不得。 “父皇!住手!快住手啊!” 可惜没人听她的,她软了全身力气,站也站不起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孟玉徵一行人被射成刺猬,看到明仪浑身是血。 “明仪……” 明昭的视线模糊起来,只能看到地上躺着的红色影子。红色的不是明仪的衣裳,是她的血。 不知晓过了多久,箭雨停了。明昭连滚带爬的过去抱住明仪,明仪伸手想要摸摸明昭的脸,脸上是苍白虚弱的笑。 明昭赶忙低头,握住明仪的手往自己的脸上带,眼眶里的泪水沾染到了明仪的手上。明仪张了张嘴,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明昭感觉心脏像是要窒息了一样,一下没握住明仪的手,她的手就这样滑落在了地上。 了无生息。 “明仪……”明昭大哭起来,紧紧抱着明仪。 她忽然就痛恨起自己来,若是自己有能打赢孟玉徵的力量,就不会被孟玉徵挟持,更不会需要明仪来保护她。她更痛恨自己的懦弱,若是……若是她迈开那一步,挡在明仪身前…… 可是她没有! 她听到林厝的声音,“公主,没事了。” 她没搭理林厝。 她的脸上,手上,身上,衣裳上都沾了血,都是明仪的血。她将明仪身上的箭一根一根拔了出来,有一滴血甚至溅到了她的眼睛里,她连眼都没眨一下。 林厝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明昭。 她的明仪其实最怕疼,别看每次受伤明仪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声不吭,可是她疼的手指总是会痉挛。她的明仪啊…… 到死才肯笑给她看。 可是到死,她都没有给她留下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她的明仪啊,明明是那样弱小的小姑娘,却为了救她,只身挡住箭雨。 明昭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平时拉都拉不动明仪,此时却能将明仪打横抱起。她神情麻木呆滞,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遥昭宫。 可是走到还在燃烧着烈火的遥昭宫前,明昭才想起她的遥昭宫没了。 林厝一路沉默的跟着,此时他才开口,“公主殿下,要不去皇后殿下的宫里暂住吧,等臣下令人将新的宫殿打扫出来,你再入住。” 明昭蹲坐在地上,抱着明仪的尸体,呆滞的目光挪到了林厝的身上。只看了那么一眼,她又低下头来,声音很轻,“嘘,莫要吵着明仪睡觉。” 林厝不忍的别过头,“公主殿下,臣下知晓你和明仪主仆情深,但明仪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公主殿下节哀顺变。” “我不是说了让你小声点吗?” “公主殿下,明仪死了。”林厝声音冷硬,再次强调了明仪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这无疑是提醒了明昭,更是将她心口上的伤疤哗啦一下划得更大,鲜血淋漓,全是伤口和血。 明昭抬头阴沉沉的看着林厝,“你烦不烦?要么小声点,要么给我滚!” 第97章 暖如地血寒比天风 此时的博裕宫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今晚的事儿太过突然,皇城里到处都是尸体,就连博裕宫都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与别处不同的是,博裕宫的尸体还有逆贼的。 筠西站在门槛前,瞧着内侍抬走尸体的抬走尸体,擦洗汉白玉地面的。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仿佛都和自己无关。 她的脚边,是一把通身染血的剑。 阿戚穿过人群到她身边,“逆贼都被陛下解决了,但是……公主身边的明仪为了救公主死了,现下公主抱着她的尸体在遥昭宫前,不肯走。” 筠西的眸色微动,“遥昭宫不是一场大火付之一炬了吗?” 阿戚道,“是,林厝此时正在公主旁边,劝说公主节哀顺变。” “嗤。”筠西嘲讽的一笑,看着灰白的天空,“你说说,明仪是怎么死的。” 阿戚低下头,“我不知晓。” 筠西一脚踹开脚边的剑,缓缓走出博裕宫。阿戚连忙追了上去,却听到筠西道,“既然他能派人将我们保护得如此好,为何明昭那边儿却出了事儿?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舍弃明昭这个女儿。他啊,真是位合格的帝王。” 若是没有明昭让孟玉徵一行人放下一些戒备,在林厝到来时慌不择路的去了鸿钧门,岁时的将计就计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候到底是谁瓮中捉鳖都不一定。 “如今是明昭,下一个,就可能是我。” 阿戚抬头看着筠西的背影,她挺直的脊背沐浴在月光淡淡的银辉下。阿戚想,不会的,她的主子会苦尽甘来,长命百岁。 筠西到遥昭宫时,遥昭宫的火已经被宫人扑灭,已然成为一片废墟。林厝依然沉默的站在一旁。 约摸是明昭听到了筠西的脚步声,她怔怔的抬头,看到筠西的那一刻泪如泉涌,“母亲,昭儿想你了。” 筠西跪坐下来,将明昭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抚着明昭的背,“昭儿乖,母亲在这里。” 一片濡湿的感觉在筠西的皮肤上散开,明昭的泪水洇湿了筠西的衣裳。 虽然被筠西抱在怀里,明昭还是感觉冷,冷得她忍不住发起抖来。就连明仪,都已经冰冷到她无法温暖起来。 …… 宋怀毓醒来时天关大亮,少夷幼辛和蝉生都守在她的床榻前。见她醒来,都纷纷问怎么样了。 宋怀毓摸着自己的心口,心下也十分奇怪。昨晚突如其来的心悸,却并没有让她陷入沉睡,甚至有火海的梦境。 昨晚她也的确陷入了梦境,但那个梦境里是一片虚无缥缈,到处都是黑暗的。 “昨晚谢瑜回来了吗?” 少夷摇头,“姑爷出去后至今,都没有回来。但是院子遭受了袭击,我们已经挡住了。天灰蒙蒙亮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想来是姑爷已经将此事解决了。” 点了点头,宋怀毓从床榻上起身,感觉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她略微蹙眉,但也没有多做计较。 昨晚那样大的动静都没有将宋怀毓吵醒,看来此次心悸发作也是略微厉害。 前来袭击的人的尸体,也被处理掉了。 宋怀毓刚起身,谢老夫人身边的白嶀就来请宋怀毓前去。宋怀毓心下奇怪,按理说新婚第二天,应当是丈夫携同新妇去拜会家人长辈,没有长辈派人来请的道理。 但看着沉稳冷静的白嶀,宋怀毓却想到了谢瑜。莫不是谢瑜出了什么事? 宋怀毓只带了少夷前去,谢府的一家子都在。 谢老夫人是看这个孙媳妇儿越看越喜欢,直接摆手道,“一家人不必客气。阿毓,这杯改口茶啊,祖母自己喝,你就坐下。” 宋怀毓嘴角抽了抽:“……” 镇抚侯也道:“对对对,你的身子金贵,你就好好坐着。改口茶,我和你祖母自己喝。” “……” 谢老夫人和镇抚侯虽然这样说,但是宋怀毓还是老老实实的行了礼,想要亲手递上改口茶吧,谢老夫人直接抢过去自己喝了,镇抚侯更是像有人跟他抢一样急急忙忙的喝了。喝完了,镇抚侯还呛得咳了好几声。 谢琼琚笑道,“二嫂嫂莫要见怪,祖母和父亲如此是疼爱你这个晚辈。” 宋怀毓知道谢琼琚这是打趣她,她抽了抽嘴角,让少夷将给谢府的几位主子准备的薄礼端了上来。 谢瑾和他的夫人是一双挺安静的妙人,对宋怀毓也极为的客气,但并不疏远。 一番折腾下来,镇抚侯和谢瑾夫妇先行告退了。谢老夫人脸上的笑意这才收了一些,叹了口气道,“阿毓,你莫要怪谢瑜那小子。今天本该他陪同你一起来的。” 说完又叹了口气。 宋怀毓只觉得莫名其妙,却只是笑道,“郎君想必是有事要忙,祖母莫要责怪。” 谢琼琚翻了翻眼皮,“他一个游手好闲的贵公子,能忙什么?此时此刻,还不知晓他在哪个销金窝里温存,喝着美人儿亲手喂的花酒。这男人就是不能惯,待他回来好好收拾一顿,连同他在外养的,也收拾了。” 谢老夫人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谢琼琚连忙闭嘴,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又看了看宋怀毓。 没想到宋怀毓还是温婉的笑着,“既然三妹妹都这样说了,不收拾他一顿,感觉真的对不起自己。” “……”谢琼琚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针扎了一样难受。她觉得宋怀毓的笑容好可怕,在心里为谢瑜默哀。 谢老夫人赞同道,“对,就是要这样。新婚第一天那混小子就这样混账,以后你还怎么振妻纲?来人啊,把侍墨带上来。” “……”谢琼琚震惊的看着谢老夫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以前祖母可不是这样教导她的!这个……这个善变的祖母! 侍墨可怜兮兮的被押了上来,不敢去看宋怀毓,“少夫人,公子他……他在溢香楼……” 宋怀毓:“……” 所以谢瑜昨晚到底去干什么了?啊? 侍墨眼睛一闭,“奴才是被公子逼迫的!我跟公子说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少夫人一定会生气,可是他不听!他不听这不就去了溢香楼,和阿弥姑娘……我拉都拉不回来,公子说我要是再在他面前叨叨叨,就让我收拾铺盖回老家!” “……”宋怀毓嘴角略微抽搐,“还有呢?” 第98章 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侍墨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宋怀毓的脸色,转眼一看,少夷正瞪着自己,又连忙低下头去,“公子说……公子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谢老夫人道。 侍墨心里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倒是想说啊,但是他又不能说啊,说了先不论宋怀毓怎么样,谢老夫人肯定会第一个撕了自己! “说!” “……”侍墨一哆嗦,“公子说,公子说少夫人美则美矣,但是太容易上当了,他这样轻易就能让少夫人嫁过来做他的妻子,可见少夫人……” “可见少夫人……不自爱……” “这个混小子!”谢老夫人一脸怒容,白嶀连忙安抚谢老夫人,可是安抚不住。谢老夫人让白嶀去备车架,她要亲自去押那混小子回来。 宋怀毓拦住谢老夫人,“祖母,还是让我去吧。您放心,我一定会将郎君安全带回来。” “谁让他安全回来?老身不将他扒一层皮难解心头之恨!” 宋怀毓叹口气,“好好好,我一定扒了他一层皮再带回来。祖母,您先回去休息吧。” 白嶀也在一旁哄,谢老夫人这才作罢,回了屋里休息。 这件事没有刻意瞒着,相信不过多久,谢府府里的人都知晓新婚之夜谢瑜居然出去寻花问柳,留她宋怀毓一个人独守空房。 这对于外人来说,这无疑是宋怀毓的一个笑柄。 但是,宋怀毓却不得不夸赞一下,谢老夫人和侍墨的演技真好!如若是不知情的人,一定会相信谢瑜真的昨晚就去了溢香楼。 可是宋怀毓是知晓的,昨晚有一场风暴。 也不知晓事态发展的如何,谢瑜如今又是个什么样。 宋怀毓的车架在街道上跍辘辘的向前驾驶着,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怎的人变得这么少了?” 少夷道,“昨晚皇城被血洗,连同几位宗室子弟的府邸都无一生还,血流成河。皇宫里倒是没有死什么尊贵的。” 那就是说帝后平安,皇子公主也没什么事了,其他人却并不一定。 宋怀毓却奇怪,“没有别的人了吗?” 少夷摇头,“没有。城中子民一切安好,甚至没有惊动半分。” “……”宋怀毓却觉得不对劲儿,难不成是之前做出的猜测都是假的?还是有分差? 一旁的幼辛撇撇嘴,“姑娘,你怎么还在想这些事情?那谢瑜你不管啦?” “自然要管。”宋怀毓的目光落在幼辛腰间缠着的软鞭上,徐徐一笑,“待会儿到了溢香楼,你看谁不顺眼尽管抽他。” 幼辛眼睛一亮。 …… 不过才晌午,溢香楼就围满了许多人。一个男子见状一头雾水的过来,却看不到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但看门口停着的车架也知晓宋怀毓在里面。 他问旁边的人,“大哥,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啊?” 那人道,“谢二公子昨晚新婚之夜啊,没有跟长宁郡主在一块儿,而是来了溢香楼找阿弥姑娘。这不,长宁郡主知晓了前来抓奸的。” “……”男子张了张嘴,“谢二公子放着国色天香的长宁郡主不要,来这儿找阿弥姑娘,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可不是吗?” …… 外面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都在纷纷私语,但不管他们说再多,在宋怀毓眼里,无非就是想看个热闹,当个饭后谈资。 溢香楼妈妈拦不住长宁郡主,连面都不露。要是谢瑜事后追究起来,她就说几句好话,赔几张笑脸,再不济让阿弥来消消火气,也就过去了。 所以,溢香楼妈妈就没出来。要是出来了,幼辛指不定连她一起抽。 现如今溢香楼的大门就是被幼辛一脚踹开的,已经被踹烂了,倒在地上被踩来踩去。溢香楼妈妈寻思着,改天跟谢瑜算算这个账。 谢瑜这个人吧,在溢香楼妈妈眼里,只要哄好了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宋怀毓正带着少夷幼辛站在阿弥的房门外,她好整以暇的站远了一些,幼辛直接又是一脚,门便倒了。 也是奇怪,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方才是一点声响也没有,都没有被吵醒。 “谁敢踹小爷的门!”谢瑜喊道,声音里满满的怒气。 同时,谢瑜也穿好了里衣,披着外衫走出来。看到宋怀毓一行人,气势弱了几分,“原来是阿毓,怎的不在府中好好休息,跑到这等肮脏之地来了?” 宋怀毓也没搭理谢瑜,只是吩咐少夷和幼辛,“带他回去。” “是。” 穿好衣裳的阿弥却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死命的抓着谢瑜的手,不给走,满脸泪水的看着宋怀毓,“郡主殿下,谢二公子与我乃是真心相爱,曾许我正妻之位。如今郡主已是公子正妻,我所求不多,只求能在公子身边侍奉,还求郡主应允。” 谢瑜见阿弥落泪,楚楚可怜,连忙心疼的将阿弥揽入怀中,轻轻的擦拭泪水,柔声道,“阿弥不哭,我一定不会抛弃你的。” 阿弥不信的问道,“真的吗?公子真的愿意将阿弥接回府中吗?可是侯爷和老夫人会不会……” “阿弥放心,有本公子在,谁也不能奈何你。” 阿弥破涕为笑,“公子真好。” 宋怀毓:“……”她这个正室夫人还在呢。 幼辛却直接一鞭子抽在了阿弥身上,喝道,“你这般低贱的女子怎配与我家姑娘共侍一夫?我告诉你,你想进谢府的门,先问过我的鞭子答不答应!” 阿弥被幼辛的一鞭子抽得后背立马现出了一道血痕,可见幼辛下手之重。阿弥惊叫一声,竟是昏了过去。 “放肆!”谢瑜将阿弥抱在怀里,冲幼辛怒道,“你不过是一介小小女侍,竟敢如此无礼!待我回府中禀明祖母,定要你付出代价!” 谢瑜抱起阿弥欲走,却被少夷拦住,他直接一脚踹过去,却被少夷躲开。谢瑜又怒道,“真是岂有此理!长宁郡主的人竟都如此放肆,养出刁奴欺主?” 底下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宋怀毓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到这句话徐徐一笑,“论礼仪教养,我是比不得谢二公子。论御下有无方,更比不得谢二公子。竟能帮着主子在外花天酒地,深陷温柔乡。少夷和幼辛比起谢二公子身边的侍墨来,自然是逊色许多。” 宋怀毓称呼自己的新婚夫君,口口声声谢二公子,显然是对谢瑜万分不承认。眼前的男子,不是长宁郡主的郎君。 第99章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阿弥皱了皱眉,还是瑟瑟发抖的不说话。谢瑜的眉头微微上挑,还是怒道,“侍墨呢?给我把这个无礼的女人儿拖出去!” 溢香楼妈妈听闻谢瑜要将阿弥带走,急匆匆的跑过来。这边谢瑜话音刚落,宋怀毓一行人都没开口,溢香楼妈妈就直接扑到谢瑜面前,“哎哟,谢二公子呀,你可不能带走阿弥姑娘啊!她可是签了卖身契的,生是溢香楼的人,死是溢香楼的鬼!” 阿弥姑娘可是溢香楼的活招牌,往前谢瑜想干什么溢香楼妈妈绝不阻止,因为阿弥还在溢香楼,谢瑜天天都要给她送银两。可是如今谢瑜要是将阿弥带回了谢府,哪怕拿再多的银两来给阿弥赎身,溢香楼妈妈都觉得亏了。 只要阿弥还在溢香楼,今后哪怕是没了谢瑜,但阿弥的美貌才情还能吸引更多的贵公子。 “谢二公子,您就听郡主殿下的话,同她回去吧!” 谢瑜皱眉,“你算什么玩意儿?敢拦着我?侍墨呢?侍墨到底跑哪里去了?” 侍墨还在谢府。 宋怀毓面无表情的看着,内心无语得紧。 幼辛又是一鞭子,却不是抽在阿弥身上,而是谢瑜的手臂上。谢瑜吃痛,手一松,阿弥就直接滚落到了地上,甚至阿弥还出声呼痛了。 得,谢瑜将阿弥活生生摔醒了。 “你!”谢瑜瞪了幼辛一眼,连忙去扶阿弥起来,“阿弥,你怎么样了?可摔到哪里了?” 阿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公子,我没事儿。既然郡主殿下不愿我进谢府,侍奉在公子身旁,不若公子就同郡主回去吧。阿弥……会将公子牢牢记在心里,日后,便不要再见了。” 溢香楼妈妈忙不迭的道,“是啊,谢二公子,谢郡马,郡主殿下金尊玉贵,比阿弥不知晓好了多少倍,您还是同她回去吧!” 宋怀毓:“……” 怎么说好呢,宋怀毓觉得今天她就是来做个配角儿的,静静地看着谢瑜和他的美人儿你侬我侬,搞得宋怀毓罪大恶极一样。 幼辛又在地面上甩了甩鞭子,声音极其响亮,却将谢瑜吓得一哆嗦。他现下手臂还在火辣辣的疼,根本没力气再抱起阿弥。 阿弥虚弱的道,“公子,回去吧。” 溢香楼妈妈接道,“公子,回去吧。” “……” 谢瑜捂着受伤的手臂,心灰意冷的看着宋怀毓,“我跟你回去。”然后又将身上仅存的银两给了阿弥,“妈妈,待会儿让大夫给阿弥瞧瞧。” 溢香楼妈妈赶紧保证,“您放心,我保证会让阿弥姑娘活蹦乱跳的。” “废话真多。”幼辛翻了翻眼皮将软鞭缠回腰上,和少夷一左一右的押着谢瑜走出溢香楼。 谢瑜奋力挣扎,“我自己会走,不需要你们来抓着!宋怀毓,你听到没有,我自己会走,你让她们放开我!” 假装没听到的宋怀毓:“……” 阿弥为表深情,再虚弱还硬是站起来,目送谢瑜上了宋怀毓的车架,然后消失在溢香楼。深情款款,柔情似水。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了,也纷纷散去。 阿弥的目光旋即慢慢恢复了冷淡,只是她的面容总让人觉得她的眼眸一直都是温婉柔情的。她的目光转了转,却看到一楼大堂上,仰头一刻不曾错目的盯着她的曲疏。 但也仅仅是对视了那么一瞬,阿弥率先移开视线,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屋里,也拒绝了溢香楼妈妈要请大夫来的好意。 她的伤在背部,寻常大夫根本不好来治,阿弥也没有在他人面前露出肌肤的习惯。 阿弥关上了房门,忍着痛将衣裳脱了下来,背对着铜镜。她回头看着铜镜里,自己背上那道几乎横贯整个背部的伤痕,眼眸略微垂下。 幼辛下手不是一般的重,但阿弥知道幼辛是留了几分力的。 阿弥用湿帕子一点一点的擦去背上的血,想要清理干净,疼得她满头大汗。还没擦干净就有人来敲门,阿弥一惊,不小心将帕子摁得重了些,疼的“嘶——”了一声。 “谁啊?” 敲门的人不回答,只是不停地敲门。 阿弥只好穿好衣裳去开门,可是打开门却是看到气喘吁吁的曲疏。她的脸色便冷了下来,想要重新关上房门。 曲疏眼疾手快的将一只手卡在门框旁,阿弥只要关门就一定会夹伤他的手。阿弥看到他的那只手果不其然没有关上门,冷着一张小脸问,“你想做什么?” 曲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我,我刚才去买的上好的金创药,我想……我想送给你。” “承蒙曲大人厚爱,如此珍贵的金创药我怕是用不上,大人请回。” 曲疏却道,“我们这样岂不是平白给人看了笑话?我们先进去,进去再说好不好?” 阿弥皱了皱眉,还是给曲疏让了道,曲疏进来后阿弥关上了房门,转身问曲疏,“曲大人今天休沐?这般有闲情逸致到这溢香楼来?” 曲疏无奈的叹了口气,“阿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阿弥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金创药被曲疏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他瞧了瞧阿弥背上有些洇出来的血渍,“一定很疼吧?我给你上药。” 阿弥不为所动,“不敢劳烦曲大人。” “你的伤在背上,你自己怎么上药?”曲疏看到了一旁沾着血的帕子,“阿弥,事事不能自己强撑。你该学学阿缇。” 曲疏听闻宋怀毓在溢香楼闹事,而且是和阿弥有关的时候,他就连忙赶了过来。可惜来得太晚,他到了溢香楼的时候,谢瑜已经被少夷和幼辛架着上了车架。 他没能阻止阿弥受这些伤,一如曾经。 阿弥还是冷冷道,“曲大人该回去了。” 所有人都在说她该学学阿缇,阿缇圆滑世故,能屈能伸。可是阿弥并不觉得自己的性子哪里不好,就如同谢瑜说的,一个人就该有自己的骨气。 曲疏叹了口气,直接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阿弥,我晓得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但我……不想再丢下你了。” “放开我!”阿弥想要挣脱,但一动就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她连胃里都在痉挛。她不禁在想,她何时变得这么怕疼了? 曲疏没有放开,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伤口,将她牢牢的锁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曲疏用牙齿将她肩上的衣裳咬落,“阿弥,离开谢瑜好不好?他已经和宋怀毓成亲了,忘掉他,我们重新开始,阿弥。” 此时的阿弥觉得自己好累,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怀里。 可是阿弥的眼眶却热了热。 其实啊,在她心里的少年郎,从来都没有变过。但她心里更清楚的是,不可能重新开始。她的身份一如既往的低贱,根本不可能做一位高官的正室夫人。 她是……溢香楼的女支啊…… 第100章 天暗下来你就是光 曲疏见阿弥真的不挣扎反抗了,便放开了她。然后将她的背对着自己,把她的衣裳褪到了她的腰间,用湿帕子再将伤口清理干净。 阿弥一声不吭,但是曲疏知道她疼,动作都放得尤其轻柔。 阿弥的肌肤保养得宜,并不比世族官家的姑娘的差,莹白如玉,细腻柔滑。曲疏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上面,心里忍不住漾起了一池春水。 他低声道,“阿弥,我会对你负责。明日,我就跟溢香楼妈妈说替你赎身。然后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绝对不会比其他女子差。” “我有什么,我都要将最好的给你。” 阿弥抬头望向铜镜,他的脸被她的背遮挡住了,看不清神情。喉咙涩涩的直发苦,说不出来半个字。 曾经发生了什么,似乎都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两人之间的差距,已不似当年。他是她的公子,她是他的贴身女侍,那样近那样近。 当年曲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若是阿弥愿意,曲疏不反对,将来她就是他的侍妾。 你看,就算是当年那样近的距离,她也只能当个妾。更何况是如今呢? 早已是天壤之别。 “好了。”曲疏将她的衣裳拉了回去,替她拢了拢鬓角的发,“阿弥,这伤口虽大,但是却不深。只要再用金创药敷个几天,很快就好了。若是你担心留疤的话,我待会儿回去便让人去寻凝露膏。” 凝露膏价格很高,普通姑娘家根本买不起,哪怕是被谢瑜宠了那么多年的阿弥也买不起。 阿弥将衣裳整理好,淡淡的拒绝,“谢曲大人好意。如今大人药送了,也敷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阿弥。”曲疏捏着她的下颌,强迫性的和自己对视,“你还在怪我?还是心里放不下谢瑜?” 阿弥的眸子静静地与他对视,不喜不怒,不悲不惧,“全都是,但我更放心不下谢瑜。他之于我来说,比你要好上千百倍。至少,他就算被幼辛的软鞭抽打,也不肯离开我。” “呵。”曲疏的眸子深邃了些,露出讥讽的笑来,“就他那般的纨绔子弟?就算他再怎么喜爱你,也只能喜爱,他的正室夫人不可能是你,谢府的人也不可能同意你进他的门!” “难道鼎鼎大名身份尊贵的太尉大人的门楣,就能让我进了吗?太尉大人的门楣就比谢府低了吗?还是太尉大人自贬身份,也想要拿这件事来刺碎我的心?” “……”曲疏对身份这一事上无可辩驳,也哑口无言,“但是哪怕是用尽手段,我也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这就是我与谢瑜的不同!” “风风光光,你嘴里说过多少次风风光光了?可我不可能,也绝对不嫁给你!” 阿弥绝不会以曲疏口中的手段嫁人。她要嫁,就只能用自己的身份去嫁人,是阿弥。是合沅市曾经惨遭灭门的江员外的大女儿江弥,亦是如今溢香楼的花魁阿弥姑娘。 曲疏怔了一息的时间,然后缓缓将她放开,“我懂了。” 曲疏不止第一次的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非要考取功名,若非考取功名,此刻他和阿弥应当已经有一双儿女了。 哪怕没有一双儿女,也会是一双恩爱夫妻。 可他究竟为什么鬼迷心窍的执着于考取功名?曲疏怔然的开口,“我原以为,只要我考取功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以为自己是与其曲谨不若疏狂的曲疏,如今他晓得了。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这才是他。 …… 少夷和幼辛将谢瑜押上了宋怀毓的车架里后,就不断传出谢瑜的各种咒骂声,再难听的都有,宋怀毓始终一言不发。 路人们有冷眼旁观的,也有同情可怜宋怀毓的,总之各种各样的都有。 但今天过后,宋怀毓的笑柄是逃不了了。 长宁郡主是谢二公子求来的,可是成亲当晚,谢二公子却去了阿弥姑娘那里,被抓奸后还要将阿弥姑娘带进府。这也就罢了,回府路上,谢二公子对长宁郡主破口大骂。 这对宋怀毓来说,无论成亲前众人都是个什么声音,但成亲后,宋怀毓必定独守空房,沦为活寡妇。 谁不知道谢二公子的德行? 到了谢府门前,谢瑜下了马车,更是独自走在前头,又快又急,丝毫没有要等宋怀毓的意思。等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更是将里面的金玉瓷器一干等全都砸了个粉碎,又将成亲挂上的红绸囍字都撕扯了个干净。 院子里伺候的仆从都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跪了一地,劝都不敢劝。有个小丫头想要去请侯爷和老夫人,还是被宋怀毓拦住了。 宋怀毓走到房门前,被屋里谢瑜扔出来的瓷瓶砸到了脚,然后瓷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宋怀毓停住了脚,略微皱了皱眉。 谢瑜这戏,演得也太过了吧。 再这样闹下去,可能连宫里的人都要惊动。 宋怀毓转过身,走到跪了一地的仆从跟前,“你们都去忙自己的活吧,别跪着了。等你们公子的气发泄完了,再来收拾。” “是,郡主殿下。” 然后都纷纷离开了。 幼辛一脸不爽的看了看屋里,“好他个谢瑜,不哄着姑娘也就算了,竟然同溢香楼那行子来打姑娘的脸。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宋怀毓心里无语得很,并不大想发髻谢瑜,也不想听有关于他的事情。索性抬脚就去了书房,大不了她今晚睡书房! 但是,宋怀毓算错了谢瑜的戏精程度。她刚到书房,还没看几页书,谢瑜后脚就跟了过来。 一把将她手里的书给夺了过去,“宋怀毓,你为什么不来哄我?你不哄我就算了,为什么让那些仆从都离开?你说,你是不是对我一点也不上心?” 宋怀毓:“……” 谢瑜一把将书扔在地上,“快哄我!” 宋怀毓无语,“乖,把书捡起来,再去把房间收拾好了,我就哄你。” “真的?” “真的。”你个戏精。 宋怀毓心里已经无语得不行,真不知道谢瑜还能这么耍赖的。 第101章 入目无他四下皆你 谢瑜微微上挑了一下好看的眉,然后弯腰,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了方才丢在地上的书册。还特意拍了拍上面几乎没有的灰尘,放到宋怀毓的面前。 “七七。”谢瑜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蛊惑一般,他微微向前倾了身子,靠近宋怀毓的脸,“我去房间等你,记得快些来。”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让宋怀毓无端觉得天气好似又热了一些。 谢瑜轻笑,然后转身出了书房。 方才谢瑜求哄的话被外面的仆从听了去,可能也不过是感慨一句,郡主殿下好歹也是自家公子求祖母告今上求来的,再生气哄哄就好了。 宋怀毓摸了把脸,心里暗道,哄什么哄,以为谢瑜还是三岁小孩儿吗? 宋怀毓叹了口气。回到房里的时候,仆从已经清理干净了,因为还没来得及将摆件等一一补上,所以屋里平添了一股空旷的感觉。 在谢瑜回到房里没多久,谢老夫人就将谢瑜叫过去自己院子,然后狠狠的责罚了一顿。完事了还将谢瑜罚跪在祠堂前,瞧着天色暗下来了才让谢瑜回来。 “哎,祖母下手可真狠。我万万没想到,祖母居然来真的。”谢瑜坐在床榻上揉着发青的膝盖,一脸的生无可恋。 “疼死你算了。”宋怀毓将裹着冰块儿的布轻轻的在谢瑜的膝盖上滚着。她不得不叹一句,谢瑜的皮囊已实属好看,但他的肌肤也能令很多女子嫉妒。 在这京华里,皮囊令女子嫉妒的,第一是岁末,第二是谢瑜。岁末的皮囊偏阴柔,所以能令女子嫉妒并不意外。 谢瑜嘛,完全是靠着身上那一股亦正亦邪的气息。 “七七,说好哄我的呢?”谢瑜可怜巴巴的望着宋怀毓,企图寻求安慰。 宋怀毓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手下也用了点力气,疼的谢瑜叫了两声,“七七,不就让你哄我一下嘛,还想谋杀亲夫不成?” “……”宋怀毓真的想让侍墨来,但是让侍墨来的话,打死谢瑜他也不肯,“得了,说说昨晚的情况。” “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七七。” “……” 谢瑜快速的在宋怀毓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道,“宫里死的大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宫人,其中包括了明昭身边的明仪。” 宋怀毓皱起了眉,明昭很是重视明仪,甚至重视过了头。明仪这一死,明昭怕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谢瑜伸手抚平她的眉,继续道,“宗室子弟也遭受到了袭击,但索性到了此时宗室子弟所剩无几,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浪。除了宗室子弟,只有宫中,皇子府,以及开国功臣的后裔被袭击。” “岁引府邸暗设奇门遁甲,所以岁引极其安全。岁末远在观水镇,早前就遭受袭击了,至今安然无恙。至于岁华,他和魏清嘉被拦截在了偈州外。” 如今偈州内有卫国起义军,虽然被邬玉年暂时压制不得出来,但是在偈州内仍然可以称王。岁华和魏清嘉在偈州内,退不得,进不得。 但是最糟糕的,并不是昨晚的宫变。 谢瑜神色略微凝了起来,“此次或许我们都猜错了,除了卫国起义军,没人想要谋权篡位。他们的目的很明显,都是冲着皇族和开国元勋而来,这是显而易见的复仇。昨晚岁时将孟玉徵万箭穿心,一切恢复平静,但我认为,孟玉徵并不是背后主使。” 宋怀毓垂下眼眸,不知沈修的事儿该不该此时拿出来同谢瑜说。但是她想到谢瑜第一次见到狴犴青玉佩的模样,兴许谢瑜已经知晓了沈修。 “金玉坊要严查。”她终于吐出这一句话。若是她因为沈修帮过她一两次,就此对金玉坊对沈修视而不见,那么以后,死的可能就是她,或者是谢瑜。 一旦洹朝皇族悉数被灭,届时必定大乱。作为世家之首的宋谢两家,恐也难以保全自身。 但宋怀毓心里,还是在想岁时这数年来给她的殊荣和真心切意的关心,就权且是报答岁时于她的恩情,帮他守住江山。 于此过后,互不相欠。 谢瑜长出了一口气,“但是另一个隐患是卫国起义军,阿年在偈州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届时,卫国起义军兵临城下,同江湖人的背后主使汇合,恐那才是乱世的开端。” “……”卫国起义军这么久以来半点消息也没有,宋怀毓都快要忘记还有这么个事儿了。但是更值得思索的是,“为何岁时在听闻卫国起义军的时候,至今,都没有想过要派遣军队前去围剿?” “或许……天下人眼中洹朝的百万大军,早已不在了呢?” 宋怀毓抬眼,谢瑜略微垂着脑袋,容颜在烛火的映照下半明半昧。她的心有一瞬间的悸动。 这是以天下为局的一盘棋,大到随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人人自危。 可是,他们都在图谋些什么呢?仅仅是为了那个位子,无上的权利和地位,无人可及的财富? …… “明仪!”明昭揉着惺忪的眼,掀开幔帐。无人应答之下,她又喊了几声明仪。 进来的是陌生的宫女,毕恭毕敬的在明昭面前行礼,诚惶诚恐,“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明仪呢?” 宫女吞吞吐吐了半天,“明仪姐姐……已经去了……公主殿下节哀。” 明昭一愣,才发现那一切都不是梦境。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密密麻麻的穿心万箭,怎么捂都捂不暖的明仪的身体。 原来都是真的。 宫女半天等不到明昭的声音,见明昭愣愣的看着地面,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试探性的出声,“公主殿下?” 明昭的神情一片冷淡,“你出去吧,我还有些乏。” 宫女犹豫了会儿,还是应着退了出去。 明昭没有继续睡觉,她起床穿衣洗漱,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棂前的贵妃榻上,什么也没干,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就只望着蓝天白云怔怔的出神。 期间筠西带着阿戚来看过她一次,但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筠西只能叹了口气,让宫人看好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临近申时的时候,明昭才喊了宫人进来,“去李院事府中请李五姑娘进宫来,我想同她说说话。” 第102章 浮生甘苦唯己自知 李淑尤的脚刚踏进博裕宫,就看到阿戚站在芙蓉树下打着扇子,筠西在旁边的摇椅坐着。 约摸是在等李淑尤,瞧见李淑尤来了,阿戚就上前来福身道,“李五姑娘,皇后殿下想同你说几句话。” 李淑尤忙扶起阿戚,“应当是我给姑姑问礼才是。”然后走到筠西面前,完美的行了个礼,记忆得体。 筠西闭着眼睛,“如今明昭谁也不理,连话都不愿说一个字。既然明昭主动请你进宫说话,本宫想你晓得应当说什么。” 李淑尤低下头,只恭敬的回答,“臣女晓得。” 只是说晓不晓得是另一回事,她愿不愿意同明昭说又是另一回事。 筠西的手指瞧了瞧摇椅的扶手,颇有节奏,“你近来与明昭颇为亲近,瞧你与她也算有几分姐妹情谊,本宫念在这层情分上,也不会为难你。” “请皇后殿下明示。” 筠西缓缓睁开眼,却没去看李淑尤,抬了抬眼望着天上的日光,眼眶有些涩涩的,“去将明昭从困境中带出来吧。” “——如若出了什么意外,本宫唯你是问。” 李淑尤惊诧的抬头看向筠西,筠西却又已经闭着眼睛在假寐了。或许筠西根本就没想过要得到李淑尤的半分应答,她只是想要告诉李淑尤如此而已。 虽然明昭不是筠西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自己抚养长大的。如今视如己出的女儿,被困在情之一字中,动弹不得。她连自己都劝不了,更如何去劝明昭? 筠西只能将希望押在明昭主动想要同其说话的李淑尤身上,希望明昭能渡过这个劫难。 若是她当时,能将明昭唤在身旁,说不定明仪并不会有事。就算岁时有心拿明昭作诱饵,可是只要她坚持,岁时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说来,这事还是要怪自己的。 李淑尤轻声告辞,筠西略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李淑尤徐徐的朝着偏殿而去。 明昭仍然坐在窗前,看着天光神情恍惚而又怔然。听到李淑尤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着李淑尤的眼神空洞无神。 或许那双眼睛里,很久很久,都难以再荡起涟漪。 明昭只是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去看着天光,声音都是沉沉的,充满了死气,“我曾经何其不懂事,以为真心真的可以用交易换来。” 李淑尤站在她的旁边,抚摸着她的满头青丝。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死的不是明仪,而是明昭。 “很多交易,并不是等价的。你想要她的真心,就需要付出代价,因为这与逆天并无什么差别。”李淑尤将她的青丝绾了起来,明昭一动不动。 明昭觉得自己的眼睛涩涩的发疼,“她心里或许是有我的,但只是奴婢对主子的感情,又或许只是因为我对她的救命之恩。她从不爱我。” 李淑尤没有应答,明昭也没再说话。 不多时,李淑尤已经给明昭绾了裘云髻,她将自己头上的一支宝蓝点翠珠钗插上了明昭的发髻上,端看了会儿,“斯人已去,殿下节哀。” “所有人都让我节哀,可究竟要让我如何节哀?”心爱之人为自己而死,万箭穿心,甚至临终之前一个字都没有留给明昭,明仪是对她笑着离开的。 那天晚上的一切都让明昭无法释怀。 明昭回过头来,将头上李淑尤刚插进去的宝蓝点翠珠钗拔了下来,又簪回李淑尤的发髻上。 “你不能让我连最后一点能做的事都没了。” 她一直一身素色,连发髻都不绾,一点首饰也不戴,这是她现下唯一能做的,给明仪守孝。在她心里,她是明仪的未亡人,不管明仪同不同意,她就是。 李淑尤也不勉强,“那殿下召我入宫,可是要说什么?” 在这儿悲春伤秋吗?不,李淑尤觉得明昭不会。因为她请的人是她,所以她不会。 她们两人一开始便是因为交易,各有所图而走到一起,李淑尤相信明昭心里并不会真正将自己视作知心姐妹,而特意邀自己入宫说这些悲伤的话。 与其如此,李淑尤更相信明昭是想同她做第二个交易。 明昭的手摸着宝蓝点翠珠钗,几下之后才将手收回来。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整个人古井无波,“我想知晓你的本事儿有多大,能不能接下我第二个想同你做的交易。” 李淑尤唇角却忽然勾起了诡异的笑来,“那要看殿下的交易里,要我办的事情,需要多大的能耐。” “颠覆江山的能耐。” 李淑尤抬眼盯着明昭的脸,明昭的神情一直很平静,甚至平静过了头,一片死寂。明昭抬眼与她对视,李淑尤便确定了,明昭没有开玩笑,也没有耍脾气,她是真的想要颠覆岁氏江山。 “臣女能办到。但是,恐怕臣女不能接。”李淑尤的笑意在唇角扩散了一些,却达不到眼底,“臣女答应他人的交易,正好与殿下的这一桩……背道而驰。” 明昭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我只是想要毁他所爱。若说逆贼是杀掉明仪的元凶,他就是帮凶。我的明仪……” 才十七岁的明仪,下下个月就要十八岁了,可是她没能等到明昭已经在给她静心准备的生辰宴。明昭还想要陪她过完余生的所有生辰,甚至想要给明仪过百岁呢生辰宴。 可是,明仪没等到。 十八岁前的两个月,明仪往了黄泉碧落,独留明昭在世。 “可是,他所爱,并不只有江山呢。” 明昭回过神来,厉声道,“不行,我不能害母后!” 李淑尤福身道,“那这桩交易怕是不能成了,殿下尽早节哀吧。家父还在家中等臣女用晚膳,先行告退了。” “等等。”明昭喊住就要离开的李淑尤,想起之前瞧见的一幕,说的很急,“我想起来了,岁时还有一个放在心里的女子。我不知晓是谁,但他手里有那个女子的一根木藤簪,你,你和我一起查出那个女子是谁。毁了她。” 李淑尤的眼神冷凝,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寒起来,“你确定要毁了她吗?” 明昭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丝毫没有注意李淑尤的异样,“对,就是她了。如若你能找出她来,毁了她,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那天明明她和明仪都可以逃过一劫的,可是岁时偏偏用她作诱饵,偏偏毫不犹豫的下令,才会导致明仪万箭穿心而死。 明昭终于认清了她最敬爱的父亲的真面目,为了自己的帝位与恶鬼无异。 第103章 面面峥嵘心心皎洁 明昭的面容峥嵘而扭曲,“只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什么都可以。” 李淑尤忽然觉得好笑。不管明昭究竟想怎么样让岁时痛失所爱,岁时永远都不可能得其所爱,“公主殿下方才说,愿意用性命作为交易,可是真话?” “真话。” 李淑尤将宝蓝点翠珠钗拔下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支珠钗,就权且当做是留个纪念吧。也好时刻提醒着公主殿下,莫要忘了我们的交易。” 明昭看都没看一眼宝蓝点翠珠钗,那支珠钗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什么交易不交易的,她也不在乎。 她倚靠在窗前,“什么时候来取我的性命?”她想问的不过是那个女子什么时候死。 李淑尤望了望天,“届时我自会来。公主殿下与其在这里冥思苦想,时刻关心我什么时候来取你性命,不若好好准备身后事,我随时都会来。” 明昭没再说话,又怔怔的瞧着天光出神。 其实明昭哪儿有那么恨岁时恨不得想要李淑尤颠覆岁氏江山?没有的,最终也是妥协于对岁时血浓于水的亲情,只要取一名素未谋面并不认识的无辜女子的性命。 那名女子,还在不在人世都尚未可知。明昭在心底,是希望她已经不在了的。她并不想迁怒于无辜的人身上,可是明仪的命总要让一个人来偿。 她心里也无比清楚,岁氏江山真被颠覆,将会生灵涂炭,更多无辜的人被卷入其中。她并不想下地狱,她死后还想与明仪重逢。 只是一名女子而已,罪业并不会太重,下了黄泉她应当能和明仪重逢厮守。 李淑尤出了偏殿,筠西还躺在芙蓉树下的摇椅上,阿戚在缓缓的打着扇子,日光从头顶倾泻下来,落了筠西满身。 可惜了这样好的女子,被囚困深宫,痴情错付,一生寂寥。 李淑尤到筠西面前,福了福身,并未发生什么声响,然后便出了博裕宫,返回自己的家中。 筠西待李淑尤走后才睁开了眼睛,回过头去瞧着偏殿的方向,静默无语。良久,才轻声问身后打着扇子的阿戚,“这世间未免太过苛刻,连真心真意的爱意都容不下。不管是磨镜之好,还是龙阳之癖,说来也不过是恰好欢喜而已。” 阿戚:“……” …… 谢瑜被镇抚侯禁足在自己院子里陪宋怀毓,直到回门。镇抚侯更是遣了亲卫队亲自看守谢瑜,谢瑜想浑水摸鱼是万万不能了。 谢洺涴表示他不是很想接这个差。谢瑜这德行,恕他直言,若不是因为是谢家的嫡次子,父亲是镇抚侯,家底深蕴,早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谢瑜只能私下扶额,“老天误我啊,我原也是顶好顶好的贵公子好吗?非得让我装成这副模样,属实故意为难我。” 宋怀毓虽说嫁到了谢府,但是武功也没落下,掐着点练。 蝉生现下也归去暗处暗中保护宋怀毓了,对外称蝉生被宋怀毓释了奴籍,归家奉养陪伴父母亲去了。 少夷刚从外面回来,宋怀毓和谢瑜正在争执谁修剪的盆栽好看。幼辛和侍墨很是无言的退守在一旁,吃着糕点偶尔吐出一两句话来。 “……” 见少夷来了,宋怀毓也就不管谢瑜说了什么了,直接搁下剪刀,到一旁的塌上坐下。谢瑜略微挑了挑眉头,坐到宋怀毓旁边去了。 “……” 少夷道,“宋九姑娘近三年来的一切举动,能查到的我查清了。宋九姑娘的确与京华城中一间不大不小的医馆来往密切,为了她姨娘的病九姑娘也就从中学会了一些药理,依她之能力能医治一些不太深入的病情。姑娘所要查的那种香料,是能够迷惑人心的曼陀罗香。” 曼陀罗香并不算普遍,正好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只要有点小钱就能买到。但,宋词为宋三夫人看病,却用到了曼陀罗香?是有人主使,还是她自己为之? 若是她自己为之,一切倒是都好说了。怕就是怕在,是有人指使。 宋怀毓垂眸。以往她看在宋词生活不尽人意和宋词素来对她比较亲近的份上,一直对宋词没有提防,她做什么,或者她又有什么秘密,宋怀毓都不会去窥探。 可如今就是因为曾经的掉以轻心和不曾窥探,导致宋怀毓对宋词倒是越发的看不懂起来。 谢瑜知道她的心思,瘫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含笑道,“千人千面,面面峥嵘。这一人表里不一,也不过是常事。倒难得七七人心合一,皎洁得紧。” 宋怀毓:“……” 她觉得吧,谢瑜说的话是个事实,但总觉得他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在夸她。 谢瑜一手揉着膝盖,一边望着房梁叹息,“我这膝盖啊,若是治不好,怕是要落下病根了。七七,你不忍心的对不对?” 昨晚虽然宋怀毓给谢瑜的膝盖用冰敷了,但是并没有见好。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怀毓是独自去了书房睡的,任谢瑜怎么喊都不去房里。 为此,少夷表示,她是真第一次看到姑娘家主动睡书房的。 但宋怀毓也清楚,谢瑜这是想陪她出去暗中查看一番,并不单纯是为了治治自己的膝盖。 宋怀毓瞥了他的膝盖一眼,真不晓得谢瑜是怎么跪的,怎么就弄成这副模样。按理说,谢瑜以前也没少跪祠堂,细皮嫩肉的也没见怎么折腾。 就算宋怀毓有心怀疑其中谢瑜动了什么手脚,但也无从疑起。 但是宋怀毓并不想出去,只吩咐了少夷去谢府的库房取些药材来,给谢瑜熬药喝喝,再敷一敷膏药就成了。 宋词并掀不起来什么风浪,重要的还是宋词背后的人。 奇怪的是,那名发髻上簪着象牙白玉簪的男子,仿佛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了踪迹。 宋怀毓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问一旁的谢瑜,“谢尘缘为什么一开始要大费周章的给我布下疑云?若是真的想要谋权篡位,并不需要如此。” 是的,谢尘缘大可像衡阳王府的灭门惨案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宋怀毓送下黄泉,更能引起人心惶惶。相对起来,效果绝对会好上许多。 “谁知道呢。”谢瑜随口答道。 从一开始发生的很多事情,宋怀毓都没有得到答案。甚至那些,本便不是冲着她来的。 第104章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关于那晚皇宫中发生的慌乱,岁时对外称是有杀人夺命的极恶之人混进宫里,在皇宫里大量杀害宫人,御林军发现后已经在围剿凶手。 奈何凶手太过狡猾,只能射杀在万箭之下。 传向坊间后,说法也愈发离谱起来。相信神鬼之论的,不免又将之前发生在宋怀毓身上正常解释不通的事拿了出来一块儿议论。 不少人也是在传宋怀毓自小福运过甚,如今到头了,自然是大难来临。 然后又对谢瑜和宋怀毓新婚当夜和第二天发生的事津津乐道。 宋府的主子都出来辟过谣,但谣言传的太快,即使暗中压下去,也免不了百姓在私下的议论。宋家是书香门第,自持清贵,自然不能用太过分的手段。否则,在百姓眼中的宋家很快就会变味。 但谢瑜却没有那么多顾虑,他是直接遣了侍墨带着自己培养的人到街道坊市里四处溜达,但凡听到有人议论宋怀毓的一点不是,侍墨和其余几人就会直接上手揍人,也不跟你讲理。 这到底也让旁人看不明白,新婚当夜还去溢香楼寻阿弥的温柔乡,还想将阿弥接入府中,和宋怀毓吵了一架,回府的路上都在对宋怀毓破口大骂。 这才不过一天,又对宋怀毓如此维护关切起来。想来可能也是镇抚侯和谢老夫人狠狠责备过这个二世祖,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又有人私下笑谢瑜不过如此,被镇抚侯和谢老夫人这一责罚,为了能出府来也是煞费苦心。 三日回门那天,路过谢府门口的人都可以看到,谢瑜深情款款的亲自扶宋怀毓上了车架,更早一点的也可以看到是谢瑜亲自抱了宋怀毓来到府门车架前的。 少夷和幼辛走在车架旁,侍墨驾车架得很慢,只是一路高喊,“让开,都给我让开!连我家公子和郡主殿下的车架都敢挡?” 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宋怀毓和谢瑜一样。 宋怀毓觉得太过聒噪,“你这也……太过招摇嚣张了。” 谢瑜微微挑了挑眉,“城中人人不是都说我与你离心吗?不如就让他们都瞧着听着,我同你是如何恩爱的。” “……”宋怀毓心里无语得紧,虽说他们两人不至于到离心那种地步,但……恩爱也谈不上。 谢瑜向宋怀毓挪近了一些,发现宋怀毓并不在意后,便又挪得更近了一些,然后抱着宋怀毓的手臂,靠在她的肩上。 宋怀毓面无表情的偏头看了谢瑜一眼,然后少夷将窗上的帘子卷了起来,加上车架又赶得慢,只要路人望过来都能看得清是什么情形。 “……”她十分有理由怀疑少夷是不是被谢瑜给买通了。 谢瑜在宋怀毓的脖颈间嗅了嗅,“七七身上,可要比其他女子好闻极了。” “……”宋怀毓向另一边偏了偏,想要避开谢瑜的脑袋,哪知他倒得寸进尺起来,她挪一寸他便紧跟着一寸。 这就忍无可忍了。 宋怀毓推了谢瑜一把,“天气这么热,别靠的这么近,怪烦闷的。” 谢瑜却没有松手,反而笑眯眯的又黏了上来,“可我不觉得呀,我觉得在七七身边,比一个人还要凉爽。七七可是有什么秘诀?” 宋怀毓心里无语得很,“心静自然凉。” “唔,可是在七七身边我的心就静不下来呢,一看到七七我的心就倒腾得厉害。”谢瑜抓着宋怀毓的一只手贴上自己的胸膛,想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七七,你感觉到了吗?” “……”宋怀毓推又推他不开,退又退无可退,只能去看少夷。但是少夷目视前方,就是不偏挪一寸的余光过来,和宋怀毓的目光一个也对不上。 宋怀毓明白了,这谢瑜要是没有收买少夷,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帘子被少夷拉起来,路过的行人一眼望过来都能看得清楚他两现在是什么情形。更何况侍墨赶车架又赶得慢,简直跟蜗牛一样。 宋怀毓从未觉得有哪次坐车架这样难熬过。 好不容易挨到了宋府门口,偏巧宋怀鹭也带着夫君刚刚到,看到宋怀毓和谢瑜的时候,宋怀鹭还不失暧昧冲两人笑道,“七妹妹同七妹夫果真是夫妻深情,我这一路都听了不少人说你们夫妻两是如何如何的恩爱。哪儿像我,他要是腻歪我一下我都觉得烦闷得紧,完全没有心思腻在一块儿。” “……”宋怀毓觉得这不是夸她,但是她的的确确不觉得尴尬或者是娇羞,“哪里哪里,三姐姐和三姐夫才是真的恩爱,新婚当天三姐夫可是迫不及待的抱着三姐姐就上了花轿,这可是一桩美谈。” 宋怀鹭嗔了身边的夫君一眼,然后牵着夫君边走进府里边道,“他这人就是一木头,哪儿晓得谈什么风月场子里的浪漫事?就好比方才,我觉得太过闷热,让他到边边上去,莫要惹得我出一身汗,发出汗味儿来熏着你们,他倒是真老老实实到边上坐着,一动不动,楞木头一块儿。” 那三郎君只是笑笑,“你三姐姐惯来如此,我习惯了。” 宋怀毓暗自瞪了一眼谢瑜,什么叫眼力见,那三姐夫这才叫眼力见,而且还极其懂事! 而谢瑜却挑了一下眉,然后道,“三姐夫,你这可不行啊,以后该如何振夫纲?” 那三郎君虽然是一副文弱的书生气模样,说起话来也怪会绵里藏针的,“听闻新婚第二天,七妹夫可是同七妹妹吵了一路回到谢府的,论如何振夫纲,我自然是比不上的。但毕竟是自家娘子,夫纲什么的振不振也罢,我自会依旧让着她,宠着她,疼着她,爱着她。夫纲并不会影响我对阿鹭的感情。” 宋怀鹭红了脸,嗔了他一眼。 “啧,有道是妻以夫为天,三姐夫你这般,是要让三姐姐当你的天不成?” 宋怀毓伸手悄悄的用了狠劲的拧了一把谢瑜的腰,直到听到谢瑜压抑得极低的抽气声才罢手。 三郎君笑笑,坦然道,“也未尝不可。阿鹭本就是我的天,天塌了,我自然什么也不剩了。” 谢瑜呵呵两声,“三姐姐三姐夫这才是夫妻情深,神仙眷侣。” 然后谢瑜又朝宋怀毓这边低下头来,“七七,你真的想谋杀亲夫不成?日后谁来疼你?” 宋怀毓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你今天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令人生厌?” 第105章 盛意江河都不及你 此时宋怀鹭要是还没听出不对味儿来,她就不叫宋怀鹭了。她将话头转向了别处去,“七妹妹,我想着大姐姐好似一直都没露面,不晓得今天可会回家来。” 其实说来也怪,宋怀英自从嫁出去以后,除了三朝回门的时候回过一趟宋府,往后的时间竟一次也未回来过。期间倒是让仆从送了几封书信回来,说是一切安康,顺便在信上写了一些家里长家里短的琐事,问了长辈的安,便没有其他的了。 宋怀英出嫁的时候,宋怀毓也不过是十一岁。宋怀毓记得宋怀英特别的温柔,她身上那股子沉静的气息能让靠近她的人也心平气和起来,心情绝佳。 虽然不是同出母胎,但是宋怀英确实对宋怀毓极其疼爱,有什么好玩意儿总会第一个想到要给宋怀毓。但是宋怀毓那时候已经得了岁时的青睐,早被封为了长宁郡主,岁时连贡品都会分出单独的一份让人送到宋怀毓手中。 那时候宋怀毓什么都有,所以对于宋怀英给她的一切,心里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此时想来,那时候宋怀英应当也是很难过的吧。 自己掏心掏肺的对隔了一房的堂妹好,却什么也没换回来。宋怀毓这些年,甚至都没有一点想起宋怀英来。 宋怀毓回头看了一眼府门口,明知宋怀英不会来,“兴许大姐姐已经在祖母跟前,同祖母说笑了。大姐姐总是事事周到,不会比我们慢的。” 宋怀鹭笑道,“兴许吧。”她转了一个并不怎么明智的话题。 然后两对新人依次见过长辈,认了娘家的亲戚,依次见礼,过后就是各自说说笑笑起来。 谢瑜那厮硬拉着三郎君同宋府的公子一同去喝酒了,宋老太爷原本还想同三郎君单独聊聊天的,见状也只能无奈随之。 宋怀毓觉得闷热得紧,而且一看到宋词她心里就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感,索性就找了个借口独自去府中的亭湖边吹吹风去了。 想宋词也脱不开身来到处逛,还有个宋怀菁时时刻刻盯着宋词,不怼上一两句是不会舒服的,一怼上了也是不会轻易放过宋词的。 说不上来究竟对宋词是个什么样的感情,但宋词对宋怀毓,没有她想象中的依赖和信仰。因为宋词宁愿选择帮他人害她,也不愿告诉她,和她商榷一二。 她是长宁郡主,她是宋怀毓,不是那些无能的废物。若是宋词肯第一时间主动同她说,她定然会想尽办法护住她的。 可是宋词没有。 宋怀毓又不禁想起若明的弟弟来,若是宋词真的那么想要保护他,为何在他无故失踪以后,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没有寻找的意思? 她不想把人猜测得太坏,但是这的的确确是一个疑点。 “七妹妹。” 宋怀毓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宋怀缙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勾起唇角徐徐一笑,“原是四哥哥,谢瑜竟没有将四哥哥灌醉吗?” 他在官场同那些个官员打交道,早已练就千杯不醉,谢瑜自然灌不醉他的。宋怀缙只是跟着笑,并没有回答,“我在女眷那边没有看见你,我就知晓你肯定是躲到这儿来了。你幼时就不喜热闹,常常在这里躲清静。” 宋怀毓睨他一眼,“可是四哥哥偏偏要来打搅我的清静。” “我这不是怕你养出个孤僻的性子来吗?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方向是对的,你这些年在外面做的极好,可惜那都不是你的真面目。阿毓,我挺害怕的。”宋怀缙说到最后,语气神情都黯淡了下来。 宋怀毓微微一愣,“有什么好怕的?我活的挺好的,按着自己的意愿,也无人能伤害我。” 宋怀缙摇了摇头,“我是怕,到最后谁都面目全非,彼此认不出对方。” 还有他更怕的,但是他不能说出口,他也说不出口。 宋怀缙话音刚落,又心疼的询问起溢香楼的事儿来,“若是谢瑜非你良人,待你苛刻,尽管休夫,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宋怀毓觉得宋怀缙是不是喝醉了,然后好心的提醒道,“四哥哥,洹朝没有女子休夫的条律,这条路怕是多想了。” “哦。”宋怀缙像是刚想起来一样,怔了片刻,旋即笑道,“无论如何,只要谢瑜待你不好,给你委屈受,尽管回来。哪怕余生都住在这里,哥哥也会养你。” “好。”宋怀毓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感动一笑。 论起最疼爱宋怀毓的兄姐,无疑就是宋怀缙和宋怀英。如今宋怀英数年未见,情况不明,只剩下宋怀缙。 其实十数年来宋怀毓对宋怀英和宋怀缙的感情都很淡薄,哪怕他们再疼爱自己。可是现下,宋怀毓忽然想去看看宋怀英,想知道她过得到底是不是信上说的一般好。 若是好,她一切安心。若是不好,大不了她带着少夷和幼辛将人给抢回来。若是抢回来宋府不养,她养。 该轮到她为大姐姐做些什么了。 宋怀缙望着宋怀毓明艳如靥的笑,恍然入神。他已不晓得第几次会看着她的笑入神了,兴许是每一次都会。但每一次,他都觉得山河壮丽都不过如此。 他想,是时候了。 宋怀缙跟宋怀毓告别,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成蹊低眉顺眼的在将新折下的花枝插在白玉瓷瓶里,气息相比之前更加内敛。 约摸是听到了宋怀缙的脚步声,她放下花枝,朝着宋怀缙的方向福了福身。 “窈窕院可收拾好了?” 成蹊点头,“一切都妥当,姑娘要是想歇息或是留宿府中,随时都可。” 其实窈窕院从宋怀毓出嫁就一直有仆从每天洒扫,一尘不染,根本无需什么收拾。因为今天是宋怀毓三朝回门的日子,宋怀缙早早就秉持兄妹之情让成蹊去收拾,瞧瞧可有什么纰漏的地方。 成蹊说完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鼻子略微发酸。 什么兄妹之情啊,宋怀毓将宋怀缙当成兄长,可是宋怀缙……却未必啊…… “嗯,你继续吧。”宋怀缙抬脚就进了书房。 成蹊看着桌上的一桌子还未插进白玉瓷瓶里的花枝,上头的花朵娇艳欲滴,盛意昂扬。可是成蹊的心里,却扬不起半分喜气来。 她大胆赌了一回,却终究是赌错了。 第106章 像战火不堪又可怜 因为大后天是中秋节,所以宋怀毓想在宋府住到中秋那天,用了午膳再回谢府。谢瑜自然没有异议。 宋怀鹭夫妇两没有住下来,在宋府用了晚膳就回去了。但他们回去前,宋怀毓也让少夷将香料的事情告诉了宋怀鹭。 至于今后宋怀鹭要怎么做,怎么对宋词,那就不关宋怀毓的事了。毕竟宋怀鹭目前能对付的人也就是宋词了,宋词背后的人连宋怀毓都窥探不了。 宋怀毓回到窈窕院,觉得还是像未出阁一样,仿佛那天的婚礼像是一场梦。 临近傍晚的时候,宋怀毓和谢瑜都已经沐浴过了,正坐在辛夷树下的摇椅上,宋怀毓看着书卷,谢瑜在和葡萄较劲,是不是剥皮喂了宋怀毓几颗。 少夷进来禀报道,“姑娘姑爷,九姑娘来了。” 宋怀毓抬眼,正巧宋词正走进来,盈盈的行了礼,“词儿前来叨扰七姐姐七姐夫,姐姐姐夫不会介意吧?” “……”宋怀毓心想,就算介意,你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谢瑜头也没抬,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递到宋怀毓唇边,“既然也知道自己是叨扰,为何还来?” 宋怀毓将葡萄咬到嘴里,不置可否。如今宋怀毓对宋词谈不上什么维护了,但她没想过要对付宋词,也不想见宋词。 宋词委屈的看了谢瑜一眼,“姐夫这说的是哪里话?七姐姐自小待我如同胞姐妹,再如何,我也要亲自来看看七姐姐。” 谢瑜嘴角略微抽搐,然后吩咐少夷,“少夷,你去将你家姑娘的床榻铺好,让下面的人准备好热水。” 少夷看了一眼宋词,领命退下。 他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宋词见谢瑜不搭理自己,又把目光放在一直没有说一个字的宋怀毓身上,“七姐姐,我在金玉坊定制了一柄玉如意,祝贺你同姐夫新婚燕尔,百年好合。玉如意已经让幼辛拿去放好了。” 宋怀毓只是淡淡应道,“有心了。”也没问幼辛是什么时候接了她的玉如意的。 “金玉坊的玉器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九姑娘倒真是有钱。”谢瑜说了一句,虽然语气淡淡,但从中不免听出对宋词的讥讽。 宋词毕竟是庶女,哪怕嫡母不怎么苛刻自己,掌管中馈的当家夫人也没有克扣月银,一个月也才十两银子。但一次拿出几百两银子给宋怀毓定制了玉如意,怎么也几乎是宋词大部分的积蓄了。 宋词的姨娘看病吃药要用到很多银子,一个月就能花去大部分的银两,还能存下这么多,无疑其中有别的缘由。 但宋怀毓不想深究宋词的银两究竟是哪里来的。 宋词闻言又委屈上了,“我是借了五姐姐的银两去定制的,五姐姐经常在金玉坊定制金银玉器,掌柜的特意给了折扣。” “……”宋怀毓觉得,宋怀菁会给一个伤害自己母亲的庶女借钱才是真的脑子不清醒。但是她也不拆穿宋词。 宋词自讨没趣,没过多会儿也就告辞了。 宋词一离开,谢瑜的神色就凝了起来,让少夷将那一柄玉如意拿了出来。 幼辛以为谢瑜是认为玉如意有问题,“我检查过了,玉如意并没有问题,没有下毒。” 谢瑜拿起玉如意看了看,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很正常的一柄玉如意。 “这里面……”宋怀毓盯着玉如意略微皱了皱眉,原本她是想说没问题的,但是她却发现玉如意的中心略微不同。 谢瑜闻言二话不说就将玉如意砸在了地上,玉如意一摔为二,里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是宋怀毓手中的那半支象牙白玉簪的另一半。 宋怀毓讶异的看向谢瑜,谢瑜眉头微微一挑,“她知道另一半在你手里,也知道了你知道她在替别人做事儿,在向你示好呢。” 至于谢瑜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的眸子看向地上玉如意的残骸时,眸色深了些许。 宋怀毓只淡淡吩咐,“将这些,都去磨成粉屑,那象牙白玉簪也一同磨了。” 谢瑜将宋怀毓打横抱起,“夜深了,七七,该歇息了。” 他的嗓音低了低,在她的耳边盘亘。她不禁脸一热,想起之前谢瑜问起的问题。 其实她觉得不无不可,但是被谢瑜特意问出来,难免不多想一些。加上又从未经人事,宋怀毓心里又多了一分紧张。 谢瑜用脚踹开房门,然后又勾合上。到床榻前的时候,谢瑜在宋怀毓耳边低语,“七七,我并非柳下惠。” 宋怀毓低下头,默了片刻,又抬头看着谢瑜,“听闻第一次都很疼,你能不能轻些?” 怔了片刻,谢瑜看向自己怀中娇小可人的宋怀毓,她的神情坦荡认真,也没有娇羞脸红。他微微挑眉,揶揄道,“那我温柔一点?” 宋怀毓点头。 谢瑜将宋怀毓轻轻的放在床榻上,轻轻的替她解开了外裳,然后脱去。期间不免触碰到她细腻白皙的肌肤。 宋怀毓静静地看着他将自己的,和他的外裳都脱去,放到了一旁。除了内心有一分紧张,竟其他的感觉一点也没有。 这比她想象中的,要淡定平静许多。 但,宋怀毓想错了。 然后谢瑜就轻轻的抱着宋怀毓躺下了,就这么抱着,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宋怀毓这才反应过来谢瑜说温柔一点的时候,那个挑眉的动作,其实是带着惊讶。他一开始想说的,并不是圆房这件事。 她睁眼望着幔帐,“你不想圆房吗?” 谢瑜的脑袋总是喜欢埋在她的脖颈间,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和肩上。他的声音喑哑,“七七,我说过,我并非柳下惠。只是,我希望我同你圆房的时候,你心里对我是欢喜的。” 她的眸子垂了垂,“我对你并不讨厌。” 谢瑜似乎是笑了,有些无奈,“七七,我说的欢喜,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你的真心在我身上,心里有我。如同我对你一样。” 话音刚落,谢瑜就抬手一道劲风出去,房间里的烛火悉数灭了下去。 一片漆黑。 “七七,什么时候我们的交易停止了,什么时候你爱上了我,我们就圆房。” 第107章 襟尘厚重一笑清明 第二天宋怀毓醒来的时候,谢瑜已经起来了,床榻的半边尚且有一丝余温。想来离开并没有多久。 宋怀毓去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就去了安定侯夫人的院子。 安定侯夫人正在做着女红,瞧见宋怀毓来了,就拉到了身边,将绣着的图纹递到宋怀毓面前,“毓姐儿,你瞧瞧可喜欢?” 上面绣的是辛夷,针脚并不算太好,但乍然一看还是好看的,就是经不起细看。 宋怀毓笑道,“母亲绣的自然都是好看的。” 安定侯夫人嗔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但神情却并不惆怅,“我本想着闲来无事,正好可以替你未出生的孩子绣着小衣裳。但这些年随着你父亲征战,握惯了刀剑,女红倒是落下了。” “母亲,”宋怀毓撒娇的喊了一声,“孩子这还是没有影子的事呢。再者说,母亲当年也是京城独姝,样样出色。即使过了这许多年,女红也一如既往的好。” 不管如何,宋怀毓也是真心的奉承安定侯夫人的。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虽十数年鲜少与自己见面,但对自己也是极其疼爱的。 哪怕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算是视如己出了。 “你啊。”安定侯夫人笑着点了点宋怀毓的额头,随后脸色又拉了下来,“溢香楼的事儿母亲听说了,若是以后谢瑜还敢这么做,你只管给他一刀。” 若非安定侯拦着,安定侯夫人当天就已经提剑去找谢瑜,刺上一剑了。好歹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哪有不闻不问不心疼的? 说起这事儿,宋怀毓心里就很无奈,从回到宋府开始,私下里谁都要问一句。对此,宋怀毓也是很想给谢瑜一巴掌。 出什么主意不好,非要去溢香楼,借阿弥来发挥。 新婚那天晚上,谢瑜是带人在京华城中将埋伏的敌方人手给清理了。之所以第二天会在溢香楼,让谢府都陪着演了一场戏,一是因为岁时,二也是为了宋谢两府。 宋谢两府联姻,本就是岁时不希望看到的,但筠西已经下了赐婚懿旨,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谢瑜又对宋怀毓表现出一副深情款款非卿不娶的模样来,人人皆知,倒让岁时不好拒绝起来了。 宋谢两家家底有多厚,没有人比岁时更清楚。此时谢瑜和宋怀毓闹起来,也是给了岁时一个安心。 只要谢瑜心不定,对宋怀毓没有多在意了,以后就说不定会离心,甚至结局悲惨收场,那么岁时就不会过多猜疑。 但这些,对着安定侯夫人,宋怀毓说不出口。 这是宋谢两家和岁时的对抗,其中牵扯过多。若是安定侯夫人不晓得这些,安稳的和安定侯生活着,倒也不必太过糟心。 宋怀毓只能笑笑,“母亲多虑了,谢瑜尚且不敢欺负到我头上来。谢府的各位对我都挺好的,母亲且宽心。” “我晓得。”安定侯夫人将手中的刺绣放下,握着宋怀毓的手,“谢老夫人那是个厉害的,只要她向着你,你在谢府的日子就不会难过。但是阿毓,你记住,母亲和父亲永远是你的后盾。” 宋怀毓点头。 安定侯夫人身边的女侍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道,“夫人,姑娘,不好了,老太爷要对姑爷动用家法!” “什么?”安定侯夫人皱眉,“是不是谢瑜那小子又做了什么事?” 其实安定侯夫人想问的是,是不是谢瑜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让老太爷如此生气,气到不惜动用家法。 但宋怀毓在跟前,她还是莫要这么说为好。 女侍低了低头,“奴婢去打听过了,姑爷是怂恿三爷同他一起去了赌坊,输了……八千五百万银两,这还是抹了零头的。赌坊的人已经要债要到门口来了,若是姑爷和三爷不还钱,就要他们身上的五根手指。” “……”宋怀毓心里无语,谢瑜这是纯属坑宋三爷啊。赌坊的人完全不能把谢瑜怎么样,但是宋三爷就不一定了啊,他没有这么多银两去还的。 “混账!”安定侯夫人是直接大怒,一拍桌子,步步生风的就像要去教训谢瑜的模样,宋怀毓想拦都来不及。 说实话,宋怀毓也觉得谢瑜太混账了。 宋怀毓刚到厅堂的时候,就听到安定侯夫人的声音,“媳妇建议给谢瑜这小子来点狠的长长记性,这家法过了,指不定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干出更混账的事儿来!” 宋老太爷显然也是很生气,语气都有些扭曲,“那你说如何?” 宋怀毓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去看跪在地上的谢瑜,他还一脸的无所谓。 旁边的宋三爷却害怕的浑身都在抖,自己的这个大嫂他怎么会不清楚是个什么性子?当即就哭喊道,“父亲,我知晓错了!我本没有这么糊涂,但是谢瑜这小子一直怂恿我,输了两把我就想要回来了,可是他一直拉着我不给我走,说什么再来几把就赢了。父亲,我真的知晓错了!不要对我用家法呀!” 安定侯夫人一脸坚定的道,“媳妇建议将三弟同谢瑜一起,丢给那群赌坊的人,切去他们的五指,给他们个教训!” “……”果不其然。 宋三爷一听,险些没昏过去,“大嫂,你不能这么狠心啊!再不济,谢瑜也是你的女婿,我是你的小叔子啊!父亲,父亲,不要啊。我夫人如今昏迷不醒,万一我再没了五指,我的儿女可怎么办啊?” 安定侯夫人不为所动,“你的儿女也长大了,他们是宋府养着,又不是你养着。如若不给你个教训,以后你的儿女才要想可怎么办呢。” “说的对。”宋老太爷被宋三爷囔囔得心烦,又看到谢瑜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更加来气,“来人,将他们两人给我丢出去!” “父亲!” 宋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宋三爷,“别喊我父亲,宋府的脸面都快被你们丢尽了!” 宋府的声誉素来都很好,可是近来却名声却一直在下滑,如今又来了这一出,宋府简直是……宋老太爷想到这儿又瞪了一眼宋三爷,不争气就算了,还给宋府抹黑。 他又不是没听说外面的风言风语,说宋府是什么假清高。 很快就有力壮的仆从来将两人拖出去,宋三爷挣扎不开,一路哭喊,宋老太爷嫌闹心,又让人把他的嘴堵上了。 谢瑜从头到尾倒是一个字也没说,甩开了仆从的手,自己向外面走去了。路过宋怀毓身旁的时候,谢瑜冲她微微挑了眉。 宋怀毓:“……” 第108章 月色还长只缓步踱 谢瑜身边有个侍墨呢,虽然看着也没什么气势,但是谢瑜和侍墨就在赌坊那群凶神恶煞的人的面前一站,他们愣是没敢冲谢瑜囔囔,只全部都冲着宋三爷去了。 “谢瑜那小子的那份,就由你一块儿给吧。”一个人道。 宋三爷听到都懵了,直到一根手指被剁了,疼的叫了一声,声音极其的大,极其的凄惨,宋怀毓这边都听到了。 宋三爷极力想要挣脱,奈何被按住了,动弹不得。他的眼睛在看向谢瑜时,燃起了一丝希望,“贤侄,你要救我啊,你不能不救我啊!” 谢瑜冷漠的看着他,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的被剁掉,然后就是脚趾头。 侍墨面对这么血腥的场面,不禁回头去看自家公子,那一脸漠然的神色让侍墨有些脊背发寒。心里不断的庆幸着,还好还好,自己是公子的人,不是公子的敌人,不然他的下场指不定比这还要惨一百倍。 周围围观的百姓不少,被吓得不敢看的也有不少。 直到赌坊的人离去,围观的百姓才纷纷散去。宋府的门口就只剩下谢瑜侍墨和宋三爷,宋三爷躺在自己的血里,疼得浑身抽搐又虚弱。 宋三爷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当即就疼的晕了过去。 谢瑜缓缓的蹲下在宋三爷的跟前,也不看自己的衣裳是否沾上了他的血,声音很低很轻,“怪就怪,你自己太过贪婪,痴心妄想。” 然后站起身来,“侍墨,让人来将他抬回去吧。” 剩下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谢瑜抬脚走进宋府的府门,抬眼就看到宋怀毓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的望着他。 他眉一挑,眉目含笑的向她走去,然后牵起她的手,“七七可是担心我,特意来这儿等我的?你放心吧,我没事。” 宋怀毓倒是没担心他会怎么着,在心里无语了一会儿,用极小的声音道,“你这样算计三叔,要是被祖父知晓了,指不定怎么样呢。” 就算谢瑜跟宋老太爷摊过牌,统一了一条船,达成了某种联盟。但是宋三爷终究是宋老太爷的亲生儿子,知晓谢瑜这样算计他,宋老太爷也难免会对谢瑜产生膈应。 谢瑜的神情愈发高兴起来,“七七果真是在担心我。”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回去吧。” 谢瑜抱着宋怀毓的胳膊,脸上全是醉人的笑意。 当宋老太爷看到昏迷当中的宋三爷时,说没有心疼也是假的,当即就让人去请大夫来。宋老太爷虽然心疼,但也没有后悔之意。 从前他见宋三爷没有读书做官的料子,就没有在他身上多花心思。宋老太爷的身心都放在了官场,极少过问家事,对宋三爷也是疏于管教。 但同时又觉得宋三爷是真的不争气,宋二爷也没有做官的料,但好歹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也未曾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相比之下,宋老太爷是真的恨不得打死宋三爷。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给宋三爷处理了伤口,敷了药,又写了处方才离开。 宋三爷也没昏迷多久,一醒来看到宋老太爷,立马就哭喊起来,“父亲,父亲!你可要帮儿子做主啊!谢瑜那混小子算计我啊,他将我骗到赌坊欠下巨债,害我损失了一只手一只脚,变成这副模样!” “闭嘴!”宋老太爷呵斥,“你还嫌丢的人不够是不是?自己没本事被人算计了去,你还有什么脸哭?” 宋三爷哭得更大声了,“父亲,你想想啊,今天他敢算计我,明天或许就算计到你头上了。儿子是在哭谢瑜这人表里不一,儿子眼瞎认错人了啊!” 宋老太爷的脸色沉得可怕,“我让你闭嘴你没听到是不是?你的舌头还想不想要了?” 眼下房间里其他人都被打发走了,只有宋老太爷和宋三爷两人。宋三爷一听,这就明白了宋老太爷不会帮他做主的,今天这事儿注定只能自己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这事儿传到宋怀毓耳里的时候,她没有多意外,只是不明白谢瑜为什么会突然算计宋三爷。宋三爷再怎么混账,也没有招惹到谢瑜。 谢瑜替宋怀毓打着扇子,嘴角浅浅的勾着,“可是他招惹到你了啊,招惹到你了,便是招惹到我了。七七能忍下这口气,不介意,但我不行啊,我忍不下啊。” 宋怀毓一怔,才想起之前宋怀菁连同宋三爷将她围堵在淮竹亭的事情来。这件事她快要忘得干干净净了,况且他们也没把她怎么着,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是谢瑜却一直记着,甚至出手帮她教训了宋三爷。 “你不会,下一个目标是宋怀菁吧?” 谢瑜挑了挑眉,“在七七心中,我就是个能狠心对女子下手的男子吗?” “……”是,宋怀毓想这么说,但看在他这么辛苦算计宋三爷的份上,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瑜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可是我真的是呢。除了七七,其他人算什么东西,也配我手下留情?” 宋怀毓微微抬了抬脸,却碰到了谢瑜的唇。他的唇柔软温热,连同宋怀毓也觉得刚才被他的唇触碰到的地方热得非常。 谢瑜轻轻的捏着她的下颌与自己对视,这轻挑的一个动作他做的小心翼翼,神情认真的仿若正在捏着绝世珍宝。天光在他的眼里越来越远,只剩下宋怀毓。 他的眼里有万丈光华,宋怀毓看见那光华中央的正是自己,在他眼里愈发生辉。但她以为,是他原本眼里就在煜煜生辉,她不过是沾了光。 他的身体向前倾,朝她压了下来。 宋怀毓觉得自己陷入了一股漩涡之中,里面住着一头怪兽,抓着她的脚,试图将她越拉越深。 “啪——”的一声,谢瑜手中的扇子掉到了地上。 宋怀毓忽然惊呼了一声,捂着胸口神情痛苦起来。迫不及待离开她的唇的谢瑜紧张起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寝室 谢瑜有些无奈,“七七,为什么每次我吻你,你都会心悸呢?” 他还没尝够呢。 第109章 得以偏爱何惧慷慨 宋怀毓只觉得烈火焚心,又仿若万蚁噬心,总之心脏特别特别难受,特别特别的痛苦。她只能紧紧的抓住身边的人,抓的狠了谢瑜都掰不开。 谢瑜叹了口气,俯下身来抱着她,另一只手抚在她的背上。但宋怀毓看不到,谢瑜在她的背上的那只手,掌心散发出奇异的光来。 宋怀毓这才舒服些,痛苦减轻了不少,眉头也没有先前皱得那般紧了。 “七七,若不是恰好,你可要怎么办呢?”谢瑜轻声呢喃着。 天机以前就同他说过,逆天改命是需要付出代价。谢瑜不怕付出代价,就算要他的命他也不怕,可他唯独怕,唯独怕要了宋怀毓的命啊。 他一直以为代价就是这一世多出了许多前世从未有过的事情,但没想到,最大的代价,是要他心尖尖上的姑娘的命啊。 若不是恰好天机给了他锦囊,若不是恰好有千年寒冰,他的七七……谢瑜不敢想下去,他不能再没有宋怀毓一回。 就连邬玉年都不明白,为何他这么迷恋宋怀毓。可是这世上,几乎所有偏爱都是不讲道理不讲缘由的。 宋怀毓迷蒙的睁开眼睛,望见近在咫尺的谢瑜,她心里竟也安心不少。 谢瑜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若不是恰好他的师父是天机,恐怕上一世他早已因为没了宋怀毓,郁郁而终,终其一生孤苦伶仃,再没了心尖尖上的姑娘。 最好的恰好,便是他的师父是天机,以及她的病情他能治,也只有他能治。 …… 宋怀菁瞧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宋三爷,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谢瑜,以为自己是谢府的嫡二公子,又是宋怀毓的夫君,就可以这样乱来吗?” 宋三爷一听到谢瑜的名字,瞪了一眼宋怀菁,“你有本事,你倒是去弄个比得上宋怀毓的身份来,也嫁一个背后有大靠山的夫君来啊。你在这里囔囔什么,让人心烦!” 不愧是父子,宋三爷这话倒是和宋老太爷那天的话没多少差别。 闻言,宋怀菁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终有一天我会比宋怀毓更加厉害。我要让他们夫妻两,跪在我的脚下求饶!” “说大话谁不会!”宋三爷更来气了,没有本事就没有本事,像他一样老老实实承认了不挺好吗?为什么死不悔改,还说大话。这要是让谢瑜听到了,指不定还要整出什么事来。 宋三爷也算是看明白了,谢瑜不管做什么都好,宋老太爷是不会对谢瑜过多责问的。你看,这都两三天了,谢瑜不还一点事也没有?甚至谢府一个来过问的人都没有。 混账,真的太混账了!宋三爷以为自己已经够混账了,没想到谢瑜更混账,坑自家人的事简直是手到擒来! 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宋词略微低了低头,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这谢瑜要是好惹的,她也不会至今都不敢对他下手。 若是宋怀菁真的敢,宋词保证,谢瑜的残忍手段会教宋怀菁重新做人。 宋怀菁自小对父亲的感情就不好,先不说宋三爷老是在外花天酒地,母亲总是独守空房,总在她的耳边叨叨叨,说些宋三爷的不好,都是些埋怨的话。有时候宋怀鹭在,宋三夫人不会说的太过分,可只要不在,她的嘴就停不下来。 久而久之,宋怀菁对自己这位父亲的印象就更加不好起来了。 宋三爷这句话也无疑是在打宋怀菁的脸,她认为宋三爷根本不相信她能做的比宋怀毓好。宋怀菁直接将旁边的一个花瓶摔碎在地上,声音特别清脆,“我这不是大话!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自己有多窝囊!”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估计是要去窈窕院的。 宋三爷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指着宋词道,“还不快去拦着你五姐姐!” “是,父亲。”宋词低眉顺眼的应道,然后不疾不徐的出去了。 拦什么拦?她巴不得宋怀菁出尽洋相,巴不得宋怀菁吃尽苦头,也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宋怀菁气势汹汹的到了窈窕院门前,但少夷和幼辛将她拦在了门外,她连门都进不去。她瞪着少夷和幼辛,“放我进去!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幼辛翻了翻眼皮,管你是谁。幼辛直接从腰间将软鞭拿了出来,在地上甩了甩。 宋怀菁有一瞬间的慌张和心虚,但想到宋三爷和此行她来的目的,又挺了挺胸膛,强撑着气势道,“我可是宋府的五姑娘,你们姑娘的五姐姐!你们敢拦着我?” “……”少夷觉得这人的脑子有够锈的。 跟在后头的宋词听到这句话,也是无语了好一会儿,眼里闪过鄙夷。这宋怀菁在宋怀鹭身边的时候,还稍微算脑子还在脖子上,宋怀菁不在身边,脑子里就全是水,水得不能再水得那种。 幼辛不耐烦的又甩了一下软鞭,“我管你是谁,你这般都是前来找茬的。只要是来者不善,你是天皇老子,我也照打不误!” “你!”宋怀菁看了眼幼辛的软鞭,也知道不能硬闯,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叫喊起来,“谢瑜,有本事你出来啊,别躲在里面唯唯诺诺!别以为你有谢府和宋怀毓当靠山,你就能在天下横着走了!我告诉你,如若你不赶快给我父亲道歉认错,承认是你算计我父亲,并且剁去一只手一只脚,我明天就去今上面前告你!” 宋词脚步停了停,干脆就站在远处的树下静静看着了。宋怀菁这孩子,她是拉不回去的。 此刻的谢瑜正在给宋怀毓剥荔枝呢,上次宋怀毓说葡萄太甜了,谢瑜就让人想方设法的将荔枝千里迢迢的运来,还要保持新鲜。这荔枝是精心挑选过的,味道不会过淡过甜,拿出来食用前又冰镇过的,不会令人发腻。 谢瑜将荔枝递到宋怀毓的唇边,“这人怎么无头无脑的?” 对于此话,宋怀毓默然的点头,深觉同感。宋怀鹭在宋怀菁身边的时候,宋怀毓从未觉得宋怀菁蠢到这种地步过。 这会子宋怀菁依旧在叫骂,似乎谢瑜不出去她就不肯罢休。谢瑜掏了掏耳朵,然后拍了拍手,“那我就去见见她吧,免得她喷出的粪脏了七七的耳朵。” “……” 第110章 生来薄情并非良善 当谢瑜出现在宋怀菁的视线中时,少夷和幼辛就已经悄然退到一旁了。 “好啊,你终于出来了,我以为你要做个缩头乌龟,整天躲在宋怀毓身后呢!”宋怀菁看到谢瑜,自然是不会客气的。她的目的,可是要证明她没有说大话,证明宋三爷就是窝囊。 谢瑜挑了一下眉,“哟,我从前可没注意到,原来郡主的五姐姐,也是一个大美人呢。” 宋怀菁愣了一下,没想到谢瑜完全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是眉目含笑的看着她,说起别的事儿来。她不禁微微抬起头,“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跟我去同我父亲道歉认错!” “好啊。”谢瑜嘻嘻笑道。 “……”宋怀菁又一愣,没想到谢瑜这么好说话,心里嘀咕着,难道是自己的美貌让谢瑜屈服了?宋怀菁不禁又抬了抬头,“真的?还要剁去一只手一只脚哦。” 谢瑜的眼里有冷光不着痕迹的闪过,“自然是真的。不过,要我去同三叔道歉认错虽然不难。但是想要剁去我的手和脚,还需要五姐姐帮忙呢。” 宋怀菁不禁扬了一下眉,心里得意起来,这谢瑜还是很好搞定的嘛。她的语气也没有先前那般恶劣了,“什么忙?” “我呢,”谢瑜凑近宋怀菁,抬起了她的下颌,“见到五姐姐心生欢喜,想要……娶五姐姐。只要五姐姐答应,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怀菁的神情一变,“你这登徒子!”说着就将谢瑜的手给拍掉,然后后退了一步,“我当你知道悔改了,没想到如此……如此不知羞耻!” 笑话,她怎么愿意同宋怀毓共侍一夫?宋怀毓同意,她还不同意呢。她要嫁,就得嫁岁引那样的男子。温润如玉,兰枝玉树,翩翩公子。 而不是像谢瑜这样恶劣的登徒子! “啧。”谢瑜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那,五姐姐请回吧,既然五姐姐不肯嫁给我,那我也是不肯道歉认错的。更何况,此事我根本就没错。” “你!”宋怀菁瞪了谢瑜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瑜压根就是在耍她! 谢瑜只是朝幼辛打了个手势,“将五姐姐赶走吧。”然后就往院内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幼辛,“对了,别让她再发出任何声音吵着七七。不然,拿你是问。” 幼辛翻了翻眼皮,“是,姑爷。” 宋怀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谢瑜却又看向她,又挑了挑眉道,“当然,如若五姐姐想好了肯嫁给我,别说这手脚,想要我脑袋也无妨。” “……”宋词站在树下,目光盯着谢瑜,抓着衣袖的手指甲泛着白。 是不是除了她,谁都可以嫁给他? 宋怀菁来窈窕院的事儿,一点水花也没有激起来。她只能不甘的回去,看到宋词的时候,更是气的胸口疼,“你在这里看了多久了?都不来帮一下我?我父亲也是你父亲。” 宋词淡淡道,“五姐姐误会了,我刚到,本来是想帮五姐姐的。怎料听到了七姐夫的话,七姐夫再怎么说也是权贵子弟,五姐姐倒不若真的嫁给他,照七姐夫方才的模样,指不定对你比溢香楼的阿弥姑娘还要迷恋。” “你居然拿我跟溢香楼的肮脏货比?”宋怀菁现下是有气没处洒,正好赶上了宋词在面前,宋怀毓和谢瑜她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宋词,难道她还拿捏不了吗? 这话音刚落,宋怀菁就直接上手扯住了宋词的头发。用力之大,让宋词的脸色都变了。 “我告诉你,我永远不可能同宋怀毓共侍一夫,更不可能用她不用的东西!我以后得夫君,定然是比宋怀毓的夫君还要优秀一百倍的!” 宋词冷笑,“五姐姐之前还说会做上公主呢,怎么现在还窝在这宋府里受气?大话容易说得,做起来却不容易。” “你!”宋词无疑是在戳宋怀菁的伤疤,宋怀菁的脸色当即就狰狞起来,“宋词,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在这宋府里,谁都可以踩你一脚,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宋怀菁将宋词狠狠一摔,正好将宋词甩到了树上,这碰撞让宋词觉得胸腔也有些疼。她抓住树干稳住了身形,脸上对宋怀菁没有什么惧意,身上的气势也让宋怀菁陌生起来。 眼前的宋词,好似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只知道低头认错,奉承他人的宋词了。 “宋怀菁。”宋词静静地喊了她一声,“你说的话的确没错,以前的我的确人人可欺。但是,你的日子也到头了。” 她整了整衣裳,宋怀菁皱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宋词神色露出悲悯,“你不会以为你这般没脑子的来这里闹事,宋怀毓真的会就这么放过你?哪怕宋怀毓不同你计较,你以为谢瑜就不同你计较了?” “你休想骗我,谢瑜方才还说想要娶我。”宋怀菁不相信。 宋词轻笑了两声,“你觉得谢瑜真的是看上你的美貌想要娶你?他不过是耍着你玩儿罢了。” 宋怀菁也知晓谢瑜是耍着自己玩儿,可是谢瑜说了好几次,她觉得自己的美貌真的能让谢瑜着迷。如今这样轻易的被宋词戳破,就好似自己的脸被打的火辣辣的疼。 她咬了咬牙,靠近宋词,抓住了宋词的衣领,“谢瑜好美色,京华无人不知,你怎知谢瑜就不是看上我了?” 宋词不恼,附在宋怀菁的耳边轻轻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谢瑜就是故意设计父亲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之前,你和父亲将宋怀毓堵在了淮竹亭,污蔑她与陌生男子私相授受。他这是……替宋怀毓来报仇呢……” 说完宋词离开了她的耳朵,“你觉得这样,谢瑜会看上你吗?指不定谢瑜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呢。” 宋怀菁的脸色微变,“那你,这个主意可是你出的,就算如此,你也逃不了干系。” “呵呵呵,我逃不逃得了,就不劳五姐姐费心了。重要的是啊,五姐姐绝对绝对……逃不了呢。”宋词将自己的衣领从宋怀菁手里抽了出来,然后回自己的清枱院。 身后的宋怀菁是何反应,与她无关。 第111章 山高水长一定再见 但是宋怀毓和谢瑜也没有等到中秋那天。 岁时下旨给了谢瑜一个?州长史的官职,需立马前往?州,刻不容缓,耽搁不得。 此事也是事发突然。?州长史前些时日突然暴毙身亡,经过县衙审查,死因蹊跷,便一路上报到了岁时跟前。 岁时看了折子,大手一挥,就让谢瑜去上任?州长史,并且命谢瑜早日查出前任长史的死因。 这也有点打乱了谢瑜的计划,町水同陵川一样位属温州,温州距离?州,说远不远,说短不短的。本来谢瑜是计划好直接去町水,如此一来期间难免又要发生些波折。 既然这旨意下来了,宋怀毓和谢瑜也在京华待不到中秋,中秋前一天就要收拾好行礼立刻前往?州。 宋谢两府的人都在城门前送宋怀毓和谢瑜出行,安定侯夫人更是拉着宋怀毓的手,流着泪,说什么都不愿意撒手,“毓姐儿,到了?州那边,千里迢迢的,我们难免有来不及的地方,你同谢瑜可要万事小心。” “女儿晓得了。”宋怀毓拿着帕子替安定侯夫人擦了擦眼泪,“母亲放心,只要夫君政绩优良,想必不久就能升迁。想来也不过很久,就能被调回京华的。” “好,好。”安定侯夫人也知道,这也算是谢瑜大喜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官当。她拍了拍宋怀毓的手,“时辰不早了,早些上路吧。” “好。”宋怀毓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一一拜别各位长辈。 谢瑜亲自扶了宋怀毓上了车架,立在城门口望着他们两的长辈们,眼里都是满满的期待,期待谢瑜在?州能把这个官做的像模像样,甚至能做出一番功绩出来。 谢瑜正准备上车架,城门就传来了阿弥的声音,“公子,公子!” 回头,阿弥正在不管不顾的向这边奔来,在场的人都没拦着,一是没反应过来,二是实在不想管阿弥。 阿弥同谢瑜之间的事儿,在场哪个不知道?宋怀菁倒是乐于躲在背后,看宋怀毓和谢瑜要怎么解决。 谢瑜倒是一下也没迟疑,直接上了车架,然后掀起帘子,看着已到跟前的阿弥,“阿弥,不必等我了。” 阿弥双手抓着窗沿,“公子,你不能离开阿弥。你曾经答应阿弥,永远也不会丢下阿弥的!公子,可不可以带上阿弥?” “不可以。”谢瑜笑着拒绝,“今后,你有你的生活,你我缘尽于此。我已有家室,我不能负了她。” “公子。”阿弥哽咽。 旁边也有围观的百姓,什么样的目光都有,同情阿弥的,指责谢瑜的,也有漠然的。但谢瑜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了阿弥,也有猜测莫非又对宋怀毓回心转意了? 也是,比起阿弥来,宋怀毓自然是上上之选,有家世有美貌,才情更是公认的。哪一点单独拎出来,不是吊打阿弥?兴许是被谢老夫人教训多了呗,这就选择了更好的。 “山高水长,若想再见,必会再见。”谢瑜将阿弥的手从窗沿抠了下去,然后吩咐侍墨驾车。 车架被侍墨赶得很快,阿弥哭喊着,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公子”。她想要追上前面的马车,但她追不上,最终摔倒在地。 “回去吧。”安定侯率先离去,他看到阿弥就觉得心烦。不是因为阿弥是溢香楼的人,只是因为她是破坏自己闺女和女婿感情婚姻的女子。 镇抚侯对自己儿子的风流债也是特无语。 听说后来阿弥在地上待了很久都没有起来,后来还是曲疏路过,将她带走的。 宋怀毓在车架里,看着躺得特别舒服的谢瑜,无语道,“你就真这么狠心,将阿弥姑娘独自丢下?你不怕她想不开?” “啧。”谢瑜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七七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同她只是演戏给世人看而已。她怎么会想不开?” 他也没有什么狠不狠心这么一说啊。 “你我新婚时还对阿弥念念不忘,如今不过两天,倒是对我演起深情来了。”宋怀毓掀开帘子,回头望着愈来愈远的京华城,生养了她十数年的地方,也是她荣耀伊始的地方。 如今,她就要离开了。而且,还是一场不知晓会离开多久的旅程。 谢瑜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可怜兮兮的道,“七七这叫什么话?我一直对七七,可都是深情似海的。” “……”宋怀毓无语的翻了翻眼皮,也懒得同他争。 谢瑜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一路的各色风景都在倒退,被远远的甩在身后。他道,“若是七七想回来了,只管同我说一声,我便带你回来。” 宋怀毓放下帘子,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京华之于她,到底是有眷恋之情在的,只是太过淡薄。她担心的是,“我们一走,江湖人一事你可安排妥当了?” “七七且宽心。”谢瑜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我已经让部分人留守京华,一旦发现任何不对,会让两府中人悉数安全撤离。哪怕撤不掉,他们也会誓死护卫。还有呢,偈州那边,岁时昨天就已经令骠骑将军领军前往了。再怎么说岁华和魏清嘉都被卫国起义军拦在了偈州外多时了,岁时再装傻充愣怕是不能了。如此一来,目前尚且安全。” 只要卫国起义军一天不同江湖人在京华城外碰头,事情就不会太过危险。 “嗯。”宋怀毓有些厌厌的犯困,就想靠着眯一会儿。 谢瑜见宋怀毓没心思说话了,也没吵着她,让她安安静静的睡一觉,还特地吩咐侍墨赶得慢一些,安稳一些。 侍墨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让他来驾车呀?他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可怜仔,这一路上都要独自听着车厢里宋怀毓和谢瑜的打情骂俏。 真想把少夷和幼辛从另一辆车架抓到这辆来也听一听,再不济换个人来赶这辆车也行啊。 侍墨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他知晓分寸。宋怀毓和谢瑜的这辆车,尤其重要,不好交由他人来驾车。 临近黄昏的时候,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才到了一个村落。此时已经不能再继续前行了,他们走的不是官道,很容易出意外。 第112章 春光万籁千亩荷田 谢瑜让蝉生和其他几名手底下的人假扮他们,驾驶了另外几辆车辆走官道。而宋怀毓同他,则走乡野之路。 此事谢瑜也是经过考虑的。事发突然,很多人也没个准备,但也绝对会立马做出决策,半路截杀。 谢瑜一是为了安全着想,让蝉生将人引到她那边去,二也是想和宋怀毓……咳咳,看看别的风景,慢慢前往?州。 侍墨和少夷先去村落里问问可有能收留他们的人家。此时的宋怀毓已经醒了,说实话,她觉得在车架上睡觉是真的一个不明智的选择。 这一觉醒来,她是腰酸背痛的。 谢瑜帮她捏了捏,“可饿了?” 宋怀毓点头,正要拉出车架壁上的暗格出来,取糕点吃。谢瑜伸手拦住了她,“忍忍,待会儿去吃新鲜的。这些糕点先放着吧。” “姑娘,姑爷。”少夷和侍墨此时刚刚好回来,“有一位老丈人说他家刚好有空房,可以收留我们。” 侍墨接着道,“公子少夫人且放心,我和少夷都仔细问过了,只有老丈人和守寡的儿媳妇在家,老伴和独子都已去世。” “好。” 谢瑜扶着宋怀毓下了车架,这才看到这个村落的全貌。这个村落很美,一眼望去是漫无边际的荷田,在黄昏瑰金的阳光下,另有一番风情。 侍墨又道,“这个村落是靠着种莲藕为生的,所以这里家家户户都有荷田。若是少夫人不急着走,明天得空了可划着小船到荷田上摘荷花。” 谢瑜抬脚就给了侍墨一脚,“怎么,你家公子我就不能去了吗?” 侍墨摸着被谢瑜踹的地方,苦着脸道,“能能能,当然能。我这不是想着公子是个男子,应当不喜欢摘荷花的嘛。” 谢瑜翻了翻眼皮,又想抬脚给侍墨一脚,幸好侍墨跑得快,“只要七七喜欢的,我都喜欢。” 侍墨:“……”他不想吃狗粮。 宋怀毓在心里无语了好一会儿。 老丈人年事已高,但仍旧身体康健,老伴和独子的相继而去并没有将他打倒。看宋怀毓和谢瑜的穿着,他也知晓这两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当即就连忙请了两人进去,喊了儿媳妇给两人倒茶,“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茶可以招待两位贵人儿,还请不要嫌弃我这里的粗茶淡饭。” “老人家客气了。”宋怀毓笑着道,然后朝着少夷看了看,少夷也明白宋怀毓的意思,就上前将一个钱袋要递给老丈人,“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些钱全当是报酬,感谢老人家的收留之恩。” 老丈人推拒道,“不敢不敢,抵不得这么多钱,还请贵人收回。” “……”少夷叹了口气,直接塞到老丈人怀里,“老人家就收着吧,你若不收着,我家姑娘也住的不安心。” “这……这哪儿使得啊。” 但是少夷十分强硬的塞到他怀里,他拒绝不得,只好收下。 这时候老丈人的儿媳妇也倒好了茶端过来了,一杯一杯的放在大家的面前。 “二位贵人,这是我的儿媳妇崔兰。” “二位贵人好。”崔兰生长得面目间有一股媚态,行走间身姿婀娜,也算是风情万种。她说话间却是直勾勾的瞧着谢瑜,话音刚落还在暗处给了谢瑜一个媚眼。 “……”谢瑜嘴角抽了抽,看着手边的茶盏,心想,这老丈人心思纯朴,他的儿媳妇却不咋地啊。他眉目含笑的看向老丈人,“老人家,我瞧你的儿媳妇似乎不像是这个村落里的人呢。” 老丈人略微尴尬,“这,我儿媳妇是我儿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我儿子还在世时同我儿子也算是恩爱,待人接物也无处挑剔,便成亲了。” “哦?她这样的样貌,拿出去也算是百里挑一,就没再嫁?” 宋怀毓心里无语,看了谢瑜一眼,这话问得也太没礼貌了。 老丈人叹息了一声,“我也同她说过,可惜她不肯啊。这些年来,也是勤勤恳恳的照顾着我这个老人家,我也是拿她当亲生闺女一样看待的。” 谢瑜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门外,崔兰却没有立即离去,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听见谢瑜夸她样貌百里挑一时,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来。 她嫁给老丈人的儿子的年岁也不长,也不过是一年有余。当初肯嫁,也不过是看在那小子心眼里全是她又对她极好的份上,加上当时也没什么贵人看得上她。 如今眼下,这就来了这么一位一眼看去就知道身份非富即贵的贵人,面相又是那么好看,崔兰自然是动了心了。当然,在崔兰心里,不管宋怀毓是谢瑜的什么人,她都想试一试。 成功了,以后什么福享不到? 谢瑜也没有同老丈人多说什么,带了宋怀毓先去房间里歇息一些,他还要帮宋怀毓捏捏肩。 等崔兰将饭菜都做好的时候,宋怀毓全身的骨头也缓了过来,没有那么酸痛了。 谢瑜一路抱着宋怀毓的胳膊,就是不肯放。 宋怀毓看着老丈人不好意思看过来的眼神,心里暗道谢瑜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之前也只是在私下会这样抱着她的胳膊。现下可好,人前也敢了,偏偏她抽不出来自己的胳膊。 崔兰见谢瑜来了,连忙替他盛好了饭,十分殷勤的道,“公子请。这些全是目前家里最好的菜了,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谢瑜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那碗饭一眼,然后略微皱起了眉。崔兰以为是有什么不妥,又道,“我也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口味儿。看公子像是京华里来的贵人,听说京华的贵人素来不喜欢吃重口的食物,所以便做了些清淡的。不知可合公子口味儿?”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不对味儿来了,宋怀毓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老丈人也皱了皱眉,不明白一向知事理的儿媳妇,怎么如此糊涂起来,再怎么说这位公子的夫人就在一旁,这般……反常,总归不好。 老丈人正要开口,幼辛却不耐烦的道,“吃个饭哪儿有这么磨磨唧唧的。我家姑娘和姑爷又不挑食,你吃你的,少说话。” 崔兰见宋怀毓和谢瑜都没有责备幼辛的意思,甚至不以为然。她只能咽下其余的话,心里有些不甘,还是赔笑道,“是,是我多嘴了。” 第113章 徒倚云日裴回风月 宋怀毓拿起筷子安安静静的吃饭,虽然眼前的都比不上往常在京华时的饮食,但以后到了?州,也未必能吃得好。 对于宋怀毓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能吃就吃了。况且崔兰做的这桌饭菜味道儿也不错,清淡是清淡了些。 至于崔兰的心思,宋怀毓不是不知道。但她心里确实没有太多的感觉,崔兰同谢瑜玩心思,指不定遭殃的只能是崔兰。 谢瑜连阿弥都没放在心里,连阿弥都不如的崔兰,又怎么可能能博得谢瑜的青睐? 谢瑜却没有动自己眼前的饭,反而看向侍墨,“我看你的那碗饭比我的这碗好,我们换一下。” 侍墨疑惑的啊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扒拉了几口的饭,“可是公子,我已经吃过了。” “……”谢瑜没好气的抬脚就要踹过去,这小子怎么不会看人脸色呢? 幸好侍墨跳开得快,较忙将自己手中和谢瑜面前的饭换了换,讪讪笑道,“换,我换,公子请。” “这才对嘛。”谢瑜满意的拿起筷子,“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你吃过的我怎么就不能吃了?” 侍墨抽了抽嘴角,公子啊,我可不敢跟你情同兄弟啊。 崔兰看侍墨将自己盛给谢瑜的饭端在手里,还真吃了起来。心里没有不甘,说实话那是假的。 明眼人都知道,谢瑜只不过找这么个借口,不想吃崔兰盛的饭而已。 老丈人感觉尴尬,心里对崔兰的举动,是有不明白的,只是他以为崔兰是怕得罪贵人。可是如今谢瑜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崔兰,怕是已经得罪了。 崔兰觉得这可不行啊,又赔笑着盛了一碗汤递到谢瑜面前,“公子,这莲藕汤极其清新爽口,可以尝尝。” 谢瑜的手一顿,目光看向那碗汤,然后回头问宋怀毓,“七七,要不喝口汤吧,我觉得你看起来挺渴的。” 一点也不渴的宋怀毓,“……” 宋怀毓心想,她得在这里多留几天才行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瑜这不好发作的模样,她就是想看。 想来也是谢瑜不想闹大。 宋怀毓摇头,“我不喜欢喝汤。” “七七不喜欢喝汤,那我也不喜欢喝汤。” “……你喝吧,别浪费了人家婶子的一片心意。” 被称呼为婶子的崔兰:“……” 谢瑜不依,直接又抱住了宋怀毓的胳膊,声音也委委屈屈起来,“七七,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发誓,我真的不会再吃别人给我的东西!” 戏精!宋怀毓心里吐槽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能让我好好吃饭吗?” “能。”谢瑜放开了宋怀毓的胳膊,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老丈人不禁笑道,“公子同夫人真是恩爱。” “是啊。”谢瑜幽幽叹了口气,“为此,有次有一位女子送了我一盒吃食,我想着不能辜负人家女子的一片心意,便也就吃了,七七也是这么说。可谁知道,自那以后,那也没有见过那位女子了。” “……”全场寂静。 幼辛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宋怀毓,见宋怀毓没有反应,又继续低头吃着了。 谢瑜你这是无中生女! 崔兰的面色也有些挂不住,总感觉谢瑜是在说她自己。 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崔兰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宋怀毓将那名女子抹了脖子,又或者是将那名女子送到了别的地方。 总之,都不太好。 崔兰不禁又心想,像谢瑜这样的贵公子,身边有着妒妇一样的妻子,不能同别的女子多加亲近,一定心里郁积。这时候,若是善解人意的她出现,谢瑜未必就能狠心推开! 转眼一想,崔兰打定了主意,这顿饭也没有继续向谢瑜献殷勤了。 宋怀毓心里无语,也懒得搭理谢瑜。 倒是旁边的少夷,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会儿崔兰,然后收回了目光。罢了,崔兰这样的心机程度,也害不到宋怀毓,少一事则少一事吧。 晚上入睡时,谢瑜抱着宋怀毓委屈巴巴的道,“七七,你明知道那个寡妇想要勾引我,你为何不阻止?” 说完又控诉道,“你竟然还想推波助澜!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怀毓摸了摸他的脑袋,“乖,我没有,我只是以为她是一片好心,没想那么多。” “你骗人!你明明知道,你在骗人!”谢瑜将脑袋拱向宋怀毓的脖颈,“今晚你若是不满足我的一个要求,你就休想睡觉!” 在门外守门的少夷幼辛和侍墨三人:“……?”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各自转过头去。这两位主子,什么时候也这么玩了?这是闺房中的独特乐趣? 说实话,宋怀毓睡了一路,现下她不困。索性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披着外裳就想往外走。 谢瑜自然不让,连忙扯住她的衣角,“七七,你是想要弃我而去吗?” “没有。”宋怀毓低头静静的瞧了瞧他,“我只是想出去赏月。” 不,她就是想要弃他而去。谢瑜现在是不仅越来越戏精,脸皮越来越厚,还越来越作了。 “那七七早去早回,我暖好床铺等你。”谢瑜依依不舍的放了宋怀毓的衣角。 宋怀毓无语的出去了。 宋怀毓本来也没有想要赏月,出去后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弦月,又望了望远处的荷田,抬脚就过去了。 少夷和幼辛追了上去,“姑娘是要去哪儿?” “抓田鸡。”宋怀毓将衣裳穿好,然后挽起袖子,模样的确是真的要去抓。 少夷和幼辛:“……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宋怀毓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个,正好有机会,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侍墨在门口看了看宋怀毓她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房间里,然后走进去,“公子,少夫人怎么……” “你去保护七七。”谢瑜挥了挥手,示意侍墨快滚。 侍墨心里无语,宋怀毓身边有少夷和幼辛,她能有什么危险。况且这穷乡僻壤的,也没有什么比他家公子更危险的吧? 但是侍墨还是老老实实的朝着宋怀毓那边儿滚去了。 公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说了,公子一肚子里的坏水,指不定现在是在想做什么坏事呢。 第114章 碌碌谋生谋其所爱 谢瑜半躺在床上,闭目冥想。没过多久,果不其然响起了敲门声。谢瑜缓缓勾起了唇。 门外响起了崔兰的声音,“公子,你在吗?”她可是亲眼看到宋怀毓带着人去了荷田那边儿,还要抓什么田鸡,眼下这里就只剩下了谢瑜。不可多得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谁?”谢瑜明知故问道。 “是我,崔兰。” “三更半夜的,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崔兰的声音有些发腻,“我给公子拿了新的被褥来,怕夜里公子和少夫人受凉。” “进来吧。” 崔兰面上一喜,这就推开了门。她手里是真的抱着一床被褥的,并不厚,毕竟现在的天气很是闷热,夜里凉也不会有多凉的。 早在崔兰来之前,谢瑜就已经将烛火吹灭了。所以崔兰一进来,只能借着月光看清了在床上的谢瑜。他微微偏过头来看着她,眉目含笑。 就是那么一瞬间,崔兰觉得自己是真的心动了。她觉得谢瑜的眉眼,蹙着春山,颦着秋波,一举一动,一抬眼一垂眸,都令人心醉。 “公子,我……将烛火燃起来吧。”崔兰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你先把被褥拿过来。”谢瑜挑了挑眉。 “哦,哦哦,好。”崔兰心中一喜,抱着被褥朝着谢瑜那边走去,快要到床边的时候,假意被绊倒了一下。 谢瑜不躲不闪,崔兰直直的扑到了谢瑜的怀里。他温柔的抚了一下崔兰的背,“嫂子没事儿吧?” 在黑暗中,崔兰红了脸,见谢瑜也没厌恶她的靠近,想来吃晚饭时是碍于宋怀毓在场,所以才不好意思同她眉目传情。自以为想通了的崔兰,更是往谢瑜怀里又蹭了蹭,略微带了哭腔道,“我好似崴脚了,疼得厉害,公子可否帮我看看?” “哦?想让我帮你怎么瞧?”谢瑜微微倾了上半身下来,正好唇就停在崔兰的耳边,吐出的热气都悉数扑在了崔兰的脖颈间。 崔兰只觉得痒痒的,恨不得此刻谢瑜就将自己压在身下,好好的疼爱。她的声音里不禁染上了媚意,“公子说笑了,还能如何瞧瞧?公子……” 崔兰试探性的想要爬上床来,见谢瑜没有阻止,反而好似乐于在看着她爬上来的模样,她的心里略微定了定,还真爬了上来,坐在谢瑜旁边,将鞋子一脱,屈在跟前,“公子,可以帮人家吗?” “可以。”谢瑜又挑了挑眉,然后将崔兰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双手不轻不重的捏着,“可好些了?” 崔兰“嘶——”了一声,“公子可轻些。” “……”谢瑜直接将崔兰拉入自己的怀里,两人面目离得极近,呼吸声都听得十分清晰。尤其是谢瑜,眼神迷离,他瞧着崔兰的唇,“嫂子,你真好看。” 崔兰心中更是大喜,双手攀上谢瑜的脖子,眉目间那一股子属于青楼的气息,怎么再也掩藏不住。 “公子,想不想要?” “想。” 谢瑜的眼神愈发迷离起来,一只手抱着崔兰,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解起了崔兰的腰带。也不知怎么的,崔兰的腰带轻轻一扯就开了,外裳就这么散开,露出里面的亵衣来。 “公子。”崔兰扭动一下腰,然后吻上了谢瑜的喉结,手也没闲着,更是要去解谢瑜的衣裳。 今晚这事儿,崔兰觉得已经成了。不管谢瑜到底有没有动她,只要被人发现她在谢瑜的床上,还衣衫不整,谢瑜都只能被迫收下她,就算是宋怀毓也阻止不了。 况且,看谢瑜今晚的反应,明明就是对她有点欢喜的。如此一来,崔兰觉得荣华富贵就在明天了。今晚一过,她再也不是这乡野之地的一个寡妇。 谢瑜将脑袋伸向了崔兰的脖颈间,崔兰以为他是吻自己的脖颈,便微微向那边偏了偏,可谁知下一刻,却是遍体生寒。 “这般低贱劣质的药物,也只能让你这种蠢货上上当了。”谢瑜的声音很低,也很冷。 崔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谢瑜掐住了脖子。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面色寒冷的谢瑜,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寒。 也就是这一刻,崔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位公子是位贵人,却不知道究竟是位怎么样的贵人。 “公……公子,我……知道……错……错了……”谢瑜掐得她的脖子很用力,崔兰说句话都觉得十分困难,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可能就会被眼前这位贵公子拧断脖子。 “想要活命?”谢瑜冷冷的问。 崔兰忙不迭的想要点头,“想……我想。” “那就听我的。” …… 其实宋怀毓说要抓田鸡,也没有真的要抓什么田鸡,她也就只是挽起了袖子在荷田边上散着步而已。 月朗星疏,风也很清凉,真的是很舒服。 但,若是没有那么多蚊子就好了。宋怀毓被蚊子叮得迫不得已把袖子放了下来,可是这也让她难受得很,脖子也被叮了几个包。 痒得宋怀毓把脖子抓出了几道红痕。 少夷跟在宋怀毓后面,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崔兰进了姑爷的房间。” “嗯?”宋怀毓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随她去吧。” “……”少夷抽了抽嘴角,看向一旁的侍墨。侍墨有些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后脑勺,少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啊,这个崔兰,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幼辛愤愤道,“亏得老人家还一直夸她,没想到却是个……” 幼辛后边的话被少夷堵住了,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嘴从少夷手里解救出来,“少夷姐姐,你干什么呀?她敢做还不许我说吗?” “得了,崔兰为什么去找姑爷,兴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别说的那么不堪。”少夷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这崔兰,可不就是那么不堪吗? 幼辛却不赞同,“这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非要现在来说?而且还只有谢瑜那小子一人在的时候!”幼辛说完往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更来气了,“你瞧瞧,进去了这会子房里连盏烛火都不带点的,为的什么还不清楚吗?她真以为能勾引谢瑜,然后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侍墨觉得,打死他他都不敢直接叫谢瑜的名字啊,还说的真的难听。 第115章 催花信紧误了春光 宋怀毓也不知道是不是蚊子太多,叮得自己心里烦,看了一眼幼辛就打算回去了。但是想想现在谢瑜和崔兰在房里应当还没完事儿,一时间宋怀毓倒是不好回去了。 说不上来介不介意的,只是此时她不爱谢瑜,对于此事她确实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若是谢瑜成心想要收了崔兰,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一直都记得清楚,她同谢瑜也不过是合作关系。 至于那一桩生意,不做就不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纵观这世间,能合宋怀毓心意的,或者说是能让宋怀毓上心的男子,真的没有。她不喜欢凑合,大不了事成之后她同谢瑜合离,孤独终老也没什么的。 宋怀毓就离开了荷田,也没有回房里,而是在院子里让幼辛搬了一张凳子来,坐着赏月。 也不知谢瑜和崔兰为什么这么久,直到后半夜也没见崔兰出来。宋怀毓也不急,反正她在车架上的时候已经睡饱了。 宋怀毓让少夷三人去睡觉,但是他们不肯,少夷和幼辛肯定是要守着宋怀毓的。侍墨完全是不敢。 更让侍墨内心泪流满面的是,宋怀毓居然看着他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不去帮你家公子准备好热水吗?待会儿他们做完了定是要沐浴的。” “……”侍墨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但是看着宋怀毓如此认真的模样,他不得不接受宋怀毓的确是这样说的事实。 宋怀毓说完也没再管侍墨。 天都蒙蒙亮了,崔兰还是没有从房里出来。宋怀毓叹了口气,她觉得也该差不多了,哪怕是通宵这会儿也该睡得正熟。她想进去拿身衣裳换一下。 床上的幔帐将谢瑜和崔兰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尤其是幔帐又是最廉价的那一种,布是十分的粗糙的,连光都不能透进去一点。 里面没有动静,宋怀毓想约莫是他们睡得很熟。 可是哪知宋怀毓忘了吩咐幼辛了,她不想打算谢瑜和崔兰,可是幼辛却不。 幼辛是直接将软鞭抽了出来,一鞭子甩向了床上。幔帐被鞭子带了下来,只听见“哗啦”一声,幔帐被撕裂,然后直接落在了地上,一部分还搭在床边。 床上的两人不着寸缕,被一行人看了个正着。 “……”宋怀毓抽了抽嘴角,看着幼辛气势汹汹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刚想喊住幼辛,幼辛却又是一鞭子。 噼里啪啦的响,床上的两人也是彻底的被惊醒了。谢瑜倒是毫不意外,慵懒的扯过被褥盖在自己和崔兰的身上。 幼辛虽然抽得狠,但也只是抽在了床架上。 崔兰有些心有余悸的看着鞭痕,愈发不敢从床上下来,只躲在谢瑜身后,生怕幼辛一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皮开肉绽。她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委屈巴巴的看着谢瑜,“公子……” 如果说昨天崔兰还有轻视宋怀毓的想法,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了。谢瑜的身份都是她不敢想的,何况是宋怀毓的? 况且谢瑜让她一起演戏,也只是为了演戏给宋怀毓看。她怎么会不知道谢瑜是什么想法? 宋怀毓一直对谢瑜表现的没有什么感情,谢瑜让她真的演戏的目的,简直可想而知好吗?既然不是为了和宋怀毓合离,就只有刺激宋怀毓了。 但看宋怀毓的样子,压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啊。倒是这个手握软鞭的女侍,凶得很,什么话都不说直接一鞭子。 谢瑜安抚似的抚了抚崔兰的背,“乖,不怕。” 约莫是刚睡醒,谢瑜的嗓音还很喑哑。 幼辛“呸”了一声,指着两人,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们俩,你们俩这对不要脸的……” 幼辛是想骂出来的,被少夷捂住了嘴,“姑爷,您继续。” 然后把幼辛拖了出去,跟在后面不明所以的侍墨也默默退了出来。 “……”宋怀毓连衣裳也不换了,“您继续。” 宋怀毓出去时还很好心帮谢瑜和崔兰关上了房门。 “姑娘,你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他们两个呢?”幼辛不甘的扯了扯软鞭,“早前勾搭溢香楼的阿弥也就算了,现在连寡妇都不放过,他到底是有多缺女人?” 缺不缺女人宋怀毓不知道,她只知道谢瑜又在跟她玩把戏。 崔兰是风尘女子,而且是不入流的风尘女子,也就脸和身材有几分可看。宋怀毓昨晚以为谢瑜真的是要收了崔兰,可是仔细想想,谢瑜不过是借着崔兰的心思同她玩把戏。 他要玩,也要看她接不接好吗。 宋怀毓不想跟谢瑜玩什么把戏,而且还是这种把戏。 宋怀毓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侍墨在一旁只觉得自家公子又作孽了。 没过多会儿,谢瑜和崔兰都已经穿戴好出来了。 谢瑜依旧眉目含笑,“七七,早啊。” 崔兰也低眉顺眼的道,“少夫人早。”她不知道谢瑜和宋怀毓的名讳,连姓也不知道,只能同侍墨一样喊宋怀毓了。 宋怀毓眸色微动,看向他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既然你们昨晚已经做了,以后你喊我姐姐就可。” 在场一众人:“……???” 崔兰更是心中一喜,虽然没有靠勾引谢瑜过上富贵生活,但是却因为宋怀毓要过上了。阴差阳错之下,目的都要达成了。 谢瑜抽了抽嘴角,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七七,你不觉得这样不妥吗?” “哪里不妥?我觉得甚好,免得你有遗落在外的子嗣。” “……”谢瑜就知道会这样,看来他还是算错了,宋怀毓的心……同前世也不一样了。 前世谢瑜在宋怀毓死后才知晓,原来宋怀毓一直喜欢的都是他,从年少开始,喜欢的一直都是他。只是种种,她一直都藏在心底,不为人所窥探。 他是想试图让宋怀毓将对他的真心逼出来,谁知……会是这样。 谢瑜叹了口气,“七七,我同崔兰什么也没有发生。” “逃避推卸责任,可不是你的身份允许你做的事儿。”宋怀毓没反应,“做了就是做了,不必怎么样,带她一同去?州就是了。” ?州……崔兰的心猛地一跳。 第116章 一事无成半生潦倒 要去?州,身份贵重的,不难猜出谢瑜和宋怀毓是谁。但是崔兰心有存疑,如若眼前的这对夫妻真的是谢二公子和长宁郡主,应当走官道呀。 但是看了看幼辛手中的软鞭,又确定了下来。长宁郡主身边有一名惯使软鞭的女侍,武功极高,崔兰是知道的。 兴许人家只是不喜欢走官道,想要走走乡野之路呢? 崔兰在心里给自己抹了一把冷汗,幸好未铸成大错。万一她真的鬼迷心窍,一心想要攀附谢瑜,谢瑜定是保不住她的。谢瑜一人,对抗不了宋谢两家的压力,更何况谢瑜连谢老夫人都违逆不了。听闻这谢老夫人,又是极其喜欢宋怀毓这个孙媳妇的。 索性崔兰就直接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道,“少夫人误会了,我同公子并未发生任何关系。我昨夜……昨夜一直都未沾床,直到少夫人要进来时,才到了床上给了大家一个假象。公子是极其在意少夫人的。” “……”宋怀毓觉得真的是了无生趣,明明是万般想要攀附上谢瑜的,这会儿却这么认真的在澄清。可是崔兰澄清,她就要信吗? 谢瑜见宋怀毓的神色一点也没变,也没有相信崔兰的意思,他只好可怜兮兮的牵住她的衣角,“七七,她说的都是真的。我原本是想让你吃醋的,可谁想到……” 谁想到宋怀毓不仅不吃醋,还不生气,还主动替谢瑜要收了崔兰。这简直,简直让谢瑜觉得特别失败了好吗。 “……”宋怀毓没想到谢瑜这么快就坦白了,她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便去洗漱吧,该吃早饭了。” 这次吃饭崔兰倒是十分安分,只是老丈人一直看看谢瑜又看看崔兰,神情十分为难又尴尬。今天早上他一直没见到崔兰的身影,甚至到崔兰房里找人的时候也没找到人。 直到看到崔兰是跟着谢瑜一行人出来的,老丈人忽然就明白了。 其实崔兰在这个村落里,背地里的名声远没有老丈人夸赞的这般好。老丈人也是怀疑过崔兰的身份的,但是儿子对崔兰深情款款,非她不娶,加上崔兰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就没有计较了。 在老丈人眼里,谢瑜和宋怀毓这等贵人,也绝非他这种乡下老汉可攀附的。 本来宋怀毓的确是想在这里多停留几天的,但现下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了,她本来就是冲着崔兰才决定的。 所以吃过了饭再休息了一会儿,就让少夷和幼辛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前行。临行前也让少夷再给了老丈人一袋银两,足够老丈人吃穿用度一辈子不愁。 老丈人和崔兰在门口目送一行人离去,老丈人看着崔兰叹了口气,将钱袋塞到了崔兰的怀里,“兰儿,拿着这钱,能再嫁便再嫁吧。” 崔兰有些错愕,抓着钱袋的手略微抖了抖,“阿爹?” “我一直都知晓你的心不是这个小小的村落能够装得下的。反正这银两我一个半死的老头子拿着也没什么用,就给你吧,当是那两位贵人给你的报酬。”老丈人一直觉得总真的耽误着崔兰也不是个事儿,崔兰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更何况,他也的确没多少日子了。本来老来得子,以为老有所依,不至于没人给自己收尸,却没想到老伴个儿子相继离世,连新过门没多久的儿媳妇也成了寡妇。 崔兰经过昨晚,也是彻底的认识到,这世间并非所有的贵人,都如同她曾经遇到的那样可恶。她仔细的想了一宿,终于想明白,那些荣华富贵也终究只能她的一场梦,她的归宿就如同这里一样,粗茶淡饭。 她本性不坏,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只是昨天看到谢瑜和宋怀毓,突然羡慕起来。她只是想试一试,她以为自己想要的是荣华富贵,其实只是想要谢瑜对宋怀毓的那一份独宠。 他可以对宋怀毓示弱,撒娇,可以做一个作为女子做的事情。 京华那里传出来的谣言又是多少的不可信。就崔兰亲眼所见,那什么溢香楼的阿弥,恐怕也并非传言中的那么得宠。 但其中有什么玄机,崔兰是不愿多想了。 那同她无关。 崔兰将手里的钱袋又塞回给了老丈人,笑了笑道,“阿爹,我走了以后你可要怎么办?我陪着阿爹。” 车轮跍辘辘的在地上转着,车架里谢瑜紧紧抱着宋怀毓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放,“七七,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放手,如何?” 宋怀毓黑白分明的双眼认真的看着谢瑜,“你确定你真的要威胁我吗?” “我哪敢威胁七七呀?这怎么能叫威胁呀!这明明是风趣,为单调无聊的?州之旅增添一些乐趣!”谢瑜虽然口上说的振振有词,手里却更加抱紧了宋怀毓的胳膊。 “……”宋怀毓发现,谢瑜真的是越来越喜欢抱着她的胳膊了。虽然她并不讨厌,但是这让她的动作很不方便。 此行谢瑜和宋怀毓要去的是?州禾泉,禾泉是?州的中央,?州各大官员几乎都聚集在禾泉。对于岁时派了谢瑜这么个二世祖来,?州诸官也是很头疼,谢瑜这么一个什么也不会只会吃喝玩乐的贵公子,能查什么案? 索性岁时给谢瑜的官职也不高,可以说是很低。 宋怀毓也知道谢瑜的计划被岁时打乱了,原本是可以按照计划前往町水的,如今却曲线前往了?州,徒增了一些麻烦。 但宋怀毓不得不怀疑岁时是故意的,而且也没打算重用谢瑜,所以才会给了长史这么一个职位。虽然看似是个权力很大的官,但若是地方官员防着谢瑜,谢瑜就只能空有名头,碌碌无为。 再多的兵马,也轮不到谢瑜来掌管,也将谢瑜彻底摒除在?州官员的圈子之外。 此行看似身负皇恩,极其浩荡,可实则也是岁时对谢瑜的捧杀。 车架驾驶了大半天,最后又停在了一条河边小憩。 前面有些道路会很不好走,可能只能弃下车架和大部分行囊,徒步而行。 第117章 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这条河边入目之处没有一间房屋,侍墨也特意往前再探了探,天黑之间已经不能再赶到下一个村落或者城镇了。 少夷三人便去准备今晚在这里过夜的一应事项。前面是河流,背后的山林,虽然地处不好,但勉强一晚也不是不可。 况且车架够大,能够让宋怀毓和谢瑜两人睡得。 侍墨去打猎打回来两只兔子和山鸡,宰了洗干净架在火堆上烤。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少夷从车架上搬了两坛酒来。 宋怀毓不怎么重口腹之欲,酒是一滴未沾。她闻着烤鸡的味道儿,倒是觉得特别香,想吃一吃,尝尝味道儿。 谢瑜见山鸡烤得差不多了,就直接拿着棍子将山鸡送到自己的嘴边,然后咬了一口。咬完了还特意看向宋怀毓,挑了挑眉,那模样完全就是在挑衅宋怀毓。 “……” “嗯,真香。侍墨你的手艺又进步了。”谢瑜拍了拍侍墨的肩膀。 侍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公子喜欢就好,多吃些。”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瞧了瞧宋怀毓的脸色连忙补上一句,“少夫人也尝尝,公子说好吃那必然是好吃的。” 宋怀毓看着谢瑜一连在烤鸡身上咬了好几口,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我不想吃,你家公子这是快要饿死了,让他吃吧。” “你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来。”谢瑜从咬过的地方撕下了一块肉,就直接用手拿着递到宋怀毓面前,那副模样好像要亲自喂宋怀毓。 “真的好吃。”谢瑜见宋怀毓没有要吃的意思,又开口道,说完还特意舔了舔嘴唇。 宋怀毓微微一愣。她总觉得谢瑜是有意勾引她,他自己难道不知道他舔嘴唇的时候……真的特别特别勾人儿吗? “吃呀。”谢瑜又催促,眼神颇为复杂的冲宋怀毓笑了笑,然后又舔了舔嘴唇。 好,宋怀毓明白了,他就是明明摆摆的想要勾引她。 “不吃。”宋怀毓干脆起身,上车架去睡觉。 谢瑜叹了口气,将没咬过的那一半掰开给少夷三人,然后拿着自己咬过的半边也跟着上了车架。 因为烤鸡的原因,谢瑜的手满手都是腻腻的油。连帘子都没用手掀,直接跳上了车架,然后就顶着帘子进了车架。 宋怀毓半躺在塌上,眯着眼,只说了一句,“别脏了车架。” 谢瑜觉得自己真的是委屈,将烤鸡放在小几上的瓷碟上,然后又撕了一点肉下来,放到宋怀毓的嘴边,“七七,你这样可撑不到明天。” 宋怀毓只觉得自己的口鼻充盈着满满的烤鸡的香味儿。她睁开眼睛,然后垂下眼眸看着谢瑜放在自己唇边的肉,将脸挪了挪,避开了。 “……”谢瑜干脆把肉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七七啊,我错了,以后再也不逗你了,好不好?你先吃一口嘛,真的挺好吃的。” “七七,我们是夫妻,我的口水你吃了也没有什么问题的。吃嘛吃嘛。” “……”宋怀毓对谢瑜的一切动作话语充耳不闻。 看来是要使出杀手锏了啊。谢瑜又叹了口气,然后撕了一块肉咬在嘴里,然后朝着宋怀毓倾身而去。 为了不弄脏宋怀毓的衣服,谢瑜已经很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手痒也绝不碰宋怀毓一下。 宋怀毓只觉得自己的唇上被压下来一片温软,有热气在她的脸上徘徊。她又睁开眼,看见的是谢瑜近在咫尺的脸,和他含笑的眉目。 那里面的灼灼华光让宋怀毓怔了怔。 正在宋怀毓出神之际,谢瑜已经将肉送进了她的嘴里。她猛然回过神来,一口将肉吐了出来,恰巧吐在了谢瑜的衣裳上,“放肆!谁让你……” 宋怀毓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有些无语的停住了话头。 谢瑜颇为遗憾的看着宋怀毓吐在自己身上的那块儿肉,“我还以为七七要我亲口喂才肯吃呢,原来我亲口喂七七也不会吃,甚至是嫌弃。” 宋怀毓默不作声的看向谢瑜,他略微垂着脑袋,神情落寞,似乎极为的伤心。她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忽然柔软了起来。 她将吐出来的那块儿肉抓起来又送进了嘴里,嚼了几下,淡淡道,“确实好吃。” 谢瑜抬头愣了愣,“七七,脏,你快吐出来。” “你衣服不脏。”宋怀毓回了一句,然后便没有说什么了。 若是说谢瑜心里没有一点激动,那绝对绝对是假的!宋怀毓竟然,将吐在他身上的肉捡起来吃了……而且,貌似是为了哄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追妻之路也不是很漫漫。 谢瑜虽然心里高兴,但是神情还是很落寞,又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他就这么赌上了,赌宋怀毓会不会对他更心软一些。 若是不会,大不了他在心里把自己哄好,再讨好宋怀毓。 宋怀毓的确很完美,比很多姑娘都要优秀,可她也和一些姑娘没法比。可在谢瑜眼里,宋怀毓始终是他的七七。 若是宋怀毓的心脏,真的不齐全,七情六欲也有所散失。那么,谢瑜愿意帮宋怀毓找回这一切。 哪怕最后徒劳无功,找不回来,谢瑜也甘之如饴。无论都好,反正眼前的女子已经是他的妻子,他的七七。 宋怀毓默不作声的看了谢瑜良久,忽然道,“那你……继续喂我吧。” “真的?”谢瑜欣喜的抬头,宋怀毓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得逞。 虽然宋怀毓在这一刻已经意识到谢瑜是故意的,心里很是无语,但还是点了点头。 无所谓吧,反正刚才她都吞了那么一块肉了,一回生二回熟,再来几次也就没啥感觉了。宋怀毓唯一觉得有点紧张的,就是谢瑜会不会占她便宜。 谢瑜马上就叼了一块儿肉,凑近了宋怀毓的唇。 但是这块儿肉却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里,宋怀毓只知道,这果然是谢瑜算计好的。 他们的唇触碰到一起的时候,谢瑜就松开了牙齿,那块儿肉是直接掉了,然后宋怀毓就再次被谢瑜吻了。 宋怀毓没有拒绝。 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喜欢甚至留恋谢瑜的味道儿。 第118章 江山顾在红颜策马 后来宋怀毓和谢瑜都陷入了情动,吻着吻着也顾不上旁的了。 谢瑜一遇上宋怀毓,特别是这样亲热的事儿,他就脑子空空,什么也顾不上。但还记得自己的手十分油腻,连忙在自己的衣裳上使劲擦了擦,然后就抱住了宋怀毓。 再然后,谢瑜就将宋怀毓压在了身下,两人衣裳半褪。 宋怀毓是觉得自己身上很热很热,总觉得十分难受,但触碰到谢瑜的时候,却觉得清凉许多。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谢瑜接踵而至的吻让她连思考都没了时间,脑子一空就任由谢瑜摆布了。 腰带被谢瑜轻轻一勾就散了开来。 两人眼神迷离,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一直在车厢里流转。 …… 天亮的时候,少夷幼辛和侍墨三人都齐齐跪在宋怀毓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 宋怀毓的神色很冷,“车架就只有你们三人接触过,难不成我自己给自己下药?” 对,现在的宋怀毓极其的生气,现在还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想吐。 少夷主动认错,“一应事务都是我在打理,没能发现车厢里被人下了药是我的失职。还请姑娘责罚。” 侍墨也赶紧道,“此事我也有责任,请少夫人责罚。” 宋怀毓默不作声,只神色冷淡的看着他们。 虽然少夷和侍墨都主动认错承担责任,但是幼辛却不这么认为,“姑娘和姑爷是夫妻,这圆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姑娘有什么好生气的?” 少夷悄悄扯了扯幼辛的衣角,但是幼辛浑然不觉,又继续道,“车架出发之前我们就检查过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若是有被下药,我这鼻子早就闻出来了。姑娘明明是和姑爷情不自禁,却非要怪在我们头上。” “……”少夷抽了抽嘴角,完了,这孩子算是没得救了。 没看到宋怀毓此时正处于震怒之中吗?脸色冷得就差把我们冻死了! 宋怀毓看向幼辛,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些年来,她一直对幼辛很是纵容,凡是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曾责罚过幼辛,反倒让幼辛养成这副性子来。 对于幼辛的话,宋怀毓倒是没生气,她气的是幼辛搞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倘若车架里的人刚好是谢瑜也就算了,若是换成了别人,宋怀毓发誓,她真的会恶心到想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谢瑜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她才只是在这里责问三人。 其实昨晚宋怀毓和谢瑜也没有真的成事。毕竟谢瑜的自制力本就强得令人心惊,上次宋怀毓被下药就是被谢瑜拉回来的。 但是没想到,这招数用了一次,还对宋怀毓来第二次。 想起昨晚的那副场景,宋怀毓觉得这事儿成没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她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被谢瑜看完了,也摸完了。 真的,宋怀毓更气的是,在两人都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在谢瑜揶揄调侃的话里,宋怀毓听出了嘲笑的意味儿。 早知道,她心软个什么劲儿,直接让谢瑜滚下车架去就完事了。 远处有些郁闷的看着河水的谢瑜,也很气啊。说实话就差最后一步了,他却硬生生的清醒了,难受得他一夜难眠。 当然,现在也难眠。 但是这次的药却和上次的不一样,完全都不是同一个档次的。 谢瑜有心怀疑,这次下药的人真的就在他们当中。因为能有这个机会的,就只有他们。 这个药……谢瑜抬起手借着阳光,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一点粉末,他眯了眯眼睛。这个药,不像是洹朝的东西啊。 更不像是凡人所能拥有的东西。 若不是因为谢瑜有能力,恐怕还真会一夜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和宋怀毓圆房了。他说过要等宋怀毓爱上他,他就会等。虽然觉得错过了这么个机会觉得可惜,但受过也算是颇丰。 他的七七,这辈子,永远永远,都只能是他的。 谢瑜闻了闻那些粉末,总觉得这味道儿过于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碰到过。 这药的药效似乎极为的短暂,现下谢瑜这么闻竟然是半点感觉也没有的。早上醒来的时候,谢瑜就已经有仔细闻过这个粉末,至今也没有什么异样。 只能用一次的药吗? 谢瑜忽然觉得不远处的灌木丛动了动,他眼神一厉,“什么人?” 然后就是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似乎那人是被人封住了嘴巴。听声音,这人也极为的虚弱。 谢瑜没有想要做好人的心思,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起身朝着那个灌木丛走去。 但,事实好像同谢瑜想的不太一样。他以为这里的人至少是被追杀才真的虚弱的,却没想到是饿的。 那是个男子,极其的瘦弱,面黄肌瘦的,但不难看出是个美男胚子,只要吃饱穿好,再好好收拾一下,也是极好看的。 身份看起来也不低,身上的绫罗绸缎可是抵得上普通百姓好几年的开销。 一群人围在男子中间,男子战战兢兢的啃着昨晚剩下来的兔肉。兔肉是宋怀毓让给的,本来谢瑜的意思是先饿着他,问清楚再决定。 但是宋怀毓偏偏不,她今天是决定要和谢瑜杠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弱弱的回答,“崔弗。” “崔弗?哪里人?干什么被绑着丢在那里?” “?州禾泉人士,前些时间想要去京华观谢二公子和长宁郡主的婚礼,可是家里不给,只好离家出走。可是出走的时候银两被花光了,然后……就现在这样了。”崔弗又弱弱的看了少夷幼辛和侍墨三人几眼,“绑我的人,就是他们三个。” 回答完又弱弱的看向宋怀毓和谢瑜,“他们是你们的仆从吗?” “是啊,所以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的。”宋怀毓又让少夷去车架上拿了一些储备的糕点出来,给崔弗吃。 崔弗脸上一阵欣喜,连忙去拿糕点来吃。手刚伸出去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感激的道,“二位放心,待我回了家中,便会报答二位的。不知二位是何许人士?” 宋怀毓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姓玉,是温州人士,正打算前往?州。若是公子不嫌弃,可以同我们一起。” 第119章 心无外物物以心生 崔弗一脸惊喜,“如此,多谢姑娘了。待我回到家中,一定给姑娘重酬,绝不亏待,更将姑娘视为座上宾!” 他还以为自己要饿死在这荒山野岭了呢,没想到碰到个虽然仆从作恶但是主子心善的姑娘,先是填饱了肚子,后又能回家,能不高兴吗? 宋怀毓笑了笑,“好啊,到时候你可要带我好好逛一逛禾泉。” 崔弗点头,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脊背一凉,连忙往后看去,正看到谢瑜微微眯着眼睛看自己。崔弗一脸莫名其妙,但也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了。 啊,崔弗觉得宋怀毓人美心善,真的是一位极好的姑娘。然后见宋怀毓的发髻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的样式,便问道,“不知姑娘可有婚配,或者是心上人?” 宋怀毓静静的看他,崔弗以为是自己贸然这样问,冒犯到了宋怀毓,又连忙解释道,“是我唐突姑娘了。只是看姑娘的发髻像是未出阁的样式,所以问一问,姑娘只带了几个人就敢走乡野山林之路前往禾泉,也实属勇气可嘉。” “无妨。”宋怀毓笑了笑,却没说自己到底有没有婚配,“目前,暂且没有心上人。” “哦。”崔弗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弱弱的看了谢瑜一眼,“那,那位公子是姑娘的兄长吗?” 谢瑜冷哼一声,“我是她的夫君。” “……哦。”崔弗了然的点点头,然后睁大了眼睛,“你你你,是她的夫君?” “是啊。”谢瑜挺直了腰板,“怎么,不像吗?” 崔弗看看宋怀毓,又看看谢瑜,然后弱弱的回答,“像,像极了,一副夫妻相。” 谢瑜微微眯了眯眼睛,同方才危险的眯眼不一样,现下他高兴多了,决定不同崔弗这个傻小子计较。 崔弗看着谢瑜的神情,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说不像,他绝对会立马揍自己。 等崔弗吃饱以后,宋怀毓瞧着他身上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得发黑的衣裳,让侍墨去找了谢瑜的一件衣裳丢给崔弗,让崔弗去把自己整理好再出来,然后上路。 等崔弗整理好了,确实是一位翩翩公子,只是脸庞稚嫩,更显得可爱一些。 对于少夷她们会把崔弗给绑了的原因,是因为崔弗闻到了烤肉的味道儿,一路闻着过来的。然后少夷他们发现了崔弗,怕打扰到宋怀毓和谢瑜,干脆就绑了丢到灌木丛里了。 至于是生是死,与他们无关。反正崔弗要是找不到食物,他迟早也会被饿死。但是没想到,崔弗被谢瑜给发现了。 然后就把崔弗带了出来,然后就是宋怀毓…… 崔弗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但是谢瑜怎么看崔弗怎么都觉得不顺眼。这辆车架本来只有宋怀毓和他乘坐,如今却硬生生插进来一个崔弗,虽然和崔弗没有多大关系。 但是谢瑜不能对宋怀毓生气,所以他只能对崔弗生气。 崔弗觉得自己坐在宋怀毓和谢瑜的中间,度日如年,十分煎熬。他弱弱的看了一眼谢瑜,发现他没有在看自己才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坐在他们两人中间啊,谢瑜看他的目光就像要吃了他一样。但是宋怀毓偏偏让他坐这里啊,按着他不给走。 崔弗觉得这个气氛十分诡异,虽然宋怀毓并不觉得,并且十分淡然的翻着书卷。 崔弗觉得自己需要努力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于是他想啊想啊想,终于想起了自己想要问却忘了的一个问题,“姑娘,啊不,夫人真的是来自温州吗?我从未听说温州有姓玉的大户人家。” 这宋怀毓和谢瑜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啊,而且是不一样的大户人家。毕竟崔弗也是大户人家的嫡系子弟,对这个还是有些眼光的。 “有啊,”宋怀毓随口答道,“只是我们家素来低调,所以不为人知罢了。哦对了,他姓谢。” “谢?”崔弗愣了一下,“哪个谢?” “你说呢?” 崔弗便不奇怪了。看谢瑜的气度也像是谢氏那样的氏家大族才能培养出来的,他不禁又看了宋怀毓一眼。 终究崔弗什么也没再说,弱弱的坐着不敢说话。因为他刚才脊背一凉,又感觉谢瑜吃人的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天啊,快救救他吧!崔弗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也待不下去了,等到了下一个休息地,他一定要去另一辆车,跟他们的仆从挤挤也不愿意来这里了! 这次宋怀毓特意吩咐了侍墨他们务必把车架赶得快一些,她不想再在野外留宿了,真不想经历第二次。 最后也幸好在落日之前抵达了一座城镇,少夷他们也很利索的去客栈要了几间房。掌柜的见少夷他们出手阔绰,也是十分殷勤的招待。 这座城镇是有名的水城,因为城镇四周环水,城中的多数景区也是由水作为主要观点的。 也不愧是有水城之称的宜城,宋怀毓一进城就觉得扑面而来的是水的气息,一下子清凉了不少。相比于在外面的夹杂着尘土气息的水的气息,要令人更加舒爽。 堂倌也是看在他们出手阔绰的份上,分外殷勤,更何况还得到了打赏,“宜城啊,到了夏天就十分凉爽,外地人士都会纷纷来这里避暑。” “那岂非到了冬天,到处都是冰?冷不冷啊?”崔弗好奇道。 “冷啊。”堂倌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但今年怕是没什么人会来宜城避暑了。您瞧瞧,这街道上也不是很热闹,对吧?” 宋怀毓进城之后就发现了,这宜城看似风平浪静,有一种怡然自得的心景,但是那只是表象,用一种略微凄凉的情景来掩盖住的表象。 虽然街道上甚至是客栈里也有不少人,但是宋怀毓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种不对劲儿,可能就是原因。 堂倌看了看四周,然后低了低声音,“宜城啊,最近发生了好几桩命案,很多来避暑的大户人家都死于非命。若是几位也是来避暑的,还是赶紧离开吧。” 这倒不是堂倌不要这个生意,但留得命在才是最好的。 第120章 三五七言皆是想念 崔弗有些害怕,扯了扯旁边侍墨的袖子,小声道,“侍卫哥哥,今晚你能保护一下我吗?” 侍墨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认真的道,“不行啊崔公子,我还要保护我家公子呢。” “哦?”谢瑜笑着看向堂倌,“巧了,我这里有位小公子,素来喜爱查案什么的,倒不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说着,谢瑜还顺便扒拉了几下崔弗,把崔弗的身体扭向堂倌,示意堂倌崔弗就是那位喜爱查案的小公子。 喜爱查案的小公子泪流满面。 他才不是喜爱查案的小公子好吗! “这……”堂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不是我不愿意同几位客官说,而是这本就是一桩无头悬案。衙门至今也没有得到什么线索,凶手一点消息也没有。只知道凶手只杀来避暑的外来人士。” 谢瑜悄悄拧了一把崔弗,崔弗连忙笑道,“不,不知那几位死者都是什么身份,死状如何?” 堂倌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脑子。死的几位都是县丞,连同他们带来的孩子也死了,除此以外其他人都相安无事,并且也没有盗走钱财。” 崔弗一哆嗦。 见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谢瑜就挥挥手示意堂倌可以走了。 谢瑜眉目含笑,瞧着崔弗,十分温柔的道,“崔公子怎么了,你不饿吗?这满桌的菜可是有大部分都是你点的。” 因为宋怀毓和谢瑜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就让崔弗随便点了。崔弗也没客气,见他们真的是让自己点就一下子点了好多。 崔弗咽了咽口水,觉得眼前这一餐可能是自己生前的最后一顿,也顾不上什么了,就专心的享受着眼前的食物。末了又弱弱的看了看宋怀毓和谢瑜,“我可以……再点几个菜吗?” “可以。” 宋怀毓和谢瑜对视一眼,相对无语。 没想到崔弗竟然是这样的胆小怕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有勇气自己一个人离家出走,还走到荒山野岭去的。 当然,崔弗的父亲就是县丞,所以崔弗才会害怕杀人凶手来杀自己。尽管他不是来避暑的,可是他如今就在城中,身份还是县丞的儿子,谁知道杀人凶手会不会就不管不顾的杀过来了? 宋怀毓也没有生气到会胡乱邀请一个男子同自己一同上路的地步,她也是听到崔弗的名字后才临时起意的。这个中缘由,谢瑜也懂。 ?州禾泉唯一姓崔的富贵大户人家,只有崔县丞一家。崔县丞并非土生土长的禾泉人士,禾泉的人大多是姓胡的。 再者,宋怀毓和谢瑜在接到圣旨的时候,就让侍墨去把?州的各大官员的名单都列得清清楚楚的给他们过目。因为谢瑜在?州也有些眼线,所以随着名单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资料。 崔弗是在资料名单上的。 加上,崔弗也是为了来京华看他们的婚礼才会离家出走,所以宋怀毓同情他,就这么给带上了。谢瑜对于这个理由,自然是没有反对的。 吃过了饭,天色还早,听说宜城里有一处喷泉,倒是十分好看的,谢瑜就拉着宋怀毓一起去。宋怀毓既然要去,其他人肯定是要跟上的。 崔弗一个人不敢待在客栈里,所以也跟着去了。 喷泉是建造在一座青楼边上的。因为这座青楼临河而立,当初要建造喷泉的时候,青楼的老鸨又不愿意搬走。后来索性就建造在了旁边,又成了一道景观。 那湖原本也不是湖,那些从狮子口里喷出来的湖水原本是从护城河里一路引过来的,反正宜城也不缺水。 湖面立着很多石狮子,它们的口中都会不停的一直喷着湖水。但要说最大的那一只,必然是靠着青楼的那一只,就像是从青楼伸出来的一样。 也因此,这座青楼也是常常客满,夜夜笙歌。 不少人都会租了花船到湖面上去,当湖水被喷出来的时候,再落到身上,真的也是一种舒爽的方式。但是就是要备好另外一套衣服。 谢瑜已经让侍墨去租花船了,特意租了两艘,说什么这次他也要和宋怀毓独处,说什么他也要让宋怀毓把芳心放在他身上。 说什么,他也要和宋怀毓恩爱到白头。 崔弗自然对这个提议十分赞成,身边有三个武功高强的女侍和侍卫,那他就安全许多了。反正宋怀毓和谢瑜也不是县丞的子女,不会出事。 谢瑜自然是如愿和宋怀毓独处了,但可惜此时不是晚上,少了一种氛围。谢瑜暗搓搓决定,一定要耗到晚上。 至于宜城的杀人案,谢瑜本就没有想过要管,当时不过只是想要逗一逗崔弗而已。 宋怀毓自然也十分清楚谢瑜的小心思,她在心里无语了好一阵。 “七七,你还在怪我吗?”谢瑜可怜巴巴的看着宋怀毓,方才那么多人在他当然不好意思这么可怜巴巴的!尤其是崔弗还在,他更不好意思了。 在崔弗面前露出可怜巴巴的一面,以后还怎么吓崔弗这胆小的孩子? “没有。”宋怀毓淡淡的望着水面。 “还说没有。”谢瑜凑到她身旁,死命的抱着她的胳膊,“我不知道车架里也会被下药,此事我一定会彻查,给你一个交代。” “……嗯。” “七七,如若你真的不怪我,就亲亲我好吗?”谢谢觉得,这绝对是一个占便宜的机会。 “……”宋怀毓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谢瑜,“那我还是继续怪你吧。” “……”谢瑜,卒。 突然花船剧烈晃动起来,宋怀毓一下没稳住身形,直接摔到了谢瑜的怀里。 谢瑜不禁笑道,“看来七七想怪我也没用,连老天都在帮我呢。” 宋怀毓:“……” 此时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看来是花船撞到了。 谢瑜极快的在宋怀毓脸上吻了一下,“七七在这里待着,我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宋怀毓翻了翻眼皮。 听声音,对面花船的主人应当是一位女子,而且是一位很彪悍的女子。听着别人对她的称呼和说的话,这女子在宜城的地位应当也是不低的。 宋怀毓并不想在这里惹上麻烦。 第121章 春归陌上翩若惊鸿 但是,哪怕宋怀毓再怎么不想惹麻烦,但这麻烦偏偏就是要找上门来。 谢瑜出了船舱,正好对面花船的女主人正站在谢瑜对面,因为两艘花船距离得极近,那女主人一眼就看清了谢瑜的样貌。 宛惊鸿长得也算是极其好看的,特别是身上的穿着首饰都极其的耀眼,更显得她的美貌气势逼人。 但在谢瑜眼里,这比起宋怀毓来,还是要逊色许多。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眼,宛惊鸿便出声道,“你就是这花船的主人?” “是,如若有冒犯到姑娘,在下愿意赔罪。”谢瑜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只想赶紧把眼前的女子打发走,他还想回去同宋怀毓卿卿我我。 但宛惊鸿却不想放他走,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谢瑜,然后问道,“你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谢瑜总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啊,是不是下一句就是可曾婚配了?“在下是温州人士,家中是行商的。不知姑娘是……?” 宛惊鸿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你便到我府中做客吧。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旁边的人都大气不敢出,尤其是听到宛惊鸿的话,神情各异。谢瑜马上便明白眼前的女子是谁了,他略微皱了一下眉,“这怕是不妥……” 宛惊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能有什么不妥,权当是我给撞了你的花船一事赔罪。你不要拒绝。来人啊,请这位公子到府中去。” “哼。”谢瑜掌中一道劲风,他所在的花船便离宛惊鸿的花船远了一些。宛惊鸿的人无法到这边来带走谢瑜,就又纷纷把目光看向宛惊鸿。 宛惊鸿眼睛一亮,“看来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啊……那便更不能放过了。哪怕你逃到天边去,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 “……” 谢瑜就更加确定眼前的女子是谁了。 宛惊鸿,是助岁时登基的有功之臣的嫡女,所以被岁时封为了定磐郡主,封地就是宜城。但是宛惊鸿自小被宠坏了,虽然没有什么骂名,却也不得民心。 宛惊鸿自幼就喜欢好看的人同物,尤其是人。但凡是见到好看的,非得要请回府中,若是请不回,就会直接让手下的人开抢。但是那些人到了宛惊鸿的府中,无一例外,都没有再出来。 宛惊鸿的父亲一是以免岁时猜忌,二是为了宛惊鸿,便自请来了宜城做了县丞。如此一来,宛惊鸿就愈发放纵起来。 谢瑜只觉得自己这是什么狗屎运气,这刚出来就碰到了宛惊鸿。早知道自己就应该让少夷给自己化一个丑八怪的妆容,也不至于要被宛惊鸿缠上。 看宛惊鸿的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若是你自己乖乖的过来,还能少受些苦。但看来,你是偏偏要吃苦了。”宛惊鸿有些惋惜的叹气,“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回来,切莫伤了他那张脸。” “是,郡主殿下。” “……”谢瑜的眼神微微一厉。 在船舱内坐着的宋怀毓自然是听清了宛惊鸿的话,她倒不担心谢瑜,反正谢瑜的功夫能让他自己在这些小地方横着走也绰绰有余。 她比较担心的是…… 崔弗听到这边的动静,就连忙让侍墨把花船划到这边。他自然也是听清楚了宛惊鸿说的话,他哪里不清楚宛惊鸿的性子? 眼看宛惊鸿的人就要扑向谢瑜,崔弗连忙大喊,“定磐郡主,手下留情!” 宛惊鸿转眼看到崔弗,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已经逃出宜城了呢?怎么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你们两个就一起吧。” 崔弗拼命挤出两滴眼泪,如果宛惊鸿在她面前他一定要抱宛惊鸿的大腿,“定磐郡主,你放过我们吧?我们虽然只是家中有点小钱的普通百姓,但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若是真的进了你的府邸,一家老小可要谁来养活?” 这话宛惊鸿都听腻了。想当时崔弗路过宜城,宛惊鸿一眼看上,要把崔弗带回去的时候,崔弗天天在她耳边嚎这几句话。 所以,宛惊鸿连眼都没有抬一下,“没关系,我来替你们养活,我会按时给你们家人送去一些银两,不会让他们饿死的。” 说完了宛惊鸿又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崔弗,“我说你啊,你的智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感觉智商受到侮辱的崔弗:“……” 宋怀毓叹了口气,果然她担心的还是来了。 对于这位定磐郡主,宋怀毓也是有所了解的。崔弗若是想要到遇到他们的那个河边,必须要经过宜城,一旦经过宜城,按照崔弗的样貌,定磐郡主不可能不动心。 也是因此,崔弗才会这么惨,躲到了山林里。虽然胆小,但也好过没了性命。 少夷先飞身到宋怀毓身旁,看看宋怀毓可有受伤,见宋怀毓没事儿,少夷便松了口气。 宋怀毓将自己手中的帕子放到少夷手中,“把它交给定磐郡主,她看了就应当明白她眼前的人是谁的人。” “是。”少夷领命退出来,然后飞身到宛惊鸿的身边。 宛惊鸿的人以为少夷是要袭击宛惊鸿,便作势要攻击,可还没看清少夷的身影,少夷已经到了宛惊鸿的身边。见少夷没有伤害宛惊鸿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真是让人捏了一把汗。 宛惊鸿更是眼睛一亮,今天真是收获颇丰,碰到这么多好看的人,她正要开口,少夷就将宋怀毓的帕子冷冷的递给宛惊鸿,“这是我家主子给姑娘的,务必请姑娘仔细过目的。” “帕子?”宛惊鸿拿起仔细看了看,看到帕子边上的辛夷花时,神色顿了顿。 但是没有想到宛惊鸿眼睛愈发的亮了起来,“来人啊,把他们几个,都给我抓回府中去!” 宛惊鸿的确是猜到了里面的人是宋怀毓,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把他们抓回去。此时的宋怀毓想必是隐瞒身份前来的,既然如此,肯定不敢声张,倒是给了她可趁之机。 要知道宋怀毓的容貌,才是洹朝第一国色。宛惊鸿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把宋怀毓抓回府中,没想到今儿个就碰到了这么个机会。 可不就是老天都在帮她吗? 宛惊鸿发誓,她今晚一定要看着宋怀毓的容貌入睡,一定会睡得特别香。 第122章 万里层云后会有期 宋怀毓本也没有想要用一张帕子就吓退定磐郡主,反而可能因为这张帕子而适得其反。事实上,果然如此。 所以可想而知,谢瑜看着眼前这桌丰盛至极的菜色有多怨念。就算再丰盛,看起来再好看,闻起来再香,都阻止不了他想杀了宛惊鸿的心。 “来来来,这可是我特意命府中的厨子为你们做的,都是京华的特色菜。”宛惊鸿说着,十分热情的给宋怀毓和谢瑜夹了一块儿肉,也顺便给崔弗夹了一块儿。 没有人动筷儿,宋怀毓和谢瑜是不想吃,吃不下,而崔弗是不敢吃,他怕宛惊鸿把他给毒死。 宛惊鸿吃了几口,迟迟不见他们动筷儿,抬头疑惑道,“怎么了?不合你们的口味吗?既然如此,那我让厨子重新做一份。来人啊……” “不是。”宋怀毓阻止了宛惊鸿的想法,心里十分无语,“你这样让我们都很害怕。” “害怕什么?”宛惊鸿愣了一下,随后理解过来是因为什么,笑了起来,“放心,饭菜里都没有毒,也没有下任何药,我更不会想要杀了你们。我只想让长宁姐姐陪我睡一晚。” 谢瑜握了握拳头,他忍。 “嗯?为什么?”宋怀毓眼神古怪的看了看宛惊鸿,“那之前没有从你府中出去的人儿都去哪里了?” 反正宛惊鸿的心思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反而极其的简单,宋怀毓就直接问了。 宛惊鸿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让他们陪我睡觉,他们不肯,就……就自杀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那你干嘛还把人抢回府中,你不知道外面的人对你的评价有多坏吗?” “我知道啊。”宛惊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可是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快活的活吗?如若是为了他人眼中的自己而活,那么还有什么意义?一点也不快活。” “况且,我要他们陪我睡觉,又不是真的要那个……我只是想看着他们的脸入睡,谁知道他们还没听清楚我的意思,一个一个都要去寻死,这也怪不得我。” “……”你丫的,谁听到“我要你陪我睡觉”这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要被强迫了好吗?幸好宛惊鸿抢来的都是心思单纯的,不然她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吃饭? 谢瑜挑了挑眉,眉目含笑,“我觉得定磐郡主说得对,人呢,就是要怎么快活怎么来。” 宋怀毓总觉得谢瑜是在内涵自己,她先前的确很装,在人前装成他们都想要的模样。可这也不能全怪她。 这是谢瑜第一次觉得宛惊鸿还算顺眼。 崔弗一脸生无可恋,“可是定磐郡主,现下我不是很快活……” “你们男子,不都是身侧有美人儿相伴,眼前有美酒美食就快活了吗?眼前这里都有,你怎么还不快活?”宛惊鸿嫌弃的看着崔弗,“你看长宁姐姐和姐夫,都没说快不快活。”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崔弗还是一脸生无可恋。 崔弗倒是还没有意识到宋怀毓和谢瑜的真实身份,只当宋怀毓的名字其实是玉长宁,喜欢京华的菜色,并没有多想。况且他满脑子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更加没有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定磐郡主怎么会同自己身边的玉长宁这般相熟,崔弗也只当她家中同定磐郡主有生意往来。 而且看定磐郡主这架势,连相熟的玉长宁都不能幸免,崔弗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回到禾泉了。当即,崔弗就默默的在心里哭唧唧起来。 不过,宛惊鸿想要宋怀毓陪她睡觉的这个请求,宋怀毓是欣然同意了的。反正宛惊鸿不会对她下手,正好宋怀毓也不想同谢瑜独处。 尤其是在睡觉时的独处。 谢瑜很是不甘,挑着眉头看宛惊鸿,“你凭什么把我的妻子从我身边抢走?要是你的夫君被别的男子抢了去,你会愿意吗?” 宛惊鸿挽着宋怀毓的手臂,得意的回视,“我这也不算抢啊,长宁姐姐可是自愿跟着我来的,也是自愿同意陪我的,我可没有强迫长宁姐姐。你不能冤枉我啊。” “……”谢瑜忍。 不行,越想越气,越想越忍不了。 宋怀毓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谢瑜,“我觉得我们俩一见如故,定磐可能是我失散的亲妹妹。” “对啊对啊,一定是这样的。”宛惊鸿附和道。 “……”好,谢瑜他还是忍着吧。 崔弗一脸生无可恋的跟着宛惊鸿的人去了客房,谢瑜也一脸生无可恋又依依不舍的目送宋怀毓和……宛惊鸿的离去。宛惊鸿可以忽略不提,主要是对他的七七依依不舍。 宛惊鸿关上了房门,来到了床榻上。她细细的看着宋怀毓的眉眼,脸上是一副满足的神情。 “……”宋怀毓总觉得心里十分无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宛惊鸿这是要同她新婚。 “长宁姐姐放心吧,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知晓你们的真实身份。”宛惊鸿坐在宋怀毓面前,然后伸手摸了摸宋怀毓的眉眼,“啊,长宁姐姐好美,我都要舍不得放长宁姐姐离开了。” 宋怀毓垂下了眼眸,“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让我们离开你的郡主府了。” “我很小的时候,还和父亲一起住在京华。有一天进宫的时候,我见过你。”宛惊鸿笑了笑,收回了手,“那时候我觉得你可真好看,又得宫里的人的喜爱。那时候,甚至是现在,我都羡慕极了你。” “虽然我同你一样都拥有郡主封号和身份,但在我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你,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比得上你。” 宋怀毓没有抬眼,她觉得就是这样的话语,从小到大,都束缚着她,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每时每刻都扮演着自己不喜欢的角色。 可她无从怨怼,也不知道怎么去怨怼。 她有着令所有女子都艳羡的身份地位,也有令她们羡慕至极的生活,可宋怀毓总觉得华而不实,又十分空洞。 宛惊鸿痴痴的看着宋怀毓的面容,呢喃道,“长宁姐姐,其实我……想了你好多年。” 第123章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宛惊鸿的确说到做到,真的只是单纯的要宋怀毓陪她睡了一晚上的觉而已。宛惊鸿一晚上都睡得特别香,唯独可怜了谢瑜,一晚上独守空房,度过长夜漫漫。 “难怪姐夫这么喜欢长宁姐姐,长宁姐姐身上的辛夷花香真的特别好闻,令人心神安宁。昨晚真的是我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了。”当谢瑜早早的堵在宛惊鸿的房门外,想尽快黏在宋怀毓身边时,宛惊鸿打开房门看到谢瑜的第一句话。 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妻子,谢瑜当然高兴不起来。谢瑜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千万要冷静,“七七呢?” “哦。”宛惊鸿站在自己的房门外回身往里面看了一眼,“长宁姐姐还在冼漱,姐夫先等等吧。我进去帮长宁姐姐,很快就好了。” “……”他等个屁。这宛惊鸿都霸占他的貌美娘子一晚上,说什么谢瑜都不能让出这个早上,宋怀毓是他的夫人,不是她宛惊鸿的! 宛惊鸿正要进去呢,谢瑜就直接越过她进去了。谢瑜直接来到宋怀毓面前,宋怀毓此时连发髻都还没梳,谢瑜十分殷勤的拿起了梳妆台上的玉骨梳,“七七,我帮你绾发如何?” 宋怀毓刚好将衣裳穿戴整齐,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和谢瑜,无语的点了点头。 门口的宛惊鸿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的溢出一个笑来。然后宛惊鸿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走去了。她就不在这里,当那对夫妻的电灯泡了。 谢瑜帮宋怀毓梳着头发,宋怀毓的头发特别柔顺,并不难梳。但是谢瑜却又时不时欲言又止的抬头看向铜镜里的宋怀毓,梳了半天还是在梳,连个发髻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宋怀毓忍不住将玉骨梳从他的手里拿了下来,“有什么想说的你就直接说,这般想说又不想说的模样,你是想要做给谁看?” “做给七七看啊。”谢瑜十分担忧的问道,“昨晚宛惊鸿没有对七七如何吧?她有没有做……嗯,就是占你便宜的事情?” “没有。”宋怀毓忍不住翻了翻眼皮,干脆把玉骨梳放回梳妆台,自己绾发。 本来少夷是要来给宋怀毓绾发,伺候宋怀毓梳洗的,但是谢瑜让侍墨把少夷和幼辛都给支走了,连同崔弗,此刻他们都应该在府邸某处,或者是在等着用早膳。 “那就好那就好。”谢瑜松了口气,赶紧将宋怀毓的手从头发上挪开,自己来给她绾发,“我来我来,七七只管坐着看就好。放心吧,我绾的发髻定然十分好看。” 宋怀毓索性就由他去了。 果真如谢瑜自己所说,他绾的发髻确实十分好看,比起少夷绾的来丝毫不差。宋怀毓对着铜镜看了看,“手艺确实不错,想来是替阿弥姑娘绾了不少的发髻吧?所以才会这般熟练。” “我只为七七绾发,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除了七七,其他人皆不配。”谢瑜十分满意的看着自己亲手为宋怀毓绾的发髻,“七七绾妇人发髻真的不适宜。虽然十分不想为七七绾未出阁的姑娘发髻,但实在是比妇人发髻要好看许多。” “迟早都是要绾的。”宋怀毓将最后一只簪子插入发髻,然后起身缓缓的往外走,“少夷他们怎么没来?” 要是来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伺候宋怀毓?谢瑜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有意把他们支开的,“有我在呢,七七想要绾什么发髻都可以,我保证他人绝不会反对半个字。” 当然不会反对半个字了。 宋怀毓瞥他一眼。毕竟她是长宁郡主,要议论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议论,更何况已经身为妇人,再述姑娘发髻,确实不妥。 宛惊鸿已经让府中的厨子准备好了早膳,因为是早上,饭菜也比较清淡,没有那么丰盛。除了宋怀毓和谢瑜,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就等着他们两。 “长宁姐姐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宜城?”宛惊鸿问道。 崔弗一脸生无可恋,“你的长宁姐姐准备在宜城住个四五天,玩儿够了才离开。客栈那边可是给了十天的银钱。定磐郡主你大可放心,暂时他们不会离开的。” 宛惊鸿一脸欣喜,“长宁姐姐,真的吗?” 宋怀毓点头,“嗯,真的。” “太好了。” 谢瑜见状连忙更加靠近了宋怀毓一些,“宛惊鸿,我告诉你啊,就算我们还在宜城,我们也不会再住你的郡主府,我们是要回客栈的,别再想着要同七七睡觉了。” “啊?那这可如何是好?”宛惊鸿一脸无辜的看着宋怀毓和谢瑜,“我昨晚就已经命管家去客栈退了房了,你们的行李也让人带了过来……” “……”谢瑜张了张嘴。他此时真的很想拧断宛惊鸿的胳膊,他真的好想啊。 “没事儿,我们再搬回去就好了。”宋怀毓笑笑,不以为意。 “对,我们自己搬回去。” 崔弗弱弱的举手道,“我觉得我们住在郡主府可能更好一些……” 谢瑜眸色冷凝的望向崔弗,崔弗脊背一凉,连忙解释道,“郡主府多舒适呀,比客栈可好多了,而且定磐郡主待我们如此亲切,何必浪费那个钱去住客栈?对吧?” 宛惊鸿好笑的看了崔弗一眼,“我觉得崔弗说的挺有道理。虽然这是试图占我便宜,小气又抠门,但我郡主府,想要收留区区一个崔弗崔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这是在骂我小气抠门吗?” “呀,被你发现了。你何止小气抠门,怎么还喜欢贪小便宜,我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我这还不是因为身上毫无分文吗?不然你以为我稀罕住你的郡主府!”崔弗毫无底气的怒道。 宛惊鸿翻了翻眼皮,“难道不是因为怕杀人凶手来取你性命吗?怕死就怕死,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我……”崔弗无言以对,“我就是怕死,我就是想赖在郡主府,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你赖着吧,多一个人又不多。”宛惊鸿又看向宋怀毓,“长宁姐姐,就住在郡主府吧,也不必那么麻烦。” 第124章 温暖纯良拔得头筹 “没这个必要,我觉得这个麻烦也不是很麻烦,小麻烦。”谢瑜先一步出声拒绝。 呵呵,想让宋怀毓继续留在郡主府,让他独守空房,晚上连自己媳妇儿的手都摸不着,休想! “长宁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吗?”宛惊鸿看向宋怀毓。 那副模样分明就是怀疑谢瑜能否做决定,做主的是宋怀毓才对。谢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要不是看在宛惊鸿对他们没有恶意的份上,他早就让侍墨弄死她了。 谢瑜觉得遗憾的是,早知道他就该直接弄死宛惊鸿。 说实话,宋怀毓心里有些无奈。但谢瑜如今是自己的郎君,在外人面前她也不好驳了谢瑜的面子。 看宋怀毓的神情,分明是同意谢瑜所说的,谢瑜就松了口气。 但其实宋怀毓也不想在郡主府多住些时日,昨晚宛惊鸿那句话,让宋怀毓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不想在这里惹上麻烦,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她都懒得处理。 宋怀毓正要点头,崔弗却欲哭无泪的看向宋怀毓,就差扑上来抱大腿了,“玉姑娘,我们就接受定磐郡主的好意,这几天住在郡主府吧。反正郡主府这么多房间,多我们几个人的饭食,对郡主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宋怀毓皱了皱眉,“你为何这么迫切的想要留在郡主府?” “对啊。”宛惊鸿有些嘲讽的道,“若是我没记错,你可是对我,对我的郡主府,对我的人,都是避之不及的。怎么如今,还非要住在我的郡主府不可?” “你以为我想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崔弗是什么人!”崔弗瞪了一眼宛惊鸿,又可怜兮兮的看向宋怀毓,“玉姑娘,我向你们坦白,我是禾泉崔县丞的嫡子,之前我经过宜城的时候,就遭到了杀人凶手的追杀,幸好遇到了定磐郡主,才幸免于难。郡主府有府兵保护,那杀人凶手就潜不进来。玉姑娘,留在郡主府好不好?” 崔弗经过这些时日同宋怀毓和谢瑜的相处,也总算明白了他们两人谁才是做主的那个。谢瑜虽然生气的时候让人挺悚的,但是在宋怀毓面前,谢瑜得听宋怀毓的。 所以,崔弗觉得,他就抱住宋怀毓的大腿就对了。只要宋怀毓点头,谢瑜再怎么反对都没用!他还要蹭他们的车架回家,当然不能独自留在郡主府。 谁知道他独自留在郡主府,宛惊鸿会不会放他回家?想宛惊鸿之前的作为就知道他回不去。 宛惊鸿却一脸深意的看了看崔弗,看来崔弗还不知道宋怀毓和谢瑜的真实身份。 宋怀毓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少夷幼辛和侍墨三人足够能保护他们,况且目前暗处她知道的还有一个蝉生,更别说谢瑜安排的其他人。 但这不能露出来给崔弗知晓,也不能被宛惊鸿知道了去。虽然宛惊鸿对她十分热情,的确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一样,但宋怀毓对她还没有太多信任。 所以,宋怀毓点头了,“好。” 暴露身份给宛惊鸿知晓,本就是宋怀毓思虑不周。她本想说自己是长宁郡主的身边人,可看到她的容貌,想必相信的人绝对没有。只好将错就错。 待在宛惊鸿身边,也能更清楚的知道宛惊鸿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按照谢瑜的意思,大不了把宛惊鸿处理了。 最终一行人还是依旧住在了郡主府,宋怀毓和谢瑜的意见并没有达成一致。 将房门关上,谢瑜一脸不赞同,“七七,我并不认为那个什么杀人凶手,又或者是宛惊鸿能有什么让我们所顾忌的。大不了我让侍墨去把人都处理掉,反正我就是不想留在这个郡主府里。”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他以为她想啊?那宛惊鸿比她还大几岁,却整天长宁姐姐长宁姐姐的喊她,她还以为自己不止十五六岁呢。 “其实我留下来,并不只是为了这些。”宋怀毓将自己袖中的一支簪子拿了出来,那是昨天宛惊鸿簪过的簪子,“昨晚,宛惊鸿将这支簪子给了我。” 谢瑜一脸不可置信,“就因为她送给你一支簪子,你就留下来吗?那我待会儿去买几十几百甚至上千上万的簪子给你,你同我离开,我们继续前行。好吗?七七。” “……我还没说完。”宋怀毓无语的看他一眼,“宛惊鸿求我帮忙,让她父亲离开宜城,去往其他安宁些的地方任职。” “她怕她父亲也会被杀?” “并不。”宋怀毓的神色很是平静,“杀人凶手就是她父亲。” 谢瑜挑了挑眉,“怪不得崔弗说躲在郡主府里分外安全呢。她父亲如此疼爱她,自然是不会来郡主府闹事的。想必,她父亲也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他是杀人凶手吧?可他杀了那些县丞和县丞的孩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知道。所以我才想留下来,寻机会探清楚。” 宋怀毓也没有想过要帮宛惊鸿隐瞒她父亲的罪行,如若有必要,她还是会办了她父亲的。 “七七真是心善。”谢瑜决定原谅宛惊鸿了,只要不是同他抢宋怀毓,宋怀毓也没有偏袒宛惊鸿的意思,他都可以原谅。但是宛惊鸿想要利用宋怀毓这点,谢瑜却还是无法苟同。 若是哪天宛惊鸿父亲的罪行被揭露,就有可能牵扯到宋怀毓,那也是一桩麻烦事。虽然谢瑜不介意帮宋怀毓解决,但他不希望这些事情沾染宋怀毓的半分衣角。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她哪里是什么心善,她是恐县丞一时被杀得太多,惊动了岁时,指不定又要派遣谢瑜跑来跑去。 她可不想。 宋怀毓一皱,“说起来,这么多县丞在宜城被杀,怎么岁时半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这杀人案早就该传到岁时面前了。” 而且是县丞,反倒是禾泉的长史惊动了岁时,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别忘了宛惊鸿的父亲是谁。”谢瑜提醒了一句。 从龙功臣,怎么说也有些本事儿,想要压下这些杀人案,也不是不可以。但,杀县丞又是为了什么?这些县丞死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宋怀毓觉得,这事儿他们是非要解开不可。 至于宛惊鸿的请求……宋怀毓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簪子上,眸色微深。 那得看她的心情了。 第125章 忠于自己不舍昼夜 “长宁姐姐,我知晓一支簪子并不能为这个请求付出应有的代价。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父亲不赶快离开这里,他只会犯下越不可弥补的错误。”宛惊鸿抓着宋怀毓的手臂,神情悲切。 “我自然不会让他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但是,”宋怀毓替宛惊鸿拢了拢鬓边的发丝,“若是你父亲离开后,这里不再发生命案,岂不是更加引人怀疑?定磐,你有想过万全之策吗?” 宛惊鸿摇了摇头,沉默下来,她意识到这个的确是个问题。若是她父亲就真如此离开宜城,命案再也没有发生,怕是流言蜚语就会不断往她父亲身上飞。 这可能会变成更严重的一个问题,也可以视为代价。 “别着急,我帮你想。”宋怀毓将宛惊鸿给自己的那一支簪子插回了宛惊鸿的发髻上,十分满意的看了看,“你看,这支簪子还是同你最配。” “可是,长宁姐姐……”宛惊鸿有些着急,宋怀毓将这支簪子还给她,虽说会帮她想个万全之策,可实施起来,可能只有她自己。 “别怕。” 宋怀毓同宛惊鸿提出了要拜会一下她父亲的要求,宛惊鸿欣然同意。 宛惊鸿的父亲宛逞,是当年扶持岁时的从龙功臣,功劳十分的大。岁时封他一品侯,宛惊鸿也成了定磐郡主,宛逞手中更持有洹朝的一成兵力。 但宛惊鸿成年后,就着圣旨来了封地宜城。后来不过半年,宛逞放心不下宛惊鸿,说是疼爱自己女儿,同岁时求得了宜城县丞的官职。 彼时,宛逞手中所持有的权势,也早已被岁时差不多剥了个干净。与其说宛逞是因为疼爱女儿而来宜城做了县丞,倒不如说是宛逞为了岁时不把下一个目标定在他的性命上,所以自请宜城县丞。 并且,主动让出了手中最后一点权势。 “宛逞其人,也算是老奸巨猾,未必就看不出来你我是谁。”谢瑜替宋怀毓整理好衣裳,因为宛惊鸿昨晚没有霸占宋怀毓而面露欣慰。 宋怀毓本想问谢瑜在宜城有没有眼线,可是这显得太过依赖于谢瑜,她只好收了这个心思。况且,若是谢瑜在宜城有眼线,应当一早就同她说了的。 宜城这个地方,被他们忽略了。 但是其实谢瑜在宜城并非没有眼线,只是这个眼线,实在是不好向宋怀毓露出来。而且如今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好说了。 之前错过了说的机会,也没打算说,现下是想说不能说。 况且,宋怀毓如今也没有事儿做,权当给她一些事儿做了。免得整个人因为没有事儿做,而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无聊。 宋怀毓垂下眼眸,“我总觉得宛惊鸿撒谎了。” 宋怀毓将衣袖挽了起来,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朱砂痣,目光平静,“她抓着我手臂的时候,也露出了她的一截手臂,朱砂痣已经没了。” 谢瑜却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宛惊鸿掳了那么多美男子回府邸,若是没有做那种事情,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吧?” 的确如此,一颗朱砂痣而已,也并不能说明宛惊鸿就是对宋怀毓撒谎了。她只是没有说朱砂痣还在不在而已,况且宋怀毓他们也没有问过。 但是宋怀毓总觉得这一颗朱砂痣里,应当就是藏有着什么秘密。 可是仔细想想,又好像不是至关重要。 可是,宋怀毓曾在宛惊鸿身上闻到的处子香,又是怎么回事?一个已经破了身子没有朱砂痣的女子,身上居然会有处子香。 宛逞住在县丞府,并不住在宛惊鸿的郡主府。但是宋怀毓却又觉得奇怪起来。 按理说,宛逞既然如此疼爱女儿,怎么可能在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住进来之后,宛逞不闻不问。宋怀毓并不相信宛逞这是在溺爱宛惊鸿。 期间县丞府可是一个人都没有来过郡主府。 直到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到了县丞府门口,宋怀毓仍然在想这个问题。 宛逞既然能为了保命而自请来宜城,其中也有疼爱女儿的部分,但宋怀毓相信宛逞并不会因为溺爱女儿而对宛惊鸿所做的一切不闻不问。 甚至,会来斥责宛惊鸿才对。 宛逞和宛惊鸿,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拥有至亲的血缘关系,却各自生活在宜城里。 那么,宛惊鸿又是是否真的想要保全她父亲? 在宋怀毓眼里,这一切都充满了疑问。 或许,宛惊鸿未必就如同先前宋怀毓以为的那般乖巧,以及单纯。 县丞府的官家十分殷切的引着宋怀毓和谢瑜进了县丞府的会客厅,宛逞正站在门口迎接。见宋怀毓和谢瑜来了,连忙上前相迎,一脸恭敬,“我不知惊鸿那丫头掳回去的竟然是长宁郡主殿下和郡马,不然我一定会立马罚那丫头的。还请郡主殿下和郡马见谅,惊鸿被我宠坏了。” 宛逞面上恭敬,但是说的话就没有那么恭敬的了,也没有对宋怀毓和谢瑜行礼。但是宋怀毓也没有计较,毕竟宛逞的资历比她还要深,对她行礼她反而会更加不自在。 “来人,看茶。” 宋怀毓笑笑,“无妨,定磐挺好的,说起来我还要喊她一声姐姐。”所以,宛惊鸿喊她长宁姐姐这件事,真的让宋怀毓很是在意啊。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宛惊鸿老啊。 “惊鸿毕竟是我的女儿,她的秉性我还是清楚的,长宁郡主殿下不必对她客气。”宛逞示意宋怀毓和谢瑜喝茶,然后笑道,“早听闻你们要来,所以我特意让厨子准备了一桌好菜,更有好酒相左。郡主和郡马一定要留下来吃这顿午饭。” 谢瑜微微眯了眯眼睛,“有好酒,那我一定是要尝尝的。” 宛逞看着谢瑜一脸感慨,“想当年我刚离开京华时,你才到我腿间,一晃这许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已经长成了如此翩翩公子。在京华的时候,没少祸害人家姑娘吧?” 谢瑜挑眉,“还成吧。只是定磐郡主不在京华,不然以她的颜色,未必如今还未嫁人生子。” 你暗讽我花心多情,辜负宋怀毓,我就讥笑你女儿成了老姑娘还嫁不出去。 谁怕谁啊? 宛逞叹息了一声,“惊鸿那丫头……不过,我可是都听说了。”宛逞的脸色严肃起来,“你如今和长宁成婚了,就莫要再沾花惹草,尤其是那个溢香楼的阿弥。” 第126章 故人相别几度山川 宛逞这是在教他谢瑜做事儿?谢瑜心下冷笑了两声,宛逞同他谢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多大的交情,这是充哪门子的长辈来教训他? 宋怀毓握了握谢瑜的手,“宛大人听到的不过是些流言蜚语,阿瑜素来洁身自好,同我恩爱非常,并非宛大人听到的那般不堪,尽可放心。” “哦,哦,那便好。”宛逞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笑眯眯的道。 谢瑜的心都要飞出来了,七七刚刚说他们恩爱非常诶。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所以说,七七虽说心里不一定就喜欢上了他,但是她对他也是极尽护短的。 “不过,”宛逞似乎是口渴了,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郡主殿下和郡马殿下应当在前往瑨州禾泉的官道上,不应当路过宜城才对。” 更何况,已经行驶在官道上的所为宋怀毓的一行人,已经在定蛮的驿站下榻。而定蛮距离宜城,可谓十万八千里远。 “宛大人应当已经猜到了,用来迷惑世人的一个障眼法罢了。”宋怀毓淡淡道,她倒是不介意告诉宛逞。宛逞会不会保守这个秘密并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谢瑜伸了个懒腰,“同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我们也懒得再说了。就到此为止吧。” 少夷三人动了,联手将宛逞捆了起来。宛逞是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机会。 宛逞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色,“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可有哪里得罪了二位?” “得罪的地方可多了。”谢瑜懒懒的说了句,那含笑的眉眼在宛逞看来更像是修罗,“将他处理了吧,就说……嗯,杀人凶手连宜城的县丞大人也没有放过。” “——县丞府,灭门。”这淡淡的一句话,宣告县丞府上一百多人的死亡。 宛逞还有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就已经倒在血泊里。 侍墨擦着自己剑上的血,一脸郁闷,“公子,少夫人,这么简单粗暴真的没有问题吗?” 原本宋怀毓是没有对宛逞动杀心的,还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杀法。宋怀毓愿意坐在这里同宛逞说了这么多废话,甚至自曝障眼法,不过都是为了降低宛逞的警戒心。 说起来,宋怀毓决定要了宛逞的命,都不是因为临时起意。 预约好要见宛逞的时间,本就隔得长,加上宋怀毓让宛惊鸿给宛逞的信里并没有提及她是宋怀毓。那封信也没来得及让人送给宛逞。 郡主府里,就发生了事儿。 那天夜里,宋怀毓也只是临时起意,想要仔细的观察郡主府,于是就三更半夜同谢瑜在郡主府各处乱窜。 直到发现了宛惊鸿的密室。 先前被宛惊鸿掳来的人儿,都在这间密室里。但是不同的是,里面的并非那些人的尸体,而是被剥下来的皮。那些人皮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密室里,像被参观的物品一样。 密室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的是各种各样的刀子,具锋利无比。或许也正因为这些锋利无比的刀子,才会把那些人皮剥得如此完美。 宋怀毓的脊背有些发凉,完全没想到宛惊鸿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面孔,竟然是如此阴森恐怖的。 她甚至可以看到宛惊鸿的面容在昏暗的烛火之下,狰狞而扭曲。 宛惊鸿的面前正放着一张画像,宋怀毓看不清那画像里的是谁,但可以看得出宛惊鸿对其十分的憎恨,用刀子在上面狠狠地划了好几刀。 在密室的一个角落里,还放着许多画轴,都是被宛惊鸿狠狠划烂丢在那里的。 究竟是怎么的恨? 谢瑜正准备带宋怀毓退出去,可是宋怀毓却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烛火,掉在地上发出了闷响。 “谁?”宛惊鸿猛的朝这边看出来,握紧了刀子一步一步十分的谨慎。 宋怀毓没打算就这样走,她就那样静静地等着宛惊鸿走过来。谢瑜很无奈,只能由着她。 有时候,宋怀毓并不是那么的聪明,甚至是一根筋。 宛惊鸿在看清宋怀毓和谢瑜的面容时,脸上露出惊骇,手一抖刀子便掉在了地上,她低低的唤出声,“长宁姐姐……” 说实话宋怀毓心里很无语,明明该惊骇的人是她好吗?怎么她现下十分淡定,宛惊鸿变成了惊骇的那个人? 宋怀毓静静地看着她,“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害死的那些人?” 烛火在不断的摇曳着,似乎它也很不安。宛惊鸿的面容逐渐归为平静,突然自嘲一笑,“是啊,这里的人皮,都是那些人的,好看吧?” “所以,那些命案也是你嫁祸给你父亲的。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哈。”宛惊鸿的脸上涌起疯狂的憎恨,“因为他杀了我啊!他把他的亲生女儿宛惊鸿,杀死了!” 宋怀毓的心里突然紧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可是你好好的站在这里。” “在你的面前的我,只是定磐郡主,不是宛惊鸿。” 宛惊鸿并非嫁不出去,她曾经也是某个翩翩公子心尖尖上的小姑娘。那些绵绵情意一直一直,都埋藏在宛惊鸿的记忆里。 只是,宛逞觉得宛惊鸿的心上人太过贫穷寒酸,是他的皮囊骗取了宛惊鸿的心,于是,宛逞让手底下的人悄悄杀了那宛惊鸿的心上人。 但是很不巧,那天宛惊鸿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可是宛逞的人却死命的拉着她,她没能救下自己心上的郎君。 那天所有的一切,宛惊鸿一直都记得无比清晰,哪怕再过几十年,她也一样记得清清楚楚。心上人望着她时,脸上那绵绵情意下隐藏着的无边绝望悲切,还有那溅到她衣裙上鲜红刺目又粘稠的血。 直到他咽了气,她也没能抱住他。 宛惊鸿露出自己那一截没了朱砂痣的手臂,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无声滑下,“我这朱砂痣,是那口口声声说疼爱我的父亲,弄没的。长宁,他强迫我的。他很清醒的……占有了我。” 宋怀毓觉得胃里一阵反胃,手指也不禁痉挛了起来。还是谢瑜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才给了她一些安心,将那一股反胃压了下去。 在那些经历里,宛惊鸿当时绝望到了极点。杀夫夺身之仇,宛惊鸿记了许多年。 宛惊鸿抬头向宋怀毓和谢瑜笑了笑,“长宁,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第127章 温茶煮酒满饮此杯 宛惊鸿悲切的神情,哀求的目光,哪怕叙述得再动听,宋怀毓也不会同情可怜半个字儿。 宛逞是渣滓,可宛惊鸿就未必好到了哪里去。她把对宛逞的憎恨转移到了别人身上,去祸害无辜的人儿。 但是宋怀毓还是答应了宛惊鸿的请求,为她除去了宛逞。所以在拜会宛逞前,将未送出去的信封和请帖重新修改,明晃晃的告诉宛逞她宋怀毓携着夫君谢瑜前来。 这是放松宛逞警惕心的第一步,而第二步则是更给了宛逞松一口气,只带了侍墨前来驾车,等宋怀毓和谢瑜进了县丞府,侍墨独自守在府外。 没有在旁保护的人,宋怀毓和谢瑜在宛逞的眼里,不足为惧。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是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贵公子,在他们两进入县丞府的时候,他们两在宛逞里,就如同瓮中之鳖。 只是宛逞没有发现谢瑜的真面目,而谢瑜早已在县丞府内安插了人儿,只待时机一到,县丞府上上下下,不留一条活口。 宛惊鸿亲自站在郡主府外迎接宋怀毓和谢瑜的归来,“我让人温好了上好的梨花白,长宁,你们俩不妨一块儿尝尝。” 宋怀毓淡淡的看她一眼,“酒里有毒?” 宛惊鸿笑了起来,“是啊,我在酒里下了这世间最毒的毒药,说不定是一杯鸩酒呢。” 郡主府里的醉心亭内,早已摆放好了一应瓜果茶酒,糕点也不缺。宛惊鸿亲自为宋怀毓和谢瑜斟了杯酒,“我幼时很喜欢酿酒,尤其爱梨花白。” 眼前的梨花白就是宛惊鸿亲手酿的,是数年前来到宜城时酿下封入酒窖,酒香酣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得太急,宛惊鸿呛得咳了起来。 烈酒入喉,满腔苦涩。 时隔多年,她还是记得清晰,那天她同他初遇时的模样。 那时候,宛惊鸿穿了时下最流行的样式衣裙,走街串巷,只为去城中最远近闻名的酒坊里请教梨花白的酿制法子。 她总觉得自己酿出来的梨花白异常苦涩,一口下去,她紧紧的皱着眉头,恨不得皱成一个川字儿。 彼时许子苘正在自家酒坊门口清洗酒坛,迎面走来一位貌美的年轻姑娘,蹲下身来与他对视,“公子,请问许记酒坊可是这里?” 许子苘只觉得心跳有些快,脸上红了红,低下头去,“嗯,就是这里。” 宛惊鸿见许子苘如此腼腆害羞,不禁生出了想要调侃他的意思,笑了笑道,“谢谢公子,作为谢礼……” 许子苘被她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的脸上就被贴上了温软的东西。 极快极快,快得许子苘怔了怔,以为这是错觉。 “那就送你一个吻吧!”宛惊鸿觉得眼前的公子真真有趣儿,笑了笑然后往许子苘身后的酒坊走去。 而许子苘才反应过来,方才宛惊鸿是亲了他。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愈发的发热,红成了猴屁股,暗道这女子不知廉耻。 宛惊鸿抛出各种重利,也没能让酒坊主人教给她梨花白的酿制法子,毕竟这是许记酒坊的秘方,不能随便教给宛惊鸿。 十分郁闷的宛惊鸿站在酒坊门口,许子苘还在清洗酒坊。宛惊鸿望着许子苘,狡黠一笑,如若成为了酒坊主人的儿媳妇,那就算不得外人了! 宛惊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日光,同那天一模一样,灿烂,耀眼,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那天。 “我会去衙门自首的。”宛惊鸿微微偏了偏脑袋,看着宋怀毓,不禁又笑了起来,“我会把……杀了我父亲的罪,认下来,你们就放心的离开宜城吧。” 宛惊鸿又看着天上的日光,觉得这日光太过晃眼,晃得她眼睛发涩,眼泪忍不住就这样流了下来,“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今年的冬天。” 约摸是不能了。县丞府上上下下无一活口,加上其他县丞以及被掳来的人,这些人命加起来,宛惊鸿一旦自首很快就要被问斩。 还很有可能,被五马分尸。 宋怀毓没有说话,咬了一口糕点。 “哇,你们在这里喝酒吃零嘴,这般享受,居然不叫我!”崔弗小跑着过来,看着亭子里的三个人痛心疾首。 宛惊鸿朝崔弗晃了晃酒盏,“幸好你来的快,再慢些这梨花白是一滴不剩了。” 崔弗微微睁大了眼睛,连忙进亭子里来,拿起空着的那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梨花白入口,他却“噗”的一下吐了出来,“这是梨花白?好苦。” 宛惊鸿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崔弗,“这是我亲手酿的,你敢嫌弃?” “不敢不敢。”崔弗连忙把酒盏里剩下的酒全部喝下,“好喝好喝,郡主的手艺不错,不错……” 苦不啦几的。 “觉得苦是好事。”谢瑜淡淡说了一句,他面前的酒是一口也没喝。他前世喝了太多酒,如今哪怕再如何千杯不醉,他也并不喜欢喝酒。 因为他喝酒,已经喝出了甜。能喝出苦的味道儿的时候,已经流逝在他往昔的岁月里。 崔弗没有再碰梨花白,吃起了瓜果和糕点。 看着崔弗,宛惊鸿总以为眼前的人是许子苘,他们面容并不相似,只是那一副性子,总是让她产生了另一种幻想。 若是崔弗,是许子苘便好了…… 宛惊鸿笑了笑,“崔弗,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你想干什么?”猝不及防被提问的崔弗愣了愣,随后连忙双手抱在身前,一脸警惕的看着宛惊鸿,“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对啊,我喜欢你。” 崔弗的脸红了红,“你这女子怎么这么轻浮?” “我轻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宛惊鸿冲他抛了个媚眼,“你只管说你愿不愿意。” “不愿。”崔弗看着宛惊鸿垂下的眼眸,她的眼里似乎有落寞之意,“我娘亲说了,娶妻当娶贤。虽然郡主殿下不是我要娶的类型,但是郡主拥有一副好相貌,又身为郡主,以后定能寻到一位好郎君。” “借你吉言。”宛惊鸿又朝崔弗晃了晃酒盏。 她寻不到了。 第128章 去似朝云也无觅处 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离开宜城的时候,宛惊鸿也亲自来送了。 “崔弗,你以后一定要和心爱的姑娘恩爱偕老。” 崔弗有些古怪的看了宛惊鸿一眼,“那必须的啊。”然后就钻进了另一辆车架里。 宛惊鸿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宜城,待看不到他们车架的身影时,才缓缓的踱步回去。她漫步在宜城的街道上,一旁的宜城百姓也是自动给她让开了道路。 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县衙,捕快见了她也行了礼,“见过郡主。” 宛惊鸿点了点头,笑着到一旁击鼓鸣冤。 侍墨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停下了车架,虽然也是荒山野岭的,但是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不会出现什么猛兽。 侍墨独自往前探了探路,回来擦着额头的汗道,“前面的路要比这里的窄,真的不能再架着车架前行了。接下来的一段路,可能要劳烦公子和少夫人同我们一起徒步。” 之前本来就是要弃了车架的,但是谢瑜舍不得让宋怀毓走路,就硬是让侍墨再继续架着车架前行。也是幸好崔弗认得路,走了宽敞一些的道路。 但如今面前的路已经不能再宽敞了。一条是去瑨州禾泉的路,另一条是前往官道的路。谢瑜并不打算去官道,只能弃下车架。 崔弗找了一些野果子来,“这里我熟,这些果子都是没毒的,而且顶好吃。你们尝尝。” 谢瑜拿了一个在自己的衣袖上擦了擦,递给宋怀毓,“前方还有什么情况?” “是一个荒废的村庄。”侍墨回答,“我仔细看过了,荒废得不能再荒废了。虽然能让我们短暂歇息,但不能保证会发生其他什么诡异的事情。” 崔弗咽下一口果肉,“那个村庄我听说过,听说以前还挺繁荣的,那里的人是以卖纸扎为生的,做的都是死人生意。很多人都会到那个村庄去买这些东西。好像是叫……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朝云村。” “对对对,是朝云村。” 谢瑜凝起了神色,“这种地方阴气太重,我们不能在那里逗留,我们今夜就在这里歇息,到了明天要赶快离开。” “不会吧?”崔弗一脸诧异,“你竟然会怕这种东西?” 侍墨拍了拍胸脯,扬起头,“我家公子怎么会怕这种地方?我家公子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有他的道理。你若是不怕,今晚上你就去那里过夜吧!” 崔弗想了想,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了不了,和你们一起比较热闹。” 侍墨翻了翻眼皮。 “我觉得姑爷说的对。”少夷望着天边的瑰金色的落日,神色难辨,“朝云村之所以会荒废,是一夜之间被人屠了村,里面不仅阴气重,怨气也极重。” 侍墨朝崔弗扬了扬眉,“你看,我家公子没错的吧?” 这次换崔弗翻了翻眼皮。 宋怀毓摸着正在啃糕点的幼辛的脑袋,一脸淡然,“若明好像就是来自朝云村吧?” 少夷神色顿了顿,“是的。” “那里面说不定藏着什么东西呢。” 谢瑜心一紧,“七七,不管里面藏着什么,都不是我们轻易能够窥探的。若你实在好奇,我进去,你等着我即可。” 宋怀毓垂下眼眸,“你不必如此。” “你是我的妻子。”谢瑜有些无奈,“七七,你跟我过来。” 谢瑜起身,走到了一旁,那是一个不会被人窥听的距离。 宋怀毓跟了过去。 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崔弗摸不着头脑,“他们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一个荒废的村庄而已,看他们的神情,难道还想要大吵一架。” 侍墨耸了耸肩,表示不清楚。 “幼辛,少吃些,会积食的。”少夷叹了口气,将幼辛手中的糕点拿走。 幼辛撇了撇嘴,刚想反驳,却接收到少夷严厉的视线,她只好闭嘴。 “七七,你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谢瑜想问的是,是不是那个村庄对宋怀毓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想想,宋怀毓自小除了陵川,就一直在京华,哪里也没有去过,朝云村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不知道。”宋怀毓摇了摇头,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在听到朝云村的时候,我的心口就有些发疼,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脑海里也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喊让我去朝云村拿回自己的东西。” “可是我,不知道朝云村里究竟会有什么是我自己的东西。” “一个荒废的村庄,没有任何属于高高在上的长宁郡主的东西。七七,我们不能去。”谢瑜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宋怀毓,希望她能够同意他说的话。 宋怀毓还是摇了摇头,“我一定要去,我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呼唤出这种声音。我必须要知道,我不喜欢有任何事物逃开我的掌控。” 谢瑜见她如此坚决,也知道此事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他叹了口气,“我同你一起去。” 其实谢瑜知道朝云村,更知道朝云村的所有事情,包括为什么会荒废。他派人去朝云村勘察过,他自己也去过,可是那个地方,像宋怀毓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绝对活不到出来。 那个地方,如今已经不是凡人能够随便进出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谢瑜自己也拿不出来,所以他才会无功而返。 谢瑜也深知里面的凶险,所以才会一直试图阻止宋怀毓进去。 可眼前,他已经不能再阻止了。再阻止,他和宋怀毓就会发生分歧,造成的后果可能是分道扬镳,发生令他后悔的事情。 宋怀毓的目光落在谢瑜的脸上,她略微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就好像,你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因为我去过。”谢瑜十分坦诚的回答,除了那一件事,他觉得其他事情并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宋怀毓的,“里面十分凶险,届时我同你进去,少夷他们在村庄外五十里等候。” 谢瑜曾经派去的人手,进去了再也没有出来。 他不想那几个人也折在里面。 第129章 当逐天光如愿以偿 宋怀毓也知道谢瑜不会平白无故这么紧张,见他的神色也知晓这朝云村不是那么好进的。稍微思量了一会儿,宋怀毓点头。 但是第二天同少夷他们说起此事时,却遭到了少夷的强烈反对,“不行,姑娘,你不能去朝云村。哪怕是和姑爷一起,也不行。” “我非去不可。”宋怀毓正在把一把匕首藏进袖子里,“朝云村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一旁有些迷糊的幼辛这才想起来朝云村这个名字,微微睁大了眼睛,“姑娘,朝云村你真的去不得。” “大不了我同少夷去朝云村,替姑娘取回那件东西。那样危险的地方,着实不适合姑娘去。” 宋怀毓微微挑了挑眉,那一副神情像极了谢瑜挑眉的时候,“怎么?听你们话里的意思,似乎你们知道朝云村里是什么情况?” 幼辛刚想说,却被少夷暗中拦下了。少夷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但是如今朝云村里集阴气同怨气在一处,姑娘进去……恐生不测。” 崔弗却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们几人两眼,“你们居然信鬼神这种东西吗?难不成朝云村里的人都是因为做死人生意,所以才把自己克死了?” “也不是没有道理。”少夷冲崔弗投过去感激的一眼,崔弗一脸莫名其妙。 “有我在。”谢瑜握紧了宋怀毓的手,“朝云村不适合人在晚上逗留,我同七七即刻就要进去。你们在外等候,若有异样,立马撤回来,千万别回头。” “我心意已决,你们照着他说的做吧。”宋怀毓现下胸口里,正时不时的传来一股小小的疼痛。虽然不会要了她的命,但是却会让她不好受。 指不定哪天,就会如同之前那样疼得厉害,甚至会昏厥过去。宋怀毓也是为了一份心安,她不想心悸会时不时涌起,那样的日子没有什么意义。 若是朝云村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他们也能全身而退,也是一件好事儿。 若是不能…… 被谢瑜握紧的手又紧了紧,宋怀毓笑了笑,不会不能出来,还有谢瑜,扬言会保护好她的谢瑜。 朝云村如今的情形就同宋怀毓想的一模一样,破财,荒凉,灰尘遍布,连篱笆都已经腐朽了,轻轻一碰就倒。 宋怀毓和谢瑜谨慎的进了朝云村。脚上的锦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宋怀毓甚至觉得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声融合在了一起,她分不清到底是哪个的声音。 “七七,握紧我的手,一定不要放开。”谢瑜的神色冷凝,他观看着四周的景象。 他眼中的,和宋怀毓眼中的景象并不一样。他看见的朝云村上方的怨气冲天,相比较宋怀毓眼中的晴明,谢瑜眼中的朝云村一片昏暗。 不时有阴风吹过来,宋怀毓脊背一凉,汗毛耸立。她捂住胸口,“我的心口,疼得更厉害了。” 谢瑜抬头望了望天光,直接将宋怀毓打横抱起,“我抱着你吧,牵着手太容易被阻断。相信我,我能抱你抱得很稳,绝不会将你丢下。” 宋怀毓的眼睫颤了颤,轻轻的嗯了一声。 “而且啊,”谢瑜将宋怀毓抱得更紧了一些,挑着眉道,“这风吹得我凉嗖嗖的,可冷啦,抱着七七就像抱着火炉子,暖和多了。”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我身子可没这么烫。” 不过说这阴风冷倒是真的。在朝云村外面时感觉天气闷热,可一进了朝云村,就感觉特别的冰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阴气重吧。 宋怀毓的话音刚落,就原地刮起了一阵阴风,愣是把谢瑜想调侃的话给咽了回去。谢瑜沉声道,“七七,闭上眼睛,看能不能试图感应到那个东西的所在。” “好。”宋怀毓闭上了眼睛,瞬间眼前脑海都一片黑暗。而在这黑暗之中,什么也没有,她甚至也没有感受到胸口的那一股悸动。 谢瑜看着面前出现的一个身影,冷哼了一声。这小小的鬼怪都敢在他面前这般晃悠,幸好不是什么比较强的,不然他真的很不想在宋怀毓面前打架。 尤其,是和这种鬼怪。 谢瑜吹出了一口气,面前的那个鬼怪就被吹散了,一点都没留下。 谢瑜低头看着怀里的宋怀毓,她的眉头轻轻皱起,似乎颇为疑惑。谢瑜又回头看了眼朝云村的村口,果真看不见了,能看到的是虚无缥缈的一片。 只有往前走,往更深处走。 谢瑜脚上的锦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有不少鬼怪都探出头来,悄悄的偷看宋怀毓和谢瑜这对外来者。 兴许是之前的那口气吹散了鬼怪的画面被其他弱小鬼怪目睹,所以它们都只是在或远处或近处偷偷看着,并不敢上前。 谢瑜深觉满意。 可是越往前走,到了越深处,鬼怪的力量就越来越强,它们四处徘徊,也警惕的看着谢瑜。它们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似的。 但是谢瑜知道,这仅仅只是在朝云村最外围。 谢瑜的脚步停了下来,以他的眼睛可以看见的是,前方风沙滚滚,戾气扑面。只要有人敢踏进去哪怕半步,就会立马被撕成碎片。 而谢瑜怀中的宋怀毓,却看不到这些。 谢瑜低头再看宋怀毓,她似乎还是没有感应到任何信息,仍然轻轻皱着眉头。 难道宋怀毓说的那个东西,在朝云村最深处?那可真是难办啊。谢瑜望着面前的滚滚风沙,他可以安全进去,但是宋怀毓不行,她会被搅成肉泥。 而谢瑜更清楚的是,朝云村的危险,就在踏入眼前的风沙的那一刻开始。 谢瑜还是没有再往前,他还是希望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在那里面。 宋怀毓睁开眼睛,向谢瑜摇了摇头,“很奇怪,方才你走动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要一定要找那东西的声音,反而心口也平静了下来。” “可能是你的幻觉?”谢瑜倒是真的希望这是一个幻觉。 宋怀毓抬眼望向前方,还是荒凉破财的房屋,上面还结着许多蜘蛛网。天光照耀下来,宋怀毓却沉默了。 没有那一道声音了,心口也不悸动了,可是她总觉得心绪不宁。 第130章 来如春梦却不多时 宋怀毓和谢瑜无功而返。 谢瑜不能再带宋怀毓走下去了,那滚滚风沙里藏着的是杀阵,十分歹毒的杀阵。在没有十分把握的前提下,谢瑜不能带着宋怀毓冒险。 宋怀毓本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白跑一趟,但谢瑜已经答应她会在这里逗留几天,直到有把握拿到那东西再走,她这才作罢。 也不是说就非要不可了,但是吧,宋怀毓的好奇心一起来,就容易死脑筋,就非要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不可。不搞明白这一切,宋怀毓真的不会轻易放弃的。 崔弗远远的就看到他们两人出了朝云村的村口了,朝着他们两挥了挥手,“哇,玉姑娘,你们这么快就找到东西了吗?” “没有。”宋怀毓淡淡的应了一声。 少夷递上了水囊,“姑娘在里面可发生了什么?可有伤着了哪里?” 这就是宋怀毓十分郁闷的地方,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连她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都没机会拿出来亮一亮。宋怀毓闷声摇了摇头,喝起水来。 谢瑜却眉目含笑,“有我在,你家姑娘什么时候受过伤?放宽心吧。少夷你还这么年轻,少担忧这担忧那的,老的快。” 少夷翻了翻眼皮,没搭理谢瑜。 “……”谢瑜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他们面前已经没了威严,一个丫头都敢给他翻眼皮子看? 侍墨这才回来呢,方才有消息传来,为了以免崔弗怀疑他们的身份,他只好借口要去尿遁,溜去看消息了。 其实也不是重要消息,都是各处的杂七杂八的八卦啊之类,还有一些各大官员的秘密,总之啥都有。 侍墨的神色却不太好,但是他经常没有什么存在感,倒是没人注意。 “朝云村我们还要再去一遍,但下一次,我需要再叫上一个人来。他是风水师。”谢瑜这话是对崔弗说的,然后看向侍墨,“待会儿你马上去偈州把阿年请过来,务必五天内回来。” 偈州离这儿可也不近啊,这又不知要累倒多少匹马才能办到了。 侍墨点头,“好的,公子。” 反正偈州里的卫国起义军,谢瑜已经让邬玉年帮岁时压制够久了,反而让岁时坐享其成,对这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是时候让岁时自个儿去解决了。 宋怀毓听到阿年这个名字,神色顿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是谁。谢瑜的师兄弟,邬玉年。说实话她还没见过邬玉年。 但是她也挺同情邬玉年的,被谢瑜指派孤身一人去压制卫国起义军,这得有多惨啊。 “公子……”侍墨一脸欲言又止。 谢瑜心知侍墨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可能是碍于崔弗的在场,所以没法明说。他找了个借口,就同侍墨走远了一些。 “说吧,什么事儿吞吞吐吐的。” 侍墨这才放下心来说话,他捡了比较重要的事情禀报,“昨天蝉生他们在定蛮的驿站里被袭击了,如今生死不明,来人十分强大。” “嗯,知道了,还有呢?”谢瑜一脸平淡,似乎早有预料。 “陆子舟陆大人传来密信,希望您能给他换一个官职。” 谢瑜挑了挑眉,“哦?他对他现在这个官职不太满意?” “这个倒不是……”侍墨想起之前听说的传闻,“听说陵川有个贵女瞧上了他,整天缠着他什么的,估计陆大人是觉得腻烦吧……” 其实侍墨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省去了很多部分。反正那位贵女,可谓是想要把整个世界都捧到陆子舟面前,供他赏玩,但是偏偏他不屑一顾。 说来,那位贵女瞧上了陆子舟的最开始的原因,正是因为看中了陆子舟的皮相。至于后来嘛,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让他在陵川待着吧,反正他现下没有媳妇儿也没有意中人,有贵女如此待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谢瑜啧了一声,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陵川可是我们最后的退路呢,他必须在陵川待着,护住陵川。” 等宋怀毓同他都老了,甚至是死了,魂归黄泉,他希望他是同她一起葬在陵川的。 其实陵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前世陵川是宋怀毓的埋骨之地,宋怀毓心里其实最爱的也是陵川那样的景色。今生谢瑜倒是希望,他的白骨能同宋怀毓的埋在一起。 无论谁先谁后。 一想到死,谢瑜就幽幽叹了口气,他想的着实太远了一些。可是还是忍不住的会想一想。 他不希望宋怀毓先离开这世间,他想让她活着。可也不想他先离开,舍不得留下她一人孤零零的。 宋怀毓觉得在荒山野岭过夜的坏处就是,没地方洗澡。所以她想让少夷来把侍墨叫了过来,但是想着侍墨要去请邬玉年过来,索性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瑜刚坐在宋怀毓身边,她偏着头问,“方才你定然是在同侍墨说着什么,神神秘秘的,如实招来。” 其实她只是想问,邬玉年那边儿可有什么问题。 谢瑜笑了笑,替她拢了拢衣裳,“是呀,侍墨说宛惊鸿去县衙自首了。她击鼓鸣冤,状告有狠毒的歹人杀了自己父亲的县丞府上上下下一百多条人命,再状告有人将她掳去的那些美男子美人儿活生生剥了皮,又状告那歹人又杀了许多去宜城避暑的县丞及后代。罪状列得十分清晰,证据条条都指向她自己。” 宋怀毓愣了愣,没想到宛惊鸿这么快就去了县衙。 “不会吧,那个女人儿是疯了吗?别人恨不得活下去,她怎么还自投罗网,去县衙告自己?”崔弗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对于宛惊鸿同宋怀毓和谢瑜的事情,崔弗一无所知,震惊也在意料之中。 “是啊,再过几天,就是她在集市上被斩首的日子了。听说,还要游街示众呢。”谢瑜眯着眼。 这么重的罪,仅仅是游街示众昭告天下,被斩首,已经是对宛惊鸿的仁至义尽。 谢瑜觉得可惜,他还以为会给宛惊鸿判个五马分尸呢。 谢瑜让人造成县丞府一府都被灭门的假象,就是想看看宛惊鸿被五马分尸的下场。宛惊鸿虽说经历可怜,但是她滥杀无辜的时候,并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那些人,也是有家人的。 虽然谢瑜没有告诉宋怀毓,但是宋怀毓觉得,谢瑜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所以并不会真的屠了县丞府。至于县丞府里死的都是谁,宋怀毓却懒得去探究。 至多,不是无辜之人。 第131章 摇曳漂泊知难而退 侍墨接了谢瑜的命令已经在前往偈州的路上。为什么是偈州,而没有具体的位置,侍墨也没有去问。 因为谢瑜说是让他走最近的路前往偈州外,届时邬玉年自然会找上门来,然后一同来这里。 侍墨一向以谢瑜为大,素来听谢瑜的话,自然不会多问多想,谢瑜说什么就是什么。 侍墨累死了好几匹好马连夜赶到了偈州外,他怕时间来不及,所以一直未睡也没有休息。即使到了偈州外,也不敢休息怕错过了邬玉年前来的时间。 而宋怀毓这边儿,她带了少夷和幼辛在山林周围找找有没有清澈的湖水什么的,好洗个澡。幸好的是很快就找到了。 此时夜幕降临,而这里男子只有谢瑜和崔弗,宋怀毓自然非常放心。 湖面上有萤火舞动,照亮了整个湖面,这副景象让宋怀毓想起了陵川的淮珠湖。 为了宋怀毓的安全着想,少夷先脱了衣服直接跳进了湖里,她仔细观察过后才对宋怀毓点了点头,“姑娘,这湖水十分清澈,湖里也很安全。” 宋怀毓点头,然后三人都在湖里。 幼辛突然道,“我们这是不是叫鸳鸯浴呀?” 少夷道,“不是,两个人的才叫鸳鸯浴。” “哦。”幼辛似懂非懂的点头,“那姑娘和姑爷洗过鸳鸯浴吗?” 宋怀毓朝幼辛翻了翻眼皮,“好好洗你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萤火在少夷沉静的面庞上跳跃着,“姑娘,这一路上真的要一直带着崔弗,甚至送他回家吗?崔弗是一个不稳定的存在,我担心。” “不然呢?我可是已经答应送他回家了,我自然要守信用。”宋怀毓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眸子微垂,“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有你们在,崔弗哪怕是想搞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何况还有谢瑜在,崔弗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待着,只要做了什么小动作,都会被谢瑜发现。 而且宋怀毓并不觉得崔弗能有什么小心眼,他很纯良。 知道宛惊鸿真的要死的时候,崔弗还好难过来着。所以宋怀毓并不觉得崔弗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宋怀毓她们洗好澡返回的时候,崔弗已经睡熟了,谢瑜正靠在一棵树旁无聊的转着玉扇。瞧见她的时候眼睛一亮,收了玉扇。 少夷和幼辛眼观鼻鼻观心的退到一旁去了,给他们小两口让出空间来。 谢瑜眨了眨眼睛,抱上了宋怀毓的胳膊,“七七,你怎么可以趁我们不注意溜了呢?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了。” 宋怀毓的神色一顿,谢瑜发现她不在后肯定要找她的。而看谢瑜方才百无聊赖的靠在树旁转着玉扇,明显是在等她。 而等她,无非就是因为,知道她会回来,知道她去干了什么。 “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虽然说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宋怀毓的心情还是很复杂。若是谢瑜从一开始什么也没有看到,待一切安定下来,她会毫不犹豫的离谢瑜而去。 可如今,她在谢瑜面前,可谓是坦诚相待,让她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羞愧。 谢瑜挑眉一笑,“七七指的是什么?” 宋怀毓席地而坐,今晚她倒是不怎么困。她望着天上的弦月,“谢瑜,你为什么偏偏来找我?其实你有很多选择的不是吗?” 氏家大族不止只有宋谢两氏,哪怕如此,宋家里的嫡女也不止她一个。相比起来,宋怀鹭也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宋怀鹭有婚约在身,可是依照谢瑜的手段,未必就不能截胡。 谢瑜坐在她旁边,将头靠在了宋怀毓的肩上,声音喑哑,“七七,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不信。” 谢瑜眯起了眼,“正如先前一直同你所说的,我选择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心里的女子一直一直,永远都会是你。” 除了那一件事,他可以对她毫无隐瞒,在她面前他也可以卸下一切伪装。这与宋怀毓好坏与否无关,与她的身份地位也无关。 正因为喜欢,所以喜欢。 “七七,我喜欢你,所以对你付出全部信任,想每时每刻都待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像现下这样抱着胳膊。我也想同你说很多很多的废话,哪怕会令你十分无语。”谢瑜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七七,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谢瑜的脸近在咫尺,宋怀毓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也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宋怀毓的神情怔了一怔。 她是从来没有想过谢瑜真的会喜欢自己,哪怕谢瑜说过再多次,哪怕有那么一桩交易。 忽然宋怀毓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起来,她怕输,她怕自己输得一败涂地,怕自己的真心到了送到谢瑜手里的那一天会被无情的践踏。 她的确是怕,怕自己还没有那么无所畏惧。 “七七,你我如今是夫妻,天下人皆知。我永远,不会放你离开我身边。” 这就是谢瑜费尽心思要和宋怀毓成婚的原因,只要有这一纸婚书,宋怀毓就永远是他的妻子。天下人眼中,谢瑜的妻子,谢府的二少夫人。 不管是什么拙劣卑贱的手段,只要能将宋怀毓绑在自己身边,在谢瑜眼里,那就是好手段。 宋怀毓同谢瑜静静对视,“为什么是我?” “喜欢是没有理由的,等某一天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你就会明白的。” 宋怀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可是她仍然想不明白,谢瑜为什么就会这样喜欢自己了。难道年幼时的针锋相对里,只有她一人是认真的吗? 看着眼前与年幼时判若两人的谢瑜,宋怀毓心里微微颤了颤,“谢瑜。” “我在。”谢瑜轻轻应答。 “到了禾泉,我们圆房吧。” 谢瑜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十分高兴,“七七是不是喜欢我了?” “没有。”宋怀毓起身回车架睡觉,“只是尽一下作为你的妻子的义务。” “口是心非。”谢瑜笑着看见宋怀毓的身影没入车架里,然后笑容收了回来,望着车架怔怔的出神。 第132章 披荆斩棘鲜衣怒马 魏清嘉正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天上的弦月,身后的门被人打开,高大的男子提着剑走了进来。 剑上的血一路滴在了地面上,男子将剑放在了桌上,然后拿起一件斗篷披在了魏清嘉的身上,“虽然夜里不冷,但总归有些凉。这窗口是风口,仔细些。” 魏清嘉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是第几次了?” 岁华自然知道魏清嘉问的是什么。他坐在桌旁,拿出帕子仔细的擦着自己的剑,“第十三次吧。他们不想我们进偈州,也不想我同你一起。” 从岁华和魏清嘉一起离开京华后,前前后后遭遇到了无数次刺杀,抬着棺椁的仆从都已经悉数被杀死,只剩下了岁华和魏清嘉。 不得已之下,魏清嘉和岁华只能寻个隐匿的地方,将魏大学士的尸体火化,然后带着骨灰继续前行。但也没有想到被卫国起义军拦在了偈州外,进不得,更退不得。 进偈州未尝不可,可如今偈州内几乎已经被卫国起义军霸占,一旦进去,岁华可能就会遭到卫国起义军的追捕。毕竟岁华是皇子,有了皇子当人质,对于卫国起义军来说,简直如虎添翼。 一旦进去,就很难再出来。虽然岁华表示无所谓,甚至甘愿进去冒险,可魏清嘉不得不为岁华考虑。她不想岁华遭遇任何不测,一丁点也不行。 而身后,还有两批追杀他们的人。 一批的目标是他们两个人,另一批的目标只是岁华。但无论是哪一批,主要目标都在岁华身上。 魏清嘉约摸能够这两批都是什么人,可是现下这样没日没夜的被追杀,也不是办法。如今哪里都不安全,虎狼环伺。 静默了许久,岁华也没有把自己的剑彻底擦干净,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迹。但是他放下了剑,似乎不打算再擦了。 “嘉嘉,我们今晚就进偈州吧。” “不行。” “只要不说我是岁华,不说我是当朝二皇子殿下,偈州里的卫国起义军就不会知道我是谁,不会追捕我们,不会将我们困在偈州里。”岁华走上前来抓住了魏清嘉的手腕,一脸恳求,“嘉嘉,你父亲的骨灰也应当尽早入土为安。” 魏清嘉的眼睫颤了颤,望了一眼一旁装着骨灰的坛子,“我不能将你置于危险之地。我父亲不一定要葬在偈州,但你一定不能陷于危险之中。” “不,魏大学士一定很想落叶归根,安葬在自己的故乡。” “别说了。” 岁华愣了片刻,“难道你还是想等,在这里熬着,熬到我父皇派兵前来吗?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嘉嘉,我父皇不会派兵来的。” 从卫国起义军的风声开始响起的时候,岁时没有任何动作。至今他和魏清嘉被卫国起义军拦在偈州外多时,岁时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在岁华的心里,岁时已经不打算解决卫国起义军了,甚至想要卫国起义军兵临城下。 “嘉嘉。”岁华从魏清嘉身后抱住她,脑袋放在了她的肩上,“我都想好了,等我们隐瞒身份进了偈州,安葬了你的父亲,我们就隐姓埋名在偈州平平淡淡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我不再是岁华,你也不是魏清嘉。” “我只是陈家二郎,你是陈家二郎的妻子陈薇氏佳佳。” 多美好的未来啊,这就是魏清嘉所想的,她同岁华的未来。 而她并没有告诉过岁华,可岁华却自己想到了,现下亲口告诉了她。 若是前世,她没有喜欢岁引,也没有嫁给岁引,而是对岁华一眼终身,答应岁华的求亲,同他白头终老,那该有多好。 他们应当会是一对游山玩水的闲散夫妻,恩爱两不疑。 前世初见岁华时的景象,也铺陈在魏清嘉的面前。连同那些爱恨风月,灼得魏清嘉的眼眶红了红,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 岁华温柔的替她擦拭了眼泪,神情语气都是那样的温柔,“他们都说女子哭了就不好看了,可在我眼里,嘉嘉怎样都好看,怎样我都欢喜。” 岁华是对魏清嘉一眼终生的。 第一次时是在宫里,魏清嘉被太后召进宫,然后同岁华远远相视了一眼。那时候岁华就觉得,这女子该是自己一生的良人。 然后岁华就四处托人打听魏清嘉的消息,在终于打听到魏清嘉是魏大学士的女儿时,他不晓得自己有多开心。真好啊,她还没有婚约,也没有意中人。 但是岁华唯一不高兴的是,很多正在给自家儿子相看儿媳妇的夫人儿,都喜欢魏清嘉,都想要魏清嘉当自己的儿媳妇。 但是岁华也就不高兴了那么一小会儿,因为不久后魏清嘉就直接称病闭门不出,也谢绝见客。只要有别家的夫人儿想要上门说媒求亲,魏清嘉都会亲口拒绝。 后来不知怎的,岁华去相国寺的时候,碰到了正在闺中养病的魏清嘉。他们的兴趣爱好简直一模一样,那一天他们相谈甚欢。 再后来,他们都私下里偷偷见面。岁华和魏清嘉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觉得无比的快乐。 魏清嘉转身,双手勾着岁华的脖颈,踮起脚来吻上了岁华的唇,“我也是。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也不能让你冒险。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想连累你。” “这不是连累,嘉嘉。我为能够替你做事儿,而感到幸福。你是需要我的。” “对,我需要你,无比需要。”魏清嘉笑了起来。 “怎么又哭又笑的?” “因为喜欢你。”魏清嘉又覆上了他的唇。 窗外,天上的弦月的光映照了进来,两人的影子映照在了地上,紧紧的交缠。 岁华怔了片刻,因为他感觉到魏清嘉正在解开自己的腰带。魏清嘉在他唇上轻轻的咬了一口,他浑身一个激灵,忽然反应过来魏清嘉想要干什么。 岁华连忙抓住魏清嘉的手,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红晕,“嘉嘉,不可以。这种事情,要等到成婚的那一天,才可以……” “你想哪里去了?”魏清嘉的好笑的睨了他一眼,“我只是想替你脱了外裳,然后睡觉。天色已经很晚了,想说什么留着明天说也可以。” “……”岁华张了张嘴,呆滞了下。虽然是自己误会了,但是他心里总觉得……嗯,有点失落。 第133章 一明一灭又一尺间 而在此时的京华里,宋词正坐在月西楼的雅间里,靠在窗前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身后的黑衣男子负手而立,“阿词,说实话我并不支持你想要完成的什么伟大志向,宏图霸业。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我想你应当比我更懂得。” 宋词回头看他,他的发髻上插着一支象牙白玉簪,那是新打的簪子。宋词面目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面孔,在天光的映照下,让黑衣男子的心跳不自觉又跳了几跳。 “我也想放弃啊。”可是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怎么能再走前生的那一条路呢? 黑衣男子连忙道,“那便放弃吧,我们就守在桓钧楼一辈子。” 他的神色里有期盼,也有哀求。 宋词怕自己看的久了就当真想要放弃了,她转过头去,不看黑衣男子,“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没有退路了,阿觉。” 宋词穿越过来之前,只是现世的一名受尽欺凌的学生,父母双亡,住在舅舅家寄人篱下。那样卑微的人生,宋词一闭眼就能想到,更觉得身上哪里都痛得紧。 可是穿越过来以后,她以为自己的人生能得到改变,她终于摆脱了现世那样凄苦的人生。她有了爹娘,尽管她的生母只是姨娘,可是姨娘对她却是真心疼爱。 只不过姨娘太过懦弱胆怯,所以原主也被养成了那样一副性子。 宋词只好继续装成懦弱胆怯。但是却受尽了宋怀菁的欺辱,从穿越过来,只不过是由多人变成一人的欺辱。出门去,就会遭到其余贵女的嘲笑。 她朝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因为继续这样下去,她只会无人问津,也会同现世一样凄苦终生。 直到那一天,她看到了谢瑜。 青衫玉面的少年郎斜倚在廊下,眉眼深藏春山和秋波,一举一动间动人心魄。他就那样微微朝她看过来一眼,就那么一眼,她便沦陷了。 世人都说谢瑜拥有醉玉颓山之貌,却因为令人憎恶的性情而令人敬而远之。 宋词便拼了命的想要嫁给谢瑜,想要谢瑜喜欢她。 可是她没有成功,她的心机还是太浅,她对谢瑜的认知也太浅。 她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谢瑜和宋怀毓那样针锋相对,将对方视为仇人这样糟糕的关系,谢瑜为什么会喜欢上宋怀毓。 她也从来不明白,为什么谢瑜明明对她表现出有一丝一毫的好感,最终却会将她抽筋扒皮,要用她的骨头做一把琴。 而事实上,谢瑜确实用她的骨头做了一把琴,还取命渊鱼。 宋词临死的那一刻,心想,自己就是这样凄苦的命吧。哪怕上天再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还是没办法摆脱这样的命运,凄苦的死去。 可同时又怨恨上天,为什么要给她安排一个同现世差不了多少的命运。 宋词望向头顶的天光,这天的,同那天初见谢瑜时的一模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重生一次,却再没有初见谢瑜的那一茬。 真狠啊。 宋词觉得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所以再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重生了。她以为自己拥有前世记忆,能够先所有人一步抓住先机,可事事还是如此出人意料。 黑衣男子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宋词便道,“再等等吧,若是卫国起义军势如破竹,同洹朝打得难舍难分,我便随你回桓钧楼。” 她用了一个“回”字儿。这个字儿,足以让黑衣男子心藏欢喜。 可是这个承诺也太过遥不可及。 卫国起义军并不能够成为洹朝的威胁,因为黑衣男子比谁都清楚,卫国起义军如今并不是在等待时机,而是被人压制在了偈州,寸步都出不来。 而这个人又是谁,黑衣男子不知道,或许是别的什么人,也或许是岁时的人。但他知道,卫国起义军本就不能构成什么威胁。 哪怕它拥有再多卫国的拥护者,那也不能。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宋词回头同黑衣男子对视一眼,然后黑衣男子悄然退到一旁。 宋词拿起桌上的帷帽戴到头上,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李淑尤。 “不知姑娘是谁,又为何要邀请我来?”李淑尤在宋词对面坐下,面上只是浅浅的笑着,目光在宋词的帷帽上一闪而过。 “桓钧楼副楼主。”宋词刻意压了嗓音,显得过分喑哑。 “哦,桓钧楼啊,那不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吗?可是,我并没有想要杀人的意思,也没有要向桓钧楼下单子的意思。”李淑尤神色不变,仍然浅浅的笑着,似乎桓钧楼也并不是多么了不起。 宋词藏在帷帽里的神色微顿,“我找你,并非因为这个。我想见明昭公主,请你帮个忙。作为报酬,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不是吧,你为什么想见明昭公主?有人儿在桓钧楼下单想要取她的命吗?”李淑尤讶异的捂住了嘴巴,“那这人是有多恨明昭公主呀?” “帮不帮?”宋词不耐烦的催问。 李淑尤看了一眼一旁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黑衣男子,“如若我说不帮,是不是就会让他将我结果在这里?” 李淑尤指了一下黑衣男子。 “不会。” “为什么不会?这不就是你们江湖人的行事风格吗?异心者必诛,犯我者必诛,斩草又除根。” 宋词更加不耐烦起来,“你便说帮不帮?何须如此多的废话?” “那你先回答我,究竟是不是要取明昭公主的命?” “是。” “好。”李淑尤点头,“我知道了,但这个忙我帮不了。” 宋词皱起眉来,声音也冷了许多,“你若不帮,现下你就会死在这里,连雅间的门你都出不去。你可要想好了。” 李淑尤作势想了片刻,然后道,“我想好了,不帮。” 只听得利剑出鞘的声音,黑衣男子已经把剑搭在了李淑尤的脖子上。 但李淑尤看起来丝毫不畏惧,伸出一根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抹了抹,十分赞赏的道,“是把好剑。” “的确是把好剑,可是如此好的剑,你的血都不配沾在上面。”黑衣男子冷冷的道。 李淑尤笑盈盈的,“那明昭公主的血便配了?” 第134章 我愿如风恍然清梦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李淑尤。 宋词方才的不耐烦是装给李淑尤看的,但其实她也没想到李淑尤会是这个性子。如若不是心过于的大,便是李淑尤手里有不惧怕于桓钧楼的能力。 但李淑尤的资料,是早已被黑衣男子调查的清清楚楚的,就是普通一般的贵女,只不过是同明昭公主搭上了线,成为了明昭公主的闺中密友,所以才会在最近得到了一些关注。 宋词找上李淑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今明昭公主新的宫殿,已经被岁时严防死守,对外是说是明昭公主在那天晚上被突然闯进来的歹徒吓坏了,哭着吵着找岁时寻求保护。 但事实如何,对宋词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谁也见不到明昭公主,连皇后殿下没有岁时的允许也进不去,见不到明昭。 而如今唯一能见到明昭的,只有李淑尤。 为了自己女儿早日走出阴影,岁时特意允许李淑尤能自由进出皇宫,随时可以进宫见明昭公主。 宋词也曾怀疑过李淑尤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调查的资料里,李淑尤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详细无比。宋词将资料瞪出个窟窿,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来。 李淑尤唯一的特点,或者说缺点,就是懒,十分懒。 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无非就是面前这懒得出奇又普通一般的贵女,不过是恰好得到了明昭公主的眼缘。 “只要你帮我,你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我一定会办到。”宋词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有多危险,可是她就是在赌,赌李淑尤绝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宋词是个赌徒,从重生以来,她所做的每一个交易,都是在赌。但合不合格,她自己也不知道。 面对宋词再次的强调,李淑尤也只是盈盈一笑,“那我要整个桓钧楼,副楼主姑娘,你给吗?” 宋词懂了,这李淑尤也并不是那么普通一般,整个就是一只笑面虎,心性更是奇佳。 黑衣男子的剑又向李淑尤的脖子递进了一分,紧了紧,将李淑尤的脖子割出了一道血痕来,“简直痴心妄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肖想桓钧楼?” 李淑尤伸手在血痕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看着手指上的血迹,轻轻的“啧”了一声,“原来副楼主说的话,竟然如此言而无信。那看来我着实帮不上了。” “阿觉!”宋词呵斥了黑衣男子一声,黑衣男子不甘不愿的把剑收回了剑鞘里。 李淑尤也没有着急处理伤口,盈盈一笑,“我还以为副楼主连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了,那我要来岂不是也没什么用?现下看来也并非如此。” “……”宋词十分的感觉到自己被李淑尤耍了。 “你!”黑衣男子自然也听出来了,李淑尤还对桓钧楼不死心,当即就怒了起来,又想拔剑,但是又听到宋词的一声“阿觉”,又不甘不愿的作罢。 李淑尤十分满意,“那副楼主姑娘,答应这个要求吗?” “好。只要你帮我完成了这件事,桓钧楼就是你的。”宋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点头了。 黑衣男子震惊的看向宋词,“阿……副楼主,你做这个决定,同楼主商量过了吗?桓钧楼可是楼主的心血!” “他会同意的。” 黑衣男子握紧了剑柄,怔了片刻后低下了头,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是啊,她就是捏准了他会同意,会无条件答应她的所有要求。她就是仗着,他喜欢她啊……所以他肯定会把桓钧楼双手奉上,任她处置。 可是,桓钧楼是他们的退路啊。桓钧楼要是真给了李淑尤,他们连退路都没有了。更何谈李淑尤到来之前,宋词给下的承诺? 他忽然就觉得,果然舔狗终将一无所有。 “哎呀,既然是楼主的心血,忽然就不忍心要了。”李淑尤面上浮起一丝惋惜,“那便只能算了,我向来不爱夺人所好。” 黑衣男子的面上又涌起希冀,哪怕宋词决定要给了,答应了,可是如若李淑尤反悔,那便一切都做不得数。 李淑尤看向黑衣男子,怜悯道,“放心吧,我不要桓钧楼了。你们楼主的心血,就让你们楼主好好掌管着吧,也莫要被他人夺了去。” “李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出尔反尔可是君子所为?”宋词的声音愈发的冷了起来,这李淑尤一直在耍她玩儿呢,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她枉经历三世人生。 “我是女子,可不是君子哦,副楼主姑娘。” 也不知道副楼主姑娘到底是个什么称呼,不伦不类。 “我呢,除了桓钧楼别的什么都不想要。既然交易注定是谈不成了,那我回去了。回见。”李淑尤起身往外走。 黑衣男子正要拔剑结果李淑尤,哪知李淑尤走了几步又回头,笑容诡异,“还有呢,明昭公主的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副楼主姑娘,这个单子还是退了为好。” 黑衣男子的动作一顿。 他同宋词一样,在李淑尤的那个诡异笑容里,似乎窥探到了冷冽的深渊,要将他们拉进去,然后处以极刑。 回过神来李淑尤已经离开了。 宋词摘下帷帽,神情不虞。 黑衣男子却管不上李淑尤,他将剑彻底收回剑鞘,面目平淡,“阿词,我从前也有伟大志向,想要当一名好官。想要位极人臣,光耀门楣,也想要为百姓谋福利,让天下再也没有穷苦百姓,也没有压榨百姓的权臣。我想携手君王创造一个太平盛世,永远都不会发生战争的太平盛世。我也幻想过那一天,满面春风同荣光,打马走过每一条街道都能听到百姓在为我欢呼。” “我很努力的在为这个未来而在做准备,可是后来还是迫不得已暂时放弃了这个伟大志向,哪怕建立了桓钧楼,我也在期盼着那一天。” “可是遇到你,我彻底放弃了。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好好退居桓钧楼,不问世事。” “阿词,你辜负我了。” 黑衣男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宋词,那眼里的情绪万分复杂,令宋词不敢同他对视。也仅仅是那一眼了,黑衣男子随后便直接跃窗而出,毫不留情的离开。 或许方才某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至始至终只有他自己沉浸在她给出的美梦之中,以为她也如他爱她一样的爱着他。 可细细想来,宋词并不爱他,只是在利用他。 宋词爱的,想要嫁的,是谢瑜。 是谢府的谢二公子。 第135章 穷极所思可赴千里 而远在朝云村外的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还在商讨要不要再进一次朝云村。此时此刻,邬玉年还没有从偈州脱身前来。 本来不该这么快又要再进朝云村的,宋怀毓的心口也没有疼得厉害,此事是因为崔弗昨夜的所见所闻。 早晨宋怀毓和谢瑜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崔弗抱着胳膊靠在车架旁瑟瑟发抖,看见宋怀毓和谢瑜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救星,“玉,玉姑娘,公子,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那个朝云村,朝云村太邪门了,我们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啊。” 宋怀毓皱了下眉,“怎么了?你先起来,好好说话。” “好,好。”崔弗的精神看起来十分恍惚,眼底下还有一层乌青,他站起来后也顾不上衣裳上沾着的灰尘,“我跟你们说啊,我昨夜起夜,就看到朝云村那边儿……一片火红。当时约摸是快四更了。我以为我看错了,就又走近了一些,然后发现,朝云村上头更红了,下头的朝云村被映照得一片火红,还……还有,朝云村呈现出半透明状态,仿佛要从世间消失……” 谢瑜挑了挑眉,用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就被吓得一夜没睡?” 崔弗一下跳开,“我才不是吓得!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所以才一夜守着你们的!我昨晚还看到有奇奇怪怪的人在朝云村进进出出呢?阴森森的,可吓人了!” 谢瑜好笑的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崔弗怕他们不信,又说道,“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他们在朝云村里的时候,脸色红彤彤的,但是一出了朝云村,脸色就十分的白!” “那你是怎么没被发现的啊?”此时少夷和幼辛也已经过来了,问崔弗的是幼辛。 崔弗觉得幼辛是在质疑自己,又急急的道,“我当时没敢走的太近,就躲得远远的看的。我的视力自幼就好。况且那些人一出了朝云村那白白的脸色,简直就像是在黑夜里发着白光的某样东西!” 宋怀毓觉得奇怪,明明那天她同谢瑜进朝云村的时候,没有看到崔弗口中的这些人的。可是为什么到了晚上,恰好崔弗起夜,就看到了呢? 宋怀毓看向一旁的谢瑜,谢瑜对她摇了摇头。 但是谢瑜心里却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回事儿。朝云村里的那些鬼怪,总不会一直待在那里,它们需要去鬼市交易些它们需要的东西。 而仔细算算时间,昨晚就是鬼市开门的日子。 但是宋怀毓却不知道。她认为此事太过于诡异古怪,想要再进朝云村一探。她想立刻就去,她想这回好好的观察一下朝云村。 上一次是谢瑜一直抱着她在走,而那时候她是闭着眼睛的,并看不到朝云村的具体情况。 宋怀毓细细的想了一下,她貌似还听到了谢瑜吹了一口气的声音,不是松了一口气。她下意识的觉得那一口气应当有着什么关键,可又细细的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 宋怀毓的这个提议自然是遭到了全员反对。 鬼市大开,朝云村里的鬼怪都在十分活跃的行动,昨天是有谢瑜在,所以走到外围并不会受到攻击。但今天不同,里层的鬼怪随时可能会经过外围,届时并非是谢瑜护不护得住宋怀毓的问题。 他们必须等到邬玉年的到来。只要有邬玉年在,谢瑜就多几分把握,安全的护送宋怀毓进出拿到东西,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宋怀毓只是凡人,不像谢瑜自幼修习仙杀术。 少夷道,“姑娘,若是非要进去查探,我去便可。” 谢瑜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少夷,他对少夷的猜测或许没有猜错。那么宋怀毓的身世,或许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宋怀毓想了想,他们是不允许她去冒险,可她又十分想知道朝云村的情况,“你同幼辛一起去。” “好。”少夷没有拒绝。 崔弗却认为这很不妥,“她们两虽然武功高了一些,但对那些古怪的人毫无了解,这么贸然的让她们两个女子前往,只怕会有不测。” 宋怀毓的直觉里是相信少夷和幼辛的,虽然不知道少夷和幼辛的武功究竟深到了什么地步,但是对少夷和幼辛所忠诚的主子的她来说,她也无法得知,究竟少夷和幼辛的武功是怎么样的深不可测。 宋怀毓并不觉得少夷和幼辛会有什么意外。 而且,在她的心里,有另一种猜测。 那就是,朝云村里那些奇怪的人,只在晚上出没,白天只同空气一般不存在。 说实话,宋怀毓的心也很悬。一方面相信少夷和幼辛,一方面又担心那个东西只能她亲自去拿。 亲自去拿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怕就是怕非得要晚上去拿。 少夷和幼辛在晌午之时回来的,都没有任何发现。朝云村里此时就如同之前他们的所见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异样。 “我们晚上再偷偷观察吧。” 谢瑜眉目含笑,“好。” 崔弗却身体颤了颤,“不,不好吧?” “你莫不是就怕了吧?是谁口口声声说你没在怕的?”幼辛鄙夷的看了一眼崔弗,“只不过是在外面看看,又不进去。只要不被它们发现,它们又不会注意到你。” 谢瑜一脸怜悯的拍了拍崔弗的肩膀,“放心吧崔兄,我一定会让幼辛保护好你的。” “谁,谁要她保护了?”崔弗咽了咽口水。 “只有幼辛和少夷其中一人能保护你了。我,只能保护七七。”谢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少夷和幼辛,“少夷武功不如幼辛,你想要谁来保护你?” “那,那就幼辛吧……”崔弗弱弱的道。 幼辛翻了翻眼皮,“要不是有你,我肯定要保护我家姑娘的。但是姑爷都这么说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告诉你啊,不是我想保护你,是你需要我保护。” “是是是。”在性命面前,这些都是虚的。 宋怀毓笑了一下。其实也说不上来谁保护谁,届时他们是走一起的,万一出了事儿那肯定是互相帮助。 但是没想到的是,天刚刚黑下来,邬玉年就到了,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侍墨。 邬玉年身上冷若冰霜的气息让崔弗打了个哆嗦。 第136章 我看见海棠花未眠 简单的跟大家做了个介绍,谢瑜就一脸古怪的问邬玉年,“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以为是急事儿。”邬玉年说完就朝着朝云村的方向看了看,果不其然的是同崔弗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侍墨是对邬玉年比较熟悉的,所以对于邬玉年为什么这么快就来到了这里,一点奇怪也没有。侍墨也向宋怀毓解释,其实是到了半路的时候两人碰到了,所以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这也只是用来瞒宋怀毓的说辞而已,哦,顺带崔弗和幼辛。至于少夷,她心里门儿清,她装作不知道而已。 崔弗也再次同邬玉年说了朝云村的情况,邬玉年和谢瑜眼观鼻鼻观心的相视一眼,他们两人当然对此十分了解。 但是现下的问题就在于,怎么瞒住宋怀毓。谢瑜还不想让宋怀毓过早知晓这些事情,至少不是现在。 “大师呀,你在看什么啊?”崔弗知道邬玉年在看朝云村的方向,他只是想问可有看出朝云村的邪门。毕竟谢瑜可是说过,邬玉年是风水师的。 邬玉年自然不是风水师。 虽然宋怀毓也有怀疑过邬玉年究竟是不是风水师,毕竟邬玉年和谢瑜可是同门师兄弟,不可能谢瑜学的都是些阴谋诡计武功什么的,而邬玉年却学的风水,那他们的师父也确实博学。 邬玉年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朝云村地处偏僻,坐南朝北,最是容易滋生阴气。现下朝云村集阴气怨气为一体,里面极为危险,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最好不要进去。” “阿年,你真是慧眼啊。”谢瑜意外的挑眉,没想到邬玉年会一下就说这么多话,以往也很难听到邬玉年说这么多话。 邬玉年冷冷的看他一眼,要不是为了帮谢瑜欺骗宋怀毓,他至于这么辛苦的说这么多吗? 宋怀毓皱眉,“可我还有东西在里面没有取回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消除阴气和怨气?” 邬玉年冷声道,“没有。” “如果硬闯,会发生的最严重的后果会是什么?”其实宋怀毓不太相信这些说法,但看他们都这样紧张,她也不好说她不信,她非要进去。只能折中一下了。 “尸骨无存。” 谢瑜靠近邬玉年,笑嘻嘻道,“阿年啊,你怎么七七问一句答一句?我以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都不屑于回答我呢?” 自然没有这种事儿,纯属谢瑜胡编乱造。但是邬玉年也不会争辩,任由谢瑜胡说。 谢瑜的目的只是想过来暗中拧邬玉年的腰一下,让邬玉年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 邬玉年心里郁闷极了,还是忍着疼,冷声开腔,“朝云村上头的一片火红你们也看到了。那里面有人设下了十分凶险的杀阵,所以才会呈现出这副景象。如若非要进去,我只能为你们准备好棺椁。” “嘶——”崔弗倒抽了一口气,“什么杀阵啊?” 谢瑜朝着崔弗挥了挥手,“这个你听懂了也没用,你只需要知道这个杀阵十分凶险,能让你尸骨无存就行了。” “嘁。” “里面的阴气和怨气,就是这个杀阵的能量来源。并且,它很难破阵。”邬玉年又道。 也就是等同于,进去即死。 沉默良久的宋怀毓,这才抬头看向谢瑜,神情很是平静,“你找来邬玉年,只是想要邬玉年用这套说辞让我知难而退,是吗?你们在联手诓骗我。” 全场寂静了下来,气氛诡异。 谢瑜神情一顿,垂下了眼眸,“对不起,七七。” “那便重新解释一下,朝云村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应该清楚。”有崔弗在,宋怀毓还是没有喊出谢瑜的名字。 谢瑜却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一开始他没有想要她知晓,而到了这一刻,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本来宋怀毓便不该怀疑邬玉年被谢瑜找来这里的目的的。可是邬玉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开始偏离他是风水师的这个事情。 宋怀毓本也觉得,如若他们的师父博学多才,邬玉年不止会看风水也无可厚非。 可是如若真的有这样一位博学多才的师父,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宋怀毓这才开始觉得是他们在诓骗自己,也诓骗其余人。邬玉年不是风水师,那里面或许也没有什么杀阵。 她只是平静的一问,而谢瑜也没有争辩,就这样承认了。看在谢瑜诚恳认错的份上,宋怀毓也不想多做计较。 况且,现下是她要求他们帮她办事儿。 良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谢瑜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朝云村,“其实阿年并没有说错,朝云村里真的有一个十分凶险的杀阵。有我和阿年在,可以让七七如入无人之境。可惜的是,我至今还想着是否能让你知难而退。” “所以,”宋怀毓定定的看着谢瑜,“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里面住着朝云村的冤魂,昨晚崔弗看到的,就是它们。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相信鬼神之说,但这世上的确存在着鬼同神。”谢瑜顿了一下,“我和阿年都能看到。” 宋怀毓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按照今天的计划行事。” 然后宋怀毓就率先向朝云村的方向走去。 谢瑜和邬玉年,少夷和幼辛,都跟上了宋怀毓。崔弗咽了咽口水,看着周围寂静得过分的诡异的环境,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躲在隐匿的地方,看见朝云村的村口果真如同崔弗所说的那样,那些朝云村的冤魂进进出出,面白如纸。 但是,宋怀毓却成了唯一的例外。 她什么都看不到,除了能看到朝云村上空有一片火红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没有看到那些朝云村的冤魂。 她小声的问道,“少夷幼辛,你们看到了吗?” 少夷点了点头,幼辛却一脸震惊加好奇的道,“真的看到了,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的呀。” 宋怀毓又看向崔弗,“你呢?” 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多余,崔弗昨晚已经看到了。 可崔弗还是瑟瑟发抖的弱弱的回答,“看,看到了,好可怕。” 宋怀毓沉默了下来。他们这些人中,只有她看不到,这是为什么? 宋怀毓这么问会让人觉得她只是单纯的问问,或者是想问他们是有什么感觉。但是谢瑜在宋怀毓的事情上向来敏锐,他略微皱了下眉,“七七,你……看不到吗?” 第137章 鸦已栖定落日已亡 宋怀毓为什么会看不见这个问题,确实让谢瑜愣了一愣。 毕竟崔弗都已经看到了。更何况,高级一些的鬼怪都会现形,因为它们觉得自己是正常人,普通人类都能够看见它们。 谢瑜挑了一下眉眼,“七七,听说上天眷顾的人,都看不见这些肮脏污秽的东西。如此看来,七七便是上天眷顾的人儿呢。” “或许是吧。”宋怀毓对谢瑜的话没表示出相信还是不信。宋怀毓的心里,再次对里面的那个东西势在必得,因为只有她是特殊的,说明那个东西果真是与她有所牵连的。 最终宋怀毓也没有要等到白天才再次进朝云村。这次不是宋怀毓,而是谢瑜建议此刻,趁着夜色正好,进朝云村。 少夷和幼辛留在外面保护崔弗,宋怀毓和谢瑜自己邬玉年进朝云村。 宋怀毓还以为谢瑜和邬玉年会和那些鬼怪大战一场,他们才能安全进去。但是她实在没想到他们三个人就是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了。 宋怀毓回头看了一下村口,“它们看不到我们吗?” “是啊。”谢瑜顺嘴回答。哪里是看不到,是邬玉年在加持着障眼法,所以它们才会看不见他们。 这也算是谢瑜非要找来邬玉年的原因之一。邬玉年修习的是仙阵术,在很多阵法方面上的造诣非常之高。但是也同邬玉年所说,那个杀阵确实不好破。 但也并非破不了,只是要花费一些时间。 虽然谢瑜是这么回答的,但是宋怀毓却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如若真的看不到,那方才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站在门口好吗。 谢瑜看宋怀毓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对自己的回答有所怀疑,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亡魂对活人的嗅觉十分灵敏,十里之内它们都闻得到。” 宋怀毓低头看着自己和他们两手中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就不能让它们闻到了?” “嗯……可以混淆它们的嗅觉。”谢瑜只求宋怀毓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不然他就不知道该编出什么来了。 谢瑜和邬玉年的脚步双双停在了那个杀阵前,宋怀毓见状也停了下来。然后宋怀毓就看见邬玉年在地上不知道比划些什么,行为举止异常古怪。 但宋怀毓也没有疑心邬玉年,谢瑜和邬玉年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对宋怀毓来说她管不着。如今他们是在帮她,事成以后,她自然也会还这个人情。 谢瑜和邬玉年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为了解开这个杀阵他们需要费很多力气,但是一旦动了这个杀阵,里层的鬼怪也会很快知晓有人儿闯入。 权衡之下,谢瑜叹了口气,趁着宋怀毓还在打量周围的时候,一记手刀把宋怀毓劈晕了。 谢瑜抬头和邬玉年对视,两人都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谢瑜将宋怀毓打横抱起,踏入了杀阵。 不少凛冽的风刃都朝着他们而来,也幸好他们有非人的本事儿在身,也只让风刃堪堪划破衣裳,并没有割破自己的喉咙或者血肉。 但谢瑜却突然发现,那些风刃似乎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宋怀毓,并不攻击她。谢瑜觉得奇怪之余,又更加肯定,这个朝云村里,藏着的秘密,或许同宋怀毓是极其的密切相关的。 当初谢瑜追查宋怀毓的身世时,就是追到了朝云村里,因为损失惨重,才会放弃了这条线索。加上他近日以来又肯定了宋怀毓的非常人身世,便不怎么在意朝云村里这一条并非至关重要又极其危险的线索。 两人见宋怀毓能够让那些危险自动避开,便都靠在宋怀毓的旁边,那些风刃便没有再攻击他们。接下来的也是,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自动给宋怀毓让开道路。 而在宋怀毓旁边的两人,也免受其难。 谢瑜这是第一次觉得这里还挺安全。 出了杀阵,谢瑜便将宋怀毓弄醒了。宋怀毓睁开眼睛,揉了揉脖子,但也没有计较先前谢瑜的所作所为。她此刻有更要紧的事情,因为她感应到了。 宋怀毓看看身后,又看看身前,然后指着身前道,“我感应到了,那个东西,就在前方。” 在宋怀毓的眼里,前方也只是荒凉废弃的房屋而已。可是在谢瑜和邬玉年的眼中,那里却是十分黑暗又阴森森的地方。 过去,随时可能发生危险。可是不过去,便拿不到那个东西。 但,谢瑜相信宋怀毓还是可以避开那些危险。或许宋怀毓能给他带来又一个惊喜。 而谢瑜也所猜不错,他们同宋怀毓的一路走来,没有碰到任何危险。反倒是那些东西,在有意无意的避开宋怀毓。 直到,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大块儿平台,周围的壁画上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但大多是以凤凰为主。平台的中央有一根短柱子,上面放着一个锦盒。 宋怀毓的心口在剧烈的跳动,脑海中有声音不断的在说,“就是它就是它,快把它拿下来,据为己有!” 宋怀毓刚迈出的一步却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据为己有?那么说,那个东西根本不是自己的。又是谁,能给她的脑海里放入这个声音,让它引导着自己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你还在愣着干什么?快去,去把那个盒子拿下来。去吧,去打开来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去吧。”那个声音还在宋怀毓的脑海里响着,宋怀毓捂着头,她不想去。 因为她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错了,那不是自己的东西。是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一直在引导自己。所以宋怀毓才会觉得,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自己。 “七七,你怎么了?”见宋怀毓突然神情痛苦的捂着头,谢瑜连忙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们回去,赶快回去。”宋怀毓咬着牙道。 这里,这里一定有什么会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能让他们留在这里的东西。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那个声音犹如在她耳边呓语一样,“你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的呢,你看到你身边的那两个男子了吗?他们可也是很努力的把你带到这里的,你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弃?你这就是辜负他们的一片好意了呢。” 第138章 留得枯荷来听雨声 为什么,这个声音是哪里来的?这绝对不是她宋怀毓的心声! “恐怕我们不能回去了。”谢瑜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谢瑜话音刚落,就有一位中气十足的老者的声音响起,“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朝云禁地!” “是我,老人家好久不见。”谢瑜眉眼微微一挑,同老者打了个招呼,但也未免显得太过轻挑。 那老者身后还跟着好多高级鬼怪,但他却不是什么亡魂,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老者的身材微微发胖,头上的发丝几乎全都白了,脸上也有很多褶子。 他听到谢瑜的声音,顿时就炸毛,“又是你!先前我可是放过你了的,这次你又来做什么?我告诉你,朝云的圣物你可休想拿走!” 这老者算是朝云村里的最高统治者了。但谢瑜猜不到眼前这老者的来路,说他是凡人吧,但是他也会仙杀术,更会仙阵术,会的可多了。 可若说他不是凡人吧,但是谢瑜从他身上嗅来的,也都是普通活人的气息,完全不像他师父天机老人身上的气息。 所以,谢瑜一直没有办法给眼前老者的身份下一个定论。 而且之前谢瑜进朝云村里,就同老者交过手,他很深不可测,起码谢瑜打不赢。所以,谢瑜也没敢轻举妄动。 或许,朝云村里的秘密,远远没有谢瑜想象的那样简单。 比如,朝云村里的村民为何突然一夜暴毙。又比如,为何那些村民的冤魂会心甘情愿的为这老者所用。而这朝云村里,为什么会有宋怀毓要的东西。 都是未解的谜题。 谢瑜嘻嘻一笑,“我这不是想念您老人家了吗?我进来都没有找到你,所以斗胆来闯这禁地。” 老者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谢瑜的话。之前他同谢瑜交手,也有些惊讶,区区凡人,竟然会仙杀术。心里知道肯定是某位教授的,但具体怎么回事他却不知道。 但也惊叹于谢瑜的天赋,如此年轻的年纪,能同他打得不分上下,又能在他手里逃脱,虽然期间有用诡计,但假以时日,必定有所造诣。 老者又在邬玉年和宋怀毓身上看了看,他的眸色在看到邬玉年时也诧异了一下,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凡人能够修习仙杀术了? 宋怀毓一直都在同脑海里的声音做抗争,所以对他们这里的动静一无所知,一直背对着老者。她的背影只让老者感觉到熟悉。 可是突然,脑海里的声音却突然变了,“转过身去,转过身去吧,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那位老者可是带了很多身怀怨气的亡魂过来呢。” 宋怀毓心下一惊,连忙转身去看,却只看到了老者一人。 “七七?”谢瑜皱着眉喊了一声。自从宋怀毓进来到这里,她的行为举止就逐渐古怪起来,谢瑜一直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鬼怪在纠缠她。 但是没有。谢瑜只能认为是那个东西导致的,但突然出现的老者,让他放弃立马去拿那个盒子。他敢说,他要是敢动那个盒子,老者一定会动手的。 眼下老者没有动手,想必也是想放他们一马,只要他们速速离去。 老者的确是这样想的,如谢瑜同邬玉年这样好的根骨,他确实不忍心。 可是就在宋怀毓心有余悸的转过身的那一刻,老者突然就怔住了,“你……你……” 宋怀毓也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来她看不见什么鬼怪。而此时她的脑海里竟然也没有再响起那个声音。 宋怀毓瞧着老者,目光却并不冒犯。想来她能够看到眼前的这位老者,他应当不是什么亡魂,“看老人家的神色,似乎认得我?” 老者盯着她,“你可是叫做宋怀毓?” 宋怀毓愣了一下,谢瑜和邬玉年也微微错愕了一下。 宋怀毓一下子拿捏不准老者的态度,他这么问到底是寻仇还是怎么的。她抬头同老者对视,老者在很认真的看着她。 宋怀毓就这样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老者的神色立刻就涌起了激动,“天意,都是天意。我终于等到您了,小殿下。” 小殿下? 老者已经动作很快的跪在了地上,“小殿下,臣已在这里等了您十数年。天命如此,总算没让臣白等。” “你……是我亲生父母亲的臣子?”宋怀毓迟疑着问了一句。 “是,我是您母亲的旧臣。”老者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略微的沉,却丝毫没提半个字儿宋怀毓的生父。 宋怀毓扶起老者,“想来老人家对我母亲十分的忠诚,按理说我也该喊你一声爷爷。” “小殿下客气了。”老者笑着道,然后朝着盒子的方向伸出手,那盒子便飞到了他的手里,“小殿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或许这一切本就是天意。这东西我也算是亲手交到了你的手里,没有辜负你的母亲。” 老者把盒子放到了宋怀毓的手上,宋怀毓没有打开来看,“请问,能否告知我,我父母亲究竟是谁,他们又在哪里?” 老者摇头,“时机到了,你自然都会知道,现下,你还是跟着你身边的两个小伙子,好好修习一下仙杀术吧。” “我自十数年前就守在了朝云村,等待某一日你能够因为机缘巧合找到这里来。不管你能不能到这里来,一切都是天意。”老者缓缓走到壁画前,抚摸着上面翱翔九天的凤凰,“至于你的父母亲,你是选择他们成为过往,还是成为他们的延续,都看你自己。你母亲也绝非丢下你不管,你们这一族,只剩下你了。” “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么多。”老者的目光又落在宋怀毓手中的盒子上,“盒子里的东西,其实并非有多重要,只是里面藏着你母亲的一些至关重要的记忆。” 老者又仔细看了看宋怀毓,突然惊讶道,“你怎么……没有心脏?” 在场的人俱都惊愕,宋怀毓的手轻轻的覆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没有任何心跳。 她的睫毛颤了颤,为什么她没有心脏还好好的活着? 总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宋怀毓的脑海里突然就串联起了很多的东西,可能从一开始,她便不是什么人儿。至于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目前也只有眼前的老者知道。 第139章 流萤续光寂寞何堪 谢瑜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宋怀毓会没有心脏。而这一种可能,也被谢瑜彻底的遗弃在角落,不愿相信。 他的七七,怎么可能会没有心脏呢? 但如今面前的老者却一语道破,令在场的人都齐齐惊愕。 宋怀毓也没有想到这么玄幻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她没有心脏,为什么她还能活到现在?她到底是鬼怪还是神的后裔? 可是老者不会给她答案。 老者也自知失言,看他们的模样显然是并不知情的。但也觉得奇怪,宋怀毓没有任何心跳声,难道他们就没有怀疑过吗? 可是宋怀毓明明听到过自己的心跳声的,甚至心悸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疼痛得厉害,那种被烈火灼烧的疼痛。 而谢瑜只是以为宋怀毓太过冷淡,甚至连心跳声都过于的小。可细细想来,宋怀毓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哪怕再怎么冷淡,心跳声也是铿锵有力的。 老者又仔细的看了看宋怀毓,总觉得是哪里出了岔子。然后老者又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的打量了好一会儿,终于才明白过来,只笑着道,“小殿下不必挂怀,你的心脏再过不久,想必就能回来了。” 这心脏,还会溜出去玩儿,玩儿累了才回来呢?宋怀毓翻了翻眼皮。 “各位想必也是累了,还是先歇息会儿吧。我会令它们准备好一应事务。小殿下请。”老者往旁边退了退,示意宋怀毓他们从进来的那个方向出去。 但是同进来时的景观并不一样。宋怀毓他们再走那条路时,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那哪里是朝云村?明明是一座华美至极的宫殿。宫殿门前的牌匾上,是金色大字,朝云殿。 “朝云殿,是历任君主居住的宫殿。处理政务也好,日常事务也罢,朝云殿就是历任君主的归宿。小殿下,你就当提前熟悉一下便好。”老者并没有给宋怀毓他们当向导的意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转身离开了。 宋怀毓抬头打量了一下朝云殿,四处金碧辉煌,大气尊贵。她微微偏头看向谢瑜,“你可曾听说过什么君主需要住在朝云殿?” 谢瑜摇头,“女尊朝代可说已过去千百万余年,但即使没有这么久,我也从未听说过什么朝云殿。” 邬玉年无语的看了一眼谢瑜,他不知道才怪。 连邬玉年都知道朝云殿是什么地方,只是朝云殿不该存在于凡间。此时在他们两人的心中,都已经隐隐知晓了宋怀毓的身份。 但是更加具体的,还是得找到宋怀毓的母亲。或者,找到任何一位知情人。 宋怀毓沐浴后出来,崔弗和少夷幼辛也被接过来了。崔弗正睁大眼睛的在朝云殿四处晃荡,一脸惊叹,“我从来不知道朝云村里竟然还有一座这么富丽堂皇的朝云殿,多亏了你们,才让我见识到。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华美的宫殿呢!” 谢瑜拍了拍他的脑袋,“那就多看些,免得以后忘了。” 崔弗却不在意,反而讨好的冲谢瑜笑笑,“公子,我们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好不好呀?” “放心,我和七七暂时没有继续前行的打算。” 那边儿宋怀毓看了看,谢瑜,邬玉年,崔弗,幼辛都在,唯独少了个少夷。宋怀毓略微皱了皱眉,“少夷呢?” “少夷?”崔弗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少夷说想要去给那位老人家道谢,所以才不在这里。” 幼辛打了个哈欠,“还拿了好多珍贵药材去呢。不过,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姑娘,你都不知道,在那荒山野岭的睡觉,有多难受。” “……”她当然知道。 幼辛这些天睡得一点也不好。虽说以前给宋怀毓出门办差事的时候,条件比不上宋府,但是也没有睡过荒山野岭呀。 “你不觉得,她们还是太娇生惯养吗?”邬玉年走到谢瑜旁边,轻轻吐出一句来。 此时崔弗又已经换个地方继续摸继续看了,所以没有任何人听到。 邬玉年问的这句话,谢瑜也懂。宋怀毓她们如若受不得苦,以后得路可要难走许多。 但是谢瑜却挑了挑眉眼,“无妨,我护着便是。” “那你别扯着我一起。”邬玉年甩袖离去。 说实话,邬玉年是一点也瞧不上宋怀毓的做派的。说本事儿,本事儿也没多少,全凭岁时给她的身份地位。说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品质,可能也就只有对什么事情都冷冷淡淡这一个。 吃不得苦也就罢了,宋怀毓永远只会是谢瑜的累赘。帮不上谢瑜,反而会把谢瑜牵连进未知的危险里。 邬玉年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辈子,都不喜欢宋怀毓。不喜欢他眼中的宋怀毓,更不喜欢谢瑜眼中的宋怀毓,不管是哪个宋怀毓,邬玉年都觉得厌恶。 宋怀毓只能做一个待在闺阁中的娇娘,平常没事儿同别的姑娘赏赏什么花。可要同谢瑜一起出生入死,排难越险,她还不够格。 谢瑜有些无奈的看着邬玉年离去。 邬玉年同他不一样,他对宋怀毓极尽痴迷,但是邬玉年却不,邬玉年对宋怀毓半点兴趣也没有,反而更容易看见宋怀毓身上的缺点。 谢瑜回头看向宋怀毓,她也正神情淡淡的看着他。谢瑜眉目含笑,向宋怀毓走上前去,“没想到七七还是某个朝廷的小殿下,实在让我艳羡得紧。看来我拼死都要同你成亲这个决定是对的,说不定来日,我就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夫了呢?” 幼辛一下睁大了眼睛,“姑爷,哪有人把吃软饭说的这么骄傲的?” 崔弗也喊来一句,“就是,还不知道是哪个朝廷,万一只是个小国家,你这皇夫做的有什么意思?” 谢瑜却抱着宋怀毓的胳膊,一脸幸福,“你就可劲儿酸吧,至少我还能做皇夫,你可以吗?有本事儿,你也去娶一个回来呀。” “……”宋怀毓无语。 崔弗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我同你可不一样,我才不吃软饭呢。我要做,就做能够流传青史的大官!为万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第140章 桃花映衬尘世荒凉 “好啊,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啊。别忘了可是我们把你送回家,你才没有饿死在荒山野岭,给了你做大大大官的机会呢。”谢瑜顺嘴就是这么一说,还真没有威胁崔弗的意思。 崔弗有些窘迫,“那是个意外……” “当然是个意外,饿到要偷食物了嘛,谁愿意当个三只手呀,对吧?”谢瑜眯着眼又来这么一句。 崔弗欲哭无泪的看向宋怀毓,“玉姑娘,你看他……简直欺人太甚……”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教崔弗莫要再干这种事情了。再有下一次,指不定人家就会抓了他直接报官了,那多丢人啊。”谢瑜连忙解释,“再说了,我这也是提醒教育崔弗崔公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好了。”宋怀毓翻了翻眼皮,“欺负崔弗做什么?闲的没事你还不如教我……仙杀术。”仙杀术这三个字儿是宋怀毓附在谢瑜耳边说的,声音很小很轻。 谢瑜愣了一下,随后暧昧笑道,“好啊,走走走,我们现下就开始。” 宋怀毓无奈,同谢瑜离开了。 这在崔弗眼里,自然蒙上了一层香蕉的色彩。崔弗心领神会的一笑。 …… 少夷将手中的各种珍贵药材往老者面前的石桌上一放,然后坐在旁边,“喏,这些药材你拿去吧,好延续一会儿你的寿命,别陨灭得太快。” 老者看着面前开着满树桃花的桃花树,神情寂寥,“凡人的药材于我来说,没有任何一点作用。你还是拿回去吧,给小殿下留着。” 少夷没有应老者,两人都这样沉默了下来。 这里四处都是赤壁,却突兀的生长着一株桃花树,荒芜却又不荒芜。这也令人难以想象,为什么朝云殿那样华美的宫殿里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少夷转过头去看老者,老者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假寐。 少夷迟疑着开口,“是……这几天的事儿吗?” “是。” “……” 其实少夷同老者早就相识,先前少夷同幼辛来朝云村时,少夷也是瞒着幼辛见过了老者。只是那一次只是匆匆一面,并没有说上什么话。 交流的大意结果,就是老者知道了少夷在小殿下身边伺候着。 少夷不觉得惋惜才是假的,老者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本以为在最后将要羽化的时间里,能够安心无虞的身归混沌,却没想到朝云殿会发生如此凄惨的变化。 他撑了十数年,也是该离开了。 “大殿下可有消息?” “没有。大殿下自从回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兴许可能被囚禁了,也可能已经陨灭了。”老者的回答很平淡。 但是少夷也清楚,只有这两种可能。 老者又道,“小殿下不适合复仇,你好好的照顾保护好她便是。那个地方,已经没有我们栖息的容所了。你别让小殿下去送死。” “可是只有她能够了。我们这些剩余的残部留在这个地方,不就是为了能够保护她,甚至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可以为陛下报仇,救出大殿下吗?”少夷表示无法理解老者的想法,“我们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园?” “你是觉得小殿下的那个夫君,可以帮她吗?”老者的声音仍旧没有任何起伏,“他虽然根骨奇佳,资质上好,却远远没有达到那个人的地步。那个人的实力,难道你不明白吗?” 老者已经了解过宋怀毓的事儿了。 原本老者的想法是同少夷一样的,如若没有见过宋怀毓的话。宋怀毓现下就是货真价实的凡人,她甚至没有最重要的心脏,她更没有修习仙杀术的资质,这才是最致命的。 这样的宋怀毓,根本没有办法复仇,甚至可能会白白牺牲。这对老者来说,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这是陛下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了,他不想连这唯一的血脉都没有替她守护好。 至于那生死未卜的大殿下,老者知道,无论如何,也是救不回来了。 “难道因为这个,你就想放弃吗?他们的力量不够,那我们就应该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无人可欺。”少夷仍然不愿放弃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想法,这是她的目标。 她还想,十分的想……见到她的大殿下。 老者却睁开眼睛,目光锐利的看着少夷,“你明知道小殿下没有心脏不是吗?没有心脏,那她连继承陛下的位置的资格都没有。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小殿下已经如同废人无异。” 少夷哑口无言,老者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她觉得她的想法是可以实现的,可以复仇,可以救出大殿下。 因为,她亲眼看见那天的谢瑜,是如何的扭转乾坤,让宋怀毓重活一世。逆转时间,那是大能才能做到的。 所以,少夷一直相信,谢瑜若肯同宋怀毓联手,势在必行。 老者却看穿了她的想法,“他们都是一介凡人。况且,你怎么肯定那个凡人会肯同小殿下一起冒险?难道就因为凡人口中的爱吗?” “我相信谢瑜,他会肯陪着小殿下的。”少夷也不肯让步,“只要小殿下心意已决,谢瑜就会随着小殿下。小殿下想要办什么事情,他就会办什么事情。” “然后呢?等他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知道小殿下同他终归不会走到一起,知道他们之间毫无可能,他还会愿意吗?” “他会。”少夷十分肯定的回答。她相信谢瑜对宋怀毓的心意,相信谢瑜对宋怀毓的感情十分的深。 如若真的没有可能,少夷相信,谢瑜一定不惜逆天,也要留住宋怀毓。 “这是陛下的唯一血脉。”老者再次提醒,“我已经没有几天时间,剩余的年月里也一直都会是你在小殿下身边,哪怕你选择劝小殿下复仇,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我需要提醒你,小殿下是陛下的唯一血脉。” “大殿下也是陛下的血脉。” “所以你选择用小殿下去换大殿下是吗?” 少夷张了张嘴。仔细想想,她确实是想要这样做的。用宋怀毓,去换她心里想要的大殿下。 可是这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无比的残忍。 就如同少夷想要的是大殿下,可若是大殿下想要其中一个活着的话,那必定是小殿下。 第141章 笔下三千尽数相思 沈修的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了,藏在青绿色的纸伞下,脸色愈发的诡异。 京华难得的下着一场雨,绵绵细雨。这一场雨却并没有能够将京华里喧嚣的尘土刷洗,那混杂的尘土味儿钻进沈修的鼻子里,他感觉呼吸窒息了一瞬。只是这么一瞬,沈修却又开始咳嗽起来。 “公子,我去便好,你还是回去好好歇息吧。这段路并不长,我马上就能将笔墨纸砚买回去。”沈修身旁打伞的侍卫于心不忍,想要将沈修劝回去。 但沈修却似乎没有动摇的意思,“就如同你所说的,这并不长的一段路如若我都不能走,那我还能有多少时日?我不想再坐在那昏暗的阁楼里,只能透过那一扇小小的窗看着外面的世界。” 其实他哪里是想买什么笔墨纸砚啊,他只是想出来看看罢了。他只是想再试一试,心中有那么一丝希冀,可以再碰到宋怀毓,哪怕一面,匆匆一面也好,哪怕他明知道宋怀毓不在京华。 “呸呸呸,公子定能长命百岁,别再说那些晦气话了。” 沈修笑了一下。 没有人儿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身体情况了。 而自小同沈修一起长大的侍卫,当然也十分清楚沈修的心里在想什么,也明白沈修的身体情况。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们已经情同手足,侍卫又怎么能够忍心眼睁睁看着沈修的身体情况日渐况下而毫无办法? 雨并不大,沈修伸手接住了一些雨丝,落在自己的手上只有轻微的触感。 “公子,莫要受寒了。”侍卫瞬间紧张起来。沈修若是再受寒,若是再有一星半点的小病,也是雪上加霜。 “嗯。走吧。”沈修收回手,掌心已经是一片湿润。他也没有擦掉,拢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继续往前走。 可是刚抬脚,就有车架十分快速的驶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赶车的人不会驶车架的原因,差些撞到沈修,也是幸好侍卫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沈修。 “这是谁家的车架?竟然这么不长眼睛!”侍卫十分不满的皱眉,语气里也有了杀意。万一,要是万一,沈修岂不是就受伤了? 如此一来,侍卫手里的纸伞就略微握偏了,让沈修淋了些许的雨,也是幸好侍卫动作够快够利索。 沈修笑着摇摇头,看着车架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那辆车架,上面的徽记是宋家的。 侍卫自然是没有注意到那个徽记的,心里只想着,下一回遇到,他一定要以牙还牙。 巧的是,到笔墨斋的时候,那辆车架就停在笔墨斋外面。沈修和侍卫刚刚踏上台阶来到门口,就听到了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 “我不管你这是什么先来后到,我出她的几倍价钱来买,你凭什么不卖给我?你开这个笔墨斋不就是为了赚钱的吗?现在有钱赚你为什么不卖给我?” 现在的笔墨斋并没有多少客人,加上现下路上行人不多,如此安静又显得空旷的情景下,这个女子的声音显得就十分突兀。 笔墨斋的陈掌柜也是十分的不耐烦,想着将宋怀菁立马赶走,但是他又不好得罪。谁不知道宋怀菁是宋家的嫡五姑娘,同胞的嫡姐又嫁去太傅府混得风生水起? 陈掌柜只能继续陪笑道,“方才我说过啦,那李家的五姑娘已经将那花笺全都预定完了。我也已经收了李家五姑娘的定金,实在不好再卖给你。” “我说了,我出她的六倍价钱!”京华城中卖的花笺,质量好,又好看的,就只有笔墨斋。而且京华城中现下流行花笺写情书。 宋怀菁也的确需要花笺。 岁引被很多女子都用花笺写了情书给他,宋怀菁自然不愿意看见有哪个女子得到岁引的青睐,又听说岁引也很喜欢花笺这类小玩意儿。 所以,宋怀菁才会这么急匆匆的来买花笺。哪知道被李淑尤先行抢了一步。 陈掌柜一脸为难,“这……毕竟是李家五姑娘先来的,而且我们为商的,也要讲究个信用。宋五姑娘莫要再为难我了,真的没有得卖给你了。” “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意卖给我!”宋怀菁是真的生气了,“她李淑尤要这么多花笺干什么?”心里又嘟囔了句,还不知道是想要写多少花笺送给多少男子! 沈修也算是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却并没有替宋怀菁解围或者说和的准备,而是缓缓的抬起脚步踏了进去。 陈掌柜看到沈修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修公子,许久不见啊,你还是如此的风华绝代。这一回是要买些什么?” 什么风华绝代啊?宋怀菁回头看了一眼沈修,顿时有些愣住,世上还有和岁引如此相像的男子啊。只是身上的那一股气质又同岁引不一样。要说实在的,眼前的男子,也是实打实的病美人儿,都不知道还有几天能活。 沈修还是笑了一笑,“老样子。” “好,好,我这就让人去取。”陈掌柜转身去同堂倌说了些话,然后又满面春风的到沈修面前,“我这儿一直啊,都替你留着呢,就知晓今天你会来。” “陈掌柜有心了。”沈修礼貌的道。 沈修和陈掌柜说不上来有多熟络,只是沈修会定时来买一些笔墨纸砚而已,而且出手都阔绰,又好脾气好说话,陈掌柜自然乐于接待这样的客人。 本来这笔墨纸砚,沈修也是用不上了,因为他着实没有可以写的东西了。但是还是想来,或许是因为习惯,又或许是因为心里存着的那一丝希冀。 也是很奇怪,宋怀菁这样被冷落了下来,她竟然不觉得生气。她自己也是觉得古怪得很,但是也没有多想,只是归结于自己脾气已经好了许多。 但是宋怀菁还是不免多看了沈修几眼,同岁引如此相像的男子,和岁引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岁引的母妃同这人私通生出的岁引? 看着沈修如此年轻的面容,这个想法又被宋怀菁咽了回去。看沈修也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年纪,怎么可能在十数二十年前生出岁引? 难道是失散的同胞兄弟? 第142章 孑然一身蓦然回首 或许是因为宋怀菁的目光太过放肆,让侍卫也很不爽,他此时是认出了方才差点撞到沈修的车架,就是宋怀菁的。 但是沈修察觉到了侍卫的心思,将他拦住了。沈修笑着看向宋怀菁,“这位姑娘,可是在下脸上沾了什么东西,显得十分滑稽,才让你如此盯着看吗?” 宋怀菁丝毫没有觉得尴尬,她摇了摇头,“你的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她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下问沈修和岁引的关系,未免让沈修尴尬又不想回答,所以把话咽了下去,换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问的也是太过直白,倒是让侍卫十分恼火,“你这姑娘好歹也是氏家大族出身,是贵女,怎么说话如此不礼貌?我家公子得了什么病关你什么事?” 这侍卫这么凶的说话,让宋怀菁的脖颈梗了一梗,“你凶什么凶?我这不是好奇吗?而且是你家公子先问我的,我才说的,你怪我干什么?你为什么怪我?” “是我家公子先问你的,但是你这么说话就是不礼貌,不礼貌懂吗?!”侍卫越想越气,“原来贵女也不全是优雅尊贵,知礼有度的,还有你这样毫不知礼,粗俗至极的!” “你才无礼!你才粗俗!”宋怀菁想了想,没有想出能够同眼前侍卫对骂的话来,“你这叫逾规矩,你知不知道?” 侍卫还想开口,沈修却咳了几声,“好了,你怎么可以对宋五姑娘如此说话?回去后自己领罚。” “是。”侍卫不甘不愿的应了声。 陈掌柜也是十分的尴尬,这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也幸好堂倌已经把沈修要的东西拿了出来,陈掌柜连忙道,“修公子,你要的东西来了,我让人帮你包好。” 沈修点头,“好。” 宋怀菁的余光也看到了,她也顾不上方才自己想要说什么了,皱了皱眉头,看向陈掌柜,“你不是说没有花笺了吗?那是什么?” 陈掌柜道,“修公子是笔墨斋的老顾客了,定时都会预定一些,所以……” 宋怀菁懂了,就是她没有预定呗,所以来到这里什么也买不到。真是气人。 宋怀菁咬了咬牙,折中了一个办法,“修公子,我可以不计较你家侍卫的无礼。我需要花笺,你可以卖给我?我出六倍价钱。” 意思就是,她不为难侍卫的无礼,而以此来交换花笺,她也不白要,她会出六倍价钱。 沈修笑着摇头,“抱歉,宋五姑娘,这花笺我不能卖给你,我有大用。况且,我家的侍卫,等回去后我会让他受罚,是我管教无方,冒犯姑娘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宋怀菁不想放过这么一个机会,花笺全都让李淑尤预定完了,眼下就只有沈修手中的那几张,若是错过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毕竟岁引并不会等她。 “凭什么一句道歉我就要原谅?况且,又不是我让你罚他的。”宋怀菁觉得沈修比她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我不接受口头道歉。” “你别得寸进尺!”侍卫实在是忍不住了,“明明是你无礼口无遮拦在先,我家公子不同你计较,凭什么你就觉得自己有理了?” 以为自己有个侍卫在身旁了不起啊?宋怀菁心想,要不是她出来的急,女侍一个也没带,要不然还不知道谁吵的赢谁呢。 “你出去。”沈修是对侍卫说的,他总觉得侍卫再待在这里继续和宋怀菁吵吵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侍卫不想,但是沈修的眼神却严厉了一些,侍卫只好应声,然后出了笔墨斋。 陈掌柜松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侍卫就是引架的,若不是因为他在,宋怀菁也不会和他吵起来。这沈修就更不会同宋怀菁吵了。 “宋五姑娘,此事你想如何解决?”沈修很是谦虚的问宋怀菁的意见。沈修早在以前就了解过宋怀菁了,说实话,他对宋怀菁喜欢不起来,他在这里如此有礼貌的同宋怀菁说话,也不过是基于自己的教养。 因为沈修和宋怀菁这里的原因,那边堂倌并没有把花笺包好。宋怀菁看过去一眼,“我们先撇开方才的争端,就花笺而论。我只想要花笺,我可以出六倍价钱,如果你觉得不妥,你可以提到底要多少价钱,我都可以出。” 沈修有些意外,宋怀菁竟然没有抓着侍卫的事情不放而以此来要花笺,却是要同他公平交易。沈修沉吟片刻,“宋五姑娘要这花笺,究竟是想用来做什么呢?” 说实话,宋怀菁并不想告知目的,“你只管同不同意,我究竟是用来做什么就是我的事儿了。” 其实宋怀菁不说,沈修也能猜出来。沈修轻轻笑了两声,现在宋怀菁的脸色里竟然藏着几分娇羞。 “你笑什么?”宋怀菁觉得莫名其妙。 “这花笺我也有大用,可是若是宋五姑娘不说目的,我无法确定这花笺在谁手里更有意义。”沈修还是想让宋怀菁亲口说出来她想要做什么,“君子不爱夺人所好,只有宋五姑娘告知我,我才能决定不是吗?” 宋怀菁的脸愈发的红了起来,她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来?说她是要花笺去追求心里喜欢的男子吗? 宋怀菁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声音不禁小了许多,“就……你应当猜得到的,城中女子要这花笺……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是吗?可是我真的猜不到。” 宋怀菁心想,这人就是故意的,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她的确是要用花笺去写情书,表白某个男子的。 说就说吧,哪个女子还没有心里喜欢的人了? “我是想,用花笺写情书表白的。” “是吗?那你怎么确定你这情书就有意义了?你写了情书表白心意,那对方就会答应你了吗?” 宋怀菁愣了,的确,沈修问的都在理。仔细想想,岁引都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甚至,岁引只知道宋家有个五姑娘,却不知道她究竟是谁,长什么样子。况且,京华城中比她出色的女子,也很好几位,岁引就未必就因为她写的情书就喜欢她了。 而且,听说岁引心里有人了。 沈修又笑了一声,“宋五姑娘,这不过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一个正直青春年纪的女子,情窦初开时候,做的,浪费时间的事情。” 宋怀菁心里知道沈修说的都对,但是还是嘴硬道,“难道你要花笺不是因为这个吗?你还不是同我一样。” 沈修淡淡道,“写遗书。” “……” 第143章 万物旖旎都不及你 在宋怀毓不知道第几次做扎马步的时候,向谢瑜投去了质疑的目光,“你确定这第一步真的是要做扎马步?” “确定啊。”谢瑜脸不红心不跳的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不管是什么武功,哪怕什么仙杀术都好,最基本的就是要下盘够稳。” 这句话,宋怀毓已经不知道听谢瑜说了多少遍了,她的耳朵都要起茧了。可是她觉得,谢瑜分明就是想用扎马步这一出来搪塞她。 宋怀毓又问,“你的仙杀术是同天机老人,也就是你师父学的?” 谢瑜点头,“是啊。” “仙杀术是不是仙术?” “是。” “那朝云殿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谢瑜微微眯了眯眼睛,好啊,宋怀毓竟然嗅觉如此敏锐,意识到朝云殿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谢瑜的话音一转,“是这里啊,不就是朝云村里隐藏着的一座华美的宫殿啊。” 谢瑜要是再回答得快一些,也未必能进入宋怀毓的圈套里。 其实就算谢瑜是这么回答的,宋怀毓在心里也能猜测一二。结合自从来到朝云村附近开始发生的种种事情,宋怀毓也能猜到自己身世的非凡。 或者说,她的父母亲,都不是凡人。她的父母亲,要么是鬼,要么是神。所以宋怀毓自己,才会没有心脏也能活得这么好。 但是到底是神是鬼,亦或者是谢瑜他们从未提过的妖,宋怀毓心中也有许多存疑。 宋怀毓收了马步,“不练了。” “为什么啊,你不是想修习仙杀术吗?”谢瑜一脸莫名其妙。 宋怀毓冷不丁偏头给谢瑜递去冷冷的一瞥,“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就来和我坦白。若是你实在不想说,那也没有关系,不说便是。这马步,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扎吧。” 早前在京华宋府的时候,谢瑜就教过宋怀毓武功,这马步早便扎过无数回了,宋怀毓的下盘稳得很,哪怕一般的男子要来推她,也是绝对推不动的。 她要是真的信了谢瑜的鬼话,她就不是宋怀毓了。 宋怀毓站在原地甩了几下腿,然后弯腰下去捏了捏,又揉了揉。正揉着,宋怀毓的面前就投下来大部分的阴影,青衫玉面的少年郎蹲在她的面前,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帮她揉着腿。 谢瑜颇为无奈,“七七,有时候啊,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你的聪明呢。若是你再蠢笨一些多好。” 宋怀毓低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再蠢笨一些,好让你一直捉弄我,愚弄我,是也不是?” “我哪敢啊?在我这里,可是唯宋怀毓至上者。于我来说,宋怀毓是谢瑜唯一的天。”谢瑜垂着眼眸,但是脸上的无奈是半分不减,“七七,身世对于你来说,真的重要吗?” “不重要。”宋怀毓皱眉道,但是她还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生出来,究竟又是谁把自己丢在这世上的。哪怕她如今有着天下人都艳羡的身份地位,可是她需要知道自己的身世,需要知道十数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好确定自己究竟是该怀着怨恨还是感激。 宋怀毓没有心脏,可是不代表她真的连那些感情都没有。 从一开始得知自己的身世有所坎坷,要是说宋怀毓半点复杂的感觉都没有,那也是假的。如今又知晓自己的身世绝非一般,宋怀毓面对这一切未知又难以掌控的未来和事情,不只是一星半点的迷茫。 “既然不重要,那便不必将这件事情看的太重。七七,就像你之前想的那样,一切顺其自然。有我在你身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惧?” 谢瑜的语气很是平淡轻松,就如同是在聊今天的天气一般随意。宋怀毓直到现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是谢瑜的真心。 可是总有那么一瞬间,宋怀毓觉得,这就够了,谢瑜是真心的,那她不该总是这么抗拒的也付出真心。 他们是夫妻了,若是两情相悦,也在这段婚姻同感情锦上添花。 可是宋怀毓不禁在心里想,如若真的一切顺其自然,他们真的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 宋怀毓不知道,谢瑜心里也有些悬,可是宋怀毓只要在谢瑜身边,谢瑜就算拼上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宋怀毓出事儿。 宋怀毓剩下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她选择相信了谢瑜,也选择真正把谢瑜看做自己的夫君。 都想好了,就这样吧。 …… 下午宋怀毓趁谢瑜终于没有黏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敲响了邬玉年的房门。 这几天邬玉年一直待在他的房间里,一步也没出。虽然不知道邬玉年在里面究竟做些什么,但是也没人儿会过问。 毕竟邬玉年这如同冰山一样的存在,让人着实不太想热脸去贴冷屁股。 对于宋怀毓的到来,邬玉年一点意外也没有,他只是客气疏离的请宋怀毓进去坐,然后喝茶。 “有什么事吗?”邬玉年也是极其不客气的直白的问。 的确,要是宋怀毓没有什么事儿,怎么可能会找上邬玉年? “我想问问朝云殿。我知道,你一定会知道的。” 既然邬玉年如此简单直白,宋怀毓也不跟他打那些客气来客气去的牌。 邬玉年抬眼看她一眼,“我想那位老者应当比我更清楚。”意思就是,你去问那位老者,别来问我。 “他不会告诉我的,你也应当十分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的问题,何不痛痛快快的回答?” 宋怀毓一眼不错的盯着邬玉年,但是在宋怀毓如此灼热的目光盯梢下,邬玉年还是神态自若。 邬玉年沉吟半晌,最终淡淡开口,“朝云殿是上古神兽朱雀后裔领地的权势中央,你可以认为是凤凰一族的首都。” 但也只有这两句话。 宋怀毓愣了愣,听了邬玉年的话,瞬时间脑海中那些还不确定的东西,就这样清晰又肯定起来。只是她没想到一切都如此的玄幻罢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神。 宋怀毓问到了想问的问题,自然就很快告辞了。 但是当宋怀毓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的邬玉年又说了一句话,“阿瑜本可以飞升成神,却为了你留在这世间这么久。” 第144章 斟酒三杯遥遥问月 李淑尤拿着岁时赐下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明昭新的寝殿。新的寝殿按照明昭的要求,换上了遥昭宫的牌匾。 除了不能在宫殿外自由活动,对于明昭无伤大雅的要求,岁时并不会拒绝。 明昭自从被软禁以来,都喜欢在窗边放着摇椅,然后躺在上面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光景象出神。一看,就能看一整天。 许多不知情的宫人,甚至是子民,都说明昭公主长大了,沉稳了许多。 但是明昭并不需要这一种成长,这个代价太大了。大到,她的心脏跟着明仪而去,麻木又冰凉,让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世上。 明昭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现下能进来的人,除了岁时就是李淑尤,要么就是宫人,这个时候宫人不会来,岁时也从没有来看过她。所以,她知道这个脚步声的主人只有李淑尤。 “你倒是来得勤快,我想要听的消息你是一点也没带来。” 李淑尤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上前去,摸了摸明昭的头发,“哪怕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也要绾好发髻,戴上最好看的首饰,穿最漂亮的衣服,活的精致些。” “再精致漂亮也是自己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明昭面无表情,明昭已经许久没有换过表情了。 李淑尤噗嗤一笑,“傻姑娘。一个女子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妆容精致,衣裳华美,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儿看的。那是为了自己。” 明昭没再搭理李淑尤,对于她来说,她从前喜欢华美的衣裳首饰,但是如今她不喜欢了。不管是给谁看,给别人儿或者是自己,明昭觉得她现在就很好。 明昭望着窗外,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在看什么。之前明昭已经想过太多了,可是如今她什么也不想了。 其实有时候明昭也想过,自己恨岁时是不是太过无厘头,或者说更该恨孟玉徵。可是自从被软禁以后,明昭已经不知晓该恨谁了。 岁时软禁她的缘由,明昭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 李淑尤弯下腰来,在明昭耳边轻轻道,“有人儿找我做了一桩生意,只要我帮她进宫来取了你的命,她就会办成我的一个条件。这一桩生意怎么看都很划算,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她呢?” “是吗?”明昭没有丝毫惊讶和意外,只是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李淑尤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望着窗外,“既然如此划算,那便答应吧,反正我的命已经是你的了,任你如何处置,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可是……我并没有答应呢。” “哦。” “你的命既然是我的,那就只能我来取。我不会用你的性命,去做任何一桩生意。”李淑尤笑了笑,语气是那样的温柔。 明昭怔怔的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没有说话。 似乎自从那天下过一场绵绵细雨后,这上天,就没有了再下雨的打算。 …… 宋怀毓正想要取出玉涧剑来挥几下,以免太久而失了手感,少夷就来禀报,“姑娘,那位老人家准备了丰盛的午膳,姑爷他们已经过去了。” 宋怀毓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想法,跟着少夷一起前往老者设宴的地方。 宋怀毓走的不快,不疾不徐的,忽然向少夷发问,“若是凡人能够修炼成神,一定是十分好的机缘吧?” 少夷一时间摸不准宋怀毓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觉得,天赋同努力也十分重要。” “嗯。”宋怀毓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若是听到邬玉年说的那一句话,宋怀毓心里没有半点的触动是不可能的。虽然当时宋怀毓嘴硬的回了一句,难道因为谢瑜这么做她就要必须感动吗? 当时宋怀毓的第一反应也的确是如此想的。可是越想,却又觉得,谢瑜既然是能够成神的,那应当早就能够看得出,她并没有心脏。 越想越乱,越想越乱。 少夷瞧着宋怀毓脸上淡淡的神色,觑了一眼就迟疑着问,“姑娘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可是这些天看了什么神话的书,所以姑娘也想成神了?” “是啊,突然觉得做凡人真无趣。”宋怀毓也不想同少夷说邬玉年说的事儿,索性就跟着少夷的话头随意答了一句。 宋怀毓却不知道她的这一句话,让少夷心里有多欣喜。不管宋怀毓说出这句话的初衷是真心还是敷衍,但是对于少夷来说,就是一线希望。 少夷没有搭话,宋怀毓也不需要少夷的搭话。 老者的确准备了很丰盛的午膳,除了宋怀毓和少夷,其他人都已经就位了,就等宋怀毓了。 谢瑜眉目含笑的朝着宋怀毓挥了挥手,“七七,这里。” 宋怀毓点头,然后到谢瑜旁边坐下。 老者此时看起来要比初见时要精神许多,他看着宋怀毓和谢瑜笑了起来,“想着你们来到这里好几天了,我还没有好好招待过你们,现下补上,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崔弗已经连忙开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朝云村里会有这么一座朝云殿,为什么朝云殿里的这位老者又对他们如此客气如此友好,但崔弗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怪害羞的。 崔弗说完这句话,老者就看向他眯着眼笑了笑。崔弗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也不妥,又添了一句,“啊,不,我是说,能在老人家这里借住几天,我们也没有给什么报酬,实属不好意思,让老人家破费了。” “无妨,我也是看你们同我有缘。”老者摆摆手,呵呵笑了几声。 “是挺有缘。”谢瑜挑了挑眉,可不是有缘吗?要不是这老者,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查清楚宋怀毓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老者呢。 “吃,吃,别光顾着说话。” 餐桌上开始了觥筹交错,谢瑜也是坚决不会让宋怀毓沾酒的。 少夷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偶尔抬头同老者对视一眼。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老者这是快要走了,身归混沌,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才会设下这丰盛的午膳。名义上是为了补上老者怠慢的招待,可是实际上,却是给老者送行。 这一别,怕是不会再见了。 少夷无声的向老者举了举杯,老者也微微动了动酒盏,然后两人一饮而尽。 凰大人,此去一别,再也不见。 第145章 一醉江湖且三十春 老者很快就离席了,并没有在宴席上太久。老者用的理由也没有任何问题,将宴席交给他们一群年轻人,他这个老人家待在这里也没有太过多的话题了。 宴席过后,宋怀毓和谢瑜也打算启程继续前往禾泉了。朝云村再过一些,车架已经不能通过那条路了,所以他们只能放弃车架步行。 车架就留在了朝云殿,或许哪一天他们再经过这里,或许还能再见老者一面。 “这么长的路,若是七七需要一路走过去,这双脚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谢瑜舍不得让宋怀毓受苦,就把两辆车架的马给解开了出来。 一匹马放着行礼,另一匹马自然是给宋怀毓乘坐的。 崔弗眼睁睁的看着宋怀毓上了马匹,一脸可怜兮兮,“我觉得我的身材足够娇小,能同那些行礼一起待在一块儿。再说了,行礼也需要有人看着不是吗?” “诶,不必了不必了,有我在呢。”幼辛推开了崔弗。 崔弗表示他也不想走路啊!他在离家出走之前,也是一位娇滴滴的官家公子好吗? “保重。”老者是亲自来送他们了,但是除了这一句保重,他确实不能再说其他的话了。老者看着那同自家陛下面容几分相似的宋怀毓,笑了笑。 其实比起宋怀毓,大殿下的性情更像自家陛下。所以大殿下,才会过不去那个坎啊。 宋怀毓朝着老者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其实宋怀毓也不想坐这一匹马,但是宋怀毓要是不坐的话,谢瑜估计就会在这里一直磨到她上去为止。宋怀毓也算是了解谢瑜了,为了目的连脸都可以不要的。 谢瑜不要脸,她还想要。 于是,谢瑜瞧着宋怀毓坐的这一匹马,幼辛瞧着驮着行礼的另一匹马,一行人慢悠悠的上了路。 宋怀毓回头去看朝云村,一眼就可以望完朝云村,根本看不到朝云殿的影子。她的眼眸微微垂了垂,回过头来问谢瑜,“这世上如若真的有鬼神,会有土地神吗?” “兴许会有吧。”谢瑜抬头眯着眼看了宋怀毓一眼,“这些什么鬼啊,什么神的,我知道的并不清楚。若是七七感兴趣,我改明儿啊,就去研究一下。只要七七想知道什么,我就能回答上来了。” 宋怀毓无语,“我只是一时兴起,不必如此麻烦。” “只要是七七的事情,都不是麻烦。” 崔弗啧啧了两声,然后看向自己旁边的少夷幼辛和邬玉年,“你们闻到了没有?恋爱的酸臭味儿啊!单身狗同新婚燕尔的新婚夫妻在一起就是这么惨!” 邬玉年嫌弃的离崔弗远了一点,“你比他们酸。” “……”崔弗张了张嘴,“我就是比他们酸啊!我也想要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然后就娇宠着啊!谁以后还没个媳妇儿了!” 谢瑜回头看崔弗,“那你倒是去娶个回来呀,倒是在我们面前秀给我们看啊。”谢瑜说完又意味不明的一笑,“再说了,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居然会喜欢你?” “哪有你这样损人的!我好歹也是官家公子!你看我这脸长得也不差,怎么就没有姑娘会喜欢我了?” “是有啊,比如宛惊鸿。”谢瑜随口应道。 “宛惊鸿……”崔弗刚想继续反驳,可是刚念出这个名字,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愣了一下,“那,那宛惊鸿也算是别家姑娘啊。” “对啊。这类喜欢你的脸的姑娘,等你老了色衰爱弛,到时候就不一定了。” “色衰爱弛是这样用的吗?”宋怀毓淡淡问了一句。 谢瑜认真想了一下,“兴许……是吧……?” “……” 赶了半天的路,难得发现在这样没有什么人烟的地方,居然在路边会有一家小茶铺。茶铺里只有两个男人儿,看面目十分相像,应当是两兄弟。 众人都走累了,索性就停下来在茶铺里喝口茶休息一下。 茶铺里的两兄弟见有这么多人来喝茶也是十分热情,连忙就给宋怀毓和谢瑜他们沏好了茶,“各位客观请用。” “谢谢。” 其中一个人看了看宋怀毓他们的穿着,呵呵笑了两声,“客气了。看各位的穿着,应当是富家公子姑娘吧?怎么会走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来?这山野啊,可不好走啊。” 宋怀毓没有喝茶,反问了一句,“这里不好走,就如同你所说,偏僻荒凉,你们怎么把茶铺开到这里来了?这里可是也赚不到什么银钱的。” “嗨。”说起这个,两人都是一脸无奈的,“本来在这里开个茶铺子也没想过要赚什么银钱,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谢瑜眯了眯眼,“听你们这么说,家中很是富裕?” 两人的脸色古怪了一下,“倒也不是很是富裕,只是有点小钱。前些年赚的,家中就我们兄弟二人,够用啦。” “这样啊。”谢瑜轻轻的开口,眼神却愈发的危险了起来。 宋怀毓略微皱了皱眉,刚想要同谢瑜说些什么,哪知谢瑜和邬玉年已经齐齐出手,将那兄弟二人都挟制住了。 “哎哟,两位客观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谁派你们来的?”邬玉年冷冷发问。 兄弟二人都愣了一下,随后也不掩藏了,纷纷露出了原本的面目,杀手冷酷无情的面目。 少夷和幼辛也是动作利索的立刻护在了宋怀毓身边,生怕从哪里又冒出什么人儿来,让宋怀毓陷入危险之中。 崔弗也是看明白了,咽了咽口水,然后连滚带爬的到了宋怀毓身边。此时在谁身边最安全,毋庸置疑肯定是宋怀毓啊。 虽然崔弗不明白为什么宋怀毓和谢瑜这样普通富贵人家的夫妻,会碰到杀手,但是崔弗觉得,最好还是不要问,不要好奇。 但是那兄弟二人的武功并不能比谢瑜和邬玉年的高,也就那么两三个回合,谢瑜和邬玉年甚至连武器都没有用,那兄弟二人见任务失败,直接服毒自杀了。 邬玉年目光冷冷的落在那两具尸体上,同谢瑜道,“我们必须赶快到禾泉。” 谢瑜懂邬玉年的意思,想要他们命的人儿已经知道他们本身在哪里了,这只是第一次,接下来还会有无数次,一次会比一次凶险。 可是,他们想要的,究竟是谁的命。 第146章 焉得书剑来解红尘 谢瑜让侍墨把两具尸体都给清理了,然后打算先在茶铺子待一会儿,在没有查明前方的情况之下,他们不好再前行了。 这一次一定不是有所预谋的刺杀,所以,才会这么轻易的被邬玉年和谢瑜所控制住局面。那下一次呢?若不是简单的刺杀,谢瑜就要考虑得全面一些。 不能让宋怀毓陷入危险,也不能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陷入危险。 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所以下一次刺杀并不会太久。 侍墨已经去前方刺探情况了,宋怀毓心里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杀人劫财的黑心商人多了去了,放宽心吧。” “我,我很宽心。”崔弗咽了咽口水,这哪里是什么杀人劫财的黑心商人啊,他又不傻。但是既然宋怀毓这样说了,他也不能硬要说不是,对吧? 在崔弗的认知里,他们这一行人里就只有他和眼前的这位玉姑娘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其余的人都会武功,且都不弱,崔弗倒并不是特别害怕。 只是觉得太有意思了,太惊险了。崔弗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碰到刺杀这种事情呢。 天将晚的时候,侍墨就回来了。他将探出来的情况也一五一十的说了,“前方百里有个山匪的寨子,不算小,约摸有好几千人。再往前,就有一个小村庄,但是特别的穷苦。” 这个山寨时不时就会去那些小村庄里打劫食物和钱财,无法无天。之前官府也意思意思的派出一些府兵前来捉拿山匪,但是成绩不佳。 这个山寨也有好十几年了吧,所以那些小村庄里的村民都苦不堪言,能搬家都搬走了,但是搬走也不愿意走这条路,宁愿绕远些。 路过的人儿也会被山寨的山匪打劫,也有被抓上山寨里去的,尤其以女子居多。可以说,这个山寨累积下来的罪孽不轻。 除了这个山寨,就没有别的什么情况了。还有一点就是,想要走这条路过去,就必须路过那座山,山匪就一定会知道。但更糟糕的是,那座山周围是一个山谷,十分危险。 那个山谷很窄,只能一个人一个人通过,而且,十分容易被山匪的人儿包抄。 不得不说,山匪头头还是很聪明的,选了这么一个地方来做山寨驻地,这谁顶得住? 这很不好走啊。 谢瑜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先留在茶铺子过了今晚这一夜再说,他们几人轮流守夜,以免发生任何意外。 至于要怎么过那一个山谷,还需要好好想一想。若是硬拼打过去,他们肯定是能打赢的,但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这个山寨里的山匪这样恶名昭彰,官府却撒手不管? 官府管不过来,又为何不上报给朝廷? 除了官匪勾结,谢瑜真的想不出来有别的原因了。 …… 夜幕降临,岁时在谨身殿里并没有在批阅奏章,而是在和一位黑衣男子在下棋,那一名黑衣男子,明显就是先前给岁时木藤簪的那一位。 黑衣男子这些时日也会偶尔来找岁时,当然不是来找岁时下棋的,而是告诉岁时自己的计划,让岁时配合的。 但是岁时此刻的脸色很是不好,“我不管你从哪里听说过帝王手里都会握着一支暗军,此时此刻我绝不会答应你的这个计划。” 黑衣男子倒是并没有介意岁时的反抗,而是将一枚黑子稳稳的落在了棋盘上,“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谁也没有回头路。你没有,我也没有。” 岁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棋局,他就要输了,这是必输得一局棋。 “卫国起义军已经在蠢蠢欲动,又有江湖上的人儿在暗中窥伺,我不能让暗军去办你的事儿,反而让我朝陷入危难。” “不过区区这两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值得你出动暗军?”黑衣男子冷哼了一声,“我说过,我会帮你解决,我就会帮你解决,决不食言。” “凭你一己之力?” “就凭我一己之力。” 岁时垂着眼眸思索片刻,沉吟道,“你应当明白,我无法相信你,我不能拿我的江山同子民跟你开这样的玩笑。哪怕你是她的人儿也不行。” 岁时的白子同时也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 上次孟玉徵带人包围皇宫,是黑衣男子在暗中相助,所以一切才会那样顺利。可是仅仅是那一次,岁时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他并不想再来一次。 用明昭做诱饵,包括软禁明昭,都不是岁时所想,都是眼前的黑衣男子所要求的。岁时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儿,到底叫什么是哪里人,又长得什么样的一张脸。 岁时所知道的,仅仅是他同她有所关系,能力是岁时试探不出的深深浅浅。 哪怕是软禁明昭,给李淑尤特权,岁时都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那天晚上给明昭的打击太大,软禁起来也是为了明昭考虑,有明昭愿意亲近的李淑尤陪着,兴许也能开解明昭。 但是暗军,暗军不是普通的军队,岁时需要考虑得事情很多,并不能让他任性的赌这一次。 黑衣男子低声笑了笑,“我活的年岁可比你长多了,见过的事物也比你多太多。你且宽心吧,我说过会让你的岁氏千秋万代,就会办到。按我说的做吧,否则我也可以反悔。” 黑衣男子说完,再落下一颗棋子,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岁时低头去看棋局,他已经输了。 再抬头去看黑衣男子离开的方向时,岁时的眸色很深很深。 那他就赌这一回吧,希望没有赌错。只是这个人儿,比起一切来还要未知。他身上有他未知的身份,以及他未知的能力。 为什么比他年岁还要长的人,声音听起来如此年轻?即使黑衣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岁时能听清他原本的声音。 为什么要可以压低声音,却这样敷衍的伪装? 罢了。 岁时唤来了明公公,“昭儿睡下了吗?” 明公公以为是岁时想女儿了,“公主殿下自从搬进了新的遥昭宫后,一直没有规律的作息时间。奴才也不知晓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就寝了没有。” 岁时的确是想明昭了,他叹息了一声。想来此事儿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他不知道明仪对明昭这样的重要,但他知道他的决定会让明昭受到太大的打击,竟不知道明昭的反应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岁时沉声,“去暗中寻与明仪相似的女子进宫来,务必隐秘。” 第147章 满地残阳翠色烟老 魏清嘉和岁华站在窗边,遥遥望着偈州继埕城的方向。魏清嘉皱了下眉头,发现继埕有所变化。 自从魏清嘉和岁华被困在偈州外,卫国起义军的人儿把守着偈州,让他们进出不得,那时候偈州的卫国起义军在偈州各个城门口都有极其严重的盘查和很多守卫。 那时候连同进出的其余百姓都寥寥无几。 可是此时,卫国起义军的人儿却似乎已经离开了,在城门口看守的是官府的两三个官兵。进出的百姓,也明显比往常要多了许多,但也并非行色匆匆。 魏清嘉自认为自己的眼睛一向很好,绝不可能看错,城门口的的确是官府的官兵。那么问题来了,卫国起义军去了哪里? 魏清嘉认为,卫国起义军也是绝不可能披上洹朝的官府官兵的衣裳在外招摇撞市。卫国起义军为什么要起义,打的是什么名义?他们是要复国,对洹朝极其厌恶的啊。 魏清嘉转过头去和岁华对视,“现下的情况属实太复杂,我们先去查探查探。” 其实也不必走太远,他们现在就身处在一家客栈之中。这家客栈地理位置十分要好,生意也十分红火,哪怕前段时间偈州被卫国起义军控制,这家客栈的生意也没停过,天天还是有至少十几位客人吧。 偏偏就是这种地方,最好查探信息。人多嘴杂,吃饭的时候,又喜欢聊上一些八卦。 魏清嘉和岁华到了客栈的一楼,跟堂倌点了一些菜食,然后就静静的坐着没说话。 他们挑选的位置也是有所讲究的。魏清嘉还没下到一楼前,就发现他们隔壁那桌的人儿比较多,而且模样都十分爽利,重要的是他们看起来在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的是,那一桌子的人儿,的确说了魏清嘉和岁华都感兴趣的东西。 “……太好了,我终于啊可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真的就要发疯了。”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他喝了口酒,“我还要去提亲呢,这该死的卫国起义军,让我延缓了半年有余,我那未婚妻的消息啊,是半年有余了无音讯,可气死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担心你那未婚妻跑了不成?” 那一桌子人儿又是嘿嘿一笑,然后有人儿又说起,“要我说啊,这个什么卫国起义军也是奇怪得很,来势汹汹的,占领了整个偈州,整天喊着要复国,却不出偈州一步。这也就好了,现下那起义军的首领,还说什么得到了老祖宗的托梦,让他们不要复国,放下怨恨,赶紧就解散了起义军。” “这不是儿戏吗?谁相信这什么托梦啊。要我说就是那首领亏心事做多了,然后有热心的侠士去恐吓了他一番,他就被吓住了。”说话的是一位有江湖梦的男子,一身侠士打扮,可惜的是手边的剑是没有开刃的,也就只能唬唬一般人。 此时堂倌也给魏清嘉和岁华上菜了,魏清嘉微微点头表示感谢,岁华却是十分诚恳的道了声谢谢,又给堂倌打赏了二两银钱,堂倌自然是高高兴兴的上了菜,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魏清嘉和岁华也算是听明白了,这卫国起义军是被解散了。虽然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总归不是那有江湖梦的男子说的那样,但是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 “待会儿我们就进偈州继埕。” “好。” 魏清嘉和岁华吃饱了饭,再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就收拾东西准备进城了。装着魏大学士骨灰的坛子放在了一个木箱里,由岁华背着。 但是出乎魏清嘉和岁华意料的是,这卫国起义军确确实实的解散了,而且城中连一点卫国起义军的痕迹也没有,仿佛人间蒸发,而且是一夜之间。 魏清嘉和岁华进城的时候,正巧碰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儿低着头匆匆走过,魏清嘉觉得古怪,特意回头多看了几眼,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但是那个人既然能明目张胆的自由进出偈州继埕,说明他是没有问题的。 “怎么了?”岁坏见魏清嘉一直盯着那个人看,就出声问道。 “那个人儿,我觉得好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魏清嘉回忆不起来,索性就把这件事甩到一边去了。 魏清嘉和岁华都把通关文牒给城门的守卫过目,守卫看了一眼,就连忙跪下来请岁华的安。自然,魏清嘉是顺带的。 守卫的这一举动自然是引来了别人的注目,谁能想到这轻简便装的男子是当朝的二皇子殿下? 岁华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魏清嘉,他就知道会这样。然后岁华只能示意守卫起来,然后和魏清嘉进了城。 “嘉嘉,这卫国起义军突然如同蒸发一般销声匿迹,真的太诡异了。”岁华仔细的观察了继埕,“虽说现下起义军不在了,偈州的百姓都很高兴。可是高兴过后呢?” 是啊,高兴过后,突然发现其中另有玄机,发现此事不同寻常,有心人或许就会急用这件事,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 魏清嘉只能安抚道,“静观其变吧。反正留在继埕的时间还有很长,大不了我陪你查清起义军为什么会销声匿迹便是。” 岁华只能放下这件事来。现下担心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况且岁时那边儿的态度也让岁华很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岁时究竟在想什么,又或者,这件事中有多少是岁时做的。 不管怎么说,卫国起义军的确是被不费一兵一卒的解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城门口的那一出,魏氏族里的人儿已经亲自来人儿接魏清嘉和岁华了,族长都亲自相迎。 其实也不是多意外,毕竟现下魏氏已经不如当年,除了魏大学士以外,族里其他人几乎都没有什么能力,也就是靠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家底生活着。 而且现下魏大学士又死了,魏氏一族更是少了最大的顶梁柱。 族长的态度魏清嘉也十分理解,如若她能够嫁给岁华,岁华又是如今太子一位的最适合人选,未来魏氏或许就会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哎呀,可把你们盼回来了。”族长老泪纵横,“先前我也听说了你们被拦在了偈州外,进不来,可担心死我了。如今卫国起义军撤走了,我们也寻不到你们,只好在家中焦灼的等着你们啊。幸好,幸好。” 第148章 天地并存日月同光 “有劳族长挂心。”岁华倒是习惯应付,所以很快就应了这么一句,神情也是十分得体。 族长看了看他们的身后,神色有那么几下迟疑,“只是,缘何殿下和清嘉这丫头就这样风尘仆仆的来了,身边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儿……” 虽然族长说话是挺没过脑子的,但是问的话岁华也不是听不懂。岁华抬眼和魏清嘉对视,十分无奈的收回视线,总不能说他们是遭遇了刺杀吧? 得了,还是不说了。 岁华把木箱从背后放下来,捧在自己的面前,“路上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只能把魏大学士的尸体火化成骨灰,这里便是魏大学士的骨灰。眼前之际,族长还是赶快为魏大学士准备安葬为好。” 魏大学士已经拖延了许多天没有入土为安,眼下最要紧的也的确是这件事没错儿,族长也就连连答应了。 族长也为岁华安排了住处,离魏清嘉的住处不远,挺像刻意而为。但是魏清嘉和岁华却挺乐于族长的这个刻意而为。 魏清嘉和岁华本就穿着素服,就没有再需要换衣服。 安葬魏大学士的时候,是魏清嘉亲自埋的土。 魏清嘉说不上来此时此刻对魏大学士的感情,十分复杂。 “父亲,下一辈子您就做一位普通一些的人儿也没有关系。”魏清嘉喃喃道。 岁华蹲下身来,握住了魏清嘉沾满泥土的手,只是轻轻的喊了一声,“嘉嘉。” 魏清嘉突然就笑了,“我没事。” 她是真的没事儿。 其实魏清嘉真的有很多时候,有怪过魏大学士,包括重生以来的这段时间,她都怪魏大学士心里的那些阴谋诡计,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也心软过,这是魏大学士的身不由己。 可是如今,魏清嘉只想魏大学士下一辈子活得普通些,那些功名利禄,那些身不由己,通通都丢开就好了,不要就好了,简单普通着多好。 当初谢瑜抓了魏大学士去那个暗牢的时候,魏清嘉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悔,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救魏大学士出来。可是最终她放弃了。 前世因为魏大学士,很多事情都乱作一团,他欠下了不只是魏清嘉一个人的人命,还有许多人的。 不管谁才是最大的主谋,魏大学士在那件事情中他就是最大的罪人。魏清嘉没有办法替他洗白,也没有办法替谢瑜原谅他。 她能够做的,也仅仅是同谢瑜保留了他的全尸。 如今,魏大学士身死,一切都消弥了。 所幸的是,她没事儿,她身边的岁华也没事儿,他们都很平安,还有未来。 族长看到两人之间的举动,自然是十分高兴,没有出声打断。身后的魏氏族人目光各异,但也可能是之前族长就严厉要求过,所以没人不长眼的出风头。 安葬好魏大学士后,继埕的一干官员人等都亲自来了魏氏的宅邸,想要为岁华接风洗尘,所以岁华就又匆匆和那些官员离开了。 那些官员也算是懂事儿的等魏大学士安葬后才来。 本来岁华是想拒绝不去的,魏清嘉却笑了笑让他去,加上官员盛情难却,岁华只好去了。 毕竟岁华是这样大摇大摆的进继埕来的,要应付这些官员也是迟早的事儿。魏清嘉并不想让这些官员有可乘之机,去污蔑造谣岁华。 这些官员中,谁是谁的人,还犹未可知。 等岁华同那些官员走了,魏清嘉也换上了另一身风格不同的衣裳,戴上帷帽,握起了佩剑,然后从后门绕过众人视线出了魏氏宅邸。 她总不能让岁华独自去冒险吧? 他们定的宴席是在继埕有名的有春楼,上来就是各种敬酒,所幸的是岁华酒量十分好,并没有被灌醉。 期间也是各种阿谀奉承。 魏清嘉在暗处看了半晌,皱起了眉头,继埕的这些官员就是独瘤啊,卫国起义军没有把他们给弄死,也是着实可惜。 “殿下,有美酒若没美人儿岂不可惜?我们为殿下准备了一曲歌舞。”那官员拍了拍手,便有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怀抱琵琶推门而入。 女子脸上挂了一面薄薄的面纱,一张脸若隐若现。女子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也是格外包含风情,就那么轻轻的看人一眼,就能将人的全部心神牵引到她的身上。 这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魏清嘉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敢给岁华安排女人儿,他们就别想以后的日子好过! 岁华对此有些无奈,这要是让嘉嘉知道了,自己肯定要吃一大坛子的陈醋。是真的喝陈醋,酸得牙都要掉完的那种。 女子进来微微福身,算是给眼前的各位大人都行了礼,然后就坐下开始试音弹琵琶。 那个官员又道,“殿下有所不知,眼前的这位美人儿可是继埕里有名的美人儿,继埕难出其一啊。我们从前想要一睹芳容还没机会呢,这回可是沾了殿下的光。实在是太美了。” 什么有名的美人儿啊,就是花楼里的花魁娘子而已。魏清嘉从自己的衣袖里捏出了一枚小珠子,然后对着那女子的手腕快准狠的弹了过来。 一息之间,那女子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有官员问。 女子捂着自己的手腕,楚楚可怜,“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家的手腕好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了一样,奴家连骨头都有点疼呢。” 岁华好像想到了,起身走到那女子面前,在场的人还以为岁华生起了怜香惜玉的心,要给那女子寒虚问暖给她揉手腕呢。 那女子也是心中一喜,眼前的男子是什么身份她怎么肯定会不知道?若是他真的喜欢她,指不定就能脱离花楼里花魁娘子的身份,做一回天家里的女子。 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呐。 谁知岁华只是来到她的旁边,然后走了两圈,仿佛在找着什么东西。然后就突然蹲下身来,在女子坐着的椅子下捡起了一颗珠子,然后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他们都还没看清岁华捡起的是什么东西,岁华就已经把东西收回了袖子里,然后似乎心情十分好的回了座位。 暗处的魏清嘉乐了,敢情她的一颗珠子也能让岁华这么宝贝儿呢。 女子的神色自然有些难看,她还以为岁华是对她动了什么心思呢,谁知道岁华眼中的居然她椅子下还不如她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岁华这举动,不就是告诉别人儿,她还不如那一个小小的东西吗? 第149章 高树衔巢斜月明寒 岁华捏着袖子里的珠子,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一切也不是太讨厌,因为暗处还有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在陪着自己。 其实岁华并不太喜欢这种场面,往日里能躲的也就躲了,但今天这也实在是避无可避,人家都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些官员的目的也很简单,话里话外都是在试探岁华此来的真实目的,在确认岁华确实没有身怀什么隐旨,真的只是护送魏清嘉回来安葬魏大学士的时候,也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些官员的动作太过明显,如此害怕岁华此来目的不纯,其中就越有蹊跷。 魏清嘉确认岁华不会有事儿后就悄然离开了,回了魏氏宅邸。 …… 而此时还待在荒山野岭上的茶铺子里的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也正准备启程。 经过谢瑜的深思熟虑,决定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过山谷,若是山匪来抓,尽管来便是。 其实侍墨有查探出一条密道,但不好走,上面有人走过的痕迹,这很危险。那些山匪在这里生活了那么长的年月,肯定是知道这个密道的。 唯今的办法,也只能是这样前行了。 谢瑜在大家面前,拎着裙摆转了一圈,“怎么样?美吗?” “美。”崔弗咽了咽口水,一脸的惊讶加惊吓,“谢兄啊,你这……也……太美了吧,不知情的人无论乍一看还是仔细看都觉得你是个过分美丽的美人儿。” 当然,只要是别说话。 崔弗的话一出,宋怀毓就深有同感的点了一下头。原先谢瑜来同她借什么衣裳首饰的,她还以为谢瑜是在捣鼓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是。 谢瑜的长相本就有些雌雄莫辨,原本他身着男装的时候,虽然也无人将他看做女子,但是此时谢瑜刻意收敛自己身上的阳刚,又略施粉黛,真就像极了一位美人儿。 况且谢瑜拥有灼灼华光的狐狸眼,只需要那么稍稍一眼,就能把人儿的魂给勾了去。 宋怀毓啧了两声,谁敢信眼前的这位是她的夫君是个男子?那明明就是一位姿容不在她之下的美人儿。 侍墨指了指谢瑜的脖子,愣愣的问,“可是公子,你的喉结怎么办?” “你家姑娘我,生来这喉结就同普通姑娘的不一样怎么了?”谢瑜捏着嗓音道,还别说,虽然有点怪,还挺好听,“不知好歹的东西。” 侍墨愣愣的点头。 崔弗抓着谢瑜的袖子,“谢兄……哦不,谢姐姐,你骂我几句,你骂我几句吧,实在是太好听了。我决定了,以后我找媳妇儿,就一定要找能美过谢兄男扮女装的样子的。” “走开。”谢瑜嫌弃的把自己袖子抽了回来,“那你怕是找不到了。这天下最美的女子是长宁郡主,但是她已经嫁给谢府的二公子了。” “这不是还有位同长宁郡主齐名的魏姑娘吗?指不定我就能娶到她了呢?” “呸呸呸,那魏清嘉也能同郡主殿下比?你可拉倒吧。”而且此时魏清嘉铁定正在和岁华如胶似漆,有崔弗什么事儿? 邬玉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抬脚就走。 宋怀毓抽了抽嘴角,也听不下去了,带着少夷和幼辛也抬脚就走。 侍墨连忙喊住谢瑜,“少夫人和邬公子都走了,公……姑娘,别和崔公子闹了,快走吧。” 谢瑜回头一看,还真是。于是就整了整衣裳,追着宋怀毓去了。 宋怀毓走的不快,所以谢瑜很快就追上来了。宋怀毓第一眼是谢瑜的胸膛,本来是扁平的,现在是鼓起来的,也不知道谢瑜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会不会掉出来。 那个山谷的确是只有一条只能容一个人儿通过的缝,瘦一些的还挺好过的,但是健壮一些的就有些难了。 宋怀毓抬头看那山谷的上面,很高,若是想从上面过去也不无不可,但是谢瑜既然有他的计划,她也就没提这档子事儿。 谢瑜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但是上面肯定是更容易碰到山匪的。 这么多的山匪在这里,而且在这里为恶多年,为虎作伥,官府竟然不管也就算了,都不曾上报朝廷,打的什么主意儿宋怀毓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那些村民是有苦难言。 既然如此,宋怀毓也明白谢瑜想要做什么,若是这些山匪今天绑了的人儿身价不菲,身份地位也不同凡响,那这些山匪怎么样都要传入岁时耳中。 再退一步来说,若是这么大个的山寨,发生十分大的命案,你看官府压不压得住? 至于是怎么样的命案,还要看谢瑜怎么计划的了。 宋怀毓和谢瑜是率先进入山谷的,这山谷里有一股湿气,还混杂着很多气味儿,十分的难闻。 “七七,其实你心里在想,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是因为官匪勾结是吗?”谢瑜没有回头,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宋怀毓的确是这样想的,很多人儿都是这样想的,这根本就不需要费多少脑筋去想,这官府连样子都不做一个,那一副吝啬的样儿。 宋怀毓嗯了一声,“若非官匪勾结,这些山匪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这些山匪身后,还有不简单的人儿呐。”谢瑜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了。” 至于山匪身后的人儿是谁,又需要待多久,宋怀毓都没有问。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怀毓已经开始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谢瑜。相信他做的一切不会伤及自己,也会是最好的一个办法。 哪怕宋怀毓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针对自己,针对谢瑜,不知道是谁想要他们的命。宋怀毓也怀疑过江湖上的人儿,但是她和谢瑜都已经离开京华,要去禾泉上任长史一职,根本不在权利漩涡的中心,没有必要抓着他们不放。 至此,宋怀毓觉得又迷茫了下来。 没过多久,宋怀毓就听到了山谷上传来的阵阵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那是不同于军队井然有序的马蹄声,十分纷乱。 “下面的人,我们大当家的,请你们来山寨做客!”山谷上传来一道十分粗狂的声音,那声音也十分的响亮,在山谷间也是有道道回音。 宋怀毓等人的脚步一停,崔弗有些害怕的抓着侍墨的衣裳,“那些人不会就是山匪吧?” 第150章 眼开花明眼闭花寂 侍墨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崔弗的背,“崔公子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的。” 崔弗十分感动。 但是半刻钟之后,他一点感动也没有了。 上面的山匪说请他们去山寨做客只是客气话,所谓的“识相的”跟着走了,未必就能再出来。但是若是不去,山匪就会来硬的,直接把人掳去。 崔弗以为他们会直接跟山匪打上呢,谁知道宋怀毓和谢瑜都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连邬玉年也沉默的默认了。 崔弗还能怎么样?只能跟着走啊。难怪他说谢瑜怎么好端端的要男扮女装,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这次来的是山寨的三当家,方才喊话的是三当家的心腹。三当家的心腹跟着一些人下去山谷把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给带了上来,看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也是被他们的容貌给惊艳到了。 尤其是谢瑜时不时的给人抛一下媚眼,他们这些大男人儿的骨头都酥了一半。他们这些山匪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貌美的天仙似的女子啊? 而且一来还是两个,连旁边的男子也不差,就是他们的女侍和侍卫容貌也比普通的男子和女子的容貌要好许多。 “三当家,这次我们赚了啊。”三当家的心腹到了三当家旁边,看着宋怀毓一行人轻声说道,神情是止不住的贪婪。 他们不仅看着有钱,是富贵人家的子女,而且这姿容就跟天仙似的,说什么都是百年一遇的货色。况且,他们看起来也毫无武功,看起来也就那个侍卫会一点,这要是想逃出他们的手掌心,一点可能也没有。 三当家看着他们一行人,十分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这一回算是没白跑。怪不得大哥二哥让我一定要把人带回去呢,原来是早就知道有两个美人儿。” 本来三当家是不准备来的,奈何大当家和二当家非要他来,说什么怕人跑了云云,可眼下也不过如此。 这一行人里邬玉年看起来是最年长的那一位,只是面色极冷,有些目中无人的意味儿,三当家只是稍稍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脊背生寒,又十分恼怒。 三当家人儿长得粗狂,脸也是长得一副凶相,笑与不笑都是那个样,“几位,我们有意想请你们去我们山寨做客,既然几位都同意了,那就请吧。” 谢瑜给他抛个媚眼,“我还以为这年头在山寨里当山匪的都是穷凶恶极的人儿呢,没想到大哥这么客气好说话,是我误会了你们呢。” 三当家被谢瑜这一出弄得心神荡漾,“无妨无妨。我们山寨里的人儿呐,都是好人,你莫要怕。” 好人?宋怀毓翻了翻眼皮。 “我还从未去山寨做过客,在山寨里玩儿过呢。大哥,山寨是什么样的呀?”谢瑜继续捏着嗓音道。 崔弗小声的问侍墨,“你家公子,以前是不是也扮过女装?” 侍墨小声的回答,“没有,公子这是第一次。” 崔弗了解的点点头,哦,这业务如此熟练,他还以为以前谢瑜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扮女装玩儿呢。 三当家道,“等你到了就能看到了,你放心,山寨里的人都是好人,你莫要怕。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你且到了看看就知道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同我说,我一定帮你。” 谢瑜看起来十分高兴,“谢谢大哥。” 宋怀毓觉得这就很离谱,这些人都盯着谢瑜那张脸去了,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谢瑜脖子上突出的喉结。 就,很离谱。 那边谢瑜又捏着嗓音问,“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做了山匪?” 还别说,仔细听觉得谢瑜的声音还挺甜美的。 三当家是真的被谢瑜迷得他问什么就答什么,“我叫花花,我当年是一名罪犯,逃出来后被大哥二哥救了,然后就一直在山寨里了。美人儿,你又芳名为何,芳龄几许?” 罪犯啊,宋怀毓心想,这三当家其实也不傻,只说自己是罪犯,至于是什么罪犯,又是犯了什么事儿,却都没有说。看来也没有完全被谢瑜迷住。 只是,这么个大男人居然叫花花,他们的神情都有点微妙。 “哦,大哥居然叫花花,还挺好听的嘛。”谢瑜微微眯眼,“我叫俞儿呢,今年十六呢。”然后谢瑜又很热心的给三当家介绍其他人,“这是我妹妹玉儿,今年十五。那两位是我们家隔壁的两兄弟,一位是阿年,一位是阿弗,年纪也同我们差不多。我们此番是想要去省亲的,哪知道迷了路,就碰到大哥了。” 这一路谢瑜同那三当家的就这么闲聊着,然后到了山寨。 因为这三当家没有蒙着他们的眼睛,所以宋怀毓把路线都记清楚了。 这山寨也不是在山上。那个山谷上面是一大片的平地,山寨离那个山谷其实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山寨占地很广,里面的人也很多。但是令宋怀毓惊讶的是,他们的生活井然有序,一点也不像是山匪。看见宋怀毓他们也没有什么惊讶的,只是看了一眼就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有些喜欢美色的,一直盯着看。 三当家留着自己的心腹看着宋怀毓他们,然后自己去同大当家和二当家禀报去了。谢瑜倒是安分了许多,没有找话同三当家的心腹搭话。 三当家的心腹也是十分郁闷,怎么谢瑜不找自己说话?看方才谢瑜同三当家相谈甚欢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排斥讨厌山匪的样子,而自己好歹长得比三当家好看一点啊。 大当家和二当家没有要见他们,反而让三当家把他们几人关进柴房,牢牢看住,不能让人逃了。 三当家一脸歉意,“对不住了,这是大哥二哥的命令,只能委屈你们了。俞儿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饿着冷着了,也一定会时不时来看看你。” “谢谢大哥。” 柴房的门一关,谢瑜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还想觊觎我的美色呢。我呸。”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要不是你自己刻意而为,人家哪儿能盯着你不放? 虽然他们被关进了柴房,但是三当家却没有让人把他们的行李给搜刮走,所以还在他们自己的手上。少夷掏出一个水壶递给宋怀毓,“姑娘,先喝些水吧。” 幼辛却十分不解,“我们明明可以打赢他们的,他们这些歪瓜裂枣能有什么好功夫?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受气。” 第151章 所见即我玉色满春 幼辛更不明白的是,不是说是邀请他们来做客的吗?怎么反手就把他们关进了柴房?这哪里是什么待客之道,原来山匪也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先把他们骗上来。 侍墨是无条件支持谢瑜者,很是佛系的说了句,“这件事想必公子早就已经洞察了,公子想要来这个山寨,自有他的道理。” 谢瑜做的哪件事没有他自己的道理?宋怀毓翻了翻眼皮,“既来之则安之,且先看看这山寨里的具体情况再做打算。” 山寨的地形并无需多加费心,侍墨和少夷幼辛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去也已经是十分稳妥的了。可是山寨内部……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时放在了谢瑜身上,谢瑜被看的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吗?七七说的对呀,你们看我干嘛?” “需要有一个人打入山寨内部,只能靠你了,姐姐。”宋怀毓面无表情的道。 “啧,七七姿容才是世间绝顶,当然此事需要你同我联手才对。”宋怀毓想不干让他自己去?做梦!“俗话说得好,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谢瑜说完还朝着宋怀毓抛了个媚眼,宋怀毓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你这招对我不管用。那三当家被你迷得七荤八素,自然是你去最合适,我也去不过是在旁边当个摆设。我又怎么忍心在旁边当个摆设,影响姐姐和那三当家的恩爱?” “七七。”谢瑜的尾音上扬,有一种撒娇的意味儿,“可我并非真的女子,有时候可能会露馅,需要你在旁边随时提醒呢。更何况,你我本是夫妻呀。” 其实宋怀毓也没有真的想让谢瑜一个人去,想想那三当家的要是对自己的夫君动手动脚,心里还是觉得极其不舒服的。 但是宋怀毓就是没有应答谢瑜。 一旁的邬玉年眸色深了几许,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 在旁人看来,也无需旁人看来,宋怀毓和谢瑜之间,永远是谢瑜在对宋怀毓痴痴的倒贴着,不要脸的黏着。而宋怀毓始终是冷着脸,无疑是谢瑜付出太多。 知情的邬玉年哪儿能不知晓谢瑜事事为宋怀毓安排的周全?谢瑜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宋怀毓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这么安稳的渡过这些时间。 可是能这样安稳一辈子吗? 在邬玉年真正认可宋怀毓之前,不可能。 晚上来给他们送饭的是三当家的心腹,饭菜说不上有多好,也就普通人家的饭食,一碗饭一碗咸菜,别的是没有了。 三当家的也只是给谢瑜多要了一碗汤而已。 也不知道是山寨里的生活就是这样贫苦,还是故意给他们这样的饭食。 崔弗在自己孤身一人流浪山野的时候,能吃的都吃过了,对于他来说,咸菜不过如此,也不是什么太难吃的东西,反而吃的很香。 崔弗刚要把饭扒拉到嘴里,却看见看见除了他没有人动筷的时候,愣了一下,“你们为什么不吃,难道是饭菜里被下了毒?” 说完脸色一变,连忙把碗放下来,真是害怕吃了一口自己的小命就呜呼了。 三当家的心腹还没走呢,听到崔弗这句话就连忙解释,“各位放心,饭菜里绝对绝对没有毒!这些咸菜只有三位当家的能吃,其他人都没有机会吃到这个。三位当家是拿几位当做贵客看待的,哪儿能下毒哇?” 三当家的心腹才不怕崔弗误会呢,他是怕谢瑜误会。试想要是知道对方给自己下毒,自己哪儿还能对对方亲近得起来?厌恶都来不及了吧? “多谢三当家了,替我同他说声谢谢。”谢瑜将那一碗汤放到宋怀毓的面前,“来,妹妹,我不喜欢喝汤,你喝了吧。” 宋怀毓觉得谢瑜这一口一个妹妹的,喊的是分外娴熟。她配合谢瑜,甜甜的说了声谢谢姐姐,但是心里却翻破了眼皮。 三当家的心腹这才注意到宋怀毓,这也不怪他此时才注意到。先前是谢瑜刻意而为,所以他自然把目光都放在了谢瑜身上,对谢瑜的这个安静又常常微微低下头的妹妹,没有多加在意。 可是现下,三当家的心腹这一看,我嘞个乖乖,这姐姐长得跟狐狸似的魅惑人心,这妹妹也不差呀。这两姐妹当真是一双天香国色。 三当家的心腹的眼珠子转了一转,殷勤的道,“姑娘,这汤虽然也是用咸菜熬出来的,可是在山寨里也没有其他人享受过这个待遇,连我也是没有的。” 所以这山寨是有多穷?宋怀毓眼一抬,面无表情的问,“要不,这碗汤就给你喝?我姐姐不爱喝这汤,我也不爱。” 两姐妹这个推那个,那个推回给了三当家的心腹。 “这个……三当家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三当家的心腹一副不敢肖想的神情,“还是两位姑娘喝吧。” 一旁的崔弗心想,我想喝,给我吧。这咸菜吃多了,也觉得嘴里咸得很,想喝喝清水啦清汤啦,虽然这也不是什么清汤。 “我们这里没人爱喝这个汤。”谢瑜眯着眼看向三当家的心腹,“放在这里没人喝也是浪费了,倒不如给你不是?” “可是三当家那……” “哎呀,你不说我们不说,三当家哪里能知道?”谢瑜一脸的善解人意,然后拿起那碗汤走向三当家的心腹,把那碗汤放到了他的手里。 “那真是多谢姑娘了!” 谢瑜眯着眼,“客气客气。” 等三当家的心腹把汤喝完,就离开了柴房。毕竟他也不好在这里多留。 “这人可不太老实。”谢瑜坐回宋怀毓身边的时候,宋怀毓淡淡的说了一句。 可不是吗?这三当家的心腹,眼珠子总是在转,看起来就不安分。况且身为三当家的心腹,哪儿能连咸菜都吃不上? 只是宋怀毓他们都懒得拆穿罢了。 “要的就是他不老实。”谢瑜进山谷之前就想过要一个身份刚刚好的,又这么不老实的一个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合他的计划呀。 那送来的饭菜当然也只是意思意思的扒拉了几口,崔弗是太饿了,所以连同侍墨的那份也吃完了,再看其他人面前的,几乎就没怎么动过。 谢瑜怕宋怀毓饿着,把行李的一些干粮拿了出来,分给大家一起吃。宋怀毓的份比较多,当然,崔弗永远是最少的那个,谁让他吃饱得这么快呢? 第152章 此心光明亦复阿言 此时的京华城中,谨身殿内,岁时没有在批阅奏章,只是静静地坐着。他似乎是在等人儿,又似乎只是脑子空白的在发呆。 没多会儿,殿里的烛火摇曳了几下,岁时抬起头来,果不其然眼前出现了那个黑衣男子。 卫国起义军的事情其实传的很快,白天的时候岁时就听到了。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庞大的一群人凭空消失的,但是他忽然就明白了有些事情有些人,他永远遥不可及。 “看你的神情,没有丝毫惊讶和意外,看起来已经传到你耳里了。”黑衣男子很是轻车熟路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我说到的都做到了,这个外患我已经替你解决了。” 岁时嗯了一声,神情还是静静地,又十分深邃,“你花这么大的代价,却只是让我办那么一件小小的事情,你想要的仅仅是如此吗?” “这也算不得小事儿呢,毕竟性命攸关。”黑衣男子轻声笑了笑,“我做这些,不过是偿还之前的十数年,你给她的一切。如今你做的这些,也不过是磨砺她,让她担负起身上的使命而已。” “她的使命,可不是你这小小的洹朝呐。” 岁时的眼皮子一跳。 其实洹朝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这样的词语能够形容的,毕竟洹朝占领着整个中原大陆,是这世上的第一强国,周围的小国皆俯首陈臣,每年都要上交大量的贡品。 放眼这世上,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比洹朝更加的大。 这也是岁时面对卫国起义军时那么冷静的底气。只要卫国起义军攻打到城下,就只有死路一条。 江湖人才是令岁时头疼的存在,他本来想好要出动暗军的,可是眼前黑衣男子的到来倒是让他省去了这一个举动。 说实在话,岁时不得不怀疑眼前的黑衣男子的用心。他如此煞费苦心的帮岁时稳住洹朝的安危,却只是换来了一个针对一个小女子的要求,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合理。 可是如今他这样说,岁时不免想的更远一些了。 就宋怀毓这个长相来说,认识她的人儿都难免会把宋怀毓认成她。所以眼前的黑衣男子一眼就认出来宋怀毓的身世,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至于那个她,究竟又是什么身份,却是岁时无法得知的。他唯一得知的,肯定的,就是她绝不是一般的人儿。 他们都没有把洹朝放在眼里,只是把洹朝当成养育宋怀毓的器皿和工具。 亦或者,谁都是。 “接下来的事情,就暂且不用管了,我都安排好了。”黑衣男子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放下茶杯走了。就像来时一样,不过是烛火微微摇曳。 黑衣男子出了皇宫,此时虽然宵禁依旧在解除之中,路上也有不少行人,但都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他也走的大摇大摆,丝毫不怕别人注意到自己,也不怕别人怀疑自己调查自己。反正不管别人儿怎么查,都查不到他到底是谁的。 也……对付不了他呢。 黑衣男子七拐八弯的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里,然后停住了脚步,“跟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啊?出来吧,躲躲藏藏的可没有什么意思。” 一个白色人影出现在黑衣男子的身后,黑衣男子转过身来,皎洁的月光映照在白色人影的身上,那张脸赫然就是岁引。 岁引同沈修虽然长相酷似,但是喜好性情都截然不同。就如同岁引总喜欢白色的衣裳,但是沈修更钟爱于莲青色。 岁引不慌不忙的现身了,但是神情可不太友善,“你到底是谁?为何三番两次的潜进皇宫,三番两次的进谨身殿?” “叙旧罢了。”可以这么说,一开始他的确算是去找岁时叙旧的。 “叙旧?你觉得我信你?”岁引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但是瞧不出来什么所以然。眼前的黑衣男子全身穿着黑色的衣裳,还披着黑色的斗篷,脸上又遮着黑色的面巾,从头到尾都是黑色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好人儿。 但是岁引暂且不管眼前的人儿究竟是不是好人,“卫国起义军的事情同你有什么联系?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不得不说岁引的嗅觉很是敏锐。其实岁引已经注意到黑衣男子很久了,加上黑衣男子又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岁引找起来十分不费力。 “听五皇子的意思,似乎不太乐意看到卫国起义军的消亡啊。”黑衣男子的语气十分的惋惜,“可惜了,我想要谁消亡,谁就会消亡。” “简直狂妄,你以为这天下是你家不成?” 黑衣男子轻笑,“自然不是我家,但是却比我家更容易被我掌控。这天下人的性命,包括你的,我想要,随时都可以。” 岁引沉默片刻,“我父皇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父皇能办到的,你未必能办到,而且你也办不到。” “若是我能呢?” “那你能取了宋怀毓的性命吗?”黑衣男子倒是不介意就这样说出口,谁听了去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响,然后就几声脚步声,像是仓惶之下的步伐。岁引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幽暗的地方里已经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身影。 片刻后,一只黑猫跳了出来,“喵喵喵”了几声。 岁引知道刚才的声响一定不是这一只黑猫弄出来的,他走过去看了看,没有任何人。 可是他再回头时,黑衣男子已经不见了。 岁引愣了片刻。 其实取宋怀毓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以,可谢瑜在宋怀毓的身旁,他根本不可能得手。前世的记忆让他知道,谢瑜对宋怀毓的心意十分的深。 深到可怕的地步。 按照这一世的种种不同于前世的轨迹来说,谢瑜可能也是重生者。而对谢瑜能力无比了解的岁引,根本不想成为谢瑜的敌人。 而此时的另一边,宋怀菁还在发愣。没错儿,方才在偷听的人就是她,在听到那样的话时震惊又慌乱,幸好沈修救了她,才没有被发现。 其实对于黑衣男子来说,谁在偷听也无所谓。 宋怀菁虽然讨厌宋怀毓,但也没有想过要宋怀毓的命。而宋怀毓也不知道招惹到了谁,一出手竟然就是让岁时帮忙要她的命。 此时宋怀菁的脑海里,只有宋家会不会受到牵连,宋怀毓又做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第153章 众生最苦是求不得 沈修也就是看宋怀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所以才会跟过来,哪儿知道会听到这些话?现下看宋怀菁的神情惊慌又恍惚,显然不知所措极了。 就那么一瞬间,沈修觉得宋怀菁对宋怀毓的恶意其实也不是那么大,至少她听到有人要杀自己的堂妹时,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沈修咳了几声,近些时间以来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方才那么一运功都感觉身体快不是自己的了。但他还是压抑了自己的咳嗽声,淡淡的说了句,“放心吧,方才他们不会知道你是谁。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刚才的人是你,他们也不会找你灭口。” “谢谢。”宋怀菁这才回过神来,但是一看眼前的人是沈修,这声说出口的谢谢就有点别扭。毕竟上一次闹得不欢而散,怎么说两个人都并不愉快。 而眼前这个男子,宁愿用那么漂亮的花笺去写遗书,都不愿意让她拿去写情书。 遗书……?宋怀菁脸色一顿,才想起方才沈修有压抑的咳嗽声,“今天既然你救了我,我也会报答你的,我宋怀菁绝不会知恩不报。”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寻思着,京华城中的大夫哪个更好些,或者去祖父面前求求情,让祖父帮忙进宫去请太医。 “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方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沈修弯着眉眼笑。其实宋怀菁说的什么报恩他并不需要,他只是喜欢和岁引对着干。 所以他也并不是跟着宋怀菁过来的,而是跟着岁引,然后才看到了宋怀菁。而说实话,自从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喜欢岁引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怎么好。 就如同前世一样,分明是相差无力的容貌,宋怀毓偏偏嫁给岁引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说起来不过是因为岁引有那么一份权势在身,而他没有。 可他并不想要那一份权势。 他也不屑于要。 想来这众生七苦,最苦不过是求不得。他这两世都是早早病死,一个普通女子也不想嫁这么一个病秧子成为寡妇吧。 沈修虽然对此释然了,可是心里还是对岁引有些看不惯。 所以宋怀菁喜欢岁引想嫁给岁引?做梦去吧。这辈子,沈修绝对不会让宋家的子女和岁引有过多牵扯,没那个门儿。 宋怀菁听到沈修的话脸色红了一红,“哪儿有人救了人就让人以身相许的?这叫做以恩相挟。况且,五殿下那样温柔谦和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 温柔谦和?沈修心里嗤笑,眼前这个傻不愣登的女子还看不清岁引的真面目呢。 “方才说要杀宋怀毓,五殿下都沉默了,显然是不想杀人。哪怕他有野心,可是他也没有想过要杀人啊。”宋怀菁知道,身为皇子不可能没有想要帝位的野心。 可是宋怀菁把岁引的野心看清楚了,却看不清楚岁引的真面目。沈修不知道该不该嘲笑。 “那只是因为你弄出了声响,让他没有机会去答应而已。啧,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做什么你都能找到借口为他开脱,给他打上一层美化的光。”沈修懒得再同宋怀菁说,就转过身去慢慢的踱步。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就是不想回金玉坊那个阁楼。 宋怀菁愣了一下,随后追上沈修,“不是,这都半夜三更了,你身体这么羸弱,你干嘛还要在外面乱晃?着凉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此时的夜风确实有些凉。 沈修抬眼看了她一眼,“这与你何干?”但是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人会这样同他说话,为他的身体着想。 宋怀菁对沈修的这句话表示不能理解,“我方才说了,我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我好歹身为一个贵女,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现下我欠你一命,我自然也要还你一命才能报答。而你身体这般羸弱,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岂不是等于欠了你两条人命?” “你帐倒是算的挺清楚。”能够算的这般清楚,为什么会在宋怀毓身上那样执着,把宋怀毓当成自己的眼中钉?沈修觉得宋怀菁也挺奇怪的。 说她脑子愚笨,可现下看来也不是。说她聪明,也没见哪里聪明了去。 “那是自然。”宋怀菁一脸我很聪明我很骄傲很自豪的神情,“你的那个侍卫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来?碰到危险了怎么办?你身体这般羸弱,他还不贴身保护你。走,我送你回去。” 现在宋怀菁口里是一句一句都是“你身体这般羸弱”,沈修总觉得宋怀菁这是在提醒他自己的时日无多。 “该担心安危的人是你吧?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在外面瞎走,要不是我你方才就没了。” “所以我现在才更好安全的把你送回去嘛,以后我们俩大半夜都不要出来瞎逛。” “……” 回到金玉坊时,金玉坊还没打烊,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金玉坊里挑选金银玉器。 沈修的侍卫见自家公子和宋怀菁一块儿回来了,神情总有些梦幻。他张了张嘴,“你们……方才是去幽会了?” 怪不得他说自家公子怎么不见了?可差点把他急死了。但也不对啊,自家公子不是喜欢那什么长宁郡主吗?怎么会同眼前这无礼的女子幽会?别说他看不看上,至少自家公子的品味儿不至于这么差吧? “不是。”沈修淡淡否认,“去给宋五姑娘沏茶,喝杯茶再走吧。”后面这句是对宋怀菁说的。 沈修这完全是出于对客人的一般态度。毕竟宋怀菁又跑这么远送他回来,怎么说这杯茶也没什么问题。 宋怀菁看到那个侍卫就觉得不爽,“不用了,我该回去了。” 然后说完就转身准备回宋府,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回头看沈修,“以后我能经常来找你吗?” 沈修点头,“自然可以。” “好。”宋怀菁这才回身继续走。 其实她方才只是想起了自己丢失的象征着宋家五姑娘的身份的玉佩,想问问沈修能不能帮她重新制作一枚,可是话说出口却截然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他那张与岁引过分酷似的脸吧。 “公子让我送你回家。”侍卫从宋怀菁身后追了上来,说实话要不是公子命令,他才不来。 第154章 脸色明媚想入非非 天将亮时三当家就过来柴房看谢瑜,只是还没靠近柴房呢,远远的听见谢瑜的喊声,“快快快!打死它打死它!啊啊啊!” 什么玩意儿啊打死他?这听起来既害怕又娇弱的。三当家的懵了一下,然后就急急忙忙的打开柴房的门,进去一看。 谢瑜正躲在宋怀毓的身后,两个人缩在一个角落里,然后崔弗和侍墨正在找着什么东西,又抓又踩的,其他三人事不关己的站在一边。 三当家的又是一懵,“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一静,都看向三当家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懵。崔弗表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是谢瑜让他这么干的。 “在那里在那里!”谢瑜又叫喊了一声指着崔弗的脚下。 众人一惊,崔弗最为严重,跳着自己的脚看着地面,“哪儿呢哪儿呢?” “那儿呢那儿呢。” 一个黑影从墙边快速的移动着,定眼一看,是只老鼠。崔弗表示他也不知道这只老鼠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这只老鼠之前都没有出现,现在才出来的。 然后柴房里众人都在手忙脚乱的抓老鼠,三当家的站在门口懵了又懵。老鼠有什么可怕的?但是想想眼前的人都是富家子女,就觉得没啥了。 富家子女都这样,害怕老鼠害怕虫子。之前山寨里只是掳了一个商人的女儿,那个女子是真的娇滴滴,在柴房里被老鼠吓得精神失常了。 恰好老鼠经过三当家的脚边,三当家的就抬脚把老鼠一脚踩住了。再抬脚时,老鼠已经死了。那一股气味儿是真的难闻。 谢瑜一脸崇拜的看着三当家的,“大哥你好厉害啊,哪儿像他们几个,抓了一晚上都没抓住,大哥却一脚就搞定了。” “哪里哪里。”三当家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想起谢瑜说了什么一脸担忧的道,“俞儿姑娘,你们是一晚上没睡吗?” “是啊,这老鼠一直在叫,一直在乱窜,睡不安稳。”谢瑜点点头,顺嘴回答,一脸的心有余悸。 谢瑜的演技真好。宋怀毓只能低下头,她又不是邬玉年,脸色冷的滴水不漏。 崔弗打了个哈欠,可不是吗,谢瑜自己不睡还要拉着他们不许睡,他可要困死了。 三当家的见崔弗打了个哈欠,又眼睛困得睁不开,虽然其他人没有崔弗这样困,但是都是一脸的疲倦,他也就信了。 “这可怎么行?待会儿吃了早饭就睡吧。” 谢瑜却拼命的摇头,捏着嗓子楚楚可怜,“不行啊大哥,在这柴房我睡不着。今天这只老鼠死了,明天还会来新的老鼠。而且你看这里,这怎么能睡人?大当家和二当家怎么能让我们这些客人住这种地方呢?” 被谢瑜的眼睛那么一看,三当家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就是啊,明明是请他们来做客,怎么能让他们住这种地方?这句话明明就是在指责他们的待客之道嘛。 三当家一脸歉意,“我待会儿去跟大哥二哥说说,看看能不能给你们换个地方住。” 这件事他确实做不了主,况且每次掳人来山寨说的话都是那样说的,也没人真的以为自己是来做客的。 现下问题是,谢瑜当真了啊,眼前的人都当真了啊。三当家觉得,这真难办。 谢瑜叹了口气,“大哥,能不能不要换别的地方?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三当家的懵了,既震惊又惊喜,“你说,你想和我住在一起?可是真的?” “我像是骗人的模样吗?”谢瑜冲着三当家的眨了眨眼睛,那眼眸里仿佛泛着秋水,“在大哥身边我有安全感啊,下一次再碰到老鼠也就不怕了。” 虽然是这样,但是三当家还是觉得自己在谢瑜眼中是特殊的。 “那,那我现在就去同大哥二哥说。” “诶,大哥,还有呢。”谢瑜喊住就要跑的三当家,“还有我妹妹,你看,我妹妹被吓得呆呆的一动不动了。我可心疼我妹妹了,你想想办法,让我和我妹妹一起去你那里住吧。” 宋怀毓:“……”干嘛要带她?她觉得这柴房也没什么啊,如果不是谢瑜不让睡,她今天一定是睡得很香的醒来的。 三当家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确一动不动的宋怀毓,信以为真,“俞儿姑娘放心,我一定替你办好这件事。” “谢谢大哥。” 三当家的一走,后面的人也把和昨晚一模一样的饭菜端上来了,这次三当家的心腹倒是不在。饭菜一放下,他们出去门一关。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你要出卖色相去换取情报,你别带我行不行啊?” 谢瑜捏着嗓子久了,感觉嗓子挺不舒服的,他清了清嗓子,“不带你可不行,你可才是我们这些人中最货真价实的天仙美人儿。” 崔弗点头,他快被谢瑜折磨疯了,总觉得他快忘记了谢瑜以前的样子了,只有看到宋怀毓他才觉得舒服些。 “那你好歹同我说一声?” “七七生气了?”谢瑜笑嘻嘻的抱着宋怀毓的胳膊,“七七放心,有我在,别人就占卜到你的半分便宜。” 三当家的还真就把这件事办成了,但是只有谢瑜和宋怀毓能离开这间柴房。 三当家的屋子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子,三当家特意让人收拾干净了,“大哥和二哥说,你们只能住在我屋子旁边的屋子,只有这一间比较干净。” “无妨无妨,已经很好了,谢谢大哥。”谢瑜连忙道谢,“大哥,大当家和二当家有没有说过我们可以自由活动?” 谢瑜这么问怪让三当家有些难堪的,毕竟这么问就代表谢瑜也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来做客了的。想想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哪儿还能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山寨做客? 但是一对上谢瑜的眼睛,三当家的就心神荡漾,“大哥和二哥说了,只有你们可以在山寨里随意走动,但是不能同山寨里的人发生矛盾。” 谢瑜眯着眼点头,表示明白了。这大当家和二当家还怪保护山寨里的人的。 可是现下在他们山寨子里的人是谢瑜,能不能护得住还要另说。 不过,这也太顺着谢瑜的计划走了,谢瑜总觉得哪里太过于奇怪。可是细细的想了想,却也没有任何头绪。 第155章 微云河汉疏雨梧桐 三当家的只跟宋怀毓和谢瑜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山寨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说起来这大当家和二当家也是在压榨三当家。谢瑜美名其曰闲着也是闲着,然后就带着宋怀毓出去转了一圈,旁敲侧击的也算是问清楚了。 山寨里大当家和二当家并不管事,但是也不常出现,山寨里的人一年到头都没有见过他们几次,有事儿都是直接叫三当家去的。 宋怀毓听完有些同情三当家,这是在给他两无偿打工呢。 山寨里的人大多是无处可去的流民和难民,还有一些曾经到处流浪的乞丐。起初山寨建立起来的并不是大当家和二当家,这两兄弟是前段时间才把这个山寨抢过来的。 山寨里这么多人,又没有银钱,自然生活就过得十分拮据。这样拮据的情况下,能有什么办法维持生计?让他们去找工做,那肯定是不行了的。 山寨里的人也大多是老弱妇孺,没有做工的能力,有能力的去找伙计也找不上,找到了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思来想去,能怎么办?打劫呗。劫持过路的人的身上的银两,若是那人是富家子女就更好了,直接掳回山寨,让那人的家里人拿大量银钱来赎回去。 初心是好的。但是这件事宋怀毓还是不予评价,因为现在这个山寨做的过火了,连附近的小村庄都打劫,雁过拔毛。 那些村民也不富裕。 对比这些,宋怀毓倒是更想见见那大当家和二当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法那么好,却做的那么差。在能力跟不上想法的时候,这个想法就没有实施的意义了。 你看,他们有能力把山寨抢过来收留这些人,可是呢,他们却没有能力养活他们,这有什么用呢?难不成等着这些人自己饿死? 宋怀毓觉得,肚子饿的时候,就会肚子发慌,身上哪里都不会舒服。更何况活活饿死。 宋怀毓和谢瑜也没有问太多,简略的问了一下,美名其曰熟悉一下生活环境,然后就问问哪里有新鲜美丽的花朵。 那正在洗衣的妇人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一双妙人,自然也是喜欢的脸上乐呵乐呵的,况且他们两人又极其的客气亲近,妇人就笑眯眯的指了一个方向,“寨子里哪里有什么花儿啊?后山才有呢。喏,那边儿。” 然后妇人又叮嘱了一句,“你们两个小姑娘可要小心点啊,有些花儿是有毒的,莫要随便碰,中毒了可不好搞啊。” “谢谢姐姐。”谢瑜甜甜的回了一句,“姐姐放心吧,我们俩知道分寸的。” 那妇人的年纪其实也并不是多大,只是看起来比较老而已,被谢瑜这样甜甜的喊姐姐,她自然是十分开心,“快去快回啊,快到午饭时间了。” “诶,好。” 谢瑜拉着宋怀毓就往妇人指的方向去,背后还依稀听到妇人的声音,“这姐妹两感情真好,哪儿像我家那姐妹两,从小打到大。” 说着说着就伤感起来了,她的一双女儿死了,死在了逃亡路上。 就像宋怀毓曾经猜测的那样,早有地方已经开始了大旱,只是这个消息没有传到她的耳里。不只是观水镇而已。 宋怀毓听到这句话,神色一顿,“谢瑜,你的探子是不是遍布洹朝?” 宋怀毓说的很小声,加上谢瑜和她的距离很是亲密,足够谢瑜听见又不被人窥听。她问这句话也不是不无道理的。 既然那么早谢瑜就已经开始了筹谋,怎么说,哪怕探子没有遍布洹朝,可是洹朝的所有事情应当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啊,怎么了?七七想知道什么事儿呢?”谢瑜眯着眼笑,语气也是很随意。 “那些流民,都是来自于哪里?到底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自从宋怀毓没有再进宫伺候岁时笔墨后,对于朝廷以及地方上的事情,她就已经听不到了。说来,也有她自己的原因,若是她让人去打听打听,查一查,说不定就有什么收获。 可是她没有。 又或者她太过于依赖谢瑜了,所以觉得有谢瑜在她的身边,一切都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但是,事情她可以掌控,却没有把握去完全掌控谢瑜。 谢瑜望了望天光,“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呢?还是七七觉得他们可怜,也想伸出手帮他们一把?这些我们都帮不上,知道同不知道,都没有什么所谓。” 他只是不喜欢宋怀毓去关心这些,为什么宋怀毓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边,什么也别想,那些事情也别管。 可是他知道她不会。 宋怀毓喜欢把一切掌控在手里的感觉,这件事等同于让宋怀毓对一件事情失去了掌控。 而谢瑜也说错了,那绝不会是没有什么所谓,那影响着天下大观。 宋怀毓明明也明白这一点,谢瑜说什么也不会瞒得过宋怀毓。 宋怀毓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谢瑜,同他对视,“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又计划着什么。可是我只是想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无论我想不想帮,都可以问出口的一个问题。” 谢瑜沉默了一会儿,“那些残忍的事情,你为什么偏偏非要弄个明白不可?若是可以,你就当着你金尊玉贵不识人间疾苦的长宁郡主,不行吗?不好吗?” “你看看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你的心里也比我清楚,我不可以,我不行。谢瑜,是你把我拉下水的,把我拉到你身边,同你一起经历这些。现在你却这样不负责任的说,让我只当我的长宁郡主?”宋怀毓淡淡的看了一眼谢瑜,然后率先抬脚继续前往后山。 谢瑜哑口无言,宋怀毓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无法反驳。 不管什么时候,谢瑜都只想着不让宋怀毓受苦,继续像之前在京华那样,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活着。可是他忘了,他已经彻底把她拉下水了。 这就意味着,宋怀毓要同他一样,一起经历一些苦难,也没有办法一点苦都不吃。 他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好宋怀毓,有能力让她永远都不会憋屈。可是就像如今这样,让她憋屈的以另外一种身份在这里,憋屈的在这里。 他了解宋怀毓,也十分爱宋怀毓,却忘了一点,他的这个想法,在现下并不可能快速实现。兴许是因为前世留下来的心理阴影,让他对这件事分外执着。 第156章 被爱就好似有靠山 后山就如同宋怀毓所想的一样,是一小片山林。为什么说是一小片山林,因为小山林后面就是悬崖。 宋怀毓站在悬崖上往下面看,这悬崖高得深不见底。身后跟着的谢瑜眉头一皱,连忙把宋怀毓拉了回来,“七七,别站的那么出去,掉下去怎么办?” 宋怀毓抽回自己的手,神色淡淡,然后回到山林里,“不是想要找花儿吗?我刚才看见有一片长着挺多花儿的。没毒。” 谢瑜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神色闪过无奈。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因为前世而产生的这种执着,是一个错误,他不会改,甚至会保留下去。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怎么可以吃苦? 宋怀毓的确没有说错,山林里的确是有一片长得漂亮鲜艳的花丛。她也没有管谢瑜有没有跟过来,已经蹲下来摘下了一朵花。 这种野花不是宋怀毓喜欢的类型,但是摘一些回去放着也没有什么关系。至于谢瑜要这花有何用,她不想问,也不想管。 谢瑜来到她旁边,垂着眼眸摘花,“七七,我刚才说话确实说错了,我不该那样说话,不该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来,对不起。” “嗯。”宋怀毓觉得有点心烦,摘花的时候,花茎流出来的汁液沾染到了她的指甲里,指甲的颜色有些发绿了,这不好洗,要好几天才能褪去呢。 “七七,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不想这些事情惹得你烦心。”谢瑜抬眼看宋怀毓,她还在摘着花,头也没抬,“观水镇附近的城镇都已经开始大旱了,爆发了瘟疫,现下的情形十分糟糕。” “……”宋怀毓的手一顿,但是却没有应声。 “大概是一月前的事情了,岁时已经下令封锁了那几个城镇,很多人都在那一场瘟疫中病死。这才会突然新增了这么多流民难民。连岁末都已经失去了消息,我的人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他。”谢瑜的睫毛颤了颤。 谢瑜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确都是事实,他的人也的确没有找到岁末的踪影,可是他却知道岁末去了哪里。 只是岁末现下在哪里,却是不能说的。而岁末于所有人来说,都并不重要,他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而谢瑜隐瞒岁末的踪迹,也是为了还岁末的一个人情。 一个前世欠到如今的人情。 瘟疫。 宋怀毓的手是彻底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谢瑜,“这么严重?为什么我没有一点风声?” “岁时不会让这件事情闹得人人皆知。” 可想而知,这件事情闹得人人皆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今年的天气确实过分诡异,很有可能并不只是那几个城镇,会是大面积的大旱。 连京华都是那样的天了,直到现在入秋了,到处还都是盛夏一样的天气,是真的不合理。可能再过些时日,几个月,一年,甚至几年,洹朝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样的情况,十分危险。 宋怀毓的脸色也变了一变,躲过了人祸,没想到天灾却在即将降临。届时,天灾一到,不满洹朝的其他国家怕是都会揭竿而起。 谁还没有那么一点半点的野心? 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乱世。 看来,先前宋怀毓让人大量购进粮食的想法的确也是阴差阳错。本以为是在为了大旱而准备,现下还添了这么一个糟糕的情况。 谢瑜眯着眼看向偈州的方向,“不过,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我们想到的,岁时也应当想到了,他会和内阁辅臣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的。” 哪怕商量不出来,可总会有人儿出手相助的。 偈州卫国起义军的事情,不会那么巧,突然就在邬玉年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宣布解散。哪怕首领是真的这样想的,那些底下的人,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答应。 究竟是谁呢?又是谁的人呢?为什么能躲过谢瑜的眼线,悄无声息的办成这样的一件事情? 宋怀毓皱眉,宋老太爷身为内阁首辅,应当也该参合在这件事之中。为什么宋老太爷没有同她说?还是觉得她已经不在岁时身边伺候笔墨,所以没必要了? 宋怀毓和谢瑜回了那一间小屋后,三当家的心腹也把午饭送来了。但是三当家的心腹却觉得这两姐妹之间的气氛很奇怪啊。 之前还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现下是谁也不理谁,仿佛陌生人一样。这一看就是闹什么不愉快了嘛,这女子家家的事情,三当家的心腹哪儿能不知道? 三当家的心腹也是想跟这“姐妹两”走的近一点,把关系打好,就陪笑道,“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两位姑娘何必这样置气呢?以后啊,有的是需要姐姐妹妹互相扶持的地方。消消气,消消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但是这么说就对了。 “滚。”谢瑜是直接吼了一句,看起来是生气极了。 三当家的心腹撞到了冷板上,只好悻悻的走了。 等三当家的心腹走了,谢瑜回头冲宋怀毓挑了挑眉,眯着眼笑,好像是在说,你看我演的好吧?像不像那么一回事儿? 神色之间好像还很骄傲自豪,宋怀毓无语。 回来的路上谢瑜说想要快点离开山寨,他要改变计划。宋怀毓也没问谢瑜为什么想要改变计划,但她觉得和瘟疫也有相关,至于相关多少就不知道了。 谢瑜本来的计划,是想悄然进入禾泉的,想在禾泉观察一段时间再上任。可是现下他觉得没必要了,他对禾泉很了解,禾泉的官员也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并不需要这么麻烦。 所以,谢瑜改变的计划就是,离开山寨后,踏上回到官道的路,再从官道,大摇大摆的去禾泉。 既然都说他是二世祖,那就给他们看看什么二世祖。 三当家的心腹出去后也是想要找个人问问宋怀毓和谢瑜之间发生了什么,正好找的就是那个洗衣的妇人。毕竟妇人被谢瑜搭过话,又是亲眼看着他们两人离开的。 妇人道,“哎哟,那个大姑娘问我说哪里有花儿嘛,我就说了后山。然后她们两就要去了嘛,可是走出远了一点,我看到她们两停下脚步在说什么,好像在吵架。我想要去劝一劝,她们两又一前一后继续去后山。我想着这是亲姐妹,估计也没什么事,就没多想。” “谁知道回来的时候两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矛盾,看脸色我也不敢劝呐。” 大当家和二当家说不能和山寨子里的人发生矛盾,可没说他们“姐妹”之间不可以。 第157章 千山万水遇你伏笔 三当家听说宋怀毓和谢瑜闹矛盾了,两个人正气的谁也不理谁呢,心想这可不行啊,这俞儿姑娘这样喜爱妹妹,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他得去安慰俞儿姑娘啊。 所以三当家的就赶紧处理好手上的事情,急急忙忙的去找谢瑜和宋怀毓。结果到了屋子外面,看见的却是寨子里一片慌乱。 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寨子里不少人都在帮忙灭火。三当家的心里惊了一惊,然后四下里去寻找谢瑜和宋怀毓的踪迹,却都没有看到。 三当家的只好拉住一个匆匆要去灭火的人问,“里面的俞儿姑娘姐妹两呢?” 那个人听到三当家的问话一脸悲愤,“还在里面呢,本来可以出来的,她们两个人偏偏都不愿意出来。三当家的,你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她们两个人得烧死在里面啊。” 旁边有人儿叹息了一句,“哎呀,好歹是亲姐妹,居然闹到这份上。这不是自找罪受是什么?” 在三当家的心腹离开不久后,他们就听到这姐妹两在屋子里头开始大声的争吵,至于吵些什么他们却听不清,只知道吵的很激烈。 一群人想要劝架的吧,也不知道怎么去劝。宋怀毓和谢瑜又是关起门来吵的,吵的什么他们也不知道,而且他们又不熟,就没人去劝。 本以为这毕竟是亲姐妹,吵吵就得了,等冷静下来或许第二天就和好了,又亲亲热热的,谁知道这两人吵起架来这么狠,直接放火烧屋子。 了解了大概始末的三当家的是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啊,要不是心腹拦着,他就已经冲进去要把人儿救出来了。 眼看这火势越来越大,这屋子也就这么小,很快就要烧完了,等扑灭了火再救人肯定是来不及了。也不知道这姐妹两到底吵些什么,吵成这副模样。 等把大火扑灭了,那一间屋子已经沦为废墟,一片一片的焦黑。可是在里面连个尸体都没见到,宋怀毓和谢瑜都不见了。 “不会烧成灰了吧?”有人儿嘀咕了句。 可是也分外异常,那样大的火,除了听到了火烧屋子滋啦滋啦的声音,竟然都没有听到姐妹两的声音,一点也没有,连争吵声都没有了。 三当家的看着眼前的这堆废墟是真的心疼啊。想想那样一双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加上大当家和二当家也是吩咐他好好看住人儿,一个都不许少。 肉疼。 而此时,宋怀毓和谢瑜已经联手将把守在柴房外面的人儿给解决了,然后带着一行人趁着混乱准备离开山寨。 本来他们也不必这么麻烦,可惜他们还要带着一个崔弗。崔弗还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能先隐瞒好了。 “我们要快点离开,趁他们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侍墨,你带着崔弗。”宋怀毓冷静命令侍墨,眼前不能管其他的事情了。 反正崔弗是知道他们的武功不弱的,这倒没有好再遮遮掩掩的了。需要遮掩一些的是谢瑜和邬玉年,只要他们两人没有露出什么来,就不会让人怀疑别的事情。 他们两人有什么秘密,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一行人就这样一路躲过众人出了山寨,期间也打晕了不少人,谢瑜表示他的手都要发疼了。 但是没想到这山寨里的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反应如此之快,已经让三当家带人堵在了宋怀毓一行人离开的路口,一时间双方对峙。 此时谢瑜已经换回了自己的男装,但是三当家认得他的脸,认得他的狐狸眼,还有谢瑜唇角那一抹弧度。 毫无疑问的是,三当家的震惊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问了一遍,“你……竟然是男子?” 他要是再不清醒过来,那他就不是三当家了。他是把谢瑜的喉结看的清清楚楚的,而且怪不得他总觉得谢瑜哪里不对劲。 你看谢瑜的身高,你看谢瑜的喉结。 谢瑜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要隐藏自己的喉结,但是所有人被他的眼睛那么一看,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注意他的喉结和不寻常的身高体量。 “是啊,大哥,谢谢你这些天以来的照顾了。”谢瑜挑了一下眉。 也不知道三当家的内心的打击有多大,但是宋怀毓觉得三当家得崩溃。 三当家也是快速的冷静了下来,这时候才像是三当家,山寨里的三把手,“我想同你私下谈谈,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好啊。”谢瑜答应的很快,面目也很轻松,丝毫没有被敌人包围的紧张感。 宋怀毓皱了皱眉,看着谢瑜和三当家到了不远处没人儿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然后崔弗凑过来小声道,“玉姑娘,你不怕那三当家的对你家夫君余情未了,强自把他掳回去当压寨夫君吗?” 龙阳之好同磨镜之好一样,都是私下里宣之于口的不算秘密的秘密,但是拿到明面上来说,还是会被世人所不耻。 而这也是为什么明昭没有大摇大摆的告诉世人她对明仪的感情的原因,世上的流言蜚语才是最可怕的利刃,杀人于无形。 宋怀毓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没有人可以掳走他,除非他自己自愿跟着走。” 所以谢瑜不会去做什么压寨夫君。 宋怀毓再抬眼看向谢瑜和三当家,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因为两人都是侧对着他们,所以宋怀毓把他们的神情都看得比较清楚。 谢瑜勾着唇笑眯眯的好像在说着什么,三当家的神情却越来越绝望。 想也知道,这样的表情下,必定是真的动了真情的。而越是这样,知道真相的时候,三当家才会更加痛苦。 又不知道谢瑜张嘴说了什么,三当家的表情突然燃起了一丝希冀,然后抓着谢瑜神情激动。 宋怀毓愣了一下,谢瑜肯定是把三当家的身份都查清楚了,所以才能这样捏着三当家。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山寨,又淡淡的收回目光。谢瑜和她都商量好了计策,等他们一走,山寨就逃不过官府的严查与围剿。 谢瑜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十分快速的抬手掐住了三当家的脖子,表情十分的冷。估计是掐的十分用力,三当家的脸色十分难看。 三当家被谢瑜挟持着走了过来,“你们都让开,否则我就掐死你们的三当家。” 第158章 风月向来不曾等人 宋怀毓觉得肯定是三当家的同谢瑜说了什么,所以谢瑜才会多此一举的挟持三当家。毕竟他们本来就想要直接打出去的,简单又不麻烦。 山寨里的人大多都没有受到过什么好的武功教导,也就是唬一唬普通村民而已。当对上她身边这几个武功极高的人来说,这些山寨里的人毫无胜算可言。 也的确是三当家得跟谢瑜说了什么,谢瑜才会这么做。但这并非是谢瑜临时变卦想出来的,而是三当家的要求。 其实他们的对话也不复杂。 “你和玉儿姑娘其实并非姐妹,对吗?你们是什么关系?其他人又是什么人?” 谢瑜本来并不想回答,可是看着面前的三当家的面容是那样的认真,谢瑜忽然意识到自己玩脱了,这三当家是真的对他动了真情。 这……谢瑜还是决定告诉三当家真相。 “我同她是夫妻。”谢瑜眯着眼笑,“一直冷着面的那位是我的师兄弟,那个胆小的是在路上捡到的,其他的人是我们的女侍和侍卫。但你有一点是猜对了,我们的确是富家子女。” 只是同一般富家子女不一样的是,他们的家世要更加显赫尊贵得多。 “原来如此。”其实三当家心里本来就明白,哪怕谢瑜真的是一位姑娘,但是如这般的富家子女,这般的贵女,也是不可能同他在一起的。 他不仅是山匪,还是个戴罪之身的逃犯。 长得也不好看,除了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别的什么也不会。 就他这样的烂人,怎么可能可以同他心中的俞儿姑娘在一起呢?哪怕俞儿姑娘愿意,“她”父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同样的,他也不愿意带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这山寨里吃苦。 其实山寨里也是真的穷,简单的温饱问题都难以满足。哪怕是去附近的村庄抢,打劫路过的路人,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你明明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去申冤呢?”谢瑜还是眯着眼笑,他就是看不惯别人在他面前露出这副表情,好像在等着别人可怜自己一样。 所以,眼前的三当家有着怎么一击即中的伤疤,谢瑜就想往哪里戳。 “这世上并非所有官都是清官,好官。像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多的是贪官。”三当家的毫无所动,“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和二哥要我看住你们不让你们跑,却又不对你们做什么。我害怕他们想在以后对你们做些什么,害怕那时候已经来不及。所以,你现在挟持我吧,挟持我就能出去,他们不会对你们动手的。” “你知道我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吧?” 听到这句话的三当家只是微微抬眼,“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有你的底气和傲气。可是我觉得,你一直都在想要隐瞒着什么。挟持我是最好的办法。” 谢瑜没有什么想要隐瞒的事情,目前要隐瞒的只是他的真实身份。可是这对于他想要直接打出去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冲突。 三当家又静静道,“或许你根本不需要,但是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或许你觉得当我知道你的真实性别的时候,我会崩溃得怀疑人生,又或者不会再喜欢你。可是,在我心里你还是俞儿姑娘,还是会甜甜的喊我大哥的俞儿姑娘。” “我还是那样喜欢你。” 谢瑜愣了一下,说实话,他觉得这很荒谬。只不过是短短的两天时间,眼前的三当家竟然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连他是男的女的都不管不顾? 谢瑜认真的看着三当家的眼睛,三当家没有说谎。其实三当家的眼睛很澄澈,这是一双同长相不符的眼睛。 三当家真的是认真的说出这些话的。 这世上真的会有一见钟情,无论是不是因为容貌,就真的有一见钟情这一回事。 可以说他肤浅,但是谢瑜看着三当家的眼睛时没法反驳,反驳他是在装深情,是在说谎。 “我会帮你申冤的,你要活着等待那一天,别死的太早。相信我,我可以替你办到。” 三当家的面容浮起一丝希冀,“这罪名伴随了我这半生,我以为已经没有机会再申冤了。如若你真的可以替我申冤,我愿意一辈子服侍你。” 你能说三当家脑袋愚笨吗?你听听这最后一句说的,你以为单纯的是想报恩服侍谢瑜?如果说里面没有一点想要和谢瑜更加亲近的想法,谢瑜头给他拧下来。 谢瑜愿意帮三当家申冤,其实也是因为三当家的感情,想要用这件事还了一了百了呢,谁知道三当家不肯放过哪怕一点点机会。 谢瑜当然是拒绝了三当家的这个请求。 然后就是宋怀毓他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了。 三当家对他的感情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儿,所以出了山寨,到了安全的地方,也只是简略的说了一下。 宋怀毓倒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那三当家的的确叫花花,姓花名花。听说是因为他母亲觉得这么叫十分可爱,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小时候没少被取笑名字。 花花的案件是陈年旧案,很难翻供。因为证据都随着岁月的流逝,都已经很难找到,甚至是不见了。 而且花花的罪名还是弑父杀母这样严重的罪名,再提起来也是令人唏嘘。 “真惨啊,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仇人,还被扣上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崔弗唏嘘不已,“若是我当了父母官儿,定不会这样冤枉好人。” 宋怀毓看他一眼,“我觉得你没有这个机会。” 崔弗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没那个资质。” “……” 宋怀毓摸了摸袖子,她没说错啊,崔弗的确不适合做官儿,倒不如做个游山玩水的游客来得自在。 本来从山寨出来以后就是要上官道的,但是又因为要替花花翻供,只能先行前往花花出生又生活了许多年的那个城镇。 不过,幸好的是官道离那个城镇其实并不远。到时候翻供,把事情完结,也能少绕些远路,直接上官道。 这次他们是直接穿过了山谷过来的,再行走百里处就是那个经常被山寨打劫的小村庄了。谢瑜不想再多做耽搁,索性就直接绕过那个小村庄,前往花花的那个城镇。 那个村庄再惨他们也帮不上忙,而且谢瑜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准备让山寨倒闭的事宜了。源头还是得解决掉山寨,让山匪不能再出来。 第159章 与我同坐明月清风 花花的家乡是一个叫做明泉镇的小城镇,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赶了两天的路才到。而身后,山寨的大当家和二当家依然执着的派三当家来抓回他们。 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抓回去的,花花也是故意和谢瑜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偶尔浅浅的交一次手,花花也好跟大当家和二当家交代。 这是一路你追我赶到了明泉镇。 明泉镇是小城镇,不算大,有些房屋的样式还停留在好几十年前,算是完全和时代脱节了。不过想也知道,这样偏远的地方,只要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很难被注意到。 就像花花当年的弑父杀母一案,几乎都没有怎么流传出去。后来还是县丞把档案上交大理寺,这件案件才慢慢为人所知。哪怕如此,还是没有多少人听说这件案件来自于明泉镇。 外面的人听到明泉镇这三个字,可能就是一脸懵吧,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因为天气的原因,明泉镇到处都是燥热的。 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会来明泉镇的吧,宋怀毓他们一进入明泉镇,人们都会时不时的朝着他们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 宋怀毓仔细的观察过了,明泉镇不只是一点半点的脱节,就像是故意被洹朝遗忘的一个所在,所以县丞才会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判一个冤案吧。 这地方又不是多大块儿地,县丞很快就听到了风声,竟然亲自来迎接他们了,“看几位是从繁华之地来的吧?我们明泉镇因为没有什么人来,所以没有客栈。几位想要留宿的话,若是不介意,可以到我府上住着。” “怎敢劳烦大人亲自来给我们引路?”宋怀毓淡淡的反问,“县丞府应当也没有多大,我们这人多,怕是县丞府装不下。” 这县丞姓张,长得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极其滋润。他扯了扯嘴角,“姑娘所言也并非不无道理,县丞府的确没多大。但是在明泉镇,只有县丞府最大。” 一语双关啊。宋怀毓淡淡瞥他一眼,“往常里,若是有外地人儿前来,县丞大人也是这么热情的吗?” 张县丞暗自嘀咕,眼前这姑娘说话怎么就这么让人不舒服呢?一开始手下的人儿来报,有几名外地人进来了,看起来非富即贵,他这才亲自出来。 非富即贵的人儿,多交好些总归没有坏处,说不定以后他还能凭借这些关系脱离明泉镇这个地方呢,他在这里可待够了,要钱没钱,要啥没啥。 最重要的是,在明泉镇没啥前途,可能一辈子都升不了官。他这明泉镇的县丞一职再坐下去,顶了天儿了还是明泉镇的县丞,比起别的县丞来可以说非常惨了,低了不只是一个档次。 幸好的是,他出来以后看见眼前的几人,那通身的贵气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那说明啥?只要他和这几个人打好了关系,说不定就能离开明泉镇了。 可是眼前这小姑娘,说话却让他感觉不对劲儿。 张县丞心里犯嘀咕啊,但是脸上还是笑道,“明泉镇鲜少有人儿来,自然是不能怠慢的。若是怠慢了,说不定明泉镇就真的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无人问津了。” 这也是个道理,你想啊,谁会去一个这么落后脱节的地方找气受?想也别想。 “那不是正好?身处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无人问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美吗?” 谢瑜眯着眼,今天这七七不对劲儿啊。宋怀毓鲜少出言这么刺对方,给对方处处难堪。虽然这个县丞,给人的第一眼的确是挺……难受的。 张县丞噎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若是他真的那么说还那么做了,那同在明泉镇自立为王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的确有那么一点野心,但是他只是想要俸禄多一点的官位,也不要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任职,但是真的没想过要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啊。那要是被岁时知道了,他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宋怀毓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一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造成花花变成逃犯最后成为山匪的不可缺的人之一,她就心烦。 特别心烦。 而且,就因为花花变成了山匪,所以才会同他们相遇,看到了谢瑜的女装。 就,心烦。 宋怀毓淡淡的目光又在张县丞的脸上划过了一下,“县丞大人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瞧瞧你这脸色,你这身材,说不滋润都没人信吧?想来明泉镇也不是什么太过偏僻的地方,至少能养人。” 这就是明摆摆的暗嘲讽刺啊,不就是等同于在说他张县丞在剥削明泉镇的百姓,以权谋私,是个贪官吗? 但是宋怀毓又没有明着说,偏偏她这淡淡的语气就像是在同他平常的聊天一样,他就只能装傻充愣的顺着回答,“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明泉镇虽然地处略微偏僻,但是风水都是极好的,确实能养人。” 可不是嘛,能活生生把人养得瘦几圈,还能养出莫须有的罪名来。 宋怀毓在周围的百姓身上转了一圈目光,“那为何他们这样的瘦呢?” “……南方人都生长得比较瘦弱矮小。” “哦。”宋怀毓恍然大悟,又疑惑的道,“县丞大人好像也是南方人吧?” “也会有个别南方人的体魄比较健壮。” “怪不得,县丞大人比较壮硕就罢了,连住的府邸都比别人儿的要宽大。” 啊?别人儿又是谁啊?你到底是在说别的县丞还是明泉镇里的百姓啊?张县丞简直想立刻捶死宋怀毓。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什么来头。 “七七。”谢瑜看够了戏,总也不能让一群人在这里陪他们站着看宋怀毓去刺张县丞吧?“想好要在哪里留宿了吗?” “县丞大人不是说他府中比较宽大吗?而且县丞大人如此盛情相邀,自然不能拂了县丞大人的面子,就去县丞府吧。”宋怀毓一脸淡然,说话没个起伏,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张县丞:“??”现在收回这句话还来得及吗? 不管是真是假,张县丞现在真的有点怕了宋怀毓这张嘴。你说她话里话外都在讽刺自己吧,可是她说的话不也挺正常吗? 真的就难办。 张县丞只好引着他们去自己的府邸,心想还是她身边的那个小公子说话讨人喜些。 第160章 不管毁誉自与天齐 毕竟明泉镇真就没有多大,所以很快就到了县丞府外。 身为明泉镇的县丞府,竟然也比别处的县丞府破落许多。可是这是在明泉镇,这县丞府就显得要宽敞富有许多。 “我还以为县丞府比外面那些百姓的家就大了一点点而已,没想到这么大呢。”宋怀毓又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 县丞府是个二进的府邸,是明泉镇最大的宅邸。但是这二进的院子,就很离谱。崔弗的爹也不过是住着一般得小四合院,所以崔弗看到张县丞的府邸时,也觉得很离谱。 自己的爹身为禾泉那样可以说是要塞的城镇的县丞,住着的都没有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县丞府。现在崔弗心头就不断划过一句话,离谱,就很离谱,过分离谱。 张县丞抹了一把汗,“之前的县丞府太小了,加上我的后院女眷又多,只好拿出以前的积蓄出来,将县丞府翻新扩建了一倍。” “??”崔弗觉得真的,离谱得说不出话来,扯了扯幼辛的袖子,“为什么他可以住这么大的房子,我爹却没有?” 崔弗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在场的人是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幼辛同他性格比较相像的原因,两人也走的比较近,关系好了不少。幼辛一听,顿时疑惑起来,“可能是……你的爹爹比较清廉爱民?” 张县丞的脸色僵了僵,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原因那个看起来比较清秀的小公子,也不过是个县丞的孩子,地位也没高到哪里去。 那么说来,眼前的这些人,应当地位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张县丞这才稍稍放下了点心。是他考虑不周了,所以才会被宋怀毓左右挑刺。 宋怀毓好笑的看了眼崔弗和幼辛,觉得这是她今天见到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张县丞那是半点也不想再和宋怀毓待在一起了,连忙就给他们带到了一个小院子外。那个小院子有两三间房间,够他们留宿了。然后张县丞又叫来了两三个丫头过来,让他们有事儿就吩咐她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张县丞借口有事儿就走了。 不过,在张县丞得知他们的身份应当不高的时候,他得心里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看宋怀毓的那一副模样,她觉得是当地的最高贵女,又看她梳着姑娘发髻,若能把她纳入后院,也不失为一个拉拢一个小势力的办法。 谢瑜眯着眼笑,“七七,你把他吓着了。” 宋怀毓冷哼一声,“他能被我吓着?看他的那副模样,分明是因为措手不及才无法反击。等他反应过来了,你且看看他憋着什么坏主意吧。” 张县丞绝对不是一个好官,这么殷勤的接待他们不是有所图谋是什么?况且这张县丞,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他们的身份姓名,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这不是很不平常吗?就这么把陌生人往家里带,再怎么热情好客也总该问一下名讳身份。 家中来了客人,又被张县丞匆匆撇下,身为县丞夫人的白氏当然要把张县丞怠慢的地方给补上。所以,宋怀毓他们刚放下行李正喝了茶歇息了一会儿,这白氏就上门来了。 听闻白氏上门的时候,宋怀毓小小的诧异了一下。来明泉镇的路上,谢瑜也把明泉镇里的大大小小的情况都说了,没漏掉张县丞的后院。 怎么说呢,张县丞的后院的那些女人,大部分都是明泉镇里的百姓为了好过些,然后把自家女儿嫁给张县丞为妾的。有些还是强抢来的呢。 这白氏就更可怜了,本来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当时也同良人定下婚期,很快就是要成婚了的,哪儿知道这张县丞突然出现横插一脚,硬生生把白氏变了一个夫家。 怎么变的?在大街上瞧见白氏看中了她的美貌,于是不惜让手下的人把白氏绑了去,关在屋子里糟蹋了好几天。 白氏还是被抬着出了那个屋子的,浑身都是伤痕,满脸的绝望,形容枯槁。白氏也想要自尽,但是不能。 当时在那个小地方,张县丞的爹颇有权势,整天由着张县丞胡作非为。张县丞指名要白氏嫁给自己,白家半个不字都不能说。 白氏原本要嫁的夫君是外地的一个富商,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悲痛不已,在白氏嫁给张县丞的那天晚上就逝世了。是悲痛欲绝,悲伤死的。 那个富商是个好人,会有事没事接济一下穷苦的百姓,做生意从来都讲究诚信,不做黑心生意。为人善良,又对白氏深情不寿,长得还像是温温柔柔的儒雅书生。 就问你,这么一对比,选谁该一目了然了吧? 但是白氏踏进屋子里来的时候,宋怀毓的脸色一下就顿住了。 宋怀毓只看见这位刚踏进屋子里来的妇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就是当年因为美貌而被张县丞强娶的白氏。 白氏看起来很老,脸上都是憔悴,眼里是掩藏不住的多年积压下来的悲哀。她的头发也长了不少白头发,显得她更老了一些。 说她是张县丞的娘亲肯定会有人相信。 白氏见宋怀毓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语气里都是自嘲,“姑娘,你是在想,不如说我是县丞夫人,还不如说是老夫人,对吧?” “没有。”宋怀毓又瞧了瞧白氏的面容,即使憔悴成如此模样,还依稀能够看出白氏当年正值豆蔻时,绝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只是觉得夫人若是过得开心些,说不定年少时候的风韵犹存。” “姑娘说笑了。”白氏浅浅的笑了一笑,“冒昧问一句,姑娘唤做什么姓名?以后也好称呼。” 谢瑜正走过来呢,“夫人叫她玉儿便是,我是她的夫君,姓谢。” 听到谢字儿的时候,白氏的脸色顿了顿,明显是想到了那个谢氏。毕竟谢瑜的氏族在当世名声远播,任谁听到姓谢都会想到是这个谢。 但是也就是那么一顿,白氏的脸色就恢复如常,不管是不是那个谢家的人,都同她无关,“我看姑娘还梳着未出阁时的姑娘发髻,以为还未出嫁呢,还想到竟然已经成婚了。” 谢瑜眯着眼笑,“她爱梳姑娘发髻,索性就让她这么梳着了,好看。” 白氏愣了愣,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和自己心尖上的少年郎。 那时候,那个少年郎也是喜欢眯着眼笑,然后就这样看着她说一句,“好看。” 第161章 岁月骛过山岭浸远 白氏也曾拥有令人艳羡的容貌身段,和一段两情相悦情意绵绵的感情。可惜上天没有给她这样继续下去的机会,残忍的把一切剥夺。 宋怀毓看着面前还不到三十的妇人,她的面貌已经像是六七十。这些年月,白氏都在煎熬之中度过,想必心早已死了。 她不知道白氏在这么多的年月里,面对张县丞有着什么样的复杂感情,又是怎样的难熬。可若是宋怀毓,一定会狠不得张县丞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白氏这些年也的确过得很难很可怜。自从白氏开始迅速衰老,张县丞已经十分不待见白氏,甚至把府中中馈交给自己的爱妾,白氏这个正室变的不像正室,只是空有这么一个名号。 后来还是因为那个小妾没有管家能力,把府中弄得乌烟瘴气,张县丞才把中馈还到白氏手上。这事原本张县丞也不愿意还给白氏,奈何小妾们都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就都向张县丞一个劲儿的推荐白氏。 从那以后,白氏活得更像府里任劳任怨的管家。 谢瑜看了看桌上,“七七,怎么不给夫人倒些茶?” 宋怀毓提着茶壶掂了掂,“这屋子看也知道许久没人住过了,哪来的茶?”屋子里还有灰尘,还是他们自己打扫的呢。 白氏一脸歉意,“抱歉,原先我不知道县丞大人会带人回来留宿,等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是我们待客不周,真的很抱歉。” 这事儿倒是真的,白氏当时还在头疼的理着府里的账本,发现张县丞又在乱用银两,账本是一团糟。白氏心情能好才怪,她对张县丞本来就有怨恨,也就对着张县丞做做表面功夫。 可是白氏对府里的中馈,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握着,事情都是认认真真的做好。除了对张县丞有怨恨不上心,对别的人,真的没的说。 当时白氏身边的婢女就私自隐瞒没有禀报给白氏,等白氏理完了账本才知道这么一个回事儿。 听说张县丞还跟小妾说这新来的客人中,有一个女子不好相处,说话都带着刺。这些话是白氏的婢女听到的,然后说给了白氏听。 白氏来之前还怕这女子不好相与,反倒让自己白白跑来受辱。可如今看来,这女子想必也就是对张县丞说话带刺而已。 “无妨。”谢瑜从宋怀毓手里拿过茶壶,“你们聊,我去沏茶。” 宋怀毓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我来回答夫人之前问的话吧。我从京华来,对外声称是从温州而来,随着夫君行商。家中都是世家。要去往禾泉。” 宋怀毓要随谢瑜前往禾泉任长史一职的消息,早已传遍,她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 白氏愣了一下,呆呆的说了一句,“原来姑娘是京华的贵女,怪不得我一见到姑娘,就觉得姑娘气度不凡。” 也怪不得张县丞就这样把人带回了府里。对于他的那些心思,白氏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怀毓有些意外的挑眉,“夫人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没有吗?当然有的。 “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们从京华来。” “姑娘不怕我说出去吗?” 很好啊,白氏已经猜到他们的身份了。宋怀毓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怕,怕张县丞死的太快。” 宋怀毓说话时的神情很平静,似乎觉得这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白氏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我为了取张县丞的命而来。” …… 宋怀菁看到沈修咳出来的血迹,一脸的惊讶与担忧,“你的病情竟然重到如此地步了吗?这么重你不好好在家里养病干嘛还要老是出来到处跑?” 沈修望着窗外神情淡淡,“左右也不过只剩下那点时间了,再养也养不出多少时日来,有什么好养得?” 宋怀菁皱眉,一脸不赞同,“你这是叫做作践自己。万一养养就好了呢,万一就好了呢?” 宋怀菁今儿个是以为了报答沈修的救命之恩把沈修邀请出来的,她特意在月西楼定了雅间,点了上好的菜色,还特意吩咐在这些菜色里加入一些药材,能够养病。 可是宋怀菁没想到沈修的病重到这种地步,心里暗自恼怒,早知道就不请出来吃饭了,直接上门给沈修亲自做一顿养病的菜色多好。 沈修觉得莫名其妙,“这是我的病,又不是你的病,死的又不会是你,你担忧个什么劲儿。你放心,我死也不会拉上你的。”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宋怀菁夹了菜放进沈修的碗里,“我告诉你,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定的一桌菜,你都要吃完,听到了没有?” 沈修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十分无语,“你让月西楼的厨子在菜里乱加什么药材啊?难吃的要死就算了,万一又给我吃出什么病来,这不是让我死的快吗?” “你一句带一个死字儿,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宋怀菁觉得这天没法儿聊下去了。 “不能。”沈修站起身整了整衣裳,“好了,这恩你算是报完了,回去吧。我还忙着呢,没空在这里陪你吃吃喝喝,说什么无聊的话。” 沈修想走还想撇清关系,门儿都没有! 宋怀菁连忙道,“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报完了恩了啊?这命没了就是没了,可是这饭菜活着就可以吃很多很多顿,这不能抵消。” “我说你报完了就是报完了。”沈修直接就要拉开门出去。 还好宋怀菁眼疾手快的挡在了门后,让沈修开不了门,“凭什么你说报完了就报完了啊?我还说我没报完么!” “凭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我还凭我是被你救命的人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好好坐着,吃饭。” 得,沈修就觉得他不该救宋怀菁,索性让她被岁引打死就好了,就没有今天这么麻烦。 吃吃吃,吃什么吃啊,真以为他不敢打女人啊?沈修冷哼一声,回到位置上坐好,“吃完了,就算是报完了是不是?” “是。”宋怀菁点头。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君子,改天再反悔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修本来答应过来,一是想和宋怀菁彻底划清,还有就是不想待在满是药味儿的阁楼,结果呢,宋怀菁让月西楼的厨子在菜里都加了药材。 他不死都要被宋怀菁气死了。 第162章 生死常迷偏是不信 吃完了饭,宋怀菁又坚持要送沈修回金玉坊。沈修觉得怪怪的,早知道就应该带侍卫出来,宋怀菁就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沈修觉得自己还是太好说话了,于是一路上任由宋怀菁怎么说他就是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直到到了金玉坊,沈修才出于礼貌性的回头同宋怀菁说谢谢。 这回沈修是连一点请宋怀菁进去喝茶的意思都没有了。 宋怀菁觉得,这哪儿能啊。他不请她进去喝茶,她自己还不能进去吗?反正她的确是有事儿要同沈修说啊,又不是无聊的没事儿做拖拖拉拉的赖着不走。 “修公子,我想同你做一笔交易。”宋怀菁十分诚恳的说道。 那必须诚恳啊,只要沈修答应帮她重新定制一枚玉佩,她就不用担心被家中长辈发现后挨训了啊。 沈修意外的抬眼看她,“你怎么还对花笺念念不忘?就不能留给我好好的写遗书。” 宋怀菁翻了翻眼皮,你丫的谁用花笺写遗书?这沈修还真的是第一人。 “不是,我不是为了花笺,我是想请金玉坊帮我定制一枚玉佩。” “什么玉佩?”沈修是眼皮也没抬,他要是没猜错,宋怀菁定制这一枚玉佩,是为了送给岁引的吧?在发现岁引的阴暗面后,宋怀菁竟然还对岁引念念不忘呢。 但是这回沈修确实是猜错了。 宋怀菁看着周围的人这么多,于是道,“修公子,我们能不能进去谈?毕竟这一枚玉佩事关重要,想同修公子详谈。” 可不是事关重要吗?要是真的送成了,指不定还能成为五皇子妃呢。 沈修没看她,抬脚就进了金玉坊,“进来吧。”但是说实话,沈修心里不太愿意做宋怀菁的这一笔生意,想到这一枚玉佩要送到岁引手里,他心里就膈应得慌。 别问为什么膈应,问就是看不顺眼。 但是令沈修意外又心里舒服多了的是,宋怀菁定制的玉佩不是给岁引。宋怀菁道,“我想定制宋府嫡系子女所拥有的莲座缠枝云纹玉佩。” 沈修懒懒的抬眼,“象征身份的玉佩不是外面的制作坊能够轻易制作的,你应该回你家里同你长辈说。” 宋怀菁也知道,这件事的风险也很大,而且金玉坊制作的金银玉器,都是有专属于金玉坊的刻印的。所以,宋怀菁才要和沈修详谈,要把玉佩制作的跟原本的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你只管说接不接这个生意,若是不接的话我就去找别人。” 沈修:“??”京华城中任谁也找不到一家比金玉坊更好的制作坊来了,而且除了金玉坊,任何一家也不可能制作出宋家那样的玉佩出来。 “有生意不做我又不蠢笨,为什么不接?”沈修脸不红心不跳的道,“玉佩是什么材质?又是什么样的纹样?” 宋怀菁懵了一下,她不知道啊,她还以为制作坊里都会知道这世上所有玉佩的纹样和材质啥的呢,原来不知道啊。 这就很难办了啊,虽然宋怀菁从小就把那个玉佩戴在身上,但是还真的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材质,纹样具体又是啥样的,她只知道莲座缠枝云纹。 宋怀菁风风火火的从金玉坊出来,就又风风火火的前往太傅府,美名其曰想探望探望自家嫡姐。如果宋词是嫡系子女,有这个玉佩的话,宋怀菁倒是不用跑太傅府了,直接找宋词就可以了。 虽然因为自家娘亲的事情,宋怀菁对宋词很是讨厌,但是宋词毕竟胆小,大不了她威胁一下,就不信宋词不拿玉佩给她。 可是问题是,宋词没有莲座缠枝云纹玉佩,所以宋怀菁只好去找宋怀鹭了。 反正宋怀鹭疼她,大不了她坦白,宋怀鹭也不会怎么着她。 宋怀菁的确坦白了,宋怀鹭的脸色立即就顿住了,脸上浮起无奈,“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想我了所以来看我呢。我就知道,你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看宋怀鹭的脸色,宋怀菁就知道这件事稳了,立即就抱住宋怀鹭的胳膊撒娇,“姐姐,就帮帮我嘛。修公子已经答应帮我制作玉佩了,就差玉佩的具体材质和纹样了。” “修公子?”宋怀鹭对这个修公子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个人是金玉坊的东家,听说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可惜是个病秧子。也不知道宋怀菁怎么同这位修公子搭上线的,“你确定真的是修公子?” 毕竟沈修整天也不知道在哪里,出来也只是偶尔露面,所以极少能见到他本人。宋怀鹭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她怕自己的傻妹妹被人骗了。 宋怀菁点头,“确定,他还救了我一命呢。哎呀,姐姐,你就放心吧,真的是金玉坊的修公子。” “行行行,修公子修公子,修公子就修公子。”宋怀鹭无奈,只好去拿出自己的那一枚玉佩给宋怀菁,“帮你可以,但是纹样你自己画,玉佩不能拿走。” “好。” 宋怀菁对于画画这一方面本来就没有天赋,而且从小也不怎么爱学习什么琴棋书画,所以这可是真的难为她了,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画了许多张才画好。 画好之后,宋怀菁是马不停蹄的送去给沈修。 其实宋怀菁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长辈兴许会训她的,但是也不会有多严重,还会重新替她制作一枚。 可是她就是想找沈修来做,莫名其妙的想。 宋怀菁想,兴许是因为沈修那张同岁引十分酷似的脸吧。 但是没想到宋怀菁送图纸来的时候,沈修已经晕倒了,正在昏睡之中,侍卫说什么也不让宋怀菁见沈修,但是侍卫把宋怀菁的图纸拿走了,说是会按时制作好玉佩的。 宋怀菁没有见到沈修,出了金玉坊后也没有立即就走。她回头看着金玉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她不陌生,当初见到岁引后心里也会这样空落落的。难道这也是因为沈修那张同岁引十分酷似的脸吗? 宋怀菁不知道。 可是恍然才发觉,自从和沈修认识以后,她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过岁引。甚至在自己的院子里,都会去想哪里需要去金玉坊定制一些玉器回来摆着。 真的,只是这样吗? 可是眼下沈修病重得昏睡了,宋怀菁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尽管听到过沈修说过无数次他的时日无多,她还是觉得那不是真的吧。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时日无多。 第163章 昔君与我两心相结 宋怀菁又去了一趟太傅府,想问问宋怀鹭知不知道现下京华城中有哪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她想救沈修。 京华城中原本最医术高明的大夫是韩大夫,可惜早已被害身亡,眼下只有韩大夫的侄子,宋怀英嫁的夫君的弟弟韩榷的医术在京华城中是最好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宋怀菁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前往韩府,用的是相同的借口,想要探望探望自己的姐姐。 但是等宋怀菁见到了宋怀英,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那个温柔的大姐姐。 宋怀英一身病骨的躺在床上,房间里萦绕着的都是浓浓的难闻的药味儿。宋怀英浑身已经瘦削得不成样子,还清晰的可以看见她身上的皮肤紧贴着她的骨头,真就一皮包骨。皮包骨就算了,宋怀菁还看到宋怀英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遍布伤痕。 宋怀菁的泪水就这样流出来了,“大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是不是他们苛待你?还打你?” 怪不得宋怀英一直都没有消息,甚至都不回宋府省亲。原来,原来是因为这样啊。从前他们都没想过要来看望宋怀英,所以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韩越肯放宋怀菁进来看宋怀英,就是因为怕宋怀菁发现异样,还警告了宋怀英不要乱说话,只要宋怀英否认这个事实,宋怀菁看到宋怀英的这幅样子也毫无办法。 可是韩越忘了,宋怀英是宋家的女儿。从前是她出不去韩府,更没人可以替她传递消息,所以才会暂时委屈自己。 可是现在不一样,宋怀菁来了,有个能知道她的情况转述给宋家的人来了。 宋怀英笑了笑,想要抬起手替宋怀菁擦眼泪,可是抬了好久都没有抬起来,才想起来自己的手筋早已被悉数挑断。 宋怀菁哭的更难过了,抓着宋怀英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大姐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呢?你这么好,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呢?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啊。” 宋怀英一直对宋家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很好,所以宋家的公子姑娘都对宋怀英这个大姐姐很是喜欢敬佩。 “哭什么啊?”宋怀英的声音很是沙哑,沙哑到尖锐难听,这同之前婉约动听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乖,不哭,阿菁最乖了。” “好,我,我不哭。”宋怀菁手忙脚乱的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大姐姐,我接你回宋府好不好?我接你回去,再也不要让他们这样作践你了。” “傻丫头。”宋怀英无奈的喊了一声,“你附耳过来,我同你说个秘密。” 宋怀菁照做,说完之后宋怀英又笑眯眯的道,“我能见到阿菁很高兴,阿菁要欢欢喜喜的出去,欢欢喜喜的回宋府,阿菁可以做到吗?” “可以,阿菁可以。” 宋怀英还是笑眯眯的,但是配上她如今这副皮包骨的模样,却分外渗人,“阿菁自小就好强,我都知道。你不要同其他人,也不要同阿毓比,你们都有各自的长处,你比不过她的身份地位,可她也未必会过得比你舒心。阿菁,大姐姐其实很喜欢你,其他人也很喜欢你。你不用在意那些,只需要好好寻个良人,好好生活,别的不用管。阿菁,可以答应大姐姐吗?” “阿菁……答应大姐姐。”宋怀英说的都对,宋怀菁都明白。可是她却哭的更凶了。 宋怀英就像是在交代遗嘱一样,令宋怀菁的心很是难过害怕,害怕宋怀英这真的是在交代遗嘱,害怕宋怀英真的会死,害怕从前对她分外温柔这样喜欢她的大姐姐,就这样没了。 宋怀英不肯同宋怀菁回宋府,宋怀菁是强颜欢笑出了韩府的,一出了韩府,宋怀菁的脸色就瞬间变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韩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样的韩府,这样的韩家人,不配成为宋怀英的归宿,也不配为沈修医治病情。 怪不得韩大夫不愿意回到韩府居住。曾经韩大夫差点同韩府断绝关系的事情,宋怀菁不是不知道,可她不知道的是,原来其中另有隐情。 韩大夫没有把韩府的真实面目揭露出来,也是对韩府的仁慈。 宋怀英的房间里重新归为寂静,宋怀英望着床顶的青色幔帐,愣愣的出了神。 其实韩越一开始也不是这样,她同韩越一开始是两情相悦,彼此惺惺相惜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越喜欢打她,折磨她。 稍微有点不满意的地方,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韩越就会来找宋怀英,换着法儿的打,换着法儿的折磨。 韩榷那里有很多的药,韩越有时候会去找韩榷要一些药来,特别是有毒的,能够整人的,韩越都会给宋怀英吃。 韩越打宋怀英专挑衣裳能遮挡住的地方打,给宋怀英喝的药也不会什么烈性的,等韩越心情好了,就会给她解药。这样不会被人发现,他在外的名声也一向很好。 甚至有同僚说韩越金屋藏娇,不舍的让宋怀英出来见人。 可是久而久之,宋怀英的身体就这样被败坏了,越来越差,越来越差,直到最后变成了这样的一副皮包骨,只能靠韩榷的药吊着命。 宋怀英之前不肯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性命,她觉得不甘,凭什么自己要这样无声无息的被折磨死在这里,而韩越却半点影响也没有,只不过是死了一个妻子而已。 “真难过啊……” 真难过,曾经自己看走了眼,看中了这么一个披着羊皮的狼,这么一个伪君子。真难过,自己还要为此付出生命。 宋怀英缓缓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撑了这么久,好累好累。 宋怀菁第三次去太傅府的时候,宋怀鹭的夫君都不高兴了,“你要是一天来找一次你姐姐,我没有什么介意的。可是一天之内你来三次,来一次待一会儿就走,待一会儿就走,没过多久就又来,这也太过分了吧?” 宋怀菁现下没心情理会儿自己的这个三姐夫,她现在心里难过得很,急需找宋怀鹭寻求安慰。 宋怀鹭瞪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怎么跟菁儿说话的?去去去,别打扰我们姐妹两说话。” 第164章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宋怀菁一想到宋怀英的那副模样,就害怕的紧紧抱着宋怀鹭,“姐姐,怎么办啊?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怀鹭眉头皱了皱,“有人欺负你了?” 宋怀菁埋在宋怀鹭的怀里,吸了吸鼻子,“是大姐姐,大姐姐被宋家的人欺负了,欺负的只剩下一副皮包骨。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大姐姐的那副样子有多可怕……” “不怕。”宋怀鹭轻柔的抚了抚宋怀菁的背,“你先告诉姐姐,大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好帮大姐姐,好不好?” “嗯。” 可是等宋怀鹭听完了以后,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她还以为真像传言中那样,韩越把宋怀英金屋藏娇呢,毕竟宋怀英和韩越成婚之前,的确是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没想到,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还有,大姐姐当时要我过去,说了一句话。”宋怀菁现在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她说,韩越有一本账本,店铺就在陵川,是一家医馆。那家医馆用人来做韩榷制作出的新药的实验,是很古怪的药。” 再具体的,宋怀英就不知道了。宋怀英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韩越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的出去了,这才让宋怀英看见。 可也就是看到了这么多,韩越就很快回来把账本拿走了。 必定还有比这个账本还要重要的事情,所以韩越才会顾不上这个账本。而宋怀英能告诉宋怀菁的,也只有这么多。再多的,她是不知道了。 宋怀鹭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这韩家是愈发不把宋家看在眼里了。但是看着自己怀中害怕的神思恍惚的宋怀菁,宋怀鹭只好放缓了脸色和语气,“菁儿,你先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祖父,想个法子带着你四哥哥或者大伯和大伯母去一趟韩府。” “好。” “你别太担心,大姐姐那里交给我们就好。你不是还要给修公子找大夫吗?我婆婆有诰命在身,可以入宫去请太医。待会儿我就去同婆婆说一下,明儿个你就同太医一起去金玉坊。” 宋怀菁听到能够请太医给沈修治病,心情这才好转了一点过来。 不过听着宋怀鹭的话,她的言语之中,也可以得知她在太傅府的地位。看来太傅府的人上上下下对宋怀鹭都是不错的,所以才有这个底气。 宋怀鹭想要宋怀缙或者安定侯夫妇去一趟韩府也是有道理的,他们一看到宋怀英的那个模样,必定是说什么也要把宋怀英带回宋府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宋怀英接回来,若是再留在宋府,宋怀英怕是熬不过多少时日的。 韩府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宋府的人岂是他们可以随意作践的? 宋怀鹭眯了眯眼,然后去书房写了一封信,喊来了随自己嫁过来韩府的其中一个侍卫,“把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往禾泉,交到长宁郡主手中。” 现下宋怀毓和谢瑜不知道在哪里,驿站那边都失去了他们踪迹的信息,所以宋怀鹭只能把信寄到禾泉。若是时间来得及,宋怀毓就能在信到达之后第一时间看到。 至于宋怀毓要不要插手宋怀英的这件事,宋怀鹭没有把握。毕竟宋怀毓远在禾泉,很能管到京华城里的事情。 …… 张县丞听说白氏去了一趟宋怀毓那里,宋怀毓还对白氏极其客气,不但没有说话带刺的刺白氏,还对白氏表示出十分的亲近,就踏进了白氏的院子。 说起来,张县丞已经数年未曾踏进白氏的院子了。他印象中白氏的院子一直都很暗,不喜欢点烛火,也不喜欢开窗开门。 这次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白氏院子的门不仅开着,窗子还打开了,屋子里很亮堂,“你终于舍得把门窗给开了啊。” 白氏自从嫁给张县丞以后,的确喜欢时时刻刻关着门窗,喜欢屋子里暗暗的时候。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一直记得自己曾经受过的怎样撕心裂肺的屈辱和疼痛。 只有这样,她才有一直坚持着活下去的动力。她还没有报仇,为自己报仇,为自己心里的少年郎报仇。 若是没有张县丞,自己不会是这般凄惨的境地,自己心里的少年郎也不会被活生生气死。 白氏抬眼看了一眼自顾自坐在自己对面的张县丞,“是啊,那位玉儿姑娘同我说了很多话,我觉得我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就打开了。” 张县丞愣了一下,“她真的同你说了很多话?” 其实张县丞有想过在谢瑜或者邬玉年身上下手的,可是看他们的模样,都对他爱答不理,而且都以宋怀毓马首是瞻。所以张县丞才把主意主要打在了宋怀毓的身上。 “是啊,她看我这副模样可怜我,还送了我好些许东西,嘱咐我要好好保养呢。”白氏伸出手来,给张县丞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只手镯,“你瞧,这手镯的成色一看就很值钱。玉儿姑娘真的很大气。” 白氏也就给张县丞看了那么一眼,就收回手来继续做着手上的绣活。 虽然是那么一眼,张县丞却都看清了。这只手镯可不得了,虽然张县丞不知道这只手镯怎么会在宋怀毓的手上,但是张县丞认得,这是番国进贡洹朝的贡品之一。 张县丞的眼珠子转了转,“夫人,可否将这只手镯给我仔细瞧瞧?” 给他瞧瞧?这可不会只是瞧瞧,瞧瞧就要不回来了。白氏心里冷笑,不就是认出来这手镯是贡品,要抢了去吗? 白氏表面十分温顺的答应了,“好。” 张县丞拿着手镯左看右看,心里是肯定了这只手镯的确是贡品。贡品除了岁时手上有,就只有御赐的人手上有。 这宋怀毓手里有御赐的东西,说明什么呀?说明宋怀毓的身份非同一般。 而这御赐的东西,天生就是另一种权利的代表。张县丞是不肯还给白氏了,拿了手镯就往外走,也不管白氏答不答应,“这手镯我瞧着成色的确不错,我拿去让人照着打一只,再还给你。” 还?这恐怕是没得还了。白氏也无所谓,低头继续绣着。 宋怀毓可没说是送给白氏的,而是借,并非是送,并非是完全属于白氏了。 而张县丞最孤陋寡闻的是,御赐的贡品,不能拿去典当以及……送人。 第165章 两手空空心事重重 第二天白氏又去了宋怀毓那儿。 宋怀毓在一旁安静的看书,谢瑜在旁边也并不吵着宋怀毓,而是吃着昨天白氏让人送来的瓜果,另一只手转着折扇。他不好拿玉扇出来招摇,索性就换了备用的折扇。 宋怀毓见白氏来了,眼睛也没抬一下,好像舍不得把目光从书卷上挪开,“手镯他拿走了吗?” 白氏点头,点完了头才想起来宋怀毓在看书卷,看不到她的点头,又开口道,“昨天他一看到手镯就眼睛发光,随后说要去打磨一只一模一样的,由着这个借口把手镯拿走了。” “两条罪名呢。”宋怀毓这才放下书卷,“检举信我已经让人送给张县丞的上头了,想来不过两天就会有动作。你且耐心等等吧。” 去送检举信的是侍墨。 白氏虽然答应了同宋怀毓合作,但也担心一只手镯而已,并不能真的把张县丞怎么样。可眼下听宋怀毓这么说,白氏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心,“可若是他同别人勾结,从而利用职权放他一马,又当如何?” “他逃不过。”宋怀毓嗤笑一声,“我让人送信去的,会收到这封信的,是大公无私嫉恶如仇,极其重视并且依照洹朝律法行事的……吴司法参军。” 这位吴司法在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几乎同岁时登基至今的时间一样。令他闻名天下的原因,不外乎因为他的守法。守法到什么程度呢?只讲律法不讲人情,犯了什么事儿就按照律法得到其相应的惩罚。而且,那是在查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吴司法并不会让冤案发生。 着实是秉公办事。 白氏心中一喜,得知张县丞必定逃不过吴司法的追查。但是吴司法必然会查手镯的来源,毕竟查一查就知道了,贡品能够流传出来的并不多,“可若是吴司法查到我们头上,岂非让那贼子安然无恙?” 吴司法不会看在情面上饶人一命,减轻责罚,同样的,也不会被权势所逼,宁死不屈。 但是宋怀毓敢这么做,就有她自己的办法。反正,张县丞私自打造贡品这个罪名,怎么样他都逃不掉,怎么样都要被吴司法请去,至少吃数十年的牢饭。 “若是你真的不放心,等他回来你给他捅一刀便是。把他捅死了,便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了。”宋怀毓对于白氏的担忧,心里是有点不耐烦的,这么磨磨唧唧的,瞻前顾后,能办成什么事情? 白氏噤了声,看宋怀毓的神色也知道她不想再听这些话,索性白氏就不问了,说起别的事儿来,“这后院里不平静,那些女人儿现下是安静,可是再过一些时日,怕是就要来寻你了。” “怕是没那个机会。” 的确是没有那个机会,但也打乱了宋怀毓和谢瑜的计划。当花花带着山寨众人到了明泉镇的时候,后院里的女人儿都不怎么敢出门。毕竟这种偏远的地方,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会更怕山匪一些。 花花是带着人直接围了县丞府。 宋怀毓皱起了眉,“花花怎么这么鲁莽?他这么做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这必然不是花花的决定,有人在迫使他这么做,除了大当家和二当家我想不到其他人了。”谢瑜摇了摇头,也觉得花花这事儿做的不太好。但若真的是大当家和二当家迫使,这事儿也的确不能怪在花花身上。 现下他们就要赶紧想出另外的对策来。 吴司法不能来了,若是吴司法一来,不管是谁,只要有所牵扯,至少都要去牢里玩玩。 但是眼下花花只是带人包围县丞府,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张县丞是缩在府里都不敢出。明泉镇并没有什么兵力,连县丞府里都没有能够对抗山匪的,他自然害怕。而且山匪这么明目张胆的包围县丞府,他更怕他们洗劫了府中的什么东西。 …… 而京华这边,宋怀菁自从回了宋府以后就将宋怀英的事情告诉了安定侯夫妇和宋怀缙。宋怀菁并没有告诉宋老太爷和宋老夫人,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对夫妻两并不会因为一个宋怀英而去为难韩府。 他们眼中只有宋氏的未来,只有宋氏的荣耀。而一个不能为宋氏带来任何荣耀和未来的宋怀英,并不值得他们去浪费时间。 宋怀菁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寒,若是自己哪天嫁出去了,嫁的是良人还好,若不是,恐怕也是和宋怀英一样的命运。无人问津,在没有人儿可以看到的地方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安定侯夫妇本来一听就气得要死,当即就要去韩府把人给要回来,还是宋怀缙冷静些,拦住了夫妇两。安定侯夫妇和宋怀缙商量了许久,还是决定第二天再去接宋怀英回来,就以府中长辈想念为由。 韩府总不能阻拦。 可是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没等到他们把宋怀英接回来,等到的却是宋怀英的死讯,等到的是韩府发出来的讣告。 宋怀英死了。 宋怀英独自在那个人间地狱里熬了许多年,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悄无声息,疼痛时悄无声息,连走时都是这样悄无声息。 韩府的人发现宋怀英已经走了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甚至微微僵硬。已经是死了多时。 宋怀菁的心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到韩府时,韩府挂起的满目的白更是又狠狠的打击了她一番。 她的大姐姐,温柔的大姐姐,真的走了。 宋怀鹭也到了,一进门就直接看向韩越,“我大姐姐素来身体都好,不会轻易得什么病。为什么我大姐姐……你倒是说说,我大姐姐到底是怎么走的?” 这是质问。 现在韩府里的客人也不少,众人俱是一愣,随后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韩越的脸上一片哀痛,“三妹妹何出此言?你是怀疑阿英的走有什么蹊跷是吗?阿英在我们婚后很快就怀孕了,但是不慎流产,从那以后就留下了病根,这数年来一直郁郁寡欢。阿英……是郁郁而终。” 宋怀鹭会信他的鬼话?当然不会。宋怀鹭在周围看了看,“我大姐姐的贴身女侍央鱼呢?” “央鱼在阿英嫁过来的第二年犯了事,已经被逐出府很久了。现在我也并不清楚她在哪里。若是三妹妹实在想要知晓,我随后便差人去打听打听。” 第166章 一梦混沌明月星辰 提起央鱼,宋怀菁也是一怔。对啊,昨天来见宋怀英的时候,她因为看到宋怀英的模样而心情低落心中悲伤,完全没有注意宋怀英的贴身女侍央鱼根本不在一旁。 央鱼是随了宋怀英的性子,性子沉稳办事得力,更是极其的守礼,在宋家时都从来没有犯过什么事,为什么一到韩府就会犯事? 宋怀鹭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韩越,我告诉你,此事我同你没完。我要大姐姐回我宋家安葬,绝不以你妻子的名义入你韩家的坟。” 宋怀鹭的夫君在旁边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子,附耳小声道,“错啦,你现在是我的人。” “……”宋怀鹭噎了一下,这么紧张的气氛下,他说什么情话啊。 安定侯夫妇此时也赶到了,支持宋怀鹭的想法,“韩公子,我听闻阿英自从嫁过来韩府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宋家,到底是为什么?连家书,到后来也没有再寄。” 韩越是真的没有想到宋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闹,是嫌他们宋家在外面的流言蜚语还少吗?早知道前些时间宋家三房嫡母苛待庶女的传言已经够他们闹心的了。 韩越的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但是脸上还是保持着哀痛,“我也总是劝阿英要回娘家看看,但是她不愿意啊,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回答。我原先还追问不休,可是问多了她就会不耐烦的走开,久而久之我便不再问了。我也不知晓阿英为什么不愿意回宋家。” 开玩笑,韩越当然是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啊。眼下宋怀英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他说什么就是说什么。 “那行。”安定侯夫人点点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恼怒,“眼下我们要带阿英的尸体回我宋家安葬,还请韩公子千万不要阻拦。” 韩越一脸惊讶与不舍的挡在宋怀英的棺椁前,“阿英已经嫁为我韩家妇,那她便是我韩家人。生是我韩某人的人,死是我韩某人的鬼,断没有死了葬回娘家的道理。安定侯夫人是将我韩家置于何地?” 宋怀鹭嗤笑一声,“那韩公子,敢让我们验尸吗?” 她可是听说了,发现宋怀英已经死了的人是韩越。但是,替宋怀英换上寿衣,将宋怀英抱入棺椁的人,也是韩越。也就是说,期间没有人接触过宋怀英的尸身,也没有人可以得知隐藏在宋怀英衣裳之下的伤痕。 只要验尸,无论宋怀英生前受了多少的暴打,或者是被韩越灌了多少又是什么药,都能清清楚楚。 韩越的脸色不变,但是心里却有点发慌,暗自用余光去看一旁的宋怀菁。宋怀鹭敢这么说,不就是明摆摆的怀疑宋怀英的死有蹊跷?不仅是怀疑有蹊跷,还怀疑是谋杀。 “我如何不敢?但是斯人已逝,三妹妹何必这样打搅一位死者?三妹妹,让阿英走的安稳些,好吗?” 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宋怀菁冷哼了一声,但是这也把韩越的目光堂堂正正的引到了她的身上,“昨天五妹妹也来看过阿英,五妹妹应当知晓阿英当时的情况。阿英这些年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前段时间更是急剧见瘦,只剩下皮包骨,我也是担忧得夜不能寐。本来这些事情不想告诉你们,让你们烦心的。可是如今,你们也着实欺人太甚!” “哈哈哈。”宋怀鹭觉得好笑,“你担忧我大姐姐的方式,就是用着不知道哪个无名大夫开出的药方,天天熬给她喝,促使她不能续命,才一天不如一天的吗?你为什么不请太医呢?” “真是有够好笑的。” 韩越脸色发青,“宋怀鹭,别以为你姓宋,又嫁去了太傅府,你就可以仗势欺人!我韩家再不济也算是大户人家,在京华也叫的上名次,可不是你随便就能出言挑衅侮辱的!” “你韩越自己就不要脸面,居然还知道顾着韩家要脸面呢?今天我侮辱的就是你韩越。”宋怀鹭冷笑,“我今天就是仗势欺人了,你能拿我怎么着?来人啊,把大姑娘的棺椁给我抬回宋府!” 进来的是宋府的府兵,他们井然有序的进来,不顾周遭的其他人,抬起宋怀英的棺椁就走。 韩越的脸色是愈发的青了起来,偏偏他根本没办法阻止宋府的府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怀英的棺椁被抬走。 韩府的官家见势不对,也赶紧把其余客人都请回各自的家去,再在这里看下去,那岂不是在看韩府自家的热闹吗? 人都走完了,韩越的脸色也明显的阴沉起来,“宋怀鹭,宋怀菁,很好,你们姐妹俩我都记住了。今天你们来坏我韩家的事,明天开始我见你们就如同见仇人。” “欺软怕硬的东西。”宋怀鹭冷哼了一声,是一点脸面都不留给韩越,直接转身就走出韩府。 可不是欺软怕硬么?不就是因为她们姐妹两是这里最弱的吗?她们是弱女子。虽然宋怀鹭嫁的好,但是韩越觉得宋怀鹭并不会这样一直好下去。至于宋怀菁,韩越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经过这么一出,韩家和宋家是彻底成为了敌对。但是京华里的人也是有了新的八卦,这件事足够他们议论好长时间。 宋府的府兵是宋怀缙带来的,若是没有宋怀缙,宋怀鹭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又放肆的让人抬走宋怀英的棺椁。 …… 谢瑜也是寻了机会出了县丞府,悄悄找到了花花,“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包围县丞府?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哪怕我帮你把弑父杀母的罪名洗了,但是这个罪名还是会伴随你的后半生。” 花花扯了扯嘴角,“俞儿姑娘,我很开心你这么担心我。但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这些罪名不洗也罢。” 谢瑜噎了一下,“我不是什么姑娘。”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这么叫?” 花花沉默了下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大哥和二哥是我的恩人,如今他们身犯险境,我必须要救他们。” 原来不是大当家和二当家迫使?这件事还有另外的隐情?谢瑜皱了皱眉,这可是开始复杂起来了,一个不好又得在这里耽搁些时日。谢瑜现在是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 第167章 鹤别空山不见桃花 谢瑜眯了眯眼,“你应当先寻我商量。我既然说要替你洗清冤屈,就绝不会食言。” 谢瑜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同我商量商量,我会给你解决替你洗清罪名。他这么想帮花花,其实完全也是因为花花对自己的感情。 喜欢就是喜欢,所以花花不在意谢瑜的性别,愿意一如当初一样喜欢。 或许是因为前世走了一遭,所以谢瑜不太愿意看到有悲剧的感情发生。但是对于花花,谢瑜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所以想替花花洗清罪名,让他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然后把自己忘了,遇见对他好也喜欢他的姑娘。 而眼下花花完全是被迫包围县丞府的,能够从轻发落。至于先前花花在山寨里做的所有事情,谢瑜都可以叫人抹去,从而世人都不会知晓。 花花又是扯了扯嘴角,但是眼里的光很暗,“不用啦。有些事情我不得不为,可是这件事对你来说不一样,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做了是情分,不做是本分。” 谢瑜不明白,明明先前花花是对洗清罪名这件事极其在意的。能让花花发生这么大的转变,期间应当发生了什么让花花特别在意的事情。可是如今花花不开口,他在山寨里也没有眼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瑜无功而返,一回到屋子里就瘫倒在椅子上,“七七,你说,有什么事情是比查清楚自己的天大的仇人和沉冤昭雪更重要的事情吗?” 宋怀毓皱眉,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手镯。那一只手镯赫然就是昨天张县丞从白氏手里抢走的那一只,“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知道了我们想做什么。” 是这样没错儿。就在谢瑜出去后不久,张县丞就怒气冲冲的拿着这一只手镯去找了白氏。 白氏彼时正在清算着县丞府里的值钱东西,想要先把这些东西存放好,以免被山匪抢了去。可是谁知道这账还没清算完,张县丞夺门而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你差点害死我知不知道?贡品不能赠送他人你不知道?若是迟一些,我们全府都得玩完!算算算,算什么算?赶紧把这手镯给我送回去。” 白氏懵了一下,完全没料到张县丞怎么就知道了。白氏咬了咬牙,没有接手镯,“这既然是那位姑娘送给我的,我也收了,哪儿还有还回去的道理?这不是硬生生的给人家姑娘难堪吗?” “还给人家姑娘难堪呢?你知不知道她是害死我们?她能不知道贡品不能送人吗?她还给吴司法写了检举信你知不知道?到时候吴司法一到,不管怎么样你跟我都要判一个私藏贡品的罪名!” 这就难办了,白氏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张县丞以为她听进去了,就放下手镯,又气冲冲的离开了。 白氏是一刻也耽搁不得,拿着手镯就赶紧去找了宋怀毓,并且把张县丞的话都告诉了宋怀毓。按理说,这是侍墨去送的信,所以不可能会有别的人知道这是宋怀毓让人去送的。 可是如今,张县丞却知道了这背后是宋怀毓在指使,说明什么?若不是宋怀毓这边出了内鬼,就是有个比谢瑜更有能力的人知悉了这一切,然后再告诉张县丞。 内鬼?这是不存在的,所以只有第二种可能。 宋怀毓把手镯收了回来,也没有说什么,让白氏先回去。 这件事其中值得深思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那个人为什么告诉张县丞,宋怀毓有意想用手镯去陷害张县丞,却不告诉张县丞白氏同她联手了?为什么要把白氏抹去? 同样的,宋怀毓肯定,绝不是白氏告密。谁会对自己的这样不共戴天的仇人心软? 除非那个人心思不正想从中获利。 白氏是这样的人吗?白氏不是。 宋怀毓不知道那个人是恰好知道了这件事,还是一直在盯着他们。如若是一直都在盯着他们,那么意欲何为? “侍墨不可能这么不小心,而且他的武功在这种地方算是绝顶高手。”谢瑜觉得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先是花花反悔包围县丞府,再是张县丞知悉了手镯一事。 若不是有人从中捣鬼,有意而为,谢瑜脑袋给他拧下来。 蓦的,宋怀毓脸色一变,“会不会是谢尘缘?”这么久的时间,谢尘缘一点动静也没有,所以倒是让宋怀毓短暂的将他忘了。可是如今想来,做这样毫无意义又不会对宋怀毓一击即中的事情,只有谢尘缘。 谢瑜摇头,“不是谢尘缘。” 京华里沈修病重,眼下正在昏睡不醒之际,或许沈修真的是江湖人中比较重要的人物之一,自那以后江湖人都逐渐撤出京华,四处去寻医问药去了。 谢瑜不敢肯定谢尘缘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但是他可以确认的是,谢尘缘同江湖人有所牵扯。 而如今卫国起义军已经销声匿迹,江湖人已经没有了合作对象,也逐渐开始一点一点的隐藏踪迹,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京华里,回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江湖。 或许他们在什么时候又会被重新召集起来,同洹朝敌对。但不是现在,不是在沈修病重昏睡的时候。 但是同时,谢瑜手里也收到了京华里新情况的消息。宋怀英死了。 “你的大姐姐被韩越折磨死了。”谢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去看宋怀毓,宋怀毓的脸色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神情淡淡。 “是吗?韩越如何了?”当初宋怀毓第一眼看到韩越的时候,就觉得韩越不是良人,但是碍于当时韩越其人和宋怀英正是浓情蜜意之际,她这话说不出口。同时,宋怀英当时就觉得韩越是最好的,她说再多也没用。 宋怀毓对于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的。不是折磨死,宋怀英也会郁郁而终。 “韩越不太好。当天宋家人就把宋怀英的尸身抬回了宋府,并且当着众人的面闹,宋怀鹭可是把韩越的面子都下完了。现下京华里都在说,是韩越害死了自己的发妻,名声一落千丈。” “理应如此。”宋怀毓想,若是谢瑜上任的时间再慢一些,再推后一些,说不定她能把宋怀英救回来的。 谢瑜张了张嘴,还是没把剩下的说出来。至于韩家在陵川的事情,还需要等他查明。 第168章 满眼星河无一是我 宋怀英的棺椁被抬回宋府后,又由宋府的人重新给宋怀英整理仪容。毫无意外的是,当她们看到宋怀英皮包骨的模样和满身的伤痕,多少都有点动容。 宋怀菁是没敢再去看,她如何都不明白,为何这样温柔这样好的大姐姐,却得不到上天的垂怜,英年早逝。想起来都觉得韩越十分可恨,若是没有韩越,宋怀英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宋怀英停灵期间,也有不少人上门吊唁,或许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但无疑宋怀英的葬礼很有排面。 而作为眼下唯一在京华中的皇子,岁引被岁时派来为宋怀英吊唁。而岁时的这一举动更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会对宋家前去韩家闹事索要宋怀英尸身一事给予追究,而且也只是意思意思的让明公公给了韩家口头上的安慰。 吃瓜群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这今上显然也不是多么喜欢韩家,甚至是默认了宋家的所作所为,那宋怀英逝世一事,确实有着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而在这种情况下,京华中的不少朝臣当然是更偏向于宋家。相比起来,韩家要比之前冷清了不少。 岁引踏入宋府的时候,宋怀菁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岁引。她不知道为什么岁引和沈修两个人的容貌为什么那样酷似,可是看到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时,宋怀菁还是会忍不住的去看。 说实话,宋怀菁心里还是存着一份侥幸。或许她对于沈修的感情,只是因为出于同岁引那张酷似的脸而已,她还是喜欢岁引的。 那样的病秧子,谁喜欢啊?宋怀菁咬了咬牙,她最近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欢岁引还是喜欢沈修。 一开始是因为沈修的脸所以对沈修有点奇怪的感觉,可是相处越久,宋怀菁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为了彻底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宋怀菁等岁引吊唁完了以后,私下里找到岁引,“五殿下。” 本来岁引想吊唁完了就直接回自己的府邸的,却没想到宋怀菁半路杀了出来,但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故而停下了脚步。所幸的是,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没有什么人注意得到,岁引也不怕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你是哪家的贵女?”岁引打量了几下宋怀菁,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见过眼前的女子。 宋怀菁怔了一下,确实,岁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喜欢自己?宋怀菁微微低了下头,“臣女是宋家三房嫡次女,闺名宋怀菁。臣女有事儿想同五殿下说,不知道五殿下方不方便?” 岁引的印象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传闻中宋怀菁的评价并不太好。再者说,岁引对这种说辞也是听惯了,许多女子同他这样说,都是为了表达心意。 眉头一皱,岁引并不想同这些女子过多牵扯,“抱歉,我府中还有要务在等着我处理。” 眼下岁引是一时间没有找到时机离开京华城,否则他一定会离开。他觉得这么久没有见到魏清嘉,他简直思念到想要疯掉。同时,他也再次深刻的感觉到,若是他现在坐着的是岁时的位置就好了,岁时可以利用私权将魏清嘉召回京华,也不至于让魏清嘉同岁华去了偈州。 岁引说完转身就要走,宋怀菁连忙喊住,“殿下,这件事情不会耽搁你多长时间的。我只是想问殿下几个问题,真的,不会耽搁你处理事情的时间。” “你问。”岁引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步,眼前的好歹也是宋家的嫡女,哪怕是三房的,那也是宋家的。 “殿下,你有没有心上人?” 果然是这种问题。岁引脸上笑的谦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没有明确回答,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宋怀菁觉得有点失望,“我不明白殿下所言,还请明示。” “我有心上人,她是一位世间难寻的贵女,她有一身傲气,轻易不会对人妥协。更有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翩若惊鸿。” 宋怀菁又是一怔,若说世间难寻的贵女,只有一个,“殿下喜欢的……是七妹妹?” 岁引没有什么意外,他这样说任谁都会想到宋怀毓。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宋姑娘何故要问我这些问题呢?” “只是觉得……”宋怀菁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甚至有点难言的平静,“殿下这样兰枝玉树的贵人,该是怎样的贵女才能配得上啊?如今亲口听殿下所言,竟然觉得……无比般配。” 可不是般配吗?论家世地位,宋怀毓配得上,甚至岁引算是高攀,毕竟岁引母族只是无名小族,他自身更是庶出,不得岁时宠爱,位份卑微。 让宋怀菁没有这么难过的原因,竟然也不是因为宋怀毓已经嫁谢瑜为妻,岁引再也没有机会。宋怀菁只是,单纯的不难过,甚至有点解脱的感觉。 她自己不知道是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岁引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种拼了命想要岁引注意到自己并且爱上自己的感觉。可是如今听岁引这样说,她反而没有了那种感觉。 反而,是对沈修有那种感觉。 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多谢殿下解惑。”宋怀菁向岁引行了行礼,然后就退下了。 岁引觉得莫名其妙,看宋怀菁的神情,的确是单纯的想要问这些问题而已。不过他也不怕宋怀菁别有用心,毕竟哪怕宋怀菁想要对付他喜欢的人,如今宋怀菁误会的人也是宋怀毓,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想到魏清嘉,岁引低低一笑,宋怀菁这样的,还不够魏清嘉收拾的,哪儿能伤害到她? 宋怀菁返回到灵堂上,宋怀鹭偏过头来看她,小声道,“你莫不是喜欢那五皇子?” “不喜欢了。”宋怀菁说的很坦然,可是后面的一个“了”字儿,也告诉了宋怀鹭宋怀菁起码之前是喜欢的。 宋怀鹭微微皱眉,“要嫁便不要嫁给皇室中人,沾亲带故的宗亲世家最好也不要,知道吗?” 宋怀菁乖巧点头。 但是看到面前宋怀英的棺椁,宋怀菁的心里就很难过很难过。就算不嫁皇室宗亲,就能幸福了吗?你看那韩家,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朝臣吗?可也没看宋怀英就幸福了。 “大姐姐,一路走好。” 第169章 尘尽光生照破山河 筠西正在自己的宫殿里的鱼池旁喂着鱼,鱼是锦鲤,是筠西还没有彻底不出宫门前让阿戚去买来养着了。闲来无事的时候,筠西除了喂鱼就是舞剑。 说来筠西已经许久没有舞剑了,时隔多年再握剑的时候,手都有点发抖,剑法也生疏了不少。当年她还是北漠小公主的时候,剑法在北漠算得上是当世第一,无人能及,连中原人都鲜少能在她剑下走过十招。 筠西将饲料撒了一些到鱼池里,锦鲤都纷纷来抢食。她垂了垂眼眸,“说来,那宋怀英也是可怜人。听闻她未出阁前就是一位贤良的标致美人儿,许多夫人儿都想要她当自己的儿媳妇,谁想她却嫁给了日渐没落的韩家长子。当初也是听闻他们夫妻两如何情深意浓,到头来却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着实可惜可怜可叹。” 阿戚知晓筠西嘴上虽然是在说宋怀英,但是深意却是在暗指自己。可是筠西同宋怀英,到底是不同的。她是当朝的皇后殿下,久居深宫,更无人可探,外界都在传岁时如何如何的纵容筠西。 纵容到可以让筠西将自己拒之门外十数年,将近二十年。 就没有哪个当天子的当到岁时这个份儿上,有妻子不能见,连说句话都难。 可是外界始终不曾了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事情。 阿戚望了望天,“要说,也只能说韩越当初的深情伪装的太像,所以骗过了宋怀英,也骗过了所有人。若是宋怀英没有死,谁知道韩越居然会丧心病狂的害死发妻?” 筠西的手一顿,“此事不过是个传言,你怎么糊涂到连传言都信了?” 是啊,这就是个传言啊。哪怕外界把韩越害死发妻的事情如何编造渲染,可是官府始终没有去审问韩越,这说明什么?说明谣传始终是谣传。 “可是谣传听得多了,人们也就把它当真了。” 听的人多了,传的人也多了,慢慢的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了。不仅会变成真的,还会逼死传言中的主角。 “或许吧。”筠西将饲料放到了一旁,然后站起身来回了寝殿。 说来可笑,当年筠西也一心一意的以为岁时也是那样的喜欢自己,可是到了如今,也不正如阿戚所说的那样,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所有人?到头来,筠西还是活成了自己最不想要的模样。 这四四方方的高墙,彻底把她困在了这里。这皇城就是一个巨大又华丽的牢笼,岁时也同她一样,被困在了这里。只是岁时同她不同的是,他身下坐着的龙椅,会把他困在最高的地方,独自寂寥,忍受着那些冷。 这世上为情所困的人真多啊,她是,明昭是,宋怀英也是。你看,宋怀英还因为情之一字丢掉了性命,真可怜啊,也真苦啊。 她同宋怀英的婚姻,都不过是尝到了兰因絮果的滋味儿。 说实话,筠西真的再看不得有情人不成眷属,再看不得有情人被辜负,再看不得世间有这么多不如意。若是没有这些,又岂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得而不爱,苦涩难言。 …… 但是岁时却是被地方天灾闹得整夜不得安眠,一直待在谨身殿里,许久都没有出来,甚至明公公在深夜进谨身殿想要劝岁时好歹歇息一下的时候,岁时也不肯。 这次是从所未有的大规模的天灾,打了岁时一个措手不及。先是靠近北漠的那一带发生了旱灾,闹起了饥荒,引发了瘟疫,眼下东南一带又闹起了蝗灾。这绝对会再一次引发饥荒,甚至更严重些,还有岁时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发生。 虽然岁时让户部的人从国库里取了不少白银出来,拨去灾区,可这始终治标不治本,并不能从根源上彻底解决问题。 但是让岁时心里更加害怕的是,这天灾分别从两个地区降临,甚至还有要蔓延之势,就怕第二天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哪个地区又闹了什么天灾。 此时岁时比任何时候都希望那个黑衣男子前来,可是自从那天晚上黑衣男子离开皇宫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虽然那个黑衣男子并不一定能同天灾抗衡,可是他能够让卫国起义军悄无声息的消失,岁时觉得他就有一定的本事。 况且,说会让岁氏江山延续下去的,也是黑衣男子,他必然会对解决天灾有所思绪。 眼下若是再不能控制住天灾,岁氏江山怕是要被倾覆的。 尤其是瘟疫,洹朝的人,没有人可以拿瘟疫有办法。 或许是听到了岁时内心对他的呼唤,他终于出现在了岁时的面前。 “你对天灾有什么解决良策吗?” “没有。”黑衣男子径直坐下了,“这样大规模的天灾,可能是上天都看不惯洹朝了吧?我劝你还是早些迁都为好,最好是彻底和现下洹朝的领土隔绝。” 岁时的脸色难看起来,让他放弃洹朝祖辈打下来的基业,简直就是做梦,“不可能。你不是说你能让岁氏江山延续千百年,千秋万代的吗?为什么你不能解决?” “这的确是我说的没错啊,可是同时也需要一位贤明的君王,至少不是事事都要依赖我。”黑衣男子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微微眯了眯,“蝗灾和旱灾都有良策可以控制住,或许几年,又或许几十年,它们也就消失了。至于这瘟疫,天下总会有神医知晓该如何去治。” “陛下,现在你不该等着我去给你解决,而是你自己多去动动脑筋,多让人去打听打听有什么大夫可以医治瘟疫。” 黑衣男子说的都在理,岁时也平复了一下心中的心绪,“你说得对,是我乱急投医。” 岁时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很是疲惫。 此时黑衣男子却忽然诡异的笑出声来,“建议等谢瑜和宋怀毓夫妻两将禾泉的事一了,就将他们遣去赈灾,当然,让他们医治瘟疫也可以。” 岁时皱眉,“他们夫妻两去了能有什么用?他们对天灾也会束手无策的,去了也是送死。你别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我说他们能,他们就能。至于你要不要信,就看你自己怎么想的了。”黑衣男子站起身来准备走,“不过,我建议你可以赌一把。禾泉那边,并不会困住他们夫妻两太久的。” 第170章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而宋怀毓和谢瑜这边,却不知道黑衣男子和岁时的事情。眼下带着山匪围在县丞府外,不肯离开,而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机,所以还一直都没有动手。 “花花身上背负的弑父杀母的罪名要洗,张县丞那厮也一定要死.“宋怀毓微微皱起了眉,虽然花花如今突然包围县丞府,事发突然,但是这两件事也是一定要做的。 花花本性并不坏,虽然之前做过打家劫舍的事情,但是也是为了山寨里收留的那些难民。对于此事,宋怀毓表示理解,可是并不代表她赞同这种行为,这件事她不予评价。 谢瑜不置可否的眯了眯眼,先前谢瑜悄悄的溜出去找花花,就是为了知道花花是怎么想的。而如今看来,花花也并非蠢笨,甚至花花已经将开始的那几步走完了,剩下的就是由他们来走了。 自古忠义两难全,所以注定花花只能选择其中一个。若是谢瑜是花花,他也会选择作为自己的救命恩人又给了自己容身之所的大当家和二当家。而想必花花也十分清楚,就他自己带着的这些个山匪,是并不能把宋怀毓和谢瑜他们怎么样的。 如此之下,选谁是最清楚不过的。选大当家和二当家,就打架都有一线生机,可是若是选择了谢瑜这里,不仅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还会是多此一举。谢瑜他们根本不需要他来救。 而且就算眼前这个选择让花花暂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去解决,可是花花觉得,只要就这样慢慢的拖着,总会想到办法的。今天没有想到,那就明天继续想。 细细一想,谢瑜还会觉得花花当真蠢笨不堪?其实花花很聪明,只是之前弑父杀母一案没有给他自己一个辩解翻供的机会,然后就被下令斩立决,所以才只能逃出来。可是没想到的是,逃出来后一直没有找到翻案的证据,这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案件中可能存在着的证据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花花没有能力调查到更往上一些的证据,久而久之,花花心如死灰,也就放弃了。 可是谢瑜同他说可以翻案沉冤昭雪的时候,他是真的开心,真的觉得还有希望,所以他答应了。可是后来有人同他说,万一这事牵扯到了一些官员,甚至可能把谢瑜陷入危险之中呢?花花后知后觉的发现,哪怕谢瑜本事再大,想要彻底翻案,也特别特别的麻烦。 而一不小心,可能就真的会像那个人说的一样,让谢瑜陷入危险之中。这太过冒险。 眼前的决定是花花权衡再三而做下的。 “就算我们有耐心等着吴司法前来,怕是也会有人安耐不住吧?“谢瑜无聊的转着玉扇。 谢瑜说的也没错,张县丞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的。若是就这样坐以待毙,张县丞“打拼“了这么多年的家业可是就要这样付之东流了。 而且万一张县丞的县丞府被山匪包围了许久还被洗劫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不还得被人耻笑?耻笑也就算了,若是问起为什么这一带有这么严重的匪患却不上报,那可是要治一个渎职的罪名的。再重些,可能就是和山匪勾结。 宋怀毓听到谢瑜的这句话想起一件事来,“山匪不是同官府有所勾结吗?如若不是张县丞,又会是谁?“ 如若不是张县丞,那这件事情就开始有意思了起来。 其实官官相护,官匪勾结这种事情,在洹朝并不是没有,甚至在小地方上甚为严重。一是因为小地方天高皇帝远,不在天子脚下,做点什么小动作岁时也不会注意到,二是因为太过于偏僻,很难引人注意。 被分配到这种地方任职,几乎很难擢升,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用点小手段。 但是宋怀毓实在想不出来,那山寨周围除了明泉镇这里比较近之外,其余官署都不像明泉镇这样偏僻,是谁偏偏要同山匪勾结?而且勾结了也没有什么好处,要银钱没有银钱,要名声没有名声,顶多就是只能让山匪霍乱一下附近的村庄。 再远一些的,山匪不好去。 败坏张县丞的仕途,给张县丞找麻烦?宋怀毓觉得这根本不需要啊,多此一举,浪费心力。 谢瑜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脑壳坏了才想要这么做,正常的人都应该朝前看往上走,明泉镇这样的地方,可能再不过几年,就没有什么人居住了。 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少夷正好为宋怀毓和谢瑜沏好茶过来,“姑娘,姑爷,我方才见张县丞正在匆匆的清算县丞府的武力,想来是想要和外面的山匪打上一架了。“ 宋怀毓和谢瑜对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这张县丞是一点气也沉不住。要是他们其中一个是张县丞,肯定会憋着气,等待吴司法的到来,到时候可歌可泣的检举某个官员同山匪勾结,所以才不敢上报,不就好了?到时候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毕竟吴司法会来这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再者而言,张县丞如今这样匆匆忙忙的就想同山匪对抗,到时候可就没有更好的说辞了。 “等等。“宋怀毓突然脸色一变,“忘了吩咐侍墨不管吴司法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让吴司法的人到这里来了。“ 既然有一位不知名的人在暗中帮助张县丞,故意让宋怀毓和谢瑜的计划没有成功,那么吴司法的事情又怎么玩可能会成功?甚至可能吴司法会死在路上。 当初让侍墨去的时候还没有发生这件事,所以连谢瑜都没有想到。毕竟是明泉镇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宝贝儿的? 而眼下,宋怀毓担心的事情可能已经成真,因为按照侍墨的脚程,早就应该回来了才对。侍墨不可能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回来,必定是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毕竟侍墨除了在谢瑜身边接收情报之外,除了谢瑜吩咐的事情,侍墨并不会擅自行动。 谢瑜也是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放松了警惕,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就这样放心的让侍墨去了。可是没有想到,就在谢瑜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切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171章 窥看真心只犯沉溺水 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搅弄着这一切。而且真的有,还是一位极会玩弄心术的高手,所以把一切都算计的刚刚好。 在他们被山匪包围的时候,见花花没有被逼迫的太紧太厉害,所以他们不以为然,还是按照着原定的计划行事。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放松了警惕,以为那个人只是这样同他们戏耍着。毕竟这样的偏远地区,鸟不拉屎的,能出现什么厉害之人? 而且宋怀毓和谢瑜只是刚好误打误撞的决定要来这里。只是谢瑜漏了一点,他们可以来,那别人也可以,而且无需同他打招呼。 但是需要把这一切算的这么准,除了运气之外,就是需要那个人有过于常人的高超的心术。 谢瑜自问没有这样一个这么了解自己的人出现,若是有,那也得是要么是前世重生的人,要么就是对他极有研究。 宋怀毓见谢瑜的脸色就知道此事确实慢慢的发展到脱离了他们自己的掌控,而他们差点就被别人掌控。宋怀毓不喜欢这种感觉。 想了一下,宋怀毓沉吟道,“少夷,你去想办法拦住那个蠢货,别让他出去同山匪打起来,顺便去把邬玉年他们叫过来。“ 趁着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们需要尽快把主动权抢回自己的手里,若是一直处于被动之中,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难办。 “好。“少夷知道宋怀毓口中的蠢货是谁,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为什么那个不知名的人要让张县丞知道宋怀毓将手镯送给白氏的用意?然后如今那个人有要让张县丞去同山匪打架?这么做的用意又会是什么? “山寨的大当家和二当家被挟持迫使花花带着人来包围县丞府一事,你不觉得也太巧了吗?不仅如此,什么时候不来,为什么偏偏是等到我们入住县丞府之后呢?“ 是,一切都非常的巧,所以这些事件背后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若不是是他们的仇家,就是这明泉镇里有什么东西,而他们正巧动了。 而且这些事情都安排的十分紧密,像是精心而为。 宋怀毓突然眼皮一跳,抬头看向谢瑜,而此时谢瑜也正眯着眼看向宋怀毓,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花花的弑父杀母一案?“ 除了这个,真的就没有别的了,而且巧的是,张县丞是这一案的主审官,是判定花花罪名的人,而宋怀毓和谢瑜他们,则是想要翻案的人。他们都同这件事有关系? 可是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要阻止他们查这件事?难道这个案件中,并不是那么简单? 谢瑜没想到宋怀毓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眯着的眼染上了笑意,“七七同我不愧是夫妻。你知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谁要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过,“谢瑜的话音一转,“这确实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办法。只要张县丞带着人出去同山匪拼命,届时肯定会打得一个你死我活。若是两败俱伤,或者说再不小心些,都死完了呢?届时这里可是只剩下了我们。若是再不巧,吴司法突然到了呢?“ 不管会不会这么巧,只要那个人想要这个结果,就一定会确保吴司法看见的杀人凶手就是他们几个人。 手法很高明,借刀杀人这个法子也用的不错。 想到这里,谢瑜不得不怀疑当年参与花花弑父杀母一案的人都已经被杀了,所有知情的人都不在了,所以花花才会一直找不到证据,更不知道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谁。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把这件事的痕迹彻底抹去。 可是谢瑜还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没有趁着花花落魄,成为逃犯东躲西藏的时候杀了?还有,张县丞也是,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宋怀毓也想不通,她觉得如果是要杀人灭口,就应该干净利落,斩草除根,不拖泥带水。 没多会儿,除了少夷要去拦住张县丞外,该在的都到了宋怀毓和谢瑜这里。宋怀毓和谢瑜也把这件事如实相告,他们倒是没有让他们帮忙分析想对策的想法,就是单混的告诉他们,让他们有所提防。 邬玉年倒是没什么可担心,但是崔弗就不一样了,不够聪明,没有武功,是最容易上钩的人选。 崔弗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卷进这样复杂的一件事里。虽然宋怀毓和谢瑜都隐瞒了有关于身份的问题,但是崔弗还是感觉到了他们身份的不一般。 普通的商人夫妻哪儿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不过听到宋怀毓和谢瑜说那个人蹊跷的为什么不杀花花和张县丞时,崔弗觉得他们夫妻两是不是把事情想的是太过于复杂了? “很简单啊,当年关于这件事情的人都死完了,证据也都销毁了,任花花怎么查那肯定都查不到啊。更何况花花还是一个罪大恶极的逃犯,被迫只能躲在山寨,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好吗?那张县丞就更简单了,当年有没有认真判案都不知道,对事情真相一无所知,杀他干嘛啊?不是白费力气吗?“ 崔弗这一段话下来,宋怀毓觉得很有道理啊?是他们想的太过复杂了也不一定。 不过想想张县丞的那个德行,这还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在所有证据都指向花花的情况下,他当然就这样判了罪,连细查都不想,反正这地方他最大。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具体如何,还需要再查。再完美的作案手段也一定会有破绽。 谢瑜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我还以为你只会认怂和吃吃吃呢?“ 崔弗觉得自己特别憋屈,“那你们之前也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展示我的聪明脑袋啊。而且,我虽然的确是怂,可是你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吧?我都没有面子了……“ 后面这句话是在谢瑜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弱。 那他就是怂怎么了啊?他不要面子的嘛? 谢瑜轻轻的呵呵了一声,算是给崔弗的回答。 崔弗:简直欺人太甚,我都要被气哭了。 谢瑜微微眯着眼,“那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第172章 凉风有信风月无边 沈修并没有昏睡太久,这天的晌午左右就醒过来了。帘子后有身影微微晃了一晃,随即传来一声冷哼,“我不是让你在这里好好静养吗?我会治好你的病的,你出去瞎跑什么?嫌命长是不是?“ 沈修被侍卫扶着半躺在床头,先喝了侍卫递过来的水。沈修咳了几声,但是所幸的是,这次并没有咳出血,纯粹是因为喝水喝的太急了。 沈修微微低着头,唇边挂着自嘲的笑,兴许是因为睡了太久,嗓子喝过水之后还有些沙哑,“在你的眼中,自然是只要我被困在这里,永远是最好的。我,是你养的金丝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你是不是还没有睡清醒?“帘子后的人语气不好起来,听得出其中隐藏着的怒气 第173章 风动梨花淡烟软月 当宋怀菁到了月西楼的时候,沈修就明显感觉到宋怀菁被跟踪了。宋怀菁倒是毫无察觉,高高兴兴的进了月西楼,然后来到了沈修定好的雅间。 沈修虽然身体都大不如前,身手也迟钝了不少,但是他的五感尚且还是十分敏锐的。虽然不清楚跟踪宋怀毓的人是谁,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沈修确实不宜露面。 沈修一直坐着没有动,宋怀菁见他脸色苍白的吓人,一时间也没有了高兴的心情。她还不想刚准备对沈修下手,沈修就命不久矣。 沈修醒来以后也听说了宋怀英的事情,所以对于宋怀菁一身素衣的出现并没有什么意外。 宋怀菁还是知道轻重分寸的嘛。 “你……”宋怀菁想问他的病情,但是一个你字儿刚说出口,她发现自己问不下去,要是沈修回答确实病入膏肓没救了,她又该做什么反应? 其实宋怀菁放弃岁引喜欢沈修,甚至下定决心要追求沈修,这过程她挺纠结的,毕竟她原先想要嫁给岁引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宋怀毓差。 直到宋怀英一事的发生,她才说服自己。 “我?”沈修反问,“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宋怀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呆呆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不好,而且是十分不好。沈修微微扬了扬眉,“如你所见,还没死,好得很。” 宋怀菁哦了一声,一时间无话。来之前她的心情是忐忑又兴奋的,可是到了以后,她发现自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不知道沈修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沈修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这种未知令宋怀菁恐惧。 沈修把装着莲座缠枝云纹玉佩的礼盒递到宋怀菁的面前,“此次邀请宋五姑娘出来,主要是为了将这一枚玉佩交到宋五姑娘的手上。现下你可以拆开来验货。” 关于宋怀菁的玉佩为什么会在沈修得手上,这是个秘密,不能说的。所以沈修只能顺势答应宋怀菁的这一笔生意,然后借机送回到她的手上。 “剩下的银钱宋五姑娘不用给了,就当是送你的。” 沈修说的话语气很淡,宋怀菁也可以听出他声音里藏着的虚弱,“可不可以不要写遗书?” 沈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宋怀菁说的是个什么意思,疑惑的微微皱起了眉头,“宋五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你死。”宋怀菁的神情认真,仿佛是在说着什么誓言,“我唯独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你的死。” 沈修愣了一下,“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非我想不能就不能的。这世道多的是这样的事。” “我不会让你死的!沈修,”宋怀菁目光灼灼的看着沈修,“你曾经同我说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做不做的数?” 这一刻,沈修就忽然明白了宋怀菁的意思,她想要嫁给他。可是他不会取,不会娶自己不爱的女子,也不愿意在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娶任何一个女子,平白耽误女子的后半生。 “不做数。” “为什么不做数?” “没有为什么。” 宋怀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沈修却又道,“我有心爱的女子,她是这世上最好最美的女子,你不及她万分之一。” 不及她万分之一…… 宋怀菁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觉得自己的心口都快要窒息了。 宋怀菁捧着装着玉佩的礼盒呆滞的离开了,沈修望向窗外,宋怀菁正神情恍惚的上了车架。 他明白宋怀菁是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宋怀菁,也没有必要耽误宋怀菁。要是早知道宋怀菁会对自己产生这种心思,当初他就不会和宋怀菁有过多牵扯。 宋怀菁去了宋怀鹭那里,一见到宋怀鹭宋怀菁就伤心难过的扑进了她的怀里,“姐姐,怎么办?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他不喜欢我,不愿意娶我。” 宋怀鹭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可是听说那位金玉坊的东家修公子体弱多病,前些日子还陷入昏睡之中,听说熬不过今年了,宋怀鹭就不太愿意让宋怀菁嫁给沈修。 既然沈修这么说,宋怀鹭也是松了口气,说实话她实在不愿意让自己嫡亲的妹子成婚没多久就要守寡。 宋怀菁还在抽抽搭搭的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宋怀鹭想等她自己说完再劝上一两句。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宋怀菁自己说着说着就像是想通了一样,“……对,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所以才编造了这哦借口来骗我,想让我知难而退。做梦!” 宋怀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宋怀菁又风风火火的走了,宋怀鹭一脸无语。她倒是觉得沈修没有骗宋怀菁,不过她也不打算劝宋怀菁了,让她自己玩儿去吧,等发现了真相,她自然会回头。 “五姑娘去月西楼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身边暗处都有武林高手在保护,所以我们的人探听不到任何信息,也不知道五姑娘见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五姑娘从月西楼出来以后就神情恍惚,随后就去了太傅府找三姑娘。”若明将跟踪宋怀菁所得到的信息都报告给宋词。 “随后五姑娘从太傅府出来以后,就精神满满的去了金玉坊。对了,五姑娘从月西楼出来时还抱着一个盒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要去查清楚?” 身边居然有武林高手在保护?那么宋怀菁见得那个人,不简单啊。可是,宋怀菁怎么会和这种人有关联? 宋词淡淡的嗯了一声,“务必将盒子里的是什么东西查清楚,以及宋怀菁见得那个人,也要查清楚。若有必要,将那东西不动声色的拿回来,人也杀了。” 若是不妨碍她要做的事,宋词也就懒得管宋怀菁他们。 若明应了一声,然后就出去了。 宋词微微眯了眯眼,今天的天色不错,好久都没有去看看自己那位仍旧昏迷不醒的嫡母了呢。 宋词今生要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要把前世伤害自己的人都报复一遍,宋三夫人是第一个,而谢瑜是最后一个。 她受过的苦,也想要他们都尝尝,她今生,不仅要报复他们,还想要创造一个人人都敬她又畏她的世界。 第174章 浅墨栖境诗韵风雅 张县丞正在清算县丞府仅有的武力,其实并不多,但是张县丞怕了,加上又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衣人怂恿,他就想拼一次。 哪儿知道半路杀出一个少夷,一出手就直接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了。少夷下手是一点都没有留情,地上的这些人疼得嗷嗷叫,起都起不来。 张县丞看着在一旁静静站着的少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越看少夷饿那一副模样就越觉得少夷是在挑衅自己。 这可是府中仅有的武力,如今都受伤了,谁去打山匪? 张县丞指着少夷气的说话都说不好了,“你你,你,简直气死我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以为你是客人的女侍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我告诉你,这里我最大!” 说实话,张县丞还真的不敢对少夷怎么样,方才少夷那一出手,明显这里就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况且,少夷侍奉的那个少女居然手里还有御赐的贡品,一看就知道身份不简单啊,张县丞哪儿敢乱动?只能言语威胁这个女侍一下而已。 少夷不屑的看着张县丞,“真以为我们喊你一声县丞大人,你就觉得自己很高贵了?如果你真的想带着这些人去送死,那好,你去吧,这次我绝对不拦着。” 张县丞是觉得自己特别憋屈,但是又不敢惹怒了少夷。毕竟俗话说得好,刀剑不长眼。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要在这里等着山匪打进来坐以待毙吗?” “被利用了都不知道的蠢货。”少夷冷哼了一声,然后扭头就走。 张县丞气的是十分想吐血,看着嗷嗷叫的一地人,他觉得烦得很,索性就去了爱妾的房里。 这位爱妾是花楼女子,仗着几分姿色和房中的那种功夫引得张县丞总往她的房里跑。说来她也不是想跟着张县丞的。 当时是一位官员过生辰,张县丞自然要去巴结一下的。当时她也是为了荣华富贵所以去献舞了,哪儿知道却被张县丞看中了,一番阴差阳错之下,她就被赏给了张县丞。 毕竟好歹是个县丞,再难看再油腻她也忍了,大不了挤了原配上位,要么就是等张县丞死了卷款跑路。 可是谁知道会发生今天山匪这事儿啊?说实话她心里也闹得慌,想到时候找个机会跑路来着。 不过,她在听了张县丞对少夷的抱怨之后,心里燃起了希望,“那位女子身边单单这么一个女侍就如此武功高强,还不知晓其他人又是怎样的厉害呢?老爷不如就许他们以重利,请他们帮我们赶走山匪。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爷可不许不舍的。” 她说话时很是妩媚,张县丞的心都快化了。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张县丞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是还是舍不得自己的那些宝贝儿,毕竟是攒了许久的。 小妾一看就知道他是不舍的,心里暗骂了两句,脸上扬起媚人的笑意撒娇道,“哎呀老爷,你就这么做吧。我听说那些山匪可凶了呢,还会把女子掳回山寨,我怕……” 张县丞这个人差强人意,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有亏待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就是送来给她,她过得分外滋润,也不想跑路之后过那些未知的日子,她已经不习惯苦日子了。 “乖乖。”张县丞最收不了她的撩拨,没多时两个人就滚到了一块儿去了。 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张县丞的原因,他有过这么多女人,但是一个子嗣都没有。 毕竟宋怀毓也没有具体说要怎么拦住张县丞,对于张县丞这种人,就需要这么做,只要他怕了一切都十分简单了。 所以少夷同宋怀毓禀报了之后,宋怀毓觉得少夷干得漂亮。就是可惜,少夷没有把张县丞那厮也揍一顿。 “就他那个尿性,估计待会就要来找我们了。”在张县丞看到了少夷的本事以后,不动一些歪心思才怪。 “来就来吧,答不答应他就管不着了。”反正张县丞迟早都是要丢了这一条性命,给山匪还不如给吴司法,让其他人看看这张县丞的嘴脸。 当张县丞来到这里看到的就是,宋怀毓和谢瑜居然在悠哉悠哉的讨论着书法问题,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大哥大姐,你们知不知道现在不是附庸风雅的时候?山匪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呢。 谢瑜抬头就看见了张县丞,微微眯了眯眼,“哟,县丞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里是我家,我自然是想来就来。”反正动手的是少夷,他有理,他不怕,“你们的女侍打伤了我府中的很多人,你们就没有什么表示的嘛?” 连个道歉都没有,分明就是故意挑衅,故意给他难堪。 “哦,这件事啊,我们听她说了,怎么了?县丞大人想要怎么解决?”宋怀毓停下笔,一脸诚恳的道。 看样子,无论张县丞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张县丞看着宋怀毓的那张脸,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但是还是觉得很惊艳。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你们的女侍下手太重,有些人可能会残疾,一辈子都好不了。俗话说得好,一命偿一命,你们的女侍几条命都不够偿的。” 他说的句句在理,任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然后呢?” “我也不同你们多做计较,只要你们将外面的山匪全部杀死,再将这位美人儿嫁给我,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张县丞觉得自己占理,一点都不虚。 但是听到他后面的那句话时,他们的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谢瑜,眯着的眼中有了不少的寒光。 宋怀毓都要被张县丞说笑了,“县丞大人真是大度呀。” “怎么样?答不答应?你们眼下只有这个选择。” “不怎么样。”谢瑜冷冷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与我们谈条件,还妄想占有我妻子?” 张县丞脊背发凉,他怎么知道眼前这两人是夫妻啊,他每一次见他们他们也没有是夫妻的样子啊。而且就算是夫妻怎么了,张县丞也不是第一次做强抢人妻的事情。 但是张县丞面对着谢瑜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时,他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害怕,小腿肚也在打颤,说不出来一句话。 “明,明明是你们的女侍打人在先!”张县丞觉得谢瑜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危险,他没敢多待,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落荒而逃。 第175章 梅花仿佛落满南山 “不知死活的东西!”谢瑜看着张县丞离开的方向冷冷的哼了一声。 张县丞若是识相些,只说杀完山匪,谢瑜也愿意伪装好脸上这层皮,但是偏偏不知死活的觊觎宋怀毓,这谢瑜能忍? 当然不能忍。 宋怀毓也知道谢瑜方才是生气了,所以反应才会那么大,连忙给眼前的少年郎轻轻的拍了拍背,“好了好了,他也就只能想想,别气了。乖。” “不行,想想也不行,我只要想到这个人觊觎七七,我就恶心,我就生气,我就想把他丢去喂狗!”谢瑜一脸委委屈屈的埋在宋怀毓的怀里,闷声闷气的道,“还有啊,七七,你现在是我的夫人啦,下次你听到这种话应当生气,应当义正言辞的告诉那个人我是你的郎君,他这种觊觎别人妻子的行为是不对的!” 啧,怎么眼前这狐狸一样的少年郎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呢?想以前,他也不会这样的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狼崽子变成了这样“娇弱”的模样。 宋怀毓只好无奈回答,“好好好,都依你。以后我一定都这样做,行了吧?” 谢瑜抬起头,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那七七同我立个字据,以后你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就任凭我处置,好不好?” 宋怀毓皱起了眉头,“你在得寸进尺?” “我哪儿敢啊?”谢瑜委屈的撇撇嘴,“我们互相立字据好不好?谁也不许喜欢别的人,也不许同别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我们,要恩爱到白头,好不好?” 宋怀毓低头同谢瑜对视,他眼里的灼灼华光令她的心念一动。那里面,好像藏着十里百里甚至千里,绵绵不绝的春风初水,湖光潋滟处荡漾着绵延的桃花林。 在他的眼里,宋怀毓看见了万象复苏。 这就是谢瑜。 他笑与不笑时,都是那样的好看。 “好。”宋怀毓低声道。 谢瑜既然为了她放弃了成神的机会,放弃那漫长的寿命和无上的神力,那么她就陪着他一辈子又有何妨呢? “太好了!”谢瑜高兴的眯着眼笑。 可是在宋怀毓以为谢瑜要放开她去立字据的时候,谢瑜却突然抓起了宋怀毓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得亏宋怀毓的忍耐力惊人,愣是没有喊出来,但是也疼得一直在到抽冷气,“你干什么?你属狗的吗?” 宋怀毓倒是想把手从谢瑜嘴里弄出来,可是他咬的太用力了,宋怀毓若是贸然的抽回手还可能撕下一块儿肉来。 谢瑜的牙齿已经咬进了宋怀毓的血肉里,满嘴的血腥味儿。他觉得差不多了才松口,然后从怀里拿出手帕替宋怀毓包扎,连嘴角溢出的血渍都没有擦。 “七七啊,这个伤疤可不许消除,千万千万要留着哦,这就是我们的字据。” 宋怀毓就知道谢瑜不会突然就咬人,宋怀毓翻了翻眼皮,觉得这不公平,“为什么你没有?” “因为我在等七七自己说要给我立字据啊。”谢瑜刚好为宋怀毓包扎好,觉得十分满意自己的包扎。然后就一把掀开自己的衣袖,递到宋怀毓面前。 宋怀毓看着谢瑜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说实话她下不去口。 犹豫了一下,宋怀毓还是抓起了谢瑜的手,然后在他的掌心吻了吻,“这就是我给你立的字据,你把这一只手保护好。” 谢瑜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是宋怀毓不忍心咬自己,眼睛又眯了起来,“遵命,我最爱的夫人。” 不得不说谢瑜咬的是真的很,宋怀毓现在还觉得疼。 “我给七七亲亲就不疼了哦。”谢瑜小心翼翼的捧起宋怀毓的手,在她的手腕上温柔的落下一吻。 另外一边看了许久的崔弗觉得自己快要看不下去了。简直是冷冰冰的狗粮在自己的脸上胡乱的拍,太过分了。 其实听说张县丞是气势汹汹的来找宋怀毓和谢瑜的时候,他们就都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正好看见谢瑜对着张县丞发火,然后张县丞就落荒而逃了。 本来他们就打算出来了,没想到谢瑜跟宋怀毓撒娇去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来,以免打扰到他们夫妻两,引起尴尬。 尴尬倒是没有发生,但是崔弗表示自己吃狗粮吃饱了。 崔弗抓着幼辛的胳膊,模仿着谢瑜的模样道,“幼辛,我给你亲亲就不痛了哦。” 幼辛一脸恶寒的抽回手,“莫恶心我。” 邬玉年冷冷的看了崔弗一眼,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 崔弗一脸懵,“他是被我恶心到了吗?我怎么感觉他的眼神想是要杀死我?” “别误会,姑爷的师兄弟还不屑于杀你。”幼辛打了个哈欠,然后也回房间睡觉去了。 因为谢瑜一直说邬玉年是他的师兄弟,但是到底是师兄还是师弟也没说,所以就这么称呼着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谢瑜是不是故意的。 崔弗一脸懵,自己刚才应该啥也没干吧?就模仿了一下谢瑜,怎么不说谢瑜恶心呢?欺软怕硬的家伙。 崔弗又转过头去看宋怀毓和谢瑜,却发现他们夫妻两正盯着他看呢。崔弗心中一颤,好的他也怕。 然后崔弗尴尬的笑了笑,同邬玉年和幼辛一样,各回各的房间。 “崔弗这个兔崽子!”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你自己做的事情,害怕被别人看见啊? 张县丞从宋怀毓和谢瑜那里碰壁之后就又去小妾那里寻求安慰,但是他又不能在小妾面前实话实说,“那对夫妻太过不知好歹了,我给他们机会,没想到他们不要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辱骂我!” 就算张县丞自己不说,小妾也知道绝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她也不能实话实说啊。 她只能一边给张县丞顺气一边附和道,“天啊,这些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其实小妾是想说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张县丞得到了“认可赞同”,当然是心情好转了不少,“早知道就应该让白氏去的,他们对白氏那么好,只要白氏去装一下可怜,他们一定就答应了。” 听了这话小妾的心里能舒服?毕竟她现在的目标可是取代白氏,自然听不得关于白氏的好话。 小妾想了想,“老爷,是不是他们不喜欢男子反而比较亲近女子,所以才会这样对你和姐姐的啊?” 第176章 要献便就要献吻 张县丞听到小妾的话,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你看宋怀毓和谢瑜他们,对谁都尚算和颜悦色,包括县丞府里给他们使唤的几个丫头,却唯独对张县丞自己疾言厉色。 小妾撒娇道,“既然他们对女子和善,若是我前去的话就不必劳烦白姐姐了,我也可以劝说他们逼退山匪。老爷,好不好嘛?” 张县丞最受不了小妾的撒娇,连声说了好。 小妾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那白氏能入了那些人的眼,得到如此和善的对待,那么她也可以。 再者说,听说那些人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贵人,若是她能攀附一二,也不愁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此时的宋怀毓却不太好,谢瑜咬的地方还在流血,染红了包扎的帕子。宋怀毓的脸色也苍白了一些,那只手有些无力。 如若再不处理,宋怀毓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 谢瑜也有些不可置信,皱着眉头看着宋怀毓的伤口。他咬的虽然狠,但是却是避开了宋怀毓的要害的,顶多就是流一点血就好了。 可是现下的情况着实让人有些难办。 崔弗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宋怀毓,乖乖,谢瑜这是要谋杀亲妻?不得了了啊。 宋怀毓这血流得古怪,眼下又请不到大夫。谢瑜眯着眼,“你们先出去,我给七七再看看。” 邬玉年看了谢瑜一眼,率先甩袖离去。说实话,他是真的看不惯谢瑜总是一副关切宋怀毓的模样,仿佛宋怀毓就是他的一切。 不管是什么时候,前世还是如今,邬玉年都看不惯。他真的不知道谢瑜究竟喜欢宋怀毓的什么,宋怀毓要是没有身上那些虚名,她什么也不是。 就只是一个,依靠着别人儿活着的普通女子。 宋怀毓的额头冒出了些许冷汗,她看着谢瑜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你是不是在牙齿上抹了什么毒药?” “还能开玩笑,看来七七也不是很严重嘛。”谢瑜把帕子解开,宋怀毓的伤口已经被血迹掩盖掉了谢瑜的牙印。 其实哪怕宋怀毓不会把牙印除去,年久日深,它也会自己消失。可是那一刻的谢瑜就是想这么干。 谢瑜轻柔的替宋怀毓擦去血迹,宋怀毓闭眼没有看他。她现在又疼又累,就想好好睡一觉。 这伤口……谢瑜皱起了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宋怀毓,她没有看自己,很好。他的掌心蕴起了微光,然后他将自己的掌心对着宋怀毓的伤口。 微光不断的从谢瑜的掌心奔向宋怀毓的伤口。 伤口不会再流血了。 可是谢瑜没有想到宋怀毓的体质特殊到这种地步,明明之前宋怀毓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宋怀毓觉得自己的伤口没有那么疼了,可是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耳边和脑海里,仿佛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入睡。 谢瑜开始发现宋怀毓的不对劲儿,“七七?七七?七七,七七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睁不开眼睛,好像睡着了,却分明可以听见谢瑜的声音。宋怀毓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疼。 小妾来到宋怀毓他们住的这个院子时,就看到一脸冷色的邬玉年进了房间。小妾的脚步一停,虽然这个人的样貌惊为天人,看起来也是非富即贵的贵人,可是太冷了,她不太敢去招惹。 看到崔弗的时候,小妾眼睛一亮。她扭着身子走到崔弗面前,“这位公子。” 崔弗抬头看向小妾,他觉得这个女子真是奇奇怪怪,好像恨不得把全部首饰都戴在身上一样,庸俗,真是庸俗。尤其是身上的脂粉味儿,特别特别的廉价。 “这位夫人儿有什么事儿吗?”毕竟能在县丞府里自由活动又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谁啊。崔弗心想,和张县丞真是一个品味儿,般配。 “我是想来拜会一下各位,听说几位贵人早早就来了,因为一直在忙,所以没有机会前来。” 崔弗挠了挠头,“夫人儿还是先稍等吧,眼下屋子内还有事情,等解决了夫人儿再进去坐吧。” 然后崔弗就找了个借口去找幼辛了,留下小妾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谢瑜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宋怀毓弄醒的,方才若是再迟些,宋怀毓又要陷入昏睡了。而且宋怀毓的心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明明她没有心脏,谢瑜却好像听到了心跳声,并不明显,非常羸弱。 “七七。” 宋怀毓心有余悸,方才她仿佛又身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灼身灼心,疼痛难耐。 不过现下也是没事儿了,宋怀毓平复了心绪,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她低头便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也不痛了。 她抬头看谢瑜,谢瑜也正在看她。 “谢谢。”她说。 “若是七七真的想要谢我,便亲我一口。”谢瑜闭上眼,将自己的脸又往宋怀毓的面前凑了凑。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一巴掌挥开谢瑜的脸,“谢二公子以前救了人也是这样索吻的?” “我只对七七索吻。”谢瑜笑嘻嘻的握着宋怀毓的手,“既然七七不愿意亲我,那就我来亲七七吧。” 谢瑜温热的唇落在宋怀毓的掌心。 之前宋怀毓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吻,如今他又还给她。 少夷此时进来道,“姑娘姑爷,那张县丞的小妾在外等候,说是想要来拜会一下各位。” 少夷一点也没有打扰到了谢瑜好事儿的觉悟,继续道,“这小妾在县丞府的后院里极其受宠,自从进了县丞府以后,张县丞的宠爱就没有停过。” 那宋怀毓懂了,敢情张县丞之前来的时候被下了面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眼下又派自己的小妾前来。 以为是个女人儿,宋怀毓他们就不会对她怎么样了吗? 虽然欺负女人儿并不怎么好听,但是这小妾和张县丞也算是蛇鼠一窝,算不上什么好人儿。 再者说了,谢瑜被少夷打扰到了和宋怀毓的独处时间,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因为这什么小妾的到来吗?谢瑜此时心里超级不爽。 除了邬玉年,那是其余人都坐好等小妾进来了。 小妾一看这么多人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整整齐齐的坐在这里,迎接自己,那自然是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白氏那般的对待。 宋怀毓之所以对白氏好说话一点,那完全是因为白氏和张县丞不是一条线的啊。眼前这小妾怎么说也是和张县丞一条线的,能好就有鬼了。 第177章 各有渡口各有归舟 “丹娘见过几位贵人儿。”小妾盈盈福身。 但是故作姿态,十分令人不适,可惜的就是张县丞就好这口。 不过小妾还是在心里暗骂张县丞这人没脑子,邀请人进自己的府邸留宿就算了,连人家的身份问都不问,眼下她也不知道眼前的这几人是什么身份,只是听说其中一个是县丞的公子。 不过小妾也是有点眼色的,看宋怀毓和谢瑜坐在首位,少夷和幼辛分侍左右,只有崔弗坐在下首,她心里就有了计较。那位县丞的公子,可能就是坐在下首的崔弗。 那坐在首位的一男一女,职位应当比那位县丞的公子,还要高。看样貌气度,小妾也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小妾是一点攀附的心思也没有了。 眼前能攀附的就只有首座上的那两位,但是一看那两位就是情侣或者夫妻,特别是那位男子,眼里就只有那位女子,是一眼都没有看她。 她还没有会不知死活的凑上去。 “你是何人?”宋怀毓淡淡的看着小妾,明知故问。 若是小妾回答自己是张县丞的妾室,那宋怀毓就很有理由发难啊。 但是宋怀毓也没有想要怎么为难小妾,只要小妾安分些,别张口闭口就是张县丞的那些话,她也没有必要同这么一个女人儿计较。 小妾的神色一顿,这个问题问的实在很妙,“丹娘是县丞府府中的女眷,因为之前一直在忙,没有什么时间来拜会各位贵人儿,故而才拖到今天。” 话说的倒是有模有样的。 “不知道夫人儿都在忙些什么?”只知道她是女眷,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位置的女眷,用这个称呼也没错儿。 可是在小妾的心里,这就是意味儿她是张县丞的正室妻子。 忙些什么?她总不能说一直在忙着怎么伺候张县丞吧?想她曾经还混在中流阶层的时候,就知道这话有多么令人耻笑。对着其他妾室可以这么炫耀,外人却不行。 小妾道,“丹娘在忙着帮老爷打点府中事宜,因为最近府中出现多处纰漏,一直都在核对打点。” 意思就是,白氏执掌府中中馈,却不尽心尽力,导致多处出错,害得自己要去收拾这个烂摊子。重点还是,白氏不行啊。 “原来如此。”宋怀毓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妾心想,这些人果然对女子比较友善。要是张县丞,恐怕早就被冷嘲热讽给赶出去了。 不过,小妾觉得眼前的这些人不愧是贵人儿,厚着脸皮占着别人家的院子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不当一回事儿,她也是属实比不上的, 小妾心里还在寻思着怎么向他们开口说山匪一事儿呢,宋怀毓就先开口了,“夫人儿如此贤惠,想也是张县丞的福气。不知道夫人儿,对于山匪一事有何看法?” 来了来了,机会这不就是送上门来了吗?小妾心中一喜,连忙道,“丹娘以为,这山匪不顾我朝礼法,如此胆大妄为的包围朝廷官员的府邸,实在是可恨,理应将他们全部抓入牢狱,给予惩罚。” 要是小妾没个心机手段,能一直抓着张县丞的心?所以她这一开口没有说你们快去把他们赶走啊杀死啊啥的,反而装模作样的想要官府来解决。 宋怀毓眯了眯眼,这段位可以啊。虽然张县丞不咋地,但是这个丹娘却会使些小心思,也算不上多么不堪。 “但是可惜了呢,眼下明泉镇里的村民都被山匪看住,县丞府更被包围,无人去报给上级官府。” 小妾心想,你们可以啊,你们就可以把山匪给打退啊,要什么上级官府? 小妾笑了笑,“贵人儿说的是,眼下确实陷入了困境。若是上级官府能听到一点风声,带着官兵来解救我们,那该多好。” 想想吧,要是上级官府要来,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再说了,不是说吴司法要来吗?这都几天了,吴司法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不过,还能笑得出来呢? 宋怀毓叹了口气,“那怕是不能了。明泉镇太过闭塞,消息很能传出去。夫人儿还是尽早收拾东西逃吧。那些山匪,我们都观察过了,晚上四更的时候他们轮班,那时候是最好的逃出去的机会。” 这倒是真的,宋怀毓没有骗小妾。但是她也就是这么一说,要怎么做就看小妾自己,反正小妾若是想逃,也是逃不出去的。 明泉镇出去的路就那么一条,山匪层层把守,能出去就怪了。 小妾愣了一下,这和她想象的不对啊,难道是她卖可怜没有卖到家? 小妾捏着帕子装模作样的擦眼泪,哽咽的声音道,“贵人儿啊,我们不能逃啊。县丞府里有着我们全部的心血,和许多美好的回忆,我舍不得啊!” “这样。”宋怀毓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同县丞府同生共死怕是也算了却了你的一桩心愿。待山匪进攻县丞府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拦着你的。” 拦着什么啊?小妾呆滞了一下,然后继续抹泪,“县丞府不能倒啊!县丞大人也不能啊!这可是我们的支柱!贵人儿啊,可不可以帮帮我们啊?” “哦?想要我们怎么帮?”重点终于来了啊,没枉费宋怀毓跟她费这么多口舌,她还以为小妾还要再东拉西扯一会儿呢。 小妾悄悄地偷瞄了一下宋怀毓的神色,她似乎是随口这么一问,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谢瑜正在她的旁边替她捏着胳膊,时不时还给宋怀毓递一下吃的。 他们都不知道小妾心里有多羡慕。想如今山匪包围县丞府,许多吃的用的都不能出去采买,如今府里吃的粮食也在不断减少,不得不缩减平常的吃用,以免熬不到山匪离开。 也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哪儿来的这么多吃的。 小妾抹泪,“听闻贵人儿的女侍武功高强,一人可敌一百。不知道贵人儿肯不肯相借女侍,待逼退山匪以后,县丞府自有重谢。” 哦,还是这么一回事儿啊。宋怀毓心里也知道眼前这位自称丹娘的女人儿是张县丞的妾室,她淡淡的瞥过来一眼,“这怕是不行。早前张县丞过来的时候就明显说明了,他想纳为妾室。我挺害怕张县丞动什么手脚的。” 小妾的神情一滞,张县丞没跟她说过有这回事啊?不过就那么一会儿,小妾就在心里暗骂张县丞,他那个德行她能不清楚,这怕是真的,却故意不告诉她,怕她闹而已。 第178章 浮薄尘寰三千世界 这还要什么人啊,这不是替张县丞要人吗?难道要了人儿然后在张县丞眼皮子底下晃,让自己失宠吗? 小妾当然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更何况见眼前的人对自己的女侍这样保护,万一发起火来,张县丞又挡不住,她更挡不住。 所以,小妾心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不要人了。 “这样啊。”小妾一脸不可置信的道,“没想到县丞大人居然会是这种人儿,如此我便更不能借贵人儿的女侍了,多有得罪,还请贵人儿见谅。” 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儿,但是挺有眼色。 小妾曾经做过什么事所以不是好人,宋怀毓不管,反正只要不恶心她一切都好说。 戏演的一绝。 “哪里,我还需要多谢夫人儿体谅。我这女侍自小同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是万万舍不得同她们分开的。再者说,张县丞后院女眷众多,我也怕多生是非。” 是非还少吗?只是眼下都安分了不少而已。 小妾陪笑了几句就告辞了。她的目的已经说了,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而且还听到了如此糟心窝子的话。张县丞最近纳的妾室也不少,但是姿色手段都在她之下,所以她从来不担心。 但是宋怀毓身边的女侍不一样,要容貌有容貌,要背景也不是她惹得起的,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再说那一身的武功,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也不是好拿捏的,何必平白给自己招揽一个麻烦? “七七真是太善良了,何必同她说这么多废话?”谢瑜眯着眼道。 崔弗:“……”他没听错吧,宋怀毓善良?方才让人家逃走的话,不就是在让人去送死吗?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她也不想啊,但是时间过得太无聊,白氏这些天也不来这儿了,难得小妾送上门来陪她说话,虽然说的话她不是很想听。 谢瑜这厮脑子里全都是什么情啊爱啊的,宋怀毓觉得不适应。 这边小妾回到自己的屋子,一眼就看到正在坐等自己的好消息的张县丞,她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家伙,有本事儿看上别人的女侍,有本事自己去讨啊,没本事儿还差点搭上她自己。 幸好她聪明,放低了姿态,要是趾高气扬的去要人,还不得一样被打回来? 要是自己情同姐妹的女侍被这样的一个男人儿惦记,她也生气。 再说了,就算要嫁也绝不是嫁给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儿。 小妾的脸色不好,张县丞就知道这事儿恐怕就是告吹了,“乖乖,是谁惹得我的宝贝儿这么生气?告诉老爷,老爷来安慰安慰你。” 小妾心里冷笑,就是个没用的男人儿,除了靠拉关系贿赂当上了县丞,就真的一无是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跟着过了这么多年的,还费尽心思的邀宠,费尽心思的害死他的孩子,就想着哪一天自己的儿子出生,把家产都占了。 没想到的是,自己现在都还没怀上。 看来最终的结局,也是自己卷款跑路。都是迟早的事情,还不如趁现在县丞府值钱的东西一样都还没有少的时候,全部打包带走呢。 其实,小妾之前也有把张县丞送的一些值钱的东西送出去藏好了,只要她离开这里,后半辈子也不是很愁银钱来花。 …… 沈修看着面前的宋怀菁,简直想要抓狂,“宋五姑娘,我已经很明确的拒绝过你了,我有喜欢的女子,我也不会娶你,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可以吗?” 每次他一出门就会被宋怀菁堵了个正着,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时不时就送他一些什么东西。烦死个人了,沈修都快怀疑宋怀菁是不是把自己的家搬到了金玉坊门前,时时刻刻就盯着他。 宋怀菁一边替他披上斗篷,一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身体不好,怎么穿这么少?”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沈修好声好气的道,“宋五姑娘,我知道我这张脸同五皇子殿下十分酷似,所以你才会对我这么好。我同五殿下没有什么关系。再者,宋五姑娘不若把目光放在京华城里别的才俊身上,我不过是个病秧子,并不值得宋五姑娘费尽心思。” “嗯嗯,知道了。”宋怀菁看见沈修得头发有些乱了,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正了正发冠。 “……”沈修觉得宋怀菁就没在听,无论他说什么她就回答知道了,油盐不进。 “真好看。”宋怀菁替他整理好了以后,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笑眯眯的道。 “……” “喏。”宋怀菁倒了杯茶,自己喝了两口,“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认为自己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不想耽误我的后半生,不想我成为寡妇。但是沈修啊,我是真的想要嫁给你,我也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因为五皇子殿下。” “我曾经觉得我喜欢的就是岁引,所以一看到他我就魂牵梦绕。直到我看见了你,我才发现,其实我喜欢的不是岁引,我喜欢的只是拥有着同你有着同一张脸的岁引。天意冥冥之中,注定让我喜欢你。” 沈修并不太喜欢注定这个词。 “你喜欢的只是这张脸,没必要赔上你的一生。” “不,我喜欢的不是这张脸,而是你。所以我才会注意到岁引,从而注意到你,再喜欢你。”宋怀菁摇了摇头。 沈修不知道宋怀菁的逻辑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就是觉得,宋怀菁不过是因为对岁引爱而不得,所以才会把感情寄托在他的身上。 宋怀菁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你放心,就算是踏遍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我也要为你寻找到一位可以治你病情的大夫。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宋怀菁。” “嗯?” “没必要。”沈修低着头淡淡道,“浮薄尘寰,三千世界,各有渡口,各有归舟。你的不在我这里,不要再在我身上平白无故的浪费时间。我不是你的良人,也没人可以治我的病。” 宋怀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可我认定是你了,所以就是你,任你舌灿莲花也说不动我。是天意将我的心牵引到你的身上,这是命中注定。” 这是宋怀菁眼下第二次说注定。 宋怀菁的眼眸很坚定,也很明亮。 沈修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心尖尖上的那个小姑娘。 第179章 来世春风流浪自由 簪着象牙白玉簪的黑衣男子站在宋词的面前,微微低着头,“任务失败了。” “看来今生也有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东西啊。”宋词轻声呢喃了句,捻了捻烛火。现下外面是覆天盖地的黑暗。 阿觉抬头看向宋词,他并没有听清宋词方才呢喃了什么。烛火微微摇曳,宋词的半边脸庞平静又诡异。 自从上一次同宋词发生矛盾以后,阿觉有过一段时间没有再来找宋词,甚至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一直都是由手底下的人代为传话。 可是最终阿觉也没有忍住,还是自己来找宋词了。这或许就是那一句话所说的那样吧,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宋词就是捏准了他一定会服软。 对于宋词所要做的事情,阿觉始终觉得不妥,可是他依旧无条件的支持宋词。本来他以为宋词单纯的就是想出人头地,可是如今阿觉却觉得变了味儿。 阿觉总觉得,眼前的宋词,和以前的宋词不一样。不知道是宋词变了,还是宋词一直都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岁引一直窝在五皇子府里,除非是岁时召他,否则他绝不会出来。五皇子府我们的人闯不进去,他在奇门遁甲之术上,造诣甚高。” 对的,没错儿,这回阿觉的任务,就是刺杀岁引。可惜的是,并没有成功。岁引在五皇子府布下的奇门遁甲,让他们去的人全都被不用一兵一卒的瓦解。 甚至,他们极有可能会在岁引面前暴露行踪和身份。 “我知道。”宋词淡淡的应了一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还知道,以后登上皇位的人,一定会是岁引。 除非谢瑜肯扶持其他皇子登基。 可眼下最具有竞争力的皇子也只有岁华,而岁华纵有为君之贤,却沉浸于儿女情长。上辈子,岁华可不就是死于儿女情长吗?为了魏清嘉,被岁引一剑刺死。 如今朝廷有部分官员早就是谢瑜的人了,虽然不显于表面,可只要时间一到,他们就是一股难以撼动的势力。 如今同时被宋词下令追杀的,还有岁华和岁末。宋词要的,就是岁氏皇室无人可继任皇位。 可眼下岁引,宋词还动不得,只有想方设法的将岁引引出五皇子府,再将其套住。 “那个小子呢?” “他在宋怀毓的别院里。” 宋词的动作一顿,那个男童其实并非是若明的弟弟,若明的弟弟早就被宋词调包,被安排去了安全的地方。在宋怀毓别院的男童,只不过是宋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而已。 加上那个男童不会说话,是最有利于陪宋词演戏的。 那天宋词怎么可能不知道谢瑜带着宋怀毓正在暗处窥伺?正因为如此,所以宋词才会和阿觉演了那么一出戏。 而这一出戏,就是给宋怀毓她是被谢尘缘迫使的错觉。 其实,宋词并不认识什么谢尘缘。 宋怀毓所拥有的那一幅画,也是宋词让阿觉去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出来来由的。也是因此,宋词才会让宋怀毓误以为阿觉就是谢尘缘的人。 至于约宋怀毓在那座前朝宠妃的宫殿见面,也是让宋怀毓误以为谢尘缘同萧氏有关。真正同萧氏有关的,只是阿觉而已。 宋词也调查了谢尘缘许久,可惜一点消息都查不出来。谢尘缘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怎么不带回来?” 阿觉摇了摇头,“谢瑜的人在别院暗处里潜伏着,保护着那个别院,男童出不来,我们的人也进不去。” 宋词也没有什么意外,毕竟谢瑜不可能这么粗心大意。 “岁华和岁末那边,加快动作,尽快把人解决。我不想看到他们有回京华的那一天。”至于岁引,宋词还需要好好计较一番。 阿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宋词会成功。 …… 李淑尤照例来了遥昭宫陪明昭坐一会儿,说一会儿话。 但是常常是无话可说。明昭轻易不会再开口说话,而李淑尤也觉得自己一个人说话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就什么也不说,就静静地坐着。 不过最近发生了宋怀英的事情,明昭被关在这里,自然什么也没有听说。这么一个好嘲讽明昭的机会,李淑尤是不会放过的。 说实话,李淑尤本来还以为明昭这个模样好操控,可如今,她就是看不惯明昭的这副模样,要死不活,活的像个行尸走肉。 “宋怀英死了,死在自己心爱的郎君手上。听说死相极其难看,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呢。公主,你说……”李淑尤的眉头挑了挑,“她可不可怜,可不可悲?” “是吗?”明昭的神色仍旧很是麻木,只是反问了一句是吗就没有说什么。 宋怀英可怜不可怜,可悲同不可悲,明昭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世间许多人都很可怜可悲,执着了一生的人事物,可能死去了还未得到。 碌碌无为。 心死如灰。 “是啊,宋怀英死时,一定是极其不甘心的。” “便派人去制作一件上好的丧服给韩越送去吧。”明昭没有感情起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起身回了内室,“我有些乏,你回去吧。” “是。”李淑尤看着明昭的身影消失于内室,脸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然后才走出遥昭宫。 明昭躺在床榻上,眼睛空洞的睁着。其实她一点也不乏,只是不想见到任何人。李淑尤方才说的她也不想听,管他如何可怜可悲。 如今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可怜可悲之人。 明仪去时连半点东西都没有留下,明昭连睹物思人的物件都没有。她只能天天看着眼前的阵阵虚无,不断的回想以前的种种。 若是真的有来世,明昭不想再做皇室的公主殿下。她想要自由,能够自由的去爱一个人,自由的去做自己想要的选择。 韩越收到李淑尤送来的丧服时,脸色自然是十分的难看。 “明昭公主……”韩越咬牙喊出这个称呼,手紧紧的抓着丧服,青筋暴起。 明昭此举无异于讽刺羞辱。 韩越也是真的没想到,明昭身居遥昭宫,被软禁了这么久,还能如此羞辱于他。这比明晃晃的羞辱还要令韩越难堪。 第180章 情事一丢骨骼清澈 这天一大早,宋怀毓和谢瑜他们都还在吃早饭,白氏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兴许是许久没有跑的这么快,加上这些年耗损了身体,显得十分的累人。 一进门,白氏就道,“姑娘,你们快找个机会逃吧,山匪要打进来了!眼下他们都在住院那边,你们快从府邸的后门走!” 宋怀毓的手一顿,和谢瑜对视了一眼,“夫人儿不必惊慌,这个院子是绝对安全的,山匪打不进来,你可在这里先等待。” 听到宋怀毓这么说,白氏也心知必定有她的道理。而眼前的少女,白氏也清楚她的身份,必然是真的会没事儿。 可是白氏不放心其他人,“姑娘,我可以……将其他人也全都接到这里来躲躲吗?” “可以。” 其实这个院子并不是很大,其他人都来这里的话,会显得十分拥挤。但是宋怀毓也不想白氏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就答应了。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怕是时机已到。”等到白氏转身离开,谢瑜这才开口。 “什么时机?”崔弗愣愣的问了一句,这么久山匪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还以为没事儿了呢,没想到今天就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问完以后崔弗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差跳起来了,“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不要啊,我还没活够呢!” 幼辛翻了翻眼皮,“有姑娘和姑爷在呢,你就放心吧,怎么着也不会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 宋怀毓倒是不怎么担心,只要那个人敢带着吴司法出现,她还开心着那个人的配合呢。 白氏几乎是把县丞府里全部的人都弄到了宋怀毓这里,除了没能逃走的,被山匪抓住的,其余人都在这里了。 张县丞和小妾也在这里,宋怀毓一看他们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的模样,就无语的扶了扶额,“现下你们只管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出去。” 有见过少夷本事儿的人自然没有吭声,但是没有见过的,一听到白氏说这里能够保命又安全就急忙跑来了,可眼下一看,宋怀毓那里就几个人,怎么保命? “你怎么保证会让我们平安无事?若是那些山匪正好趁机把我们一锅端怎么办?” “是啊是啊,你们不会是和山匪约好了,想要一把火把我们烧死吧?” 怎么才刚来,就在这里挑事儿?宋怀毓淡淡的目光放在那两个人身上,看穿着是县丞府中的下人,“若是不信我们,尽管出去便是,我们也不拦着。爱信不信。” 再者说了,宋怀毓他们也没有什么义务一定要保护这些人吧? 那两个人噤了声,若是让他们现在出去,他们也不敢啊。 “少夷幼辛。”宋怀毓转过头来喊了她们一声,“你们去门口守着,若是山匪要闯,尽管给我打。” “是,姑娘。”少夷和幼辛领命而去。 “就两个小姑娘,能守住吗?”有人又提起了疑问,可在宋怀毓听来,这更像挑衅。 “要么你去?”宋怀毓拍了拍裙摆,“现在,你们是在受我的庇护。要么就管好自己的嘴,要么就打开那扇门出去。” “现在出去,那岂不是要和山匪来个面对面碰撞?你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就是就是,原本我们尽早从后门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在这里,说不定只能等死。” “……” 众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呢,张县丞突然就飞到了谢瑜的脚边。谢瑜眯着眼笑,“七七方才说了,若是不信她,只管从这个院子里出去,没有人强迫你留在这里等死。” “再废话——”谢瑜的脚直接踩到了张县丞的脑袋上,“你们会比县丞大人更可怜。” “贵人儿,贵人儿,不要啊不要啊,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没有人比张县丞更清楚谢瑜这一脚的力度,就好像是要把他的脑袋给挤裂了一样。 “求求你……” “哼。”谢瑜冷哼一声,把自己的脚挪了回来。这一脚,是报张县丞觊觎自己发妻之仇。 张县丞算是怕了,连忙连滚带爬的远离了谢瑜。 而众人还在茫然之中,完全不知道张县丞是怎么到了谢瑜的脚下的,而张县丞为什么又害怕成这样。 “要我说,就不该让他们进来。”崔弗看着外面那些人撇了撇嘴,“还不如让他们趁早逃命去算了。” “他们逃不出去的。若我没猜错,后门也被山匪堵死了。”宋怀毓并不觉得那个人这么精心费力的设计这一切,会让一个人逃出去。 哪怕是逃出去,也要作为唯一的一个证人,指证宋怀毓他们就是凶手。 而如今所有人都在这里,哪怕是吴司法到了,也不能让人一口咬定他们就是凶手。 这是宋怀毓的想法,只有将自己放置于众目睽睽之下,那么那个人即使想借刀杀人,也没有那么容易。 崔弗噎了一下,“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们只有这几个人,恐怕没办法同山匪抗衡啊。” 宋怀毓看了崔弗一眼,没有同崔弗解释。崔弗就是太过害怕了,所以才会这么手足无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有少夷和幼辛在,绰绰有余。 可是现下宋怀毓最担心的是侍墨,这一去许久不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意外。 山匪所到之处,扫荡一空,很快就到了宋怀毓所在的这个院子。但是很不幸,全都被少夷和幼辛拦在了门外,连门都摸不着。 这样不是办法。花花即使再不想伤害谢瑜,可如今他没有任何办法了,他若是不这么做,大当家和二当家就没命了。 花花想了想,让其他人绕到院子周围,然后爬墙进去,剩下的人继续在门口和少夷幼辛耗着。 但这却是耗不过少夷和幼辛的。哪怕如此,花花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三当家,我们直接一把火把他们烧了吧。” “不行。” “为什么?”那个人不解。现在他们进不去,但是里面的人也别想出来,这个院子显然不如之前的院子,里面也未必有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现在他们也搜刮了很多东西了,够他们山寨生活几年。与其放过那些人去报官,官府派兵来围剿他们,还不如一把火烧死他们,以除后患。 第181章 精致沉默凌驾一切 院子里的叫声一片此起彼伏,显然山匪是真的爬墙进来了。 宋怀毓扶了扶额,将玉涧拿了出来,提着走了出去。一脸的不慌不忙。 看到宋怀毓的时候,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救星,都往宋怀毓这边跑。哪怕宋怀毓是个弱女子,但是有宋怀毓挡在前面,他们总能再多活一些时间。 白氏有些担忧的站在宋怀毓旁边,“姑娘,现下可怎么办?那两位姑娘守得住门,可是守不住这四面八方的墙呀。”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打啊。”宋怀毓看了一眼身后正在慢慢悠悠走出来的谢瑜,他的手上拿着鸣泉。 谢瑜对着宋怀毓点了点头。 宋怀毓看向白氏,“你让他们都退后。” “好。” 玉涧鸣泉,当世第一的雌雄双剑。这还是宋怀毓第一次拿起玉涧,第一次要来一次真正的杀人。 这些山匪中,有曾经是坏人的,也有曾经是好人的。可如今他们都是坏人,因为都在做着伤害人的事情。 看看地上躺着的,那些已经绝了生机气息的,还有那些山匪手中拿着的刀上面沾着的血,哪一样算是好人? “打劫,杀人,一命偿一命。”宋怀毓淡淡的看着他们。 谢瑜已经站在了宋怀毓的身旁,他轻轻的握住了宋怀毓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这可不是我们先杀的人,我们……是在替天行道。” 山匪的刀迎面就砍来,现在他们可不管眼前的人都是谁,反正都要死,这是上头下的死命令。更何况,放过一个人,他们自己也有危险。 刀剑相向,谢瑜和宋怀毓迎上了山匪的刀。山匪的使刀大部分横冲直撞,没有什么技巧可言。 令众人惊讶的是,没有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弱女子,居然会武功,能使用这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术。 崔弗更是一脸不可置信,他一直以为宋怀毓手无缚鸡之力呢。哎呀,眼拙了眼拙了,看来自己才是这一行人里唯一不会武功最弱的那一个啊。 宋怀毓毕竟是受到谢瑜亲自教导的,武功哪里会弱?况且又是练了那么长的时间。 宋怀毓和谢瑜各打各的,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花花带来的山匪数量众多,宋怀毓毕竟体力没有那么好,再这样下去,恐怕会不支。 “七七,退回去!”在谢瑜看到有一个山匪的刀划破了宋怀毓的胳膊之后,他是心疼极了,实在不想宋怀毓受伤。 谢瑜将自己面前的山匪都杀了,然后到了宋怀毓面前,直接抱起宋怀毓,飞身到安全一些的地方,“崔弗,看好七七。” 崔弗心想,貌似自己才是最弱的那一个,怎么没人来保护自己? 山匪本来看宋怀毓和谢瑜这么能打,也是心里有所顾忌,也退到一旁没有动,但是虎视眈眈的眼神也着实令人不快。 邬玉年在里屋一直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些棋子,但是看摆放的位置同模样,都是十分的古怪。 他仿佛并非是为了下棋。 邬玉年将一颗棋子摆放在中间,突然之间,棋盘上的棋子都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花花面对着眼前的少夷同幼辛,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打也打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人的体力比他们这些大男人的还要好,看起来还是十分的精神有劲儿。 幼辛甩了甩鞭子,冷哼一声,“你们来啊,继续啊,害怕什么?缩头乌龟!” “你!”他们倒是想上啊,可是打不过啊。而且车轮战也不管用啊,要么是被幼辛一鞭子就给抽了回来重伤倒地,要么就是被少夷一掌一脚给拍飞踹飞,皆是重伤,轻则动弹不得,重则立马昏了过去。 这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再这样下去,别说杀里面的人了,他们自己人就先被眼前的这两个女子解决干净了。 也好,想着这两个女子是守着这两个门不会动的,正好很多山匪都已经爬墙进去了,想来是没有其他人做防守了。 花花正打算撤到院子其他地方,爬墙进去呢,就有人来报,“三当家,不知道这院子的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人一旦触碰,就仿佛全身触电,倒地不醒。” “怎么会这样?他们可还有哪里不适?”花花心下一紧,这些跟着自己来的人要是折损太多,他也对他们不起。 山寨里还有人在等他们回去。 那人摇头,“并没有,除了倒地不醒,并没有其他症状,并不会致死。只是那墙甚为古怪,我们也丢不进去任何东西,只要一丢东西,那东西在半空中就会被反弹回来。” “如此古怪?”花花看了看守着门的少夷和幼辛,完全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撤,通知其余兄弟,撤回山寨。” 如此古怪,说不定是什么邪术呢。 本来谢瑜一个人是可以解决的,但是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太多实力。眼下谢瑜抬头看到院子外四周,寻常人看不到的淡蓝色的光,眯了眯眼。 这倒好办了。 剩下的还在院子里的山匪,也没有多少了,不过没多会儿,就被谢瑜杀完了。 眼下谢瑜在众人眼中,就如同一个煞神。看谢瑜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来,都不自觉的噤声后退了一步。 但是谢瑜却越过了他们,进了里面。 “七七,手臂可包扎了?”谢瑜一进来就赶紧找宋怀毓。 宋怀毓点头,他看到宋怀毓的胳膊包扎过了才松了口气,唯一让他发愁的是,以后得换一只胳膊来抱着了。 “外面的山匪都解决了?”宋怀毓见谢瑜进来了,心里也知道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阿年出手了,估计外面的山匪除了撤回去,以及在外面和我们干耗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什么是估计?因为除了这两个办法,还有一个,那就是找出一个会术法的人来破了邬玉年的阵法。 可惜的是,邬玉年的阵法造诣很高,寻常会术法的人也轻易破解不了。 崔弗疑惑的皱了皱眉,明明邬玉年在里屋,他都没有见邬玉年出来,邬玉年是怎么出手的? 谢瑜掏出帕子来擦剑上的血,眯了眯眼,“眼下那个人的目的还没达成,吴司法怕是暂时不能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我得想个法子让他现身才行。” 一个既能让张县丞死,又能让他们这一行人死的障眼法。 第182章 灯火星星置换须臾 三当家的心腹一听三当家要撤回去,那是马上就跳了出来,“三当家,这可不行啊?别忘了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命还攥在那个人的手中呢。他要我们把这些人都杀了才能回去,要是我们现在就回去,保不齐大当家和二当家就嗝屁了。” 花花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个时候,花花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边是自己的恩人,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轻易取舍不得。 本来就是因为知道谢瑜的能力不凡,所以花花才敢这么做的。眼下若是不撤走,谢瑜他们就会被困在里面。 时间被这样拖下去,花花就必须明确的做一个选择。 三当家的心腹以为自己说的让花花动容了,又连忙道,“如今他们被困在院子里,我们虽然进不去,可是他们也出不来。他们在里面的食物有限,想必再过十天半个月,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就已经自己饿得倒下了。” 有人听到三当家的心腹这样说,也觉得这样有道理,纷纷支持,不愿意撤回去。 花花的心里不好受,纠结难受了许久,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终于咬牙道,“好,就照你说的这么办。” 不过那道突然变得古怪起来的墙,也让许多山匪很是忌惮。先不说他们进不进得去,可里面的兄弟是一个也没有出来,凶多吉少。 虽然少夷和幼辛被留在了外面,可是这些山匪都不能奈她们如何,山匪也歇了动他们的心思。 山匪们分成了几批,轮流把守在院子外面,其余人退到其他的院子里休息。 少夷和幼辛把山匪的动作都看得分明,少夷深觉此事不妙。其实宋怀毓他们想出来也很容易,只是后面的事情恐怕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为今之计,只有和山匪正面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白氏连同张县丞和小妾都进来要见宋怀毓他们,“外面的山匪一直都在,还轮流把守巡逻,这可是一个坏消息。你们可有什么解决办法?” 其实按照张县丞想的,那就是直接打出去,反正谢瑜的功夫这么高。 “没有。”宋怀毓是直接回答了。她是真的没有,她也是真的没想过要解决,眼下他们要逼那个人将吴司法交出来,就必须没有办法。 宋怀毓淡淡的瞥了一眼抱着小妾的张县丞,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美人儿温柔乡呢? 谢瑜剥了葡萄递到宋怀毓的唇边,随后又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忘了七七不吃这么甜的葡萄了,七七想吃什么?” “喝茶,口渴了。” “好,我这就给七七倒茶去。”谢瑜眯着眼去倒茶了。 白氏等谢瑜同宋怀毓说完话了才道,“姑娘,若是那些山匪一直将我们困在这里,我们恐怕早晚会被饿死。那些人是无辜的,不该就这样没了。姑娘,求你们想想办法。” “是呀,这里也没有多少吃的,再不过几天,我们就得弹尽粮绝。”小妾拿着帕子装模作样的抹泪。 其实小妾就是不想饿死,只要能够吃饱穿好,就算在这里困一辈子也没啥。重要的是,她不想饿死,还想做高高在上的县丞大人的宠妾。 可是眼下张县丞没有了县丞应该有的脸面,还得卑微的在谢瑜脚下求饶,实在让小妾心里烦得很,十分想改投谢瑜。 但是谢瑜太吓人了,加上太宠宋怀毓了,小妾没有把握。 谢瑜将茶杯放到宋怀毓手中,宋怀毓喝了两口,“我会想办法派人去上级官府报信,你们先回去待着,等消息吧。” 白氏还是担心,“可是……万一山匪把人抓回来了怎么办?毕竟寡不敌众。” “我的人不会这么没用。至少你们在这里是能够保命的。” 谢瑜眯了眯眼,“七七有些乏了,你们快些回去吧。” 张县丞心里还是觉得可惜,宋怀毓这样的一个大美人儿不能为自己所有。他张了张嘴,“那,需要多少时间?” “少则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定。”宋怀毓淡淡的说了句,也不管他们了,放下茶杯就起身就走。 看把他们给惯的。 “县丞大人。”谢瑜慵懒的嗓音响起,让张县丞虎躯一震。 “公子,公子有什么吩咐?” “这回算不算是我们救了你一命,救了大家一命?” “算,算,那肯定算。” “那好。”谢瑜挑着眉意味深长的道,“既然如此,我当算得上是县丞大人的救命恩人。俗话说得好,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张县丞咽了咽口水,“公,公子请明示。” “我也不同县丞大人多要,我只要县丞大人答应我的一个小要求。” “好,好,我答应。”张县丞管你什么小要求,反正是小要求,答应了就是了。他还不想还没有被山匪弄死,就先被谢瑜给弄死了。 在眼下,武力就是一切。 谢瑜觉得好笑,“我还没说什么要求呢。” “公子请说,我一定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为公子竭尽全力。”反正好话说尽就对了。 “哦,不,不需要县丞大人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谢瑜比了一下手势,表明自己的这个要求真的小得不得了,“不过呢,我暂且没有想好,你先回去吧。等我哪天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的好的。公子放心,我一定会把公子的恩情牢记于心,时时刻刻都记着,一辈子都不敢忘。只是,还不知晓公子……到底是何身份?以后我也好上门拜会公子。” 哟,这张县丞还想套他的身份呢。 谢瑜眯着眼,“这便不需要了,我救你一命,你还我一个小小的条件,这就两清了。” “好的好的。”张县丞也不说什么了,就带着小妾走了。 谢瑜眯着的眼睛里面,那危险的微光,张县丞可是感受到了。他要是再废话,谢瑜可能又要踩着他的脑袋了。 白氏还没走呢,看到张县丞的那副模样自然觉得恶心得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毁了她好好的一生,气死了她心爱的少年郎。 “夫人儿还不走?” 白氏手脚迅速的跪在地上,“求公子不要救那狼心狗肺的张某人!他害我夫君,毁我人生,令人痛恨!还请公子……万万不要救他。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同姑娘。” 第183章 世间万物天地为炉 “我与七七不同。”谢瑜冷眼看着白氏跪在自己的眼前,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实则他的确真的无动于衷,“七七觉得你经历悲惨,她可怜你,所以会给你这样的一个机会让你能够亲手报仇。但我不会。” “我并不需要谁来给我做牛做马,若是帮你也不过是多此一举,甚至可能染上麻烦,我何故要帮你?” 白氏的心里一个咯噔,没有想到谢瑜连一个机会都不给,开口就是拒绝。这么多年下来,面对张县丞那副嘴脸,她是恨得几乎要发狂。 想白氏前半生里,是那样的美好,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相知相爱,眼看婚期将近,她就将和心上的少年郎相守一生,却半路杀出一个张县丞。 最后家里人哪怕是把她嫁给了张县丞,也没能换来张县丞的善待,仍然每天都在受到欺压凌辱,最后父亲没过多久就病逝,母亲伤心过度而疯了。 而她的少年郎,也被气死在她的新婚之夜。 那原本应该是她同心爱的少年郎的新婚之夜。 白氏麻木的从地上站起来,神情恍惚的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微风,似乎彻底吹倒了她心中的堡垒。 泪珠一颗一颗的砸在手上,白氏此刻真的心如死灰。她没有能力亲手报仇,但是总归张县丞也不会活太久。 她就要活着,活着看看张县丞的下场。 宋怀毓走出屏风,“这般于她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不能为自己所爱所在乎的人亲手报仇,卑微的跪下祈求一个机会,却依旧求不来。 “世间万物,天地为炉,谁不是在苦苦的煎熬?”谢瑜将宋怀毓揽入自己的怀里,“七七,我们也是。” 这人生七苦煎熬得人各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不是谢瑜恰好有非比寻常的能力,恐怕也不会有如今。 而曾经那些撕心裂肺龇牙欲裂的痛楚,才在今生得以弥补。 “谢瑜。”宋怀毓在谢瑜怀中垂着眼眸,静静地喊了他一声,“你以前……有过特别难熬的时候吗?” “有啊,在七七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特别特别的难熬呢。”谢瑜眯着眼,悠悠的道。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从谢瑜怀里挣脱出来。她就不该问谢瑜这种问题,简直是破坏气氛。 里边儿的邬玉年和崔弗都在等着宋怀毓和谢瑜,崔弗一脸的郁闷,“我们明明可以杀出去,为啥要在这里憋屈的待着啊?” 崔弗说的其实是最简单的方法了,杀出去直接找侍墨和吴司法。 “如若我们一走,外面的那些人,恐怕就要被山匪全部弄死。更何况县丞府的武力,之前都被少夷打伤了,如今他们没有一战之力。”宋怀毓倒是不觉得少夷有错儿,在那种情况下,说什么张县丞都不会听的。 邬玉年敲了敲桌面,“我出去。” 眼下最适合出去的人就是邬玉年。邬玉年的存在感一向很低,并不会惹人注意。只要邬玉年将侍墨和吴司法找到,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见机行事。” 谢瑜和邬玉年的双目对视,两人都微微点了下头。邬玉年为了以免时间来不及,这就拂袖离去。 崔弗看着邬玉年离开的方向,多想说,带着我也离开这里吧! “即使有阿年出手,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谢瑜微微眯着眼,“想逼那个人现身,就只有这里所有的人死。” 之前的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所以谢瑜也无法确定那个人究竟是想如何。但,无论如何,只要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只是眼下,怎么死是一门艺术。 “假死药!”崔弗脱口而出,“传闻这世上有一种药,可令人短暂失去心跳与体温,肢体在期间同死人的尸体一般冰冷僵硬。世人称呼其为假死药。” 之前宋怀毓也想到了这个,“眼下我们并没有假死药。而且假死药只是一个传闻。” “并非传闻。”谢瑜在自己的袖袍里扒拉了一会儿,拿出两个小白瓷瓶出来,“假死药其实并没有传闻中传的那么神乎。这假死药的药效能维持半个月,想来时间也够了。” 崔弗看到白瓷瓶立马双眼放光,“这假死药是从哪里得来的啊?”以后要是他爹再教训他啥的,或者他爹不允许他干啥,他就用假死药整一整! “一位高人送给我的。此前一直带着,并不知道该做什么用处,就一直搁置着,要不是如今迫在眉睫,我也想不起来有假死药。”谢瑜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话。 假死药算是高人送的吧,但是谢瑜是真的没有忘记有这么个假死药的存在,只是一直觉得没必要用而已。 可是现下,只有假死药能有些用处了。 崔弗咽了咽口水,“那谁去同那些人说这件事啊?” 反正他是绝对不去的。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同他们说做什么?没得还会怀疑我们别有用心。先前他们那一副模样你们都看到了,待事毕之后,他们也未必会感激我们。” “七七说的没错儿。”谢瑜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糕点上,“崔弗,你就将假死药洒在糕点上,然后端出去给他们食用。” 假死药是粉末状的,可以兑水喝,也可以就着粉末直接吃,至于洒在食物上,也是可以的。 崔弗心下一个咯噔,“若是,若是他们误以为我是要下毒谋害他们怎么办?他们不识得什么假死药又该怎么办?待他们醒来,还不得把我们报官?” 崔弗可惜命了,才不想因为一个假死药让自己丢了性命。 此时少夷和幼辛也回来了,少夷也发现了院子四周淡蓝色的光泽,心里有了底,所以就擅自带着幼辛回来了。 少夷也将外面的情况一一禀报。 现下真的很难做一个抉择。 用不用假死药都有风险。而谢瑜他们如今需要在意的,无非就是花花沉冤昭雪的事情,以及侍墨和吴司法的安危。 宋怀毓沉吟半晌,“假死药可以先收起来,少夷和幼辛去山寨再探,看看那大当家和二当家如今的情况到底是被挟持成了什么样。安全为重,若发现有何不对,及时撤退。” “是,姑娘。” 旁边的崔弗微微睁大了眼睛,敢情这外面的山匪在他们眼里并不会造成什么威胁,来去自如呢? 第184章 慈悲心肠金刚手段 魏清嘉和岁华在偈州继埕暗中调查,虽然没有查出卫国起义军消失的真正原因,但是不少贪官都被查了出来,被岁华让人连夜一道密折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华岁时的手中。 岁华看着眼前这群还在饮酒作乐的官员,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二殿下。”其中一个官员举着酒杯上前来,“听闻皇后殿下让二殿下陪同那魏家的嫡长姑娘来偈州安葬其父,不知道二殿下是否还要陪同那魏家姑娘守完孝一同回京华?” “那是自然。”岁华笑着的时候令人很是亲切,“母后让本殿陪同魏姑娘前来偈州,就是以免魏姑娘被人欺负了去。只有安全的护送魏姑娘一来一回,才算得没有被欺负。” “二殿下仁慈,是魏姑娘之福,也是我等之福,更是天下人之福。微臣敬殿下一杯!”那名官员举起了酒杯,向岁华示意。 俗话说得好,强龙还怕地头蛇。即使岁华的身份再尊贵,可是在偈州继埕,这里是他楚学的地盘,这里他楚学最大。 “楚大人谬赞。”岁华的酒杯同楚学的碰了碰。 岁华一饮而尽,脸上虽在笑着,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没有。 “二殿下啊。”楚学的表情为难起来,“今年不知道天气是怎么回事儿,入秋了都还如同炎炎夏日一般炎热啊。这继埕里,百姓种的庄稼颗粒无收,难以维持活计。二殿下能否……想办法让今上对继埕眷顾一二?” 岁华垂着的眼眸,目光落在自己面前根本没有动多少的大鱼大肉上,既然百姓的生活如此艰难,为什么他们身为父母官的官员,每天都在大鱼大肉笙歌不断? “本殿虽然来了继埕些许时日,但一直未曾了解过继埕的情况。既然楚大人如此说,那必然是真的。只是,本殿还需要亲眼见过,才能写出奏折来递交给父皇。” 楚学在听到岁华想要亲眼看一看的时候,神情是明显的一顿,“二殿下,情况危急,怕是容不得二殿下先行察看再递交奏折了。若是再迟一些,可能饿死的百姓就多好几人,甚至几十人。” “楚大人。”岁华将酒杯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为何在情况还未如此危急的时候,不选择上奏父皇?既然如此危急,你为何又还和其他官员每天都邀请本殿来这里饮酒作乐?” 楚学直接跪在地上,“二殿下恕罪啊!事态还未严重之时,微臣以为那些百姓只是以此来讹诈官府。只是没有想到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微臣为了掩盖自己的这个行为,故而才……每天与二殿下饮酒作乐。只是如今,却是再也没有办法了,再隐瞒下去,继埕恐遭大难。” 楚学前面一半说的倒是真的,他不相信继埕也会发生干旱,所以才忽视了这个问题。可是等到事情严重起来了,又怕岁华怪罪,因此知情不报。 可是到了如今,不得不报。本想灌醉岁华,引诱他许下什么承诺的,只是楚学没有想到岁华的酒量这么好。 加上楚学在继埕捞到的油水很多,如今要是干旱,怕是再也捞不到了。所以才狠下心来,同岁华说这件事。 楚学认定了岁华是个心软仁慈的性子,必定不会太过责罚于他,所以他才敢这么做。 “原来如此。” 岁华话音刚落,就有州府的府兵破门而入,将这里的官员团团围住。前来捉拿的人,是偈州的通判。 这一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措手不及。 楚学还跪在地上,他抬头看见这副场面,心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胡通判这是做什么?” 胡通判出示缉拿令牌,“奉陛下之命,捉拿偈州继埕一干官员等归案。楚大人,是要人扶着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儿,楚学哪儿能就这么轻易的就范?他一下便蹦了起来,“奉陛下之命?我们犯了什么罪,陛下下令要来捉拿我们?还请通判大人说清楚。” “就是就是。”有一名官员估计是喝醉了,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的。不过在场的人倒是都被胡通判这一出给吓醒了。 胡通判倒是不介意同楚学费一番口舌,“有人检举包括楚学楚大人在内的一干官员等,贪赃枉法,私自抬高税收,收受贿赂,判下不少冤案,包庇罪犯等不少罪名。” 楚学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傻了,这些事情自认为藏的很好,怎么可能会被人挖出来?而且继埕官官相护,更不会有人拿这些事情去岁时面前检举。 继埕唯一不怕官府的,恐怕就是魏氏,但那也是魏大学士在时的事情了。 楚学将目光投向了岁华,“是你?” 岁华不置可否,“楚大人还是在大理寺好好反省自己前半生的所作所为吧。” “大理寺?”楚学的神情灰败了不少,怪不得从胡通判一进来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眼下这可不就是最不好的情况吗? 陆相宜的手段楚学又不是没有听说过,一进了大理寺,能招供的不能招供的,都会招供了。 更何况大理寺就在天子脚下,在御驾前,楚学还能用什么手段。 胡通判眯了一下眼睛,“楚大人还是到了大理寺,再来说理吧。来人,拿下!” 胡通判带着州府府兵风风火火的来,也是风风火火的走。走的时候胡通判还特意向岁华作揖,“多谢二殿下。” 其实继埕这里,胡通判早就想整治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证据。眼下也是多亏了岁华,才能将继埕的脏污彻底清洗。 待人都走了,这里就只剩下了岁华。 身后的屏风有纤细的身影微微一闪,魏清嘉笑眯眯的坐到了岁华的旁边,“这些人进了大理寺,恐怕只有下辈子才能有翻身之日了。” “只是继埕,怕是又会有一场荒乱。”岁华用自己的碟子给魏清嘉夹了一些肉,“继埕的官员几乎都进了大理寺,朝堂上怕是也会发生一场风暴。” 岁华原先也考虑到了这些,一旦将这些官员捉拿归案,官场就会发生很大的一场变故。可是岁华还是把写着这些官员所有罪名的折子,递交给了岁时。 原本是想让岁时自己去烦恼该怎么办的,没想到岁时是直接就让胡通判来捉人了。 第185章 袖手旁观逢场作戏 魏清嘉打趣岁华道,“这还不是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二皇子殿下,在继埕稳定大局吗?” 毕竟如今继埕没有可以主事的官员,京华那边儿也没有那么快儿就调任官员来继埕。为今之计,也只有请岁华主持大局。 岁华和魏清嘉一起回了魏氏宅邸,胡通判领着州府府兵来捉拿楚学在内的一干官员人等,已经传遍了继埕。 百姓们都挺高兴的。 “姑娘,族长请你过去一趟。”魏氏宅邸的管家道。 眼下天色已黑,正是歇息的时候。按理说,族长此时也不该让管家来请魏清嘉的才对。 魏清嘉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的一笑,“劳烦管家。” 没有听族长亲自说,魏清嘉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他想要同魏清嘉说些什么。毕竟岁华同她的关系,看起来匪浅呢。 魏清嘉刚踏进族长的书房,就听到了族长的声音,“想我魏氏曾经也是站在顶端的氏家大族,出过着名的文人墨客无数,而今却没落到如此地步,空有其名,虚有其表。” 魏清嘉没有说话。 族长闭着眼倚靠在太师椅上,“而今继埕即将发生大变故,若我魏氏再不想办法崛起,恐有一天,魏氏就要从氏家大族中除名。清嘉。” “族长。”魏清嘉福了福身。 “魏氏的重担,如今在你的肩头,你可明白?”族长睁开了眼睛,看着魏清嘉的眼里,有严厉,有希冀。 如今魏氏的年轻一辈的子孙中,唯有魏清嘉可肩负起这个重任。其实族长也明白,靠魏清嘉得来的一切,未必能够长久。 可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听,魏清嘉所猜不错,族长就是为了这事儿来找她的。 魏清嘉微微低了下头,“还请族长明示。” “如今继埕各大官员都入了大理寺,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而今我魏氏朝中无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让魏氏子弟任职继埕其中的官职,也可避免魏氏过快没落。” 魏氏会不会没落魏清嘉不知道,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魏氏年轻一辈的子弟中,就没有哪个是有什么真才实学的。有真才实学的唯一一个,也被除了在族谱中的名字,被赶出了家门。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只要你同二殿下求求情,你的堂兄弟,必定能够上任。” 打的这个主意呢,确实很好,只要魏清嘉开口,岁华也不会拒绝。可是魏清嘉并不觉得除了被赶出家门的那一个人,还有谁能够胜任。 “族长,恕清嘉恐难从命。”魏清嘉清冷的目光静静地同族长对视,“二殿下仁厚,于我有恩,我更不能够辜负二殿下。魏氏年轻一辈中,没有可用之才,清嘉不能同二殿下求此事。” 魏清嘉福了福身,不等族长的反应就直接出了门。今天她答应了族长,明天族长就会有更多的要求在等着她。 再者而言,那群混小子要是任职,做出了什么事情来,反而会连累岁华受牵连。而且那群混小子,是必然会做出混账事来的。 与其给自己给岁华徒增麻烦,还不如直接拒绝,以绝后患。 就在魏清嘉离开后,门外的暗处出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她盯着魏清嘉的背影,一脸恨恨的道,“族长如此抬举魏清嘉,她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不就是一个二殿下吗?我不信她魏清嘉可以做到,而我却做不到!” …… 如今继埕没有主持大局的人,所以只好岁华来。令岁华十分头疼的是,楚学那群人贪赃枉法的账本太多,岁华处理了几天几夜也没有处理完。 魏清嘉特意给岁华亲手做了膳食送过来,“这些职务固然需要处理,你的身体也不可如此劳累过度。先歇歇吧。” “若非我们暗中查访,还真的不知道楚学这群人竟然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岁华放下公文,接过魏清嘉递过来的筷子,“继埕的情况我也已经上奏给了父皇,只希望能早日解决。长久以往,恐怕继埕也会发生旱灾。” “今年可能不只是北边一带和继埕,其他地方可能也会陆续发生天灾。殿下,我们需要早做两手准备才是。”眼下至于卫国起义军是怎么消失的,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况且那是好事儿,只是魏清嘉觉得太过古怪诡异罢了。 “很多地方的粮食都已经抬到了天价,怕是来不及做准备了。只要有稍微低价一点的粮食,都会引发哄抢。” 魏清嘉愣了一下,没想到事态发展得如此迅速。 “好了。”岁华摸了摸魏清嘉的脸,“嘉嘉莫要想那么多了,先陪我吃东西,好不好?” 吃过了饭,岁华稍微歇息了一会儿,还要去考察继埕当地的情况。 “你父皇该早些派官员来才是,只有你一个人怎么能把楚学那群人留下来的那些烂摊子都收拾好?哪怕收拾好了,怕是你也累成了一滩泥。”说魏清嘉不心疼岁华那是假的,她相信岁华可以处理好这些职务,可是她就是不想岁华这么累。 岁华牵着魏清嘉的手往外慢慢走,轻轻的笑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魏清嘉嗔了他一眼,“没个正经。” 可是岁华刚牵着魏清嘉走出衙门呢,就被扔了一身的石子儿。魏清嘉的脸色微冷,看向一旁扔石子儿的人儿。 扔石子儿的是几个小女孩儿和小男孩儿,见魏清嘉这样冷厉的神色,吓得微微瑟缩了一下,“你们是坏人!” “别吓着他们。”岁华捏了捏魏清嘉的手,直到魏清嘉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岁华才松开她的手,然后走到那些孩童面前,“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说我们是坏人?” “因为你让人抓走了我的父亲!” “……”魏清嘉冷眼看着他们,“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们,你们的父亲为什么被抓?因为他们贪赃枉法,陷害好人!” 魏清嘉拉起岁华,“再有下一次,这些石子儿都会全部砸到你们的身上!” “哼。” 岁华有些无奈的笑,“嘉嘉,何必威胁这些半大的孩子呢?他们不懂事罢了,好好同他们说道说道便是。” 什么说道不说道的,魏清嘉宁愿岁华是袖手旁观客,别沾染这些麻烦,惹得一身腥。 第186章 心向昆仑却不望我 谨身殿内。 岁引跪在地上请辞,“父皇,儿臣愿自请前去继埕。” 岁时只是微微抬眼看了下面跪着的岁引一眼,“哦?为何?” 说实在的,岁时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感情上很是复杂。一方面因为他的面容,岁时总忍不住想要疼爱一些。可也因为他的面容,也令岁时有些憎恶起来。 面前的岁引,终究不是他同那个女子所生的。她同她,他同她,都只是相似而已。 岁引看着地面的汉白玉瓷砖,“儿臣自幼在乾北长大,先生教我明礼法,知疾苦。儿臣一直便都想要一个,能够为民为国造福的机会。眼下继埕只有二皇兄在,二皇兄一个人实在太过劳碌,儿臣想去帮一帮。” 哪里是想去帮什么岁华啊?岁引只不过是想念魏清嘉了,他想去继埕,想去见魏清嘉。一想到魏清嘉同岁华在继埕不知道有多少时间在独处,岁引就发了疯的嫉妒岁华。 更何况,前世里,岁华是喜欢魏清嘉的,今生岁华也有十之八九的可能是喜欢魏清嘉的。而魏清嘉……眼看她的态度,分明是想要和岁华双宿双栖了。 怎么可以?岁引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两真的就双宿双栖了?天涯海角,他也要把魏清嘉找回来。 前世魏清嘉是他岁引的女人儿,今生也会是。他不仅依然会登上皇位,还要把原本是魏清嘉的后位还给她。此后,帝后并肩,携手并进,一同创造千秋岁氏。 青史留名。 岁引要的,是不仅魏清嘉同他在一起,还要史书上,魏清嘉的名字是同他挨在一起的,连名字都永不分开。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请亲去灾区?” 岁引抬头看了一眼岁时,岁时深邃的眼眸正定定的看着他。岁引又低下头去,声音平缓,“曲太尉乃是人中龙凤,灾区能得曲太尉亲自镇守,也是父皇之福,百姓之幸。儿臣于天灾病情一事儿上,毫无认知,倒不如不去给曲太尉增添麻烦。” “二皇兄那处乃是儿臣能力所及,所以斗胆同父皇要这个恩典。” “华儿若能得你倾心辅佐,也是一大幸事。”岁时继续看着自己面前的奏折,“准。” “谢父皇。” 但是岁引此时的心里却并不大欢喜,哪怕是前世今生,岁时中意的储君人选,一直都是岁华。若是他没能从岁华手里抢过皇位,一切尽失。 其实岁引可以为魏清嘉放弃皇位,可是如今并不是他放弃皇位就可以得到魏清嘉了。没有皇位,他会失去魏清嘉。 可是拥有皇位,他可能一辈子,终究得不到魏清嘉的心。 用一个皇位,来换他同魏清嘉的名字共存在一页史册上。岁引觉得,值了。 哪怕终其一生,再也没有办法得到魏清嘉的心。 岁引回到自己的五皇子府,并没有着急让人收拾行李前往偈州继埕,而是召来了自己门下的谋臣。 “殿下并不适合此时离开京华。”张儒生听到岁引要前往偈州继埕,第一反应就是不赞成,“眼下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在京华,恰是殿下树立威信、拉拢朝臣的最好时机。” 方将军也道,“不错儿,如今三皇子失踪,生死未卜,而二皇子被继埕事务牵累脱不开身。这是最好的时机。” 最好的时机。 岁引垂下眼眸,若是他真的再不去继埕,十之八九会发生什么他来不及挽回的事情。他已经错过魏清嘉一次了,不想再错过一次。 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为了能让他挽回魏清嘉的。 “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岁引也不可能所有都听从眼前的这几人所说,以免给他们把持朝政的机会,“你们可曾想过?若是二皇兄在继埕博得贤名,给他锦上添花,我们当如何?” “我召你们来,不是为了听你们说这些废话的。我是让你们盯紧朝堂,不要让朝堂有脱离我掌控的机会。” 张儒生还是不赞同,“可是殿下,殿下若想同二皇子分一杯羹,倒不如亲赴灾区。” “我心意已决,不想再说第三次。”岁引直接起身就离开。 剩下的谋臣面面相觑。 听到岁引正在前来偈州继埕的路上这个消息时,魏清嘉的脸色是冷了又冷,“真是阴魂不散。” 本以为在偈州继埕,就看不到岁引了,没想到岁引却向岁时自请来偈州继埕。 “正好。”岁华倒是丝毫不介意,“既然五弟来了,我也不用这么操劳了,可以腾出时间来陪陪你。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了。他不来你也可以陪我。”魏清嘉是见到岁引就觉得手痒,恨不得给他捅上几刀。 岁引倒是来得快儿,魏清嘉和岁华才听到消息没过几天,岁引的车架就已经停在继埕外了。 岁华是带着魏清嘉亲自来接岁引的。 两兄弟见面,岁华是对弟弟的相迎,是血脉至亲的亲近。但是岁引,却对岁华恨得牙痒痒。岁华可是把原本应该是自己妻子的魏清嘉,给拐到了这里。 其实岁引也想不明白,筠西好端端的插什么手,非得让岁华陪着魏清嘉来偈州继埕安葬魏大学士。 “二哥,魏姑娘。”岁引当然还是维持着自己谦和温润的表面。 其实岁华和岁引是差不多的一类人,只是岁华的是表里如一,岁引只是表面的伪装。 “五殿下舟车劳顿,还是让人先行带五殿下去歇息会儿吧。”魏清嘉是一点同岁引相处的意思都没有。 魏清嘉刚想招手让人来带岁引去歇息,岁引就打断道,“本殿不累。本殿关心继埕的情况,继埕是魏姑娘的家乡,想必十分了解,不若魏姑娘先带本殿到处走走看看。” 比起魏清嘉,岁华可能更了解继埕,而且岁华更了解的还有继埕的一应事务。岁引此话一出,魏清嘉怎么会不知道岁引怎么想的? 魏清嘉不咸不淡的回道,“臣女的父亲刚安葬没多久,臣女无心带五殿下参观继埕。五殿下同二殿下兄弟情深,不若让二殿下同五殿下去更合适。” “五弟,魏姑娘这些时日一直都在魏氏宅邸里为魏大学士守孝,加上已经许久未回继埕,并不是很了解。不若你同我一起?”魏清嘉刚说完,岁华就接上了。 典型的夫唱妇随好不好,岁引怎么看不出来? 岁引低声笑了笑,“那便劳烦二哥了。” 第187章 风华羡尽了俗人眼 “我们不能再拖了。”谢瑜将新收到的消息告诉了宋怀毓,“岁引已经开始了动作,前往偈州继埕。” 说实话,这里面压根没有岁引什么事情。但是谢瑜怕的是,今生会和前世一样的命运,岁引会和宋怀毓纠缠在一起。 虽然哪怕如今宋怀毓已经是自己的妻子,可是谢瑜还是害怕。只要有一点可能会失去宋怀毓,谢瑜都会害怕。 岁引要登基称帝,谢瑜就不想留一分机会给他。 既然岁引要去同岁华分一杯羹,谢瑜就有必要阻止岁引。任谁登基都可以,唯独岁引不行。 宋怀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岁引是谁,“偈州继埕有什么问题吗?” “偈州继埕那边的密报我也是刚刚才得到。岁华和魏清嘉将继埕的一干官员都送进了大理寺监,如今继埕只有岁华主事。岁引自然是想借机分一杯羹的,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任由岁华的名声愈来愈大。” 谢瑜顿了一下,又道,“岁末失踪于北边一带,北边一带又正是瘟疫盛行之时,生死未卜,岁引自然不惧。” 也就是说,眼下岁华才是岁引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少夷和幼辛也把山寨的情况了解清楚了,匆匆赶回来禀报,“那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情况并非很糟糕,只是卧床不起,动弹不得,我们已经把他们救下了。山寨里并没有其他人,连挟持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人都没有。” 宋怀毓和谢瑜对视,“花花在说谎?” 谢瑜微微眯了眯眼睛,“无论花花有没有说谎,我们现下都不能再拖下去了。官道一路的驿站也失去了我们的踪迹很久,经不起细查。” 再者而言,眼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谢瑜去查清楚。至于韩家在陵川做的什么事情,宋家会去查明白。 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宋怀毓的身世。 若是真的是谢瑜所猜测的那般,恐怕不好办。 少夷抬头看着宋怀毓,“那,姑娘,是否要由我去把院子外面的山匪都给解决了?” “我去便好。”谢瑜叹了口气。 这是时隔多日,花花再一次看到谢瑜,而且是谢瑜孤身一人前来。 山匪们将谢瑜团团围住,每个人手中的刀都对准了谢瑜,生怕谢瑜跑掉一样。但是谢瑜面对着眼前周围的这么多刀,他连一丝一毫的惧怕都没有。 谢瑜淡然的笑着,长身玉立。醉玉颓山的容貌上,眼蹙春山,眉蹙秋波,真真要比许多女子都要好看。 谢瑜淡淡的开口,“我想同你单独谈谈。” 三当家的心腹立马道,“三当家,不可!谁知道他想同你单独谈谈,是想用什么手段?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我同你们三当家的说话,有你什么事儿?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随意插话?”谢瑜的眼眸淡淡的斜了三当家的心腹一眼,“我看你倒是想坐一坐三当家的位置。” 三当家的心腹被戳穿了心思,“血口喷人!我对三当家忠心耿耿,怎会想坐三当家的位置?” 说实在的,他倒是真的想坐三当家的位置,可惜实力不允许。但是对三当家的忠心耿耿,也是真的。 野心和忠心,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冲突。 谢瑜冷哼了一声,他不想和三当家的心腹多做争执,毫无意义。 花花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的心腹退后,“我打不过你,我不想给你挟持我的机会,就在这里说。若是你不愿意在这里说,那便没有什么好谈的。” 花花的内心很煎熬,他不想为难谢瑜,可是为了自己的恩人,他必须这么做。而且一旦给了谢瑜可以挟持自己的机会,自己的这些兄弟,恐怕也会遭遇不测。 “也行。”谢瑜无所谓的点点头,“我已经让我手下的人连夜去了你们的山寨,把你们的大当家和二当家给救了,现下他们很安全。挟持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人也早就已经离开了山寨。现下只要你们退回山寨,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啧,就知道会碰到不相信自己的局面。谢瑜轻轻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出来前特地挂上来的令牌,“我乃长宁郡主亲信,此令牌全洹朝通行,见此令牌如见长宁郡主本人。” 三当家的心腹又跳了出来,“我们大字不识一个,谁知道这个令牌是真是假?谁知道你是不是拿个假的来糊弄我们?” 谢瑜直接把令牌丢给花花,花花是下意识的给接住了,“长宁郡主的令牌,上镌刻辛夷花簇拥,背面是今上特意下令镌刻的小型玉玺之印。若是你不认识,上面的长宁两个字你应该认得。” 长宁郡主的名号声名远播,花花就算身在这闭塞的明泉镇也有所耳闻。花花仔细的察看手中的令牌,真金所造,上面确实有长宁二字,辛夷花、玉玺之印无一不全。 哪怕不认识这些,单单看令牌上另一处的官印,也知道这个令牌的确是真的。 花花看完以后又扔回给了谢瑜,三当家的心腹是看着心里捉急,哪怕是真的又何必还给谢瑜?直接自己收下,以后作天作地,只要有这个令牌在手,什么事情办不成? 一般的令牌并不会镌刻玉玺之印,这是岁时给宋怀毓的独一份殊荣,这样的令牌在天下也仅此一块儿。 花花抬眼看向风华正好的谢瑜,“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谢瑜伸出一根手指来晃了晃,笑着道,“不行哦,只能一个时辰。因为过后,我还得为你沉冤昭雪。我不想浪费时间。” 从这里到山寨,脚程快些的话,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花花看向自己的心腹,“你脚程快一些,带着几个兄弟回山寨看看,是否同他说的一样。” “是。”三当家的心腹恋恋不舍的看了那一块令牌一眼,然后就点了几个人一同回山寨去了。 谢瑜见目的达到,就收好令牌进院子了,别的话是半个字都没有同花花说的意思。 不管如何,谢瑜现下的感觉十分不好。他总觉得自己是被人给戏耍了,明明以为那背后的人是个高手,想要致他们于死地,但是依照少夷和幼辛查探的结果来看,分明就是给他们设下这么一个局后就飘飘然离去了。 根本不管谁会死,谁会不死。 第188章 何事淹留韶光暗暗 张县丞得知谢瑜出去要找山匪,就连忙也跟着去了,但是没出来,一直躲在门后听着。听见谢瑜是长宁郡主的亲信时,他是真的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宋怀毓现如今不在岁时身边伺候笔墨了,但是她身上岁时给的殊荣仍然还在,大婚时的规格都远超过于公主规格,连当年岁时同筠西成婚时都没有如此盛况。 更何况,那个令牌竟然还是真的。张县丞心里也对那个令牌渴望得紧,但是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在谢瑜手上抢走那块儿令牌。 所以,张县丞寻思着,怎么样才能取得谢瑜的信任,然后在长宁郡主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让自己能离开明泉镇这个鬼地方。 谢瑜能不知道张县丞就躲在门后偷听?他只是懒得管而已。 谢瑜刚进里屋,屁股刚沾到椅子呢,张县丞就暗戳戳的来了,一脸的谄笑,“贵人儿啊,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贵人儿竟然是长宁郡主身边的亲信,我……哦不,卑职这就给大人赔罪!” “赔罪?”谢瑜眯了眯眼,“好啊,你想怎么赔罪?” 张县丞噎了一下,他原本就是想同谢瑜客气一下,说赔罪也是以为谢瑜不会顺势说好,会大度的说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眼前的男子怎么和其他的贵人儿不一样? 张县丞卑躬屈膝的在谢瑜的旁边,“卑职愿意投在大人门下,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还希望大人……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犬马之劳倒是不必了。” 张县丞心中一喜,果然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儿都没有什么不同。 “郡主殿下已同郡马在前往禾泉的路上,郡主殿下本就不过问朝事,也无需你投在门下。不过县丞大人若真心想要给我赔罪,我这里倒是有一桩事情,再合适县丞大人不过。” 虽然谢瑜这么说,明显是要给张县丞一个机会。可是张县丞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县丞心里虽然感觉不好,但是嘴上还得这么说,显得自己是真的想要真心赔罪,“大,大人,您说。” 谢瑜神情一直没有变,定定的看着张县丞,“我之前听说明泉镇有一桩案子,凶手弑父杀母,极其狠毒,可是真的?” “是真的。” 还以为谢瑜是想要让他办什么事情呢,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件事情来了?张县丞此刻是真的内心忐忑,毕竟这一桩案子里,张县丞是收受了贿赂的。 收受贿赂,被查出来轻则罚款降职。张县丞真的希望谢瑜只是听说了这件事情,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是要其他什么官员来理一理明泉镇的事务,甚至彻查那一桩案子,他未必能够逃得过。 长宁郡主虽然是个女子,还是二八年华,可是深受岁时的宠信,殊荣在洹朝无人可及,许多官员都趋之若鹜,若能得到其青睐,说不定就能在岁时面前偶尔露个脸。 升官发财,还能只是个梦想吗? 之前张县丞同小妾说起宋怀毓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屑,区区大男人,居然去讨好一个小姑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可是如今再看自己,自己也是不要脸。反正自己不要脸习惯了,曾经说过的话算什么? 谢瑜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可知带着山匪来围你县丞府的山匪头子是谁?” 花花的样貌,让张县丞觉得挺熟悉,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可是他真的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花花。 “卑职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恶人啊,连自己曾经作为帮凶害过的人都不认识了呢。谢瑜颇为惋惜的道,“那个山匪头子,可就是那一桩弑父杀母之案的凶手呢。” “什么?!”张县丞惊得差点跳起来,也顾不上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他是不是要来报仇啊?怪不得他围了我的县丞府,肯定是来找我报仇的!” “大人,你救救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张县丞神情恍惚了一下,就赶紧来抓着谢瑜的衣角,神情希冀。 “救你,”谢瑜把自己的衣角给拽了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有什么条件,大人您说,我一定都办到。” “那你就对外声称那一桩案子是审错了,要重新审查,查明那山匪头子没有弑父杀母,他是被冤枉的,他没有罪。” 谢瑜轻声的笑了笑,“放心,不是要你真的重新审查,只需要对外放出这个消息即可,还有,修改上交大理寺的卷宗。” “好,好,我都听大人的。” 直到张县丞离开,宋怀毓和崔弗才出来。宋怀毓看着张县丞离开的背影一眼,“可惜了,没能让他被正法。” “陆相宜可不是吃素的。”陆相宜必定早就知道这一桩案子有蹊跷,只是明泉镇相隔太远,他又抽不开身。眼下正好,张县丞想要修改卷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反而给了陆相宜亲自过问这一桩案子的机会。 如此,谢瑜也算是兑现了对花花许下的承诺。眼下山寨里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安然无恙,那个下圈套的人也已经离开,就差花花这一桩了。 只要张县丞按照他说的做,等山匪一撤,他们就可以离开,找到侍墨。 只是,张县丞可以逃过山匪,未必逃得过吴司法。吴司法虽然是因为贡品一事而来,但是只要发现张县丞背地里做的勾当,也不会轻易放过张县丞。 一切都阴差阳错的回到了正轨。 崔弗看着谢瑜,一脸的震惊,“你,你你你,你居然是长宁郡主身边的亲信啊?” 谢瑜斜了一眼过去,“怎么?不像吗?” “可我听说长宁郡主身边的,明明是两名貌美又武功高强的女侍啊,哪儿来的男子?” “我只是比较低调。”谢瑜翻了翻眼皮,但是心里却依然存在着疑惑。 那个背后的人为什么要设下这样的局?明明可以借机让他们继续困在这里,陷入两难的境地。却在关键时候离开,给了他们破解并且离开的机会。 到底是故意而为,有心戏耍,还是突发了什么大事儿,让那个人不得不离开? 若是后面一种,那个人就有可能卷土重来。 不好办呐。 “少夷幼辛,你们俩在这段时间,继续紧盯山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务必告诉我们。” “是,姑爷。” 第189章 迷途漫漫终有一归 花花的心腹很快就从山寨回来了,所见确实同谢瑜说的不差。然后花花没有同谢瑜再见一面,就领着众多山匪回了山寨。 也不知道是无颜见谢瑜,还是不想再见。 山匪已经全部撤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院子,张县丞也令府里的仆从赶紧收拾收拾县丞府。 张县丞也没有一点要向上级官府请求围剿山匪的意思,按照谢瑜的意思,只要帮花花沉冤昭雪,山匪就不会再来了。 而且那些山匪也在这一带猖狂惯了,张县丞哪儿能不知道这里面有一些内幕?谁知道上级官府里谁同山匪勾结上了? 但是就是令人想不明白,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勾结的? 宋怀毓和谢瑜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做停留,更何况根据少夷和幼辛观察的结果来看,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故意而为,有心戏耍他们而已。 县丞府里唯一一辆马车也被山匪弄坏了,所以张县丞想借机讨好谢瑜都没有机会,更何况府里的大部分东西包括粮食都已经被山匪抢走了,张县丞还要出很多银子来修补。 虽然张县丞自己没有向上级官府发出围剿山匪的请求,但是谢瑜替他做了。所以没过多久,应当就有上级官府的府兵来了。 虽然大当家和二当家建立山寨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为祸其他百姓,谢瑜却无法苟同。若是真的想帮助难民,也无需用这样激进的手段。 前往官道的路途比较平坦,所以谢瑜他们步行倒是舒服了很多。 这次少了两个人,崔弗还感觉怪不对劲儿的,“我们不去找邬公子和侍墨吗?” 谢瑜打开水壶的盖子,然后把水壶递给了宋怀毓,“我给他们做下了标记,他们看到了就会来官道,追上我们。” “什么标记啊?”崔弗左看右看,也没见有什么标记啊,而且一路上谢瑜也没有什么做标记的举动。 宋怀毓无语,不忍直视的扭过头去。谢瑜哪里做什么标记了?只是哄骗崔弗的而已。 说实话,宋怀毓也不知道谢瑜到底做没做标记。但是毕竟谢瑜和邬玉年都会什么仙杀术,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方式也说不定。 “天色不早了,你们应当也都累了,就在这里过夜吧。”宋怀毓把水壶还给谢瑜,然后就下马来了。 “好。”崔弗是高兴的不得了,宋怀毓有马可以骑,但是他们没有啊,崔弗的腿可以说是得到了高度的训练。他都感觉自己的腿比以前健康许多了。 但是累也是真的。 谢瑜望了望前方的路,“我看这路程,若是我们的脚程快一些,再走个两三天也差不多可以上官道了。” 幼辛指了指崔弗,“姑爷,我觉得我们是没问题,但是他不行啊。现在这样他都累死累活了,估计他是没办法再快一点了。” 谢瑜向崔弗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目光,一脸的不可置信,“身为一个大男人,怎么体质怎么弱?正好,此番顺便锻炼锻炼。” 崔弗心想,我冤枉啊,你们会武功只有我不会,那我体质比你们差点不是很正常吗?还指望我像你们一样会飞檐走壁吗? “去,捡一些柴火回来。” 崔弗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你是个大男人了。难道你还想要让她们这几个小姑娘去捡柴火?”谢瑜直接越过崔弗,“我看这里应当会有一些能吃的动物,我去猎来。你若想吃,就去捡柴火。” 崔弗摸了摸肚子,“我去,我去,成了吧?” 宋怀毓啧了一声,就崔弗这样的,真希望他是次子,不然还不知道让崔弗的老爹有多操心呢。 少夷也将过夜的物件都准备好了,她冲幼辛扬了扬眉,“诶,幼辛,你是不是看中了那个呆头呆脑又贪生怕死的崔弗了?” “他哪里贪生怕死了?”幼辛被少夷戳穿了心事儿,脸倒是红了红,“崔,崔弗虽然不如很多人,但是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可爱?”少夷都不知道幼辛是怎么想的。 宋怀毓懒懒的靠在一棵树旁,眯着眼看天色愈来愈昏暗的天光,“若是崔弗那小子也喜欢幼辛,那我便做主给你们俩凑一个好姻缘,如何?” “我,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里的树木多,捡柴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崔弗很快就回来了,巧的是谢瑜也回来了。这次谢瑜猎到了好几只呢。 不过,这清理动物的活儿,还是落到了谢瑜和崔弗两个人的身上。说实话,崔弗就没有干过这种事儿,他都快要吐了。 也不知道谢瑜是怎么做到安之若素的。 不过,也算是清理的快儿,然后也很快生起了火。 宋怀毓慵懒的抬了抬眼睛,巧了,正看见幼辛这丫头时不时向崔弗偷偷看两眼。也不知道幼辛什么时候喜欢崔弗的。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几个人都围坐在火堆旁,火光都映照在了他们的脸上。其实说真的,他们也不是很想坐在火堆旁,真的很热。 但是为了烤吃的,能有什么办法呢? “七七,再忍忍,上了官道,在驿站里就舒服多了。”谢瑜拿着帕子替宋怀毓擦了擦汗。 只是没想到连晚上都热成这样了,先前在火堆旁还没有这么热。也不知道再过几天,天气会变成什么模样。 宋怀毓叹了口气,“如今洹朝接二连三的发生天灾,恐怕这个年头都不会好过了。也不知道会持续多少年。” “当今天子圣明,想必一定会想到办法解决的。你们呀,就别操心了,这种国家大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崔弗的眼睛亮了亮,“这只烤熟了!” 主要是没想到宋怀毓和谢瑜成婚的第一年,竟然就是发生这样大规模的天灾,瘟疫横行,实在是不大吉利。 这些天灾虽然没有办法阻止它们的降临,但是宋怀毓和谢瑜却也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的。只是眼下,瘟疫一事儿,他们都不太了解,束手无策。 整个天下都无法解决瘟疫。 虽然已经被控制在了北边一带的范围之内,可是只要天灾还会降临其他地方,可能瘟疫就会一直在蔓延。 事态严峻,乱世可能就要开始了。 先前的江湖人围攻皇宫,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第190章 胜者从不显山露水 都吃饱了,宋怀毓就把崔弗叫到了一边儿去了。少夷和幼辛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虽然谢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看幼辛的神情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宋怀毓也是开门见山,“崔弗,你喜不喜欢幼辛?” 崔弗愣了一下,原本看宋怀毓那么严肃的把自己叫到一旁,说是要谈事情,他还以为是什么严肃的事情呢。 就这啊? “我一直都把幼辛当做妹妹的啊。怎么了?” 当妹妹?宋怀毓看崔弗的神情也不像是作假。敢情幼辛是一心单恋,崔弗面对着这么可爱漂亮的幼辛,竟然也没有动心啊? “没怎么。”宋怀毓点了点头然后就往回走了。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崔弗说不喜欢,那就罢了。至于幼辛那里,时间久了,她就不会喜欢崔弗了。 崔弗却垂了垂眼眸。他是真的不喜欢幼辛,也是把幼辛当成妹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喜欢二字,他想起的却是宛惊鸿的脸。 宛惊鸿已经死了。 崔弗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很难过,很心痛。 宋怀毓对着幼辛摇了摇头,幼辛愣了一下,随后就反应过来宋怀毓是什么意思了。幼辛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她也没有想要哭。 只是觉得,崔弗真的真的,一点都不靠谱。 当夜宋怀毓做了一个梦,然后被惊醒了。旁边的谢瑜也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七七,是不是做噩梦了?” 宋怀毓迷茫的皱了皱眉,噩梦……算不上吧,就是觉得有些离谱。 梦里宋怀毓和谢瑜两情相悦在一起了,也如同现实一样成婚了。但是成婚以后,谢瑜却骤然变了一副嘴脸,开始冷落她,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她了。 对了,梦里还出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和谢瑜甚为亲密。在大街上他们三个人同行,谢瑜却只顾着照顾那个女子的感受,带那个女子去买首饰,买衣裳。 而宋怀毓被冷落在一旁,然后忍受不了大发脾气,可是谢瑜只是冷眼的看着她发脾气,然后牵着那个女子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宋怀毓在大街上如同泼妇一般,也被很多百姓围观。 真的,那个时刻真的很委屈,也很憋屈。可是每个人都是在看她的笑话,没有人去谴责谢瑜和那个女子。 原来孤立无援竟然是这样的。 梦里的场景那样的清晰真实,让宋怀毓缓了好久才缓过来,着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明明谢瑜对她深情不寿,为了她宁愿放弃成神也要陪在她身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抛弃她,牵了别的女子的手? “七七?”谢瑜见宋怀毓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然后替宋怀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别怕,有我在。” 这回有你在也不管用了啊。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把他的手拂开,“没事儿,只是做了个梦,梦见我被狗咬了一口。” 所以才会如同泼妇一样在大街上叫骂。 宋怀毓这回总算是能想象到自己变成泼妇是什么模样的了。如果不知道,就回想一下方才梦里的模样,就知道了。 “睡吧。”宋怀毓直接又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不管她刚才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可是她觉得这不公平,既然梦里谢瑜选择抛弃她,那她也要抛弃他一次!不然宋怀毓这心里,真的不太舒爽。 第二场梦也是做的非常的清晰真实。她也抛弃了谢瑜,甚至用自己长宁郡主的骄傲告诉谢瑜,是她不要他了,不是他不要她。 然后呢,又碰到另外一位美男子。正打算进一步呢,就被吵醒了。 宋怀毓感觉自己头昏脑涨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干什么?吵什么吵?” 崔弗脸上欣喜的神情顿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一个方向,“玉姑娘,是邬公子和侍墨……” “啧。”宋怀毓顺着崔弗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还真就是邬玉年和侍墨。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真的觉得昨晚睡得一点都不好。 “七七,你昨晚怎么睡得这么沉?”谢瑜打湿了帕子递给宋怀毓,让她擦擦脸,“以往你早就醒了,眼下都日上三竿了。” 宋怀毓接过帕子先擦了擦脸,然后抬头望了望天色,果然时辰不早了。她明明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做的梦也并不长。 “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些天没睡好。”宋怀毓心想,自己昨晚也没睡好。 不过既然邬玉年和侍墨回来了,确实是一件好事儿。但是同时也有一件坏事儿。 邬玉年说,“我并没有找到吴司法。” 谢瑜看向侍墨,侍墨领会谢瑜的意思,“我的确向吴司法递交了检举信,也是亲眼看见吴司法看了信才离去的。” 谢瑜扶了扶额,领会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受伤?谁问你吴司法和检举信的事情了?” “……”侍墨心想,邬公子那样说了,你又那样看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没有,我在返回的途中突然遭遇了袭击,只是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随后就一直被绑在一个小屋子里。直到邬公子前来。” 宋怀毓上下打量了一下侍墨,“你饿不饿?” 侍墨摇头,“我虽然一直被绑在小屋子里,但是一天三餐都没少过。原先我以为有毒,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就……”侍墨觉的有些尴尬,“不过没毒。我也不知道绑我的人是谁,只知道武功极高,至少在我之上。” “咕咕。”侍墨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你不是说你不饿吗?” “……这。”侍墨简直尴尬到了脚指头,“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并没有人送饭食过来,所以我昨天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吃。我原以为我挺得过去……” 谢瑜扯了扯嘴角,以后指不定谁用一顿饭就搞定侍墨了。啧,真让人烦恼啊。 少夷拿出一些昨晚剩下的烤肉和糕点给侍墨,“吃吧,幸好还有一点。” “少夷姐姐,我太爱你了。”侍墨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是,既然吴司法没有被邬玉年找到,那么吴司法在哪里?谢瑜抬眼同宋怀毓和邬玉年都对视了一眼,难道吴司法压根就没来? 那张县丞那边儿,可就要出一些小意外了呢。 第191章 追风赶月平芜尽处 “这宋怀菁啊,听说近日来正在满城的找大夫呢。”这是官家姑娘们常常办的花宴,说话的是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姑娘。 说是花宴,其实也没有什么花可赏的,只不过是她们用来打发时间的借口罢了。 宋怀菁在她们的圈子里名声可不大好,也就是仗着她姓宋,所以目中无人得很。要说本事儿,在场哪一个人不比宋怀菁要出色得多? 可谁让人家命好呢?偏偏投胎投在了宋家。 碧青色衣裳的一名姑娘讶异道,“可没听说她有什么病痛在身啊?她寻大夫做什么?听说她母亲还卧病在床,难不成是替她母亲寻的?”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鹅黄色衣裳的姑娘神神秘秘的一笑,“你们啊,只听说宋怀菁满城的寻大夫,老是往金玉坊跑,却不知道啊,她是为了讨好一个病秧子!” 有人问,“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具体的同我们说说。” “我啊,是恰巧那天碰到了。宋怀菁和一个男子在争执,那个男子不喜欢她,她偏偏要凑上去呢,还说一定会治好他的病!”鹅黄色衣裳的姑娘闲闲的摇了摇圆扇,“这大夫啊,哪里是为她的母亲寻的?分明是替她的情郎嘛。” 碧青色衣裳的姑娘闻言一脸的好奇,“那姐姐可看清楚那个男子是谁了?能让宋怀菁这样上心的,恐怕绝非一般人啊。” “没呢,我只知道那个男子同金玉坊有关。我那天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但是单单看背影,都让人觉得此人必定是风华绝代之人,也难怪宋怀菁上心。” 而沈修现在是走到哪儿,哪儿都能看到宋怀菁那张脸。京华中居然还有人传宋怀菁为了找大夫一时一刻都停不下来的,沈修觉得传言是真的不可信。 沈修觉得自己在踏出阁楼的时候,就已经被纳入了宋怀菁的监视范围,无处遁形,所以宋怀菁才会一直跟着他。 可是沈修认为自己同宋怀菁说得够明白了,自己并不会喜欢宋怀菁,更不会娶她。她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 沈修无奈的扶额,“你知不知道现如今京华是怎么传你的谣言的?他们都说,你对一个病秧子上心了,正在为病入膏肓的病秧子寻大夫。你脸皮这么厚的吗?在听到这种传言的时候,不加以制止,反而得寸进尺。” “他们也没有说错儿啊,我的确喜欢一个病入膏肓的病秧子。”宋怀菁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看向一旁的大夫,“老先生,你把那脉已经把了很久了,也看了很久了,有看出什么来吗?” “……”沈修抽了抽嘴角,要不是宋怀菁,他怎么可能坐在这里看大夫?想也别想。 老郎中把手收回来,又看了看沈修,一脸的复杂,“老夫替人看诊治病数十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状。老夫……无能为力。” 意思就是他救不了了。 宋怀菁皱了皱眉,“可你来之前,你明明说这世上没有你治不了的病的。老先生,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老郎中一脸的尴尬,原本他以为这病再怪也怪不到哪里去,他就算不能替沈修根治,但是兴许能够压制一二,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古怪? 沈修倒是神情淡淡的收回手,似乎听到的根本不关自己的事情,“老先生估计也没想到我的病这样古怪复杂,你还是莫要为难他了。” 既然沈修都这样说了,宋怀菁自然就没有为难老郎中,还让云珠给了老郎中两倍的酬劳。 等到老郎中走了以后,宋怀菁是一脸的郁闷,“这可是城中名气最大医术最好的大夫了,他都治不了你,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救你。” “没有人可以救我。”沈修给宋怀菁倒了杯茶,“来,喝口茶缓缓。” “你还有心思喝茶呢?” “为什么没有?” 宋怀菁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你都快要死了,为什么会有?要是我,估计得难受得睡不着觉。” “这病伴随着我许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沈修见宋怀菁不喝,自己端起来喝了,“我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命活不长,一开始会觉得老天待我不公,为什么要让我英年早逝。后来就慢慢释怀了。” 宋怀菁无法理解这个释怀。 明知道自己活不长,知道自己寿命将尽,活得那样明白。宋怀菁也不相信沈修会接受自己这么快的死亡,这种明知道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沈修放弃了治病。 可是宋怀菁却不想放弃,哪怕还有一线生机,都不想放过。 宋怀菁相信,其实沈修也想要活到老。 “不可以!”宋怀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还没喜欢我呢,不可以死!我也不准你接受,放弃治病,等待死亡的来临!” 沈修被宋怀菁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杯差点拿不稳,“你当自己是什么神医在世呢?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神医?”宋怀菁眼睛一亮,“沈修,你真的提醒我了。听说这世上有一名神医,能让人起死回生,肉死人生白骨。叫什么来着……” 沈修提醒道,“玉面神医王珂。” “对对对,就是他!”宋怀菁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若是这个玉面神医王珂真的如同传闻中的一样,可以肉死人生白骨,那沈修一定有救! 看宋怀菁的神情,沈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觉得十分无语,“你知不知道,找王珂治病的代价是什么?” “我知道啊。他替人看病无非就是要同他交换东西,这个我知道的嘛。你放心,我有很多值钱的玩意儿物件。” “……”沈修都要被气笑了。 王珂治病的代价,是一命换一命。什么交换东西,一听就是没有仔细听听。 不过沈修也没有告诉宋怀菁,毕竟王珂的行踪成迷。沈修敢断定,宋怀菁是找不到王珂的,索性让她自己去折腾,也好给他一些清闲日子。 其实沈修身上的,并非是病,而是毒。是从娘胎里被带出来的,潜伏了多年才开始发作。可是奈何发现之时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靠沈修强大的体质和意志,以及时不时被寻来的大夫制作的药续命。 你说巧不巧,一起从娘胎出来的兄弟俩,偏偏就是他有。 第192章 山川寂静此生寥落 宋怀菁一边让云珠和拜托关系去寻那什么玉面神医王珂,一边也没有闲着,在宋老太爷和宋怀缙那里借了很多医书,唯恐不够,又特地去了一趟太傅府,回来的时候满车都是书籍。 没错儿,宋怀菁打算自学医术,若是实在不懂的地方,就去医馆问嘛,有什么能够难倒她的? 宋怀菁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看过这么多书,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勤奋过。 为了沈修,宋怀菁认为自己有必要拼一把。 宋怀菁做出的动静这么大,自然也瞒不过其他人。若明都不需要怎么样去打听,就了解了宋怀菁是为哪儿般。 “姑娘,五姑娘正打算自学医术,去救金玉坊的东家的命呢。” “哦?”宋词逗鸟的手一顿,闲来无事的时候,宋词就喜欢逗鸟,“听起来,这金玉坊的东家,病情十分严重呢,都让宋怀菁亲自去学医了。” 若明笑了笑,“可不是嘛,我还真怕这五姑娘没有医好那金玉坊的东家,反而研制出什么毒药来,害死了他。” “如此,身为对医术颇为在行的,她的九妹妹我,是不是应该去教她一下呢?”宋词觉得自己终于没有那么无聊了,去逗逗宋怀菁好像是个不错儿的主意。 若明的笑微微一顿,说实话,她要是宋怀菁,就不会见宋词,更别说听宋词说话,还要宋词来教自己医术了。 这个主意,有点不太靠谱啊。 宋词说行动就是立马行动,马上就去了宋怀菁的院子。云环看见宋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宋词还敢往宋怀菁的院子跑? 宋词在人前自然是又恢复了唯唯诺诺的样子了,“云环姐姐,我听闻五姐姐最近正在自学医术,我想着我可以帮五姐姐一些忙,所以斗胆前来。劳烦云环姐姐去通报一声。” 云环斜了宋词一眼,“对不住了九姑娘,我家姑娘一早便说过,谁都不许打扰她看书。就算九姑娘懂些医术,姑娘也是不见的。九姑娘还是请回吧。” “云环姐姐……”宋词似乎是被云环凶到了,声音都有些委屈了起来,“我只是想帮帮五姐姐。这医术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一分药也是一分毒,稍微有个不甚,可能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云环姐姐还是去同五姐姐通报一声吧。” 云环是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你的意思是我家姑娘还不如你?连是药是毒都分不清?” “不,这医术和药理……” 云环直接打断宋词的话,“我家姑娘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要是再纠缠不休,可别怪奴婢不客气了!” “云环,你在同谁吵架?”宋怀菁正看的郁闷,所以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就碰巧听到云环说的话了。 说实话,那些医书宋怀菁看不懂,看得头脑发胀的。 云环又是翻了翻眼皮,“九姑娘,你看,打扰到我家姑娘了吧?”然后朝着宋怀菁走出来的方向福了福身,“姑娘,是九姑娘在外头。” 也没说是在和宋词吵架。 宋词心里是对云环烦的要死,好说歹说都不让去告诉宋怀菁一声。原本以为还得来个其他什么手段呢,这宋怀菁就自己出来了。 宋词看向宋怀菁,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五姐姐。我听闻五姐姐正在自学医术,思来想去,觉得我可以帮一帮五姐姐,所以斗胆前来。我懂些医术,五姐姐是知道的。” 宋词倒是没说云环不去通报啊啥的,反正说了宋怀菁也不会为了她而为难云环。说白了,在宋怀菁心里,她宋词还不如云环和云珠。 一看见宋词,宋怀菁的脸色就不好。一看见宋词,宋怀菁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还在床榻上躺着。而这罪魁祸首,非宋词不可。 “只懂一些还妄想帮我?”宋怀菁嗤之以鼻,“与其找你,我还不如花重金去请医馆里的大夫,他们总比你懂得多得多了。” 宋词问道,“那五姐姐可从他们身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自然是没有。宋怀菁冷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回答,但是答案却很明显了。 宋词一脸的谦虚,“我的医术比起那些医馆里的大夫要稍微好些,比起传闻中的神医来说,还要差些。” “这么有本事,怎么还能把我母亲,你的嫡母,治得卧床不起?”宋怀菁不耐烦的想要赶人。 就知道宋怀菁肯定会拿这件事说项,宋词低下头,“嫡母的病情,我本来治得好好的,可没想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啧。”宋怀菁是真的觉得烦的要死,索性也不听宋词说了,直接就转身回了里屋。 宋词抬头,目光又冷又淡的看着宋怀菁和云环离开的方向。没关系,只要宋怀菁足够喜欢金玉坊的那个东家,总有一天会主动来找她。 …… 侍卫刚听说宋怀菁要自学医术的消息,就赶紧去说给沈修听了。 沈修坐在阁楼的窗旁,望着窗外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说她何必呢?”难道岁引不是更值得她这般付出吗? 他是将死之人,他的心也不在她的身上,终其都不可能会喜欢她。他也不会觉得感动。 侍卫却心中存着一丝侥幸,“公子又何必这样自暴自弃?兴许那宋五姑娘真的就能自学成功,然后把你的病情给治好了呢?” 沈修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你觉得,就宋怀菁的那颗脑袋,能把医术学成什么样?” “……”侍卫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沈修这一生,不出意外的话,也就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左右而已,前半生活的甚为心累,也算是充实。可没想到将死之时,世界竟然不曾喧嚣。 除了宋怀菁,一切都很寂静。 寥落得很。 想到宋怀菁,沈修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去将花笺和笔墨拿来。” 这最后一张花笺,就送给宋怀菁吧。也权当是给宋怀菁一个纪念了。 侍卫愣了一下,“公子,你的遗书不是已经写完了吗?还要那花笺干什么?” 沈修说拿花笺来写遗书,还真就是写遗书的。几张花笺都已经写好了给几个人的遗书,恰好剩下了一张。 原本沈修还想着要不要直接给宋怀菁,可是又怕宋怀菁因此多想,就作罢了。如今也好,就写遗书给她算了。 第193章 车马尘足高官厚禄 岁引刚来继埕的那天,的确是岁华带着岁引在继埕内到处转转的。魏清嘉成功躲过了岁引。 那天说实话,岁华虽然明白岁引来继埕的目的不纯,但是他并不想因此而破坏兄弟情谊,所以假作不知,尽心的给岁引解释一切。 “二哥同魏姑娘看起来相熟。” 岁华侧目看了岁引一眼,岁引的神情并没有什么不妥,似乎只是因为所见而平常提出来的一句话。岁华笑了笑,“我同魏姑娘一路相处许多天,至今也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只是朋友吗?”要是说岁引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那绝对绝对不可能。此时此刻的岁引听到岁华的这句话,内心是妒火熊熊燃烧。 如若真的是很好的朋友,那倒也没什么。怕就怕的是,不止是很好的朋友。 岁华愣了一下,总觉得岁引话中有话,但是最终还是点了下头。话中有话也好,没有也罢,他和魏清嘉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好到两情相悦。 只是现下,还不是公开的时候罢了。 “那二哥同魏姑娘准备在继埕待到什么时候才回京华呢?”岁引看他点头,神情还是平常稀松的。 这似乎就是一句平常的问候而已。 “魏姑娘要替魏大学士守孝三年才回京华。母后既然吩咐我陪同魏姑娘,自然是要陪着魏姑娘一同守孝。” “是吗?”岁引翻阅了一本公文,“二哥既然愿意陪同魏姑娘一同守孝,想必二哥同魏姑娘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吧?二哥这些时间辛苦了,今后有五弟给你分担一些,便不必这么劳累了。” “我千盼万盼,也终于将五弟盼来了。”场面话谁都会说。 岁引翻阅公文的手一顿,“二哥可要尽快回京华才是。现如今京华二哥同我都不在,三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即便有父皇在坐镇,也难免会需要二哥从旁协助一二。也莫要让父皇太过劳累才是。” 明明岁华才是兄长,可是岁引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岁华觉得自己才是弟弟。 岁华笑了笑,没有回答。如今他并不想回京华,等继埕的事情一了,他想带着魏清嘉去其他地方。去解决灾情,去逍遥度日。 午膳仍然是魏清嘉亲手做了,然后送来给岁华的。魏清嘉是特意少做了岁引那一份。 岁引看了看食盒,“魏姑娘竟然如此偏心,只给二哥做了午膳,却没有我的。” 魏清嘉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臣女已经习惯了给二殿下送膳食,一时间没有习惯五殿下也在。若是五殿下的午膳没有解决,臣女再去酒楼替五殿下打包一些来就是。” “这些,”岁引指了指魏清嘉送来的那些饭菜,“都是酒楼里的?” 岁引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是魏清嘉的手艺?只是没想到魏清嘉居然对他这么抗拒。 “是。” “我看这么多,倒是不必再去打包了,我同二哥一起吃就好了。”岁引是一点也没有客气,反正他知道岁华肯定不会拒绝的。 岁华的神情有些微妙,从一开始岁引对魏清嘉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岁华道,“若是五弟不嫌弃,如此也好。” “我怎么会嫌弃呢?毕竟这是魏姑娘送来的。”岁引意味深长的朝着魏清嘉投过去一眼。 魏清嘉直接无视了岁引的眼神,看向岁华,“二殿下,我有些事想同你单独谈谈,不知道你现下可否方便?” 岁华愣了一下,魏清嘉什么时候有什么事情需要同他谈的吗?岁华看向魏清嘉,魏清嘉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有事情。 “方便。” “那二殿下随我来。” 岁引眼睁睁的看着岁华和魏清嘉两人一起走了出去,他的目光落在一旁还没有动过的食盒上。 岁华一路随着魏清嘉去了酒楼,直到魏清嘉点了一桌好菜,岁华才反应过来魏清嘉根本就不是要说什么事情。 岁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嘉嘉,五弟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你怎么如此讨厌他呢?” 没错儿,魏清嘉就是假借谈事情的借口,同岁华溜来酒楼吃饭的。反正岁华以后要吃她亲手做的饭菜还不容易?就当免费送岁引一顿了。 魏清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她总不能说她是重生者,她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吧?知道岁华会亲手死在岁引的剑下,知道岁引会不择手段的登上皇位。 “就是第一眼看见五殿下,就觉得他是个伪君子,并不像表面那般和善。”魏清嘉抬眼,“你答应我,莫要和他太过亲近。” 岁华不解,“为什么?” 魏清嘉没好气的道,“因为我讨厌他,不可以吗?你若是要和他太过亲近,我可告诉你,我闹起脾气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岁华无奈,但是也权当魏清嘉只是小女儿脾性,没有多想。 回到衙门的时候,岁引已经把饭菜都吃完了。魏清嘉看了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五殿下还说菜多,可以同二殿下一起吃。可是却自己一个人就吃完了。” 魏清嘉做的就是一人份,哪儿来的多?岁引就是说话不打草稿,看东西不睁眼睛。 岁引温和的一笑,“这毕竟是魏姑娘亲自送来的,怎么可以辜负呢?且说我一路舟车劳顿,也确实是饿极了。不过幸好魏姑娘的饭菜刚刚好。” “这倒是臣女招待不周了。” “是我非要你同二哥陪我在城中到处走走的,不怪你。”岁引大气的摇了摇头,“说起来,之前魏姑娘也是经常来衙门陪同二哥一起办公的吗?” 岁华笑了笑,“魏姑娘体恤我,为免我太过劳碌,所以有时候会来。” 这个回答很值得深思。 但是岁引也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就去歇息了一会儿。等岁引歇息好出来的时候,魏清嘉已经回了魏氏宅邸。 “魏姑娘这就回去了?我还以为她会在旁边陪着二哥呢。” “五弟莫要打趣我了。如今有五弟在,魏姑娘自然也不好再在这里了,她还有事儿要忙,所以先回去了。” 岁引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是呀,我在这里,总是不好让你们俩人相处。二哥不如同我分配一些,也好避开,二哥同魏姑娘可要好好的。” 岁华略微皱了皱眉,“五弟自己挑便好,我都无所谓的。” 第194章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不管岁引说了什么,岁华明知道里面的意思可能不止一层,或许有两层甚至更多,但是岁华也不愿意多想,就当是字面意思。 虽然岁华也不知道为什么魏清嘉会这么讨厌岁引,但是岁引在碰到魏清嘉的时候,的确奇奇怪怪的。或许两人之间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不过魏清嘉既然不说,他也不会问。 魏清嘉刚回到魏氏宅邸,管家就来禀报说族长请她过去。魏清嘉不用想也知道,岁引来了,她也和岁华一同迎接了,族长肯定会找她的。 眼下同皇子关系匪浅的,魏氏里只有她魏清嘉。想要同皇室攀上关系,就不可能少了她魏清嘉。 魏清嘉刚踏进族长的书房,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魏俜安。魏俜安是她的堂妹,尚算有几分姿色,但是性情脾气,魏清嘉却不大喜欢。 从魏清嘉进来开始,在魏俜安的视线之内的时候,魏俜安的神情和目光都充满了挑衅和得意。 魏清嘉淡淡的收回目光,向族长福了福身,“不知道族长唤清嘉来,所为何事?” 说实话,上次和魏清嘉的谈话并不算愉快,若不是魏清嘉还有用处,族长也不想再见魏清嘉。 族长的语气里也有着微微的不满,“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没有事儿,我就不能唤你来了?” “毕竟现在嘉姐姐需要帮二殿下,忙得很。族长爷爷,体谅一下嘉姐姐吧。”魏俜安轻笑了两声,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极其讽刺。 族长的脸色自然不太好,这魏俜安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在魏清嘉的眼里,他这个族长还不如岁华来的重要和亲近。 魏清嘉连一点被讽刺到的感觉都没有,这魏俜安还是太嫩了一些。想她魏清嘉前世,几乎半生都在宫闱内沉浮,什么样的女人儿没有见过? 就连宋怀毓,都没能逃过算计。最后是什么样的下场?还不是同她一样,宋怀毓也没落下一个好下场,死于非命。 不过,宋怀毓这一世恐怕并不会同前世一样的命运了,她嫁给了谢瑜,嫁给了有能力护得住她的谢瑜,也嫁给了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谢瑜。 而魏清嘉自己,她曾经想过无数次要去报仇,要去杀了岁引。可最后发现她不能,岁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所以魏清嘉退而求其次,她只想同岁华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没有生离,也没有死别,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一生。 魏清嘉不咸不淡的道,“族长找我,我怎能不来?二殿下那里再忙,也不是我可以帮上的忙。堂妹,说话可要小心一点。” 哪怕宋怀毓得到了岁时的允许,可以在身边伺候笔墨,有时候还会参与朝事的讨论,但是并不代表洹朝女子都可以过问朝政了。 魏俜安其心可揭。 魏俜安冷哼了一声,“嘉姐姐说的是,以后安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好了。”族长抬眼看着魏清嘉,“上次我同你说过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果然还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吗?魏清嘉的余光瞧见魏俜安听见族长的问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起来,像是期待,像是挑衅,还有些隐隐的得意。 但是更多的,还是对魏清嘉的不屑。 魏清嘉道,“记得,我已经明确的拒绝了族长。不知道族长再一次提起这件事儿,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做,那就让安儿去做。你协助安儿,帮安儿得到二殿下或者是五殿下的青睐。” 族长打的算盘可真是好,想也知道魏清嘉不会让魏俜安去接触岁华,毕竟之前岁华和魏清嘉的亲密接触都看在了他们的眼里。 魏清嘉有岁华,若是魏清嘉再帮魏俜安搭上岁引这条线,那魏家就会有两个皇妃。 一门双皇妃,何等风光? 其实族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不太确定魏清嘉会不会答应。毕竟魏清嘉不好掌控,稍有不慎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想到魏清嘉却很快就答应了,“好啊。既然族长想要让堂妹去,而堂妹又这么有信心,那我推一把又如何?” 看魏俜安的神情,想也知道有多么向往那皇家的生活。就魏俜安的手段,能不能搭上这条线都还不知道呢。 既然有这个幻想,那魏清嘉就推她一把。是成功了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是失败了身败名裂,那就不在魏清嘉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更何况,能借此让岁引摊上魏俜安这个麻烦,她也乐的其见。 族长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魏清嘉觉得此时就该让魏俜安对岁引上一些心,“五殿下为人谦和温润,素有兰枝玉树之称。年少封王,如今被召回京华,极为得今上恩宠。我看五殿下同堂妹,倒是挺般配的。堂妹不如多去了解了解五殿下。” 岁引的名声,魏俜安也听说过。岁引的传言也有很多很多,但是无疑都要比岁华的更要惹人注意一些。 魏俜安听到魏清嘉的这些话,脸上忍不住有些欣喜,“嘉姐姐此话当真?” 魏清嘉特意扯了一下嘴角,让自己笑起来真诚一些,“当真。正巧五殿下来时风尘仆仆,未带什么仆人,堂妹可以此为借口,去接近五殿下。” 族长颇为满意,“既然如此,那么安儿就拜托你了。” 其实族长没有想过要魏俜安来做的,但是魏俜安毛遂自荐,加上魏清嘉又拒绝了他,眼下魏氏里除了魏清嘉,也就魏俜安出色一些。族长没有别的选择了。 比起难以掌控的魏清嘉,魏俜安也的确很好掌控。正好满足了族长。 魏清嘉和魏俜安一同从族长的书房里走了出来,魏俜安看着魏清嘉,觉得自己以后也不会比魏清嘉差,自然要傲气了许多。 “嘉姐姐,若是成功了,安儿必定不会忘记嘉姐姐的恩情。” “不敢当。”魏清嘉淡淡的说了句,“堂妹还是好自为之,做事情之前谨慎再三。” 别的,她就不多说了,转身就走。 虽然碍于面子上,岁引并不会对魏俜安怎么样,但是私下里,岁引会怎么样却说不定了。只要魏俜安不作死,她就不会死。 魏俜安就是看不惯魏清嘉这副模样,所以才会好说歹说的求族长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不相信,她就真的不如魏清嘉。 第195章 人间枝头各自乘流 魏俜安从小就听着魏大学士在魏氏族中是最出色的子弟,如何如何的有为这样的话。听说魏清嘉自小体弱多病,一直不在京华,存在感极低,甚至有可能很快就香消玉殒。 魏俜安其实是可怜魏清嘉的。直到魏清嘉突然去了京华,突然就开始同宋怀毓齐名。本来魏俜安并不会嫉妒魏清嘉。 可是自己的母亲却天天在自己的耳边提魏清嘉,同是魏氏族人,血脉亲近,却是天差地别。 不管为什么魏俜安对自己的态度会变成这样,但是魏清嘉都不想去管。魏清嘉同魏俜安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更何况前世魏俜安还假借她的名义,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差点害了魏清嘉自己。 这天魏清嘉也提了食盒准备给岁华送午膳。岁华为了躲开岁引,也是特意去了水坝,所以倒是也让魏清嘉不用面对岁引了。 岁华的本意也是想让魏清嘉别和岁引碰面。岁华总不能一下子就掰过来魏清嘉对岁引的想法,但是先避开他们碰面的可能也不是不可。 魏清嘉想到今天不用看见岁引,也是开心的眯了眯眼。可是刚走出魏氏宅邸呢,就看到岁引站在不远处,眼睛盯着魏氏宅邸的门口。 魏清嘉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魏姑娘。”岁引一看到魏清嘉的身影,就已经动身走了过来。 “五殿下在这附近办公?” “嘉嘉,我在等你。” 闻言,魏清嘉抬眼冷冷的看着岁引,“我想我同五殿下并不相熟,五殿下还是莫要喊我的闺名为好。否则,五殿下的名声可就要多增加孟浪这一条了。” 岁引微微挑眉,他早就知道魏清嘉会是这种态度,所以并没有很意外,“那……之前同我月夜相会的又是哪位美人儿?” “我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 “……”魏清嘉不想同岁引多说,“臣女先告辞了,还有事儿要忙。” 岁引看了一眼魏清嘉提着的食盒,“你要忙的事情,就是给二哥送午膳吗?” “是。”魏清嘉直接转身就想走。 岁引却抓住了魏清嘉的手腕,“嘉嘉,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儿,我如今是真的想要好好的和你在一起。” 魏清嘉的脚步一顿,“岁引,你不会真的觉得,在你杀了岁华杀了我之后,我们还可以破镜重圆吧?你插入我心脏的那一把剑,不只有我的血,还有岁华的血。从那一刻,我就心死如灰,对你有的只有恨。可如今,我连恨都不想恨你了。” “如此。”岁引垂了一下眼眸,袖子中的手指却捏得发白,“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 “你骗取人的信任的手段,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好。与其去探究这里面的真心有几分,还不如始终不信。”魏清嘉勾起讽刺的一个笑来,“这一世宋怀毓嫁给了谢瑜,想必你也没有足够的筹码去争夺储君之位吧?” 前世岁引为了帝位,费尽心机的娶宋怀毓为正妻,登基后更是立宋怀毓为后,为的不就是宋怀毓身后的势力吗?宋怀毓在手,谢瑜更是为了岁引的帝位殚精竭虑。 岁引为了稳固根基,更是娶了不少世家女子。同岁时在时后宫的冷清完全不一样,处处都是莺莺燕燕。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岁引哽了一下,“嘉嘉,我说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弃争夺储君之位,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句话你前世也说过。”魏清嘉嗤之以鼻,“在你心里,那些痛就是这么容易就能放下的吗?我告诉你,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牵扯。” 岁引有多少个午夜梦回,多么想要回到从前同魏清嘉的时光。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破庙里,清冷的月光,和她婉转的歌声。 样样都难以割舍。 可是重来一世,魏清嘉竟然连那个破庙都不去了,避开了一切能和他有所交集的机会。 他在那个破庙里等了一天一夜,看着外面的雨下了停,停了又下,最终听到她绕道的消息,才肯离开那个破庙。 岁引抬头望了望天,“你不是还要去给二哥送午膳吗?去吧。” “告辞。” 魏清嘉正准备走呢,和岁引说话耽搁的这些时间,也不知道岁华会不会担心。毕竟之前,魏清嘉从来都是准时到的,从来都没有迟到过。 但是没想到魏俜安却这个时候出来了,“嘉姐姐,这位公子是谁啊?” 其实魏俜安刚刚才到,也是听说魏清嘉在门口被一个贵公子拦住了,说了很久的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所以她才来。 刚来到呢,就听到岁引口称二哥,想也知道岁引是谁了。毕竟魏清嘉天天给岁华送午膳,又不是不知道岁华排行二。 魏清嘉转过头来看了魏俜安一眼,似乎才想起昨天和族长说的事情。魏清嘉扯了扯嘴角,笑的亲切,“堂妹,这位就是五殿下,快来行礼。” “原来是五殿下。”魏俜安一副女儿家的娇羞之态,给岁引福了福身,“方才是小女无礼,还请五殿下勿怪。” 岁引恢复了温润之状,“无妨。” 魏清嘉笑眯眯的道,“五殿下,这位是我的堂妹,唤做俜安。五殿下在继埕人生地不熟,安儿在继埕土生土长,倒不如让安儿陪着五殿下走走看看,还能照顾殿下。” 岁引哪里还能不明白魏清嘉的意思? “这是你的意思?” “是。” 岁引静静地看着魏清嘉许久,魏俜安明显感觉现在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但是岁引却又很快笑了笑,“好。你是叫俜安是吗?我来继埕来的匆忙,眼下确实还对继埕不太了解,有劳俜安姑娘了。” 虽然岁引是叫魏俜安姑娘,但是姑娘这两个字前面的却是魏俜安的闺名。魏俜安心中一喜,“是俜安该多谢五殿下。” “哦?从何说起?” “俜安早便听闻五殿下之名,仰慕许久。不求得到殿下的青睐,哪怕是为殿下做上一件事情,也极为开心。是殿下给了我一个机会,俜安十分感激。” 岁引却看了一眼魏清嘉,“这是你堂姐给你的机会,你该谢谢你堂姐才对。” 岁引的语气很是温和,并没有让魏俜安听出什么不对来。他的话虽然是这样说,却是意有所指。 魏清嘉趁着魏俜安还没开口,直接道,“不必了,我还要给二殿下送午膳,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凉了。你们聊。” 第196章 穿堂风何以引山洪 哪怕知道吴司法没有启程前往明泉镇,明泉镇可能会有一些小意外,谢瑜也没有要回明泉镇的意思。只是一些小意外罢了,并不能改变花花要沉冤昭雪的事实。 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也是很顺利的上了官道,到了元卉的驿站。蝉生早就收到了宋怀毓和谢瑜要来官道的消息,所以刻意暴露行踪,拿着身份令牌先行到了驿站。 驿站里的人也没有什么怀疑的,毕竟宋怀毓是长宁郡主,谢瑜又是谢家的二公子,派人先行来驿站准备好一应事务,也没有什么不妥。 更何况,眼前宋怀毓和谢瑜确实来了。 驿长率着众驿卒亲自到门口迎接宋怀毓和谢瑜夫妇,更是把殷勤献到了极致。什么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饭食,什么都用最好的,事事都以他们为先。 开玩笑,哪怕谢瑜被派去禾泉当长史,但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谢家嫡次子,宋怀毓也是正儿八经的宋家嫡女。再怎么说,人家也有这层身份儿在,也不是驿长的身份可以怠慢的。 “郡主殿下,郡马殿下,请。”驿长做了个手势。 谢瑜正扶着宋怀毓正准备进驿站呢,就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瑜哥哥!” 这个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喜悦,和期待成真的感情,宋怀毓怎么会听不出来?宋怀毓偏头眯着眼看向谢瑜,眼神仿佛在说:这又是你曾经相好过的哪位美人儿? 谢瑜有些无奈,他还真不知道是谁。 人群中有一个俏丽的女子满脸欣喜朝着谢瑜这边儿小跑过来,身后跟着的女侍不断的说,“姑娘,姑娘慢一点,仔细摔着了。” 但是俏丽女子却仿佛听不见,满心满眼都是谢瑜。她停在谢瑜的面前,“前些时候我听说瑜哥哥不日就要到达驿站,我原以为是谣传,没想到是真的。瑜哥哥,你比从前更好看了。”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是认识自己的啊,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他真的不认识,“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我们认识吗?” 俏丽女子的神色顿了顿,明显的愣住了,一脸的受伤,“瑜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希儿啊,你忘了吗?” 希儿?谁啊?不认识。 在一旁的驿长自然知道俏丽女子是谁,俏丽女子的官职并不高,但是论起和谢瑜的关系,也能有点沾亲带故。但是俏丽女子和谢瑜的这层血脉关系,却是极其淡薄的,都不知道隔了几代几房了。 更何况,谢家和俏丽女子的一家也并不是很亲近,所以驿长也没有对她多上心。 谢瑜看着眼前的俏丽女子的眼神确实非常的陌生,他的的确确不知道这个希儿是谁。 谢瑜没有说话,俏丽女子也算是明白了谢瑜的反应,她的神情暗淡了下去,“原来瑜哥哥真的不记得我了。小时候你还说过要娶我的,希儿等了十数年,还有几个月就要及笄了。” 哦,原来还有这回事儿呢。宋怀毓又给了谢瑜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看这俏丽女子的模样,明显是除了谢瑜谁也不嫁,非他不可,真真深情。 这么说来,谢瑜倒是有些印象的。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童言无忌,而且谢瑜也就是开玩笑的,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过,对上宋怀毓的眼神,记得也得说不记得。 “姑娘怕是记错了吧?我年幼时挺乖的,绝没有做过这等孟浪之事儿。况且,我已经娶妻了。”谢瑜揽了揽宋怀毓的腰。 宋怀毓暗中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也就没有继续挣扎了。 宋怀毓扬起自己的标志性笑容,“这位姑娘,我夫君虽然有过不少风流债,但那也不是小时候就开始的。姑娘定是记错了。” 这叫什么?这叫夫唱妇随。谢瑜挑了挑眉。 俏丽女子这才注意到一边儿的宋怀毓,她看着宋怀毓笑了笑,“早听闻长宁郡主殿下天下无双,惊艳无伦,如今初见,果然如此。希儿久仰大名。” 谢瑜和宋怀毓成婚的消息,俏丽女子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她就是不愿意去相信谢瑜真的忘记了小时候他对她的承诺,转头就娶了宋怀毓。 而以前每每听到谢瑜又为了哪个女子如何欢喜的时候,俏丽女子的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多想去京华,去到谢瑜面前,告诉他,拉住他,她才是他要娶的女子,才是他应该喜欢的女子。 但是她一直记得那时候的承诺,及笄以后他才会来娶她。所以她一直等,等到自己及笄,等到他来娶。 可是后来,他没来,他娶了宋怀毓。 听闻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俏丽女子的心真的是痛得要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不吃任何东西,不见任何人,还是她的母亲心疼女儿,让仆从砸开了门,才把她劝了出来。 俏丽女子的目光落在谢瑜揽着宋怀毓腰的手上,说心里一点都不难过都是假的。她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你看,面前的这双璧人多么般配啊。 不管俏丽女子说出这番话是什么心情,又有什么样的用意,宋怀毓还是温柔的回了一句,“姑娘谬赞。” “七七,我们先进去吧,歇一会儿再说。”谢瑜赶紧道。 驿长就巴不得有人儿说这么一句话呢,虽然眼前有信息量很浓的八卦,但是姑娘家喜欢,他却不喜欢。而且宋怀毓还在这里。 “对啊对啊,郡主殿下,眼下外头的日头烈,郡主和郡马先进去歇息会儿吧。想来舟车劳顿,二位也口渴得紧。” “好。” 这就是为什么宋怀毓想要挣脱开谢瑜怀抱的原因,天气太热了,谢瑜黏上来真的热得不得了。 “郡主殿下。”俏丽女子喊住了宋怀毓,宋怀毓“嗯?”了一声,“郡主殿下,我可以时常来找你玩儿吗?我……” 虽然宋怀毓很想说你可以直接去找谢瑜玩儿就行,“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无妨,大胆些。” 俏丽女子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样的道,“我此行也是要去禾泉省亲,但是我孤身一人,身边只有我这个一个女侍和车夫,我……害怕。” 哦,原来是想和他们一起同行。 宋怀毓看了眼谢瑜,“好,你想来便来。此去一行,和我们一起吧。” 第197章 山行野宿孤身万里 驿长听到宋怀毓这话是偷偷抹了把汗,这俏丽女子要是真和宋怀毓打好了关系,万一俏丽女子同宋怀毓打小报告,说他怠慢了俏丽女子怎么办? 但是俏丽女子确实是开心了,“谢谢郡主殿下。郡主殿下,我见你第一眼时,便觉得你特别亲切温柔,像是我的姐姐一样。以后,我可不可以喊你姐姐?” 可不可以喊宋怀毓姐姐她不知道,她知道自己还就没有那么亲切温柔,也知道俏丽女子的心思。这一声姐姐妹妹什么的,究竟是以寻常姐妹自称,还是以谢瑜的女人儿的姐妹自称? 宋怀毓还是柔柔的笑了笑,“好啊,你若是不嫌弃我这个做姐姐的,常来同我说说话。” “我会的,姐姐。” 宋怀毓和谢瑜走了几步,宋怀毓又停下来回头问,“还不知道妹妹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俏丽女子用余光瞄了瞄谢瑜,“我是宣节校尉陈青的女儿,名唤陈梓希。我家里同瑜哥……郡马殿下的家中有着一层远方亲戚的关系。” 但是谢瑜听见她的自我介绍的时候,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真的就不记得小时候有和一个叫陈梓希的女童认识过,还调侃过。 陈梓希微微有些失落和失望。 宋怀毓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谢瑜也算是你的表亲了,你喊我姐姐倒是也没什么。不过,你的父母亲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孤身去禾泉省亲?虽然是官道,但也未必安全。” 陈青夫妇当然不放心,毕竟陈梓希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平时疼着宠着。但是陈梓希坚持,他们也就只能答应了。 更何况,陈梓希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要去禾泉省亲。毕竟她还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要省亲也轮不到她自己一个人去。 至于这其中的缘由,陈梓希也不知道。只是宣节校尉陈青一定要她去禾泉,本来是想陈青夫妇一起去的。 陈梓希神情落寞的叹了口气,“父亲常年奔劳,母亲如今身体又大不如前,眼下家里就只有我一人可以去禾泉省亲了。家中如今情况不好,如若我不去,以后的日子,怕是过得会更加艰难。” 事实确实如此,只是陈梓希没有说出最终真正的目的而已罢了。 “如此,为何不让你父亲去京华找谢家帮帮忙?兴许也不会至今也只是宣节校尉。” 陈梓希摇了摇头,“我父亲喜欢踏踏实实的,所以一直没有想过这个想法。我娘亲曾经同父亲提过,还被父亲好生训斥了一顿。父亲说,他的能力也就只能及于此,何必去奢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呢?” “是吗?”宋怀毓意味深长的道,“你的父亲是明辨是非之人,在大是大非面前,有着自己的坚持,也耿直,刚正不阿。他说的话,你可要都好好的记着,说不定今后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宣节校尉陈青,其实宋怀毓也没有太多的印象。印象中陈青没有什么存在感,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什么消息。 总得来说,陈青若是真的如陈梓希所说的那般,倒也是一个忠臣。 陈梓希笑了笑,“父亲的确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从小最敬佩崇拜的就是父亲。从小他同我说过的话,我都一一记得很牢。” 驿长是觉得这没完没了了,都要进去了,这两人还能聊起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出声提醒一下呢,宋怀毓就开口了。 “那便好。”宋怀毓也没说什么话,直接转身就进了驿站。 驿长早就吩咐好了驿卒给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准备好了房间,想到可能宋怀毓和谢瑜带的人可能有点多,还特意多让驿卒打扫了几间,倒是也恰好够让他们几个人住。 其实一般官员都不愿意住驿站,宁愿去住客栈。驿站的环境确实说不上好,连同饭食都还比不上客栈。 谢瑜一开始也有想过不来驿站的,可是不来驿站怎么行? 谢瑜看着面前的房间眯了眯眼,“驿长,这里的房间为什么这么差?这是给人住的吗?” 驿长连忙道,“我已经吩咐驿卒打扫过很多遍了,角角落落都仔仔细细的打扫,我保证这绝对是驿站里最好的房间。” 驿长心想,这房间虽然是差了点,但好歹也是十分整洁的啊。 谢瑜皱了皱眉,语气十分挑剔,“想我和七七在京华的时候,锦衣玉食,什么都是最好的。眼下你这最好的,却是差得不能再差了。” “这……” “行了,你下去吧,有事儿会再找你的。”宋怀毓直接让他走。 “是。” 等驿长一走,谢瑜脸上嫌弃的神情就消失了。 崔弗伸手摸了摸墙,然后捻了捻手指,“的确打扫得好干净啊,简直一尘不染啊。” 崔弗好像从始至终一点也没有为宋怀毓和谢瑜的真实身份而震惊,不可置信。到了驿站的时候,也只是东看西看,听见他们说话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谢瑜斜了一眼过去,“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身份的?” 崔弗连忙护住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的道,“你,你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虽然,虽然说我知道了,但是你们也没有想过一直瞒着我啊,这不是把我带来这里了吗?” 谢瑜翻了翻眼皮,“不会。” 崔弗这才放下心来,“那,那,那你们也没有怎么隐瞒啊。你自己想想,想想啊,你们简直漏洞百出,还长宁郡主的亲信呢。” 确实,他们这一路上虽然没说自己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但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崔弗也很贼啊,要是谢瑜不问,估计崔弗还会陪着他们演戏,装作不知道。 宋怀毓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特意抿了抿,尝了尝味道儿,“我还从未喝过驿站里的茶,原来竟然连村庄里的茶都不如。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驿站的待遇好一些。” 谢瑜挑眉,“以后我们都不会住驿站了,而且除了一些钱袋空瘪的,还真就没什么人来驿站,七七没发现吗?” 确实,打从宋怀毓进来开始,就发现驿站挺冷清的。 “之前蝉生待过的那个驿站,我也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准备好了。以后我们就住客栈。” 宋怀毓放下茶杯,淡淡的道,“你那位俏丽的表妹儿,想来也是钱袋空瘪。她对你可是相熟得很,不去帮一帮?” 第198章 世事如书我偏爱你 谢瑜走过去轻轻抬起了宋怀毓的下颌,“七七吃醋了?” 崔弗应和道,“我看八九成就是吃醋了。” “……”哪只眼睛看见她吃醋了?她就是想问问,想问问都不可以吗?况且那陈梓希,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儿。 但是陈梓希的那个性子也挺让人觉得别扭的,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 驿长给准备的饭食也已经算是驿站里目前最好的了,宋怀毓倒是也没有觉得不习惯吃不下去,但是吃了两口就觉得这菜越来越不对劲儿。 宋怀毓一抬头,就看见谢瑜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简直莫名其妙,不吃饭看着她干嘛?“怎么了?” “七七。”谢瑜一脸的欲言又止,“你的心口出现了问题,难道连同你的味觉和视觉也出现了问题了吗?” “嗯?” 谢瑜指了指那一桌的菜,“七七,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些菜油水都不足吗?你吃起来的时候,就没有感觉……吗?” “没有。”宋怀毓面无表情的把筷子放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恰好此时陈梓希过来了,“姐姐,姐姐,他们说你同郡马殿下正在吃饭,我还寻思着不好打扰你呢,没想到你出来了。姐姐,你吃饱了吗?” 宋怀毓点了下头,“吃饱了。现下也正是吃饭的时间,你怎么没有在吃饭?” 陈梓希将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往宋怀毓面前放了放,“我是来给姐姐送饭菜的。姐姐可就别骗我了,我在这个驿站住了好几天了,饭食我都清楚,姐姐必定是吃不惯的。这些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虽然比不得姐姐以前在京华吃的,但也尚算可以入口。” 少夷已经把食盒接了过来,宋怀毓柔柔的笑了笑,“辛苦了,你吃了吗?若是没吃,同我们一起吃吧。” 陈梓希的眼中亮起了一丝希望,但是宋怀毓却看见陈梓希拼命的把这一股希望给压了下去,“谢谢姐姐,我那里还留有一些,可不能浪费了,所以不能同姐姐一起吃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 “那希儿告辞了。” 宋怀毓看着陈梓希离开的身影,神情淡淡。进去后谢瑜正靠在墙边儿转着折扇,“七七,你怎么敢随便收陌生人送的东西啊?万一有什么危险可要怎么办?” “如今她同我姐妹相称,也算不得是什么陌生人。” 少夷把食盒放在桌上,一一都检查过了,发现都没有被下药后才放心给宋怀毓食用,然后把桌上的都收走了。 陈梓希刚才说的话确实有点谦虚了,她的厨艺很好,眼前这饭食很简单,却色香味俱全,宋怀毓觉得这手艺不差。 “想必陈梓希囊中羞涩,却还要她破费给我们准备一顿饭。少夷,去给她送些东西去吧,你看着来。”宋怀毓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看不出来是喜是怒,仿佛就是很平常的你来我往还人情而已。 “好。” 谢瑜觉得有些头疼,“七七,难道你不觉得这个陈梓希出现的时间十分巧合吗?而且恰好还是要去禾泉省亲,在我看来,这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味道不错。”宋怀毓已经开动了,“你也尝尝。不管陈梓希的目的是否单纯,是真的省亲还是另有原因,她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 吃什么吃?谢瑜是一点动筷的意思都没有,“或许这只是她迷惑众人的眼睛的一个借口呢?” 宋怀毓抬眼看了他一眼,“那就更要留在身边,好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了。若是单纯的冲着你来的,我倒是不介意。若是另有目的,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谢瑜心想,什么叫冲着你来的倒是不介意,敢情宋怀毓其实不介意和陈梓希共侍一夫? 谢瑜微微眯了眯眼,“七七,我记得我答应过你,我绝不会纳妾,我这一生一世只会有你一个女人儿。” “第二生便大可不必如此了,你权当是第二世吧。” 谢瑜:“???”这是什么道理? 谢瑜委屈巴巴的上前抱着宋怀毓的胳膊,“七七,你是不是变心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刚刚好,谢瑜抱住的是宋怀毓的右手,倒是让宋怀毓没办法夹菜了。宋怀毓翻了翻眼皮,“不曾爱过,何谈变心。” “我不管,你只能喜欢我。若是你喜欢别人,我就杀了那个别人。除了我,你谁也不能喜欢。” 而此时的陈梓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桌上的确摆放着陈梓希另外留下来的一些饭菜,足够她和女侍两个人吃,也让女侍送了一份给车夫。 陈梓希是不会亏待自己的身边人的,自己吃什么他们就能吃什么。 女侍看到陈梓希回来就觉得头秃,“姑娘,我们的盘缠可不多了,怕是没办法再给郡主殿下和郡马殿下送饭菜了。” 意思就是别送了,你这一顿饭送了不少银钱。 陈梓希轻轻的嗯了一声,“郡主殿下和瑜哥哥……估计不会再在驿站里吃了,以后可能就是去外面的酒楼吃。我也没有机会,再送第二次了。” 女侍是真的觉得陈梓希不争气,“郡主殿下也未必有传闻中的那么好,明知道我们囊中羞涩,并没有什么银钱,她还是接了食盒,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我做了这么多,郡主殿下事先也不知道。再说,哪怕不送给她,或者她拒绝了,我们也吃不下这么多,只能白白浪费。” 眼下的天气太热,驿站里也没有可以冰橱,那些饭菜留着也会馊掉。馊掉的饭菜,若不是饿极了没有选择,常人也难以下咽。 女侍跺了跺脚,没有再说话,陪着陈梓希吃饭。 女侍见陈梓希又开始神思游离,就知道她又开始想谢瑜了。女侍叹了口气,随后打趣道,“姑娘,这郡马殿下,还真的是好好看啊。当时,当时我只注意到了郡马殿下,一旁的郡主殿下竟然都被比了下去。” “嗯?”陈梓希抬头。 女侍笑道,“姑娘放心,我对郡马殿下可没有什么想法,我还想嫁给我的铁柱哥呢。” “以后说郡主殿下不如郡马殿下这样的话,郡主殿下是女子,郡马殿下是男子,不可相同而论。” 在门口的少夷唇角微微的扯了扯。 第199章 每每想你满城风雨 少夷只是把东西放在了门口,然后敲了敲门,就离开了。并没有选择和陈梓希正面客气一番。 “谁啊?”女侍问了一句,没有人回答,就已经起身去开门了。她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少夷的背影,转眼一看门边正放着两个锦盒。 女侍一时间便喜上眉梢,将锦盒拿了进去,“姑娘,郡主殿下身边的女侍给我们送来了这个。快打开看看。” “看把你给高兴的,人都没看到,万一不是呢?”陈梓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知道,除了宋怀毓没有别的人了。 女侍见陈梓希不打开来看,索性就自己打开了,“那个背影我觉得和郡主殿下身边的一个女侍真的很像,况且,姑娘你看,这锦盒上还有辛夷花呢。” 陈梓希微微低着头,眸中有一丝冷光。 在世人的眼中,恐怕无论宋怀毓给什么,都是一种恩赐吧? “姑娘姑娘,你快看,是金子!”女侍摇了摇陈梓希的手臂,一脸的激动,“姑娘,我们终于不用再捉襟见肘了。看来郡主殿下真的是挺好的人。” 陈梓希偏过头去看,一个锦盒里码着满满的金元宝,另一个锦盒里则是整整齐齐的放着两三套首饰,成色看起来都是上上等的。 就眼前的这两个锦盒里的东西加起来,也足够让陈梓希花好几年。而陈梓希现下的袖子里,不过就只有几个碎银子。 陈梓希抓着帕子的手指抓得指甲发白,她不知道宋怀毓是单纯的同她送饭一事一还一,还是故意以此来羞辱她,告诉她,她永远比不上宋怀毓。 宋怀毓一出手,就是普通人好几年的吃穿用度,更甚者,眼前的这些可以用十数年,甚至更久。 陈梓希的脸上笑了笑,“以真心换真心,我们若真心的为郡主殿下和郡马殿下好,他们也会同样真心的对我们的。” 女侍把锦盒给合上,“这些我可要帮姑娘好好收着。姑娘如今也算是一位小富婆了。” 而少夷回去后也把自己听到的话同宋怀毓说了,宋怀毓懒懒的靠在床头看书,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谢瑜皱了皱眉,“少夷你确定那个什么陈梓希,不是知道了你在外面而故意说这些话的吗?” 少夷摇了摇头,“我去时悄无声息,而她们都在吃饭,没有人注意到我,想必并不知道我在外面的。” 谢瑜平缓了眉头,但是心里却对陈梓希的防备依然很大。这一世发生了很多前世都没有发生的事情,比如江湖人,又比如卫国起义军,更比如灾情。 如今又来了这个陈梓希,谢瑜搜索了好久自己前世的记忆,都没有发现这个陈梓希的存在。虽然他小时候的确同陈梓希说过那样的话,但是后来陈梓希同他并没有什么瓜葛,一面都没有见,什么消息也没有。 陈梓希的出现究竟只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宋怀毓抬眼看了谢瑜一眼,然后吩咐少夷,“待会儿你同侍墨出去瞧瞧哪家的酒楼里的饭菜好吃些,到了时间去把那陈家姑娘也请去一起吃。” “是。” “七七?”谢瑜虽然明白宋怀毓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不想宋怀毓去接触陈梓希。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要有心,也可能设下一个局。 宋怀毓放下书,走到谢瑜面前,“谢瑜,我不认为你会怕一个陈梓希,我也不觉得你的真心能让我去质疑。” 谢瑜心念一动,宋怀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之前宋怀毓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谢瑜真的就突然这么喜欢了自己,可是现下,宋怀毓却说不会去质疑他的真心。 谢瑜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宋怀毓为什么忽然就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深爱着她,可是她愿意去相信,并且坚信,那对于谢瑜来说,无疑就是一件好事。 谢瑜唇角的弧度上扬,将宋怀毓揽入自己的怀中,“七七,我让侍墨查过了,陈梓希在禾泉的确是有一个亲戚,但是已经是许多年都没有联系的一个亲戚。算起来,那个人是陈梓希的姑妈,为人刻薄,嫁给了禾泉一个商人。但是近年来陈梓希的姑妈病重在身,陈梓希这才要去探望探望。” 这么说起来,陈梓希说去禾泉省亲,倒是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即便陈梓希的姑妈为人再刻薄,同陈梓希一家的联系关系再怎么陌生下来,那也是血脉极近的亲姑侄。 少夷的确选了一家饭食极好的酒楼,也按照了宋怀毓的吩咐来请了陈梓希。酒楼离驿站不算太远。 等少夷一走,女侍就开开心心的把宋怀毓送来的那个装着首饰的锦盒拿了出来,“姑娘姑娘,等会儿你要戴哪儿套呀?” 陈梓希看着锦盒里价值不菲的首饰,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裙子,“放着吧。如此夺目的首饰,却没有可以配套的衣裳,反而显得头重脚轻。更何况,今天的主人家并不是我们。” 算起来,说的难听些,指不定宋怀毓只是施舍她们的而已。 “姑娘这说的哪里话?姑娘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陈梓希的目光落在锦盒里,女侍从一开始就没注意到,宋怀毓送的这些,根本就不适合她。宋怀毓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她戴上这些东西。 最终陈梓希也没有选择怎么打扮,也不过是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前往酒楼。少夷方才说的是她们可以先行前往,说明他们并不会带着她们一起去。 可是宋怀毓和谢瑜他们有马车,比陈梓希用脚走路快多了,说不定届时陈梓希还要慢一步。 少夷是眼看着陈梓希出了驿站才回去向宋怀毓禀报的,幼辛正在替宋怀毓整理衣着。 宋怀毓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驿长是怕宋怀毓这人多马车不够,还特意去租了两辆来,宋怀毓和谢瑜携手走到门口的时候,崔弗和邬玉年也已经到了。 崔弗听说不用吃驿站的饭食的时候,真的是开心到飞起。虽然之前饿得都快死了,但是也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饭菜。 要油水没有油水,要味道没有味道。 现下又是有选择的机会的,崔弗当然可以嫌弃。 “驿站的饭菜我是第一次吃,原以为有多好吃呢,没想到这么难吃。” “……”一旁的驿长尴尬得要死。 第200章 春风无辜步步糊涂 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到的时候,陈梓希是等在酒楼门口的。想来也是,陈梓希走慢一点的话,总不能让宋怀毓他们等她,走快一点了但是少夷又没说定的是哪个雅间。 等在门口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宋怀毓看了陈梓希两眼,“妹妹怎么不戴着我送你的那些首饰呢?”少夷挑的她都过目过的,所以知道少夷给陈梓希送去了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宋怀毓又看了看陈梓希身上的衣裙,宋怀毓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模样,“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妹妹不会怪我吧?” 陈梓希倒是一点尴尬得意思都没有,“不会不会,姐姐送我的都太贵重了,原本想要送回给姐姐的。可既然你我已经姐妹相称,我便不客气了。” “你要是送回来,我才要生气呢。”宋怀毓说这种客套话早就熟练习惯了,“进去吧,想必妹妹在外面站着腿也该累了。” 陈梓希怎么会不知道宋怀毓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说话?如若真的拿她当妹妹了,真的接受她了,却连宋怀毓身边的那几个人都没有给她介绍。其实严格来说,宋怀毓还是把她当成外人的。 少夷给定的雅间是在二楼,菜也已经点好了,他们刚落座喝了杯茶得功夫,酒楼里的堂倌就已经在端菜上来了。 看着这酒楼里的饭菜,再想想驿站里的饭食,崔弗是真的觉得眼下真是美好,“我们还要在驿站待多久啊?你们不知道,我住的那间房间,居然有好几只老鼠!” 谢瑜挑了挑眉,“你一个大男人,不会是怕那几只小小的老鼠吧?” “怕?我怎么会怕?我在深山老林都不怕碰到野兽,区区几只老鼠有什么大不了的?”崔弗没好气的夹了一块儿肉放进嘴里,“你是没看到,它们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载我面前吱吱吱的叫!” “来,七七,先喝碗汤。”谢瑜是亲自给宋怀毓盛的汤,随后不屑的朝着崔弗道,“说起来你就是怕,若是我,早就把它们捏死了。” 崔弗翻了翻眼皮,你会武功我又不会,“那老鼠可灵敏了,抓都抓不住。” “那是你没用。” 陈梓希轻声的笑了笑,倒是把崔弗的目光给招惹了去,“你也认为我没用,笑话我?” 陈梓希连忙道,“公子误会啦,我没有笑话公子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公子同郡马殿下的关系这么好。” 崔弗从一开始也能看出来陈梓希对谢瑜的心思,这回他倒是聪明了一回,“若是说起关系最好的,这里还是郡主殿下同他最好。” 可不是嘛,同床共枕,坦诚相待,有谁能比宋怀毓同谢瑜的关系更好? 陈梓希听到这句话只是笑了笑,心里却不好受,若是说崔弗不是故意说这句话的,说什么她都不相信。 宋怀毓只是懒懒的看了他们一眼,“不是说驿站里的饭食不好吃吗?眼下这好吃的就摆在面前,吃的还不能堵住你的嘴了?” “……”崔弗想说,难道他说的不对吗?而且这个什么陈梓希可是想要和你抢夫君的诶,你就这样单纯的被骗了?还姐妹相称? “七七,我看这个不错。”谢瑜又夹了菜到宋怀毓的碗里,“少夷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些菜都挺好吃的,七七多吃些。”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这也不是说多吃就能多吃的,虽说我的胃口大是大了些。” “反正你也吃不胖。” 侍墨却十分郁闷的道,“公子,你的眼里就只有少夫人了吗?这酒楼不只是少夷一个人挑的啊,还有我呢,还有我在一旁出主意呢。” 幼辛撇了撇嘴,“姑爷夸少夷姐姐怎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呀,都是少夷姐姐在出力,你除了动一下嘴皮子跟着少夷姐姐走,你还干了什么呀?” 侍墨委屈巴巴的看向谢瑜,“公子……” 谢瑜无视了侍墨,继续给宋怀毓夹菜,“七七,听说元卉城里有一片花海,到了晚上的时候特别好看,今晚我们去看看吧?” “这么热的天那些花竟然没有焉坏?” 这个问话陈梓希倒是接上来了,“不会呢,有官府的人特意去打理的,所以元卉城里的水量用的特别多。而且那一片花海,也是元卉城里的官员各自出了私钱一起弄的,为的就是让元卉城里好看些。” 但是却没有想到今年的天气这样的热,于是便只能让官府里的一些人来照顾那些花,时时刻刻都浇着水。 “那便去看看吧。”宋怀毓随意的道。 崔弗却不同意了,“你们俩去玩儿,怎么能不带上我们啊?”崔弗说出口以后才想到这里还有一个陈梓希,但是收回来却来不及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吧,到时候你们俩玩儿,我们到别处去。” “好啊。” 邬玉年至始至终都冷着脸,安安静静的吃饭,他们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似乎都与他无关。听到这里的时候,邬玉年把碗筷一放,“我有事,先走了。” 也不等大家的反应,率先就打开门出去了,留下众人懵的懵,凌乱的凌乱。 宋怀毓看了眼陈梓希,特意解释道,“方才出去的那位冷面公子,是谢瑜的师兄弟,两人兄弟情极深。妹妹,莫要见怪,他那人就是这样,冷言冷语惯了,并不怎么同除了谢瑜之外的人沟通。” 陈梓希摇了摇头,“既然是郡马殿下的师兄弟,我怎么敢见怪?只是,他走的匆忙,也没见他吃多少,他真的吃饱了吗?” “无事,他兜里有银钱,他饿了他自己会去吃。” 谢瑜一直注意着陈梓希的神情,陈梓希的神情很正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他偏过头来同宋怀毓对视了一眼,“七七,我忘了同你说,阿年身上的银钱都被我拿走了。” “哦,那真惨。”宋怀毓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吃过了饭,又歇息了一会儿,才前往那片花海。 那片花海倒是被建设得十分好看,现下天色将暗,花海中放着的灯都在发着光亮,倒也是璀璨夺目。 “这元卉城的官员倒是有想法。” 的确有想法,花海中放着的灯都极其讲究,映照出来的光是花的颜色,倒更像是花在发光,照亮了半边天。 第201章 清若山河美如秋水 崔弗一来到就管不上别人了,自己开开心心的去玩儿了,反正他认得路。陈梓希也不好赖在宋怀毓和谢瑜的身边,就带着女侍往另一边去了,但是没有走远,依旧是在可以看到谢瑜的范围内。 这花海旁也有很多摆摊卖东西的,还有在画画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倒是热闹得很。 “公子,姑娘。”有个拿着毛笔的男子喊住了他们两人。 宋怀毓和谢瑜双双回头,谢瑜率先问,“有什么事情吗?” 男子指了指那边儿自己的画架,“小生是个小画家,喜爱画画。方才我见二位极为般配,清若山河美如秋水,所以斗胆来问一问,二位可是一对?可愿意让小生为二位画一幅画像?” 谢瑜挑了挑眉,看向宋怀毓,“七七,你觉得如何?” 但是宋怀毓却是顺着男子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儿确实放着画架,旁边应该是怕光太暗画不好,还放着好几盏灯。 听到谢瑜的问话的时候,宋怀毓没有回答。 男子有些着急,唯恐宋怀毓和谢瑜不答应,“二位放心,小生的画功虽说及不上那些大师,但是我也有信心可以画好。二位给小生一个机会吧。” 男子看他们的穿着也知道他们两不是一般人,刚开始这么问的时候,还怕他们觉得自己被冒犯到,然后生气啊一走了之什么的,但是看谢瑜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宋怀毓笑了笑,“好啊。那你可要画好了,画不好画不像,我可是会报官的。” 男子这才放下心来,也知道宋怀毓是开玩笑的,就这么一件事,报官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顶多就是争执一番罢了。 说起来,这还是谢瑜第一次同宋怀毓入同一幅画里,谢瑜心里其实是开心和期待的。这一幅画的意义可是非凡的。 男子特意去搬了一张凳子过来,摆在画架前。男子挑的这个位置也是极好,就在花海里面,凳子背后入目的都是开的绚烂的花。 “二位就随意摆一个姿势。” 谢瑜是主动让出了凳子,让宋怀毓坐着。但是两人显得都挺中规中矩的,倒是让男子觉得缺了什么味道儿。 “二位能否亲近一些?这样未免太过疏远了。” 谢瑜低头,宋怀毓抬头,两人的目光都撞在了一起。谢瑜似乎得到了允许,朝着宋怀毓伸出了手。 最后,是谢瑜抱着宋怀毓坐在凳子上,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 但是现实却是,宋怀毓的眼神却是淡淡的,还小声道,“就暂且忍你这一次。” 谢瑜的唇角扯了扯,“七七,相信我,不会只有这一次的。等我们回了京华,我一定要召集天下最好的画师,为我们画一幅又一幅的画。” “等我们晚年再看,你我当年至此也是般配如同璧人。” 宋怀毓的眼眸微微垂下,“你我,会有晚年吗?” “会有。”谢瑜深呼吸了一口气,“七七,你的骨头真尖,扎得我腿疼。” 远处一直看着他们的陈梓希,神情淡淡,又落寞至极。女侍哪儿能不知道陈梓希的心思?可是她并不认为陈梓希能斗得过宋怀毓。 之前谢瑜同阿弥姑娘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阿弥姑娘甚至哭求着要随谢瑜走,可是谢瑜同意了吗?还不是拒绝了阿弥姑娘,还说不会辜负宋怀毓。 这件事何止是京华?别处都传遍了,都说谢瑜真的浪子回头,对宋怀毓极尽喜爱。 “姑娘,郡主殿下同郡马殿下真的好般配啊。” 陈梓希回过头来看了女侍一眼,“的确般配。”至于能般配多久,陈梓希却不知道了。 那个男子的画功确实不错,画得惟妙惟肖,将谢瑜和宋怀毓的气质都画了出来。画像上的两人情意绵绵的对视,仿佛是甜蜜的新婚燕尔。 也的确是新婚燕尔。 “多谢。” 男子连忙摆手,“该是我多谢二位才对,若不是遇到了二位,我恐怕也没有这突发的灵感。实不相瞒,我已经许久没有画出这样好的画了。” 又是客套了一番,然后宋怀毓和谢瑜就离开了,往旁边走。 旁边还有卖糖葫芦的,但是因为天气的关系,糖葫芦上的糖衣都有些融化了,但是爱吃的人还是会买。 “二位要买一些花灯吗?”宋怀毓和谢瑜刚经过一个卖花灯的摊子,摊子的老板也是一眼看出他们两身上有钱,就赶紧出来道,“二位,买盏花灯吧。提着花灯在花海中行走,真的是极有画意的。” 宋怀毓回头看了看花海,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了,不少人都提着花灯在花海中玩儿。但是毕竟不是花灯会,宋怀毓也就没有想要买一盏的意思,她也不太喜欢玩儿。 谢瑜却拉着宋怀毓在摊子前看了看,然后指着其中一盏梨花状的花灯道,“就这盏吧,多少银钱?” 这盏梨花灯是唯一的花状的灯,原本谢瑜还想看看有没有辛夷花形状的,可惜没有,只有一盏梨花形状的。 宋怀毓却指了指挂在最上头的五彩琉璃花灯,“我要那一盏。” 摊子的老板却不肯卖,“姑娘,这可是我家的招牌,是不卖的。你再看看别的吧,这一盏真的不卖。” “既然是招牌,为何不卖?不过是一盏五彩琉璃花灯,再做一盏便是。” 摊子老板勉强的笑了笑,“不瞒姑娘,这是我的爹爹在世的时候做的,我至今都没有追上这个手艺,没法儿做出来这么一盏五彩琉璃花灯。” 宋怀毓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原来你是靠着自家父亲在这卖花灯的呐?” 谢瑜无奈又宠溺的摸了摸宋怀毓的头发,“老板莫要在意,七七是同你开玩笑,我们就要那一盏梨花灯。” “好嘞。” 谢瑜是为宋怀毓提着花灯的,画像也是他拿在手里,宋怀毓倒是两手空空。 此时元卉城里一片灯火通明,花灯异样的光在他们的脸上轮奂,宋怀毓偏过头去看谢瑜,恰巧谢瑜也是偏过头来看她,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着。 还是那样的灼灼光华啊。 陈梓希跟了他们一路了,一直保持在他们发现不了她的距离。在那么一瞬间,陈梓希真的憎恶起宋怀毓来。 本该陪在谢瑜身边,观看花海,画画像,买花灯的人,是她才对,不是宋怀毓,不是什么阿弥,也不是别的什么女子。 第202章 万籁生山一星在水 宋怀毓和谢瑜也没有在元卉城里待多久,第二天就整装待发,打算继续前行了。已经走到这里,再不过半个月,就能到禾泉。 宋怀毓是特意把陈梓希放在自己的这辆车架上,和谢瑜三个人一起。但是谢瑜面对这副场面,无可奈何极了。 陈梓希时不时会偷偷瞄一眼谢瑜,可是谢瑜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一次,除了看宋怀毓,看车架外的光景,就是闭目假寐。 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的宋怀毓懒懒的靠在车壁上,翻阅着书卷。当然,宋怀毓看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书,是春宫册,要是谢瑜和陈梓希凑过来的话一眼就看到了。 也是因此,觉得自己该缓和一下气氛的陈梓希找话题找着找着就觉得,聊宋怀毓手上的书卷好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姐姐似乎很喜欢看书。”陈梓希是看见了宋怀毓手里的书的书封上的名字的,“原来姐姐也喜欢看一些历史书籍,想必姐姐对历史有一定的研究见解的吧?” 宋怀毓合上书,手指指尖在书名的地方敲了敲。说实话,陈梓希要是不这么说,宋怀毓都要忘了自己给这本春宫册伪装的名字是什么了。 “不过是闲暇无事看看罢了,没有什么见解。不过,说到这么一个也字儿,你竟然喜欢看史书?史书几乎全都生涩难啃,一般小姑娘都不愿意看史书的。” 陈梓希哪里喜欢看史书了?不过就是为了跟宋怀毓套近乎而已。反正宋怀毓手中拿着的那本书,她也不是没有看过,要是宋怀毓同她讨论起来,她也能应付。 谁知道宋怀毓不喜欢只是单纯无聊的看看? 陈梓希将自己的尴尬掩饰了一下,“家中最多的都是史书,所以我平常接触最多的也是史书。原先我也嫌生涩难啃,并不大愿意看,后来被爹爹按着看,也就看下去了。” “爹爹说,女儿家的总该要看一些书,充实自己。只要看多了,有一股子书卷气在身上,也能有着一股子气韵。” 宋怀毓没有回答陈梓希的话,而是掀开了车帘,“侍墨,待会儿你去城镇里采买一些粮食,这一路上车架便不要停了,你同车夫轮流赶车,顺便去告诉少夷他们一声。” 少夷和幼辛都会赶车,她们同车夫轮流赶车也是没有问题的。 侍墨有些不解,“少夫人,难道有什么急事吗?” “为了让陈姑娘早些到禾泉,还是快些吧。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是。” “姐姐……”陈梓希心里是不大愿意那么快到禾泉的,若是快点到禾泉,她可以同谢瑜相处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少,“姐姐,如此太劳烦大家了,要连累大家一起疲于奔波,我实在……心中惭愧。” “既然你我已经是姐妹,那我为妹妹做这些,有哪里不妥呢?”宋怀毓只是懒懒的抬眼看了陈梓希一眼,“他们有吃有喝,赶车是轮替的,也不会太累,他们不会说什么的。早些到禾泉,我们都能安心。” 宋怀毓句句也是在理,这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人的地位是比她高的,自然她说什么都可以,没人敢违抗。 至于宋怀毓最后这一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又不得而知了。为什么到了禾泉才能安心? 陈梓希笑了笑,“那便多谢姐姐了,姐姐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可千万别同我客气,希儿就算竭尽全力也会帮姐姐办到的。” “放心吧,会用得着的。” 一直没有出声的谢瑜却突然道,“陈姑娘是认为七七有什么事情是我这个做夫君的办不到,需要你来帮忙的?” 陈梓希是没有想到谢瑜会突然发难,脸色白了一分,然后声音带了一点委屈,“郡马殿下,希儿没有这样说。希儿只是希望,姐姐能有用得着希儿的地方,也算不愧对姐姐于我的一片恩情。” 谢瑜眯起眼睛,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宋怀毓却阻拦了他,“好了,希儿也是一片好心,你何必为难她?” “七七。”谢瑜边撒娇边委屈的抱住了宋怀毓的胳膊,“你是不是有了妹妹就忘了夫君了?这可不行。” “你叫谢瑜,谢家的二公子,我宋七的夫君,如今禾泉的长史大人。”宋怀毓轻轻缓缓的吐出这么一句话,表示我没有忘记你。 眼前的这对夫妇旁若无人的秀着恩爱,在陈梓希的眼里却是怎么样都讽刺至极。她等了这么久,喜欢了这么久的男子,竟然就这样被她人轻而易举的抢了去。 陈梓希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但脸上还是微微的笑着,一点嫉妒之意都没有表现出来。那一副表情,似乎就是见到他们如此恩爱她很开心的模样。 侍墨也已经把吃食都采买回来了,除了买了路上预留要吃的,还有晚膳侍墨也买了打包回来了。 估计是怕烤鸡吃腻了,侍墨这回买了各式各样的鱼。宋怀毓看着面前满桌的鱼,当下心里就很无语。 是不是在侍墨的眼里,除了鸡肉就是鱼肉?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着什么样的仆从,宋怀毓偏过头来看谢瑜,“你很喜欢吃鱼?” 一直没抬头看他们,正在摆好菜的陈梓希知道宋怀毓不是在问自己,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道,“啊,是呀,我最喜欢吃酸菜鱼了。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宋怀毓看向陈梓希,陈梓希的模样显然是没有想到宋怀毓问的是谢瑜而不是她自己。宋怀毓和谢瑜对视了一眼,双双沉默。 一直没有得到回答的陈梓希抬头,却看见宋怀毓和谢瑜都静静的看着自己,陈梓希心中一跳,面上还是十分疑惑的道,“姐姐,郡马殿下,怎么了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宋怀毓把一盘酸菜鱼往陈梓希面前推了推,“既然喜欢吃,那就多吃些。我不怎么吃鱼,也不知道侍墨怎么回事儿,全买了鱼。以免浪费,妹妹就多吃些吧。” 谢瑜也算不上有多喜欢鱼,只是在吃食上面,比宋怀毓略微挑剔一点而已。 因为车架上都在吃东西,所以赶车的车夫也特意把速度放慢了一些。等侍墨他们也吃饱了,也让车夫进车架里歇息一会儿吃东西,侍墨他们去赶车。 第203章 无人桥一步一拜倒 这几天来倒是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都平平无奇。陈梓希虽然有时候会找话题,说的话会像是要刺一刺宋怀毓,但是最后刺到的却是谢瑜。 对于谢瑜来说,他并不认为陈梓希真的就如同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单纯。他不怕陈梓希目的不纯,只是唯恐伤了宋怀毓而已。 所以谢瑜一直都在观察陈梓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不知道陈梓希真的是有心还是无心,哪怕他抓到了一点点破绽,但也只是止步于此,并没有进一步的发现。 难道真的就如同宋怀毓所说的那样,陈梓希真的只是冲着他来的?就为了成为他的女人儿? 谢瑜是从始至终都不相信,陈梓希真的是去禾泉省亲。但是宋怀毓要加快前往禾泉的速度的时候,谢瑜一个字都没有反对,他也是想要快点到禾泉,尽快把陈梓希弄走。 说实话,谢瑜看到陈梓希就觉得心里有点烦,直到现在,是越来越烦。想要直接解决陈梓希吧,宋怀毓又不让,真是愁死人了。 突然,谢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把宋怀毓的身子给按了下去,用自己的怀抱抱住。破空声就这样响起,“叮——”的一声,一支箭羽被钉在了车壁上。 陈梓希没有宋怀毓和谢瑜的反应那么快,当下脸色就白了起来。 谢瑜习惯性的眯着眼,来者不善。他放开了宋怀毓,“七七,你在车架里面待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我会护你周全。” 但是眼下的情况下,谢瑜也不是很愿意在陈梓希面前暴露自己其实是会武功的事实,却没法儿去思考要如何做了。 而侍墨,少夷和幼辛也出来了,他们也拿着自己手中的武器护在两辆车架面前。见谢瑜出来,侍墨就禀报道,“公子,我们怕是中了埋伏。” 车架上的车夫双双被射中心脏殒命,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而谢瑜只是看过去一眼的功夫,就有不少黑衣人跳了出来,手持刀剑朝着他们而来。但是他们的目标也分外明显,都是冲着宋怀毓所在的车架而来的,无视了其他人。 但是,同时在暗处也有不少人在放冷箭,箭羽纷纷都被钉在了车壁上,有些透过车帘被射进了车架里,若不是宋怀毓反应快避开了,恐怕就要被射中了。 陈梓希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害怕的往旁边缩了缩,“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儿,别怕。”宋怀毓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把这儿当回事儿,她也丝毫不担心外面的情况。 陈梓希心里却不放心得很,她唯恐谢瑜出了什么意外。迟疑了许久,陈梓希才掀开了一点车帘,入目的却是刀剑相向鲜血喷涌的场面,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陈梓希在人群中搜索着谢瑜的所在,好不容易看到谢瑜安全的在另一边儿,刚想松口气,却看见一支箭羽朝着谢瑜破空而来。 “郡马殿下!小心!” 而与此同时,在暗处的人也找到了机会,朝着车架射出了箭羽。 宋怀毓心里暗骂陈梓希蠢,这不是明晃晃的给人当靶子吗?宋怀毓眼疾手快的把陈梓希给拉了过来,一脚踢起桌子挡住了箭羽。 但是眼下车架里也不能再待了,宋怀毓只好拉着陈梓希出了车架。少夷他们看到宋怀毓出来了,就赶紧往她这里靠。 “姑娘,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少夷一剑刺死了宋怀毓身后的一个刺客,“他们的人多,不出意外的话,是想和我们打车轮战,这样下去,哪怕我们没有被他们杀死,也会被累死。” 少夷在说话的空隙也把宋怀毓保护得好好的。 崔弗那一边相对安全一点,因为这群人明显是冲着宋怀毓来的。看到宋怀毓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在集火攻击宋怀毓。 少夷和谢瑜对视,然后道,“侍墨,你同幼辛掩护姑娘和姑爷他们撤退,我留下来断后!” 侍墨不同意,“你一个人怎么能行?我留下来陪你一起断后!” 再这样哔哔赖赖下去还想不想活了?谢瑜也算是服气,直接躲过攻击跑过来拉着宋怀毓就跑。 少夷的眼神也是凌厉了不少,“我让你们走!你们听不到吗?” 侍墨犹豫了一瞬间,还是选择走了。 少夷一个人其实拦不住多少人,但是能拦住一些就是一些。所有人,谁都可以死,谁都可以出事情,唯独宋怀毓不可以。至少在救出大殿下之前,宋怀毓什么事情都不可以有。 一个明显是刺客头头的黑衣人走了出来,不慌不忙十分悠闲的拍了拍手掌,他看着宋怀毓和谢瑜一行人离开的方向,似乎心情也十分的好。 少夷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的眼熟,可是任由她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个人是谁,在记忆中也找不到一个人同面前的这个人吻合。 而这个黑衣人,明显就是同岁时有所交易的那一个。他看了看少夷,“若是你想救你的主子,最好眼下什么也别做。” 而就在这一刻,少夷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这里的人。他口中所说的主子,也不是宋怀毓,而是另有其人。 少夷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我的目的,同你的一样,我也想救你相救的那个人。但我同你不一样,我想救的不只有那一个人,还有许多许多的人。”黑衣人做了个手势,那些刺客都不断地朝着宋怀毓那边儿追去。 少夷没有动,黑衣人说的话让她心动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你相信,或者不相信,我想做的事情你都阻止不了。”黑衣人玩味儿的看着少夷,“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风中有座无人的桥,仅供灵魂一步一拜倒。” 若说少夷之前还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却是半分怀疑也没有了。 “你……是不是殿下……” 这句话,大殿下当年同她说过,也仅仅是同她说过。而今,在另一个哪里都不像是大殿下的人口中说出这句话,少夷没有办法不把他同大殿下联系起来。 她的大殿下。 黑衣人没有回答少夷,转身慢悠悠的离开了。 第204章 青衫百步人声已尽 少夷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对宋怀毓做什么,但是既然他同她有着一样的目的,少夷也就没了去阻拦刺客救下宋怀毓的心思。 更何况,宋怀毓身边还有谢瑜和邬玉年,那些刺客无论如何都不是谢瑜和邬玉年的对手。 但是这回,少夷却是猜错了。纵使那些刺客不是谢瑜和邬玉年的对手,但是别忘了他们的头头可是那个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既然知道一些事情,又怎么可能会让谢瑜和邬玉年破坏自己的计划? 所以当宋怀毓他们逃出一段距离之后,谢瑜就发觉哪里不对劲儿起来了。他觉得自己的神思开始涣散,纵使他再怎么凝神聚力,竟然都没有丝毫作用。 而邬玉年的情况也同他一样,谢瑜眯着眼觉得这种情况既蹊跷又诡异,“怎么会这样?” 邬玉年摇了摇头,而就在这一瞬间,他们身边的众人都纷纷倒地,除了宋怀毓,竟然没有一个还是站着的。 “我们中计了。”宋怀毓也看明白了,顿时神色就是一变。 显然谢瑜也明白过来了,除了侍墨买回来的那些鱼,还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侍墨再怎么不懂事儿,也不可能全买的鱼。 只是当时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其中被人下了药,也没有去问侍墨个中缘由和细节,倒是把自己给害了。 这是不止一次,谢瑜没有考虑周全。 “该死。”谢瑜咬了咬牙,而身后那些刺客追过来的动静他也听到了。 而眼下只有宋怀毓是完全无损的状态,也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宋怀毓没吃多少,但是她也的的确确吃了鱼的,但是对她来说却是丝毫影响都没有。 但是哪怕如此,宋怀毓也不是那群刺客的对手。 现下他们就是被迫进了绝境,若是逃,也逃不远,哪怕宋怀毓一个人逃了出去,剩下来的这些人,也是凶多吉少。 可是若是宋怀毓不走,要同刺客决一死战,按照他们眼下的状态,大部分可能也是所有人都交代在这里。 退不了,进不得。 宋怀毓的睫毛颤了颤,她握紧了玉涧,“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引开他们,你们尽可能快些的撤离这里。” “不可以!”谢瑜的神思已经涣散得很厉害了,听宋怀毓说的话他也听得有些模糊了,“要走一起走,你若没了,我也绝不苟活。” “我不会死,相信我。”宋怀毓在谢瑜的面前蹲了下来,然后吻了吻谢瑜的唇,“他们的目标是我,却不想我死,所以没有下死手,否则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的逃出来。我会活着回来,在禾泉等我。” 宋怀毓说完就干脆利落的起身,准备去引开刺客。谢瑜想要抓住宋怀毓,可是手抬起来,却刚好和宋怀毓错过,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怀毓离开。 在那么一瞬间,谢瑜希望宋怀毓是没有心的,希望宋怀毓对一切都冷心冷情,那就不会为了保全他们,只身犯险。 宋怀毓在刺客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跑了。她的神情虽然是淡淡的,但是内心却有些慌乱,唯恐一个把握不好,就全盘皆输。 幸好的是,刺客挑的位置也算是绝佳,周围也有一些山林,所以想要追上宋怀毓也不算太容易。 宋怀毓也是借助地形,勉强让刺客没有抓到自己。但是显然刺客是急了,开始使用暗器,想让宋怀毓停下脚步。 宋怀毓使用玉涧挡掉了不少暗器,但是还是难免让一个暗器扎进了自己的小腿里,宋怀毓除了前几次心脏的问题,就没受到过这么重的伤。 这暗器上分明是抹了毒的,说什么刺客不想她死的话,宋怀毓也是有几分怀疑的。哪怕刺客不会让她死,可是未必不会让她残。 而就在小腿被暗器击中的下一刻,手臂上也被击中了一个暗器。宋怀毓咬了咬牙,捂着伤口忍着痛还是继续往前跑。 此刻她心中只想谢瑜他们千万要安全一些。 宋怀毓的体力已经开始不支了,全身都狼狈不堪。她选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其实在这一刻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再跑也跑不了多远。 刺客可以跟着宋怀毓的血迹一路追过来,而且刺客对于血液的味道儿都是十分敏锐的。这是宋怀毓眼前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哪怕躲起来了,可是刺客绝大可能会因为她的伤口找到她。 宋怀毓的心中百转千回,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刺客还在追。宋怀毓咬着牙把暗器都拔了出来,边跑边从自己的袖子上撕下来两条布条。 回头看着地上的血液,宋怀毓觉得可以了,这才又往另一边跑。宋怀毓心里也知道,她跑不了多久,刺客如今没有追上她,完全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其的不好找人。 而宋怀毓也是借助地理位置,跑出去一段距离后用布条把自己的伤口给包扎住,以免伤口的血再流出来。 因为时间关系,宋怀毓只能粗粗的包扎,也是幸好她的手指比较灵活,很快就包扎好,然后看了看地形,往更偏僻艰险的地方跑。 跑到现在,宋怀毓的体力其实已经快撑不住了,加上暗器上的毒已经进入到了血液里。不过也幸好毒是慢性的,没有立即要了宋怀毓的性命。 宋怀毓的唇已经发白到可怕,额头全是冷汗。她不仅要提防刺客,还要提防随时可能遇到一些攻击力极强的野兽。 不过幸好,宋怀毓找到了一个山洞,而山洞外全都是气味儿极大的野草,完全可以掩盖她身上的血的味道儿。 这个山洞也像是搁置了很多年,洞口的草木全都长得很高了,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洞口。 若不是宋怀毓不小心摔了一跤,玉涧正好摔了进去,宋怀毓也发现不了。 天无绝人之路。 宋怀毓赶紧进去躲好,也把洞口自己走过的痕迹都给处理好了。 在确定刺客真的没有注意到这里真的有个洞口,全都离开了之后,宋怀毓才松了口气。期间在刺客追到这里的时候,宋怀毓的心都悬在了喉咙。 而宋怀毓也撑不住,直接昏迷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刺客也没有抓到宋怀毓。黑衣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吩咐了一句,“把那片山林都围起来,给我一寸一寸的搜。” 第205章 江阔云低断雁听风 宋怀毓并不好受,昏迷之中硬生生被痛醒了。偏偏她不会清理毒素,也不认识草药,宋怀毓没有哪一刻觉得,之前不认一些草药真的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但是宋怀毓从山洞出来以后,却发现那些刺客正在到处搜寻自己。看样子,那些刺客的搜寻十分的紧密,势要找出她来。 宋怀毓一路跌跌撞撞东躲西藏,最终却逃到了一个山崖上。 宋怀毓能够清晰的听到山崖下的湍湍水声,也就是听到的那一瞬间,宋怀毓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不跳,她已经穷途末路,只能被抓住,等待她的会是未知的危险。可若是跳了,就有一线生机。如今这片山林都在刺客的包围之内,唯有这个山崖是唯一的生路。 宋怀毓不知道那些刺客是谁的人,又是怀着怎么样的目的,但是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必然不会是善茬。 而她这一跳,生死有命。 崔弗侍墨和陈梓希是率先醒过来的,谢瑜和其余几人还要迟了几天才醒过来。而就在谢瑜醒过来的时候,少夷才一身血迹狼狈不堪的姗姗来迟。 “七七呢?”谢瑜一睁眼就在到处找宋怀毓,猛然反应过来宋怀毓真的孤身犯险,如今生死不知,“去,都去找七七!” 他相信宋怀毓不会死,她答应过他会活着回来。 可是谢瑜除了在山林中发现了血迹,还有被宋怀毓拔出来丢掉的两个暗器,一无所获,都没有宋怀毓的踪影。 此时的刺客也早已撤离了山林,显然也是搜寻宋怀毓无果才离开的。 谢瑜最终一路寻到了宋怀毓跳下去的那个山崖,在山崖上发现了宋怀毓掉落的一支簪子,谢瑜几乎龇牙欲裂。 陈梓希一脸担忧,却又试图安慰谢瑜,“瑜哥哥,姐姐她……一定会没事儿的,你别太过伤心了,注意身体。” 这陈梓希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谢瑜听到她的声音,就转头狠厉的盯着她,“你有什么脸说出这句话?若非七七是为了你,怎么可能会中埋伏?” 谢瑜一把掐住陈梓希的脖子,他此刻是恨不得掐死陈梓希,“若非你死皮赖脸的,七七怎么可能会随了你的愿?若是七七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为她偿命!” 说完之后谢瑜就一把把陈梓希给丢开了,毫不留情的离开。 陈梓希此时才能得到缓气儿的机会,她看着谢瑜离开的背影,眼眶里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这就是她喜欢并且念了那么多年的少年郎,他的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另一个女子,为了另一个女子悲痛和欢喜。 谢瑜亲自到了山崖下的河流的上中下流都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宋怀毓的踪影。若不是邬玉年拦着,他恐怕就要潜进河底不找到宋怀毓绝不出来。 最后还是邬玉年劝住了谢瑜,谢瑜到了附近官府,说自己在那条河流里遗落了东西,让官府帮忙打捞。看在谢瑜的面子上,官府都会配合一二。 侍墨也自知是自己办事不周在先,等谢瑜冷静了一些就立马同谢瑜请罪,“公子,是属下办事不周,请公子赐罚!” 谢瑜的神情自从从河流回来以后一直都很平淡,平淡的都有些过了头。谢瑜只是微微抬眼,没有丝毫感情温度的看着侍墨,“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侍墨全都买的鱼。侍墨即使再不懂事儿,也不可能在没有得到吩咐的情况下,全都买的鱼。 侍墨仔细的想了想,“公子……我想不起来那天都发生了什么。我依稀记得我见到了一个男子,他让我买鱼……其后的事情,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谢瑜的手指微动,“那个男子是谁?长什么模样?” 可是任凭侍墨再怎么去想,都想不起来了。 这在谢瑜的意料之中,既然刺客有能力让他和邬玉年都双双神思涣散,提不起力气,陷入昏迷,那就说明刺杀他们的主使十分有手段。 而且,还可能会仙杀术。 他们中的药,也绝不是一般的药。 谢瑜现在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说明那种药只会短时间让人神思涣散陷入昏迷。 官府在那条河流里整整打捞了五天五夜,也只打捞起一枚玉佩送到了谢瑜的面前。而这一枚玉佩,是宋怀毓身份的象征。 谢瑜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心中一紧,如今宋怀毓的踪影成迷,若是死里逃生还好,若是被刺客抓了去,才是应该担心的。 随后,谢瑜唤来了少夷和幼辛,“如今七七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为今之计,唯有让陈梓希假扮七七,吸引众人注意,助七七回来。” 不管宋怀毓有没有落在刺客手里,按照崔弗醒来后所发现的一切,说明宋怀毓并没有在刺客手里。那么,宋怀毓此时是安全的。 只要陈梓希假扮宋怀毓,把刺客的注意吸引过来,宋怀毓那边儿就多一分安全。 幼辛知道眼下情况严峻,在宋怀毓不在的时候,听谢瑜的铁定没有错。但是她不太喜欢陈梓希。 而陈梓希听说谢瑜让自己假扮宋怀毓的时候,既开心又难过。开心自己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只要宋怀毓一天不回来,她就能在他身边有一天的时间。 可是也很难过啊,只能借助宋怀毓的身份,才有这么一个机会。 吩咐好这些,谢瑜就决定继续前往禾泉。宋怀毓已经不在这里了,兴许是被别人救了。哪怕宋怀毓还在这里,他也不能停。 但是谢瑜会暗中吩咐下面的人去找宋怀毓,表面上他会维持好宋怀毓还在自己身边的假象。 车架在道路上轱辘辘的行走着,车架还是以前的那两辆,而如今车架里却少了一个宋怀毓。 谢瑜靠在车壁上无意识的摩挲着玉佩,兴许是因为玉佩磕到了石头上,所以玉佩上缺失了一个小角,摸起来很尖锐,十分的扎人。 而宋怀毓要比陈梓希要高大一些,所以宋怀毓的衣服穿在陈梓希的身上并不合身,显得大了一些。 不过也正好,谢瑜只管对外说宋怀毓在路上得了重病,眼下身体很是瘦弱。 再者说,那两个暗器上分明是有毒的,也可以瞒过刺客。 有毒的。 谢瑜眯了眯眼,总有一天,他会端了那刺客的老窝。 第206章 染遍山河涂满人间 明昭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殿门口,下一刻果然不出意外出现了李淑尤的身影。 明昭又淡淡的把目光给挪了回去,“你倒是好几天都没来了。” 李淑尤扬了扬眉,不置可否,“你很想我?” 明昭面无表情的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柄剑,剑刃锋利无比,明昭的脸对着剑身,剑身上映衬着她的半边脸。明昭看见自己的容颜憔悴眼神空洞,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光鲜亮丽。 也仅仅是看了那么几眼,明昭的手一松,剑就重新掉落在了她的脚边,声响清晰无比,“我以为你这次回来是来取走我的性命的,看来并不是。” 李淑尤把剑捡起来插回剑鞘,然后到一旁自顾自的倒茶,“比起死,生不如死来得还要更加令人痛苦。我不会让她死,也不会让你死。” “我同你交易的是她死,不是她生不如死!”明昭对于李淑尤的擅自更改很不满,“你这是违约。” 李淑尤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看表情她一点认为自己错了的意思都没有,“公主殿下,你如今只能依靠我,无论我想要做什么,你都拒绝不了。” “我还有母后。” “她帮不了你。”几乎是在明昭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李淑尤就接上了话,李淑尤看着明昭,明昭也在看着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你的父皇和母后已经离心,若有机会,你的母后一定会召集北漠勇士攻打洹朝。届时北漠兵临城下,你帮谁?而你的母后,也顾不上你。” “你的母后,是北漠曾经的小公主,如今的长公主,是北漠王庭敬重又偏宠的小妹。我的公主殿下,北漠和洹朝一旦开战,不管是你的父皇还是母后,你谁都依靠不了。” 自从明仪死了以后,明昭搬进新的遥昭宫就一直刻意去忽略外界的消息,什么也不想。而刻意忽略的其中一个,就是岁时和筠西的问题。 岁时和筠西曾经也是恩爱的夫妻,可是此后多年一直两不相见,与离心无异,明昭同岁华都十分清楚。 可是筠西一直以来都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也什么都不做,只是照常的生活着。所以明昭一直以为,筠西是没有要北漠和洹朝开战的心思的。 “不,你说谎。”明昭一口否定,“母后即使如今再怎么恨父皇,她也万万没有这么绝情。这天下,也有母后的心血和功劳。” 的确,要是没有筠西,岁时怎么可能坐得稳皇位?这天下江山最终都不知道会不会是岁时的。 李淑尤笑了笑,闲闲的喝了口茶,“你可以不信我。届时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等着看看便知道了。” 明昭却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李淑尤带偏了话题,“若你不能要那个人死,那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 “那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什么?” 李淑尤放下茶杯,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管是眼下还是以后,若是没有我,你就会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无人问津,直到老死。” “当然,你也不会自杀成功的。” 意思就是要她这样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像是金丝雀一样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里,直到变成枯骨。 明昭不知道李淑尤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口气,可是她知道,李淑尤敢这么说,那她一定会做到。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李淑尤偏偏挑中了她。 可是即使没有李淑尤,明昭也没有想过要从遥昭宫走出去。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好,她都不想再管。 只是,她心疼她的母后。 曾经在某个午夜时,明昭听到筠西同阿戚感叹了一声,“年少故有欢喜一人,遗憾颇多。” 这句话用在明昭的身上也合适。这世上许多欢喜,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是美好的结局,总是遗憾占据太多。 李淑尤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怎么离开的,又说了什么,明昭不知道,她就抱着自己躺在摇椅上,日复一日的回忆过往。 人未老心已老。 走出这半生,回头再看,明昭竟然也能笑出泪水来。 李淑尤这次反常的隔了好几天才进宫看明昭,阿戚自然是禀报给了筠西。但是因为听不到明昭和李淑尤的谈话,所以阿戚也不能断定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筠西听了也没有什么反应,仍然面色平淡的吃着饭菜。而她面前的饭菜,明显同明昭上次送给岁时的饭菜是出自一人之手,都是筠西所为。 没想到年少欢喜也能走到相看两厌,如今的岁时已经认不出来筠西的手艺,而上次若非明昭非要要一份筠西做的饭菜,明昭也没有机会拿去送给岁时。 那时候的明昭对岁时有所求,也没有同岁时说这是筠西亲手所做。 而曾经的筠西,只是一个被偏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连简单的炒个青菜都弄得一脸的灰。 谁能想到如今的筠西,不仅做菜和以前大相径庭,还色香味俱全? “殿下,常椿殿的惠贵人有身孕了。” 这句话却是让筠西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如此,阿戚便去送些礼品过去吧。这宫里又要多添一个子嗣,是好事儿。” “好。”阿戚连一点想劝的意思都没有,筠西现在的状态和模样也不是阿戚劝了就能劝回来的。 不过这惠贵人有了身孕也是没有想到的,毕竟一个月前惠贵人也就是被岁时翻了一次牌子,听说岁时后半夜就离开了,谁能想到她这就有身孕了? 阿戚离开前往常椿殿后,筠西依然面色平淡的吃着饭。但是筠西的心里却怎么都不舒服,她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 岁时喜欢上别的女子,筠西忍了,岁时和不喜欢的女子生了孩子,和喜欢相似那个女子的女子,她也忍了。这么多年,岁时无论做了什么又做了多少背弃她的事情,她都忍了,避居博裕宫。 可是筠西忍耐了这么多年,退了这么多步的结果,只是换来岁时的得寸进尺而已。哪怕岁时嘴里说的再动听,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筠西将筷子放在桌上,“来人,本宫想起一套点翠十分合适惠贵人,给她送去。” 第207章 温山软水不及半分 谢瑜很快就到了禾泉,崔弗也同他们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即使不是禾泉的官员,看在谢瑜是谢家嫡次子的份儿上,也会来迎接一二。 但是谢瑜完全同他们避开了,直接去了长史府。对外声称宋怀毓在路上染上重病,作为夫君的他无心他事儿,一心只想照顾宋怀毓。 所以,谢瑜谁也不见,也闭门不出。 长史府里的仆从都是之前的长史那儿留下来的,他们在看到“宋怀毓”下了车架的时候,就觉得重病这个传言不虚。 少夷和幼辛一路都扶着“宋怀毓”,而“宋怀毓”自己走路也是弱柳扶风,仿佛风一吹就倒,身体因为重病折磨得消瘦,衣服穿在身上都大了许多。 仆从眼见的这一切,都和传言对上了号。 谢瑜一进长史府,就吩咐仆从只能在外院活动,没有吩咐不得进内院。 而谢瑜也是回了房间连门也没有出过。 一连数天,谢瑜没有去上任完成交接,更无心调查上任长史的死因,似乎真的沉浸在自己的妻子重病的悲痛之中。 但是也奇怪,长史府的仆从却鲜少看到谢瑜去找“宋怀毓”,甚至也没有怎么闻到药味儿,倒不是像重病,更像是夫妻离心而掩人耳目。 虽说如此,但是这件事也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 “公子,还是没有少夫人的消息。”谢瑜的房间里门窗紧闭,谢瑜也没有点灯,略显昏暗,幸好侍墨的夜视能力不错。 谢瑜是别的一点心思都没有,连点灯都嫌麻烦,反正灯亮了也看不到他的七七。谢瑜听到侍墨的话,只是抬了抬眼皮,只是在昏暗之中他仿佛一动未动,毫无反应。 “继续找。” 侍墨面上还有一些犹疑,“可是公子,这样找人儿无异于大海捞针,少夫人为了躲避刺客,也一定会隐藏身份。” 所以现在的难题不是继续不继续找的问题,而是宋怀毓刻意隐藏身份,那他们无论怎么找都会找不到。 谢瑜的手指无意识的又摸了摸宋怀毓的玉佩,“七七身上还带着玉涧,你就顺着玉涧的线索去寻。” 说实话,谢瑜也不敢肯定玉涧还在不在宋怀毓的身上。而让他担心的是,暗器上的毒,和宋怀毓的心悸。 谢瑜也查过了,暗器上的毒不算霸道,也是慢性毒,但是若是不及时治疗,毒素侵入肺腑,几乎没有医治之法儿。 虽然对于谢瑜来说,他还有一条退路,但是这一条退路却轻易动不得。 如今的谢瑜只担心宋怀毓身上的伤,和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第一次他不在她的身边儿,她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侍墨也明白谢瑜的这个意思是要他亲自去找了,侍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说到底造成如今这场局面,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侍墨并没有走多久,邬玉年就打开了谢瑜的房门进来了。邬玉年进来后站定,沉默了些许时间,然后把烛火都点亮了。 谢瑜正斜倚在窗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宋怀毓的玉佩,望着外面出神。他仿佛在想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谢瑜似乎没有察觉到邬玉年的靠近,也没有在乎烛火为什么会亮起来。他一动不动,就如同精致的雕塑。 邬玉年沉默良久才开口,“我可以寻到她。” 为什么可以寻到,谢瑜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谢瑜却没办法同意邬玉年的这个想法,“不可以再妄动了,如今这世间会仙杀术的人,已经不止我们了。阿年,你懂是什么意思吧?” “我懂。” 宋怀毓被一个会仙杀术的人盯上,说明宋怀毓身上有着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要么就是宋怀毓的身世同他渊源极深。 虽然宋怀毓和邬玉年的关系很浅很浅,但是当初天机老人说过的话谢瑜也没有忘记。不到非常时刻不可妄动仙杀术,否则,会招引杀身之祸。 谢瑜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杀身之祸,但是他们前几次都悄悄的使用过了,所以引来了这么一个有手段又会仙杀术的人,对宋怀毓不利。那下一次呢? 谢瑜也不知道天机老人在那里究竟是什么身份儿,但是他知道天机老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 原本宋怀毓的离开,邬玉年心里虽说有着舒服,但也并不痛快。宋怀毓是为了保全他们而孤身犯险,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其实邬玉年早就知道那些鱼里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有出声提醒,却没有想到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 哪怕是因为心中的那一点愧疚,邬玉年也不想放弃,“我可以设阵法,隔绝气息,以玉引魂。” “不可以。”谢瑜还是不答应,他明白这件事的风险有多大。 上一次在明泉镇的阵法,邬玉年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但是谢瑜知道他耗费了不少力气,加上前些时间又碰到那种事情,他不敢断定邬玉年再施行一次会不会出事情。 仙阵术就是这样,施行一次就要耗费许多力气,同仙杀术区别距离甚大。 邬玉年沉默了片刻,随后突然就朝着谢瑜出手了。谢瑜是万万没有想到邬玉年会对自己出手,所以一点防备都没有。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宋怀毓的玉佩已经被邬玉年拿在了手里。谢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神色平静,“阿年,还给我。” 邬玉年抓紧了玉佩,没有归还的意思,“此玉由宋怀毓自小佩戴,上面沾满了宋怀毓的气息,用以引魂再适合不过。” 引魂,就是要用玉佩去寻找宋怀毓魂魄所在,用来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施术者耗费大部分的心神。 “你同七七并非关系匪浅,你寻不到她的。” 是的,没错儿,其中最关键的一个点,还得是被施术者是施术者穷极所思之人。 邬玉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一顿,但是随后他的神情就如同之前一般无二,似乎对引魂这件事势在必行。 第208章 岚清若兮逸世凌虚 邬玉年最终什么都没说,拿着玉佩就离开了,只丢下一句,“就当我是在赎罪吧。” 这句话何其的熟悉?这是在某个月夜,在京华的时候,谢瑜同邬玉年说过的一句话。他想要赎罪,向宋怀毓赎罪。 可是邬玉年赎罪?赎什么罪? 谢瑜眼睁睁的看着邬玉年离开,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再阻止。他心里存在着一丝私心,希望邬玉年可以成功,可以找到宋怀毓。 因为长史府的仆从并不被允许进入内院,所以陈梓希这边儿倒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不必整天藏在房间里。 更何况因为谢瑜那几天是如同疯了一样,疯狂的赶路,车架被赶得极快,一丝一毫连照顾陈梓希的感受的想法都没有。 又快又颠簸,陈梓希当然很不好,现如今的脸色都还是白着的。 但是哪怕可以自由活动,陈梓希也没有觉得自己自由到哪里去,自己的女侍被打发走了,不被允许留在自己的身边儿。而少夷和幼辛时时刻刻待在她的身边儿盯着她,她连一点点的私人空间都没有。 吃饭,洗澡,睡觉,陈梓希都在少夷和幼辛的视线范围之内。 陈梓希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宋怀毓的习惯是这样,喜欢少夷和幼辛时时刻刻伺候在身边儿,还是少夷和幼辛得了谢瑜的特意吩咐,所以监视她的。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陈梓希的心里明白绝大可能是后一种。 可也正因为如此,陈梓希就更加不能擅动了,她连去近谢瑜的身的机会都没有。 外面都说谢瑜是怎么样的深情,眼中只有重病的妻子,甚至连任职都不去,就天天待在府里照顾妻子。 陈梓希苦涩的扯了扯唇角,这一切其实是不假的,只是重病的那个人不是她,他的妻子也不是他。所以谢瑜宁愿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愿意出来见人,甚至是见她一面。 “姑爷。” “姑爷。” 陈梓希突然听到少夷和幼辛恭敬的喊了这么一声,她的心跳一窒,连忙回过身来去看门口,果不其然门口站着谢瑜。 而少夷和幼辛两人正在出去,顺带给他们带上了门。 此时月升中天,是午夜,是该睡觉的时间,为什么谢瑜会来这里? 其实陈梓希多么希望此时的谢瑜还是在京华闹桃色绯闻的谢瑜,那么在面对她的时候,应当也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会想要把她据为己有。 谢瑜站在门后,目光看向陈梓希,同陈梓希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里秋水潋滟,光华灼灼,有那么一瞬间,不,不止一瞬间,陈梓希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是极其温柔的,将自己视为心上人。 不过幸好陈梓希比较冷静,立马就屈身行礼,“希儿见过郡马殿下。” 谢瑜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不叫我瑜哥哥了?” “我……我不敢。”她的确不敢这么叫了,眼前的人仿佛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瑜哥哥,他的眉眼分明还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却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了。 印象之中的那个瑜哥哥,温柔良善,会耐心柔声的哄自己,但是眼前的这个不会,他只会这样对宋怀毓。 “是吗?”谢瑜一把将陈梓希拉入自己的怀中,陈梓希猝不及防就坐在了谢瑜的腿上。谢瑜的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半边脸颊,声调暧昧不清,“多好的一张脸啊,想必身体也是极美的。” 陈梓希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偏过头来看向谢瑜,谢瑜眯着眼似笑非笑,神情也没有先前要她死的那般恐怖。仿佛,仿佛他真的想要她。 而谢瑜说的这句话,又是多么的令人遐想连篇。 也对,在失去宋怀毓之后,谢瑜怎么说也该是寂寞了。况且谢瑜之前就是身边儿美人儿不断,怎么可能会忍得住? 陈梓希的心里非常的纠结,一方面,她希望谢瑜今晚真的会在这里要了自己,可是另一方面,她并不想要做妾。 谢瑜放在陈梓希腰上的另一只手紧了紧,“你之前说,我曾经说过要娶你,有多少人知道?” “除……除了我,和当天听到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陈梓希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谢瑜为什么会问这句话。 谢瑜继续问,“你想留在我身边儿?” 陈梓希小心翼翼的看着谢瑜的神色,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甚至有鼓励她说想留下来的意思,陈梓希才大胆的点了点头,“自那时起,希儿的心里就只有瑜哥哥一人。若是有机会,希儿想一辈子留在瑜哥哥身边儿。” “很好。”谢瑜突然将陈梓希甩在了地上,然后神情一片冷酷,“既然如此,那你就扮好你如今的角色,做的好了,你就可以入我谢府。若是被我知道你有什么别的动作,别怪我下手狠辣。” 陈梓希没有想到谢瑜变脸这么快,不过听到做好了就可以入谢府,她还是刻意忽略了谢瑜的态度和话里的漏洞。 虽然是做妾,但是宋怀毓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听说还身中剧毒,还能不能活都不知道。只要宋怀毓没了,谢瑜正妻的位置空出来,陈梓希总有机会会得到这个位置。 但是,谢瑜说的入谢府,可不是让她来做妾,哪怕是当个普通女侍,那也算是入了谢府。 谢瑜走的时候是一丝一毫的留恋都没有,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谢瑜一走,少夷和幼辛就进来了,重新将陈梓希放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陈梓希此时也有些缓过神来了,她不知道谢瑜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同自己说这些,但是无疑都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虽然谢瑜没有什么必要过来这一趟,但是他这一出也算是给了陈梓希一个幻想和希望,若是陈梓希安分一点,他也省心一点。 说实话,谢瑜并不认为陈梓希会有多安分,但是这么做也算是给陈梓希一个安心,让她别作妖。 谢瑜有些头疼,宋怀毓在身边的时候,哪怕是野餐露宿他都没什么感觉,可是一旦不在身边儿了,他反而睡不着。 谢瑜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晚上睡不着了。 第209章 欲仙欲我飘然飘我 第二天邬玉年就把宋怀毓的玉佩归还给了谢瑜,“她在偈州,尚算安全。” 偈州?宋怀毓怎么会在偈州?那个山崖下的那条河流,再怎么说都不会把宋怀毓冲向偈州。兴许是有人儿把宋怀毓给救了,所以才会在偈州。 谢瑜松了口气,但是看邬玉年的神色隐隐有些苍白,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这些时日你好好歇息,养好心神。” 找寻宋怀毓的下落,耗费了邬玉年不少的心神。 邬玉年却问道,“你不怕我对宋怀毓有非分之想?” 是啊,以玉引魂,施术者穷极所思,而今邬玉年成功的找寻到了宋怀毓的下落,若非邬玉年对宋怀毓穷极所思,他是怎么成功的? “你不会。”谢瑜笑道,极其肯定。 如果邬玉年真的对宋怀毓穷极所思,那么邬玉年也不会伤的这么重。邬玉年能够成功的找寻到宋怀毓的下落,一定还动用了别的手段。 不过既然邬玉年不说,谢瑜也不会问。 只是眼下邬玉年的情况不佳,谢瑜也需要多考虑周全一些,不能再出现上一回的情况,需要让宋怀毓孤身犯险。 但是为什么宋怀毓会不受药物的影响这个问题,确实值得谢瑜深思。他虽然对宋怀毓的身世有所猜测,毕竟只是猜测。 怕只怕,宋怀毓身上还有更大的谜题。 侍墨还在费尽心思的寻找玉涧的下落,就被谢瑜给召回来了,“公子,如此匆忙召我回来,可是有什么大事儿?” “的确是大事儿。”谢瑜从桌上把一张信纸折好递给侍墨,“怕你记不住,所以地址我给你写好了。七七就在这里,莫要惊动其他人,把她带回来。” “……”侍墨想说我的记性虽然比不上你,可是也是百里挑一的好,至少过目不忘的本事儿还是有的。侍墨沉默的接过信纸收下,不过对于找到了宋怀毓这件事,他还是挺高兴的,至少不用再整天看着谢瑜面无表情的脸了,连说话都没个感情起伏的。 “公子,少夷和幼辛她们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 侍墨觉得少夷和幼辛每天都在担心宋怀毓,担心的要死,怎么说也该告诉她们两让她们安安心,“那我去告诉她们吧。” “去吧。”反正少夷和幼辛也不是什么外人,侍墨想说就说吧,谢瑜也没什么反对的。 然后侍墨就赶紧去找少夷和幼辛了,把宋怀毓的事情说了一遍。 幼辛高兴的都要蹦起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少夷姐姐,终于找到姑娘了。若是姑娘再不回来,我都要吃不下饭了。” 少夷翻了翻眼皮,“你可得了吧,每顿饭都没有其他人比你吃的多。” 虽然被少夷拆台了,但是幼辛还是挺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催促着侍墨道,“侍墨侍墨,你快去接姑娘回来!一定要快啊!” “好好好!”侍墨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赶紧往宋怀毓的所在地去了。 而他们三个人所说的话,是一个字不差的被陈梓希听在了耳里,她紧紧的捏着帕子,指甲泛白,帕子都皱了。 原以为宋怀毓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没想到只不过是过了一夜,宋怀毓的下落就被找到了,而且还是安全的。 竟然是安全的。 幼辛一高兴,就忘记了陈梓希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时间老是盯着陈梓希了。而少夷也觉得不过是一个陈梓希,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准备好迎接宋怀毓回来的事宜去了。 而这也是给了陈梓希一个机会,陈梓希记得上回她送饭菜给宋怀毓的时候,后来宋怀毓还夸赞她的手艺不错,谢瑜在一旁似乎没什么表示,也不知道是吃了还是没吃。 至于宋怀毓是客套话还是真心夸赞,那就不是陈梓希所想要想的问题了。 俗话说得好,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陈梓希自问手艺就一直被人夸,哪怕是放到月西楼去做主厨也是当的起的。区区谢瑜的胃,她还不能抓住了? 况且,谢瑜对饮食也不算非常的挑。 陈梓希连忙做了很多菜,提了食盒去敲谢瑜的门。 听着敲门声谢瑜就知道是谁了,这里邬玉年不会敲他的门,而是直接走进来的。而少夷和幼辛不可能敲门,她们会直接用喊的。 然后就没有其他人了。 谢瑜打开门,不出意外门口站着的人就是陈梓希。谢瑜眯着眼,“你来做什么?不好好在你的房间里待着?” 陈梓希把食盒提高了一点,放在了谢瑜的视线范围之内,“瑜哥哥,我是来给你送饭菜的。听说瑜哥哥一直都没有怎么吃东西,这会伤身子的,所以我就想……” “你拿回去吧。”谢瑜直接打断陈梓希,“我想吃我自然会吃,不需要你来送。” 陈梓希抿了抿唇,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是难堪的,“我,我是听说姐姐要回来了,心里高兴,所以才想着要同瑜哥哥一起吃个饭,没有别的意思。” “……”侍墨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告诉少夷和幼辛,告诉就告诉吧,怎么还不知道提防一点陈梓希? 谢瑜是看到陈梓希就觉得烦,“以后别叫我瑜哥哥。还有,有事儿没事儿都别往我这里来。” 谢瑜的话是一点情面都不想给,但是陈梓希也没想过非要缠着谢瑜和自己吃饭。陈梓希把食盒放在门口,“那,这些饭菜我就放在这里了,若是瑜……郡马殿下不想吃,便扔了吧。” 陈梓希福了福身,然后就回去了。 谢瑜眯了眯眼睛,直接一脚踢翻了食盒。因为这一脚力气过于的大,食盒还被踢飞了出去,里面的饭菜都洒了出来,盘子碟子碎了一地,声响十分的清脆。 而恰巧的是,其中一个瓷片飞到了陈梓希的脸上,在她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陈梓希的脚步一停,瞳孔猛的一缩。像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陈梓希抬手摸了摸那道伤口,然后看见自己的手指上都是血。 但是脸上的疼却没有心口的疼那么厉害,听见动静陈梓希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里一定是满地狼藉。 竟然……如此绝情。 第210章 小劫人间燃心换骨 但是当侍墨赶到谢瑜给的那个地址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宋怀毓已经不在这里了。 侍墨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他可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也就短短三天两夜的时间,宋怀毓这就又跑了? 跟在侍墨身后的还有两个人,可能因为他们三个人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的模样,隔壁邻居看了他们好几眼,还是开口道,“严大夫一家三天前就搬家啦,这房子也就这么搁置下来了。几位若是要找严大夫,还是到别处去找吧。” 严大夫?如果救下宋怀毓的是大夫,那倒是不用担心身上的毒素得不到压制缓解,就怕这是个庸医。 但是这严大夫搬家就搬家,干嘛要把自家的少夫人给拐带跑了?侍墨觉得这个就很不能原谅。 侍墨看向说话的那个大娘,那个大娘嘴比较碎,所以才会搭话。其他人都只是偶尔看侍墨三人一眼而已,似乎是并没有出声的打算的。 “这位婶子,是这样的,我同严大夫是远方亲戚,正好家中有位兄弟得了病,想请严大夫替我兄弟瞧瞧,婶子可否告知严大夫的去向?”侍墨说这么多也是怕这大娘误以为他心怀不轨,就不告诉他严大夫去哪里了。 不过,侍墨却是实实在在的想错了。严大夫是搬家了,却没有告诉这邻居告诉这村子里的人到底搬去了哪里。 “这我哪儿知道啊?那严大夫可把搬家的事情捂得老严实了。”大娘说起这件事脸色就很不快,她就是好奇严大夫要去哪里才好问歹问,结果人家就是不说还不给好脸色。 侍墨有些失望,还以为这一回真的能接回宋怀毓了,哪儿知道突然来这一出,宋怀毓又下落不明了。 “多谢婶子。” “客气了客气了。”不过大娘看着侍墨的神情,自己的八卦之火是越来越烈啊,“但是啊,我猜严大夫可能是为了他家新娶的儿媳妇。听说他儿媳妇得了什么重病,要不久人世了,严大夫是束手无策,兴许是去了大城镇里看病呢。” 侍墨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新娶的儿媳妇?那个儿媳妇长什么样?” 大娘就等着他问这一句,“哎哟,这你可就问对人了。严大夫的儿媳妇啊,真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儿,长得好身段儿也好,可惜就是不怎么说话。听说啊,是严大夫的儿子从河边捡回来的,哎哟,你是不知道,浑身是伤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怎么了。自从把人捡回来以后啊,是谁也不让见,村子里的人除了我都没见过那女子呢。” 从河边捡回来的,浑身是伤,倒是同宋怀毓对上了。侍墨心里想,公子啊,少夫人改嫁了,这可如何是好? 侍墨谢过大娘之后,就赶紧往返禾泉,告诉了谢瑜这件事。 谢瑜是硬生生的捏碎了一个杯子,掌心被瓷片划出了血痕。谢瑜眯了眯眼,“让下面的人在偈州暗中寻访,务必找出七七。” 宋怀毓重伤在身,不可能离开偈州。而且……谢瑜又添了一句,“再让一些人手到魏清嘉那里去。” 他和魏清嘉的合作关系并没有瞒着宋怀毓,谢瑜也是猜测宋怀毓兴许会看在这一层关系上,去继埕找魏清嘉,唯恐错过。 侍墨明白谢瑜的意思,领命退下。 等侍墨一走,谢瑜就冷冷的哼了一声。最好那个严家的小子别被他碰到,否则他非要扒他的皮不可。 宋怀毓是在邬玉年以玉引魂之前一天醒过来的,之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若不是严大夫的儿子把她救回来,兴许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严大夫的儿子叫严洮,蛮善良憨厚的一个人,对宋怀毓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严洮把宋怀毓救回来的时候,严大夫本来是不想救的,因为看宋怀毓的模样就知道不简单,唯恐惹火上身,但是架不住严洮的死脑筋和劝说,严大夫这才出手替宋怀毓压制了毒素。 但也只是压制,严大夫没办法解毒。 虽然是严洮把人救回来,求严大夫出手了,但是一直以来照顾宋怀毓的是严洮的妹妹严绦。 宋怀毓醒来后也是对陌生的一切充满了防备,但是发现严家的一家子都是善心没有什么恶意的时候,也就放下心来,并且很快冷静把所处的位置和自己眼前的情况都了解了一遍。 但是也就是在宋怀毓醒来以后不久,严洮从外面回来,因为这天他进大城镇去卖药材。严洮说他在路上碰到有人问他有没有见过一把剑,同宋怀毓身边的那把极为相似,又看到有人在问疑似是宋怀毓的女子的去向,严洮感觉来者不善,并没有老实回答,过后就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宋怀毓拿捏不准这些人是不是谢瑜的人,加上也是听说了谢瑜和“长宁郡主”已经到了禾泉的事情,那么刺客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问她的去向也不是什么问题。 若是谢瑜的人,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宋怀毓本人”在禾泉,那么在大肆搜寻她的这些人,别人也想不到那是宋怀毓。 所以宋怀毓才会建议他们搬家,就这样去向不明的搬走。加上宋怀毓眼前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所以就借用了严洮妻子的这个身份儿。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怪不得严洮,谢瑜完全可以安心的,严洮没有拐带宋怀毓。 然后严家的一家子都听得进去宋怀毓的建议,也都换了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装束。搬家走上道路的时候,走到一半还特意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给了别人一个假象。 还别说,这招对侍墨来说还挺管用的,至少侍墨顺着大娘说的方向去找,还真就没有找到宋怀毓他们。 其实宋怀毓一开始也想过要不要去继埕找魏清嘉,可是想到魏清嘉同谢瑜只是合作关系,这种合作关系维持着的究其原因还是利益。宋怀毓并不敢保证魏清嘉仅仅会因为这一层关系,就帮自己。 加上魏清嘉如今身边有岁华和岁引在,也不算安全。 所以,宋怀毓并没有去找魏清嘉,甚至也没有去继埕。 第211章 山河魂澈岁月平仄 偈州的中枢所在是继埕,但是继埕前段时间大多数官员都纷纷锒铛入狱,被押往大理寺,连同偈州所有地方都是一片兵荒马乱。 但是偈州的中枢继埕能发生这么大的问题,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别的有能力的官员都不愿意参合那些官员的龌龊事儿,反而给了那些官员日益滋长的机会。 这也是宋怀毓不愿意去继埕的原因之一,越是慌乱的地方,就越容易惹上麻烦,而宋怀毓眼下最不能惹的就是麻烦。 宋怀毓和严家的一家子所去的,是偈州的曲平。在宋怀毓看来,继埕只是表面上的中枢城市,但若是论起偈州真正的中枢,那就非曲平莫属。 而且曲平的民风都特别好,也鲜少会有民事滋生。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偈州的州府马军都指挥使,是宋家的门生。这件事情也鲜少有人知道,因为这马军都指挥使在外的关系和宋家的看起来极其浅薄。 但是实际上,马军都指挥使十分敬重宋老太爷,将宋老太爷视为恩师,极重情义,对宋家的子弟也十分照顾。 也是因此,宋怀毓才会放心的来曲平。 没有人会想到宋怀毓会来投靠马军都指挥使,哪怕想到了反应过来了,只怕那时候的宋怀毓已经不在这里了。 但是见马军都指挥使的过程并非十分顺利,甚至到处受阻。宋怀毓第一次去马军都指挥使的府邸找他的时候,赶上马军都指挥使正在同官僚宴饮,谈着风雅趣事儿,这不是个时机,宋怀毓只能无功而返。 第二次是宋怀毓准备在马军都指挥使在回府邸的路上拦截他,但是同样的,也并没有成功。众目睽睽之下,宋怀毓没有什么机会,可是马军都指挥使一旦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等要地却又是宋怀毓如今凭借一个“平民之妻”的身份儿,所闯不进去的。 第三次宋怀毓是花重金贿赂了一个能在马军都指挥使面前说得上一点话的小官员,但是那个小官员却被马军都指挥使训斥了一遍,并且罚了一年的俸禄,勒令归还银两。 宋怀毓并没有让小官员说些什么让马军都指挥使一听就明白她是谁的话,所以反而让马军都指挥使误会了,误会有女子想要投机取巧以获得荣华富贵。 这也并非宋怀毓本意,主要是怕有心人听见了,反而暴露了她的身份儿。 小官员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是也有自己的小聪明,只要细细琢磨,也能猜出宋怀毓的身份儿来。而宋怀毓对这个小官员没有那么信任,所以才会变成这个局面。 总的来说,宋怀毓和严家的一家子到了曲平好几天,也没有和马军都指挥使见上一面。 宋怀毓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这马军都指挥使怎么看都像是死脑筋,我就是不接受贿赂莫名其妙的人我都不见。 宋怀毓是在客栈里的房间里坐着发愁,虽然她身上还有一些银钱可以支撑着在客栈多住一些时日,但是这也不是办法,他们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然后到处奔波。 而且,宋怀毓用来贿赂小官员的那些重金,还是她用了自己身上的首饰典当换来的。她身上的首饰价值不菲,能换来重金是在意料之中。 那典当铺子的老板见宋怀毓还是一个小姑娘,身上却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还想要讹宋怀毓来着。宋怀毓是直接动手了,老板这才把等量的银钱给了宋怀毓。 这一路上也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严绦给宋怀毓倒了杯茶,“姐姐先喝杯茶缓缓气儿吧,这事儿急不得,慢慢来就是了。” 说实话,宋怀毓是怕连累严家的,但是目前来看,她已经拉着严家一起下水了,也没什么怕不怕可说的。 宋怀毓沉默着喝了口茶,“再不然,我身上的银钱足够让你们在曲平买一家二进的院子,你们就留在曲平,我们就此告辞。” 严洮第一个反对,“不行,你一个姑娘家的,况且身上还中了毒。路途遥远,要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可要怎么办?这事儿我不同意。” “对啊,姐姐,我们也不是想要什么院子。既然我们已经救下你了,就不会丢下你不管。”严绦赶紧把宋怀毓身上的钱袋塞进宋怀毓的怀里,然后拿衣裳捂严实了。 其实宋怀毓孤身上路,前往禾泉,并非什么难事儿,只要把身份儿伪装好,一路上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是严洮和严绦都不放心的是,宋怀毓身上的毒素只是暂时压制,若是她一个人儿,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又会发作,届时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又是未知的。 宋怀毓明白,但是她不想让谢瑜等太久。谢瑜已经替她安排好了,只要她回到谢瑜身边儿,一切都会同从前一样,正常运行。 而且她答应过谢瑜,她会在禾泉同谢瑜汇合,那她就一定要去禾泉。来找马军都指挥使也只是权宜之计,她迟早是要去禾泉的。 同样的,宋怀毓也相信谢瑜一定派了人儿在找她,但是宋怀毓不敢随意露面。眼下刺客和谢瑜的人儿她分不清谁是谁,只能隐藏好身份儿。 而这样的结果,也无非是她和谢瑜的人儿错过。 谢瑜的那块儿怀瑜玉也不在宋怀毓的身上,而是在行李里,如今随着少夷和幼辛到了禾泉,在谢瑜的身边儿。所以,宋怀毓也没有办法去验明那些在搜寻她的人儿,到底是不是谢瑜派来的。 而少夷和幼辛这边儿,听到宋怀毓要回来的消息,满心满眼都是高兴,可是一连数天,侍墨都回来过一次了,宋怀毓还是没有回来,甚至没有任何消息,那一股高兴的劲儿也就这么给压了下去。 不用想,宋怀毓必定是又遭遇了什么,所以侍墨并没有成功的和宋怀毓见面并且带回来。 而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梓希,原本十分忐忑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宋怀毓还是下落不明去向不知,那她就不会被谢瑜找回来,只要宋怀毓不回来,陈梓希自己就会一直以宋怀毓的名义假扮着谢瑜的妻子,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儿。 再合心意不过。 第212章 闲看秋风洛水清波 要不是侍墨同魏清嘉说明了来意,魏清嘉还以为谢瑜是派人儿来监视自己了,继埕到处都潜伏着谢瑜的人儿,每天就莫名其妙的盯着女子看。 虽然魏清嘉并不是很满意谢瑜的这个举动,但还是接受了。所以,魏清嘉现在每天除了要和岁华卿卿我我,和岁引斗智斗勇,还要暗中寻找宋怀毓,真就不是人儿该干的事情。 魏清嘉是仗着自己身边儿有岁华,明目张胆的去查了继埕最近一个月的人员出入名单。很不幸的是,并没有宋怀毓,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最近继埕都查的严,所以只要查出入记录就能知道了。 宋怀毓也不可能轻易的潜进来,至少魏清嘉一定会有所察觉。 所以,宋怀毓不在继埕,魏清嘉也是一身轻松的传递了这个消息给谢瑜。 说实话,魏清嘉是真的没有想到,谢瑜竟然会把自己的老婆给弄丢的,还离谱的让别的女子假扮自己的老婆,真就离谱。 光明正大的宣布宋怀毓遇袭失踪了不好吗?谢瑜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让人去找宋怀毓,也不至于让宋怀毓无法辨认而导致错过。 无论是明察还是暗访,都有利有弊。但是魏清嘉觉得,若是公开宋怀毓遇袭失踪的事情,谢瑜可以同时明察暗访,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谢瑜也是收到了魏清嘉的信息,说实话谢瑜没有很意外,毕竟魏清嘉和宋怀毓不熟悉,对于不熟悉的人儿,宋怀毓是没有任何信任可言的。当然,要是对宋怀毓掏心掏肺的好过,宋怀毓也会付出信任。 但是问题就是魏清嘉和宋怀毓没有什么瓜葛。 谢瑜也没有太过沮丧,毕竟偈州也就那么一块儿地,只要他的人儿牢牢把控住,宋怀毓就不会飞了。 迟早能够找到。 邬玉年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但是他没有办法再使用第二次以玉引魂。 以玉引魂就是这样,看得见被施术者当时所处的地方,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又要去哪里,这也算是以玉引魂的另外一大弊端。 谢瑜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在自己的身边儿,暗处也要放很多人儿,也不至于出现孤立无援的境地。 虽然宋怀毓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阻,但是也没有放弃,仍然上街到处转转,试图寻找机会。 现在的天气很热,太阳也很大,很多女子都会戴上帷帽,所以宋怀毓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奇怪,反而很平常。也是利于,让宋怀毓遮挡了一下容貌。 宋怀毓正走着走着,心里嘀咕着这天气不是一般的热,恐怕今年洹朝各处都有九成的可能会发生大旱。可是刚嘀咕完呢,旁边的摊子突然就被人猛的踹倒在地,摊子上的其中一个物件还砸到了宋怀毓。 “你给我道歉!” 宋怀毓转过头去,看见鹅黄色衣裳的少女正对着面前的男子怒目而视。这一男一女看起来在曲平的地位都不低,旁边的百姓更是退到一旁看热闹,劝都不敢劝的模样。 连摊子的老板也是缩到一边儿,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宋怀毓乐了,这幅场景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熟悉啊,这不就是她同谢瑜以前的相处模式吗?于是宋怀毓就停下来看热闹了。 就是觉得这画面太过久违,所以宋怀毓才想要看看。 男子翻了翻眼皮,“你有完没完?天天看到我就这一句话吗?还是追着说。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还是回家去绣绣花儿吧。” 女子涨红了脸,一个女子天天追着一个男子要道歉这种事情也是……至少在曲平只有她是这样的,“我不是说给我道歉,是让你给摊子的老板道歉!你把他的摊子都踹坏了,你看这些东西洒了一地,坏的坏,大部分都不能用了。让你道歉还冤枉了你不成?” “嘁。”男子不以为然,“大不了赔银钱就是了。道歉?小爷我就没跟别人道过歉!我告诉你啊,你再追着我喊道歉,我可真的就要打你了。” 男子虽然有时候在路边打架,但是损坏了什么东西也会让府邸里的人照常赔偿,也不会亏待别人儿一丝一毫。 这事儿女子也清楚,但是她认为这种行为就是不对的,“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有了银钱就肆无忌惮的欺负别人儿,毁坏别人儿的东西,轻飘飘的一句赔偿就可以了,将王法置于何地?” 男子头疼的扶额,“你就像你那顽固的爹一样,一样的顽固。得了得了,我还有事情,不陪你在这里聊天了。” “你!我不是在和你聊天!” 宋怀毓看着看着又觉得这不像是以前的她和谢瑜,至少谢瑜要比这个男子恶劣许多,打是真的打,骂也是发狠的骂,反正就是不留情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当京华到处都是他家了。 “我知道。”男子直接转身就走。 “你!”女子跺了跺脚,直接追上去一把扯住了男子的头发。 也不知道女子用了多大的力气,只见男子痛得立马叫了一声,然后被迫的往后仰着,都不敢直起身来。 “姑奶奶,有话好好说,扯头发干什么?别以为我不打女的,你就可以这么对我!” “明明是你有错在先!今天你要是不给老板道歉,我就……我就拼死扯住你的头发不给你走!” 男子这回是真的无语,翻了翻眼皮。 毕竟男女的力量悬殊,女子的手还是被男子给掰开了。这么一来,女子和男子就开始陷入了互相推搡的局面。 男子是真的不想打女子,所以女子怎么对他他都没办法下重手,女子磕着哪里了还得天天在他耳边叨叨叨要道歉。 但是真的就是忍无可忍了好吗?他觉得自己都不和女子计较了,再说了,该给的赔偿他也爽快的给了,一点也没有亏待别人儿,这女子还是胡搅蛮缠,甚至出手那是用尽了力气的啊。 真的就忍无可忍,男子的太阳穴是突突突的跳,然后就直接用力推开了女子。 女子是没想到男子突然就推开了自己,脑子瞬间一空,反应不过来,旁边的人也没反应过来。 往常两人吵架,这男子也没出过手,这一回却是出手了。 第213章 银河无望舟起河想 没有人想着要去扶一下女子,女子毫无意外的摔在了地上。看起来摔得挺重的,女子疼得还“嘶——”了一声。 宋怀毓看到这里也觉得无趣,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看了。可是抬脚正准备走,却听到了男子的话。 “想不到你作为马军都指挥使的女儿,竟然这么弱,弱到这种地步,除了会扯头发你还会什么?”男子也是懵了一下,不过丝毫没有要去拉女子起来的意思,“我会让府里的人给你送去医药费的。” 马军都指挥使的女儿?宋怀毓的脚步顿了顿,犹疑了一下,走过去扶起了女子。 “谢谢。”女子同宋怀毓道谢,面对男子说的话女子的确没法儿反驳,她的确只会扯头发,扯头发还是看别的女子打架学来的。 马军都指挥使对自己的这个女儿也是非常疼爱,把女儿教得守礼知法,恪守礼仪,唯独就是没教自己女儿自我保护的能力。 所以,女子除了那一张嘴皮子,面对男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偏偏眼前的男子又十分的厚脸皮,嘴皮子也不管用。 男子看了女子和宋怀毓一眼,转身就想走,没想到宋怀毓一上来就对他出手,幸好他的反应快,所以没让宋怀毓得手。 男子躲过宋怀毓的攻击后问道,“姑娘是何人?何故一上来就对我出手?我们以前有过什么恩怨吗?” 虽然看不见宋怀毓的脸,但是可以清晰的听到宋怀毓清冷的声音,“我们无仇无怨,只是,你对这位姑娘下重手了,你应当道歉。” 男子不耐烦的翻了翻眼皮,“这天底下的女子都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开口,口口声声就是让别人儿道歉?分明是她先对我出手的,我这是被逼无奈自我保护,你懂不懂?” “她是女子!”宋怀毓还想对男子出手,但是眼下宋怀毓不能妄动武功,以免毒素发作,再者说眼前的男子身手也不错,真的打起来还不一定是谁赢。 男子觉得头疼得很,他想走,可是宋怀毓一直挡在他面前,就是不让他走,“她是女子我就不能打她了吗?那我是男子她凭什么冲上来就扯我头发?你这叫做强词夺理!” 女子也是拉了拉宋怀毓的衣裳,“算了,不要为难他。此事儿说起来也怪我,是我先对他动手的。谢谢姑娘。” 这可不能算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送到了宋怀毓的面前,宋怀毓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 宋怀毓原本来曲平的目的就是让马军都指挥使能够照顾严家一二,以免被她连累。二则是,也是担心刺客在前往禾泉的路上进行埋伏,她一个人总归害怕有一个不测。 再没有人儿接应宋怀毓的情况下,非常容易发生意外。宋怀毓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没有贸然孤身前往禾泉。 再者而言,严家对宋怀毓也有救命之恩,宋怀毓也不想严家出什么意外。 男子听到女子的话,就接话道,“听到了吧?她自己都说了,你赶快让开,别挡着小爷的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宋怀毓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就让开了路。 本来宋怀毓还想着要不要对男子出手,届时受点伤来一出苦肉计,好换取女子的信任。但是仔细的想了想,如此有很大的风险,加上她这么做也不占理,索性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男子翻了翻眼皮,“嘁——”了一声就走了,似乎对于宋怀毓这个评价很是习以为常,并没有感到生气。 “我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曲平的人儿。”女子道。 “……”宋怀毓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口音啊,“我的确不是曲平人儿,此番来曲平是为了来投靠亲戚的。” “原来如此。”女子又打量了一下宋怀毓,因为宋怀毓是刻意穿着平民一般都买得起的衣裳,所以女子一时间看不出来宋怀毓并不是落魄。 宋怀毓隔着帷帽上的纱看着女子的手,“你还是赶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女子抬起手掌,掌心的确擦伤了。刚开始有些疼,但是现在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宋怀毓也知道想要博取眼前少女的信任并不容易,所以也不着急,说完话就打算走人儿了。 但是女子却没有想要宋怀毓这么快就离开,“姑娘,可否容我请你吃盏茶?” “为什么?”宋怀毓只是扶了她一下,并没有做什么,她觉得这不至于让眼前的少女请自己喝茶吧? “方才姑娘是唯一一个扶我起来为我说话的人儿,我想感谢姑娘,所以请姑娘一定不要推辞。”女子的神情有些窘迫起来,“实不相瞒,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为我说话的。” 宋怀毓觉得这很奇怪,马军都指挥使在曲平的威望应该很高才对,作为马军都指挥使的女儿,又如此良善,不应该会孤立无援。 不过,宋怀毓没有问。不过是初初见这一面,就去探听别人儿的隐私,总归不太好。而且这大概不会是什么秘密,久了就会知道了。 “不必客气,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宋怀毓婉拒的意思很明显,看起来也是坚决的不想同女子去喝茶。 女子也不愿意为难宋怀毓,也就没有再提喝茶的事情,“那,姑娘可否告知我,你现下居住在何处,改天我好让让府中的人儿送些东西给你,或者去寻你。” 宋怀毓也不是想要女子送自己什么东西,但是女子看起来心机手段都不高,更是毫无城府。几乎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宋怀毓就想好了要说什么了。 “我现下无处可去。” 女子没想到宋怀毓是这个回答,微微愣了愣,“是……你家的那个亲戚不肯收留你吗?” 不过,女子也明白过来,宋怀毓身上可能没有什么银钱,所以才会连客栈都住不起。看宋怀毓身上的衣裳,也不像落魄到这种地步。 但是女子又看了看宋怀毓身上洗的发白的衣裳,也理解了。眼前这戴着帷帽的女子,恐怕是真的没钱。 宋怀毓的声调语气变得有些窘迫,“不,不是,我是不认得路,不知道亲戚家在哪里。” 第214章 两两相望毫无瓜葛 女子又是一愣,没想到眼前的清冷少女是一本正经的不认路? “那……我可以为你引路,不知道你家亲戚住在哪里?” 宋怀毓哪里有什么亲戚?若真的要算的话,就马军都指挥使了,但那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我不知道。” “……”女子张了张嘴,“那你不知道,还来投靠?不怕被人儿骗了吗?” “我只知道他们在曲平,别的一无所知。”宋怀毓说的是实话啊,她只知道马军都指挥使在曲平,知道他是宋老太爷的门生,知道他姓甚名谁,别的真的一无所知。 “……”女子算是明白了,眼前的这个清冷少女就是这样身无分文贸贸然的来到曲平的,不知道亲戚家在哪里,也不认路。 更离谱的是,她连行李也没带吗?女子就觉得很迷茫。 女子觉得这样不行啊,“不如这样,你先来我家住吧,我帮你一起打听你家亲戚居住在哪里,好不好?” 这个主意,宋怀毓求之不得。 但是这样一来,宋怀毓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就得改一改了,想要马军都指挥使照拂严家一二怕是不能够了。 宋怀毓找了个借口,让女子先在茶楼等她,她就溜回客栈告诉严家这个消息,也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银钱给了严家。那些银钱能够让严家买下一家院子,也可以开一家药铺什么的。 宋怀毓可能不会再来了。再加上她同女子说过她没有钱,的确不适合拿着银钱。 宋怀毓本来就没有什么行李,她是孤身一人天下山崖的,除了玉涧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告诉严家这个消息并且安排好之后,宋怀毓就去了茶楼和女子汇合。 然后女子就把宋怀毓领着回自己家。 “对了,我叫做孟苏娉,你唤我娉儿就好。我爹爹是马军都指挥使,府邸里的房间都很宽敞,你安心的住下。”后面这一句倒不是孟苏娉有意炫耀,她只是怕宋怀毓有什么紧张啊害怕啊的感觉,虽然知道这不太可能。 宋怀毓纠结于自己该起个什么样的名字,毕竟之前一直都随意的说她姓玉,但是这回总不能只说她姓玉吧? 那这样岂不是容易让人起疑?毕竟孟苏娉都自报家门了,她也不能藏着掖着。 宋怀毓抬手拢了拢自己鬓边的发,“我叫宋玉,是温州陵川人士。” 孟苏娉倒是没有多想,“听说陵川风景极好,人文也是一等一的,可是真的?听说宋氏祖家就在陵川,陵川姓宋的人儿是不是很多啊?” “如今温州陵川的风景也不如当年了,现如今天色燥热,连温州的天气都是十分干燥。如若你想去看看,还是等天气正常了再去。”宋怀毓说的都是实话。 虽然宋怀毓没有回答孟苏娉后面的这个问题,但是孟苏娉也没有太过介意。 就这样宋怀毓跟着孟苏娉一路进了马军都指挥使的府邸,因为宋怀毓戴着帷帽,孟苏娉也就不知道宋怀毓面对这样的府邸是怎么样的神情。 只要是穷人家的孩子,看见这么有钱漂亮的府邸,总该也会流露出一些别样的情绪,或许是艳羡,或许是渴望。哪怕是压抑的,那也算是。 也是幸亏有这一顶帷帽,宋怀毓也就不用在表情上做功夫。 一直到孟苏娉吩咐府邸里的丫头给宋怀毓准备好了客房,进了屋里宋怀毓才把帷帽给摘下来。 孟苏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子,一时间神情都是惊艳,“没想到玉儿的姿容竟然这样好看,我见过的女子里,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玉儿。” 宋怀毓沉默了一下,摘下帷帽其实宋怀毓是犹豫的,因为这是她的本来面目,若是认识“长宁郡主”,这个面貌不过是加快她暴露身份儿的危险而已。 但是孟苏娉从来没有去过京华,也没有见过长宁郡主本人儿,所以宋怀毓就放心的把帷帽摘下来了。她可以对着孟苏娉摘下帷帽,其他的人也就未必了。 马军都指挥使回到府邸里听说孟苏娉带回来了一个女子,也是特意仔细的询问了一下,并且喊来了孟苏娉。 毕竟之前有过一次孟苏娉带别人儿回来,反而出了事情的意外,马军都指挥使素来疼爱孟苏娉,当然不希望孟苏娉再在这种事情上翻跟头。 马军都指挥使不能一口断定宋怀毓就有着什么企图了,毕竟还是宋怀毓为自己女儿说话,拦着那个男子要道歉。可这也不能断定她就没有什么目的了。 最了解经过的人是孟苏娉,马军都指挥使当然要对她旁敲侧击的问一遍儿。若是直接问,也是怕伤了孟苏娉的心。 “听说你在街上又同顾白简那小子发生争执了?”马军都指挥使在孟苏娉面前也是放下了威严,特别的慈爱,问这句话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就像是平常聊天气儿的感觉一样轻松。 马军都指挥使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孟苏娉手上缠着的纱布,“顾白简是不是打你了?你同爹爹说,爹爹去收拾他。” 说起这件事,前半部分孟苏娉是有理的,但是后面那半部分她的确没有理儿。孟苏娉连忙道,“没有没有,爹爹误会了,他没有打我,是争执的时候我不小心摔倒了。” 马军都指挥使没有说话,他了解孟苏娉,不用他问,他开了这么个头,孟苏娉自己就会交代整个过程。 的确,孟苏娉也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只是孟苏娉不知道宋怀毓是看了挺久的,以为宋怀毓只是刚好经过。 “宋玉?温州陵川人士?”马军都指挥使的神色有些古怪起来,作为宋家的门生,他当然知道宋家没有叫宋玉的,而温州陵川除了宋家,也没有别人姓宋。 “爹爹,怎么了?”孟苏娉还以为马军都指挥使是怀疑宋怀毓,连忙又道,“爹爹放心,玉儿真的非常非常好,人美心善。” “既然如此,那爹爹也帮帮娉儿。”马军都指挥使摸了摸孟苏娉的脑袋,“帮宋玉早些找到她的亲戚家。她的亲戚姓什么叫什么,又是做什么的?爹爹让人去查一查。” 孟苏娉方才只是说宋怀毓是来曲平投靠亲戚的,却没说宋怀毓不知道亲戚家在哪里,又是谁。 第215章 见万里云别千山岫 “这……”孟苏娉也有点犯难,“玉儿她没说。要不爹爹等我去问问,然后再告诉爹爹。” 这就是马军都指挥使觉得自己女儿不靠谱的地方。他一心把孟苏娉培养成良善的女子,可是一不小心过头了,反而变得过分单纯,毫无城府。 要不是有马军都指挥使在,孟苏娉都不知道被骗了多少次了。 不过,马军都指挥使也想趁机见一见那个宋玉,只要她说谎,马军都指挥使自信自己一定能够看出来。而且在此时马军都指挥使的心里,那个叫什么宋玉的女子,身份儿明明就是伪造的。 但是谎称一个身份儿而已,并不能完全说明这个人儿是好是坏,所以马军都指挥使想见一见。 “何必如此麻烦?娉儿不如现下就去把那位姑娘请过来,爹爹亲自问,以免你又丢三落四,顾了这里忘了那头儿。” 孟苏娉也知道自己考虑不周全,但是面对马军都指挥使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应了声好就去叫宋怀毓过来了。 宋怀毓是巴不得见马军都指挥使一面,她可是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的。早知道在孟苏娉身边儿想要见马军都指挥使这么容易,她也不会白费那么多力气。 不过,总的来说,也是宋怀毓不够了解马军都指挥使,没想到马军都指挥使的心思竟然这么缜密。但是既然是宋家的门生,也不怎么奇怪了。 宋怀毓去见马军都指挥使是戴上了帷帽,“民女宋玉见过都指挥使。” “姑娘无需多礼。”马军都指挥使看了看宋怀毓戴着的帷帽,“姑娘何故一直戴着帷帽?” “……”宋怀毓总不能说是想留一点悬念吧? 孟苏娉也觉得宋怀毓大可不必还戴着帷帽,“玉儿放心,这是我的爹爹,玉儿把帷帽摘下来吧。” 一开始宋怀毓跟着孟苏娉过来的时候就戴上了帷帽,当时孟苏娉还没想到这一层,宋怀毓戴着帷帽来见,确实有些失礼。 “民女面相丑陋,怕污了指挥使大人儿的眼睛。” “……可是玉儿,你……”孟苏娉刚想说你不是很漂亮吗?哪里丑了?不过还没说完呢,就被自家老爹给截了话头。 “娉儿,你去沏茶。” “???”这不是有仆从吗?这还是马军都指挥使第一次让她去沏茶。不过孟苏娉心里虽然有点疑惑,还是没有多想,应了声就出去沏茶了。 这里瞬间就只有马军都指挥使和宋怀毓两个人儿。 从宋怀毓开口的那一瞬间,马军都指挥使就觉得这个声音特别的熟悉,而宋怀毓说第二句话的时候,马军都指挥使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 “可是郡主殿下?”马军都指挥使也不坐着了,直接站了起来。 宋怀毓就知道这对于马军都指挥使来说,不会有多少悬念。她把帷帽摘了下来,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马军都指挥使懵了一下,“郡主殿下不是在禾泉吗?怎么会……在这里?” 宋怀毓也是半点犹豫也没有,直入主题,“在禾泉的那位不过是假扮我的,我在前往禾泉的途中遭遇刺杀,被迫流落至此。故此来寻孟指挥使,想要寻求帮忙。” 马军都指挥使在几年前回京述职的时候见过宋怀毓,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是也是认得宋怀毓的,所以宋怀毓一露出脸来,他就认出来了。 宋怀毓这张脸,天下再没有第二张。 听到宋怀毓说的这话,马军都指挥使也是反应过来先前那个贿赂小官员的是谁了。这事儿吧,也算是阴差阳错。 “郡主殿下,臣一定会派信任得过的人儿一路护送你到达禾泉。”马军都指挥使皱了皱眉,“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郡主殿下?” 马军都指挥使对宋怀毓的印象也是传闻中所说的一切,几年前见宋怀毓的印象也是极好。加上马军都指挥使这些年私下里也会问候一下宋老太爷,并且送些小礼品,对宋家也是极好的。 所以,马军都指挥使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答应了宋怀毓。若非当年宋老太爷的知遇之恩,他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是宋老太爷给了他机会,所以他才有现在的地位。所以,也算是一种报答。 但是这种报答在宋怀毓看来,已经够好了。其实宋老太爷对马军都指挥使也并非有多好,只不过是作为举手之劳随手给了这么一个机会。 不过,马军都指挥使的品格确实崇高。 “暂且未知。”宋怀毓摇了摇头,“只是要麻烦孟指挥使了。” “郡主殿下是恩师的孙女儿,那也便是我的侄女儿。若是郡主殿下不嫌弃,便可不要生疏的喊我指挥使了,喊一声孟叔叔即可。” 虽然宋怀毓的品阶要比他高,但是论起实权,也是马军都指挥使高一点。更何况,如今的宋怀毓也是空有这个名头,从岁时让宋怀毓随着谢瑜前往禾泉上任也可以看得出来。 马军都指挥使从来都没有把宋怀毓看做是郡主,相反的,他把宋怀毓当成侄女儿,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 “孟叔叔。”宋怀毓也是爽快。 说起来,这马军都指挥使虽然和宋怀毓也没有见过几面,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也算是亲近了不少。 而且宋怀毓能从刺客手里逃生,说明她本身儿也有一定的本事儿,特别是在身边儿没有了少夷和幼辛之后。 刺杀宋怀毓的,也不可能会是泛泛之辈。 再者而言,马军都指挥使肯冒这个风险帮宋怀毓,也是让宋怀毓欠他一个人情。马军都指挥使不能保证自己以后就不需要别人儿的帮忙了,特别是孟苏娉,让他放心不下。 自己百年之后,唯恐孟苏娉有什么不测。看在这个人情上,宋怀毓也会照拂孟苏娉一二。 毕竟宋怀毓不仅是宋家的嫡女,也是谢家嫡子的正妻,她有这个能力能够照拂孟苏娉。 宋怀毓听到孟苏娉回来了的脚步声,也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该说的都说了,马军都指挥使的心思她也明白。 “孟叔叔肯相助予我,是我欠孟叔叔一个人情。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一定要告诉我,我定义不容辞。” 孟苏娉没想到自己沏了个茶的功夫,宋怀毓对马军都指挥使的称呼,就从指挥使变成了叔叔。 第216章 醉至不醒醒也不悟 “姑娘客气。”马军都指挥使看了看孟苏娉,“娉儿同你一见如故,娉儿能够交到你这般的朋友,我甚为开心。只要玉儿同娉儿都好好的,便一切都好。” 宋怀毓能听不出来马军都指挥使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吗?不过她也理解马军都指挥使对孟苏娉的如山父爱,若是多照拂照拂孟苏娉也并非什么难事儿。 孟苏娉给他们递了茶,然后笑眯眯的揽着宋怀毓的胳膊,“玉儿要投靠的亲戚就在曲平,想必以后玉儿也是要居住在曲平的。倒不如这样,既然玉儿都喊爹爹叔叔了,爹爹不若收下玉儿这个侄女儿。玉儿以后同我,也是好姐妹。” “如此太过麻烦……”宋怀毓不可能一直在曲平,听到孟苏娉的话立马就要拒绝。毕竟她不是什么宋玉,也不是真的来投靠什么亲戚的。 可是孟苏娉直接截住了宋怀毓的话头,“诶,玉儿,你可不许拒绝,也不许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那家亲戚都不知道是好是坏,万一苛待了你可如何是好?倒不如住在我家,我爹爹是极好的,必定会把你看做亲生骨肉一样对待。我,我也会对你极好极好。” “……”问题不是人儿好不好坏不坏什么的好不好?问题是她不会一直留在曲平,她还要前往禾泉同谢瑜汇合。 但是显然马军都指挥使并不希望宋怀毓对孟苏娉坦白身份儿,真是头疼。 孟苏娉依旧说着,“玉儿,你看呐,你家里出事儿的时候,那家亲戚就一直对你不闻不问,你投靠过去了,他们怎么可能会真心的对你好呢?” 其实孟苏娉只是纯良了一些,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明白。相反,她什么都明白,只是一直不愿意把人儿往坏处想。 哪怕这个世间再多刻薄寡恩的人儿,孟苏娉相信好人儿一定会有,一直都会有。不管别人儿是好是坏,至少孟苏娉自己想做一个纯良之人。 马军都指挥使知道宋怀毓不会留在曲平,哪怕宋怀毓真的要定居余生所住之地,不是京华便是陵川,不可能会是曲平。 更何况,宋怀毓不久后还要前往禾泉。 马军都指挥使走过来摸了摸孟苏娉的脑袋,“好了,莫要闹了,忘了爹爹曾经是怎么教你的了?” “记得。”孟苏娉知道自己这样说是没有那么一点点礼貌吧,可是她说的也是实话啊,这种担忧并不能不去关注。 “爹爹还有正事儿要忙,你们去玩儿吧,可莫要再同顾白简那小子再发生什么争执了。” 孟苏娉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我知道,顾大人同爹爹同僚情深,我不能同顾白简闹,给爹爹添麻烦。” “你真是。”马军都指挥使也是很无奈啊。 回到孟苏娉的院子里,宋怀毓才开口问,“顾白简是谁啊?” 这倒不是宋怀毓好奇,只是宋怀毓已经猜到了今天在街上的那个男子就是顾白简。顾白简的父亲是副指挥使,只是宋怀毓记得这位顾副指挥使,貌似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之前宋怀毓还在岁时身边儿伺候笔墨的时候,就有御史大夫上呈弹劾这位顾副指挥使的奏折,大意就是此人儿罔顾礼法,纵容家人儿胡作非为。本来是正指挥使的位置,岁时就将他降到了副指挥使的位置。 恰巧此时马军都指挥使的出现,接替了这位顾大人的位置,如此一来,除非马军都指挥使有什么错误,否则顾大人不可能把正指挥使的位置抢回来。 宋怀毓并不觉得顾大人和马军都指挥使会同僚情深,估计也就是马军都指挥使不愿让孟苏娉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故而撒的一个谎吧。 试想若是有人挡着了她的路,宋怀毓也会想要除之而后快。 …… “陛下,皇后殿下不见任何人儿,包括您。”阿戚和几名宫女拦在了博裕宫外,挡住了岁时前进的脚步。 可是这一次前来的岁时,却同之前都不一样。之前岁时是想念筠西,所以怀着这一份儿想念迫切的想要见筠西。 可眼下的岁时,分明来者不善。岁时身后跟着几名侍卫,脸色十分的不虞,甚至十分的阴沉。 听到阿戚的话,岁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话来,“她是无颜来见朕吧?让开,若是不让开,朕就治你们连坐之罪!” 阿戚没有动,也没有再吭声。她当然知道岁时为什么而来,惠贵人宫里的人儿一大早就去太医院请了太医,随后又去请了岁时。 岁时从惠贵人宫里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一副模样。 无他,只因为惠贵人流产了,而缘由就是在筠西送给她的那一套点翠上。点翠上被太医查出含有大量麝香,而由阿戚亲手送过去的补品中,更是被下了红花。 岁时见阿戚不动,似乎是发誓要站在这里拦住他不给进去的意思,直接道,“把她给朕拖出去,施以刖刑!她既然是皇后的左右手,也是帮凶,死有何辜?” 后面这一句话像是解释给自己听的,岁时心里也知道若是他真的动了阿戚,筠西一定会同他刀戈相向。 “陛下!不可!”林厝是听到消息匆匆赶到的,冲过来就直接跪在了岁时身边儿,“阿戚姑姑想必并不知情,此事儿还未查明是否真的是皇后殿下所为,不可妄下定夺!请陛下三思!” 的确,只是太医查出了麝香和红花,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筠西让人送过来的。但是,万一此事儿筠西和阿戚都不知情呢?万一,只是别的有心人儿在利用筠西这一出呢? 岁时都知道,其实他没有表面上那么生气,气是气的,但是没有到想要杀人儿的地步。他想要对阿戚动手,不过是想迫使筠西出来同他见一见。 他可以硬闯,可是心里还是想要筠西自己走出来,想要她自己来同他见面。 只是还是没能困住林厝多久。岁时早就知道林厝听说博裕宫要出事儿,就一定会赶过来。他让人拖住林厝,也是为了让林厝别坏他的事儿。 没想到林厝还是来得刚刚好,倒是挺及时的。 林厝对阿戚的执念,一点也没有褪去,有增无减。 第217章 山如荒骨海如静水 岁时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哦不,一直都很难看,他瞪了一眼林厝,然后掀起衣袍推开了博裕宫的宫门。 阿戚低着头看跪在地上的林厝,只淡淡的道,“你不该来。” “若我不来,你已经没有了一双腿。”林厝看着阿戚面上冷淡疏离的神情,心中不痛才是假的,“我们已经蹉跎了那么多年,你还是不肯……” 阿戚打断林厝,“都是真的。” 林厝懵了一下,愣愣的问了一句,“什么真的?”但是虽然嘴上这么问,问完以后心里却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戚看了一眼岁时正消失在她视线范围之内的身影,还是淡淡的道,“对惠贵人下手的,就是公主殿下。” 这个公主殿下,当然是指筠西。 而阿戚对筠西的这个称呼,无疑又是另一种讯息。岁时同筠西到现如今这种地步,真的已经不可挽回了。 林厝的瞳孔瞬间紧缩,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清楚。真的是筠西所为,九成的可能性,筠西是要被废后的。 然后,阿戚会跟着筠西在冷宫里,凄凉悲惨的度过余生。 林厝立马就站起身来想要进去阻止岁时和筠西的见面,按照筠西的脾气,既然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了,就一定会承认。 可是,阿戚却拉住了他,“林厝,别多管闲事。” 林厝指着博裕宫里面,“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吗?难道你真的想……不,阿戚,皇后殿下若是坦白承认这一切,我一定会失去你,我以后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可能不会再有。” “你从未拥有过我,谈何失去?”阿戚冷眼反问,“无论公主殿下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不问缘由的帮她。若你非要多管闲事,便是同我为敌。” “你!”林厝无法理解,为什么阿戚对筠西会忠诚到这种地步,“这是愚忠!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你的公主殿下的?” “我知道,我相信她不会有事儿。”阿戚松开了抓住林厝的手,然后转身面无表情的离开。 林厝怒极反笑,哪怕筠西有再大的本事儿,可是这里是洹朝,是被岁时牢牢掌控着的皇宫。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犹如铁桶一样,筠西会被困在这里。 以为筠西真的斗得过岁时吗?不,林厝不认为。这些年岁时纵容筠西,是因为岁时对筠西的情分儿。 可若是岁时不念这一份情分儿了,筠西该怎么办? 即使是背靠北漠,有北漠的势力在为筠西撑腰,可也不是这个时候,现如今绝不是一个闹翻脸面的时机。 或许筠西还有别的底牌。 但是无论如何,林厝不愿意看到岁时和筠西闹到那种地步。如若岁时和筠西真的刀剑相向,他同阿戚,也不得不位于对立面。 他不想同阿戚为敌,也不想站在阿戚的对立面。 阿戚是把惠贵人的事情隐瞒了下来,没有告诉筠西的。但是事情是筠西做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一向把事情都算的很准,自然也知道对惠贵人发难的时间,也就在这几天。 宫门口的动静,筠西也是听到了一些,但是她还是淡定的吃着晚膳,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的天色并不黑,瑰金色的朝晖洒落在每一个地方,筠西抬眼看了一眼都觉得刺眼,更何况是突然出现的一抹明黄? 侍卫都被岁时留在了外面,并没有带进来,所以岁时是独自一人进来的。而筠西也是独自一人在吃着晚膳,并没有别的宫女什么的在伺候。 面对如此冷静自持的筠西,岁时曾经不止一次被激怒,可是今天的岁时,看见这一副画面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想如同自己想好的那般,气势汹汹的责问筠西。 岁时走过来坐在了筠西的对面,“不多拿一份碗筷给我吗?” 说实话,岁时看着眼前的菜就觉得似曾相识,同明昭曾经送给自己的那一份实在是极其相似。 因为御膳房的厨艺岁时还是认得的。 “这是明昭做的吗?” 筠西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又恢复如常,她总算知道那一次明昭将自己做的菜端去了哪里。 但是筠西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陛下这是要过来同臣妾话家常?臣妾还以为陛下是为了惠贵人失去孩子一事儿,过来责问臣妾。” 筠西一切都知道。 岁时一直盯着筠西毫无波动的脸,“是不是你所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我只是想问问你,亲耳听你的回答,是不是你所为?” 来博裕宫见到筠西之前,岁时觉得自己是能够咄咄逼人的质问这件事情,如果可以,他还想要迫使筠西向他低头。 可是没有,见到了筠西以后岁时才知道不会同设想之中的一样。 岁时紧紧的盯着筠西,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儿,他现在就会离开。可是他希望她说一个是字儿,因为他希望她还是会为了他而吃醋生气的。 “若臣妾说是,陛下当如何?废我为庶人,移居冷宫?还是为了你那未出生的孩儿报仇,赐臣妾一死?”筠西冷笑了一声,用筷子将自己面前的一盘菜搅了搅,“在以前我是万万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烹饪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菜来。” 岁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筠西是什么意思,声音不禁略微喑哑,“你是说……这些其实并非出自明昭之手,而是你?” 其实他早就应该知道,明昭从来不会下厨做菜,怎么可能会自己做出那样的菜来?只是自己当时没有多想,所以也没有往筠西身上想。 毕竟在他同筠西还未离心之前,筠西的厨艺一直都可以算作是登不了场面,甚至极为糟糕。 从来没有哪一刻,岁时觉得会比现如今更令他觉得荒谬。他口口声声还说爱着筠西,但是他一点都不了解筠西了,甚至连她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的厨艺都不知道。 筠西就觉得挺好笑的,“惠贵人一事儿确实是我所为,罪妇认罪,甘愿等候陛下发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筠西的面容很是平静,似乎她做这件事情的目的,真的没有什么缘由,只是因为她想要这么做。 第218章 此去经年眉目成书 “娘娘放心,此番皇后殿下的罪名万万是定下了的。”惠贵人的贴身女侍谄媚的对着在床榻上的惠贵人道,“奴婢仔细的问过了,博裕宫那儿送过来的东西都是经由阿戚姑姑一人之手。阿戚姑姑可是皇后殿下的心腹,一定是皇后殿下指使她这么干的。奴婢看见陛下怒气冲冲的去了博裕宫,若非林统领赶到,那阿戚姑姑可是要被陛下砍了一双腿了的。眼下陛下还在博裕宫里,皇后殿下……哦不,今天过后,便是废后了。” 惠贵人紧紧的抓着被子,一脸的嫉恨,“这女人儿怎么敢?怎么敢害我的孩子?哪怕是废了她的后位,也不足以令我解恨!” 筠西在害死惠贵人孩子的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刻意做什么伪装,甚至是大摇大摆的告诉所有人儿,这就是她所为。 筠西不屑于掩饰,她想要这么做就是这么做,她也不怕岁时的降罪。 只是害死了一条无辜的生命,这手段并不怎么磊落,这件事情也并不怎么上的了台面。 其实对于岁时会不会真的废了筠西的后位这个问题,惠贵人心里也没有什么底。毕竟之前岁时对筠西的纵容都被宫人看在眼里,宫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筠西那样把岁时拒之门外。 而惠贵人心里的那一丝希望,也是认为岁时会看在未出生的孩子的面子上,给筠西处罚。 只是没想到意外也是发生的这么快,另一名女侍匆匆的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娘娘,皇后殿下她,她只是被陛下禁了足!” 这一名女侍是一知道了结果就立马回来禀报惠贵人的。 “什么?!”惠贵人一脸的震惊,甚至不甘的从床榻上走了下来,狠狠地揪着那一名女侍的衣领,“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皇后殿下她……她被陛下以冲撞龙颜不顾仪容为由,禁足博裕宫三个月!三个月只能吃斋念佛,好好反省自身!” “可恨!”惠贵人一把将女侍的衣领给放开了,因为力气过大,女侍不得已摔在了地上,但还是赶紧爬起来重新跪好。 惠贵人简直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岁时竟然可以这么轻易的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的死,就这么揭过。 也不敢相信,岁时竟然就因为坐在皇后的位子上的人儿是筠西,就没有废后! 惠贵人简直嫉恨的要发狂! 若是换一个人,按照洹朝的礼法,必定会被废后。 惠贵人发了好一通脾气,可以砸的都砸了,过后才疯魔一样抓住女侍的手臂,“去,去给我拿笔墨纸砚过来,我要给爹爹写信。” 惠贵人的父亲恰好是御史大夫,而且宫里的这件事情也不会瞒住外面太久,很快就会传出去。 而传出去的问题就在于,惠贵人要让害死皇嗣的主谋是筠西,而且是钉死在筠西身上。只要万民相信了,那么筠西的名声就会愈来愈臭。 更何况,本就是筠西所为。 然后,作为御史大夫的惠贵人的爹爹,再联合其余官员,上奏岁时,一定要废了筠西,惠贵人就不相信,筠西的后位真就能这么坐稳了。 她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 夜幕降临,马军都指挥使不知道自己在书房处理了多少公文,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可是再抬眼的时候,却看见自己的眼前多出了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黑衣人,马军都指挥使一下便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你是何人?闯我孟府想干什么?” 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儿,这么热的天气,竟然还披着斗篷。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劝你一件事情。”黑衣人似乎是在笑,眼睛都眯起来了,“放轻松,我不是什么杀手,不是来要你的命的。” “什么事情?”马军都指挥使的防备是一点也没有放下,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武功一定极高,他若真的放轻松,松懈下来,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怀毓是在你的府邸里吧?你还答应了帮她?” 马军都指挥使略微皱眉,“长宁郡主并不在此处,她在禾泉。阁下究竟想说什么?” “真是嘴硬啊,你分明知道你我实力悬殊,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却还是……想要欺骗我,啧。”黑衣人动了。 马军都指挥使只看见黑衣人动了,下意识的想要迎击,可是他刚动的时候,却发现黑衣人的剑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旁边,只要他动一下,剑刃就会划破他的脖子。 “不必骗我,宋怀毓不仅在你这里,你还答应要护送她前往禾泉,我都知道。不过,我劝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为好。宋怀毓的命,你护不住。”黑衣人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剑身,“这剑很锋利,会不会伤了宋怀毓我不知道,但是你只要敢动,它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马军都指挥使也不傻,“既然阁下本事儿如此之大,又何必来警告我?凭借阁下的本事儿,想必想要从我的府邸里掳人杀人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我不太想滥杀无辜呢。”黑衣人把剑从马军都指挥使的脖子上拿了下来,然后坐在了马军都指挥使方才坐着的位置上,“我不是什么好人儿,指挥使大人儿自然不会听我一言。但是,指挥使大人儿自信宋怀毓就一定能够为你带来利益,或者,值得你救吗?” “什么意思?” “你可知……我是何人派来,要了宋怀毓的……命的……?”黑衣人的尾音拉长。 马军都指挥使的心猛的一紧,黑衣人又不紧不慢的开口,“就是当今陛下呢。已经失去陛下宠信的长宁郡主,在宋家里,又同宋家的人关系淡薄,不得喜爱。这样的宋怀毓,指挥使大人儿……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这世上很多东西和事情,不是都能够以利益来划分的。”面对黑衣人说出的这些,马军都指挥使是一点动摇的反应都没有,“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儿,在我心里,我自会辩明善恶。” “是非曲直,并不是一个人儿说的算的。” 黑衣人见马军都指挥使态度坚决,无奈的笑了一下,“那就没有办法了呢。后会有期,哦不,我们看起来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第219章 不想站在你对立面 宋怀毓既然已经同孟都指挥使达成协议,她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若是那些刺客知道她的行踪,定然不会让她这么顺利的进入孟府。 所幸,那些刺客一定不知道她的行踪。那么宋怀毓也就安心了许多。 从孟苏娉的院子里同她说了几句话玩闹了一会儿出来后,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孟苏娉本想着要留宋怀毓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起用晚膳的,但是宋怀毓并不想过分的亲近孟苏娉,所以找借口拒绝了。 一开始宋怀毓对孟苏娉的接近就是因为利用,虽说这个利用的问题并不大,但是宋怀毓不想连累孟苏娉。 宋怀毓如今还是想不明白那些刺客的目的所在,杀了她能获得什么好处?按照那些刺客的下手手法来看,是为了生擒她,生擒……为权还是为财?亦或者是有更大的阴谋? 谢尘缘,萧家,桓钧楼,金玉坊,以及那些刺客,到底有什么联系? 孟苏娉这个小姑娘没什么心眼儿,容易被人利用,心思至真至纯,宋怀毓并不想搭上她。若是过分亲近,让她同她有了什么深情厚谊,她相信,那些刺客的主使一定不会放过能够利用孟苏娉来抓住她的机会。 宋怀毓的手指微微屈起两根,轻轻的敲了敲桌面。虽说她自认为也不是什么好人儿,但到底利用过孟苏娉一回,又有和孟都指挥使的协议在前,宋怀毓还是觉得不能拖孟苏娉下水,否则届时麻烦的也会是自己。 而宋怀毓虽然得到了孟都指挥使的相助,但是她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她也不知晓这一丝不安究竟是为什么。 宋怀毓揉了揉太阳穴,她并不能完全依靠于孟都指挥使的保护,更多的还是需要靠她自己。 早早地吃过晚膳沐浴过后,宋怀毓就决定先歇息,待明儿一早再准备路途上需要用到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够保命,能够活下来,宋怀毓都不介意都备上那么一点儿,哪怕是穿肠毒药。 但是意外却没有给宋怀毓喘息的机会,宋怀毓吹灭烛火上塌后,方才闭眼不久,就听见房外传来了声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怀毓一直都保持着警惕,哪怕是睡着之后也是浅眠,加上宋怀毓也并未睡着,外面的动静一下子就把宋怀毓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宋怀毓只是睁开了眼睛谨慎的看着窗外,今夜的月光很亮,直直的把一个人的身影映照在了窗上。 这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窗旁,随后又有另外一人使着轻功来到了这个人的旁边,小声的交流着什么,随后两个人一起消失,往别处去了。 宋怀毓却是赶紧披上了外裳,抓起玉涧就追了出去。 她闻到了血腥味儿,很淡的血腥味儿。 这不是窃贼,而是刺客。 但是宋怀毓却觉得分外奇怪,按理说这个时间,孟府的仆从不该歇息了,应该还会有人在忙碌,上上下下都有人在走动才是。 可是宋怀毓一路跟过去,一个人都没有见到,甚至刺客除了方才见到的那两个人,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说他们武功高强,却没有发现宋怀毓在一路追踪尾随,可是说他们武功不弱,他们却能在守卫极严的孟府来去自如,甚至杀了人。 渐渐的宋怀毓发现不对,刺客去的方向是孟都指挥使的书房。宋怀毓记得这个方向,绝对没有记错。 刺客的目标是孟都指挥使? 宋怀毓本想出来后联合孟府护卫拿下这刺客二人,可眼下却四下无人,除了她就只有那两个刺客,唯恐打草惊蛇。 宋怀毓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刺客进了孟都指挥使的书房,甚至连迷烟都没有用上。她心里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能让孟府所有仆从都消失不见,还能不用迷烟悄无声息的制住或者杀了孟都指挥使,那这两个人就一定不简单。 兴许会是家贼。 这也会是一个很好的能让孟都指挥使欠宋怀毓一个人情的机会,只是怕稍有不慎,就不知晓究竟是谁欠谁的了。 宋怀毓在暗处藏了一会儿,书房里灯火通明,一点声响也没有。 孟都指挥使不在书房? 宋怀毓思索片刻,随即起身走上前推开了书房的门,瞳孔猛的一缩。 孟都指挥使被人一刀封喉,睁大着眼睛,尸体趴在了桌案上。孟都指挥使的眼睛里似乎是恐惧,以及不可置信。 但无论如何,宋怀毓知道,那两个刺客必定武功高强,且,本就知道她跟在后面,却肆无忌惮的任由她跟着,并把她引到了书房,随后逃脱。 谋杀朝廷命官,这是抄门的重罪。 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刺杀孟都指挥使?亦或者,究竟孟都指挥使得罪了什么人,竟这样不惜将他置于死地。 宋怀毓仔细的观察着孟都指挥使的死状,深觉麻烦和头疼。 可在下一刻,宋怀毓就觉得突然脑袋一疼,意识霎时间就没了,眼前一黑。 倒下的那一刻,宋怀毓最后想的是,大意了,被人算计了。 孟都指挥使毕竟是马军都指挥使,这个职位虽说并无太多实权,可那也算得是一个要职,如今他一死,必定又会起一桩波澜。 宋怀毓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醒来后就看到曲平的县衙张全坐在公堂上,然后是步兵都指挥使顾大人,也就是顾白简的父亲。 而宋怀毓自己被绑着双手双脚被丢在公堂之下,四面八方都是脸色肃然的捕快,门外都是围观的百姓。 孟都指挥使在曲平的口碑十分的好,自然会有许多百姓口口声声喊着要严惩杀害孟都指挥使的凶手——也就是她宋怀毓。 张全一拍醒堂木,“你杀害孟都指挥使,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哪儿来的证据确凿?宋怀毓直直的看着张全,“我与孟都指挥使无亲无故,更无任何仇怨,我何故要杀害他?孟都指挥使并非我所杀害的,还请县衙大人明鉴!” 宋怀毓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想让她跪眼前这个是非黑白都不分的人,做梦去吧。 第220章 富贵万万不会屈 “竟然还敢狡辩!”张全怒了,“本官就没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刺客!如今证据确凿,你乃实实在在的杀人凶手!来人,带人证!” 宋怀毓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或许张全并非是是非黑白都不分,而是因为恰恰因为同孟都指挥使交情匪浅,故而审她的时候就带了私心,在“人证物证”齐全的情况下,自然就管不了那么多,一门心思以为她是凶手,恨不得大卸八块? 而被带上来的人证也没有出乎宋怀毓的意料,甚至是在宋怀毓的意料之中。自从张全说证据确凿的时候,宋怀毓就猜测,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这里面一定会有可以让人深信不疑的东西事物,或者说是人。 而这个人,就是孟府的管家,是孟都指挥使的心腹,甚至是目睹宋怀毓行凶的目击者。在这样的前提下,不管管家说了什么,张全都会相信。 毕竟这可是孟都指挥使的心腹。 张全看向管家,“将你昨晚看到的,事无巨细,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说给大家听,也说给这死不认罪的凶犯听听!” 宋怀毓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说实话,她刚才哪儿有死不认罪?她分明就是被冤枉的,替自己争取一下洗清罪名而已。 再者说,她敢保证,除了那两个刺客以外,她就是第一个见到孟都指挥使尸体的人。她身为第一目击者都不知道凶手是谁,这不知道跑去了哪个旮旯里的管家,看到她杀了孟都指挥使? 开什么玩笑? 管家看了宋怀毓一眼,“昨夜里老爷在书房看公文看到了很晚,仆从又被老爷下令提早回去休息,我怕老爷在书房里忙到不知时间早晚,累坏了身体,就想去劝老爷一二。可谁想到,我方进门,就看到这个女子提着刀杀了……老爷……” 管家说到最后,话语里都是悲痛和不可置信。还不待张全接话,管家就一咕噜的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大人,我家老爷对您有恩,我只求大人一定要为老爷报仇雪恨!严惩杀人凶手!” 宋怀毓一直在仔细的观察着管家,但是管家的行为举止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说的话里有一些可挑剔的漏洞之外,再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张全却以为宋怀毓死不悔改,又拍了醒堂木,“来人,上物证!” 宋怀毓还以为是他们口中的那一把她用来“杀”孟都指挥使的刀呢,结果不仅有刀,连有迷药的汤水,迷药的管子都有。 甚至捕快还在她住的房里发现了大量的迷烟,也查了城中的药铺,在好几家药铺里,伙计和掌柜都说的确是宋怀毓前去购买了迷药。但是那天买迷药的时候“宋怀毓”是戴了帷帽挡了脸的,但是身形和衣着来看,很容易辨认。 宋怀毓忍不住无语,这么多迷药都可以迷住半个曲平里的人了,谁会买这么多迷药等着官府去搜? 但是这桩桩件件都指向她,哪怕有再多不合理,也没有其他线索和证据可以证明凶手另有他人。 宋怀毓面不改色,“我想问管家几个问题,县衙大人可允?” 张全正要开口,管家却忙道,“你惯会巧言令色,把老爷和姑娘都哄得团团转。虽然我笨,但你也别想以此把我套进去为你开脱!县衙大人和顾大人,以及那么多乡亲都在!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还是速速认罪为好!也不枉老爷和姑娘对你的一片真心!” 笨什么笨啊,这简直是很聪明好吗?开口说了这么多句,句句都是要堵住宋怀毓的后路,意图利用张全和百姓来定死她的罪。 也不知道孟都指挥使在这些人的心里究竟是何等的重要,竟然能够愤怒到失去理智,一心认为她是凶手要她偿命。 宋怀毓的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我看管家倒是聪明得很。管家既然说是亲眼看见是我杀了孟大人,书房里又有迷烟,管家为何进了书房没有被迷烟迷倒?而我既然发现管家已经知道了,为何又不连你也一起杀了?” 管家的眼神有一抹光芒闪过,神情有一瞬间的心虚,可眨眼他又一脸的悲痛和愤怒,“我又不是你,我如何晓得你为何不杀我?我进书房时便察觉不对劲儿,连忙捂住了口鼻,这才没有被迷住!早知如此,我昨夜就该同你拼命!不会让你留着命在这里狡辩,迟迟不能给老爷一个公道!” 张全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思考个中细节,也明白这件事还有诸多疑点,不能冤枉一个无辜之人,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可是即使如此,张全也没有打消对宋怀毓的怀疑,“你口口声声说你同孟大人无冤无仇,可是你的身份却是造假的。我派人查过,温州陵川并无一人叫宋玉,这件事你又作何解释?” 只要一旦确认她的身份造假,那先前她说的话都可以推翻。毕竟是一个假身份,假身份无论怎么捏造都是假的,都是不可信的。 宋怀毓挺直了脊背,“我虽不叫宋玉,确确实实这是一个假名字,但我来自温州陵川不假,我和孟大人无冤无仇不假,我从未对孟大人起害人之心亦不假!我不曾做过的事情,抵死不认!” 这话是要以死证明清白了。 张全仔细的盯着宋怀毓,宋怀毓的神色坦坦荡荡,说这话时极有傲气,不像作假。张全犹豫了一会儿,不知晓宋怀毓是否有以假乱真的本事儿。 宋怀毓眼下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长时间,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背锅这种事情,即使她再不明情况,也绝不会就这么背了。 管家见张全面露动摇,显然是对宋怀毓是凶手一事起了疑心,管家转过头来指着宋怀毓厉声道,“事到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竟然还在狡辩?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接近姑娘的目的不纯,不想竟是真的!我当天就该阻止你进入孟府!” 张全问道,“此话何意?” 张全接了管家的话,管家自然求之不得,“这个女子,在街上偶然救了姑娘,可我却认为她的出现不是巧合。往常里姑娘同顾公子也起了不少口角,却从未动过手,而就在那一天,姑娘同顾公子却动了手,恰巧此时这个女子又出现了。这个女子说是来曲平投亲,却又不知道亲戚是谁,家住何处,姑娘心善,便收留她住进了孟府。我虽然心存有疑,但毕竟老爷都同意了,我便不好再说。” 第221章 云烛顾盼依稀如昨 对于孟苏娉和顾白简之间的事情,宋怀毓不是很清楚,所以究竟他们之间会不会经常起了口角后动手,宋怀毓同样不是很清楚。 但是宋怀毓也不想知道,眼下她只知道,幕后主使是一心要让管家指认她为凶手,一心要她背黑锅,一心要她的命啊。 张全一听,又厉声道,“宋玉,你还有何话说?”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恰巧孟苏娉和顾白简出了意外后她就出现了,偏偏她又住进了孟府,只不过一夜的时间,孟府灭门,独独她没事儿。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晚上一个人都看不到,原来是都被杀了个干净。 只是,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杀了上上下下一个孟府的人,只怕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本来人证物证具在,张全心里就已经认定了宋怀毓的谋杀之罪,仵作也都验尸过了,那一把刀同孟府上下的人的身上的伤口一致,宋怀毓千夫所指,无法辩驳。 而这件事也来得毫无预兆,也的确打了宋怀毓一个措手不及。眼下她在曲平除了严家的那一家人,再不认识其他人,很难有机会查找证据翻供。 宋怀毓不想牵连严家人。 打从宋怀毓被泼醒之后就发现了门外同样在围观的严家一家人,他们既不敢置信又焦急,宋怀毓暗暗的冲他们摇了头。 否则还不知道严家人会不会冲进来,咆哮公堂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还极有可能会被视为宋怀毓的同党。 面对如此严峻的情况,宋怀毓倒是一点也没着急,反而慵懒的笑了开来,“大人既一心认定了我的罪名,人证物证都齐全,又何必还要在这儿审呢?现下如若我不答应,不承认这个谋杀的罪名,只怕大人要对我用刑了。” 这最后一句是说张全会对宋怀毓使用屈打成招这一招了。 张全的脸色一变,难堪至极。屈打成招是衙门里惯常会用的伎俩,虽说他并不喜欢,但是有时候还是迫不得已会用,如今被宋怀毓这样夹枪带棒的说出来,确实不好受。 再者,张全从未见过宋怀毓这样的犯人。高昂着头,挺直着脊背,脸上慵懒的笑意全都是嘲讽与不屑,有那么一瞬间,张全觉得自己错了。 “少年自有傲骨,我从未做过的事情,我说过我抵死不认。大人也不必为了走个过场假仁假义,做个表面样子,直接斩我便是!” 管家却轻蔑的嗤笑一声,“你口口声声抵死不认,却不见你自戕以证清白,逼得大人进退两难,想斩你又轻易斩不得,免得臭了名声。我道你多么有风骨,却也不过是惯会拿捏人短处以此相胁的小人罢了!” 这个管家……倒是看明白了,宋怀毓的目的的确如此,但是宋怀毓也不恼,轻轻的笑出声来,“那管家呢?管家满口忠义要为自己主子报仇雪恨,要我这个凶手偿命,可是管家字字句句都是以针对我为目的。我是不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我死,所以我就要死。” “你!”管家的眼里闪过寒芒,“哼!真是能言善辩,怪不得哄得老爷和姑娘团团转了。” 张全一拍醒堂木,正要开口说话,坐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的顾大人终于开口道,“我瞧这事儿还有些蹊跷,张大人不若暂时先将这女子收押,查清后再审。” 既然顾大人都这么说了,张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人再把宋怀毓押去牢里。 宋怀毓抬头看了一眼顾大人,顾大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说实话,顾大人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 在宋怀毓昏迷之前,顾大人只是马军副都指挥使,不知道她昏睡了几天,这醒来后他就成了步兵都指挥使。若是没有手段,绝不会如此。 宋怀毓掩去眼中的深思,没有抗拒的被关进了牢里。她想不通,顾大人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今天审她的时候,顾大人会在一旁观审。 不过很快宋怀毓也有了答案。 孟府唯一活下来的,只有孟苏娉,她不相信宋怀毓会是凶手,哪怕知道“宋玉”这个身份是假的,孟苏娉也不觉得宋怀毓会是凶手。 孟苏娉那天晚上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风平浪静,谁知第二天醒来就得知了自家灭门的惨事,随后县衙的衙役捕快又将宋怀毓以“凶手”的罪名押走。 那时候,孟苏娉气昏了头,真的以为宋怀毓就是凶手,恨不得追上去一刀杀死宋怀毓。气急攻心之下,孟苏娉晕倒在街上,恰巧碰到了顾白简。 顾白简把孟苏娉带回了顾府,为了不让孟苏娉做什么傻事,顾白简让人里里外外的看着孟苏娉,说什么也不让孟苏娉出门,也不让碰可以致死的物件。 而顾大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公堂之上,一是因为斗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居然就这么死了,觉得甚为可惜,二也是因为孟苏娉和顾白简而来。 孟苏娉冷静之后,细细的想个中细节,知道此事有异,宋怀毓绝不是凶手,所以才求顾白简相帮。顾白简也就求到了顾大人那里,让顾大人先保下宋怀毓,拖一些时间,去寻找真凶。 顾大人也不相信孟大人居然就这样容易的被杀死了,所以也不认为宋怀毓是凶手。他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因为在观察宋怀毓。 宋怀毓身上有武功,但是不强,并不足以做到悄无声息灭其一门的本事儿。 孟苏娉是跟着顾白简进来了牢狱里的,宋怀毓见到孟苏娉有些五味杂陈。管家其实没有说错一点,她接近孟苏娉的确是有目的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目的,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 “宋姐姐。”孟苏娉也不知道自己面对宋怀毓时应该用什么表情,有些别扭,“宋姐姐,我相信你绝不是凶手,我会去搜寻证据找到真凶为你洗清冤屈的。” 宋怀毓只淡淡的看着她,“你为什么相信我?” 为什么相信?孟苏娉微微愣了一下,“我一开始也认为你是凶手,可是后来我发现,你不是,你绝对不是。” 至于怎么发现的,发现了什么,孟苏娉没说,宋怀毓也没问。 第222章 你为草莽我不英雄 对上孟苏娉的眼睛,那一双眼睛里是对宋怀毓坚定的信任。宋怀毓缓缓的笑,“你且在顾府里好好住着,不出三天,真凶就会浮出水面。” 孟苏娉的脸上浮起诧异,“宋姐姐为何如此肯定?” “且等着便是。若是三天还找不出真凶,我这条命赔给你。” 既然宋怀毓都如此说了,孟苏娉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死的人是自己敬重爱戴,感情极深的父亲,心里也是十分着急,但是看宋怀毓什么也不想说的模样,孟苏娉便没有再问了。 孟苏娉又想起“宋玉”是个假身份,犹犹豫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你……究竟是谁?” 孟苏娉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绝美女子会是一个普通人,她身上的贵气是掩饰不住的。即使她们相处的时间再短,孟苏娉也能看得出来,“宋玉”的行为举止及教养是一般的官家府宅都养不出来的。 只是出于对宋怀毓的信任,孟苏娉曾经的那一丝怀疑顷刻便抛诸脑后,没有多想。 身份不能暴露,但是宋怀毓也不想对孟苏娉再撒谎,只是模棱两可的道,“你父亲同我父亲算是旧识,所以他识得我。那天我同你父亲单独谈话,内容便是要我以后好好的护着你。” 顾白简眉头皱了皱,“可你现如今连你自己都护不住,自身难保,以后怎么护着她?孟大人怎么这般糊涂?” 啧,面对这样的质疑,宋怀毓是极其不爽的,“你怎知我就是自身难保?我只不过是一时着了歹人的道,宋玉这个身份自然会自身难……” 宋怀毓住了嘴,虽说假身份被揭穿了,可是她把这句话说出口,无疑也是告诉他们她的真实身份一般人动不得。想想也知道,家中必定是权贵。 随后又笑了笑,“虽说我不叫宋玉,但我的确姓宋。” 至于到底是叫宋什么,就任由他们去猜测,毕竟宋氏如今年轻一辈的姑娘里,也并不是没有出色的姑娘,只是因为宋氏的门槛实在太高,虽然比其他氏族的姑娘出色,也难免不太出众。 孟苏娉有些放心下来,顾白简却眉头皱得更紧了,“宋姑娘,你捏造假身份前来曲平,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使你不是来刺杀孟大人的,但是你的目的也一定不纯。” 孟苏娉拉了拉顾白简的衣袖,他说的话太直白了,语气也如同是在质问。 顾白简是绝对不会允许旁人怀着不纯目的来曲平掀起风浪的,而眼下孟大人的死就已经掀起了风浪,此事已经上报给了岁时。 但是奇怪的是,岁时对禾泉长史的死十分关心,却对孟大人的死不甚在意。 孟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岁时的态度也是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 对于顾白简的问话,宋怀毓也没有说谎遮遮掩掩的意思,“我此行来曲平,本就是为了寻孟大人而来的。我寻他,是想让他帮我一个忙,作为交易,余生我都会尽我所能护着孟姑娘。” “什么忙?” “恕我不能相告。”宋怀毓觉得顾白简这小子,脾气还是有点急的,怕他坏事,又道,“我投亲的事情不假,我让孟大人帮的忙便与此相关。” 说完宋怀毓又愣了一下,急急的道,“你们再去一趟孟府,看看能否找到什么东西。” 顾白简不耐烦的道,“孟府早就被搜查过十几二十遍了,也没搜出来什么异常的东西。” “宋姐姐是怀疑……证明真凶的证据还在孟府?” 还是孟苏娉合她的心意啊,她点了点头,“不错,我方才想起了一件事情,如若你们能在孟府找到什么东西,兴许能应证我的猜测,从而找到真凶。” 顾白简嘟囔了一句,“之前还说三天之后真凶会浮出水面呢,原来只不过是说大话而已。” “……”这话吧,宋怀毓承认有忽悠他们的成分,但她也敢保证,三天之后,那个管家一定会成为真凶。 幕后主使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管家一定逃不掉。更何况,幕后主使既然把管家推出来,在公堂上同宋怀毓对峙,就说明他已经是颗弃子。 为什么会变成弃子?哪怕不是现在,就算是以后,有人察觉不对,就一定能查到管家身上。天下再完美的局,也一定会有破绽。 而管家就是堵上这个破绽的弃子。 此次孟苏娉是借着顾白简托关系进来探望宋怀毓,眼下宋怀毓是重要嫌疑犯,哪怕是顾白简托关系,也没能在这里待多久,很快就回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宋怀毓在牢里都过得极其的悠闲,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嫌疑犯。但是令宋怀毓失望的是,孟苏娉和顾白简把孟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在孟府找出来什么东西。 官府目前也还没有什么进展,有进展是在三天后,管家被抓了,立刻又公堂开审了。 此事吧,说来应当算得上是猪队友惹的祸。指证宋怀毓的其中一家药铺的掌柜的,十分好女色,在青楼的时候说漏了嘴,说是压根没有什么白衣女子,都是孟府管家给了银两让他这么做的,其他几家药铺也是收了钱。 那个女子吧,嘴碎,本来也只是和姐妹之间八卦,可惜宋怀毓这个背黑锅的,没想到就这么传了出来。 这个传言是目前冒出来的唯一一个线索,官府自然去查了,就查到了管家身上。因为传言的事情,管家原本就开始心虚害怕了,为了以免官府查上门来,就急急忙忙的销毁证据。 但是张全能被孟大人看上并且提拔,本事定然不小,手下的人对他也是忠心。张全那天在公堂上就起了疑心,自然是让手下的人悄悄造访查一查这管家。 这不,巧了,正好就撞见官家在销毁证据。 说实话,宋怀毓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不得不说管家看起来挺聪明的,没想到竟然也会这么蠢。这种证据,自然是要第一时间销毁,留着,只会害了自己。 药铺里买迷药的是管家,药铺里都会有记档,但是都被管家收走了,所以药铺里的账本里不会出现管家,而是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 但是管家销毁的证据里,药铺的记档就是他自己。 宋怀毓觉得这很离谱,这件命案从头到尾都是一起十分完美的作案,管家既然担起内应的重任,怎么会这么蠢? 第223章 修罗无踪地狱有门 这突如其来的翻案也是让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所幸的是,宋怀毓身上的罪名能够得以洗清。 公堂上管家自知已经无路可退,都被人抓了个现形了,也是无话可说,但是也是嘴硬得很,始终没有招供背后主使,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其理由也不过是数十年前的恩怨了。 管家潜伏在孟大人身边,表现得忠心耿耿,不过是为了取得孟大人的信任,好在时机出现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他做到了。 张全却怒不可歇,下令管家三天后斩头。管家却直接撞墙自戕,快得让人拦都拦不住。 宋怀毓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说实话,她心中还有许多存疑,她不相信这个管家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策划出这么完美的作案。 但凡她不是宋怀毓,可能就栽在这里了。 宋怀毓从县衙出来以后,就独自一人去客栈要了间房。孟府已经灭门,连孟苏娉都无处可去寄居在顾府,在宋怀毓看来,孟苏娉和顾白简迟早会认清彼此的心意成婚,而宋怀毓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如今却又被破坏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找孟苏娉了。 不过,孟苏娉的事情,以后她会吩咐人盯着,不会让孟苏娉出什么差错。 宋怀毓在房间里喝了杯茶,她在等人。 谋害朝廷命官这样的重罪,死的可不是一个人,宋怀毓不信谢瑜至今都还没有收到消息。她之所以能够那么肯定的说三天之内凶手一定会浮出水面,就是因为她笃定谢瑜在听到风声的时候,一定会来。 为什么会这样笃定,宋怀毓自己也不知道。 年轻貌美利用假身份的女子来到曲平,进入孟府,谋害马军都指挥使这样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出曲平了。 若是谢瑜的人在各处寻她,就一定会注意到这个消息。这也是宋怀毓为什么明知自己身处险境却不慌不忙的原因,这消息只要谢瑜知道了,就会起疑心,从而去查。 毕竟孟大人和宋家的渊源,别人可能查不出,谢瑜却一定可以。只要查下去,就知道“宋玉”绝大可能就是宋怀毓了。 而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是注意到这个消息,并不是谢瑜的人,而是魏清嘉。 曲平和继埕相离不远,更何况魏清嘉又一直替谢瑜留意着继埕附近,这个消息一出来,魏清嘉就特意让人来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魏清嘉的本意不是因为宋怀毓,而是继埕因为大批官员的调动,已经开始引发了朝廷的一些动乱,而这才多久,曲平又死了一个马军都指挥使,还是被灭门。 岁华毕竟还是二皇子,想要和魏清嘉成功退隐,对于朝廷动向的掌握也必须有所把握。 这不,一查下来就查到了这个“宋玉”的身上,无论怎么查这都是一个假身份,查不出来什么。 那天在公堂上宋怀毓的容貌已经公诸于外,凡是来观审的都大致能看清宋怀毓的容貌,从而倒是给了魏清嘉一些便利,顺利的摸出了宋怀毓的所在。 魏清嘉知道宋怀毓对于谢瑜来说有多宝贝儿,所以立即给谢瑜去了信,一方面又在谢瑜的人还没接手的时候先想办法替宋怀毓洗清罪名。 不过,这个过程对于魏清嘉来说也不是那么简单。身边还有一个岁引,需要时时刻刻对他瞒住自己的动作。 差一点就被魏俜安发现了来着。 宋怀毓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茶杯,她在等,她不知道来的人会不会是谢瑜。但是她知道,谢瑜一定会来。 直到黄昏的时候,房门外才响起敲门声。宋怀毓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门,然后起身开门。 门外没有谢瑜,是侍墨。侍墨小声的喊了一声主母后,才恭敬的行礼又大声的喊了声姑娘。 这在宋怀毓的意外之中,她知道他会来,前提是他能够来,但是想想也知道,谢瑜如今已经在禾泉,禾泉的官员必定都在关注着谢瑜的一言一行。 “进来吧。”宋怀毓看了眼侍墨的身后,侍墨带了不少人,把守在门外,旁人轻易靠近不得。 一进来侍墨就跪在了地上,“请少夫人降罪!是我的疏忽和过错,所以才让少夫人沦落此地,遭受如此苦楚,是属下失职。” 宋怀毓从小被千娇万宠,嫁给谢瑜后也是被捧在手心千万般呵护,侍墨觉得这对于宋怀毓来说,应当是十分的苦楚了吧。 “起来吧。”宋怀毓摇了摇头,“我一点皮肉伤都没受,何来的苦楚?只不过你这般明目张胆的前来,怕是会漏了行踪。” 侍墨见宋怀毓是真的没打算降罪啊啥的,干脆也就起来了,“公子说了,他就是要我这般明目张胆的来接少夫人。眼下曲平城中人人都知道少夫人并非宋玉,真实身份一直都未能查出,倒不如趁此机会,让我们以少夫人家仆的身份,将少夫人接走。路上兴许还会遭遇刺杀,但是因此少夫人有了一个过了明路的身份,曲平的官员都得将您供着,路上再让他们派人护送,出了事儿他们也得担着。” “……”怎么说呢,谢瑜这一招是在明面上给了宋怀毓一个保护,但是私底下,谁知道那些刺客会做些什么呢? 侍墨怕宋怀毓忧心,又道,“少夫人放心,这回我带来的,全都是公子收下最得力的暗卫,加上陆子舟为我们提供一路的情报,定能安全许多。” “……”说实话,陆子舟提供的情报有什么用,宋怀毓也不知道。 但是宋怀毓知道,虽然侍墨说的听起来也不是有多么的难,但是谢瑜一定在背地里做了许多安排。 宋怀毓幽幽的叹了口气,“好了,我想听点其他的。谢瑜那边如何?” 闻言,侍墨的脸色有些古怪起来,“公子……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被禾泉的官员拖着抽不开身。” 侍墨想,这不是我不想说实话,而是我不能,公子不让啊!借我几个胆子,都不敢私自同少夫人说谎! 宋怀毓听了也没再多问,侍墨松了口气。 这倒不是宋怀毓没有起疑心,反正到了禾泉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少夷和幼辛呢?” “少夷和幼辛陪在假的少夫人身边,以免他人看出端倪。” 第224章 不知相思安知其死 宋怀毓眯了眯眼,让少夷和幼辛两个人一起看着陈梓希,恐怕并非是为了让人看不出端倪,而是这个陈梓希作了什么妖吧。 “谢瑜给我准备的身份是什么?” “太傅的小女,郑晏宁。” “……” 传闻郑晏宁吧,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养在深闺,是个极其温婉柔弱的女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才学比起自家爹爹太傅来,遑然不让。 所以,郑晏宁哪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外也是一提她的名字,就能让人想起这是谁来。 只是,她宋怀毓可不是郑晏宁,而且和郑晏宁天差地别,根本就不一样,谢瑜给她捏造这么一个假身份,也是……没睡醒吧? 明知道,宋怀毓在京华虽说装的极好,但是在外人人不知道她是宋怀毓的时候,根本不会装一下的。 侍墨眼见宋怀毓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开始不好,又连忙解释道,“公子的意思是,太傅在朝中深得今上的宠信,德高望重,加之您的三姐又嫁去了太傅府,这一层身份能让您一路顺畅些。”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之前已经暴露本性,再让她装柔弱真的不合适。宋怀毓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既然郑晏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谢瑜让我用她的身份,岂不是令人疑心?” “不会。”侍墨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碟,“公子都已安排妥当。其实郑姑娘虽对外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是对外的借口,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外游山玩水,正好在禾泉,公子便向她借了身份。” “……”直觉告诉宋怀毓,这件事里面好像有些不简单。 第二天宋怀毓是“郑晏宁”的消息也在曲平传开了,最先上门来的是孟苏娉和顾白简。 宋怀毓看到两人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你们俩如今倒是出双入对的,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孟苏娉的脸红了红,随后横了顾白简一眼,“你乱说些什么呀?我和他才不会成婚呢。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我去哪儿都跟着,说我怕寻死。” 宋怀毓轻轻的笑了笑,“他这就是欢喜你呢,若是你也欢喜,便早些成婚吧,以后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吃到你们的喜酒呢。” 顾白简翻了翻眼皮,“你们说话吧,我出去走走。” 孟苏娉倒是听到宋怀毓最后一句话,诧异了一下,“宋姐姐何出此言?” “我很快就会离开曲平,要去距离曲平千里之外的地方,怕是不能亲眼看你出嫁。但是若你出嫁,我一定会让你嫁的风光。”这件事对于宋怀毓来说不难。 “……宋姐姐,我还要为爹爹守孝三年,嫁人之事,眼下我还顾不得。”孟苏娉说完又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宋姐姐不是说自己姓宋吗?如今怎么又姓郑了?” 啧,忘了孟苏娉和顾白简都知道自己是真的姓宋的了。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同郑姑娘借的身份,你莫要说出去,郑姑娘也是一片好心,若是被他人知道,怕是会有些非议。” 孟苏娉点点头,“我晓得了,我一定会为宋姐姐保守秘密的。” 至于顾白简那儿,宋怀毓也不知道顾白简会不会同顾大人说,但是看顾白简还带着孟苏娉来这见她,估计顾白简是不会说的了。 孟苏娉再同宋怀毓说了一会儿话,就同顾白简回去了。 毕竟之前差点冤枉了宋怀毓,张全得知也是带着礼物来登门了,一脸的歉意,“我不知道竟然是郑姑娘,十分抱歉。这些郑姑娘一定要收下,否则我无法安心。” 张全不会安心是真的还是假的宋怀毓不知道,但是有礼物可以收,宋怀毓当然不会拒绝。 侍墨带来的文碟可以证明宋怀毓的确是“郑晏宁”,所以没人怀疑。加上近日来,确实有传言说,郑晏宁之前就已经悄悄离开了京华四处游玩。 对于揭穿郑晏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件事,谢瑜一点愧疚都没有,宋怀毓也没有。既然郑晏宁肯借这个身份,就肯定猜到了这个结果。 但是真正的“郑晏宁”一定要回到京华,不管如今的郑晏宁在哪儿,名义上一定是要回到京华的。所以侍墨特意去官府请求增加护卫,一路护送“郑姑娘”返回京华。 侍墨说的时候也是说的模棱两可,一层意思是怕“郑晏宁”半路逃走不肯回京华,一层意思也是怕有心怀不轨之人。 官府很爽快的同意了,并且比侍墨请求的数量还多了一倍。 一则“郑晏宁”是太傅十分宠爱的小女,若是安全护送回去了,说不定也能在太傅面前露个脸,争个耳熟啥的,对以后得仕途有好没有坏。 早知道太傅府可是宋氏的亲家,两家亲如一家,太傅次子同宋怀鹭又极其恩爱。 于是,宋怀毓就这么被浩浩荡荡的护送着离开了曲平。 但是宋怀毓不可能去京华,她得去禾泉。 所以在去京华和禾泉的岔路上,李代桃僵,让侍墨早先准备好的女子代替宋怀毓上了马车,前往京华。而宋怀毓则在侍墨和其余暗卫的护送下,继续前往禾泉。 那个女子也是谢瑜的人,一路上会做最好的安排,所以宋怀毓并不担心那个女子会出什么幺蛾子。 为了能够快些到禾泉,以免夜多梦长,宋怀毓也是弃了马车,改为骑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宋怀毓会骑马这件事知道的人几乎就没有,侍墨还诧异了一下,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奇怪。既然宋怀毓都学会武功了,骑马自然不在话下。 一路上宋怀毓也没有碰到什么大麻烦,小阻碍却不少。但是这也让宋怀毓肯定了一件事情,孟府的事情本就是冲着她来的,意不在杀她,却是给她制造麻烦,让她过得不舒坦。 意义何在?宋怀毓想不通,刺客抓自己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过的不舒坦? 在客栈休息喝茶吃会儿饭的时候,出去巡查的侍墨脸色有些不好的回来了,在宋怀毓身边小声的道,“少夫人,城门口忽然增强了守卫,过往的人都必须证明户籍和身份,若是不能,就会被扣押去牢狱。” “嗯。”宋怀毓毫无反应的应了一声,继续悠哉悠哉的吃着饭。 侍墨摸了摸后脑勺,“少夫人,你不担心吗?还是有了对策?” 第225章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宋怀毓也是正好吃饱了,把筷子放在桌上子,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望着外面眯着眼睛道,“没有。” “……”侍墨愣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严查严守,官府对外的借口是,有重要嫌疑犯在逃。可是这个重要嫌疑犯是谁,却也没有见官府张贴出什么告示来。 这更像是为了抓住某人的一个借口而已。 宋怀毓几乎想都没想,就知道要抓的这个人是自己。至于幕后主使是谁,为什么可以调动官府来抓自己,宋怀毓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宋家在朝廷中的政敌并非没有,只是没有能力同宋家作对而已,大部分都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而这一次的行动,分明证明幕后主使的位高权重。 如今宋怀毓也不知道究竟有几批人在针对自己,或者想要自己的命,可是说在朝廷中位高权重想要自己的命的,宋怀毓也只能想到岁时。 毕竟也不无可能。 但是岁时完全没必要如此复杂的对付自己,只需要对付宋家,只要宋家一倒,哪怕宋怀毓不会受牵连,也会被波及。再或者谢家一倒,宋怀毓一定玩完。 可眼下宋怀毓丝毫没有头绪。 若是说谢尘缘,可是谢尘缘已经许久没有对她有下一步动作了,就连上次见的那个萧家的人,也没有再出现。宋怀毓也敢肯定,那些刺客与萧家没有关系。 那些刺客的幕后主使,更像是在耍弄她。 既然暂时出不去,宋怀毓也没有纠结,看起来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一天不是在客栈里待着,就是到街上去逛逛。 官府虽说是在抓重要的在逃嫌疑犯,但是城中却不见官府来搜查。 这座城镇距离禾泉还有两三座城镇的距离,可以说远也可以说不远。 宋怀毓从街上回来的时候,侍墨就来汇报,“少夫人,我们的信鸽飞不出去。” 宋怀毓微微抬眼,“被人拦截了?” 侍墨摇头,一脸愁容,“倒并非是被人拦截了,而是这信鸽每次要飞出这座城镇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再飞回来。我们无法向公子那边传递消息。” 而他们这几天也没有再收到谢瑜那边的消息,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联系断了,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既能调动官府,又懂得驭鸽,怕是不简单啊。 宋怀毓眯了眯眼,“明天,你再放一只信鸽,然后同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飞回来的。” “好。” 如今宋怀毓是真的像被困在了牢笼里,但凡对方有意困住她,面对的情况就会非常棘手。宋怀毓一直以为自己什么情况下都能解决困难,可现下看来,全然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招惹得罪了谁,但就目前来看,她除非更强大,否则只会一直处于被困举步维艰的局面,甚至有可能把谢瑜也搭进来。 其实要出城,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宋怀毓更想弄清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人,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杀她,只是围困她,又意欲为何? 第二天侍墨按照宋怀毓的吩咐放出了一只信鸽,可是就如同侍墨所说,信鸽就要飞出城镇的范围之内时,忽然打了个转又飞了回来。 即使宋怀毓仔仔细细的盯着,也没有发现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不管是不是信鸽,连其他鸟类都是一样的,飞不出去,也进不来,这座城镇像极了一座孤城,与世隔绝。 宋怀毓不信这是自然界自然而然发生,她更相信人为,可是哪怕是直觉是人为,也丝毫没有一点证据。 就目前来说,这是一个僵局。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同宋怀毓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将她围困在这座城镇里一辈子,但是宋怀毓却不能,她是必须要离开的。 所以,宋怀毓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对付官府,就得用民心。”宋怀毓看了一眼远处热闹的街道,然后低声的在侍墨耳边吩咐了几句。 侍墨听完后什么也没说,恭敬的退下去了,然后按照宋怀毓的吩咐去办事。 宋怀毓这几天以来也不是白白上街的,如若不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她还怎么利用这些情况让自己出去? 两天后,有一家喜欢养鸽子的大户人家里的所有鸽子突然都被放飞,在城镇中的空中四处飞散,但是奇怪的是飞不出城镇的范围。 城镇中的百姓都看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往城镇边界上的虚空上扔了一块石头,却又被反弹了回来,差点砸中人。 有不少人纷纷效仿扔东西,却发现都扔不出去,都会被反弹回来。 这一件事引起了城镇里的百姓的恐慌,深怕是遭了什么神明的报应,一天之内想要出城的人数明显增加了不少。 而宋怀毓全程都在看着,东西砸到空中的时候,她能明显的看到有一层薄薄的膜,是那一层膜笼罩了整个城镇,把一切东西,不管生物还是死物都挡了回来。 这让宋怀毓想到了在明泉镇的时候,似乎那时候院子里也是忽然起了这样薄薄的一层膜,生物死物都进出不得,只能靠一扇门。 可是,明泉镇的那一层,明显是为了保护他们的,这里的却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宋怀毓的计划本不是引起百姓的恐慌,可是那一户人家却误打误撞办了这么一件事,倒是让宋怀毓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计划。 不少人都想要出城,迁居其他地方,连官府出面都不管用。有些人不想离开的,整天都去上香,祈求保佑。 但是如此一来,城门口彻底的乱了。 宋怀毓觉得此时便是时机了。 百姓此时十分的恐慌,连出城的秩序都被打乱,官府忙着安抚民众,自然城门口就会出现漏洞。若是把握得好,宋怀毓他们就能利用这个漏洞出去。 据宋怀毓的了解,这座城镇的官府,极其的好面子,好名声,所以为了名声,一定不会让官兵出面镇压,而是进行安抚。 此时安抚对于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生物死物仍然会被反弹,甚至城门口有时还出不去。 怎么样的出不去? 明明眼前就是城镇外,是一片虚空,可是怎么走都没有用,就是出不去,一直原地踏步。 第226章 青房向瓦亭台水榭 城门口的守卫又因此而增加了不少,宋怀毓他们并不一定能趁乱出去。所以宋怀毓只是想了一想,就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了。 “侍墨,你去打听一下,最近有哪些大户人家要出城的。” “是。”不久后侍墨就回来了,“少夫人,要出城的大户人家不少,都在这里了。” 侍墨递过来一张纸,宋怀毓接过看了看,确实不少。 毕竟城中发生了这样邪门的事情,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倒不如先出去避避风头,若是没事了,还可以再回来。 可是人没了,就不好办了。 但是奇怪的是,这上头没有一个官员,也就是说,官员都没有任何动作。 侍墨查的时候也标注得仔细,这些人的大致人脉关系也很清楚,包括来历和平生的一些事情,都简单的做了整理。 宋怀毓不得不佩服侍墨的业务能力之强。 “李满园?”宋怀毓的指腹在这个名字强摩挲了一会儿,“将他绑来。” “???”侍墨愣了一下,“少夫人,我们是要开始劫财为生了吗?”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我们能不能出去,就靠他了。” 这个李满园是一个官员的侄子,学坏不学好,算是这座城镇里的小霸王,人人都怕他,敢怒不敢言。 最让宋怀毓满意的是,这个人贪生怕死,最好利用。 不消多久,侍墨就将人绑回来了,一把嘴里的抹布拿开,就一直囔囔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让我叔把你们都杀了”等等等等。 但是宋怀毓就知道会这样,所以选了一个十分僻静的地方,加上又是晚上了,几乎就不会有人,任由李满园怎么喊都没用。 李满园虽说十分的混账,但是却奇怪的并不怎么喜欢美色,甚至见到漂亮一些的女子就害怕的想跑,所以看到宋怀毓的时候,李满园就哆嗦着说不出话,一心想跑路。 “我们不会杀你,只是需要你配合我们办一件事。”宋怀毓悠闲的坐在李满园对面,李满园长得胖胖的,看起来很憨厚。 虽说看起来憨厚,做的事情却不咋地。 李满园咽了咽口水,“你,你你你想要钱财的话,要多少都可以给你。我叔官大,他有很多钱。你要是不想要钱,想,想做个什么小官的话,我我我也可以帮你。又或者你想要嫁给什么大户人家荣华富贵……” 宋怀毓不耐烦的打断,“我不需要这些。” 侍墨收到宋怀毓递过来的眼色,麻溜的把佩剑抽出来放在了李满园的脖子上,李满园又咽了咽口水。 说实话,李满园现在很是煎熬。面前坐着一个绝色美人儿,他连半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只是害怕的想跑。脖子上又架了把剑,这可是实打实的能够杀人的东西啊。 “你,你想要什么,你说,你说。” “听说李公子明天出城?” “是,是。” 李满园要出城这事儿也是特意同他叔打过招呼的,他爹娘就他这么一个独生子,自然是千万般溺爱,得知城中的诡异情况,也是想要李满园出去避避风头,等城中安然无恙以后再接回来。 李满园他的叔叔也是给李满园安排了不少护卫,以免他出意外。这些护卫说起来也不算是他叔自愿安排的,都是他的娘亲整天烦他的叔叔烦来的。 他的娘亲难缠得很。 “我要你,帮我们出城。”宋怀毓觉得不能让李满园白白帮忙,于是又拿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虽说这块儿玉佩,可能入不了你的眼,但是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 这一块玉佩,说实话,是谢瑜赏给侍墨的。毕竟宋怀毓现在身无分文,哪儿来那么多银两和玉佩? 玉佩上有一处赤红,像是被血染过一样的诡异。 李满园盯着这块玉佩许久,“你,你们不会就是官府要抓的嫌疑犯吧?这我可不敢帮你们,要是被我叔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的。” “那你是要皮还是要命?”宋怀毓话音刚落,侍墨的剑就朝着李满园的脖子一用力,一点鲜红就冒了出来。 李满园赶忙道,“我帮我帮!如果你们真的是嫌疑犯,可不许说是我帮你们出去的!” 宋怀毓求之不得呢。 不过,宋怀毓眯了眯眼睛,“既然交易达成,我会让人送你回去。只是,回去后你若是同别人乱说些什么,可别乱我不留你一口气儿。” “我定不会同别人乱说的!” “行,送他回去吧。” 这回是其他暗卫送李满园回去的,侍墨没有去,“少夫人,你真的相信李满园吗?我总觉得……他和传闻不一样,恐有变故。” “谁说我信他了?”宋怀毓望着月色,觉得月亮似乎又圆了不少,十五应当也快到了,“我们需要出城,就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如今这座城镇就像坚固不催的牢笼,只有城门口是唯一的出路。而在城中,李满园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他不过是作为权宜之计答应了我们,而我们,何尝不能作为权宜之计暂且信他一二?” 侍墨懂了,“我这便让人去盯着他。”只是可惜了他那块儿玉佩,早知道宋怀毓喜欢用玉佩收买人,出来的时候就应当同谢瑜多要一些。 官府不可能让这么多人搬离城镇,所以一定会拦着他们,而如此下去,只会给宋怀毓机会,把事情越闹越大。而宋怀毓所需要做的,不过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们那诡异情况一直都在而已。 如若需要,宋怀毓还可以添油加醋。 只靠李满园,宋怀毓他们当然不可能一定就能出去,所以宋怀毓留了后手。 只是,这个后手要不要用出来,也需要看李满园怎么做了。 宋怀毓歇息了,所以在天亮宋怀毓起床之后,侍墨才来禀报昨晚李满园回去以后得事情,“昨夜李满园回去以后,立马去找了他的叔叔,随后李府的戒备便严了许多,甚至李满园尽早出入,身边跟着的人都有十数人,都是练家子。” 出手也真是阔绰。 “这不是正好吗?”宋怀毓勾了勾唇,“今天下午李满园就会出城,趁出城之前,让其余暗卫混入护卫其中。” 第227章 人生碌碌竞长论短 侍墨领命退下,虽说暗卫可以出城了,但是宋怀毓自己怎么出城却还不知道,侍墨也没问,他觉得应该只有谢瑜知道了。 宋怀毓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有想过李满园会乖乖的配合自己,李满园虽说贪生怕死,却不见得会以为她的威胁能够大得过他叔叔的保护。而李满园的父母亲又对李满园极尽溺爱,知道这一件事的时候一定会同李满园的叔叔寻求保护。 至于李满园的父母亲能够如此溺爱李满园,必定十分难缠。按照往常李满园叔叔的所作所为来看,就必定会答应李满园的父母亲。 如此一来,倒是赶上了宋怀毓的计划。 下一盘棋,并不只是需要洞悉下一步下下一步乃至更后面的步数该怎么走,去掌握全局,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握对手的心理。 如此,胜算才能更上一层。 李满园的叔叔也一定会有动作,想要拿下宋怀毓这些人,所以他一定会做两手准备。 宋怀毓屈着手指敲了敲桌面,侍墨已经从外面回来,“少夫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待下午出城。” “我们不出城。”宋怀毓淡淡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就如同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李满园不会完全的配合他们一样,宋怀毓也知道她出不去,所以她压根没想过出城。 而宋怀毓让暗卫出城的目的,不过是给谢瑜传递消息。 从她看到那一层笼罩着整个城镇的奇怪的膜开始,她就起了疑心,联合起在明泉镇时的场景,若是她所猜不错,那是与仙杀术一类相关的术法。 宋怀毓至今还没有修习什么仙杀术,根本没办法破解。这一层膜的根本目的也是为了困住她,所以她没有把握这一层膜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特殊作用,倒不如先安稳的待在这里。 至于能不能破解,还得看谢瑜,或者邬玉年。 侍墨懵着一张脸摸了摸后脑勺,“可是,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出城的吗?为什么少夫人突然不出城了?” “那些暗卫出城以后没有见到我们,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一定会传递消息给谢瑜。而我们需要做的,不过是等着谢瑜或者邬玉年的其中一人前来。”宋怀毓走到窗边看向天空,“如今整个城镇都被诡异的笼罩着,除了城门口,生物死物都无法从其他地方出去,我们唯有等破解之法。” 宋怀毓也仔细的观察过了,这东西没有任何漏洞,所以她根本就没办法从其他地方出城。 侍墨还是没有理解宋怀毓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也没有再问。俗话说得好,知道的少死的没有那么快。 而就如同宋怀毓所猜测的那般,在李满园出城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官兵声称有嫌疑犯混入其中,每个人都需要查得仔细。这不仅导致了出城的速度,也引发了李满园的不满。 官兵同李满园起了争执,彼时宋怀毓挑了一个位置极好的茶楼,正好可以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宋怀毓并不认为这双方之间能够争执出一个谁赢谁输,李满园说到底也是仗着自己的叔叔胡作非为,可恰巧这是得了军令的官兵,李满园的叔叔也不能明面上护着李满园。 不管这官兵是谁调来的。 所以,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李满园歇气儿,然后老老实实的挨检查。 宋怀毓一点也不担心暗卫。 能够做谢瑜暗卫的人,必然都会有着过人之处。今天她来,不过是顺带看看热闹。 可是终究还是会发生在宋怀毓意料之外的事情,岁华和岁引竟然齐齐在这个时候来了这里,身边跟着的是魏清嘉和魏俜安。 说实话,这里距离继埕也有一段不远的路程,若是在曲平也就算了,在继埕还在那般抽不开身的情况下,这两尊大佛也能到这里来? 而且没有调令,岁华和岁引再怎么样也不能肆意妄为。 “发生了何事?”开口的是岁华。 有个官兵立马道,“回二殿下,城中最近有重要嫌疑犯潜逃,我们正在捉拿。” 岁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微微笑了笑,“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大的阵仗。不过,捉拿重要嫌疑犯也还是莫要扰了其余百姓为好。” “是。” 魏清嘉一眼就注意到李满园这个队伍,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是什么样的嫌疑犯,竟然重要到如此地步,可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 那个官兵心里正在酝酿着说辞,毕竟捉拿逃犯是假,“这……姑娘,此人的确是十恶不赦,在这城中还需小心,莫要着了道。” 魏清嘉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既然是重要嫌疑犯,逃都逃了,还这般遮遮掩掩,究竟是不是为了捉逃犯这般兴师动众还犹未可知。” 岁引笑得温润,“嘉嘉说的是,倒不如这位小兄弟给张我们逃犯的画像啊什么的,也好让我们避着些。” 官兵犯难了,怎么上司还没来?再不来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哪儿有什么画像啊?! 魏清嘉瞥了岁引一眼,“我看不必,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害怕会找上自己,招惹这类人。听闻五殿下一片拳拳之心,却一心避开,不想捉拿归案,不过如此。” 魏俜安一听,这魏清嘉不是在讽刺岁引吗?顿时不干了,“魏清嘉你什么意思?五殿下不过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才会这么说,你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魏清嘉嗤笑。 岁华是一个头两个大,对着官兵道,“让百姓们通行吧。” 官兵求之不得,立马就走开了。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人不对付,可不好伺候。 官兵不好再拖着时间,利索的检查完了就让李满园的队伍出城了。期间暗卫并没有被查出什么异常,倒是让岁引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宋怀毓也知道岁引起了疑心,也不知道心里有数还是没数,岁引并没有出声。 但是对于宋怀毓来说,这几个人的到来不是什么好事儿。 岁华在城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拉住一个大叔问道,“大叔,请问一下,为何如此多人出城?” 这么多人都是背着行囊,看起来是要远行的。 大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第228章 迷津欲问平海漫漫 这也实在不是大叔不想说,而是害怕这事儿说了怕有报应,毕竟太过于诡异。 但是大叔不说,他身后的一位大叔却说了,“这不,这城里诡异得很,不管扔什么东西都会被反弹回来。我们怕是这城中招惹了什么邪祟,不敢在这里多待啊。” “多谢。” 魏俜安不认同,“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鬼啊神啊的,我看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 大婶道,“哎哟,这种事情谁说的准?信则有不信则无。” 宋怀毓喝完最后一口茶,“侍墨,去打听一下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要下榻何处。尽量避开他们,以免徒增麻烦。” “是。”侍墨觉得这事儿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的。要查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谁知道他们能够捂得有多严实? 但是宋怀毓的最终目的也只是避开他们,侍墨觉得这没问题。 城镇里的官员听说岁华和岁引都来了,自然有不少赶着要去巴结,想要荣华富贵动了歪心思的自然也在绞尽脑汁。 可惜的是,岁华和岁引都十分的低调,拒不见任何官员,在城镇里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说是来这里游玩的,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他们所住的客栈是在城西,而宋怀毓在城南,完全可以避开。 但是对于他们来游玩这一个说辞,宋怀毓嗤之以鼻。她不相信他们真的是来游玩的,任何正常人游玩都知道选什么地方,而这座城镇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游玩的好地方。 他们的真正目的宋怀毓并不担心,只要不妨碍她就行。 而一行四人这边,到了客栈订好了房间,就准备先吃一顿饭填饱肚子,毕竟赶了那么久的路,也饿了。 魏俜安望了望外面,十分不满的看向魏清嘉,“这地方有什么好游玩的,你非要来这里?我看这里凄凉得很,肯定十分无聊。倒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个一两天,去别的地方游玩吧。五殿下,你说呢?” 魏俜安现在是把目标瞄紧了岁引,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岁华和魏清嘉俨然已经是一对了。拆散一对鸳鸯这种事情,费心费力,魏俜安权衡之下,觉得岁引毕竟合适。 哪怕以后岁引不能登上皇位,至少也能做个亲王,没什么不可。 就说现在他们如此相亲相爱又和谐的兄弟感情,魏俜安觉得岁引以后当了亲王也不应当能够出什么事情。 魏清嘉连看魏俜安都没有看,“既然城中有如此重要的嫌疑犯在逃,我们倒不如留下来瞧瞧,说不定还可以帮上什么忙。前些日子,听闻在曲平里太傅府的郑姑娘还被诬陷为杀人犯,差些就没命了,殿下倒不若也瞧瞧,莫要伤了无辜人。” “好。”岁华笑了笑,“都听你的。” 岁引的眸色暗了暗,魏清嘉和岁华之间的眼神和气氛真的让他嫉妒得几近抓狂,“魏姑娘连逃犯长相如何,所犯何事都不知晓,如何能确定能够帮得上忙?” “必定是靠二殿下呗。只要二殿下说一声,官府还能不告知?”魏俜安说完,又觉得说的不对,连忙又道,“当然,五殿下也可以办到。若是可以,兴许她想让二位殿下出力呢。” “嘉嘉不是这种人。”岁华好脾气的笑道。 魏俜安面对岁华这张脸,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偷偷瞄了眼岁引的神色,看起来仍旧温润,如沐春风,可是魏俜安就是觉得岁引此刻的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怕触了霉头。 不多时客栈里的堂倌也把他们点的菜上桌了,虽说目前来说魏清嘉和魏俜安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可是魏俜安就是看不惯魏清嘉吧,所以什么时候都想要刺魏清嘉几句。 “堂妹在峨眉山待了十数年来,想来饭食应当是连客栈的都比不上的。好不容易被叔父接回了府里,想来能够好好的和叔父过日子,不想没过多久却又……”魏俜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堂妹真是命苦。” 听起来挺为魏清嘉惋惜的,脸上却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就是在暗讽魏清嘉以前不过是寄居在峨眉山,上不得台面的小户人家的做派吗? 魏清嘉的脸色有些许不好,峨眉山并没有什么不好,人人都对她极好。可是这世道总认为,峨眉山上住的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没见过世面的姑子。 岁华知道魏清嘉的心情开始要不好了,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的碗里,“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吃了这么久,都喜欢吃了。你可要多吃些,再不吃我可要吃完了。” 这是在打魏俜安的脸了。 岁华好脾气是好脾气,但不代表别人儿都欺负到自家媳妇儿头上来的时候还能好脾气。别人会暗讽偷偷替刀子,他也会,只是他一向不喜欢所以不做而已。 “好。”魏清嘉对岁华笑了笑,心情好多了。别人如何如何,可是岁华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没有觉得峨眉山不堪,也没有觉得她不堪。 岁引看了看魏清嘉,魏清嘉把岁华夹来的菜都吃了,他收回了目光,再看,自己就要被气死了。 这顿饭岁引和魏俜安吃得都不愉快,岁引是吃醋嫉妒得吃不好,魏俜安是想对岁引下手而没有机会。岁引看起来也挺好说话,和岁华一样好脾气,可是实际上比岁华还要难以靠近。 一人一间房,魏清嘉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吃过饭后到岁华的房间里,单独和岁华说话。反正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何况本来就是一对。 “官府要搜查的所谓的逃犯,兴许就是宋怀毓。”魏清嘉确定没人会偷听后才开的口。 这次她特意把魏俜安和岁引的房间都安排得远远的。 岁华不置可否,“但是我们也找不到她。” “可以等。”魏清嘉早就看出来李满园的队伍里混了谢瑜手下的暗卫了,暗卫一定会给谢瑜传递消息。 除非有人能够把暗卫的行踪彻底的掌握。 岁华点点头,“只怕还需要多等些时日。” 魏清嘉之所以说要来这里游玩,就是因为查到宋怀毓的行踪在这附近消失了,许久都没有信息。和谢瑜通过气儿后,才决定和岁华来这里一趟。 谁知道岁引和魏俜安都非要跟过来,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不方便。 第229章 玉关诉尽兰香悲客 而魏清嘉现下担心的是,她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要助宋怀毓一臂之力,就怕宋怀毓心里对她压根就没有信任这个东西,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想到这些,魏清嘉也十分的无奈,早知今日,当初谢瑜就应该让宋怀毓信任她才是。虽然说魏清嘉和谢瑜的关系仅仅只能够是合作关系,但是对于能够撮合谢瑜和宋怀毓在一起甚至让他们好好的幸福的度过余生,这种事情,魏清嘉一定不会推辞。 魏清嘉觉得,要想避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第一个是,不管是她还是宋怀毓都不能嫁给岁引,而第二个,就是谢瑜必须同宋怀毓在一起。 眼下魏清嘉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也仍然可以清晰的记得前世的种种,不禁又觉得自己前世活得十分好笑可悲。若是前世她能够看的清楚一些,兴许早就同岁华双宿双栖,恩爱白头了。 岁华见魏清嘉面露疲态,心疼的替她捏了捏肩,“其实若是我们真的要隐居避世,又何须如此麻烦?嘉嘉,只要我同父皇禀明,他会同意我们俩离开京华,从此过普通人的生活的。” 魏清嘉垂下了眼眸,“如今三殿下去向不明,生死未卜,陛下素来疼爱你们兄弟,怕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与其说魏清嘉在担心岁时会不会真的放岁华离开,倒不如说,她想让岁末登基,想让岁引与储君之位无缘。所以她和谢瑜合作,试图搅弄朝堂里的风云,将岁引拉下马。 可是谢瑜迟迟没有对岁引动手,只要岁引一天还是五殿下,他就绝大可能会有夺嫡的那一天。若是岁引真的成了储君,以后登基,她同岁华又该怎么办? 魏清嘉了解岁引,世人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岁引的表象,只要他想,他会不择手段的去达到目的,极其偏执。魏清嘉不敢保证,岁引登基以后会放过她和岁华。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想要的,始终都只是与一人相爱终老,不负彼此。仅仅如此而已,别无他求。 岁华笑了笑,“父皇的确疼爱我们兄弟,但是父皇始终是帝王。我同三弟都不喜欢那个位子,父皇会尊重我们的意见的。嘉嘉,你要相信我才好啊。” 最后一句话,岁华说的无奈极了。 倒不是说魏清嘉不信任他,只是魏清嘉太过于倚靠自己,忘了他是她余生的依靠,她可以完完全全的依仗他。 魏清嘉没有说话。 很多事情,岁华不懂,可是她懂,她也舍不得让他懂。前世他过得太艰难,这辈子她想他轻松一些。 至少,最后不是那样悲惨的死去。 …… 第二天侍墨打听来的消息,魏清嘉一行四人当真只是在城中到处逛逛,吃吃喝喝,似乎来这座城镇的目的就真的只是游玩这么简单。 宋怀毓慵懒的靠在窗旁望着外面的天,这些时日以来,她时常这样望着天,总觉得十分的轻快与惬意。 听到侍墨的禀报宋怀毓没有什么反应,或者说都在意料之中。既然人家都说了是来游玩的,总该做个样子的。 侍墨禀报完了又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少夫人,今天我出去的时候,捡到了这个东西。我瞧着同之前公子送给你的一模一样,便带回来了。” 宋怀毓微微瞥过头来看了一眼,那是一根五颜六色极其鲜艳的羽毛,同之前谢瑜给她的那一根不能说完全一模一样,但至少必定是同出一脉。 侍墨将羽毛放在了宋怀毓面前的小茶几上,然后就退下了。 宋怀毓盯着这一根羽毛看了许久,微微蹙起了眉。 上一次谢瑜给她的那一根翎羽自从她昏睡醒过来以后就不见了,当时她也并未多想,弄丢也好,谢瑜拿了回去也好,她并不关心。 可现下再见到眼前的这一根翎羽,宋怀毓的内心怎么也无法平静。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总觉得有一股气息在自己的胸腔内四处乱窜,扰得她心烦意乱。 但是宋怀毓也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谢瑜给她的那一根翎羽。谢瑜有多少根这样的翎羽?如若不是谢瑜安排让侍墨带回来的信物,那又是谁?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些翎羽究竟是什么鸟身上的? 宋怀毓伸手拿起翎羽,可是下一刻,却惊得将翎羽丢在了地上。 她看见了自己,确切的说,她看见了被谢瑜一剑刺穿心脉的自己。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她认得这一副场景的背景,那是在皇宫,她身上穿的是凤袍,谢瑜身上是沾染了许多血迹的盔甲。 他的眼神冷极了,冷到寒心彻骨。 宋怀毓怔怔的看着地面好久,只觉得心脏的位置,好像有些抽搐,抽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儿来。 她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场景?明明谢瑜爱她至深,明明她已经同谢瑜成婚不可能成为一国之母,他从不会对她露出那样冷厉的眉目,也从不舍得让她伤到一星半点。 谢瑜……不可能杀她。 宋怀毓回过神来,兴许只是幻觉罢了。她微微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翎羽,这一回什么也没有发生,方才脑海里的那一副场景,当真就只是幻觉。 宋怀毓转了转翎羽,她总觉得这些翎羽出现得极为莫名其妙,而且,这世间从未有过这么好看的翎羽。她自小熟读各类书籍,书中都从未描写过这样的翎羽。 就连最漂亮的凤凰的翎羽,也不是这样的。 宋怀毓又把翎羽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仔细端详。这不是假的,是真真正正的翎羽。 兴许是前人从未见过,所以书籍从未记载过罢了。宋怀毓想想也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必因此大惊小怪? 便也就把翎羽收起来了。 可是到了晚上,宋怀毓睡着的时候,梦里竟然全都是白天时脑海里的那一副场景。梦里全都是谢瑜冷厉的眉眼,和刺目鲜红的血液。 就连剑刃刺入身体时的那一股钝痛,都是那样的清晰。 甚至,宋怀毓在梦里,清晰的感觉到了绝望。 那是一种,心死如灰的绝望,再也没有半点生意的绝望,一心向死。 第230章 步步回头步步难走 宋怀毓醒过来以后是满头的冷汗,她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没想到只不过是过了几个时辰,就变成了自己的噩梦。 昨天那一股心烦意乱今天也没有消退,甚至更甚了,无论宋怀毓怎么做,都没有静下心来。 宋怀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就目前而言,她只想自己静下心来。否则,她连眼前的饭菜都觉得难以下咽。 本来以为过两三天应当就没事儿了,所以依旧听着侍墨的禀报,依旧靠在窗旁望着天外。可是没想到的是,一天比一天难受。 侍墨也察觉到了宋怀毓的异样,“少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大夫来。” “不必,这怕是大夫看不好的。”宋怀毓淡淡道,甚至还有些许的不耐烦,她甚至连和侍墨说话的心思都没有。 侍墨不解的摸了摸后脑勺,“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好,侍墨一定给你办到。” 宋怀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后又咽了回去,“你去找找,有什么能够静心的法子。兴许是天气太过干燥闷热,我心里静不下。” 方才,她差些是要脱口而出一个“滚”字儿的。 侍墨应了。 宋怀毓觉得自己有时候越来越反常,反常的模样像是另一个自己。暴躁易怒,对任何事都不满意,甚至会觉得自己就是人上人,理当凌驾于众生之上。 这也得多亏宋怀毓自己的自制能力不错,所以能够在人前压制住这一股反常,但是还是会被人看得出来不一样。 宋怀毓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要找到法子,否则她可能会不可控制的性情大变。那不是她,她绝不允许。 宋怀毓特意将自己扮丑了些,扮作寻常女子去了一趟书肆,想想看书应当能够静下心来,可是越看她却越想撕了那些书。 当时手已经把书卷的册页抓皱了,宋怀毓是强忍着才没有撕下来。她一抬头,看到满架子的书卷,她的手都忍不住想要去撕了,甚至心中也升起这样的渴望。 宋怀毓慌忙的离开了书肆。 可是出了书肆,她看到任何东西,都忍不住想要去毁掉。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毁掉这世上的一切,这世间不值得,也不配。 宋怀毓最后怎么回到客栈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路上都在拼命的压制住心里的那一道声音。 回到客栈后,侍墨也刚回来,看到宋怀毓后有一丝的诧异,“少夫人怎么一个人出去?应当带个人才是,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同公子交代?” 宋怀毓还不想让侍墨发现自己的这一股异常,咬着牙希望自己的声音看起来正常一些,不会一开口就是那样冲的语气,“办的事情如何?” 侍墨摇了摇头,“这座城镇实在是……比不得京华,没有什么能够静心的法子。不过我倒是听说城中有一座清水寺,数年前鼎鼎大名的了觉大师就来到清水寺闭关。过两天就是了觉大师出关的日子,届时他会开坛讲佛。我想了觉大师既然名声在外,应当能够解少夫人的忧。” 了觉大师,那是佛家里最德高望重的大师,听说已经活了快两百年了,于佛法一事上极为的有天赋。最重要的是,听闻他能够窥破天机,所算皆无遗漏,亦从未错过。 侍墨也是知道普通的静心法子,宋怀毓是用不上的,否则也不会让他去找找。 宋怀毓点了点头,“这两天,不要来打扰我。”然后就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宋怀毓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药包来,这是她方才回客栈时路过一个药铺买的迷药。 既然她清醒的时候,这般的痛苦难受,倒不如昏睡过去,还好受些。 那种感觉,是要将她的身心,都要生生割出另外一个人的痛苦,要生生将她化作两半。 宋怀毓给自己的量正好是两天。 而也就是宋怀毓离开书肆后,刚刚折回想要买自己一直想要的那本孤本的魏俜安,看见了宋怀毓。回到其余三人身边的时候,魏俜安道,“方才我碰到了一个好奇怪的人,她好像……得了什么很痛苦的病。”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魏清嘉本不想搭理魏俜安,但是想想还是问了。现下一切可疑人物,说不定就是宋怀毓。 魏俜安翻了翻眼皮,“本来就很奇怪,我看着她的面色很是健康,可是她的情形像是得了什么重病。我看她离开的方向,我早就问过了,那个方向只有一两间小药铺,连能看病的大夫的都没有。人生病看大夫不才是正常的事情吗?” “兴许是没有银两,看不起大夫吧。”岁华想想,觉得只有这个可能。 听魏俜安的描述,这个人分明是想活下去的,可是却不去找大夫,除了没有银两,岁华想不到别的可能。 魏俜安想起那个女子身上穿的粗糙的麻布衣,觉得也是这样。 魏清嘉却想要问得仔细一些,万一这个人真的是宋怀毓,她却错过了,那不知道还要拖多长时间,“你真的看清楚了?她的面色真的很健康?” 魏俜安觉得魏清嘉是在质疑自己的目光,“我的眼神自小就好,我看得清清楚楚的,面色极其的红润,和那些壮汉有的一拼。可惜的就是那双眼睛虽然生得极好,一张脸却是……十分丑陋。” “还有人能够美得过我的眼睛吗?”魏清嘉眨了眨眼睛。 魏俜安闻言,她就没想过魏清嘉会突然不要脸,立马就来气了,“自然是没有人能够美得过你的眼睛的,毕竟堂妹姿容绝世,一双眼睛生得极美。” 究竟怎么极美,魏俜安怎么可能会说? 魏清嘉有些失望,她还以为魏俜安会因为她这么一激,然后把那个人的那一双眼睛描述出来,没想到魏俜安根本不按照她的套路走。 岁华看了一眼魏清嘉,他怎么会不知道魏清嘉在想什么?便笑了笑道,“既然这位姑娘如此可怜,堂姑娘倒不如带我们去寻上一二,哪怕是给她一些银两也是好的。” 魏俜安皱眉道,“二殿下怎么知道那是一位女子?” 岁引看不下去了,“你方才说了,她的眼睛极美。” 魏清嘉眯着眼睛道,“也好,如此可怜人,我们帮一帮,兴许她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再说,我也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双美目。” 第231章 薄幸潦倒无拘轻狂 魏清嘉和岁华一行四人就向着魏俜安所说的那个方向寻过去,然后寻到了宋怀毓买迷药的那个药铺。 掌柜的对宋怀毓极有印象,听到问话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四人,不敢随意开口。毕竟这种事情搞不好就会惹祸上身,而且他看那个买药的小姑娘可怜,并不想害了她。 魏清嘉觉得甚为欣慰,若是那个女子真的是宋怀毓,碰到这样的掌柜,兴许能够保住一命,前提是来问话的是心怀不轨之人。 岁华笑道,“掌柜的还请宽心,只是我们想要帮那位姑娘一二,所以前来打听她的下落,别无他意。” “就是,你以为我们对那样的丑姑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魏俜安翻了翻眼皮,“快说,她是谁,家住何处?我们也好快些给她银两治病,免得多遭一些罪。” 掌柜的见眼前的四人的确没有什么歹意,才开口道,“我并不认识那位姑娘,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我瞧着她面生,兴许是外地人。” 魏俜安道,“这城中也不算小,兴许是你没见过她呢?如今可没有什么外地人进来,你别诓我们。” “我没有诓你们。”掌柜的看了一眼魏俜安,觉得这个女子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这城中不说全部人我都识得,但是我都有印象,而且那位姑娘的面容又是如此让人难忘,我怎么会记错?” 说完掌柜的又疑心道,“确实如你们所说,那位姑娘看起来得了重病,像是病入膏肓。可惜我只懂给客人抓药,并不知道她究竟得了什么病。” 魏清嘉皱眉,“她不是来你这里抓药的吗?看看药方子,也应当知晓她得的是什么病。听闻你在这里已经开了近二十年的药铺了,不会连药方子也看不出吧?” “我倒是想看,可是那位姑娘并没有拿药方子来抓药。她买的……”掌柜的一脸古怪,“是迷药。” 迷药?! 魏俜安愣了一下,随后惊道,“正常人谁会买迷药啊?她不会就是城中要抓的那个,什么重要逃犯吧?” 经魏俜安这么一说,掌柜的也后知后觉的觉得这件事情有所古怪,“那位姑娘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不管如何,掌柜的觉得这件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参合的好。 魏清嘉顺着掌柜的指着的方向看去,陷入深思。 那个方向,可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啊。住在那里的人,少之又少,现如今也不过是两三户人家。如此一来,极为的好查。 魏清嘉并不觉得那位女子真的是住在那里,倒不如说是掩人耳目罢了。 最终四个人也没有找到那位女子,也只能作罢。 魏俜安还想去官府把那位女子的面容什么的告知,还是魏清嘉拦下来了。在魏清嘉看来,兴许那就不是一个丑姑娘。 这个女子既然如此鬼鬼祟祟的掩人耳目,又岂会在人前暴露真容? 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 两天后了觉大师的法会如期举行,宋怀毓坐在侍墨去市集上租来的马车前往清水寺。 宋怀毓早就想到了觉大师的法会会很热闹,但是没想到会热闹到人山人海,几乎全城的人都来了,还有些人是这两天闻名而来的。 虽然说如今城中戒备极为的严,却也不影响别人想进来参加这一场法会。若是能够得到了觉大师的眷顾,兴许还能解开一生的疑惑。 更重要的是,了觉大师能够窥破天机,谁不想自己的余生安安稳稳?甚至过得更好? 宋怀毓的车架就被堵在了去清水寺的路上。 清水寺建在半山腰,山路又崎岖,到山脚下的时候就不得不弃了车架步行。 官府也派了不少官兵来清水寺,一是为了保护了觉大师的安危,二也是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比如心怀不轨之人的出现,又或者发生什么拥挤踩踏。 清水寺比较小,所以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了觉大师的这一场法会,兴许就不能顺顺利利的办到最后。 很多人都被堵在了清水寺的门外。 或者说,全部。 是的,了觉大师没有让任何人进入清水寺。 宋怀毓寻了一个没有那么拥挤的位置,观望了好一会儿,清水寺的门才打开,只出来了三个小师父。 其中一个道,“大师此番法会只会渡一些苦厄之人,还请诸位施主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大师过目,以辨认谁是该渡之人。” 如此一来,又甚好。 毕竟真正想来听佛法的人,没有怀着私心而来的人多。 宋怀毓想都不用想,这里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为了自己余生能够没有苦厄。 但是,宋怀毓心里的那个声音却极其不满意了觉大师的这个安排,甚至想要当众大闹,那一股窒息的感觉又接踵而至。 宋怀毓捂着心口将这感觉给压了下来,心里的那个声音她尽量无视。 小师父在门前摆好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只需要每个人有序的来这里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即可。 小师父也不会透露别人的生辰八字,当一个人写好的时候,就会把纸张反扣放进托盘里,放够一定数量后,会有另一个小师父拿进去给了觉大师过目。 宋怀毓在写自己的生辰八字的时候,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出来干扰她。 写什么生辰八字,这个叫什么了觉一定在故弄玄虚,因为没有什么真本事,所以不敢出来见人。撕碎这些纸张,然后揭穿了觉的真面目! 宋怀毓甩了甩头,然后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好。 说实话,宋怀毓想见一见了觉,可是又不希望。因为能够见了觉的,都是命中有苦厄之人。 这个命中苦厄,不是一般的苦难。 宋怀毓不能接受自己的前半生那样的顺遂殊荣,后半生却要生活在苦厄里。 宋怀毓抬头看了一眼天,日光十分的刺目。再低头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魏清嘉和岁华一行四人。她微微皱眉,希望这四个人不会发现她。 虽然谢瑜不说,可是宋怀毓知道,谢瑜在朝中肯定正在暗暗的支持着某一个皇子。现下岁华和岁引两个人,不知道谁是敌是友,宋怀毓不敢贸然被他们发现。 更何况,如若岁华和岁引有什么狼子野心,抓着她逼迫谢瑜站队也不一定。 第232章 是万万得一命中劫 苦厄之人的名字会被放在一棵树下的桌子上,那里被官兵围了起来,念到名字的就可以进入清水寺。 至于不是苦厄之人的,则不能在此逗留。 慢慢的,这里的人也少了起来,至少视野要空旷了不少,也没有那么拥挤了。 “王铁柱!谁是王铁柱?”念名字的官兵拿着纸张喊。 宋怀毓心里一个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走上前道,“我是。” 有些人的目光也落在宋怀毓的身上,原本以为王铁柱是一个壮汉,谁想到居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魏清嘉他们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可惜宋怀毓背对着他们,所以什么也没有看见。 官兵不相信的抬眼看着宋怀毓,“你是王铁柱?” 宋怀毓还没点头,就有一个壮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挥着手急急的道,“王铁柱是我!我才是王铁柱!” “到底谁是王铁柱?”官兵有些不耐烦了。 “我是!”青年壮汉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怀毓,然后道,“这里有不少认识我的人,他们都能为我作证。而且,大人,你看这女子生的娇滴滴柔弱极了,看起来也极为有气质,怎么可能叫王铁柱?” 青年壮汉也是想不明白,怎么还有人想要冒名顶替?况且,这冒名顶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这可是苦厄之人的名字!也不怕折寿。 宋怀毓觉得这真的就离谱,了觉大师只让人来念名字,只有一个名字,谁能断定是自己?更不用说,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到处都有。 宋怀毓也是发愁,早知道自己取个好听一点的名字了。 官兵也打量了一下宋怀毓,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姑娘,你还是莫要来捣乱为好。” 宋怀毓才不管这是不是自己,如果能够冒名顶替进去见一见了觉大师也好。她写的可是自己真的生辰八字,如若真的是自己,她也不想。 更何况,事后她也会补偿那位被自己顶替的。 宋怀毓道,“我的确叫王铁柱,我没有撒谎,也没有捣乱。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那位小师父,他是亲眼看着我写的。” 宋怀毓指了指其中一个,那位小师父想了想道,“的确如此。当时我没想到如此一位佳人居然叫做王铁柱,所以就记住了。” “我能证明这位姑娘的确是叫做王铁柱。”人群中传来一道女声。 众人看过去,那是一位容貌出众的女子,在她身边的两位男子和一位女子,容貌也是极好。 宋怀毓只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说话的是魏清嘉。 魏清嘉笑眯眯的来到宋怀毓的身边,道,“我同这位姑娘认识,她的确叫做王铁柱。” 魏俜安简直不明白魏清嘉怎么又开始多管闲事了,更何况这个女子他们也不认识啊。 有人为宋怀毓证明,自然也会有人为青年壮汉证明,一时间僵持住了。 宋怀毓倒是庆幸自己今日化了一个同以前都不同的妆容,哪怕是觉得她眼熟,也不会把她和“宋怀毓”联系在一起。 官兵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让一个小师父进去问一问了觉大师,究竟是哪一个王铁柱。 不多时小师父就小跑着出来了,“大师说,是王铁柱姑娘。” 姑娘,那就是眼前的这一位女子。 宋怀毓进清水寺前向魏清嘉道,“多谢姑娘相助。” 魏清嘉笑了笑,“不必,你我能在这里相遇本就是缘分。更何况,能帮到你我乐意之至。” 宋怀毓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清水寺。她希望魏清嘉没有认出来她才好,不然可又是一堆麻烦。 不过,宋怀毓能肯定魏清嘉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敌意。毕竟谢瑜和魏清嘉是合作关系,而看谢瑜的态度,对魏清嘉还是信任的。 能让谢瑜信任的,大多是自己人了。 可是宋怀毓却不能轻易的信任魏清嘉,她害怕自己走错一步,然后发生不可弥补的过错。 如今岁时的态度宋怀毓依旧没有彻底摸清楚,她并不想宋家真的没落。 宋怀毓进去的时候,了觉大师正好和上一位见完面,刚好轮到她。 苦难之人有的是,苦厄之人却并非有那么多。 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什么人反对了觉大师的这个安排。兴许是对了觉大师的信服,兴许……也是心存侥幸。 宋怀毓刚推门进去,了觉大师就开口道,“我在等你。” 了觉大师和宋怀毓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没有传闻中活了快两百年的模样。 宋怀毓错愕了一下,但是也未多想,毕竟的确是了觉大师坐在这里等着见一个又一个的人,宋怀毓端坐在了觉大师面前,开门见山的问道,“大师何以看出我之苦厄?” 了觉大师的眼眸很是深邃,面容慈祥,看着宋怀毓微微的笑着,“世人皆道我可窥破天机,我不过是看的通透,以另外一副口吻劝诫于他们罢了。我并不能窥破天机,也并不能看出他人之苦厄。” 宋怀毓勾唇,“原来都是唬人的。看起来大师,也如同江湖骗子一样混饭吃,只不过混的比他们好罢了。” 了觉大师也没生气,反而像纵容自己的孩子胡闹一样笑了笑,“因为我在等你,等你来找我。我在这世上唯一要做的,就是等你来,然后等你告诉我你的疑问,替你解疑。” “那大师认为我想来问什么?” 宋怀毓一进来时便感觉心中安宁了许多,此时亦没了那一股躁动。即使了觉真的是江湖骗子,她也愿意在这里多说一会儿话。 了觉大师低声的念了声佛号,“郡主,你可相信前世今生一说?” 宋怀毓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了觉大师道,“大师是否是口误了?我不是什么郡主,大师该喊我施主。” 了觉依旧笑了笑,“贫僧从未口误。” 看来身份已经被认出了啊,宋怀毓笑了笑。 “前世今生一说极其荒谬。佛家不是一向只讲因果的吗?何时也会讲前世今生?我不信,若是真的有这么一说,这世上也该会有鬼神,会有妖怪。我不信有鬼神。” 了觉大师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既是不信,为何来寻我?” “为了静心。” “你眼见的所有景象,虚即是实,实即是虚。”了觉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回去吧,回去后若是还是静不下心来,再来寻我。” 第233章 酒入豪肠酿成月光 岁引自然是熟悉宋怀毓的,毕竟前世里宋怀毓可是自己百般求娶的妻子。在清水寺前第一眼看到宋怀毓的时候,只觉得她的身影熟悉,后来魏清嘉突然又出声相助,岁引便仔细的观察了一二,是宋怀毓无疑。 如若真正的宋怀毓在这里,那么远在禾泉的那个宋怀毓,又是谁呢? 岁引勾了勾唇,只觉得有趣极了。 前世岁引和谢瑜也算是关系极好的合作伙伴,哪怕最后两人反目成仇,可是岁引依旧极为的了解谢瑜。 虽然岁引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重生这种事情,又或者说那些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可是他无比肯定,现如今他和谢瑜不如前世一般要好,又对宋怀毓情深不寿,按理说,谢瑜不会让宋怀毓一个人远在这里。 魏俜安还在说着魏清嘉不该多管闲事,她觉得既然那个女子是什么苦厄之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免得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岁引温和的道,“魏姑娘,你的堂妹也是一片好心,这世间要是人人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恶事。我们倒不妨等等,等那位姑娘出来,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也可以相帮一二。” 魏俜安想反驳,但是说话的人是岁引,也就没有反驳,附和道,“既然五殿下都这样说了,我自然要帮她一二。” 魏清嘉嗤笑一声,“你们要是这么好心,那你们去帮就是了。别又整出一个奇奇怪怪,疑似是逃犯的人来。” 这句话也是让魏俜安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个丑姑娘,虽然魏清嘉说的也对,可是她怎么可能会服气? “先前那个丑姑娘你就非要帮不可,如今换成这个普通的姑娘,却又不想帮了。原来堂妹只会逞口舌之快,都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做起来,却又是不肯的。” 魏清嘉也没生气,幽幽道,“我是怕我帮了一个逃犯。这可是会被定为帮凶的罪名。” “原以为堂妹有多清高呢,为了不惹上麻烦宁愿眼睁睁的看着无辜之人受难。”魏俜安往旁边一站,“我就在这里站着,等那个姑娘出来,今天我就非要帮她不可了。” 宋怀毓会不会有麻烦,魏清嘉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魏俜安会有麻烦。惹上宋怀毓,就是一个大麻烦。 方才宋怀毓进清水寺的模样,分明是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牵扯,故而装作不认得。那可不是为了避嫌,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不想和他们一块儿,更不想扯上什么关系。 魏俜安偏偏就要凑上去,被宋怀毓惦记了,可别怪魏清嘉现下没有拦过。 魏清嘉任由魏俜安站着去,然后转头看向一脸无奈的岁华,“这清水寺也没什么好看好玩的了,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好。”岁华紧跟着魏清嘉的脚步离开了,也完全没有要管魏俜安的意思。 至于岁引,要怎么办也要看他自己想怎么办。 岁引看着岁华和魏清嘉一起离开的身影,眸色微深,心中嫉妒得要命,可是却不能显现分毫。他抬脚想追上两人,魏俜安却出声道,“五殿下,你不是说想要帮那位姑娘的吗?你怎么也要走?” 说魏俜安不聪明吧,有时候说话一针见血,说她聪明吧,怎么就看不出来岁引满心满眼都只有魏清嘉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先前岁引那么说是为了魏清嘉,他以为再遇到这样一位可怜的姑娘,她也会想这么做,谁想到魏清嘉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同岁华走了? 岁引想要发火,想要甩袖而去,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忍了下来。 哪怕是重生一次,他还是极其的在乎形象。 岁引在心里做了一个深呼吸,“方才是我想岔了。有了觉大师在,那位姑娘定能一生幸福美满,祛除苦厄。你若真心想要帮她,便留下来等等吧,我还有些许事情,得失陪了。” 岁引说完便转头离开了。 魏俜安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气恼的跺了跺脚。什么有些许事情啊,他根本就是不想和她待在一起,所以才找的这个借口。 魏俜安转头看着清水寺,心里对那位姑娘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也离开了。 不管如何,追她一定要追到岁引。 …… 宋怀毓从清水寺回来以后,心里确实宁静了许多,甚至已经听不到心里的那个声音了。 她依旧靠在窗旁,眼神怔怔,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根翎羽。 了觉大师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他真的能窥破天机。只不过,他能够窥破的天机,只有她的而已。 如若真如了觉大师所说,他的存在只是为了等她有朝一日来寻他,那么这个意义何在,又为什么? 她没有问出自己的任何问题,了觉大师却已经处处给了她答案。 她不愚钝,相反十分聪慧,了觉大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第一次拿起这一根翎羽时,脑海里的那一副场景,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幻觉,所以任何感觉都感同身受。 可是为什么会真实存在?明明她和谢瑜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明明她不是什么一国之母,他亦不是什么冷面将军。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为什么会让她记起? 房门传来敲门声,宋怀毓回过神来,“进。” 侍墨走了进来,“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宋怀毓将手中的翎羽微微抬高了一些,举在侍墨的眼前,“这一根翎羽,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又是怎么得来的?” 侍墨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我是在外面为少夫人寻静心法子的时候,在一个墙角看到的。当时觉得和公子给少夫人的那一根极像,便捡了回来。” “没有遇到什么人?” “人?”侍墨摸了摸后脑勺,“是碰到了个小偷,他想偷我身上的银两,被我发现了,便跑了。” 宋怀毓又问,“是在你发现翎羽的前一刻?” 侍墨估摸了一下时间,摇头道,“并不是,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才发现的翎羽。” 宋怀毓皱眉,“你将当日你所发生的一切都详细的说说。” 可是当侍墨说完之后,宋怀毓发现,这件事情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侍墨发现翎羽这件事情,无人刻意安排。 第234章 剑气秀口半个盛唐 宋怀毓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这一根翎羽的出现可能真就只是巧合。 宋怀毓做了个手势,示意侍墨可以出去了。侍墨悄无声息的出去了,宋怀毓有些疲惫的闭着眼睛,把头靠在窗棂上。 第一根翎羽是藏在辛夷花树里,所以辛夷花十数年盛放不败,取出来后翎羽依旧崭新得如同刚拔出来的一般。 与其说辛夷花树是因为宋怀毓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因为翎羽,所以有了极强的生命力,能够支持一直不败。而这个的前提,也是翎羽里的能量一直都在,没有衰减,甚至消失。 这第二根翎羽,又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宋怀毓并不相信旁人不可能注意不到,她内心里觉得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她第一个想的是谢瑜。 毕竟,第一根翎羽就是谢瑜取出来的。 可是按照侍墨所描述的,第二根翎羽的出现,除了巧合再没有其他的解释。 靠着靠着,宋怀毓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想睁开眼,或者抬手捂一下口鼻,兴许是有人在放迷药。 可是宋怀毓什么力气也没有,只是掀了掀眼皮,就无力的合上眼睛。 意识昏昏沉沉中,宋怀毓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满目的鲜血,她四处张望,尸体横陈,血流成河。 她认得这里,是皇宫。 但是她不记得这里究竟是皇宫的哪一处了。 她想要离开这里,这里满满的都是刺鼻的鲜血的味道儿,让她几欲作呕。可是她刚抬起脚,就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腕。 宋怀毓慌忙的低下头去看,是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手的主人是一名禁卫军,他死死的抓着宋怀毓的脚腕,眼里都是难平的仇恨,“皇……皇后殿下,请一定……一定要杀了那乱……乱臣贼子……” 然后便咽了气。 “我不是什么皇后殿下。”宋怀毓把自己的脚收回来,她此刻真的十分的慌乱。 可是她刚说完这句话,身后就传来一道极其寒冷彻骨的声音,“以前荣华富贵的时候,你便时时刻刻的提醒所有人,你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后殿下。如今要更朝换代,你要沦为阶下囚亡国奴了,你便不是了?” 宋怀毓认得这个声音,是谢瑜的声音。只是,谢瑜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同她说话的时候,他向来都是轻佻的,温柔的。 她不敢转身,她突然就明白了。 可是不等她自己有什么反应,这具身体却已经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她转身看着谢瑜,目光清冷,“本宫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国之母。未曾坐在这个位置上时,本宫一直在为坐上这个位置做准备。坐在这个位置上后,本宫尽一国之母的职责,从未有半点轻心。哪怕今天本宫死了,后人谈起我,我也是皇后!” 谢瑜的眸光愈发的冷了起来,他身上盔甲的鲜血衬得他整个人愈发的戾气,可那也只是一瞬间,他便软了一些语气,“岁引死了,如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你不会再是什么皇后。” 宋怀毓想说自己不是皇后,自己嫁的人是谢瑜,不是岁引,可是她说不出口,说出口的话,是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要死便死,何须如此多废话?” 宋怀毓惜命,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如若真的到了这一天,宋怀毓觉得,可能她真的唯有一死。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这具身体已经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剑,猛的向谢瑜刺去。 谢瑜身后的将士一动不动,谢瑜眯着眼睛抽出了剑。 可是到了最后一刻,死的人只有宋怀毓而已。 那一股刺穿心脉的痛感传来,宋怀毓顿时笑了,嘴角溢出的鲜血她都顾不得去擦,她只道,“我以为你真的会护我一生周全……” 谢瑜哪怕是在剑刺穿宋怀毓心脉的那一刻,眼神里有过一瞬间的震惊,其余全都是冷漠,甚至他眼睁睁的看着宋怀毓把剑抽出来,倒在地上。 宋怀毓听见自己说,“你欺瞒于我,接近我好让你灭我全族,杀我结发夫君,这便是护得一生周全。” 满满的全都是讽刺。 宋怀毓倒在地上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天色昏沉的天空,真的是一点也不明朗啊…… 宋怀毓惊醒过来,她惊魂未定的扫视着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认方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后,才松了口气。 宋怀毓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脸,真的是被那一副场景给魇住了,做的梦竟然变得如此离谱。 宋怀毓彻底清醒过来,想把翎羽收好,然后想出外面瞧瞧如今城中情况如何。毕竟她已经耽搁了两三天,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可是她伸手想抓翎羽的时候,却发现翎羽不见了。本以为翎羽是掉在了地上,可是地上到处也没有。 外面也没有起风,翎羽根本不可能被吹走。有侍墨在,也不可能会有人能够悄无声息的进来拿走翎羽。 又是不见了。 宋怀毓打开房门,侍墨也正急匆匆的过来,“少夫人。” 看侍墨的脸色很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宋怀毓看了一眼外面,便道,“进来说话。” 进来后侍墨便立刻道,“少夫人,官府要开始严查城中的每一户人家,酒楼茶楼青楼等地,连同客栈,也要严查,凡是不能证明身份的,都以嫌疑犯带走。” 这不是什么难事儿,谢瑜应当一开始就会给侍墨和她安排了后路,所以宋怀毓并不担心。 “是不是有别的事儿?” 侍墨一脸的为难和气愤,“这……城中不知为何起了流言。说是,说是在禾泉的并不是真正的少夫人,真正的少夫人流落在外,被山匪抓回山寨当了压寨夫人,已经是……不洁之身。甚至,还说少夫人寻了机会从山寨逃回来以后,一直隐藏身份,还想回到公子身边,实是……不耻又不堪……” 侍墨说到最后真的是急的团团转,流言里的话说的可比他说的要过分不堪多了,要是让他知道谁这么污蔑他家少夫人,他不得把那个人扒皮抽筋! 第235章 不见之时世满樱花 宋怀毓倒是淡定许多,传流言这种事情,向来是这世间的惯用伎俩。在京华的时候,这种事情她看的要多许多,她知道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如今这座城镇虽然看起来封闭,固不可摧,但是不管是这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都能进来,消息也不是完全封闭的。 宋怀毓第一反应是刺客已经知道了她在这里,所以才会放出并利用流言,试图引她出来。可是仔细想想,又并非是刺客。 那一群刺客只知道打打杀杀,上一次为了抓住她,除了设下埋伏引侍墨买了下了药的食物之外,便没有了其他的手段。 如果刺客已经知道她在这里,不会是放流言。 传出流言的另有其人。 是魏清嘉?在这里,只有魏清嘉认出了她,除此之外,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她是宋怀毓,而也不会有人想到宋怀毓不在禾泉,反而流落此地。 这件事宋怀毓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会成为他人的饭后谈资,但是只要在禾泉的“宋怀毓”还在,这件事就只能是流言。 更何况,这本来就只是谣传。宋怀毓没有做过这些事,自然问心无愧,一点心虚也没有。 而魏清嘉这边听说流言的时候,魏清嘉诧异了一会儿,“谁传出这样莫须有的谣言?长宁郡主不是远在禾泉吗?听闻还在重病之中。” 岁华道,“我会让人去查,定不轻饶传谣言之人。” 魏俜安却是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个流言也并非不可能。长宁郡主不过是去一趟禾泉,去的时候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何故一去到禾泉就得了重病?我看,这或许是谢瑜的障眼法,长宁郡主到底在哪里还不一定呢。” 魏俜安觉得自己推断的有道理,又接着道,“我看就是这么一回事儿。长宁郡主不见这么一件大事儿,还遭此横祸,谢瑜居然藏着掖着,也不上报陛下,这可算是欺君之罪了。” 魏清嘉心里无语得很,说实话,这魏俜安该聪明的时候愚钝得很,不该聪明的时候又推断得八九不离十。 但是同时魏清嘉心里也清楚得很,要是她执意一直维护宋怀毓,可能就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尤其是岁引。 “欺君之罪,谢瑜怕是不敢。”魏清嘉道。 “有什么敢不敢的?”魏俜安冷哼了一声,“从前谢瑜的名声如何,堂妹应当也清楚,回到京华的那些日子,堂妹不会没有听说过吧?陛下宠他,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哪怕是欺君之罪,即使谢瑜做了,陛下可能还会乐呵呵的原谅!” 魏清嘉瞥她一眼,“堂姐还是慎言为好,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祸从口出,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魏俜安觉得魏清嘉说的在理,可是她就是不想承认魏清嘉是对的,又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岁华无奈的笑了笑,“你们两好歹也是血脉亲近的堂姐妹,天天如此斗嘴也不嫌累。歇歇吧。流言这件事我会让人查清楚,若是谢瑜真的犯下欺君之罪,令长宁郡主陷入险境,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岁引悠悠的插了一句话,“只是这传出流言的人,看起来并不简单啊。短短的半天时间,竟然能够传得满城皆知,这可不是一般人所为。” 是不是一般人所为岁华不知道,但是岁华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一般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五弟还是莫要小瞧了普通人。这世间消息传的最快的,其中一个便是市井中的各色人物。” 岁引没有说话,悠闲的剥着一个橘子,然后递给魏清嘉,“魏姑娘,尝尝,这橘子味道儿不错。” “五殿下!”魏俜安连忙拿走橘子,“我在这儿呢。” 岁引的这个举动也是引起了岁华的不舒坦,毕竟魏清嘉和自己是一对已经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可是岁引却三番五次的在魏清嘉面前献殷勤,任由谁都不好受。 可是也就只是心里不舒坦,岁华没有说什么。 魏清嘉看着魏俜安笑了笑,“堂姐好福气,金尊玉贵的五殿下可是亲手为你剥橘子呢。” 岁引道,“若是你嫁给我,不只是这等福气,你的所有事情都由我亲手所办,你只需要坐着,等着我来伺候你。” 魏俜安吃着橘子,完全没注意岁引的神色,还以为岁引是在对自己说的,满心欢喜的道,“我哪儿敢劳烦五殿下呀?若是我真的成了五殿下的妻子,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伺候着你,为殿下解决所有后顾之忧呢。” 可是岁引看着的人是魏清嘉。 魏清嘉的眸色微深,这岁引竟然丝毫不顾及场合,可是也让她感觉恶心。若不是因为前世,她或许就信了岁引的鬼话。 “五弟说笑了。”岁华牵住魏清嘉的手,笑的一脸好脾气,“嘉嘉早已与我互许终身,五弟怕是娶不到嘉嘉了。” “是吗?真是可惜啊,看来以后我得喊魏姑娘二嫂嫂了。”岁引也笑,笑得笑意不达眼底。 魏俜安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岁引的那番话竟然是对魏清嘉说的。魏俜安心里嫉妒得犹如火烧,“是呀,堂妹同二殿下已经定了终身了,情深得很,或许不久后我们就能喝到二殿下同堂妹的喜酒了。” 岁引冷冷的瞥了一眼魏俜安,“皇子成婚,需父皇点头,魏姑娘能不能嫁得成,还不一定呢。”说完就走了。 魏俜安怔怔的站在原地,方才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岁引身上的杀意,她甚至不怀疑,只要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杀了她。 岁引的这句话也再明显不过了,岁华的脸色也变了一变,拉着魏清嘉就往外走。他走的不快,魏清嘉能够跟得上他的脚步。 魏清嘉也握住了岁华的手,“不必生气,他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改变我们要厮守一生的事实。只要我们坚定不移,谁也不能改变。” “我不是生气。”岁华脸上很是失望,“我原以为五弟的性情极其的真,待人温和,处事冷静。可现下看来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世上,戴着面具的人,太多了。” 第236章 我将归来万马千军 魏清嘉听后一愣,怔怔的问了句,“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也是戴着面具在生活,你会不会……很失望?” “不会。”岁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的,“因为我相信你,即使如此,也有你的理由。世人万千,为了生活不过如此。连同我……” “你信我就好。”魏清嘉知道岁华想说什么,截住了岁华的话。岁华没有面具,或者说,从小他被给予了太多的期望,然后养成了这一副性子。 若是狠起来,岁华也可以,玩弄权术,冷漠无情,他通通可以。只是,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就如同看起来的那般,清风无暇,温和有礼。 比起岁引来说,岁华更像一个君子。 岁华笑了笑,“我之所以对五弟失望,不过是我一开始以为我们会兄友弟恭,和睦相处,甚至一辈子都能说上一句手足情深。眼前看来,是我多想了。” 岁引那句恶意满满的话,也是让岁华看清了不少。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不是表象可以看透的,这个道理岁华从小就明白。 可是岁华觉得,如今他就只有岁末和岁引两个弟弟,而岁末已经下落不明甚至生死未卜,只有岁引是完好的。 天不遂人愿,岁华觉得自己注定没有兄弟之缘。他和岁末从小就关系淡薄,虽然和和气气,有时候也能说上好几句话。 可是,依旧淡薄。 在皇宫的十数年近二十年,岁华是孤独的。母妃难产而亡,自小都是被岁时派来的老嬷嬷带大的。大了些,到了上学的年纪,他被养在筠西名下,他的日子里处处都是被寄予的厚望。 他要成为出色的皇子,以后成为出色的储君。 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没有人和他玩耍,也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说课业以外的事情,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件事情。 那个时候,他很羡慕岁末,也很羡慕明昭。 岁末不喜欢念书,喜欢胭脂,喜欢戏曲,岁时从不限制他,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岁末是自由的。 因为岁末可以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岁华不能,他从小就被教导要成为出色的储君,那些东西那些事物,他一样都不能拥有。 曾经有一次岁华偷偷藏了从岁末那里得来的一个木偶,被岁时发现以后,木偶被碾成了碎片。也是那一刻,岁华明白了,自己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 所以他一直克制着自己。 直到那天,他听说了岁引。也直到那天,岁引回京华了,岁引很好,不比他逊色多少。岁华觉得,自己可以自由了,这个储君之位他不想要,也不想当一国之主。 让岁华高兴又难过的是,岁引有一些夺嫡的想法。 岁华想同岁末和明昭一样,满世界到处跑,去做自己喜欢又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他的嘉嘉却认为岁引会兔死狗烹。 岁华不知道魏清嘉为什么会对岁引那样的熟悉,他从来也不问。 魏清嘉摸了摸岁华的脸,“你现在的眼神很是落寞,你在想什么?” 岁华笑了笑,“我在想,若非那天你恰巧摔在我面前,可能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同你认识,甚至同你一起白头。” “骗人,你在撒谎。”魏清嘉也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谎言,“我们终有一天会相识,哪怕是你父皇为你选妃,你也一定会认识我。我相信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兴许会迟一些,但是那个时候你一定也会喜欢我。” “对,只是恰巧早了一些。早了一些也好,我怕晚一些你就是别人的了。” “除了你,我谁也不嫁。”魏清嘉踮起脚在岁华的耳边轻轻道,“其实那天,我是故意摔在你面前的。” “所以无论早一些还是迟一些,我都是你的。” 岁华知道魏清嘉是故意的,可是那时候他就是觉得魏清嘉同那些想要攀上高枝想要荣华富贵的女子不同。只要魏清嘉一辈子不说,他都可以一辈子相信那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巧合。 岁华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魏清嘉眯着眼睛笑,“那个时候我就在赌,你会不会像对其他女子一样,让你的侍卫把我抬回去就好。可是你亲自把我送回去,又替我看伤口上药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赌赢了。” 魏清嘉早就知道自己有九成的可能会赌赢,因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前世他们本就该在一起,只是迟了一辈子。 虽然迟了一辈子,但是不算太晚。 岁华无奈又宠溺的看着魏清嘉笑,“你啊……”轻轻的叹了口气。 魏清嘉趁着岁华不注意,迅速的将自己的唇映上了岁华的,碾了几下后又迅速的离开,跑远了一些。 岁华觉的自己的耳根子热了起来,他不敢抬头看人,他现在的脸一定很红。 这是在大街上啊……岁华无奈的想着。 身后客栈的楼上,岁引站在窗边一直看着他们两人,直到魏清嘉的唇和岁华的唇碰到一起的那个时候,岁引的手死死的抠着窗棂,生怕自己忍不下想要打死岁华。 这原本应当是属于他的,魏清嘉原本是他的,不是岁华的。 前世岁引登上皇位后,觉得做一个帝王竟然是那样的索然无味,纵使有着最高权利,生活也是一成不变又累,丝毫没有享受权利的快乐。 那个时候,岁引很讨厌做帝王。 重生之后,岁引不想要帝位了,帝位他可以让给岁华,也可以让给岁末,唯独魏清嘉不可以。可是没想到,魏清嘉却再不是前世那个一心扑在他身上的魏清嘉了。 岁引冷笑一声,帝位可以不要,魏清嘉不行,谁想抢魏清嘉都得死。除了他,谁也没资格和魏清嘉在一起。 等着吧,等着他成为储君,乃至以后成为帝王,魏清嘉始终都是他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这辈子他会好好的做一个帝王,会做好一切,不会再让谢瑜有机会篡权夺位,也不会让魏清嘉和他阴阳相隔,他和魏清嘉一定会白头到老。 谁也抢不走,也不能抢。 哪怕是再来一辈子,魏清嘉也注定是他的皇后,谁也改变不了。 第237章 万里长路踽踽独行 宋怀菁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到宋怀鹭的耳中时,宋怀鹭真的是气得要命。她以为宋怀菁喜欢上沈修以后,至少没有以前那么愚蠢,不想现下竟然还干出这种事情来。 太傅次子郑永君知道自个儿媳妇儿向来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姨子,所以便同太傅夫妇说了一声,带着宋怀鹭回了宋府。 宋老夫人已经派人出去寻找宋怀菁,还没有任何消息。宋老夫人也是头疼得紧,虽然之前宋怀菁是娇纵,但还不会做出什么忤逆长辈的事儿来,在长辈面前也还是乖巧的。 宋怀菁的性子,宋老夫人是没指望掰正过来,反正宋怀菁不会太出格。不想,竟也就是这样离家出走了。 宋怀菁这次离家出走,连云珠和云环都没有带,是独自一人。 宋怀鹭和郑永君到宋府的时候,宋老夫人还在审云珠和云环。宋老夫人这次也是动了气,再怎么说宋怀菁也算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儿。 云珠和云环被宋老夫人的严厉吓到都快要哭了,无论宋老夫人怎么问,云珠和云环都摇头说不知道。 宋老夫人喝了杯茶暂且压下怒气,看到宋怀鹭的时候也是松了口气。宋怀英的逝世本就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打击,宋府能干的姑娘就只剩下了宋怀鹭。 “祖母息怒。”宋怀鹭给宋老夫人顺了顺气儿,然后道,“祖母,不是我偏袒阿菁。阿菁虽然不太聪明,可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定然是有人怂恿于她。祖母不妨问问,阿菁离家出走那天都见了谁,做了什么事情。” 宋老夫人厉声道,“你们这两个丫头,还不快说?!如不从实说来,便将你们发卖到庄子上!” 关于宋怀菁突然离家出走这件事情,云珠和云环还真的不知道。云珠想了想道,“回老夫人,五姑娘离家出走的前一天,看了许多的医书,饭也没有吃,然后就见了九姑娘,两个人单独说了好久的话。” 云环接道,“是的,五姑娘和九姑娘说完话以后,五姑娘就带着我们两人一起去了金玉坊,和金玉坊的东家又说了许久的话。随后……便不见了。” 宋怀鹭见宋老夫人又要发火,连忙劝慰道,“祖母消消气,这件事儿便交给我吧。祖母先去歇歇吧,莫要累着了。” 宋老夫人顺了顺气,“也好,交给你我也放心。” 然后宋老夫人就被搀扶走了。 宋怀鹭皱了皱眉,看着云珠和云环,“五姑娘同九姑娘和金玉坊的东家都说了什么?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 云珠摇头,“五姑娘并未同我们说过是为了什么事情。五姑娘素来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哪儿敢多问并违抗?当时五姑娘和九姑娘自己金玉坊的东家说话时,是把我们支开了的。” “在何处不见的?” “金玉坊。” 宋怀鹭沉默了半晌没再问话,“回五姑娘院子里吧,莫要怠懒。下去吧。” 云珠和云环一听就知道自己是没什么事儿了,也不会被发卖,只要好好待在宋怀菁的院子里,就没有什么事。更何况,宋怀菁离家出走这件事,她们两人也是无辜的,宋老夫人也不会过多责怪。 云珠和云环也退出了宋老夫人的院子,郑永君知道宋怀鹭接下来要做什么,就道,“我去寻老太爷。此番空手过来,若是再不去见老太爷,怕是不合理。” “去吧。”宋怀鹭便去了宋词的院子。 彼时宋词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逗鸟呢,听若明说宋怀鹭来了,一点意外也没有,反而勾了勾唇,“这是来我这儿寻她胞妹来了。” 但还是立马换做一副急匆匆出来迎接的模样,“三姐姐怎的回来了?” “阿菁不见了。”宋怀鹭瞥了一眼宋词,开门见山的道,“阿菁不见之前来见过你,你们说了什么?” 宋词眨了眨眼睛,“五姐姐最近在研究医书,遇到不懂的便会来问我,那天我们在讨论医书。只是没想到五姐姐没多久就不见了。” 宋怀鹭知道宋词其实并不如表面的那般乖巧,甚至是心机很深。以前宋词如何她不管,只要没有把主意打到她和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可是如今,宋词已经把主意打在了宋怀菁的身上。 宋怀鹭不相信宋怀菁离家出走这件事情同宋词无关。 “阿菁和你讨论医书?你们两人从前就不对付,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 宋词觉得自己很是无辜,她和宋怀菁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好过,宋怀鹭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三姐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云珠和云环,那天五姐姐确实是带了医书过来问我的。” “当真如此?” “当真。”宋词低下头,声音委屈起来,“当我听说五姐姐不见的时候,我也很是难过,毕竟五姐姐也是我的亲姐姐。三姐姐何须这样怀疑我,甚至来兴师问罪?” 宋怀鹭突然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怀疑你呢?若是哪一天你也不见了,我也会这样着急的。莫哭,我不过是来问几句话。” 演戏谁不会呢? 宋词委委屈屈的依然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怀鹭的目光挪到一旁的鸟笼上,“九妹妹原来喜欢养鸟?” 宋词道,“只是做个伴。” 宋怀鹭意味深长的笑了声,“我就不打扰九妹妹了。” 等宋怀鹭出了院子,宋词的表情便变得有些清冷起来。 宋怀菁的确是被她怂恿离家出走的,甚至此时早已离开了京华。他们人人都担忧宋怀菁的安危,那又如何?反正她一点都不关心。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她。哦不,她的姨娘是关心她的,只是她不需要那一种只会让她忍着的关心。 她姓宋又如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的把她放在眼里,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在贵女的圈子里她永远都是一个笑话。 前世宋词听姨娘的,忍了一辈子,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直到谢瑜的出现,她以为自己可以不用那么孤独了。 可是最后呢?她是惨死的。 被剥皮抽筋,连骨头都没有放过。当时她的魂魄就飘在上头,眼睁睁的看着谢瑜让人把自己的一身尸骨做成了一把琴。 取名渊鱼的一把琴。 第238章 晨钟暮鼓震吾大千 侍卫踌躇了许久,才上前道,“爷,郑二夫人求见。”说实话,他并不想来跟沈修禀报这个消息,毕竟宋怀鹭是宋怀菁的姐姐。 侍卫本就不喜欢宋怀菁。 沈修没听过这个称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郑二夫人?宋家的三姑娘?”说完便咳了好几声。 侍卫赶忙来替他顺气,“爷,我去回绝了她吧。你如今身体大不如前,实在是不宜见客。” 沈修躺在床上,床帘遮住了大半个窗子,他如今是连窗外的景色也看不到了。那天宋怀菁来见过他之后,他就旧疾复发,昏睡了许久。醒来以后,就下不了塌了。 “让她进来吧。” “爷!”侍卫很是不情愿,“你如今需要静养,何故要让她进来打扰你?我这就去回绝了她。” 侍卫觉得自己就不该来禀报,瞒着沈修拒绝了就好。他来禀报也是想到了宋怀鹭的身份,宋家嫡三女,太傅府二夫人,身份极高。 更何况,宋怀鹭是在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求见,看起来态度坚决,侍卫不想闹出什么事情让沈修糟心,这才来禀报。 他原以为沈修会拒绝,没想到竟然答应了。 “去吧。”沈修笑着道,“不过是说几句话,不碍事的。” 侍卫见自己劝不动,只好出去让宋怀鹭进来了。 宋怀鹭要和沈修单独说话,所以侍卫在沈修的目光下,极其不情愿的出去并且带上了门。在外人眼里,侍卫也不愿意让人留下沈修御下无方的印象。 他的公子,是极好的。 见到沈修的时候,宋怀鹭还诧异了好一会儿,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相像之人。若非是那一股十分鲜明的气质,她怕是会把眼前的人认成岁引。 但诧异过后,宋怀鹭来这里的目的还是不能忘的。宋怀鹭也如同问宋词话时一样,直接开门见山,“阿菁不见了,我此番来拜访公子,只是想知道阿菁那天来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家中人都十分担忧阿菁,还望公子告知。” 沈修皱眉,宋怀菁不见了这件事情侍卫并没有告诉他,这几天他一直躺在床上,外面的消息都是侍卫告诉他的。宋怀菁这几天没有来找他,他以为宋怀菁是想通了,毕竟那天他说的话有点重。 可是没想到,居然是不见了。 宋怀鹭见沈修只是皱眉没有说话,又道,“我们已经派人在城中各处寻找,都没有阿菁的影子,阿菁怕是已经出城了。该找的地方也都找了,我们不知道阿菁去了哪里,唯一的线索在公子这里。” 宋怀鹭顿了顿又道,“看在阿菁对公子一往情深的份儿上,请公子一定如实事无巨细的告知。” 沈修微微的摇了摇头,“那天她来寻我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不妨往有名的大夫或者神医身上寻一寻。” 宋怀鹭也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了,便道,“多谢公子。那我便不打扰公子了,就此告辞。” 沈修确实是没有说谎的,那天宋怀菁的确是同往常一样来缠着他,他当时已经有了旧疾复发的征兆,便将她气走了。 当时宋怀菁便说,一定会给他寻到神医为他治病。 所以沈修觉得,宋怀菁应当是去寻什么神医了。毕竟宋怀菁还是一身的大小姐脾气,再怎么生气也应该是待在宋府里,或者是故意不来见他,怎么会离家出走呢? 又或者,是被歹人掳走了。 宋怀鹭离开后侍卫就进来了,看到沈修还好也就松了口气。 沈修道,“派人去寻一下宋五姑娘,若是被歹人掳走了,将她救回来。”顿了下,又觉得不妥,“无论如何,将她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毕竟事情因自己而起,沈修多少觉得愧疚和担心,若是宋怀菁平安回来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意外,他…… 想到这里,沈修又无声的笑了。他的日子所剩不多,能愧疚几天谁又知道呢?他这条命本来就不值钱了,没有几天好过活的,给宋怀菁偿命他自己都觉得不配。 突然又是几声咳嗽,侍卫紧张的道,“我都知道了,公子莫要说话了,也莫要忧心,我一定会让人把宋五姑娘安全带回来的。” 沈修没有搭话,反而淡淡的问了句,“你说,若是当年被抛弃被带走的人,不是我,我会不会更命长一些?” 侍卫安慰道,“公子,当年那是为了保护你,并不是抛弃你,没有人抛弃你,我也不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莫要安慰我了。”沈修怔怔的看着床幔顶出神,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以前所有人都在骗他,骗他他的母亲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会把他丢给别人去养。然后,成了名义上是别人的主子,实际上是别人的一把刀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都在说,他的母亲很爱他,如何如何对他好,他的母亲死的很冤,所以他一定要报仇。 他也的确,一直在为报仇而做准备。 直到后来,后来他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因为他出生就天生身带顽疾,无缘那个高位,所以就把他抛弃。 因为他命不长,因为他很快就会死,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竞争力,因为他会给他的母亲带来世人的诟病,因为他会连累他的兄弟。 他,真的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从来就不是因为爱。 很多时候沈修都在想,这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儿,他活的很累,哪怕命短些也好,早些结束就好。所以后来渐渐他不愿意医治了,他自暴自弃,任由病情恶化。 哪怕是喜欢宋怀毓,他也没想过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他知道宋怀毓不属于自己。可是在知道宋怀菁不见了的时候,他竟然……可笑的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至少要活到知道宋怀菁平安回来的时候。 沈修不认为自己是喜欢上了宋怀菁,他只是愧疚,只是担心。 侍卫还想再劝沈修,莫要想那么多,沈修却淡淡的开口道,“快到喝药的时间了吧?去端来吧。” 侍卫心中一喜,之前沈修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吃药,现下不仅愿意了,还是他自己主动提起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沈修并没有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第239章 物以类聚你我难聚 “阿觉,想办法混入皇宫。”宋词微微皱眉。上次她本来想借着李淑尤进宫的,能够免去很多的麻烦,但是没想到李淑尤根本就不想配合。 宋词也想过要不要冒充李淑尤进宫,可惜太难了。李淑尤被保护得很好,她的人根本没有办法近身,能够近身的一个都没有回来。 不管李淑尤是凭借着什么本事儿能够接二连三的得到明昭和岁时的青睐,单单凭这个来说,李淑尤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宋词如今的势力还不够,她不敢贸然冒险,只能迂回一些。 萧觉道,“不行,皇宫的守卫森严,之前我就派人想要混进宫,却从此了无音讯。若是我所猜不错,皇宫前段时间应当是来了高手坐镇。” 至于是什么人,又有多少人,一律都不清楚,只知道现如今的皇宫犹如铁桶,根本不能打什么歪心思。 宋词的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了一些,自从上次孟玉徵在皇宫殒命,她一直未做多想,只当是岁时提前做了准备。可是想想孟玉徵的本事儿何其之高,禁卫军根本不可能杀了他,顶多只是困住的时间长一些。 若是有这么个高手护住皇宫,那么宋词的计划,可能会落败,甚至无法实施。 可是宋词不想放弃,她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得到那个东西,然后迎来那一天,若是就此放弃,前功尽弃。 “查,查清楚是什么人。” 萧觉没有应答,宋词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不愿意吗?别忘了,你们萧家变成如今这一副模样都是因为谁。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的族人考虑,你必须要报仇,把岁时拉下马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觉垂下眼眸,有些落寞,“可是阿词,我不认为这是唯一的出路。桓钧楼是个杀手组织,它只会杀人。若是杀人,它绝对是一把利刃。若是要完成你的所谓的大业,确实是勉强了。” 桓钧楼根本不擅长情报方面,杀个人很容易,想要查个人,还是个高手,是难上加难。 萧觉觉得宋词真的变了,宋词变得执念极深,心中只有她的大业,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她以为有个桓钧楼就可以了? 但是萧觉也明白,宋词过了十数年那样艰苦的生活,他理解她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别人不再轻视自己的心,他也理解她的每一个想法,可是要谋权篡位这件事情,他确实心中颇有疑虑。 若是太平盛世,宋词不可能会成功,那是实力悬殊。可就目前来看,天下将乱,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固然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可是…… 可是,很难。 宋词只有他,只有桓钧楼,她背后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人了,势单力薄。 宋词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带着桓钧楼离开我,让我再去另外寻一方能够完成我的大业的势力?” 想要培养一方势力很难,更何况宋词眼下没有什么资本,若是萧觉离开,她只能去寻旁人,那个时候,是屈居人下。 宋词很多时候都在后悔,早知道自己会有重生的一天,前世她也不会只知道窝在自己的角落里,外面的事情一个也不知道,导致这一辈子除了萧觉,她没办法借机接近他人。 萧觉敢肯定自己若是回答的不好,若是宋词觉得他的回答不好,她一定会发脾气。 萧觉沉默了良久,还是道,“阿词,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我并不觉得一个人需要坐那个位置才能被人重视,才能被人尊重,才算是出人头地。阿词,我们就此罢手吧。我们隐姓埋名,不隐姓埋名也可以,我们就到处游山玩水,快活的活着,不是比坐那个位置更开心吗?” “我辛辛苦苦的筹谋了这么久,如今你却叫我罢手?你应当明白我有多期待,你若懂我,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宋词冷着脸,“你不懂我。你口口声声说你有多欢喜我,愿意为了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可是你不懂我。你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也不愿意为了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萧觉,其实你是自私的。” 萧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还能说什么呢? 宋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离开,“你要走便走,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也不必说你同我相识。就此告别,就当我们从未认识。” “我一直以为,我们惺惺相惜,原来是我错了。”萧觉捏紧了拳头,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只换来一句从未认识。 宋词的脚步一顿,“哪儿来的惺惺相惜?你从前是高高在上的萧家公子,哪怕被逐出家门也不过是一场戏,萧家还是宠你入骨。我呢?在宋家卑贱如蝼蚁,人人可欺。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相遇相识本就是一个错误。” “好一个本就是错误!”萧觉拉住她的手腕,他气得眼眸都红了,死死的盯着她,“可是这个错误是因你而起的!” “是因我而起,我承认。是我故意接近你,让你喜欢我,然后为我卖命!可是那又如何?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若不是为了你身后的桓钧楼,你以为我会刻意接近你?” 萧觉忽然就笑出声来了,“我当以为我遇到了我一心待她,她也一心待我的人,原来又是我错了。若是换做别人,你也会这么做的是不是?” “是,满意了吗?”宋词从萧觉的手里把自己的手腕解救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觉觉得自己很是可笑,一切竟然不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其实一早他就该明白的,宋词想嫁的人是谢瑜,不是因为谢瑜有权有势,而是因为喜欢。 于宋词而言,在萧觉身上付出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利用。甚至这些付出,敷衍得不值一提,偏偏他视若珍宝,小心珍藏。 原不过是一场笑话。 “你说错了一点啊,我从来……不受萧家宠爱……”萧觉愣愣的坐在凳子上,忽然又笑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哪怕她知道他如同她一样卑微的活着,她也不会可怜他,也不会喜欢他,甚至都不曾关心。 第240章 岁晚青山白首同归 回到宋府自己的院子里后,宋词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了。眼下和萧觉闹得这么僵,她的大业可能就得暂时搁置了。 其实她说的也都是真的,一直以来她不过是在利用萧觉,利用桓钧楼。因为她了解萧觉,你对他哪怕只有三分好,他会回你十分,甚至更多。 原本她并不是想要萧觉喜欢自己,然后为自己卖命,可是后来她发现萧觉竟然喜欢了自己,她便将错就错了。 一开始宋词对萧觉的关心都是真心的,真心的为他打算一切,尽心尽力的替他安排好一切。到了最后,宋词也不知道自己在萧觉的口里为什么这样不堪。 宋词觉得甚为疲惫,半躺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她现在也并不担心萧觉会把自己的筹谋说出去,她相信萧觉不会这么做。 若明端着茶从外面走进来,“姑娘先喝杯茶缓缓。” “嗯。” 若明又道,“姑娘,明天靖安郡主举办话诗会,给府里送了一张请柬,老夫人让二夫人带着你前去。” 这一张请柬是案例做个样子送来的,毕竟宋府出色的女儿都已经嫁了,但是不送来请柬又着实是有点不把宋家放在眼里的意思,于是便送来了。 话诗会只有年轻的公子姑娘参加,这次老夫人却让二夫人带着宋词前去,打的什么主意宋词还能看不出来? 这是要替她相看郎君了。 可是这也轮不到二夫人,再怎么说也该是三夫人,或者是安定侯夫人。三夫人是她的嫡母,名正言顺,可惜昏迷不醒。但是安定侯夫人有身份在,完全可以做宋府的主,若不是她不愿意管家,她就是主母。 二夫人算什么东西? 宋词只是略微的皱了一下眉,“明天就到了,怎的这么急,今天才告知?” 若明有些愤愤不平,“这个名额老夫人本想给五姑娘的,奈何五姑娘已经不见了,这才把这个名头落到姑娘头上。” 宋词顿时便笑了,原来又是别人不屑要的东西,所以才塞给她了。当她这里是垃圾窝吗?想塞什么不要的东西就塞? 靖安郡主的家中已经没落了一些,算不得有什么权势了,但是有祖荫在,也没人给她脸色瞧。在京华的贵女圈子里,靖安郡主风评极好,人缘也极好,很多姑娘都愿意同靖安郡主打交道,毕竟这可不是一张简单的关系网。 很多公子也愿意给靖安郡主面子。 但凡靖安郡主举办的任何宴会,只要请柬到了,没有人会不去,除非是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并不需要什么关系网的,比如宋怀毓。 宋怀毓一次也没有去过,但是靖安郡主还是对宋怀毓和颜悦色,把宋怀毓奉为座上宾。在宋词看来,那不过是因为宋怀毓有岁时赐予的殊荣在身。 说什么靖安郡主淡泊名利,宋词觉得就是因为这一层,靖安郡主才会对宋怀毓那样和颜悦色,奴颜婢膝。 别人不想要的东西,以为她宋词就求之不得了吗?宋词嗤笑一声,“如今天色也不算太晚,我的好祖母想必还没有歇下,你去同她说我身子不舒服,明天去不了。然后你再去请大夫来,请谁你应当知晓。” 若明应了声,刚想走,宋词却叫住了她,突然改了主意,“罢了,去便去吧。你附耳过来。” 若明点头,然后靠近宋词,宋词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她便又点头离开了。 宋词突然改变主意,是想到了萧觉。此番她和萧觉闹翻了脸,她需要重新培养自己的势力。想要让她屈居人下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屈居人下十数年了,不想继续了。 想到萧觉,宋词又觉得头疼。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做戏游刃有余,在萧觉面前她却做不下去,很快就破功。 因为这件事情,宋词今晚也歇得很早。 第二天宋词刚刚起床,早膳都还没有吃,宋老夫人就把她叫过去了。 宋词一进门,宋老夫人就道,“今天你的二伯母要带着你去参加靖安郡主的话诗会,已经知道了吧?” 宋词低着头,装着怯弱的模样的回答道,“回祖母,词儿已经知道了。” “嗯。”宋老夫人的脸上是一点也没有笑意,只是淡淡的继续道,“你的二伯母昨晚身子忽然有些不爽利,今天就你自己去了。此番叫你过来,是想提点你一二。” 宋词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请祖母赐教。” 宋老夫人看到宋词就觉得心情很是复杂,宋词乖巧是乖巧,可是太过怯弱了,倒是让人喜欢不起来,让宋词一个人去话诗会她也是真的不放心。 一是怕宋词丢了宋家的脸,本来让宋二夫人带着她去,宋老夫人多少能够放心些,没想到宋二夫人病了,安定侯夫人又是不喜欢赴宴凑热闹的性子,她也不好勉强。 宋老夫人道,“你三姐姐也收到了请柬,今天也会去参加,彼时你便跟在你三姐姐身边,莫要到处乱走,好好看好好学,以后对你有好处。靖安郡主是个好说话的,只要你能够融入她的圈子,对你将来也有助益。” 世事如此。 这京华里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若是要论关系,任何人多少都能牵扯上一点。可是对于宋词来说,她愿意牵扯上。 只是,需要不把自身推出来的牵扯。 宋词垂眸应答,“是。” 说完了以后,临宋词走前宋老夫人还要说上一句,“莫要丢了宋家的脸,有底气一些,这么软软弱弱的,以后嫁到夫家怎么做主母?” 不管宋老夫人说什么,宋词就应是。宋老夫人也是无话可说了,也不想再看宋词的脸,就放宋词走了。 从宋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后宋词也没时间吃早膳了,这个时间赶到靖安郡主的府邸刚刚好,不早不迟。 宋府给宋词安排的马车是被特例允许好上了许多的,比宋词之前坐的可要舒服多了。而且宋府的车架,也不是她想坐就坐的。 车架上也给宋词备了两套衣服,吃的是若明带来的,“姑娘,先吃些垫垫肚子吧。到了靖安府邸,可要挨饿了。” 第241章 微尘世界吾宁爱憎 “少夫人。”侍墨进来禀报道,“邬公子来了,就在门外。我已经为他订好了房间,他想来和你谈谈。” 邬玉年来了?这让宋怀毓略微诧异,但是想想也就了然了,作为谢瑜的师兄弟,邬玉年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想要混进来,甚至找到她的所在,对于邬玉年来说,想必不是很难。 宋怀毓点了点头,侍墨便退了出去。 邬玉年一贯冷着脸,进来后只是微微见礼,宋怀毓道,“公子请坐。” 邬玉年也就坐了下来,然后道,“此番寻你我们也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既然你如今安然无恙,阿瑜想必很是开心。” “听谢瑜说,公子说话从来惜字如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宋怀毓倒了杯茶,推到邬玉年面前,“公子想必也已经知晓,如今城中被笼罩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城门口能够进出。公子应当知晓这是为什么。” 邬玉年点头,“此乃仙阵术。仙术分为多种,这便是其中一种。阿瑜修习的是仙杀术,而我修习的是仙阵术。” 仙术。宋怀毓想到了那个在朝云村遇到的老人家,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朝云殿,兴许她的真实身世也并不简单。 “公子可有法子?” “施法之人功力在我之上,但我可以一试。”邬玉年喝了口茶,又道,“只是需要过些时日。” 上一次启用引魂,现下才恢复得七七八八,若不是谢瑜着急宋怀毓的安危,邬玉年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 “有劳公子。” “这是阿瑜让我来的,你该谢的人是他。” 宋怀毓略微皱眉,到现在谢瑜都没有出现,甚至连邬玉年都来了,她觉得这很奇怪,“谢瑜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邬玉年的脸色变都没有变一下,似乎他的表情天生只有这一种,开心冷着脸,难过也冷着脸,无论什么心情都是这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阿瑜为了你的事情,已经把正事耽搁了许久,禾泉的官员步步紧逼,阿瑜走不开。”邬玉年顿了顿,“宋姑娘,你已经同阿瑜结为连理,我希望你的心同样也在阿瑜的身上。” 既然邬玉年自己都说宋怀毓已经同谢瑜结为连理,何故又称呼她为宋姑娘?宋怀毓笑了笑,“公子怎知我的心不在谢瑜身上?” 邬玉年一方面对谢瑜和宋怀毓都是怀着愧疚的,一方面又觉得宋怀毓被保护的太好,可能会拖累谢瑜,所以又不希望谢瑜和宋怀毓的一生都纠缠在一起。 可是,经历前世,邬玉年也明白,谢瑜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宋怀毓一人而已。他可以不要性命,不要一切,他只要宋怀毓。 所以,谢瑜舍弃了很多东西,也只为了得到宋怀毓。 邬玉年也不希望看到,谢瑜费尽心思才娶到的宋怀毓,却是和他同床异梦。 邬玉年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以来都是阿瑜在付出,旁人都看在眼里。上一次你舍身相救,我也很感激你。” 宋怀毓微微愣了一下,一直以来的确是谢瑜在付出,她承认,她所做的比不上谢瑜。她自认为谢瑜会一直护着自己周全,所以做事没有什么顾忌,也没有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后有谢瑜。 邬玉年也不欲多说,起身就准备告辞,“阿瑜可以成神,他的仙杀术已经修炼圆满,可是他的红尘未断,他为了你留在世间。他不该沉溺在凡尘里碌碌无为,我希望你明白。如若你也一心为他好,他日便好好修习仙杀术,同他一起飞升。” “这世间真的有仙术?”真的存在什么鬼神之说?宋怀毓还是觉得有一些荒谬,她甚至有一些恍惚。 如若真的如此,结合往常的种种,她……真的是个人吗? 邬玉年没有说话,抬手只是动了动手指,宋怀毓便感觉房间里起了风,床幔在不断的飘动。可是宋怀毓望向窗外,能看到的湖面一角纹丝未动。 外面未起风。 这便是给宋怀毓最好的回答。 邬玉年收了手,房间内的风也停了。邬玉年也就告辞了,走出门口的最后一刻,邬玉年又回头道,“如若对你的身世感兴趣,可以试试滴一滴血在怀瑜玉上。” 宋怀毓对自己的身世并不是感兴趣,以前是如此,可是现下却有些在意。她发现自己有些害怕自己不是人,害怕自己其实是个怪物。 其实谢瑜和邬玉年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或者说已经有了至少九成把握的猜测,却从来都不告诉她。为什么? 谢瑜早已点明自己并非宋家血脉,又何须要隐瞒于她?除非,这个身世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至少是谢瑜说不出口的。 宋怀毓没有按照邬玉年说的去做,她甚至都没有拿出怀瑜玉来。怀瑜玉早些时候已经被她打造成了一条项链,为了携带方便。 可是玉石太大,打造成项链戴在脖颈上,宋怀毓觉得不好看,也就没戴,一直藏在腰间。哪怕是玉佩丢了,玉石也一直被好好的护着,还在自己的身边。 那个时候拿了谢瑜的玉石,她本就没有想要一直占据着,所以便好好的收着,想着将来两清的时候,还给谢瑜。 可是邬玉年说的话,让她觉得,恐怕她和谢瑜之间没有办法两清。 没来由的,宋怀毓又想起了那个幻象,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慌。 下午,宋怀毓又去了一趟清水寺。也不知道是不是了觉特意和小师父吩咐过,见到宋怀毓便将她带去了觉那里了。 了觉一如既往的在打坐,嘴里念着经文。宋怀毓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动一下,他似乎是在等宋怀毓开口。 可是宋怀毓也在等他开口。 良久,了觉才站起来转过身来看着宋怀毓,“郡主此番前来,又有何疑问?” 宋怀毓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如若这世上真的存在鬼神,存在妖怪,存在离奇的一切,那么,前世今生也同样存在,是也不是?” 了觉却是笑了笑,“这个问题,上一次贫僧已经回答你了。” 是啊,上一次了觉就问过她,相不相信前世今生,这就是她今天来问的答案。 信则有,不信则无。 第242章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 了觉大师坐到一旁的小茶几旁,倒了杯茶,推到自己的对面,“郡主一路过来,想必也有些疲倦,不若先喝杯茶缓缓。” “多谢。”一口茶入口,却是又苦又涩。宋怀毓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放在桌子上,再没有动过。 了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笑了笑道,“郡主既然自己都晓得,苦的茶不喝,尝过一口再不动第二口。为何郡主却又自寻苦恼?” 宋怀毓陷入深思,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她自己太过在乎,所以一直在想,想不通,想不明白,所以才来寻了觉。 其实了觉说的没有错,既然想不通想不明白,那便不想就是了,如此一来也不必自寻烦恼。 可是宋怀毓就是心不安,她忽然就有些害怕被戳穿身份的那一天。如若自己真的是一个怪物,对于将来来说,眼下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宋怀毓生于百年世家,身处高处,自小久待皇宫,又怎会不知世态炎凉?彼时身世被揭穿,等待她的,不过是一切尽失。 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不害怕自己的身世被揭穿一切尽失,于她来说,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一样都没有。可是她的内心深处,竟然是害怕谢瑜也会如同世人一样远离她,抛弃她。 宋怀毓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就这样喜欢上了谢瑜,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她就是这样无知无觉的喜欢上了谢瑜。 甚至害怕失去,害怕自己的身世被谢瑜所在意。 可是方才了觉大师所说的话,宋怀毓也有些想通了。一开始她本就做好了以后和谢瑜分道扬镳的准备,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就那样好了。 她从来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也从来不是会挽留别人的人。对于她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更重要的是,谢瑜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却还如此担心她,爱护她,那就说明这件事情本就是她庸人自扰。 宋怀毓便笑了笑,“多谢大师。” 了觉念了一声佛号,“这本是郡主悟性极佳,不必谢我。” 宋怀毓再同了觉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清水寺,其实身世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在她还不明白谢瑜心意的时候,又何必如此肯定如此烦恼? 更何况,谢瑜的心意早已经清清楚楚。 宋怀毓从未相信谢瑜对她毫无保留,谢瑜必定还瞒着她什么事情。可是那些无足轻重,因为谢瑜已经把他的底牌和命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这才是信任。 她从来就不是这样一个多想的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该做的便不做,旁的事情都同自己无关。 连毁坏自己名誉的流言她都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虚的?身份名号都是虚的,心才是真实的。 仔细的想了想,自从谢尘缘的事情起,她就变得忧思很重,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从清水寺回去的路上倒是又碰到了魏清嘉和岁华,这次魏清嘉本也没想过宋怀毓会搭理自己,没想到的是宋怀毓率先对自己打了招呼。 魏清嘉有些诧异,但是在街上她也不好说什么,看见宋怀毓的眼神后,她也微微一笑。 随后宋怀毓进了一家酒楼。 岁华笑了笑,“看起来她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你帮过她,她想必也是想要好好的谢你的。” “她这可不是要谢我。”魏清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家酒楼,“此番,她怕是有事想要相求于我。哦不,她这个人可不会求人,应当……是有个交易。” “走吧,去瞧瞧她想干什么。” 岁华却没有动,“我便不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魏清嘉想了想,“也好。她想见的人可能只有我,你去的话兴许她也会让你走。” 宋怀毓见魏清嘉一个人来的时候,还问了一句,“怎的不同二殿下一块儿来?” 宋怀毓包了个雅间,没有其他人打扰,说话自然是放开了。 “我还以为你不想让他来呢?听这话,好像你想见的人不是我,而是二殿下?”魏清嘉笑了笑,坐在桌旁,也不等宋怀毓,自己就拿起筷子吃了。 宋怀毓点的都是上好的酒菜,魏清嘉可不会亏待自己。其实魏清嘉也不是什么冷美人,她很好相处,只是面对岁引的时候,不自觉就会冷着脸。 加上她的声音本就偏清冷,不像宋怀毓的那般柔和。 宋怀毓挑了挑眉,“与其说我想见二殿下,不如说我想见的是你们两个人。如果我所猜不错,你们两是感情极深的一对眷侣,彼此之间应当心意相通,更没有什么隐瞒。” 魏清嘉吞了嘴里的东西,“那是自然。” 宋怀毓支颐望着窗外,窗外的光景很好,只是天气炎热,客人来雅间都需要另外花些银两在雅间的角落里,再添一些冰块,那才够凉爽。 宋怀毓许久也没有说话,久到魏清嘉以为宋怀毓不会说话了,宋怀毓才开口问了一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魏清嘉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我当高贵的长宁郡主殿下,找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竟然是想要请教情之一字?” “我这么跟你说吧。”魏清嘉放下筷子,然后擦了擦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情之一字各人有个人的体会,有人觉得是甜的,有人觉得是苦的,有人觉得又甜又苦。其中滋味儿需要自己去尝。” 宋怀毓翻了翻眼皮,“那我要你何用?” 魏清嘉觉得自己无辜得很,“郡主殿下,这可是你让我来的,不是我自己来的。我也不知道你要问这个问题啊,现下你问了,我的回答你又不满意,你怎的还怪起我来了?” “不过。”魏清嘉凑近了一些宋怀毓,声音古怪起来,“你为什么忽然问我这种问题?你喜欢上了谢瑜?还是……别的什么人?” 宋怀毓一巴掌把魏清嘉推远了一些,“我可没说是我,你别胡乱猜测。” 魏清嘉笑了笑,“其实你不必问我这个问题,也不必问任何人。谢瑜不在乎你喜欢或者是不喜欢他,他只想你在他身边。至于,若是你喜欢的是旁人,谢瑜怕是不会留着那人。” “还有,小心岁引。此人野心勃勃,城府极深,你定要小心。” 第243章 一晌春梦陈年清酿 过了几天邬玉年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法术也尽然恢复。邬玉年也不想多浪费时间,让侍墨去寻了一个符合自己要求的地方。 最后这个地方侍墨是很快就寻到了,是在城南的一片僻静的竹林。这片竹林很大,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竟然也生长得郁郁葱葱,丝毫不见枯萎。 邬玉年说这是这座城镇里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在这片竹林里施法破阵,会事半功倍。 邬玉年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开始施法,宋怀毓一眼不错的看着邬玉年。虽然说她已经相信了有鬼神的存在,可是对于凡人能够修习仙术这件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 如若谢瑜和邬玉年修习的真的是什么仙术,那么他们的师父天机老人,必定不是什么凡夫俗子,甚至于是什么仙人。 尽管说布置这个阵法的人能力在邬玉年之上,但是邬玉年也不差,只要给他足够的条件,他就有把握能够破阵。 可是邬玉年试着破阵好几次,笼罩在城镇上空的阵法纹丝不动,甚至邬玉年能够感受得到,若是自己没有及时收手,自己的法术灵力都会被吸走。 邬玉年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起来,虽然还是那么冷,可是宋怀毓能够看得出,邬玉年破不了阵法,连他都束手无策。 这件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邬玉年没有说话,盯着上空望了许久。兴许是在想什么对策,宋怀毓也没有吵他。 良久,邬玉年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宋怀毓道,“借你一滴血。” 宋怀毓还没有所反应,邬玉年已经朝着她轻轻的挥了一下手,她的手指便破了一个小口子,一滴血朝着邬玉年飞去。 邬玉年借着这一滴血又重新施法。 这次成功了。 可是邬玉年却是越想越不对,为什么需要宋怀毓的一滴血才能破阵?先前那几次他也试图用自己的血,可是没有什么作用,那个法阵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什么都能够吸进去。 邬玉年整了整衣裳,然后道,“这个法阵,怕是冲着你来的。” 可是若是冲着宋怀毓来的,为什么只要她的一滴血就能破阵?可是除了冲着宋怀毓来的,邬玉年想不出其他理由。 这世上会仙术的人不多,至少目前已知的,只有他和谢瑜。是什么人会仙术,能力又在他之上? 费尽心思的布置这样一个法阵,既不害人性命,又不伤人,作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说布置法阵的人不伤人? 因为那个人,留出了城门口。 宋怀毓也是想不通,这件事情看似同她关系匪浅,可是这又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侍墨道,“邬公子,少夫人,我们还是尽快出城,以免夜长梦多。” “也好。” 但是当他们刚刚准备动身离开的时候,竹林里忽然起风了。宋怀毓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可是当她抬头想要看一眼天色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何时竹林上空布满了五光十色的烟气。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烟气,只知道十分的好看,就如同朝霞一般。 邬玉年一时间也不能确定这东西会不会伤人,故而盯着看了好久。可是那个东西一直在竹林上空不断的浮动,而且,最浓郁的地方,竟然是在他们的头顶。 宋怀毓皱眉,“这是什么?” 邬玉年看了一眼宋怀毓,“不明。但目前来看,这东西没有什么危害。” 侍墨心里有些发怵,害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来,都不好同公子交代。” “走不了了。”邬玉年突然肃声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阵法比之前那个更厉害了,从困住整个城镇,变成只困住这个竹林。布阵的人在想什么?或者说,到底是想要什么? 侍墨咽了咽口水,“不是说已经解了吗?”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仙术这东西的存在,之前谢瑜都是一直瞒着他的。 “阵外阵。”邬玉年不敢保证这个阵法会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但是他解不了。这样的阵法,他只在书中看过,想要达成这种程度,不仅需要强大的灵力,更需要十分强大的精神力。 邬玉年额头上已经微微沁出了冷汗,他一直在阻拦那个东西浮动下来。 宋怀毓现下的脑袋里却是空空如也,她盯着上空那些仿佛朝霞一样绚烂的东西,她只觉得不仅脑袋是空的,就连她的心也是空的。 那里仿佛有什么在吸引着宋怀毓的心,她特别特别想要上去看一看。她现下的脑袋里只剩下上去看一看这一个想法,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迫切的想去看看。 她试图把这个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可是这个想法却愈演愈烈。到最后,她彻底控制不住,似乎有什么东西把她自己禁锢在了一个地方。 而侍墨已经发现了宋怀毓的异常,连忙道,“邬公子,你快看看,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邬玉年暗道不好,“这东西会迷人心智,你莫要看。” 侍墨点头,“可是少夫人怎么办?” 邬玉年没有回答,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是心里却是越想越奇怪,任由谁迷失心智都好,这个人不该是宋怀毓。 她的胸口连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都没有,她怎么可能会迷失自己?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邬玉年一开始自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阵法,不过是布阵的人灵力高强,所以才会难以破解。可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布阵的人特意设下这么简单的阵法,就是一个障眼法,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破解阵法,然后再引出这一个。 这一个……会伤人的阵法。 至于是怎么伤人的,邬玉年还不确定,他还需要再观察观察。可是他也知道,不能耽搁,恐怕会错过救宋怀毓的时机。 邬玉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二。他的掌心凝起灵力,然后朝着竹林上空的那些东西而去。 这时,天象忽变,天空顿时阴暗了起来,电闪雷鸣。就在竹林的上空,忽然起了一个漩涡。 第244章 歌偏阳春我倦欲眠 李淑尤正在遥昭宫里喝茶,明昭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就呆呆的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明昭的前半生都是自由的,活的鲜亮明媚,可是自从明仪死了,世界都变得昏暗起来,只有回忆那一点点光。 “你这又是何苦折磨自己?”李淑尤拿了一盘糕点放在她面前,“我记得这个是你最爱吃的,果然是极好吃的。听说这可是陛下特意让御膳房做了送过来的,尝尝?” 明昭的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仍然是一动不动,“这不过是他的愧疚,面对他的愧疚,我觉得索然无味。” 她需要的不是岁时的愧疚,更不是岁时的补偿,她需要的,是明仪回来。明仪一直不喜欢笑,总是拉着一张脸,明昭便以为她是不开心,她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她。 甚至于明昭都想好了,她就自私一些,把明仪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再陪岁时和筠西在皇宫里住多几年,她就和明仪搬去自己的封地,两个人开开心心的生活。 在封地,明昭是土皇帝,只要她愿意,明仪就是地位最高的那个。 可是,一切都没能如愿。 甚至于让明仪死了以后,才让明昭知道,明仪不是不喜欢她,而是太过喜欢。为了她,明仪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原本她们的未来是多么美好啊,可是这一切被岁时亲手终结。 明昭也不恨任何人,可是她就是连一点生的希望都不想要了。如若这条命不是明仪换回来的,她真的会去死。 为了明仪,她要惜命,好好的长命百岁。 可是这也不能了,她的命是李淑尤的了,李淑尤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 李淑尤笑了笑,“这样好吃的食物,还不知道能吃几顿,你确定不吃?” “我累了。”明昭不想多说,起身就想回寝殿。 这时,外面却突然电闪雷鸣,似乎是风雨欲来。明昭便回头看了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终于变天了啊。” “何止是要变天呢?”李淑尤望着天笑得意味深长,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昭看不到的东西。李淑尤也闻到了从上空传来的凤凰之息。 她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呢。 明昭听到李淑尤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仍然回了寝殿。 李淑尤便坐在方才明昭对面的位子上,静静地看着天空。天空的这个情形,像是要下暴风雨。可是李淑尤知道,不会下雨,甚至于今天过后,天下将可能变成一片焦土。 人人都以为这是久旱逢霖,高兴得不得了,殊不知这才是他们灾难的开始。 今天过后,这凡尘可就热闹了。 …… 宋怀毓觉得自己飘飘忽忽的,不知道身处何地,等她的深思稳住了一些,才发现自己是在宋老太爷的院子上空。 她试着想要下去,她发现自己就是在上空飘着,哪儿也去不了。 她这是死了?她成了鬼魂? 此时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雨水穿过宋怀毓砸在了地上,随后越下越大,这似乎是一场极大的雨。 “我不嫁你。”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好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宋怀毓狐疑的向声音那边飘去,看见的是谢瑜和……她自己站在九曲回廊里。 谢瑜眯着眼,一身青衫,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面前的宋怀毓却是冷着一张脸,眼神都是冷的。她又冷冷的重复了一遍,“我不嫁你。” 谢瑜摇着自己手中的玉扇,眯着眼睛笑,笑不达眼底,“我已经求得了赐婚圣旨,你不嫁也得嫁,否则就是违抗圣命。” 谢瑜挑起宋怀毓散在鬓边的一缕发丝闻了闻,“七七,明明之前我们就已经说好了的,说好了要共白头的,为什么突然反悔?” 这些话说的句句温柔,可是句句都藏着刀子,又冷又痛。 宋怀毓还是冷着脸,把谢瑜一把推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句话也没有。 谢瑜保持着被宋怀毓推开后的动作站了许久,随后冷冷的笑出了声。 宋怀毓不敢相信居然还有另一个自己,如若她没死,这眼前活生生的“宋怀毓”是谁?这发生的一幕明明是在她和谢瑜成婚之前,可是他们明明没有发生这件事情。 她没有不要嫁谢瑜。 宋怀毓觉得周围一黑,等再亮起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幼辛在愤愤不平的道,“这个伪君子,明面上对姑娘百般讨好,背地里却要对付姑娘对付宋家,我呸!他有什么脸说他喜欢姑娘的?” 少夷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看起来十分疲倦的宋怀毓,拍了拍幼辛,“好了,没看姑娘正烦心着吗?别说这些惹她不快。” 幼辛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宋怀毓像是在暗暗思肘着什么事情,随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去回复岁引,三天后我会赴约。” 少夷道,“姑娘,这五皇子不是什么善类,与他合作无非是在与虎谋皮,你可要当心,千万莫要着了他的道。” 幼辛紧接着道,“这五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前几天我出去替姑娘拿新制作的衣裙时,看见他同那魏家的姑娘在一块儿,看起来十分亲密。”幼辛想想又气得很,“还苦苦追求姑娘呢,原来也不过是同其他人一样,碗里的还没吃着就想着锅里的了。” 宋怀毓却仿佛不是在意这件事情,“去安排便是。” 这和宋怀毓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一样,她看到的这第二幅场景,完完全全是另一个“宋怀毓”的,而不是她。 在她的世界里,谢瑜同她没有什么恩怨,魏清嘉同岁华情深不寿,她和魏清嘉同岁引更没有任何瓜葛。 画面再转,也不知道是几天后的事情了,仍然下着滂沱大雨,这个世界里的宋怀毓跪在岁时的谨身殿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也没有人给宋怀毓撑伞,她就这样淋着雨跪在地上。 然后宋怀毓就看到九曲回廊里谢瑜撑着油纸伞不疾不徐的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却并非那么惬意,他面无表情。 他走到那个宋怀毓的身旁,用油纸伞替她挡住了雨,然后他声音淡淡的喊了她一声,“七七。” 第245章 胭脂既旧锦帕也沉 宋怀毓微微偏了头,入目是一双湿得颜色深了去的黑色布鞋,她又摆正了视线。 “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么?” “你非良人。”淡漠,平稳,似素昧平生。 谢瑜举着伞蹲下与她平视,未撩起的衣摆就这样氤氲在地面那一摊积水里,瞬间湿透。他眸里迫人的光华流转,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脸上湿黏的发,他说,“七七,你想要保宋家,保你,嫁给岁引,一切都无法顺着你的预想行进。唯一能保宋家的,保你的人,只有我,你别无选择。” “你非良人。”还是一样的回答,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表情。 他低头轻笑,似是自嘲。随后他握起她的手,将伞柄放入她的手中,“七七,你别无选择。” 宋怀毓依然挺直着脊背,冷冷的一言不发。随后她就听到了谢瑜离开的脚步声,她垂下眸来看着自己手中的伞柄,轻轻的叹了一声,“天意弄人……” 宋怀毓的手一松,油纸伞便掉到了地上,豆大的雨点无情的砸在了她的身上,她的眼睛也睁不开了,连谨身殿都看不清。 飘在上空的宋怀毓眼睁睁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怀毓,她跪的脊背挺直,身形单薄似乎自成傲骨,朗朗无边。 画面又转。 上次宋怀毓跪在雨中太久落下了病根,发着高烧昏迷不醒。谢瑜连车架都顾不得坐,一路急奔来了宋府,谁也拦不住他。 谢瑜进了窈窕院的时候,宋怀毓的高烧依旧没有退。他拢了拢宋怀毓额上湿黏的发,“你为何这般固执?” 说完谢瑜又叹了一声,“我早知你便是如此固执的。七七,要对付宋家对付你的那个人,不是我啊,你怎么不听我解释呢?七七,我从未负你。” 可是昏迷中的宋怀毓什么也听不见,她一点意识都没有,更不知道谢瑜在她发着高烧的这段时间里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她。 等她醒来时谢瑜却病倒了,这个时节素来是容易得风寒的,谢瑜本不该这般容易病倒,可是为了宋怀毓他四处奔波,是将自己累倒的。 这些,飘在上空的宋怀毓都看在了眼里。 可是画面再转,是谢瑜和岁引正在面对面的说话。 岁引笑的意味深长,“原来阿瑜竟然对长宁郡主这般情深不寿,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心不在你的身上,你又何必这般费心?” 谢瑜冷着脸不屑的哼了声,“我并非是对她有情,我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区区一个宋怀毓,有什么了不得?” “倒是殿下,为了大业不惜用尽手段去接近宋怀毓。”谢瑜眯了眯眼睛,“不过我奉劝殿下一句,她可不是那么好掌控的。” 岁引笑了笑,“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我自有法子。” 谢瑜的神色顿了一下,“如今她还是我的未婚妻,希望殿下能识趣一些,莫要惹恼我。我能够助你到今天,也能毁了你的今天,明天。” “你是要为一个女人同我翻脸?” 谢瑜嗤笑了一声,“只要还是我的东西,别人哪怕是你动一下,都是不许的。在我还没有给出去之前,殿下……还是好自为之。” 谢瑜转身就走了。 岁引眯了眯眼睛,笑的意味深长。 但是飘在上空的宋怀毓,明明看到了躲在暗处里的另一个宋怀毓,听完这些话后她面色惨白,毫无血色,随后跌跌撞撞的离开,仿若落荒而逃。 少夷担心宋怀毓,便拉住她的手,“姑娘,慢些慢些,莫要跌倒了。” 宋怀毓停下了脚步,无力的靠在旁边的墙上,神色恍惚的望着上空,“我这前半生活的何其风光,没想到后半生碰到的两个男子,都在想要我的命,想要我家族的命。” “少夷,是不是很可笑?”宋怀毓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曾一心一意想过同谢瑜共度余生,哪怕到了如今我还在想他会不会回头。他不会了啊……” “姑娘……” “真的……很可笑。”宋怀毓捂着脸,“少夷,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不怨,我只是,很难过,难过的仿佛死掉了。” 飘在上空的宋怀毓看着这一切,她想说不是这样的,谢瑜不可能伤害宋怀毓,因为宋怀毓是谢瑜捧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娇妻,他更不可能要她整个家族的命。 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看着那个无力又悲哀的宋怀毓,她就仿佛感同身受一样,一口气堵在胸口,涩涩的难过。 谢瑜说的话真真假假,无从让人信任。他究竟想要什么? 好像是过了很久的时间,京华已经下起了大雪。这天的雪下得很大,宋怀毓飘在上空看着宋府开始张灯结彩,挂上了红绸。 宋怀毓在这天要出嫁了,可是嫁的人不是谢瑜,而是岁引。 听着下面的喧闹,宋怀毓也是听明白了,在这一天一同出嫁的,还有魏府的魏清嘉。宋怀毓是正妃,魏清嘉是侧妃。 岁时的旨意改的让众人哗然,谁也没想到,本来谢瑜和宋怀毓成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却又一道圣旨让宋怀毓改嫁给了岁引。 岁引是来了宋府迎亲的,送宋怀毓上花轿的时候,谢瑜正姗姗来迟,他送给了宋怀毓一个锦盒,他的唇角勾起了一点,半点笑意也没有,“恭贺长宁郡主大婚,望郡主和殿下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郡主便收下吧。” 头上的喜帕是纱质的,宋怀毓能够透过喜帕看到谢瑜的脸,他的眼睛里藏满了冰霜,望着她的时候就像是冰刀一样。 宋怀毓没接,“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单看这锦盒看起来便十分贵重,我不能收。” 谢瑜依旧举着锦盒放在她的面前,动也不动,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许久。 周围的人依旧纷纭,岁引便道,“收下吧,这也是谢二公子的一番心意。你的身份可不低,贵重的礼物也衬得上你。” 宋怀毓隐在喜帕后的神情黯然,她垂了垂眼眸,还是没接。 岁引不爱她,她同样不爱岁引。严格算起来,不过是合作关系。 第246章 秋雨寒灯五阴炽盛 场面便就是这样一下子僵持住了,喜娘催道,“哎哟,祖宗们,再不赶快吉时就要错过了。郡……皇子妃殿下,这要不要给一个准话吧。” 喜娘本也不想出声,搞不好一下子就会得罪三个人。可是不出声,到时候误了吉时指不定还要责怪她。 谢瑜眯起了眼睛,“好歹我同郡主之前也有过一段未了的姻缘,眼下却连我的贺礼都不收,难不成郡主……是在怨我?” “没有。”宋怀毓冷冷的声音传来,然后她就接过了锦盒,交给了少夷。 谢瑜便让了路。 皇子成婚,又是和陛下宠爱的郡主成婚,自然也很风光。可是飘在上空的宋怀毓觉得,这仍然没有她和谢瑜成婚时来的盛大。 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把宋怀毓抬到了五皇子府门前,然后她同岁引拜天地,正式成为夫妻。随后魏清嘉的轿子也从府中侧门进来了,给宋怀毓敬了茶。 场面很热闹,可是宋怀毓心里一点开心也没有,甚至很是孤寂。她终究是没有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为了那些个家族利益,嫁给了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人。 她也终究是把自己的婚姻当成了一场交易。 是一场终身孤寂的交易,她不会拥有岁引的爱。 晚上宋怀毓的房间里,红烛还在摇曳,宋怀毓以为岁引是不会过来的,便自己掀了盖头,换了衣服,沐浴过后就安安静静的看书。 她没有岁引的恩宠在身,也一点也不担心。这一场交易,不过是她帮岁引登上皇位,岁引始终给她正室的位分,坚不可摧。 只是,岁引来了。 他进门看到宋怀毓早已沐浴换了平常的衣裳在看书,便倚在一旁勾着唇看她,“希望你以后也会如同现在这般有自知之明。” 房间里的红烛燃了很多,很亮,宋怀毓方才还不觉得刺眼,此时却觉得自己的眼睛很涩,“我也希望殿下会信守承诺。” “只要你不动不该有的心思,如今你是五皇子妃,以后你会是皇后,太后,皇太后。”岁引微微一笑,“只要你在什么位置,我都会给你应有的。” 宋怀毓没再说话。 岁引也没再在宋怀毓多留,转身就出去了。 宋怀毓想,岁引应该是去了别的温柔乡,比如魏清嘉。 岁引需要强大的氏族为自己作为助力,让自己能够登上皇位,这个助力,是宋怀毓和她背后的宋氏。而宋怀毓想保全宋家,这个保全,是岁引给的。 他们不是夫妻,他们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是没有感情的合作关系。 岁引走后,少夷拿着谢瑜送的那个锦盒问道,“姑娘,这个锦盒要如何处理?” 宋怀毓思索片刻,放下书卷,“拿过来吧。” 锦盒里面是一把玉扇,玉扇上坠着一个同心结。 这把玉扇宋怀毓认得,那是沧海明月中的一把,和谢瑜的是一对。 幼辛见了就道,“谢瑜是什么意思?在姑娘大婚之夜送这么一个东西,居心叵测!姑娘,我这就拿去丢了。” 幼辛说着就要去拿锦盒,宋怀毓却挡住了,“无妨,你们先下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莫要来打扰我。” “是。” 宋怀毓摩挲着玉扇,看着上面编织得极其粗糙丑陋的同心结,眼眶便红了。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 天空的异象早就惊动了天下人,远在禾泉的谢瑜看着天空的异样,眼中却是半点喜悦也没有,眉眼之中都是忧愁。 这个阵法他是何其的熟悉。这个阵法和他前世使用的转生阵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有些许的差别,这是被改过的转生阵,只是目的不知在何。 是有人在用转生阵复活什么人,还是宋怀毓那边出了事儿? 陈梓希端了一碗汤进来,放在桌上,“瑜哥哥先喝碗汤吧,午膳你都还没吃。” 谢瑜没有理会陈梓希,兀自望着天空。如今他不在宋怀毓的身边,也不知道宋怀毓如何了,如若这个阵法是有人在针对宋怀毓,怕不是一件好事儿。 见谢瑜没有理自己,陈梓希也没有生气,顺着谢瑜的目光看去,边说边走到谢瑜身侧,“天象这个异样已经维持了好几天了,原以为是下雨。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天谴,闹得人心惶惶的。瑜哥哥,这些天你可莫要出门,免得受伤,宋姐姐可是会难过的。” 是不是天谴谢瑜心里清楚,他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出去了。 “……”陈梓希也不尴尬,笑着看着谢瑜离去。可是她心里却气恼得很,嫉妒快让她疯掉了。 为了宋怀毓,谢瑜把身边的所有人都派出去找她了,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谢瑜想,他必须赶紧让这个阵法停下来,也能让宋怀毓相安无事。第二个也是为了让天下人不必这么人心惶惶,很容易大乱。 可是转生阵一旦开启,便不能停下来,没有回头之路,除非是转生之人已经转生。宋怀毓没有心脏,虽然是活着的,但是很容易被阵法误认为是一个死人,然后卷入转生阵。 至于在阵法之中会发生什么,谢瑜心里也没有底。前世他使用转生阵,只是知道能够复活人,其余的天机老人并没有多加相告。 只是,使用转生阵的人会遭天谴的确不假。谢瑜这一辈子都在害怕天谴,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和宋怀毓厮守终生,他并不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去,甚至灰飞烟灭。 谢瑜试图联系邬玉年,可是邬玉年那边一直没有回应,甚至在几次过后,彻底断了,他连邬玉年的气息都找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谢瑜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随后伸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拂了一下,神色骇然,“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该的。” 谢瑜从来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以为自己能够瞒得更久一些,久到他已经忘了的时候。可是,太快了。 谢瑜再顾不得其他,施法寻找阵法所布之处。他需要去找到阵眼,然后毁了转生阵。再这样下去,天下一切尽毁。 第247章 十丈红尘饰你锦绣 院子里传出了瓷器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还有桌子椅子被撞在一起的声音,若明急急忙忙的进去,屋子内已经一片狼藉。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若明想要上前察看宋词的情况,宋词却伸出一只手来拦住若明。 宋词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约摸是一炷香前,她就开始神思恍惚,然后逐渐头痛欲裂,她心中的杀意也越来越强烈。 这不该的,她的住行吃穿一向都很小心,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出去!”宋词现在没耐心应付若明,怕自己失手杀了她,便吼道。 若明犹豫片刻,还是出去了,并且带上了门。 宋词的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脑袋,她甚至想要往墙上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浓烈的杀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只知道她此刻不仅头痛欲裂,就连自己的身体似乎都快要脱离了她的掌控。 “去,去杀了那些该死的人!” “不——”宋词喘着气,“你是谁,是谁?!给我滚出来!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杀了那些该死的人吧,你忘了吗?前世你遭受了何等痛苦,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啊。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个声音很是凄厉,让宋词的心里也忍不住一片寒冷,充满戾气。 宋词的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嘴里只呢喃着,“不,不,不——” 宋词的脑海里好像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谢瑜背叛,被岁引利用,最后家破人亡。那些记忆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的往她脑袋里钻,赶都赶不走。 不,这不是她,绝对不是她。这些都不是她的记忆,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和谢瑜相爱过,没有和岁引成为夫妻,更没有当过一国之母,没有死于叛军剑下。 明明这些都不是她的,凭什么非要往她这里钻?凭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啊——” 这虽然比不得她被抽筋扒皮的痛楚,可是现如今的这种痛楚,却足以让她疯狂,让她丧失理智。不,不是这样的。 记忆里的不是她,她不该为此疯狂。 ——“谢二公子自重,你我身份有别,我已为人妇,你逾矩了。” ——“若是我今天就偏要逾矩呢?郡主殿下,我不仅要逾矩,我还要你……成为我的人。” ——“谢瑜!这里是五皇子府,我是五皇子妃!” ——“那又如何?” ——“你何苦这样对我咄咄相逼?为何不肯放过我?” 那气恼的,悲愤的,绝望的声音,一道又一道。宋词已经开始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还是别人了,她只知道,那个女子很痛苦,很绝望。 ——“你明明答应过我,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的族人!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你要灭我满门!谢瑜,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信你一次?” ——“那你呢?我祖母又何其无辜?你又做了什么?你将她千刀万剐!宋怀毓,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做了什么?夺我父亲兵权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毁我兄长让他沦为一介废人,欺我小妹让她受无前人之辱。一桩桩一件件,你又让我如何信你?” ——“我没有!你明明答应过我!我把自己给了你,你会护我族人周全!” ——“宋怀毓!你以为你自己很值钱吗?在我这里,你连一块帕子都算不上!至今你还不知悔改!” ——“宋怀毓,我会毁了你所在意的一切,就如同你毁了我在意的一切一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外面的天空依旧阴沉沉的,电闪雷鸣,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变化,也没有像预想的那样下起雨来。可是也就是这电闪雷鸣,依旧劈死了好多个人,毁了不少房屋。 这也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上报的奏折了,岁时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犯太岁还是流年不利,先是连续出现旱灾,如今又是这般情况。 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曲疏那边也上了奏折来的,百姓的病情虽说不能完全治好,但是也能控制住了,如今又是这么一出,情况更加恶劣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天气的原因,那些百姓的病情都开始恶化了,已经死了不少人,都快要没地方埋尸体了。 加上这天气,人们实在不好外出,就怕一个不当心这雷劈死了自己。前几天岁时派人去灾区运送物资,半路上就被劈死了不少人,几乎全军覆没,那片地区方圆百里都是雷劈焦的模样。 已经很多人把这视为天谴。 偏偏这异象只出现在洹朝,民声载道,若不是怕死,怕是这会儿不少洹朝的百姓都要离开洹朝去别处讨生活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太平盛世的征兆,而是乱世将起。 岁时的余光划过,一旁的黑衣男人还在悠然自得的晃着二郎腿,岁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过永保洹朝太平,千秋万代,怎么这会儿不想想办法?” “这异象可不是只会存在于洹朝的。”黑衣男人笑了一声,“如今洹朝这副模样,南疆北漠和西域都不曾来攻打洹朝,只怕是迟些,他们怕是没有机会了。” 岁时皱眉,狐疑道,“这是何意?” 黑衣男人走到窗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天空,“自从异象一起,我就一直在观察。这异象让洹朝子民怨声载道,死了不少人,可是他们三国也攻不进来,一旦靠近边境就是如同你的子民一样的下场。这异象也算是一道屏障。” 岁时的脸色黑了黑,“再这样下去,不用他们前来攻打,洹朝怕是也会自己完蛋,他们只需要等到异象消失的时候,来洹朝得利。” “才不会呢,你别着急嘛,让我说完。”黑衣男人低低的笑出声来,“这异象再过两天,就会蔓延,彼时不管是南疆北漠还是西域,都是今天的洹朝。而且,到了那时,异象会从洹朝消失。” “就如同你先前所说,这异象也仿若保护屏障一样,哪怕届时异象蔓延到其他三国,洹朝也需要调养生息,没有时间去攻打他们。且说,哪怕是调养好了,也攻不进去。” 第248章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我敢向你保证,自然有我的法子。”黑衣男人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岁时,“一个月调养生息的时间,虽说是匆忙了些,但那是最好的时机,晚了,其他三国也都缓过气儿来了。” 岁时还是觉得不妥,这异象折磨了洹朝这么些天,可以说是大伤元气,就连国库都遭受过雷击,差点沦为废墟。 这雷就目前来看,绝不是一般的雷,它所蕴藏的力量,凡人难以抵挡。 黑衣男人当然看得出岁时的不情愿,他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岁时,“你的军队有多少人,便造这个多少个,我保证届时你和你的子民你的将士,都会安然无恙。” 岁时仔细的看了看,是一张图纸,图纸上写着避雷针。岁时道,“这小小的一根针,当真能够避雷?” 黑衣男人点头,“届时只需要将避雷针装置在盔帽上即可。” 岁时知道黑衣男人有着他不知道的强大力量,所以也不再多言。 黑衣男人勾了勾唇,随后便离开了皇宫,进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再出来时俨然已经是李淑尤的模样。 李淑尤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裙摆,啧了一声,“还是这副模样好看些,全身黑乎乎的可真难看。” 李淑尤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还能看到那些宫殿巍峨的殿顶。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避雷针是能够避雷,但是却不能够避眼下的这种雷。这可是她亲手布置下的,九天玄雷,威力不亚于九天玄火。 所以呢,碰到谁,谁就必须死,没有余地。 若非她的阵法减少了九天玄雷的威力,岁时的那个破国库能挨得过?早就是一堆废墟了。 什么让洹朝千秋万代啊,岁时也信?她想要千秋万代的地方,可不在这里。 李淑尤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又转过头去看,是宋府的方向。李淑尤微微皱了皱眉,这是宋怀毓的气息,她不可能会感应错。 宋怀毓明明不在这里。可是这样浓烈的气息,除了宋怀毓本人,再无其他可能。 李淑尤闭上了眼睛,细细的感应着,随后睁开了眼睛。宋府那边的确存在着浓烈的宋怀毓的气息,可是远在其他城镇,那里也有宋怀毓的气息,都极为的浓烈。 这宋怀毓还没有觉醒,不会仙术,不可能会分身。再说,就算是分身,也不可能有着这样等同于本身的浓烈气息。 在李淑尤这里,不可能识不破那到底是本身还是分身。除非宋怀毓的灵力在她之上,可是她对于宋怀毓的能力清楚的不得了。 除非是宋怀毓的母亲再临,否则不可能蒙蔽她的视听。 难不成还会一分为二? 李淑尤想都没想,直接就往宋府那边去,不费吹灰之力就瞒过众人进了宋府。 “清枱院?”李淑尤看着院子上方的牌匾,微微皱眉,她的印象中,宋怀毓的院子明明是窈窕院。 走进去了一些,李淑尤就听见了女子痛苦的吟叫声,仿若正在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是这里了,不会错的。 所以,拥有等同于宋怀毓本身浓烈气息的,不是什么物件,反而是另一个女子? 李淑尤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上仿佛浮动着一层霞光。随后她便勾起了唇,“有趣,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她也不再多追查,转身就离开了。 李淑尤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屋子内已经有一个男子了。他身着蓝色锦袍,神情肃穆,看起来也就约摸二三十岁。 见李淑尤回来,男子皱眉,十分不悦的道,“我不过才离开几天,你便设下这么大的一个阵法,你可知这会惊动那里的人?” “我当然知道。”李淑尤惬意的躺在贵妃榻上,“惊动就惊动了吧,不惊动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当年出生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位殿下?” 男子还是十分的不悦,“我不管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可是你若是让两个地方有了牵扯,你也不会逃脱责罚。” 李淑尤嗤笑一声,“这两个地方从一开始便是有牵扯的。你当那个地方是在这里的之上?我同你说,那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以为把会修炼的所有生灵聚集在一个地方,就高这些只会些拳脚的人一等了?” “这些凡人挨不住我们的一招!”男子觉得李淑尤简直是不可理喻,“这些规矩本就是先祖定下的,你我都无权置喙。”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在那个地方前所未有的事情,在这个地方发生了。我们亲爱的小殿下,心脏离体本也算不得涅盘成功,可是她就是好好的活着,她的心脏也好好的活着,甚至已经成了人性,懂得爱恨嗔痴,有人世间的一切情感。” “你说什么?”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去看李淑尤,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简直荒谬,你为了说服我,竟然连这种谎话都编出来了。” “不信你去一探究竟便是。” 男子却不愿意去,“你的修为在我之上,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蒙蔽我而设下的局?” 这种亏男子吃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儿能这么轻易的相信李淑尤? 李淑尤也不多说,“那随你好了,只是我要提醒你,莫要来坏我的好事儿,否则我可不会看在往昔情面上,放过你的。” “你以为你不放过我,有人就会放过你吗?”男子也是气,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不放过就不放过呗,谁要他们放过我了?”李淑尤玩着自己的指甲,不屑的道。 男子离开李淑尤那里后,还是觉得他不该就这么一走了之。以前她怎么胡作非为他不管,毕竟那是在那个地方,没人会管她。 可是这里不一样,这里不该是他们出现的地方,这里的所有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 “罢了。”男子叹了口气,“终有一天,我若是殒命了,也是殒在你的手里。” 第249章 绝色残艳故人手笔 可是男子已经施法想要毁了这个阵法的时候,却被反噬,受了重伤。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没想到李淑尤竟然做到此等地步。 方才他也明显感觉到了有修为不错的人也在想要破这个阵法,结合他之力,明明破解阵法本已经不是一件难事,却偏偏有反噬之力。 眼下这个阵法,竟然是谁也动不得。轻则被反噬重伤,重则……灰飞烟灭。 男子闪身消失不见,再出现的时候又是在李淑尤的屋子内,她还是同他先前离开时一样慵懒的半躺在塌上。 男子想,若是她用她原来的容貌,必定比这风情万种千百倍。 可是眼下他却无心观赏这一副美人图,他就差对李淑尤刀剑相向了,“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心,想要覆灭所有生灵?!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 “后果?你整天整天的问我可知后果,你整天整天的只顾忌后果,但是你又可知道你这样的后果又是什么?”李淑尤像是被什么激怒了一样,身上的戾气暴增,“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好知晓!” 男子显然还是不信任李淑尤,“你素来胡闹,从前在那个地方没有人敢说你半句,我便也不曾管你如何。可是在这里,在这个地方,不是可以任由你胡闹的地方!” “你们自诩这凡尘世间是你们这些所谓高高在上的仙人的附庸之地,这里所有的一切,规矩是你们定的,生存法则是你们定的,给这里制定了诸多的桎梏。在你们看来,这里当然不是你们可以胡闹的地方!” 男子觉得李淑尤不可理喻,“你何时变成这样不知悔改执迷不悟?凡人不管是在神族还是妖族的手里,都活不下去,他们弱得如同蝼蚁,如若不依附神族,他们只能沦为妖族的口腹之物!” “我从来不这样认为。”李淑尤还觉得男子不可理喻呢,“凡人永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大许多,你说他们是为蝼蚁,可是凡人修炼成仙的也不是没有过。你认为妖族就是那样的可恶,残害生灵,吃人血肉,可是你别忘了,妖族的王是谁!妖族已经被妖王勒令永守悯兮之境,不得残害生灵,不得吃人血肉。这就是你口中的,被你认为是蝼蚁和恶灵的,凡人和妖!” “哪怕是凡人成仙那也是千万年才有那么一个。”男子看李淑尤的脸色越来越沉,似乎他再多说一个字儿,她就会对他大打出手,男子便咽回了其余的话,不同李淑尤争执,“但是这个阵法所引开的后果,你也必须承担,逃不掉的,你不会不知道。” “如若像你一样唯唯诺诺,后果不过是神族之地再无我们一族的容身之所。在你眼里,神族什么都好,可是在我看来,他们同妖族又有什么区别?为了领地,为了权利,不惜挑起战火,所有神族殒命?” 李淑尤换了个姿势,方才那个姿势她躺累了,“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又何须你在这里责问我?我固然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我也心存有愧,可是我不得不为之。” 男子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了想,“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告诉我便是,后果我与你一同承担。我从前说过的所有话,从来都作数。” “繁鎏。”自打先前见面至今,李淑尤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她道,“哪怕你说过的话一直作数,可是我无需你进来参合一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知一切后果。你想进来参合,我偏生不让。” 繁鎏知道,李淑尤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从前她做了什么坏事儿都会拉着他背锅垫背,从来都没有放过他。如今李淑尤做出了这样的一件大事儿,轻则也要被剥去一身神骨,她却不肯和他一起了。 与其说李淑尤是在生他的气,不如说她是不想把他卷进来,不想他和她一起承担那个严重的后果。她不是不在乎他。 多说无益,李淑尤又道,“我从前见过太多的痴儿,世间爱恨嗔痴,皆在我之外。可如今在这被你们所看不起的凡尘世间,我却有了爱恨嗔痴。那些我所曾经耻笑过的痴儿,如今成了我自己。” 李淑尤望着外面天空的阴沉和电闪雷鸣,“你回去吧。这个阵法还能瞒住那些人好长一段时间,我能做完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届时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无憾。” 说实话,繁鎏心里很难过,很悲哀。他以为李淑尤同他一样,在心里是最爱的人,可是李淑尤的话却告诉他,她在这凡尘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李淑尤说出那段话的时候,面色很是平静,她像是早已预料也算好了一切,她不需要其他任何人来打扰她。 她所需要的,不过是这段时间里,完成她自己的事情。 繁鎏没有应答,也没有动,他静静地看着李淑尤。当年朝云殿毁,栖霞山成为一片焦土,所有族人死于那一场毁天灭地的火海之中,两位殿下下落不明,只剩下他同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以为他们两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了,他们会惺惺相惜,会相依为命,甚至以后相爱,成婚生子。 他应该早就知道的,李淑尤从来不会顺着他的一切预想行事,就如同今时今日这样,脱离他所设想好的美好未来。 她不属于他。 李淑尤以为繁鎏还是不信任她,又道,“我敢同你保证,这个阵法不会覆灭这里的所有生灵,它会适可而止,我也会适可而止。如若你不信,你可亲自来取我性命。” “不必。”繁鎏淡淡的道,“你无需向我保证。我会马上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我都会假做不知情,你做的一切也同我无关。” 这话的意思是,繁鎏不会插手李淑尤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告发她了。 李淑尤道,“多谢。” 繁鎏愣了一下,“不必谢我。届时若是要来捉拿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繁鎏便离开了。 李淑尤低低的笑出了声,她对人心一向拿捏得准,繁鎏不过是心软了,哪怕是届时要捉拿她,他也会想尽办法帮她。 可是,她不想逃。 第250章 唯我空余这两鬓风 李淑尤在那一场劫难之后,也以为这世上只剩下她和繁鎏两个同根同源的族人了。她在那个地方再也不敢多加放肆,因为她知道自己再怎么闯祸,也没有人能够护得住自己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怎么会不知道,从来都是她最最亲爱的陛下,为她竖起最坚固的保护城墙,所以她怎么胡作非为都可以。 那个时候,她知道繁鎏不会有事儿的,所以才会事事拉上她。可是现如今一切都变了,陛下不在了。 后来她到了凡尘里来,碰到了凰大人,看到了那里凰大人一直支撑着的朝云殿的幻境,她就知道了,有的事情必须她来做。 这世间不是只剩下她和繁鎏两个族人,还有下落不明的大殿下,在凡尘另有人生的小殿下,还有其他她所不知道的,逃过一劫的族人。 她很开心,也很难过。开心原来不是只有她和繁鎏,原来还有那么多人。也难过陛下的两个骨血,竟然都不能好好的活着,享受她们应该有的尊荣。 神族就是这样对待陛下的,让她的骨血也受尽了磨难。 陛下不在了,那么就让她来,让她来让一切都回归正轨。她不需要太多,她只需要看到陛下所在乎的一切都安然无恙。 哪怕是要了她的性命,她也愿意。 李淑尤闭上眼睛,一只手的手背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她想起自己在天机老人那里所看到的一切,她不要有那么一天。 …… “陛下,凡间有情况。” 这一道声音传来,正在假寐的如同妖魅一般的男子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是红色的,仿佛宝石一般散发着光泽。 他勾了勾自己的一缕头发,断的是无限风情,“哦?凡间能有什么情况?莫不是神族那些人又在凡间做了些什么?” 妖奴道,“有一个小妖偷偷溜出悯兮之境到了凡间,却不想正巧碰到凡间此时正在到处遭受着九天玄雷的攻击。” “九天玄雷?”拂离本对凡间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听到九天玄雷这里却是讶异至极,一时间就来了兴趣,“居然用九天玄雷对付凡人,神族的人真是啊,越来越糊涂了呢。说吧,究竟是为了什么。” 妖奴继续回禀道,“暂时不知为何放出九天玄雷。那名小妖只说这九天玄雷是由阵法引来的,威力也削减了不少,他在凡间也闻到了……神族的气息。” 妖奴本来要说的并非是神族,而是具体是神族的哪儿一族,可是想到拂离自己亲口下的口谕,便改了口。 神族引九天玄雷攻击凡间,那可是想要生灵涂炭啊。拂离眯了眯眼,他哪儿能看不出来妖奴那一瞬间的迟疑? 但是他也无需多问,能让妖奴这么三缄其口的,必定不是寻常神族。 拂离挥了挥手让妖奴下去了,然后端起面前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便消失在殿内。 多少年了?他等了很多年,他从来都不觉得那个人会殒命。她是何其的强大,怎么会因为一场涅盘之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人,明明同他一样,是一方霸主,不可能会殒命,甚至灰飞烟灭半点尸骨也不存。 昏暗的牢狱之内,气息腐朽。这里与其说是牢狱,不若说是一处暗室,门一关起来,便暗无天日。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从外面进来的一束光让里面被锁着的人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她已经不见光太久了,久到她快以为自己将会被困死在这里。 拂离一步一步的走进来,里面的女子也越发的让人看的清晰。 她身上的衣服头发都很乱,沾染着许多血迹。她的手脚也被锁着,锁着她的是坚不可摧的万年玄铁。 她抬起头来,面容让人见了便分外熟悉。 拂离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缎瑟,你一直保护的族人,自己冒头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缎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是拂离也不需要缎瑟的回答,“我是把他们抓回来好好的折磨一番呢,还是直接将他们……杀了?” 缎瑟只淡淡的道,“母亲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副模样。” 拂离笑了,“那她便出来阻止我好了,我巴不得她出现在我的面前。”脸色又是一变,“都这么多年了,为何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母亲的下落?若是你告诉我了,你不会受这番苦,你会是这悯兮之境内除了我以外最尊贵的人。你的族人,更不会受难。” 是的,缎瑟是拂离的亲生骨肉,是拂离的亲生女儿,她是半神半妖之身。但是可笑的是,拂离自从她母亲消失之后便性情大变,六亲不认。 拂离将缎瑟囚困在这里暗无天日,在缎瑟的记忆里,刚开始的时候,是无尽的折磨,不管是什么手段,拂离在所不惜,只是想让她开口。 后来拂离觉得缎瑟大概不会开口了,便再也不管她了,就把她锁在这里。 可是缎瑟是真的不知道她母亲的下落,她的母亲,是在她的眼前硬生生化为飞灰的。若是非要说出一个下落,那便是虚无。 但是拂离不相信,认为她是在嘴硬。 缎瑟看了一眼拂离,便不再言语。拂离太过极端,哪怕是她的母亲回来了,他们两人也不会过得有多幸福。 “没关系,你不说,我不信你的族人也如同你一样,不仅骨头硬,还嘴硬。”拂离冷哼了一声。 牢门被关起来的最后一刻,那一丝光打在缎瑟的脸上,神情莫测。接下来等待她的,不过又是漫长时光里的暗无天日。 拂离出了悯兮之境,自从之前他下了永守悯兮之境的命令后,悯兮之境通往其他地方的传送点都被封印了。 打开封印,就会惊动神族。 拂离笑了笑,他不怕这样的麻烦,从前没有怕过,现在不怕,以后也不会怕。在他以为不会再有半点希望的时候,把自己关在了悯兮之境。 可是眼下还有一丝希望,既然有那个人的族人出现在凡间,就说明那个人也可能在那里。他不相信,不相信以那些微小的存在,能够躲得过那样毁天灭地的大火。 除了那个人,不会有错的。 第251章 密叶隐歌香风美人 看多了几副场景,宋怀毓就把自己当成局外人来看,看另一个宋怀毓的一生。一生,从生到死。 宋怀毓一度以为自己那天所看到的都是幻境,哪怕是夜里梦到了,宋怀毓也没有觉得这是真的。可是在这里,她又再一次亲眼看到另一个谢瑜杀了另一个宋怀毓。 在那一刻,那种钝痛感,悲哀同绝望,都仿佛感同身受。原来这些都不是幻境,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宋怀毓突然想起了了觉大师的话。在一开始,了觉大师就已经给了她答案。那些幻境,种种异样,都源于另一个宋怀毓。 与其说是另一个,不如说就是宋怀毓本身,就是她自己,是她的前世。可是这同她所理解的前世今生都不一样。 人不可能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是同一个身份,可是她和谢瑜是,其他人也是。他们就像是重生,再把那些经历过的再经历一遭。 听起来十分荒谬,就连宋怀毓自己都在怀疑,这是否是老天爷想给某些人一个机会,一个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玉器摔在地上的清脆响声拉回了宋怀毓的思绪,她低头望去,是另一个宋怀毓死去倒地时,从袖子里掉出来的玉扇。 已经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哪怕是重新修补好,也不可能如同原先的一样完美。 玉扇扇柄上坠着的是一枚编织得歪歪扭扭特别难看的同心结,这是新婚之夜时谢瑜送的。 谢瑜站在血泊里,到处都是尸体。他的面色从出现开始都是寒冷的,可是玉扇和同心结掉出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变了。 不可置信又十分复杂的一个眼神。 他们两从小斗到大,哪怕是相爱的时候都没有针锋相对过。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同她之间,竟然只剩下仇怨。 可是她把他送的玉扇仍然保存得好好的,就算是今天她也依旧带在身上。 谢瑜的脚步动了,然后弯腰捡起玉扇和同心结。扇柄上坠着同心结的那个孔已经破了,不能再挂着同心结了。 “七七……” 这玉扇很温暖,圆润光滑,定然是宋怀毓时常在把玩的。又保存得如此完好,可见有多喜爱和珍视。 在宋怀毓拼了命要毁掉他们的婚约的时候,在宋怀毓同岁引成婚的时候,谢瑜心里仍然未觉得宋怀毓有什么错。 他赠她玉扇,始终觉得她是自己的妻子。哪怕是嫁给了岁引,她也会是自己心里唯一认定的妻子,再无他人。 谢瑜笑出了声,邬玉年匆匆赶来,看见谢瑜如同疯癫一般的在笑着,脸上万年冰冷的脸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阿瑜。” 谢瑜道,“我一直以为我同七七走到了今天这步,互相怨怼,毫无爱意,满心仇恨。可是今时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始终不曾离心。到头来,我不知她,她不知我……” “这同心结,是我寻遍了京华找了手最巧的姑娘学的。我本想在我们的新婚之夜赠予她,可是……” “我们未曾离心,却不曾同心。” 邬玉年的神情古怪起来,“阿瑜,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亲人的。她下手的时候,可没有半点手软。何以说,她心里还有你?” “当真如此吗?”谢瑜握紧了玉扇和同心结,红着眼转过身来看邬玉年,“七七虽说有时候心硬若石,手段狠辣,可是她从不枉杀无辜。琼琚与她情同姐妹,感情深厚,她更不可能下得去手!” 谢瑜的眼神让邬玉年的神色也是变了一变,“你竟然认为谢家的人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可是如同你杀的又有什么区别?”谢瑜看着自己手中的同心结,“那时我同七七彻底决裂,都心神具裂,没有一丝一毫的理智去调查真相,致使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你,当时你作为唯一一个知情人,却隐瞒不说!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岁引所为,却不阻拦,更不告诉我。是你,其实你是帮凶,让我害了七七一家人,满手宋家人的血,七七的血。” 谢瑜呵了一声,“至始至终,你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到头来,你却要同我说你有多关切我吗?” 被指控的邬玉年却比想象中的要淡定许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谢瑜,“从始至终,我无愧于心。谢家被灭一事,起先我也并不知情,待我知晓了以后,一切都晚了。彼时你已经同宋怀毓势如水火,大有你死我活之态。” 其实邬玉年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在谢瑜同宋怀毓彻底决裂之后,用自己的私心瞒住了一时。他知道瞒不了谢瑜太久。 可是哪怕是谢瑜知道了真相,他和宋怀毓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谢瑜也知道自己并不能怪邬玉年,要怪的人,始终是自己。若非他当初并不是那样年少气盛,懂得退让一些,或许,或许宋怀毓就不会嫁给他人也不会死。 每次面对宋怀毓的冷脸,谢瑜都告诉自己要冷静,自己不是想要和宋怀毓斗得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也想要说上那么一两句伤人的话。 就算方才,他也没打算真的杀了宋怀毓,他只是想要吓吓她。他原本打算以后和宋怀毓好好生活,隐姓埋名也好,怎样都好。 可是他忘了,她的性子那样的执拗。 谢瑜的眼眶红了再红,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都逼了回去。他抱起宋怀毓的身体,神情恍惚的离开了皇宫。 这个时候的宋怀毓无比的安静,就连她的手都那样的无力。可是你看,她这个时候的脸,还是那样的明媚,动他心弦。 谢瑜已经抱着宋怀毓的尸体很多天了,无论谁来劝都不肯撒手,一律都会被他赶出去。 “七七,你怎么这么冷啊?我给你暖暖,暖暖就不冷了。”谢瑜愈发的抱紧宋怀毓,“今天天气不太好,都没有太阳,你说可不可气?” “七七,其实我早就想同你解释了,是我误会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你不想见我。我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 第252章 我携石归袖中东海 宋怀毓一点也不理解,为什么另一个宋怀毓和谢瑜之间所发生的这一切都那么的不合乎情理。他们之间虽说有那么多的误会,可是只要他们肯冷静下来谈一谈,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个苦果。 宋怀毓也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另一个宋怀毓非要死死的护着宋家,明明她自己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太多的谜团了,可是宋怀毓解不开。这一份记忆幻境里,宋怀毓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该是最关键的一部分。 可是眼下四处都是迷雾,竟然是半点景象也看不到了。她找不到来处,也找不到出处。 而当邬玉年再一次看到前世里的所有记忆时,他心里的愧疚也被无限放大。造成宋怀毓和谢瑜悲剧的人虽然不是他,但是他也难辞其咎。 说私心,邬玉年是有的。他的私心里,一点也不希望谢瑜和宋怀毓在一起,所以很多时候他三缄其口。虽看宋怀毓不顺眼,但也不曾做下什么恶事。 与其说是不希望谢瑜和宋怀毓在一起,倒不如说是他不希望谢瑜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现下想来,也是可笑。 后来邬玉年才想通这一切,他不可能有什么机会,谢瑜对于他,只是兄弟情谊。 所以,在后来谢瑜同他解开心结冰释前嫌的时候,他肯帮着谢瑜启动转生阵。 启动转生阵会遭受天谴,因为这是逆天而行。谢瑜一直担心自己在某天,天谴就会如期而至,再次同宋怀毓阴阳相隔。 可是,不会了。 论仙阵术,谢瑜根本比不上邬玉年。谢瑜根本就不会知道,当时启动转生阵时,邬玉年早就已经偷梁换柱。 会遭受天谴的人根本不会是谢瑜,而是他,是他邬玉年。 邬玉年并不害怕天谴的到来,他更害怕谢瑜这辈子也过得不如意。而现下谢瑜已经如愿以偿,剩下的不过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他没有任何遗憾了。他觉得自己的罪,到现今为止,赎得也应当差不多了。 所以天谴来找他了。 这就是他的天谴,因为没有人能够破除这个阵法,只有他可以。 世人以为天谴是什么,可是天谴就是这样,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再以你意想不到的结局结束。 这个结局对于邬玉年来说,并不算太过意外。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他自己都觉得措手不及。 他还不曾看见谢瑜和宋怀毓真正两心相悦,还没有看见他们子孙满堂,白头偕老。还没有看见,谢瑜余生安稳。 “可惜了……” 谢瑜再一次被九天玄雷劈开,吐了好大的一口鲜血。此时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去对抗九天玄雷了,再来一道他真的会灰飞烟灭。 他不知道谁这么狠毒,竟然用这样的阵法引来九天玄雷,哪怕是削减了威力,可是区区凡人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住。 谢瑜天天都来施法破阵,每一次都重伤而归,留着一口气回去调养生息,第二天再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 天机老人说他根骨奇佳,确实不差,不然也不可能能够对抗九天玄雷。 现下却已经是谢瑜的极限了,他再不能出手了。再出手的话,他就魂飞魄散了。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都消失之前,他会是最先消失得那一个。 谢瑜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扶着墙艰难的爬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回自己的院子。每动一下,他都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碎了。 他走的很慢很慢,可是脸色一点痛苦之色也没有。 陈梓希看见了谢瑜,赶忙小跑过来要扶他,一脸的焦急,“瑜哥哥,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事儿?这几天回来的时候都是伤痕累累,像是丢了大半条命。” 谢瑜拂开她的手,压根不想让她碰自己。这要是让宋怀毓知道了,虽然不会生气,可是她定然要误会。 有时候谢瑜都怀疑这辈子的宋怀毓是不是上辈子的宋怀毓。上辈子的宋怀毓,再不济也是有心的人,她会哭会笑,也会跳会跑,她不会清清冷冷的不笑。 谢瑜怕了,真的很怕很怕,他不敢让宋怀毓再有半分误会。所以他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如实相告,毫无隐瞒。 当然,除了两件事。可是这两件事,瞒着就瞒着了,哪怕是她以后知道了,也不会有那样的悲剧。 可是啊,他这辈子还没有彻底得到宋怀毓的心,没有让她喜欢自己,自己却就剩下这半条命,极有可能还要魂飞魄散。 他不知道这世间还有没有人会仙术,能够破解阵法。可是他知道,现下只有他。若是他没有作为,他的七七就会伤着了。 陈梓希愣了一下,没想到谢瑜还是不肯让自己碰,“瑜哥哥,还是我扶着你吧,你伤的太重了。待会儿我让大夫来瞧瞧,接下来的日子你都好好养病。” 现下还有谁敢出来乱走?就算是大夫,也轻易不肯外出给人看病了。 谢瑜冷眼看了陈梓希一眼,冷冷的道,“我说过,我的事情同你无关。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分内之事,我绝不会食言。” “可是,现如今名义上我是你的妻子,照顾好你便是我的分内之事。” “即便是我的妻子,名字也是宋怀毓!”谢瑜再不看陈梓希。 陈梓希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眼眶红了红,泪水就掉了下来。 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当时宋怀毓和谢瑜的那一场婚礼,有多风光谁不知道?人人都知道风流隽魅的谢二公子娶了那万千殊荣的长宁郡主为妻,宁愿为了宋怀毓再不近其他女色。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啊,明明自己才应该是那个人,自己才应该是谢瑜的妻子,自己才应该是那个令天下女子羡慕嫉妒的对象。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来找他了,可是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不记得他说过的话,更将她弃之如履。 陈梓希抬手擦去自己的泪水,神情不复之前的明丽温柔,藏在眼里的是深深的恨意。 只要是没有那个人,没有那个人就好了。只要宋怀毓没了,谢瑜就不会老念着她了。 第253章 万里青山苦酒江河 “咳咳。” “公子。”听到沈修不可抑制的咳嗽声,侍卫立马紧张了起来,唯恐下一刻看见的是鲜血,“公子,还是不见好转吗?” 所幸的是没有咳出血来。 沈修笑了笑,随后摇着头道,“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怕是……熬不了太久了。”紧接着又道,“宋家五姑娘可寻到了?” 侍卫方才进来就是要禀报这件事情,奈何看见沈修又在咳嗽,实在是无心其他。他自幼同沈修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 沈修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会比侍卫更清楚。他们两人一起受苦,经历了许多风雨。哪怕那么多大夫都说沈修药石无医,可是侍卫依旧坚信沈修不会死,他还有得救,那些大夫都是庸医。 可是眼下明明白白的摆在侍卫面前的时候,他又是多么的不愿意相信。 沈修,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侍卫虽说不算沈修在这世间的唯一亲人,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相依为命。 本以为会苦尽甘来,却没想到苦尽甘来的人里面没有沈修。 早前听沈修说时日无多,他心里一直不肯相信不肯承认,如今再听到,不禁鼻子发酸,“这几天天象生异,我们的人也不敢四处乱跑,至今还没有什么进展。” “这样啊……”仿佛这似乎在沈修的意料之中,他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任何失望。他抬头望了望窗外,阴沉的天空,时不时会有闪电,也会有雷声,“也不知道是谁的报应。” 这句话似乎是在说这天空的异象是谁引来的报应,侍卫摇头,“不知晓,这异象已经劈死了许多人了,今上也正在为这异象烦恼着。如今是人人自危,不敢出门。” 沈修笑了笑,“不出门也不尽然安全吧?” 侍卫愣了一下,随后道,“公子怎么知晓的?的确有房屋被劈成了废墟,连国库都没逃过。” “猜的。” 哪里是什么猜的啊?昨天侍卫不在的时候,那雷就已经劈过来了,只是劈在了楼外的墙上,直接劈出了一个窟窿来。 若是这雷劈得再偏差一些,就是沈修遭殃了。 只是侍卫粗心,没有发现那个窟窿。沈修没有力气起床,所以那个窟窿还在。 侍卫怕话说多了让沈修累着,也不再说什么,“厨房里给公子熬了补汤,我去端来,待会儿吃了再休息。” 沈修点头,“好。” 侍卫便出去了。 沈修的神情暗淡了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来出了神,连侍卫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还是侍卫喊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公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成婚生子,好找个人来好好管着你。” 侍卫的脸红了红,“公子都还没成婚呢,我不着急。等公子有了小公子,我就教他武功,公子你说怎么样?” 沈修似乎心情很好的眯着眼睛笑,“都好。” 可是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沈修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成婚生子了。他的大限兴许就在这几天,也兴许在一个月,总之不久了。 侍卫也笑,然后盛了一碗汤给沈修,“这汤可好喝了,公子可要多喝些。不过呀,公子,你倒不如想想明天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想吃什么都可以。” 沈修还是笑着回答,“好。” 其实方才,他只是在想,宋怀菁那样娇蛮的世家姑娘,一个人在外碰到这样可怕的天象,会不会害怕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宋怀菁看着大胆,实际上比谁都胆小。有一次不过是一个卖玩具的摊主掏出一把以假乱真的刀子来,她都能害怕的往他身后钻,死死的拉着他的衣袖。 沈修不知道以前宋怀菁针对宋怀毓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要宋怀毓死。不过他想,她是没有的,她这样胆小。 想到这里,沈修微微一愣,随后又不着痕迹的恢复平常神情。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这么牵挂起宋怀菁来。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骗不了人。 他一度认为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宋怀毓,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可是这不过多久,偏偏就是让宋怀菁改变了。 这么久以来,他竟然鲜少想起宋怀毓,更多的还是宋怀菁。 宋怀菁不在时他嫌她,可是这会儿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却比谁都要担心。 …… 宋怀菁是真的没想过此行会有多凶险,因为不管有多凶险,她都一定要走这一趟。 听说魏清嘉自小在庄子上养病,体弱多病的身子已经养好了不少。宋怀菁觉得给魏清嘉看病的大夫应当医术很高,哪怕不能治好沈修的病,可是冲着那个大夫这么会疗养身体,也不虚此行。 宋怀菁是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了那个庄子,可是到了庄子上,人家说这十数年来魏家的那位姑娘从未来过这里,更别说住了十数年。 就在宋怀菁离开庄子的第二天,这天象就开始突发异样。宋怀菁不知道民间的市价,带出来的盘缠又被骗了个精光。 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宋怀菁就找了个破庙,可是异象让她害怕得紧,有好几次那雷就要劈中她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可能她就已经不在人世。 她就在破庙里窝着,哪儿也不去,饿了就找水喝。可是不下雨的时候,连一口水也没有。至今她已经饿得没有任何力气,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要饿死了。 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有了馊味儿,她从来没有穿过有馊味儿的衣服。 有时候她觉得特别委屈,可是又觉得自己自作自受。自己不该这样出来,要出来也得光明正大。 不然也不会差点被人拐去青楼,若不是有好心的大婶谎称她是自己的女儿,可能她现在被侮辱得不行。 出来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宋怀菁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把人生几大苦楚都过完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宋府的时候过得有多么幸福。不像有些女子被家人卖掉,为奴为婢,甚至为女支子,也不像有些女子流离失所沦为乞儿。 更没有有些女子那样命苦,被生活折磨得苦不堪言。 第254章 以之为隔世世不见 宋怀菁从所未有的觉得,自己比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女子都要幸运,幸运千百倍。 她投了个好胎,出生在宋府,虽然自己的父母亲不怎么样,可是自己也是宋府的嫡女,也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 没有什么世家的姑娘会给自己面色看,官小一点家的姑娘还四处巴结自己。自己在宋府里,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有姐姐宠着疼着,有庶妹捧着。 哦,除了宋怀毓,宋怀毓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和颜悦色的脸色。可是宋怀毓也从来没有害过她,想要伤她。 哪怕那天她和自己的父亲那样冤枉抹黑宋怀毓,她至今也没有怎么对自己。 细细想来,自己对宋怀毓的厌恶也真的是没有什么厘头。宋怀毓能得到那样的殊荣,是凭借她自己的本事儿,而自己什么也不会,拿不出什么本事儿来,自己的父母亲也没什么本事儿。 宋怀毓对自己,其实不是讨厌,她只是不亲近自己。 宋怀菁想着想着又笑了。 还有更可笑的是,就因为觉得岁引好看,自己就觉得那是喜欢了。后来见到沈修,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岁引啊,她根本就不喜欢。 或许她同沈修之间,是有上辈子的缘分在的。所以她才会因为那张脸觉得自己喜欢岁引,最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是沈修。 可惜的是,她还是那么没用。她以为自己能够寻到名医回去给沈修医治,但是自己不仅被骗光了钱,还差点没了命。 或许不用差点了,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以前她想过自己无数个未来,都是风光无限,连死也风光。可是没想过自己没有未来了,也没有什么风光无限,死得何其窝囊。 这也算是和沈修一起共赴黄泉。黄泉路上,若是她快一点到了,那她就等等沈修,若是他快一点,他肯定不会等她的,那她就走快一些追上他,这样谁也不会孤单的。 可是宋怀菁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她不想沈修死啊,她想他好好的活着。他的人生明明才开始,凭什么就要用怪病夺走他的生命呢? 她是自作自受,所以她谁也不怪。可是沈修不是呀,他何其无辜。 阿姐该骂自己了吧,又该骂自己任性了。可是她就最后任性这一次。 哪怕这一次任性过后,世上再也没有宋家五姑娘,可是她也不后悔。就是沈修可能会开心了吧,没有她缠着了。 真是……想想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好冷啊。宋怀菁用力的抱紧自己,她不仅觉得冷,还觉得自己的眼皮特别特别的沉重,可是她明明一点也不困。 宋怀菁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一次自己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她不是那么想死的,她也想好好的活着,想沈修也好好的活着,然后他们两一起好好的活着。 眼前好像黑了很多,她努力的睁开眼睛,不想闭上。眼前的景象,就一黑一亮的叫着劲。 “我可以帮你,你的心上人可以活着,你可以达成所愿。”这是一个十分沙哑粗糙的声音。 宋怀菁想,谁啊,这么难听的声音为什么他会好意思开口啊?她的眼皮好像有了一些力气,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面前的黑衣男子。 他长得很一般,不丑也不帅,属于看一眼就忘了的类型。宋怀菁想,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想打自己的主意啊? 自己连说话都那样有气无力半死不活了,“我没有钱……” 黑衣男子闻言笑了笑,“我不要钱。我路过此地,看姑娘与我投缘,所以想帮一帮你。你想让心上人医治好怪病,我可以帮你。” 宋怀菁抬了抬眼皮,没有理他。 都是骗子,又想来骗她。 黑衣男子知道宋怀菁不相信自己,坐在宋怀菁面前的地上,撑着下巴笑道,“反正你也快要饿死了,试一试又有什么关系?” “……”宋怀菁还是不理他,抱紧自己一言不发。这段时间宋怀菁也是明白了,这世上没有免费的饭食,这黑衣男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自己。 投缘?她信个鬼。 见宋怀菁还是不信,黑衣男子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世上啊,都怪骗子太多了,碰到真正想做好事儿的人,倒是不被人相信了。” 黑衣男子的手在宋怀菁的眼前晃了晃,宋怀菁觉得晃得自己头晕,没好气的道,“明知道我快要饿死了,饿得头晕眼花的,你还拿手晃我。我呸,什么好人啊?” “你看,你这不是有力气了吗?”黑衣男子指了指她,“你现在说话可是中气十足的,你站起来试试你还饿不饿?” 宋怀菁的确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像恢复了,和以前一样。她摸着肚子慢慢站起来,的确……好像……不饿了,而且好像吃饱了一样。 宋怀菁狐疑的看着黑衣男子,“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毒?” 黑衣男子抬头望了一眼宋怀菁,觉得这样看着脖子真累,索性拍了拍衣袖站了起来。扬了扬下巴道,“我可没有给你下毒。我告诉你,我可是西域和南疆都十分有名的巫医。” 宋怀菁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黑衣男子耸了耸肩,对于宋怀菁突然变得这么不好骗真的十分为难,“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别说你那心上人还剩下好几口气。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这样吧,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想想要不要我去救你的心上人,帮一帮你。三天后我会到这里来。” 宋怀菁还是没有说话。 黑衣男子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姑娘可真不好骗。但是他觉得他的话就说到这里,点到为止,他就打算离开了。 “等等。”宋怀菁叫住他,“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的帮我救人,你肯定有什么条件。你先告诉我,你告诉我之后我再考虑。” 黑衣男子颇为诧异,“你不是很喜欢你的心上人吗?喜欢到那样的程度,只要我能治好他的病,我的什么条件你都能接受吧?那说同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我得确保你的条件不会伤害他。况且,你这个人奇怪得很,我不放心,我对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儿还保持怀疑。你不告诉我我没办法考虑。” 黑衣男子笑了笑,“我的条件就是,你同他要世世不见。” 第255章 岁岁欢愉万事胜意 宋怀菁怔了怔,没想到黑衣男子会提出这样的一个条件来。可是若是能治好沈修,什么她都愿意。 宋怀菁微微低下了脑袋,声音很轻的问道,“人只有一辈子,哪儿还能转世轮回,拥有那么多辈子?”随后又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黑衣男子,“你的条件我接受了。只是,你务必治好他。若是你食言而肥,治不好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黑衣男子耸耸肩然后笑道,“我敢确保他一定会长命百岁。可是你,我却不放心。你真的能做到永远不与他相见相认吗?” 宋怀菁抓住了“相认”这个字眼,“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是巫医,同寻常的大夫可不一样。要想治好你的心上人,就必须以命换命。”黑衣男子见宋怀菁的脸色变了又变,“不过,你放心,这个以命换命,是换命格,不是要你的性命。” “换命格?”宋怀菁疑惑的眯了眯眼睛。 人即出生开始,命格既定,没有再更改的可能。只听说大夫治病救人,所用的是药材,没听说过是用命格的。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宋怀菁又问道,“用我的命格换他的?” 黑衣男子没有点头,反而笑出了声,“你方才问我,人哪儿会有轮回转世这一回事儿。其实人啊,死后会在这世间游荡七天,再被地府官差引入黄泉路,渡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再世为人。” “你觉得很荒谬吧?”黑衣男子见宋怀菁一脸的不信,又笑了笑,“你真是……这世上无神论者占据大多数。有人相信这世上有鬼神,有人相信不存在。可是自古以来就有各种祭祀,祭拜的是各方神祗,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只是,他们不是来庇护你们的。他们只会冷眼看着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在世间苦苦煎熬,袖手旁。” “他们,其实比妖鬼更无情无义。” 宋怀菁听着黑衣男子说这些,觉得那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不仅离奇,还荒谬。她当然知道这些,她知道那些祭祀祭拜的都是神祗。 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些神祗只是供世人敬仰艳羡,尊为神明,却从不会帮凡人一丁半点的忙。 她不知道黑衣男子的话是真是假,可是此时似乎也由不得她不信。因为她可以清晰的听出黑衣男子话里对那些神祗的恨意,仿佛那样的熟悉。 “不过都是些自认为是人上人,是世界主宰的混蛋罢了。用着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着最无耻的事情。” 黑衣男子转过头来看了看宋怀菁,突然又呵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的心上人历经几世都是短命的命格,而你的命格虽然说得上极好,却不足以为你的心上人换命。” 几世都是短命,那他该有多苦啊?宋怀菁的心有些抽抽的疼,她有些涩涩的开口,“那要用谁的命来换?我在这其中,又要做什么?” 黑衣男子的声音如同诡魅,“你的七妹妹,宋怀毓。先贤圣师言,命有三等九级三十六类。而你的七妹妹宋怀毓,乃为上上者,是最好的命格。除了她,再没人可以同你的心上人换命。” 宋怀菁一下便睁大了眼睛,“什么?!难道没有其他人了吗?” 宋怀菁承认,之前她一直想要看宋怀毓出糗,想要看她倒霉,甚至想要看宋怀毓跌落泥潭。可是就是快要饿死的时候,她想明白了,她只是羡慕宋怀毓,并没有想要她的命,她不想她死。 哪怕黑衣男子不说,宋怀菁也知道,一旦宋怀毓同沈修换了命格,宋怀毓会落得和沈修一样的下场。 宋怀菁紧接着又问道,“难道我不可以吗?我不可以同他换命格吗?你说过,我的命格极好。我不求他能大富大贵,我只求他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难道我的命格换给他不行吗?” 黑衣男子笑了笑,“我听说你同宋怀毓一直不合,没想到在心上人面前,你竟然没有选择心上人。我该说你的心上人分量不是那么重,还是你们姐妹情深?” 宋怀菁又问了一遍,“我的命格……真的不行吗?” 她知道宋怀毓和沈修交换会是什么结果,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她知道自己和沈修交换,自己就会死,她会无法完成自己想和沈修在一起的心愿,可是比起这个,她宁愿沈修活着。 反正,沈修不喜欢她。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她,“宋怀毓不行,宋词也可以。宋词前世的命格也实为下等,但转世为人,同宋怀毓有所纠葛,命格也同宋怀毓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行。”宋怀菁还是一口拒绝。 宋词过得很苦,宋怀菁知道,若是宋词同宋怀毓的命格差不多,她又何必去抢夺?虽然她不喜欢宋词,可是宋词何其无辜。 黑衣男子有些诧异,“没想到你这么心善,连一向厌恶的庶妹都这么怜惜,不舍得让她去送死。” 宋怀菁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感,她总觉得黑衣男子似乎对宋府的事情都分外了解。可是仔细想想,他都能换人命格,知道这些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宋怀菁道,“就用我的,哪怕他不能长命百岁,只要能多活几十年,活到老就好。” 黑衣男子这次没有再说什么,笑着答应了。心里却一直在想,现在的女子真是不好骗。 “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 “三天后啊……”宋怀菁望了望外面的天,还是阴沉沉的,电闪雷鸣,可怕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她垂了垂眼眸,“你能带我回去,见沈修最后一面吗?我会遵守我的承诺,待换命事成,我同他……世世不见。” 黑衣男子一直没有出声,宋怀菁以为自己是被拒绝了,神情暗淡了许多,“也罢……” 此时却听黑衣男子叹了口气道,“也罢,谁叫我一向心软呢?还有三天时间,你便同他好好度过这三天。三天后我会去找你。” 宋怀菁讶异的抬头,却见黑衣男子抬手挥了挥衣袖,转眼之间自己已经站在了金玉坊的门外。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第256章 佛不皈依要你欢喜 破庙里的黑衣男子也转眼之间变换了一个面容,赫然就是李淑尤。李淑尤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有些累了。 李淑尤望了望方才宋怀菁站着的地方,叹了口气,“还以为能够引到宋怀毓身上呢……罢了,就当做一回好事儿吧。” 虽然这件事情根本意义上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 因为天生异象,金玉坊也关门了,没有再开门迎客。毕竟这样的异象下,世家的夫人姑娘,老爷公子都不出门了,连朝廷都不上朝了。 宋怀菁敲了敲金玉坊的大门,无人应答,也没有人来开门。宋怀菁觉得是他们没听到,于是便多敲了几下。 仍然没有人来。 宋怀菁不死心,沈修一直都住在金玉坊最高处的阁楼里,金玉坊里不可能会没有人。 许久之后,侍卫才来开门,他张口就想骂人。金玉坊里的掌柜堂倌都回家去了,这里就只有他和沈修两个人,哦不,算上厨子和一个杂役,四个人。 但是厨子和杂役都在金玉坊的后院,是听不到敲门声的。 侍卫方才在给沈修熬药,火候要把握得很精准,所以他不敢走开。可是这敲门声一直响一直响,就像催命符一样。 可是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是宋怀菁。侍卫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骂出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来找沈修。”宋怀菁说这话时底气有些不足,毕竟她算是负气出走,很有骨气的大有再不来和沈修相见的气势,如今又自己送上门来。 侍卫嘲讽道,“哦,你不是去找什么名医了吗?这就回来了?名医找到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还是让开路让宋怀菁进来了。 宋怀菁的模样一看就知道遭了不少罪,侍卫也知道宋怀菁对沈修的心不假,自然不会太反对。 宋怀菁也不计较侍卫的话,急急忙忙的就想去见沈修,侍卫赶忙拉住了,“等等,等等,难道你就想这么去见公子?去,赶紧去沐浴,换个干净的模样来。” “好,好。”宋怀菁满口答应。 以前她是最注重外表形象的,现下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她一想到三天后自己和沈修就再也不能相见,一点也不想耽搁一时一刻。 可是又想到自己这副模样去见沈修,沈修一定会特别嫌弃的。 金玉坊里没有女子的衣服,侍卫给宋怀菁拿的是堂倌就在这里的一套衣服,是干净的。宋怀菁也不在意,她现在迫切的想要去见沈修。 宋怀菁见到沈修的时候,沈修刚喝完药。宋怀菁看到沈修的脸色苍白得犹如一张白纸,连放个碗的动作都做得那么艰难,她的泪水一下子就出来了。 就他这副模样,她怎么会不舍得同他以命换命呢? 沈修以为是侍卫,便道,“待会儿的汤可要熬好喝一些,这药真苦。” 宋怀菁擦了擦眼泪,笑着过去道,“药苦怎么不让人备一些蜜饯?之前都没听你说过药苦,现下倒是受不得了。说吧,你想喝什么汤,我给你熬。” 沈修惊诧的抬起头,看见是宋怀菁,他的嘴唇动了动,随后脸色冷淡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宋五姑娘不是说要同我再也不见吗?怎的又来了?” 来……同你度过最后三天。 宋怀菁还是笑着道,“我已经寻到了名医,只是他的脚程慢一点,要三天后才到。你再忍忍,三天后他来了。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沈修皱眉,他的病他自己清楚,药石无医,没有人可以救他,他剩下的这些天不过是在等死。之所以喝药,不过是为了安侍卫的心。 再看到宋怀菁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之后,他心里最后一丝牵挂也没了,他已经没什么遗憾。若是非要说有,不过是没能好好的活一场罢了。 宋怀菁以为沈修是不信,觉得她胡闹,或者是被什么江湖骗子给骗了,赶忙道,“那位大夫是名巫医,他的本事儿真的很大。你相信我,他一定能治好你。” “巫医?”沈修脸色一沉,“胡闹!” 兴许是动气过了,沈修又咳了起来,惹得宋怀菁赶忙来给他顺气。完了沈修又道,“你可知巫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巫医所习之术被人所不耻,治病之法更是阴暗!” 宋怀菁的脸色白了白。的确,是有些……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啊,她的内心一点也没有动摇,她只想他活着,除此之外,其余一切她都不想管。 但是看沈修的脸色,宋怀菁也不和他唱反调,“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我把他给打发了便是。你消消气,消消气。” 沈修被安抚好了,半躺在床上,神情淡淡,“我从未觉得我这病有多折磨,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也从未觉得我命不该如此,一味儿的求生。我命该如此,我命数将尽。” 宋怀菁的鼻子发酸,她眨了眨眼睛想把泪水逼回去。她不管什么该不该如此,她只知道他是有机会活着的,他前几世那样苦,不该再那样苦。 “听说人死后,若是平生行善积德者,有机会能够皈依佛门。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沈修看着自己的手,“我自诩我平生未做过什么恶事,也行过善,佛祖应当收我。” 什么皈依不皈依佛门啊?宋怀菁想说才不是呢,人死后会去地府投胎,再世为人。什么皈依佛门啊,那不过是传说。 可是看着沈修那样满意的神情,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沈修就在等着死后皈依佛门的那一刻,为了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 可是,宋怀菁不信,不信沈修会想要皈依什么佛门。若是他想,他不会在这里建一座金玉坊,不会在这里卖什么金银玉器,他大可以去剃度出家。 可是他没有。 他明明也不想死的,明明他也很难过,为什么要装出这样的模样来骗她呢?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缓缓的蹲下在他的床旁,拉过他的手枕在自己的脸下,“好,都依你。” 宋怀菁看不见他的神情,他的神情一下子便淡去了几分。他动了动手,想从她的脸下抽回来。 她却死死的拉住,“别动。就在你最后这段时间里,给我留一个回忆吧。” 我不要你皈依,我只要你欢喜。 第257章 恐无归期怕空欢喜 谢瑜走了,邬玉年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宋怀毓面对这血流成河的皇城,随处可见的尸体,是那样的凄怆。 这一副场景就像定格在了宋怀毓的眼前,再也没有转换画面。 满目苍凉,原来改朝换代真的是在一瞬间。它或许需要很长时间的谋划,但是一旦成功,那不过就是一瞬间。 宋怀毓一路看来,造成这个结局的,无非是“宋怀毓”和“谢瑜”之间愈发深的误会。 她微微垂了垂眼眸,如若这一生她同谢瑜没有那么多误会,相生相惜,乃至于恩爱白头,兴许洹朝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宋谢两家也不必面临灭门,不会遭遇那样悲惨的结局。 此刻的宋怀毓,似乎有些明白了。明白谢瑜为何要那样做,为何一直伪装自己,暗中培养势力,他为的也不过是护住自己的家人。 可惜又遗憾的是前世谢瑜哪怕有了那样可怕的势力,在宋怀毓面前却那样的不堪一击,所以最后家人悉数遇难。 其实谢瑜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在承受着所有的压力。 宋怀毓同岁引交易,一个要保全宋家,一个要宋家的支持,其实这不过是谢瑜在身后的周旋。她嫁不嫁谢瑜,谢瑜都会拼了命的护住宋家。 与其说那是宋怀毓同岁引的交易,不如说是谢瑜和岁引的。谢瑜要岁引放弃娶宋怀毓,他会承诺护岁引登基,助岁引稳住朝堂,如果可以谢瑜也可以去边疆。 为了宋怀毓,谢瑜什么都可以。 可惜的是宋怀毓不明白,所以她私下同岁引交易,哪儿知道却毁了谢瑜的一番心思,成全了岁引。不仅让岁引引得他们之间误会连连,还灭了宋谢两家。 看完这些的宋怀毓,真的觉得前世的“宋怀毓”的确是挺不知好歹的。明明谢瑜都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却偏偏要自己去送死。 宋怀毓觉得这皇城凄凉无比,有些难过的闭上眼睛。 “你当真要这么做吗?”有位老人家问。 宋怀毓睁开眼睛,不知何时自己眼前的场景换了,是在一座山上的茅屋前。老人家头发全白,仙风道骨,说话时神情不悲不喜,却有种洒脱之意。 谢瑜眯着眼看天光,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同心结,“我必须这么做,我也必须在她面前赎罪。我想挽回这辈子所犯过的所有错误,同她……好好活着。” 他没有太过多的奢望,如果可以,他自然希望能够恩爱白头,可是他也怕没有这个机会,所以只希望他们都好好活着。 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 “师父,我必须这么做。”他的声音无比的坚定。 天机老人道,“启动转生阵,会发生许多变数。兴许会出现很多你所不知道不了解的事物人,也兴许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生。她不会记得现在的你,现在的事情,一切都会是重头来过。更重要的是,你会遭受天谴。届时是魂飞魄散还是侥幸活下来,皆是你的命数。” 谢瑜笑了笑,“重新来过更好,不记得现在的我更好。那样,一切都不算太迟,我还有许多机会,可以再揽她入怀,可以实现承诺护她一生周全。” 天机老人还想要再劝,“可是如此一来,你将无法成神。再者而言,哪怕启动转生阵成功,重新来过,天谴来时你未必能够抵挡得住。届时,你们两人还是会阴阳相隔。” 只是阴阳相隔的人,调换了一个位置罢了。 谢瑜目光灼灼,神色坚定,“我都愿意的。这辈子我们都过得太苦了,我想让她别那么苦。因为我不知道,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还能不能遇见,她还会不会这样苦。哪怕……一辈子就好。” “痴儿。”天机老人叹了口气,“罢了,这两天先去准备吧,准备好了,我会帮你启动转生阵。届时结局如何,皆是你自己的造化。” 宋怀毓内心的震惊不可言喻,她从未想过自己是真真实实经历了那么多的,这辈子也是用谢瑜的性命做赌注换来的。 怪不得年后谢瑜归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非要娶她不可。细细想来,虽然有可能是他不愿意再伪装成一个二世祖了,但是绝大可能,无非是谢瑜的转生阵成功了,他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寻她,不愿再错过她。 而邬玉年听闻谢瑜要启动转生阵时,就立马发表了自己的不同意,“不可!只要你再潜心修炼一些时日,必然会成神,何必因此蹉跎?” “没有她,我成神又有何意义?”谢瑜的唇角勾了勾,“我只是有些怕,怕不成功,怕再也见不到她罢了。” “糊涂!”邬玉年鲜少的发起怒来,他认为谢瑜就是在胡闹,头脑不清醒,“只要你成神了,你会拥有漫长的寿命,宋怀毓会轮回转世,你们还会再相逢。又何必非要执着于这一辈子?” “因为这辈子她是宋怀毓,我是谢瑜。” 谢瑜回答的很快,丝毫没有任何犹豫。他于宋怀毓深情,是因为她就是她,是宋怀毓,所以不需要有其他理由。 邬玉年愣了愣。 谢瑜又道,“下辈子她不是宋怀毓,她会换一个名字,换一个面貌再世为人。那时候她身边会出现新的,我所不知道的许多人,她会有新的父母朋友,唯独不会有一个叫谢瑜的人。” 谢瑜看着自己手中的同心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只要我成神,就有无数次同她相识相爱的机会,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我也不介意每一次去认识新的她,去问问她的新名字,了解她新的圈子。可是,阿年,为什么你从来不说呢?成神以后,神族永远只能守在神族境内,不得踏入凡尘,更不得插手俗世之事。” “莫说相爱,届时就算是相识都不行。” 谢瑜更明白,哪怕是成神后,他也会去寻找无数的方法去同宋怀毓厮守。可是那样的日子太过战战兢兢,害怕神族发现,害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可是转生阵不一样,转生阵他们就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一切也还是熟悉的模样,不必战战兢兢。 他从来就不怕什么所谓的天谴。 第258章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转生阵启动时惊天动地,可是宋怀毓只感觉到了自己的魂魄似乎是在被撕碎一般,那是源自于灵魂的痛苦。 宋怀毓似乎又看到了那片火海,置身于其中,那似乎要把世间万物都吞噬进去的热度,让宋怀毓喘不过气来。 “佛祖,佛门都说因果循环,有因才有果,有果才有因。可我种下了什么因,竟会得到这样的果?”说话的女人身穿着华丽尊贵的衣服,只一眼就让人觉得威严不可直视。 可是女人儿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悲切,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这个时候,她只是一个受了委屈想要来寻求安慰的小女人。 仔细的看,这个女人儿和宋怀毓十分的相似。但是身上的气质不一样,喜欢的妆容也不一样,哪怕是只看脸,也无法将她们两个人认成同一个人。 慈悲的佛祖在菩提树下打坐,手中捻着佛珠,“种因兴许就在举手投足一瞬间。” 女子道,“我自认为我这一生为了朝云殿为了栖霞山,为了我之一族,战战兢兢,未敢懈怠。所作所为皆是在情理之中,遵从道法自然,未敢违背天道法则。于其他人,我虽严厉也有慈爱。于我于他人,我从来问心无愧。” 闻言佛祖睁开眼睛,哪怕睁开眼睛,脸上和眼里都是一片慈悲和怜悯,“明枳,你这一生满是高傲骄矜,张扬肆意,将傲慢解释得淋漓尽致。此便是你的因。” 明枳皱了下眉头,仍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我之一族,天生尊贵,凌驾于其他族类之上,本就该如此,有何不妥?” 佛祖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对错,“天性如此,也是为一因。自你出生伊始,你便是你之一族既定的未来女君,此便是因之伊始。” “不。”明枳微微的摇头,“这不是造成我现今所得的果的因。我真心实意对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他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于他。可是他还是不满意,甚至他还想要我殒命,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满意?” 可是明枳抬头看到佛祖那样慈悲怜悯的面目,忽然自嘲的笑了笑,“佛祖于爱恨嗔痴虽看得最透,却心中只有佛。我问这句话,也是难为情。” 随后想想,自己来问佛祖这样的问题,真的也是挺好笑的,明知道佛祖不会动心动情,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何故非要在这里问呢? “打扰佛祖了,就此告辞。” 佛祖道,“明枳,这不是你该走的路。休恋逝水,早日苦海回身。” 明枳应了一声,至于有没有听进去,佛祖也没有再强调一遍。 朝云殿,这个名字何其耳熟?在朝云村时,宋怀毓就在朝云殿里住了一段时间。可是从来没想到,朝云殿的主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女子。 威严不可逼视。 也从来没有想过,朝云殿,竟然不是凡人之所。 这世上,也竟然真的存在佛祖。 宋怀毓看了眼明枳离开的背影,又转过头去看佛祖,佛祖似乎能够洞察到她的存在,看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你本不该以如此形式出现在这里,你该回去。” 佛祖朝着她挥挥手,宋怀毓的眼前有佛号金印闪过。宋怀毓以为自己会回去,佛祖也没想过宋怀毓到底会去哪里,但是宋怀毓出现在了栖霞山。 栖霞山有满天云霞,烂漫得如同一幅美景图。栖霞山上种有许多凤凰树,宋怀毓不知道这里的凤凰树开出的花,会不会也如同她院子里先前的那一株辛夷树一样,永远不败。 这里美好得犹如仙境,不,或者说本来就是仙境,如同栖霞山朝云殿的名字一样。 住在栖霞山的似乎多为鸟类,叽叽喳喳的尤为热闹。有美丽的姑娘和俊俏的公子,让看得人也赏心悦目。 朝云殿内,宋怀毓看到了在朝云村里碰到的那位老人家,他道,“陛下,眼看你的涅盘之日将近,不该……”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明枳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下,更衬得她整个人高贵威严。明枳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涅盘之日来得太晚,晚到也太过碰巧。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我也不忍心她在我的涅盘之火逝去。凰大人,可有什么法子,能够保住她?” 明枳知道,涅盘一事在所难免,是避不开逃不掉的。毕竟又是自己的骨血,终究不忍心让她还未出生就逝去。 明枳觉得那太过于残忍,这也是一个生命。她虽然心中尊卑分明,认为尊是尊,卑是卑,中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是于生命一事上,明枳从未觉得谁该死,谁都有出生成长的权利。 凰大人深思片刻,“涅盘之时,用你的心头血做引,兴许能够保住小殿下一命。只是如此一来,你就无法自保,兴许会殒命于自己的涅盘之火中。” 听到凰大人的这一番话,明枳扬起明媚的笑意,“我先前便有这样的想法,不想凰大人同我不谋而合。” 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这么做了,凰大人的眼皮一跳,“陛下,你是女君,万万不可如此草率的下决定。损失一个小殿下对我族并不会有太多的影响,可是若是没了你,那便是元气大伤。” “还有缎瑟。”明枳并没有改变心意,“哪怕我殒命了,还有缎瑟。她已经修习了那么久,又是我的女儿,该也是出色的。” “可是大殿下……”凰大人终究是没说什么了。 明枳对于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她认为自己能行,不仅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自己也可以成功涅盘。 但是没想到涅盘之时到来,却出乎意料,将要一尸两命。 明枳简直不可置信,“拂离竟然……用玄月天晶对付我?竟然是存了心的,要我魂飞魄散,再也消失不见……” 明枳的涅盘之火覆盖了整个栖霞山,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哪怕是在焦土上,依然愈发旺盛而不灭。在栖霞山上的所有生灵,皆化为飞烟。 宋怀毓看着栖霞山的这一场大火,这是她之前常常做噩梦梦到的那一场大火。怪不得她觉得那火能够吞噬一切,原来是涅盘之火。 第259章 然楚天阔大江也流 邬玉年是真的没有想到,真的有人可以强大到能够掌控世间万物。邬玉年一开始就知道布阵之人能力极强,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人能够强大到所有在阵法之中的生灵,都会被牢牢控制住。 亦或者说,只要进入这个阵法,任何生灵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布阵之人的眼睛,都活生生的在那个人眼底下。 邬玉年想过要牺牲自己来破解这个阵法,可是就在最后一刻,有一股力量将他的施法打散,甚至于他想来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同一个结果。 这个阵法就是布阵之人的一个囚笼,这个囚笼里面充满了布阵之人的眼线,谁也逃不过。 这样的力量,绝不是凡尘应该拥有的,布阵之人也绝不是凡人,总该是神妖之中的一种。 “别白费力气了。”似男似女的声音响起,充满着慵懒同玩味儿。 这种调调邬玉年分外熟悉,谢瑜和宋怀毓曾经也喜欢这种调调,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太过措手不及猝不及防。 “你究竟是何人?”邬玉年抹了抹自己嘴角的血迹,“竟然设下此阵迫害生灵,如此阴毒?” 阴毒?李淑尤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儿来形容她。李淑尤勾了勾唇角,轻轻的笑了几声,“你们凡人对于阴毒一词的定义还真是草率啊。” “不过,年轻人,我提醒你,哪怕是牺牲了你,我这个阵法也不会被你破解。” 这个声音听在邬玉年的耳中,是分外年轻的,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却叫他一声年轻人。邬玉年的脸色沉了沉,看来布阵之人确实不简单,不简单到出乎了他的意料。 周围全是浓雾,看不清任何景象,像是在某个幻境里。 邬玉年观察着四周,“你将凡人的命视同草芥,肆意糟践,时至今日,天下生灵涂炭,死伤者无数。此不为阴毒,何为阴毒?” “视同草芥?”李淑尤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随后又笑了起来,笑的不屑也不在意,“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既然这些凡人如此无用,形如蝼蚁,又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他们活着,不过是浪费。” “你!”邬玉年简直没有办法理解这个人的思路,“没有人生来高贵,也没有人生来就卑贱。任何人都有生活的权利。” 既然邬玉年哪怕是牺牲自己也没有办法破解阵法,不过是白白送命,还不如试试在言语上劝解那个人一二,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邬玉年从进来阵法开始,就分外清醒,没有被这里的幻境牵着鼻子走,哪怕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所以他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九天玄雷,这东西邬玉年怎么会不知道?邬玉年不明白布阵之人是如何引来九天玄雷的,明明阵法就只覆盖在那一片竹林,却致使全天下的人都在遇难。 李淑尤似乎是在嘲笑邬玉年,“你也不必说这些话,我自有意识开始,就知道一件事,那便是强者为尊。” “可是这个道理在这个世界里并不适用。” “不适用?”李淑尤反问了一句。 邬玉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里也是强者为尊,只是强者为尊的方式不一样。这里是权利至上,只要拥有权利,人人都会敬你惧你。 在这里,权利同实力相对等。可是在别的地方,唯独实力至上。 这兴许就是凡尘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兴许也是之所以被称为俗世的原因。红尘滚滚,满是俗气。 邬玉年沉默片刻,“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你原来所在的世界,道理并不相通。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天道法则,不是谁都能轻易更改的。那是逆天,终究会遭天谴。” “天谴?”李淑尤嗤笑,“我偏偏就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天道法则,让九天玄雷将这里轰成焦土,让一切都毁灭,然后,再创造我所满意的一个世界,创造属于我自己的天道法则。区区天谴,我还不放在眼里。” 邬玉年声音也愈发的冷,这个人简直就是疯子,竟然妄想毁灭世界,“逆天而行终究是一件极凶之事,哪怕再小心也终归会万劫不复。”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你作为凡人既然能修习仙术,还难得的有这样的成就,我也不想毁掉这样的一个人才。若你愿意归顺于我,我会把你放出来。” “我邬玉年绝不会为了苟且偷生,堕入黑暗!”邬玉年说得坚定,他也歇了破解阵法的心意,也不想再同那个人说话。 别的邬玉年不敢保证,至少在这个被改过转生阵内,就是安全的,只不过兴许会陷入前世的记忆里。 说到底,就是一个安逸的囚笼。 “我还是奉劝你,及时收手,苦海回头,以免覆水难收,万劫不复。” 李淑尤却极为惊奇的问,“我倒是也想问问你,既然你能够修习仙术,来历也必定不简单。不管你简不简单,你的师父也应当是不简单的。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凡尘一千年前也是修仙者四处横行的时代吗?” “那个时候人人都想修炼成仙,成为神族之中的一员。但同时,那个时候也是我口中的那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轮回。” “现如今人人不再修仙,却沦为人人都可以欺压毁掉的蝼蚁。而我今时今日来重塑这个世界,让优胜适存者重新修仙,不再是蝼蚁,我又有何错?” 李淑尤问这些单纯就是兴致使然,她的话语里一点质问也没有。至于她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她感到有些可惜,如今她说的话总是这样真真假假,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哪一句话才是真的。 邬玉年没有搭理李淑尤。 邬玉年自然知道这些,天机老人早就同他说过。但是可惜的是,一千年前的世界虽然人人都在修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仙根能够修习仙术。 能够修习仙术的,都是万里挑一,至今成为神族中人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罢了。 况且,那个时代非常的混乱,完全没有任何规矩可言。与其如此,邬玉年倒是觉得不修仙才是更好的一条路。 第260章 百尺高楼所向星辰 三天的时间过得比宋怀菁想象的还要快,快到她有些仓惶。哪怕再久一些也好,再久一些兴许她走的会更安心。 可是这三天她同沈修没有留下什么回忆,沈修这三天都没有让她进入他的房门,她都是站在沈修的门外同沈修远远的隔着说话。 如若说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没有遗憾绝对是假的。哪怕在这三天里,沈修让她见他一面也好,哪怕就见一见就好。 宋怀菁进厨房的时候,侍卫正在熬药,已经差不多熬好了。侍卫看她一眼,又专心的看着火候,“怎么,饿了来这里找吃的了?” 宋怀菁站定在侍卫的旁边,垂了垂眼眸,道,“不是,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想……来问问你,沈修的情况如何了?” 毕竟拦着宋怀菁不让她进沈修房门的,就是侍卫本人,他当然知道宋怀菁这三天就没有见着沈修一面。 但是听到宋怀菁问的话之后,侍卫的脸色有过一瞬间的古怪,还是以很轻松的口气道,“公子最近可是积极的配合治疗的,现下可好多了,面色也红润了些许。我想再过些时日,公子就能下床走路了。你还是莫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你不见了的时候宋府可着急了,你该回宋府去。” 侍卫因为是低着头看药,所以宋怀菁并没有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听到这样的消息,宋怀菁当然开心。 但是宋怀菁也知道,侍卫指不定就是唬着自己玩儿的。沈修的怪病药石无医,这件事情宋怀菁早就知道,哪里会因为喝了几天的药汤就好起来了? 除非他们是寻找到了什么妙手回春的名医,可是现下异象突生,去哪儿寻的名医? 多半是唬着她的,兴许是为了让她别再缠着沈修。 “好,我待会儿就回宋府。” 听到这句话的侍卫心情很是复杂,下一刻又听宋怀菁道,“只是,我回了宋府就不会再来金玉坊了。家中长辈给我安排了去处,那个去处要远离京华,兴许一辈子也不会回来。所以,这次的药汤可不可以让我去送?” “我只想……最后见他一面,我也走的安心。” 侍卫抬头问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你才离家出走的吗?可是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不会是诓骗我的吧?” 知道侍卫不傻,不会轻易相信。宋怀菁叹了口气,“世家里的事儿,不是事事都会传出来让人津津乐道当做饭后茶资的,这也是作为世家子弟的无奈,若是不听从家中安排,等待我的……也就是这样漂泊无依的生活。” “我也是看明白了,沈修心中另有她人,他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强求?我只惟愿他此生平安,我便已经是无憾。”宋怀菁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我也知道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太过不要脸面,沈修怕是很是讨厌的。” “你就答应我这一回吧,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此后,我绝不纠缠。” 侍卫沉默了许久。沈修哪里好起来了啊,脸色更是愈发的苍白了,他之所以对宋怀菁这么说,也是得了沈修的吩咐。 沈修不想耽误宋怀菁,但是眼下他只能对宋怀菁闭门不见。 侍卫明白沈修的心思,也明白爱而不得的苦。他看过很多话本,很多爱而不得的男女绝大多数皆是悲剧收场。虽然他不喜欢宋怀菁,但也不想宋怀菁因为沈修有那样悲剧的结局。 说到底,都不过是可怜人。 侍卫原以为宋怀菁会一直缠着,反而为难。如今宋怀菁这样说出来,他也分外理解。世家大族里的恩恩怨怨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那些为难也不是旁人能够轻易了解的。 抬头望见宋怀菁微微垂着脑袋,侍卫可以清晰的看见宋怀菁眼底的悲哀,侍卫就这样答应了。 失去所爱之人,想必是痛苦万分的,倒不如成全她这一回。以后她不会再回京华,沈修走时她怕是不会知道,兴许一辈子都不知道。 侍卫其实也想的很是清楚。 看见推门而入的是宋怀菁,沈修拢了拢被子,脸色淡淡,“怎么是你?” “是我求他的,软磨硬泡,你不要怪他。”宋怀菁将药碗端到沈修的面前,“我已经同他说过了,待会儿我就会回宋府。” 沈修看了药碗一眼,还是没有拒绝让宋怀菁喂自己,他还有说话的力气,但是手上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沈修皱了皱眉,“现下这种情况,你怎么回宋府?” 宋怀菁笑了笑,“我能安然无恙的来金玉坊,自然也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宋府,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法子。”神情暗淡了一下,“倒是你,该怎么办?” 看到沈修的脸色,宋怀菁就知道侍卫方才说的话果然都是假的。 宋怀菁其实不是想说沈修该怎么办,而是自己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以后,沈修会不会忘记自己。 如若宋怀菁用一条命换来沈修的命,他却不会记得自己,说不难过真的是假的。她希望他记得自己,但不是以愧疚以感激,只是想他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记得她对他的喜欢。 可是想想,沈修虽然不喜欢自己,但是应该也会记得自己。只是哪怕是记得,兴许以后提起来,也会印象寡淡的吧? “我没有担心你,只是不想你从我这里出去以后就没了命,郑二夫人,你的姐姐,会找我拼命的。”沈修本想问宋怀菁有什么法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安全,可是终究是什么也没有问。 罢了,反正他的大限将至,何必问这些惹得宋怀菁误会呢?倒不如一点希望也不给。 “是吗?”宋怀菁反问了一句,又轻轻的道,“只怕是没机会了……” “什么……”沈修的脑袋突然昏昏沉沉起来,他的眼神陡然变冷,“你在我的药汤里下药……” 然后就彻底昏睡了过去,陷入了昏暗。 沈修对宋怀菁虽然一开始不喜欢,但是从来没有不信任宋怀菁过,他相信宋怀菁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才会放心的让宋怀菁喂自己喝药。 没想到宋怀菁却在药汤里下了迷药。 第261章 一连十六卦皆无你 “对不起。”宋怀菁轻声的道。 宋怀菁蹲在沈修的床前,伏身下去,自己的脑袋枕在他的脑袋旁边。眼眶里流出泪水来,划过鼻梁,滴落在枕上。 真好,如此说来,她同他之间,总算也有一个同枕的记忆。哪怕他不知道,哪怕他不会知道,哪怕无人知道。 时间似乎过了许久,李淑尤化作的黑衣男子已经看了许久,她道,“如若你不舍得,现下反悔还来得及。” 是的,李淑尤有些心软了,宋怀菁对沈修的感情太过不要命。这样的感情,李淑尤已经许久未见了,至少,也有一千多年了吧。 曾经李淑尤也认为有这样的感情,所以她最亲爱的陛下任何决定她都支持了。可是最后呢,她的陛下死于涅盘之火,死于拂离所出的玄月天晶,所有的情意都是假象,是孽缘,付之东流。 李淑尤仿佛看到了她的陛下,所以她心软了。 她的陛下不该是那样的结局,至少不该是那样死。 宋怀菁闭了闭眼睛,“我既与你说定,我便不会改变心意。只要他能活,只要我能给,什么都值得。” “开始吧。”宋怀菁起身,擦了擦自己脸上未干的泪水,神情暗淡又孤寂的站到一旁。 这一辈子,她同沈修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可是若是让沈修就这么死了,哪怕她余生孤老终生她也不会开心,也不想嫁给他人,无论如何都不开心。 还不如让自己开心,也让沈修活着。 兴许就如同面前的这个巫医所说,人真的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那么下辈子,她一定要早些碰到沈修,让他爱上自己。 下辈子不行,那就下下辈子,下下辈子还不行,那就下下下辈子。 李淑尤没动,看着宋怀菁,“他不爱你,也不知道你为他宁愿丢了性命,他不会感激你,甚至以后也不会记得你。你就这么甘愿吗?” “你没有爱过一个人吧?”宋怀菁笑了笑,“爱这种东西,自私又慷慨,可以美好得让人泡进蜜罐子里,也可以歹毒的让人犹如活在地狱里。与我而言,我可以自私的不管他的意愿一心只要他活着,也可以慷慨的付出自己的性命。我没有那么伟大,可以不计回报,想到他还不爱我以后还会忘了我,我也会很难过,很伤心。可是……我却不能看着他这么死去。” “比起他,那些又有什么呢?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情。” 李淑尤又问道,“可是,他会长命百岁,你的命却戛然而止。兴许他以后会娶一门娇妻,同旁人白头到老。为她人做嫁衣,你也心甘情愿吗?” 是啊,想到这些,宋怀菁也很难过,仿佛心要死掉了。可是想到沈修如今的模样,他药石无医,那样孱弱的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的模样,她的心哪怕死掉了也想要一意孤行。 她不想他不开心,不想他就这么遗憾的离去。 而她,虽然说也会有那么一点遗憾,可是她对于现下的一切都心满意足,于她而言,唯一的遗憾不过是不能陪他到老。 仅此而已。 李淑尤又想到了明昭,明昭为了明仪会想要去取别人的命,虽然是用自己的命做押。兴许爱都是一样,只是方式不一样。 兴许,爱就是这样慷慨又自私。 自私的可以撇下其他人自己离去,慷慨到奉献一切。 “你之前不问这些,现在问这些又是何故?”宋怀菁不愿多说,那些话里每一分满满的都是她对沈修的留恋,她怕最后功亏一篑,“开始吧。” 李淑尤倏地叹了口气,“你同沈修算起来,也是千年的缘分。罢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决定,开始之前先让你看一些东西。看完之后,如若你依旧这么坚决,我绝不再多问。” 李淑尤朝着宋怀菁挥了挥手,宋怀菁便觉得自己的意识昏沉了起来。但是意识昏沉过后,她的脑海里却多了许多东西。 宋怀菁犹如走马观花一样都看了个遍。 那是她同沈修的前几世。 比起转生阵启动之前的那一世,李淑尤给宋怀菁看的,才是所谓的真正的前世。 千年前宋怀菁和沈修也是修仙者,他们两人是两个门派的弟子,偏偏她对他一见钟情,偏偏两个门派敌对,他亦不曾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最后两个门派矛盾彻底爆发,他的门派攻了进来,她用了他的剑自刎。自始至终,他的脸上眼里都没有对她的半分怜惜。 可是死前,她使用了一个禁术。这个禁术,可以让她生生世世都缠着他,让他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她。 于是,后来的每一世,或早或迟,她都是能够遇到他的。只是结局都不是那么美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她生命中的煞星,每一世她的命,哪怕再不好也能够安稳的过一生。可是一旦碰到他,都死于非命。 有一世,她是一个孤儿,被抛弃在一座道观前。观长心善,便收留了她。只是道观里都是男子,她是一个女子终究是不好,于是便女扮男装,被观长当作养子养大。 观长是有些本事儿的,算命的本事儿。他给人算命,从来都没有出过错,所以远近闻名。他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养子”,得意的弟子也没有,便把算命的本事儿悉数教授给了她。 后来观长去了,道观也慢慢败落。她离开了道观,四处行走,在路边摆摊,给人算命。 有一次被人当做了骗子,要她赔钱,不赔钱就要托关系把她送进官府关一辈子,总之就是不放过她。后来是他出现给她解了围,替她赔了钱。 她对他一见钟情。 她会给人算命,却始终没给自己算过。她心血来潮给他算了算,他是极好的命,只是前半生有些坎坷。 她给自己也算了,死于非命。 后来碰到了一个会算姻缘的道长,她求着他算了好久,可是一连许多卦,卦卦他们皆无姻缘之象,世世有缘无分。 再后来,他们的命也确实如同她自己所算。他的命极好,是用她的命换的。 所以她死于非命。那本该是他的命,本该是他死于非命。 第262章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就好像是过了千万年的时光那么久,宋怀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此时她还是她,却又仿佛已经不是她。 她神色平静的对着李淑尤道,“开始吧。” 李淑尤奇怪道,“你的前几世皆因他而死于非命,你难道不怨吗?” 宋怀菁望向窗外,窗外一片明朗,竟不知何时天空的异象已经消失不见了。那异象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劫数,所以会这么凑巧。 她依旧平静,“我已经不知悔改那么多世,世世为他改命换命,不过就是这么一世,又有何妨?也不差这一世了。” 或许,这就是她同沈修之间命定的运数。她这辈子,生来就是为了等待沈修,然后把自己的命给他。 李淑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着宋怀菁的神色,她的心里也动容,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宋怀菁兴许不是一个好姑娘,可是她为了所爱之人,就称得上是一个好姑娘。 宋怀菁看着窗外的景象,心想,往后的时间里,她不能陪着他一起看了。 她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她就是因为求而不得,所以才换来了生生世世为他改命换命,论因果,不过是她一人所为。 可是爱这个东西,覆水难收。 侍卫觉得宋怀菁进沈修的房间太久了,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干什么,正巧也快到饭点了,就想着去问问那两人想吃什么。 可是侍卫刚到沈修房门外,想敲敲门的时候,宋怀菁已经打开房门走出来了。 侍卫看着宋怀菁的神色,直觉不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公子他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可是侍卫朝着门里看了一眼,沈修正好好的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样安静。 宋怀菁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方才吹了一些风,所以不大舒服。” 侍卫也没多想,随口就道,“是啊,异象消失的时候,起了好大一股阴风,你还不关窗。没想到你这么胆小啊,有公子在还被吓成这样。” 不过异象消失,还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事儿的。之前有多人心惶惶,侍卫当然知道。 宋怀菁笑了笑,“我得回宋府了。往后,就要麻烦你好好的照顾沈修了。” “他是我的公子,好好照顾他是我的本分,何须你麻烦?” “就当……连同我的那一份。”宋怀菁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沈修,然后就匆匆离开了金玉坊,没有给侍卫再多说一句的机会。 侍卫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宋怀菁离开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可是转过头看见沈修,又觉得理解。 毕竟,她是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京华,方才都忘了问,否则到时候还能去送送她。 不过,想想改天再去问也可以。想来她离开京华,也是需要准备一些时日的,毕竟是再也不回来了。 宋怀菁一路离开了金玉坊,回到宋府的时候,仆人看到了她,立马就欣喜的去报信了。宋怀鹭已经回了太傅府,听到宋怀菁回来了的消息,立马就过来了。 宋怀菁也换了身衣服,让云珠和云环给自己化了一个看起来气色红润的妆。 那些仆人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但是云珠和云环却看得分外清楚,她们的姑娘脸色苍白无血,手也冰冰凉凉,看起来就像生了一场大病。 云珠和云环想去叫大夫,宋怀菁却怎么样都不肯,最后两人给她熬了一锅汤先喝着。 宋怀鹭过来的时候宋怀菁正在喝汤,看到宋怀鹭进来,她笑笑道,“阿姐如此风风火火的做甚?可用过膳?坐下来一起喝碗汤吧。” “你这个死丫头!”宋怀鹭看到宋怀菁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喝汤,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心里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就这么一个胞妹,要是宋怀菁出了什么事情,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怀鹭坐在宋怀菁旁边,还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圈。宋怀菁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还是笑笑。 宋怀鹭放心了,点了点宋怀菁的脑门,“我说你这个死丫头,一声不吭的就离家出走,你是想要气死我吗?我告诉你,以后可不许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宋怀菁还是笑。 宋怀鹭总觉得宋怀菁的笑不对劲,她整个人都不对劲儿,她不是这样乖巧的。哪怕是宋怀鹭,宋怀菁在她面前也没有这么乖巧,哪怕应和也是有一些小情绪的。 不会是这样的。 宋怀鹭起了疑心,但还是没问什么,“这汤够补的,你多喝些,也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吃什么苦。” 宋怀菁连忙喝了一大口汤,心满意足的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我在外面的时候,被人骗光了钱,后来还是得到了好心人的帮忙才吃上了饭。”宋怀菁吐了吐舌头,“阿姐,我以后可不敢了。” “你啊。”宋怀鹭的眼神一瞥,就瞥见了宋怀菁碗上印上去的口脂,她看了看自己方才点宋怀菁脑门的手指,全是脂粉,她好奇道,“你今天怎的化了这么浓的妆?” 宋怀菁从前的妆容都是淡淡的,不会浓妆艳抹。现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那家胭脂店的胭脂,竟然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 “因为漂亮。” 宋怀鹭没有多问,“漂亮也不能抹这么浓,对皮肤不好。改天啊,阿姐给你带些保养皮肤的来,养好了哪怕不化妆也漂亮。” 宋怀菁笑了笑,“那就多谢阿姐了。”话锋一转又道,“阿姐过来宋府,可去拜会长辈了?” 想想也是没有的,距离宋怀菁回来这前后的时间,宋怀鹭根本没有时间去。 一直默默站着的云珠和云环已经听出来,宋怀菁这是要支开宋怀鹭了。其实她们两也看得出来,宋怀菁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先去,过后再来同你说话。” 看着宋怀鹭离开的背影,宋怀菁脸上的笑也一分一分的淡了下来。这一辈子她不会死于非命,她会毫无痛苦的死去。 只是,她不见亦让宋怀鹭那样担心。若是知道她死了,不知道阿姐会不会……她就是因为知道,宋怀鹭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一定会来看她,所以才会化这么浓的妆,也能顺带应付一下其他人。 云珠和云环上前来想问什么,宋怀菁就道,“你们把这些收拾了,我想歇会儿,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第263章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异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消失了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在谢瑜心里,仍然觉得不安。 那样凶险的阵法,引来那样覆盖面极其广泛的九天玄雷,目的必然是不简单的。 可是谢瑜现下却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他现在心里极其的担心宋怀毓。所幸的是,九天玄雷的消失也让谢瑜能够同邬玉年联系上。 只是从气息上看来,邬玉年的气息极其的不稳,想必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连邬玉年尚且如此,宋怀毓还不知道如何了。 谢瑜调养了两天有余,身上也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只是不能再运功,否则稍有不慎,轻则全身经脉全废,重则死无全尸。 这就是九天玄雷,这也是对抗九天玄雷的下场。 神族自诩同佛家一样普度众生,怜悯世人,实则也是那样的狠毒。为了彰显自己的无上地位,任何事情都会做绝。 例如九天玄雷。 九天玄雷不比九天玄火,九天玄雷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千万年前一位大能提炼而出,造就了这威力强大的九天玄雷。 谢瑜已经能够和邬玉年联系上,自然也能够感应到他的所在,正打算前往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突然有些模糊起来,连意识也开始昏昏沉沉。 有人给自己下了药。 房门被人打开,谢瑜的眼前霎时一亮,他看见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可是他看不清那个女子的面容,不知道她是谁。 “瑜哥哥,你别怨我。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女子走到谢瑜的旁边,伸手搀扶住了他,想要把他扶到塌上。 女子近前,谢瑜也能够看的清楚了一些,这是陈梓希。谢瑜甩开她的手,冷声道,“痴心妄想!” 陈梓希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寒芒,复又笑着扶了上来,“瑜哥哥,你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希儿扶你到塌上歇息歇息。” 这一回药性已经彻底发作,谢瑜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根本甩不开陈梓希,他只能任由陈梓希摆布。 陈梓希把谢瑜扶到塌上,让他躺下,她坐在床边,一只手缓缓的抚摸着他的脸,“瑜哥哥,小时候你曾说过要娶我,你的承诺都忘了吗?忘了也没关系,希儿帮你记起来,希儿帮你兑现你的承诺。” “我曾经对许多个女子都说过我要娶她们,都不过是风月场上的风流话。我劝你现在收手,否则后悔也来不及。”哪怕谢瑜现在不能运功,但是方才他还是运了一点气,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所中什么药。 这个药,不是凡尘该有,绝不是陈梓希可以弄来的。 谢瑜敢肯定的是,陈梓希被人利用了,只是谢瑜不明白凡尘之外的谁会同自己有什么纠葛。若是说一定要有,不过也是因为宋怀毓才能够有所牵连。 心里只粗粗的这么一想,谢瑜又想到了天机老人。不是宋怀毓,就是天机老人,有人想要对付他们其中一个,正好,他是他们两个人最亲近的人。 宋怀毓流落凡尘,能够惹到凡尘之外的人,也只能说明是上辈子的恩怨,不可能关宋怀毓什么事情。至于天机老人那里,说实在的,虽然谢瑜是他的得意弟子,谢瑜却对他知之甚少。 陈梓希的手一顿,随后又笑了起来,“瑜哥哥,你不必威胁我。我给你下的这个药,可不是一般的药,这可是南疆和西域都鼎鼎有名的巫医卖给我的。一待事成,你就会将前尘忘记,一片空白。之后,你便是一张白纸,犹如初生婴儿,该怎么写怎么画,都由我。” 陈梓希的手滑到谢瑜的脖颈处,“瑜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嫉妒那些能够同你耳鬓厮磨,交颈缠绵的女子,我更羡慕嫉妒宋怀毓可以拥有你的所有宠爱与心思。不过,现下我不羡慕她们,也不嫉妒她们。因为今夜过后,不管你曾经怎么拥有过她们,怎么同她们风流,今后,你都只属于我。” 谢瑜的手死死的握成拳,指甲都已经嵌入了肉里,这样的疼痛却不能让他再清醒一些,“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谢瑜以为自己已经够疯狂,为了宋怀毓宁愿去逆天而行,从未害怕过天谴。可是现下看到这样的陈梓希,她脸上只有期待同兴奋,她可以为了得到谢瑜也不择手段。 其实他们都是疯子。 陈梓希笑了一声,手却已经开始在解谢瑜的衣服,“这不都是被你逼的吗?若是你守住兑现你曾经对我的承诺,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害了你的,不过是你自己。” 谢瑜都快气笑了,他承认他年幼无知,童言无忌,让陈梓希惦记了这么多年,也算的上是辜负了她。可是如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有自己的家室,有自己的幸福,陈梓希也该放下。 夺人所爱确非君子所为,可是陈梓希却不是君子,她只是一个小女子。陈梓希见谢瑜只是面色又沉了沉,她无所谓的笑了笑。 不着急,不要紧,过了今夜,只要过了今夜,谢瑜就是她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哪怕是宋怀毓也不行,天皇老子也不行,就只是她一个人的。 “姑爷!”幼辛是直接踹破了门闯进来的,看见谢瑜被陈梓希弄倒在塌上,还在扒衣服,瞬间气就上来了,“好你个陈梓希!居然敢支开我同少夷对姑爷下手!” 少夷没幼辛那么多废话,直接就想出手,陈梓希也是反应极快,她的衣袖极藏了一把匕首,立马就抵在了谢瑜的脖颈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少夷便不敢动了。 陈梓希的眼眸暗了暗,她是特意支开少夷和幼辛的,没想到这两人的反应这么快,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幼辛现在真的是气到头要爆炸了,这个陈梓希居然趁她家姑娘妄图对姑爷下手,不可原谅! “陈梓希,你可知道你旁边的人是谁?”少夷先幼辛一步开口,现在谢瑜完全就是还有自己思想的木偶,以保全他为重,“那是陛下最宠爱的谢家二公子,是最宠信的长宁郡主殿下的郡马!你若是伤了他,后果自负!” 第264章 爱我所爱千夫不改 “最宠信?”陈梓希重复了一遍,然后嘲讽一般道,“不见得吧?若是陛下真的那么宠信你们亲爱的长宁郡主殿下,为什么陛下还想要夺她夫君,想让她沦为泥尘?” 幼辛懵了一下,陛下要夺宋怀毓的夫君,夺谢瑜做什么?难不成岁时喜欢谢瑜不成?啊这,不会吧…… 少夷皱眉,“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陈梓希扬了扬下巴,“我,陈梓希,是奉陛下之密令,前来禾泉,拆散谢瑜同宋怀毓,让宋怀毓为世人所耻笑!陛下的密令里还说,哪怕就算我伤了他们两人,也不会责怪于我。如此,你倒是同我说说,我会有什么后果?” 难道会这么硬气,行事这么冒险,原来是有靠山在撑腰啊。 少夷回想了一下前世的事情,前世陈梓希可以说并没有出现在谢瑜面前,至少他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后来还是岁引登基时遭遇了一次刺杀,正巧被陈梓希的父亲陈青所救,她也就这样为人所知,还是差点成了后宫嫔妃的,只是不巧又碰到了兵变,岁引薨逝。 那个时候也就是谢瑜彻底同岁引决裂,连最后一丝情分也没有了,才让陈青得了这么一个机会。 少夷和幼辛的脸色听完了陈梓希的话,当即就十分难看。谢瑜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果然岁时还是要对他们下手。 只是,陈梓希的出现真的就是一个变数。前世岁时并没有用陈梓希这一张牌,这或许也应验了天机老人所说。 幼辛心里其实也相信了陈梓希的话,但是嘴上就是不依,“陛下对我家姑娘如同父兄,感情极深,怎么会对你下这样的密令?毕竟是你在这里唬人的!” “你们信不信同我有什么关系?”陈梓希低头看着谢瑜,神情痴迷,“宋怀毓不爱你,换我来爱你不好吗?她根本就不值得你为她付出。” 少夷冷冷道,“那你以为你又有多爱他?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些不足为信的话,就让你对他下这么阴毒的药。你可知道这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陈梓希闻言心里是有些紧张和怀疑,毕竟那个人说他是巫医,但是他的出现也实在是太过突然,恰巧就是她下定决心的时候。 可是那个人的本事儿她也看过了,加上她确实执念太深,所以没有怀疑。 如今被少夷这么提起来,陈梓希警惕的道,“你又不是巫医,你懂个什么?你休想诓我。” 少夷不理会陈梓希的质疑,兀自继续道,“这药的确不是一般的药,因为它是神器明光锁的一角研制而成。被下药之人,的确会如同你所说,过后就如同初生婴儿,是一张纯白的纸,但是他也就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木偶人,被那个巫医所操控,灵魂被禁锢,意识被封锁,他再也不是他。” “什么神器,什么灵魂,我不信!”陈梓希手中握着的匕首被她抓紧了一些,却在谢瑜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你就是为了抢走他,所以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们赶紧离开,否则我就真的杀了他!” 谢瑜眯了眯眼睛,陈梓希的手其实在颤抖,恐怕陈梓希此刻内心十分的慌乱。 陈梓希嘴上在反驳少夷,可是心里明白,少夷说的可能是真的。但是陈梓希对少夷和巫医两个人的说辞,目前都半信半疑。 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得到谢瑜的机会,可是也怕真的如同少夷所说,会害了谢瑜。 可是陈梓希不明白明光锁是什么东西。 “明光锁是神族神器,威力强大,能锁世间万物。哪怕是天帝的魂魄,也能够被锁,莫说区区一个谢瑜。”少夷抬起右手,掌心升起蓝色火焰,“你可以不信我,但是若是你再不放开谢瑜,我现下就能让你魂飞魄散。” 少夷的神情很冷,兴许是和宋怀毓自小一起长大,神情冷起来的时候和宋怀毓十分的相似。 陈梓希嗤笑了一声,“少用江湖把戏来骗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不知道少夷是怎么动的,眨眼之间少夷已经在陈梓希面前,掐住了陈梓希的脖颈。少夷的力气之大,让陈梓希不得不放开匕首,两只手去想要挣开。 陈梓希喘不过气来,更说不出话。 幼辛已经惊得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 少夷将陈梓希狠狠一丢,陈梓希犹如破布一样被少夷甩到了幼辛的面前。这才让幼辛回过神来,赶忙从腰间抽出软鞭,把陈梓希给捆了。 少夷下手狠的程度只有陈梓希知道,就那么短短的几息时间,陈梓希感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少夷的神色恢复了平静,看着衣衫半解的谢瑜,“明光锁非我之力能够破解,眼下你只能待在这里,我会去找回姑娘。” 幼辛忙问,“我呢我呢?”说实话,她没想到少夷这么厉害,她想要跟着少夷,然后从少夷那里问出秘诀。 少夷一定有什么武功秘诀! “你在这里照顾姑爷。”少夷挥挥手,让谢瑜的衣裳都恢复整齐,然后面无表情的消失不见了。 少夷和幼辛从宋怀毓小的时候就同宋怀毓签订过血契,只是这种血契过于隐秘,宋怀毓和幼辛都不会发现。 少夷只需要催动,就能知道宋怀毓在哪里。 这种血契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一种精神联系,方便让少夷和幼辛同宋怀毓关系密切。再者,就是宋怀毓死的时候,少夷和幼辛也会死。 所以前世宋怀毓死后,她同幼辛都纷纷殒命。只是她精明一些,留了一些意识,所以才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少夷赶到的时候,邬玉年正在调息,旁边躺着侍墨和宋怀毓。 只是在宋怀毓的那一瞬间,让少夷惊了又惊。 面前满头白发,满脸褶子的老妪,根本没办法让人想象得到,这就是宋怀毓。 邬玉年察觉到少夷的靠近,睁开眼睛后,见少夷满脸的不可置信,默了一会儿道,“异象消失之后,阵法也随之消失,她就成了这一副模样。” 少夷扶起宋怀毓,看了又看,“姑娘在阵法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她的生机在快速的消失,甚至也没有了想要活着的意志。” 第265章 潋滟多情将军城墙 邬玉年一开始见到宋怀毓变成老妪的模样,心中也有这样的猜测。可是当时他自己也自顾不暇,所以没有来得及去察看宋怀毓的情况。 邬玉年眉头微微一皱,若是被抽去生机也就罢了,偏偏宋怀毓自己却没有了求生意识,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很糟糕很糟糕。也不知道究竟是让宋怀毓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才会放弃求生。 邬玉年心中是有一点怀疑,宋怀毓在幻境里看到的,应当会是前世她同谢瑜的纠葛。如若真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也不可能会这样严重,除非那一份记忆是不全的,是被人刻意抹除掉其中一些。 可是越想却越觉得不对劲儿。 邬玉年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平静的天空,总觉得这个阵法太过邪门,他还需要再同谢瑜商讨过后才能下定论。 “我已经为姑娘封住心脉,不会……太快,能够拖延一些时间。”就在邬玉年出神的这段时间,少夷已经为宋怀毓施法了。 邬玉年看少夷的神色就知道这事情恐怕不简单,兴许很难办,但是少夷说的话他也斟酌了斟酌,“我看你全身气息不似凡人,仙术应当不差。真的有法子救她吗?” “不好说。”少夷的脸色可以说是从所未有的难看,但是也没有多说,“先回去再说。” 少夷只是挥了挥衣袖,他们四个人就瞬间消失并且出现在了谢瑜的房间里。 还被幼辛捆着的陈梓希也是被突然出现的四个人吓了一跳,不过有先前少夷的举动在前,陈梓希倒是平静了许多。 或者说,陈梓希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宋怀毓可以拥有无上殊荣高高在上,你看她身边一个女侍都这样有本事儿。 幼辛看到少夷几人回来,脸上已经扬起了笑容,可是转眼看到看起来伤的不轻的邬玉年和昏迷不醒的侍墨,还有满头华发的老妪,幼辛的脸色就一下子轰然冷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少夷姐姐,是谁干的?姑娘呢?” 少夷还抱着宋怀毓,她抬头看了一眼谢瑜那边,谢瑜的神色也十分难看。不必说,谢瑜是认出了宋怀毓的,少夷隔着谢瑜那么远都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少夷微微垂了垂眼眸,“姑娘……在这里。” 虽然幼辛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可是当少夷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幼辛还是难免的踉跄了几步。 倒是陈梓希笑了起来,“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你们看,这就是报应,她变成这一副鬼模样就是报应!” 少夷冷冷的瞥她一眼,幼辛已经十分烦躁的塞住了陈梓希的嘴。 幼辛受到的打击太大,她暂时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姑娘同自己失散再相逢的时候,变成了奄奄一息的老妪。 邬玉年已经眼尖的发现了谢瑜的异样,因为谢瑜至始至终都躺在塌上一动不动,甚至一个字儿都没有说。按理说,此时谢瑜是比谁都心急的。 邬玉年走到谢瑜的床边,谢瑜冲着他眨眨眼。 得,不用看了,这位爷也“遭报应”了。 少夷向邬玉年解释谢瑜的情况,“姑爷被陈梓希下了含有明光锁的药,我没办法解开。所以只能委屈姑爷,先被禁锢住灵魂。” “明光锁?!”邬玉年讶异的看了一眼少夷,然后神色冷凝的深思起来。 说起来,明光锁这样的神器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在凡尘。 谢瑜眯着眼淡淡的道,“七七的情况……到底如何?” 宋怀毓一出现,哪怕她成为了老妪,他也一眼能够认得出来。哪怕是面目全非,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邬玉年没有说话。 少夷也迟疑着没有开口。 幼辛心下一个咯噔,“姑娘是不是也被下了药?是不是什么让容颜老去的药?” 若是这样就好了。 少夷沉默着打横抱起宋怀毓,把她先安顿好。对此几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这边少夷抱着宋怀毓离开,邬玉年却顶不住谢瑜的眼神压力开了口,“她的情况不大好,生机在大量流逝。少夷虽然替她封住了心脉,也可惜只能拖延那么一些时间。” “什么?!”幼辛惊叫出声,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谢瑜的心头一沉,心中细细的思量起来。 “眼前宋怀毓奄奄一息,随时撒手人寰,你又被明光锁所困,此番看起来……很麻烦。” 谢瑜眼里的暗芒闪烁了好几下,“把侍墨弄醒。” 这个简单,幼辛直接去端了一盆冷水来,把侍墨给泼醒了。 侍墨醒来后脑袋还是空空的,懵了好久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被幼辛给拍了一巴掌才彻底清醒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不是……” “侍墨。” “???”侍墨一喜,“公子!” 但是又突然发现场景不太好,气氛也不太对,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的不好。特别是自家公子,他分明感觉到谢瑜生气了。 不仅是很愤怒。 谢瑜吩咐道,“你跑一趟,去陆子舟那里,打听一下哪里有可以吊命的或者保持容颜的药材,统统买进然后运过来。” 侍墨也没有嬉皮笑脸,严肃的应了,又道,“公子,主家的库房里应当有不少稀世药材,可要也一并运来?” “都要,只要有,都送过来。”谢瑜补了一句,“切记隐秘,莫让他人知晓。” “好。”侍墨便走了。 说起来侍墨也是一个小可怜,昏迷没人过问没人心疼,还是被冷水泼醒,然后就要去东奔西走。 幼辛想了想也道,“我也回宋家寻一寻,侯爷和侯夫人那里应当也有药材。” 谢瑜像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不,你进宫。不管他国库里有什么珍贵的稀世药材,都拿来。” 幼辛听明白了,以她的伸手想要摸进国库不难,更何况现下皇宫那边也是一片慌乱的。 谢瑜也不知道自己让幼辛去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反正少夷和幼辛是不可能一起去了,总要留一个人照顾宋怀毓的。 幼辛离开后,谢瑜又想起来一件事情,“蝉生呢?” 第266章 眉挑烟火满襟酒气 邬玉年对蝉生的事情不清楚,便摇了摇头。 正巧少夷也已经把宋怀毓安顿好了,进门就听到了谢瑜的问话,她皱了皱眉头,“自从蝉生转为暗卫以后,开始还出现过一两次,后来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再者而言,蝉生的存在感也不高,所以连同少夷在内都没有对蝉生多加关注,甚至有时候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若不是谢瑜现下提起来,少夷还真的就忘了这茬。 谢瑜眯了眯眼,少夷的眉头却皱得更紧,“蝉生不会是什么人的眼线吧?” “不会。”谢瑜一口否决,“蝉生是我培养的。”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也是让少夷打消了疑虑。谢瑜的眼光,少夷还算是相信的。 “七七的……病,怎么治?” 宋怀毓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谢瑜想少夷是十分清楚的。有个词语说得好,对症下药。所以谢瑜也是把希望寄托在少夷身上的。 即使谢瑜和邬玉年都知道了宋怀毓的真实身份,可到底他们两人都不懂,还是问问少夷为好。 说起这件事情,少夷的脸色就一下子冷了下来,瞥了一眼旁边的陈梓希,然后把她打晕了。 少夷道,“对症下药,我们也需要知晓姑娘到底是怎么得来的病。我猜测,原因就在那个莫名的阵法里。” 这有点难,每个人在那个阵法里所看到的幻境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根本就无从得知宋怀毓在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变相的说,宋怀毓这也是一种心病。若是宋怀毓自己想活了,那么能够救她的可能性就会很大。可是,宋怀毓一直处于一心向死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办法让她醒过来。 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了,主心骨一个快死了一个相当于残废。 谢瑜没再多说,让邬玉年和少夷出去了,也让邬玉年顺手把陈梓希拖去柴房关起来。 异象消失之后,禾泉的官员也是心有余悸,还是照例常常来谢瑜这里,为的是什么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名利权势中的一种。 这回是统统都被拒之门外,听说“宋怀毓”的病又反反复复起来,下不了塌,“谢瑜”也病了,听说是被吓的,吓得有些精神失常。 有些官员刚开始心里还在琢磨着,这病到底是真是假。毕竟谢瑜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么胆小的人。 可是几天后,就听说宋谢两家都陆陆续续的让人运来了不少药材,全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来的。随行而来的,还有宫里岁时特意交代下来的两名太医。 不过,太医当然是见不到谢瑜和宋怀毓的,被少夷安排住在了一个离他们两人住所最远的房间里。 至于药材,自然是到了少夷的手里,她将要用的药材捡出来,为谢瑜和宋怀毓都熬了药。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作用,可是也是强身健体,润脾肺的,可以保护他们的五脏六腑。 这个现象,自然也是让太医看到了的。太医本来就是来给谢瑜和宋怀毓夫妇治病的,结果人都不让他们见就算了,居然让少夷来开药?! 难道他们两还没听说过这位少夷姑娘吗?听说的确能干,是宋怀毓的心腹,可也不见得会医术,别是胡闹。 两名太医觉得自己被侮辱怠慢了,见不到谢瑜和宋怀毓,自然要去闹少夷。但是不管他们说什么,少夷的神色始终不咸不淡,仿佛在听,也仿佛没在听,反正就是一言不发。 得,两名太医气得要死,干脆直接打道回京。 这几天侍墨和幼辛在外也收购了不少药材过来,不管是便宜的还是贵的,统统都买下来了。只是送过来的时间比宋谢两家要慢一天。 药材到了的时候,少夷也吩咐了幼辛谢瑜和宋怀毓两个人要喝什么药,要怎么熬等等,然后她就离开了。 去哪里也没说。 少夷此去的目的地极其凶险,也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若是顺利,兴许过了一个月左右她就能拿到救醒宋怀毓的药回来,若是不顺利,兴许她不会再回来。 …… “天帝,拂离出了悯兮之境,去了凡尘。” 天帝的神色一顿,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哦?他去凡尘做什么?” 舒诏拧眉,“不知道。悯兮之境通往外界的通道早已被封印,这次拂离不惜动用元气也要毁掉封印。此次去凡尘,拂离带了他麾下的十三骑。” 妖王拂离的十三骑,早年间赫赫有名,令人闻风丧胆。加上拂离此人,极其的肆意妄为,不守规矩,游戏人间,不将人命放在眼里,那段时间真的是风声鹤唳。 后来不知为何拂离就收敛了许多,也鲜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听说是有了心爱的女子,打算过安稳的生活,还听说孩子都生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的,在明枳涅盘那一天拂离大张旗鼓的去过一次栖霞山,后来就避悯兮之境而不出了。 连十三骑,也没有了什么消息。人人都以为十三骑都已经被解散或者什么的,没想到又出来了。 还是被拂离亲自带出来的。 这次换天帝狠狠地拧眉,“你说什么?他带了十三骑去凡尘?他想做什么?” 舒诏道,“我已经让人去盯着了。”让去盯着拂离的,是他的得意弟子,所以他很放心。 天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陷入了深思。 舒诏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也就退下去了。 天帝这边也是担心,拂离年少时嗜杀成性的名声也不是白白得来的,说起来也是拂离生生把人给杀服气的。 之前拂离带着妖族避悯兮而不出,神族就趁机同妖族签订了休战书,十万年的休战书,条件是妖族不得出悯兮之境。 本来以为拂离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的,鬼使神差的是拂离竟然都没有反对,看起来像是不在乎,就这样签下来了。 可是现下拂离是什么?这样明目张胆的破坏和约,还带了十三骑去凡尘,天帝除了拂离想要挑起三界战火这个想法,暂时想不出来其他。 可是,拂离为什么突然想要挑起战火? 第267章 乌云蔽日寸草不生 拂离到凡尘的时候,异象已经从洹朝消失,转移到了南疆许多天了。拂离见九天玄雷在南疆,自然是直奔南疆。 妖奴说的话他毫不怀疑,九天玄雷在哪里,他要找的人就在哪里。可是到了南疆的域土,拂离却感受不到半点神族的气息。 神族的气息同凡人的不一样,只要泄露哪怕一星半点,拂离就有把握清楚人在哪里。 拂离勾了勾唇,“看来是隐藏了气息啊。隐藏的再好也没有用,我总会把你给找出来。” 说完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十三骑,“去找,只要有神族气息的,统统带到我面前来。” 十三骑得了命令,纷纷消失,前往各地寻找。 而神族境内,舒诏刚退下不久,又匆匆返回,“天帝,我派去盯着的人回来了。凡尘被人用阵法引去了九天玄雷。” “什么?”天帝拧眉,九天玄雷是什么东西他当然知道,而问题就在于九天玄雷虽然是用阵法引去的,但是前提是那个人必须是神族,“去查是谁,查出来便立刻押回神族审判!” 舒诏领命。 就是这个审判,毫无疑问,必定会特别的重。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想不开,竟然试图对凡人开刀。 …… “阿瑜呢?” 幼辛刚要去熬药给宋怀毓喝,谢瑜的药是邬玉年在负责,突然就碰到邬玉年这样劈头盖脸的问,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姑爷不是在他的房间里吗?” “他不在。”邬玉年道,然后就走了,看样子是要去找谢瑜。 谢瑜如今被明光锁禁锢,除了脑袋能动还能说话,基本就等同于一个废人,他自己是不可能离开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人掳走了。 幼辛也反应过来,是谢瑜出事儿了。但是现下她也走不开,宋怀毓喝药的时间要到了,少夷吩咐过喝药时间必须要准时,而且不能断。 再者而言,幼辛虽然担心谢瑜,但是也不能丢下宋怀毓不管,毕竟宋怀毓才是自己忠心的主子。 可是幼辛端着熬好的药进宋怀毓的房间时,就发现宋怀毓已经恢复了容貌,满头华发也变得乌黑。而宋怀毓的床边,正昏倒着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子。 幼辛连忙放下药碗,去察看两人的情况。看起来宋怀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这个老爷爷却看起来十分的不好,气息十分的微弱。 幼辛想要把他扶起来,也不知道这个老爷爷是从哪里来的,总之先捆起来问清楚再说。可是当幼辛一动他的时候,他好像就被惊醒了,睁开了眼睛。 他说,“是幼辛啊……你先看看七七。” 也不要幼辛扶,自己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走。幼辛在后面看着想要去帮他一下,可是看了看床上的宋怀毓,还是没有去。 幼辛也不会医术,也看不出来宋怀毓哪里有问题没有。可是看这模样,应当是好了,所以恢复了容貌,只是一直没醒。 谢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用看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大抵是和宋怀毓之前是一样的,犹如七八十岁的老人家。 甚至可能更老。 邬玉年收到谢瑜的联系就赶回来了,看到谢瑜的模样差点没有气死过去,“你竟然把自己体内的生机给了宋怀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谢瑜微微低了头,“虽然七七一直没有说过,甚至有些不在意,可是若是她醒过来看到自己变成了老妪,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宋怀毓看起来真的不怎么在乎的容貌,可是哪个女子真的会不在乎任由自己变成了老妪的模样?她又这样的心高气傲。 邬玉年真的要被谢瑜气死了,刚开口要说什么,又看到谢瑜倒了茶喝过的茶杯,才想起来一件事情,“你怎么……”眉头一皱,“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把明光锁暂时压制了。”谢瑜眯着眼叹了口气,然后又慢悠悠的走向塌旁,“接下来的事情,可能需要你来解决了。” 明光锁不是随便就能压制的,谢瑜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加上又刚刚给宋怀毓渡了生机,现下他可以说是元气大伤,若不再好好养着,他可能就到此为止。 邬玉年心一紧,没有再责怪谢瑜的行事鲁莽,“接下来的事情我解决不了,想要做什么你就自己来做。” “况且,哪怕你给宋怀毓渡了生机,可是她自己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意志,一点也不想活,只能是白白浪费生机。而且她身上的生机流逝得比一般人要快,兴许明天就会又变成了老妪。” 谢瑜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重复了一句,“又变成老妪……”然后抬头看向邬玉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此一说的话,七七无论身上的生机流逝得有多快,头发有多白,可是她的面容依旧是七八十岁的面容,根本没再老过。这已经过了许多天了,她的面容还和回来时一样。” 也就是说,宋怀毓体内有一股无法被抽走的生机,所以一直留在她的体内,维持着她的生命。 邬玉年也明白过来,知道宋怀毓是死不了的,只是若是无法被唤起求生意志,也会这样一直昏睡下去。 谢瑜眯着眼睛,“既然谜题都藏在那个阵法之中,那我们就去那个阵法里找。九天玄雷被引来,也绝不是毫无问题。阿年,你去查查九天玄雷和那个阵法,弄清楚。” 邬玉年道,“这九天玄雷我一早就有注意到,它似乎是有目的性的劈人。” 这个事情谢瑜也有所猜测,并没有确定,可是眼下邬玉年这样说,说明这九天玄雷也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那便顺带查一查被劈死的那些人。” 说实话,被劈死的那些人查不查的清楚并不重要,只要把阵法和九天玄雷弄明白了,按照谢瑜同邬玉年的实力,是有能力破解的。 只是眼下问题就是,阵法就很难找出问题,邬玉年不是没有找过,毫无破绽。 那个被改过的转生阵,也没有任何的阵眼。 可是再难邬玉年也得去查,这是谢瑜交代的事情。加上这九天玄雷也必须收回神族之地,若是任由它在凡尘,只会生灵涂炭。 第268章 花开满枝狂野生长 阵法不知道是谁设下的,如此阴毒。 谢瑜也有心想要去查布阵的人,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恐怕查不出来。能够布下这么厉害的阵法,连邬玉年都毫无头绪,兴许就是神族的人。 谢瑜知道九天玄雷,可是并不太了解,毕竟是神族的东西,天机老人只教他们术法,别的都没有多提。 可是这神族之地,以后谢瑜一定会去一趟,只是早晚的问题。 宋怀毓的身世已经浮出水面,谢瑜不认为神族的人会放任宋怀毓流落在凡尘。加上宋怀毓的身份一定很高,更加不可能放任。 谢瑜眯了眯眼,邬玉年去调查阵法和九天玄雷的事情,并不一定会有结果。 能动明光锁的人,能力也一定很强。 明光锁这样的神器,不是谁都能动的。 只是眼下谢瑜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宋怀毓那边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即使他渡过去的生机很快被抽走,宋怀毓体内的那一股生机也能护住她不死,他也算是放下心来。 眼下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快些恢复。眼前唯一的难题,还是体内的明光锁。 少夷此去,不止是为了宋怀毓,也是为了谢瑜。 谢瑜早就猜测少夷也是神族的人,那天带回宋怀毓,加上少夷自己主动要去寻找破解明光锁的东西,谢瑜便也就肯定了。 只是,谢瑜没有想明白,为何少夷明明可以早就出手,偏偏要等到那天。 少夷一定隐瞒了许多秘密,谢瑜本不想去探究,可是如今少夷隐瞒的事情,很可能同宋怀毓有关,甚至威胁到宋怀毓的性命,谢瑜就不得不管。 伤谁都可以,唯独宋怀毓不行。 …… 这个牢房没有窗,陈梓希不知道这个牢房是在什么地方,邬玉年把她关进来的时候她是被打晕了的。 这个地方很黑,很昏暗,若是夜视能力差,恐怕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幸好陈梓希的视力不错,所以还是能够看清楚这里的一切的。 只是长时间呆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对眼睛也十分的不好。 “还真是没用啊。”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陈梓希的面前。 陈梓希抬头看黑衣男子,黑衣男子的整个人都缩在斗篷里,看的陈梓希的眼睛十分的不舒服,她也就看了那么一眼,“你明明告诉过我,那个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可是为什么别人告诉我,这会使瑜哥哥的灵魂被禁锢?” 灵魂被禁锢住,谢瑜就不是谢瑜了。陈梓希想要的是眼里心里都是她的谢瑜,可是前提是那个是谢瑜。 陈梓希虽然做那件事情的时候有些疯狂,可是并不代表她完全没有了理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黑衣男子闻言笑了笑,“可是谢瑜不是好好儿的?除了不能动之外,他没有任何问题。” 陈梓希有些生气,“可是我要的,不是这样的谢瑜!” “我承认是我骗了你。”黑衣男子蹲下身来,同她平视,“可是你好像不太了解谢瑜。他同我一样,会的东西都不是凡尘该有的。区区明光锁对他而言,不算多厉害。” 说不震惊是假的,原本在见识少夷的能力过后,陈梓希就有些惊的反应不过来,没想到谢瑜同眼前的男子,也同少夷一样,拥有的能力是她仰望都不及的。 陈梓希的神色有异,黑衣男子就笑了起来,“我是有名的巫医,虽然是巫医,可是我的手段也不是那么阴暗的。我说过他不会有危险,他就不会有。” “还有啊,既然他这么大的本事儿,让你自卑到觉得自己配不上,那我就让你配得上他,不仅让你配得上,还让你也变得可以让他仰望不及。”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黑衣男子重复了一遍,又笑了起来,“就是让你也有一样的能力啊。” 听到这话陈梓希是又惊又喜,可是还有有些犹疑,毕竟能力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她也知道自己,要是能有这样逆天的本事儿,恐怕并非一时一刻。 “这件事情,恐怕不好办吧?” “是不好办啊,毕竟明光锁都用到了。”黑衣男子说这话时随意,他好像说话时一直都挺随意的,“可是啊,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是巫医,我当然会一些巫术。我在药里可不只是加了明光锁,还加了一些其他东西。谢瑜的能力,如今是你的了。” 至于到底加了另外一个什么东西,黑衣男子觉得自己没必要同陈梓希说的这么清楚。只是想要把谢瑜的能力给陈梓希,还需要谢瑜也配合。 但是谢瑜很配合的运功了,不止压制了明光锁,还给宋怀毓渡了生机,眼下他的能力完全就在陈梓希的身上。 陈梓希面色一喜,“我也可以想去哪里就可以瞬间到哪里吗?” 黑衣男子笑了笑,“可以,你闭上眼睛,想想自己要去哪里。” 陈梓希闭上了眼睛,心里有些忐忑。她希望黑衣男子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又害怕不成功。 “睁开眼睛看看吧。” 陈梓希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确实就在长史府外,自己已经出了牢房。现在她的心里不只是欣喜。 黑衣男子笑眯眯的站到了她的身旁,抬眼看着长史府的牌匾,“我说过,他会是你的,他会属于你,我从不打诳语。” …… 宋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坐在自己面前的萧觉,她愣了一愣,随后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房间已经乱糟糟的,满地都是她砸碎推倒的东西,若明真的听她吩咐没有进来,自然也就没有收拾。她昏迷前还没来得及喊若明,没想到醒来看到的就是萧觉。 萧觉的神色有些淡淡的,若是说完全放下了宋词,那也是假的。他这次来不过是看她有没有什么事情,毕竟异象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 没想到来到这里后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她昏迷了,萧觉也没有动她,就安静的坐着等她醒来。他看过了的,她没有什么事情。 萧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然后就起身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宋词皱了皱眉,然后喊了若明。宋词昏迷了好几天,若明也没有进来,也是过分相信宋词一个人不会饿死。 “把这些都处理好,莫要让人发现。” 第269章 抵是厌倦遥遥无期 若明应了,又道,“姑娘,五姑娘死了。今天刚过头七,就要下葬了。” 若明知道宋词不想被人打扰,这几天都帮着宋词遮掩。但是因为宋怀菁死了这件事情,老夫人和宋怀鹭都没空搭理宋词,自然也没在意,又加上宋词一直以来存在感都低。 宋怀菁好歹也是宋府的嫡女,离家出走一趟回来以后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京华城里边儿也是议论纷纷。 听闻宋怀菁的死讯,宋词先是愣了一下。说实话,她是真的没想过宋怀菁会这么快死。 前世里宋词的生活之所以过得苦,主要还是因为来自于宋怀菁的欺压,宋词又不被长辈所喜,自然没有什么人愿意替她出头。 说不怨宋怀菁是假的,可是宋词有时候也感谢宋怀菁。如若没有宋怀菁,可能宋词永远也想不通。 前世宋怀菁是嫁了一个好人家的,听说门第不高,但是她的夫君为人特别好。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宋词也不知道是悲是喜。 宋怀菁的尸身自然是要回祖家安葬的。宋氏祖家有一大片的墓园,族人都是要葬在那里的。 宋怀菁是小辈,除了她的生身父母和宋怀鹭之外,宋家的其他人不会随着回陵川。宋怀菁在圈子里的人缘算不得好,所以灵堂上来吊唁的人也没有多少人真正为她伤心。 大多数的人也是奔着宋家的名头来的。 宋怀菁的葬礼事宜是由安定侯夫人操持的,若是宋三夫人没有出意外的话,想必会是宋三夫人。但是宋怀鹭从安定侯夫人那里要了宋怀菁葬礼的主权。 安定侯夫人自然也就给了,知道宋怀鹭和宋怀菁姐妹情深,没有拒绝。 至于外界会怎么说,安定侯夫人不在乎,宋怀鹭也不在乎,至于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宋怀鹭想要宋怀菁的葬礼,不用说怎么风光,但至少体面,事无巨细她都亲自过问,保证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宋词换了身素衣出来,宋怀鹭淡淡的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虽然宋怀鹭有心怀疑宋怀菁的死因同宋词有关,但是在这最后一天,宋怀鹭不想闹出什么事儿来。 宋词轻轻的唤了一声,“三姐姐。” 其实很多时候,宋词也在想,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像宋怀鹭对待宋怀菁一样的姐姐,自己的生活兴许也不会那么难过。 可惜没有。 这宋家的其他人,安定侯夫妇虽然有时候对她有所照拂,宋怀毓有时候也会关照她,可是那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久而久之,也就像今天一样,都把她淡忘了。 宋怀鹭道,“你去接待客人。” 毕竟是最后一天,哪怕没有什么人来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 也不能说宋怀鹭这是在为难宋词,毕竟宋怀菁和宋词生前也并不怎么友好,把宋词支开对她们两个人都好。 只是,宋怀菁离家出走前为什么去找宋词这件事情,对于宋怀鹭来说,仍然可疑。宋怀鹭并不认为宋怀菁真的是去找宋词,研习什么医书的。 但是宋怀菁那时候竟然也在遮掩,想来也是宋怀菁自己也不想别人知道。宋怀鹭可以不去深究真相,可是宋怀菁去世的真相,她必须要知道。 就这样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的死法,宋怀鹭不能接受。她更不能接受的是,京华里此起彼伏的谣言。 宋怀菁生前的确是挺不着调的,可是一直以来都没做过什么太过于出格的事情。 宋词低眉顺眼的去了,若明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快到门口的时候,宋词问若明,“若是一件本就是已经既定的事情,却发生了改变,是不是说明别的事情也可以?” 若明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吗……”宋词低低的呢喃了一句,然后轻声笑了笑,“是啊,我怎么这个时候开始动摇起来了?” 此时宋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车架看起来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驾车的侍卫跳下来,看到宋词便上前来问道,“请问姑娘可是宋府里的人?” 看侍卫穿的衣服也是素色,应当也是为了吊唁宋词而来。宋词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是。” 侍卫又道,“我家公子同宋五姑娘有些交情,想来祭拜一二,还劳烦通禀一声。” 若明皱了皱眉,“我家姑娘怎么说也是宋府的姑娘,怎能为了你们这来历不明的人……” 若明话还没说完,宋词就打断了,“既然如此,公子请稍等。若明,去同三姐姐通禀。” “是。”若明的脑子转的快,知道宋词虽然说在人前惯常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可是也不会这样不多问一句。 宋词的确是因为看到了车架上金玉坊的标志,所以才会这样说的。 “多谢姑娘。”侍卫便回去车架,隔着帘子同里面的人低声禀报,里面的人“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宋词低头思索着,这人看起来身份不低,又同金玉坊有关系,看来京华之前的传闻的确属实,宋怀菁的确同金玉坊的东家有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 金玉坊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存在,在它那儿,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买卖的都是世家子弟。金玉坊的存在,算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关系网。 宋词心里思索着要怎么接近这个金玉坊的东家。 宋怀菁的死是在宋词意料之外的,怂恿宋怀菁离家出走去寻找什么名医,的确是宋词所为,可是宋词没想过要宋怀菁死,毕竟对宋词来说,以后还有宋怀菁的用处。 没想到宋怀菁死了,她的棋子就这样少了一颗,有些事情也需要重新调整。 此时若明也回来了,“公子请进去。” 车架上的人也下来了,穿着一身雪白的锦袍。宋词也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模样,他的脸上带了一张面具,只露出一双略显冷淡的眸子。 面具也很普通。 灵堂上宋怀鹭听到了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只淡淡的道,“我原以为你已经没有什么脸面来见阿菁了。现下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一向护主的侍卫却没有出声,虽然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可是也约摸猜到了。 怎么会那么巧,宋怀菁离开后沈修就全好了? 第270章 经书日月粉黛春秋 那天宋怀菁离开后,侍卫并没有起疑,只当沈修是同宋怀菁说话说累了,所以便歇下了,所以就没有多想。 可是到了第二天沈修仍旧没有醒,这并不正常。这段时间以来,沈修的病情也恶化了,可是从来没有昏睡过这么长时间。 侍卫便急急忙忙的去请了大夫。 可是大夫诊断过后却说沈修没有任何事情,只是因为病情的恢复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才没有醒。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好了。 侍卫当时就觉得奇怪,直觉告诉他此事兴许同宋怀菁有关。 没多久就听说了宋怀菁的死讯,彼时沈修还没有醒来。沈修醒来就已经是现在今天的事情了。 沈修的确是病好了,什么都恢复了,只是病了太长时间,看起来血气还有些不足。 侍卫就把宋怀菁的事情同沈修说了,没有说自己的怀疑。 沈修当即就明白宋怀菁做了什么,他自己的病情他自己清楚,根本就不可能会这样莫名其妙的好起来。 而且,沈修也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宋怀鹭的问话很平淡,丝毫没有质问的姿态,可是再沈修听来,这比指责更加令他难受。 沈修的眸子垂了垂,也没有任何辩解的言语,“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向她赔罪。” “怎么赔?”宋怀鹭这才看向沈修,神情平静得过分,“拿命赔吗?” 侍卫皱了皱眉,在宋怀菁这件事情上,自家公子的确占不到什么理儿,可是并不代表可以任由旁人来欺负,“郑二夫人,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家公子的确有不对之处,可是我家公子并不知情,并不知道宋五姑娘做的一切,可是我家公子很感激她,也很愧疚,所以有心赔罪,想要弥补。但是,郑二夫人,我希望你知道并且明白,公子的命是宋五姑娘救回来的,她并不会希望看到你要公子拿出性命来。” 宋怀鹭冷笑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家公子不知情,所以他无辜得很,我问的话也十分过分?既然如此,还请回。” 侍卫看向沈修,沈修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没有听到他们这边说的话。 果然是亲生姐妹,作风都是一模一样,只是宋怀菁看起来更可爱一些。侍卫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同宋怀鹭交流。 宋怀鹭看起来十分冷静,但是她现在一点也冷静。 侍卫相信,宋怀鹭现在十分想要杀了沈修。 半晌,沈修道,“我会为令妹守孝一辈子。此次我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又看了看周围,其他人都努力的没有看这边,可是都在关注这边的情况,“郑二夫人,待会儿借一步说话。” 沈修说完便去给宋怀菁上香。 宋怀鹭没有拦着。 宋怀菁的棺椁还在摆在眼前,沈修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 宋怀鹭把沈修带去了厢房里说话,其他人都守在门外。 沈修也开门见山,“我希望令妹的棺椁能由我来安葬,我想守着她的墓。” 宋怀鹭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可能。阿菁怎么说也是我宋家的嫡女,宋氏不会任由宋家血脉流落在外,不葬入祖家墓园的。这件事情,你想也不要想,单单是祖家那边,就不会同意。” “我知道。”沈修淡淡道,“所以我才来寻求郑二夫人的帮助。阿菁生前就一直想要同我在一起,所以我可以同阿菁进行**。” 那样,宋怀菁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被沈修带走,祖家那边也不会多言。 宋怀鹭当即眉头一皱,“你是认真的?” 宋怀鹭心里其实还是不同意的,虽然宋怀菁的确是想要同沈修白头偕老,可是现下沈修才来,宋怀鹭私心里并不希望宋怀菁同沈修再有什么牵扯。 “是。”沈修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我可以同你许诺,并且发誓,我这一生,只有阿菁这一位妻子,不会再娶,也不会有纳妾,有其他女人,我只会有她。” 宋怀鹭盯着沈修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的确,和岁引像极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若不是身上的气质太过鲜明,任何一个人都会把他们当成一个人。 说实话,宋怀鹭心里并不相信沈修可以做到这些。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儿,世上这样的男人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沈修的身份不差,并不差女人。 宋怀鹭的夫君也都有过通房。 宋怀鹭收回目光,心里仍旧在思索。她心里也知道,宋怀菁毕竟已经死了,沈修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满足宋怀菁生前的愿望。 可是,用死人去禁锢住沈修,这对沈修来说也未必公平。 可是仔细想想,这世上许多事情,是根本没办法用公平二字来衡量的。 沈修的神色有些疲惫,“若是你真的不放心,我可以把我的秘密交到你的手上。” 宋怀鹭抬头问了一句,“阿菁知道吗?” 沈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怀鹭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喜欢阿菁了,只是我没看清楚自己的心,又一直在逃避这些事情。这是阿菁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我想弥补这个遗憾,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宋怀鹭没有说话。 沈修又道,“我同岁引,是双生子。” 这是皇室秘辛了。 宋怀鹭有些讶异的看着他,这件事情只要看过他们的脸都会有这样的怀疑,但是也只是怀疑。 皇室里面的事情,的确有很多诡异之处,比如那些生育过得后宫嫔妃,没有一个逃过死的命运。死法也是各种各样,对外要么是病死,要么就是意外。 从宋府出来以后,沈修就径直回了金玉坊。 侍卫对于沈修提出**这一件事情,说实话是十分有意见的。侍卫认为沈修的病已经痊愈,哪怕是为了赔罪,也不一定要搭上自己的终生幸福。 再者而言,宋怀菁毕竟已经死了,哪怕已经**,宋怀菁也不会知道沈修已经娶了她。 侍卫有心想要劝,可是沈修一个眼神就让他说不出话来。 沈修淡淡的看了侍卫一眼,然后轻轻的道,“她会活着的,同我一样。” 侍卫没有听清,“什么?” “待**过后,我们去一趟南疆。” 侍卫不明白沈修的安排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但是也没有多问。 第271章 吾心秋月碧清皎洁 谢瑜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突然闯入确实让谢瑜有些意外。 但是眼下令谢瑜更加意外的,是居然有人能够转移他的灵力。眼下他的灵力都不在自己的体内,想要压制明光锁,是难上加难。 陈梓希轻轻一笑,“我说过,你是我的,那你就会是我的。瑜哥哥,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若是一开始你就从了我,也不必受这些苦。” 谢瑜神色淡淡的喝了口茶,一切看起来都平静极了,“就算你要走了我身上的东西,可是你不会用,那也不过是白白浪费。” “可是我有一个好师父呢。你的灵力,我已经全都掌握了。”陈梓希抬手,掌心是灵力的凝聚。 哪怕谢瑜已经失去了灵力,可是还是能够感受到灵力的波动。他的灵力不低,所以陈梓希现在的灵力自然很强。 但是对于陈梓希口中对灵力的全部掌握,却是让谢瑜嗤笑一声。他不知道陈梓希的“老师”是谁,可是谢瑜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陈梓希这样贸然的接受他强大灵力的灌入,对她本身而言,会是一件特别危险的事情。 陈梓希是本该爆体而亡的。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所以陈梓希目前还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哪怕现下没有什么问题,出问题也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谢瑜不屑的笑声,陈梓希的面色一顿,“现下你在我的手上,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别做一些徒劳的事情,兴许我们俩余生都很幸福。” “我并不这么认为。”谢瑜放下茶杯,静静地抬眼,“你能够将我的灵力炼化,据为己有,应当是你的那个老师所为吧?” “不错,他很厉害。”提起那个巫医,陈梓希的脸上也很得意。 其实那个巫医没有收陈梓希为徒,也没有让陈梓希喊自己老师,喊老师是陈梓希自己这么喊的。想着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自己喊一声老师他也没有拒绝,那就不如这样下去。 最重要的是,能有一个厉害的靠山,陈梓希也不怕谢瑜会逃脱自己的掌控。 陈梓希已经等了那么久,她不想再等了。 眼下就有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陈梓希自然不想放过。 谢瑜的唇角勾起一丝莫名的弧度,“是吗?用那样见不得人的手段夺走我的灵力,渡给你炼化,想必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见其手段可见一斑。” 这个手段确实让人所不齿,毕竟也的确太过卑鄙。 陈梓希没有反驳,“毕竟是巫术,但是只要能够把你留在我身边,卑鄙一些我也无所谓。” 陈梓希说完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她同那个巫医约好了见一面,“此处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你就安心的住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是的,陈梓希把谢瑜抓到了这里来。谢瑜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了不让谢瑜认得路回去,来的时候陈梓希把谢瑜的眼睛蒙上了。 谢瑜虽然没有了灵力,但是他对灵力的感知还在,知道这里没有被陈梓希布下任何的禁制。 陈梓希,还有她的那个什么会巫术的老师,都太小看他了。以为夺走他的灵力,他就只能任由旁人宰割了? 谢瑜回到塌上,盘腿而坐。 天机老人于仙术这一件事情上,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所以谢瑜和邬玉年两个人,所学的仙术在普天之下可以说都是最全的。 可以谢瑜慢慢的感觉到不对,乃至于最后谢瑜停了下来。他的眸色暗了暗。 也不知道陈梓希的那个老师是什么来路,竟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现下谢瑜如若再凝聚灵力修炼,那些灵力都只会源源不断的涌向陈梓希。 如此说来,谢瑜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巫术?在谢瑜看来,这并不是巫术。与其说是巫术,不如说是神族或者妖族里某些禁术,所以可以做到这些。 谢瑜叹了口气,看来这一劫是在所难逃。目前他只希望宋怀毓那边,至少是安全的,那样他也放心不少。 眼下宋怀毓那边只有一个幼辛,幼辛看起来并不会什么仙术,护不护得住宋怀毓也是一个问题。 邬玉年去调查阵法的事情,短时间也不会回来。 看来,谢瑜还需要同陈梓希周旋一些时间。 方才谢瑜也想过,自己一直修炼的话,太多的灵力涌入陈梓希体内,一定会让陈梓希爆体而亡。可是想想,谢瑜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先不说这是在浪费时间浪费力气,陈梓希因为他的灵力爆体而亡,他自己也会受到波及。 啧,真烦。 而这边,陈梓希也同李淑尤所化的黑衣男子见面了。 李淑尤笑了一声,“我提醒你,别以为谢瑜如今同废了没什么区别就掉以轻心。谢瑜的聪慧,不是你能够比的。” 李淑尤的最后一句话让陈梓希有些不舒服,但是也知道李淑尤说的是事实。 陈梓希皱了皱眉,“他体内还有明光锁,灵力也被我全部夺走,他应当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老师,应该是你多虑了。” “你忘了他身边的人了?” 想起少夷,陈梓希的面色白了一下,然后想起自己现在也不弱,瞬间就恢复了正常,“谢瑜的灵力很强大,我认为我已经全部炼化,我有信心。” 李淑尤又笑了一声,也不同陈梓希争执,“我此次同你见面,不是为了听你来求我什么事情的,我有一个条件。” 是的,陈梓希这次和李淑尤约好见面,是希望李淑尤再帮自己一个忙,能够以除后患。 “老师尽管提。” “我要你不准对宋怀毓下手。” “老师?”陈梓希明显不同意,想要反对,可是见面前男子的神色,陈梓希没有直接拒绝,“老师,宋怀毓身边的女侍尚且不弱的灵力,她本人想必也不差。若是让她醒来……恐怕会有所不妙。” “对宋怀毓,我自有安排。”李淑尤起身准备离开,“别让我知道你对宋怀毓下手,哪怕一点心思也不行。不然,我可以给你这一切,我也可以收回来。好自为之。” 第272章 不见前后对月下酒 陈梓希这一次本就是想让李淑尤帮忙杀了宋怀毓的,没想到她还没有说,李淑尤就先截住了她的话。 陈梓希看着李淑尤原本的位置,面色有些难看。她知道李淑尤能力很强,强到哪怕她夺走了谢瑜的灵力,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李淑尤。 对宋怀毓下手,陈梓希也不是没有想过,甚至也动手了。在掳走谢瑜的时候,她就去了宋怀毓的房间,想趁着无人之际解决宋怀毓。 可是令陈梓希没想到的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保护着宋怀毓,她下手的时候就会反弹给她自己,根本就没办法伤着宋怀毓。 当时陈梓希第一反应是这一股强大的力量来自于李淑尤,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同李淑尤的路数不对,所以想着来求李淑尤试试。 可是眼下李淑尤不仅拒绝了她,还提出这样的条件来,陈梓希不得不又联想到了李淑尤的身上。 李淑尤太过神秘,也令陈梓希有所顾忌。 宋怀毓是一根刺,让陈梓希如鲠在喉,不拔除始终难以接受。可是眼下却要让这一根刺一直鲠在喉间,陈梓希不气死才怪。 李淑尤这一次是直接回了京华,为了陈梓希的事情她已经在禾泉待得够久了,京华的事情她放下暂时没管。 如今整个凡尘都被她的阵法笼罩,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来到了凡尘,李淑尤自然知道。但是李淑尤却不知道那究竟是谁,这只能说明那个人比李淑尤还要强大。 但是这么久那个人也没有什么动作,似乎并没有想要破李淑尤阵法的意思。这倒是也最好,只要不插手,一切好说。 其实李淑尤心里隐隐觉得那个人是拂离,毕竟那么浓的妖气。 可是仔细想想,拂离应当不会亲自来凡尘。 回到京华后,就听到了金玉坊东家不惜一切想要同宋家五姑娘**的流言。 李淑尤的眸色微动,但是也没有太过在意。宋怀菁死这一件事情,对李淑尤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唯一遗憾的是,李淑尤没能亲眼看到宋怀菁好好活着同沈修在一起罢了。 以前的李淑尤可能不会有这样的可惜,可是经历自家陛下的事情以后,又来到凡尘见过太多事情,李淑尤也难免生出凡心。 沈修不惜一切想要同宋怀菁**这件事情也确实是真的,那天沈修离开后,宋怀菁的棺椁就要扶回祖家安葬,但是最后关头被沈修和宋怀鹭双双阻拦。 但是**这件事情,宋三爷已经被沈修所提出的东西所诱惑,所以想要同意,就在同意的关头,宋老太爷却反对了。 宋老太爷反对了,自然其他人也没敢有什么意见。 但是宋怀鹭敢,所以当时她就为沈修求情了,也用宋怀菁生前愿望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宋老太爷没有动摇。 宋怀鹭也不明白宋老太爷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这件事情不仅满足了后辈的愿望,更不会让宋家有所损失。 沈修所提出的所有条件,不仅让宋家没有损失,更是让宋家利益最大化。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宋老太爷的反对态度,执着得令人起疑。 连宋词和宋怀缙都觉得宋老太爷的反对太过于不合理了。 宋怀缙并不觉得,宋老太爷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名声。因为拒绝反对之后,引发的后果不过是把宋家陷入流言之中。 但是若是同意,事情就能小一些。 宋词直觉这恐怕同朝廷有着一些关系,所以便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一查。虽然同萧觉闹翻了,没有桓钧楼的人手,但是这么久她自己也培养了一些心腹。 在皇宫里,宋词是安插了一些眼线的,只是可惜的是,这些眼线没能接近明昭,就连遥昭宫都进不去。 岁时对遥昭宫的“保护”,真的是密不透风,比其他任何地方任何人都要用心。 而宋怀缙没这么麻烦,直接去找了宋老太爷。 最近也不知道是否是岁时的刻意打压,宋怀缙手中的实权慢慢的被转移走了,现下他直接是闲赋在家,所以不知道朝廷的目前情况,也摸不到权利中心。 而宋老太爷不一样,宋老太爷是内阁首辅,岁时再如何,也不敢贸然对宋老太爷下手。 宋怀缙是在刑部就职,宋家的手伸得没那么长,毕竟不是宋家的地盘。若是因此去求谢家,那也不是宋老太爷的作风。 总结了就是,宋老太爷死要面子,犟得很。 宋老太爷听了宋怀缙的来意,目光从公文上移开,淡淡的宋怀缙一眼,“我想你应该去查一查金玉坊的底细,然后再来问我。” 宋怀缙愣了一下,“金玉坊有问题?” 宋老太爷翻了一页公文,“我原来也想要成全小五同她的心上人,毕竟她也是我嫡亲的孙女儿。可是,眼下皇室的事情,我们不宜参合进去。” 后面这一句话,却是让宋怀缙瞬间反应了过来。若是他不够聪慧,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到了侍郎的位置,眼看差一点就能再上一层,却被打压了。 宋怀缙皱了一下眉,“金玉坊从建立开始,的确有许多出格的地方,原以为背后的靠山不过是有些权势而已,没想到竟然同皇室扯上了关系。”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虽然不能确定金玉坊的东家究竟是什么来历,但是绝不简单,目前的线索也只能证明他同皇室有些关系。”宋老太爷叹了一声,“世事纷乱。眼下不知道那金玉坊的东家究竟是同皇室里的谁有关,我们绝不能踏错一步。” “不能成全小五,我也觉得很可惜。” 但是比起一个已经死了的宋怀菁,宋老太爷必须考虑到宋家其他活着的人。 宋怀缙知道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除非可以证明金玉坊东家同皇室没有任何关系,或者金玉坊东家在皇室里的人,能够确保以后都不会给宋家带来灾难。 但是难也就难在这里。 宋老太爷既然如此坚决的拒绝,就证明金玉坊东家的确同皇室有关。 再者而言,只要同皇室扯上关系,就不可能永远的安稳。哪怕那个人,是未来的帝王。 俗话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第273章 年少轻狂蠢话说尽 宋怀缙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宋怀鹭正等在门口。不用宋怀鹭开口,宋怀缙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不待宋怀鹭开口,宋怀缙就先道,“进去细说。” 宋怀鹭点头,“好。” 成蹊给两人上了茶,然后就随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出去之前,成蹊回头看了一眼宋怀缙。 宋怀缙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不出喜怒,他垂着眸子喝了一口茶。 宋府的人都以为宋怀缙是看上了成蹊这个丫头,都以为宋怀缙是如何如何的重用成蹊,甚至隐隐有超越青竹之势。 可是只有成蹊知道,那不过是宋怀缙故意放出去给别人误会的消息罢了。事实上她每一天连接近宋怀缙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宋怀缙给她的活都很轻松,甚至可以称得上无所事事,像伺候沐浴更衣,洗漱这类事情,向来都只有青竹。 成蹊没有后悔过从宋怀毓那里到了这边,她只是有些难过,或者不只是一些。夜里她难过的都不敢哭出声,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想哭。 她没有怨任何人,宋怀毓也是在为她着想,不想她跟着一起奔波。可是她怨自己,怨自己太过容易被人偷走心。 门关上,室内只有宋怀缙和宋怀鹭两人。宋怀缙放下茶杯,“三姐姐此来,是为了五妹妹的事情吧?” “是。”宋怀鹭抿了抿唇,“四弟,你也知道宋府之中,能劝动祖父的仅仅只有几人。一是祖母,再是七妹妹和你。眼下祖父对五妹妹同金玉坊东家一事,表现出坚决的反对之意,只有你能够帮我。” 宋怀缙抬眸看了看宋怀鹭,“祖母素来也疼你,你不若去求求祖母,兴许祖母能为你说说情。我这儿,大抵是行不通了。” “为什么?” “想必你也知道我方才是从祖父那里回来的,此事我已经试探过祖父的态度,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宋怀缙顿了顿,“三姐姐,你实话告诉我,关于金玉坊东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宋怀鹭皱着眉,略显迟疑的没有说话,兴许是在考虑要怎么开口,是坦白还是捏造一个借口,亦或者岔开话题。 关于沈修的身份,宋怀鹭虽然没有从沈修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可是只凭借“双生子”这一句不算模棱两可的话,就可以想到其身份。 可是宋怀鹭不能说,这件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必定牵连甚广,宋怀鹭没把握说出口后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宋怀鹭不开口,她有异的面色却已经给了宋怀缙答案。这金玉坊东家,十有八九的确同皇室有关系。 宋怀缙摸了摸自己衣袖上的云纹,淡淡道,“三姐姐,此事的确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但是三姐姐可曾听说过无中生有这一个词语?没有,那就让它有。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祖父年少时是有野心,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难免会让野心有所畏缩。有关皇室的任何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都不想沾染。” 宋怀鹭仔细思索片刻,虽然她同宋怀缙之间的交情不算太深厚,所谓的姐弟之情淡薄得可以。但是她自认为自己是了解宋怀缙的,宋怀缙是个君子,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至于要不要坦白沈修的身份,这件事情宋怀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宋怀鹭笑了一笑,神色间很是无奈和为难,“恐怕这个行不通。你可知道为何沈修无论何时,脸上都戴着面具?” 宋怀缙抬眸看她一眼,没有搭话。 但是这个眼神就是在询问宋怀鹭,哪怕平平淡淡。 “因为他是皇子。” “什么?”宋怀缙要冷静许多,只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难免有些诧异。 他微微皱了皱眉。 宋怀缙知道宋怀鹭的为人,没有证据的事情,宋怀鹭是断然不会拿出来说,甚至还说的如此肯定。 “他那张脸,同岁引一模一样。”宋怀鹭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这件事情我也知道一旦说出来,毕竟会引发动荡。可是沈修从来没有想过要同皇室扯上关系,此番同我说这个秘密,也是为了表示他的诚意,将他的秘密告知于我。” “想必沈修也抹除了所有证据,没有人可以查到他的真实身份。只要你我不说,哪怕他人有所怀疑,那也只是怀疑。” 宋怀缙沉吟,“可是我们都无法猜到沈修心中所想,也不能保证他真的毫无野心。你忘了他的金玉坊,是怎样的存在?” 金玉坊不能说是什么代表权势的存在,可是它是一个达官贵人世家子弟都喜欢去的地方,京华中的金银玉器都被金玉坊所包揽。 那也就是说,金玉坊的背后,已经不是单单一个靠山那么简单。 金玉坊在京华已经经营了数年,短短数年达到如此规模,要的也不仅仅是手段。 宋怀鹭的确不知道沈修心中所想,宋怀缙所说确实有道理。 沈修这个人,心思复杂,宋怀鹭看不透。 宋怀鹭之所以能够松口答应沈修,就是因为看在他的诚心之上。她素来疼爱宋怀菁,也想圆宋怀菁的愿望。 可是为了圆宋怀菁的愿望,而可能把宋家陷入危险之地,却也不是宋怀鹭愿意看到的。 宋怀鹭是被宋老夫人亲自教导的,心中最根深蒂固的,是为宋家打算,牺牲一切在所不辞。 哪怕宋怀鹭也有私心,没有那么伟大的会去牺牲一切,可是那一股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不免也有所犹豫。 这件事情宋怀鹭也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很快就告辞回太傅府了。 成蹊再度上来收好茶盏,宋怀缙仍旧坐在那里,似乎在想些什么。 成蹊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儿来,宋怀缙又起身走了。走的看起来不急,但是也有些匆忙的意味儿。 垂了垂眼眸,成蹊将茶盏收好。 其实她早就明白了,宋怀缙对她根本没有那种感情,当初从宋怀毓那里把她讨来,不过是为了宋怀毓。 他是怕她拖后腿。 可是他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她毫无用处? 第274章 冷冷清清风风火火 “公子,那宋老太爷态度如此坚决,连对流言都丝毫没有打压之意,恐怕……此事很难成。”侍卫有些担忧。 方才侍卫出去一趟,沈修和宋怀菁的事情已经完全沦为饭后谈资,人人皆知宋老太爷反对这门亲事,不同意**。 沈修“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看起来犹自镇定。 侍卫却有些急了,“公子,你怎么都没有什么反应啊?现在你可是沦为京华笑柄了。” 可不是嘛,连同宋怀菁也是,两人都是笑柄。一个生前强求,一个死后强求。 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需要一个不算坏的结尾。对于沈修来说,这个结尾必须只能是宋怀菁成为沈夫人。 其实很多事情已经再明朗不过。 沈修一度以为自己喜欢的宋怀毓,可是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宋怀菁。 沈修还小的时候就接受各种训练,那时候身上的怪疾还没有被查出来。有一次正好随着那个人前往陵川,一是长见识见世面,二也是为了锻炼他。 那个时候那个人让他去扮作乞儿,去要饭,要他丢下所有,忘记之前的身份,做一个合格的乞儿。 沈修当然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从前那个人就训练他成为无数个人无数个身份。 可惜的是,乞儿为了吃兴许会丢失傲骨,可是他不会,他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窝在墙角,不会主动去要饭。 当然,也没有会主动给他吃的。 其实整个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得不得了,不过是别的乞儿要饭连累了他,被讨饭的那个公子看起来很有钱,可是不是什么善茬,叫了手底下的人就打他们。 不管沈修是不是其中一员。 沈修那时候想,这个人真的是不讲理啊。 沈修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反抗,他就护着自己的要害部分乖乖挨揍。可是打了很久,那些人也没有停手。 当沈修以为自己哪怕不被打死,至少也会一辈子成为一个残废的时候,一声娇喝响起,“住手!” 没有人住手。 那富公子有些不耐烦,“一个黄毛丫头也敢管我的事儿?继续打!” 沈修睁开眼睛,偷着自私缝隙看到了那个女孩子,不大,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一些,长得粉雕玉琢,很是可爱精致。 可是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 因为那些人没有给他机会继续看。 女孩子的声音显然听起来不太高兴,“你看起来家中也不是一般人家,难道长辈没有教过你善良二字吗?” 富公子嗤笑一声,“我劝你速速离开,你这么好看的小丫头我就不同你计较了。若是你非要来坏我的事情,就别怪我。” 后来,后来是如何呢?女孩子身边的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应当是女孩子府中的家生子什么的,当即就抽出软鞭,把当场那个富公子的人都揍了个遍儿。 富公子嚎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竟敢动我?你信不信我爹一句话,就能让你全家都被流放!” 女孩子没有说话,沈修不知道女孩子是什么表情,因为他看不到。可是他能够清楚的听到拿着软鞭打人的小女孩十分有底气的道,“那便让你爹寻上门来好了!你给我记住,我家姑娘,是宋府嫡七女!” 富公子显然在听到后面这句话之后就心虚起来了,“原,原来是宋七姑娘,方才都是误会,误会。” 沈修那个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宋家嫡七女的名号这么让富公子害怕,也不觉得一个小小的小女孩就能把软鞭使得那么厉害,面对那么多壮汉都游刃有余。 可是那句话他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一记就是许多年。 宋家嫡七女。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在那个时候,沈修的生活唯一一点渗透进来的光,是“宋家嫡七女”。 可是知道真相的时候,终究还是太迟了。 那天不过是宋怀菁同宋怀毓借了幼辛出来玩儿而已,正巧碰上了沈修。面对那样的情况,比起宋家嫡五女,宋怀毓这个嫡七女的名号,比谁都管用。 那个时候也算是宋怀菁的一个黑历史。那时候宋怀菁觉得自己的七妹妹真的很厉害,有那么些崇拜,觉得宋怀鹭也比不过。所以也有在刻意模仿,在幼辛说宋怀毓的名号的时候,她甚至昂起了头。 那个时候幼辛也没有想太多,她不过是觉得那个富公子真是不自量力,自家姑娘的名号就让他害怕了。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误会,也让沈修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宋怀毓。虽然之前看到长大后的宋怀毓,也觉得同小时候差别太大。 可是女大十八变,沈修想了想便再没有疑心。 因为后来他去调查过,那个女孩子的确是宋府的嫡女,正巧那个时候事情越来越多,便没有过多时间去过问。 如今想想,宋怀菁小时候是粉雕玉琢,是可爱精致,可是面容远没有宋怀毓的那样好看明媚。 这件事情的真相,沈修兴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可是就在他昏睡的那段时间,却知晓了这一切。他莫名其妙的听到了女孩子离开那里之后同身边小女孩的对话,看到了另一个女孩子才是那个小女孩真正的主子。 醒来之后,沈修就知道,自己始终是误会了,原来自己先前的怀疑并没有错。 哪怕这件事情发生的也莫名其妙。 难怪初初见到宋怀菁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是就是很奇怪。 原来如此。 沈修刚刚回过神来,侍卫却又禀报道,“公子,宋老太爷下令,宋五姑娘即刻火化,骨灰带回祖家陵川安葬。” 方才沈修想事情想的出神,侍卫就没有打扰他,所以出去了。哪儿想到刚出去,就听到手底下的人禀报这件事情。 “什么?!”闻言,沈修的淡淡的神情立马出现了裂缝,急急忙忙的就往外走。 走的飞快。 侍卫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对于宋老太爷的这个命令,宋怀鹭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可见身旁的宋怀缙眉头紧锁,想必是她走后,必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之前宋老太爷虽然态度坚决,却没有让宋怀菁尸骨火化的意思,这次如此突然。 第275章 以其偏爱慷慨余生 沈修是不顾他人的阻拦,直接闯进了宋府,此时宋府正在准备火化宋怀菁的事宜,差不多已经准备齐全。 宋府人对于沈修的突然闯入,都有些讶异。宋怀缙也不禁向沈修微微侧目。 宋府的家仆虽然比不得那些武功高强之辈,但也绝不会太弱。事先宋老太爷就已经吩咐过,不见沈修,也别让沈修进宋府来。 眼下沈修却是明目张胆的闯进来的,至少说明沈修起码也会些功夫,至于沈修的侍卫,应当也不会差。 沈修认得宋怀缙,不过明面上两个人都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什么交集。此时此刻沈修没有顾得上礼数,自然也顾不上宋怀缙。 沈修是直接往宋怀鹭那边走去的,“郑二夫人,我想见宋老太爷一面,还请帮帮忙。” 虽然闯进来没什么礼数,但是见宋老太爷,沈修却没有直接闯,反而让宋怀鹭去传话。一来沈修也不想把事情闹到太绝的地步,二则宋老太爷是宋怀菁的祖父,是长辈,他也就顺带着敬重一些。 虽然说,宋老太爷的确值得敬重。 可是在沈修这里,宋老太爷这般固执,连儿孙的幸福都不肯成全,他心中其实没有多大好感。 宋怀鹭闻言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才往上阙台走去。 宋老太爷有事儿还是没事儿,都是在上阙台,仿佛那不是书房,而是寝室。 沈修面具下的神情有些焦灼,若是宋怀菁的尸体真的被宋老太爷火化,那么他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都将毫无意义。 若非情非得已,沈修也不想到那个地步。只希望,宋老太爷没有那么固执刻板,愿意松软态度,让他同她都能够如愿。 宋府的家仆在原地面面相觑,看方才宋怀鹭的态度,似乎没有想要驱赶沈修出去的意思,但是这同宋老太爷的命令相违背。 可是在场的人都不是他们这些仆从能够得罪的。 一时间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把目光投向了宋怀缙。 宋怀缙朝着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宋怀缙淡淡的看了一眼沈修,“沈公子此次前来宋府的目的,我们都明白。可是,祖父做下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得知沈修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宋怀缙就又去找了宋老太爷,哪怕他把话说得再含蓄,宋老太爷也没有想要了解的意思,然后就把他轰出书房了。 所以,宋怀缙方才才会眉头紧锁。 说实话,插手宋怀菁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还是算逾越了。 宋怀缙同宋怀菁本来就隔了一房,再者而言对于宋怀菁这一件事情上,也不知道宋怀毓的意思为何。他贸然出手试图劝宋老太爷,也是看在宋怀鹭的面子上。 至于沈修的真实身份,宋怀缙没有多在意。沈修既然隐入民间,哪怕他本事再大,注定同帝位无缘。 沈修垂着眼眸,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多谢四公子提醒。” 宋怀缙便没有再说话。 但是宋怀鹭却没能见到宋老太爷,在上阙台门口被拦住,然后无功而返,只能有些可惜的朝着沈修摇了摇头。 其实沈修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没有什么失望之情,只是同宋怀鹭询问了上阙台的方向。 宋怀鹭告诉了他。 于是沈修便在上阙台前长跪不起,任谁劝都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火化事宜准备妥当,却是要到明天才进行火化。所以沈修还有一夜的时间。 哪怕沈修知道,这一夜兴许并不会改变什么。 月升中天,上阙台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宋老太爷放下公文,“他还跪在外面?” 宋怀缙道,“是。” 宋怀缙的面色淡淡,可是了解他的宋老太爷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宋老太爷轻轻的哼了一声,“若是圆了小五的遗憾,我自然也乐见其成。可是这沈修绝非池中之物,我怕他将宋家带入绝境。” 宋怀缙却不敢苟同,“祖父,孙儿认为,我们应当相信沈修。若是我们一味的只知道退避,舍让,宋家再过个几十年,恐怕将……走入下坡路。” “我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不敢赌。”宋老太爷叹了口气,“一个是可能让宋家只能再存在几年,一个是可能只有几十年。缙儿,我不敢赌。” “……”沉默了半晌,“祖父,您也曾年少轻狂,意气风发,该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要自己去争取的。您担忧纠结的这个问题,对于孙儿来说,不过是,是否要选择作为一个赌徒。” “大胆的去赌一把,赢了风光无限,光耀门楣。” 宋老太爷问,“若是输了呢?” 宋怀缙笑了笑,“祖父,此时此刻您不该忘记七妹妹,也不该忘记谢瑜。如今不是宋家独善其身,宋谢两家在七妹妹嫁给谢瑜的时候,已经是一体。” “既然要赌,自然是要事事准备周全,哪怕是输,也应当有事先准备好的退路。”宋怀缙的眉眼低了低,“您该相信我们年轻一辈的力量。” 宋老太爷坐在位子上沉思,久久没有出声。 宋怀缙也没有打扰。 在这一件事情上,他同宋老太爷之间的意见是有分歧的。他并不支持一味退避的做法,这只会让宋家四处受到掣肘。 更何况,宋怀缙相信宋家所有人的能力,相信谢瑜手中还有他们都不知道的底牌。他是相信的,他们不可能输。 至少,宋家不会输。 良久,宋老太爷才说了一句,“我不信你没有私心。” “我的确有私心。” 这个私心,不过是看到有情人想要成全一二。在他的人生中,他原本就无法同相爱之人相守。这世间有情之人不该被辜负。 宋老太爷也没有问他的私心,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罢了,终究是我老了,所以做起事情来,总是会忍不住瞻前顾后。现下是你们年轻人主场的时代了。” 说完宋老太爷便起身出了上阙台,路过沈修时,宋老太爷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同沈修相视了一瞬间便离开了。 沈修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同他说。 第276章 平生无憾铸剑立地 看宋老太爷的模样,明显不想同沈修说话,一点意思也没有。 沈修垂了垂眼眸,没有动。 宋怀缙慢悠悠的从上阙台里出来,现如今宋家宋怀缙是唯一一个能在宋老太爷明言不见任何人,却还能进去见宋老太爷的人。 沈修知道是宋怀缙,但是没有任何同宋怀缙相交的意思,故而并没有出声,兀自跪得笔直,垂着眼眸。 关于宋怀缙,沈修心中也是有一丝敬佩的。但是,那也只是一丝而已。 宋怀缙停在沈修的面前,然后蹲下身来,“祖父已经动摇。至于会不会改决定,我不知道,这件事情需要你去努力。” 说完就又站起身来离开了。 沈修抿了抿唇,他知道宋怀缙的意思。 沈修还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时,眼前却投下来一片阴影,将上阙台投过来的光尽然挡住。 他看到了面前的一双锦鞋,上面是精致的花纹,再往上一些,是女子家淡蓝色的裙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的意思。 宋词蹲下来,同他平视,手撑着下颚,有些好奇的问道,“沈公子,你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同五姐姐**,真的是对五姐姐情深不已吗?” 这同传闻中的宋家九姑娘可不一样,司马传闻中的宋九姑娘,是不会大胆到同陌生男子,以这样的语气态度说出这些话来的。 沈修冷淡的看了她的脸一眼,“关你何事?” 宋词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沈修疏离的态度,笑了一声,“我只是好奇。京华里的人如今都知道,五姐姐生前对你情深不寿,你却对她爱答不理。缘何五姐姐去世,你却非要娶她不可?” “是因为……突然悔悟,原来沈公子也喜欢五姐姐吗?” 沈修没有说话。 宋词最后这一句,说的是事实。他的确是突然悔悟,原来自己喜欢的是宋怀菁,只是太迟。 所幸的是,现如今还有一丝希望,一丝他们依旧能够厮守终生的希望。 宋词又笑了一声,“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去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这世上,尤其是你这个地位的人,很多事情都掺杂着利益。沈公子,你是个商人,商人重利益,我不相信你会为了五姐姐不惜一切。” 说这些话时,她的语气寡淡凉薄。 沈修兴许能够明白宋词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可是沈修无法理解,为什么宋词非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宋词从小生活的环境,受到的遭遇,会让她产生这种想法。可是沈修至始至终都觉得,若是宋词心眼少些,安分守己一些,会过得比谁都好。 终究到底,是宋词想要的太多,计较的也太多。 沈修的眼眸里毫无波澜,“宋九姑娘,似乎并非传闻中的那么不堪,看起来并不算太过于愚笨。可是,我想娶谁,怎么样去娶,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是你要娶的是我的五姐姐啊。”宋词突然敛起了笑,“我自小便同五姐姐一起长大,于我来说她便是我的胞姐,我对她的感情,比其他任何姐妹都要深刻。如何说同我没关系?” “沈公子,若非你是真心对五姐姐,也莫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五姐姐生前你对她不屑一顾,难道连她死后,你连她的尸体都要利用吗?” 如若是宋怀菁还活着,如若是宋怀菁听到了这些话,恐怕会想要笑死。 宋怀菁从来都不知道宋词竟然对自己有什么姐妹之情,宋三夫人的事情,宋怀菁仍旧认为是宋词动的手脚。哪怕生前心平气和的找过宋词,可是并不代表她们之间真的存在着什么姐妹之情。 兴许以前会有。 “九姑娘多虑了。” 宋词的面色顿了顿,沈修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会说,哪怕她套话也不可能套出什么来。 沈修是聪明人,难怪把金玉坊经营得那么好。 本来宋词是存着拉拢沈修的心思的,毕竟沈修的能力不小,可是如今看来,怕是不行。在宋怀缙宋怀鹭那边,她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所以目前对宋老太爷为何反对沈修同宋怀菁一事仍然没有任何眉目。 但是宋词敢确定的是,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猫腻。 宋词笑了笑,“希望沈公子记住我的话。” 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回院子去了。 不远处的阴影微动,宋怀缙从暗处走出来,看了一眼宋词离开的方向,微微蹙眉。 “四公子这偷听墙角的行为,怕是不太好吧?”沈修只是看了他一眼。 宋怀缙方才是要离开了的,但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才折返回来,便碰到了宋词寻过来的一幕。 说实话,宋怀缙并不觉得这是个惊喜,反而很是担忧。 宋怀缙有些歉意的道,“我并非有意要听,只是临时想起有些公文忘了拿,故而折返。我不好打扰你们说话,便等了等。” 沈修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对于这件事情,他觉得无所谓,他只是比较好奇,宋怀缙知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九妹妹有着这样的一副面孔。 “宋家的九姑娘,胆大心细,同阿菁姐妹情深,倒是同传闻不一样。” 宋怀缙也不好同沈修一个人外人谈论宋家人的是非,敷衍了两句便进上阙台拿了公文离开。 哪怕现下上阙台里谁也不在,沈修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件事情,沈修原本就没有打算靠自己跪一跪就能够让宋老太爷改变心意。这也就是他让侍卫先行离开的原因。 侍卫就是他的后路,也是他的后招。 只是,沈修并不希望会用的上侍卫这一个后招。 …… 拂离在南疆进行了大范围的感知,并没有感知到任何有异于凡尘的力量。 甚至于,十三骑禀报的消息里,也没有任何神族人的踪迹,也没有妖族的。 拂离冷笑了一声,“看起来,是用了高明的遮掩手法啊。” 可是再高明,想要遮掩身上有异于凡人的气息,也要借助神器的力量。没有神器,不可能遮掩得这么完美。 拂离想都没想,直接给十三骑下令,寻找在凡尘的神器。 只要找到了神器,那个人就不远了。 第277章 你性空山我亦知难 谢瑜神色冷淡的喝着陈梓希给他做好的饭菜,入口还是当时在驿站碰到她时的那个味道儿。 本来谢瑜吃惯了山珍海味,对于陈梓希的手艺,也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现在,就……挺难忘的吧。 陈梓希看着谢瑜终于肯吃自己的东西,神色一喜,说话都是笑眯眯,“瑜哥哥,我就知道你喜欢吃我做的饭菜。要是这些不够,我再去给你做。” “你想多了。”谢瑜咽下嘴里的饭菜,也没有抬眼看她,“民以食为天,我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 对于这个,谢瑜不得不吐槽一句,这个地方连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他要是不吃陈梓希给他带来的,他就只能饿肚子! 现在他可没有灵力了,两天不吃,谢瑜就觉得自己的脸已经饿瘦了,紧巴巴的贴着自己的骨头。 开始谢瑜还挺硬气,直接把饭菜掀翻。后来才绝望的发现,这里居然一点吃的都没有。 若是非要说有,可能就是外边的那条溪水里的水。 喝水喝到饱,谢瑜觉得他不行。 谢瑜深思熟虑之下,认为自己没有必要。不就是吃个饭,他是对自己的肚子低头,不是对陈梓希低头! 陈梓希没在意谢瑜说的话,谢瑜肯吃她做的饭菜她就觉得是一个大进展了,“我还以为瑜哥哥还要再跟我犟个十天半个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多吃些,都是你爱吃的。” 谢瑜眯了眯眼睛,放下筷子不吃了,“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即使现在我的灵力没有了,可我也只是没有灵力了,其他的一切都还在。” “陈梓希,别和我耍小聪明。” 陈梓希的面色一僵,随后又恢复了自然,“我承认,我又在饭菜里下药了。但是这个药,我保证对你没有任何的危害。与其我们折磨得越来越久,不若痛快一些。” 谢瑜也懒得同陈梓希争辩,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慢吞吞的起身到外面去走几圈消消食。 “……” 陈梓希跟了上去,“瑜哥哥,我的手段我承认很卑劣,可是你为了娶宋怀毓,手段就不卑劣吗?说到底,我们都是同一类人,你没必要对我甩什么脸色。” 谢瑜的脚步顿了顿,“我的手段?” “是。”陈梓希抬了抬下巴,“据我所知,你迎娶宋怀毓,不过是用利益要挟了其中的一些人,至于是哪些人,不用我说了吧?再者而言,你也不喜欢宋怀毓,你欺骗所有人说你爱她,不过是为了骗取宋怀毓的信任,骗取她的感情。你的野心很大,宋怀毓不属于你,可是我属于你,我可以帮你完成你的野心。” 谢瑜轻轻的呵了一声,突然笑了笑,可是仔细看,他的眼底却毫无笑意,“你想要如何?” “我想要怎么样,瑜哥哥应当很清楚。” 谢瑜突然拽住陈梓希的手腕,面目逼近,神色狠厉,“陈梓希,别用你的自以为是来打我的主意,更别打阿毓的主意。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陈梓希被谢瑜吓得怔怔的出神,额头沁出了冷汗。回过神时谢瑜已经自顾自的散着自己的步。 不,不对,明明应该是他怕自己才对。 宋怀毓这边也不容乐观,幼辛十分发愁,都喝了那么久的药了,宋怀毓也没有吐出来过,可是半点也不见好,不知道少夷的药方究竟能不能行。 “幼辛。” 一听这个声音,幼辛就知道是少夷。她的脸上扬起一丝欣喜,刚想要询问少夷宋怀毓的事情,就看到少夷一身的狼狈。 仪容都乱了。 幼辛愣了愣,看到少夷有些艰难的扶着商超站着,连忙过去搀扶,担忧的道,“若你早说此去求药如此危险,说什么我都要同你一起去。” 少夷摇了摇头,“你去了,便没人照顾姑娘了。” 幼辛叹了口气,“你们都能为姑娘姑爷帮上忙,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照顾姑娘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少夷随口敷衍了幼辛一两句,就给宋怀毓看了看,见宋怀毓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体内的生机也稳定,松了口气。 “我要调息一阵子,好了我再给姑娘治病。”少夷要回自己的房间,不放心的又道,“好好的照顾姑娘,莫要出岔子。” 她这一去一回这么快,也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眼下十分疲倦,没有什么力气给宋怀毓治病。 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药已经到手了,跑不了。 少夷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觉得不对劲儿的点在哪儿,“姑爷呢?” 这个点是喝药的时间,邬玉年得在这里才对,那样才有人喂谢瑜喝药。可是从回来开始,少夷就觉得不对劲,她没去谢瑜房间,可是她也没见到邬玉年。 谢瑜那边的房间,府中的仆从也没有往那边去。 怎么说呢,就很奇怪。 之前仆从每天都会定时过去打扫,可是谢瑜的门前一个人也没有。 幼辛心想,说出来又要挨骂了,“姑爷不见了,邬公子出去寻他去了。” 少夷眉头一皱,“不见了?” “是呀,就几天前邬公子回来的时候发现姑爷不见了,于是就出去找了,现在还没找到。”幼辛也愁啊,她果然不靠谱,什么事儿也办不好,好好的人也给看丢了。 少夷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间。 对于邬玉年的本事儿,少夷还是信得过的,找到谢瑜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是,少夷也必须重视起来这个问题。 一开始少夷就有怀疑过是不是神族的人,眼下谢瑜这一消失,就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邬玉年的确找了谢瑜很多天,他一方面还要调查九天玄雷的事情,一方面还要找谢瑜,真的是忙的团团转。 这两年事情没办法交给其他人去办,只能他自己来。 谢瑜不见这样的大事儿,轻易不能告诉底下的人。说了,也不过是动摇军心。 虽然邬玉年肯定陆子舟是忠心的,可是谁知道其他人是不是? 但是谢瑜的气息就像是被人刻意掩盖了一样,邬玉年怎么找都找不到。目前的唯一线索,也只是谢瑜落在城西树林的玉扇。 第278章 山中甲子寒尽知年 邬玉年回想了好几遍,也没有想到谁有这个能力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谢瑜目前的状态,的确很容易被掳走,并且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毕竟他的体内有明光锁。 可是谢瑜体内有明光锁这件事情,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才对。毕竟明光锁这种东西,很少有人听说过,除非是修仙者。 邬玉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的转了方向,回了长史府。 幼辛刚巧端着已经喂宋怀毓喝完的药碗出来,看到邬玉年神色匆匆的,看也没看她一眼就直接去了地牢的方向。 陈梓希一直以为地牢是在别的地方,其实一直是在长史府。 幼辛懵了懵,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邬玉年就走远了。 邬玉年打开地牢,果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邬玉年现在可以说是十分的烦躁,他的眉心狠狠的皱紧,然后又离开了地牢。 之前因为是在城西树林里发现的玉扇,所以邬玉年一直是在往那个方向找,可惜一无所获。 所幸的是这次终于有了头绪。 陈梓希背后的那个不知名巫医,一定才是这件事情背后最大的推手。 先是利用陈梓希让谢瑜吞服明光锁,再是把陈梓希救出掳走谢瑜,目的是什么呢? 邬玉年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谢瑜一定很危险,落在那样来意不明却敌意明显的人手中。 邬玉年记得陈梓希身上的气息,可是当他感知的时候,却一点陈梓希的气息也感知不到。他算是明白了,那个巫医,是那个巫医隐藏了他们的气息。 眼下重要的已经不是谢瑜在哪里,而是谢瑜安不安全那个巫医又在哪里,目的究竟是什么。 邬玉年开始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他能够同谢瑜一起,甚至比谢瑜早两年被天机老人选中当弟子,他就和谢瑜一样,是十分聪明的,仙根也不比谢瑜差。 巫医。 南疆和西域在前几年签订了和平条约,南疆有西域人,西域也有南疆人,那并不奇怪。而让南疆人和西域人都知道的有名巫医,查一查就知真假。 邬玉年之前审过陈梓希,但是陈梓希对那个巫医所知也多,甚至她知道的,也只是那个巫医在南疆和西域都很有名。 邬玉年思索片刻,便写了封信让信鸽带给陆子舟。 接下来他要做的,还是要去城西。 既然能够隐藏气息,说不定也有大幅度利用障眼法之类的阵法,把谢瑜和陈梓希的身影从世人面前抹去。 之前邬玉年就一直在城西方向寻找,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城西有一股不寻常的灵力波动。但是由于城西被九天玄雷劈毁了一大片,邬玉年以为是九天玄雷的灵力波动。 如今想来,却是不尽然。 邬玉年到了城西,就开始施法,想要逼出这里可能存在的阵法。 结果也不出所料,的确有阵法。 可是看着眼前的阵法,邬玉年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布阵的人灵力比他强,他一时半刻根本破解不了。 最重要的是,布阵的手法很眼熟。 邬玉年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细细的想来,邬玉年总算是想起来了。之前在城镇布下阵法,把所有人围困的那个阵法,就和这个阵法如出一辙。 引来九天玄雷的人,同布下这个阵法的人,是同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兴许就是那个神秘的不知名巫医。 可是为什么呢?目的到底是什么?不惜引来九天玄雷,如今又利用陈梓希对谢瑜下毒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谋害苍生,可是为什么如今针对谢瑜? 难道谢瑜身上,有什么是那个巫医想要的吗? 邬玉年看着面前的阵法陷入深思。 可是眼下破解阵法是第一要务,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查清楚这里在九天玄雷劈毁之前,究竟是什么地方。 来禾泉之前,邬玉年对禾泉的地形没有任何了解,他只是查了一些重要官员。 可是眼下,他必须得查一查。 否则,为什么偏偏选在这里? 这里没有浓郁的灵气,甚至因为九天玄雷劈毁之后,灵气稀薄,在邬玉年看来,这里并不是一个布阵的好地方。 邬玉年的余光瞥见一行人正在挑着柴回城。 这里被劈毁之后,禾泉的百姓就来这里砍柴了。毕竟放着也是浪费。 而且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传言,说用了雷劈过的木头烧饭,饭菜会很香,精神也会好很多,堪比灵丹妙药。 是不是真的,邬玉年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其中蕴含九天玄雷的一些灵气。 邬玉年上前拦住一行人,“几位兄弟,我想问一下,那里原本是什么地方?” 为首的那个人顺着邬玉年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有些忌讳,但是看邬玉年不像是一般人,便好心道,“那里晦气得紧,原本是一座鬼宅子,经常三更半夜的就有怪声音。所幸的是啊,那天雷把鬼宅子劈的一点渣也不剩了。” 另一个人接话道,“是呀,不然我们也不敢来这边砍柴。” 邬玉年面色有些疑惑,“宅子?这荒郊野岭的,谁把宅子建在这里?” 为首的那个人又道,“哎呀,那个鬼宅子是百年前一位有钱的员外建的,后来没落了,宅子也荒废了,没人打理,这四周就成了荒郊野岭。” “说起来那位员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再没落也不肯卖这座宅子。” 有人小声的说了一句,“还不是为了里面住着的美娇娘?啧。” 邬玉年问,“是什么时候传出闹鬼的?” “就是前段时间吧,没有天雷之前,城中有人在这里听到了,也看到了,怪吓人的。” 邬玉年有些讶异的抬眼,然后神色恢复了自然,“多谢几位解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多谢。” 邬玉年给几个人都掏了一些银两。 邬玉年看着阵法的方向又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他误会了?这个阵法是为了禁锢鬼宅子里的凶鬼? 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阴气和煞气,说明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多半是编造流言来唬人的。 可是听到了,也看到了,这应该是真的存在鬼才对。 难道有人装神弄鬼? 邬玉年摩挲了一下自己怀里的玉扇,眼前线索有了,紧要的还是破解阵法,其余的之后再说。 第279章 尽如人意无愧于心 “姑娘,宋老太爷同意金玉坊东家同五姑娘的亲事了。”若明低着眉眼禀报。 宋词的神色一顿,“去查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祖父回心转意的。” “是。” 若明离开后,宋词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什么亲事啊,这不过是往好听里说的罢了。不过是一场**,说到底宋怀菁已经死了,已经不是活生生的人,只要一同沈修**,便不再是宋家的人。 若是沈修念着情分,兴许会同宋家相互扶持。 说到底,这一场**,于宋家来说利益不大,含有赌的成分居多。 这一场赌局,不过是赌沈修的心性。 至于宋老太爷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宋词以为这同宋怀缙有关。可是在还没有查明之前,宋词也不会过分自信。 宋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既然宋老太爷已经答应了,那么宋怀菁的尸体迟早是要被沈修带回去的。至于怎么处理后事,都是沈修的决定了。 只是,这件事情一拖再拖,到底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晚膳的时候若明就回来了,“宋老太爷松口是四公子传的话,老太爷并未露面。昨晚金玉坊东家跪在上阙台外,老太爷同四公子谈了很久的话。谈的内容,我并没有查到。” 宋词点点头,便是知道了,别的便没再说了。 果然同猜测的一样,宋老太爷态度的转变都是源于宋怀缙。只是,宋怀缙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 这件事情要是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宋词是不信的。 宋怀缙生性凉薄,对任何事情都十分冷淡,更不会平白无故的费心费力的去帮别人。这次却多次劝说宋老太爷,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宋词神色平淡的吃着饭菜,心里想着是不是沈修给了什么好处。 早年金玉坊建立的时候,人人都知道金玉坊的东家是一个外地人,出生于商贾世家,来京华不仅是为了开金玉坊做生意,也是为了定居。 虽然沈修家中没有什么权势,可是却是极其有钱的。 现如今京华最有钱的,金玉坊是其中之一。 只是沈修似乎不太爱财,听说好几次都把盈利的银两捐给了寺庙,大把大把的捐。 宋词又不免陷入深思,一开始宋词想到的是沈修背后巨大的关系网,所以才从中插上一脚。 可是宋怀缙一直都不太在意和别人打好关系这些事情,甚至于都不屑去做那些场面的客套。若是说宋怀缙是为了沈修背后的巨大关系网,倒是说不通。 可是,若是为了银两呢? 别忘了,宋怀缙就职于刑部。虽然被打压了,他也是刑部的一份子。 吃了晚膳,宋词又吩咐若明去准备一碗汤。 此时宋怀缙正在书房里看书,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柔和的不像话。 虽然被打压闲赋在家,可是也因此有了很多的时间,宋怀缙有大把时间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青竹推门进来,把手里端着的小吃食放到宋怀缙的桌案旁,“公子,莫要再看那么晚了,对眼睛不好。” 宋怀缙头也没抬,“嗯。” 青竹没有退出去,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宋怀缙感觉到了,抬起头“嗯?”了一声,淡淡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青竹想了想,跟下定决心赴死一样道,“公子,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想尽办法去劝说老太爷,成全沈公子同五姑娘的好事儿,却不愿意成全自己。” 宋怀缙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他似乎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什么情绪变化,“跟了我那么久,你应当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就可以。” 青竹动了动嘴唇,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眶红了红,“若是当初姨娘再生一位公子……也不至于如今你如此辛苦。” “无论是谁,活在这世上都很辛苦,不过是所求不同。”宋怀缙低下头翻了一页书卷,“我的命如此,注定如此。” 两个如此,却让青竹忍不住想哭,“成蹊十分喜欢公子,公子不若便娶了她吧。他日公子……也有人相伴一生。” 宋怀缙的手顿了一顿,“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娶成蹊,不过是耽误她。来日,我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宋怀缙又淡淡的道了一句,“我不喜欢她,娶了她便是害了她。我说过,我的命如此,谁也改变不得。我这一生,注定孤独终老。”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声响,宋怀缙皱了一下眉头,起身去开门。 门前没有任何人,只有地上孤零零的躺着一支簪子。 那是男子的簪子,看起来十分崭新。 这一支簪子宋怀缙有印象,那是金玉坊里的。 宋怀缙随手捡了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 反应过来的青竹连忙过来,四处望了望,神色紧张,“竟然有人偷听我们说话?” “没事儿。”宋怀缙捏了捏衣袖,然后就要返回屋中,余光却瞥见宋词和她身后的若明正在往这边走来。 青竹还想要说什么,见此就闭了嘴。所幸方才也没有说出什么秘密来,不过是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宋词早就看到宋怀缙这边的动静了,她的眸光微闪,然后扬着乖巧的笑容上前,“四哥哥,我来给你送汤。” 宋怀缙的眉眼平淡,静静地看着宋词。忽然发现,这许多年来,他从未注意到宋词这个堂的庶妹。 之前好几次碰到宋词,宋词就如同所有人说的那样,十分怯弱。同他说话时,她头都不敢抬,说话还会结巴,没有一点底气,一眼可见的卑微。 可是那天晚上,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宋词。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或许自己的这个庶妹,并不是表面上那样。 可是宋怀缙无意也没有兴趣去揭露别人的秘密和面具,所以他一点也没有和别人说起。 “进来吧。”宋怀缙转身进书房。 宋词从若明手里端过那一盅汤,也进了书房,“四哥哥,这汤对身体好,你可一定要喝。” “嗯。”宋怀缙坐在位子上,抬眼看宋词,“你有什么事吗?” 第280章 俯瞰众生救于苦痛 “沈公子。” 既然宋老太爷同意了这一门亲事,自然宋府的仆从也不会拦着沈修。 沈修点了点头,便带着侍卫进去了。 “沈公子。”宋怀缙简单的同沈修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一起去宋怀菁的棺椁停放处,“沈公子,你同阿菁的婚事儿,必须要马上提上日程了。” 宋怀菁的灵堂已经被宋府拆了,棺椁停放在她住的院子里。 宋怀缙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太迟了,宋怀菁的尸身就腐朽了,屎臭味可不太好闻,老是停在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 沈修面具下的唇角勾了勾,眼睛也微微眯着,“今天我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四公子无需一直如此客气,只管叫我名字即可,四哥哥。” 宋怀缙:“???” 前面还叫着四公子,后面怎么就这么自然的叫起四哥哥来了?况且你一个大男人,要叫,就叫四哥不就行了? 还四哥哥?宋怀缙觉得一阵恶寒。 沈修又道,“看过阿菁,我会去拜访祖父,商量这件事情。四哥哥与我一同前去吧。” 宋怀缙沉思片刻,“我好像比你小个两三岁。” “???”沈修疑惑的反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为什么叫我四哥哥叫的这么自然?! 宋怀缙看了一眼沈修脸上的面具,默默地又收回了目光。算了,自己五妹妹的夫君,就是要叫自己四哥哥。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 两人进了宋怀菁的院子,因为要下葬时被横插一脚,阻拦住了,后来又想火化也没成功,并没有钉棺。 推开棺椁的盖子,就能看到宋怀菁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她的嘴角是带着笑的。 沈修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一片冰凉。 宋怀缙默了片刻,“她走时,一定很心满意足,是笑着离开的。看模样,也没有遭受过什么痛苦。” “我原本,是不想耽误她,所以一直不曾松口。哪儿曾想,我还是耽误了。”沈修的眼眸垂了垂,“她的身上不痛,一点痛楚也没有,可是她的心里,一定痛到了极致。” 沈修明白的,因为宋怀菁换了他的命,他能活着,她的这个心愿达成了,所以她走的放心。可是也走的不放心,不放心他以后过得会如何。 “你一定,是看到了我们未来的幸福了吧……” 这句话,沈修说的很轻。 宋怀缙在心里叹了口气,世间文字万千,唯有情之一字最杀人。不仅杀身,还杀心。 此时侍卫忽然皱眉道,“公子,你不觉得奇怪吗?五姑……少夫人的尸体居然没有出现腐烂,按理说不该的……” 宋怀缙也仔细的看过去。因为他并不关心宋怀菁,所以对宋怀菁的事情也就不怎么上心。宋怀菁死这件事情他也没有深究,就按照流程行事。 可是侍卫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也都发现了。 宋怀菁的尸体保存的很完好,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除了尸体十分的冰冷,其余的同生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连血液都没有干涸,还在流动。当然,血液这件事情只有近旁的沈修发现,宋怀缙是不知道的。 沈修原本也是以为有什么意外会发生,如今这一看,可不就是天助于他吗? 这种表现,说明宋怀菁的身体还活着,只是缺少了魂魄,所以身体变冷,毫无温度。 沈修的眼里都藏着欣喜。 她还没有真正的死去。 上阙台,宋老太爷的书房里。 沈修说了些什么,宋老太爷沉吟片刻,“那你便安排下去吧,选个日子让小五下葬。你同小五的婚礼,缓缓。” 办完丧事又办喜事,确实一时间有些太忙了。 沈修却固执的道,“祖父,我的意思是,我会让人去选个日子,来迎娶阿菁,同她的棺椁。” 宋老太爷抬眼看着沈修,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沈修想要的,不过是宋怀菁。 沈修想的也很简单,哪怕把宋怀菁的棺椁下葬了,届时他还要挖她出来,还不如不下葬了,反正她的尸体保存完好,不会腐烂,没有尸臭。 原本沈修就知道宋老太爷刚才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宋老太爷以为沈修会在迎娶当天让宋怀菁下葬。 不过,误会就误会吧,免得他解释。 届时宋怀菁到底下不下葬,也是他说了算。 沈修从宋府出来,就吩咐侍卫,“去找……”沈修想了想,“去找些算命,算最近最快的,合适嫁娶的日子。” 原本沈修是想让侍卫去姻缘寺走一遭的,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吧。 京华这边正准备着沈修同宋怀菁的婚事儿,而禾泉这边,少夷也调养得差不多了。 可是却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去救谢瑜还是救宋怀毓。 两个人都是要救的,可是少夷同邬玉年两个人一起破阵,就会导致没有多余的灵力,再去救宋怀毓。 可是若是救了宋怀毓,凭借邬玉年的一己之力,也很难去破阵,兴许破不了。 少夷也是看了阵法,才发现这个阵法的凶险。 这也就是意味着,他们只能救一个。而另一个,再去救不知道得过多久。 少夷想了想,宋怀毓那里短时间内是不会出事儿的,已经稳住了。可是谢瑜这边,生死未卜,连邬玉年都感知不到谢瑜的一丝一毫的气息。 这样强大的敌人,一定来自神族。 和这样灵力强大的神族敌人对抗,对于少夷来说,心底是不愿意的,而且也没有很大的把握。 权衡之下,少夷还是决定先救谢瑜。谢瑜的灵力也强大,只要他们调养一段时间,三个人合力,也是能够救下宋怀毓的。 宋怀毓那里可以耽误,谢瑜这里却不行。 邬玉年淡着眉眼,“决定好了?” 少夷点头,“不过,我还要回府里一趟。” “我随你一同回去。” 少夷的身份,邬玉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一次回府邸,邬玉年也是想看看少夷想要做什么。 少夷不声不响的潜伏在宋怀毓身边这么久,从没有暴露身份,若不是那天也不会令人怀疑。她的身份,宋怀毓不知道,幼辛也不知道。 邬玉年不知道少夷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但是他难保不怀疑少夷有别的心思。 第281章 故人抱剑斩尽春风 少夷回到府里,看着自己千辛万苦寻回来的灵草,幽幽叹了一口气。 檀木制成的锦盒里,一颗模样长得同青草差不多的植物正在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尽管离开根茎许久,还存在着无比的生机。 作为阵法师的邬玉年自然是可以看出来,上面被下了禁制,只是……邬玉年偏头看了一眼少夷,眼神里尽是复杂。 上面的禁制竟然是连他也看不出来的。 邬玉年不敢说自己在仙阵术一事上有多么高的境界,可是他敢说自己在这泱泱人间,除了师父天机老人,可以说是无敌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仙阵术接二连三的出现,并且都在他之上。 哪怕是宋怀毓身边的这个小小女侍,竟然也有着这么强的灵力,甚至比他强。邬玉年不禁在想,如若是她和谢瑜打起来,究竟会是谁赢。 这还是邬玉年第一次怀疑谢瑜的能力。 少夷能够感觉到邬玉年的目光,可是她根本没有打算遮掩,看就看吧,怀疑就怀疑吧。 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眼前摆在邬玉年和少夷眼前的是一个选择题,救宋怀毓还是谢瑜。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两是有分歧的。 邬玉年相救的是谢瑜,可是对于少夷来说,她相救的只有宋怀毓,因为她决定着另一个人的生死。 但是少夷也无比清楚,宋怀毓没有谢瑜是不可能成事的。 宋怀毓这个人,看着无比惊艳,能力非凡,其实真的要做起事来,简直让人没眼看。 那些不过都是别人给她的评价,以讹传讹再渐渐夸大。至于为什么岁时会对宋怀毓青睐有加,少夷也明白。 一切不过都是权利使然,少夷看的太多了。 正因为看的太多,她才无比希望也无比迫切的想见到她的大殿下归来。 那些陈年旧事被自己积压在心里深处太久,如今再度想起也难免悲戚。她的大殿下才是真正惊才绝艳的第一人,却要被那些俗世之情所累,生死未卜。 邬玉年眼看着少夷的脸色变得难看,又变得悲哀起来,一脸的复杂,他便肯定少夷来历必定不简单,甚至于在她的过去里还有一段不简单的往事。 是什么往事邬玉年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少夷的目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上面的禁制根本不是一个凡人可以设下的。” 邬玉年紧紧的盯着她,不想放过任何的可疑,“你在宋怀毓身边潜伏多年,究竟想干什么?” 少夷从过往里抽回身来,抬眸静静的看着他,“别担心,我不会害哪一个人,我比你更迫切的希望郡主殿下能够醒来,郡马殿下能够脱离险境归来。他们是绝配,没人能够拆散。” 邬玉年对于少夷所说的话却无动于衷,于他而言,谁和谢瑜是绝配都没有什么差别,他所关心的不过是谢瑜的一生喜乐平安罢了。 “我不信。”他说,“你在送还有身边潜伏如此多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少夷的眸色微动,她的确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她也明明白白的知道她的那个想法,或许直到她陨灭也不可能实现的。 ——母亲被世俗之情所累,所以才会这样苦。既然情之一字这样的磨人,我便半分也不想沾染。阿宿,记住呀,不要动情。 少夷闭上了眼睛,似乎还能再见她栩栩如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音容都是那样的熟悉,仿若当年,“邬玉年,你们人都有着自己千方百计,不顾一切想要守护的人,包括你在内也有,更何况是我呢。” 少夷不想在这方面上多做什么纠缠,盖上锦盒的盖子就往宋怀毓的卧房走,“在这里,只有我知道用什么法子能够唤醒郡主。只是,在这过后,我会陷入沉睡,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无法同你们一起。” 意思也是无法同邬玉年一起去救谢瑜了。 邬玉年不着痕迹的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对于他来说,少夷比宋怀毓来的有用。他跟上去,“你既不是凡人,又是什么人?” 少夷早就知道邬玉年对于想要弄明白的事情会十分执着,也没有回答,现在还不是露出身份的时候。 “少夷姐姐,邬公子,”守在宋怀毓床前的幼辛满脸欣喜的抬头看着进来的两人,急不可耐的道,“姑娘刚才说话了,是不是代表她有了求生的意志?” 少夷随口问道,“说了什么?” 幼辛皱着一张脸道,“说了很奇怪的话,听不清楚,只听到了什么府里端涩,还像和谁说话一样,说她叫什么明智。” 幼辛也听不清楚,就只听清了这几个字,却又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意思,当时宋怀毓太小声了,但是可以看出来她的情绪十分的激烈。让幼辛难过的是,平时姑娘那样疼爱她,她竟然一点忙也帮不上,连话都听不清楚。 如果听清楚了,幼辛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帮上忙的。她认为姑娘之所以会昏睡不醒,甚至没有求生的意志,就是因为有什么心结。 可是幼辛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少夷的脸色就变了,很是苍白,“刚刚你说的,都是真的?她……姑娘真的是这样说的?” 幼辛不高兴的撇撇嘴,“我怎么会骗少夷姐姐?” 第282章 胸中有垒以酒浇之 陈梓希给谢瑜带了几坛酒,“旁的人总是说谢家儿女都擅长带兵打仗,又极爱美玉,可惜谢家这一代却没有一个将帅之才。” 给谢瑜倒了杯酒,撑着下颌看着谢瑜,陈梓希眯着眼睛笑,“谢大公子喜好经商,不入仕途,不理朝堂,也算是天下富商之首。谢三姑娘倒是活泼开朗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可惜却是个画痴,只爱书画。” 谢瑜不正经的坐着,也没有和陈梓希客气,当真就端着她倒的酒喝了起来。听到陈梓希的这一番话,谢瑜哦了一声,“你之前可从不与我说这些,怎的,你也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莫非你也想当个女官?” “我还没说完呢。”陈梓希见谢瑜的酒杯空了,又给他添上,美目望着谢瑜流光流转,“所幸呀,你也不爱,只爱美酒美人美玉。” “这话说的甚是奇怪,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瑜的意思无非是在说陈梓希和这三样都不沾边。 陈梓希自认为自己的容貌也不差,在家乡时许多男子都喜欢自己,也没有别的女子可以和自己争锋,她一直都是引以为傲的。 可是陈梓希一直都知道,长宁郡主才是整个洹朝最美的女子,天下少有女子可以与她争艳。陈梓希一直以来也是羡慕宋怀毓的,也以宋怀毓为目标。 可是一切在谢瑜向宋怀毓提亲的时候都变了。 以前无论谢瑜有多爱美人,有多喜欢流连风月,他也从没有同哪个女子提过亲,都不过是风月场里的逢场作戏。 哪怕是谢瑜一直迷恋的阿弥姑娘,也从没有说嫁娶一事。 所以陈梓希没有羡慕过那些女子,因为在她的眼里,她们都只是玩具,等谢瑜厌了烦了腻了,她们也不过是被抛弃的下场。 但是她陈梓希不一样,她陈梓希是谢瑜许下承诺要娶的女子,她以后会成为他的结发妻子,会同他白头偕老。 可是一切都变了,谢瑜娶了别的女子为妻,将她忘得一干二净,连承诺也忘了。 她突然就开始怨恨起宋怀毓来,是宋怀毓抢了她的夫君,抢了她一生挚爱。或许没有宋怀毓,谢瑜还会记得她陈梓希的,还记得他要娶的妻子叫陈梓希。 陈梓希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甚至诡异的笑了笑,“我阿娘以前告诉我,新婚夫妻前一天是不能见面的,所以明天我不来了。后天,我们就在这里成婚。” “我说过的吧,”谢瑜的神情和语气在听到这一番话时冷了下去,“我不会娶你的,你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可是是你先承诺我的啊,先是承诺我会娶我为妻,再是承诺我让我成为谢家人,你一个都没有做到。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做不到,我帮你就是了。” 谢瑜没有说话。 陈梓希知道他不高兴了,笑了笑,“其实一开始得知你娶宋怀毓,我还在想是不是谢家人逼迫你娶的,我甚至没有奢求成为你的妻子了,哪怕是你的妾也好,只要能够成为你的女人。所以得到陛下密旨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来了,也真的想过和宋怀毓好好相处,成为姐妹。可是啊,你没有给我机会呢。” “……”谢瑜叹了口气,“何必呢。” “你说得对,何必呢?”陈梓希看着谢瑜的眼神里依旧有甚于之前的疯狂,“何必呢,何必这样苦苦挣扎,与我在一起不好吗?” 但凡沾染情之一字的都可怜,谢瑜偏过头去,没再开过口。 陈梓希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从原地消失。 披着黑色衣袍的南疆巫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精美的婚服和首饰,也没有回头看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陈梓希,“你要和谢瑜成亲了?” “是。”陈梓希的眼里闪过一抹阴鸷,可惜谢瑜不同意,若是谢瑜是自愿的,她也无需多些麻烦。 李淑尤变幻出来的男声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可曾听说过杀人诛心这一个词?不若在大婚那天邀请宋怀毓来观礼。” “宋怀毓不是……”陈梓希抬头看了一眼男子的背影,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宋怀毓的情况,可眼下这个男子这么说,必定是宋怀毓醒了。 她不知道宋怀毓为什么会醒来,可是她心里竟然隐隐觉得,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神秘的巫医安排的。 他想做什么?如果是因为眼缘帮她一把,可是为什么这些事情他也要插手?就好像,好像可以针对于谢瑜和宋怀毓一样。 不,准确的说,更像是在针对于宋怀毓。 李淑尤知道自己肯定会被看出一些端倪,她又笑了笑,然后离开了。她一点也不担心。 陈梓希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可是这与她无关,甚至她还乐见其成。 折磨宋怀毓,那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一件事情啊。 …… “是她?”拂离眯着眼睛看向了洹朝的方向,方才他感觉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哪怕只有那么几息的时间,他也万分肯定,那就是那个人的气息,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没想到还能有此收获。 拂离的确是抱着侥幸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来的,他的内心深处还是觉得那个人不会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那个族群里的人。 那个人,竟然真的没有陨灭。 可是方才的气息只能让拂离确定了大致位置,却没有办法让他精确的确定是某一个位置。 用手段这样遮遮掩掩,一定是那个人无疑。 进入洹朝后,拂离就召回并且下命令给十三骑,在这里仔仔细细的搜查。 他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她的踪迹,他不会就此放过的,不找到她,他不会离开这里。 十三骑首领十环却没有立刻离开,等其余人都离开后才道,“陛下,涤褚那个家伙本就好吃人血肉食人精魂,若是不加以约束,恐怕会霍乱凡间坏了规矩。” 拂离冷冷的勾起唇角,“本君既然带头坏了规矩,就没有想过再守。从踏入凡间的那一刻起,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君不会管。” 十环分外清楚这一句不会管代表着什么,他们做什么拂离不会管,同样的,若是因此惹出什么祸事来,拂离也不会管。 这似乎还是以前未曾遇到那个人时的府里,又似乎不是了。 第283章 已识乾坤任怜草木 宋怀毓走马观花一般的看完了明枳的一生,从遇到拂离开始,一直到葬身涅盘之火。她本来只是局外人,是观客,奇怪的是她却居然同明枳感同身受。 明枳的感情是那样的浓烈,到陨灭之前的悲伤都那样的强烈的传达给宋怀毓。 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宋怀毓。 她是明枳。 涅盘之火熊熊燃烧,将宋怀毓围困在中央,企图吞噬于她。天空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被涅盘之火照的火红。 宋怀毓抬头看着上空悲悯世人的佛祖,“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同拂离之间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她的神情里除了疑惑便只有无限的悲哀,以前那样的骄傲神情荡然无存。 佛祖悲悯的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很早之前我便同你说过,一切由因起。如此多年过去了,你早该悟了。” 涅盘之前明枳来找过佛祖,那时佛祖也点过她,她是若有所思后下定决心离开的。没想到时至今日,明枳还是没有悟。 爱恨嗔痴都是世间常情,可惜的是明枳深陷于其中,又自傲的可以,偏偏不认为自己哪里不该。 作为凤凰一族的君主,明枳没有足够的魄力。 佛祖又长长的叹了一声,“这一劫,你怕是要许久才能度过去了。” 明枳算是佛祖看着长大的,对于明枳他万分了解。若是她能够早些看透,也就能够早些回到这片神土。 “不若多看看你的后代,兴许你能参透一二。”佛祖看着遥远天际的一丝亮光微微笑着,“你该回去了。” 宋怀毓不知道自己该是谁,她明明是宋怀毓,是一个凡人,可是她在这里见到了太多玄之又玄的事物。 又好像她是失去记忆的明枳,可是方才同佛祖的一番对话虽然是出自于她的口中,却并非她所想说的。就好像有人在代替她说话一般,她又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人是自己。 宋怀毓想问问佛祖自己是谁,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内心深处的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她就是明枳,是凤凰一族的君主,是朝云殿的主人。 她望着佛祖慈悲的面容,陷入了黑暗之中。 …… 身后的门吱吖一声被打开,幼辛赶忙站起身,却看到少夷的脸色不对劲,连忙问道,“少夷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少夷摇摇头,“我没事,只不过是救姑娘有些耗心神,所以有些累着了,不要紧的,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救姑娘?” “嗯,姑娘已经没事了,过些时日就会醒了。幼辛,”少夷抬头看了一眼邬玉年,“姑爷失踪了,我同邬公子一起去找,你在这里守着姑娘。” 幼辛没有多想,笑眯眯的答应,“好啊。等姑娘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呢,我要同姑娘说是我救了她,把你的功劳给抢了。” 少夷笑了笑,然后就离开了。她走的有点快,让幼辛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累着了。 走出长史府,立马消失在附近,刚扶住一棵树,少夷就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你用了禁术。”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少夷擦了擦唇角的血,回头去看,果真是追上来的邬玉年。她道,“那一场幻境本就是禁术,若不铤而走险,郡主殿下会死在幻境里。” 邬玉年沉默片刻,“倒也不用这么急,待救出阿瑜集我们几人之力,未必不行,无需你如此狼狈。” 少夷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要陷入黑暗之中,“这个禁术,你们凡夫俗子是不配用的。殿下身份尊贵,你们的血不过是玷污她的血统,除此之外再无作用。” “我要陷入沉睡了,不知会睡多久,希望我醒过来时你没有陷殿下于危险之际。” 邬玉年的神情一顿,少夷已经离开了,连半点气息也找不到。 最后这一句话,是少夷的警告。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这是邬玉年第一次这么失态,哪怕是前世被谢瑜得知真相倒戈相向时,他也没有这么失态过。 他的确不是无欲无求的,他也有私心,而且还是很大的私心。 他同谢瑜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术法配合比任何人都要默契。他们本该是可以一起飞升成神,一起去到那片神土的。 可是因为一个意外,什么都变了。 这个意外就是宋怀毓,还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邬玉年不知道谢瑜究竟喜欢宋怀毓什么,她只是一个空有美貌,除了家世就一无是处的女子。 谢瑜装成纨绔不仅仅是为了迷惑岁时的视线,也是为了以后飞升做准备。可是没想到,这却同宋怀毓结下了孽缘。 有时候邬玉年想,若是当初谢瑜没有走这样的一条路,会不会就同宋怀毓没有什么纠葛了。 走到如今这一步,也实非邬玉年所愿,可惜的是谢瑜一次次的让他失望。 前世他以为,只要谢瑜将这俗世里的一切都处理好了,就会了无牵挂的同他飞升。所以他不计一切后果的阻止他和宋怀毓。 最后成功了,可是谢瑜的心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宋怀毓,哪怕启用转生阵也要复活宋怀毓。 重头来过,邬玉年也想过,就让他们两人好好在一起。 可是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宋怀毓没有能力就只会拖累谢瑜。 他甚至又有了阻止两人的想法,哪怕在怎么说服自己,午夜梦回也想要谢瑜同自己走,远离这里,远离宋怀毓。 邬玉年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 谢瑜是他的执念,宋怀毓又何尝不是谢瑜的执念? 罢了。 …… 宋怀毓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她只知道这黑暗中一定有着某种东西,让她在其中动弹不得,甚至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长时间以同一种姿势待着。 她张开嘴想要喊出一个音节来,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面前目无边际的黑暗仿佛是什么怪物,在她的视线里,竟然能够看到那些黑暗在摇曳。 这样的场景似乎曾经梦到过,就像这时候一样被无形的枷锁所禁锢。 她尝试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挣扎,却仿若上面有什么东西压着她一样,好像在无限下坠,只好停止挣扎。 在这里,只有黑暗,未知的黑暗。 这样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她不知道自己要待多久。 第284章 摘月失败星辰同在 这黑暗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让宋怀毓一直回想起明枳同拂离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一颦一笑一嗔一痴都刻入了脑海,清晰如昨。 让宋怀毓更加在意的是,明枳那些有意识无意识的小动作,都同自己一般无二。 在遇到拂离之前,明枳也是那样的无喜无悲,也同自己一样视自己为骄傲。与其说明枳像她,不如说她是明枳的翻版。 她是没有遇到拂离之前的明枳。 她忽然掉进了这一场奇遇里,所见所闻都不是凡间之物。 有时候宋怀毓都不得不怀疑,这一场奇遇是不是在警醒自己,用明枳和拂离那样轰轰烈烈的感情和那样悲惨的结局,来让自己害怕,别去碰情之一字。 又或者,那是因为明枳是自己的前世。 可是这些事情都玄之又玄。 宋怀毓的意识告诉自己,她不是明枳,她不会遇到拂离,更不会这样惨烈的收场。可是另一股意识却又一直在告诉她,她就是明枳,哪怕她现在叫宋怀毓,她也一定会遇到一个“拂离”,然后同样这样惨烈。 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就这样在这黑暗浮浮沉沉,精神逐渐恍惚,一面认为自己就只是宋怀毓,一面却又觉得自己该是明枳。 走马观花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明枳的往事,整个人都沉在无边无际的悲伤里,被质疑和绝望拥抱。 宋怀毓不知道外面已经过了多少年月,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里度日如年。 暗无天日也不过如此。 在光怪陆离里浮浮沉沉许久,突然宋怀毓看见了头顶的那一抹亮光。 就真的只是一抹,小到只是一个光点,还不足以照亮这片黑暗,在那个角落里独自发光。 宋怀毓不知道那一抹光亮是什么时候存在的,是一开始就有的,还是后来才出现的,她不知道,但是这一抹亮光却让她看到了希望。 环绕在自己身边的悲伤绝望好像少了一些,她就这样望着,盯着。 她不是明枳,她是宋怀毓。 终于,心里的这个声音掷地有声,告诉她,她是宋怀毓,是宋家的嫡七女,是洹朝的长宁郡主。 更是谢府的谢二夫人,是谢瑜的妻子。 她不是明枳,更不认识拂离,同这一片神圣的神土更毫无关系。 宋怀毓开始试图喊出声音来,她喊爹爹和娘亲,她喊谢瑜,喊少夷和幼辛。 这一次,她喊出了声。 有人在回应她,“我在,我在呢。” 耳边有人轻叹了一声,“是明枳是宋怀毓,都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相应的后果,也理应承担。” “神界可与你相关,也可你无任何关联,一切在你。宋怀毓,回去吧。” 是佛祖。 宋怀毓想问问佛祖,自己和明枳是什么关系,也想问问,问问一切因果。 可是话刚想问出口,又全部咽了回去。 她只是宋怀毓,所以和明枳没有任何关系,又何必多此一问? 她是宋怀毓,所以她选择的是谢瑜,而不是拂离。她不会同明枳一样,和拂离那样惨烈,谢瑜也不是拂离。 宋怀毓闭上了眼睛,将一切情绪都压下。 原来那一场相思局的赌局,本该就是她输的。 再睁开眼睛时,再也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入目的是一片的亮,和模糊的人脸。宋怀毓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幼辛。 “姑娘,你终于醒了。”幼辛欣喜的道,“现下可想要吃些什么?姑娘你睡了这么久一定很饿。” “睡?我睡了很久?”宋怀毓揉了揉太阳穴坐起来,心绪复杂。 “对呀。”幼辛点头,“可把我们吓坏了,少夷带你回来的时候,你睡得可沉了,怎么也喊不醒,还满头的白头发。” 带回来?宋怀毓打量了一圈,自己现在应当是在长史府里了。 至于幼辛所说的话,宋怀毓还是表示出了微微的疑惑,难道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吗?可是那样的真实清晰,又怎么可能是梦? “姑娘,你想吃什么啊?”幼辛又问了一遍? 宋怀毓脱口而出,“青凤髓和旋覆花汤……” 话音还没落就愣了一愣,这不是自己喜欢吃的,她好口腹之欲,也不喜欢甜的东西,吃过的食物里面也没有什么青凤髓和旋覆花汤。 这是明枳喜欢的。 幼辛也愣了一愣,“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啊?睡了这么久突然换口味儿了?” 宋怀毓默了默,“随便煮点什么吧,不用太多,现下我并不觉得太饿。” “好。”幼辛高高兴兴的去给宋怀毓做饭去了。 可是宋怀毓却不太高兴。她的整张脸埋在被子里,脑子很乱。 那绝不是梦,她真的去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看到了明枳和拂离之间的往事,见到了佛祖,还和他说了话。 宋怀毓抬起头做了一个深呼吸,何必纠结于这件事情呢?她又不是明枳,和拂离之间的恩怨也同她无关。 她同明枳,是两个世界的,一个是人,一个是神,八竿子也打不着一处。 宋怀毓下床舒展了一下筋骨,她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但是看幼辛,绝对是睡了很久了。 奇怪的是,她竟然也不觉得饿,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才让幼辛去做饭也不过是不想让幼辛发现了什么。 可是想想又好笑,幼辛那样粗枝大叶,又怎么可能会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反正那些事情宋怀毓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谁也不说,谁也不告诉,自己也要忘记掉。 宋怀毓收拾好,趁幼辛还没有做好饭,出去走了一圈,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醒过来后只看到幼辛的那一股不对劲儿从哪里来的了。 整个长史府,除了她和幼辛以及几个仆人外,其他人竟然都不在。 有事儿外出了? 宋怀毓抓住了一个过路的仆人,“谢瑜呢?” 仆人看到宋怀毓,愣了愣,见宋怀毓皱了一下眉头,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位一直生病的长史夫人,连忙道,“回夫人,大人他……失踪了。” “失踪了?” “是,邬公子同少夷姑娘出去寻大人了。”仆人也是听幼辛提了一嘴,别的就不知道了。 谢瑜怎么会失踪? 她失踪完了就轮到谢瑜失踪?宋怀毓挺无语的。 “姑娘!姑娘!”幼辛在喊她。 “我在这里。”宋怀毓朝幼辛的方向招了招手。 幼辛赶忙跑过来,见宋怀毓没事儿松了一口气,不禁撇嘴道,“姑娘,现下哪里都不安全,你可别乱走,要是你也……要是你不见了我怎么同姑爷交代啊?” 宋怀毓眯了眯眼,“还想要瞒着我?” 第285章 月到天心风来水面 幼辛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的转头看了看还没完全离开的仆人,怒道,“我明明说过不能告诉姑娘的,答应的好好的,她怎么能告诉你呢?不行,我要去罚她!狠狠地罚她!” “……”宋怀毓轻轻道,“幼辛啊,眼下我觉得你才该罚。” 幼辛哭,赶忙抓住宋怀毓的衣袖,“姑娘,我错了!能不能从宽处罚?” “你真的知道错了?” 幼辛眨眨眼,点头,“嗯嗯。” “那行。”宋怀毓把自己的衣袖抽回来,边走边道,“既然要从宽自然需得先要坦白,你把事情起始道与我听。” 反正宋怀毓也知道了,幼辛也很痛快的交代了,“姑爷是在你昏睡不醒后失踪的,至今都还没有找到,也没有任何消息。” 甚至邬玉年也通知陆子舟去到处寻人,但是至今任何了无音讯。 少夷和邬玉年也没有告诉幼辛太多,所以幼辛也不知道陆子舟的事情,她也知道谢瑜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啊对,还有,就是姑爷的那个表妹,姑娘,我讨厌她。”幼辛撇嘴,不高兴的道,“她竟然妄想同你抢姑爷,还好有邬公子少夷,她被关起来了。” “陈梓希?”宋怀毓这才想起来陈梓希是假扮成她一起同谢瑜来到禾泉的。 怪不得也没有见到陈梓希。 宋怀毓倒是也不着急去找谢瑜,按照谢瑜的脑袋,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出事。再怎么着,谢瑜也能再拖一些时日。 “对啊。”幼辛一脸的不爽,“她趁姑娘不在,想尽办法的去姑爷面前……反正,反正就是不堪入目!我本想看住她的,不让她去姑爷那里,可是少夷居然拦着我!” “少夷说什么姑爷不是什么肤浅的人,陈梓希那样的女子也入不了他的眼。” 幼辛说起这件事,就想在宋怀毓面前告少夷一状。但是想起告状这回事,幼辛又想起邀功那一回事。 现下少夷又不在,为了给少夷添堵就抢了她功劳,等少夷回来了知道幼辛真的这么做,肯定不高兴。 幼辛这么一想就又开心了,笑眯眯的道,“姑娘,我跟你说,他们都说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可生气了。最后还是我救醒你的呢。” 宋怀毓对幼辛怎么救醒她的没兴趣,也就没有多问。 回房里吃了一些饭菜,宋怀毓就带着幼辛悠哉悠哉的前往关着陈梓希的暗牢而去。 这些事情是没有一件事告诉幼辛的,所以幼辛也不知道长史府内竟然还有一座暗牢。宋怀毓也不知道,但是她让幼辛去谢瑜房里拿了地形图。 谢瑜那样的人啊……捏着手里的地形图宋怀毓眯了眯眼睛,他永远都想得周到。 宋怀毓也大致能够猜到当时的情形。 谢瑜是在房间里失踪的,但是他房里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地形图的笔墨也是新近的,有些些微的缭乱,说明是在失踪前察觉到了危险,匆匆画就得。 能让谢瑜放弃反抗跟着去的,一是打不过,二是那个人手里有谢瑜想要却抢不到的东西。 谢瑜画的地形图简单明了,包含整个禾泉在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宋怀毓很快就到了暗牢,看守暗牢的是谢瑜的心腹属下,是认得宋怀毓的。早在谢瑜求亲时,谢瑜就告诉过所有人,宋怀毓是他们的主母。 那样鼎鼎大名的长宁郡主,谁不知道啊?宋怀毓流传出来的画像虽没有十分像,也是有七八分的。 可是当宋怀毓带着幼辛进入暗牢时,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怎么跑了?”幼辛皱着眉问属下。 那名男子也是一脸懵,他一直以来可是都好好的看着的,没有任何动静。因为谢瑜吩咐过不许给东西吃,水也不行,所以一直都没有进来看过。 谢瑜本来就没有留着陈梓希的仁慈之心,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并不认为陈梓希能够给他什么,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想要陈梓希饿死在里面。 相比于其他手段,谢瑜已经很仁慈了。 男子连忙向宋怀毓请罪,“属下知罪,还请主母责罚。” 宋怀毓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的解释,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逃脱不掉的,所以干脆直接请罪。 倒是不太像是谢瑜能够带出来的人。 但是想想,谢瑜能够有这样一股地下势力,想必他的为人也未必就是她平常所看到的模样。 “先起来吧。”宋怀毓仔细看了看牢门上的锁,随后道,“打开门。” “是。”男子立马执行。 宋怀毓进去后又四处检查了两遍,均没有任何异常。 为什么陈梓希也失踪了? 回去的一路上幼辛也没有打扰宋怀毓,知道她在思索着。 但是事实上宋怀毓什么也没有想,她觉得头疼的很,刚醒来没多久,发生的那些玄幻的事情她还没有完全消化,就又听到谢瑜失踪陈梓希也失踪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们失踪的莫名其妙,没有直接间接的人能够去调查,又全都是毫无踪迹的失踪,全无线索。 真是难办。 宋怀毓还是决定先休息好了再说,她现在也是力不从心。 可是在刚进了房门后就突然回头问幼辛,“洹朝是不是对他国出兵了?” 只可能是岁时用兵了,南疆虽有野心,但是两年前起南疆就处在王室内乱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 西域独善其身,至于北漠,有筠西在这里,更加不会。 如果她是岁时,已经忍了这么久没有对南疆出兵,现下既然是要乱,首当其冲自然是把矛头对准南疆。 幼辛:“姑娘好厉害,这也知道。” 宋怀毓无视幼辛的星星眼。 幼辛待宋怀毓进去后坐好又继续道,“今上对南疆用了兵,几天前就已经差不多到南疆边境了。这件事情我也是偷偷听少夷姐姐说的,我原本以为她在骗我,没想到是真的,第二天就开战了。” 想了想,幼辛又感叹了一声,“少夷姐姐好像什么都知道。” 宋怀毓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第286章 人间总负青衫眉目 幼辛伺候完宋怀毓洗漱宽衣,然后就吹灭了蜡烛出去了。 此时月升中天,已经是深夜。 已经睡了许久的宋怀毓乍然醒来,完全没有任何困意。她躺在塌上闭着眼睛,虽然也很想睡一觉,但是睡不着也是无可奈何。 在仆人口中得知谢瑜失踪的时候,宋怀毓是有一瞬间的失神的。虽然她不说,但是内心也的的确确是担心谢瑜的。 这么久以来,谢瑜在她面前似乎都是那样随性放肆的,给她展现的也是他的非凡的能力。 何曾想,谢瑜竟然就这样失踪了。 忽然,宋怀毓听到了自己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来人是个女子,脚步很轻盈。 但是宋怀毓可以分辨出,这并不是幼辛的脚步声。 宋怀毓抿了抿唇,手伸进枕头下去,却没有匕首。这女子虽然脚步轻盈,但是很沉稳,可见是个练家子。 是来杀自己的? 但是为何不在自己没有清醒时来杀?还是自己沉睡着不碍事儿? 宋怀毓的思绪还在百转千回,思考着来人的目的,考虑待会儿如何脱身。 这静谧的夜里,那名女子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连同自己的心跳声。 很快,脚步声停了,宋怀毓知道女子就在自己的塌前。 可是女子迟迟没有动手,也没有任何动静。 良久,屋内的烛光骤然全部被燃起,照亮了一屋子。 宋怀毓还是没动,也没有睁开眼睛,假装还在求水。 女子却轻轻的笑了几声,“宋姐姐,我知晓你在装睡。” 听到这话,宋怀毓也不装睡了,坐起来下了塌,给自己披了件外裳才看向女子。 是陈梓希。 陈梓希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了,但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同。她素来俏丽,可是宋怀毓却觉得此时的陈梓希比之之前更加美艳了一些。 陈梓希的眼眸里藏着对宋怀毓的嫉妒和恨意,笑看着她,“宋姐姐,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想过。”宋怀毓拢了拢衣裳,神情淡淡,她可不认为陈梓希无故失踪又无故出现,只是为了问自己一句想不想,“想你是不是死在了荒郊野岭无人收尸,想你是不是被歹人掳走过得凄苦。” 这话里浓浓的嘲讽让陈梓希的神色霎时一变,眼神也变得犀利狠毒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陈梓希自从接收了谢瑜的灵力以后,性情就开始变得喜怒无常,非常易怒。 此时她是恨不得掐死宋怀毓的,但是她硬生生忍住了。比起让宋怀毓痛苦的活着一辈子,这样的死法太便宜她了。 “字面意思。”宋怀毓看了眼门外,陈梓希就这样一个人来了,“说吧,你究竟有何目的。” 想到自己来的目的,陈梓希忽然又笑了,“没什么,只是明天,想请你去我那里坐坐,喝喝茶。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你可一定要来。” 惊喜?怕不是惊吓吧? “好。”宋怀毓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陈梓希把一张折起来的纸张放到桌上,“这是地址。宋姐姐最好下午来最合宜。” “进来这么久,竟然也讨不到宋姐姐一杯茶喝。”陈梓希诡异的笑了笑,“不过,明天我请你便是了。夜色已深,宋姐姐早些休息吧。” 陈梓希说完就转身就走了。宋怀毓也没有阻拦。 待陈梓希走后,宋怀毓这才打开陈梓希留下的纸张看了看。地址是禾泉早前废弃的一座旧行宫的地址,离长史府是一炷香的距离。 旧行宫所处的地方没有什么人烟,更没有什么人会去,陈梓希藏在那里,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可是不多时,宋怀毓却看到邬玉年站在了自己的门外。 “邬公子?” 邬玉年“嗯”了一声,也不进来,毕竟这是宋怀毓的闺房,“方才郡主可曾看见了什么可疑之人吗?” 他不进来,宋怀毓也只好把自己的衣裳整理好出去,反正今夜肯定是睡不了了的,“公子的意思是……?” “阿瑜失踪一事你应当知晓了吧?” 宋怀毓点头。 邬玉年的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自从阿瑜失踪之后,我一直在到处找他。方才,我感应到了他的气息,一路追来,却竟然是你的房里。” 宋怀毓微微皱起了眉。 起先宋怀毓就怀疑过谢瑜失踪一事是不是同陈梓希有关,毕竟两人先后失踪,且都是无缘无故,没有任何破绽。 如今听邬玉年这么一说,宋怀毓便肯定了是同陈梓希有关。不管陈梓希是主谋还是帮凶,但是她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看宋怀毓的神色,邬玉年就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方才肯定有人来过。 “郡主,阿瑜失踪前就遭陈梓希暗算,动弹不得,连灵力都不能用。若是有哪怕一点点的线索,还请告知。”说真的,邬玉年下山后,说的话是一天比一天多。 “谢瑜是我的夫君,若是能救他,我定然不会推辞。”宋怀毓将手中的纸张递给邬玉年。 “这是?” “这是陈梓希留下来的。”宋怀毓转身看着屋内的烛火,“方才陈梓希来过,邀请我明天下午喝茶,要给我一份惊喜。” 邬玉年看后面色有些疑惑,这同他之前调查的方向完全是不同的方向。 旧行宫在城东。 事到如今,邬玉年也看明白了。谢瑜并非被什么仇家趁机掳走,多半是陈梓希又从那个什么巫医手里听信了什么,学了什么。 但是邬玉年却认为,这或许就是陈梓希所设下的障眼法,一直以来让他往别的方向调查,完美避开了谢瑜。 这是一场鸿门宴,陈梓希绝对是不安好心。 “她必定是有备而来,明天我同你去。” 宋怀毓点头。 邬玉年这就告辞准备离去了,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之前阿瑜送你的玉石,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宋怀毓听了一愣。 怀瑜石其实一直都在她的身上,但是后来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丢了,一直都没有找见,她便也没管。 第287章 走出万里不忘当年 第二天幼辛起身来准备伺候宋怀毓起身洗漱时,才发现宋怀毓早早就起了,也自己去洗漱过了,正在翻找着什么。 看见了幼辛,宋怀毓就道,“去做一些简单的吃食就好。玉扇放在哪里了?” 玉扇?幼辛一懵,“这些一直都是少夷姐姐保管的,我也不清楚啊。姑娘找玉扇做什么?” 虽然现在天气还是有些炎热,但是这玉扇并不大实用,就是只能看的玩意儿。用来扇凉太重了,也太浪费了。 宋怀毓没说话,幼辛也没停留,就去厨房了。 宋怀毓的一概事宜都是少夷和幼辛处理的,长史府内的仆人并不能接触。这也是为了保护宋怀毓的人身安全。 宋怀毓的东西都是随着谢瑜的队伍来到这里的,按理说有少夷和幼辛守着,没人能够有机会动才对。 下一刻宋怀毓却神色变了变。 其他人没有机会,但是陈梓希有啊。 在陈梓希假扮成宋怀毓的那段时间,陈梓希一直都是住在这间屋子的,她是有机会下手的。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少夷的心思缜密,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让陈梓希有机可乘。 但是这事儿和陈梓希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陈梓希可以不惊动所有人悄无声息的到宋怀毓屋里来,她就同样可以悄无声息的偷走玉扇。 昨晚宋怀毓就知道了,陈梓希不同往日,比她还强,若不是没有刻意收敛,宋怀毓是绝对察觉不到陈梓希的到来的。 …… 到了午时,宋怀毓就带着邬玉年和幼辛前往旧行宫。 幼辛许久都没有出来玩儿过了,一直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如今外面还算热闹,吵吵杂杂的。 “找谢瑜。” “姑爷?”幼辛一听惊喜的道,“找到姑爷了?” 宋怀毓没有回答,这在幼辛眼里就是默认,一路上都无比高兴。 邬玉年只是侧着眸子看了宋怀毓一眼,神色一如既往的冷。他都尚且不敢肯定谢瑜就在那里,她却一口咬定。 可是这一眼也让他的面色微微有些不虞,“你怎么没有带阿瑜送你的玉石?” 对于邬玉年这样的质问,宋怀毓只是淡淡道,“不见了。” 邬玉年一听就想生气,正准备呵斥宋怀毓,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也就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就闭上了。 她不是没有带。 “怪不得姑娘早上一直在找玉扇呢。”幼辛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脑袋,“原来是要见到姑爷了。” 这和见到谢瑜有没有什么关系宋怀毓不知道,但是她许久没有见到玉扇了,的确是想看上一看的。 所以才翻找了那么久。 可是不找不知道,玉扇早就被人偷走了。 快到旧行宫的时候,一直在假寐的邬玉年却猛然睁开了眼睛,“附近有十分强烈的灵力波动,此行怕是不好对付。” 听不懂的幼辛眨了眨眼睛。 宋怀毓还是没有应答。 此行她早就料到不会简单,鸿门宴是势在必行。此时她也是后悔没有早些学仙杀术,否则也不会这样被动。 旧行宫是真的破旧,许久没有人来过,更没有人清扫,四处都是尘灰和蜘蛛网。 而让邬玉年感到不安的强烈的灵力波动也在这里,他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宋怀毓,她却始终神色淡淡气定神闲。 这让邬玉年多少有些放下心来,只要她是有所准备的,就不会太惨。 “这里明显除了我们,此前并没有其他人来过,姑爷真的在这里吗?”幼辛疑惑的问道。 “宋姐姐,欢迎。”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俏丽的陈梓希,她看了看邬玉年和幼辛,讽刺的笑了笑,“宋姐姐来喝茶竟然也要带人来,是害怕我把你害死吗?” “不过,我很高兴呢。你忌惮我。” “谈不上忌惮,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宋怀毓走向陈梓希,就要错肩而过的时候停下脚步看向陈梓希,“还请陈姑娘带路。” 此行陈梓希虽然有心想让宋怀毓交代在这里,可是巫医也明确表达了不想让宋怀毓轻易就死去的意思,她便只需要让宋怀毓看到她该看的就是。 所以,陈梓希也不怕邬玉年。 陈梓希微微一笑,“好啊,宋姐姐可要跟紧我了,乱跑可是要迷路的。” 随后陈梓希就带着宋怀毓三人一路走着,前往旧行宫深处。 可是越走,邬玉年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对。他们的位置虽然是在旧行宫,可是陈梓希的步法暗藏机关,他们就直接到了阵法里。 邬玉年敛了敛眉目,却没有同宋怀毓说这件事情。如此明显,陈梓希是并不打算藏着掖着的,宋怀毓定然看的明白。 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出口。出口发出强烈的白光,宋怀毓都忍不住用手挡了挡眼睛。 可是穿过那个出口,眼前的一切却让三人都微微一愣。 他们已经不在旧行宫。 旧行宫只是这里的一个入口而已。 邬玉年低声的同宋怀毓道,“那名巫医一定不是凡人,这样凭空造出一个空间来的本事儿,是仙人,是神。” 宋怀毓的脚步错了一拍,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陈梓希先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屋子,“你们先在这里喝茶,我还有些事儿要忙。那可是给宋姐姐的惊喜。忙好了,会有人带你们过去的。” 说完就离开了。 这里的世界就仿佛世外桃源,满眼过去都是桃树,和粉色的桃花,有潺潺的溪流。 让宋怀毓诧异的是,这里的天气同外面的不同,要凉爽许多。 宋怀毓嘱咐幼辛,“若是察觉事情不对,立马逃出去。” “那姑娘呢?”幼辛问。 “我没事儿的,有邬公子在。” “……”邬玉年想说,别扯上自己。 对于让幼辛一同前来这件事,邬玉年是不同意的。幼辛只会耍软鞭而已,不会仙杀术,对上那样强大的对手,根本就是累赘。 话音刚落,就有女侍给他们上了茶和糕点,“几位贵客,这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桃花茶和桃花酥,请享用。” 女侍又道,“我家姑娘还交代,若是几位贵客要喝桃花酒,一定尽力招待。桃花酒是我家姑娘亲手酿制,十分甘醇。” 宋怀毓尝了一口桃花茶,然后面色不喜不悲的道,“那便上几坛桃花酒来,要最甘醇鲜美的。” 幼辛在一旁道,“再上些佐酒的下酒菜来。” “是。”女侍就下去了。 第288章 君子藏器待时而动 方才一直观察着女侍的邬玉年开口,“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这点宋怀毓也注意到了,女侍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姿态恭敬却透露着麻木,像是提线木偶。 幼辛却担忧的道,“姑娘,那陈梓希一定是不安好心,这些食物里面指不定被下了药,方才你喝了一口,这可怎么办啊?” “那你刚才还要下酒菜,是想给你家姑娘我上些上路菜?” 幼辛急的就眼睛红了准备哭,“那姑娘,姑娘你快些吐出来。” 幼辛可是被吓坏了,生怕宋怀毓再像之前那样沉睡不醒,或者是着了陈梓希的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先前宋怀毓沉睡,幼辛也是明白自己不能添乱,所以一直好好的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宋怀毓。有时候忍不住想哭,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逗你的。”宋怀毓点了点幼辛的额头,“这里面都没有被下药,放心吃。你可别哭,哭了我可不哄你。” “姑娘真坏。” 这句话邬玉年在心里,默默地附和了一句我同意。 幼辛却转了话头道,“也不知道少夷姐姐有没有找到这里来,邬公子都找到了……” 邬玉年垂了垂眼眸。 她怕是不会来了。 …… 陈梓希去了谢瑜的屋内,距离不远。宋怀毓现在所处的那间屋子还是陈梓希用灵力,一夜之间建出来的。 谢瑜神色冷淡的看着那些毫无生气的女侍在他面前忙来忙去,看着那些挂上去的红就觉得刺眼。 但是他现在动弹不得,想去扯也扯不下来。 看到陈梓希的出现,谢瑜就只是轻飘飘的瞥了一眼。 “今天你我成婚,有这么多人的见证和祝福,你开不开心?”陈梓希到他身边俯下身去,在他耳边道,“虽然她们都不是真正的人,但是她们和人是一样的,能看能听,能和你说话。” 谢瑜却唇角嘲讽的一勾,“你不在时她们还能代替你同我恩爱,是吗?” 陈梓希眼神一变,“我不许!我告诉你,这辈子你不许碰除了我以外的女人。今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女人,明白了吗?” “否则,我不惜将天下女子都杀尽。” 谢瑜哼了一声。 “不过。”陈梓希的神情软了下去,有些看好戏的神色,“你可知我邀请了谁来观礼?” 谢瑜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宋怀毓。她还不知道待会儿你要同我成婚。”陈梓希目睹了谢瑜的神情的变化,长吐了一口气,“我不仅要她目睹我们拜堂,还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你同我……圆房。”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很轻,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 谢瑜咬牙切齿,“你真恶毒。” “我恶毒?”陈梓希哈哈大笑起来,“不都是拜你所赐吗?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是你啊!” 陈梓希此举就是杀人诛心。 若是谢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他会直接将陈梓希杀了。 陈梓希又抱着他,声音温软,“小时候你说过要娶我为妻的,今夜过后也不算食言了。” 谢瑜的神色很冷,撇过头去,懒得同她争辩一个字。 “你也别想着同宋怀毓解开这个误会,我会让你永永远远属于我的。”陈梓希轻轻说完这一句,谢瑜就感觉自己的脑仁一疼,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出路。而自己在这片黑暗之中,又极为的渺小。 …… “几位贵客,我家姑娘已全部准备妥当,还请几位前往观礼。”女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一路过去,到处都是成亲的标配,宋怀毓就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你家姑娘是同谁成亲?” 宋怀毓可不认为这样的布置,是其他人成婚。 女侍道,“是一位公子。” “……”废话,当然知道是一位公子啊。 宋怀毓却没有再问了。 这里的女侍井井有条,一路走到一个大厅前,女侍们都已经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十分笔直,神情艳羡,手势是祝福。 十分奇怪的是,她们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连宋怀毓三人进来也理都不理。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又似乎是在意料之外,宋怀毓果然就看到了谢瑜。 谢瑜穿着大红色的喜袍,俨然是新郎官的打扮。他满脸欣喜和幸福的牵着新娘子走进来,眼睛里都在发光。 幼辛睁大了眼睛,“是……姑爷?” 连邬玉年都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副场面。 宋怀毓一直盯着谢瑜,神情略微恍惚。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谢瑜真的会娶别人。她甚至想说服自己谢瑜是被胁迫的,可是谢瑜眼睛里的光却是实实在在骗不了人的。 那是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出的光。 “姑娘,我们抢婚吧。” “不。”宋怀毓摇头,拒绝了幼辛的提议。 从一开始,谢瑜的目光就没有停留在宋怀毓身上过,甚至一眼都没有。 宋怀毓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前世她同谢瑜那样悲惨的收场,阴阳相隔生死不见,她醒来后以为这一世她同谢瑜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他爱她,她也动心了,未尝不可有一个好结局。 可是谢瑜却在她面前娶了别人。 一直到他们礼成,宋怀毓才回过神来,谢瑜牵着新娘子正要去喜房喝合衾酒完成最后的礼数。 宋怀毓跟了上去。 谢瑜对新娘子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护着,仿佛那是他的稀世珍宝,眼神都从没有离开过半刻新娘子。 盖头掀开的时候,果不其然是陈梓希的脸。她同谢瑜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深情款款。 很刺眼。 “阿瑜不会喜欢这个女人的。”邬玉年在宋怀毓身边轻声道。 对于谢瑜的了解,邬玉年敢这么说,但就怕宋怀毓身局者迷。 “我知道。”宋怀毓说着,陈梓希抬头似乎是向这边看了过来,十分甜美的一笑。 陈梓希往谢瑜怀里靠了靠,“夫君,姐姐在那儿呢。” 谢瑜顺着陈梓希指着的方向看过来,看到了宋怀毓,但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在便在吧,好好的主母哪儿有同别的女子一样在夫君门口闹洞房的?” 第289章 踉跄跌倒行至末路 宋怀毓的手指动了动,低敛了眉目。 那些女侍们似乎也不敢闹洞房,就陆续离开了,转眼这里也就他们几人。 陈梓希嗔怪道,“夫君,夜深了。” “夜深了?”谢瑜看了眼天色,笑道,“确实不早了,我们便歇息吧。” “可是姐姐他们还在呢。” 谢瑜看了眼杵在门口不动的三人,有些不耐烦的起身走过去,“几位,我要同我夫人行周公之礼了,还请离开。” “……不要脸。”幼辛懵懵的回了神,轻声咒了一句。 “什么?”谢瑜没听清,皱着眉看向宋怀毓,“我要娶希儿一事儿没有告知你,是我的不是。以后我会补偿你。现下你别闹,听话,回去。” 宋怀毓和谢瑜四目相对,“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都还作数?” 谢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记得了,你快带他们两个回去吧。” “不记得了啊。”宋怀毓笑了笑,“你曾同我打了一个赌约,这个你总还记得吧?” 听到这句话的谢瑜有一瞬间的奇怪,很快又很凶的道,“不记得了,你们快回去吧,别打扰我同希儿。我说了以后会补偿你的。” “不需要。”宋怀毓淡淡的说了句。 幼辛道,“对,我们姑娘不需要!待我们回去,就同陛下说说,让姑娘休了你!要么你现在同我们回去,和姑娘好好过日子,要么就等着我们姑娘的休书!” 谢瑜一听就紧紧的皱着眉头,眼神里都是厌烦,“我从前都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没想到也这么胡搅蛮缠。” 说完又失望的叹了口气。 那边的陈梓希起身走过来挽着谢瑜的手臂,“夫君,若不然你便同姐姐回去吧,我不要紧的。你同姐姐是结发夫妻,可别闹僵了。” “还是希儿贴心。” 宋怀毓又开口道,“你曾经同我打赌,赌心。如今是我输了。” 陈梓希娇娇的笑着,“那姐姐是要把心挖出来给夫君吗?” 谢瑜却低头问陈梓希,“希儿想要吗?这听着就好玩儿,你一定喜欢。” “喜欢。” 谢瑜便转手去拔了桌案上一把剑丢到宋怀毓的脚下。 “你什么意思?”幼辛急了。 “当然是按照赌约行事。” 一直没开口的邬玉年终于忍不住了,他也生气了,“谢瑜,你还记得宋怀毓是谁吗?” “我记得,大洹朝的长宁郡主,宋家嫡七女,我谢瑜的妻子。”谢瑜笑了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宋怀毓弯腰捡起那把剑,是鸣泉,和玉涧是一双的鸣泉。 他要她用这把鸣泉自戕,挖心给陈梓希。 “姑娘。”幼辛生怕宋怀毓真的把剑送进自己的胸膛里去。 邬玉年觉得眼前的谢瑜十分陌生,他看了看陈梓希,神色语气都很冷,“宋怀毓是你甘愿用一条命救回来的,你心尖尖上的小姑娘。是你不惜遭受天谴,也想要与之生生世世的爱人。” “她不是什么郡主,也不是什么宋家嫡七女,只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爱人。” “我……”谢瑜的神情古怪起来,可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厌烦的神情,“我不管她是谁,现在我只喜欢希儿。” “我这个人不喜欢食言而肥。”宋怀毓突然出声,“既然赌约已成,而今我又已输,我自然说到做到。” 宋怀毓把鸣泉丢下,“只是我不会用这把剑。” 然后转身离开。 “姑娘!”幼辛想追上去,却看到宋怀毓又走了回来。 宋怀毓并非是自愿走回来的,她感觉自己的脚并不听使唤,不管她的意愿就走了回来。 陈梓希在谢瑜身后幽幽的笑着,“姐姐,又回来做什么?” “……” 陈梓希捡起鸣泉,看了看,“确实是一把好剑,用来挖你的心确实是浪费了。”随手便一扔,恰好回了剑鞘。 “不过,这里是属于我的地方。你得灵力在这里是不会有用的。”陈梓希笑眯眯的同邬玉年说了一句,然后挥了挥手,“现在,好戏要开始了。” 邬玉年和幼辛瞬间消失,只有宋怀毓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陈梓希又攀向了谢瑜,“夫君,既然姐姐不肯走,便让她看着好了。你说好不好啊?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是不要浪费了。” “都依你,都依你。”谢谢一笑,搂过陈梓希就往塌上去,还真的不打算管宋怀毓了。 宋怀毓就眼睁睁的看着谢瑜将陈梓希压在塌上,开始宽衣解带。 谢瑜将陈梓希的衣裳扒开得只剩一件肚兜,他的手拂过她的肌肤,“希儿的肌肤……当真是冰肌玉肤,吹弹可破。” 陈梓希的脸颊泛上红晕,双腿夹住了他的腰,“夫君,希儿好热。” 陈梓希这也是第一次,现下她十分的娇羞,更何况门口还有一个人在看着。 谢瑜只笑盈盈的看着她,手滑到了她的腰上,有一路往下的趋势。陈梓希更是脸红又脸热,甚至忍不住娇声喘了起来。 宋怀毓不忍直视的撇过头去。 谢瑜不愧是流连风月多时的人,还没开始呢,陈梓希就已经忍不住了。 宋怀毓此时的心情复杂得紧,这还是头一次这样看别人行周公之礼。说难过吧,有是有的,那是自己的夫君,还是动了心的。 她闭了闭眼睛,她知道此行是有危险,没想到这危险却是诛心。 宋怀毓还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听见陈梓希尖叫了一声。 不会吧,谢瑜这么快就进去了?有这么痛吗? 可是当宋怀毓看过去时,发现是谢瑜用一把匕首割破了陈梓希的喉咙。宋怀毓的瞳孔霎时就是一缩。 偏生谢瑜还回头冲她一笑,满脸都是陈梓希喉咙喷薄而出的鲜血。 “你……你……”陈梓希没想到谢瑜会来这一出,可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就又被谢瑜又割了一刀,彻底咽了气。 宋怀毓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瑜从塌上下来,脚步匆匆的向宋怀毓走过来,笑盈盈的道,“七七有没有被吓坏?” 宋怀毓愣愣的摇头。 “那就好。现下我身上太脏了,就不抱你了。” 第290章 草长莺飞清风明月 一直回到长史府,宋怀毓神情还在恍惚。 在喜房里,谢瑜那回头一笑给宋怀毓的冲击也着实是不小。 回到长史府谢瑜就去沐浴了,邬玉年和宋怀毓都坐在厅里,沉默不语。邬玉年紧绷的情绪也就放下了,他差点以为谢瑜真的…… 幸好没有。 谢瑜沐浴回来就换了一身之前尝穿的青衣,刚踏进门来,宋怀毓和邬玉年就双双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谢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坐在宋怀毓旁边,“这事儿说来话长……” 邬玉年抢话道,“长话短说。” “好好好。”谢瑜又叹了口气,“我身上的灵力被转移到了陈梓希身上,当时我还受明光锁的影响,所以只能任由她把我带去了那里。然后方才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了,我被邪术控制了,身体不由我做主,我一直在等待机会。” “方才是陈梓希最松懈的时候,去你们所见,我成功了。” 平时谢瑜没有机会对陈梓希下手,陈梓希的警惕性也很高。若是他贸然再修炼灵力,让陈梓希爆死,可能自身会遭到反噬,所以他也就没有这样做,选了一个比较保险的方法。 加上方才谢瑜的身体控制权不在自己的手里,他也不知道是谁控制了自己,但是力量很强。他也是在邬玉年和宋怀毓说了一些话之后,强烈的控制欲才动摇了那个人一些。 之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借助他成功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事儿说来古怪,谢瑜隐约觉得是因为宋怀毓,可是现下谢瑜在宋怀毓身上却没有感觉到那一股帮助自己的力量。 宋怀毓淡淡的道,“希儿的皮肤当真是冰肌玉肤吹弹可破?” “……”这一听就是来算账的,谢瑜尴尬的呵呵两声,“那是为了计划需要,计划需要。七七,你莫要生气。” 邬玉年起身,“我还有些事儿,告辞了。” 谢瑜胡乱点头,等确认邬玉年的确离开了之后,膝盖一弯,直接给宋怀毓跪了,还抹泪,“七七,我晓得错了,我万分不敢对你这么凶的,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以后都绝不会凶你,伤你的心。” 这时的谢瑜别提多高兴了,他可还记得宋怀毓说了她输了,意思就是喜欢他了。 也顾不上邬玉年那儿了。 宋怀毓无语,“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吧。我没生气。” 谢瑜就很利索的蹲着了,一手握住宋怀毓的手,笑的眼睛都发光,“七七,我可都记着呢,你说了你喜欢我了,你可不许赖账的。” “……你以为我是你啊?” 宋怀毓心里大写的无语,这是欺骗了她的感情。当时她还有一种,真的当场一剑剜心的冲动,幸好忍住了。 谢瑜可不管那些,眨巴眨巴眼睛,“七七,现下你可喜欢我了,我们可以拥有夫妻之实了吗?” 宋怀毓眼睛一瞪,甩开他的手就往外走,“你,你简直越来越不要脸了。” 谢瑜慢慢的跟着她,在后面笑的开心。 谢瑜如今的灵力还没有回来,自然还是先要修一修。所以吃过了晚饭就回房里修炼去了。 也不敢和宋怀毓共处一室的修炼,怕修岔了气。 …… 谢瑜这失踪许久,公文无人处理,自然就堆积了许多。谢瑜处理公文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许多百姓求官府出兵了。 禾泉的一个名叫应门村的偏僻村庄,一夜之间人都差不多死光了,且死状怪异,像是被人吸干了血肉,只剩下皮和骨头。 这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这种公文不该出现在他这里,奈何官府那边也查不出什么,最后只能做做样子贴了个悬赏。 最后也是烦不胜烦,给弄到谢瑜这里来了。 谢瑜在他们眼里反正什么也不懂,届时出了什么事情问起罪来,也有谢瑜顶着。 谢瑜眯了眯眼睛,正好宋怀毓进来,她想来问问玉扇的事情,“谢瑜,陈梓希把玉扇偷走了。你可曾看见过?” “没有。”谢瑜想了想,回答,“我同你回去找找吧。” “好。” 当时宋怀毓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只顾着懵神去了,忘了寻找玉扇。这次又要去一趟。 但是很可惜的是,并没有找到,那里是有扇子,却没有一把是玉扇。 谢瑜叹了口气,“七七,你确定是真的被偷了吗?” 宋怀毓横他一眼,对于他的质疑,自己的心里也有这个疑惑。 难道是陈梓希藏的太好了?可是他们把这里上上下下都翻遍了。 宋怀毓和谢瑜离开后,那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手里拿着的玉扇正是谢瑜送给宋怀毓的那一把,“这把玉扇,我就先暂时没收了……” …… 谢瑜自然是要做戏做全套,然后就带着宋怀毓逛街去了。 他来这里以后,就是打算依然装成纨绔子弟的。但是有宋怀毓在,自然是一边疼着宠着妻子,然后一边去玩乐啊。 公事什么的,不是他该做的事情。 所以,公文就继续搁置着吧。 得知谢瑜回来了的消息,侍墨也就赶紧赶回来了,陆子舟本来也想过来的,被邬玉年嫌弃了一番,又乖乖待在陵川了。 “七七,你身上的衣服好像旧了,这些款式我都见你穿过了,我们再去买些衣裳吧。”谢瑜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宋怀毓身上的衣服,最终得了这么一句话。 宋怀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都挺好的吗?” “不管嘛,我都没有给你买过衣服。走走走。”谢瑜直接拉着宋怀毓进了衣服铺子。 “……”没有吗?宋怀毓记得有的啊。 一进来,谢瑜就直接道,“掌柜的,给我夫人量一下尺寸,只要是合她尺寸的衣服全要了。另外,再定制一些。” 然后转眼看到有粉嫩嫩的颜色,谢瑜又道,“这种颜色的就不要了。” 虽然宋怀毓穿着也会很好看,可是谢瑜不喜欢。 而且宋怀毓也不喜欢! 掌柜的认出这是谢瑜和宋怀毓,就赶忙亲自给宋怀毓量尺寸去了。谢瑜看了一眼,又道,“让你女儿量,你是怎么回事儿?” 第291章 草木对光阴甚钟情 掌柜的女儿正在整理着铺子里被客人弄乱的一些布匹,听到谢瑜的话向这边望了过来。她同掌柜的有几分相像,任谁看了都会说这是掌柜的女儿。 掌柜的也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连忙拉过自己的女儿,“你去给贵人量一下尺寸。” 乔西乐点了点头,然后就跟在宋怀毓身后一起进去了,临进去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谢瑜。早在谢瑜和宋怀毓进来之前,她就注意到了他们两人。 只是,谢瑜竟然比宋怀毓还要美,比任何女子都要美。世间这样的男子,恐怕很难再找出一个来。 “郡主殿下,请张开双手。”乔西乐道。 宋怀毓比乔西乐高出一个头,她嗯了一声,低头去看乔西乐。但是乔西乐正低着头,她没看清乔西乐长什么样。 待量尺寸的时候乔西乐抬起头,宋怀毓才看清了。 乔西乐的容貌不错,稍加打扮会更加好看。只是乔西乐太过腼腆,方才抬头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就脸红的移开目光,有些狼狈的意味儿。 宋怀毓轻声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乍然听到宋怀毓问自己的名字,乔西乐的舌头像打结了一样,“民女姓,姓乔,闺名西,西乐。” “好名字,你的爹爹取的?” “是我娘亲取的……” “你娘亲定然是读过书的吧?”宋怀毓也就这么问了,民间的小孩子有些穷得根本念不起书。 可是转念再一想,有这么一间铺子,定然也能念一些书的。 宋怀毓见乔西乐神色间有些伤神,便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 乔西乐嗫嚅了一下嘴唇,“我娘亲曾经是官家小姐,是念过书的。”说着乔西乐却突然向宋怀毓跪了下去,速度快得宋怀毓都还没来得及扶住,“郡主殿下,我,我想求郡主殿下帮忙寻一下我娘亲。我愿给郡主殿下做牛做马。” 这才是乔西乐的目的,一开始她就注意到宋怀毓和谢瑜的身份非富即贵,加上又面生,掌柜的话一出口她就知晓这两人是谁。 “你先起来慢慢说。”宋怀毓把乔西乐扶了起来,她想起自己似乎许久都没有同母亲亲近过了,“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乔西乐抹了抹眼泪,“前些时候,我娘亲去隔壁镇子进货,再也没有回来。当时随同我娘亲去帮工的几人都说……都说我娘亲死了……还说是被妖怪吃了……” “我将此事上报官府,却被敷衍了事。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想求助郡主殿下。我晓得此事兴许有万分凶险,若是郡主殿下为难,我便去寻他人帮忙。” 乔西乐也想过自己一个人去找娘亲,但是掌柜的也怕自己夫人没了,再没了女儿,就一直看着乔西乐,不许她去。 乔西乐是连门都出不去。 宋怀毓沉吟片刻,“此事我应了。过些时日,我会寻个由头把你带去长史府,有些事情你比我们更清楚。” 乔西乐喜的又哭又笑,“谢谢郡主,我一定给郡主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倒是不必了,你好好的就是对我的感激。继续量尺寸吧。” 两人出去的时候,谢瑜赶紧迎了上来,“怎么量了这么久?你若是再慢一点,我恐怕要破门而入了。” “我能出什么事情?”宋怀毓转头看向乔西乐,“衣裳做好了,你亲自送到府上来。” 乔西乐听懂了,衣裳做好的时候,就是带她去寻找娘亲的时候。所以她必须尽快。 宋怀毓也压根没想过要等到那么晚,一出铺子,她就同谢瑜道,“让人去查一查这家铺子的老板娘,曾经还是个官家小姐。” “查她做什么?”谢瑜眉头一皱,就反应过来方才她们在里面那么久,定然是那个丫头片子同宋怀毓说了什么,“你方才醒过来没多久,就别太操心这些事情了。” “我想,这可能同灭村之案相关。” “你看了我的公文?”谢瑜瞥她一眼。 说到这事儿宋怀毓有点心虚,毕竟是偷偷看的。当时也是看谢瑜神色有异,所以才会偷偷看。 “你若是想同我说,我也不必自己去看了。”宋怀毓清了清嗓子,“此案被官府草率结案,实为渎职。这么多条人命,不该就如此结尾。” 谢瑜生气了,停住了脚步没动,双目灼灼的看着宋怀毓,“你可知那里等着的,会是什么样的危险?” “若是这样能够护你,再有多少人命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现下他不如之前那样灵力强大,她的功夫还不足以让她能够面对那样强大的劲敌。他一开始就知晓灭了一整个村子的,是妖魔之物。 “你不将自己的人命当一回事儿,你可想过我?我辛辛苦苦费劲千方百计的护着你,不是让你冲进去送命的。” “我知道。”宋怀毓垂了垂眼眸,“所以,你教我仙杀术吧。” “……”谢瑜看着她这般模样,真是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骂吧,舍不得,打吧,下不去手。 谢瑜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觉得自己这样太没有威信可言了,又回头凶巴巴的道,“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知道错了再来找我。” “……” 宋怀毓眼睁睁的看着谢瑜飞快的离开了这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谢瑜回头看向身后,半点宋怀毓的身影也看不到了,谢瑜的气瞬间就没了,微微垂了一下脑袋,“就知道你不会来哄我……” 宋怀毓回了长史府,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才想起谢瑜,问幼辛,“谢瑜回来了没有?” “姑爷?”幼辛想了一下,“没呢。” 没回来?真的生了那么大的气? 宋怀毓认真的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确是不该。然后就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一下,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幼辛去开门,“姑爷,你来了,方才姑娘还在念叨你呢。” “……”她什么时候念叨谢瑜了?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啊,随口。 谢瑜神色冷淡,双手背在身后,“嗯”了一声就走进来了。 第292章 温柔半两从容一生 幼辛眨了眨眼睛,就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眼下的气氛有点奇怪,就连忙给他们两人关上门,自己躲出去了。 谢瑜到宋怀毓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眼睛也不看宋怀毓,很是冷淡的问了一句,“知错了吗?” 宋怀毓“噗嗤”一声就笑了,“你不是说我知错了再去找你吗?怎的,你自己还找过来了?” “哼。”谢瑜冷哼一声,见她笑了又忍不住抬了抬眼睛看过去,又窘迫又难堪,“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来给你指点指点吗?” 笑了笑,宋怀毓倾过身子去抱住他,在他唇上吻了吻,语气也软了下来,“阿瑜,我知错了,你不要同我生气了,好不好?” 谢瑜的心神都荡漾了,他清了清嗓子,“别,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现在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别问,问就是谢瑜觉得这样还挺……挺享受的。 宋怀毓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很好,什么问题也没有。我想现在学仙杀术,也是为了你。你如今不比从前,我也该护着你。我不想一直躲在你身后,我只想同你并肩作战。阿瑜,你明白吗?” 谢瑜手指动了动。 谢瑜还是没动,宋怀毓有些失望的又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如此,你好好想想,我也好好想想。我去同幼辛睡。” 宋怀毓说着就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你真是……真要了我的命。”谢瑜咬着牙,“哪儿有你这样的?哄哄我不行吗?哄久一点不行吗?” “你这人惯会得寸进尺,我怎能让你得逞?”宋怀毓转过身去,笑着道,“那你是答应我了吗?” 谢瑜很是无奈,“我还能怎么样呢?” …… 谢瑜答应了宋怀毓,自然会说到做到,所以第二天就开始教宋怀毓仙杀术了。 也是这样,让谢瑜发现了一件事情。宋怀毓对仙杀术的天赋甚至比他还要高,很快就学会了。 对于乔西乐娘亲的事情,谢瑜也让侍墨去查一查。对此,侍墨也是颇为不情愿,他好不容易回到谢瑜身边来,还没待多久呢,就被调去干活了。 但是让侍墨去,谢瑜也是不放心的,究其到底,侍墨也只是个凡人,对上妖魔也毫无胜算,所以谢瑜让邬玉年暗中也去查一查,顺带保护侍墨。 宋怀毓修炼仙杀术,幼辛也没有放过。谢瑜直接抓了幼辛一起来学。这样宋怀毓就多了份保障。 毕竟少夷的身份不简单,也会仙杀术,说明幼辛很有可能也有他意想不到的身份。 这两个人,其实他早就查过,同一时间被宋怀毓收为贴身女侍。更巧的是,这两个人也是在宋怀毓出生之后,同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的。 若说没有可疑的,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来历不明,又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功。 可是谢瑜没有怕过她们会对宋怀毓不利。从前世到如今的种种迹象看来,少夷和幼辛对宋怀毓都是极为维护的。 哪怕谢瑜觉得这里面有种怪怪的感觉,他也没有深究。 才一天时间,邬玉年就同侍墨回来了。 谢瑜让邬玉年暗中保护侍墨,邬玉年做不到,所以干脆带着侍墨直接查了,也就很快回来了。 “凶手的确是妖魔之物,专以人之血肉为食。”邬玉年停顿了一下,“除了那个村子,似乎有向这里蔓延之势。” 再明白不过了,那个妖魔,正在大肆的吃着人。 宋怀毓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漫长又煎熬的梦,或许这世上就有着这样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存在。 像是天界,像是妖魔,像是前世。 谢瑜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宋怀毓,“乔西乐的娘亲,或许已经被吃了,还要替她寻吗?” 乔西乐若是知道这个真相,才是真的难过。或许让她认为自己的娘亲失踪了,在某一个地方生活着,可能会更好? 这么残忍的事情,谢瑜认为还是不坦白为好。不用想都知道,乔西乐的娘亲只剩下了一堆白骨。 宋怀毓想了想道,“先找到她娘亲的遗骨吧。” 宋怀毓并不觉得隐瞒着乔西乐她就会好受一些,那个孩子那样担心自己的娘亲,恐怕以后夜夜都会思念着娘亲,担心过得好不好。 所以第二天乔西乐来送衣服的时候,宋怀毓就如实相告了,“这是真的。” 乔西乐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很大,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娘亲竟然是被妖魔给吃了,而且只留下了森森白骨。 而如今,她竟然连白骨也寻不到。 偏偏那可怕的妖魔,却又并非她可以报得了仇的对象。兴许她一辈子,都报不了仇。 乔西乐沉浸在悲伤之中,心绪恍惚,不可置信又难言悲痛,整个人都呆住了。 宋怀毓看着乔西乐的手指头和眼睛,因为一直不停地给宋怀毓做好衣裳,眼睛都熬红了。 宋怀毓没有说话,让乔西乐自己去消化这个消息。 可是过了良久,乔西乐却道,“郡主殿下……我想亲自去寻回我娘亲的遗骨。” “好。”宋怀毓点头,“此事兴许凶险万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会让幼辛同你爹爹打过招呼,借改衣裳之名将你留在长史府,暗里带你寻你娘亲。” “多谢……郡主。”乔西乐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感激。 其实能够寻到的机会不是没有,只是到时候乔西乐亲眼看到自己娘亲的遗骨,兴许更加悲痛。 只剩下一张皮,一堆白骨,任谁都觉得不忍再看。 虽然决定好了要去,但是宋怀毓并不急,又让谢瑜教了三天才开始准备前去。 宋怀毓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学会了仙杀术,她就有资本能够对抗妖魔一二。更何况,这几天她同谢瑜一起修炼,两人的进步都非常迅速。 若是再晚几天,谢瑜能够恢复巅峰状态。 谢瑜叹气,“七七,若是我师父见了你,必定很高兴。你的仙根这样好,他必定会缠着你只教你,把我和阿年都抛弃。” 第293章 生如蝼蚁而美如神 临出发前,侍墨又回来了,“公子,少夫人,乔姑娘的娘亲的确是在返回途中遇害的。隔壁镇子的守卫同乔姑娘的娘亲很熟,是亲眼看着她出城离去的。” “那便在两地之间,所有地方都仔细的搜。”谢瑜朝着侍墨动了动手指,“你带着人亲自搜。” “是。”侍墨就不等着他们一起去了,自己先带着谢瑜的人去找。 最主要的是,宋怀毓和谢瑜还要再去那个被灭了的村子走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兴许能够有点什么样的收获。 乔西乐一路上都沉默着,眼睛都被哭肿了。她一开始乍然听到自己的娘亲被妖魔给吃了,心里是万分的无法接受。 可是这几天她也舒缓了自己的心情,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自己的娘亲带回来,好好安葬,至少也不会做孤魂野鬼。 甚至她还在想,既然有妖魔,会不会也存在轮回转世这回事儿。若是真的有,她该早些找到她,让她入土为安,让她去轮回,这样,兴许她能够看到转世了的娘亲。 娘亲苦了一辈子,本该是富贵的官家小姐,却因为她的父亲被牵连命案被罢了官,家中男子尽数被流放。 没有遇到乔西乐父亲之前,她的娘亲一直过得凄苦,靠卖刺绣绣品为生。 后来成亲后,有些存款了,父亲为她专门开了铺子。 乔西乐喜欢同娘亲一起念书,一起刺绣。娘亲教会她很多东西。 娘亲很温柔,很温婉,也很漂亮。但是乔西乐见过和人谈生意时的娘亲,很干脆利落,也很果断刚强。 那是同在家里时不一样的娘亲。 父亲那时候还在帮人做木工,所以没有时间帮娘亲。 乔西乐想,若是娘亲的父亲没有犯事,或许她一辈子一直都会是个衣食无忧的姑娘,嫁给门当户对的郎君,就不会过得这样苦。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可能。 乔西乐认认真真的到处找着自己的娘亲,生怕错过半点线索,还同其他人说了自己娘亲身上的衣着和首饰。 侍墨带了那么多人先行一步在这里找,竟然一天也没有找到。 地方不算太大。 乔西乐很难过,她不想连自己娘亲的遗骨也找不到。 谢瑜看了一眼脑子里只有寻找娘亲的乔西乐,无奈的看向宋怀毓,“你看,我就知道会这样。” 宋怀毓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长痛不如短痛。瞒着她,以后她得知了真相,只会更加崩溃。” “她要是永远也不知道呢?” “不会的。”宋怀毓睨了一眼谢瑜,“她很爱她的娘亲,她不会放弃一点念头,也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她终究是会找到的。 天色也开始要黑了,侍墨也命人去准备吃的去了。 乔西乐安安静静的坐在火堆旁,呆滞得如同提线木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宋怀毓拿着一只烤好的鸡腿走到乔西乐旁边坐下,递到了她面前,“先吃点吧,吃了才有力气继续找。” 乔西乐没有接,闭了闭眼睛,流下了眼泪,“郡主殿下,我娘亲她会不会……” “不会。”宋怀毓直接抢话道,“会找到的,她就在这里的某处,等着你。” 宋怀毓直接把鸡腿放到乔西乐手里,然后回到了谢瑜这里。 谢瑜看着乔西乐手中的鸡腿,突然有点嫉妒起乔西乐来了。他夫人都还没有亲手给他拿吃的,她就有这个待遇。 谢瑜委屈巴巴的道,“阿瑜也想要郡主殿下喂。” “……???”宋怀毓呆了一下。 谢瑜又可怜兮兮的问道,“好不好嘛?阿瑜刚才手受伤了,想让七七喂。” 说着,谢瑜还抬起手让宋怀毓看。 “……???”只是手指头被割破了一点点,都快愈合了,这能自己吃不了东西? 宋怀毓心里大写的无语子。 宋怀毓不为所动,让谢瑜真的委屈起来,他一脸受伤的撇过头去,“我就知道,七七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她说过什么吗? “真是个负心女。人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连喂我吃一点东西都不肯,那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啊。” 侍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谢瑜瞪了一眼又硬生生憋住,最后憋不住了只好自己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偷笑。 宋怀毓扶了扶额头,头疼的道,“喂你,我喂你,你别那么多戏了。” “好嘞。”谢瑜笑的眉眼弯弯的转过头来,“我要七七嘴对嘴喂我。” 宋怀毓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眼见谢瑜的神情又开始委屈起来,张嘴就要开口,宋怀毓连忙道,“好好好,喂你喂你,喂你!” 一定是前世欠下的债,造下的孽,所以要这么对她。 “闭上眼睛。”宋怀毓道。 “我不,我要亲眼看着,以免七七耍诈。” “……”这一届的夫君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宋怀毓认命的咬下一口肉,正打算喂给谢瑜时,却有一个人匆匆的跑过来道,“主子,属下找到了乔姑娘母亲的尸骨。” “……”宋怀毓满脸笑容的把肉咽了下去。 谢瑜:“……”气死我了。 乔西乐一听连忙几步就过来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裳,“在哪里?快带我去!” 那个人愣了一下,“就在,在那边的灌木丛里。” 这个人呢,原本是想要去如厕的,但是却在灌木丛里发现了有衣角。一开始他没看清,就动手去扒拉了一下,就扒拉出来了…… 毕竟他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不会被吓坏,一下子就镇定了,发现同乔西乐描述的一模一样,就赶紧过来报信了。 乔西乐一听就直接跑了,什么也不能阻挡她去见自己的娘亲。 而乔西乐娘亲的尸骨也同那个村子里的人的尸骨一样,只剩下一张皮和一堆白骨。甚至,皮是完好的。 乔西乐悲伤得不能自抑,竟然晕了过去。 邬玉年看着那堆尸骨抿了抿唇,“这不是一般的妖魔。” 能够将尸骨吃的这样完好,那个妖魔不是普通靠撕咬来吃的妖魔。 兴许,还不止一个。 第294章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 李淑尤又来了遥昭宫。 明昭如今是连路都懒得走了,整天整天都躺在塌上,若非必要她动都不会动一下。有时候就眼睁睁的盯着顶上帷帐瞧着。 哪怕是李淑尤来了,她也不会动一下,甚至连话也不说,看也不看。 她似乎准备就这样等死了。 李淑尤站在她的塌前,居高临下的瞧着她,那副犹如死水一样波澜不惊的神情让她觉得厌烦,“你这样真的很可笑。” 明昭没有任何反应,现下她是连想一下都觉得很累。 “明仪只是出于自己的职责救你,究其到底,害死她的,是你。是你把她留在你身边,将她困在你的身边,困在这座皇城里,你才是那个凶手。” 听到明仪的名字,明昭才看向李淑尤,可是她还是没有其他的反应。 李淑尤所说的每一句话,明昭早就对自己说过了。她想死,可是这是明仪用命救回来的,所以她不能死。 她也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忘记一切好好的活着。 她需要惩罚自己。 早知如此,她便不会带明仪回来。 “明仪不过是个没有感情的死丫头,她只会出于自己的职责救你,你还不明白吗?你又何必……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明昭挪回视线。 李淑尤笑了,“我有个故人,她同你一样固执。但是不同的是,你只会折磨自己,她却是让所有人陪她一同受着。” 说完后,李淑尤的语气突然变了,她说,“那个故人,就是你要她命的那个人。” 明昭终于有了反应,但是还是没有太大,她也只是转过头来盯着李淑尤。 很好,李淑尤很满意,她掏出那把沧海明月的玉扇来,“但是,宋怀毓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说巧不巧。” 明昭认得玉扇,那是谢瑜送给宋怀毓的定情信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昭张了张嘴,“怎么可能……” 兴许是许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很是沙哑。 “宋怀毓是她的亲生女儿。”李淑尤面无表情的道,“我早前忘了告诉你,那个人早就死了,所以你要不了她的命。若是要宋怀毓的,可以,我替你去拿。” “不,我不要。”明昭一下子坐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李淑尤,“不可以动阿毓。” “她算得上是你仇人的女儿。” “可是说到底,阿瑜同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是我的挚友。害死明仪的,是岁时,我的好父皇。” 说来极为可笑,明昭一直以为岁时最疼爱的子女是自己,也未曾想过,原来他的江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可以毫不犹豫的利用她,将她的心杀死,再软禁在物是人非的遥昭宫。 明昭忽然就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岁时和筠西可以走到今天这一步。 原来一切不过是因果。 李淑尤的唇角就缓缓的勾了起来,“所以你是要同我取消交易?你要知道,取消交易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左右不过是一条命。” “我不要你的命。”李淑尤道,她将玉扇扔到塌上,“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把玉扇不错。” 明昭的神情一顿,她那时候的确是说过,但是那时候李淑尤并不在她旁边,她是同明仪随口说的。 李淑尤怎么会知道? 李淑尤却并不管明昭的神情有什么异常,“送你了。还有,这个也送你。” 是一块亮晶晶又五颜六色的玉石,被李淑尤也扔在了明昭的塌上。 这一块,正是怀瑜石。 明昭拿起那块怀瑜石,玉石缺了很大的一个角,很容易被割破皮肤,她问李淑尤,“你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不过是放在我这里没用的东西,你喜欢正好,送你了。” 明昭觉得无法理解,“可是这些都不是你的东西。玉扇是阿毓的,玉石又是谁的?你到底怎么得来的?” 明昭一下子显得有生气了许多,似乎那个要死不活的明昭不是她一般。李淑尤笑了笑,“是谁的又有什么要紧的?你别管我怎么得来的,反正送你了,你若是不要便扔了。” “……”明昭沉默片刻,没再说什么。 玉扇到底是宋怀毓的东西,明昭不可能丢。至于玉石,很有可能也是宋怀毓或者谢瑜的。 毕竟谢家珍藏着各种玉石无数,明昭是知道的。 李淑尤坐在凳子上,姿态十分悠闲,“你又何必为明仪这样难过?明仪的一辈子也太苦,这何尝不是她的解脱。” 垂了垂眼眸,明昭还是不想承认,明仪留在自己身边竟然也是一种难熬的苦难。可是李淑尤说的是事实。 对于明仪来说,喜欢女子的明昭是一个怪物,更何况明昭喜欢的还是自己。 明仪在遇到明昭的前半生里,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被人捡到,养大了却卖到勾栏里换银两。伴随着明仪的童年的,永远都是无止休的谩骂和挨打,身上永远都会有伤痕。 在养父母家里是这样,吃不饱穿不暖,养着她不过是为了卖了赚钱。在勾栏里也是那样,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被抓了回去,又是无止休的谩骂和挨打。 那年她不过是十二岁。 那段记忆里,黑暗,腐朽,散发的都是令人生厌的味道。 直到最后一次逃走,碰到了明昭。 那年,明仪十三岁,明昭也是十三岁。 明昭以为自己给明仪带来了好日子,能够让明仪跟着自己大富大贵一辈子。原来这样的生活,也是明仪不想要的。 明仪小时候穷怕了,也被有钱的人家欺负怕了。 既怕穷,也怕富。 明昭一直以为岁时治理的疆土,是没有那些黑暗的世界的。原来不过都是自欺欺人,有光明就不可能没有黑暗。 明昭道,“这个世界都是错的。” 李淑尤还是笑着,“既然如此,那我让这个世界为你变成对的。” “不过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明昭看她一眼,将玉扇和玉石都收在自己的枕头下,就又躺了下去,并且翻身背对着李淑尤。 “是不是蜉蝣撼树,来日,你就明白了。” 第295章 化身孤舟彼此上岸 “李淑尤又去遥昭宫了?” “是。” 宋词微微皱着眉,她自己尝试过无数次潜入皇宫,潜入遥昭宫里去,可是皇宫里竟然暗藏着高手,每次她都无法得逞。 而李淑尤,竟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眼下除非是传召,或者是李淑尤松口,她都没有办法进宫去。 若明有些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执着的要去遥昭宫?” 宋词的眼神便犀利起来,看了一眼若明。 若明得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了下去,“奴婢言语有失,请姑娘责罚。” “起来吧。”宋词没再理若明。 其实若明早就知道宋词是为了明昭手里的一样东西,只是她不明白明昭手里能有什么东西。 前些日子,宋怀菁和沈修的**也已经完成了,听说沈修已经把宋怀菁的棺木下葬。 宋词觉得沈修大概也是魔怔了。 之前沈修还对宋怀菁百般看不上,不过是让天雷劈了这片土地好一些时日,他竟然就对宋怀菁这样执着。 宋词是看上了沈修手里的人脉,但是眼下看来,沈修是没有可能了。 宋词有些心烦意乱,她的计划迟迟没有办法进行,就是因为缺少了明昭手里的那个东西。 可是她现在拿不到。 而计划成功完成后,需要沈修那样的人脉的,她也无法得到。 似乎她天生就是少一些气运。 萧觉的势力始终是江湖的杀手组织,对于朝堂上的作用并不大,只适合帮她做暗里的事情。 但是,如今连同萧觉都闹掰了。 宋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当时就是忍不住啊。 若明突然道,“姑娘,过些时日,不是有一个宫宴吗?届时姑娘是有圣命在身,定然能去。” “我知道。”宋词还是很烦,“但还是接近不了遥昭宫,并没有什么用处。” 进了皇宫了,但是遥昭宫还是有高手在暗处守着,宋词潜不进去。若是大摇大摆的去,没有合适的理由,只会无故让人猜疑。 毕竟她同明昭公主,是从来都没有交集的。 此时宋老夫人身边的姑姑却来了,“九姑娘,三夫人已经醒了,她想见你。” 宋三夫人醒了? 宋词乖巧的道,“词儿收拾一下立马过去,谢谢姑姑。” 姑姑笑了笑便离开了。 宋三夫人有醒来的痕迹时,身边的贴身女侍就赶紧去了安定侯夫人那里,请求请太医来看一看。 但是安定侯却因为岁时要出兵南疆,而被下了圣命,准备悄悄前往边疆打仗。安定侯夫人是要去的,便让人去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岂能看不透?所以就让姑姑去了,顺便通知了三夫人名下的子女。 但是没想到三夫人一醒来要见的不是宋怀鹭不是宋怀菁,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宋词这个庶女。 说实话,老夫人是好奇,但是也知道这是三夫人的事情,也不参合。 宋三夫人的气色不太好,看到宋词进来的时候,看向宋词的眼里都是怨毒。宋怀鹭注意到这一幕,连忙悄悄拍了拍三夫人。 宋怀鹭接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所以比宋词都还要快。 宋词行礼道,“词儿见过母亲。母亲能够醒来,词儿很开心。” 宋三夫人屏退所有下人,只有她同宋词还有宋怀鹭。 “宋词,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原本宋词就是好好的给宋三夫人治着伤的,治着治着她自己的伤却更重了。 宋词有些无辜,“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当时是五姐姐下的令,词儿也是为了母亲才为母亲治伤的。您看,您这不是精神很好吗?” “您可以下榻来走一走,看看身上的伤是否好全了。” 宋三夫人有一些迟疑,她醒来后的确除了很饿,没有别的什么不适。还有就是睡久了头晕。 宋怀鹭观察着宋词的神情,宋词似乎真的很无辜一般。但是宋怀鹭却不相信宋词。 宋词又道,“词儿战战兢兢的为母亲治伤,唯恐出了差错。但是词儿的确不知道母亲为何突然陷入昏睡,词儿也没有对母亲做什么。” 宋三夫人还没说是为了什么事情,宋词就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宋怀鹭冷冷的勾了一下唇。 但是宋词的话又让人挑不出什么来。 宋三夫人突然把宋词叫来这样质问,除了是这些事情还能是什么?毕竟也没有发生其他的什么。 宋三夫人大概是刚醒来,精神虽然不错,但是也有一些乏了,就挥了挥手,“罢了,你先出去吧。” 宋词从宋三夫人卧房出来,冷冷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门。 宋三夫人为什么会醒来?她怎么能醒来? 是宋词让宋三夫人陷入昏睡的不错,因为宋词根本没想过让宋三夫人醒来,所以宋三夫人的汤药,宋词都是加了料的。 没想到还能醒来,没想到居然没有任何事情。 真是见了鬼了。 宋词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进了卧房却发现一道倩影正在逗着自己养的鸟儿。 宋词面色一变,“李淑尤,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淑尤回头,似笑非笑的道,“原来宋九姑娘认识我。” “……”宋词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一时间没有说话。 李淑尤拍了拍手,坐在宋词常坐的椅子上,“你在我面前不必这样费力的隐藏,你那点底细我一清二楚。你不是要进宫吗?我应了。” 宋词看着李淑尤,良久,还是坐下了,“你怎么知道是我?你答应的条件又是什么?” “不过是看心情罢了,今天我心情还算可以。” 宋词不相信,“你真的无条件帮我?” 李淑尤不喜欢同别人这样磨叽和啰嗦,“我帮你,进遥昭宫,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同我无关,同样的,你今天也没见过我。至于其他的,我不需要。” 李淑尤歪了一下头,“宋九姑娘,我渴了。” “若明,上茶。”宋词道,“既然李姑娘相助,他日,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此事,我宋词欠你一个人情。” “客气了。”但是李淑尤却不等若明上茶了,就起身准备离去,“茶呢,我就不喝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东西,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强求只会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莫要做无用功。” 宋词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第296章 冬雪白头衰于艳阳 “咳咳。”曲疏趴在塌上咳了一声又一声,甚至咳出了血来。 他来赈灾却被染上了病,这个病,很难治好。他可能能够治好,也可能就此丧命,又或者一辈子这样带着病躯活下去。 “大人,吃药了。”照顾他的小厮已经端着药进来了。 “好。”曲疏被扶着起来喝了药,他才注意到一旁的汤,“你怎么会下厨了?这几天天天给我熬汤。” 小厮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说了一个“不”字儿后,才想起什么来似的,“这不是大人身染重病,我想让大人吃好点嘛。” 曲疏的神情暗了暗,哦了一声,再夸赞一句味道不错,就没再说什么了。 这样熟悉的味道儿,他还以为是她做的。原来不过是妄想,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当年是他抛下她,如今轮到她不要他了。 小厮端着碗出来,外面等着的人从暗处出来,同小厮一起走着,“他都喝了吗?” 这个人身材娇小,穿着一套男子的粗布衣裳,也梳着男子的发髻,但是从身材和脸以及声音来看来听,都是个女子。 小厮点头,“阿弥姑娘放心,大人都喝完了。” “那就好。” 其实这里所有见过阿弥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女子,但是都以为是为了追曲疏来的,毕竟曲疏长得好看,又身居高位,早就已经有不少当地的女子暗许芳心。 奈何曲疏为了照顾难民自己身染重病,现在除了小厮,其他人都不许见曲疏。 大家见阿弥这几天一直都没有离开,甚至给曲疏换着法子的熬汤,一直守在曲疏的门外,大家也都没说什么。 但是,也被阿弥的不离不弃给感动了。 毕竟其他女子不少都已经被劝退了。 小厮叹了口气,“阿弥姑娘,你又何必如此呢?若是你心里还有大人,直接去见大人便是。大人心里一直都有你的。” 阿弥的眼眸垂了下来,“我与他,中间隔了太多,他无法娶我为妻,我也无法安心和他在一起。大概这便是有缘无分。” 阿弥其实不怨曲疏了,但是她也知道,如今曲疏的身份,是不容许他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的。 何况,还是一个曾经同谢瑜有过那样纠缠传闻的她。 世人不会容许的。 阿弥笑了笑,“我还要去给他再做几件衣裳,我先走了。” 但是当阿弥回去刚做着衣裳不久,就听说曲疏不行了。阿弥不可置信,明明方才他还好好的,还能喝完一碗汤。 可是现下,曲疏却要不行了? 这事儿是小厮一路狂奔前来告诉阿弥的,让阿弥去见曲疏最后一面。阿弥甚至来不及顾上其他,一路跑着去见曲疏。 她做的衣裳被她带着掉在了地上,没人去捡。小厮看着阿弥跑出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慢悠悠的捡起了衣裳放好。 要是两人这样折腾下去,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 对于自家大人的想法,他早就看的透透的了。说到底,两人就是你不说我不说,所以误会和心结都这样横着。 阿弥到了曲疏的房门外,迟迟不敢进去。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推开了房门。 曲疏正安静的躺在塌上,走近了才发现曲疏只是睡着了,很安稳。阿弥松了口气。 阿弥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但还是庆幸曲疏睡得很沉,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阿弥索性就俯下身去,吻了吻他的唇。正打算离开时,却发现本该睡着的人正睁着眼睛看她,甚至加深了这个吻。 阿弥想挣扎,又怕伤到他,就没敢挣扎。等到他放开,她才气道,“这样做好玩吗?” 曲疏看着她的一身装扮,问道,“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也是放不下我的,为何不肯放下过往同我在一起呢?” 曲疏在小厮离开后,还是在想汤水的事情,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所以他知道小厮想做什么的时候,他默认了。 果不其然,就是他的阿弥。也只有他的阿弥,才会有这样的手艺。 阿弥神情顿了顿,不想多说,转身就要走。 曲疏却道,“难道你不肯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光陪着我,和我度过吗?” 阿弥的脚步就停住了。 “我时日无多,咳咳,兴许明天就会死,难道你也不肯吗?”曲疏时不时咳了几声,“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这病,是好不了的。若是你不肯,你便走吧。” 阿弥留下来了,代替小厮照顾曲疏的起居生活。 曲疏看向外面的景色,“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错,我想出去瞧瞧。你陪着我去,好不好?” 阿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自己身体现在什么样你不是最清楚吗?折腾来折腾去的做什么?好好躺着。” “可是我快躺发霉了。就看一小会儿,好不好?” “不好。”阿弥严词拒绝,然后就出去了。 时辰到了,她要去熬药。 曲疏有些难过的黯下了神情,“若是我真的死了,你帮我好好照顾阿弥,当是我求你。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暗处走出一个身影来,是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脸庞轮廓分明,很是硬朗。他抱着剑,面无表情的靠着墙,“我最看不得你这副样子。儿女情长什么的,最是害人。” 曲疏只道,“当我求你。” “你不必求我,我还欠你一条命。” 当年他被仇家追杀,是曲疏救他一命,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保护曲疏,所以曲疏能安稳的坐上太尉之位。 只是可惜这一次,他没能护住,这病来势汹汹,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曲疏笑了笑,“这么多年你早就还清了,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反而我欠你的,更多一些。” “江锦,谢谢。” 江锦抿了抿唇,撇过头去,“你好好养病吧。我是个江湖人,居无定所的,还不如你自己亲自照顾好她。” 曲疏又笑了笑,这次他没再说什么了。 阿弥熬好了药端进来,曲疏却居然坐在窗边看着书卷。 第297章 末日之年殊途同归 阿弥连忙走过去,放下手里的药碗,把曲疏手中的书卷抢了过来,“自己身体是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做什么到窗边来吹风?” 曲疏抬头看她,面色依然苍白,笑了笑道,“阿弥,你从前那样害羞,怎的如今这么虎了?” 见他笑,阿弥更是没好气,把药碗往他那边推了推,“赶紧把药喝了。” 曲疏倒是也乖乖的喝了,喝完时又咳了几声,阿弥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不必喝得这么急,又没人同你抢。” 可是,他要和死神抢啊,还要和病魔抢,哪怕他知道他抢不过了。 自请来到这里,曲疏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知道自己兴许无法全身而退。而事实上的确是的。 在得知自己被感染到了的那一刻,曲疏就没有再活着的想法了。他不知道自己登上高位究竟要做什么,而自己竟然一无所有。 他也只得了空有盛名,他没了阿弥,没了当年会害羞又结结巴巴喊他公子的阿熙。 曲疏就弯着眉眼笑了,“阿熙,你看那只猫儿,竟然爬得那样高。”像极了当年灵动的阿熙。 阿弥听到他的称呼愣了愣,其实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叫过她阿熙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就改了名字叫阿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些忘了自己从前是叫阿熙的。 阿熙,阿熙。 从前他叫她时,尾音总会稍稍打个转儿,听起来温柔又缱绻。 阿熙的公子,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自信满腹才华,时常喜欢逗逗他的阿熙。 可是再相逢时,公子不是当年的曲疏,她亦不是阿弥。本就有差距的身份,已经离得越来越远。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放不下,哪怕他们两情相悦,可是世人不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吗?”阿弥有些迷茫恍惚的问了一句,顺着曲疏的视线看过去。 黄白渐层的猫儿正窝在高高的树干上,它伸出一只腿,像是试探。可是树干却太过幼小,像是树枝,它动了一下,树干就动了一下,它便又把腿缩了回来。 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但现在它不知道怎么下来了。 曲疏道,“阿熙,去叫跃郧把猫儿接下来吧。” 阿弥却回神了,她敛了敛目光,“大人,我唤阿弥。” 说完,阿弥就起身出去了。她去叫小厮跃郧来接这只猫儿。 很快跃郧就把猫儿接下来了,一下来猫儿就跳走了,速度快的跃郧都抓不住。 但是阿弥却没有再进来,而是走开了,不知道去忙些什么,换了跃郧。跃郧一进来就叹气,“大人,你怎么不把握好机会呢?” “何苦耽误她?”曲疏拿起一旁的书卷继续看,今天他的精神好了一些,许是阿弥在这里的缘故。 至少他已经确定,阿弥心里的确还有他。可是他也有些难过,为何她心里还要有他? 兴许他那天没有去溢香楼找她……不,谢瑜不会待她好的,说走便走了,留她一个人。 眼前的书卷曲疏也看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辞官的奏章已经上呈给了岁时,可是迟迟没有回复。 曲疏能够猜到一二。 岁时已经对南疆用兵,可是洹朝还没有完全休养好,他自然不能放了曲疏,他需要曲疏。 可是岁时回复,又或者不回复,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他回不去了,是事实。 想着,曲疏就道,“跃郧,拿笔墨纸砚来。” “是。” 当天,从曲疏这里发出了两封信件,还有一个大箱子。送信的人得命,需日夜兼程飞速将信送到。 这两封信,一封是送到了岁时的手中,写了好几张纸。另一封,是送到了溢香楼妈妈的手里,只有短短的几句话,而那个大箱子,也一并交给了溢香楼妈妈。 而随信使回来的,是阿弥的卖身契。 阿弥每天都掐准时辰给曲疏熬药,但不会久待,似乎就是个单纯熬药送药的。 曲疏拿到卖身契的时候,却忽然笑了,“真是……原来如此。” 跃郧探头去看,瞬间皱了眉,“大人,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这卖身契是假的,那妇人竟然连朝廷命官都敢欺骗?” “卖身契是假的,可是阿弥的身份也是假的。”她从来都是阿熙。 跃郧没懂。 曲疏将卖身契烧了。 原来是他瞎担心了,原来她至始至终都不会被谢瑜抛弃。因为谢瑜……一直在帮她。 花魁阿弥是假的,同谢瑜流连风月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曲疏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但是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会守口如瓶,他没后悔去溢香楼找阿弥,也没后悔付出一大箱金子的代价换来一张假的卖身契。 这是给阿弥的掩护。 也是那些人该受着的,无论谢瑜要做什么,无论阿弥想做什么。那些人在他的阿熙出事的时候踩上一脚,就该付出代价。 同样,抛弃阿熙的他,如今就是他付出的代价。 阿弥来送药时,曲疏道,“我替你赎了身,卖身契我烧了。” 阿弥的神情一顿,卖身契是假的,她知道,曲疏身为朝廷命官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也没管阿弥的面色有异,曲疏自己端了药碗来喝,喝完了又问,“溢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谢瑜?” 阿弥低头同曲疏四目相对,良久,她点头,“是。” 曲疏笑了起来,“挺好。” 他又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作为交换,你要天天来给我抚琴。听说你在溢香楼时,是出了名的琴技好。” 最后这句话,有些像侮辱。可是阿弥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都是谣传。” “是不是谣传不重要,我现在只想听你天天抚琴。” “好。”阿弥就去抱了一把琴来。 这琴是从别人那里借的。 曲疏就半躺在塌上,看着她抚琴。 阿熙是不会抚琴的,每每抚琴就像是在演奏魔音贯耳。但是阿弥会,阿弥是溢香楼花魁,她会抚琴,抚得尤其精湛。 曲疏不知道阿弥这些年在溢香楼学会了多少。 第298章 也曾对你满目欢喜 曲疏听着听着又无声的笑了,真好,她变得这样优秀。 弹完一曲的阿弥道,“弹完了。”然后就抱着琴准备出去了。 曲疏出声,“就把琴放在这里吧,搬来搬去也麻烦。”他咳了两声,“听说你的舞跳得也好……” 没好气的阿弥直接拒绝,“不跳!” 又让她抚琴,又想看她跳舞,真把她当青楼里的女子了? “诶,就看一会儿,也不可以吗?我还从来没看过你跳舞。听说你的霓裳舞很好看。”他也不生气,他好像一直都没生气,像哄小孩子一样同她道。 “不跳就是不跳,你只说抚琴,现下可别得寸进尺。”阿弥冷哼一声,“你若是再提什么要求,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他不信,“我信。” 他宠溺的笑了笑,怎么会信呢?明明是会怕他觉得药苦,会偷偷放些蜜饯进去的,他怎么会相信她真的会杀了她? 阿弥见不得他这样的笑,他从不会这样笑。这样的笑让她觉得讨厌,她总觉得他像是在随时等待死的那一刻来临,所以总是让她做这样做那样。 像是不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老是那样看着她笑,她总觉得,他像是想在死前牢牢记住她一样。又像是,舍不得。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愿呢?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阿弥还是抱着琴走了。 曲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减,这或许就是世人常说的有缘无分,让他们彼此欢喜,却又彼此折磨。 当天夜里,阿弥正准备入睡,就听到了阵阵敲门声,她有些睡意朦胧的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跃郧,他一脸焦急的道,“阿弥姑娘,阿弥姑娘。大人真的不行了,方才他连连吐血……” 后来的话阿弥没再听,听到那一句“不行了”阿弥就赶紧跑去了曲疏的房里。 大夫正在为曲疏看病,曲疏已经昏睡过去了,唇角还有血。阿弥蹲在旁边,不敢打扰大夫,小心翼翼的替曲疏擦了擦唇角的血。 大夫看完了,阿弥就赶紧问,“他如何了?” 大夫摇头叹气,“还能再撑个几天,至于能撑几天,全看他自己了……”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奇怪,怎么会恶化得这么快……” “庸医!”阿弥却顿时翻脸,直接把大夫赶了出去。 大夫看在曲疏的面子上,没和阿弥计较。 阿弥在来的路上,在门口时,都想过,这一次跃郧一定又是在撒谎骗她。 她连声音都颤抖哽咽了,“跃郧,这一次他装得可真像。” 跃郧沉默了一会儿,“阿弥姑娘,接下来的时间,你好好陪着大人吧。他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是希望能够和你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怎么可能呢?我还没有亲手讨回来他欠我的,他就想这样冰释前嫌,怎么可能呢?”阿弥的眼眶红了,“就想这么恩怨两清,你未免太看低我赵镜熙了。” 跃郧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阿弥的原名是叫赵镜熙。 过了几个时辰了,曲疏还是没醒,阿弥和跃郧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天亮了也不敢走开,生怕曲疏再出什么意外。 “阿弥姑娘,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跃郧劝道。 阿弥摸了摸曲疏的脸,神情很是平静。她把自己发髻上的发簪拔下来放到曲疏的枕头边,然后对跃郧道,“我要出一趟门,不知道几时回来。若是他醒了,你告诉他,让他再等等,不多时我就会回来,一定要再等等。” 跃郧的直觉告诉他,阿弥平静的神色有些古怪,可是他还是点头了,“好。” 得到了跃郧的答应,阿弥就走了。她直接去马厩牵了一匹马,什么行李也没带,翻身上马就离开了。 她赶马赶得很急,不说话时嘴唇一直在抿着。 天色黑了,她一点东西也没吃,水也没喝,就一直在赶路。她有些头晕眼花,但是她不想耽搁一点时间。 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阿弥到了禾泉。 她问了路人,终于找到了长史府,她向长史府的仆人提出请求想见谢瑜一面,却被告知谢瑜携其夫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目下并不在禾泉。 阿弥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仆人手忙脚乱的把阿弥给抬进了厢房,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姑娘是谁,看语气间同谢瑜极为熟稔,他们生怕阿弥的身份是惹不起的,不敢怠慢,也只好先把人安置好。 但是阿弥很快就醒了,见她醒了,仆人就来叫她用膳。阿弥谢过了之后,也就拿了几个包子就又离开了。 她问了谢瑜和宋怀毓去的方向,应当不远。 可是一路寻下去,都没有他们的踪影,阿弥还是扑了个空。 已经过了那么多天,阿弥再也耽搁不起了,只能原路返回。她必须回去见曲疏了。 这或许就是天意。天意如此,非要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在一起。 她早该明白的。 …… 阿弥没有和曲疏见到最后一面。 哪怕后来再过许多年,她还是记得那一副场景。 已经了无生机的曲疏躺在塌上,唇角微微的勾着,很安详,也似乎已经心满意足。外面的阳光很好,比之前要凉快许多。 那只黄白渐层的猫儿猫在他的枕边,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但是又极为安静,也不出声叫喊。 跃郧在曲疏的床边哭的很伤心,看到阿弥满身疲惫的回来,他哭的很伤心,他说,“大人说,你一直都在惦记着他,他便死而无憾了。” 曲疏知道,阿弥是去求药了。 求不到的。 这城中染了病的病人还在隔离之中,可以彻底根治的药还没研究出来。曲疏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治好。 阿弥没撑住,跌倒在他的床边,一声没吭。 跃郧又哭道,“大人从你熬汤来的那天起才开始喝药,之前从未喝过。我那时候想,为什么我从没有发现原来大人喝药是要佐汤的呢?” 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因为是他心爱的姑娘熬的,所以他才愿意喝。 她没有原谅他,他也不想原谅自己。 第299章 说浪漫些完全自由 阿弥的心绪恍惚。 曲疏用这样的方式付出了代价,向她道歉,向她赎罪。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曲疏,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道,永远都不会。这样轻易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让在乎他的人伤心难过,她永远都不会原谅。 跃郧听到阿弥的话,又哭得更凶了,“大人为你放弃了这么多,官位,生命,都放弃了,你为什么不原谅呢?” 她为什么要原谅呢?凭什么他自以为是的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就要原谅他呢? 阿弥没有开口。 跃郧身为一个大男人,却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在这里大声啼哭,实在是厌烦。她想,他也应该会觉得厌烦吧。 可是想想又笑了,怎么会呢,他只会静静地看着吧,然后就静静地笑着。若是以前,他一定是出声嘲讽的。 可惜,他不会了。 得知曲疏已经去世,城中受过恩惠的百姓都来吊唁,齐力搭建了灵堂。受过恩惠的百姓很多,前来吊唁的也络绎不绝。 似乎全城的人都差不多来了。 下葬那天,来送葬的人也很多,一路的跟着。许多人在哭。 阿弥被哭的很烦,她神色的平静之下,藏着厌烦。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把那些哭的人的嘴巴都封上。 曲疏的墓碑修得很好看,阿弥那天在那里坐了一整天,头靠在墓碑上喝着酒。 最后是烂醉如泥的在那里睡了一夜,第二天跃郧找过来的时候,又哭了。阿弥睁眼看他一眼,恹恹的道,“莫哭了,哭得人心烦。” 跃郧不听,越哭越凶,“早知道,早知道在京华时,我就该撮合你们的。这样大人也不会自请来这里了。” 曲疏还是会自请来这里的,阿弥知道,但是曲疏不会走得这样快。 阿弥一把把跃郧推开,扶着墓碑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有什么打算?” 跃郧一听,哭声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哭,“大人还没走多久呢,你就打算着以后得事情了,你有没有良心?” “……”阿弥沉默了一下,“那你留下来陪着他吧。” 跃郧睁了睁眼睛,见阿弥真的就这样走了,他赶紧追上去,“我跟着你,我就跟着你。” 阿弥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黑色劲装的硬朗男子坐在桌前喝着茶。她视若无睹的走进去,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锦看着她,有些意外,“你不怕我是坏人?” 阿弥道,“我见过你。那天曲疏同你说了好几句话,让你以后照顾好我,我都听到了。” 那时候阿弥就在窗外,大气也不敢出。 江锦默了好一会儿,“你的功夫不弱。”连他也没有察觉到她在那里。 “所以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和照顾。”阿弥指了指跃郧,“你带着他走吧,去哪里都可以。他挺会哭的,我不喜欢带着他。” 江锦挑了挑眉,“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喜欢带着这样一个没用又爱哭的男人?” 被嫌弃的跃郧动了动唇角,被两人齐齐一看,不敢哭了,“……” “你不是答应了曲疏来照顾我?我不需要,所以你去照顾跃郧,就是照顾好我了。” 江锦沉默,没有应声。 阿弥当他是同意了,就去收拾行李。她要去找谢瑜,她是谢瑜的属下,京华那边已经不需要她了。 可是阿弥出门后,却发现江锦带着跃郧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勒住了马,“别跟着我。” 江锦道,“我答应了曲疏,就会做到。你只管当我不存在就行。” “……”那怎么可能?她要去找谢瑜的,怎么会让他跟着? 但是看江锦这态度,是要坚决跟着她了,她只好改了路线,不找谢瑜了。而是往北漠的方向去。 “你要去北漠?” 阿弥点头,“北漠风沙大,你要受不了可以不去。” 江锦问,“你受不了风沙吗?” 阿弥看他一眼,摇头。 江锦就笑了,“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受不了?” “……” 晚上他们是在一条溪边过夜的,他们走的很慢,所以要很久才到北漠。 “给。”江锦扔给阿弥一瓶酒。 阿弥晃了晃,就打开喝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溪流,眼前有些迷惘。 她的这一生,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江锦坐在她旁边,也拿着一瓶酒在喝,“你还在难过?我以为你走的这样干脆,是不会再为他难过的。” “怎么可能呢?曾经赵镜熙同曲疏过了那样一段美好的日子,忘也忘不掉的。”阿弥的眼眶有些雾气,“我在想,若是我那天没有同他说过祝大人前程似锦那样的话,或者死皮赖脸的跟着他,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时候,他也只是她的公子,不是什么大人。 阿弥喝了一大口酒,“或许,现在我还会是赵镜熙,是曲疏的阿熙。” 江锦却道,“可你现在是阿弥。” 阿弥咯咯笑了起来,“是啊,我现在是阿弥。我叫阿弥,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锦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可是他还是回答了,“我叫江锦,江流的江,锦瑟的锦。” “好名字。” 江锦觉得,这个姑娘或许要出乎自己的意料许多。 跃郧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喝酒言欢,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目下很好的结果了吧。 在北漠等着他们的,又是新的开始。曲疏的死,也或许能让阿弥对过往释怀。 无论当初曲疏是如何抛下他的阿熙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 而此时的谢瑜和宋怀毓众人,已经在那个惨遭被灭村的村子里了。而乔西乐,也让人送她回家了。 宋怀毓几人坐在桌前,正在商量着查到的一切结果。 谢瑜依旧不正经的坐着,“所有人的死相都是一样的,血肉都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皮和骨。” “这妖魔也太猖狂了吧?”侍墨并不害怕,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开始的时候惊讶。 他知道自家公子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这么多年瞒着他,兴许有别的原因,他也没有埋怨。这是出于谢瑜的顾虑,他没什么好说的。 第300章 星芒万里瞬时毫厘 谢瑜虽然没有明着对侍墨说,但是意图也很明显了,他想让侍墨接触到这些事情,但是绝不是为了侍墨参合进来,而是让侍墨以后小心。 至少对于谢瑜来说,侍墨以后得生活该回归于正常生活。所以他会让侍墨了解这些事情,却不会让侍墨参合。 “的确是很猖狂。”幼辛握紧了小拳头,“竟然一夜之间吃了这么多人,这是欺负我们人吗?” 你是不是人还不知道呢。邬玉年将一个东西放到了桌上,“这是我在一个尸体旁发现的,上面竟然还残留着妖气。” 这是一块儿护身玉,所以能够沾染妖气,甚至把妖气锁在里面。但是这块儿护身玉却被损毁了,被妖气损毁的。 足以可见这妖气的厉害。 “看来是只厉害的妖呢。”谢瑜挑着眉眼看向宋怀毓,“七七,若是你怕了,记得躲我怀里哦。” “……” 宋怀毓翻了翻白眼,没理会谢瑜,拿起护身玉想仔细看看,谢瑜瞬间就紧张了,赶紧就想去抢走,“七七,不可以拿。” 可是宋怀毓下意识的躲开,这下可好,宋怀毓的手直接握住了护身玉被妖气损毁的那一面。 邬玉年也不自觉的紧紧盯着宋怀毓的手。 邬玉年不同,他可以用灵力加持,所以不会被伤到,但是宋怀毓她初学仙杀术,这么贸然的去碰,是会有被妖气侵入体内的危险的。 谢瑜赶紧抓住宋怀毓的手,把护身玉丢回桌上,“七七,让我看看你的手。” “嗯。”宋怀毓乖乖的摊开手掌,掌心处赫然有一处黑记,是被妖气触碰过后的伤口。 “姑娘!”幼辛担心的喊了一声。 谢瑜皱起了眉,“你这次怎么这般莽撞?”说着就要替宋怀毓医治。 可是在起手的时候,幼辛又叫了一声。 眼见宋怀毓的手掌正在迅速恢复如初,而妖气尽数被逼了出来。 谢瑜抬眼看了一眼宋怀毓,见她还在思量这是怎么回事儿。谢瑜笑了笑道,“我忘了,七七,修习过仙杀术的人,是不会被妖气伤到的。” 虽然是这样说,谢瑜还是暗中替宋怀毓检查了一番,的确没什么事了,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邬玉年听到这句话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欺骗宋怀毓都骗得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宋怀毓没事儿,完全是她自己的原因。 不过,邬玉年也好奇,宋怀毓自身竟然能自己对妖气做出反应,说明她的真实身份一定是不低的。难道真的是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 宋怀毓也没有怀疑谢瑜的话,她猜可能也是这样,所以也就没有多想,又拿起护身玉仔细的看了看,这次没人拦着了。 看着看着,宋怀毓觉得这上面的妖气闻着有些熟悉。她又凑近仔细的闻了闻,把谢瑜担心的一直紧紧的看着她,生怕有什么事情。 闻了之后,宋怀毓有些疑惑的道,“这个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很熟悉……” 可是宋怀毓有点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了,但是就是很熟悉。这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并没有让她感觉到舒服。 或许是因为这是妖气的原因吧。 “好了。”谢瑜把护身玉丢回给邬玉年,道,“我们得尽快找出这只妖,否则会有更多的人被残害。” 最重要的是,这会引起人类的恐慌。到时候,可就真的是乱了。 “明天我们先回去。”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线索了。 谢瑜就带着宋怀毓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宋怀毓捂着自己的心口,总觉得心口那里怪难受的。 “别多想,有我在,你不会被伤到分毫的。”谢瑜替她揉了揉心口,让宋怀毓别那么难受。 可是宋怀毓却打掉了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谢瑜有点受伤,“可是我们是夫妻啊,没有夫妻之实就算了,连碰都不能碰,这也太过分了。” 宋怀毓不想和他说话,正打算宽衣歇息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吃东西。” 谢瑜仔细的听了听,“你会不会听错了,这个点没人吃东西了。” “或许吧。”宋怀毓面色有所迟疑,“可是,我好像又听到了怪叫声……我好像听得懂,似乎在说,在说有什么事情想同我说。” 谢瑜又皱眉,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他赶紧打开了窗,一打开就看见很多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走。 “不好。”谢瑜赶紧就出去了。 这些人麻木呆滞,只是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喊他他听不见,手在他面前晃他也看不见。 “会不会是那个妖?”邬玉年也出来了,他和谢瑜一样,听不到宋怀毓所说的那些声音。 在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邬玉年也第一时间保住了侍墨,所以侍墨没事儿。 宋怀毓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幼辛,面色一变,“幼辛呢?幼辛在哪里?” 谢瑜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身影,“在那里。” 幼辛也麻木呆滞的走着。这让邬玉年感到奇怪,若是幼辛身份也有所隐瞒,应当不至于如此,难道真的只有少夷一个人? 但是又觉得不大可能,宋怀毓和少夷的身份都有所隐瞒,不应该幼辛就没有。 但是,这也不足以说明幼辛也一样。 宋怀毓顿时就皱起眉来了,想要去救幼辛,却被谢瑜拉住,“先别动,我们跟着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贸然行动可能会让幼辛更加危险。” 宋怀毓明白,也就听了谢瑜的话。 几人就一直跟着人群走,宋怀毓也能听到那个声音,一直在说“过来,过来”。可是到底是去哪里? 为什么她和他们都不同?谢瑜听不到,可是那些人听到了却成了那副模样,为什么她听到了却没事儿?难道也是因为修习了仙杀术? 谢瑜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就低声道,“你初学仙杀术,所以不能抵抗那个声音,就听到了。但是又因为修习了仙杀术,所以你没事。” “……”这个解释听起来不大可信。 第301章 朱颜易改热血难凉 走了很久,天也快要亮了,可是这些人还是在不停地走着。宋怀毓也还是听到那个声音,一直在不停的说着。 越走就越奇怪,谢瑜眯着眼睛,“这似乎,是禾泉的方向。” 而且在路上,不断的总会有新的人加入进来,成为人群之一。 谢瑜看向宋怀毓,“你听到的那个声音,他在说什么?” 宋怀毓面色很是疑惑,“一直在说过来,过来。还问叫什么名字,在心里默念他就能听得到。” “叫什么名字?”谢瑜也迷惑了,这是在找什么人?“你回答了吗?” 宋怀毓摇头。 一旁的侍墨也疑惑的开口,“我记得,那时候我听到的声音,还问认不认识姓凤的女子,长得极为明艳。” “……”所以,是谁动用了什么禁术,在寻找一个女子?是爱人还是仇人? “此禁术有损被施术者的身体。”邬玉年道。 所以,他们也要找到使用禁术的那个人的位置,然后破解禁术。否则,人群里的人,可能会出事。 姓凤的女子,极为明艳,宋怀毓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梦中的明枳。 明枳姓凤,凤明枳。 可是,她觉得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所以她闭口不言。或许这世间真的存在着一个,极为明艳的凤姓女子。 走了许久,宋怀毓的腿有点累了。这时已经差不多要到禾泉了。 可是人群却转了方向,进了一座偏僻的山里。这一座山不仅偏僻,而且毒蛇猛兽很多,所以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久而久之也被人所遗忘。 可是不知道谁在这里辟出了一大块的空地,而空地上竟然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宋怀毓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乔西乐和她的父亲。 乔西乐的衣着还是那天他们分开时穿的那一套。 他们都是神色麻木呆滞,对这个世界充耳不闻。 他们才离开禾泉几天,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远处的高台上坐着一个很是黑暗的身影。远远看着像人,可是仔细看着,不像。 他的脑袋上想着角,脸上还有兽毛,一直在看着人群里的人,来回的扫视。 他在找人,找姓凤的明艳女子。 宋怀毓却神色骤变,她的心里隐隐有着不安,她甚至一度想逃离这里。 谢瑜以为宋怀毓是害怕了,就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说话,却是给了她安慰。 几人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说话了,都装成呆滞的样子。 宋怀毓却不敢抬头,微微低了下去。 她同明枳长得一模一样,若是那个人找的就是明枳,那她就是一个靶子。她心里的隐隐不安告诉她,那个人找的,绝对是仇人。 上面的那个人,不是人,是妖。 那只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好像是发现了自己的脸上都是兽毛,他的情绪好像更暴躁了一些,转眼之间,角和兽毛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位翩翩少年。 “还没找到吗?”有个男子缓缓走过去,又转头看了一眼人群,“她那样好找,定然不会错过的。” 这个男子一出来的时候,宋怀毓和谢瑜相握的手紧了紧。她闻出来了,这男子身上的味道儿和护身玉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男子根本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妖气,连谢瑜和邬玉年都认出来,这就是吃人的那只妖了。 少年看了一眼一脸无所谓又悠闲自在的男子,吼道,“是不是你把人给错吃了?!” 他就很烦,他花这么大力气找人,差点原形都护不住了,涤褚这家伙倒好,不帮忙只顾着到处吃人。 涤褚啧了一声,“别这么生气嘛,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把人吃了,她还在呢,你再找找吧。” 书相抓了抓头发,“我一直在使用灵力,这里又不是悯兮之境,很快就枯竭了。” “所以吃人补充一下灵力啊。”涤褚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舔了舔嘴唇,“这里有这么多美味儿,你竟然也能无动于衷。” “陛下早就下过命令,我早就戒了。”书相鄙夷的看了一眼涤褚,“这些人哪有悯兮之境的灵药灵草好吃?” “啧啧啧。你知道吗,陛下一直都知道我在吃人,他却没管我,这是为什么?因为这是他默许的啊。你又何必一直守着被陛下亲手毁掉的规矩?” 书相白了他一眼,懊恼自己的灵力该怎么补充回来。他施的术法现下还不能解开,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灵药灵草补充,真是令人烦恼。 宋怀毓能够清晰的听到他们的对话,那一股熟悉感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如若是真的,兴许,兴许那个梦……也是真的。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谢瑜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这才明白过来,这绝对不是因为害怕,还有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比如,宋怀毓在沉睡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她的意识,她的灵魂,在那段时间里,到底去了哪里。 宋怀毓的嘴唇动了动,谢瑜没听清,正想要问问的时候,宋怀毓却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了。 得吧。 谢瑜和邬玉年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必须要想办法抓住那两只妖,否则下一次找到他们,还不知道需要多久。 只要慢一点,就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涤褚见没意思,书相肯定不会让他动这里的人,就无趣的打算离开了。反正他已经吃饱了,准备去四处溜达溜达,顺带找人。 书相见涤褚就想走了,他开口讽刺道,“十三骑里,就数你最没规矩。” 十三骑……宋怀毓的呼吸一乱。 “嘁……”涤褚突然面色一变,“谁?!” 涤褚很精准的捕抓到了宋怀毓这个位置,他眯了眯眼睛,盯着微微低着头的宋怀毓,他只能看到她的下颌,很精致。 精致得过分熟悉。 书相抬眸,“这股气息,很熟悉啊……” “能不熟悉吗?凤凰之息!”涤褚咬牙切齿的说完,就飞身过来。 谢瑜知道这是必须要暴露了,就赶紧带着宋怀毓躲开了涤褚的一击。宋怀毓面色发白的抬头看向涤褚,一看就觉得头晕。 “是你?!”涤褚转头看向飞身过来的书相,有些嘲讽的道,“你看,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这模样,还是分毫未变呢,就是变得……嗯,太弱太胆小了。” 书相看向宋怀毓,便单膝跪了下去,“王后,陛下已寻您多时,请随属下回去。” 第302章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谢瑜和邬玉年以及侍墨都已经准备好要打架了,猝不及防书相来这一出,都愣了一下。 这一副恭敬的模样,应当不是要打架的吧? 涤褚看着抱着宋怀毓的谢瑜,又凉凉的道,“书相,你也太天真了,你也不看看你昔日尊敬的王后殿下,被谁抱着。你看看这模样,当真是有了新欢,就抛弃了旧爱。只是,王后殿下,你的口味儿和从前竟然都是一模一样,就喜欢这样的男子。” 说着,涤褚还叹了口气,“书相,幸好你不长这样,否则你就要被盯上了。” 谢瑜眯着眼,他生气了,“两位是认错人了吧?她不是你们的王后。” 书相道,“王后殿下是凤凰一族的君主,身上有凤凰之息,我绝不会认错。我们陛下在等着王后,还请随我前去。” “我不是她。”宋怀毓道,“她叫明枳,我叫宋怀毓,我只是与她长得一样而已。” 这些话在书相和涤褚的眼里,都很苍白。 一模一样,身上又有凤凰之息,若不是明枳,还能是谁?更何况,哪怕是那位大殿下,身上都不曾有凤凰之息。 谢瑜抱着宋怀毓的手紧了紧,神色也冷了起来,“我说了,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听不见吗?” 书相抱了抱拳,“那得罪了。” 这是要打架了。 涤褚嗤笑了一声,“书相,你如今灵力枯竭,不会真的要和他们打吧?这两个,”涤褚指了指谢瑜和邬玉年,“可都是修仙者。” 书相道,“当然不是。”然后书相转身就飞快的做了一个手势。 那乌泱泱的人群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转身就向他们几人袭来。 这些人都是凡人,不能杀,真是打的好算盘。 谢瑜呼出一口气,“阿年,起阵。” 妖素来狡辩多端,谢瑜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所以方才谢瑜和邬玉年交换眼神,是让邬玉年暗中布阵。 所幸,时间刚刚好。 转眼间,阵启,将他们几人都护在中间,人群攻不进来。 涤褚转头看向书相,“喂,书相,你要是答应我,让我吃掉这里的人,我就帮你解决他们。” 书相白了他一眼,“这是陛下的命令,别搞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情一样。” “……”想想也是。 然后涤褚就出手了。 一招,就一招,竟然就破了邬玉年设下的阵。 邬玉年受到反噬,被弹飞摔倒在地,吐了好几口血。谢瑜也是堪堪护住了宋怀毓。 “待会儿,你自己看着时机逃出去,乖。”谢瑜很快说完这句话就要去迎战。 宋怀毓拉住他,拼命摇头,“不行,不行的,你不要去。” 她知道十三骑有多强,也知道涤褚有多强。那个梦里,十三骑是妖王拂离的直系部属,是妖族除了拂离之外最强的妖。 甚至连神族,都对十三骑抱有忌惮,因此不敢轻易对妖族发动战争。 十三骑人人都能以一敌百,这个百指的不是凡人,更何况是谢瑜? 谢瑜没时间同她多说,甩开她的手就同涤褚斗在一起了。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谢瑜打不过涤褚。 谢瑜只能挨打,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就会继续同涤褚打。越打越输,最后没有力气打。 邬玉年想去帮谢瑜,可是方才涤褚下手太狠,他竟然都站不起来。 涤褚讽刺道,“凡人哪怕有仙根能够修仙,也注定不是真正的神族,在我面前,如同蝼蚁。” 谢瑜撑着剑,面色依旧很冷,“今天,你们若是想带走她,就先踏过我的尸骨。” 宋怀毓的心一颤,她其实这一世一直都被谢瑜坚定的选择着。前世种种,都与这辈子无关。 “何必呢?”涤褚也不动手,这样虐一个蝼蚁,无趣极了,“这个女子,同我们妖族的君主都生下了一个女儿了,满打满算女儿都有一千岁了。若是当年肚子里那个孩子能够生下来,也有好几百岁了。” 谢瑜问,“那又如何?” 涤褚笑了起来,“那又如何?你应该问你自己啊。和别人恩爱缠绵过的女子,你为什么还会要啊?” 宋怀毓摇头,她不是明枳,可是她说不出话来。 “呵呵。”谢瑜嘲讽的笑了笑,“你不懂感情,喜欢就是喜欢,深爱就是深爱,没有什么为什么。”转头看向宋怀毓时,却发现书相已经站在了宋怀毓的身边。 谢瑜的瞳孔一缩,“七七……” 书相伸手去抓宋怀毓,宋怀毓却直接甩开了书相,跑到了谢瑜的身边,扶住了谢瑜,“疼不疼?” 涤褚冷哼一声,“你别问他疼不疼,你见到了陛下,你怕是会更疼。” 宋怀毓嗫嚅了一下嘴唇,对于明枳和拂离的这件事情上,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驳。亲眼看过那一段的自己,在心里就已经种下了一颗自我质疑的种子。 涤褚也不想废话了,想就此了结了谢瑜。 可是没想到,宋怀毓迎战了,“我是宋怀毓,是谢瑜的妻子。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该换她来坚定选择他了。 那一战,宋怀毓同涤褚打得十分激烈,方圆百里之内,都被毁的不成样子。 宋怀毓没有赢,但是涤褚也没有赢。 他们打成平手,也两败俱伤。 宋怀毓的最后一眼,是谢瑜向她飞奔而来,那样怜惜焦急的神情。所幸,他们不会重复前世的命运。 宋怀毓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痛,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气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令她心安。 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黑暗的混沌。 涤褚被打回了原形,简直无法相信的看着宋怀毓。书相烦躁的把涤褚的原形抱起来,“王后是什么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敢和她打,真是不要命了。我带你去找陛下。” 书相看向那边的几个人,有一个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男子正呆愣愣的看着他,他白了他一眼。说实话,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傻的。 自己主子在打架,他倒好,在旁边眼愣愣的看着,最烦这种人。 书相看了一眼就飞走了。 这里的禁术解除,人群也恢复了正常。 第303章 善恶两端喜忧参半 宋怀毓能够同涤褚打成平手,她知道那不是因为自己的力量。那时候她只想着要拦住涤褚,不能让他伤害谢瑜。 也是那时候,她的心口突然流出一股暖流,爆发出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力量。哪怕她赢了涤褚,最终她也会被这一股力量所反噬。 她不知道这力量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她只知道,谢瑜安全了。 尽管她已经知道了前世里她同谢瑜所发生的一切,可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明白自己就应该坚定不移的选择谢瑜。 因为,这一世谢瑜也在坚定的选择她啊…… 在旧行宫时她没有怀疑其中的猫腻,就是对谢瑜的不相信。宋怀毓此时站起来,总算是不太晚。 侍墨愣愣的回神,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刻上前去。他好像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些妖魔。 幼辛一被破解自己身上的禁术,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迷茫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 “七七——”这一声让幼辛彻底清醒,她看向谢瑜的方向,她脑袋又是一懵,赶紧冲了过去,“姑娘,姑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怀毓和谢瑜都是满身是血,哪怕是幼辛,都感到了宋怀毓气息的微弱。 谢瑜闭了闭眼,“我们回去。” 谢瑜早该知道的,宋怀毓的身份他早前就有所猜测,方才宋怀毓的反常他就该明白的。那两只妖,一定是认识宋怀毓,宋怀毓也认识他们。 怪不得,怪不得宋怀毓闻到护身玉上的妖气时,会说似曾相识。 谢瑜也根本不相信宋怀毓会是他们的王后,从前世到现在,他只知道宋怀毓只是他的七七,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回到长史府,谢瑜片刻不离宋怀毓左右,连打坐休息都是在一旁。 邬玉年也已经好多了,他给宋怀毓看了看,微微皱了一下眉,“经脉尽断,灵力枯竭,内伤严重。” 猛的,谢瑜睁开了眼睛,他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他的眸色深了几许,“能治好吗?” “能,只是以后再也无法修炼了。”意思就是,宋怀毓会沦为彻彻底底的普通人,会同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而且,邬玉年没说的是,这可能会留下一些隐患和后遗症。 “也好。”谢瑜说。 邬玉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算是也好,觊觎宋怀毓的人那样强大,宋怀毓沦落到这个地步,只能任人宰割。 兴许是邬玉年不够了解谢瑜。 谢瑜没想过因此而逃避对方,哪怕再强,他总也会打败对方。他只想宋怀毓躲在自己的身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情形。 否则,他会心痛死。 “他们这一次没有能够带走七七,一定会有下一次。阿年,我们必须换一个没人能够找到的地方了。” 邬玉年明白,“今夜,我们便启程。” 他们只有回衡山,回师门,找天机老人。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是重伤,需要再养个几日。 但是谢瑜急需恢复巅峰时候的力量,甚至更强,只能回师门找天机老人,代为保护宋怀毓。 涤褚和书相一时间没有找到拂离,他们灵力弱得没办法通知十三骑的其他人。书相只好先恢复恢复,然后再作通知。 书相很快也通知到位了。 涤褚还保持着原形,有些不满的道,“书相,渡些灵气给我,我没法化成人形了。” “你好自为之吧。”书相瞥了一眼涤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陛下如今是将王后当作仇人一样对待,恨不得找出来扒皮抽筋。可是涤褚,你别忘了,陛下很爱王后。他们之间不过是存在着误会,误会解除了,就什么事情也没了。” “别想着让你妹妹上位了。” 涤褚被戳破心思也没有觉得尴尬,他想让自己的妹妹当妖族王后这一件事情,妖族都知道,甚至拂离也知道。 涤褚笑了一声,“你没看到吗?你尊敬的王后,现如今爱上了别人,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也要救那个修仙者。自古神妖两立,她本来就不该同陛下有所牵扯,更何况还同修仙者搅和在一起。” 涤褚的戾气一直是十三骑里最重的,而且也是最仇视神族的。书相知道,这也和神族曾杀了他的父母有关。 这是书相没法劝涤褚放下仇恨的,“这是陛下的事情,你还是莫要自作主张的插手,引来陛下的不满,你妹妹可能就没了。” 书相说完就消失了。 涤褚的眸子里映着深深地仇恨,从一开始他就不同意拂离同明枳相爱,甚至出手百般阻挠。 结果显而易见,成功了,但是没有想到拂离却自此一直囚禁着缎瑟,执着于寻找明枳,其他女子竟也看都不看一眼。 你说拂离还爱着明枳吗?可是他折磨着他同明枳的亲生骨肉起来,毫不手软。甚至拂离在得知明枳随着她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一同陨灭时,也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痛恨。 你说拂离不爱明枳吧,可是他这许多年一直都在苦苦寻她,一刻也不曾放弃。甚至连诺言,都一定在守着。 这或许就是爱恨同行。 但是涤褚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他要的,是拂离从明枳那里收回所有爱,在心灰意冷之时,让涤褚的妹妹乘虚而入,得到他所有的爱,成为妖族的王后。 涤褚知道,拂离一定不会同神族开战。为什么呢?那是因为这是拂离同明枳的承诺。拂离答应妖族不同神族开战,而明枳也保证神族不同妖族动手。 只有让他的妹妹上位了,才能够对神族开战。涤褚一个人,是不能够让拂离改变主意的。 所以,涤褚这些年也一直在拉拢着其他强大的妖。 想着想着,涤褚又笑出声来。 现如今的情况可不就是天助于他吗?曾经同自己爱得那样轰轰烈烈的女子,转头就同别的人情深似海,若是这一次拂离还是无动于衷,他怎么会允许? 正好是一场好戏呢。 第304章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天色黑了下来,邬玉年也将在这里布下的掩盖他们气息的阵法撤去,然后前往衡山。 他们只能用仙术到衡山脚下,衡山上都是天机老人布下的各种阵法,若是贸然进去,只会尸骨无存。 当然,谢瑜和邬玉年是不受阻碍的,但是毕竟天机老人是自己的师父,所以他们到了衡山脚下,都会步行上去。 谢瑜抱着宋怀毓,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什么人也没有,然后就一同上去。 师门的所在在衡山的山顶,但是衡山又极高,一半都还没走完,侍墨和幼辛感觉自己都快要虚脱了。 谢瑜看见了,便吩咐先歇息歇息再上去。 在衡山,谢瑜并没有什么担忧。 谢瑜看着自己怀里的宋怀毓,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她睡得似乎极其的不安稳,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拢好了头发,谢瑜想抚平她皱着的眉,但是却抚不平。谢瑜愣了下。 宋怀毓被魇住了。 谢瑜不敢说他坚信宋怀毓和那两只妖口中的王后毫无关系,但一定也关系匪浅。 想来之前那些绚丽如同新生的羽毛,便是凤凰的羽毛。而宋怀毓每一次拿到都会出现异常,想来同凤凰一族,更是有着匪浅的联系。 甚至,可能就是凤凰一族的嫡系。 其实谢瑜心里更生气的,是那两只妖说的话。什么口味一如既往,说明他们的陛下也同他一样,长得极美。 他的七七才不是这种只看外貌的人好吗?不然能这么晚才喜欢他吗? 而此时在衡山脚下,拂离正看着衡山出神。衡山山顶飘着大雪,但是在半山腰以下,却是艳阳之天,一点雪也没有。 十环出现在拂离的身后,恭敬道,“陛下,属下方才接到书相的传音,已经找到了王后,只是……王后逃了,已不知去向。” “不必找了。”拂离淡淡道,“你们是找不到她的。” 十环愣了一下,没想到拂离坚持找了那么久,此时此刻却这么轻易的说不找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应了一个“是”便沉默不语。 既然不用找了,他得跟在拂离身边保护拂离的安全。 拂离抬头,眯着眼睛瞧着衡山上的漂泊大雪,“去查一个叫宋怀毓的女子。” 十环默了一会儿,这个叫宋怀毓的女子,不就是书相遇到的王后在人间的化名吗?陛下这么快就知道了? 没听到十环的动静,拂离回过头来,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怎么?你有什么疑问吗?还不快去?” “没有,属下遵命。”十环就走了。 拂离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差了,从前拂离虽然也脾气不好,但是对着任何人都不是这样的神情。 而是,轻佻的,随意的,漫不经心。心情不好时,会破口大骂,但是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高兴时甚至会拉着他一起去喝酒。 十环也清楚的知道,这是因为明枳。 拂离又盯着衡山上的雪。 其实从涤褚和书相在那里发现宋怀毓一行人的时候,拂离就一直在暗处看着。他知道涤褚已经生出了异心,所以有时候拂离会亲自去看一看涤褚想做什么。 只是,恰好就看到了宋怀毓。 长得一模一样的宋怀毓。 拂离甚至有一瞬间,有一瞬间的失态。只是他同涤褚和书相都不一样,他不会认错人,哪怕就只有那一瞬间,他也知道宋怀毓不是自己要找的明枳。 她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明枳不会有那样的神情,她是不会害怕的。 明枳连怀着身孕要涅盘都没有怕过,也从来没有怕过拂离,又怎么会害怕涤褚和书相? 再者而言,拂离看到最后,也更加坚信那不是明枳。 宋怀毓看着谢瑜同涤褚打架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愣愣的看着,恐惧又害怕,甚至拂离能够看得清楚她有一瞬间的动摇与犹疑。 明枳却不会。她会毫不犹豫的同他一起并肩作战,不会躲在身后等到他倒下才想起自己也应该去打架。 明枳没有怕过,她只是会在不确定不知道的事情上反复确认,直到清晰了为止。 她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拂离有些失望,顶着同明枳一模一样的脸,却同明枳天差地别,真真是侮辱了明枳的那一张脸。 拂离此时让十环去查宋怀毓,就是想查查宋怀毓的可疑之处,兴许能够找到有关于明枳的线索。 再者而言,这天上地下,拂离只看到了这一张同明枳一模一样的脸,他还想留着,否则他早就毁了宋怀毓的脸了。 “凤明枳,你最好别躲了……” …… 一直到了衡山的山顶,才看到了满目的雪白,漂泊的大雪落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侍墨和幼辛都冷的一直在抖,止不住的搓着手。 谢瑜抱紧了宋怀毓,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安排好了宋怀毓的一切,才去找天机老人。 从踏入衡山的那一刻起,天机老人就已经知道谢瑜和邬玉年回来了。几个人都是天机老人认识的。 但是谢瑜遍寻都没有找到天机老人,他就知道,天机老人还在闭关,并没有出来。谢瑜就没有再找了。 也罢,只要人在衡山,那些妖就轻易进不来。 谢瑜吩咐了幼辛和侍墨,自己同邬玉年也去闭关了。 也是此时,天机老人睁开了清明的双眼。他早就知道,谢瑜执意启动转生阵,就会发生各种意外。 现在最大的意外,就是把这片土地以外的人都引了来。如今这里,人,神,妖,都在,最乱的时候却还没有到来。 这一场浩劫的造成,最开始不过是凤凰一族的年轻君主,碰到了妖族最是艳摄人心的王子。 而如今,年轻君主已经陨灭,当年的王子也已经成为妖族君主,统领一方。 天机老人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一场浩劫兴许可以免去,但是不管是神还是妖,心魔都难以消去。 天机老人身形一闪,已经到了衡山山脚下,拂离的面前。 拂离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瞳孔微缩,待看清了之后,冷笑了一声,“本君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这副模样,真是难看。” 第305章 一朝有月几朝无星 天机老人微微一笑,“自然是比不过妖君风华绝代。” 拂离有些厌恶的看了天机老人的脸一眼,“行了,莫要再用这副模样来恶心本君。” “行吧。”天机老人有些无奈,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一位翩翩公子。 拂离靠在一旁的树上,也不看天机老人。此时,彼时的情敌见面,竟然也不像从前一样闪着火花。 天机老人道,“你手底下的人打伤了我的徒儿,这笔账怎么算?” “你用心还挺险恶。”拂离剜了他一眼,“收了一个容貌同我一样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就是在想象着你在当我的师父吧?” “是这样,竟然被你发现了。” “……”拂离道,“那个叫宋怀毓的女子,也是你的徒弟?” 天机老人认真的想了一下,“算是徒孙。” 毕竟宋怀毓的仙杀术,是谢瑜教的,那就算是谢瑜的徒弟。谢瑜又是他的徒弟,那宋怀毓就算是他的徒孙了,没毛病。 拂离眯着眼没说话。 天机老人叹了一口气,“你可知,当年阿枳为何会陨灭于涅盘之火?” 尽管拂离知道这件事情有所蹊跷,可是还是嘴硬道,“她做错了事情,自然是她觉得自己无可原谅,以此来想让我后悔。” 天机老人笑了笑,“你明知道阿枳不是这样的人。那一场涅盘之火,很是盛大,你应当没有看见。”天机老人的神情一下子便灰暗了下来,“阿枳在涅盘之时,被投放了玄月天晶。” 拂离的神情一顿,声音都卡在嗓子眼里。 “而更让她万念俱灰的,是得知是你用的玄月天晶。” “不可能。”拂离失声,“我根本没有见过玄月天晶。” “我知道。”若是天机老人不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了。他会得知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就去找拂离拼命。 甚至天机老人一直在后悔,若是那天他没有被派去完成任务,兴许他能够护在她的身边。 也不至于,让她陨灭。 天机老人也了解拂离。别看拂离的样子,看起来有多么恨明枳,有多想把明枳狠狠的折磨,但是真要动起手来,拂离根本舍不得,也下不去手。 拂离突然问,“当年,她有没有去过……无生涯?” 一听,天机老人就知道拂离在想什么,“去过,但是她是被某些心存异心的人引去的。那天是我把她带回来的,回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妖君,你手底下的人,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怪不得……”拂离笑了起来,突然就悟了。从始至终,他同明枳之间,都不曾存在变心一说。 只是他对明枳不够信任,明枳太傲气,在被他言语刺激的情况下,她宁可被误会也不肯低头。 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然后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宋怀毓……” “我不知道。”天机老人摇头,眼睛里也有些迷茫,“我起初也以为是阿枳,毕竟以她的能力,金蝉脱壳也未必没有可能。可是我越观察越发现,她并不是阿枳。” “我甚至想过她会不会是阿枳的孩子,可是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发现她身上有阿枳血脉的特征。” 拂离问,“若是,她身上有凤凰之息呢?” “凤凰之息?”天机老人也不确定,“可以分成很多情况,但是目前我无法确定是怎么回事儿。” “我要上山去。” 对于拂离理直气壮的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天机老人无语了一会儿,“不可以,你身上的妖气太重,我的徒儿一定会察觉。” 谢瑜一旦察觉到了,一定会不惜被反噬也要出关保护宋怀毓。要是这个这么好苗子的徒儿被毁了,他上哪儿找去? 拂离磨了磨牙,“你要是不让我上去,我就硬闯。我不但要硬闯,我还要让十三骑把你的徒弟一个一个都打残!” “……”这么久这性子还是没变啊,“那你答应我,掩藏好自己身上的妖气。” 拂离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正打算上山的时候,拂离突然回头笑得神秘莫测,“我忘了告诉你啊,我带着十三骑从悯兮之境出来,天帝已经知晓了。目下,舒诏已经在人间了。” “……???” 讲真的,天机老人一点也不想和舒诏碰面。 怎么说呢,他和拂离还不算是真的死对头,甚至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但是舒诏就不一样了,天机老人和舒诏才是真的死对头。 舒诏还未有神职的时候,就同天机老人各种针锋相对。后来两人各司其职,还是免不了对付。 只要天机老人一犯错,哪怕是一点小错,舒诏也不会放过。 更何况是天机老人偷偷溜到人间来,这件事情要是舒诏发现了,怎么说舒诏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溜了,得赶紧溜了。 其实拂离一直把自己身上的妖气掩藏得极好,所以谢瑜一直都没有发现拂离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只不过是天机老人的修为高,所以能够察觉到罢了。 拂离还特地换了一个样貌,拿着天机老人给的牌子上山了。 说实话,衡山上除了天机老人,就只有方才上山的几个人,牌子不牌子的,不重要,要不要都无所谓。 只不过是拂离给自己安了一个比较堂堂正正的名头而已。 称是天机老人的旧识,特来拜访。有牌子也好验明身份,避免无所谓的打斗。 更何况,拂离还没想和这群小崽子动手。 这些年他也变得越来越懒,对杀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 既然李淑尤答应了宋词,会帮宋词进入遥昭宫,自然表面功夫她也会做足。李淑尤特地给宋词下了帖子,请宋词同自己一起去遥昭宫。 李淑尤如今在京华的地位比之前可谓是不可同日而语,一开始宋三夫人还以为这帖子是给谁的呢,没想到是宋词的。 这宋三夫人就没好气了。好端端的自己宠着疼着的女儿没了,若是宋怀菁还在,这帖子一定是给自己女儿的,哪儿还轮得到宋词? 第306章 满楼红袖锦衣风雅 在得知宋词收到李淑尤的帖子时,宋三夫人只是没好气,在得知帖子的内容是邀请宋词一同去看望明昭公主时,宋三夫人是气得心梗塞。 明昭公主是谁,宋三夫人能不清楚吗?是岁时最宠爱的公主。李淑尤也正是因为明昭,身份地位才水涨船高。 宋词这个人,宋三夫人早就看出来了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宋怀菁的死至今都还没有查清楚原因,指不定宋词就是帮凶! 宋三夫人就让人去把宋词给“请”了过来,宋词一进门,她就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可知错?!” 宋词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她有什么错?这几天她都乖乖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哪儿也没去,更没有招惹宋三夫人,“母亲,不知女儿做了什么让母亲不高兴了?” 或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在讨厌你的人眼里,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吧。 所以,宋词无论前世还是现在,都讨不了宋三夫人的欢心。 “你还敢问?!”宋三夫人怒声,“怎么的,我不过是睡了一段时间,你竟然连晨昏定省也不晓得了?不来给我请安,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她总不能说你收了李淑尤的帖子就是错吧? “……”无语子,明明是那天你自己说不让我来你面前晃悠烦心的。 宋词还是低敛了眉目,“女儿知错了,请母亲责罚。” 宋三夫人就是来找茬的,铁了心的想要刁难她,又何必浪费口舌去争辩?还不如直接点。 宋三夫人眉头一皱,她注意到了宋词身上的衣裳,“你是什么身份,该穿什么衣服你不知道吗?这衣裳是你能穿的吗?给我脱下来!” “……”这衣服是李淑尤送来的,料子款式的确都不是她这种不受宠的庶女该穿的。 她只是试穿一下,没想到宋三夫人那么快就派人来了,还一直催着她过来,没给时间换下来。 大意了。 宋词一声不吭的将外裳脱了下来,宋三夫人立马道,“给我到外面跪着去,没有三个时辰不准起来,也不准吃饭!” 三个时辰,足够让宋词把腿跪得不能进宫了。 “是,母亲。”宋词乖乖的出去跪着了。 若明有些心疼,想要回去给宋词拿件衣裳,可是宋三夫人身边的女侍看了一眼若明,“你也跪着!这是夫人的命令!” 宋词渐渐地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膝盖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密密麻麻的钻心的疼,偏偏这时候又是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晒得她头晕眼花。 滴水未进,宋词也口渴得紧。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都干裂了。 若明担心的喊了一声,“姑娘……” 负责一直看着她们跪够三个时辰的女侍立马眉头一皱,“不许说话!” 若明便闭了嘴。 正在书房的宋怀缙得知宋词被宋三夫人罚跪三个时辰,内心没有丝毫波澜。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同成蹊道,“送些吃的喝的给九姑娘吧,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顶不住。” 成蹊应了。 这倒不是宋怀缙念及兄妹之情什么的。 宋怀缙见成蹊去准备吃食了,便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他只是想瞧瞧,宋词搭上李淑尤这条线进宫看明昭,是存着什么心思。 既然宋词想去,何必拦着? 成蹊如今是谁的人,宋三夫人也知道,也没让人拦着成蹊。 宋老太爷在宋家里,最疼的就是宋怀缙,成蹊是宋怀缙房里的人,宋三夫人可不敢妄动。 宋词和若明跪完了三个时辰以后,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是宋怀缙让成蹊和青竹两人把人给扶回去了。 对于宋怀缙的多管闲事,宋三夫人当然不会顺心,转身就去了宋二夫人那里阴阳怪气去了。 什么“二嫂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真念兄妹之情”,又什么“二嫂这庶子养的当真同嫡子一样”,还有比这更让阴阳怪气的话,句句直戳宋二夫人的心。 宋二夫人生不出儿子来,这是她的心病,却被宋三夫人这样戳着心窝子阴阳怪气,谁能心情好? 宋二夫人只是笑笑,送走了宋三夫人,然后宋二夫人就提着糕点去看宋怀缙,夸宋怀缙干得好,兄妹之间就是要互助互爱。 宋二夫人也是有脾气的! 宋词和若明回了院子,宋词自己给膝盖上了药。她的医术她自己清楚,今晚这膝盖就会好了。 只是,这宋三夫人怎么就是没长记性呢? 宋词的眼眸晦暗如许,有宋三夫人在,她的计划可能都要受到阻挠,这一次还好,只是进宫而已,李淑尤下一次会再发一次帖子。 可是若是,别的呢? 宋三夫人留不得了。 得知宋词被宋三夫人罚了的姨娘,不敢明目张胆到宋三夫人的院子里去看宋词,只能等宋词回来了,才敢来看看。 见宋词的膝盖伤得这么重,就开始抹起了眼泪,“词儿,你好端端的招惹她做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宋词微微低着头,没有搭理姨娘。 “词儿,你好好养伤,姨娘给你熬些滋补的汤水给你喝。” 宋词有些不耐烦,“你的银两也就那么一点,得了吧,你自己留着花,买一些胭脂衣裳打扮打扮自己,兴许还能挽回父亲一二。” 姨娘哭不出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嫡母,姨娘是抢不走的。我这辈子,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我也平平安安,以后你嫁一个好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宋词真的烦了,她的姨娘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哪怕是曾经松口了,也会时常想这件事情,过些时日就会重提。 她不想嫁给什么好人,她谁也不嫁,她只想自己去搏一搏。搏到了,等着她的不过是越来越高的位子。 就算是搏不到,她也会给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后还是见宋词真的是烦了,姨娘才离开。不过姨娘回去,真的就去熬了滋补的汤给宋词。 到了晚上,宋词和若明的膝盖的确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姑娘,帖子不见了。” 第307章 千奇百怪形形色色 宋词冷笑一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位好嫡母趁她还在跪着的时候,让人来把帖子偷走了。 她宋词忍了这么久,真当她就是好欺负的小白兔了吗? 宋词转头朝着若明道,“你附耳过来。” 当夜,若明就去了宋老夫人那里,请求宋老夫人派人为宋词请太医来,宋词的膝盖恶化了。 宋老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问才知道是宋三夫人干的好事。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免不得又得被人议论宋三夫人苛待庶女。 真是不长记性! 宋老夫人便让伺候自己的女侍拿着牌子去请太医了,但是还是越想越气,又将宋三夫人给“请”了过来。 “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宋老夫人的威严压得宋三夫人大气都不敢出,“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小九怎么说也是我宋家的姑娘,再怎么不受宠你也不能如此罚她!之前你还没记住教训是吗?” 宋三夫人说话都磕巴起来了,“可,可是是宋词犯错在先,媳,媳妇儿只是按规矩处罚。” “好,那你说,她犯了什么事情?”宋老夫人就等着她说出一个花儿来。 但是宋三夫人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些理由都不是什么大事情,说出来只会让宋老夫人更加生气而已。 “不说是吧?”宋老夫人看向宋三夫人的女侍,“你说!” 女侍也害怕,“是,是九姑娘,九姑娘顶撞夫人在先,不敬嫡母。” 若是说别的人顶撞宋三夫人,宋老夫人是信的。但是宋词……?就那一副怯弱的模样,顶撞宋三夫人? 宋老夫人更气了,气得头疼,“简直是……罚你们半年的月俸,都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而给宋词看过了腿的太医也刚好来了,“老夫人,九姑娘的腿……怕是要废了。” 宋老夫人一听,直接气晕了。 一个断腿的女子,很容易遭到白眼,更难嫁出去。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简直不敢想象宋府要如何被非议。 好不容易掐了宋老夫人的人中,把她弄醒了,宋老夫人一拍桌案,“治,一定要把小九的腿给我治好!” 太医很是无奈,按照他的医术,恐怕治不好了,“老夫人,九姑娘的腿下官怕是治不好,还请老夫人另请高明。” “……”宋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后道,“太医,你该知道出去以后怎么做吧?” 女侍塞给了太医一大袋银两,太医不敢收,“宋老夫人,下官不能收。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 言至于此,宋老夫人也没管太医了,先去了宋词的院子里看看宋词。 宋词面色苍白的躺在塌上,依稀可见垂下床榻的衣裳上还有些血迹。 没错儿,在太医到来之前,宋词又把自己的腿弄废了。她要的,就是把这件事情闹大,不过是一双腿而已,忍这一时的痛,不算什么。 宋老夫人坐在宋词的塌前,握住了宋词的手,“你放心,祖母一定会治好你的。” 却绝口不提宋三夫人该如何处置。 宋词早就料到,宋老夫人可不会真的对宋三夫人下狠手,除非逼急了。宋词低着头,神情难过又伤心,却又坚强的抬头笑道,“谢谢祖母关心。” 宋老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宋词长得不差,若不是性子的原因,她一定会多为宋词考虑,安排好路。只是宋词太容易让她被忽略了。 “别多想,好好养病。” 宋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也就离开了。 至于帖子的事情,宋词也不着急要回来。 “戏演的不错嘛。”李淑尤从暗处走出来,饶有兴致的盯着宋词的腿,“没想到你对自己居然这么下得去手,是个狠人。” 李淑尤早就在宋词的房里了,只是当时姨娘在这里,若明也在这里,李淑尤不好现身。正好,也让李淑尤看了一场好戏。 宋词丝毫也不觉得意外,“明天该你出场了。” “我?我可不行,我这人天生不会演戏。” 宋词嗤笑一声,“你若是不会,就没人比你更会了。” 李淑尤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撑着下颌道,“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是替你杀了宋三夫人,还是……?” 对于宋三夫人的杀心,宋词在房里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掩饰的。 “死了也太便宜她了。我要把这件事情闹大,你懂的吧?” “懂啊,只是报酬是不是得商量商量?”李淑尤直起身子摊了摊手,“我答应带你进宫给你发请帖,这个是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报酬的。但是,你现在竟然开始要求我帮你办事,我要点报酬不过分吧?” “不过分。”宋词面色淡淡,“但是除了桓钧楼,其他的都可以给你。” 李淑尤顺口接了一句,“萧觉也可以给我吗?” 宋词面色一变,可是随即又想到,她同萧觉之间已经决裂,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萧觉了。乍然听到萧觉的名字,心里竟然也会有着密密麻麻的疼。 “你怎么会知道萧觉?” “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李淑尤笑了笑,“开玩笑的,我不要你的萧觉。我要你为我办一件事情。” 你的萧觉?宋词撇过头去,“什么事情?” “杀了宋怀毓。” “你和宋怀毓有仇?” “没有,想杀而已。哦我忘了,你现在也找不到她。”李淑尤无所谓的道,“那就算了,换一个吧。” 李淑尤想了想,认真的道,“嗯……让我想想,这样吧,杀了萧觉。” 杀了萧觉……? “不可能。” 李淑尤笑了起来,“那明天你就得需要自己演戏了,独角戏其实也不错的,只是可能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罢了。” 宋词道,“我找不到萧觉。” “怎么会?只要你想见他,他就会来见你的。你不会真的以为,他那么喜欢你,说放弃就放弃,说走就走了吧?” “……”宋词没说话。 李淑尤眨了眨眼睛,“好好考虑哦。明天我也会来,只是,你不答应杀萧觉,明天我就会帮着宋三夫人杀了你。” 第308章 佛前青灯红尘千丈 “天下有情人啊,到底是要前途,还是要爱人呢?很期待你的选择呢。”李淑尤大概是无趣极了,便起身甩了甩袖子,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宋词沉默的看着李淑尤离开。 杀萧觉,她不可能杀萧觉。是她先辜负萧觉,若是再动杀他得念头,无论如何,她都是对不起他,会欠他越来越多。 萧觉是唯一一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伤害过她的人。 这大概就是与虎谋皮吧。 似乎李淑尤就很喜欢看人为难。 李淑尤从宋词房门走出去,却不是在宋词的院子里,而是在街上。远远的,李淑尤就看到了前面有一个男子在路边吃着面。 李淑尤走过去,在男子面前坐下,冲着老板娘喊,“一碗阳春面,不要葱。” “好嘞。” 男子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姑娘看起来很是面善,似曾相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唔,”李淑尤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公子的搭讪真老土。我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见过,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在找人。” 男子来了兴趣,“哦?你怎么知道的?” 李淑尤指了指他的眼睛,“因为你虽然在吃面,但是眼睛一直在到处转呀。你累不累啊?” “还挺累的。” 老板娘把阳春面端到李淑尤面前,“姑娘,你的阳春面。” 李淑尤吃了一口,“不错,你的眼光挺好,知道这家的阳春面好吃。公子要找什么人呢?” 男子笑了笑,却不说了。 李淑尤又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娘,“天色这么黑了,竟然还有面摊子,真是难得啊。公子不好奇吗?为什么这么晚这老板娘还在摆摊。” 男子擦了擦嘴,“难道不是姑娘你刻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李淑尤认真想了想,笑了笑,“好像还真是哦。公子,我在等你啊。” 舒诏把面的钱放到桌上,“多谢姑娘款待了,面不错,很好吃。只是姑娘,偷溜出来玩儿可以,但是不要待太久哦。” 舒诏起身告辞。 此时虽然已经是夜晚,可到处灯火通明,映照在舒诏的身上,看起来还真的有风华绝代的那个味道。 李淑尤撑着下颌微微的笑着,喊他,“公子啊,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吗?” 舒诏回头,“姑娘,我不想。” “呵。”李淑尤笑了起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 舒诏的身影消失了,李淑尤也起身了,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这一个阳春面的面摊一点点消失不见。 李淑尤回了自己的房间,繁鎏却在这里等着她,“舒诏来人间了,你莫要再肆意妄为。若是让他知道是你引来九天玄雷,必定会上报天帝。” “我刚刚见过他了。” 繁鎏皱眉,“什么?” “恐怕,”李淑尤笑着,“他并不是来查什么九天玄雷的。不久前,我闻到了妖气,还有陛下的凤凰之息。” “有这些人在,舒诏可没空管我们。” 繁鎏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陛下的凤凰之息怎么会流落人间?按理说该是同陛下一同陨灭了的,你确定是凤凰之息?” “我何时同你说过假话?只是,那一股妖气也不同寻常,有些像十三骑涤褚的气息。” “涤褚惯来喜欢吃人,兴许也是偷溜出来的。” 李淑尤有些百无聊赖,“无论是不是偷溜,这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有大事儿要发生了呢。” 听出了李淑尤话语里的深意,繁鎏有些紧张起来,“我跟你说,你可别想瞎参和。最好把九天玄雷收回去,别做什么事情。” “可是怎么办,九天玄雷收不回去了。除非有人肯献祭,否则它只会一直残害着这片大地的生灵,哪怕全部生灵死绝,也不会停。” “你简直是胡闹!”繁鎏真的是气死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李淑尤了。 “好了。”李淑尤有些乏了,“我要休息了,明天我还有事干呢。” 繁鎏气得甩袖而去。 第二天,“听说”宋词受了责罚的李淑尤,“关切”的带了补品来宋府看望宋词。 “恰好”这个时候,宋老夫人也在宋词的房里,正在问着宋词的情况。 今天宋老夫人给宋词又请了个太医来,可是得到的回答,都是宋词的腿真的已经废了,没办法治好。哪怕是治,也只是治好伤,以后也站不起来了。 宋老夫人真是越听越气,都是宋三夫人那个蠢货干的好事儿! 宋怀缙也送了一些补品给宋词,意思明显不过了,他是支持宋词的。 当然,这是宋二夫人以宋怀缙的名义送的,这事儿得到了宋怀缙的默许。只要宋三夫人气不顺,宋二夫人就高兴。 谁让宋三夫人阴阳怪气她来着。 李淑尤给宋老夫人见了礼,就“关切”的到宋词塌边,难过的道,“词妹妹,怎的你就成这个模样了?三夫人是你的嫡母,你怎能惹她生气呢?” 宋老夫人听到后来这句话,真是更气了。现下好了,宋三夫人罚了宋词害得宋词腿废了的事儿,外面都知道了。 宋三夫人苛待庶女这件事情,真的是被实锤,没跑了。 真是有辱家风! 宋词“难过”的低头不说话。 “好了好了。”李淑尤叹了口气,“想来也是我礼数不周,只给了你请帖。不早不晚,偏偏在我给了你请帖后出事儿,想来也是我的原因。” “什么请帖?”宋老夫人听出不对味儿来了,昨儿个可没人和她说请帖的事情。 除了宋三夫人和宋词自己还有她们的贴身女侍,谁知道宋三夫人是为了请帖?更何况宋老夫人也没问,大家都默契的没说。 “呀,老夫人不知道吗?”李淑尤惊讶的回头看向宋老夫人,“我昨儿个给词妹妹发了请帖,请词妹妹同我一起去看望明昭公主。” 一听宋老夫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什么顶撞嫡母,分明就是宋三夫人自个儿生事,同李淑尤说了两句,就又去找宋三夫人了。 第309章 折柳辞君不问归期 宋词房里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去,只剩下了李淑尤。李淑尤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宋词道,“想好了?” 宋词的目光冷淡,李淑尤竟然觉得宋词同宋怀毓其实是十分相像的。想着,李淑尤又笑了笑,能不相像吗? “我不会杀萧觉。”宋词道。 “你可要想清楚,若是萧觉不死,死的人就是你。” “萧觉于我,是唯一的光了。你会为了自己一直触碰不到的东西,去杀死自己唯一的光吗?”宋词看了一眼李淑尤,“你会,我不会。” 李淑尤不置可否,但是她不认为会有谁会是自己的光。光这种东西,她能够自己去创造。 “可是你伤害了他。你看,这么久了,他都没有来见你。” “所以这是我的惩罚。”宋词垂着眼眸,“这件事情本就同你无关,我让你陪我演戏,的确是为难你了。今天你本可以不来。”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我也当一回事儿了,我怎么能不来?”李淑尤拍了拍裙摆,“本以为今天就可以带你去见明昭的,没想到你这嫡母给我耽搁了。” “我这个人惯来有脾气,自然不能让你的嫡母在我面前肆意妄为。偷了我的帖子,就得拿别的东西来换。” 宋词的眼皮子跳了跳,“你要对她动手?” “听说宋怀菁死了。”李淑尤想了想,“萧觉的命,你好好留着吧。不过,我可告诉你,若是可以,永远不要在有宋怀毓的地方出现。” 李淑尤本来就没想过要萧觉的命,只是故意戏弄了宋词一下而已。最后这句话,也算是李淑尤给宋词的一点良心。 怎么说呢,她有点同情宋词。但是也仅仅只是同情而已。 宋词知道李淑尤要做什么,可是宋怀菁已经死了。她皱了皱眉,“死者为大,你别这般不择手段的,连死人都要利用。” “噗嗤。”李淑尤没忍住,随后又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我看你这腿,还是需要借我的名头才能好吧?” 的确,眼下若是借李淑尤的名义,宋词的腿好了才没有那么让人生疑。 宋词道,“你这人真奇怪。” 李淑尤耸耸肩,“我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宋三夫人被宋老夫人关了禁闭,这一次宋老夫人是真的气狠了,差点要对宋三夫人动家法。 身为一个长辈,却处处去苛责刁难,甚至离谱的去妒忌小辈,真的就离谱。宋老夫人当初就知道,宋三夫人不合适进宋家的门。 但是那个时候宋三爷对宋三夫人迷得紧,怎么样都要把宋三夫人娶回来,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最终宋老夫人被烦得要死,才松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你就看当时宋老夫人的眼光准不准吧。婚后宋三爷整天流连风月,怕宋三夫人怕的要死,甚至没有一点当初的爱意,更多的竟然也只是厌烦。 再说,宋三夫人当真就是妒妇,嫉妒宋三爷别的女人宋老夫人觉得无可厚非,但是连小辈也要与之斤斤计较,那就让她很是恼火。 但凡是掌握了分寸的,宋老夫人都不会管。 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但是就是传出去了。宋老夫人也无从查起,难堵悠悠之口。 但是在被宋老夫人关禁闭的几天后,宋三夫人竟然疯了。也不晓得是怎么疯的,就整天抱着被子或者枕头喊阿菁。 有人猜测是宋三夫人得知了女儿的噩耗,受了刺激强忍了许多天,这才终于忍不住了,失心疯了。 得知这件事的宋怀鹭也是急急的从太傅府回来,给宋三夫人也请了很多大夫,宋老夫人也是请了太医的,可是全都说看缘分。 宋三夫人兴许能够恢复神智,也兴许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宋怀鹭也知道自家母亲擅长造孽,叹了口气,只和宋老夫人说不必怎么管,让宋三夫人待在院子里吃好喝好就行。 平常里宋三夫人没少为难下人,趁着宋三夫人疯了,还兴许恢复不了了,难免有人偷偷摸摸欺负一把。宋怀鹭因此也特地派了自己信任的一个嬷嬷来照顾宋三夫人。 宋词一听到这件事情,就知道是李淑尤的手笔。她还以为李淑尤是要宋三夫人的命呢,毕竟李淑尤每次一开口都是要谁的命。 没想到还挺仁慈。 李淑尤也是把表面功夫做足了,给宋词请了大夫。大夫是真大夫,只是被李淑尤收买了。 只是,宋词以为的收买,同李淑尤做出的“收买”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位大夫说宋词的腿还是有机会可以复原的,宋老夫人也开心多了。 虽然李淑尤从宋三夫人那里拿了交换,可是宋词还没有,她的请帖不能白白给了宋三夫人。 这本来只是李淑尤给出的一个表面形式,要不要请帖无所谓,可是宋三夫人对宋词的行为,宋词真的忍不了。 于是,这天宋词就拖着自己的一双废腿,坐着轮椅去见了宋老夫人。恰好的是,宋怀鹭也在。 宋怀鹭这一次回来,不能只见过宋三夫人就走吧? “三姐姐也在啊。”宋词细声细语的道,“祖母,我想去母亲那里拿回我的请帖,可以吗?” 宋老夫人听到请帖两个字就头疼,要不是因为请帖,也不至于如此,就挥了挥手,“去吧,让下人帮你去找找。” 宋三夫人只要见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就会抱着喊阿菁,怎么也不松手。宋词怎么说也是好看的,进去恐怕很难出来。 尤其是,宋三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针对宋词,宋词进去恐怕是不一样的待遇。 “谢谢祖母。” 宋怀鹭晦暗如许的看了看宋词,“九妹妹一直处在深闺,并不怎么出门,竟然也能同李五姑娘认识,还处得这样好。真是让我好生羡慕。不知道九妹妹可有什么妙招,也教教姐姐,免得在人前总是不擅转圜。” 这宋怀鹭明摆着就是要找茬的,哪怕她不找茬,就费一些口舌让宋老夫人对她产生什么复杂的情绪,也不亏是不是? 宋词假装愣了一下,“三姐姐何出此言?” 第310章 莫羡长安楼外风雨 宋怀鹭道,“我前儿个同一位不太熟识的贵女交谈时,竟也不知道何处惹恼了她,引得她愤然离去,扬言与我不会再有往来。故此,看到九妹妹同李五姑娘竟然能相处得那般好,冒昧请求赐教。” 这些话让宋老夫人皱了皱眉,宋怀鹭的性情她都是了解的,更别说宋怀鹭是她亲自教出来的,在交际这一方面那是没的说。京华里的贵女,任哪一位,都没有宋怀鹭要完美。 “这,这,”宋词磕磕巴巴起来,“三姐姐谬赞了。我同李五姑娘之间,一见如故,都是真心相待,故此能得如此挚友之情。想来那一位贵女同三姐姐没有做朋友的缘分吧。” 她同李淑尤,是要过命的合作关系。要是那一位贵女也像这样,宋怀鹭才要头疼呢。宋词心里冷笑。 “原来如此,竟是我同她没有缘分。”宋怀鹭笑了笑,看向宋词的腿,“你的腿……终究是母亲做错了。如今母亲已经付出了代价,还请九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付出代价?付出什么代价?宋词笑了,宋三夫人失心疯是因为她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被李淑尤报复了。但是宋三夫人对她宋词的种种,她却还没有拿回来自己该得的。 不过是关了禁闭而已,还没有要她的命呢。 莫要放在心上?放下谈何容易?那种连死了都在怨毒的恨着,这样的感情,宋怀鹭能明白什么?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宋三夫人对她做的事情,要多得多。 宋词又怎么会忘记前世,宋三夫人娘家落魄的时候,娘家急需嫁一个姑娘攀高枝,想让家中起死回生。 可是啊,娘家的姑娘,他们是一个也不舍的嫁。于是,宋三夫人想到了宋词。 攀高枝也就罢了,若是个好人家也就算了,可是要她嫁的,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妾室多的府中都要塞不下了。更可怕的是,他在塌上对待自己的女人时,手段极其的粗暴,已经死了不少女子了。 这等事情是不是听起来十分滑稽可笑?甚至有点耳熟? 可是这不只是存在于戏本子上,也不只是存在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就落在了宋词的头上。 宋三夫人以嫡母的身份给宋词定下了这样的一门婚事,宋老夫人那里宋三夫人也准备好了说辞,宋老夫人都无法反驳。 那样没有瑕疵毫无破绽的说辞,除了是宋怀鹭告诉宋三夫人的,还能有谁? 说到底,不过是母女两狼狈为奸。 宋词忘不了啊,她挣扎不肯嫁,是被迷晕了,胡乱套了喜服被扶上花轿的。那天没有拜堂,也没有宾客。除了该有的聘礼和陪嫁,除了迎亲,什么也没有。 她被绑在喜床上,怎么喊都没有人来应她。 她也忘不了被那个油腻萎缩的老头压在身下的感觉,他对她上下其手,可是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反抗不了。 衣裳被撕破的声音,她至今都还记得。 若是,若是最后不是萧觉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后来会不会是一具尸体。 宋词逃了,跟着萧觉走了。 可是宋三夫人却到处造谣,说她私底下同野男人珠胎暗结,在大婚之夜同别人私奔。这件事还让宋老夫人生了好大的一个气。 宋词垂下眼眸,轻声笑了笑,“母亲终究是我的母亲,做女儿怎么能怨她呢?三姐姐多虑了。” “那就好。听说李五姑娘给你请了一位可以妙手回春的神医,可是真的?”宋怀鹭又问道。 宋词点头,“的确是真的。他第一次来给我看的时候,就感觉好了一些,想来不过多久,我能重新站起来。” “好啊。”宋老夫人笑着眯了眼,对一旁的女侍道,“去库房挑些好的东西给九姑娘送去。” “是。” 宋词又谢,“劳烦祖母担心了。” “那位神医既然可以妙手回春,可否劳九妹妹引见一二?我家郎君近些时日来身体不适,太医也瞧不出来,正愁着呢。” “明天那位大夫要来看诊,三姐姐来我院子将他领去便是。” “那就多谢九妹妹了。” “三姐姐客气。” 宋词同宋怀鹭彼此假惺惺的客套一番,宋词就去了宋三夫人的院子,她坐着轮椅在门外等着。 比起从前,宋三夫人的院子的确冷清了许多,除了她时不时的喊着宋怀菁的名字,似乎已经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了。 “九姑娘。”替宋词进去找请帖的人出来道,“奴婢已经将任何一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有找着请帖。” 虽然没有明说请帖是被宋三夫人偷走的,但是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默认了这一回事儿。可是现下又没有找到,不禁又觉得似乎宋三夫人好像的确是无辜的。 宋词笑了笑,“不碍事,辛苦了。” 宋词也没再继续找,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宋怀鹭此时在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里,看着眼前拿着的东西,正是宋词要找的请帖。 宋怀鹭冷冷笑了一声,燃起烛火将请帖烧了个干净。 早前,宋怀鹭就觉得宋词这个人不简单,至少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人畜无害。她还没对付宋词呢,现下倒好,宋词先动手了。 宋三夫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疯了?自己的母亲宋怀鹭能不知道吗?宋三夫人能够气晕过去,甚至气吐血,却不会失心疯。 也不知道宋词用了什么手段。 这事宋词也没再理,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因为腿的关系,宋老夫人也不需要她去请安。 只是那天宋怀鹭来宋词院子里领走那个大夫之后,特意命人去查了查大夫的底细,什么也没有查到。 当然会查不到,李淑尤办事儿,可不是那么好容易被抓到把柄的。 大夫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宋怀鹭对大夫的疑心也没减少过。 她查不到,大概也只能怪宋词做事太滴水不漏。宋怀鹭压根儿没想到李淑尤那儿去。 而宋词的腿已经大好的消息,也传遍了,大有骂太医庸医,将这位大夫赞为神医的人在。 第311章 毕生所能万世太平 这事儿皇宫里也都传遍了,岁时还特地让人来宋家请那位大夫,可是那位大夫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筠西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怪病,一直都在发烧,见好了又恶化,连续一月都不见好转。这件事情也没有外传,知道的很少,更何况筠西连自己的宫门都不出。 太医院的太医都看过了,看出来的病许多样,开的药方子也不管用,简直是束手无策,已经被岁时连续骂了一个月的庸医了。 所以对于宫外对太医庸医的骂声,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岁时这段时间里有空就去筠西的宫里,博裕宫也是新增了岁时的桌案,供他批奏折使用。 筠西昏昏沉沉的,连有时候醒来意识也很模糊,醒的时间也不长,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睡得很沉。 还会说梦话,但是岁时没有听过筠西在睡梦里喊自己的名字,似乎连一点梦到他的意思都没有。岁时听得最多的,是筠西喊阿父阿娘,有时候又会喊哥哥。 好像梦里的世界,是从前筠西在北漠时的时光。那个时候,没有岁时,她也不是什么大洹朝的皇后。 岁时用手指细致的描摹着筠西的眉眼,第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迷茫,眼前的似乎都是雾气,腾腾的看不清路,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费尽心思的娶到了筠西,也费尽心思的坐上了帝王的宝座,可是到头来他似乎什么也不曾拥有。 又好像,他得到的一切,似乎都已经离他而去。 就像如今,筠西的梦里不会再有他。 筠西因为发烧的关系,脸色尤为潮红。在岁时描摹她眉眼的时候,她似乎是不舒服也似乎是不安的轻声吟了一声。 岁时的手指顿了顿,收了回来。 可是这个时候,筠西却醒了,她眼神迷离的看着岁时,没有任何的意外,她道,“我吞了毒药,你救不了我的。” 岁时以为她还没睡醒,也不知道是不是梦里还没做梦做完要说的胡话,他笑了笑,“那你怎么不给我留一点?” “我留了啊,早就给你留着了。”筠西也笑了起来,“我给你留的,世间最毒的穿肠毒药,能够折磨你一辈子。你怕不怕?” “不怕。” “为什么不怕?” 岁时低下头去,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西西,只要是你给的,任何东西我都不怕。” “西西,等你的病好了,我送给你一份礼物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偏生说的很轻,像是两人之间的轻语。 筠西看着他,“你知道的,庸俗的礼物我向来是不要的。” 好像已经很久了,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就像是在当年,还在热恋期间一样。 那时候,他也常常爱这样抵着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西西”,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我爱你。 筠西也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再听到一句我爱你,甚至也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再同岁时这样亲昵过。 岁时的唇角勾着,“我都知道的。我要将南疆打下来送给你,若是可以,西域我也给你打下来。” 筠西脸上的笑意加深了,还有一些岁时看不懂的东西,“好啊,那北漠呢?” 北漠?“那是你的娘家,我不会动的。” 岁时看着筠西的眼睛,有些出了神。 他同筠西初见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也是筠西的眼睛,很大很漂亮,里面好像有着世间最亮的光。 那个时候的筠西也不是这样的,她喜欢微微抬着下巴看人。岁时总觉得筠西就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公主,什么也不懂。 后来才发现,其实筠西这个傻丫头真的特别傻,他说什么她都信。 他那时候还骗她,在中原,一旦用红线绑住了两人的无名指,那就是两人的姻缘,是要做一辈子的夫妻的。 她也信了,还有些恼怒的胡乱的扯着自己手上的红线,但是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看起来她好像不喜欢他的,但是她一转身,他就听见她在笑。原来不是不喜欢的。 直到现在,岁时才明白,筠西不是傻,也不是真的被他骗了。只是因为喜欢他,爱他,所以他说什么她都愿意信。 这么多年,她也不只是在怨他,他还在等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让她自己也相信的解释。 但是没有。 她已经不相信他的爱了。 岁时回神时,筠西已经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她的呼吸声很是清晰,气息也很平稳。 其实岁时没有那么急着要出兵南疆的,只是筠西病得太快了,也不见好,有时候恶化得会特别严重,他甚至不敢离开她太久。 他怕,所以他才会不顾朝臣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出兵了。 南疆是时隔多年,他送给她的求和礼物。 因为,当年筠西说过,她想去南疆看看那里的巫术。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巫术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来洹朝,洹朝的风景可比什么南疆巫术好看多了。你要真想看,以后我把南疆打下来送给你,让你天天看个够。” 可惜他一直没能实现。 而今好像也很难实现,同南疆的第一场战争,洹朝没有赢,第二场也没有,连续几场都没能攻下来一座城。 他突然就很怕,怕筠西就这样离去。明明他还没有同她和好,也没有同她冰释前嫌,还有太多太多事情没来得及做。 岁时不是没有求过那个黑衣人,可是得到的答复是无能为力,人死不能复生。 似乎这就是筠西的命了。 好不容易听说了宋词的事情,心里升起一点希望,如今又被无情的打破。岁时也派了人到处去找,一点痕迹都没有。 好像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最近筠西的睡梦好像也越来越短了,那天夜里筠西醒了两次,还没说一句话就又睡去了。 似乎是懒得说话,也似乎是无话可说。 筠西也没有做什么梦,她就梦到自己在遇到岁时之前在北漠的那段时光。阿父阿娘都宠着她,哥哥们也疼她,处处让着她。 第312章 海上鹤偶逢江南客 岁时将岁华调了回来。 岁华是在筠西膝下长大的,于筠西而言,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岁华回来的那天,岁时也给岁华和魏清嘉赐了婚,等魏清嘉孝期一过就成婚。 其实岁时早就知道,岁华和魏清嘉两情相悦,至于岁引,他和魏清嘉没有那个缘分。 当天夜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岁引,也是连夜进宫跪在了博裕宫外,请求岁时收回旨意。 收回?不可能! 岁时从博裕宫出来,看着岁引,他问,“江山和美人,你要哪一个?” 岁引一时琢磨不透岁时的用意,但是他知道岁时是什么性情,所以他回答,“儿臣认为,有能力者,江山同美人亦可兼得,比如父皇。” 没想到的是岁时却叹了口气,“你还是没有成长。那朕再问你,若是你成了帝王,你会委曲求全,还是我行我素?” 这话不好回答,岁时问的不是什么好问题。 岁引沉默了。 岁时居高临下的看着岁引,他的容貌像极了他的母亲,恍惚间似乎就可以看得到他的母亲还在世间一般。岁时道,“你的母亲比你更聪慧。” 可是再聪慧又如何?她终究抵不上皇权。岁引还是沉默。 “可是你的母亲,只是别人的一个影子,一个究其一生也追不上别人的影子。”岁引笑了笑,“华儿同魏姑娘两情相悦,你又何苦拆散他们?” 岁引抬头同他四目相对,“可是我呢?父皇,我也喜欢她,我甚至比皇兄更爱她。” “爱不是比较出来的。你觉得你爱她,所以就该占有她吗?” “……” “两情相悦的人该在一起。”岁时回了博裕宫,“你回去想想吧。若是你能在十天之内让魏清嘉改变心意,我就答应你,给你同她赐婚。” 岁引不觉得自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他经历了前世,他能够重来一次,说明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让他重来一次,和魏清嘉从头来过。 他们本该是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魏清嘉不肯喜欢他了? 而没过两天,也是李淑尤带宋词进宫看明昭的时间。 这一次岁时召回了岁华,却忘记了明昭也是在筠西膝下长大的,似乎像是遗忘了明昭一样。 明昭在遥昭宫里,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后得了重病。 明昭这天比之前的心情好一些,竟然在插花。花枝是让宫人在御花园采的,还很新鲜,香气在这室内很是浓郁。 李淑尤进来的时候还打了个喷嚏,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么浓郁的花香了。她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堆花枝,“这些花的味道太大了,怎么不让宫人采些好的?” “哪怕是腐臭的,那也是花。”明昭没看李淑尤。 “你倒是悠闲,怎么不半死不活的继续躺着了?” 明昭没理李淑尤。 听这语气,李淑尤和明昭倒是极为熟稔,像是多年挚友。怎么李淑尤会答应她带她进来?明显她是有企图的啊。 宋词也是趁着此时给明昭见了礼,“宋家第九女见过公主殿下。” “第九女?”明昭的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宋词,“看着面熟,之前老爱跟在阿毓身后的那位妹妹?” “是。” 明昭又继续插花,“哦,你自便吧,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自己去拿,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李淑尤坐在明昭对面,撑着下颌看着明昭插花,“你好冷漠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带了个朋友来看你的,不然我一个人来看你你都看腻了。” 本来明昭想说,物以类聚,你的朋友定然和你一样。可是转念一想,这是宋怀毓的妹妹,她就没有说出口,假装听不见。 宋词也没有觉得尴尬,现下她得想办法从明昭眼皮底下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似乎是知道宋词在想什么,李淑尤道,“之前我不是给了你一块好看的玉石吗?拿出来给这位妹妹玩一玩嘛。总不能让人家到你这里来,就直直的看你插花吧?” 那块玉石一看就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这又可能是宋怀毓和谢瑜的,明昭不可能轻易拿出来。 李淑尤这样的人太危险,明昭不敢保证李淑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划。 所以,明昭充耳不闻。只要我假装听不见,什么我也听不到。 可是宋词的心中却不平静,果然是在明昭的手里。 前世宋词见过这块玉石,是会闪着七色流光的玉石,能够号令一个神秘的势力,这块玉石就是信物。 宋词前世死后,魂魄不肯离去,知道这一个神秘的势力最后推翻了洹朝,建立了新的朝代。 只是可惜的是,在新朝代建立起来之后没多久,宋词的魂魄就陷入了黑暗,没有任何意识。等再醒来时,她就发现自己重生了。 所以,宋词也一直在寻找这一块儿玉石。她一直试图接近明昭,可惜都没有机会。 比起宋怀毓,宋词在明昭眼前太过不显眼,明昭根本注意不到她,更别说和她玩得到一块儿去。 宋词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找到那一块儿玉石,一个女侍又捧着一堆花枝进来了。 桌上已经堆满了花枝,但是明昭好像并不太满意,她需要更多。也不知道明昭想做什么。 说是插花吧,感觉更像是在随意的玩,花朵七零八落的。 而后脚,前来上茶的女侍也进来了。 李淑尤来过那么多次了,女侍也摸透了规律了。只要李淑尤来了,等一会儿就去上茶就行了。 毕竟,李淑尤都是喜欢和明昭说了好几句话后才开始问要茶喝。 不巧的是,捧着花枝进来的女侍因为要转身放到桌子上,后面上茶的女侍一贯又是低着头的,便刮到了后面上茶的女侍。 上茶的女侍被刮到了没有反应过来,又恰好经过宋词,女侍不知道怎么的,自己手中的茶就全都泼到了宋词的身上,茶壶摔在地上声音极为的清亮。 明昭抬头看过来,面无表情,“还不滚下去?” “是,是。”女侍连忙请罪捡起茶壶下去了。 明昭又看向宋词,“宋姑娘进里面更衣吧。” 李淑尤笑道,“瞧你这模样,怪好笑的。公主都发话了,还不快去?” 宋词轻声道,“可是,我没有带换的衣服。” “噗嗤,公主都这样说了,自然是换她的衣服了。” 第313章 挚友无间手足情长 宋词奇怪的看了一眼李淑尤。真的是分外奇怪,她总觉得好像李淑尤知道她想要来做什么一样,甚至还给她做推手。 难道明昭同李淑尤的关系,竟然也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是闺中密友? 还是,和自己一样,是个合作关系? 明昭以为宋词是在犹疑,便道,“去吧,我的衣裳你穿的下的。” 明昭同宋词的身量差不多,她的衣服宋词是可以穿的。但是明昭的潜在意思也是,她的衣裳不会让宋词穿起来逾矩。 宋词应了声,便进去换衣服了。女侍也紧随其后给宋词拿了一套明昭的衣服。 李淑尤看着明昭,问了一句,“你对她这样好,是因为宋怀毓?” 明昭的目光还是停在手中的花枝上,“阿毓同我姐妹情深,情谊深厚,宋词是她疼爱的妹妹,我自然不会太亏待于她。” “呵呵。”李淑尤笑了一声,“你怎知宋怀毓疼爱宋词?你们这些贵女,不都是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吗?人前装得如何温柔知礼,人后却又不知道是何面目。” “或许其他人是这样,但是阿毓不是。” “你还真信她,还是真的看不透她?” 明昭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不明白李淑尤何出此言。其实她了解宋怀毓,宋怀毓是冷情冷心了些,但是对于时常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她多少都会给些照顾。 不过是一套衣服,于明昭来说并非什么大问题。若是宋怀毓,兴许会直接送给宋词的。 这是明昭的想法,所以她觉得并没有什么。更何况,宋词这个姑娘吧,也怪可怜的。 天下可怜人这么多,明昭自己也是,所以碰到同为可怜人的,她总是想要帮衬一二。 人人都以为身处皇室,在皇宫里的人都会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天下人生活的顶端,那么多人打破了脑袋都想挤进来。可是明昭只觉得他们可怜又悲哀。 皇宫只是一座囚笼,囚住了就是一辈子。兴许真的能够荣华富贵一生,兴许一辈子都是凄苦和孤寂。 在这座囚笼里,连岁时都是最精致的囚徒。 明昭沉默下来,宋怀毓又何尝不可怜呢?其实她们都可怜,她们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可是也没有别人拥有的东西。 若是她不是什么公主殿下,兴许她同明仪能够在民间就那样生活一辈子,明仪兴许也会多展笑颜,也不会那样死去。 也兴许,她能够看着明仪嫁给自己欢喜的郎君。 可是哪儿有那么多兴许? 明昭的手指被花枝上的刺扎了一下,李淑尤皱了一下眉头,“那些女侍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不把刺除干净?” 刚进来的女侍听到这句话抖了一下,又连忙禀报道,“公主殿下,戚姑姑来了。” 阿戚紧随其后进了来,她看起来十分疲惫,没有多余的精神和力气,她向明昭福了一下身,明昭赶紧把她扶起,“姑姑看起来分外倦乏,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戚叹了一口气,“公主殿下,娘娘想见你。此事已得陛下应允,准你每天午时去陪娘娘一个时辰。” 明昭的心里很是不安,她摩挲了一下自己方才被扎的手指头,刚冒出来的一丁点血便被这样擦掉了。 明昭就这样同阿戚去了博裕宫。 当明昭看到筠西脸色潮红的睡在塌上时,心里的不安也瞬间得到了证实。明昭知道,那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像极了感染风寒发烧的时候。 此时岁时刚离开不久,他不知道是不想见明昭,还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明昭。 明昭坐在榻边的小凳子上,握着筠西的手,筠西的手也很热。 阿戚给筠西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娘娘这一番症状已经持续了约摸一月,病情一直反复无常,不见好。为了以免公主殿下担心,这件事情娘娘让我们瞒着你。” “可是,现下是没有了办法,娘娘想见你。” 没有办法?明昭不想明白是没有什么办法。她紧紧的握着筠西的手。 自从记事起,其实明昭就知道筠西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虽然筠西常常会对她同岁华表示嫌弃,说话也不怎么好听,可是她却分外喜欢自己的这个嫡母。 后来再大一些,明昭和岁华都搬出了博裕宫,住进了自己的宫里,岁华也住进了他的皇子府,这博裕宫里又剩下了筠西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们兄妹两人却没有时常来看看筠西。好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筠西开始沉默寡言,看着人的时候,说话的时候,都是淡淡的。 淡得,惊不起什么波澜。 就连始终陪在筠西身边的阿戚,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她的小公主在来了大洹朝以后,不仅失去了自己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失去了曾经那样鲜明的喜怒哀乐。 明昭有些想哭,似乎今年发生的悲剧都特别多,死伤的人也特别多。她哑着声音问阿戚,“母后得的,是什么病……” 若真的是简单的风寒导致的发烧,筠西不会躺这么久,病情反复。 筠西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呢喃着喊了一声“阿月”。 明昭更想哭了。 这世上记得她乳名的,似乎只剩下筠西了,人人都只记得她叫明昭公主。可是,明昭只是她的封号而已。 阿戚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但是有位太医言,这同疫病有些相像。但娘娘离灾区千万里遥远,不可能染上。” 哪怕真的是疫病,阿戚不会怕,她不会拦着明昭,因为她知道明昭也不会怕。 哪怕真的是疫病,阿戚也愿意同筠西一起离去。 可是,若真的是疫病,她同岁时却不曾染上,说明这不是。 “真的……没办法了吗?” 阿戚说,“没办法了。” 筠西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也是幸好这病还算温和,太医说还能再活个几年。 可是这怎么可以呢?曾经的小公主连坐一会儿都闲不住,这一躺就躺个几年,她又怎么会闲的住又怎么会愿意呢? 第314章 春风一叹近日雨多 岁华来时,明昭正在哭着。那压抑的哭声让他心头一窒,连脚步都迟疑了。 似乎这迈进去的一步尤为的艰难。 明昭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岁华,她道,“哥哥,母后可要怎么办?” 岁华拍了拍她的肩,长出一口气,“阿昭,莫哭了。母后素来不耐烦听哭声,她若是听到了定要把你轰出去的。” “可是我都哭了那么久了,母后却没有任何动静。我倒是宁愿母后起来把我轰出去,比起这样躺着更让我安心。” “那也不能哭。”岁华拿出锦帕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莫要吵着母后,阿昭最乖了,对不对?” 明昭停止了哭泣,和岁华却相对无言起来。 其实长大了以后,明昭同岁华的交集也不大深了。明昭忙着吃喝玩乐,岁华忙着朝事,两人一年的碰面都屈指可数。 可到底是同胞兄妹。 岁华想开口安慰明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信。筠西这样的情况已经算得上药石无医。 一开口,便变成了,“听说溢香楼的阿弥姑娘被人用万金赎了身,早前阿弥是偷偷溜走了,有人猜测阿弥姑娘是溜去禾泉找了谢瑜,谢瑜来帮她赎身的。” 岁华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妇人家的八卦做什么,只是前些日子听魏清嘉说了一嘴,他就记住了。当时魏清嘉似乎还觉得阿弥可怜。 他也觉得阿弥可怜,但是现在却觉得宋怀毓也可怜。明明谢瑜已经痛改前非只爱宋怀毓的,如今却为了阿弥花万金赎身。 可是想想,阿弥又真的比宋怀毓还可怜。她什么也没有,以为谢瑜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却被狠狠抛弃。 似乎谁也没有什么对错。 明昭听了有些心不在焉,应了一句,“那谢瑜可真多情。” “只有多情者,才不会被薄情伤。”一声有些虚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母后,你醒了?”明昭紧张的握住筠西的手,“可是我同哥哥说话太大声,吵着你了?” “没有。”筠西笑了笑,看着岁华和明昭,神情也有些恍惚,“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你们竟也不知不觉长大了,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我愿意一直陪在母后身边,所以母后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筠西把目光聚焦在明昭脸上,看着她红了的眼眶,伸手抚了抚,“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情,是我们无力改变的。” 明昭张了张嘴,无力反驳。 “我的命注定要终止在这一年,这也是天命。我们是凡人,不可逆天而行。” 明昭一下子就呆住了,“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筠西笑了笑,“阿月,你也该明白,这世上其实有着许多我们都无能为力的事情。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不负当下。” “我同你父皇怄气多年,唯一的遗憾竟然是我同他之间竟然也没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谈。唯一后悔的,也是我竟然在感情里迷失自己。” “所以,你们不能像我一样。” 筠西正因为许多年都闭居博裕宫,看许多人都如同局外人,所以她看的清楚,也知道明昭对明仪的事情始终如鲠在喉。 可是事实上,有些人总是运气没有那么好,要经历过一两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最终携手他人共度余生。 最后的那一份感情,筠西不敢妄下定论。 可是筠西敢断言,若是自己当初没有那么决绝的要跟岁时在一起,懂得放手,兴许她现在也过得很好。 在某些事情,该放则放。 “阿月,莫要为我难过,也莫要再为难你的父皇。他心里总有着万里江山,任谁都比不过。明仪既然已去,又是为你而死,你且活的开心些。我只能劝你莫要为难他,恨这种东西很难消除。”筠西有些说累了,停顿了一下。 明昭却立刻道,“我放不下,我也为难。明仪于我而言早已如同亲人,而我最尊敬敬畏的亲人,却杀了我最爱的亲人。母后,我放不下。我也难以解恨,是他将你折磨如斯。他伤害了我最爱的两个女子。” “哪怕他心里再多的江山,做再多什么为了天下好的事情,在我心里,不过是用着最冠冕堂皇的借口,做着最残忍的事情。” 明明那天,岁时大可不必下令射杀的。明明那天,岁时是想连同明昭她自己也一同射杀的,不过是明仪护住了她。 她怨的,从来不仅仅是岁时射杀了明仪,还有他于亲情上的冷血。 筠西没有开口,因为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岁时。曾有多爱,现如今就有多恨。只是筠西现下无力再去怨了罢了。 年少时的种种,筠西也无心再提。 岁华一直在沉默,他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了魏清嘉曾隐晦告知自己的事情,看了看明昭,他却还是闭口不谈。 明昭颤抖着出了一口气,“那天于我而言,已经刻在了骨髓。母后不必劝我,恰如我一直不曾劝母后放下心结。” 筠西笑了笑,点头应了,“若是可以,你出宫去吧,永远不要回来了。” “好。” 恰好明昭来这里也坐满了一个时辰,她便告辞离开了。 筠西的睡意又上来了,她还是强撑着看向岁华,“我知道你有话想说。” 岁华默了一会儿,“母后为何这样坚信自己的结局?” “魏姑娘没有同你说过吗?”筠西的目光看向窗外,可是窗却被关严了,她什么也看不到,“我最后会从皇城高大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彻底绝了生息。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想那样死。” 岁华愣了一下。 筠西却没再说什么,“我乏了,你回去吧。” 筠西有着一些不好的记忆。从很多年前,睡梦里就会出现一些破碎的片段,而这些年她总算把它们都拼凑整齐。 那些都不过是她同岁时的最后结局,他们之间注定是悲剧。 最后的最后,她会被逼着跃下城墙,粉身碎骨。而岁时,被子弑父,死在他一生都在坚守的宝座上。 第315章 关山万里再无归人 明昭回到遥昭宫后,李淑尤和宋词都已经离去,她的兴致也不高,看着满桌的花枝,竟然也只是觉得刺眼。 其实明昭也理解筠西所说的,毕竟岁时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她真的无法那一晚,她那样的害怕,可是她的父亲却只冷漠的看着,下令射杀。 明明那一晚已经过去多时,可是回想起来却依旧请清晰如昨。 她无法接受明仪死在自己的眼前,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原来那么多年,岁时疼她都是假象,她也不过是他江山上的一颗棋子,就如同筠西。 明昭不是什么都不懂,其实她早就知道,当年若非是筠西,岁时根本不可能坐上这个皇位,也不可能坐稳。 可是在坐稳这个宝座之后,筠西却避居博裕宫,不肯踏出也不肯见岁时。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岁时真正的心思已经暴露,筠西只是棋子。 一颗已经没有用了的,甚至会威胁到他的棋子。 说到底,也不过如此。 明昭有些累,心也累极了。她躺回塌上,手习惯性的伸向枕头底下,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她得眼神微微一变,掀开了枕头,枕头底下空空如也。 “宋词?”明昭刹那间就想到了这个人。 她的床榻女侍都不会乱翻,而且都是岁时千挑万选的极其听话的女侍,根本不可能知道李淑尤给了她什么东西。 李淑尤既然给了她,自然也不会以偷的方式再拿回去。 只有宋词,她为什么会偷走玉扇和玉石? 遥昭宫暗处里隐藏了什么人,明昭一清二楚,想要潜进来偷东西,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怪不得呢,她说怎么宋词会突然同李淑尤一起来看她。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来人!” “公主殿下。”女侍便立马进来了,“有何吩咐?” “宋词偷了本公主的东西,你们立刻去将她抓回来。” 女侍有些迟疑,宋词好歹是宋家的姑娘,这般直接去抓回来,到底是不好的。 但是女侍有所迟疑,明昭却没有。她冷笑一声,“怎么?如今本公主竟然连使唤你们也使唤不动了?父皇不让我出去,可没说剥夺我身为公主的权利!” “宋词既然偷了本公主的东西,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宋家的姑娘又如何?不过是不受宠的庶女。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得知此事,只怕也只会自己将宋词绑了交到我手上!” 明昭生气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宋词竟然也是表里不一的人,竟然会偷宋怀毓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难道宋词不知道吗? 玉石尚且不管,那把玉扇可是谢瑜送给宋怀毓的定情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明昭都是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时刻看管。 宋词却自己摸了去?若是说对谢瑜没有其他心思,说什么明昭也是不信的。 只怕宋词曾经跟在宋怀毓身边也是不安好心。 明昭的想法本来没有这么偏激,可是那一晚过后,她发现了其实人心就是这样自私又黑暗。 女侍一听连忙道,“公主殿下,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派人告知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贸然去抓宋词兴许会得罪他们,对公主殿下来说得不偿失。” 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明昭还是有所顾忌的,她便道,“那你去宋府,将此事悉数告知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 这个女侍正是给宋词拿衣服的那一个,她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明昭想了想,还是觉得宋词这个人太过危险,谁知道宋词还藏着什么心思?也不知道李淑尤怎么会同宋词搅和在一起。 不过想想也是,李淑尤自己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将宋词视为朋友,宋词又能是什么好人? 觊觎姐夫? 明昭眯了眯眼睛,只怕没那个福气活到见谢瑜。 女侍也知道明昭肯定是不只是想要要回她丢失的东西,所以来到宋府后,还向宋老夫人传达了明昭的怒气。 明昭先前被软禁在遥昭宫里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归根结底,这件事情也是岁时无厘头的软禁明昭。 宋老夫人一时摸不准岁时的意思,所以在女侍走后,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差人来问了宋词,见了明昭规矩是否得体。 但是宋词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只要她咬死自己没做过,就算是岁时也不能把她如何。 没有证据的事情,是不能被定义的。 但是宋词算漏了一个筠西。筠西还在睡,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阿戚却已经得了消息。 明昭如今的处境,已经不能逼着宋老夫人交出人来了。所以阿戚擅自做主拿了筠西的令牌去了宋府。 阿戚断定筠西不会责罚自己,筠西将明昭视如己出,这一件小事她自己也会出手。筠西的命令,岁时如今只会无条件支持。 一个庶女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宋词就被宋老夫人亲自送进了宫,但是宋老夫人没有见到筠西,而是阿戚亲自带人去了遥昭宫。 女侍和阿戚去宋府时都极为低调,所以也没人知道宋府出了什么事情。 岁时也对这些事情不关心,听明公公提了一句也没管。既然是筠西的意思,虽然是阿戚自作主张,那他就不会去管。 况且,于明昭,岁时还是有所亏欠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宋词,那就随她去。 宋词被阿戚带去了遥昭宫,明昭正坐在主位上等着宋词,随后阿戚就离开了,离开前把筠西的令牌给了明昭。 很多事情上,阿戚是能够代替筠西做主的,这是筠西给的特权。 明昭没有说话,宋词微微低着头,也没有去看明昭。 良久,明昭有些嘲弄的说道,“本公主早就听闻,这世上厚脸皮甚至没脸没皮的女子很多,但是觊觎姐夫觊觎得这么无所顾忌的,我只见过你一个。” 宋词轻声道,“公主殿下,我想我该纠正一点,我喜欢谢瑜比他们两人成亲时还要早。” 没想到宋词不仅不否认,还没脸没皮的这样说,明昭真是气笑了。 第316章 如慕溪水心切慕你 “所以,你是想告诉本公主,是阿毓抢了谢瑜不成?” 宋词抬头微微一笑,“不,我仅仅是想纠正公主殿下于我的说辞罢了。” 之前人人不以为宋词是一只小白兔?现如今再看宋词,哪儿有一点像的?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明昭冷哼了一声,“玉扇和玉石呢?” 宋词不急不躁的道,“藏起来了,公主殿下找不到的。我是不会把玉扇和玉石交出来的,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明昭走过来,附身捏住宋词的下颌,“你是在威胁本公主?” 宋词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吧。公主殿下不放了我,你永远都找不到东西在哪里。可是若是公主殿下放了我,你也拿不到。” “你可真自信。”明昭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不过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何必如此操心?这是宋怀毓和谢瑜的事情。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遥昭宫陪着我吧,哪怕是我死,你也不得踏出一步。” 宋词的眼里闪过一抹寒芒。 明昭睨着她,“不满啊?不满就对了。只要我不允许你出去,你若是妄动,这遥昭宫四处埋伏的高手就会把你杀了,死得不能再死。” “这就是这个世界,谁强谁就拥有生杀之权。” “公主殿下怎么确定我的生杀之权在你的手中?”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手段,但是我确定的是,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谢瑜的女人。”明昭有些渴了,倒了杯茶,“阿毓的性子想必你比我更清楚,逼急了她,你也活不久。” 但是,宋怀毓恐怕很难被逼急吧? 宋词看着明昭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沉默了下来。 其实明昭说的没有错,世界就是这样,谁强谁说了算。谁权势滔天,谁就能够执掌生杀予夺。 很快,宫里也就传出了消息,以宋词陪伴明昭之名,将宋词留在了遥昭宫。 这还是岁时下了旨意的,势在必行,谁也不能反抗。 …… 听闻这个消息的李淑尤正在自己房间里,眯着眼睛瞧着自己手上的东西。 没想到,这玉扇和玉石又回到了她的手上。她还以为宋词是想干什么呢,原来不过是为了这两样东西。 先前李淑尤也只是觉得这两样东西于宋怀毓和谢瑜来说很重要,便拿了去,又觉得明昭会喜欢,所以给了明昭。 之所以李淑尤会觉得重要,是因为其一,玉扇是定情信物,自然是重要的。至于玉石,李淑尤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是上面居然沾染了一些凤凰之息的气息。 凤凰之息的气息很淡,但是在关键时候,是能够救明昭一命,所以李淑尤给了明昭。 宋词要这些东西是想做什么呢? 李淑尤眯着眼睛在想,是单纯的为了东西,还是因为知道了某些秘密? 但是恐怕宋词还不知道,李淑尤把这两样东西给摸走了吧? 玉扇和玉石突然凭空消失在李淑尤的手上,李淑尤幽幽的放下手臂。敢觊觎她送给明昭的东西,宋词是活的不耐烦了? 于是,李淑尤进宫了。 彼时宋词正被迫的给明昭打扇,旁边有女侍在看着。其实明昭也不热,只是觉得不让宋词做点什么她不舒服。 看到李淑尤来了,明昭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明昭现在还不清楚李淑尤是否和宋词有所勾结。 李淑尤轻车熟路的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笑看着明昭,“我听闻你把宋九姑娘留在这里作伴,我就立马进宫来了。你怎的不找我?难道我不比她同你更熟吗?” 明昭道,“所以你此番前来,是想让我将宋词送出宫去?” 希望如此。宋词给李淑尤递了个眼神,李淑尤却视若无睹,只看着明昭笑,“当然不是。我此番来,只是想问问你,我也就在这里陪你,你愿不愿意?我自个儿在家里待着,真的无聊极了。阿昭,你也去向你父皇请旨,让我一直在这里陪你吧。” 明昭抬眼看向李淑尤弯起来的眉眼,目光撞在了一起。李淑尤笑着等着她的回答,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吗?遥昭宫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 “可是我想陪你啊。我发现那些贵女都没有你有趣。” 有趣?她恐怕同有趣并不沾边。之前李淑尤来的时候,她多数都不怎么开口,开口也无非是悲秋伤春的事情。 也就现下好一些。 明昭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音刚落,明公公就带着岁时的口谕来了,看见李淑尤就道,“李姑娘,陛下让奴才来传口谕,准你留在遥昭宫里一直陪着公主殿下。” 李淑尤笑道,“多谢陛下了。” 明昭看向李淑尤,“你什么时候同父皇求的旨意?” 求?她根本不用求,一句话的事情。李淑尤故作惊讶的道,“我还以为是你帮我求来的呢?原来不是啊。想来是我父亲觉得我同你更熟,所以才去你父皇面前求来的吧。” 反正明昭也不可能知道真相,随意糊弄过去就行了。 宋词沉默的打着扇子,有些摸不准李淑尤到底想干什么。若是说李淑尤同她是一边的,可是李淑尤的行为明显更倾向于明昭。 宋词思索着自己该如何从遥昭宫里出去。不从遥昭宫出去,那她就只能这样一辈子了,这不是她的意愿。 明昭觉得李淑尤真是越看越烦,从前怎么没有觉得李淑尤竟然这么烦呢? “我乏了!”明昭丢下一句话就进了内室。 遥昭宫有偏殿,所以宋词和李淑尤都住在偏殿。明昭既然要休息,她们两个人自然不能在这里打扰明昭。 进了偏殿,宋词问李淑尤,“我以为你是来救我出去的,怎么你也要进来?” “谁说我是来救你的?”李淑尤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宋词,“我不过是想看看你想对明昭做些什么罢了,如今看来,的确该防着你。” 宋词面色一变,若是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李淑尤耍了就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第317章 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曲疏的死讯已经传到了岁时的耳边,岁时愣了一下,心里竟然有一些害怕。 灾区的病情竟然那样严重,曲疏染了病竟然就这样去了。听说曲疏染了病,身边照顾的人也只有一人而已。 后来还去了一个好看的姑娘,可惜在曲疏死后,这两人都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也染了病死在了何处没人收尸,还是悄悄的离开了。 总归是没人找到两人的踪迹。 岁时看着下面的信差,问了一句,“曲疏的病状如何?” 信差也不知道,但是不是没有听说过,“回陛下,听当地的村民说,曲大人染上了疫病后,就发起了高烧,后一直待在他的房间里,闭门不出,别的状况……属下不知。” 高烧? 岁时有些出了神。 其实他不是没有听太医说过,只是他仍然觉得筠西的病情很是蹊跷。筠西一直在博裕宫里没有踏出一步,距离十万八千里远的疫病,怎么会被筠西染上? 只是筠西那与疫病十分相像的病情,又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岁时沉默着一路慢慢的走向博裕宫,但是刚走到后宫,却被一个女侍拦住了。 女侍行礼道,“见过陛下。陛下,奴婢是殷婕妤的女侍。殷婕妤身体不适,想见见陛下,陛下……” 岁时看着这个女侍挺久,面挺生,或者说,对于后宫里的一大半部分的女侍,岁时都觉得面生。 殷婕妤?有这个人吗?岁时停住脚步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个人的。 殷婕妤是上一任护国大将军的小女儿,封她为妃是为了护国大将军手中的兵权。 当时的护国大将军也十分的能干,硬生生的从谢家手里抢到了谢家三分之一的兵权。但是后来因为岁时册封了殷婕妤的关系,护国大将军又慢慢的不如壮年,兵权却是回到了谢家手中。 但是岁时很少见过殷婕妤,印象中殷婕妤不像是将门里长大的姑娘,更像是小门小户里养出来的。 心思很多,岁时第一次见她就知道了,所以一直刻意避着。 岁时挂念博裕宫里的筠西,心想着筠西此时此刻有没有醒来。昨天梦里她梦到了明昭,是不是今天也能梦到他? 女侍见岁时有些心不在焉,又道,“陛下,婕妤发着高烧,但是太医院的太医……奴婢请不来。婕妤失宠多年……” 是的,失宠多年,也可以说是一直没有得到过岁时的宠爱。 高烧?岁时回过神来,其实方才他已经觉得很烦了,想呵斥这个女侍。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个女侍说话太快了。 岁时便没有去博裕宫,而是去了殷婕妤那里。 殷婕妤确实发起了高烧,嘴里还在念着“陛下”。 太医姗姗来迟,赶紧给殷婕妤把脉。可是太医的神色却开始不对劲儿起来了,然后向岁时道,“陛下,殷婕妤的脉象……同皇后殿下的一模一样。像是疫病,却又有些差别。” 岁时便真的烦了起来,吩咐明公公道,“搜,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翻出可疑之物来。将这个女侍好好拷问,只要问出什么来,立刻告诉我。” 女侍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 明公公也愣了一下,随即就领会了岁时的意思。 岁时起身就走了。 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筠西是这样,殷婕妤也是这样,又是一模一样。岁时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 若非殷婕妤有意陷害,是不可能的。 岁时到了博裕宫,筠西还在睡着,此时已经到了快用膳的时候了。阿戚端了清粥来,看到岁时便把清粥递给了他。 岁时吃的?不好意思,这里没有。 岁时没有说什么,让他为难的是不知道怎么喂筠西。之前筠西虽然睡得很沉,但是她醒了阿戚才会给她喝清粥。 可是此时筠西没有醒。 阿戚道,“陛下,今天公主殿下和二殿下都来了。娘娘劝公主殿下莫要同你为难。” 岁时猛然看向阿戚,“真的?是不是西西愿意原谅我了?” “陛下,这不是娘娘愿不愿意原谅的问题。娘娘至此,如今已经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的了。”阿戚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岁时看着筠西,竟然觉得手中原本温热的清粥烫了起来。 其实阿戚说的对,如今真的已经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的了。他一直在执着于原谅的问题,可是需知筠西要的不是这些。 年少时的那些欺骗,辜负,以及伤情伤心,似乎已经是一条鸿沟。原不原谅的,筠西不会忘记,他也不会忘记。 岁时有时候在想,若是当时他肯好好的同她说,肯同她坦白一切取得她的原谅,是否就不会拖着这么多年。 若是当年他也没有遇到那个明艳孤傲的女子,兴许他们之间的误会也会少一些。 可是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那时候他的确欺骗了筠西,伤了筠西的心,他甚至没有同她解释,转头迷上了另一个女子。 这么多年岁时也无比清楚自己的心,其实他爱着两个女子。只是如今,一个躺在自己的面前,时日无多,另一个消失许久,同他再无机会。 岁时将清粥放下,走出了博裕宫。 来博裕宫的路,他走了无数遍,他熟悉得甚至可以闭着眼睛走。可是出了博裕宫,他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这似乎就是他生活至今的地方,又似乎不是。 他拥有了他曾经想要的一切,如今也似乎转眼就要流逝。 今年发生的事情也打了岁时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许多臣民死了,如今他心爱的女子重病在床。许多人将那天雷视为天谴。 真的是天谴吗?是怪他没有治理好江山,还是怪他没能照顾好曾经费尽心思娶来的姑娘? 岁时不知道,他的心里泛着前所未有的迷茫,连眼前的景象都觉得不似从前。那他呢?他又是谁?又该是谁? 明公公从远处走过来,恭敬的禀报道,“陛下,那女侍已经招了。娘娘的病……不是病,是毒。” 第318章 雁去无归云川雪青 岁时却忽然问道,“以前这个时候,该是个冰冷的冬天了吧?” 明公公愣了一下,“回陛下,是的。今年似乎天气格外的炎热,到了冰天雪地的天儿,竟然也是艳阳高照,一点雪花也没下。” “嗯。” 这或许真的就是天谴吧。岁时案前的奏折已经堆了一堆,今年农作物的收成比往年都少了几乎一半,岁时不得已只能废除了收税一条。 可是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遭到了许多的朝臣的反对,国库本来就已经不充裕了,废除收税的律令,只怕接下来他们这些朝臣都要遭殃俸禄减半。 但是没多久,果不其然朝臣的俸禄就已经下令减半了,连宫中的吃穿用度也缩减了一半。 在这样的情况下,岁时还是毅然决然的对南疆用兵,已经引起了朝臣的不满,也激起了百姓的不满。 岁时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危险。 现下他不想想那么多,他不想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只想着江山。他为了江山搭上了自己的前半辈子,现在,他只想顺从自己的内心任性一把。 被人骂昏君骂暴君都没有关系。 他只想送心爱女子一个礼物。 岁时突然就想起,筠西似乎很久也没有过过生辰了。如今再想起,岁时竟然也有些恍惚,模糊的印象中也只记得约摸是在十二月份。 至于具体是几号,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岁时沉默了好一会儿,“从现在开始,所有宫宴也取消。” “是。” 岁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博裕宫,去了殷婕妤那里。 殷婕妤就像筠西一样躺在塌上,睡得很沉。岁时没有下令对殷婕妤做出什么处置,所以所有人也没有妄动。 这一次岁时过来,明公公以为他是来问罪的,可是没想到岁时就坐在了殷婕妤的塌前,不言不语。 似乎是要守着殷婕妤。 之前拷问的那个女侍已经半死不活,不知道明公公是怎么处理的,现在换了一个女侍来伺候殷婕妤。 新的女侍端了太医开的药来喂殷婕妤,殷婕妤虽然睡得很沉,但是药却是喝下去了。 没有筠西病得那么重。 开始的时候,筠西连喝药都只能喝下去一小半,只有醒来的时候才能喝完。到现在,筠西睡着的时候,一点东西也喂不进去。 有些时候,岁时同筠西说话说着说着,筠西就已经睡过去了。 岁时看着床榻上的女子,眼神淡薄如水。 殷婕妤其实长得也不差,就是模样很小家子气,任谁也不会想到她的父亲曾是护国大将军。 殷婕妤这个人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大气,刚进宫那会儿,殷婕妤就老是差人去岁时那里,以各种理由请岁时过来。 刚开始岁时为了应付护国大将军,都会过来,坐一会儿就走。可是几次过后就烦了,索性就让明公公把人打发走。 听说殷婕妤曾经放到乡下叔伯那里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护国大将军是农民出身的,那时候岁时在征讨其他小国,护国大将军是硬生生靠着军功上来的。 殷婕妤醒了,她方才做梦的时候梦到自己第一次看到岁时的那时候。 那时候护国大将军接她来京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那一天岁时到府中来同父亲商量国事,她远远的看了一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像她叔伯家附近的那些男子,肤色都长得黝黑,五官也很粗糙。 她常年看着那些男子,真的看倦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以后,就会嫁给这样的男子呢。 没想到那天刚来京华,就看到了惊为天人的岁时。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了。 她从父亲那里打听到了岁时的身份,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皇妃。直到不久后,她成为他的妃子之一。 听说他洁身自好,那时候后宫里的妃子总共也不过三四位,还死了一个。 那个时候皇后就已经住在博裕宫里不出门了,她还以为皇后是不喜欢她,后来才知道,皇后是连皇上都不喜欢。 她想着,为什么不喜欢呢?他那样好看,又那样完美。 再后来,她就知道了,只是她还是喜欢他。只是那个时候,她真的已经找不到理由去找他了。 他似乎很不爱到她这里来,每次来她这里坐的时候,都是心不在焉的。她以为他是不喜欢她的,听说除了她,他的妃子都很好看。 只是她没见过他其他的妃子,连皇后都没有见过。然后就听说,那些妃子都难产而死了,那时候她还在担心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难产而死。 可是她多想了,这么多年岁时根本没有碰过她,她连处子之身都没破,更别提生孩子了。 再后来她知道了,岁时将她纳入后宫,不过是为了父亲的兵权。只是她还是喜欢他,一点被利用的怨恨也没有。 只是直到如今,她真的忍不住了。听说岁时爱的女子只有博裕宫里的那一位皇后,所以她费尽心思,弄来了一种,病状同疫病相差无几的毒药。 听说自从皇后中毒以后,他就一直守着她。她就想,如果自己中毒了,他会不会也这样一直守着自己? 所以,她选择了以身犯险。 岁时平静的目光看着她,问道,“解药在哪里?” 在这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没有争个输赢的资格。她早就该知道的,他可以放任皇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因为不喜欢,正是因为太喜欢。 她忽然就笑了笑,“陛下,我可以见一见皇后吗?” 其实她见过皇后长什么样子了,在皇后踏出博裕宫的时候,她就像初见岁时那样远远的看着。 可真美啊,不愧是北漠最美的小公主,哪怕有三十多岁了,她依旧美得让人嫉妒。 “朕要解药。”岁时道。 她就敛了笑,轻声道,“陛下,这是很毒的穿肠毒药,是没有解药的。它能让人陷入沉睡,像染了风寒一样发着高烧,让人在睡梦中梦到最忘不掉的人和事。” “然后,一点点吞噬她体内的生机。” 第319章 耗尽半生怕哭失礼 “此毒,名为梦还。”殷婕妤似乎又想要陷入沉睡了,眼皮十分的沉重。可是她不肯闭眼,执着的看着岁时。 那一双眼睛满满的都是对岁时的爱意,还有对岁时的期盼,哪怕她明明知道岁时并不会对她心软。 岁时至始至终看着她的眼神都冷淡而疏离,他就那样冷漠又无情的看着她在那里倾诉她的爱意,说着那样残忍的毒药。 殷婕妤这么年来一直都很安分的住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那时候她想,她不曾得到的,别人也不曾得到过。 尽管在当年岁时那样喜欢他的莲妃,最后也不过是去母留子。殷婕妤那时候嫉妒过,也不是没有怨过,可是当得知是去母留子时,她只觉得莲妃可怜。 再喜欢又能如何,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殷婕妤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没有身孕,所以才能一直活着,在暗处陪他至今,还是该难过他一直不曾喜欢过她,竟然将她遗忘多年。 岁时还是静默无言,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离去。 殷婕妤又道,“你为何不肯同我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好。” 岁时顿了顿,“和你说话,只会显得我有多么愚蠢。朕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说那么多废话的。既然你没有解药可以救西西,那你便同她一样吧。” 死,太便宜她了。 殷婕妤就忽然出了神。西西,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许多人都知道皇后的闺名是筠西。 如今筠西得到的一切是连莲妃都不曾得到过得,岁时会喊筠西的小名,但是喊莲妃时不过是一句冷冰冰的爱妃。 而殷婕妤自己,甚至连一句爱妃都不曾得到过。 殷婕妤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梦到自己初入宫的第一年,因为好奇从来不在人前露面的筠西,她偷偷跑进了博裕宫,还特意换上了女侍的衣服。 她想起来了,自己其实很早就见过筠西了,就在那一天。她在不远处看见筠西就坐在门边上,神情很是淡漠,有些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时候殷婕妤就在想,这个女子可真美啊。 殷婕妤还看到了筠西裙摆上盛开的大片大片不知名的植物,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千岁兰,是在筠西故乡里才会生长的花。 然后筠西突然道,“你是哪里来的女侍?如此面生,是别的宫里的?” 那时候筠西穿的衣服根本不像是一国之后,像是某位世家贵女。 殷婕妤大着胆子走出来,问道,“你是谁?你裙子上的花很好看。”其实她想问,你是不是就皇后?可是她想问的话就梗在喉咙里,出口已经不是自己想说的了。 筠西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又不知所谓的姑娘,突然就轻声笑了笑,她说,“我叫筠西。我裙子上的花很好看,叫千岁兰。” 见筠西不像方才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时那样冷漠,倒是很亲切。那时候的筠西逢人还是会笑,碰到好看的小姑娘也会搭话。 殷婕妤便学着筠西的样子坐在了她的旁边,“你是皇后殿下从北漠带来的贵女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千岁兰,也是北漠的吗?” 能够这样大胆的坐在皇后寝宫的门边,若不是很得皇后宠爱,又怎么敢? 筠西只是笑着道,“我的故乡在北漠,这千岁兰平日里,是皇后殿下最爱穿的样式。我觉着好看。”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殷婕妤这才想起来,自己问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姓名,自己好像还没有自报家门。她道,“我叫殷苣,苣荬菜的苣。” 说完便是脸色一红,没有谁报姓名的时候是说自己的名字是出自什么菜的。 筠西只是笑了笑,还夸她道,“是个好名字。” 虽然她觉得很开心,但是她也知道,恐怕是她的名字着实不太好,所以筠西也只能说了一句“是个好名字”。 刚刚来到京华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自报家门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这样自我介绍。从来没有人夸她名字好听,后来她还听到那些贵女在背地里议论自己。 这些人真的是贵女吗?倒是像叔伯家附近那些乡妇一样,喜欢议人长短。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一样,她是真心的夸自己的。 殷婕妤脸色红了红,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再和筠西说一句话,阿戚回来了。 殷婕妤是认得阿戚的,她刚入宫的那天,阿戚带了一些女侍给她送了一些金银玉器,说是皇后殿下给她的见面礼。 那时候她觉得皇后殿下人真的很好,还给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她觉得太贵重了,想要拒绝,可是阿戚说这是皇后殿下的恩赐,是不能拒绝的。 所以她收下了。 但是她觉得阿戚很凶,一直板着一张脸,就那样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 看见阿戚进来,殷婕妤也没有顾得上和筠西说话,连忙就躲了开去,然后趁机溜出了博裕宫,被阿戚发现了少不得要罚她。 阿戚那时候的威名就已经在后宫传遍了,特别是在博裕宫内,任何人要是对皇后殿下无礼,她就会按规矩狠狠责罚。 出来之后,她却才想起来还没有同筠西告别。 她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溜进来找筠西,可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听说自从那天之后,博裕宫的守卫严了许多。 再后来,听说博裕宫的主人就叫筠西,一国之母的闺名也叫筠西。 后来不知道怎的,她就再也没有想起那天同她闲聊的筠西,也忘了那个女子的模样。似乎那段时间里,殷婕妤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岁时的身上,千方百计的想要,哪怕只有一夜荣宠。 梦里的场景突然又转变到了许多年后的今年。 听说长宁郡主的及笄礼皇后殿下会出行,她便偷偷的在皇后殿下要过往的道路上,远远的看上那么几眼。 真的美的让人嫉妒,她似乎还如二十岁时一样的年轻。 那时候她觉得,皇后殿下可真眼熟啊,像极了她曾经见过的一个女子。可是她努力的想,印象中那名女子的面容却已经模糊了。 第320章 春风十里芥麦青青 没过两天,听说殷婕妤暴毙在了自己的塌上,死状犹如安稳睡去的婴儿。 彼时岁时还在博裕宫里守着筠西,听明公公禀报此事时什么也没说。明公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左右不过是按照规矩行事。 殷苣死了,解药的线索就这样断了,审问的那个女侍死在了狱中。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不像是自杀。 这又成了一桩悬案。 明公公出门时恰好撞见了明昭,“见过公主殿下。” “嗯。”明昭只应了这一声,就走了进去。明公公既然在这里,那么岁时也会在这里。 其实明昭也不知道现如今该怎么去面对这个曾经对自己十分疼爱的父亲,在他亲手把假象打破了之后,之前的一切都变了味儿。 岁时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明昭来了,明昭的脚步停在了他的身后,“见过父皇。” “昭儿。”岁时回头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明昭,她最近似乎惯爱穿着鸦青色的衣裳,“你先陪着你母后,父皇先去处理朝务。” 明昭没有应答,岁时起身便离开。可是刚走没几步,明昭却忽然道,“父皇,江山于你而言是什么?亲情爱情于你而言又是什么?在你心里,到底是母后毕竟重,还是那个已经消失了许多年的女子?” 岁时明白明昭为何突然这样诘问自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抬起脚步离开了博裕宫。 江山是什么,筠西又在哪个位置,这些问题岁时早已问过自己,他许多年都没能找到答案。 可是在筠西身染重病的时候,他找到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来得太迟,他同筠西已经生生错过许多年。 有些人爱江山不爱美人,有些人爱美人不要江山,还有些人既爱江山又爱美人两者兼得。早前的岁时便是第三种。 可是在这许多年后的今天,他突然就变成了第二张。 岁时到谨身殿的时候,黑衣男子正坐在龙椅上随意的翻看着奏折,岁时只能看到他精致嗯下颌。 见到这种情形,若是以前的岁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人拉去砍了,可是现下的岁时却觉得没有什么所谓。 黑衣男子知道是岁时,头也没抬,“梦还是毒也是蛊,母蛊已死,藏在皇后身体内的子蛊不多时也会死。届时,皇后也会死。” 岁时面色一白,他突然就想到了殷婕妤。怪不得好好的殷婕妤就死了,原来是这一层用意。她死,竟然也想要拉上筠西作伴。 当真用心险恶。 黑衣男子的眼睛看着岁时的脸色变来变去,当然清楚的知道岁时在想什么。李淑尤只是轻声的笑了笑,她从开始扮演黑衣男子到如今,看到岁时的心里竟然都是这样揣度人心的。 以黑暗猜忌黑暗,最终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黑暗。 殷婕妤的命是李淑尤亲手拿走的,梦还也是李淑尤给殷婕妤的。殷婕妤死的前一晚,李淑尤去看了殷婕妤。 她是去向殷婕妤拿报酬的,报酬就是殷婕妤的命。殷婕妤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梦还还是一种蛊,也不知道她死筠西也很快就要死。 殷婕妤死前,没有什么生念,心甘情愿的赴死,咽气最后一刻,也没有对岁时的留恋。兴许这就叫做心如死灰。 而那个女侍,也是李淑尤杀的。作为一个知晓事情始末的证人,她当然得死。 可是李淑尤乐见其成看到岁时的这副模样,她又道,“梦还来自南疆,此蛊说恶毒,但母蛊死时子蛊还能存活些许时日,让人能在期间寻找解救之法。可是若说不恶毒,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流传出解药,可以说是没有解药,只能让人等死。” 比起痛快的死去,这样痛苦的等死,才更让人抓狂吧。 岁时沉默了许久,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李淑尤便离开了,光天白日的,她穿着一身黑,着实使人瞩目。可是从谨身殿出来,她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人。 她恢复了“李淑尤”的样貌,不急不躁的往遥昭宫里走。 明昭的禁令虽然没有被解除,可是宫里谁都知道,明昭是不能动的。明昭不是落魄了。 因为明昭去了博裕宫,所以李淑尤回到遥昭宫也只能在偏殿里同宋词大眼瞪小眼。 宋词觉得这不公平,“为什么你能够自由出入宫闱?” 李淑尤挑了一下眉,“若是我同你一样,是个连公主殿下的东西都敢偷的贼,现如今我只怕也会在狱中。” 宋词就无力反驳起来,她偷了明昭的东西,这是事实。可是玉扇又不是明昭的,这玩意儿也算在明昭身上吗? 要是算起来,明昭不也是一个小偷吗?这玉扇本该好好的在宋怀毓那里,怎么就到了明昭的手中? 李淑尤看宋词的脸色就知道宋词对此不服气,她啧了一声,“明昭现如今的脾气可不太好,你若是想做点什么,难保她不会立刻对你下手。现在还留你在这遥昭宫好吃好喝的住着,不过是她看在宋怀毓的面子上罢了。” 宋词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宋怀毓还想要她的命吗?你同她不是有过节吗?为什么还要帮着明昭?” “谁说我帮明昭就是在帮宋怀毓?”李淑尤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明昭会看宋怀毓的面子,我可不会。这一次,我是看明昭的面子。你若是轻举妄动,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宋词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这李淑尤同明昭之间的关系,似乎不简单。李淑尤对明昭看似同别人没有任何差别,但是又处处维护。 “我劝你,还是少动些心思,在这里乖乖的待着,兴许不久后你就能出去了。但若是你不听话,你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李淑尤躺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睛假寐。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明昭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明昭真的傻得很可爱,会笑会闹,是她那个年纪里正常的活泼。 李淑尤已经想不起来自己这么活泼是在什么时候了,所以那个时候李淑尤才找上了明昭。 第321章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其实以前的李淑尤不是这样,不会这样玩世不恭,也不会这样玩弄心术,不会去祸害别人。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开始变成了这样。仔细想来,兴许是在她的陛下陨灭之后。 在她的陛下陨灭以后得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夜夜梦里梦到的都是拂离那可憎的嘴脸,还有在火海之中苦苦煎熬的明枳。 明枳啊…… 宋怀毓根本不配顶着同她一模一样的脸。 李淑尤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真的就睡着了,醒来时明昭已经回来多时,把宋词叫了去。 而代替宋词坐在这里的,是舒诏。 李淑尤看着舒诏,有些不解,“公子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特意寻来,可是看中了我,想追来娶我为妻?” 舒诏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你这个厚脸皮倒是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只不过她比你胡闹许多,现如今她倒是安分。许久没见到她,乍然见你,你们倒是十分相似。” “那公子何不以为,其实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能不相似吗?她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啊。 舒诏皱了一下眉头,“我看不透你,你不是她。” “啧。”李淑尤撇过头去,眯着眼睛去看窗外。 舒诏道,“姑娘,此番我前来寻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那天你不是不需要我吗?” “咳咳。”舒诏很是尴尬,“是这样的,姑娘,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是长得极为妖艳的男子?” 极为妖艳的男子?当然有,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见过,她还恨到了现在。 李淑尤却挑了一下眉,没有立即说是谁,“怎么的,公子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舒诏严肃道,“我是认真的,他很危险,会吃人的。” 哦,还真是来寻拂离的?看来拂离已经离开了悯兮之境,到了人间来。拂离来人间做什么? 李淑尤道,“这样啊。妖艳的男子我倒是见过,是谢家的二公子。只不过他几个月前就已经去了禾泉,你若是要寻他,便只能去禾泉了。” 谢瑜当然已经不在禾泉了。 只是,拂离此番来人间,恐怕也是为了明枳,不然,拂离怎么可能会不顾守了多年的规矩就来人间? 若是拂离也在禾泉,看到宋怀毓那张同明枳一模一样的脸,恐怕不会轻易离开宋怀毓附近的。 舒诏又问了几句谢瑜的事情,李淑尤都模棱两可的回答了,给舒诏捏造了一个谢瑜就是拂离的假象。舒诏虽然直觉哪里不对,但到底对李淑尤没有多想,皱着眉头离开了。 李淑尤心情很好的去了正殿,宋词正在台阶前。路过宋词的时候,李淑尤停下脚步,俯下身来看宋词。 宋词显然跪了挺久了,她死死的咬着唇,血丝都咬出来了。她看了一眼李淑尤,又移开了目光。 李淑尤啧了一声,“我不是说过让你安分守己一些吗?看看,这不就自己受罪了吗?” 李淑尤也没有和宋词多说,便进去找明昭了。 明昭的心情却是很不好,她去了一趟博裕宫,见到了岁时,可是岁时的态度却让她很不舒服。 “你又何必同别人置气。”李淑尤倒了杯茶推到明昭面前,“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明昭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你梦到了什么?别来烦我,现下我烦得很。” “你猜了我就不烦你。” “不猜。” “真的不猜?” “不猜。” “好吧。”李淑尤耸了耸肩,“你不猜,那我自己同你说便是。我梦到你变成了一只猪,蠢蠢的,又被养的极肥。一家屠户要宰了你去卖,我把你救下来了。你感不感动?” “……”明昭无语,“我这么好看,怎么会变成一只猪?” “所以,你这么好看,要多笑笑,生气了都不好看了。” “油嘴滑舌。” 李淑尤笑了笑,“谁让你不猜的。若是你肯猜,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明昭睨着她,“说你是只鼻涕虫也行?你不会同我吵架?” “噫,你见我几时同你吵过架?什么时候我不是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 明昭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同李淑尤的相处似乎越来越奇怪,她们之间好像已经当初单纯的交易关系了。 比起宋怀毓来,李淑尤倒是更像是她的闺中密友。 想起宋怀毓,就想起那把玉扇被宋词偷走下落不明,一时间又气了起来,“你说,宋词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敢觊觎自己的姐夫!枉费阿毓对她那样好。” 宋怀毓对宋词好?不见得。李淑尤认为,宋怀毓对宋词其实和对其他人是相差无几的。为什么这么多人认为宋怀毓对宋词好呢?导致宋怀毓也这么觉得。 李淑尤唔了一声,“谁知道呢?” “阿昭,你有没有想过,再爱上别人?” 明昭愣了一下,她的情绪低沉了下去,看了看李淑尤,“我想,约摸是不会了。明仪在我那样爱她的时候死去,我心里始终有她的位置。若是贸然爱上别人,那是对别人的不负责,因为我心里不是全部都是那个人。” 李淑尤问道,“若是做好了准备,不是贸然呢?” “也不会了。” 李淑尤笑了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胆小。你不是不会了,你是怕,怕那个人也像明仪一样不喜欢女子对不对?” “可是我不会像她一样。” 明昭没反应过来。 李淑尤将明昭的手捧起来仔细的端详着,“手很好看,我真的很想同你牵着走一辈子。” 反应过来李淑尤意思的明昭,连忙把手抽了回来。她急急的起身,背对着李淑尤,她现下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李淑尤。 “你在害怕吗?” “我,我没有害怕。”明昭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李淑尤这个人很危险,而且她也不知道李淑尤这个人的底细。 其实明昭早就知道,李淑尤或许早就已经不是之前的李淑尤了。 明昭很早之前是见过李淑尤的,那时候的李淑尤老是喜欢自己窝在角落里,也不同人说话。 第322章 青山相待故人踏雪 但是那个时候的李淑尤,绝不是因为害羞腼腆或者是自卑等原因。她只是不合群,冷漠的不合群。 众人在她眼前仿佛只是跳梁小丑,连高高在上的明昭公主在她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她看着人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淡漠的。 但是明昭不知道,那只是因为李淑尤的眼神不好,她的眼睛生来就不好,看不清楚东西。无论是什么时候,她的眼前都是一片模糊的,只有靠近了一米之内,她才看得清楚。 李淑尤笑了一声,现下她的眼睛可好的很。 “你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是我需要告诉你的是,只要和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哪怕是一整个天下。” …… 接了圣旨之后的岁华,一脸的深思。 魏清嘉也觉得岁时真的昏了头,“此时洹朝还没有休养生息好,陛下竟然如此迫切的想攻下南疆,这真的是让洹朝里外不安。” 这一次岁时下的圣旨,是让岁华和岁引一起领兵再度前往边境,攻打南疆。 南疆此时正在被九天玄雷攻击,洹朝的兵也不可能进的去。岁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岁华叹了口气,道,“我约摸晓得父皇在想些什么。之前你不是同我说过母后的事情吗?那天我进宫时,母后也同我说过。” 魏清嘉的神情一顿,“你是说,陛下是为了皇后殿下所以才……” “嗯,”岁华点头,“我想,母后现如今的病情一定比之前还要不理想,所以父皇迫切的想要寻找解救之法。而这个法子,兴许就是同南疆有关。” 所以一开始岁时才想要对南疆用兵,而在筠西病情恶化得更严重的时候,才不得已迫不及待的派出岁华和岁引。 哪怕尽管岁时不知道岁引是否有将帅之才,也想要增添一份力量。 岁华没有将帅之才,他只是在朝事上天赋过人。 魏清嘉想了想,道,“我同你一起前去。” 岁华笑了笑,摸了摸魏清嘉的头发,“你是怕五弟吗?” “他算是一部分原因。再怎么说,岁引他也很危险,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不想你出现任何意外,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怕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好,都依你。”岁华不怕魏清嘉跟着自己去边境会吃苦,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魏清嘉的本事儿。 魏清嘉只是打不赢岁引,却不会打不赢南疆的将士。 这一次圣旨下的很仓促,连领兵出发的日子也选的很仓促,这一天下午就需要立马出发。 连点兵点将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次剩下的留守在京华的兵力,竟然也只剩下了十分之一。若是前线溃不成军,京华这边是要出事的。 要是被有狼子野心的人钻了空子,岁氏皇室就要被改朝换代了。 可是岁华连去劝岁时的机会都没有,岁时现在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博裕宫里,谁也不见。 全军已经整装待发,岁引骑着马在岁华身侧。岁引勾着唇,微微偏过头来看在岁华另一侧的魏清嘉,“二嫂竟然也要一起去?战场可是危险至极,若是二哥护不住二嫂,二嫂记得要躲我身后。” 岁华皱眉,他觉得此话说的不妥,“嘉嘉的安危我自会拼命顾及,劳烦五弟费心了。” “五弟要多注意你自己才是。”魏清嘉顺着说了一句。 岁引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此时,岁华也下令出发了,浩浩荡荡的前往边境。 这一战,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悬,而且不少士兵心里都打了退堂鼓,但是看领兵的是二殿下,才撑着来了。 现如今洹朝是什么情况,很多人都清楚。 年轻时的岁时可以说是明君,没想到却越活越糊涂。此时南疆虽然不好过,但是也绝对不是现在的洹朝可以去攻打的。 那从天上降下来的天雷,根本不分敌我,专往有人的地方劈。一旦劈中,就只能落下一个死字。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路上行了许久,岁引又偏头看向魏清嘉,“二嫂嫂,累了吗?可要停下来休息一二?” 魏清嘉的眼里晦暗不明,她就知道岁引也一起来是要出事情的。若是她真的要停下来休息,岁华肯定会下令让队伍都停下来。 可是岁华真的这么做了,只会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本来岁华在军中的威望,在现如今是如涨船高的,他们信得过的只剩下了岁华。 岁华要是如今为了一个女子耽误行进路程,那只会让他的形象大跌。 魏清嘉冷声拒绝,“不需要。” 岁华看了看天色,“天色也不早了,便寻个地方安营扎寨吧。” …… 在衡山的宋怀毓昏睡了多时,此时也醒了。她有些头疼的起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像密室一样的房间里。 她揉了揉脑袋,刚坐起来,就看到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男子,很是俊逸。他挑了一下眉,然后将手中端着的东西放到榻旁的小几上,“我就猜到你此时会醒,来,先吃些东西。” 宋怀毓没动,淡淡的看着男子,“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宋怀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拂离的人带走了,眼前的男子又是什么妖。从醒来她就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儿,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男子坐在凳子上,随意的翘着二郎腿看她,那一双眼睛也是潋滟至极,能够让人看醉。他微微斜睨着宋怀毓,“这里是衡山,我是你郎君的师父的师兄,你可以唤我一声师伯。” 谢瑜的师伯?天机老人还有师兄弟?宋怀毓不知道真假,微微皱着眉看眼前的男子,也没动。 天机老人当然没有什么师兄弟,这是拂离为了占天机老人的便宜编的。反正天机老人也没有说什么。 幼辛也进来了,她看到宋怀毓果然醒了,开心的道,“太好了,姑娘,你终于醒了,我还怕你像之前一样沉睡不醒呢?” 宋怀毓没应声。 幼辛也发现了拂离在这里,连忙道,“姑娘,这位是姑爷的师伯!现在你在姑爷的师门里哦。” 第323章 挽袖落笔眉眼描画 宋怀毓怕幼辛是被人给骗了,还是没有出声,她就盯着眼前的男子瞧。她总觉得有一股熟悉感,像是在哪里瞧过。 当然觉得熟悉,要是拂离没有变幻样貌,宋怀毓只怕会更觉得熟悉。 拂离就坦然的任由她瞧着,还晃了一下自己翘起的二郎腿,“你还是莫要再怀疑了,这衡山,是谢瑜抱着你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宋怀毓问,“谢瑜呢?” 这句话是向着幼辛问的,幼辛道,“姑爷闭关去了,听师伯说,姑爷至少还要再过个一两个月才会出来。” 谢瑜还真的是在这里?宋怀毓对拂离的戒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但是也只是一点而已,她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有些可疑。 毕竟谢瑜从来没有说过他还有个师伯。 拂离同幼辛说道,“你家姑娘不肯吃我拿来的饭菜,要不,你把这饭菜端出去再端进来,这样你家姑娘可能才会吃。” “啊?”幼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啊?姑娘,这是我亲手做的啊。师伯说,你快要醒了,所以我就赶紧去了饭菜,怕你醒了饿。” 幼辛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赶紧跑了出去,“我忘了我熬的汤!” “……”宋怀毓有些无语。 拂离的下巴朝着小几上的饭菜扬了扬,“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这是幼辛的一片心意呢。” “……”宋怀毓犹疑了一下,这才开始吃起了饭菜。 拂离就静静地看着她吃,她毕竟是贵女出身,吃相极为的优雅。 不像明枳。 拂离微微有些出神。 被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吃饭,尤其还是一个可疑的陌生人,宋怀毓有些不习惯,还有别扭。她转头看了一眼拂离,“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看着我?像一个登徒子。” 拂离讶异的啊了一声,“我以为我一直都是一个登徒子啊,原来在你眼里不是啊。” “……” 不多时幼辛就端着汤进来了,嘴里还在埋怨着,“姑娘,你都不知道,外面真的好冷啊,连火都打不着。也不知道姑爷的师父在这里吃什么的,连个厨房也没有。锅碗瓢盆还是师伯带我下山买回来的。” 宋怀毓微微抬眼,她醒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室内确实很暖和,同春天的天气一样,不冷不热的,刚刚好。 “师伯?” “是呀。”幼辛笑眯眯的看了看拂离,“姑娘,师伯真的很厉害,还会仙术呢!师伯说,姑爷在这里学的就是仙术,是不是真的啊?” 还不等宋怀毓回答呢,幼辛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把自己腰间佩戴的一个宫铃给宋怀毓瞧,“姑娘你看,这就是师伯送给我的,这宫铃可以御寒呢,戴在身上一点儿都不冷。” 宋怀毓只觉得这宫铃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就多看了几眼。 这却引来了拂离的笑声,“看你好像很喜欢这宫铃,你若是想要,我这里还有一堆,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宋怀毓心里猜,这室内之所以温暖如春,兴许也是因为这位师伯的仙术加持。 闻言宋怀毓白了拂离一眼,“我不想要,不好看。” “……”幼辛很受伤,她明明觉得很好看来着。 “这可是你说的。”拂离意味深长的笑笑,然后又换了另一只腿跷二郎腿。 宋怀毓吃过了饭,她想出去走走消食。心里想着应当不会很冷,只要穿厚一点,她身上还有灵力呢。谢瑜是教过她怎么用灵力御寒的。 一出去,宋怀毓就看到了满目的冰天雪地,落下的雪在地上已经积死了厚厚的一层,只是因为有仙术的加持,所以飘不进室内去。 宋怀毓刚到门口已经被吹了一身的冷风,可是她刚要使用灵力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如何也使用不了。 拂离起身慢悠悠的走到她身旁,“哦,我忘了告诉你,你身上经脉寸断,气田也被毁了,你不仅使用不了灵力唤不出仙术,你连人间最简单的武术也练不了。” “你是和谁打架打得这么激烈?啧,还真是不要命了啊。要不是我修为不错,不然你现在都还醒不来。” 何止是修为不错?为了救宋怀毓,拂离也是费了一些力气的。宋怀毓伤的太重,本来没有个两月是醒不来的。 只是,宋怀毓的经脉是补救不回来了,被妖气侵蚀得太严重,连拂离都无能为力,除非出现奇迹。 宋怀毓的眸色深了许多,她沉默的回了室内。 若不是因为那个梦,若不是因为拂离,若不是因为这一张脸,她又何至于此? 可是要怪,却也只能怪她为什么要同明枳有什么渊源。 拂离将一个宫铃丢到她的身边,“这个我就勉为其难的送给你了,可别说师伯不疼你。” 宋怀毓拿起宫铃,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现下除了能微弱的感受到灵力的波动,什么也没有了。 她抬头问拂离,“谢瑜如何了?” 拂离挑眉,“你终于想起来问谢瑜的情况了?看起来,你也不是那么喜欢他嘛,他还为你拼死拼活的。” “我可都听说了,谢瑜那小子为了你,不惜使出全力对抗比他还要强大的妖。” 宋怀毓冷声,“我问你,他如何了!” 啧,这小姑娘看起来脾气似乎不太好,同明枳还是有些相像的。 “他很好。我说过,再过些时候他就会出关。不过,你们两人同时从禾泉失踪,禾泉都急疯了。” “你怎么知道禾泉的事情?” 拂离指了指幼辛,“她同侍墨告诉我的啊,你们俩的事情都同我说了。” “……”她就知道,幼辛这个人没什么心机,拂离只要轻轻诱骗一二,幼辛就全部交代了。 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宋怀毓还是没办法放下猜疑。只要谢瑜没说过,她就没办法相信。 再说,这个时间点出现的太过巧合了。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衡山,而是他们来了以后,才拿着令牌来。 这种前后脚的事情,不是巧合就是阴谋。 幼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姑娘,我看师伯很担心你们,所以就说了。” 第324章 胸中千卷四海九州 天机老人初初来到衡山的时候,就在衡山建了一座藏书阁,比宋怀毓睡觉的地方可要精美许多了。 可以说,这一座藏书阁,是衡山上唯一一栋是房子的建筑物。 宋怀毓有拂离给的宫铃护身,也不怕外面的冰天雪地了,常常吃过饭就去藏书阁。后来也不管不顾的直接窝在了藏书阁里,都不离开了。 藏书阁很高,整整二十八层。里面都保留着记录着各种仙术的书卷,堆得满满的。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的,很乱,还有些灰尘。 宋怀毓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月有余。期间拂离也来看过她,但是宋怀毓根本不搭理他,他有时候很快就走了,有时候就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她,也没出声。 拂离的确很闲,他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宋怀毓。毕竟一开始就知道宋怀毓不是明枳,所以拂离也没有很失望。 至少可以证明的是,宋怀毓和明枳之间,的确有着某种联系。 否则,身上不会有凤凰之息,也不会在同涤褚打架时突然迸发出明枳的力量。 宋怀毓之所以没有被涤褚打死,就是因为凤凰之息护住了她。就如同上一次宋怀毓被引入了被改过的转生阵里,看到明枳和拂离的过往之后,身上的生机快速流逝,也是因为凤凰之息护住了她的心脉。 先前谢瑜探到的那一股怎么也流逝不了的生机,就是凤凰之息。 但是宋怀毓来藏书阁,不是看书打发时间的,也不是为了增长什么知识。从一开始她来到这里,就像是有目的的寻找着什么。 她在寻找能够恢复经脉重新修炼仙杀术的方法。 可是这一月多来,宋怀毓都没有找到。 她把这里的书卷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哪怕是有有关于经脉的记录,也和她的情况大不相同,不可混杂而论。 宋怀毓呆呆的坐着,眼前的书卷都已经翻完了。她的脑袋里都是空白迷茫的,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样子,以后还能不能护住谢瑜。 她知道,拂离的十三骑很强,谢瑜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别说拂离。 她害怕拂离,因为梦里的拂离和明枳到最后都在相互恨着,或许拂离的恨要比明枳强烈许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认为,或许是被明枳的情绪所引导的。 而且,她也不喜欢什么拂离,她不是明枳也不是拂离的王后,她根本不可能同十三骑去见拂离。 而在此之前,十三骑带不走她,一定会对谢瑜下狠手,强制性的把她带走。 但是现如今她成了这副模样,根本没办法对抗十三骑。 宋怀毓现在还不知道,拂离已经下令,让十三骑不必再找明枳,也不必再找这个同明枳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拂离慢慢悠悠的走到宋怀毓的旁边,倚着书架看她,“别找了,这里都没有你要找的书卷。你的经脉被妖气侵蚀得太严重,除非能到神族的领地去。” 连拂离都不能办到把宋怀毓体内侵蚀经脉的妖气吸出来,天机老人这一座小小的藏书阁里又怎么会有? 更何况,这藏书阁的书卷都是天机老人带来给邬玉年和谢瑜这两位徒弟学习的。他们两个人,还不足以学到那样高级的术法。 如若拂离能够第一时间救宋怀毓,也不至于此。但是偏偏,拂离没有。所以到了拂离来到衡山的时候,宋怀毓的伤自己一发不可收拾。 这妖气不吸出来,以后宋怀毓还有可能会发生各种病状。 总之,就是三个字,活不长。 涤褚的妖气不是已经没有灵力护体的宋怀毓可以受得住的。 但是让拂离觉得奇怪的是,凤凰之息居然没有选择出来护住宋怀毓,而是任由妖气在她体内肆虐。 拂离可不觉得凤凰之息是怕妖气,他是见识过凤凰之息的厉害的,但凡有一线生机,它都能护住它的主人。 难道宋怀毓不是凤凰之息的主人? 宋怀毓抬头看向拂离,又淡淡的低下头去,“神虚无缥缈,传言住在九重天。可我如今飞都飞不起来,莫说上九重天。” “如若有人可以办到呢?” “我不想去九重天。” 拂离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那里她都看过了,随着明枳一起看的。她对那片神土有着不可名状的恐惧,使她连提都不愿提起。 她不愿意去九重天,也不愿意因此而证明自己和明枳确实有着某种联系。 她和明枳没有关系。一个是神,一个是人,她们是不一样的。 宋怀毓没有回答拂离。 拂离又幽幽的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被什么妖打伤,但是这么厉害的妖,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绝了生息。待再休养些时间,他就可以卷土重来。届时,你和谢瑜可以逃过一劫,可是其余的凡人呢?” 拂离可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心,他就是想看看,看看宋怀毓是如何抉择的。也想看看,她是否会同明枳做出一样的选择。 宋怀毓却反问道,“师伯修为如此高强,在此劝说我这般废人去除妖,是否有些不合理?我认为,师伯可能比我更合适去除妖,除掉祸害人类的妖物。” “……还挺有道理。”拂离看着宋怀毓,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你想知道我学的是什么吗?” “不想知道。” 拂离就当她是回答想知道了,但是他却没有立即说自己学的是什么,“那你可知道,很久以前,神也是妖,妖也是神?” 宋怀毓愣了一下。 “在天地初始时,神为妖,妖也为神,神妖共处一片土地。后来岁月更迭,共处一片土地的神妖因为修炼之法爆发矛盾,甚至引发战争,最终分割出神妖两族。” 拂离潋滟的双眼看着宋怀毓,“我学的,是神族的炼妖大法,也是妖族的弑神之术。” 炼妖大法这个名字比较像妖族能取出来的,可是没想到却是神族的术法。宋怀毓觉得很是梦幻。 “所谓的正道,不见得有多正义。所谓的邪恶,也不见得有多黑暗。” 第325章 人应是越活越温柔 宋怀毓看着拂离的眼睛,她总觉得这一双眼睛也格外的熟悉,也不知道是谢瑜的眼睛像他,还是他的眼睛像谢瑜。 同样都是那样的潋滟。 “可神以清修,以天地灵气为修炼之媒。妖却不同,修炼之法尽数残忍,需通过各种残害生灵为媒。”宋怀毓淡淡的移开目光,将书卷都一一整理好,“哪怕妖再如何心存善良,哪怕是选择成妖而不成神,这就已经表明了他一生都非良善之辈。” 这是宋怀毓对妖的偏见,可是她不是并非对所有妖都有偏见。她只是认为那样黑暗的地方,连妖族自己的族人都能互相残杀,莫说旁人。 拂离愣了一下,突然低声笑了笑。 宋怀毓方才说话时的神情与当初明枳说话时一模一样,可惜说出的话却是不大相同。明枳虽然生长于神族领地内的栖霞山,可是明枳对于妖从来没有什么偏见,她认为人有善恶,神妖亦如是。 “那神呢?”拂离问,“神当真就是神明了吗?” “这就是神同妖之间的区别。妖不会掩饰自己身上的恶念,神却会。有些神心生邪念,却用圣洁的形象去遮掩。”宋怀毓将书卷整理好放回了原位。 她的话头顿了顿,“神也不过是修炼之法没有妖那般残忍罢了。人心是一个最难揣测的东西,这世上真的无欲无求的人神妖,我敢说很少。” 宋怀毓在梦里亲眼看到明枳葬身火海,甚至自己曾经被梦魇魇住身处其中,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就在那一场亲眼所见的幻境里,宋怀毓终于知道了真相。明枳的陨灭固然有拂离的因素,但也有神族中小人的作祟所致。 说到底,宋怀毓见过真正无欲无求的,也只有佛祖。 可是有时候宋怀毓都不禁在想,佛祖就真的无欲无求了吗?或许是有的吧,兴许是想要苍生平安,兴许是想要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小凤凰一生喜乐。 宋怀毓走上上面的一层,低头开始翻起了书卷。 拂离依旧倚在那里,他抬头看向宋怀毓,神情有些微的恍惚。 其实拂离同明枳之间的相识已经过去了数十万年,那时候神妖两族还没有分裂,彼时他是妖神的王子,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下一位妖神。 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拂离还为出生的很久以前,是有魔神的,但是因为魔神背叛神族,被天帝下令追杀,最终陨灭在最北方的栎冗山。 所有跟随魔神的人,都被划为魔族,被神族绞杀殆尽。 其实比起残忍,神族遑然不让。 拂离觉得异常可笑,为什么神族自认为是世界的主宰?觉得无论是哪一族,都要低他们一等。 神妖两族分裂是数万年前的事情,彼时拂离已经继任妖神之位,因分裂之事成了妖王,不久后也娶了明枳为妖后。可是这件事情是不被神族所允许的。 可是碍于明枳的威严,连天帝都没有明着出面。 拂离也异常清楚,他同明枳落得今日如此,同神族的关系非常大。因为神族,一直在试图阻止他和明枳在一起。 明枳在几千岁的时候就接手了栖霞山,成了凤凰一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君主。别的君主继任少说也有一万来岁。 让明枳这么年轻就成为君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上一任君主的羽化,还因为她出众的天赋,才几百岁时神族就已经鲜少有人能同她相提并论。 有了明枳这样的存在,神族会更加强大,强大到妖族不敢再轻易来犯。可是明枳却固执的同拂离搅和在一起,甚至嫁给了拂离,神族怎么会允许? 玄月天晶这件事情,拂离原先第一个怀疑的是涤褚,涤褚的异心早已生出,他也早已知晓。后来拂离又不得不将神族也列入怀疑之列。 既然劝不动明枳,他们选择毁掉明枳也并非没有可能。 拂离想,明枳也是清楚的。如果宋怀毓真的是明枳同他的孩子,那么宋怀毓身处人间的原因也得以解释。 拂离走出了藏书阁,宋怀毓回过身来低头看了一眼下一层拂离原本站着的位置,又神色淡淡的继续看着书卷。 人类是三族之中最弱的存在,他们不会法术,在神妖两族间很难生存。所以,人类就会去选择其中一族作为自己的靠山。 相比于妖族,只有神族能让人类比较安心。 拂离一路慢悠悠的到了衡山的后山,十环已经等在了那里。 十环一月多前被拂离派去调查宋怀毓,之所以这么慢才来禀报,也是因为查了很久才彻底把宋怀毓查清楚。 毕竟宋怀毓和明枳长得一模一样,其中难免会有着什么猫腻,所以十环就查的分外小心。 奇怪的是,宋怀毓的生平能查到的事情竟然也就那些事情,具体的却是很难查到。 从幼时成名到被岁时册封郡主得帝王荣宠,再到及笄礼之盛况,同谢瑜的婚礼,事无巨细,十环都一一禀报给了拂离。 还有些宋怀毓隐在人后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十环也只查到了一些。 宋怀毓这个人,真是矛盾。 拂离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慢悠悠的又往回走。十环愣了一下,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查宋怀毓,别的什么也不干? …… 邬玉年出关了,他受的伤比谢瑜轻,如今出来已经全部恢复。可是邬玉年刚出来,就看到一个陌生男子从自己的面前经过。 似乎是感觉到了邬玉年的视线,他回过头来看邬玉年,还勾着唇笑了一笑。那一双眼睛潋滟又妖气。 邬玉年的神情一顿,他连忙追上去拦住了拂离,神色一如既往的冷,“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拂离听完啧了一声,可真麻烦。他从腰间取了令牌伸到邬玉年的面前,“我是你师父的师兄,这块儿令牌你总该认识吧?这便是我们师门的令牌,将来你和谢瑜都会各自得到这样一块儿。” 拂离从天机老人那里拿的令牌,自然会同天机老人自己所持的代表身份的令牌有些微的不同。 这也恰恰能够证明拂离的身份。 “按理说,你该叫我师伯。”拂离收回令牌,也不再看邬玉年,绕过他继续走。 邬玉年顿了一下,令牌的确是真的。他看了一眼拂离,心头还是有所疑惑。 第326章 折柳辞君不问归期 夜色深深,宋怀毓从藏书阁走出来。满目的白映照得衡山的天还很亮,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一身青衫是宋怀毓最熟悉的。 宋怀毓心头一动,原本疲惫又缓慢的脚步变得快了起来。她走过去,走近了,那个人才察觉到她的靠近似的转过身来。 他在笑着,用潋滟的双眸看着她,“七七。” 宋怀毓的心头便像是被浇了一桶的冷水,她眼里都是冷淡,望着面前的“谢瑜”,十分冷静。 “你莫要再变幻成谢瑜的模样了,你再怎么变,你也不是他。”宋怀毓冷冷的说完,就抬起了脚步。 “谢瑜”摇身一变,变成了拂离变幻的师伯模样。拂离慢悠悠的跟上,“可我没想变成他。这不过是我同你开的一个玩笑,这就生气了?” “他也不是你可以随意开玩笑的人。”宋怀毓看了一眼拂离,“你大抵没有爱过人。自己放在心头上的人,是不容别人玷污的,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 谢瑜的眸子不是那样潋滟的,谢瑜的眼睛里是流光流转的,看着她时目光会变得灼灼的,里面蹙着春水,藏着春山。 而不是就那样潋滟又冷静的看着她,故作深情。 谢瑜也从未把他的青衫认认真真的穿整齐过,穿青衫时他不会穿锦靴而是布鞋。 不知为什么许多人都说谢瑜挥霍如金,但是其实谢瑜穿的都是最普通的衣服,衣料也是很普通的料子。 传闻总是借着他的一件事情将一切都放大,然后真相同事实彻底被扭曲,除了自己,再无人知晓。 宋怀毓觉得,其实妖族也未尝不是自由自在的,他们从不害怕流言蜚语。而其他人,因为在乎这些流言蜚语,所以这会变成夺命的刀。 也是所幸,她的郎君不是一般人,他承受着那些,同她走到如今。 所以即使妖王和十三骑真的那么强大那么难以对付,她也愿意反抗到底。因为谢瑜在坚定的选择她,她不能抛下他。 明枳是明枳,而宋怀毓是宋怀毓。宋怀毓前世就喜欢谢瑜。 宋怀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可是刚推开门,就看见自己最熟悉的面容和气息正坐在自己的塌前。 听到开门声,谢瑜抬起头来,向宋怀毓勾着唇笑了笑,他道,“七七,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宋怀毓面色平静,但是内心却万分感慨。 谢瑜三步并一步的上前来紧紧抱住宋怀毓,“七七,我从闭关室出来没找到你,我以为你……后来幼辛告诉我,你是去了藏书阁。我不敢打扰你,我便在这里等你。” “我等了你好久。” 谢瑜其实是想直接去藏书阁找宋怀毓的,但是出关太快,有些气息还没稳,他也不敢枉自去藏书阁。 藏书阁有天机老人设下的术法。气息不稳的人进去,只怕会引发天机老人的术法。所以,谢瑜就先在这里稳定气息了。 这次谢瑜出关得很急,连最后一步稳定了气息都还没做到,就想迫不及待的来见宋怀毓。 宋怀毓伤的太重,谢瑜挂念得紧。当他来到这里却发现宋怀毓不见了的时候,他都快要疯了。还是幼辛和侍墨及时赶到,告诉他宋怀毓已经醒了,在藏书阁。 宋怀毓沉默了良久,才道,“谢瑜,我不是明枳。” 愣了半晌,谢瑜才反应过来明枳指的是那些妖的王后。他“嗯”了一声,“我都知道。” 若是宋怀毓真的是妖后,前世也不至于是以那样的结局收场。哪怕宋怀毓真的是,可是在谢瑜这里,宋怀毓就是宋怀毓,只是他的七七。 谢瑜松开宋怀毓,这才看向一路跟着宋怀毓过来的,一直倚靠在门边上看着戏的拂离,“你便是我那从未谋过面的师伯吧?这些时日多谢你对内人的照顾。” “何须如此客气?”拂离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她是你的媳妇儿,也是唤我一声师伯的。” 对于这位师伯,也还是听幼辛和侍墨说的。天机老人从未和谢瑜还有邬玉年提及过还有什么师兄弟,但是拂离腰间的那一块儿令牌却是真真的。 这块儿令牌一向都在天机老人那里,若非是从天机老人那里偷或者抢来的,便是真的是他的师伯。 且不论真假,看拂离那般悠然自得的情态,谢瑜虽然有所顾虑,还是暂时先打消了怀疑。 若是真的有什么企图,早就动手了,也不至于等到他同邬玉年都出关。 拂离原本就没想怎么样,看谢瑜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觉得无趣,看了一眼宋怀毓就离开了。 可是刚走出去又走回来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出关,我也不必再在这里守着了。我还有我的事情,待会儿就走。” 宋怀毓的面色一顿,这么说,这位师伯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回衡山的? 谢瑜问道,“那请问来日,我们要如何去寻师伯?” 拂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必找,以后有缘自会相见。” “对了,”拂离看向宋怀毓,“之前你同我说神妖之别,若是你想,可以不修神,转为修妖。” 修炼妖法,对宋怀毓来说,这个选择真的很艰难。她没办法对拂离放下芥蒂,也没办法对妖族放下芥蒂。 妖法于她,真的是很抗拒。 可是拂离并不是要她的答案,说完就走了。 谢瑜却愣了一下,其实他已经得知宋怀毓没办法再修炼术法的消息了。宋怀毓体内的经脉尽数被毁,连天地灵气都没办法吸收。 可是谢瑜没想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师伯,竟然会支持人去修炼妖法。谢瑜对妖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若是修炼妖法,宋怀毓就会慢慢成妖,成为人人喊打的妖。 妖在人世间,从来就不被人所接纳。 谢瑜也没法想象,宋怀毓若是真的修炼妖法,情形会变得如何难以控制。 可是宋怀毓却在谢瑜愣怔的这一瞬间,就做下了决定,“谢瑜,妖法要怎么修炼啊?” 第327章 做天上仙受万人谴 拂离没有立刻离开衡山,他而是去了天机老人那里。天机老人并没有真的在闭关,他本来就是神族,修为也已达到了极高的境界,闭关于他而言,正常时候没有什么时候。 天机老人变回翩翩公子的模样就没有再变幻成白发苍苍的老头,知道是拂离来了,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呢。” 拂离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辰,“宋怀毓不是明枳,我跟在他们身边又有什么用呢?明枳或许……真的已经陨灭,魂飞魄散。” 天机老人的手一顿。 拂离道,“沙陵,明枳的凤凰之息一旦离体,保护了别人,明枳自己就会陨灭。我曾经一直不相信明枳真的就这样没了,可是现下我竟然动摇了。” 他的眼里有着迷惑,“或许是我太过执着。” 天机老人沙陵叹了口气,“可你为何不好好善待明枳为你生下来的缎瑟?我虽远在人间,可你的所作所为我多少能知道些。她若知道你那般对缎瑟,她总是不安心的。” 沙陵有想过去救缎瑟,但是也只是仅此而已。因为他连悯兮之境都进不去,那段时间神族内人人惶然,生怕拂离带着十三骑攻入神族。 可是殊不知,拂离早已将悯兮之境的所有出入口关闭,妖难以出来,神族根本进不去。 沙陵是寻着好不容易查到的,明枳陨灭的线索来到了人间的,他身处人间多年,除了收极为有天赋的谢瑜和邬玉年二人为徒,就是一直在暗中寻找明枳。 可是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收获,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否查错了。可是有些迹象又表明,他没有查错。 直到看到宋怀毓。可是宋怀毓终究不是明枳。 拂离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被自己关在暗牢里时时刻刻折磨着的缎瑟。 自己那段时间里喜怒无常,常常会折磨缎瑟。那时候拂离还会恨为什么缎瑟同明枳只有那么几分像。 说来惭愧,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来了人间后,特别是看到了宋怀毓,拂离就将缎瑟给忘了。 按理说,缎瑟若是没有被拂离关在暗牢里,她会是凤凰一族的新任君主,也会是妖族的大公主。 拂离匆匆丢下几本书卷,“这是人修妖的术法,若是宋怀毓要,你便送给她吧。别说是我给的。” 丢下拂离就带着十环匆匆回了悯兮之境。 沙陵看着那几本书卷,皱了一下眉头。说实话,他并不太支持宋怀毓修妖。她身上有明枳的凤凰之息,完全可以赢得凤凰一族内所有人的支持坐上君主之位。 甚至,缎瑟都没有任何可以争抢的能力。 再者而言,若是宋怀毓修炼妖法,那是被神族所不容的。恐怕到时候,还会牵连谢瑜。 可是沙陵伸手算了算,却忽然叹了口气,“都是命啊……” 沙陵可以算到任何事情,可是他永远都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算到的任何事情。万年前明枳陨灭是这样,现如今也是这样。 这也是他没去救缎瑟的原因,他没办法开口同别人说缎瑟在拂离那里,自己也没办法去改变缎瑟的命。 缎瑟现下兴许真的很惨,他若是插手,会打乱缎瑟的命,以后缎瑟可能会更惨。 沙陵也没后悔当初没能从拂离那里抢走明枳,若是明枳真的是和他在一起了,就拂离那个性子,恐怕如今就不是将妖族关在悯兮之境了。 沙陵知道宋怀毓一直都去藏书阁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所以拂离给的书卷,沙陵就直接放去了藏书阁,刚好就是宋怀毓差不多要翻阅到的那里。 在宋怀毓一直待在藏书阁的时候,沙陵就在暗中看过她。 他欣慰得不行,这一世谢瑜总算是苦尽甘来。至少现在的宋怀毓,是真心的待谢瑜的。 唯一可惜的是,启用了转生阵,导致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甚至牵扯了神妖两族。 而宋怀毓也很顺利的看到了那几本书卷,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谢瑜,“我之前在藏书阁看到的书卷,全都是神族的术法,缘何如今会出现妖族的?” 谢瑜拿过来看了看,突然就想到了拂离临走前说的话,他面色自然的还给宋怀毓,“师父一向对术法没有什么偏见,这藏书阁里有几本妖法也是正常的。” 宋怀毓想要修妖,谢瑜没有反对。但凡宋怀毓做下的任何决定,他都会支持。但是谢瑜也清楚的知道,修妖这一件事情也万分凶险。 因为宋怀毓现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体内的妖气化为己用,进行淬体。 这一过程太过痛苦,谢瑜不知道自己是该阻拦还是任由宋怀毓为之。 而拂离回到了悯兮之境,却发现缎瑟被人带走了。拂离想要发火,想想还是忍了,问着一个妖侍,“到底是谁带走了?” 以为拂离要发作的妖侍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看守不力这一次一定死定了,没想到拂离却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是,是被致颂姑娘带走的。” 致颂?拂离眯了眯眼睛。 拂离赶到致颂那里的时候,致颂正在一旁坐着嗑瓜子,看着她手下的妖侍鞭打缎瑟。 缎瑟不叫不喊,已经奄奄一息,犹如死人。她微微睁开着眼睛,她不想自己一闭上眼就彻底这样死去。 可是她却看见了一双锦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鞭子也没有再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听见很多人都纷纷下跪,听他们喊着“参见陛下”。 致颂一点惶恐也没有。缎瑟被拂离关在暗牢里的这件事情妖族内人人都知道,更知道缎瑟已经被拂离折磨得不成人样。 致颂去带走缎瑟的时候,缎瑟根本就是一只丧家犬。 拂离看着缎瑟的模样,她身上都是血,有些是已经凝固的了,有些是刚刚新流出来的,伤口血肉模糊。他顿时就红了眼,想起沙陵的话时,竟然头一次心疼起缎瑟来。 也是头一次,觉得这样对缎瑟,太过残忍。想起自己从前对缎瑟的所作所为,拂离忍了许久的怒气也爆发了。 第328章 方寸之地误捋春秋 “谁让你伤她如斯的?”拂离抱起缎瑟,她太过孱弱,也太过轻,在他怀里显得格外的弱小。 拂离冷冷的吩咐十环,“将这个女人投入万妖镜。” 十环和致颂听到万妖镜时都愣了一下,致颂不可置信,“陛下,你竟然为了她要把我送入万妖镜?我哥哥为你做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样待我?为了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女人这样待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哥哥又算什么东西?”拂离没有迟疑的离开了这里,“不仅仅是她,还有这里所有帮着致颂的,都投入万妖镜。” 反应过来拂离真的生气了的十环连忙道了声“是”,很快的挥了挥手,把这里所有的妖都绑了起来。 缎瑟已经晕了过去,拂离抿着唇,将缎瑟带回了自己的寝宫,请来了妖族中声望最高的大夫。 缎瑟伤的不仅仅是皮肉伤,致颂还给缎瑟喂食了噬灵草。缎瑟虽然是凤凰一族,但是她也是神族,她也会怕噬灵草。 正因为妖族不怕噬灵草,所以缎瑟体内那一部分妖族的血脉才能护她至今。 若是不能把缎瑟吞下去的噬灵草给弄出来,缎瑟会成为一只平平无奇的鸟类,永远都不能再开灵智。 拂离真的气疯了,哪怕当时他再怨恨明枳,再怎么折磨缎瑟,也没想过要缎瑟的命,也没想过让缎瑟丧失神族的身份。 把致颂投入万妖镜,拂离还是觉得太轻了,就让致颂这么陨灭了,真的是太轻了。 于是,拂离又唤来十环,让十环废了致颂,让致颂化为原形,灵力也消失殆尽。致颂的灵智同记忆也被拂离剥夺,沦为一只凡猫。 从今天开始,致颂已经死了。 所幸这位大夫真的不错,将噬灵草取了出来。缎瑟身上的皮肉伤不过一月也能全部痊愈,就是噬灵草给缎瑟带来的伤害,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恢复。 拂离也恢复了缎瑟在妖族的大公主之位,一时间妖族内人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又疑惑。这妖王废了缎瑟的大公主之位已有了一万多年,现下突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恢复了。 但是这毕竟是拂离的下的旨意,也没有任何一只妖敢不要命的去反对。 同神族井然有序的高低贵贱之分不同,妖族没有这些规矩,谁强谁就是道理,而拂离够强,所以所有妖都心甘情愿的遵守他的命令。 若非拂离够强,哪怕他是王室血脉,恐怕也没有多少妖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他的脚下。 拂离下这个旨意的时候,缎瑟就已经醒了。她静静地听完,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淡淡的开口,“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软硬不吃,你不必费这个力气。” 拂离也知道缎瑟一时间不可能原谅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现如今所做的都是发自真心。他回来后都还没喝上一口水,有些渴了,“我现在不是想要逼问你明枳的下落,更不是想要知道凤凰一族侥幸存活下来的旧臣在哪里。” “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缎瑟皱了皱眉,她还是不信拂离真的突然变得这么好心。看着拂离那一副随意的态度,她冷笑了一声,“是啊,妖王陛下强大如斯,一切不过是看你的心情。现下你心情好了,自然是将我救下来还封个大公主,心情不好,就是剥夺我的一切。” 这话怪难听的,拂离浅浅的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任何反驳。缎瑟说的也是事实,他从来都看心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救她不是因为心情好,只是仅仅是被沙陵点醒了,所以想要弥补自己和明枳的唯一血脉。 可是看这样子,缎瑟一时间是不可能接受他的。 他耸了耸肩,“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是像谁,你母亲的脾气没有你这么冲,也一点都不像我。” 提起自己和拂离的血脉关系,缎瑟真的是像吞了屎一样难受。她扭过头去,不看拂离,“你休想以血脉占我便宜,我告诉你,我永远不承认你是我父亲。” 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反正所有人都知道缎瑟是他拂离的女儿。 拂离无所谓,“随你。对了,我都已经吩咐妥当了,你想要什么只需要同下人说就行了。王宫里所有人,都听你的差遣。” 缎瑟却道,“我想要你的命也可以?包括你在内,你也听我的?” “可以,都听你的。” 拂离回答的这么爽快,倒是让缎瑟顿了一下,突然就不是那么想这样做了。 缎瑟看着拂离的神情,他似乎是认真的。 “在我同你母亲产生误会开始,直到她陨灭,我一直在不信她,也在恨她。所以,我也恨你。”拂离喝了口水,“那段时间我陷入疯魔,唯一记得的,也不过是遵守不同神族开战的承诺。这是我答应你母亲的。” 可是实际上,他答应了明枳很多,唯一做到的,却只有这件事情。他甚至,连他们之间唯一的血脉都没有照顾好。 “如今我去了一趟人间,恢复了理智,所以我想补偿你。当然你不接受也可以,并不影响我想要做什么。” 拂离不知道自己在人间哪一个瞬间突然就恢复了理智,那么多年的恩怨就那样突然看清了。 兴许是在看到宋怀毓的那一刹那,也兴许是在天机老人同他多年重逢之后。 但是那么多年,他和缎瑟也错过太多。他没有负起身为父亲的责任,时至今日更没有资格做一个父亲。 所以,拂离并不强求缎瑟原谅自己,也不强求她能够喊自己一声父亲。 缎瑟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人间有什么,缎瑟再清楚不过。当年从火海中逃出去的凤凰一族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其余的,没能逃出来,都魂飞魄散。 凤凰的涅盘之火,足以吞噬一切。若不是佛祖的出现,兴许火海不只是在栖霞山上燃烧着,兴许凤凰一族真就这么灭族了。 那天的天空都被映照得通红,像漫天红霞一样绚烂。 那是用凤凰一族的性命换来的美景。 第329章 回首一眼才知人间 缎瑟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拂离和明枳好好相处过的画面。 明枳很少会在她面前提起拂离,每次同拂离的见面也不大愉快,大多是在争吵,小数都是在沉默着谁也不开口。 甚至有些时候,缎瑟还能看到拂离同明枳大打出手,每次都是明枳受伤。那个时候明枳生完缎瑟,很长一段时间还没恢复,她的法力大部分被缎瑟吸走了。 可是拂离不知道,他出手又快又狠。在明枳被他打受伤的时候,他也没有去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笑着嘲讽。 为什么呢?那时候缎瑟想不通,为什么拂离可以那样对明枳,却又偏偏说着爱这一个字出口。 缎瑟更想不通,为什么那么爱明枳,拂离可以那样毫不犹豫毫不手软的打伤明枳。 明枳在被拂离打伤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能好转,神族里的人每天都来,劝明枳离开拂离,劝明枳不要相信爱。 更劝明枳回神族,好好的当她的凤凰郡主,守着栖霞山的朝云殿,更守着神族,不要同妖族再有牵扯,同拂离彻底断绝关系。 明枳却不愿。 缎瑟不明白明枳为什么这么执着,明明拂离都那样对她了。 明枳也不明白,不明白拂离为什么那样对自己,不明白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所以她去找佛祖。 可是到最后,明枳也没有明白,她执着的想要在拂离身上赖一辈子。 再后来,明枳涅盘回了栖霞山,就再也没有回来。 也是那之后,缎瑟妖族大公主的身份地位被剥夺,凤凰一族未来君主的头衔被摘掉,她沦为拂离的阶下囚。 在暗无天日的暗牢里,待了一万年。兴许更多年,但是缎瑟一点也不想去算。 明明那样热烈的爱过,却可以那样视为天敌的仇恨着。缎瑟在暗牢里那么久,终于悟到,原来爱可以那样的骇人。 待拂离离开后,缎瑟就开始重新修炼术法。之前在暗牢里,有东西压制着她,她无法动用灵力。 因为缎瑟的修炼,她身上的伤也好的很快。 拂离将致颂化成的凡猫送给了缎瑟。致颂没有了灵智,没有了记忆,就整天窝在一旁,也不搭理任何人。 可是哪怕她变成了这样,每当拂离来时,她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要靠近拂离。但是拂离很讨厌她,每次都将她甩开。 缎瑟就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似乎是在嘲笑那只猫,也似乎是在嘲笑拂离。 拂离见缎瑟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就道,“我要离开悯兮之境一段时间,我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十环会在你身边左右护着你。” 缎瑟下意识的就问道,“你要去人间?” 拂离点头。 “我也去。” 拂离没有拒绝,其实一开始他就想问缎瑟要不要出悯兮之境去玩的,可是他着实说不出口。哄孩子的话,他真的没有什么经验。 明枳生缎瑟的时候,他同明枳还在冷战。后来他同明枳又一直在分居,一直都是明枳在带缎瑟,乃至于缎瑟的童年,他一直都没有参与过。 拂离就带缎瑟去了人间,没有刻意的要去哪里,就随意的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至于宋怀毓,拂离现下一点找她的想法都没有。按照宋怀毓要修妖的行程来看,宋怀毓现下应当还在闭关,受着蚀骨之痛。 “……二殿下下落不明啦……”走在街上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 下意识的,缎瑟愣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位亲生妹妹。若是可以的话,自己和妹妹该是在一处开开心心的长大的。 有人又道,“那可不得下落不明嘛。如今天雷就降在南疆,这天雷跟同南疆杠上了一样,都不肯走,二殿下带的兵哪儿能攻进去?按我说,下落不明总比被劈死好。” “天雷?”缎瑟疑惑的轻声说了一句。 神族哪儿会有这么胡闹的人,随意的把天雷降在人间。 拂离嗯了一声道,“有人将九天玄雷用阵法引来了人间,人间已经生灵涂炭了。” 缎瑟眯着眼睛望向天空,在南疆的那个方向看见了人类肉眼看不到的异常。 若是九天玄雷,天空会是同平常下雨打雷十层叠加的情形,只不过是暗含灵力同浓浓的戾气,毕竟这九天玄雷在神族的用处,是用来惩处罪大恶极的神族的。 可是此时九天玄雷降下的那一片天空,却是一片血红,比起万年前明枳的涅盘之火只有更甚。 缎瑟的脸色还是尤为平静,她道,“有人在利用九天玄雷,进行万人血祭。恐怕那什么南疆里的人类,还不够。” 这又不关拂离的事情,他没什么感觉。两人进了一家茶楼,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得蛮精彩的。 可是缎瑟却一直看着窗外,出着神,手摸着自己怀里的猫。至于说书先生说了什么,她浑然不在意。 说书先生一拍桌面,“可是那长宁郡主在天雷消失之后,却也同谢二公子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京华里的贵人生平都被说书先生拿出来说书,昨儿个还在说岁引来着,今儿个就到宋怀毓了。 其实都说完了一遍,说书先生还是会继续说,照着传闻添油加醋罢了。 “……宋家得了消息,也是赶紧派人来找,给禾泉的官员施压,连陛下都惊动了……” 宋家?缎瑟听到这两个字就回了神,听起说书来了。 旁边的人同他的同伴道,“莫不是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天雷给收了吧?” 同伴白他一眼,“你傻啊?长宁郡主和谢二公子又不是什么妖怪,怎么会被收了?我看啊,兴许是有谁嫉妒他们,派刺客……”同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些贵人的事情,谁知道呢?” “还真有这个可能呢。我有个表哥就在那些贵人府里当差,听说龌龊事也不少呢……”他萎缩的笑了笑,小声的在同伴耳边说了一句。 哪怕再小声,拂离和缎瑟都听到了,说的是什么私通被抓奸在床。 “……” 第330章 几里浮沉霜雪奉陪 可就是因为偏头说话,那名男子就注意到了缎瑟,她靠在窗边有些慵懒的抚摸着怀里的猫,这一副画面给男子带来了深刻的印象,美得像副画卷。 男子赶紧动了动同伴,小声道,“你看那边,你看那边,有个美人儿诶。” 同伴也看了过去,却恰恰迎上了拂离冷冷看过来的目光。两人脊背发凉,连忙把目光移开。 他们两人只是单纯的欣赏美人儿,但凡眼里有一点点邪念,拂离就会立马杀了他们。 缎瑟能是这样的凡人能看的?庸俗,又不堪大用,就是一堆烂泥。 缎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两个人,问起拂离来,“长宁郡主是什么人?” “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缎瑟低头看了一眼致颂这只没有灵智的凡猫,突然心生邪恶的拔了致颂几根毛,“听起来她的身份很高,听起来她也很好看,我喜欢好看的人。” “我也好看。”拂离道。 “……”缎瑟无视了他这句话,再怎么好看她也不可能因此原谅拂离喊起父亲来的! 拂离见缎瑟不高兴了,连忙清了清嗓子,“长宁郡主嘛,就是宋家的一个嫡女,幼时成名,被人间的帝王看中,从此荣宠加身。” 缎瑟将拔下来的猫毛撒出窗外,因为不敢怒也不能言的猫儿只能委委屈屈的忍着痛继续窝着。 猫儿之前因为表达了对缎瑟的不喜欢和不满,差点被拂离剥了整张皮,它不喜欢拂离了。 “这么好看的美人儿,名字也一定很好听吧?”缎瑟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 拂离没有丝毫察觉,只当缎瑟真的很喜欢好看的人,就道,“也不见得多好听,她叫宋怀毓,就念起来挺顺口。” 缎瑟低着头,眼眸里晦暗不明。 拂离以为缎瑟低着头不说话是因为替宋怀毓难过,毕竟说书先生的意思隐晦的表明了宋怀毓可能已经死了,就又道,“你放心吧,宋怀毓现下挺好的,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前些日子还见着她了,她和她夫君都好好的活着。” 说完才想起来,明明谢瑜也很好看,为什么缎瑟却只问了宋怀毓?拂离想了想,压下心里的疑惑。 缎瑟忽然将猫儿放到拂离那里,道,“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这命令的语气,到底是谁在做谁的主?拂离看着猫儿叹了口气,算了,他不能同自己的女儿争。 缎瑟并没有离开茶楼多久,到了没有人的僻静小巷子里,缎瑟就闭上眼睛,微微的施了一下法。 她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宋怀毓,就在下一刻,宋怀毓吐了一口鲜血。 彼时的宋怀毓正身处于密室之中,环绕在她身边的是淡薄的妖气。哪怕只能看到这一点画面,缎瑟也敢断言宋怀毓是在做什么。 不多时,缎瑟就已经回到了拂离的身旁坐好。 为什么宋怀毓是在修妖?明明她不适合修妖,而一旦修妖,她身上的神族血脉也会被慢慢稀释,被妖气完全占据,慢慢沦为一只妖物。 哪怕是修妖,宋怀毓的寿命也会比与她同在一个阶段的妖的寿命要短。神妖兼修的,除了拂离,缎瑟还没见过第二个人。 从茶楼出来,缎瑟也不管拂离往哪里走,她就自顾自的走着。拂离啧了一声,“你这是要去哪儿?我认得路。” 缎瑟看他一眼,“我玩我的,你玩你的,各走各路。你别跟着我,我也不跟着你。” 拂离不愿意,“我要保护你啊,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行走?况且,人间的坏人也多。” “能有在你身边更危险的?他们再坏也没有你危险。” “……” 缎瑟又看了看他的脸,“就你这样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养的小白脸。还女儿,我承认了吗?” “……” 拂离哑口无言,想怼不敢怼。 缎瑟不理他,继续走着。拂离看了看她走的方向,有点像禾泉的方向。拂离去过禾泉,只要他去过的地方,他都认得。 但是不巧的是,进入禾泉之后,就遇到了涤褚。 涤褚看到缎瑟同拂离在一起,而且看缎瑟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之前的待遇。而且,他还注意到了缎瑟手里的猫儿,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陛下这是……” “本君做事儿,还需要向你汇报?”看到涤褚,拂离就来气。要不是涤褚给致颂的胆子,致颂怎么敢对缎瑟下手? 之前拂离没有理会儿致颂,任由她胡作非为,只是因为懒。结果致颂却把这看成他拂离是对她格外恩宠,来残害缎瑟? 只是,现在拂离还不能动涤褚。 涤褚连忙道,“属下不敢,只是看着这位姑娘眼熟,这只猫儿也好看。” “这是大公主。”拂离淡淡道,至于那只猫儿,拂离刻意忽略不提。 但是拂离不提,涤褚却看的分明,那明明是自己妹妹的真身原形。若是连致颂都认不出来,他的修为真的是白修了。 缎瑟看到涤褚喜欢不起来,抱着猫儿一言不发的走到另一旁去了。这给涤褚的印象,除了目中无人还是目中无人。 其实缎瑟小时候,是和涤褚见过的,但也只是那么一两面。只是缎瑟已经长大,五官也长开了,所以涤褚一时间没有认出缎瑟来。 涤褚看了一眼缎瑟,也不知道缎瑟是怎么被拂离放出来的,还恢复了大公主的尊荣。但是不知道,也能猜到这和致颂有关系。 否则,致颂也不会变成一只猫儿任由缎瑟磋磨。 拂离也没有事情吩咐,涤褚也很快的知趣的离开了。离开前,涤褚还看了一眼致颂,他总要想办法把致颂给救回来。 涤褚完全感受不到致颂身上有灵力波动,致颂的修为可没有高到这种地步。十成是拂离剥夺了致颂的灵力。 …… 禾泉也是兵荒马乱的,宋怀毓和谢瑜双双失踪,宋家的人又在施压,甚至岁时都被惊动,真是一丝懈怠都不敢有。 寻找宋怀毓和谢瑜夫妇两的同时,禾泉的官府也是在背地里吐槽着,做什么不好偏偏玩失踪。 第331章 大地丰盈人间寂寥 去往南疆的路,本可以直接绕过禾泉的,但是沈修听闻宋怀毓和谢瑜双双失踪的消息,就直接去了禾泉。待事情稳定后,再取道南疆。 侍卫觉得沈修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宋怀菁的尸身到处乱跑,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合适。进禾泉的时候,检查的守卫都看出来宋怀菁是个死人了,看着沈修的眼神都无比的怪异。 沈修倒是也细心的照顾着宋怀菁,会天天给宋怀菁擦洗身体换好衣服。每一次侍卫早上起来去伺候沈修起床的时候,都发现沈修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给宋怀菁梳头。 最让侍卫不忍的是,沈修都会自言自语的同宋怀菁说话,哪怕明知道宋怀菁不可能会给他回答。宋怀菁的事情,现下都是沈修在事无巨细的操持着,亲力亲为。 侍卫第一次见沈修描眉是在他同宋怀菁成亲的那天晚上,当时侍卫就在旁边候着。 沈修的画画功底不错,所以他第一次给宋怀菁眠梦能描的那样好,侍卫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是大概是沈修觉得他碍眼,就把他赶出去了。 一直到被赶出去,侍卫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沈修要在入睡前给宋怀菁描眉。 第二天侍卫还有幸见到了沈修给宋怀菁上妆,让宋怀菁的脸色看起来好些。这还是侍卫第一次见沈修给一个女子描眉上妆的。 但是那时候侍卫就在想,或许公子也已经喜欢上了这位宋五姑娘了吧。只是这感情明白得太晚,宋怀菁已经死了。 虽然不明白宋怀菁是怎么没了的,但是看沈修的异常也大抵能够猜出一二来。只是这么一猜,倒是不知道沈修对宋怀菁的感情是爱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 比如这一次来禾泉,侍卫也不知道沈修对宋怀毓究竟又是个什么心思。 许是当初太过迷恋,所以还是有些放不下吧。侍卫觉得这样也不太好,对谁都不公平。 但是沈修的事情,现在侍卫也明白,不是他随意可以插手的。他可以劝,但是不能去替沈修做选择。沈修的人生是他自己的。 侍卫也很感激宋怀菁为沈修做的一切,哪怕他不知道以命换命这种接近危言耸听的邪术存不存在。但是侍卫现在希望这是不存在的,那样或许宋怀菁还能回来。 沈修自从病好了以后,再加上补汤补药,现在已经完全好了,面色也红润,不像之前一样苍白得紧。只是沈修每次看到自己的脸色都挺难过的。 这样的红润,用了一条命换来的。 沈修现在还没办法去确定宋怀菁是怎么回事儿,只希望那个找上宋怀菁的不是什么歹人,希望是真的巫医。哪怕必行前往南疆暂时不能让宋怀菁醒来,也说不定会有什么别样的收获。 禾泉这里也有金玉坊开的分店,只是禾泉这边的金玉坊位置并没有开在闹市里,反而是反其道而行,开在了僻静的地区。取于同闹市相隔了一条街的另一条街道里。 而且,这家金玉坊分店门面也不如京华的大,修的也不是佛塔的相似的样貌,就如同一般的铺子。 禾泉自从宋怀毓和谢瑜夫妇两失踪以后,官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禾泉的每家每户的住民进行检查。这一天官府的人来的时候,沈修从后院里出来就看到了格外亮眼的一双男女在金玉坊里挑着金银玉石。 沈修只是看了他们两眼,就开始接受盘查。 因为沈修是前不久才来到禾泉的,所以进行过多次盘查的官差对沈修也很是陌生。领头的官差拿着一本薄子和一只毛笔,看着沈修问道,“姓名。” “沈修。” “祖籍哪里人?现常居何处?” “祖籍偈州町水,常居京华。我从京华来,是金玉坊的东家。”不用官差再问,沈修就交代了,“此行欲带着我妻子往南疆去。” 官差正在薄子上记着什么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沈修,这时也已经注意到金玉坊掌柜的对沈修恭敬的态度,他连忙陪笑道,“原来是沈公子,方才多有得罪了。” 沈修笑道,“无妨。” 官差盘查完很快就走了。至于还在店铺里的缎瑟和拂离两个人,一看就是外地人,但是在沈修的地盘,官差就没有对两人进行什么盘问。 外地人的记录是有另外的人来盘问的。 更何况,现在谁不知道沈修的事情?娶了宋家已故的嫡女为妻,虽然已故,但好歹也是宋家的女婿了,加上还有金玉坊在其身后,一个小小的官差可惹不起。 只不过也让人唏嘘不已,之前宋怀菁追求沈修的事情不仅闹得京华人人皆知,还传了出来,何况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华的一举一动很多人都在关注着。宋家也为此头疼不已,但事已至此,宋家也没办法堵住悠悠之口。 加上金玉坊还不至于让岁时多加猜忌,也就任由为之了。 可是天雷一过,沈修的病好了,宋怀菁却没了。两人的缘分不得不说很是奇妙,不知道该说深还是浅。 听了一嘴的缎瑟走到沈修面前,笑道,“公子是从京华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沈修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同宋怀毓极为相似。只是两人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面前的女子要偏妖媚一些。 出于礼数的沈修点点头,“是的。不知姑娘……” 拂离有些无趣的靠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拿起一件玉器把玩,让掌柜的出了一头冷汗。这些玉器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是也价格不菲。 “我是外地人,从远方来。”缎瑟一脸好奇的问,“方才那些官差对公子这么尊敬,想必公子在京华的地位一定不低吧?” 拂离的警觉性一下子就起来了,缎瑟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上了这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脸?他呵了一声,“刚才你没听到吗?这位公子是有妻子的,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缎瑟转头眯着眼给了他一记警告。 ……真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现在就是仗着他不敢怎么她呗。 第332章 错漏了人间几度春 拂离暗幽幽的含着一些警告威胁意味的看了一眼沈修,然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眼睛却又时不时的转过来,大有沈修但凡敢轻举妄动一下,他就会扑上来的既视感。 这兴许是一对爱人吧。沈修坦然自若,笑了笑道,“在下只是开了一家卖一些玩物的店铺罢了,没有什么身份。若说一定要有,那也是沾了我家娘子的光。” 缎瑟原本只是想问京华的事情,但是看沈修眉目之间对京华似乎极为的不喜欢,也无意多谈,缎瑟也不好多问下去。若是多问,沈修疑心也就罢了,拂离必定也会疑心。 未免多心,缎瑟也就只好依着拂离的怀疑演下去了。缎瑟有些遗憾的道,“听公子言语间对夫人极为宠溺喜爱,原想着哪怕是做公子的妾也好,但是看起来似乎没机会了。” “你还想做妾?”拂离一听就要发火,但是在缎瑟悠悠看过来的时候,不免怂了一下,“你爹娘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去做别人的妾的吗?你什么身份,好歹也是一个公主,做妾未免太自降身份!” 公主?沈修微微侧目,片刻之后神色还是很平静,他微微笑道,“多谢姑娘抬爱。” 侍卫刚好给沈修取了一些东西回来,乍看拂离和缎瑟也被惊艳到了,愣愣的道,“公子,这是你要的东西……” 缎瑟看了一眼,“看这盒子的模样,倒是更像胭脂水粉。” “的确是。”沈修语气里都染上了不自觉的喜爱之情,“内人素来对胭脂水粉的要求很高,所以这是我特地去胭脂铺子里订做的。” 虽然耗时这么久,但是也只有一点点。一来沈修哪怕是订做的也不太放心,所以先做一点点试试看,若是不错倒是可以长期合作订做。 宋怀菁在京华时用的胭脂水粉也是极好的,很少有贵女能同她的相比。但是从京华来禾泉之后,沈修没有见过更好的胭脂水粉。 缎瑟愣了一下,笑道,“公子同夫人真的好恩爱,那我便祝公子夫妇二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一辈子和和美美。” “多谢。” 沈修告辞回了后院,缎瑟看着沈修的背影陷入深思。她对这周围的一切生灵都有感知,而这男子在后院里面的夫人,竟然是活死人,被人用了阴毒的禁术成了这副模样。 缎瑟之所以敢这么肯定,那是因为这一个禁术凤凰一族的人才会使用。而且,必须是属于皇室中人拥有皇室血脉的凤凰一族才能使用。 这一个禁术阴毒就阴毒在不仅能让人成为活死人,还会让人的灵魂在离体六月内完全成为另一个人,不知自己以前是谁,也忆不起前尘事。 说阴毒倒是也不至于,只是发生在宋怀菁的身上,且沈修同宋怀菁又已经相爱,可以说是十分诛心。 凤凰一族的皇室血脉的人,竟然学这种禁术,想要做什么? 拂离以为缎瑟是舍不得沈修,拉着缎瑟就往外走,“还看还看,再怎么看他也不会喜欢你的。他第一眼看你的时候连一点惊艳都没有,眼里就只有疑惑。” 不然拂离也不会放任缎瑟和沈修说那么久的话。 自己的闺女自己守护!!! “……”缎瑟厌烦的抽回自己的手,“我看见你这张脸就烦,别老在我面前晃。” 拂离愣了一下,很迅速的换了一张脸,“那这样呢?” “……”缎瑟神色不耐的往前走。 “怎么样怎么样?”拂离跟在身后追问,大有缎瑟不回答他就一直问的趋势。 缎瑟真的无力吐槽,在这大街上就这么变脸,也不怕人看见把他当妖怪。嗯……他本来就是妖。 但是所幸这时候没什么行人。因为官府要检查户口,人人都在家里等着,没有出行。 缎瑟抬眼看了一眼拂离新变的脸,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可是配上拂离那一双潋滟的眼睛,这张脸也生动了起来。其实在外貌这个基因上,她大部分是遗传了拂离的。 拂离还在期待的看着她,他这一副像是讨好的模样同之前的模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缎瑟皱着眉移开目光,她还是没有适应这样的拂离,“别人看到你同我,会误以为你我是某种关系的。” 但是方才沈修都已经见过拂离的模样了,缎瑟想要知道使用禁术的人是谁,不免就要同沈修打交道,见到沈修的妻子。拂离变不变脸都没什么关系了。 拂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某种关系是哪一种关系。 拂离想明枳了。若是明枳还在,这会儿同他一起在人间游玩的,该是明枳。可是想想,明枳是不屑于到人间来玩儿的。 抬眼看着前面缎瑟的背影,拂离叹了口气。 沈修进了后院就把胭脂水粉给拆出来了,闻着味道儿还挺香。沈修试了试,还不错,但是还是略有不足,这已经是目前做的最好的了。 第一次给宋怀菁上妆时,沈修也是不熟练,甚至不知道那么多胭脂水粉都是做什么用的。后来沈修就去找了专门给人做妆造的妆娘学了挺长一段时间。 妆娘很少,甚至几乎已经没有了,百姓们一般请不起,贵女贵妇们不需要,沈修也是找人四处打听了好一些时日才找到了那一位妆娘。 其实宋怀菁很好看,不需要上妆。 沈修拿着一盒胭脂水粉看着躺在榻上的宋怀菁许久,才自嘲的笑了笑,放下了胭脂。 这一次为了宋怀菁去南疆,抛弃了前面小半生被迫做的一切事情,可是金玉坊也作为条件被迫让了出去。现下金玉坊名义上还是沈修的,但是其实已经不是了。 但是放弃了金玉坊,放弃了一切,对于沈修来说,都值得。 之前是沈修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一心执着于宋怀毓,直到宋怀菁一去不回,他突然就意识到,其实自己不是不喜欢宋怀菁,反而是真的很喜欢。 他已经错过了宋怀菁一次,酿造了这样的结果。他不想再错过一次。 第333章 万物之外重重惊喜 衡山上。 邬玉年和谢瑜都站在宋怀毓的闭关室外,谢瑜担心的紧紧的盯着那一扇门,焦急的原地踱步。就在这几天内,他就已经至少听到宋怀毓吐了八次血了,更别提一开始。 一开始的时候,宋怀毓还叫了好几声。 谢瑜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一旦他突然闯进去打乱了宋怀毓体内妖气的循环,就会导致宋怀毓的走火入魔,后果不可想象。 邬玉年冷淡的眼神从闭关室的门挪到谢瑜身上,“早知会如此担心难熬,又何必任由她去做呢?到头来,一直在担惊受怕的还是你。” 谢瑜微微敛了眉目,“阿年,你不懂。她做下的决定,任谁都没有办法改变。我既然劝不了,我便只能支持。可是这同我担心她并不冲突。” “可是她会变成妖。”在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邬玉年就不赞同。妖始终是异类,妖的本性本来就嗜血残忍,宋怀毓未必能够克制掌控得住。 “妖又如何?我相信七七。” “……”邬玉年看着谢瑜的神色,想好要说出口的话突然就这样咽了回去。 大抵前世他就是太过执着了,所以他刻意忽略了谢瑜对宋怀毓的感情。明明谢瑜对宋怀毓那样的喜欢,喜欢到哪怕宋怀毓变成异类变成敌人他也要毫不犹豫的坚定选择着。 若非前世他的从中作梗,谢瑜同宋怀毓,会像这一世一样,结为夫妻,两人相爱至老。也不会发生悲剧,启用转生阵,这一世这样的难。 突然,室内传来了宋怀毓痛苦的叫声,比之之前都要撕心裂肺。这一次谢瑜再也没有忍住,直接破开闭关室的门快步成跑的进去。 刚进去就看到宋怀毓刚刚好吐了口血,晕了过去。宋怀毓前面的那一片地满地都是鲜血,有干涸已久,也有新的,但是血却是黑中透着红的。 谢瑜赶紧抱起了宋怀毓就去宋怀毓的房间里,步履匆匆,神色冷到了极致,紧紧的抿着唇,眼神里透露出浓浓的焦急,把侍墨和幼辛都吓到了。 刚一放下,谢瑜抬手就要给宋怀毓疗伤,却被邬玉年阻止了,他说,“我来吧。” 宋怀毓身上的妖气已经紊乱,是宋怀毓太过急导致的。不过幸好宋怀毓收得及时,不然宋怀毓就真的没救了。 谢瑜要是就这样贸然的给宋怀毓疗伤,宋怀毓体内的妖气一定会进行反扑,谢瑜就会被反噬。 谢瑜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看着邬玉年,没有立即表态。 “相信我,没事的。”邬玉年收回手,他先在周围设下了一个阵法,能够减少一些妖气的反噬。 谢瑜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和邬玉年一起。 但是谢瑜和邬玉年的气息却让宋怀毓感到十分的排斥,不只是他们的灵力输不进去,宋怀毓也会很痛苦,眉头都紧紧都皱在了一起。 谢瑜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喊邬玉年,“快,快收手。” 可是此时收手已经来不及,他们两人都尝试了很久收手,但是宋怀毓体内的妖气却开始利用这一个桥梁直接攀附上了两人,试图也进去谢瑜和邬玉年的体内。 谢瑜的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道,“这不仅仅是妖气,那只该死的妖居然趁着七七不注意的时候,携了他的一魄同妖气一起灌进了七七体内。他想要控制七七,也想要控制我们。” 如若不是宋怀毓不能再修仙,只要她一动灵力,那一必定会进行反扑,在宋怀毓体内搅得不得安宁。但是没想到的是涤褚为了自保,不得不下重手,让宋怀毓再也不能修仙。 但是涤褚的目的阴差阳错还是要达到了。宋怀毓要修妖,刚开始的等级太低,足以让涤褚的那一魄掌控宋怀毓。 比起修仙的宋怀毓,修妖让涤褚更好掌控。 邬玉年皱了一下眉头,没想到涤褚被宋怀毓伤成那样还有余力布下这一颗棋子,果然妖就是生性狡诈。 此时宋怀毓的灵魂也被禁锢在一个黝黑的如同暗牢一样的地方里,她喊谢瑜喊邬玉年,一个一个人的喊,可是这里除了她的回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她迷茫的在这里四处看了看,这里似乎是一大片的土地,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就只有这一间牢房矗立着。 半晌,宋怀毓才看到角落里缩着一只猫。这只猫同她见过的猫都不一样,全身都是黑的,背上长着一双泛着荧光的翅膀,赤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那双眼睛血红得如同宝石,明明那么好看漂亮,宋怀毓却从里边感到了寒凉,和被当成了猎物的感觉。 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出现一只奇怪的猫,怎么都不会正常。 宋怀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不过多时,宋怀毓的周身就围绕着浓浓的妖气,散发出来的妖味儿同谢瑜闻到过的都不一样。 “怎么妖气越来越浓?”邬玉年疑惑的问道。 谢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就像是涤褚的那一魄已经掌控宋怀毓了,这情形像是在融合。 谢瑜的额头冒出了密密的冷汗,因为怕宋怀毓受伤,所以他和邬玉年都不敢强制收手,或许涤褚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但是一直收不了手,谢瑜和邬玉年兴许会有除了灵力枯竭以外的危险。 正在谢瑜思索着要如何打破现下的这一场僵局时,宋怀毓身上突然爆发了一股力量,直接将谢瑜和邬玉年弹飞了出去。谢瑜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七七……”谢瑜抬头看向宋怀毓,却发现宋怀毓周围的妖气已经尽数收回了宋怀毓的体内,而宋怀毓的右半边脸上,迅速的凝起了繁复的妖纹,密密麻麻爬满了半张脸。随后,宋怀毓睁开眼睛看了看谢瑜,整个人就倒在了榻上。 谢瑜的声音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愣愣的不知所措。 邬玉年走到他旁边,朝着他伸出手,“起来吧。” 第334章 槲叶落山枳花明驿 缎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的停住了脚步,她的心脏有一瞬间的窒息。她低头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神色复杂至极。 拂离以为她怎么了,神色紧张又担心,“怎么了?” 缎瑟放下手,神色平静的道,“没事儿。” 她的确是没有什么事情,可是宋怀毓却有事情。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恭喜还是该斥责宋怀毓的成功修成了妖。她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万年前是,现在也是。 似乎,她一直都没有能够阻止发生的一切。 缎瑟再次踏进了金玉坊,她朝着掌柜的笑道,“你们东家和夫人在吗?” 掌柜的认出来这是上一次在店里同自家东家攀谈起来的,那一对亮眼的男女,他道,“在的在的,姑娘找东家可有什么事情吗?东家正在陪着夫人。” 沈修自从来了禾泉,每天都呆在房里陪着宋怀菁,掌柜的每天也只看到了侍卫在进进出出。说实话,掌柜的也没有什么办法去理解沈修和宋怀菁之间的感情。 明明宋怀菁已经死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沈修却固执的认为宋怀菁没有死,每天照常准备着宋怀菁的东西,饭菜永远有她的一份。 掌柜的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女子,可是远没有那样刻骨铭心,也不过是遭到两家长辈的反对。他的懦弱使他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后来那个女子嫁作他人妇。 而他,后来也另娶了一名父母满意的妻子。只是年少时留下的后悔和遗憾,却伴随着他现如今乃至于后半生。 可是掌柜的也知道,人死如灯灰,沈修这样的做法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天天夜夜面对着一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腐败了的尸身,又恶心又恐惧。 缎瑟看了一眼拂离手中提着的几个锦盒,“我来,是想给夫人送些胭脂水粉的。” 掌柜的也知道总不能让这两个人进去,然后见到他们的夫人其实是个死人吧?于是,他就笑道,“那二位稍等,公子正在陪着夫人,容我先去通禀一声。” “多谢。” 拂离看着自己手里的几个锦盒颇有怨念,“你是想通过讨好他的妻子来接近他吗?” 缎瑟看他一眼,“你说是就是吧。”准确的论起来,她想要接近的只是沈修的妻子,不是沈修,拂离说的恰恰相反。 上一次缎瑟就观察出来了,沈修对他的妻子极为维护,所以她若是想要对宋怀菁做些什么,就必须先要让沈修对她放下戒心。 拂离一听,皱了一下眉头,又悠悠叹了一口气,“你同你母亲……真的是一点也不像。” 明枳从来不会耍这样曲折的手段,她素来心高气傲,更不会甘愿做人的妾。若是她,她必定会直接把人掳回去当压寨夫君的吧? 当初,明枳对拂离,可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拂离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知道拂离在想谁在想什么的缎瑟,厌烦的闭了闭眼睛,“你得感谢我一点也不像母亲,否则我一定会直接杀了你,哪儿还会容许你在我面前乱晃?” 拂离掂了掂手中的锦盒,“可是你这样会耍阴谋诡计,才更让我担心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对我下套,什么时候就让我生不如死了。” “你得感谢我,暂时对要你的命,或者陷害你都没有任何的想法。”缎瑟正阴恻恻的对着拂离说完这句话,那头沈修就出来了,拂离刚要出口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沈修礼貌的笑着,“原是姑娘同公子二位。” “是啊。”拂离把锦盒往沈修手里一塞,“这些都是送给你夫人的,都是绝好的胭脂水粉。” 沈修也没拒绝,“二位是有事而来吧?不知道想让在下帮你们什么忙?” 缎瑟看了看通向后院的门,笑道,“我并非是有事相求,只是想见见夫人。能得公子这样喜爱,定然是一位美人吧?原以为这一次送胭脂水粉能借此见夫人芳容,没想到公子藏的这样好。” 沈修敛了一下眉目,默了一会儿才道,“二位先进去坐着聊吧。” 指的是进后院。 这件事沈修也有所思量。上一次就听到那名同行的男子称她为公主,看样貌不是南疆便是西域人。但是西域避世多年,西域人不出西域,外人也进不去,这两人大概率是南疆人。 若真的是南疆人,就不必再带着宋怀菁舟车劳顿去南疆了。现下南疆的情形,确实不合适前去,危险重重。 可若真的是南疆的公主,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洹朝境内,加上岁华失踪没多久,这件事情就让人深思起来。 仆人很利索的给几人上了茶。 沈修喝了口茶,才开口,“实不相瞒,并非是在下有意把内人藏的太好,而是内人好像是中了南疆的蛊毒,实在是不宜见人。我此行,是欲带着内人前往南疆寻医的。” “原来如此。”缎瑟笑了笑,什么南疆蛊毒,明明是有人用了凤凰一族的禁术,这不是人间蛊毒,是神族仙术,“我们恰好是来自于南疆,若是公子信我,我可以为夫人取蛊。” 沈修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没有立即应答。缎瑟也不着急,先喝了几口茶。 拂离皱了一下眉头,总觉得缎瑟没有这样好心。如果缎瑟的目标真的是沈修,按照她现下这么阴狠的性子,当然是迫不及待的弄死宋怀菁啊,这样就能如愿以偿的嫁给沈修做妻子了。 啊,拂离算是看明白了。从一开始缎瑟就没有想过要做妾,她只是想借机暗中弄死宋怀菁。这一次缎瑟就是抓住了机会,这是妥妥的时机啊。 这性子,不像她母亲,倒更像是随了他。拂离现在都可以想象到时候的场景。 缎瑟“不小心”没治好宋怀菁,把宋怀菁治死了,然后趁着沈修伤心难过的时候,再做一朵解语花趁虚而入,再然后成功上位,成为沈修的夫人。 高,的确很可以。 拂离看着还毫不知情在思考些要不要答应缎瑟的沈修,突然觉得他好可怜,即将丧妻。 第335章 假意折梅跌跌仄仄 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拂离已经在脑海里演了一出大戏的缎瑟,此时此刻也正在心里思考着待会儿要是沈修答应了,要编一个怎样的蛊毒来糊弄沈修。 沈修这个人吧,其实挺精明的,一露出哪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兴许就会让沈修生疑。生疑倒是不要紧,就怕沈修会因此而坏她的事情。 当年缎瑟费尽九死一生的力气,才逃出漫天火海的栖霞山,所以从中还有谁逃生的,缎瑟真的不知道,她只听闻了灭族的消息。 其实有一点拂离猜对了,缎瑟的确并非真的想救宋怀菁,她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用这个禁术,又究竟想用些什么。 若是之前还没有几分把握,那现在有了。这九天玄雷必定也是那个人引来的。万人血祭,又使用禁术,那个人所求不简单啊。 缎瑟微微眯了眯眼睛。 此时沈修也思量好了,“姑娘也并非是无缘无故的帮我吧?若非姑娘无所求,在下是不信的。” 这蛊毒这样来势汹汹,让宋怀菁变成这样,必定是不简单的,解蛊必定也会存在着一定的麻烦。 看样子,若是缎瑟说一句没有所求,沈修就坚决不同意的模样,缎瑟也是叹了口气。沈修是做生意人做傻了吧?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利益的对等。 缎瑟假装伤心的摇了摇头,“我是因觉得公子有眼缘才想要帮一把,没想到公子竟然以为我是那等注重利益之人。” 沈修不咸不淡的道,“姑娘看起来并非那么良善之辈。”就缎瑟说的什么有眼缘,他会信?从一开始这姑娘的话就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的。 可是沈修却不舍得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南疆的公主学的蛊毒绝对是最高等的,因为她们将来是要竞争圣女♀一位的,所以她们也会学的十分刻苦,这也是为什么南疆王庭会内乱的原因。 南疆王庭中人,争圣女的,争王位的,比比皆是。 看缎瑟的模样和举止,倒是同传闻中南疆荒诞的勿述刕公主十分相像,她身边的男子也极有可能是勿述刕公主近些时日来最为宠爱的裙下之臣,阿童奇。 拂离听到沈修的这句话都忍不住想鼓掌,不愧是生意人,眼光就是毒辣,才见过两次面就知道缎瑟不是什么好人。 “原来公子竟然是这样看我的。”缎瑟有些遗憾的道,“不过夫人可能就撑不了多久了,撑不到公子带其到达南疆。” 沈修神色一紧,“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夫人中的,是能让人成为活死人的定我蛊,在中蛊六月内,生机和血肉会被蛊虫蚕食,然后变成真的死人。因为有蛊虫在体内,所以夫人同中蛊之前只是脸色的差别。” 缎瑟说的这样详细,倒是让沈修起了一丝疑心,他盯着缎瑟,“没想到姑娘本事儿如此之大,未见其面便知其事儿。在下斗胆,冒犯问一句姑娘芳名和身份。” 拂离笑了一声,“她的名字和身份,说不出来恐怕你承受不住,还是别问为好。” 这是拂离在给她解围,沈修这是在探她的底呢。缎瑟吸了吸鼻子,“定我蛊这种蛊毒呢,味道儿可是最为奇特的,一闻便闻到了。早前我便觉得熟悉,如今进来闻得那样仔细,没想到还真的是。” 奇不奇特的沈修不知道,但是自从宋怀菁变成这样以后,身上的确有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那是沈修从未在宋怀菁身上闻到过的。有些时候,沈修还能在宋怀菁身上闻到一丝血腥味儿。 沈修迟疑起来,随后站起身朝着缎瑟微微鞠躬,“内人便麻烦姑娘了。若是姑娘将内人治好,在下定以厚礼酬谢。” 说了这么久,沈修再不明白缎瑟其实真的没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就真的是傻子了。可是沈修心里还是觉得缎瑟不会这样轻易的答应救宋怀菁。 难道,缎瑟真的只是因为看他有眼缘? 若是她真的是勿述刕公主,这个有眼缘便值得深思了。 缎瑟好笑得道,“不觉得我是有所图了?” 沈修抱歉的笑了笑,“方才言语有所冒失姑娘,还请见谅。” “见谅倒不必了,只是,若是我真的治好了夫人,你愿意娶我过门吗?” “……”拂离真的是不忍心看自己的女儿把心思手段都用在这方面上,为了沈修竟然卑微到以救情敌为条件。 这听起来又不太像勿述刕公主了。沈修疏离又礼貌的拒绝,“在下此生只爱内人一人,姑娘如此优秀,可以找到比在下更好的良人。” 缎瑟无所谓的笑了笑,“这样啊。” 在沈修看来,缎瑟这个笑却颇具含义。 可是缎瑟却没有外多理沈修,走进了宋怀菁的房间,“我给人取蛊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一旁,所以请公子在外面等待。我可以同你保证,不出一月,夫人便会好。” 缎瑟说完就关了门。 见沈修一直紧紧的盯着房门,许久没出声快被无视得差不多的拂离道,“你只有相信她。哪怕你去了南疆,你也不会找得到人来救你夫人的。” 质疑缎瑟的能力,拂离觉得那就是在质疑自己。 沈修回头看了看他,“公子同那位姑娘,似有些相似。”其实沈修想说的是,这就是夫妻相吗?因为再怎么看,这两人也像是一对眷侣。 能没有相似的吗?毕竟是亲生父女。 拂离挑了一下眉,“她可是名花有主的,她再怎么打你的主意。你也不能动摇答应,知道吗?” 沈修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不必公子多言,我也会这么做的。” 而进去查看过宋怀菁状况后的缎瑟,啧了一声,“有人在用你炼魂呢,若不是幸好遇到了我,你估计就要和你的情郎相见不相识了,多可怜呐。” 这禁术呢,使用的条件之一,是需要献出灵魂的人也心甘情愿。也不知道这傻姑娘是不是被人骗了,就这样丢了魂魄。 给凡人改命这种事情,也是要遭天谴的呢。 第336章 三山四水四时常春 岁华的失踪让军心大乱,岁引似乎对这件事情极为的无所谓,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去稳定军心。 岁华是在战场上失踪的,彼时天雷滚滚,谁也无暇以顾,就这样在混乱中,彻底失去了岁华的踪迹。魏清嘉让人出去找,可是一直毫无消息。 这边境内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没有,那么只剩下了南疆。 魏清嘉只思索了片刻,就拿上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一把掀开帐篷的帘子大步走了出去。可是,却被岁引堵了个正着。 魏清嘉视若无睹,就要越过他继续走。可是她往右走,他便随着一起挪到那边去,整个人堵住魏清嘉。她往左,他便也很迅速的跟着也往那边。 几次以后,魏清嘉没办法再视若无睹,甚至有点恼火。她冷冷的盯着岁引,“让开。” 岁引没让,固执的堵在她面前,“你要去哪里?收拾得这么周全,就差没带上行李衣裳,是要去哪里?” 魏清嘉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内,岁引又道,“你是要去找他吧?你知道他在哪里吗?现在边境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你就打算这样一个人去?” “如今他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正因为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才更要去找他。”魏清嘉从袖中摸出那把两鬓霜来,直指着岁引,“你莫要拦我,你若拦着我,就别怪我对你出手。我现下不想跟你打架,在这里浪费时间。” 岁引抿着唇看着她良久,然后从袖中摸出两根针来,递到她的面前,“你要去南疆,总不能不带避雷针。” 也不知道岁时是怎么想出来避雷针这种东西的,但是实际上压根没有多大的用处,该被劈死的还是被劈死了。 说实话,他们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天雷要劈人。难道是人类引来了天神的愤怒,所以天神要这样惩罚人类吗? 不知道。 魏清嘉没想到岁引来这么一出,她看着避雷针许久,没有拿,但是也收起了两鬓霜。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她抬脚离开并没有遭到岁引的堵截。 只是,岁引却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魏清嘉有些恍惚,前世里会这样跟在她身后的,从来都是岁华。岁引只会一直走在她的前面,任她如何努力,她也追不上分毫。 她又想起来,天雷从洹朝挪到了南疆,也不知道峨眉山上如何了。 其实峨眉的掌门并不想让魏清嘉下山的,魏清嘉是一个好苗子,只要加以培养,日后就是继承峨眉大钵的继承人。 只是魏清嘉心中装着太多的俗世情,那些爱恨情仇,也让她的练功一直停滞不前,只好放她下山。 其实前世不是这样的,前世魏清嘉是因为接到了父亲的家书,被掌门准以下山。而这一世,她没有接到什么家书,是她自己同掌门请辞的。 世上爱恨千百种,太多相似之处,又太多不尽相同。 魏清嘉想要进入南疆,只能绕道,换个身份。但是因为天雷的关系,南疆已经封城了,没有任何人进出。 南疆人的服装同洹朝不一样,魏清嘉也发愁,看她的穿着就一定知道她是从洹朝来。现在南疆人明显是不欢迎洹朝人的,也不欢迎从洹朝来的。 岁引将一套衣服扔到她面前,“换上。” 魏清嘉看了一眼,是南疆的服装。她抬眼看向岁引。 岁引指了指方才经历过的方向,“那边有个南疆女子开的酒馆,我同她借的。” 那个南疆女子说起来长得也好看,看人的时候有些摄魂夺魄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不是因为她真的很妖媚,但是岁引觉得她是对自己用了什么东西。 最后是赊了一笔账换来的衣服,也算不上是借的。 魏清嘉没再问,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另一套男子的南疆衣服,沉默着拿起岁引丢给自己的那一套去换了。 也是幸好,那个南疆女子有个丈夫,不然岁引还没有衣服换。 酒馆的老板娘给他们指了路,能够混进南疆里。除了天雷的威胁,倒是能够很轻松的进南疆里去。 当然,这个消息也是岁引付出代价同老板娘换来的。那个老板娘要岁引的皮囊,若是他这一去死了,就托人把他的尸身运回来。 岁引不知道皮囊还能有什么用,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娘这么笃定他会死。可是只要他不死就好了,不死他的皮囊也还是他自己的。 那个老板娘怪奇怪的,钱财名利都不要,却只惦记着别人的皮囊。 有了老板娘的指路,魏清嘉和岁引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成功顺利的进入了南疆。 南疆的街道上已经很少有人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人了,入目之处都是被劈死的人,劈毁的房屋。而头顶的天空上,还时不时传来滚滚的天雷声。 天气很是阴暗,时不时还有凉风。 南疆素来山林多,更显得寒凉了起来。 魏清嘉手中握着避雷针,凝神看着这周围的景象。其实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却没想到能够这么凄惨。 当时洹朝也是这样的场景吧。可是岁时宁愿激起民愤也要对南疆出兵,是因为别的还是因为筠西? 可是筠西已经病重,岁时这样做也不过是拉着筠西一起跳进万丈深渊里。 有人躲在暗处,看着这两个陌生面孔,好奇又恐惧的眼神一直紧紧跟随着他们。 这里的人压根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走在大街上,生怕被劈。所以现在出现了这样的两个人,难免觉得好奇。 而天雷初来南疆时,第一个劈掉的,就是勿述刕公主的寝宫。后来勿述刕公主搬往别处,重修寝宫,却又再次遭到雷劈,甚至勿述刕公主周围的几百里都会有天雷降下。 当时南疆百姓以为是勿述刕公主的报应来了,纷纷叫好,天神终于对勿述刕公主降下了惩罚。可是还没有过多久,天雷就开始到处蔓延,反而勿述刕公主现如今毫发无损。 谁也没有再说是勿述刕公主的报应。 第337章 酣醁满怀枯死不回 “小心——”魏清嘉的耳边传来一声惊叫,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轰——” 一阵尘土飞扬,还没有站稳的魏清嘉又连忙用手捂住了脸。她的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带着痛苦的吟声,她挥了挥手,然后睁开眼睛。 却发现岁引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皱着眉头咬着牙,见她望过来又舒展了眉目微微笑道,“你瞧你,也不知道这么出神在想些什么。”但那肯定不是我吧—— 魏清嘉愣了一下,见方才自己站着的位置自己被天雷劈得一片焦黑,还劈出了一个窟窿来。 一眼望去,也不知道这地面被天雷劈了多少次,全都是凹凸不平的。 岁引眯着眼睛望了望天空,“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这雷一时半会儿会盯着我们劈。” “好。”魏清嘉点头,然后四处看了看,可是她却觉得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 “小心——”耳边又是这样的一句。 魏清嘉被猛的拽到了一旁,然后眼睁睁的看到岁引挡在了自己的面前,被刚刚降下的天雷波及到了。 他笑道,“不是让你小心了吗?” “我们先到那边去。”魏清嘉扶着岁引进了一家看起来是医馆的房子里,刚进去却发现里面有很多人。 突然有陌生面孔闯进来,全都眼睁睁的盯着他们两人。 “……”魏清嘉和岁引的脚步顿了顿,也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这时,有个老人家掀开帘子从内室走了出来,然后挑拣着药材,头也没抬,“是来避难的吧?随便找个地方待着吧。” “谢谢。”魏清嘉道了谢,就扶着岁引到一个角落里坐在地上。 岁引的背似乎很疼,他的脸色也白了许多,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坐下的时候,岁引疼得很,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明明魏清嘉都已经听到了他那要溢出来的叫声。 魏清嘉将岁引微微扳过了一些身子去,看了看他的背。没有想到仅仅是被天雷波及,他的背上就已经血肉模糊了。 魏清嘉看向老人家道,“老人家,您是这里的大夫吗?我的同伴受了伤,能否麻烦你医治一二?报酬不是问题。” 老人家停住了挑拣药材的动作,抬头向他们望来,先是看了看魏清嘉,又看向岁引,随后道,“看你们的面相,似乎不是本地人啊。” 魏清嘉面色坦然自若,“我们两人的确不是本地人。我们的母亲都是从南疆嫁给了洹朝的人,一直生长在洹朝同南疆接壤的边境。” “原来如此。”老人家走过来,蹲下给岁引看了看后背,“都是些皮肉伤,我给他开几服药,先敷一敷。” “多谢。” “不必谢我,我是要报酬的。”老人家说完又回了药材的柜子前。 魏清嘉掏出自己先前拿走的一大袋银钱,走过去放到了老人家的柜台前。老人家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拿起来掂了掂,收下了。 其实老人家并不需要什么报酬,只是因为听到了洹朝两个字,才决定要的。于他来说,南疆到现在这种地步,洹朝是不可或缺的推手。 但是他作为大夫,在他这里,患者没有什么之分,所以他愿意治。 老人家又道,“这天雷不劈医馆,你们在这里是安全的。” “多谢。”魏清嘉回到岁引身边,想着老人家的这句话。 细细想来,确实是如此,之前在洹朝,医馆的确都安然无恙,其他地方都纷纷遭了殃。 难道这天雷还真的是什么天谴不成? 老人家拣好了药,看着魏清嘉问,“你可以给他上药吧?这药每天敷三次,隔四个时辰换一次药。” 看了一眼岁引,魏清嘉满身都写着抗拒。可是老人家却不管,他还有很多事要忙,他放下药就走进内室去了。 内室里还有比岁引更严重的病人。 岁引朦胧着睁开眼睛看了看魏清嘉,“你就帮帮我吧,我疼的厉害,又没办法自己上药。” 旁边有个妇人奇怪的咿了一声,“小姑娘,你们都是一对小情侣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我们这儿啊,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中原的规矩就是麻烦。” 后面这一句话,妇人是小声的吐槽的。 什么小情侣?魏清嘉脸色黑了黑,“大娘,您误会了,我和他的兄长是未婚夫妻,这是我的小叔子。只是我和我的未婚夫走散了,所以一起来寻他。” 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儿,妇人尴尬的笑了笑,“原来如此……”又小声的道了一句,“可是我觉得这两人还挺般配的啊。” “……” 岁引却开心的笑了笑,甚至觉得这大娘还挺可爱。 大娘见两人这么好说话,也是话匣子打开,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闻。 但是从一开始的话题就是天雷,所以就说到了勿述刕公主。说到勿述刕公主,也是让人啧啧惊奇。 南疆虽然民风也开放,但是开放到勿述刕公主那样的,还真没有几个。 大娘一脸的嫌弃,“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勿述刕公主啊,听闻夜夜笙歌,每天晚上都要好几个男子陪她……”还没说完呢,就被旁边的丈夫给碰了碰,打断了她的话。 大娘丝毫不知道丈夫是让自己谨言慎行,莫要多谈勿述刕公主的事情,“荒诞,真的荒诞!” 魏清嘉尴尬的笑了笑,这勿述刕公主的事迹早有耳闻,听闻还大胆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同男子行房事儿,让在场的人看了一场活……春……宫。 怎么说呢,勿述刕公主的欲望很满很大,一夜几个恐怕还不够。 大娘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阿童奇,“这个男子是真的俊美啊,就两年前王上让勿述刕公主来这儿巡查时,身边就带了阿童奇。他真的是,美得让女子都嫉妒。” “只是啊,虽然勿述刕公主宠她,却听闻他……不行!”大娘笑了起来,“曾经听传闻说,有宫女在门外守夜,却听到勿述刕公主大喊了一声,你为什么又不行,你想气死我吗。” 第338章 万里如山烟雨朦胧 “……”这真是让人尴尬。 在场的人也知道勿述刕公主的那些传闻,但是也就只是私下里讨论,像大娘这样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高声阔论的,还真没有几个。 勿述刕公主虽然自己做的事情大胆荒诞,还不稍加掩饰,但是她却是不许让别人说的,但凡听到必定狠狠地惩罚。 但是她的行为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魏清嘉尴尬的挪开目光,却发现了另一个角落里坐着的男子。他长得很漂亮,漂亮得过分,比起谢瑜的那种美要更加阴柔。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冷淡,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同他无关。大娘说了这么久,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抬一下。 “你说这男人要这么漂亮干什么啊?不行就是不行,不行他就只能看着。” 魏清嘉看见男子在听到这句话时,似乎是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岁引见魏清嘉盯着那个男子瞧,脸色便淡了许多,低声的道,“你莫不是看上了他?你这么盯着他看。没听到方才大娘的话吗?漂亮不一定行。” “……”魏清嘉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他行不行,反正你不太行。” 前世岁引不是没有同她做过那种事,但是他似乎在她身上从来没有什么欲望,每次很快就了事儿。 后来她以为是因为他不喜欢她,现在细细品来,可不就是不太行? 明白魏清嘉的话的岁引,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让你试试看,我到底行不行。” “……”魏清嘉冷着脸一巴掌拍开他,“小叔子自重。” 要是再和岁引有什么那些方面上的牵扯,她就是傻子。更何况,她不能再辜负岁华一次。 前世她辜负了岁华,岁引辜负了她。可是这一世,她不想让自己被辜负,也不想岁华被自己辜负。 她同岁华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大娘说着说着已经和别的人开始聊了起来,没人关注他们两人这边。 岁引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你这句话好生奇怪。你明明自己心里就清楚,我分外清楚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你明明心里也清楚,你本该是我的妻子,是他不要脸抢走了你。我自什么重?” 这些话岁引一点也没有低下声音来,一字不落的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里。现场顿时寂静。 大娘也愣愣的看着两人,她没想到他们的关系竟然这么复杂。 “啪——”这一巴掌的声音分外清脆。 魏清嘉红着眼,气得要死。岁引被打得脸都甩到了一边去,可是他还是抬着眼,挑衅的看着魏清嘉。 好像方才岁引那样温柔的替她挡雷救她的画面,都是梦一样。她就该知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不过是想用那样温柔的伪装骗她,好跟着她来南疆,再慢慢的折磨她。 魏清嘉气得发抖,她看着岁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亏她还同情心泛滥,用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也不过是为了给他换来医治。原来是自己一直看不清,一直狠不下心。 魏清嘉的袖子里滑出来两鬓霜,她握在手里,锋利的刀尖对着岁引的脑袋,“如若你再污蔑我一个字,现下我就会立马杀了你。” 从一开始他们两人相扶着进来,以为是共患难的同伴,到现在如同仇敌一样刀剑相向,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让在场的人措手不及,也让他们一时懵了起来。 敢情这嫂子和小叔子之间,还有那么多爱恨情仇的戏码呢? 岁引却只是笑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魏清嘉都被气笑了,这是她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她冷哼了一声,大步的离开了医馆。 回过身来的大娘同岁引道,“哎哟喂,外面这么危险,你赶紧去把她追回来吧。” 岁引想起身,可是背后火辣辣的痛却容不得他有任何行动。这天雷劈得太狠,他又靠的那样近。 岁引没动,脸上的神情敛了起来,同大娘问道,“大娘,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外来的人吗?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的。” 一听就是在打听他的兄长啊,可是大娘的心思转了一圈,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子同他的兄长是情敌。按照方才那姑娘的模样,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大娘讪笑道,“没见过没见过,这里从天雷开始时,就没有外来人来过了。” “这样啊。” 魏清嘉从医馆出来,却迷茫的不知道去哪里,她不知道岁华究竟在哪里。她只能一路的走下去,试图看到岁华的影子。 其实岁引说的那些话,前面那些都是真的。前世他曾一寸一寸的抚摸着她,他对她的身体那样的熟悉。 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那样的生气。她明明自己和岁华在一起了,明明自己是岁华的未婚妻,为什么岁引还要再记得那些事情,为什么她也要记得这样清楚? 她一直在刻意忽略这些事情,想要好好的和岁华在一起。可是如今岁引却直接将这一切捅破,她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岁华,又要如何面对自己。 前世的那些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她不相信自己真的就要在岁引身上栽一辈子,明明谢瑜和宋怀毓都能圆满的在一起,为什么她不可以? 魏清嘉恍惚的走出了这座城。 奇怪的是,这一次天雷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魏清嘉闭上眼都可以记起来前世岁引那样残忍无情的模样,他冷着脸将剑送进岁华的胸口,又冷着眼看着她死去。 “快些快些,公主还在等着。” 魏清嘉回过神来,连忙藏起了自己的身影。她看向说话的人,是南疆的士兵,跟在他身后的也是士兵,只是手里拿着的一个木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她早前就知道这一次领兵的是南疆的公主,但是具体是哪一位却不知道。甚至连南疆的一些将军也不知道,每次命令都是由公主身边的人传达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这位公主从一开始展现出来的将帅之才十分的优秀,那她露不露出身份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339章 一溪风月踏碎琼瑶 另一名士兵都跑累了,“这公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伺候了?军中有军医不用,偏要让我们去那些医馆里买药。” “你说话小心一点,别让别人听去了,当心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这些公主,可都容不得别人这样说她们。”那名士兵感觉身后的人,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又没有任何影子,疑惑的收回目光,可能是他太过敏感了,“赶紧的把。听说倒不是公主要用药,是救了一个很好看的男子。我有次见过,是一个中原人,好像还是中原的将军,一连数天都是这样。” 魏清嘉的心里一紧,难道是岁华?她也跟在士兵身后,确保安全的跟着。 另一名士兵哼了一声,“中原的将军?那有什么可救的?莫非是公主喜欢上了这个将军?” “那也说不定。” 迟疑了一下,士兵道,“我倒是没听说除了勿述刕公主,还有哪位公主没成婚的。要是这位公主喜欢这个中原将军,少不得驸马要闹。” “不一定,万一这位就是勿述刕公主呢?” “嘁,勿述刕公主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因为已经到了军队驻扎的地方,两人就没再说这件事了。 魏清嘉看着他们的身影进了军营,沉思了许久。她进入南疆以后,都没能看到岁华的身影,若不是失踪到了别的地方,就是被人救了。 洹朝这边的将军,可没有一个能剩下半口气好看到能被公主给救了的。 她得想办法混进去。 看了看天色,一直很阴暗,但是很快也就要天黑了。魏清嘉也不怎么着急,只要确定岁华还活着就行,越急就越不能成事儿。 魏清嘉潜伏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天黑。她溜进了军营里,杀了一个士兵,剥了他的衣服换上,士兵的尸体她也拖走藏好了。 但是这个士兵的等级太低,还不能靠近公主的营帐。看来,她还得再找一个等级高一些的将军杀了。 魏清嘉潜伏在公主营帐附近的暗处看着。看起来这公主还挺惜命,守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还有轮班巡逻的一直在营帐周围巡视。 这巡逻的十分紧密,根本没办法溜进去,真是头疼。 魏清嘉弯着腰,还是想要更靠近一些去寻找机会。可是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人拉住了。 那个人还捂住了她的嘴。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正是白天在医馆角落里那个安静的男子。 男子低声的道,“我放开你,你不许叫。” 魏清嘉点头。 男子放开了她,看了一眼公主营帐,又轻声道了一句,“你这样是进不去的,跟我来。” 魏清嘉不知道这个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对这里极为的熟悉。魏清嘉决定赌一把,于是就跟着男子走了。 男子在军中似乎是有些地位的,路过的士兵都会给他让路,虽然没有喊他什么,可是魏清嘉觉得,这男子的身份一定不低。 那为什么,这男子会出现在医馆里。 男子领着魏清嘉进了一个帐篷里,一进去男子就直接坐在了塌上,他看着魏清嘉道,“这里是我的营帐,一般人是不会进来的,你可以先在这里待着。” 魏清嘉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会儿出现在医馆,一会儿又出现在这里?” “我叫阿童奇。”男子的眸子明灭,“我是偷偷溜出去的。” 阿童奇?听起来有些耳熟啊。魏清嘉想了想,看着面前的男子突然就反应过来了,阿童奇不就是大娘说的那个,被勿述刕公主宠着却不行的…… 阿童奇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我的确是阿童奇,其实公主营帐里的就是勿述刕公主。” 魏清嘉尴尬的笑了一声,“勿述刕公主真的很宠你啊,打仗都要带着你。” 阿童奇闻言愣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难过,“我想,公主救下的那名将军就是你的未婚夫吧?” “对。” “我见过他。”阿童奇道,“他亲自迎敌的时候我见过他,所以公主救下他时我就认出了他。或许,这是公主有意设计的,公主一开始就看上了他。” 魏清嘉心里思索着,这勿述刕公主虽然同传闻中一样,但是好像也并非传闻中那样一无是处,至少在带兵这方面上很出色。 当然,阴谋也是耍得一把好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勿述刕公主费劲的隐瞒自己到底是哪位公主,你却这么轻易的就告诉了我?” “因为我想让你带走你的未婚夫。”阿童奇吹灭了烛火,“这段时间,你就先以我的侍卫待在这里吧,没人会动你的。” 魏清嘉沉默片刻。 可是阿童奇睡不着,他说,“你们都说她最宠我,可我心里也有我自己的苦,她宠着的爱着的,永远不会只有一个人,她的心太大,容得下整个世界的所有男人。” 然后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魏清嘉平静的道,“卫佳。” “中原人的名字。”阿童奇想起什么似的反应过来,“是了。卫佳,其实我不是溜出去的,我是因为她又喜欢上了一个人,所以气得出走的。可是这么久她都没有发现,也没有让人去找我。我只能自己回来了。” “卫佳,我帮你把你的未婚夫带回去,好不好?” 魏清嘉愣了愣,传闻中阿童奇是被勿述刕公主强取豪夺抢去的,原以为阿童奇会恨勿述刕恨得要死,却没有想到,原来阿童奇是喜欢勿述刕的。 魏清嘉嗯了一声,“好。谢谢。” 阿童奇突然也沉默了下来,他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现如今的夜晚,夜空中连一丝月光都没有。 一点光也没有,黑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传闻都是假的,他不是勿述刕公主抢去的,他是自愿的。因为勿述刕公主没少干这样的事情,没人相信阿童奇真的会自愿跟着勿述刕公主走。 也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自愿跟着她的,所以她才会时时把他带在身边。 第340章 荒野雪原寸草不生 早前就听闻勿述刕公主荒诞,阿童奇却认为她比世间任何人都要真实。她不会藏起自己身上的缺点,也不会故作善良。 她同别人都是不一样的。 别人会踩他一脚,她不会。阿童奇还记得许多年前,他和勿述刕初见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正在被人欺负,他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亲戚也不肯救济他,谁都可以来欺负他。他反抗不了,他只能一声不吭的挨打,也不求饶。 勿述刕公主却在这个时候经过了这里,她把他从浑浊的脏水里拉起,然后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脏东西,就忽然笑道,“还挺好看。” 阿童奇从来都没有比那一刻认为自己长得漂亮也是一种好事情过。从前的小半生,因为他长得过分的漂亮,总会有人来嘲笑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嘲笑自己,明明长得好看的男子也那样的多,却因为自己要长得更加漂亮,自己要遭到这种对待。 其实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有人高贵如云间月,有人卑微如脚下尘。哪怕云间月把脚下尘拉起来给予了光,脚下尘依旧是尘。 勿述刕从来没有碰到阿童奇,那天夜里喊的,不过是因为和他商量能不能让他去给她找美男子。 这件事,说什么都是不行。她可以自己找,叫别人去找,为什么偏偏让他去? 勿述刕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她的宠臣。可是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拜倒在她的裙下。 情之一字,果真伤人。 阿童奇问魏清嘉,“你是喜欢你的未婚夫多一些,还是喜欢你的小叔子多一些?” 魏清嘉没有想到阿童奇会突然这么发问,她冷冷的道,“我只喜欢我的未婚夫,白天他不过是在你们面前信口开河污蔑我。” 这一世就是这一世,这一世她同岁引也只是小叔子的关系。 阿童奇在勿述刕身边待得太久,所以他没有觉得同时喜欢两个人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阿童奇以为魏清嘉是生气了,自己说错了话,说了句对不起也没有再说话了。 在勿述刕没有召唤阿童奇的时候,阿童奇也不能进勿述刕的帐篷去见勿述刕,在那个中原将军到这里之后。 所以,第二天天亮时,阿童奇也没能带魏清嘉进勿述刕的帐篷。 两人只能待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良久,阿童奇觉得尴尬才说了一句,“我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的熟悉,届时我可以带你们出去。现下,我们只要想办法把你的未婚夫救出来就行了。” 说到岁华,阿童奇又道,“不过,你的未婚夫伤的很重,他被天雷波及到了,现下可能已经醒了,但还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公主。” 魏清嘉皱了皱眉,这就是勿述刕让士兵去医馆里买药的原因?军医携带的药毕竟有限,要治岁华的伤就只能让士兵再去医馆买些回来。 “你不用担心,公主既然看上了他,就不会让他有事儿。你倒不如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等你的未婚夫伤好了再走也不迟。” 魏清嘉看向阿童奇,阿童奇咽了咽口水,“公主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你未婚夫做什么的,她也有她的原则。你的未婚夫伤好后离开这里,也不会拖你的后腿。” 阿童奇自认为自己是在为魏清嘉两人着想,不至于用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吧?更何况,勿述刕这个人吧,是不会在别人受这么重的伤的时候做那种事情的。 魏清嘉拍了拍阿童奇的肩,“每天看着她同别人,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阿童奇苦笑,“再难过也得忍着。” 魏清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不是勿述刕是公主,又是南疆的公主,大概就不仅仅是被人私下里谩骂讨论了。她觉得,勿述刕可能会去青楼…… 接收到魏清嘉同情的眼神,阿童奇又苦笑了两声。 其实阿童奇试图用过心机的,但是他发现自己在勿述刕公主面前,他的那点城府都不够看。 勿述刕公主明明知道他的心思,却又时时将他带在身边,不动他,让他看着听着,她同别人可以那样恩爱缠绵。 魏清嘉道,“我想去看看他,我不放心。” 阿童奇想了想,答应了。他也想去看看勿述刕。 于是,阿童奇就带着魏清嘉去了勿述刕的营帐。魏清嘉低着头,伪装成阿童奇的侍卫。 可是勿述刕营帐门外的守卫只放了阿童奇进去,却把魏清嘉拦在了门外。阿童奇试图通过沟通让魏清嘉进去,守卫坚决的道,“这是公主的命令,大人还请见谅。” 阿童奇就放弃了,他和魏清嘉交换了眼神,就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阿童奇刚踏进去,就听到勿述刕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你之前可都不会为了让侍卫一同跟你进来的,今天转了性子?” 定睛一看,勿述刕正在给岁华喂药。岁华还在睡着,药也味不进去多少,她就有些烦了,朝着阿童奇招手,“过来,你喂他。” 阿童奇乖乖的遵命。 勿述刕到一旁弄指甲去了,弄着弄着又看了看自己的脸,抹些胭脂水粉。勿述刕的妆容一直都很凌厉。 但是再凌厉的妆容,到了她的身上,却变得妖媚又慵懒。勿述刕才是真正的狐狸转世吧,大概。 岁华吞不下多少药,很多都是流到了衣服上,阿童奇耐心的喂完,来到勿述刕的脚边坐下,“公主,你已经许久没见我了。” 勿述刕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我为何要见你?” 阿童奇垂了垂脑袋,低声道,“可是我想见你。” “这世上,有很多想见不能见的人事物。阿童奇,其实我没有那么高贵。”勿述刕抬起他的下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阿童奇,我还不想玷污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勿述刕已经将话说得如此委婉了,可是阿童奇还是很难过,“公主,在我这里,你永远是最高贵的公主。我只求,只求公主能让我一直陪在身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