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南中春色别》 第1章 君上还没回来么? “君上还没回来么?”苏木棉舔着手中的冰糖葫芦,这已经是她吃的第三串了,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胃直发酸,越吃越觉得肚子里酸溜溜空荡荡的,看来这玩意再好吃也不能多吃啊。 若是苏焕此刻在,看见她这般,一定又会骂她贪恋人间的食物,并且会再三劝戒并明令禁止她吃糖葫芦一次不能超过两串。 苏木棉想着,撇了撇嘴,此刻苏焕可不在宫中,这妖界上下除了他再没人敢管她了,她现在不吃,更待何时? 小妖恭恭敬敬地俯首一旁:“是的,堂主,君上走了两天一夜了。” 许是今天别的什么都没吃肚子里空得很,她越吃越觉得胃酸,索性扔掉了手里剩下的半串冰糖葫芦,横卧在苏焕的坐塌上,也只有她才敢这般为所欲为,妖君的宝座想坐便坐,小妖见了也不敢多言语一句,只低着头听候她的吩咐。她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想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可有传信回来?” 小妖回答:“并没有。堂主,君上可有危险?是否需要我等去查探一番?”小妖兢兢业业时刻关心着妖君的安危。 苏木棉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这天上地上,没几个人能伤到他。” 是呀,现如今的妖君苏焕,天上地上能伤他的人屈指可数,可即使伤到了他,对方也必定元气大损,所以这赔本的买卖,轻易不敢有人做。如今天下太平,妖界也是一派祥和,苏焕有意与仙界求和,仙界自然也不会针对他。 苏木棉刚从人间游玩回来,瞧着空空荡荡的妖宫,苏焕不在,好生无聊。 她一跃而起,拍了拍手道:“我回南海小住几日,若是君上回来了,给我报个信,我就回来。” “是,堂主。” 苏木棉信手拈来个云,舒舒服服躺在云朵上一路到了南海,刚入海底,就看见老海龟正巧慢慢吞吞游过来。 “哟,这不是小海蚌嘛,怎么有空回来了?”老海龟的声音浑浊却苍劲,他活了千年,比苏木棉还大了两百来岁。 苏木棉嘻嘻笑着:“老王八,你还没修成人形呢?”她拍了拍他的乌龟壳,大有一副长辈关爱晚辈的模样。 老海龟哑着声音笑着,知道她是在逗他,倒并不与她置气:“我哪有你那么好的运气,让妖君渡了一口气就修成了人形,这好事怎么没让我撞见呢!” “化成人形有什么好的,哎,还不如在南海的时候自在。”苏木棉说着,幻化出原形来,就地躺下,她的蚌壳一张一合的,此时觉得极为舒适自在。 “啧啧啧,得了便宜还卖乖。”老海龟一边慢慢游一边念叨着,“我们这些生灵,运气好的修行千年方才能幻化人形,而后再修行千年才有可能得道升仙,这已是最快的速度。若是没什么仙根的,怕是修炼个上万年都不能如愿。先不说后面,你前头就已经早了别人两百年,真是不知足。” “哎…”苏木棉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机缘天注定,这就是我的命呀!” 老海龟见不得她这副人模狗样,只哼了一声,慢慢吞吞游远了。 苏木棉嘻嘻笑了一笑,只道是图了个清静。 可这清静真是不想眷顾她,她才躺下,南海那只大海蚌回来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附近一带,周围好多认识她的小鱼小虾都来看热闹,苏木棉几十年没回来,发现周围多了许多生面孔。她难得回来自然不会有脸色待他们,毕竟他们以前也相亲相爱过了好多年,如今她修成了人形,更要比以前还谦卑一些,不然别人说她清高骄傲等等,听起来总也不好。苏木棉照旧原身躺着,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唠嗑,倒也不觉得无趣。她不在的这数年,南海多了好多新鲜事,小鱼小虾们争着与她说话,恨不能一口气把八卦全部讲完。龙王又娶了一房妾室,妾室给他生了个胖小子,这已经是龙王娶的第三房了,龙后看在眼里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南海太子拜师学艺走了,两年未归音信全无,龙王也不知道他究竟拜入了谁的门下,四处打听消息却不得果,龙后更是愁得茶不思饭不香;还有南海西边海域的那条小鲤鱼修炼了千年终于有了人形,却爱上了凡人,和凡人成亲后怀了孩子,生产时因为道行不够露出了真身,吓了凡人一跳,那凡人也是无情,直接把待产的小鱼扔回了海里,小鱼伤了心,生下了女儿后就带着孩子一直生活在海底,再也没有上过岸。 苏木棉听着听着瞌睡来了,连天的哈欠一个接一个,小鱼小虾们说够了,见着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个纷纷散去,她合上了自己的蚌壳,打算好好睡上个几天几夜。 她想着,那鲤鱼妖真是可怜,竟然让一个凡人伤得那么深,可怜她情深意重,为那凡人生了孩子,孤儿寡母在南海里生活。其实苏焕说的挺对,人间没有什么好的,就连看着可爱的凡人,说不定都是个冷血无情的。 她渐渐合上了眼睛,思量着等她睡醒了,估摸着苏焕也该回来了,她再回妖宫去,一点也不耽误。 迷迷糊糊中,有人似乎在敲她的蚌壳,苏木棉睡得正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并不理会,可那敲击声仍旧在,敲得她心烦意乱。 她缓缓张开壳,一张熟悉的脸映了进来。 那人微微扬起嘴角:“怎么自己溜回南海来了?”他只轻轻一笑,放荡不羁的模样便能印入人的心里,眼角妩媚而微微上扬,只望上一眼,便好似被勾去了魂魄。 苏木棉有时候会痴痴地想,怕他原本真身不是穷奇,应该是只狐狸才是,狐狸精。 “苏焕…”苏木棉轻轻唤了一声,瞬间幻化出人形来,脸上丝毫没有了被打扰美梦的烦躁,转而有些雀跃。 妖君来了,周围的海底动物们纷纷退避三舍。苏焕不顾周围的窥探,伸手摸了摸苏木棉的秀发,一脸看孩子般的宠溺。此刻的苏木棉早已没了困意,她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 “一回宫就听小妖说你回南海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嗯,方才我见了你的真身,似乎这些年又长大了一些。”他说的一本正经,似乎又带着点戏谑。 苏木棉低头看了看自己:“你是不是说我胖了?” 苏焕笑了:“你这样挺好。” 她苏木棉已经是南海里最大的海蚌了,她的蚌壳里足足可以横卧一个成年人。若是再这么肆无忌惮长下去,怕是要变成四海八荒最大的海蚌了。但是她琢磨了一番觉着这样也并不坏,至少她这样也算是海蚌家族中出类拔萃的一个,简直烧了高香光宗耀祖了。 苏木棉忽觉着这情境不太对味,苏焕今日竟然如此温柔,许是自己睡多了有些糊涂,可她竟然还十分受用的样子,果然睡意使人迷糊,不该啊不该!她果断跳开一步,有些怀疑般看着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是动了什么歪脑筋?” 苏焕嘴角浅浅一勾:“本来想打个柔情牌,看来你我之间果然不需要。” 第2章 谁要历劫 “说吧,到底什么事?”苏木棉心有不甘,奈何苏焕对她最好,她自然也对苏焕好,他有事,她能做到的话,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她又想了想,她其实好像也没法不答应,苏焕平日里对下冷血严苛,杀人不眨眼,虽然对她态度缓和许多,但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有的是各种法子让她听话。 苏焕垂了垂眼帘,心中似想起了伤心事,不免期期艾艾起来:“问溪要去人间历劫了。” 苏焕很少这般脸色,别人看不着,苏木棉看的不少,她深知,他但凡有这样的表情,大部分以及全部份都是因为问溪仙子。 苏木棉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那关我什么事?她是你心爱的人,你若是怕她受苦,自己去保护她便是。”历劫对神仙来说相当慎重也是一件关乎自己仙途的大事,轻则伤心伤神,重则魂归西去。神仙哪能当得顺风顺水的,即使顺风顺水也要让你历个千辛万苦的劫疼一疼伤一伤才行,否则不知人间疾苦不亲历七情六欲,如何站的住脚跟。 “并不是如此。”苏焕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此次是去人间历情劫…” “情劫啊…”苏木棉摸了摸鼻子,她心知,若要去人间活一回,总归是要经历结婚生子的,这也算不上什么,不过这事到了苏焕这里,就十分大惊小怪了,苏木棉没好气地嘀咕,“她历她的情劫,我能做什么。” 苏焕仰天哀怨:“其实这次真正要历劫的是祖叶仙君,仙帝算出他近百年内有道情劫,而他的情劫竟是问溪,所以,天帝下令要他们下界经历这一世情劫,好在人间有个了结,而后重回仙班。” 苏木棉神色一凛,兴致爱好突然涌了上来:“你说的可是号称仙界第一美男子的祖叶仙君?” 苏木棉从未有幸见过这位上仙,但是“美男子”这个花名她却早有耳闻。据说他年纪轻轻仙绩卓越,仙帝对他十分器重。加之传闻他长了一副好皮囊,迷晕了一众仙界仙子,妖界见过他真容的,女的被迷的七荤八素,男的啧啧称奇叹为观止。苏木棉早就耳闻,心里痒痒也想见上一面,奈何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据小道消息,祖叶仙君的仙姿,比妖君有过之而无不及,啧啧,这怎么不叫人好奇呢! 苏焕斜眼看她:“木棉,你听话能不能听重点?” “我听了呀!”苏木棉羡慕道,“我虽不认识那祖叶上仙,可是他名声在外呀,这一波,你的问溪仙子不亏,不亏。”苏木棉大方着摆了摆手,这等好事,不知道问溪仙子夜里想起此事会否捂在被子里偷笑呢! “苏木棉,我近来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苏木棉只听得对面人的牙齿磕着牙齿咯咯作响,苏焕的脸说变就变,一道眼神过来,生生把苏木棉劈得打了一个寒战。苏木棉赶忙陪笑:“嘿嘿嘿,我开个玩笑。不过,神仙历劫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既然他们之间有情劫,自是要解掉才行的,等他们经历这一世爱恨情仇解掉了不就好了么?” 苏木棉从各方小道消息零零整整听说过,仙帝向来都是能拆一对也不撮合一对,神仙不是不能成婚,只是仙帝认为,修成大道者,必要舍弃这些才能更上一层楼,虽然他自己都没能做到,但这并不影响他鞭策别的小仙,整日告诫他们,你们要好好修习,他日成我仙界栋梁之才,飞升上神通往神界指日可待,要做到无欲无求心系我佛,慈悲为怀。然则他自己,却是立了天后也封了天妃的。 而他心头上看中的年轻一辈的仙君中,最器重的便是祖叶仙君。情劫这种劫数可大可小,若是圆满结局倒也罢了,可偏偏大多数都能让人肝肠寸断最后剥掉一层皮方罢休。仙帝英明,并不想让祖叶仙君跟头栽在这上面。 苏焕眼神暗了暗,幽幽道:“仙界数天人间数年,对你我而言眨眼而过,可对他们来说,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太长了,只怕最后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苏木棉挠了挠脑袋:“应该不会吧?那仙帝老儿想来也不会让他们成的,说不定让他们相爱相杀,最后恨得老死不相往来,怕是回了仙界也都恨得不愿见到对方呢。” 苏焕酌情考虑了一翻才说:“这话也有些道理。”他自是比苏木棉更明白仙帝的性子。 “不过…”苏木棉拖长了音调,在苏焕身边绕了一圈,煞有介事般打量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让苏焕不免又眉头拧了起来,主要她这“不过”二字又让苏焕的心提了起来,他正要好好听她说一翻,苏木棉却忽然笑着抬高了嗓门说,“仙帝老儿应该也是决不允许问溪仙子和你妖君大人有什么牵扯呢!我劝你还是早日死了那条心吧,莫再做这种无畏的挣扎,伤身伤心呀!” 苏木棉说完这话,自知必有大难,她咬着牙忍着坏笑,趁苏焕还未回过味来,早一溜烟跑没影了。 “苏!木!棉!” 远处的声音似要爆炸,还好她苏木棉脚底抹油的功夫了得。 第3章 你就以身相许吧 苏焕妖君不在宫中几日,又是去仙界讨好问溪仙子去了。他堂堂一界妖君,这些年呆在仙界的日子快比待在妖界的时日都多了,苏木棉本早已习以为常,可这次却偏偏带回来了这个噩耗,她问溪仙子历个情劫,偏偏要让她苏木棉跟着遭罪。 苏焕觉得自己目标太大,若在凡间多做干扰恐惊动了仙界,这才想了法子让苏木棉去。苏木棉修为浅薄威胁不了二位上仙,不过就是在他们生活中横插一脚捣捣乱,即使仙界发现了又如何,在凡间生活的小妖精可多了去了,没巧让祖叶仙君碰上了一个而已。届时苏焕再不动声色把她带走,到时候,仙界哪里能去找到这么个修为还不到千年的小妖精。 话说回来,苏焕具体让她去做什么呢? 苏木棉一想到这事就头疼,她当初为何要答应苏焕这个冷血无情的妖呢! 此刻她唉声叹气地盘坐在树林中,任仰天哀嚎也无人搭理,只有秋风吹动簌簌落叶,虫鸣鸟叫之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苏木棉竖起耳朵听见了马车声,马车越行越近,而后停下,未过多久,渐渐传来打斗的声音,苏木棉仍旧坐着叹气,直到苏焕千里传音催促她办正事要紧,她虽想不予理会,但终究还是垂丧着脸起了身。 虽不能用法术,可她单凭三脚猫功夫,也照样把那些个小喽啰打的落花流水,直到小喽啰们落荒而逃,苏木棉笔直站定,清了清嗓子,此刻倒是有些迫不及待要看看车里的人。 毕竟祖叶仙君声名在外,可她却从未一睹风采。如今在人间见上一面,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这也是唯一能振奋自己的一点年头了。 马车外头一个年轻的侍卫半歪着身子,他受了点伤,倒不严重,方才他一个人对付一群人,已是十分厉害。 此刻侍卫惨白着脸,朝苏木棉递了个眼神过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正拱手要道谢,车内的人动了动。 侍卫赶忙去掀开帘子,车内一袭白衣缓缓走出,动作优雅而沉稳,方才打斗那么激烈,他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风吹草不惊的模样,连衣衫都没有多一分褶皱,苏木棉暗暗有些佩服,到底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人直到落地站定,恭恭敬敬作揖:“谢过女侠相救之恩,不知女侠尊姓大名,日后定当报答。” 眉目如画,衣冠胜雪,如沐春风般的姿态,让人看一眼的确倒吸了一口气。他定定站着时,仿佛从画中走出,苏木棉有些不敢相信,其实未见之前她觉得传闻多半有些夸大,可今日见了才知,那传闻的形容词还少说了一些。祖叶仙君的身姿,当得上这世间最美的词句,虽有女人般漂亮的面容,可神色有棱有角,半点没有女人的娇弱。如若苏焕的形容是艳丽四射的太阳,那么他便是清冷柔美的月亮,二者可相提并论,却又天各一方。 “咳咳…”那清丽的面容乍一看差点让苏木棉晃了神,都快忘了自己干什么来的了,还好苏焕千里传音的念叨,她才拉回思绪想起自己的正事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呃,她仔细一想这个话不太对,她演这么一出戏可就是为了让他挂齿的,于是赶紧改口,“若要报恩,怎能日后,日后我去哪里找你,要报答,自然现在就要。” 清秀面容的人明显怔了一怔,大约之前没有见过江湖女子,不知道江湖女子说话如此直截了当,连要报答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理所应当的模样。可他到底饱读诗书这么多年,礼义廉耻牢记在心,万不会此刻失了风度,只见他神色淡定,毕恭毕敬问道:“不知道女侠想要怎样的报答?” 苏木棉扭捏着不开口,这话叫她如何开口,她好歹是个姑娘家,即使是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姑娘,也没见哪个妖这么没皮没脸说这样的话的。可苏焕的话在耳边来来回回地念起,催促着她抓紧机会赶紧动手,她咬了咬牙,算了,事已至此,如此漂亮的人,这波她苏木棉也不算亏。 “那个,你就以身相许吧。”苏木棉昂着头,虽然字字说得振振有词,可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生怕露了怯。 原本后面的计划是若他不答应,她便要上演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他回去的戏码,反正就是无论他喜欢与否,她都必须要混在他的身边当个搅屎棍。 苏木棉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搅屎棍实在可恶,毕竟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郎才女貌的,其实也挺般配。不过这么一想,苏焕才更可恶一些,人家二位上仙明明有情,他却偏要棒打鸳鸯。这么些年他舔着脸对问溪仙子,何时搏的过她莞尔一笑?他只觉得功夫不负有心人,苏木棉却真真觉得他傻得很。 可是,她想多了。 祖叶仙君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仍旧一脸谦和的样子,邀请她与他一道坐上马车回家了。 这么顺利的吗?苏木棉内心很是惶恐,却还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与这个一脸知书达礼的祖叶仙君同车而坐。 车内干净整洁,还有一股淡淡香薰过的味道,祖叶仙君神色自若,二人一时无话。 马车一路颠簸进了城,到了地方,苏木棉自己抬腿就跳下了马车,祖叶仙君的凡身却不同,他自是仍旧慢条斯理下车,连衣衫都未动过一动。府上的人见主子回来了,又看见侍卫受了伤,看门的小厮吓得不行,一个留下来另一个赶紧跑进内府,不多时,府里上上下下的侍卫和服侍的丫鬟老妈子都出来了,侍卫跪下忏悔,丫鬟老妈子哭天抢地的模样真是让苏木棉抖了一抖,他一点都没有受伤,干嘛大伙一副万死不辞的模样。 倒是侍卫身上带着血,不过她暗暗探过,都是一些皮外伤不打紧。侍卫被扶着下去疗伤,祖叶仙君的凡身还不忘叮嘱几句,侍卫感激得差点又要下跪,还好让他拦住了。 等大伙儿一顿忙活完,这才发现主子竟带回来一个女人,众人纷纷侧目打量,她的打扮不似寻常府里出来的大家闺秀,众人自是对她的身份有一些猜测,却没人敢问上一句。 苏木棉抬头看了看宅子,她虽然心知肚明,却还要假装故意问道:“你竟然是个王爷?” 身边后来从府里出来的侍卫开了口:“我们家王爷正是当朝皇帝的第二个皇子,容西王。” 此次是容西王微服出访,身边单单只带了一个侍卫,这才寡不敌众。不过,这当然都是苏焕事先早有安排。那几个小喽啰,不过是他抓了一把土幻化而成的。 为了他的问溪仙子,他真是煞费苦心啊。 容西王姓穆单名一个楚字,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儿子,来之前,苏焕已经把他的老底都细细与苏木棉说过。 穆楚谦逊一笑:“望女侠不介意。” “别一口一个女侠,叫我木棉好了。” “木棉?”穆楚嘴里喃喃,“可是木棉花的木棉二字?” 苏木棉点了点头:“嗯,苏木棉。” “苏木棉?”穆楚嘴中又念了一遍,随后笑了,“是个好名字。” 难得两人有个共同点,苏木棉咧嘴一笑:“我也觉得是个好名字。” 第4章 正妃是谁 苏木棉被穆楚安排住进了容西王府,沐浴熏香换下了女侠的装束,穿上了穆楚让人为她准备的新衣服,她试了试,大小倒正是合适,只是这红灿灿的太过艳丽,头上的金钗也是庸俗得很,没有那天界的仙子们穿的素雅好看。不过她向来对穿着没什么讲究,给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并不挑剔。 穆楚来见了她一面,见到时微微怔了一下。苏木棉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瞧了瞧自己这身衣服,有些懊丧:“是不是太过艳丽了?其实我也这么认为。” 穆楚却是微微一笑:“这样很好。” 自从进了王府,每日周围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穆楚自那之后却只字未提当日说的以身相许之事。 苏木棉琢磨着,这事怕是要从长计议。不过即使骗不到以身相许也不碍事,只要她赖在容西王府不走,哪怕当个丫鬟,等问溪仙子嫁进了容西王府,她继续当她的搅屎棍就是了。 只求问溪仙子他日回到仙界以后,不要记她的仇便是。 过了一些时日,一天穆楚进宫后一直没有回来,守门的小厮等了又等,直到苏木棉天亮起床,问了伺候用早膳的老妈子,王爷始终没有回来,想是皇上有要事相商,耽搁了时辰便在宫中住下了。苏木棉闲着无聊,干脆偷溜出府买冰糖葫芦吃,又在京城最名贵的酒楼胡吃海喝了一顿,直到晌午才摸着吃饱喝足的圆肚子回了容西王府。 一进府,穆楚身边的贴身侍卫吴双便急急赶来,吴双便是苏木棉拔刀相助那日受了伤的那个侍卫,年纪轻轻便随侍在王爷身侧,风光得很。他平日里为人低调谦和,与府中上下相处融洽,更是小丫鬟们心目中的良人,小丫鬟们自知高攀不起容西王爷,可想一想王爷身边的侍卫,还是有可能的。吴双见到苏木棉,礼貌有加:“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王爷回来没见着你,前面还在问话呢。” “他回来了?”苏木棉吃得满嘴流油回来,想着要见穆楚,抓紧擦了擦嘴巴,“找我有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吴双说,“王爷正在用午膳,你过去吧。” 苏木棉不紧不慢走到膳厅,穆楚刚巧吃完午膳在漱口,见她进来了,继而拿起手巾擦了擦嘴,服侍的丫鬟接过手巾,自觉退了下去。另奉茶的丫鬟便立刻端上刚沏好的茶来。 穆楚只是略略喝了一口放下,问道:“你去哪儿了?” 苏木棉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虚,想是自己偷偷出去没跟人说:“我出去溜达了一圈,没干什么。” 穆楚倒是没有追问,只是说:“肚子饿了吗?可要吃些什么?” 丫鬟们已经在撤菜了,穆楚正要吩咐再让厨房做些菜来,苏木棉却赶紧朝他连连摆手。 “不用,我在外面吃了回来的。”她说这,竟然还打了个饱嗝。 穆楚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温言道:“以后出去,还是带着些人,毕竟同你以前闯江湖不一样了。”穆楚循循善诱,说话耐心的很。苏木棉觉着,苏焕倒是很少这般,经常说话都是冷言冷语的,也只有提到问溪的时候,才好似老枯木开了花,表情微妙的很。 苏木棉呵呵笑着:“不碍事,我才住进来几天呀,没什么不一样的。” 穆楚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以后自然是不一样了。” 苏木棉看他的眼神越发觉得诡异,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你过来坐,我有话同你说。”穆楚冲她招了招手。 苏木棉乖乖坐下。 穆楚单手扶在桌上,专注看着她,缓缓道:“你之前说的报恩,本王很愧疚拖了这么些日子才给你答复。” 苏木棉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干笑着:“呵呵,呵呵,没事,是我自己莽撞了,所以才…” “本王与你的事,我已经如实禀报于父皇,父皇也已答应了。” “哦,好的。”苏木棉顺口接了话,忽然才觉着话里味道不对,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皇上答应什么了?” 穆楚以为她心中激动,竟然跟着也有些高兴:“父皇已经应允了你我的婚事。” “这么草率的吗?”苏木棉复又坐下,她眼珠上下转着,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样也可以的吗? “草率?”穆楚不解她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态度随即认真起来,“本王从未草率了事,本王已是深思熟虑。” 这下苏木棉慌了,不对啊,按照道理,此生他不是还要与问溪仙子相爱相杀的么?她住进王府数日,从无什么女眷登门。她更是把全府上下的丫鬟看了个遍,确定没有一个是问溪仙子的托生,怎么,难道他现在还不认识问溪仙子?让她捷足先登了? 苏焕那天杀的怕是要普天同庆了吧! 虽然一切的情节似乎已经按照苏焕先前策划好的在走,苏木棉也深知这就是他们要的结果,可真到这事成了,她却心有不甘。她仿佛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别人。 可叹,可惜啊。 苏木棉试探性地问道:“难道王爷你不需要好好想想么?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若是你有什么喜欢的人,我实在也不能强人所难。” “苏!木!棉!你不能临阵逃脱!”耳边苏焕的话千里传音而来,苏木棉都能想象他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 穆楚神色凝重了一些:“我并没有喜欢的人。” 苏木棉顾不上理会耳边苏焕的话,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原先其实她想着就算她死皮赖脸呆在这里也衬不了苏焕的意,祖叶仙君的凡身好歹是个王爷,将来甚至是要当皇帝的,让他以身相许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如今却这般顺利倒让她措手不及,本是他宁死不从,她落败而归,苏焕也没办法,谁知如今这般简单便答应了,她如何甘心。她思忖了一番说道:“即使你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若是就这样和我在一起了,将来后悔怎么办?” 穆楚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时说道:“我并不会后悔,只是,还有一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苏木棉仿若抓住一丝救命稻草,两眼都要放出光来。 “父皇只是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却不肯册封你为正妃,因此只能委屈你当个侧妃。” 苏木棉眼神暗了暗,穆楚以为她是伤心,她却是另一番想法,不过他此番一说,倒是让苏木棉想起个要紧的事情来:“那正妃是谁?皇帝可有为你订过亲?”她先前怎么没有想到,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自是很小起便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的。 穆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些奇怪,那眼神那语气,并不像吃醋和不甘,反倒有些…期待? “正妃是一早就定下的,本王虽未曾答应,可父皇却早就安排了此事。” “到底是谁?是哪家的姑娘?”苏木棉追问。 “沈太尉家的千金沈玉盈。” 第5章 休想娶别的女人进门 沈玉盈便是投生凡间的问溪仙子。 沈太尉官级正一品,夫人是富甲一方的粮商秦家独女,沈家位高权重,又仗着岳父家经商,家族产业丰厚,实乃京城真正的富贵满门。沈太尉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如今在皇帝跟前当贴身侍卫,荣宠万分。女儿养在深闺,自小便是做着要当王妃的准备,甚至,将来是要当皇后的。 这样一对天作之合的良配,出生时便注定要在一起,如若不能,那才是暴殄天物。 祖叶仙君与问溪仙子要经历凡间的相爱相杀,苏焕却绝对不能忍受他的问溪和别人相爱,只能让他们相杀。爱一个人就是小气到如此,连这种凡间历练也不能接受。 更何况,苏焕害怕的是他们相爱后,却不能相杀。而后若是情根深种… 所以这事,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当晚,苏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容西王府,一见面对着苏木棉便是吹胡子瞪眼的给脸色看,苏木棉自是不服气,两人争吵了几句,苏焕又撂下了一些狠话,气得苏木棉直跺脚。 苏木棉觉得苏焕不是欠自己,而是自己明明欠他,救了他的性命,偏偏还要为了他的爱恨情仇操劳烦心。 早知如此,当年是不是就不该在他落难的时候收留他,让他躲在了自己的蚌壳内,若是在魔界追杀他时没有救他一命,他也不会因为报答救命之恩而渡了妖气与她,让她提前修成了人形,跟着他回了妖宫,当了个堂主,舒舒服服过了这数年。 一想到这些年过得如此逍遥自在,苏木棉自是觉得苏焕虽然人冷冷冰冰的,待她却着实不错。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好人做到底吧。 第二天一大早,苏木棉在房中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连台词和神情要反复捉弄拿捏好了,方才“气势汹汹”地往穆楚那去,她横冲直撞进了穆楚的屋子,他正换好衣服,看样子又是准备进宫。 “我有话同你说。”苏木棉尽量紧绷着个脸,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加之她昨夜辗转反侧,脸色看起来灰扑扑的的确不好。 穆楚见她神色到不吃惊,只是略略思考了一番道:“我还要进宫面见父皇,有什么事回来说可以吗?” “不行,现在必须说!”苏木棉横着头不答应,她怕自己等他回来再说,,到时见就没这个决心了。 “那好,你说,我听着。”穆楚复又坐下,端端正正地态度十分认真。 “咳咳…”苏木棉清了清嗓子,拿捏了一下口气,“昨夜我想了一夜,白日里我说的话都是胡乱说的,我苏木棉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只为求得一心人,我不能与别人共侍一夫,所以如果你还要娶别的女子进门,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苏木棉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最后一句话特意抬高了音调。她见穆楚抿紧嘴唇看她却没有接话,神色也很是肃穆,心想着自己方才口气是不是过了一些,她又拿捏了一番,语气放换了一些:“虽然你贵为王爷,可在我心里我们都是人,即使你是王爷我是普通女子,也不代表我就没有权力扞卫我自己的尊严。” 苏木棉以前还真没发现自己如此厚颜无耻,如今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潜力无限大呀! 苏木棉抬头仰天自己一通气说完,这才发觉穆楚始终没有发话,苏木棉暗觉奇怪,撇过头去看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是微妙不可说。 他缓缓道:“你一夜未睡,就是在想这个?” 有什么不妥吗?他怎么只听到自己说一夜未眠了吗?其他的呢? 苏木棉痛心疾首状:“你竟然要娶别的女人过门,我如何睡得着?” 穆楚眼中闪了闪,遂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对她说道:“你在府中好生呆着,不要到处乱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回来再与你细说。” 苏木棉赶紧站起身:“那你可会娶沈玉盈?” 穆楚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我只能说,我对她并无想法,可娶不娶她,并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你此刻是对她没有想法,可你将来见到了她,便会对她情根深种的。苏木棉心中嘀咕。 穆楚进宫了,苏木棉自己回了屋,开始盘算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如果沈玉盈进了容西王府,她应该耍些什么手段让两个人互相讨厌对方呢?这可是一个很有技巧的活啊。 第6章 妖君苍楼 她心里正琢磨着,眼前一晃,苏焕端端坐在了旁边。他今日神色倒是颇为平静,断没有昨夜那般怒不可竭,那态度明显带着一副求和的姿态。 苏木棉没好气地侧过脸去不看他,嘴里哼哼着。苏焕不急不躁,端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方才苏木棉回来时丫鬟才沏的茶,还烫着。他喝了一口,顿时眼睛鼻子都要拧在一起,看着茶杯也有些嫌弃起来:“这王府的茶叶,丝毫比不上我妖宫的。”说着,放下茶杯不再喝。 “又没人请你来喝茶。”苏木棉哼了一声。 苏焕笑了笑:“我又不是来喝茶的。” 苏木棉翻了个白眼:“对,你不是来喝茶的,你是来监工的。” “木棉,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苏焕眼神暗了暗,“你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看着问溪…” “好了好了…”苏木棉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那些缠绵悱恻的表白情话她听了太多次了,每次一提起这事,那冷冰冰的妖君就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没完没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这不在帮你了吗?你昨晚来了现在又来,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苏焕收起那思春般的情绪,腰板微微挺直道:“我这次来是同你道歉的,昨晚是我急躁了一些,我的确不应该那样与你说话。” 苏木棉抬眼看了看他,有些质疑。妖君杀伐决断从来说一不二,在他眼里他没有做错过事,即使错了,他也会让它变成对的。苏木棉与他相处了几十载,已经明了他的毛病,只要他一道歉,准没好事。 所以轻易别去爱一个人,原本好好一个万众敬畏的妖界霸主,自从陷入了爱情的泥地中,有时候的脑子与南海岸边小渔村东头那家的二傻子一般无二。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了想,需要与你交待。”苏焕继续说。 苏木棉又翻了个白眼:“嗯,看来还是另外这件需要交代的事情比较重要。” 苏焕的脸抽了抽,但心中念着心爱之人的事,还是忍了下来,山水有相逢,今日他暂且低一低头。他调整好了心态,继而耐心说:“我想着问溪进王府的事情,怕是你阻挡不了,所以就别在这事上费心了,还是好好想想她进府以后如何离间他们来的更好。” “我早就想到了。”苏木棉声音拉得老长,“为了你心爱的问溪仙子,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平日里他操持妖界的事物,也没见他如此事无巨细过。 苏焕叹了一口气,眼神透过窗户望向了远方:“千年前那场大战我毁了真身,若不是问溪守护着我破碎的元神,我如何有机会重生?此生,我只愿能护她一世周全。” 千年前苏木棉这只小海蚌还没出生,所以那场大战的具体情况她并不是很清楚,能详细描述那日场景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苏焕很少提那场战斗的战况,倒是当初还是一个拜师在昆仑山修仙的问溪如何救了苏焕元神的事情,苏焕反复念起,她早已听得烂熟于心。这些年,面对外人向来冷酷无情的苏焕,单单这件事在她面前反复念叨,碎碎念得好似一道紧箍咒,每回一开头,苏木棉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千年前,苏焕还是上一任妖君苍楼,仙魔妖大战那次,他着了魔尊的道身受巨创,肉身灰飞烟灭,留着一丝残破的元神飘荡,幸而让彼时还在修仙的问溪无意发现,细心呵护了数百年,这才得以重生为苏焕。 数百年的朝夕相处,早让只剩个元神的苍楼渐渐对面前的人情根深种,所以他暗暗立誓,一定要重生,一定要回来找她。 所以这一世,他决定要为问溪而活。 问溪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以后,苏焕重新当上了妖界君王,他无心权位也无心征战,与仙界签了和平条约永世交好。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追逐问溪,求而不得,一求再求,孜孜不倦。 当年妖君苍楼是如何修补了元神重新再世为妖这件事,一直是这世间一个谜,谁也不知道竟是仙界一个小仙子所为,其实最初问溪仙子连自己都不知道。苏木棉心中感叹,怕是问溪仙子知道了自己当年无意中救起的竟然是妖君,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吧。而重活一世的苏焕,却执着于她,只因她的救命之恩,因恩生了情,因情而无法自拔。 苏焕背对着苏木棉站着,眼神飘渺不知去到了何方,苏木棉在他身后呆呆看了很久,憋在口中的话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哎,算了,罢了。 第7章 公平的交易 最近穆楚日日呆在宫中,下了早朝也不曾回来,苏木棉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忙,皇帝有十几个儿子呢,怎么就他忙得天天早出晚归的。 想来他是个皇帝的命数,现如今的皇帝自是最器重他,能者多劳嘛,苏木棉这么想,也就能想通了。 那日她放下的狠话果不其然没有用,穆楚未再提起一句,她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穆楚。不多几日,皇帝的圣旨下来了,要封沈玉盈为容西王妃,顺带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 她前脚刚听说了这个“噩耗”,后脚穆楚就急匆匆来了。 “圣旨的事,你可是听说了?”许是路上走的急,他说话都有些粗喘。 “嗯。”苏木棉点着头,事已至此她也就不做无所谓的挣扎了,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她也懒得动那个脑子,自有着急的人会上门来找她。她低头认真瞧着自己的绣花鞋,这鞋与身上衣服是一套的,前几日府上绣娘刚送来,鞋头上顶着一颗成色上好的珍珠。苏木棉琢磨着,许是穆楚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便想用物质来弥补一下自己吧。她定定看了几眼那颗珍珠,心中啧啧感叹,到底还是没有她自己的珍珠看着顺眼。她作为南海最大的海蚌,最大的珍珠能有拳头那么大,想是这些凡夫俗子见都没有见过。 穆楚见她连头都不抬,眼睛只会定定看着脚上,甚至看都不愿看他一眼,顿时脸色有些不好:“你是不是在怨我?” “啊?”苏木棉茫然抬起头,对上穆楚的眼神,方才琢磨珍珠琢磨出了神,这才想起正事来,她想笑又想着不能笑,随即道,“是啊,我是怨你。” 穆楚见她嘴上说着怨,神色却不那么怨,心中隐隐一片凉意,许是对自己太过失望才会有这样的神情吧,他话中含着苦意:“身在帝王家,很多事情是我不能左右的。” “嗯,那个…我理解你。”苏木棉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来着,“可是,我要问你一句,若你娶了正妃,心里可还会有我?”她觉得说这话必须要慎重才能显得她在意,所以刻意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穆楚的眼,眼神坚定而不躲闪,“真真”表达着她的真情。 穆楚眼中的波澜流动得更甚,苏木棉有时候不得不赞叹,祖叶仙君的这双眼睛可真是好看呐,总是闪烁着像是会说话,即使他面目表情,可就单单这双眼,都能增出许多感情来,真真是迷死人不偿命,不像某些妖的眼睛,总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父皇说了,待我与沈家小姐成了婚,便可以另娶侧妃,你可愿意耐心等一等?”穆楚说着,竟然上前一步,轻柔地拉过她的手来,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苏木棉觉得牺牲这点色相倒不打紧,干脆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神情殷切期盼:“那你会喜欢上沈家的小姐么?” 穆楚顿了一下,想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言辞恳切十分真诚:“未来的事,我并不能一口咬定,我只能许诺你现在。” 倒是个不撒谎的,苏木棉心中默默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苏木棉觉着其实他说的没错,谁人能掌控的了未来,何况他和问溪仙子还有情劫呢,情劫情劫,自是一个逃不过去的劫,纵使历经千辛万苦总要经历了这个情才算是情劫,所以他俩怎可能无情,也就只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苏焕还在垂死挣扎。 不知为什么,苏木棉总有一种搅和了人家春梦的感觉。 祖叶仙君啊,日后千万不要恨我啊。 “不过,我可以接受你日后有三妻四妾,但是你的心里,只能有我苏木棉一个。”苏木棉说着,拿手指戳了戳穆楚的心口。 这种“警告”穆楚好似很受用,他捏着苏木棉的手更紧了,脸上似笑非笑问道:“这话为何?” 突然被他这般深情凝视,苏木棉蓦地觉得心口突突在跳,她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强装镇定道:“因为我也只有你一个啊。” 穆楚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交易…着实公平。” 苏木棉连连点头:“那你可要想想清楚,如果对我敷衍了事,我定饶不了你!”苏木棉希望穆楚念在她是江湖女子的份上,不敢做个背信弃义的人。毕竟江湖子女都爱打打杀杀,刀光剑影的,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总要吓唬吓唬他。 唬没唬住不知道,但见穆楚信誓旦旦的样子,苏木棉还是觉得有些靠谱的。 第8章 沈家有女要封妃 对于容西王娶妃这个事情,皇帝着实着急的很,婚期就定在下个月,满打满算准备的时间都已不足一个月,府中上下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从下聘到当天拜堂,事无巨细全部一股脑儿压到了王爷府,府中的几个绣娘没日没夜地绣,喜帐喜帕诸如此类凡事府里的摆设需要绣活的,全都要紧赶着做新的出来,而且全都要大红的喜庆色。丫鬟老妈子也是没日没夜干活,进出张罗准备工作,连厨房烧柴火的都忙得两眼发黑,全府上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个个似紧绷着一根弦松懈不下来。而这时的穆楚却气定神闲起来,竟然有功夫陪着苏木棉出门买冰糖葫芦。 不过想来也是,他可是王爷,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去操劳的,他要做的,不过就是等着做现成的新郎官了。府中准备之事一概不过问,每日上完早朝就回府,自打苏木棉进府,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轻松自在。 二人穿着常服,隐匿在闹市中,没走几步路,苏木棉便买了两串糖葫芦,左手右手各一个,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若是偶尔吃上一次,这么高兴倒不足为奇,可她经常这么吃,每次吃还是一副好吃到不可思议的模样,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 “你好像很喜欢吃冰糖葫芦。”穆楚为她抹去了嘴角的糖渣,说话温柔又好听。 苏木棉吃的不亦乐乎:“因为我来到人间吃的第一个美味就是它,从此念念不忘,一有时间来,是必定要吃的呢。” 穆楚微微皱了眉,苏木棉说的话他看似听懂了,仿佛又没听懂:“来到人间?” 苏木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嘿嘿笑着打哈哈:“口误口误,小时候我一直跟着师父在深山老林里习武,深山枯燥,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次下山,吃到的就是冰糖葫芦。” 穆楚释怀一笑:“你若喜欢,我命人天天买给你。” 苏木棉摆摆手:“不用不用,几步路的事情,我自己来便是。” 穆楚笑得有些无奈:“可将来你成了本王的侧妃,就不能这般抛头露面往外跑了。” 苏木棉一听急了,她抹了抹嘴巴,问道:“怎么,当了侧妃还要限制自由么?”她万一跟他们在人间耗上个几十年,那不得憋死? “即便平常儿女,嫁人以后也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何况你是侧王妃,若你想出门,需轿子抬着,丫鬟侍卫跟着方可。” “这么麻烦的吗?”苏木棉小声嘀咕,她这个搅屎棍不知道要当多久,万一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相爱相杀一辈子,她的日子可惨了。 凡间几十年对妖界来说弹指之间,可她在人间需苦苦挨那么久,这活着实在不容易啊。 两人正说着,一直不近不远跟着的吴双走上前来。 他在穆楚耳边小声道:“王爷,沈家小姐来了。” 苏木棉耳朵灵得很,一听是沈家的小姐,她从头发尖尖到脚趾尖尖都充满了难掩的激动,整个人差不多原地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身旁五六步开外处不知何时停了一顶轿子,轿身周围的一片家丁丫鬟静站恭候着,透过雪白的纱帘,身形娇好的女子端坐其内,却看不清容貌。 穆楚看了看苏木棉,见她全然不顾自己,而是好奇得伸长了脖子,两只眼睛恨不得都要透过纱帘而去,他方才抬头向轿子看去,只听轿子里的人声音酥酥软软的:“玉盈恰巧路过,偶然有缘遇见了王爷,王爷可否与我到前面酒家一聚?” 穆楚脸上没了笑容:“沈小姐,你与本王尚未成亲,这样贸然私会实有不妥,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轿子内的人明显有些吃惊,连说话声音都变了:“是玉盈冒犯了。” 穆楚不听她多解释,抬起步子就走,却见苏木棉仍旧傻愣愣站着,递过去一个眼神,苏木棉会意,赶紧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走远,苏木棉远远瞧见轿子起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这才轻轻问道:“沈家小姐与你相熟?”方才他俩便服在街上走着,人来人往这么些个人,她隔着帘子坐在轿子里都能认出来,看来对穆楚是熟悉的很呐。 “许是在某些宴会上见到过吧,宫中向来宴会多,有时会有官中女眷参加,认得本王也并不稀奇。本王并不认得她。”最后一句话像是在故意强调一般微微抬高了音调,虽不动声色却又略显刻意。其实穆楚自己都不太确定,他向来对官中女眷不怎么在意,即使见过也不一定记得。 “怎么会不认得呢?苏木棉追问,“太尉家的嫡女,又艳冠京城,大名鼎鼎啊!” 穆楚想了想:“说起来也许是见过,但并未正式打过照面,所以并不记得样子。” “哦,难怪…”苏木棉若有所思。 穆楚觉得奇怪:“怎么,难怪什么?” 苏木棉越发觉得自己的任务很是艰巨,说气话来口气也是忧心得很,可这般看在穆楚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听说沈家小姐倾国倾城,王爷若是见过,一定会过目不忘吧。”苏木棉有些打趣,又带着几分试探。 穆楚停下了脚步,转脸看她,神色很是微妙:“你知道的倒是很多。” 苏木棉转念一想又不对:“既然倾国倾城,王爷怎么没有注意过她呢?” 穆楚一副正人君子做派:“我对容貌本就不甚在意。” 苏木棉心中嗤之以鼻,默念道,但愿你日后也这般不甚在意。 第9章 这酒席味道不错 临近容西王府大婚,苏焕来的次数越加频繁,容西王府与沈太尉家结亲的事情如今已经板上定钉,原本他们已经料定如此也做了准备,可苏焕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整日里把苏木棉念叨得一个头两个大,苏木棉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揪着头发唉声叹气,不小心让伺候的丫鬟偷偷瞧见了,府中上下又起了闲言碎语。 而苏焕着急的,是祖叶和问溪二人的洞房花烛夜。 苏木棉就纳闷了,人家都成亲了还不允许人家干那事么?肉体凡胎何必较真。苏焕却硬着脖子非不依不饶,若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便有了回忆,这回忆数千年数万年都如鲠在喉,梗在所有人心中。 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几千年的妖了,怎么这般小心眼,还不如她一个八百年的海蚌想的通透。 在苏木棉翻了无数个白眼以后,苏焕下定了决心,若是苏木棉不帮忙,他就在洞房花烛那日干脆劫走沈玉盈,与仙界一拍两散。他前世斗了几千年,今生虽不愿再斗,可倒不是个怕事的。那仙帝迂腐,仙妖不能通婚,那他便推翻这个天,看到时候谁说了算。 苏木棉乍舌,这怎么一不小心就上升到了仙妖决裂的地步,她估摸着苏焕是在吓唬她罢,可仔细想想,他也不是不可能做到如此决绝。苏木棉斟酌了一番,先稳住了苏焕,答应他自己再想想办法。 所以王府这才有了她因为王爷要娶沈玉盈而躲在屋里揪头发的传闻。传闻容西王爷要娶正妃,上了府中等着报恩的江湖女子的心,江湖女子整日躲在房内以泪洗脸,十分可怜。 穆楚过来看过苏木棉几回,回回都让苏木棉遣人去打发走了,连面都没见上,不见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不知道穆楚信不信,但到底他没有坚持要见她。 一直到大婚之日,他们都没再见过面。 吉日吉时,穆楚去太尉府接了亲一路捶锣打鼓浩浩荡荡,满城的百姓都出来瞧热闹,迎亲队伍绕了京城一整圈,这才往皇宫方向去了,进了宫新婚夫妻要拜皇帝皇后,要行大婚之礼,没个小半天的功夫也回不来。 容西王府正张罗着酒席,里里外外都摆满了,全府上下都忙着,就连苏木棉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去帮忙了。苏木棉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听得外面爆竹声不断,内心却烦躁的很。 凡人有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毁人姻缘是要遭现世报的。不知道毁了神仙的姻缘,会遭什么报应? 苏木棉只觉得胸口气闷,忽听得外面高喊新人回来了,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极大的努力,这才开门出去。 一开门,正巧碰到伺候她的丫鬟采儿回来了。采儿见苏木棉开了门,先是一愣,随即磕磕巴巴道:“苏…苏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苏木棉神情淡漠,只是问:“外头开席了么?” 采儿木纳着点了点头。 苏木棉跨出了门:“走,吃饭去,我肚子也饿了。”她在房里闷了一天,也的确是饿了。 采儿面露惊恐,紧着追上了两步:“姑娘是饿了么?我去厨房给您备些饭菜,您就别…” 苏木棉站定,回头看她,采儿话说了一半又压了回去。 “这酒席我吃不得?”苏木棉问她。 采儿红着脸低下了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苏木棉自然是懂她的,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她有点了解自己这个丫鬟,她为人老实忠厚,不过是怕苏木棉伤心。 苏木棉现在是挺伤心,可不是她想的那种伤心。 “别只是只是的了,快走吧。”苏木棉说着,径直朝前走去。采儿紧紧拽着衣服踟蹰不前,略略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采儿领着苏木棉到内院女眷的酒桌,苏木棉随便找了一个空座就坐了下来,周围的三姑六婆们愣了一愣,面面相觑。 院中的老妈妈见到采儿,喊她去帮忙。苏木棉倒是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她见采儿有些犹豫,宽慰道:“你去吧,我吃完了自己会回去。” 老妈妈又急着喊了几遍,采儿无法,只得应声去了。 饿了一天,苏木棉此刻胃口大好,何况今夜她还有大事要干,自然要吃得饱饱地才行。周围的女眷大多聊天应酬吃的少,只有她埋头苦吃,惹得人忍不住侧目。 “你看苏姑娘是不是受刺激了?”回廊上来来往往的丫鬟偷偷议论着。 “咱们王爷娶了别人她自然是伤心,不过本就是她痴心妄想,该伤心的。” “本就是她自作多情,王爷是什么地位,将来可是要…”说话的丫鬟忽觉自己多言了,赶紧闭了嘴。 “你少说些吧,没见到王爷对她上心着呢,过不了多久说不定便是侧妃了,我们也惹不起。” 苏木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眼前美食,她想着一会儿还要壮壮胆,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的味道直接冲出了鼻腔,她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嘴巴里嘶了一声,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满杯。 一旁的妇人看不下去,多半有些猜到了她的身份,周围的女眷们已经有了议论,这夫人挨着她最近,大伙儿都冲着她使眼色。 那妇人笑了一笑,微微凑近了一些问道:“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小姐,怎么今日一个人过来了?” 苏木棉没想到还有人与她说话,惊讶之余还不忘礼貌回道:“我不是哪家的小姐,我就住在这府上。” 周围人的眼色统统变了变,苏木棉又一杯酒下肚,一旁的妇人受到了周围女眷的鼓励,继续问道:“姑娘可是姓苏?” 苏木棉呆了一呆,没想到她还有点名气,她点了点头:“正是。” 周围的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一旁的妇人也是拿手帕掩了掩嘴,遂又客套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第10章 大闹洞房 宴席过半,女眷桌上一派祥和,大伙儿低声说话大声笑,唯独苏木棉仿佛几世没吃过饭似的一个劲儿地吃着,惹得周围人纷纷摇头。苏木棉已是几杯酒下肚,只觉得胃里热热的暖暖的,脑袋倒是依然清醒着。 期间采儿来劝过一次,想扶苏木棉回去歇息,苏木棉正当吃得高兴怎肯离开,采儿见劝说不动,只能摇着头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吴双来了,他看见苏木棉面前的酒杯,脸上有些不忍。 “苏姑娘,王爷让我送您回去休息。”吴双低着头压着声音,周围的女眷个个竖着耳朵却又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苏木棉侧过头看他,满嘴的油水,满眼的哀怨:“我还没吃饱哪!” 吴双叹着气,又压了压嗓门,用蚊子般的声音道:“苏姑娘,莫要这般折磨自己,王爷知道了,会心疼的。” 天地良心,她在这里好吃好喝怎么成了折磨自己了。这宴席上的菜如此美味,她多吃一些怎么了。 女眷们纷纷低头议论,吴双看在眼里自知需快刀斩乱麻,非催促着要送苏木棉回去不可。苏木棉耐不住他的坚持,又想着自己还有正事也别耽误了时辰,只得依依不舍离席了。 苏木棉回到房间,吴双再三叮嘱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出门,她虽然连连答应,可吴双前脚刚走她后脚又溜了出来。七绕八绕后走上了一条鹅卵石铺的小道,她前几日便看过了,穆楚要去洞房此地是必经之路,她躲开了众人,找了个稳当的地方,隐身躲在了暗处,只等着穆楚经过了。 方才吃的有些多了,此刻一个饱嗝打了出来,带着难闻的酒气。苏木棉有些后悔喝了那酒,她现在脑袋清醒的很,心也是惴惴不安的,完全没有壮起一点点胆。 她前头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活了八百多年,如今好不容易修成了妖,她深知要想能长长久久活下去,即使学不会八面玲珑,学个缩头乌龟也是可以的,只有活得低调一些,才能长命万岁。可如今她一下子要得罪两位大仙,那其中任何一个要弄死她都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忽然觉得自己将来的妖生异常艰辛。 正惆怅哀叹着,稀稀落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木棉竖起了耳朵听,不多久便看见一身大红喜服的穆楚朝这个方向走来,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身后吴双跟着,再无其他的人了。 现在正是机会,苏木棉朝自己施了个法术,找准了时机,一鼓作气就冲了出去,直接抱住了穆楚的腰间。 穆楚的腰间忽然被一股力道缠住,大惊之下,口中的话还未喊出,身后吴双的剑也还未来得及拔出,便看见苏木棉眼泪汪汪抬起了头。 穆楚心间一软,吴双却是受了大大的惊吓,一时间竟然不知是不是该撇过头去。总之,这画面,他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啊。 “你是不是要去洞房了?”苏木棉凄凄惨惨地哭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流。 春宵一刻值千金,祖叶仙君,对不住啊,实在对不住。 穆楚忽然看见眼泪汪汪地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吴双识趣地站开两步背过身去,好在这块地方处在暗处,周围也没有人来往,没有让府里的人瞧见。 穆楚两手抓住她双臂,想扶着她站起来,可苏木棉却死死抱着穆楚腰间不放。穆楚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哭了?” 没事没事,一点小法术而已,污了祖叶仙君您的眼了。 “我不许你去。”苏木棉哭得梨花带雨,她觉得自己法术施得过了一些,哭得也太厉害了。 “你先起来。”穆楚拉了拉她,苏木棉倔了几下,这才不情不愿站了起来。 穆楚微微皱眉:“你还喝酒了?” 两个人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苏木棉痛苦万分状:“今天只有我死了,你才能从我身上踏过去!” 我死我死我死,苏木棉心中念着,祖叶仙君将来一定要饶过我啊! 穆楚忽然笑了,苏木棉一愣,眼泪也止住了一些,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苏木棉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慌乱间又抓住了他的衣袖,她死死抓着,上好的料子都让她扯出了褶子来。 “你不是答应过我,心里只有我一个的么?若你今夜进去了,便是违背了我们的誓言。”说着,她又挤出两行泪来。 穆楚似笑非笑,抬头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柔柔的,表情却又带着一丝逗趣:“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苏木棉一怔,细细想了一想,那天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确没有正面表过态发过誓,只是现下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只得耍耍赖:“你既然不反驳,便就是默认了。” 穆楚心中好笑:“这样也可以?” 苏木棉斩钉截铁:“当然可以!” 穆楚转过身,苏木棉以为他要走,吓得手中的力道多了几分,干脆缠上了他的手臂,死死拽着不放。穆楚苦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对几步开外的吴双道:“你去王妃处通报一声,就说我今夜喝多了,让她早些歇息。” 吴双一阵尴尬,喝多了和入洞房之间又不冲突,拿这个借口去搪塞王妃实在说不过去,可他又不敢正面指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领下了示意。 穆楚说完,忽一转身,苏木棉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她已落在了穆楚的怀中,被他横抱而起。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伴着穆楚深情款款的眼神,加上一点点酒气,混合着衣服上诱人的熏香,差点让晕乎乎的苏木棉被眼前的美色所迷倒。 苏木棉,此刻要镇定啊! 吴双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惊得下巴都要合不拢,只得把头低得低低得,恨不得埋到土里去。 “速去。”穆楚道。 吴双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来,一路小跑着赶紧溜了。 穆楚冲怀里的人笑了笑,抱着苏木棉大摇大摆往她的住处去了。 苏木棉此刻心中慌慌的,也拿捏不住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只得把脸埋在了穆楚的怀中,眼不见为净。 那一夜,两人和衣而卧,穆楚倒是个正人君子,半分没有动手动脚。倒是苏木棉不放心怕他半夜溜了,豁了出去抱着他睡,穆楚并不反抗,只是规规矩矩躺着。苏木棉想,这般倒也不算她牺牲了色相,毕竟谈起色相,祖叶仙君自当更胜一筹,算她占了便宜吧。 今夜这场戏太费心费神了,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做出了这么大的努力,苏木棉琢磨着回头该如何问苏焕讨这个人情,定要他肉疼一下的才行。 第11章 这下真高兴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伺候穆楚的丫鬟早就备好了洗漱用品和干净的替换衣裳在外面候着,他们一起身,流水的丫鬟鱼贯而入,苏木棉真是惊讶她们的反应速度,不仅一早就知道了穆楚宿在了这里,连东西都一应俱全准备好了。 更惊讶的是她们不动声色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苏木棉想,毕竟穆楚在这里,他们心中再如何八卦,此刻也不敢表现出来,等到私底下的时候,指不定要怎样炸开锅呢。 刚洗漱完毕,应该是传膳的时间了,外头来了个丫鬟,是新王妃手底下的人,请王爷过去用膳。 穆楚思量了一番,对着苏木棉道:“今日就不陪你用早膳了,待会儿我还要与王妃一道进宫请安,你…好好呆着。” 度过了昨夜的危险期,苏木棉也不想留他,面上却故作可怜的依依不舍状,穆楚不忍,又宽慰了几句,这才离开。 一夜之间,西王府上下全都传开了,说是苏木棉大闹洞房花烛夜,借着酒劲抢走了王爷。又说王妃仁慈不计较,受了冷落仍旧与王爷和和气气的,进宫请安时也没透露半点风声,只当是与王爷恩恩爱爱琴瑟和鸣,惹得皇后对这个新儿媳十分满意,就连皇上都赞赏了几句。 这样一比较,苏木棉和沈玉盈高下立见,府里的人各怀心思起来。 苏木棉不在乎闲言碎语,只要目的达成了便可,她本就是来做恶人的,既然做了也就不怕背后让人议论,何况她堂堂一个妖,怎么会和凡人一般见识。 苏焕对她的行为也是相当的满意,当下就答应会满足她一切要求,只等她想到了什么再告诉他便可。 苏木棉只想到了凡人的另外一句话,不算应景,倒也贴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怕是将来只要问溪仙子点头应了苏焕,要他让出妖君之位,他也是一百个愿意的。 一连几日,苏木棉想着法的缠着穆楚在自己那处过夜,也不管府里上下人的侧目。可那新王妃倒真是个沉得住气的,竟然一次也没来过苏木棉这里,更别提哭闹,连个伤心落寞的神情都没有过,每日里只管操持着家务,一点没有受王爷冷落而不高兴的意思。倒是府里的下人纷纷为新王妃抱不平起来。 可过了两天,苏木棉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和穆楚这样睡在一处根本也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有一天,他总得上沈玉盈的床,到时候苏焕又是要死要活的。 更何况,这么睡下去,也是要出事的。苏木棉看着穆楚不怎么安分起来,心中也是略略有些明白的。她问溪仙子不能让人碰,她苏木棉也不是就能牺牲色相的,祖叶仙君如今到底是个凡人,是个凡人总是有需求的,苏木棉毕竟活了八百多年,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 苏木棉夜里辗转反侧,心中想着这事久久无法平静,她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可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除了一刀杀了沈玉盈之外更好的办法了。 一刀结果了她,问溪仙子重回仙班,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可这样动静就大了,万一仙帝查下来,知道她和苏焕是一伙的,这层纸就捅破了。仙妖两界和平了这么多年,万万不能因为这点事又有了嫌隙,要是将来大动干戈,遭殃的还不是她这样的小妖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木棉只觉得自己的小脑袋都要爆炸了。 身旁的人覆身过来抱着她,苏木棉身子一暖,从理不清的思绪中抽脱出来。 “你这般动来动去,叫人如何睡好觉?”穆楚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些许压抑。 两人本是一人一条被子盖着的,苏木棉不知不觉竟不知道何时穆楚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忽然被这样抱着,暧昧得很呐。 苏木棉心中一紧,身子也僵了几分。 穆楚感受到了她细微的变化,只是把脸埋在她的颈间,苏木棉被他呵出来的气息挠得有些痒痒,说话干干的:“吵着你睡觉了?” “嗯。”穆楚慵懒地应了一声,仍旧流连于她颈间的气息。 苏木棉一时动弹不得,心里却慌得很,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一点点挪着。穆楚此刻却抬起头来,黑夜中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明亮月光,他定定看着苏木棉,鼻尖的气息清晰地扫在苏木棉白嫩的小脸上,苏木棉一阵心慌,却见他俯面过来,两人脸对脸将要碰上之际,苏木棉机灵地躲了过去。 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说话声音都没什么底气了:“你想做什么?” 苏木棉听见了一声笑,随即听到他说:“你看我想做什么?” “不要想!”苏木棉脱口而去,适才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又婉转道,“至少现在不能想。” 对面的人定了定,似乎思虑了一番,才缓缓道:“非要等到成亲么?不能申请提前么?” “成亲?”苏木棉一时间懵了,她记忆中还没与他谈论到这个事情吧? “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娶你的。”穆楚信誓旦旦道,“日子我已经看过了,下个月初六是个百事皆宜的好日子,我也已禀明过父皇。”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苏木棉仍旧一脑袋的迷糊。 “我觉着前面既然我们已经说好,便着手去办了,没有刻意与你商量,你可怪我?” 苏木棉只觉得后背阵阵冷汗,想起方才穆楚的举动,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她干干笑着:“呵呵,如何能怪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下可真的“高兴”了。 穆楚又俯身过去抱住她,直接吓得苏木棉一哆嗦。穆楚倒没继续方才的行动,只是复又把脸埋进了苏木棉的颈间,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你莫动,乖乖睡觉,我便不拿你怎么样。” 苏木棉不挣扎了,像是在犹豫,过了一会儿,四周静悄悄的,她缓缓道:“真的么?” 穆楚忍不住笑出了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之后一夜相安无事。 第12章 情敌见面 第二天苏木棉早早地起了床,送走了穆楚后,她遣开了身边的丫鬟,独自关在房内。 苏焕很快就被召了过来。 他刚坐下,苏木棉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思来想去,这么耗着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得另想办法。” 苏焕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几日他也是反复思量,知道这般拖着并不长久,只是一时之间也没想好对策。今日苏木棉唤他过来,正好两个人一起商量商量。 “你可知穆楚定了下月初六与我成亲?”苏木棉继续说。 苏焕眼睛瞪了瞪:“他果真愿意娶你?”这倒是他始料未及。 苏木棉用力点了点头,脸色却很不高兴:“祖叶仙君这一世也是个正直的人,为了报恩,答应娶我一点也不含糊。你的问溪仙子是宝贝,可我也是有血有肉啊,她碰不得,我就能碰得吗?” 苏焕眼睛一寒,连声音也低了几分:“他碰你了?” 苏木棉摇了摇头:“他如今是没碰,可是成了亲呢?我只说帮你,可没说还要牺牲色相啊。” 苏焕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站起身,嘴里愤愤:“是我思虑不周,怎样也不会让那人碰了你,待我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此刻遁了才是最好的办法。苏木棉心中这般想,却不敢开口,毕竟她可以遁走,沈玉盈不行。苏焕守着她这块一亩三分地着实不易,怎肯轻易失守。 苏焕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心中揣测度量了好几番,最后嘱咐道:“你且好好在这里呆着,切莫让他在与你成亲前对你动了歪心思,我这就去想办法。” 苏木棉着急地拉着他的衣角,脸上很是不确定:“凡间这些日子对你来说也就片刻功夫,你可万万不能耽误了时辰,若是耽误了,到了成亲当天,我就真的遁地了。” 苏焕反手过来握住了苏木棉的手:“你放心,我绝不能叫你受了委屈,你等着我。” 苏木棉心下松了一口气,到底他还是有点良心,没忘了她这个救命恩人。 苏焕要走,却犹豫了一下,思来想去,还是对她说:“若那天我真的没来得及过来,你杀了沈玉盈再走。” 杀人听起来可怖,于问溪仙子而言不过是早一点回归仙界,这倒是最后一招破釜沉舟的办法。苏木棉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如今苏焕这样说出来,倒让她心底一块石头稳稳落下了。 娶侧妃比不上娶正妃,无需上皇宫走一遭也无需拜天地,只是王府总还是要张罗一番。到底苏木棉对穆楚也是有恩情的,是以穆楚也没有亏待了她,为她争取了侧妃的位置,皇上念在自己儿子重情重义,便没有再多为难,穆楚娶了沈玉盈后,他便痛快许了。不然以她的身份,做个王爷的妾已是了不起了。 这天天气晴好,因为苏木棉吃了定心丸,此刻心中也没那么焦灼了,看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都觉得畅快了许多,只是这畅快还没多久,又一块石头压来了。 素未打过照面的正王妃亲自过来了。 沈玉盈进院子的时候好不气派,华丽的衣裳,首饰器物戴了一身,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前前后后跟了一群伺候丫鬟。相对苏木棉衣着简单,身边仅有一个采儿伴着,气势上便寒酸了许多。 苏木棉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虽然她以前见问溪仙子的时候只是偷偷远远看了一眼,但在她心里已经是相识了,如今凡间再见,她竟然还有一点点的开心,虽然此时她们是站在对立面,情敌见面本该分外眼红,可是如今一个落落大方,一个小心雀跃着,着实让旁人看不透。 苏木棉第一眼见到问溪仙子的时候,就惊叹她的容颜,犹如出水芙蓉般,又如高贵牡丹般,清丽而不清冷,艳丽又不扎眼,千人眼中便有千种美,自是品味出各不相同的味道。但无论是哪种味道,都叫人看得舒舒服服心旷神怡,就连女人看了,虽嫉妒却也提不起敌意来,叫人看着舒服想着舒心。 难怪叫苏焕爱得神魂颠倒,让祖叶仙君也为之倾心呢,苏木棉心中啧啧赞叹,凡间的沈玉盈,少了问溪仙子的水灵仙气,倒多了几分大户人家的优雅,让人忍不住偷偷多看上两眼。 沈玉盈一走进,嘴角边的弧度刚刚好,显得亲昵又不太过热络,她一伸手就握住了苏木棉的手,苏木棉被她这样直白的动作倒是吓了一吓,她的声音也是关怀备至的口气:“苏妹妹。”半点不见生疏。 这般亲密无间的称呼,不仅让苏木棉为之一振,连身旁的采儿也是经不住一哆嗦。 苏木棉脑袋里仿佛缠了一团乱麻,被她这般突如其来地亲近搅得都忘了自己情敌的身份,顺着沈玉盈的话答道:“王妃姐姐好。” “大胆,见了王妃还不行礼!”身旁的大丫鬟喝了一声,苏木棉这才朝她看去,只见她与周围的丫鬟略有不同,穿戴都更好一些,年纪上似乎也要长了沈玉盈几岁。想来是个陪嫁过来的厉害丫鬟。 沈玉盈摆了摆手,柔声道:“以后都是一家人,翠歌,不得无理。” 那个叫翠歌的丫鬟俯了俯身子,就算是应了。可苏木棉瞧着她那表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自是明白她心里不服气。 她活了八百多年才不会与一个十几二十的毛丫头置气。 苏木棉与沈玉盈二人手拉着手干脆在院子外的石桌旁坐下,采儿匆忙让人看茶上点心。因为王妃来的太突然,也没什么准备,现下有什么便上了些什么。沈玉盈看了看桌上的点心,略略微笑道:“到底是王爷心尖上的人,此处看起来平常,一应吃食倒是精致得很。” 苏木棉不置可否,只是招呼着她喝茶吃点心。沈玉盈轻轻抿了口茶,点心却半点没碰。 “这茶也好,仿佛是进贡的上品。看来王爷把父皇赏赐的好茶都一并送到这儿了。”沈玉盈说话笑盈盈的,闻不出半点酸味来。 “王妃厉害,我吃着都差不多,尝不出好坏来,若是姐姐喜欢,便拿去吧。”苏木棉也不妨这样做个顺水人情,反正她喝什么都一样的。 此话一出,沈玉盈愣了一愣,一旁的翠歌却是寒着眼瞪着苏木棉,采儿欲哭无泪,感叹自己的主真的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不劳苏姑娘操心,王妃要什么有什么,什么没吃过没见过,您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翠歌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次沈玉盈倒是没有阻止她,只是用手帕掖了掖嘴角,不动声色。 苏木棉想了想,随即笑道:“那倒也是。” 采儿心惊肉跳。 沈玉盈心中暗暗怀疑,眼前这人,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她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人,打扮随意,动作粗鄙,只是细细一看,倒是颇有几分姿色,想来是个地道的江湖女子,不看重外在,估计平日里也是风餐露宿没有一点闺秀之资,可若是仔细打扮收拾,倒是…沈玉盈没有往下细想,却是笑了,她想着,即便姿色再好,她也是比得上的。 只是这江湖中人风餐露宿的,却是肤若凝脂、面若桃花,不知平日里作何保养的? 苏木棉手握着茶杯来回摸索却不知下面该聊些什么,沈玉盈心中思量一番后,直接进入了下一个主题:“下月便是妹妹的大喜日子,姐姐没什么好东西,今日来,带了一些礼物,希望妹妹不嫌弃。” 翠歌招了招手,身后小丫鬟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走上前来。翠歌小心掀开了盖子,一应都是玉器金饰,看着成色都是上好的。 想来这个新王妃不仅气度大,出手也是相当的阔气。苏木棉不扭捏也不推辞,只是略略点头:“那便谢谢姐姐了。” 采儿小心翼翼接过了小丫鬟手中的盒子,两只手稳稳捧着,生怕不小心摔了,这箱子别看着小倒是有几分沉,采儿心中暗暗惊讶,看了看自己没心没肺的主子,心中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沈玉盈暗暗打量了一番苏木棉,她倒果真没有欢喜也没有不欢喜,好像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在她眼里不值得一提,沈玉盈心中更是惊奇了。 第13章 她可不是狐狸精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聊了一些有的没的,采儿又添了一杯茶,沈玉盈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忽然话锋一转:“妹妹连日来照顾王爷着实辛苦,加上还要忙着筹备婚礼,看着脸色都有些憔悴了呢。” 苏木棉疑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想想自己除了夜里睡觉有些提心吊胆以外,根本谈不上做了什么操劳的事情,也没觉得自己精神不好呀。她转脸去看采儿,十分真诚地问道:“采儿,你瞧瞧,我真的憔悴了么?” 采儿的眼皮跳了跳,她是真摸不准自己这个主子,她这样问,究竟要自己怎么回答呢?不过瞧着自己主子的脸色红润的很,她日日吃得好睡得好啥也不干,哪里有心可以操。王妃这般问话,明显有别的意思,主子是不是装傻? “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照顾好主子。”采儿哭丧着脸,就差挤两滴眼泪出来了。 苏木棉心里一软,说话也带着哄:“不怪你,怪我自己,你可千万别哭啊。”苏木棉心里愤愤,要怪就怪穆楚,“好采儿不哭,我只是夜里睡觉睡不好,太累罢了。” 此话一出,采儿真的就要哭出来了,她抬眼看了看王妃,只见沈玉盈脸色变了变,干干咳了两声,有些不悦地用手帕捂住嘴。 翠歌说话更是阴阳怪气:“姑娘伺候王爷伺候得太累罢,这般如何能好好筹备婚礼呢。” “翠歌!”沈玉盈正色道,示意她不要无礼,转而温柔对苏木棉道,“这段日子妹妹着实辛苦,夜里是该好好歇息,本宫会好生劝着王爷,让他不日日留宿妹妹房中,姐姐也会照顾好王爷的,妹妹就放心筹备婚礼吧。”沈玉盈说着,有意无意地拍了拍苏木棉的手,苏木棉恍然大悟,才觉得她此次来是别有一番深意啊。 她这才想起自己这个情敌和搅屎棍的身份来。 苏木棉提了提神,连说话都明亮起来,似是要证明自己精力好得很:“姐姐多虑了,我好得很,穆楚也好得很,他那么大一个人,也不怎么需要照顾了。” 采儿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翻了白眼就要过去了。天啊地啊,谁来把我收走吧! “大胆,怎可直呼王爷的名讳!”翠歌怒目圆睁,气得耳根子都红了,倒是没她的主子沉得住气。 沈玉盈到底只是眼角抽了抽稳住了,只是说话口气生硬了起来:“想来妹妹行走江湖还没学好规矩,改日,宫进宫请个教学嬷嬷来好好教导一番,以后出入王府,断不可这般乱说话。” “娘娘,你如何能容忍这样一个女人待在王爷身边。”翠歌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她瞪了一眼故作乖巧坐着的苏木棉,愤愤然,“娘娘是正经八抬大轿进府,与王爷是结发夫妻,伺候王爷理所应当。莫说将来的侧妃也要唯娘娘吩咐是从,现下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倒也有脸!” 苏木棉总算明白了,这主仆一唱一和的,无非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沈玉盈碍着身份不好说的话,全叫身边这个丫鬟说了,傻子都听得明白,可偏偏苏木棉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们江湖儿女,名分如钱财一般都乃身外之物,我与王爷两情相悦,是要长厢厮守的,他愿意给我名分,即便不能给,我也是会待在他身边陪着他的。” 苏木棉这么一说,耐再怎么好性子的沈玉盈脸色也挂不住了,她冷冷说了一句:“妹妹好大的口气。” 未进府前,沈玉盈不是没听到过闲言碎语,甚至一度差点被退了婚。好在皇上极力压制了这个事,加之母亲循循善诱,告诫她切忌操之过急,夫妻生活细水长流,忍得一时方能长长久久。毕竟她与王爷才是名正言顺,日子久了,只要她温柔贤淑,王爷总会见到她的好的。 只是进府这些时日了,王爷竟然一回都没去过她的房间,着实让好脾气的她都坐不住了。如今看来,眼前这个并不是个好对付的,母亲说的好日子,怕是还要忍上许久。 沈玉盈越想越恼火,此处竟然一刻也不想呆了,她干脆站起身,却忽然很有兴致得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木棉,那眼神没有笑意也没有讽刺,就好像只是静静地看一处毫无美色的风景,她看完,只死气沉沉地说:“愿妹妹能这般长长久久。” 苏木棉报以浅浅的微笑,送客。 直到沈玉盈一行人出了院子走远了,跟在苏木棉身后的采儿哭丧着脸上来拉她的衣袖:“姑娘,你方才为何那般与王妃说话,咱们以后还能好好在这王府待下去么?”采儿感叹主子到底是个江湖人,一点不懂豪门侯府的生存法门,一个没有背景依靠的女人,还是个侧妃,如何能够对抗背后是太尉府的王妃,将来的日子,简直就是水深火热啊。 苏木棉转身往回走,却是笑容满面:“我到这府上来,本就不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采儿一愣,仿佛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再等要去探究,苏木棉已经撇下她自己进屋了,她急忙追了进去。 是夜,苏木棉趴在桌边,透过窗看着外头的月亮,快到月末,月亮只剩弯弯的一勾。苏木棉看得有些愣神,记起几年前,苏焕带回的桂花玉酿,那是用月宫门前的桂树开的桂花所酿,月下仙子亲自采摘亲手酿制,埋于树下百年,送了苏焕珍贵的一坛,其心明月可鉴,可奈何苏焕心有所属,月下仙子的心思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仙爱上妖,苏木棉虽未见过月下仙子,但想必她与别的仙子不同,是一位勇士。 采儿推门进来,见主子百无聊赖般趴着,心中叹息。她轻轻走上前去,俯在她耳畔:“天色不早了,主子还是早些休息吧。王爷…今夜怕是不会过来了。” 苏木棉一个激灵挺直了身子,方才走了神,这会儿才想起正事来:“他去王妃那里了?” 采儿以为苏木棉自是深深爱着王爷的,知道王爷不来了,竟然失魂落魄如此。可是她也真心实意想提醒自己的主子,毕竟,王爷不是属于她一人的,也不可能永远只宿在这里。王爷今夜若是去了王妃去,倒不见得不是好事。 “主子,听奴婢一句劝,今夜哪儿也不要去了吧。” “为何?”苏木棉不明所以。 采儿表情为难,可是有些话的确不得不说:“王妃毕竟是正主,您也不能如此喧宾夺主,王妃进门月余,王爷一次都未去过她那里,这…这王府上下,说的话可难听了。” 苏木棉一时好奇心上来,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采儿扭扭捏捏的:“他们说…说您是狐狸精。” 原以为苏木棉会大发雷霆,采儿说完话还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伤及无辜。可未曾想苏木棉听她这么说完,竟然噗嗤笑出声来。 苏木棉感叹,她一个正儿八经的海蚌精,竟然被这些凡人说成是狐狸精。不过大家都是妖精,也就不计较了。只是这般看来,狐狸精一族在人间的名声十分不好啊。她手下的副堂主便是一只狐狸,可平日里觉着她严肃的很,一点子妖媚劲儿都没有。 “主子,你怎么还笑了?”采儿真是的越来越捉摸不透自己的主子了。 苏木棉笑着摆摆手,她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你先歇着吧。” 采儿欲哭无泪,这是一点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呀。 第14章 你今夜不去我那儿了么? 夜已深了,穆楚看了看窗外夜色,想着苏木棉应该睡下了。手中的书继续翻了一页,余光却看见书桌旁搁了一个头,吓了他一跳。 苏木棉见他发现了,嘻嘻笑着站了起来,方才她偷偷溜了进来,把头搁在桌上就是想吓他一吓,没想到他这么经不起吓唬。 穆楚见到是她,惊吓的表情瞬即柔和了下来:“你怎么不声不响进来了?” 苏木棉随意翻看着桌上的东西,悠悠然道:“许是你看书太过专注,没注意罢了。” 他方才并没有看书,只是在想…穆楚抿了抿嘴唇,他放下手中的书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跑到这里来了?” “你不也没睡么?”苏木棉故意嘟起小嘴装作不开心的样子,她走到穆楚身边,小手搭在他的肩上,可怜兮兮问道,“你今夜不去我那儿了么?” 穆楚抬手握住她的手,小手微凉,顿时让他心中爱怜:“今日王妃与本王说了,本王思量着,你要当新娘子了,的确不能太过劳累,怕打扰了你休息,所以…” “可你不陪着我,我睡不着。”苏木棉最近撒谎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睁着眼说这种瞎话都不带眨眼了。她巴不得穆楚别来与她挤一张床,可是穆楚要是不来,苏焕就该来了,权衡利弊,她姑且忍一忍,等事情结束了,她回到妖宫想怎么睡便怎么睡。 穆楚眼中闪了闪,正欲张口,书房的门让人推开了,二人一道望去,沈玉盈端着银盘笑容满面走了进来。 “王爷…”沈玉盈的笑容僵在半路上,她方才亲自去厨房熬了这一碗人参鸡汤,满心欢喜地端了过来,却是看到这一番场景。 穆楚放开了苏木棉的手,苏木棉也识趣地往外挪开一步。沈玉盈见他们这般,方才的惊慌失措一闪而过,她定了定神,端庄优雅地走了过去,脸上依旧是柔柔的笑着:“妹妹也在呀。” 那柔柔的笑容中,却带着隐隐的杀气。 这种时候,装柔弱自然是没错的,苏木棉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声,而后低头站在一旁,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言不发。她得做得委屈再委屈一些,毕竟不知道沈玉盈白天到底在穆楚面前说了什么,装得无辜柔弱一些,博得穆楚一点怜悯也是好的。 只是她忘了,她的身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女侠,如今这般故作柔弱,反倒刻意了一些,惹得一旁的沈玉盈脸色骤变,却怎么也不好发作。 穆楚看了看她,却没说话,只是缓缓对沈玉盈道:“王妃怎么来了?” 沈玉盈这才转了笑脸:“王爷日夜操劳,妾身炖了些鸡汤,亲自给王爷端了过来。王爷,公事要紧,身子更要紧,喝了这碗鸡汤,还是早些休息吧。” “王妃贤惠,本王很是欣慰。”穆楚不免表扬了一番,随即道,“夜已深了,王妃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玉盈见他转脸就下了逐客令,正欲再说几句,可想起母亲劝过自己要隐忍,她终究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只是又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这才依依不舍走了。 穆楚再回头看苏木棉时,只见她愣愣盯着自己面前放着的鸡汤,见穆楚看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鸡汤看着味道应该不错,只是这黄灿灿的一层油花,想来夜里吃下去太过油腻不容易消化。” 穆楚嘴角隐隐藏着笑容,轻轻把汤碗推到了她的面前,眉间故作深沉:“你说的是,本王觉着太过油腻,不如你替我喝了吧?” 苏木棉眼间的欣喜一划而过,即刻镇定道:“的确弃之可惜,那就让我代劳吧。” 狐狸素爱吃鸡,平日里她的副堂主日日都要吃一只鸡,闻香堂里总是能听见鸡叫声。 入口鲜香,苏木棉心中啧啧赞叹,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妃沈玉盈没想到煲得一手好汤,可惜了,可惜了呀!她一边勺子不停,一边不忘评头论足一番,从汤底色泽说到鸡肉的软硬,无不赞美感叹了一番。穆楚默默听着也不接话,直看她满满一碗汤都下了肚,连里头的鸡都啃得干干净净。 一个响亮的带着油花味道的饱嗝,苏木棉结束了“战斗”。回头瞧见穆楚正专心看着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才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来,小心翼翼又问:“你今夜要去我那儿么?” 穆楚放下手中的书,覆上她的双手,言语十分温情:“我带你走一走消消食,我们便回去。” 二人顶着漫天繁星在花园里走了两圈,府里的丫鬟下人全都看见了。第二日,王妃打碎了屋里的青花折枝纹六方瓶,那花瓶是王妃心爱之物,出嫁时陪嫁过来的,平时丫鬟下人小心翼翼供着。原本这花瓶是一对,打碎了一个,另一个自然也不留了,只得收拾了一并扔掉,内屋伺候的丫鬟知道王妃心情不好,只道是不小心摔碎,不敢多言语。这几日,王妃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们日子难过得很。 第15章 待到明年木棉花开 这两日,苏木棉左等右等等不来苏焕,又化了只蝴蝶捎去口信,也如石沉大海。离婚礼还有七日,苏木棉只能自我催眠挨过这每一天了。 可如坐针毡的日子的确不好挨,苏木棉只得想着法儿地分散注意力。今日采儿兴冲冲地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网兜,说可以捞鱼玩儿。苏木棉想起花园的池塘里有许多锦鲤,便拉着采儿一道去捞鱼,要是捞上个漂亮的带回去养在缸里看着解解闷也不错。 王府花园的池子大的很,里面养了大小锦鲤无数,平日里都作观赏用,锦鲤是珍贵之物,断没人敢捞着玩,不过苏木棉如今在王府里横着走,她要想捞鱼,即使掏空这整个池塘,也没人敢多言语一句。 苏木棉和采儿二人在湖心亭中,一个负责指挥,一个打捞,玩得不亦乐乎,这群锦鲤灵活的很,轻易捞不上来。苏木棉也不着急,不过是闹着玩罢了,她没有求成的心,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如此玩了一会儿,干脆叫人在湖心亭摆了一桌茶点,边吃着边玩儿。 苏木棉正喝茶吃点心呢,只听采儿兴高采烈地大叫:“捞着了捞着了!” 苏木棉赶紧站起来凑过身去:“给我看看。” 嘴边还残留着一瓣瓜子壳,苏木棉看得忘乎所以,那网兜里结结实实捞到一条肥大的锦鲤,正活蹦乱跳地挣扎着呢。 采儿高兴坏了:“姑娘你看,这锦鲤真漂亮。” 的确是很漂亮,一般的锦鲤通体是金红,比金深一些比红浅一些,而这条锦鲤,却似蔷薇般艳红夺目,再仔细一看,头顶处却有一片雪白,那形状,神似一朵睡莲,越看越觉得神奇。 采儿仿佛捡到了大宝贝,伸手轻轻触了触它的鱼鳞,那鱼儿被她一摸,翻腾得更厉害了,采儿眼睛看得炯炯有神:“姑娘,咱们把它带回去养在院子里的水缸中吧,那缸里有一朵睡莲正开着,与这鱼倒很是相配。” 苏木棉看了一会儿,却是浅浅一笑,转身回到石桌边坐下:“把它放了吧。” 采儿一阵疑惑,举着网兜的手顿了一顿:“姑娘,好不容易捞着了,为何又要放了?” 苏木棉看了一眼那锦鲤,锦鲤仿佛也看了她一眼,她淡淡然说:“如此鱼儿,养在水缸中着实委屈她了,放了吧。” 采儿有些犹豫,她费了老大的力气捞上来的,说放就放,还真是不甘心。 苏木棉见她不舍,干脆起身自己拿过网兜,双手一挥,那鱼儿在空中一个翻腾,随即跃入了池中。 苏木棉看着池面涟漪阵阵,笑着说:“她倒是聪明,知道这儿是个好地方。” 此处有两位上仙镇着,用凡人的话说是块风水宝地,用神仙的话说,此处灵气甚足,对修炼大有裨益啊。 那锦鲤沉入池底后又浮出了水面,似是看了苏木棉一眼,随后又消失了。 二人坐在亭子里歇了一会儿,采儿断然没了兴致,坐在一旁蔫蔫的。 亭外稀稀落落一阵声音,苏木棉看去,只见一群家丁正朝花园里过来。她推了推一旁垂头丧气的采儿:“你去看看。” 苏木棉眼神示意过去,采儿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动静,提起裙摆往亭外走去。 不一会儿,采儿一脸兴奋地回来了,方才懊丧地情绪荡然无存。苏木棉真是感叹,这凡间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啊。苏木棉还未问话,采儿已经迫不及待要说了。 “姑娘,他们都是来种树的呢。你看,后头扛着的全是王爷遍寻南方得来的花树,姑娘可知这是什么树?”采儿眼睛一闪一闪的,明明按捺不住,偏偏还要忍着叫苏木棉猜。 可苏木棉的反应明显和她不在一根弦上,她自动忽略了采儿最后一句问话,只是嘟嚷道:“好好的为什么要种树,这园子里还有地方可以种么?”苏木棉扫了一眼郁郁葱葱的花园子,的确满满当当了呀。 采儿叹气,她这个主子,向来抓不住重点。 “家丁说了,到时候把这边的松柏一并挖了挪到后边空置的院子里去。姑娘,你就不好奇这种的什么树么?” 苏木棉心中为这长得正盛的松柏可惜,好端端的让人给拔了多伤元气啊,万一里头有一个修仙的树,这样挪了地方可是要大损修为的。所以这修成正果的树精,大多都在深山中,那儿人烟稀少,也不无道理。苏木棉正想着,看见采儿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活了八百多岁,也应当体谅体谅这十几岁小姑娘的情绪嘛。 她换了个脸色,尽量让自己显得好奇一些:“那你跟我说说,那都是些什么树呀?”苏木棉远远看了一眼,那些树都用红布包裹着,着实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品种。 采儿满脸的笑容都快要溢出来了:“姑娘,那都是木棉树呀。” 木棉树啊…苏木棉心中动了一动。 穆楚今日回来的有些早,还未到晚膳的时间,许是高兴,他拉着苏木棉去看刚栽好的木棉树。那些树买来时已半大,待长到明年,便可开花了。苏木棉上午在花园捞鱼的时候家丁还在忙碌,这会儿过去,连树枝都已经修得齐齐整整了。 穆楚拉着她的手,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等明年开了春,就能看到这满院的木棉花,你可喜欢?” 苏木棉定定看了看他:“自然是喜欢的。”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第16章 宫里来人了 苏木棉的喜服是京城里最好的裁缝铺赶制的,其间改过一次,还剩几天就是大喜之日了,裁缝铺又把礼服拿来最后试穿,苏木棉觉着已然很好,可是那裁缝铺的绣娘是个细致的人,断然一点点瑕疵都容不得,于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妥,要回去改一改,并承诺婚礼前一日一定会拿过来。苏木棉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想来也是穆楚的一番心意,不好意思拒绝。 侧室不能穿正红,虽然这喜服不是正红的颜色,但是说到精致怕是比那王妃服饰也是丝毫不差的,一应的绣线全是金丝,布料也是最上乘的,苏木棉不认得这些料子,却是她也能看得出来的好。 试完喜服,采儿出门送客,苏木棉独自坐在房内苦闷,临近婚期,一只手都能掰数过来的日子,苏焕仍旧毫无音讯,怎么叫人不担心?她索性又随手捏了只蝴蝶,希望带去的口信能让苏焕有回音。蝴蝶刚从窗外飞走,采儿匆匆忙忙进来。 “姑娘,宫里来人了。” “宫里?什么宫里?”苏木棉纳闷,“皇宫吗?” 采儿神色隐晦,略略点了点头继续说:“皇后娘娘差了人来,请您进宫一趟。” 苏木棉更是奇怪了:“她要见我做什么?” 采儿也惆怅的很:“许是王妃那日说要请宫里的教养嬷嬷来教您规矩,皇后知道了吧…” “知道了又怎么了?她要自己教我么?”苏木棉正心烦着,哪里有心思与她们做什么宫心计,直接挥挥手,“不去不去,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采儿自是了解自己这个散漫的主子,只得耐心劝说:“姑娘,皇后让您去,您若不去,便是抗旨。” “妹妹…” 一主一仆正烦恼着,只见沈玉盈走了进来,翠歌一旁扶着,趾高气昂的模样。 采儿方才进屋忘了关门,此刻怕是说的话都让沈玉盈给听见了,采儿的脸色惨白,立在一旁不敢再言语。 “妹妹…”沈玉盈走进,又唤了苏木棉一声,万分关切的模样,“宫里的嬷嬷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怎么还不去呢?” 苏木棉此刻没有心情搭理她,只略略扶额,道:“今日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进宫了。” “妹妹怎么了?”沈玉盈眼怀“关切”,坐下来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悠悠道,“那正巧,进了宫皇后娘娘定会让御医为你仔细瞧瞧,眼见喜日子到了,可别身子坏了。翠歌,你去与嬷嬷说一声,到了宫里要第一时间告诉母后。” 翠歌得意地笑了,她微微弯膝:“奴婢这就过去。” 苏木棉心中翻了个白眼,对付一个沈玉盈就够了,她可不想还要去对付老太婆。 “不知今日皇后娘娘召见所谓何事?姐姐可知道?” 沈玉盈笑中暗含深意:“妹妹无需担忧,不过是皇后娘娘想嘱咐几句,毕竟以后你就是容西王府的侧妃了,规矩礼数自然要清楚,若是坏了规矩,丢的可是王爷的脸。王爷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自然万事操心一些。” 苏木棉头疼,她深知自己本就不受人待见,还不是穆楚一心要娶,宫里那些人不得不答应。不管是真的嘱咐还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她都没那个心思与他们纠缠,横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犯不着跟他们墨迹,她八百多岁了,还要跟这些孙子辈的凡人计较么。 “姐姐,今日我这身子,是无论如何也去不了的。如果姐姐真的关心妹妹,就请为妹妹美言几句。” 沈玉盈眉毛一挑:“妹妹真的果真这般不适?还是说,不想进宫?” 苏木棉笑了笑:“姐姐怎么想便怎么是了。” 沈玉盈先是微微吃惊,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这般不藏着掖着,想来底气十足,她这么一想更是生气,到底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还没入门就已经心比天高了。 沈玉盈觉着,此刻若还是镇不住她,怕是将来真的要让她爬到自己头上来了。她定了定思绪,心下一横,今日无论如何,哪怕让人抬也要抬着苏木棉进宫。她若真的本事大,就去皇后面前闹去。 “妹妹,今日,可由不得你了!”沈玉盈的语气突然狠戾起来,“来人。” 此话一出,门外进来个娇小的丫鬟,沈玉盈气道:“叫家丁来,今日就是捆也要把苏姑娘捆进宫去。” 采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这可使不得啊,我们姑娘,我们姑娘…” 沈玉盈轻蔑道:“皇后娘娘的旨意,便是我也不敢轻慢,今日哪怕王爷来了,也是这个理。” 刚才进来的小丫鬟神色变了变,她俯了俯声,恭敬喊了一声“娘娘”,似有话要说。 沈玉盈这才仔细看她,发觉她不是自己身边的丫鬟,顿时皱眉:“何事?” 小丫鬟被王妃方才的气势吓坏了,说起话来也是战战兢兢的:“王爷让奴婢过来,与…与苏姑娘说一声,宫里就不用去了,等婚礼过后,再与王爷一道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什么?”沈玉盈顿时脸上挂不住了,“王爷怎么…” “王爷方才从书房出去,正巧撞见了宫里的嬷嬷,只问了几句,便说自己有事要见皇后娘娘,与嬷嬷一道走了。他临走前,命我过来带个话。” 采儿瘫坐在地上大松了一口气,苏木棉面不改色坐着,只觉得自己累的很:“看来今日,不能如姐姐所愿了。” 沈玉盈愤愤地紧握双拳,她的没有旋即松开,方才恨恨的眼神也转瞬即逝,她是个识时务的,今下再生气,面上也不得不和善了起来:“到底是妹妹有手段,今日是本宫唐突了。” 苏木棉眨了眨眼看她:“姐姐,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面对苏木棉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任沈玉盈再好的脾气,平日里爹娘教的知书达理差点就要消亡殆尽,恨不能与她街市的泼妇一般站起来破口大骂。 沈玉盈气到发抖,却还是要顾及自己王妃的颜面,到底,她才是王妃,是王爷的结发之妻,为何次次要在这等贱婢的身上找气受,恩宠能盛一时,还能盛一世?母亲一直告诫她,能忍之人才能笑到最后。 “既然妹妹病了,那便好生休息。婚礼那日,妹妹还要与本宫敬茶磕头,可别到时候没了力气,不好看罢。” “姐姐说的是,那妹妹便不留姐姐了。”苏木棉说着站起身来,跪在地上的采儿赶紧起身扶她,晾着一旁站着的沈玉盈,径直往内房中走去。 沈玉盈只差心中默念清心咒大悲咒了,难怪母亲平日里吃斋念佛,她素来觉得枯燥的很,想来成日里面对着太尉府的莺莺燕燕,不念念佛怎么能顺气。 只是这一个,比旁的会工于心计的女子更是厉害,厉害就厉害在仿佛无知不通事故,却又总是拿捏得住王爷的脾气,投王爷所好。王爷体谅她是一个江湖女子不懂规矩,从来不拘束着她,这让沈玉盈也没有办法,不能像母亲一般用规矩制约着那些个整日里动歪心思的妾室们。 翠歌回来了,方才去传话,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心情正是郁闷,一进门看见王妃铁青着脸,自知王妃又是没讨到好果子吃,更是后悔自己方才没留下来护着主子。可现下既然如此了,总不能再斤斤计较,只能扶着自己的主子回去了。 第17章 妖君的办法 如今,采儿总算见识到了自己主子不依不饶不怕死的性格,为了自己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她尽量避免与王妃房中的人有接触,即便不小心碰到,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府中下人纷纷议论,侧妃嚣张跋扈,她的贴身丫鬟倒是个胆小的。 婚礼前一日,苏木棉终于收到了苏焕的回信,那蝴蝶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才找到的苏焕,回来时竟然残破不堪。 苏焕捎回来的话只有一句:“我已有办法,你且耐心等着。” 苏焕说他有办法,自然是一定有办法的。苏木棉终于放下心来,干脆做戏要做足,这一日,她定定心心准备起婚礼来。 婚礼当天,从鸡鸣起床,沐浴熏香、梳头化妆,苏木棉被人一直折腾到了晌午,好不容易周围的吵吵闹闹都散了去,她却被头上的珠宝钗子压得都快抬不起头来。侧妃不能戴凤冠,可这并不影响那些个婆子们往她头上使劲戴首饰,就连脖子上手腕上都没被放过,苏木棉娇小的身子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只得暗暗使了个法术,好让自己松快一些。 采儿伺候苏木棉用午膳,其间布菜的时候无意提到了一句,说是王爷一早有事带着吴双出去了。 穆楚每日公务繁忙,即使今天这个日子要出门办事也不稀奇,苏木棉想着也许他又是进宫了,只问道:“那他现在回来了么?”她嘴里念着穆楚,心中还在想着苏焕,不知道他今天究竟要如何来收这个场。 采儿摇了摇头:“我方才去瞧了,还没呢。你说王爷也真是的,今天还出门办事,即使您…”采儿扭捏着没往下说,转而换了个口风,“今天好歹也是个喜日子。” 苏木棉没接话,只是默默吃了满满一碗饭,而后喝了一盏茶,毕竟接下来有大事要干,自然要吃饱喝足攒够力气才行。待她足足打了个饱嗝,这才定定心心坐在房中打盹等时辰了。 瞌睡阵阵,苏木棉也说不清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只觉得这样坐着打瞌睡十分不舒服,可她穿着喜服戴着沉甸甸的首饰也没法躺下睡,只得扭来扭去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安稳。也不知睡了多久,外头一阵小碎步急急往这儿过来,采儿推门进来,苏木棉虽睡得迷迷糊糊,但也能感受到那脚步声的急促,可采儿进来了,却没听见说话的声音,空气一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 苏木棉等了一会儿,愈发觉得诡异起来,她睁开眼,瞧见采儿瞪大了眼睛站在门口,她大口抽着气,却一言不发。 “你这是怎么了?”苏木棉直了直身子,嘴里长长无奈叹了一口气,这觉睡得可真不是滋味。 采儿木纳地转过头来,只看了苏木棉一眼,忽然眼泪就像决了堤,她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苏木棉让她这没头没脑的哭弄得莫名其妙,采儿踉跄着奔到了她面前,说话起起伏伏:“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苏木棉不慌不忙地安抚着她:“你别哭了,你好好告诉我,出什么大事了?” 采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妃让您过去一趟…” 苏木棉心中好气又好笑,这算得上什么大事? 采儿话并未说完,她哭得太厉害,说话一停一顿的说不完整,苏木棉轻轻抚着她的背问道:“王爷回来了么?” 采儿听她这么一问,哭得更是厉害,她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王…王爷,王爷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苏木棉有点摸不着头脑,继续问她,“王爷丢了么?” “王爷…王爷他在…在城外…遇上了敌国…敌国奸细,他…他…” 苏木棉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他死了?” 原来苏焕想的是这个办法啊! 苏木棉一路心情复杂着往前院走去,采儿说吴双重伤留了最后一口气背回了穆楚,穆楚回来的时候,已经丝毫没了气息。 此刻前厅处已经聚集了府中所有人,哭天抢地的场景镇得苏木棉脑袋发疼,众人见她来了,纷纷往两边站让开了一道口子。苏木棉站在门外,只见沈玉盈扑在穆楚的怀中哭得死去活来,而穆楚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斑斑血迹,沈玉盈挡着,她并未瞧见他的脸。 苏木棉在门口久久站着,却迟迟没有踏进去,众人只道是她伤心过度不敢面对,采儿在旁扶着,生怕她晕过去,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苏木棉现在这般模样吧。 其实她不过是不知如何是好罢了。 穆楚死了,祖叶仙君便回归了仙位,这般想,便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可大约这个场景太过震撼,苏木棉只觉得心中涩涩的,说不上话来。 此地已经不能久留,祖叶仙君既已回归仙位,问溪仙子还在人间,若是祖叶仙君回头来看,发现了她,她可就走不了了。 苏木棉斩钉截铁般摘下了头上身上的首饰,这些东西太碍事,她早就想一把都扔了,她把它们统统扔在了地上,转身就要走。 采儿以为自己主子得了失心疯了,赶紧拉住了她,哭丧着脸道:“主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苏木棉回头看了看她,人间主仆一场,这个丫鬟倒是对她忠心耿耿,她微微扯了扯嘴角:“采儿,我要走了,你保重。” “你去哪里?!”身后沈玉盈厉声喝道,苏木棉回头看她,她脸上的妆哭花了,头发也乱了,此刻面目狰狞得很。 苏木棉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此刻事情已经结束,大家就没必要这么争锋相对了:“人已死,伤心无益,王妃节哀吧。” 苏木棉说着转身就走,身后却传来声嘶力竭的哈哈大笑,沈玉盈像疯了一般,仰天哭吼:“王爷,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啊,你一死,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走,甚至都不愿再看你最后一眼,你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啊!” 苏木棉叹息着摇了摇头,穆楚何曾会爱她,不过是假象罢了,祖叶仙君的情劫,倒是把问溪仙子伤得深了,没想到人间的她这般痴情。 不能再逗留了,苏木棉运气腾空而起,轻巧地登上了屋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江湖女子多薄情,王爷一死,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世人感叹容西王爷可怜的同时,都在骂那位江湖女子的冷情,只道是她最初便是想攀附权贵,见没了希望,硬是连做戏都不愿意做,直接走了。 只是这江湖,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女子。 而容西王妃,最终身赴黄泉以身殉葬,成了一段圆满的佳话。 第18章 赖上昆仑山 苏木棉匆匆回到了妖界,见到苏焕的时候,他正在殿上打坐,苏木棉倒是佩服他此刻的悠闲,仿佛一切竟在掌握之中。 “你把穆楚杀了?”苏木棉迫不及待问他。 苏焕缓缓睁开了眼,调息收气,冷冷道:“你倒是十分关心他。怎么,你心疼了?” 苏木棉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这么把他杀了,不怕仙帝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么?” 苏焕鼻中哼了一声,似是不屑:“我可没杀他,是仙帝老儿自己动的手脚。” 这可真是让苏木棉没想到,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了其中的蹊跷:“仙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焕斜眼看她,眉头微微锁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缓缓道:“我不过,是把忘川的封印动了一动。” 苏木棉大惊:“你疯了?你要放焚天出来么?” 焚天是上任魔君,千年三界大战,祖叶仙君大败妖魔两界,妖君苍楼身死,魔君焚天被其封印在了忘川河底。那封印是祖叶仙君祭出半身修为设下的,牢不可破,只有祖业仙君自己方可解。 焚天与苍楼虽一个是魔一个为妖,却素来不合,如今重生的苏焕更是不愿再战,又与焚天结下过梁子,实在没有救他的理由。如今看来,这理由也只有一个,忘川封印异动,仙帝势必要紧急召回祖叶仙君,所以说,穆楚死了,其实真的是仙帝的安排。 苏木棉还是有些不痛快,她重重拍了一下苏焕的肩膀:“你这般,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没想到苏木棉这般一掌拍下去,苏焕脸色一白,“哇”得吐出一口鲜血来。骇得苏木棉不知所措,她这一掌不算重,怎么把他打出血了? 苏木棉急着察看苏焕的伤势,苏焕只略略摆了摆手道:“无妨,不过是方才去忘川的时候,被那封印伤着了。祖叶仙君果然厉害,咳…” 苏焕又是呕出了一口血。 苏木棉气结:“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这是何苦?” 苏焕冷霜般的脸牵强着扯出一丝笑容:“还不是为了你。” 苏木棉心中丝丝苦涩漫上了喉咙:“你到底不过是为了问溪仙子罢了。” 苏焕不置可否。 忘川异动不过是打草惊蛇,祖叶仙君的封印很是厉害,苏焕没讨到好,自己也受了一点轻伤,他复生以来不过千年,虽是修为与旁人相比长进迅猛,但与祖叶仙君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他在忘川闹出这般动静,却又不动声色全身而退,让祖叶仙君半点查不出来是何人所为,实属不易了。 到底忘川的封印丝毫未损,仙界只当是魔界蠢蠢欲动,不过如今的魔君太过平庸,仙界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略略做了警告暗示,这事便这么过去了。 苏焕休息了几日,伤势便大好。这伤势一好,便蠢蠢欲动想去见问溪仙子。 这妖君说励志也励志,重生后从一个凡人又修炼成妖,并在仅千年的时间重新掌握了妖界。可说他傻也是真的傻,为了问溪仙子,无数次放下身段委曲求全,求了这么多年,也没放弃。 昆仑山的南极仙翁过寿,问溪仙子修仙时是南极仙翁门下弟子,仙翁过寿,她必会到场。苏焕觉得这是一个见面的大好机会,他身子一好,便想着要去昆仑山。 苏木棉也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昆仑山的万年仙山,她仰慕许久却从未得见,如此大好机会,她怎能不跟着一块去见识见识。何况听说昆仑山有许多珍奇异兽,若是她碰巧能得到一只幼兽,培养培养将来给自己当坐骑,那便再好不过了。 苏焕便有一头耀武扬威的坐骑,平日里高傲的很,碰都不让她碰一下,除却苏焕以外的人,它都半点不放在眼里。苏木棉早就受够它的气了,发誓定要有个自己的坐骑。 苏木棉死皮赖脸跟着苏焕上了昆仑山,苏焕心中念着问溪仙子,经不起苏木棉的纠缠,想着她也坏不了什么大事,跟着便跟着吧。 昆仑仙山伫立万年之久,是仙气最盛之处,远远看去,仙雾缭绕、若隐若现,平常凡人没有机会能在这云雾缭绕之中找到它的所在之处,平凡的小妖亦无法靠近。若有机会上到昆仑山,哪怕多吸几口这仙气,对修为也是大有裨益的。苏木棉觉着,即使拘不到幼兽,光走这一趟见见世面也是十分值得的。 刚落脚,苏木棉便被周身的仙气萦绕得精神大振。仙山果然是仙山,身临其中,竟然觉得自己精气十足,深深吸一口气,令人神清气爽。她这里闻闻,那里闻闻,忙得不亦乐乎。 苏焕再是冷静镇定,看她这般也忍不住脸颊抽了一抽:“你这般上蹿下跳地闻,难不成这不同地方的仙气味道不一样?” 苏木棉完全不理会他的白眼,只道:“你莫管我,快去见你的问溪仙子吧。” 苏焕沉着脸:“我也懒得理你!”他挥一挥衣袖,留下话音,“你自己去后山转转,那里人少,若是遇到不测,唤我便是。” 此刻苏木棉正抱着一棵大树吸收天地精华,她伸长了脖子问道:“那我要等你一块回去么?” “我自会来寻你。”说话间,苏焕早已没了踪影。 第19章 再相遇 苏木棉一路走走看看往后山方向去了,昆仑山四季如春、草木繁盛,可这一路过来,半只珍奇异兽都未看见。苏木棉心中纳闷,难道传闻还有假么?走了这么久的功夫了,连只鸟儿都未看见。 她正纳闷着,忽觉脚底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定睛往声源处看去,只见那厚厚的枯叶堆起起伏伏,那底下似乎藏着一个什么东西。苏木棉四周看了一圈,捡了一支枯树枝,正要去挑开那堆枯叶,那东西嗖地一下跳了出来。 苏木棉只觉得眼睛一晃,一个金灿灿的“小鸡”跳到了她的面前,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苏木棉大喜过望,蹲下来仔仔细细瞧着它,这“小鸡”长得真像一只雏鸡,可与雏鸡又很不相同,它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亮得有些晃眼,苏木棉心中乐开了花,这东西还是带回妖宫去,夜里还能照明呢,比那夜明珠都好用。 她打量着“小鸡”,“小鸡”也看着她,她伸出一只手指想去摸一摸它,谁知那“小鸡”机灵得很,一下子跳开了,苏木棉笑着:“倒是聪明的很!”她说,“你是小鸡呢还是小鸟呢?” ”小鸡”眨巴着眼睛,此刻有些警惕起来。 “我带你回家可好?”苏木棉身子微微前倾,小心哄骗着,“你放心,我定会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 苏木棉小心翼翼凑上前去,正欲伸手捉住它,那“小鸡”贼得很,呲溜一下便跑了。 “小可爱,你别跑呀。”苏木棉急忙站起身,朝着“小鸡”逃跑的方向追去。 苏木棉心里记挂着“小鸡”,全然没有看路,等到跑出去久了,半点看不见“小鸡”的踪迹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深林中,这里除了看不到头的参天大树,其他什么也没有,哪里还有“小鸡”的影子。 树林之中,她远远瞧见一袭白色身影,那身影离她不远,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苏木棉早已辩不清方向,此刻只得顺着那身影的方向过去。 这深林之中,静得连风声也没有,苏木棉屏气运力,生怕踩碎了地上的枯叶打扰了那人的清修。把白色的身影背对着苏木棉盘地而坐,一袭白色的衣衫,如墨般的长发披在脑后,发顶整齐盘着发髻,套在精致的白玉冠中,冠上花纹细致又繁复,玉冠两边垂下的白丝冠带,随着风洋洋洒洒飘着。 仙家的人果然仙气十足,衣服也都是爱穿干净到极致的白色。苏木棉远远站在他背后看得有些痴,虽然未看见正脸,可光看这一身气度,已让苏木棉赞叹。 “何方小妖?若是来了,便不要偷偷摸摸的看。”那人的声音如他这清冷的身形一般,冷冷清清。 苏木棉心下一沉,这似曾相识的声音… 怕是现在遁地都来不及了。 背对着她的身影缓缓站起,苏木棉心突突跳得厉害,心中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觉着,这估计是害怕吧,毕竟做了亏心事。 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抚了抚衣裳的皱褶,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对面的人怔了一下,那一眼,仿佛不可思议,仿佛忐忑不安,又仿佛不曾相识。可他的语气,却仍旧冷冷清清喜怒不形于色:“是你,原来你真的是妖。”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苏木棉此刻忽然倒是更好奇他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他方才那句话,分明是在看到自己以前就已经怀疑他在人间要报恩的女子是妖精了。 苏木棉只得硬着头皮客气作揖:“小妖苏木棉,见过祖叶仙君。” 苏木棉心中忐忑,不知道祖叶仙君此刻会不会与她来个秋后算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平日里做了坏事,报应不爽啊。 “你果真叫苏木棉。”祖叶仙君眼中光彩忽明忽暗,他似乎有所意识,嘴里念念,“苏焕?苏木棉?” 他定定看着规规矩矩站着的苏木棉,问道:“可是你家妖君到昆仑山来了?” 苏木棉嘿嘿笑着:“仙上有颗七窍玲珑心,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仙上。小的正是与我家妖君一到来的。”苏木棉此刻正怕他记仇呢,忙不迭要供出苏焕来,保佑他能看在苏焕的面子上,别在此刻大动干戈。 苏木棉忽得另想起一事来,赶紧说道:“今日南极仙翁寿辰,仙上也是来为仙翁过寿的么?” “师父过寿,自是要来。” 苏木棉一愣,遂又呵呵笑道:“原来仙上与问溪仙子师出同门啊。” 苏焕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家妖君可真是煞费苦心。” 神仙就是神仙,活了几千上万年果真也不是白活的,只是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遍,早已把事情前前后后都看通透了。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望仙上不计前嫌,体谅我家妖君的赤诚之心。”顺便也体谅体谅她这个苦命的海蚌精,切莫动了怒翻旧账,她这个才修炼了八百多年的小妖精,在他眼里如同尘埃一般,弄死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这样一想,苏木棉忍不住抖了一抖。 祖叶仙君眼中波澜不惊:“为了你的兄长,你也是用心良苦。” “兄长?”苏木棉顿时会意,“仙上可能误会了,我与妖君并不是兄妹。”谁说同姓就一定是亲人了,苏木棉心中鄙夷,“数十年前我侥幸帮过妖君,他收留了我,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苏焕让苏木棉与他同姓,是为了显示关系亲厚,让她在妖界有立足之地,更不会受人欺负。可从始至终,苏木棉也没拿苏焕当过兄长。 “你与他是何关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祖叶仙君低了低头,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叹了一口气,“回去劝劝你家妖君,莫在问溪仙子身上用心,强扭的瓜不甜。” 不扭一扭试试如何知道一定不甜?苏木棉心里嘀咕着没说出来,毕竟,站在情敌的立场,他这般“好言相劝”也实属不易啦。 第20章 再历劫 “还有一事…”祖叶仙君顿了顿,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苏木棉,苏木棉瞧着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神情,也更不会从他闲淡的语气中听出什么情绪来,他说:“凡间的事,我可以不与你们你计较,不过,你也无需当真。” 有那么一瞬间,苏木棉也是有些恍惚的,她恍惚记得自己凡间上演路见不平戏码的时候,第一眼见他,他也是一身白衣,从马车中款款下来,她不是一个痴迷男色的妖精,可差一点也让他脱俗的容颜晃得迷了心智。那样的美色,不过就与一幅绝美的画作一般,让苏木棉有了错觉,但很快也看清了这种错觉。 就像现在的错觉一样,祖叶仙君并不是穆楚。 苏木棉自嘲般一笑,释怀道:“仙君不提,我倒是早就忘了。凡间于我们而言,不过是短短片刻,活得久了,很多事情便记得不那么清楚。更何况,那时是我唐突,冒犯了仙君,还望仙君不计较,此事就此翻过。” 静谧的深林掀过一阵细风,吹的祖叶仙君衣袂偏偏,微风吹过他的衣裳,抚过她的面庞,她闻见阵阵清香,那香气温和而舒服,却让人无法想起究竟是什么的味道。 祖叶仙君背对着她,微风过,他冷冷道:“那便好。” 来无影,去无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这深林,静谧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这样也好,先前她觉得自己愧对穆楚,如今也可以放下了。 苏木棉没了捉珍奇异兽的心情,只闷闷转了一圈。没想到今日苏焕也是闷闷的,想来又没讨到好,回去的时候,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其实苏木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状态,问溪仙子一向不愿意理会他,他碰了钉子,这很正常。莫说苏焕已经习惯了这般碰钉子,苏木棉都习惯了看他这样碰钉子。 只是,苏焕是个越挫越勇的性格,钉子碰得越厉害,他下一次的攻势便越发猛烈。每次回去时都像个落水鸟一般沮丧,可是这心中的伤稍微养个几天,他便又斗志昂扬去了。 不过这次碰的这钉子大约伤得有些深,苏焕安稳了好些时日,整日呆在妖宫勤勤恳恳处理正务。 只是,好景不长。 那天风和日丽,苏木棉觉得是个去人间吃冰糖葫芦的好日子,她乐颠乐颠去了回来,肚子里的糖葫芦还未消化干净,一个晴天霹雳砸得她是两眼冒星,脑袋冒烟。 祖叶仙君又要去凡间历劫了! 看来这次仙帝是铁了心要让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在人间渡过情劫,而苏焕是铁了心不让他们在一起。即使将来二位上仙分道扬镳,苏焕也断不能容忍问溪仙子先爱过别人,大约这个心结在苏焕心中卡的死死的,半点没有退让的可能。 不过他所顾虑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昔日百花仙子与中斗星君有一情劫,仙帝也是让他们下凡历情劫,二位仙人在人间相爱相杀了数十载,寿终正寝回归仙位后却依旧未能看破红尘,天帝多方阻挠也无可奈何,最后赐了婚,如今他们的孩子都大了。 情劫可以算出,但却算不出何时应劫,既然仙帝知道了,当然是要未雨绸缪,与其等着不如主动出击,先撮合他俩,再拆散他俩,情劫一解,一切万事大吉。可这般水到渠成的事情,在苏焕眼中是断然不允许的,他心爱的人,断然不能这般“糟蹋”。 苏木棉心中藏着的话没敢说出口,其实她想了想,苏焕未必不知道,也许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她亲眼见过穆楚和沈玉盈在凡间时的样子,穆楚喜不喜欢沈玉盈她不知道,他与祖叶仙君一般,大约都是十分藏得住的人,所以她不敢确认。但是看样子,沈玉盈是十分喜欢穆楚的。 汝之砒霜,彼之蜜糖。 仙帝不愿祖叶仙君因为情劫耽误正道,向来承大业者,大多清心寡欲,因为只有清心寡欲,才会更加集中精神去成就大业。这是仙帝对祖叶仙君的期许,可若他们二人真的两情相悦不离不弃,仙帝给他们赐婚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情劫一事是天意,人可以设法阻止,却没法改变,就连司命星君和月老也都只能干干看着。 所以最终的结果,还是取决于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 大约只缘身在此山中吧,苏焕身在其中,无法自拔了吧。 苏木棉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欠他,还是他欠自己的。 刀斩出头鸟,她若不去,苏焕自己去更是要闹得不可开交。可想起先前在昆仑山见到祖叶仙君,他明明做了警告,要让自己离他远一点,若她在这么去搅局,不知道苏焕能不能保住她的小命? 进退两难啊。 欲哭无泪啊。 她如今得罪了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两大上仙,这是给自己在仙界竖了比南天门还高的死敌啊。 苏木棉与苏焕在妖宫如何争执按住不表,当她看见苏焕那般要杀人的眼神,她就知道还是自己输了。 到底是她欠他的吧。 第21章 人间抢亲 人间正值炎炎夏日,热辣辣的阳光刺在她的颈肩,苏木棉此刻汗流浃背站在繁华的大街上,此条是必经之路,她怀中夹着剑站在马路正中央,周围行人纷纷侧目,她忽得想起那日祖叶仙君冷冷的眼神,不由得后背一寒。 想来祖叶仙君是个神仙,神仙都是心善的,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心疼的吧。 可斩妖除魔也是神仙的职责,杀死她一个妖精,应该会大快人心吧。 苏木棉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远处喜庆的喇叭声灌入耳朵,苏木棉提神细听,那声音由远及近正朝着这儿过来了。 今天城东米商的儿子迎娶城西盐商的掌上明珠,这样大阵仗的迎亲队伍,整个城中都热闹的很。 城东米商的儿子叫许清,城西盐商的女儿叫言如玉。 没错,就是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了。 这一次,她仍旧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女。 迎亲车队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了这里,许清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苏木棉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祖叶仙君么,今日他穿着艳红的喜服,倒是别有另一番风味。 苏木棉站在路中间生生拦住了车队的去路,她挺直了腰板站着,汗珠顺着额头滑过脸颊,她只觉得口干舌燥,碰上许清的眼神时,却仍旧忍不住抖了一抖。 车马停住,众人纷纷议论,身后不知哪个人喊道:“今日许家娶亲,谁这么不是抬举竟然挡住去路!” 苏木棉并不理会那声音,只是看着许清,许清也看着她,见她额头冒汗很是不舒服的样子,却还是倔强地站在此处,许清斯斯文文拱手道:“许某今日娶亲,望女侠行个方便。” 苏木棉看着祖叶仙君的脸有些发怵,她咬了咬牙,硬着脖子昂着头,哼了一声:“我不方便!” 看热闹的老百姓哗然。 许清自然也是吃了一惊,他定定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姑娘,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对于她忽然站着不让道也是莫名其妙。 许是今日她心情不好。 身后的人叫嚷着让苏木棉让开,渐渐地叫嚷声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苏木棉自定定站着一动不动。其实她都快热死了,他们做海蚌的,最是怕热。可此刻她不能怂,她还得“抢亲”呢! “女侠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许清问道。 “是呀,你有什么就说呀,这样挡着人家的路多不好。”路人纷纷道。 “人家今日是娶亲,挡人喜事要遭天谴哪。”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姑娘,丢人现眼。”另一个路人说。 大家交头接耳着议论纷纷,责备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苏木棉想着还是赶紧结束吧,这么晒下去怕是她这只海蚌都要晒成干了。她抬起手,直直地指着许清道:“我要你!” 街上一下子就炸开了锅,竟然有人要抢亲! 还是个姑娘! 这些凡夫俗子,怕是破天荒第一次瞧见这样稀奇的好事,瞬间,四面八方涌过来更多的人,生生把这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一下热闹开来,你一言我一句的,苏木棉是一句话也没听清楚,只觉得周围像是围了一群苍蝇,嗡嗡嗡吵得她不得安宁。而这人墙把她死死围住,更是让她觉得热得透不过气来。 倒是许清淡定,他心中思忖了一番,又拱了拱手道:“不知女侠是何意,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女侠今日要这般?” 苏木棉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回答,可这周围的嘈杂吵得她半点没有思考的空间,她只觉得烦乱不安、此时却又听见许清在说:“今日许某娶亲,不知是否是得罪了谁,让女侠来如此捣乱,许某…” “真啰嗦!”苏木棉事先想好的理由被这周身的嘈杂一打乱全都忘了个干净,她心一横,想着不与他多费口舌,让他成不了亲便是。 苏木棉纵身一跃飞了起来,底下的人个个“哇”了一声齐齐看着苏木棉越过他们头顶,直接轻功飞身到了许清的马背上。马儿受了惊,嘶叫了一声抬起了前蹄,苏木棉坐在许清身后,绕过他一把拉住了马缰,稳稳坐定,只觉鼻尖一股清香袭来,苏木棉这才发现自己与许清的距离太过暧昧。她一时恍惚,才想起这味道究竟是什么。 是山间的青竹,清晨的雨露。 “女侠…” 许清明显受了不小的惊吓,话还未说出口,苏木棉猛踢一脚马肚子,马儿又嘶叫了一声,直直冲向人群,人群中一阵惊叫,纷纷让开了一条道,马儿咆哮着飞奔而去。 身后的那些人顿时乱成了一团,在片刻惊愕之后,众人急忙追了过去。 第22章 弄拙成巧 “新郎官被掳走啦!” 许清只觉得眼前发黑,那马儿快得不可思议,他除了死死抓住马鞍再没有别的办法。苏木棉哪里能让他们追上,她悄悄使了个障眼法,远远甩开了那些人,马儿一路奔跑着向城外而去。 颠簸在马背上的时候,苏木棉忽然想,日后二位神仙回到了仙界,知道他们没能成亲是因为她,究竟是祖叶仙君恨她一些,还是问溪仙子更恨她一些? 不过无论谁恨得多一些,这梁子算是结的死死的了! 马儿跑出了城,跑进了一处树林,苏木棉估摸着跑得也够远了,于是勒住了马绳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这一路苏木棉只觉得又热又喘,她也顾不上矜持,靠着一棵大树就坐下来休息,她吐着舌头喘气,手边也拿不到什么东西,只得捡了一片硕大的树叶给自己扇扇风。 她海蚌最是怕热了。 许清自己歪歪倒倒下了马,方才这一路狂奔奔得他脑袋发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脑子晃出了问题,他一句话也没说,背对着苏木棉,自顾开始脱起衣服来。 他这举动惊得苏木棉五雷轰顶,扇着风的手僵在了半空,下巴也忘了要收回来,只是愣愣看着他,竟然都忘了此刻应该转过身去,非礼勿视。光天化日一个男子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脱衣服,知道的不知道的人看了都会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让人脸红心跳。 苏木棉想着怕不是抢了他的亲把他给气糊涂了吧! 苏木棉说不出话了,许清也不看她,就自顾着把外面一层喜服脱了下来,苏木棉差点就要捂了眼睛,却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里面竟然还穿着一身衣服,就是平日里比较素色的常服,而且他竟然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袱? 他是怎么做到在肚子里藏这么一个玩意的?难怪方才就觉得他似乎比当神仙的时候胖了一些,还道是他这一世投生在米商之家日子过得太潇洒自在,原来这肚子里大有文章啊。 许清整了整有些褶皱的包袱,搭在了肩头。随后转身过来,见到苏木棉呆愣着坐在地上瞪着他,他倒是自如得很,朝苏木棉拱手道:“多谢女侠出手相助。” 苏木棉:“???” 许清:“他日小生若高中状元,一定记得女侠今日的恩情。” 等等,这个剧情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啊,她做什么了?怎么忽然之间又让他承了自己一个恩情?她开始仔细思考刚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这次不是来捣乱的么! 苏木棉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似有提醒:“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 许清认真说道:“小生虽不知女侠为何抢亲,但原本小生就不愿娶那言家的小姐。小生一心想考取功名,奈何家里不支持…”他说到这里,竟然还叹出气来。 他竟然还叹气!她才要叹气,感觉自己这亲真的是白抢了,摆明了她不抢,他也打算溜的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女侠为何要抢亲?我与女侠似乎素不相识啊。”许清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苏木棉,确认自己是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苏木棉定神想了想自己来之前与苏焕商量好的话,方才太乱了她一时全忘了个干净,她说:“我与言家之前有个小过节,所以想给他们点难堪。” 许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又拱手,“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此别过吧,小生这就进京赶考了。不知女侠姓名,他日该如何找到女侠,以报答今日之恩情?” 苏木棉觉得今次的任务实在太简单了,人也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她摆了摆手:“报答就不用了,我叫苏木棉。” 许清想了想:“可是木棉花的木棉二字?” 苏木棉只觉得这话十分熟悉,内心似有所触动,她顾不上思考内心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也学着许清的模样拱手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苏木棉把马儿让给了许清,许清再三推辞不过,受下后又不忘再念叨一番要报恩的话,苏木棉哪里需要他报恩,将来别报仇已经是千恩万谢了。两人一左一右分开而走,苏木棉还未走开几步路,耳边却传来苏焕的声音:“木棉,莫让他自己走,你跟着他。” “为什么,婚事我都已经搅和了,任务还没完成么?”苏木棉回头看了看往另外一个方向走的许清,他并未上马,而是牵着马儿慢慢走着。 “仙界不会就这么结束他二人的情缘的,一定还有坎坷后续,你且跟着,听我行事,我会来找你。” 苏木棉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就非这么听苏焕的话呢!坎坷后续?她也很坎坷好不好!不过她转念一想跟着也没什么不好,就当去玩儿了,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她适当保护一下许清,助他顺利赶考,将来祖叶仙君回归仙位,能念着她这一点好也不错啊。 她回了头,几步追上了许清。 许清见到她先是微微吃惊,而后又带着隐隐庆幸。 许清生在商贾之家,身上却半点没有铜钱气息,倒是一身的书生像,他说话礼貌又处变不惊:“姑娘可还有事?” 苏木棉尴尬笑了笑:“那个,我刚想起来,我也要去京城呢,不如我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许清的笑容有些微妙:“这也可以刚想起来的吗?” 苏木棉打着哈哈说道:“怎么样?两个人一起赶路也不会无聊嘛!更何况,我可以保护你。” 许清作揖拜了一拜:“那就劳烦女侠了。” “不劳烦不劳烦,顺路而已。”苏木棉嘻嘻笑着,他倒是爽快,一点不推辞。 天黑之前,二人到了邻镇落脚,先前只有一匹马,二人怎好再一同骑乘,只得牵着马徒步前进,走了这几个时辰的路,才刚刚到了隔壁小镇。一进镇子,许清先找了马棚买马,而后去客栈落脚。 许清从不起眼的小包袱里掏出沉甸甸一袋银钱,苏木棉不得不感叹,他倒是早就做了准备。许清从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呵呵笑着对苏木棉说:“女侠仗义相随,这一路的花销自是小生来担。”他说着,把银子往掌柜台前一放,“老板,给我开两间上房。” 先前掌柜看着他一副书生模样,穿着打扮也很是普通,以为不过是个寻常的穷书生,便不多于理会。哪知这穷书生拿出这么大个银子出来,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子里,掌柜已多时不见有此等贵客上门,方才死鱼眼般的表情立刻扭曲在了一起,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掌柜吆喝着小二赶紧上楼收拾两间上房出来,又让厨房准备酒菜,二人吃完,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23章 不速之客 舒舒服服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苏木棉起床觅食,见今日日头毒晒,想起自己还要顶着炎热陪许清上京,心中不免沮丧。 秋季的京试,盛夏已在赶路,凡人真是辛苦啊。 掐指一算,按照他们的脚程,到京城花在路上的时间一月有余,这么一想,心中更是哀叹。 苏木棉这么一想,觅食的心情大打折扣,她垂丧着头在廊上走着,途经隔壁许清的房间,见他房门敞开着,她无意瞥了一眼。 这不瞥还好,一瞥吓了她一大跳。待她再探进去看时,发现许清也正看着她,眼中乞求般地迫切着。此时他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 仔细一看,那不就是问溪仙子么。 言如玉方才看来是大哭过一场,此刻正拿着绢帕轻轻拭泪,妆都哭花了,此刻面上挂着狼狈。见到门外的苏木棉时,她先是惊了一惊,随即神色黯淡下来,又抽抽嗒嗒着落下两滴泪。 苏木棉抖了一抖,正犹豫是走是留之际,却听见许清说:“你来了啊。” 苏木棉此刻并不想掺和进来,她惨笑着说道:“我只是正巧路过,你们聊,你们聊。” 正想脚底抹油,许清怎会给她机会,他直接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既然你看到了就进来吧,有些事我也好解释。” 苏木棉给了他一个“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眼神,许清却佯装看不见,只是走到她面前轻轻说了一句“冒犯了”,而后把苏局面迎进了屋内。 苏木棉完全搞不清他这句“冒犯了”是何意思,正纳闷了,进屋看见言如玉瞧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凌厉,不过只那一霎那,她又低下头去轻轻哭泣,连手中的绢帕都湿了小半。 苏木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实在又说不上来。 言如玉哭了两声,终于停了下来,她双手撑着桌子软软站了起来,想是太过悲痛,有些体力不支,她说话都是绵软无力,葱白的玉手指颤抖着指着苏木棉:“你说的就是她吗?” 苏木棉纳闷,她怎么了?待她询问的眼神看去许清,许清只是沉着脸,重重点了下头。 言如玉看他如此斩钉截铁承认,又是身子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如雨打般落下,苏木棉让她哭得心慌,想劝上两句,却不知从何开口。 想来落了那么多眼泪也口渴了,苏木棉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别哭了,喝点水吧。” 许清眼角抽了抽。 言如玉看了一眼苏木棉,那眼神柔弱中又带着恨毒了的模样,哪里愿意接她的水。她悲痛欲绝:“你竟然就是为了她,所以才…所以才悔婚的吗?” 许清的脸色更沉了,苏木棉只觉得当头棒喝,脑袋里昏洞洞的,她这一早起来早饭还没吃饿得头晕眼花的,现在脑子也糊涂了,不过这言如玉脑子应该更糊涂,看来是她误会了,她急忙说:“你不是为了…” 许清忽得牵住了苏木棉的手,苏木棉手中一暖,心中却是一凉,正欲挣脱开来,那手却握得更紧了,丝毫不容她挣脱。 “是,我是为了她。”许清这信誓旦旦的模样,说的跟真的似的。 苏木棉心中仿若万马奔腾,大哥,说话要讲良心的啊! “你果真是为了她。”言如玉顿时面如死灰。 苏木棉哪里肯甘为鱼肉这般轻松就范,即使许清递给她一个请求的眼神,她也买不了账,难怪方才他说要“冒犯了”,原来是占这个便宜。 “你不是为了考取功名么?”苏木棉恨恨道。 许清的脸跟抽了筋似的,言如玉一顿,泪眼婆娑抬头看着他俩。 许清抽筋的脸旋即转化出万种柔情来,他牵着苏木棉的手,深情道:“父母不允你我之事,我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给你一个将来。” 苏木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前头真是小看他了,原以为他是个书呆子,分明是个戏子啊! 大清早这样一番惊天动地,苏木棉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面对这一桌丰盛的早膳,苏木棉觉得,这不过是许清为了赎罪刻意讨好罢了。 许清悠哉悠哉吃着早膳,苏木棉面前放了一碗清粥,她只恹恹地吃了一口,却再也吃不下去了。楼上言如玉还在房里躺着,他做的这般决绝,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啊。 许清让人送了些清淡的吃食上楼,也不知里头的人有没有吃,只不过看小二下楼时神色如常,看来言如玉并未寻死觅活。 苏木棉忽然生气起来,她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许清,更加觉得烦躁起来:“喂,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许清见她气鼓鼓地吃人模样,放下了碗筷,用极低的声音说:“方才恕在下冒犯,我也不知她能找到这里来,既然来了,总要有个打发的理由。” 苏木棉气不过:“你大可以告诉她你上京赶考的事实,我见言姑娘知书达理,定也不会不答应。” “若那样说,她怎会私死心?她定会等我考完归来,我要的,不是她的等待。” “那你想要什么?” 许清动了动身子,长叹一口气,悠悠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怎可为儿女私情所牵绊?” 苏木棉心中吐血,这许清真的是摸不清门路,他辛苦来这人世间一遭,那不就是为了儿女私情的么! 司命星君怎么给他安排了一个这样的命格? 第24章 哭求留下 许清见苏木棉还是生气,拱手朝她拜了一拜:“帮人帮到底,望女侠莫要告诉言小姐,女侠的相助之恩,连并前面的,许某定牢牢紧记,将来若女侠有何要求,许某定当竭尽全力。” 苏木棉看着他诚意满满,心中又思量斟酌了一番,已然有了结果,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既办成了苏焕的事,又让许清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啊! 苏木棉当即做下了决定,她大拍桌子,道:“你且记得今日你说过的话,他日回到…他日若有得罪之处,你可不计前嫌?” 许清淡淡一笑:“女侠何谈得罪,小生定不会有任何怪罪。” “成交!” 早上这么一折腾,时间又去了大半,临近晌午,言如玉呆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许清也回不去,两个人只能在楼下干坐着。原本今日是要赶路的,半路杀出个言如玉来,也不知道今天还走不走得成,可是如果不走,许清又担心许家的人追来,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掉了。 照目前看来,言如玉是只身前来,先不说她是如何找到他们的,看情形她并未对旁人说过。只是事情总是要面对的,许清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携同苏木棉一道上去再劝说劝说。 言如玉仍旧同他们离开时一般坐着,似乎这么久也没挪动过位置,面前摆着的三菜一汤她一口未动,连旁边的茶杯里的水还是满的。现在瞧着,比方才见到时更憔悴了几分。 许清走在前面,苏木棉跟在后头进了屋,言如玉只是略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失了神般不言不语。苏木棉见她这番模样,心中着实不忍。 许清“唉”了一声,好声好气道:“我雇辆马车送你回去可好?” 言如玉撇了撇嘴,似又要哭出来,苏木棉心中一紧,赶忙道:“你莫哭了,我们有话好好说嘛。” 言如玉瞪了她一眼,期期艾艾看着许清:“我是不会走的。” 许清面色为难:“可我们也要赶路,总不能撇下你在此处,言叔父现在定是十分着急,若你有什么不测,我如何与他们交待?” “父亲母亲那里我自会书信告平安,只是,我得跟着你。” “你这又是何苦呢?” 言如玉适时落下两滴泪来,两眼红肿着:“我只愿能跟着你陪你走这一段,若你不能回心转意,等你秋考放榜,我便自己回去。” 许清转身看了看苏木棉,苏木棉一脸无辜,他决绝说道:“我与木棉两情相悦,磐石无转移,自是不会动摇我心智。” 苏木棉啧啧感叹许清还是太年轻,话说得这么绝,就不怕将来打自己脸么? 言如玉看来是铁了心,即使许清这般无情,她还是不为所动,她擦干眼角的泪水,平静地说道:“我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心愿,若你不允,回去我便告诉伯父伯母你的行踪,眼下他们正焦头烂额到处找你,若是知道你上京赶考,想来半道便会把你绑了回去。” 许清进退两难之际,言如玉又楚楚可怜地闪了闪眼睛道:“公子,我并非真心要挟,只是…只是愿你能成全我这一点小小的心思。” 许清探寻着去看苏木棉,苏木棉此刻只愿当只缩头乌龟,低着头不发表任何意见。哪知言如玉是个眼尖的,抓准了时机一下子就扑倒在了苏木棉的面前,生生扯着她的裙摆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苏木棉一见她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如何能受得起,惊慌之中还不忘去拉她,可言如玉死死拽着她不肯起来:“姐姐,你可愿意成全妹妹,妹妹求求你,让我留下吧,哪怕给你当个丫鬟任你使唤,我都无怨无悔。” 问溪仙子真会开玩笑,她真的要给她当丫鬟,她也不敢用啊。 “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么?”苏木棉屏气使劲想把她拽起来,见她丝毫不动,心下奇怪,她明明使了力了,怎么连个普通凡人都拽不起来么? “姐姐若是不答应,妹妹绝对不起来。”言如玉声泪俱下,这又哭又求的,把苏木棉缠得乱了心智,方才一下子没能拽起她,倒把苏木棉给整懵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呃,好说…好说,你起来罢。”苏木棉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言如玉停止了抽泣,破涕为笑:“姐姐这是答应了?” 苏木棉木纳着点了点头,又去看许清,许清脸色晦暗得很,却是一言不发看着跪在地上的言如玉,苏木棉终是不忍,对他说:“要不就带上她吧。” 眼下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一番折腾,一天已经过去了大半,今天是不可能启程了。许清掏了些钱,拜托店小二去外头买了辆马车,如今带着言如玉,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自然是不会骑马的,只能买辆马车前行了。又取了锭银子让掌柜再开一间上房,哪知笑脸相迎的掌柜却犯了难。 “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小店的房间都客满了。” “都满了?”苏木棉惊奇,“昨个不还冷冷清清的吗?” 做生意的人最不爱听人说自己生意冷清,不过他们是大主顾,掌柜心里不痛快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陪着笑脸道:“说的也是,我们这个小镇,往来的人少,可真的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说来,许是二位客官是咱们小店的福星呀,你们一来,这房间一下子就住满了。”掌柜心里想着白花花的银子,脸上自是得意得不得了。 苏木棉心下虽然奇怪,可这四周一看,果然发现多了很多人,她仔细查探了一番,都是普通的凡人,倒也就没疑心了。 “那看来,今夜只能委屈你和言小姐住一屋了。”许清一脸歉意。 苏木棉倒不以为意,大咧咧道:“无妨无妨,小事一桩罢了。” 苏木棉想着,只要她夜里别再哭哭啼啼的便好。 第25章 三人行 夜里,苏木棉收到了闻香堂福堂主的来信,先前她捎了信给苏焕未得到回音,没想到却等到了自己副堂主的信。 闻香堂掌管妖界一众女妖,苏木棉只是挂了个堂主的虚名,实则一应大小事都由副堂主玉娘处理,玉娘做事十分稳妥可靠,不仅苏木棉信得过她,苏焕对她也是十分信任。 信中说冥王造访妖界,苏焕正在内殿与冥王短谈,不多功夫便会去人间找她,让她放心呆在许清身边。苏焕心系凡间的事,自然不会与冥王多说,片刻时间在人间也就数天,苏木棉想了想,便没放在心上。 夜已深,各个厢房都陆续熄了灯,苏木棉收到了回信,也准备乖乖回去睡觉,路过许清的房间,他已熄灯,苏木棉感叹他真是心大,闹了一天也能这般安然入睡。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木棉轻手轻脚推门而入,桌上昏暗的蜡烛噼里啪啦燃着,灯芯燃了长长一条黑线弯曲着。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言如玉靠在床的里侧一动不动,想来是已经睡着了。她哭了一天,应该也是累得很了。 想她已经睡了,苏木棉的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她蹑手蹑脚往里走去,待走到床边查看,言如玉面朝里呼吸平稳。苏木棉屏息上床靠着外侧躺下,她动作已经十分轻了,却好像还是惊扰了里面的人,她刚躺下,里面的人动了动。 言如玉翻身面朝上,苏木棉悄悄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瞪大了眼睛朝着天,这模样,分明半点睡意也没有,方才看来她是在面壁思考啊。 气氛一时有丝尴尬弥漫开来,言如玉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苏木棉硬着头皮,皮笑肉不笑道:“还没睡呢?” 言如玉忽得转过脸看看她,那冷冽的一眼,让苏木棉浑身一颤,这模样,完全不似她白日里软弱娇柔,倒叫人生出了几分寒意。 她忽然笑了一声,那哼气的声音似带着嘲讽,她说:“你倒是阴魂不散啊。” 苏木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竟然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可看了看言如玉,虽然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她的确是言如玉不假,苏木棉显得小心翼翼起来:“言姑娘,你没事吧?” 言如玉笑容更深了:“我能有什么事。”她复又脸朝着天,淡淡然说道,“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糟了,她不是伤心过度魔怔了吧?苏木棉心中担忧,言如玉这番伤得死去活来,若是想不开…他日她如何与问溪仙子交待啊? 苏木棉心中担心,再去看言如玉时,却见她已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平稳了起来,似乎这次真的是睡着了。 苏木棉心中忐忑久久不能平静,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等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身边的言如玉也没了踪影。 她在楼下找到了他们,此时许清和言如玉二人正用着早膳,言如玉一扫昨日的阴霾,今天看着她笑颜如花心情已是大好,不知正与许清说着什么,二人十分和睦。 言如玉正笑着,见苏木棉下楼了,急忙起身相迎:“姐姐起来了。”她说着,扶着苏木棉往桌前靠近,拉着她坐在了自己方才坐的靠近许清的位置,自己自觉坐在了远处。苏木棉见她眉开眼笑,与昨夜判若两人,一时之间竟然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了。 三人在愉快的氛围中用过早膳,小二也已经喂饱了外头的马儿,简单收拾行李后,这就准备上路了。许清见她们如此亲厚无间,倒是有些放心起来。言如玉一路挨着苏木棉身边有说有笑,直到二人上了马车,各自坐在一边,言如玉方才还笑嘻嘻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苏木棉更是奇怪,却也不好说什么。 她们毕竟是“情敌”,她如此这般,苏木棉多少还是可以给予理解的,更不愿与她多做计较,许清在外头赶马,二人在马车内一路无话,只在停车休息的时候,见了许清,言如玉才会展颜一笑,与苏木棉还是那般亲厚,苏木棉不忍拆穿,也就与她做着戏。 进京路途遥远,马车的速度赶不上骑马,这下又生生延长了路上的时日。他们白天赶路,夜里留宿客栈,一路几天倒是相安无事。只是临近秋考,许清怠慢不得,每到了一家客栈,他匆匆用了膳便躲在房里苦读书,这样白天赶路夜里读书,再身强体壮的人也吃不消。此时言如玉就派上了极大的用场,她心思细腻,懂得照顾人,日日夜里随身伺候着,为许清端茶送水,煮粥熬汤,而她又知趣的很,除了默默一旁照顾,从来不多做打扰。许清几次三番想拒绝,但耐不过言如玉坚持,加之他醉心读书无心理会其他,也就随她去了。 这般一段时日下来,两人的关系和善了许多。 苏木棉真怕他们俩磨着磨着便要磨出感情来了。 她掐指一算,苏焕与冥王的会谈也应该结束了,怎么还不见踪影? 苏木棉觉着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也是该她献献殷勤了。不然他俩真要做出什么事来,苏焕回头知道了,像他那样六亲不认的妖,说不定能扒了她的海蚌壳。虽说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也不敢随意挑战妖君的底线啊。 这天落脚客栈以后,许清前脚钻进了房间,苏木棉后脚就端着一盘瓜子跟了进去。 许清今日倒是觉得稀奇,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木棉一番,生怕自己认错了人:“今天是刮的什么风能把你吹来?” 苏木棉嘿嘿笑着:“这不是怕你无聊么。” 言如玉敲门进来,手中正端着一碗汤,抬头看见苏木棉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片刻之间脸色便柔和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微笑着:“姐姐也在呀。” 苏木棉点了点头,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似曾相识了。她在圆桌前坐下,把瓜子盘端端正正摆在自己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言如玉把汤放在了书桌上,仔细叮嘱道:“公子一会儿把这补汤喝了吧。” 许清略略点了头,拿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言如玉复又去看苏木棉,只见她怡然自得嗑起了瓜子,言如玉脸色有些不好,却还是强颜欢笑道:“既然姐姐在此处,那我便不陪着了,若是公子有事,唤我便是。” 苏木棉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去休息吧,若是他有什么需要,我来便是,你也辛苦了。” 言如玉抽了抽嘴角:“那便劳烦姐姐了。” “不劳烦,应该的。” 许清抬眼看着苏木棉,眼中似笑又非笑。 言如玉退出了房门,四下安静了下来,只剩了许清翻书的声音,还有苏木棉嗑瓜子的声音。许清埋头苦读,苏木棉也是埋头苦吃,中间还不忘喝水润润嗓子,瓜子吃多了口干得很。 第26章 病得蹊跷 二人无话许久,桌前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半,许清终是直了直身子抬起头来,一旁的汤已经凉了,他看了一眼,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再抬头去看苏木棉,苏木棉眼神也往这里扫了过来,见他正看着自己,苏木棉问道:“累了么?可想喝水?” 许清摇了摇头,饶有兴致问道:“你今日是怎么,怎么有兴致陪我读书?” 苏木棉隐晦地按下自己心中的鬼心思,面不改色道:“见你辛苦,陪着你给你加油打气嘛!” 许清微微眯了眼睛,瞧着她面前小山丘高的瓜子壳:“嗑着瓜子为我鼓气?” 苏木棉十分不好意思地拢了拢面前的瓜子壳,赶紧岔开了话题:“你饿了么?若是饿了,把言姑娘给你端来的汤喝了吧,喝了好有力气继续看书啊。” “我不饿。” “言姑娘辛苦熬煮了很久的,你可别浪费了她的心意。” 这些日子,言如玉每到一家客栈,定要自己去厨房亲手为许清洗手作羹汤,走到哪里,哪家客栈的人不是对她赞不绝口,偏偏这许清仿佛油盐不进,眼里只有这一摞摞的书。 “吃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许清淡淡道。 苏木棉翻了个白眼:“在你心中只有科举最重要吧。” 许清低头认真思考了一番,抬头定定看着她:“倒也不全然是。” 苏木棉有些好奇起来:“那还有什么?” 许清眼中忽闪:“我也不确定,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苏木棉吐了吐舌头,心中道,等你想明白了也用不着告诉我。 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苏木棉早已嗑完了盘中的瓜子,此刻双手撑着头打瞌睡,头点下去又抬起来,如此反复,终究双手没能支撑住,她的额头重重磕在了桌上。 “哎哟!”苏木棉摸着砸疼了的额头。 许清走了过来:“给我看看,可伤着了。” “没事没事。”苏木棉揉了揉额头,这一磕她没觉得清醒,反而更迷糊了。 “时辰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许清说道。 “嗯。”苏木棉点了点头,踉跄着站起身来,只觉得双脚无力,困乏得很,她喃喃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如此困顿。” 许清失笑:“许是陪着我读书太过无聊罢。” 苏木棉不置可否,读书的确无聊的很,看人读书更是无聊。 苏木棉回到房间,一头栽进床里便昏昏睡了过去。 “好困啊。”她幽幽说道,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一觉睡了这么久,真是让她惊讶。按道理他们一早便要赶路的,她一直睡到现在竟然也没人叫她起床,着实让人纳闷。 昨夜实在太困,连衣裳也没脱便睡了,被子也不知道是何时盖的,她掀开被子正欲下床,没想到却忽得身子一软,整个人直挺挺栽在了地上。 “哎哟!”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有人听见动静匆匆推门进来,待扶起了她,苏木棉才看清是许清,许清把她扶起复又安置在了床上。 苏木棉暗暗使了劲,果然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丝毫力气,心下惊奇:“我这是怎么了?” 许清为她放好身后的靠枕,耐心道:“你感染了风寒,还好早晨言小姐进来看你发现了不对劲。已经为你请过大夫了,你好生休息,言小姐已经去为你熬药了。” “风寒?”苏木棉更是惊奇,她一个妖还能生凡人的病? 真是个庸医! 她觉得她这样,明显更像是中毒了! “你好好休息,大夫说喝了药两天便能好了。”许清为她掖好了被子,细声道,“热天里的风寒最是难好,莫再受热着凉了。” “那我们不赶路了么?” 苏木棉觉得自己突然生病,此事实在太过蹊跷,无论是生病还是中毒,凡人那一套在她身上是没用的,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了?这个时候她出了事,苏焕也还没消息,若此刻他们丢下她走了,后面的事谁敢保证? 看来这就是天意吧。 许清说:“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等过两日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再出发。” 苏木棉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许清果真是个好人,倒是比他当神仙的时候温情多了,她心中过意不去:“那不会耽搁你赶考么?” 许清安慰道:“无碍,原本时间就很充足,别说耽搁两三天,就是耽搁十天,也是来得及的。” 不多久,言如玉的药也熬好了,她细心喂苏木棉喝下药,又是百般关心了一番。苏木棉心中感动,暗暗道自己小人之心了,先前还觉得言如玉心思重,如今她还这般不计前嫌照顾自己,感动得她差点就要落下两滴泪来。 休息了两日,喝了凡人大夫配的药苏木棉的病情果然好转起来,身上有力气了,也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她的高兴只持续了片刻,下一刻,她只觉晴天霹雳,暗叫大事不妙。 她竟然修为全失,法术尽无,与一个凡人一般无二! 原以为自己身体刚刚恢复,一时失灵也是可能的,可她等了又等,却始终探不到自己半点修为。如今想再唤苏焕也是不可能了,她心下一片惨淡,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此刻唯一只能盼着苏焕早早想起自己来。现在她没了修为,更担心的是别有用心的害她之人,先前她也算警惕,却从未发现周围有异于凡人的人,如今自己遭此大劫,却是一点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栽了跟头。 她苏木棉活的岁数不长,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仇家,若让人盯上,大约都是因为苏焕而来的。苏焕是千年来的一朵大奇葩,前世带着记忆转世成了人,短短修炼数百年便复而为妖,风光不低前世苍楼,而这六界之内,能打得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所以若有人想找他麻烦,找到她苏木棉头上也不无可能。 这么一想,苏木棉更是心如死灰,现如今,妖宫门前看门的小妖都能捏死她了,她的处境岌岌可危啊。在苏焕没来之前,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逗留了三日后,许清确定苏木棉身子已经大好,便决定第二日正常出发赶路,此刻苏木棉也没了头绪,只得定定心心跟着许清出发,一边等着苏焕来救自己。 第27章 真假言如玉 傍晚时分,苏木棉房中休息,这几日她的饭菜都是有人送进屋来。今日,是言如玉亲自来送。 苏木棉很是感激:“言姑娘辛苦了。” 言如玉嫣然一笑,放下手中的餐盒,在圆桌旁坐了下来。苏木棉见她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自然也挨着坐了下来。 “今日特意为你准备的菜食,你可多吃一些。”言如玉笑道。 苏木棉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很是满意:“劳烦言姑娘了,都是我爱吃的。” 言如玉朝她眨了眨眼:“爱吃便好,你现在跟凡人无异,多吃饭,才有力气呢。” 苏木棉正是笑着,可一回味她说的话,顿时笑容僵在了脸上。再抬头去看言如玉,只见她摆弄着自己头上的钗子,表情中写满了得意。苏木棉立刻明白了过来,她腾得站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言如玉:“你竟然…” “我竟然知道你是谁,是吗?”言如玉笑得邪媚,与平日里半点不相同,苏木棉忽得想起来,这表情,与那日夜里看到的言如玉,如出一辙。 “你究竟是谁?”苏木棉冷冷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言如玉冷哼一声,“怕是你的真面目,才更不敢为人所知吧。” 苏木棉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先前的一桩桩一幕幕,她却半点察觉不出来,对方道行极深,她之前没发觉一星半点,现在更是看不出来。言如玉以一种胜利者之姿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跳梁小丑,那种任人摆布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苏木棉眼神一凛,沉声说道:“你不是言如玉。” 言如玉哈哈笑出了声:“苏木棉,别自作聪明了,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谁?” 眼下敌人连身份也不分,更不知道她的目的,苏木棉只觉周身恶寒而起,眼下的无助竟然都不知道该找谁,找许清吗?他如今一个凡人书生,保护自己都不行,何来帮她? “你是何目的?想做什么?”苏木棉警惕着往后退了一步,偷偷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藏在身后。这把匕首是她发现自己修为尽失时便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她偷偷拿出来,也许对面前这个人毫无用处,但至少给她自己一点心理安慰吧。 言如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缓缓站起来扭着身子踱步到她身边,只是一声嗤笑,一把抓起苏木棉藏着匕首的手,苏木棉大惊,却丝毫挣脱不开来。言如玉轻蔑地看着那把不起眼的匕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木棉:“这样一个破东西,你以为能伤得了我?” 苏木棉用尽全力挣扎,言如玉却似乎毫不费力,只轻轻一握便捏得她动弹不得。“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或许,我能让你死相好看一些。” “你到底何方妖怪?”苏木棉气得发抖,却被控制住毫无办法。 言如玉一把拽过了她,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你想让谁来救你,许清?还是苏焕?” 苏木棉心中一振,只见她侧脸笑得诡异,苏木棉只觉得手中的力忽然一松,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握着匕首的手便失了束缚,狠狠扎了下去。 “啊。”言如玉惊叫着侧身一倒,门适时被推开,许清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毫不犹豫抢前一步把言如玉揽在了怀中。 苏木棉只觉得周身禁锢忽然消失,她踉跄几步才站稳,挨着桌边大口喘着气,再去看言如玉,她此刻正倒在许清的怀中,雪白的手腕处生生一道红色的刀痕,不过伤得不深,丝丝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言如玉见此情景,眼中藏了一丝笑意,旋即看去许清时,却挤出了两道楚楚可怜的泪来:“公子,她…她竟然想害我。” 许清神色犹疑,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莫名其妙,他适才未及思考先扶住了言如玉,如今再去看苏木棉,只见她脸色煞白瞧着自己。苏木棉拼命摇着头:“你莫相信她,她不是言如玉。” 言如玉抽泣着:“公子,苏姑娘是不是疯了?我若不是我还会是谁?苏姑娘方才疯了一般要杀我,若不是你及时进来,若不是…”她说着,小声低啜变成了大生哀哭。 许清敛眉看她,苏木棉除了一个劲念叨不是的,竟然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自证,她若说言如玉是妖怪,又有谁能相信?只怕只会把她当作妖怪。 她如何能说,如何能说自己是妖怪呢。 “你这是为何?”许清此刻还算平静,眼怀关切,“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许清身子才刚刚往前探了探,言如玉机警地一把抓住了他,眼角含泪,欲言又止:“公子…公子,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许清锁眉:“如何能怪你,你受了伤,切莫再伤心了,我去给你找大夫可好?” “公子…”言如玉心痛欲绝,“苏姑娘她,她也不是有意的,我在这里,她心中不快,我是知道的…” 许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木棉不是这样的人,定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先把你的伤口包扎一下吧。” “许清,她真的不是言如玉,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啊。”苏木棉浑身颤抖着,言如玉站在许清身侧,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眼神挑衅着她。苏木棉恼极了,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此刻,明显是言如玉占了上风,是她割伤了她,如今真的是多说无益。 “好了,看来你真的病的不轻,脑子也糊涂了,她若不是言如玉,难道是妖怪不成。”许清倒还算镇定,他是个读书人,从来不信鬼怪之说,鬼怪只不过人心中的妄念罢了。 苏木棉声嘶力竭道:“她是妖怪,她就是妖怪。” 言如玉哭得更厉害了:“公子,你看,苏姑娘她…” 苏木棉只觉得急火攻心,她讲不清楚,更是理不清头绪,此刻,怒意更甚恐惧,她虎视眈眈看着佯装脆弱的言如玉,恨不能扒了她的皮让她露出真面目来,她眼底一寒,想起手中握着的那柄匕首来。 苏木棉冷笑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说着,忽然一闪,许清还未来得及看清她手中的东西,只见她生生举着那东西生生朝着他胸口扎了过来。 言如玉神色一定,苏木棉猛得像脱了力,手中一软,许清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方才她便是用这个伤了言如玉,此刻,她竟然对自己… 许清怔怔看着她:“你…” 此刻来不及解释,更是解释不清楚,苏木棉挣扎了几下想刺下去,奈何此刻手中无力。许清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转而惊异的神色变成了愤怒,他一把甩开了苏木棉的手,苏木棉重心不稳,急急倒退了几步。 握着匕首的手控制不住的微颤,苏木棉咬牙死死坚挺着站直了身体,她急红了眼,此刻已经神智不清了,只有杀了许清,杀了许清或许才有希望。不然,也许她和许清,都会死在这个妖魔鬼怪手里。 “我此刻无法与你解释,现在,只有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我们才有救。”苏木棉说着,手上暗暗使了力,她要杀了许清,如今只能祈求祖叶仙君可以救她了。 “你是不是疯了?”许清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匕首。 言如玉趁机添油加醋:“都说江湖中人杀人不眨眼,即使你心有不满,也不能动手就杀人啊。” 许清寒着眼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眸子更深沉了。“看来你真的是疯了。”他说着,收起匕首,扶着言如玉往外走,临了说了一句,“你先好好休息,若你真想杀我,那便来吧,我等着你。” “不,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苏木棉跌跌撞撞追上前去,门却被重重关上,她双手刚扶上门框,只觉得两眼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第28章 禁锢 原本计划第二日天一亮就要出发赶路,昨日苏木棉那样一闹,后来待在屋里没了动静,许清以为她睡下了,虽然心中满是疑惑,还是忍着没有打扰,哪知第二日醒来… 此刻天已大亮,外头街市热闹了许久,许清在房中坐着,面前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手中拿着信纸,眼神不知飘渺到了何处,神色凝重。 言如玉抽走了他手中的信纸,折叠后放在了桌上。安慰道:“即是苏姑娘的选择,便让她去吧。” 许清还是有些怀疑:“好端端的为何说走就走?” “江湖儿女本就四海为家,她来便来,走便就走了。也或许,是有事也说不定。看她昨天那个样子…”言如玉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许清是个聪明人,自己会想明白。 许清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信纸,嘴里默默念着:“来便来,走便走…”他说着,忽然冷笑一声,“果然是江湖儿女,来去潇洒,毫不留情。” 言如玉拿绢帕掩了掩嘴道:“公子知道便好,既然知道,何苦纠结其中无法自拔。” 许清站起身,神色如常道:“我们走吧。” 苏木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坚硬的地面膈得她骨头疼,她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了起来。她顿时脑袋全清醒了,四下一打量,这哪里是她住的房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掳到这黑漆漆的房间里来了,借着唯一一扇窗户透进来微弱的光,她勉强看清了四周的面貌,这似乎是一间柴房,周围除了柴火,再也没别的了。 她让人绑架了?这是什么地方?许清呢?难道是那个假的言如玉把自己绑了?可是她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自己呢? 一切都如一团乱麻缠绕在她的脑子里,苏木棉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被绑的死死的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她又试着叫喊了几声,外头静静悄悄一点回应都没有,直到她嗓子喊哑了,口干舌燥再没力气,这才放弃。 她难道就要一直被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自生自灭了么? 她现在同凡人一样,也能渴死饿死,若没有人来,怕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苏木棉不再挣扎,她是真的累了,就这样呆着吧,能呆多久呆多久吧,若无人来,便是她命该于此。 太阳渐渐落下,又缓缓升起,外头始终不见任何动静,仿佛这个院子,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苏木棉心中苦笑,是啊,若是个住人的院子,怎么可能没有人来柴房拿柴火呢。 当太阳又落下再升起的时候,她真的已经动弹不得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看来那个妖怪用了个最折磨人的办法,要她活活困死在此处。 就在她心如止水之际,忽然一道刺眼的亮光照射进来,苏木棉双眼被刺得睁不开来,她心中一惊,待要挣扎着坐起来,一个宽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那破门而入的刺眼阳光。 苏木棉勉强睁开了眼睛,待看清来人,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苏焕抿紧了嘴唇,手微微一扬,周身的绳索纷纷落地,苏木棉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眼泪断了线,哭哭笑笑着扯着他的衣裳扭做一团。 “我来了,没事了。”苏焕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她哭着嚎了一会儿,苏焕自知是自己一时疏忽理亏在先,由得她鼻涕眼泪全擦在了自己衣服上,苏木棉哭着哭着,忽然想起正事来,她啜泣着抬起头,红着眼问他:“你可知那言如玉有问题?” 苏焕眸子一沉,略略点了点头:“是我大意,让你暴露了,这才遭了黑手,让人困在这幻境之中。” “幻境?”苏木棉打量了四周,“这里是幻境?”难怪这几天几夜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还好不过是想给你个教训,并不是真的要你性命,否则…”苏焕似乎知道什么,可偏偏却不说出来,只是那眸子里的愁意更深了。苏木棉觉得他此刻应该有仇意才是,以他的性格,谁动了他的人,自是要用命偿的,可他现在却不同,非但没有恨意,反而是愁云惨淡的模样。 “那你可知我修为尽失,这也只是给我一个教训么?” “你只是被下了禁制,我已替你解,稍作休息便可恢复了。” 苏木棉听苏焕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想来自己这八百多年的修为在大人物心中算不得什么,可对她来说实属不易,要是就这么没了,她和死了一样惨啊。可她细细一想,这才发觉如此不是让人耍了一道么?究竟是谁要这么捉弄她呢?既不是仇家不要性命,又这般折腾人,究竟安的什么心? 苏木棉满脑子都是问题,她揪着苏焕的衣袖不撒手,急切地问道:“那你可知那假的言如玉是谁?” 苏焕眼中冷冷的寒意忽然缓了下来,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苏木棉的问题,只是说:“我先带你回妖宫,其他的事你莫管了,我会处理。” 苏木棉还是不放心:“那真的言如玉去哪里了?问溪仙子可有危险?”这件事,按道理苏焕应该更关心吧? 苏焕直接把苏木棉横抱了起来,一转身,周身的幻境全部破碎,四下顿时开阔起来,苏木棉抬眼看去,四周郁郁葱葱,他们站在一片草地上,此时正值清晨,湿润的空气中带着泥土的芬芳,昨夜下过雨,她呆在这里数日,却什么都不知道。苏焕说:“此事我已有定论,只是还需要去确认一下。如今你不能再跟着许清了,我们先回去。” 苏焕一路抱着苏木棉回到了妖宫,此刻副堂主玉娘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他们到了,立马迎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刚落地的苏木棉。 “堂主无恙便好,不过人间呆了几柱香功夫,瞧着倒是瘦了一圈。”玉娘比今世的苏焕还要大一些,她在苏焕还是前妖君苍楼的时候便已经在妖宫为妖君效力,如今虽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实则已经是个两千多岁的老狐狸了。虽然苏木棉才是堂主,可玉娘每每看着她的时候,总是一副关爱晚辈的模样,如今见她受了苦,自然是心疼不已。 那幻境设得隐秘,苏焕在人间也费了几天的功夫才找到。此刻苏木棉安然无恙回来了,他还有事要去处理,与玉娘交代了几句,便又匆匆走了。 许清和言如玉尚在人间,他自然不那么放心,苏木棉心中了然。 第29章 凡间情断 打坐调息一炷香,苏木棉觉得自身修为回来的差不多了,她伸了个懒腰,先前的烦恼阴霾一扫而空。想起那暗无天日的几日,可怜自己差点都成了海蚌干了。 算啦算啦,她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谁暗算了她,自然有苏焕帮她出气。也不知苏焕人间待了这会儿,有没有查出什么来? 正想着,玉娘端着个碗走了进来。刚挨着苏木棉坐下,苏木棉隐约看见她咽了咽口水,她好奇着往碗里一看,忍不住笑了。 “我让人给你熬了补身子的鸡汤,你多喝一些,这可是老母鸡,补的很。”玉娘说着,又不自在地咽了一下口水。 苏木棉端过碗瞧着碗里厚厚一层的油花,笑道:“也是难为你了,把自己的私藏都拿出来了。” 玉娘在妖宫养了一窝鸡,这是上下都知晓的事,轻易无人能碰她的鸡,除非她自己愿意拿出来。今苏木棉受了伤,她毅然决然拿出了自己养了许久的老母鸡,这份情谊,厚重得很呐。 苏木棉正与玉娘拿这鸡汤说着笑,苏焕的信蝶晃晃悠悠飞了进来,玉娘只斜睨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那信蝶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残破不堪,比上次苏木棉见到的那只信蝶还要受伤,想来妖君此刻定是遇到了棘手的艰难处境。 “忘川异动,快去凡间找许清!” 寥寥几字,苏木棉暗觉不妙,手中的鸡汤打翻在地,玉娘也顾不得心疼了,急急问道:“君上这是何意?” 先前苏焕悄悄动过忘川的封印,苏木棉心中暗忖今次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技重施,可字里行间猜不出他的心思,苏木棉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不然我们去忘川看看?”玉娘提议道。 “不用了。”苏木棉手一挥,叮嘱道,“看好妖界,此刻开始妖宫戒严,我去凡间走一趟。” 玉娘即刻着手妖宫布防一事,妖君不在,苏木棉的话便是最高指令,她从来不会质疑。苏木棉马不停蹄到了凡间,她掐指一算,如今凡间的科举考试应该放榜了,不知道许清考得怎么样,此刻是否已经回了家。她只是略略思考了一番,便腾云回到了许清的老家,果不其然,今日城中热闹的很,四处鞭炮锣鼓声齐鸣,街上挤满了老百姓,都在等着看新科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 许清昨日傍晚便进了城,言如玉与他一道回来,昨晚已经回了家。先前他们两家的婚事闹了大乌龙,如今许清高中状元携言如玉回来,一切便不言而喻,先前还看着笑话的人,如今通通都闭了嘴。言家听说女儿与状元一道回来了,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早没了前头气急败坏的模样,言老爷不得不感叹,还是自己这个女儿聪明绝顶更胜一筹。如今许清被皇帝钦点入翰林院,比现在这城中的县官品级都高,因而县官大人接了消息昨日提前就在城门口等着,并亲自迎接他住进了客栈,按照惯例许清需要骑着高头大马宣锣打鼓一番游街接受众人恭贺,所以要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在城中转完一整圈,才可以回家叩拜父母感谢父母养育之恩。许家一直希望子承父业,可如今儿子争气直接考了个状元,他们是又喜又忧的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 苏木棉站在云头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底下的欢呼声,她探头往下一看,那骑着大马胸前绑着大红绸花的,不正是许清么。 虽然考了状元,可许清的神色平静,仿佛这事早就成竹在胸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咧一下嘴角便算是对周围人的回应。苏木棉先在云头暗暗观察了一番,苏焕既然说忘川异动,那为何此刻许清还好好的在这里?若是苏焕那里真的有事,一分一秒的耽搁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苏木棉掂量着,又看了看底下的许清,她想着苏焕让自己来找许清,那必定是要她做点什么的,她咬着嘴唇,唇齿间露出一点白,随即身子轻轻一探,周身一阵变幻,她变回了先前女侠的装扮,手中握着的还是那日抢亲时的剑。 飞檐走壁,一阵旋转落地,她定定站在了街上,堪堪挡住了许清的去路。 马儿一声嘶鸣,许清稳稳拉住了马头。苏木棉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抬头看他,正巧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睛,带着五味杂陈的情绪。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很多人认出了她就是当日抢亲的那个她,纷纷窃窃私语。众人一时摸不清情况,也不敢大声斥责,只等着看好戏。 他们这个安静的小城镇,今年的热闹真好看呀。 许清复杂的神色渐渐清明,身后的衙役正要上前,他伸手拦了拦,自己翻身下马。 不过几步的距离,许清走得又慢又稳,苏木棉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直到在她两步开外,他站定,那容色,似微风拂过,从容不迫,又似那第一滴落雨,绽起湖面阵阵涟漪。 “你终于回来了。”许清说,平静的语气中是期盼成为了现实的释然。 苏木棉眉头轻锁,许清的态度让她疑惑,可现在另一件事更为要紧:“我没空与你叙旧,你且记得,我以下与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得。” 许清好似没有听见,继续说:“我说过,等我高中状元,便是娶你之时,原以为要食言了…” 苏木棉眉头锁得更深了:“那本就是为了打发言如玉的谎话,我们现在不是谈这个时候,你且仔细听我说。” “你以为那是谎话?”许清眼神暗了暗。 苏木棉有些发愣,她与许清所想始终不在一件事上,可现在她真的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事,她一手握着剑柄,用最快的语速说:“你且听着,忘川异动,等你回归仙位,一定要去忘川,一定要去忘川,你记住了吗?” 牛头不对马嘴,许清甚是困惑:“忘川?忘川是什么?” 只是一刹那,他后头还有许多话未来得及说,胸口一顿,他脸色煞白,周围众人尖叫声四起,身后的衙役迅速围了上来。许清沉重地吸了一口气,缓缓低头看去,苏木棉手中的剑,直直刺进了他的心口。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许清分不清是真是梦,可这撕心裂肺的疼却迅速蔓延开来。他挣扎着抬头看苏木棉,“为什么”三个字还未开口,只听得苏木棉闭着眼咬牙喊道:“死就死吧。”说着,她手中用力,那剑直接穿透他的胸口,苏木棉的手死死的握着剑柄,直到剑全部没入了许清的胸口。此刻,他们彼此站得那么近,他清晰地可以看见她的眼睫毛,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苏木棉大口吸着气,他也大口吸着气。 从未想过,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竟然是这般。死就死吧,这四个字,说的太好了。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还应该问她什么,那些日子,他辗转反侧留在心中的话,仿佛随着这穿透心口而过的剑锋一起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苦笑了一声,果真是自己想多了。 死就死吧。 闭眼的最后,他只听得苏木棉在耳畔反复说着:“你记住了吗?一定要去忘川啊,一定要去啊。” 忘川,究竟是哪里? 罢了,其实也不重要了。 第30章 忘川河畔 新科状元回乡第二日,便让一个江湖女子众目睽睽下杀死了。这事惊动了整个王朝,皇帝重罚了当地县官保护不力,并全国缉拿女刺客。可是,再也无人见过这个女子。 流言蜚语四起,见过事情始末的老百姓纷纷说此女子爱慕许家公子,可许家公子只钟情于言家小姐,故女子因爱生恨,直接一剑了结了许公子的性命。可悲可叹啊! 谣言以讹传讹,最后竟然被民间编纂成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评书里讲着,戏台上唱着,在这个王朝里,世世代代传了下去。 苏木棉不敢懈怠,一路紧赶着往忘川而去。刚从云头落在忘川河畔,便看见一个人迎风站着,身上银色的长袍随风摇摆,那人仰头看着忘川上空,许是也刚刚才到。苏木棉三步并作两步,在他身后站定,那人不知是否感受到身后的人,依旧巍然不动。 “事急从权,方才得罪了,祖叶上仙。”苏木棉说。 祖叶仙君仰头看着忘川上空,声音冷冷从前头过来:“无妨。”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 苏木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此刻忘川河上空黑云密布,绵延无边际,苏焕若隐若现站在云中,与他对立而战的,是一个身着黑色战袍的男人,一双红目狰狞着似乎顷刻之间便要将周围颠覆。苏焕稳稳站着,一双眼睛寒到了极点。 “你与妖君的账,本君改日与你们清算。”祖叶仙君说着,手中一阵变幻,破军剑顺应而出,他腾空而起,直直向那黑云飞去。 “无妄,你可知今日你的作为,便是要打破仙魔两界契约,立摩界于万劫不复之地。”祖叶仙君高声喝道,“若此刻你能幡然醒悟,本君定在仙帝面前为你游说,不伤你魔界上下一分一毫。” 苏木棉这才知道那黑袍男子竟然就是如今魔界的君王无妄,原来今日这番动荡是他所为。先前她担心苏焕,如今看见他好好站在云头,心下的大石头落下。毕竟,如今有祖叶仙君在,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无妄仰天大笑三声,那双红目似愈发要溢出血来:“你以为我在乎那张废纸吗?一千年,我等了一千年,就为了今天!” “啧啧啧。”苏焕轻蔑地咂了咂嘴,那声音虽然极轻,但却萦绕在忘川上空穿透人心,刺激了无妄的每一根神经,无妄怒瞪了他一眼,苏焕不急不躁,是嘲笑又是惋惜,“没想到啊,如今这魔君之位竟这般没有吸引力了么?竟然能让你甘愿让位牺牲自己,成全焚天。” “哼。”无妄不屑地一笑,“我愿此生效劳焚天君上,无怨无悔。倒是你,妖君大人,自古妖魔一家,可你自千年前让祖叶打了个魂飞魄散后,如今越发窝囊起来,竟然做了仙界的走狗!” “魔尊怕是搞错了,我与焚天向来势不两立,何来妖魔本一家之说。”苏焕的脸冷得都快结成了冰,苏木棉心中暗叫不好,这新魔君怕是要死无全尸啊。 “无妄!”祖叶仙君大喝一声,“穷途末路,莫再做无谓的挣扎,我仙界与妖界,都绝不会允许焚天重见天日,你别再痴心妄想。” 忘川河底传来阵阵嘶吼,那是焚天的声音,他似乎在苏醒,祖叶仙君皱了皱眉头,千年来焚天被下了封印沉睡,即使先前苏焕因为私心妄动了封印,焚天也没能苏醒半点,可现在… “哈哈哈…”无妄大笑着,“没想到吧?痴心妄想?哼,我练了一千年,整整一千年,就为了今日一刻!” 祖叶神色一凛:“你竟然修习了禁术。” 苏焕心中暗觉不妙,不动声色地幻出了自己的凛心剑。无妄只斜睨了一眼,却丝毫不惧,他悠悠然转过头,俯视着云头下站在忘川河畔的苏木棉。苏木棉此刻正昂着头竖着耳朵观战,突然无妄这么一眼,吓得她浑身一颤,踉跄后退了一步。 无妄似笑非笑:“二位大人怕是有所不知,如今我魔界的情报线遍布六界,虽不能说是知无不尽,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他说着,复又回头看了祖叶仙君一眼,又去看苏焕,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切换,饶有兴致道,“不知道这底下的小丫头,你们谁更在乎一些?” 无妄这忽然的莫名其妙让二位还没反应过来,趁他们不备,无妄俯身直直朝着苏木棉飞驰而去。 两掌间的火焰愈演愈烈,苏木棉脑子一片空白,她瞪大了眼睛,眼珠中印着那熊熊烈火,看着方才还好好云头上站着的无妄朝自己冲了过来,手掌中的那团烈火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化为灰烬。 这魔界的人真阴险,竟然不按套路出牌!眼见火光越来越近,苏木棉大叫着抱住了自己的头:“苏焕!” 周身顿时暗了下来,她的前面像是挡了结结实实一道墙,那些火光没有朝她过来。一切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她小心翼翼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入眼的是一身银色的衣裳。 是他。 苏木棉一怔,待她站直身来,就看见祖叶仙君手举着破军剑生生挡住了那团烈火。 “快滚。”祖叶仙君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他用尽全力一推,生生把无妄推出了百丈远。 苏木棉心下疑惑,这届魔尊听说平庸的很,怎么今日所见略有不同,他出的招竟然能让祖叶仙君都接得十分吃力。祖叶仙君是谁啊,那可是千年前一打二的狠角色,一个让他打散了元神,一个被他永世封印。 无妄被震出百丈远后将将稳住,苏焕举着凛心剑直直刺了过去,无妄翻身一跃躲过了一击,他怒吼了一声,牟足力气,那双赤目竟然缓缓流下两行血泪。苏焕的脸色瞬时一沉。 “不好。”祖叶低呼,他回头看了一眼吓呆了的苏木棉,脸上尽是嫌弃之色,“找个地方躲起来,别杵在这里碍事。” 祖叶刚腾空而起,声后却传来呼喊:“师兄,师兄!” 苏木棉回头,这才看见是问溪仙子朝这过来了,她的动作倒是快,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已经知晓忘川的事情。可是苏木棉又十分拿捏不准,问溪仙子穿着还在人间作言如玉时的衣服,若已回归仙班怎还会此种打扮? 第31章 忘川之战 犹疑之际,问溪已然到了苏木棉跟前,可她竟然连看都不看苏木棉一眼,眼神心思都追随着自己的师兄祖叶而去。她没有半点犹豫,唤出玉玥剑直朝那团黑云中去。 苏木棉想拉住她的手悬在了半空,到底没有她的速度快,但转念一想,自己拦也是拦不住,何苦做这样的恶人。 四人缠斗在一处,苏木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苏焕在她的眼中忽隐忽现,到后来已是分不清你我,忘川河的上空一片血雨腥风。 无妄如今竟然厉害到可以以一敌三,这千年来,自从焚天被封印后,苏焕从未把魔界放在眼里。如今这情形,怕是任何人都未曾想到过。忘川河底焚天的怒吼响彻天际,似顷刻便要破水而出,祖叶仙君嘴角含着血,苏焕神色凝重,问溪仙子受了无妄重重一掌,却还是执意与祖叶仙君并肩而战,她孱弱的身姿站在高处摇摇欲坠,看起来是那么的楚楚可怜。 一天一夜的混战,无妄欲祭出自己破开封印,最后终于在祖叶和苏焕的合力攻击下,魂飞魄散。无妄凄惨的嘶吼在忘川河上空久久不曾散去。河底的怒吼越来越弱,最后归于平静。 苏木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三人站在云头,脸上身上都是血污,看不清容颜。随后,祖叶仙君从云头上栽了下来,坠在了她身边,昏死了过去。而后是问溪仙子也栽了下去,被苏焕及时抱住,跌跌撞撞落在了忘川河畔。 三人均受了重创,祖叶仙君耗费大量修为重新压制住了焚天,如今意识不清倒在了地上。问溪因为前面受了无妄那一掌终于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只有苏焕还算清醒着,但他净色的衣裳满是血污,已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 苏木棉心急如焚,跑过去扶着苏焕的胳膊上下打量,生怕自己漏了一处伤口:“可有受伤,严重吗?” 苏焕淡淡摇了摇头,眼神专注看着问溪:“没事,死不了。” 苏木棉这时才去看苏焕怀里的问溪,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却还是深锁着,许是十分痛苦。“她伤的有些重。” “嗯。”苏焕抿紧了嘴唇,他看了一眼一旁同样没有了意识的祖叶仙君,苏木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祖叶仙君面如死灰,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苏木棉有些不忍:“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苏焕漠不关心一般转回眼神看向问溪,声音冷冷清清:“他死不了。” 死不了便好。 “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苏木棉问道。 苏焕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问溪,他说:“我带问溪去疗伤,你带着祖叶仙君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他醒来后自会疗伤自救。” 苏木棉着急:“可你也受伤了啊,你可回妖宫疗伤?” 苏焕不以为意:“我说了没事,你速速去吧。”苏焕说着,横抱起问溪仙子,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苏木棉面前。 苏木棉心里空空的,她回转身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祖叶仙君,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 祖叶仙君昏睡了三天三夜,如果还不醒来,苏木棉怕是要自己脚底抹油开溜了,好在他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苏木棉正瞧着他发呆,她想了很多种办法,生怕他就这么死了,她甚至想过实在不行就把他扛回仙界去,仙界有仙帝,自有法子救他。可正当她看着他出神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之际,从一开始的茫然瞬间变成了尴尬。 苏木棉赶紧弹跳开来,她假装无意扯了扯自己的衣摆,说道:“你终于醒啦。” 祖叶吃力地坐了起来,他仔细环顾了一遍四周,确定自己是在水中,却不知道是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南海。” “南海。”祖叶低喃,若有所思。 苏木棉怕他有什么误会,赶紧解释:“你受了很严重的伤,这里安静,我便把你带来此处。” “是妖君让你这么做的么?”祖叶苦笑一番。 苏木棉挠了挠头:“他也是为了你好。” “他把问溪带去了哪里?”祖叶又环顾了一遍四周,苏木棉心下了然,方才他是在找问溪仙子吧? “问溪仙子受了重伤,妖君定会为她好好医治,仙君你就放心吧。” 祖叶神色淡淡的:“这点倒是毋庸置疑。” 二人不过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说了几句话,祖叶忽然大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苏木棉站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祖叶让她不要打扰自己,自顾调整好了气息打坐疗伤起来。苏木棉怕惊扰到他,果真站得远远的不敢再靠近。 祖叶这一打坐便又是七天七夜,直到第七天夜里,他才动了动身子。许是伤势有了很大的改善,他的面色看起来缓和了许多。苏木棉小心翼翼凑上前去,正巧祖叶睁开了眼睛,便看见苏木棉瞪大着眼睛盯着自己。 “可好些了?”苏木棉关切地询问道。 祖叶似乎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生硬地“嗯”了一声。 苏木棉其实想跟他说,若是好了便可以走了,她在这里干坐了十天十夜了,实在是无聊的很,她想回妖宫去了。更何况苏焕也不知道此刻在哪里,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她想回去看看,说不定苏焕和问溪都在妖宫呢。 第32章 龙王盛邀 苏木棉带着昏迷的祖叶仙君到南海的第一天,其实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南海此处一带距离龙宫较远,此地鱼族闭塞,很少看见水域以外的妖魔神仙。所以,当苏木棉扛着祖叶仙君回来的时候,简直就是在水中心炸开了一朵巨大的水花,虽然大家面上不作为,可私底下没少偷偷摸摸来观摩。 此事过了这些天,已经传到南海龙王的耳朵。这日,祖叶打坐疗伤后刚醒,南海龙王便带着人浩浩荡荡过来了。远远看着,一片红灿灿的虾兵蟹将,好不热闹。 南海龙王过来时还走得气宇轩昂,但凑近看清了祖叶仙君,那半老的脸一下子堆起了满面的褶子,仿佛捡到了个宝贝眼神发光,笑得合不拢嘴。 南海龙王笑容满面,对着祖叶仙君客客气气作揖:“本王眼拙了眼拙了,竟然不知祖叶仙君大驾光临。” 南海龙王虽是一海之王,但其实仙位还在祖叶仙君之下,祖叶仙君与掌管东南西北四海的四海水君是一个位份的,可虽然位份相同,但实则祖叶仙君在仙界一直是大名鼎鼎的翘楚,文武双全,很受仙帝的器重,地位自然不言而喻。所以南海龙王见了祖叶仙君,自是要恭敬一些。 “无妨,本就是不请自来。”祖叶仙君为人倒是和善不摆架子,苏木棉暗暗想道,忍不住又觉得南海龙王的样子着实可笑。 “不知仙君大驾光临可有要事?需不需要本王安排一二?”他说着,绕过祖叶的身影看向了苏木棉,神色顿时又不可测起来,“这位是?” 苏木棉想说自己什么也不是,祖叶仙君倒是答得快:“她是我的朋友,我们因为一点小事打扰此地,今日便要走了。” 南海龙王听他如是说,思绪从苏木棉身上拉了回来,他一听祖叶仙君要走,有些着急起来:“仙君难得来一趟南海,若是不让本王尽一尽地主之谊,本王于心难安啊。本王在宫中略备了薄酒,不知可否请仙君和这位贵客小酌一番?” 祖叶想了想,斜眼往身后苏木棉的方向看了一眼,便道:“也好。” 苏木棉正琢磨着方才祖叶与南海龙王说他们是朋友这件事,她想着他既然这么讲,是不是代表着不计前嫌了?这事正在她脑子里盘旋呢,只听得祖叶答应了龙王的邀请,不由得一惊,她还急着回妖宫呢,谁要跟他们小酌怡情! 经不住龙王的“盛情邀请”,苏木棉以祖叶仙君朋友的身份随着浩浩荡荡的虾兵蟹将去往龙宫。不过话说回来,她在南海住了八百年,除了远远看过龙宫以外,还真的没有进去过,今天也算是拖了祖叶仙君的福,来个南海龙宫一日游了。 一进门,苏木棉就让这富丽堂皇晃了眼,一路的金碧辉煌足以体现南海的富足,苏木棉一边看一边不忘心中点评一番,虽然此处富贵有余,但实在是太过庸俗,她还是更喜欢妖宫的布置,虽然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她倒是觉得那般干净内敛恰到好处。 苏木棉随着祖叶仙君被南海龙王请到了上座,而后南海龙王招呼着自己的妻妾以及孩子前来拜见,大有一副过年拜祖宗的模样。苏木棉乍舌,好好一个神仙,倒是满身俗气,这拖家带口的,热闹得很呐。 他的几个妻妾中,还是要数他的发妻龙后最是端庄大方,虽说只是略备薄酒,没有大张旗鼓,但是龙后却打点得极为周到,简单的几个小菜都做的十分精细,似是一盘一盘都精打细算过的。而且想来她制下的功夫也十分了得,几个妾室在旁边都是恭敬克己,丝毫不敢多言语,没事连头也不多抬。 除了南海龙王云游在外的龙太子不在列,他的其他几个儿女全都来了,拜完祖叶仙君以后都规规矩矩站到一旁,只有那最小的胖儿子,似乎方才才会走路,晃晃悠悠地摇着自己的胖身子横冲直撞往苏木棉怀里来。苏木棉顺势接住了胖娃娃,顿时觉得怀中一团软绵绵,暖呼呼的。 把怀中的小胖人逗弄了一番,苏木棉从怀里掏出一把珍珠来放在小胖娃的手中,小胖娃高兴极了,捧着一把珍珠在旁边玩起了弹珠游戏来。祖叶不动声色斜睨了她一眼,继续与龙王推杯换盏。 小胖玩又玩了一会儿,就让他的奶妈抱走了。苏木棉顿时觉得无聊,也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吃了几口菜。龙后看出了她的无聊,也与她敬了几杯酒,而后又是继续干坐着。 今日祖叶仙君似乎兴致极好,苏木棉也不知道他伤那么重这才刚好能不能喝这么多酒,可她想着这似乎也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只能乖乖闭嘴一旁坐着。直到祖叶喝了一杯又一杯,龙王的侍女下去拿了三趟酒,苏木棉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她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放在祖叶的碟中,借势靠过去一点,祖叶低头看她,他喝得有些多了,眼神不自觉迷离起来,他看着苏木棉,眼中一闪一闪似有波光流动。苏木棉看了看他,憋在心中的话盘算了许久,仿佛拿着笔在纸上改了改去,最后,还是只生硬吐出了一句:“你少喝一些罢。” 祖叶眼中的迷离变成了一抹浅笑:“知道了。” 他说完,果真放下了酒杯。龙王见他不喝了,自是又客套了几句,直到发觉他真的不喝了,便没有再多劝,毕竟,龙王觉得喝得的确有些多了。 这略备的薄酒可真不“薄”啊。 第33章 水月镜花 酒足饭饱该散伙了,龙王却又盛情邀请他们留宿,都说祖叶仙君人际关系冷淡,不善与人交往,也很少与人走动。所以这邀请不过是龙王随口一说略表心意,苏木棉也是随便那么一听,这种场景,如此几番推让也就结束了。哪知祖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般不按套路出牌,差点闪了苏木棉的腰。虽然南海龙王也没想到这仙界第一不爱与人交际的祖叶仙君竟然愿意留下,不过他既然答应了,龙王自是高兴,赶紧就让龙后去准备房间。龙后自然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立刻亲自就去安排了。 苏木棉瞪大眼睛看着祖叶,那不可思议的眼神,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坏了。祖叶神色淡定道:“酒喝得有些多了,明日再走吧。” 那你倒是少喝一点啊!苏木棉心中愤愤。 龙后亲自安排的住所,不过是住一晚而已,苏木棉觉得太过铺张了。龙后哪里是准备了两间房,她直接准备了两座楼啊。 龙宫里有大小宫殿无数,在西南角僻静处,此地似是单独辟了开来,幽静又无人打扰,院子里有左右两座双子楼,左边是水月楼,右边名为镜花楼。祖叶被安排在了水月楼,苏木棉住进了镜花楼。两栋楼左右对称,里面的格局是一样的,就连楼前的花园布置也都是一模一样。两座楼挨得十分近,苏木棉打开窗,对面楼的窗户便近在咫尺。 祖叶的窗紧紧闭着,也许他早已睡了。苏木棉抬头看了看天,南海的天很美,尤其到了夜里,从这儿往天上看,月亮仿佛是在水中,随着水波荡漾,若隐若现。 “吱呀”一声,对面的窗户缓缓打开,四目相对,距离那么近,被人这么直盯盯看着,苏木棉顿时觉得有些窘迫。 她先打破了沉寂:“你还没睡呢?” “睡不着。”祖叶揉了揉额头,龙王的酒想必后劲挺大。 一时无语。 苏木棉干干站了一会儿,故意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先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祖叶绷紧着脸点了点头,刚“嗯”了一声,随即眉头一紧,右手抚着胸口,身子缓缓靠在了窗沿上,似乎很是痛苦。 他猛烈咳了两声,苏木棉关窗的双手一顿,关切着伸长了脖子看他:“可是哪里不舒服?” 祖叶的喉咙压了压,似乎强忍着难受道:“没事,休息一晚便好了。” 苏木棉虽然关心,但想着苏焕说过祖叶仙君的厉害,这些伤他自己打个坐多休息一些时日便能养好,反正她这样的小妖精,也的确帮不了什么忙。 “嗯,那你早些休息吧。”苏木棉见他问题不大,准备关窗,哪知祖叶又是猛烈地咳嗽了一阵,苏木棉再看过去,他手心却是隐隐的血渍。 苏木棉心下一急,探着身子过去看他,祖叶似乎快要站不稳,身体慢慢往下滑,好看的脸都扭曲得不成了样子。 “你别动,我马上过来。”苏木棉说着,风一般蹬蹬蹬就跑下了楼。直到她进了水月楼的院子,方才想起来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她又不是凡人干嘛用跑的,直接一飞一跳不就过去了么。 眼下顾不上那些,她已然上了楼。祖叶坐靠在窗下,右手抚着胸口,神情缓和了一些,虽然不咳嗽了,可还是大口喘着气。 苏木棉蹲下去看他,双手抓着他的双臂上下查探:“可是伤还没好?” 祖叶微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无妨,一点小伤。” 苏木棉觉得他真是一个古怪的人,无论什么话,回答都是“无妨”、“无碍”、“无关”,好像这千千万万的世界,都可以让他用这两个字撇清。 他这般不通人情,倒不如他在凡间时来的可爱一些。 苏木棉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虽然他嘴上说着不需要,可敌不过身子虚弱,到底还是需要苏木棉搀扶了一把,才踉跄着坐到了床榻上。 盘腿打坐一气呵成,苏木棉在一旁不敢打扰也不敢离开,生怕他出了点问题仙界要把这笔账算到她的头上。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祖叶总算有了动静。苏木棉靠着床沿坐在地上打瞌睡,听见有动静,立刻警醒着坐直了身体,就瞧见祖叶已经睁开眼睛看着她。她瞧了瞧他,面色红润了不少,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问:“你渴了吗?要喝水吗?” 祖叶紧抿着嘴唇想了想,点了点头。 苏木棉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找水,说上摆着的青瓷茶壶内满满一罐水,只是过了这么许久,水有些凉了。她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些水,走到祖叶面前。 “水好像有点凉了,你能喝么?” 祖叶依旧面无表情:“无碍。” 果真又是“两个字”! 苏木棉趁他喝水时往窗外看了看天,怕是再过不久天都要亮了,她心里有些沮丧,这一夜可是相当不爽快,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磕得她屁股都疼了。也不知道龙王老儿是用的什么铺的这地面,晶莹剔透的,虽然漂亮,可是凉得很。 祖叶喝完了水,又是一阵咳嗽,吓得苏木棉赶紧拿回了水杯:“这水太凉了,还是别喝了。”她说着,往四周看了看,也没个可以生或火热水的炉子,她想了想,“算了算了,我去想办法帮你热一下吧。” 苏木棉的修为浅薄,法术又不精,但是施法热个水应该问题不大。她屏气凝神一鼓作气,到底还是折腾了一会儿,才见杯中的水微微冒了热气。她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端着自己的战利品走到了祖叶面前:“这下水肯定热了,你且吹一吹,小心烫嘴。” 祖叶接过她手中好的茶杯,凝视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家妖君平日里不教你修习法术么?” “教了呀。”苏木棉说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苏焕说我孺子不可教也。” “嗯,倒是难为你了。”他说着,脸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杯中的热水一饮而尽。 如此这番一折腾,真真是累的苏木棉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这一夜祖叶都不太安稳,苏木棉想回去睡觉却也开不了口,更何况人家受着伤,留他独自一人也显得太过绝情。罢了罢了,就当给人当一夜的丫鬟吧。 如若祖叶仙君感念她一点点的好,那么前头的事情便能一笔勾销了。 第34章 小渔村 苏木棉也不知道昨夜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醒来的时候,她正大大咧咧躺在祖叶的床上,身上还盖了一条薄被,可祖叶仙君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木棉掀掉被子坐起身,环顾四周确定祖叶不在房中,想起他昨夜并不好受,不知道这会儿去了哪里,心下莫名有点担心,便打算起身去外头找一找。 刚走到门口,祖叶恰巧推门进来,一见到她,第一句话便是:“你醒了。” 苏木棉点了点头,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面容温和,看起来身体已无大碍,这酒应该也是醒了。 二人正面对面站着,就听见龙王老儿的笑声由远及近而来,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龙王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朝这里来了。 这老儿就是这般爱排面,走到哪里都跟着一群伺候的人。 龙王的笑声很爽朗,可走近一看,苏木棉觉着他的笑容十分的猥琐。 “二位昨夜睡得可好?”龙王摸着他两撮长长的胡须,那眼神探究得很。 “劳烦龙王招待了。”祖叶说话语气一板一眼的,生生把龙王意味深长的表情压了回去,龙王是个识趣的,自然不会多问。 苏木棉反应迟钝了一些,但也后知后觉龙王是误会了,可是这误会又相当尴尬,若是强行解释,更显得尴尬。苏木棉几番欲言又止,却见祖叶神色淡定什么也不说,心想着算了,他仙君大度光明磊落,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苏木棉只得尽量低着头,避开南海龙王异样八卦的眼神。 苏木棉此刻只能想到四个字,老不正经。 众人刚从水月镜花走出,祖叶忽然站定,而后苏木棉跟着停下,龙王也停下,一众人都停了下来。 祖叶回头看了看,忽然道:“这楼的确不错。” 龙王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胡须,听到祖叶仙君这般赞美,看来对于自己昨夜的招待很是满意。 苏木棉不解,问道:“哦,哪里不错了?” “名字不错。”祖叶悠悠道,他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座楼,念道,“水月镜花,黄粱一梦。” 苏木棉不明白他的意思,其他人也都不明白。 祖叶仙君就此要与龙王告别,龙王又是一番挽留,这一次祖叶倒是拒绝得干脆,连早膳也不用便要走,态度决绝,说走就走。 苏木棉虽然肚子空空,但也觉得立刻就走比较好,毕竟再让龙王用那样的眼神看她这么看下去,她可能要炸毛了。 玉娘是只狐狸,她发怒的时候会炸毛,虽然苏木棉没有毛,但是那种炸毛的心态一点也不会少。 南海龙王一路送到龙宫门口,祖叶说什么也不让他继续送了。龙王老儿只能就此作罢,临别还不忘明里暗里示意祖叶希望他在仙帝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美言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提到就行。这让苏木棉想到自己在妖界的时候,也是三五不时就有一些小妖精拍马奉承,无非就是想她在苏焕面前说他们几句好话。如此一想,她与祖叶的处境倒有几分相似,一个是仙帝跟前的红人,一个是妖君面前的红人。 二人一路无语,若不是苏木棉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们估计可以这样一路无话下去。 “你是不是饿了?”祖叶问道。 苏木棉揉了揉空瘪的肚子,她的确是饿了,方才应该吃了早膳再走的。 “早知如此,为何不说吃完早膳再走?”祖叶说的话与苏木棉心里想到了一起。可苏木棉心中也是叹气,方才坚持要走的可是他,谁也没问过她的想法呀。 这时候如果能吃一串冰糖葫芦也是不错的。 灵光一闪,苏木棉咧嘴一笑:“临别之前,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二人在南海兜兜转转,最终走到一个路口,那路口再往里就变窄了许多,祖叶跟着苏木棉一直往里走,走了好一会儿,眼前顿时又开阔起来。 “就是这儿了。”苏木棉指了指头顶,二人一跃而起,瞬间就出了水面。 待跳出水面后,祖叶才发现此刻他们并不在南海岸边,而是深处一处茂密的树林中,此刻正是清晨,树林里的鸟儿吱吱喳喳叫着,阳光斜斜洒下来,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印在苏木棉的脸上,苏木棉笑着抬头看着,一树的木棉花开得正是茂盛,他们此刻正站在树下,满树红艳艳的花朵,树下一张俏娇的脸儿,祖叶忽然看得有些痴,这样的场景,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在意料之中,所以瞬间有些恍惚。 神仙的寿命可以是无穷尽的,也许无论过去多少年,这样的画面,他都不会忘记。 苏木棉回转头来看他,祖叶瞬间抽回了思绪,他定了定心神,正色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苏木棉指了指面前的潭水:“这儿与南海是连接的,我们方才一路走过来便到了这潭底。你看,这潭水边刚好有一棵木棉树,当年,我救了苏焕后,把他从这儿带了出来,他说以后要我陪在身边,并就着这棵木棉树,为我取了名字。那一年,这木棉花开得也是这般盛呢!” 祖叶微微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他半眯着眼睛,那一树的木棉花红得耀眼,可他此刻看在眼里,却不觉得欢喜。他缓缓低下头,脸上是波澜不惊:“我并没有兴趣听你和妖君的故事。” 苏木棉听他这么一说,方才发觉自己跑题了,她略带愧意笑了笑:“是我多言了。”她知道,苏焕和祖叶两个人同为了问溪仙子,是相当不对付的,祖叶仙君当然不爱听苏焕的事情。也怪她自己多嘴,没事说这个干嘛,她想着,食指指了指前方,“那儿有个小渔村,眼下正是早市呢,我们可以去看看找点吃的。” 小渔村最初的时候的确是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渔村,可经过了这么多年,这儿早已是发展壮大,如今也是海边一座热闹的小镇了。只不过在苏木棉心里,这儿还是她以前爱玩耍的小渔村。 渔村的早市十分热闹,苏木棉领着祖叶一路走一路看,有卖早点的也有卖胭脂水粉,还有卖海货的,可是她每一个摊位都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径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前。 一大早吃冰糖葫芦的人可不多,小贩正蔫蔫地蹲着,见来了客人,顿时喜笑颜开。 “来三串糖葫芦,要大个的!”苏木棉刻意抬高了声音,那气势,比请人下最名贵的酒馆子还要阔气。 祖叶忍不住有些想笑:“你果真很爱吃糖葫芦。” “那是我有了人形以后第一次离开南海,我们从潭水边一路走到这里,我肚子饿了,苏焕为我买了一串糖葫芦,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祖叶敛了神色。 小贩包好了三串糖葫芦递给苏木棉,苏木棉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绣袋来。祖叶只听得袋中之物沙沙作响,苏木棉的手指在里头掏来掏去,最后取出了一颗指甲盖那么大的白玉珍珠来,递给了小贩。 小贩接过珍珠,细细看了一番,随即两眼放光,连声道谢。 苏木棉把其中一串糖葫芦递给了祖叶,十分大气道:“请你吃的。” 祖叶没有接,只是淡淡道:“我不爱吃这个。” 苏木棉顿时沮丧着脸,十分惋惜地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那真是可惜了这人间美味呀。”她一人吃三串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让苏焕知道了,又是一顿批评呀。 苏木棉收回了手,顺带把另一只手中的绣袋重新塞回了胸口。祖叶看了看她,说道:“你倒是阔气,这么好珍珠就用来买糖葫芦。” 苏木棉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么小一颗不值钱的,我们做海蚌的,别的没有,珍珠可多得是呢。” 第35章 赠珠 苏木棉在祖叶面前夸赞了一番他们海蚌家族的优势,忽觉想起了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了绣袋来,而后在里头费劲扒拉了半天,最终掏出一颗葡萄大小的珍珠来,那珍珠粉中带着紫,紫里含着粉,成色上乘,四海里也挑不出几颗这样的绝色来。 苏木棉把珍珠在祖叶面前晃了晃,道:“你看这颗珍珠,你别看它不大,它的成色可是上上乘,我活了八百多年,拳头大的珍珠也是有的,可成色这般好的,实在不多见。”她说着,拇指和食指捏着珍珠递到了祖叶的面前,“我便把这颗珍珠送给你吧。” 她手往前伸了伸示意祖叶接过,祖叶却盯着珍珠看,没有要接的意思。 苏木棉继续说:“你们当神仙的出门在外,若是要花钱买个什么,可千万别随便幻出个钱来对付,幻出的毕竟是假的,凡间的老百姓多么不容易呀。日后你若是需要用钱,便拿这个珍珠换钱,估摸着能够你用许久呢。” 祖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珍珠,似笑非笑:“倒是个好主意。” 他接过珍珠在手中细细观察了一番,而后藏入了怀中:“那便多谢了。” “小事一桩,将来你若需要,我再送你。”苏木棉心下想着,收了我的好处,可就别老想着我那些不好了啊。 “师兄。”远处有声音传来。 哎,这声音十分熟悉啊。 苏木棉抬头看去,正巧就撞上了问溪的眼神,问溪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太过复杂苏木棉实在说不上什么味道来,反正不是什么友好的眼神。 她的身后,是跟随而来的苏焕。苏焕与苏木棉交换了一个眼神,苏木棉立刻懂了。他是陪着问溪仙子找人来了。 “师兄你没事吧?这几天我到处找你,你伤势可好了?”问溪满眼满脸的担心,简直都不把旁边的人放在眼里。 “已无大碍了,你也受了伤可好些了?”祖叶神色淡定,一点没有见到心爱之人的欣喜。 苏木棉一直觉得祖叶深藏不露得很,喜怒从不形于色。 问溪听他这么问,眼神暗了暗,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苏焕道:“多亏妖君照顾,我已全好了。” 祖叶神色未变:“那便好。”他说,“既然都好了,那我们也该回去了,仙帝处还需复命。” “嗯。”问溪点了点头,紧紧挨着祖叶站在他的身侧,祖叶却不动声色挪开了一步,与她稍微隔开了一点距离。 祖叶朝苏焕和苏木棉拱手道:“仙帝处,我定会为妖界说上几句,这次,劳烦二位了。” 苏焕也拱手回敬,却没答话,只是定定看着问溪,问溪侧着脸看着祖叶,全然不顾面前的苏焕。 苏木棉觉得此刻的气氛实在太过微妙了,她只得跟着苏焕拱了拱手,也没有说话。 祖叶最后看了苏木棉一眼,他嘴巴蠕了蠕,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与问溪二人消失在了人海中。 直到二人走了,苏木棉才得空与苏焕说话,这几日她担心坏了,可现在看见苏焕毫发无损站在自己面前,心下紧绷的弦算是松了。她问道:“这几日你们去哪儿了?” 苏焕脸色沉沉的,却没有答她:“先回去吧。” 这天上地下,能让妖君苏焕失了自我的,除了问溪还是问溪,苏木棉从他的脸色就能看出这几日他与问溪仙子单独相处地并不融洽。不过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苏焕可从来没有在问溪那里讨到过好。 苏木棉想,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这般死皮赖脸。她看了一眼苏焕,心中自嘲地笑了,罢了,她不是一个勇士。 祖叶仙君说话算话,他回去后不久,仙帝便派兵进了魔界,肃清一干想造反的。而后又派了人专程来妖界表达了两界永世友好的愿望,并送了许多仙界的稀奇玩意儿。苏焕对那些东西本就不在意,只是全全给了苏木棉让她打发,苏木棉捡了两个看起来值钱的,剩下的又转给玉娘让她安排去了。 来的仙官特意说,原本祖叶仙君请旨亲自要来,只是仙帝另有事与他安排,便耽搁了。 苏木棉想着这仙官真是话多,祖叶仙君来不来有什么要紧,若是能问溪仙子亲自前来,那才是苏焕在意的呢。 第36章 玄色穷奇 日子又回到了先前平平静静的样子,苏木棉安逸惯了,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状态。只是她多半还是不太放得下心来,私下嘱咐玉娘多盯着仙界些,若是那仙帝又要弄什么下凡历劫的幺蛾子,她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一回,她说什么都不能听苏焕的了。 苏焕又去了仙界几天了,妖宫的人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习惯了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去找苏木棉禀报。苏木棉让下头一干小妖叨扰了数天,终于忍不住,从自己的坐塌上坐了起来,把玉娘喊了进来。 “苏焕走了几天了?”苏木棉问她。 玉娘心中盘算了一番道:“大约十五日了。” 苏木棉恍然:“竟然这么多天了?”她原以为不过才几天,怎么一眨眼都走了半个月了。平日里他虽然去仙界去的勤,可三五日总要回来的,半个月未归还是头一次,这丫的难不成打算长住仙界了么! “堂主,要不要去仙界找一找?”玉娘问道。 苏木棉也有这个想法,她正埋头想着自己该不该去仙界走一趟时,外头进来一个小妖。 “堂主,仙宫来人了。” 苏木棉抬眼朝外面看了看,一阵好奇,仙界虽然与妖界互通友好,可平日里仙宫的人素来不会到妖宫来,上次过来示好也是百年难得一回,这过去才短短数日又来了一回,苏木棉觉得,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苏木棉想着苏焕可能还在仙界,怕是仙宫来人与苏焕多少有些干系。她整了整衣裳,决定亲自出去见见仙宫的人。 来的仙官应该位阶不低,他昂着头站着,好大的官威。苏木棉走过去,他也只是轻挑眼皮看了一眼,虽然神色略有傲慢,倒还好没有忘了两界的友好协议,还是朝苏木棉福了一福,声音很轻却有力:“苏堂主,仙帝有请。” “仙帝?”苏木棉惊呆,一来就来个最大的,还是请她,这让她如何是好。“不知仙帝陛下找我这样一个小妖精有何事?” “这…不是老奴能揣测的,究竟什么事,堂主去了便知。” 苏木棉想了想又问:“妖君可在仙宫?” “这…老奴也不知。” 苏木棉很是犹疑,但仙帝请去,不去怕是不可能。看来只能硬着头皮去瞧一瞧,万一苏焕也在呢。 苏木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实在又说不上来,这些日子除了苏焕不在妖宫,一切正常的很。她仔细想了想,莫不是苏焕和问溪仙子的事情让仙帝知道了吧? 苏木棉随着仙帝派来的人,一路腾云驾雾上了九重天,进了南天门。这还是她头一遭上九重天,以前她还憧憬着哪天能让苏焕带着来溜达溜达好好参观参观,现下却半点没有看一眼的心思,她低头闷闷地走着,跟着仙官一路弯弯绕绕,走了半盏茶功夫也不见停下,她抬起头,却觉得很不对劲。 她虽没来过仙宫,但天上地下到过仙宫的,没一个不赞叹仙宫的雄伟,可眼前的景象,怎么看着也觉得荒凉的很。 一丝凉风从她脸颊扫过,她顿觉有些凄惨。 “仙官,我们不是去见仙帝么?” 仙官没有回头也没停下脚步,他徐徐走着,声音不紧不慢从前头飘过来:“堂主莫着急,待先见了一个人后咱们再去拜见仙帝。” 苏木棉又跟着他走了一会儿,直到她直打退堂鼓不想再往前走了,就听得仙官说了一句:“咱们这就到了。” 苏木棉站定,抬眼便看见面前一座高塔,塔看起来跟普通的塔形状没什么不同,但是周身一股邪气缭绕,而且塔身被赤金大锁链缠绕得结结实实,上头贴着一张她看不明白的封印。 她隐约明白,里头应该是关着什么洪荒猛兽。 “仙官带我来此处是何意?”难不成要把她喂野兽吧?苏木棉心中吓得抖了一抖,面上故作镇定。 仙官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可那笑容又藏着太深的意味,苏木棉猜不出来,只听他说:“堂主进去一看便知。” “我…可以不进去么?”苏木棉咽了咽口水。 “若你不去,怕是会后悔。” 她进去了才会后悔吧。 苏木棉犹疑不定,止步不前。 仙官眯着眼睛道:“堂主不是在找人么,若是不进去,如何能找得到?” “找人?找谁?”苏木棉很是疑惑,可话一出口,却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神色顿时清明几分,怔怔看着仙官。 仙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木棉虽极不情愿,但还是踏着沉重的步伐往里走去,她也很想看看,里面究竟是谁。 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口干舌燥地走着,越是走得近越觉得心慌得很。她刚走到塔门前,那门自动打开,光瞬间照进了黑暗之中,可是里头太黑暗了,暗得把这光也都要吞没。 耳边是猛兽的低吼,仿佛是喉间的颤抖,他应该是生气极了,可这愤怒里透着精疲力竭,也透着无可奈何。 苏木棉强忍住胸口的颤抖一步一步往黑暗中走去,突然地,那头猛兽随着一声咆哮站了起来,一个浑身漆黑的高大身影展现在了她的面前,直到他两眼放出了赤色的光,苏木棉这才看清,他的双手双脚是被粗大的铁链绑着,动弹不得。 是穷奇,万年才出一个的玄色穷奇,他浑身皮毛原本黑得发亮,如今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塔中,连皮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苏木棉的的眼泪瞬间就滚落了下来。 “苏焕!” 第37章 我一定能救你 随着苏木棉的一声大叫,兽性大发的苏焕似乎从狂躁中安静了下来,他双眼红光微敛,而后一头栽在了地上,化出了人形来。 苏木棉急急跑上前去扶他,只因动作太快,双膝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她顾不得疼,一把抱起了昏死过去的苏焕。 他面如死灰,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不过半月不见,他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平日里最爱干净的他,如今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碎成了一条一条的,可见的肉体上满是抓痕,分不清究竟是别人伤的他,还是他自己伤害的自己。 苏木棉捧着他的脸唤了几声,苏焕如死了一般毫无动静,直到探到他鼻尖的气息,苏木棉才放下心来。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你这是怎么了?是仙帝把你关起来的么?”苏木棉的眼泪簌簌往下落,“难道是因为问溪仙子么?即使仙妖不能通婚,也不至于这般虐待你啊。” 苏木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眼下,她如没了头的苍蝇,毫无办法。去求仙帝有用么?仙帝找她来,又是何目的呢? 苏木棉看了看绑在苏焕手上的铁链,这种千年玄铁,又加持了封印,凭她是半点动不了的。 “苏焕你放心,我去求仙帝,我一定会救你的。” 大约是苏木棉的絮絮叨叨起了一点作用,苏焕竟然微微动弹了一下,苏木棉心中一喜,加把劲多叫了他几声,他果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仿佛放空了一切,他的眼里,看不见苏木棉,只是直直盯着前方,眸子里尽是黑色,照不进一点光。 苏木棉又哭又笑地抚摸着他的脸,数日不见,原本就清瘦的脸此刻只剩皮包骨,苏木棉的手触在他的脸上,那坚硬的触感,让她心中痛了一下。这世界长得最妖精的一张脸,竟然被糟践到如此。忽然的,那双黝黑的瞳孔渐渐泛出了赤色,苏木棉大惊,反复唤着他的名字,可这一次似乎一点用也没有了,眸中的赤色越来越浓烈,这让苏木棉想起了那日无妄的眼睛来,此刻的苏焕与他一样,眼睛里的红色渐渐仿佛要溢出来。 “不要,不要…”苏木棉抱紧了他,希望可以唤出他一丝丝的理智来,“苏焕不要…”她抱紧了他,她的下巴磕在他只剩皮包骨的肩膀上,那磕得生疼的感觉让她更加清醒,她咬了咬牙,却忽然觉得肩膀吃痛,苏焕竟发了狂狠狠对着她的肩颈处咬了下去。 血顺着苏焕的嘴角流了下来,苏木棉忍着疼没有叫出声,她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苏焕的肩上,浸湿了他满是脏污的衣服。 “没事的,苏焕没事的。”她强忍着疼痛细声安慰着他,“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我能救你一次,定能救你第二次。” 遥想当年,张狂不可一世的妖君苏焕,一时大意竟在魔界栽了个小跟头,一路连滚带爬到了南海,倒在了苏木棉旁边。苏木棉见他长得好看,便起了恻隐之心把他藏在了自己的蚌壳内,没想到竟是这般捞了个救命恩人的便宜。后来她才知道,苏焕虽然厉害,可太过骄傲,魔界那个当他上的不大不小,但却差点丢了性命,若是那时就那样死了,那便成了六界最大的笑话。所以这个救命恩人的人情,苏焕看得相当重要。 但到底也没有千年前问溪仙子护他元神那般重要。 可是,若她再救他一次,她是不是可以比问溪仙子更重要了呢? 不,这些都不重要,她一定要救他,她要他活着。 即使苏焕要把那块肉咬下来吞进肚子,苏木棉都不会叫嚷一声。她额头隐隐渗着汗,却还是温言与苏焕说着话,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哄孩子睡觉一般。 苏焕眼眸中中的红色暗了一暗,他喉间低吼了一声,苏木棉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把她推了开来,直接震出了塔外。 门瞬间关上,塔内是苏焕绝望地嘶吼。 那嘶吼声,如同当日忘川底下的焚天一般。 苏木棉挣扎着爬了起来,可那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 “苏焕,苏焕…” 一直等候在外的仙官往前走了两步:“堂主,该去面见仙帝了。” “你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堂主,还是见仙帝要紧,你在这里,做不了什么。” 苏木棉顿时清醒了几分,是啊,她呆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那神色倍加坚定:“劳烦带我去见仙帝吧。” 苏木棉终于见到了仙宫的模样,的确如旁人描述的一般十分雄伟,可这一切在她眼里已经失去了光彩。这个地方,让她觉得可怕起来。她想起方才苏焕那般声嘶力竭的模样,想起他身上的伤痕,他手腕上的铁链,还有那让他不见天日的镇魔塔。 原来一切可以表面那么美好,内里却波涛汹涌,不身临其境,无法体会。 妖界和仙界,怕是从这一刻,便再也没有了安稳。 第38章 万死不辞 “陛下,妖界苏堂主到了。” 那人一身帝袍高高站着,好不威风。 苏木棉跪下拜见,她把头深深埋在了地下,一句话也不说。 仙帝转过身来,看了看殿下跪着的人,问道:“你就是苏木棉?”仙帝的声音苍劲不失威严,像一位苛刻的长者。 “苏木棉拜见陛下。” 仙帝踱了两步,苏木棉仍旧没有抬起头来,他问道:“你可知今日本座召你来的目的?” 苏木棉重重磕了一个头:“求陛下放过妖君吧。” “放过?”那高高在上的声音似乎轻笑了一声,“妖界小妖,本座既金口玉言两界交好,怎会出尔反尔?” 苏木棉豁然抬起头来,她这是第一眼看见仙帝,仙帝与她想象的大差不离,端庄威严得与凡间庙里供奉着的一般无二。 凡人诚不欺她。 仙帝的嘴蠕动了几下,苏木棉立刻听明白了,她“咚咚咚”又是磕了几个响头,嘴里高喊:“求陛下救救妖君。” 仙帝摸了摸胡须,缓缓道:“妖界不可一日无君,仙界自然不希望看到妖界一团混乱,让魔界有机可趁,不过…” 仙帝这“不过”二字立刻让苏木棉心领神会,她正色道:“不过怎样的代价,苏木棉都愿意。” 仙帝抬了抬眼皮看她:“你也不问问究竟是什么条件?” “无论是什么,我都没有回头的机会。”苏木棉心下一沉,眼神坚定地对上了仙帝的双眼。 仙帝庄严的神色忽得一笑:“好!果然情深意重。” “求仙帝陛下示下。” 仙帝心想这小妖精到底是个识时务的,几句话便点拨通了,倒省了他不少口舌。若是事情能成,也不枉他辛苦救妖君一场。他想着,对着底下的苏木棉说:“祖叶仙君下凡历劫,你几次三番捣乱,以为我堂堂仙界竟然会毫不知情?” 苏木棉见他话锋一转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刻他提这件事,是打算一起秋后算账吗? 正当她想着该怎么接话时,又听得仙帝说:“西方如来处有一个法器能救妖君,倘若你办好了这件事,本座定想尽办法为妖君求来这件法器。” 苏木棉心下大喜,连连磕头:“苏木棉万死不辞,谢陛下开恩。” “那本座接下来要说的,你可一字一句听仔细了。” 一柱香功夫后,苏木棉踉跄着走出了大殿,她抬头看了看这天上的天,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苏堂主,现在就要走了么?”仙官迎了上来。 苏木棉看了看他,微微给了个笑脸,许是方才脸僵了许久,现在笑起来竟觉得有些别扭。 “劳烦仙官为我指路,带我去祖叶仙君的府邸。” 仙官找了个小仙娥领着苏木棉出了仙宫,小仙娥在前头指路,走了不多一会儿功夫,便听得她说“到了”。 顺着小仙娥所指的方向,苏木棉看见一座白墙黑瓦的府邸,大门口牌匾上金灿灿三个大字,临渊府。 “这便是祖叶上仙的府邸了。”小仙娥说。 苏木棉俯身道谢:“劳烦了。” 仙娥回礼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苏木棉上前轻叩门上的铜环,不多一会儿,门开了。 里头探出个头来,是个仙童。 苏木棉拱手道:“劳烦禀报,妖界苏木棉求见祖叶仙君。” 方才只露了一个头的仙童探出半个身子来,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又看了看她的肩膀,道:“真是不巧,我家仙上刚刚出门,你若快走几步,倒是能遇上了。” 苏木棉低下了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仙童又说话了:“那你便进来等等吧。” 苏木棉抬起头道:“也好。” 仙童领着苏木棉一路穿过荷花池,经过长长的回廊,在一处房前停下,仙童推开了门道:“姑娘在此偏厅等候,若仙上回来了,小仙再来告知姑娘。” “有劳仙官了。” 小仙童腼腆一笑:“小仙名清波,姑娘唤名字便好。” 苏木棉刚进屋坐下,清波又进来了,苏木棉原以为是祖叶回来了,急着站了起来,却看见清波端着茶盘进来了。 “姑娘请喝茶。” 苏木棉眼神暗了暗:“多谢。” 茶碗中是清澈的雪芽,苏木棉只是摸了摸茶杯,眼睛盯着茶碗中的雪芽发了发呆。她抬起头,正巧看见侧身几步远处有一张书桌,笔墨纸砚尽数整齐摆着,方才似乎还有人在此处写字,砚台中有墨,笔尖还有未干的墨迹,桌子正中间压着一张纸。苏木棉站起身走了过去,她绕过书桌站在那张纸面前,嘴里看着上面的笔迹喃喃念着:“却是南中春色别…” 似乎是一首诗,可只写了半句,苏木棉对诗词歌赋了解甚少,这句诗更是没有听过,自然也不知道下半句是什么。 她眼睛看着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字,眼里是这几个字,可心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她站着看得出了神,直到有人推门进来。 祖叶听清波禀报了以后急着就往这里来,一进门看见苏木棉呆呆站在书桌前发愣,他又看了看桌上那张纸,不动声色走了过去。 苏木棉从飘渺的思绪中抽回了神,一见到祖叶,退出书桌前急急朝他走了两步,直到两人面对面站定。 祖叶半张着嘴将要开口,忽得眉头一拧,眼光停留在了她的肩膀处,衣服上的血渍已经干透,伤口太深,竟然沾染了不小的一片。 “你去见过妖君了?”祖叶问道,转而对身后的清波说,“去把药箱拿来。” 待清波刚一走,苏木棉忽然抓住他两袖,眼神殷切:“你是去见仙帝了吗?” 祖叶脸色沉闷,他微微一点头:“仙帝方才与我说了,说你去求他救妖君。” 苏木棉手中的力道更深,她有些迫不及待:“你们会有办法的,是吗?” 祖叶眼神刻意闪躲,他耐心道:“此事怪我疏忽,原以为无妄是要祭出自己救焚天,岂料那不过是他声东击西,他要的,是一副更好的载体。我猜,原本他是希望由我来承载焚天的元神,谁知…” 苏木棉明白,焚天根本不在忘川河底了,他此刻在苏焕的身体里,无妄修炼的禁术,正助他一点点吞噬着苏焕,直到苏焕完全魔化,变成了新的焚天。 无妄骗过了所有人。 第39章 收留 伤口很深,皮肉和衣服已经牢牢粘在了一起,祖叶有些不忍,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苏木棉:“你且忍一忍。” 男女授受不亲多有不便,可临渊府没有仙娥,清波听见要给苏木棉处理伤口更是紧张得语无伦次,所以,只有祖叶自己亲自来了。 为了避嫌,祖叶只是用剪刀把伤口周围处的衣裳剪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祖叶只看了一眼,微微撇过头去。 他说完,手上一用力,那片碎布被扯了下来,苏木棉眉头只是一紧,没有吭声。 祖叶小心翼翼用浸湿的手巾擦洗她的伤口,如此反复几次,直到铜盆中的水微微泛了红,才算洗干净。祖叶取处药罐打开,嘴里不忘说道:“妖君的真身乃是玄色穷奇,他的獠牙有毒,虽无大碍,但也需好好将养。”他把药粉撒在了伤口处,又用纱布缠好,其间苏木棉始终没有坑一声。 疼得麻木了,也就不疼了。 祖叶看着她,此刻的她,却像是没有魂的木偶,任祖叶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苏焕于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吧。 “你回去了需要好好休息。”祖叶嘱咐道,他想了想又说,“可需要我送你回去?” 苏木棉转过脸来,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光彩:“我还能去哪里?苏焕不在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你可以回妖宫,又或者…”祖叶话还未说完,苏木棉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过来,直直栽在了他的怀中,他身形一滞,再去看她,只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是昏了过去。 清波恰巧进来看见这一幕,急着过来就去探苏木棉的鼻息:“仙上,她这是怎么了?” “许是毒发昏过去了。”祖叶看着她,看来还是自己太高估她了,以她浅薄的修为,怕是抵抗不住玄色穷奇的毒。 祖叶吩咐清波去太上老君出求粒能解毒的丹药,待苏木棉服下,清波打扫好了一间房出来,祖叶小心翼翼抱着她进屋,直到把她安置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这才算放下心来。 “仙上,她什么时候能醒?” “怕是要昏睡一两天吧。” “那…就让她住在这里么?” “…暂时就先这样吧。” 清波来到临渊府两千年了,前面一直只有他和祖叶仙君孤孤单单的,如今多了几个人,自然值得高兴。这下,临渊府总算有些热闹了。 祖叶仙君又进仙宫去了,临走时嘱咐清波好生照顾苏木棉。清波见她睡得安详,点好了安睡香便从房里撤了出来。刚关上门,后背猛得让人拍了一下。 “清哥哥!”身后铃铛般的声音。 清波吓了一跳,可回转身看见那水灵的眼睛又生不起气来,他故意嗔道:“红玉!你怎么从水里出来了,仙上不是让你没事不要出来乱走么。” 那位一身红衣名叫红玉的姑娘朝他做了个鬼脸道:“我刚睡醒,就瞧见仙上出门了,我才出来的。”她说着,脑袋往门缝边探了探,“里头是谁呢?真是稀奇,咱们仙上可很少留客啊。” 清波笑了一笑:“里头这个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怕是要留下小住。也不知怎的,向来冷冷清清的地方,今年一下子就添了俩。”清波指了指红玉,又指了指里头,他道,“不知道你哪儿修来的福气,竟能让仙上带你回仙界,你哟,祖上烧了高香吧。” 清波食指轻点红玉的额头,红玉翘着嘴揉了揉额头,从鼻头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啊?”清波在身后喊。 “回去睡觉,等里头那位醒了我再来瞧瞧。” 苏木棉这一觉一睡就是两日,醒来的时候,她觉得精神大好,只是肩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她醒来的时候祖叶正巧在,苏木棉看见他第一眼就着急着向他打听:“苏焕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还好好待在镇魔塔中。”祖叶为她到了一杯热水递至她手边,继续说,“镇魔塔不会伤他,实则是为了保护他,他只有待在里面,才能压制住焚天,给我们时间想办法。” “那想到办法了吗?”苏木棉努力想从他平静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答案,可是她明白的,他没有答案。 这世间,怕是除了仙帝,没有别人能想到办法了。 祖叶温柔抓过她的手腕,因为避讳,他只是轻轻隔着衣袖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把水杯递到了她的手心:“你先喝点热水吧。” 苏木棉调整了一下心情,把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复又把杯子还给了祖叶,脸上似有委屈,嘴巴蠕动了一会才开口:“我有点饿了。” 祖叶微扯嘴角:“想吃点什么吗?” 苏木棉想了想:“有如意栗子糕吗?” 祖叶一顿,而后才道:“有,我让清波去准备。” 苏木棉眼中流光一闪:“我记得你在凡间,那时候你是穆楚,最爱吃的便是栗子糕。” 祖叶脸上的表情莫测:“你还记得。” 苏木棉愧疚般低下了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那时候,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捣乱。” “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妖君。” 苏木棉抬起头来,忽得抓起他的衣袖,眼神真切,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苏焕不在了,妖界的一众妖精根本不会甘心臣服于我,如今我没有家了,哪儿也去不了,如果你也不收留我,我只能回南海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她说着,流下两行凄凄惨惨的眼泪来。 祖叶原本就不忍,如今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想着她弱小无助的模样,便也不提要送她走的事情了。 第40章 冥冥之中的注定 九重天上的确是个好地方,这里没有四季,日日月月年年都如春天一般,花草树木永开不败。 苏木棉坐在荷花池中央的石亭子里,她扶着栏杆,望着水面出了神。池面上开满了娇艳的荷花,红的耀眼,白的纯洁,可任什么颜色,都映不进她的心里。 红玉偷偷从后面绕进她身边,在她身后打量了一会儿,她竟然半点没有察觉,若不是眼睛大大地睁着,红玉还以为她是睡着了。 红玉低着头凑近她脸庞,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池面,说道:“你都看这些荷花看了半天了,有这么好看么?”红玉纳闷,莲花开的虽好,可她见得多了,即使是仙界的莲花,也并无什么特别。 耳畔忽然有个姑娘的声音,吓了苏木棉一跳,她转过头,就看见红玉眨巴着水灵的眼睛看着她。 苏木棉忽然警觉,临渊府没有仙娥,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是谁?” 红玉听她这么一问,顿时笑了起来,她“哈哈”笑了两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苏木棉,我变成这样你就认不出来啦?” 竟然还知道她的名字?苏木棉更是好奇,可她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确认自己的确不认识眼前这个姑娘:“姑娘是妖界中人?” 红玉凑近了一些:“你再好好看看,仔细想想。” 苏木棉的确仔细看了又看,真的没有半分印象。红玉见她还是没有想起来,把脸凑得更近了一些,脑门子差点都要怼到她脸上去了。 苏木棉这才发现,她的额间,隐隐有个白色的胎记,像是一朵…莲花? 苏木棉有种似曾相识,她一定见过这样的胎记的,究竟是在哪儿呢? 苏木棉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想起来了,可红玉却等不及了,她心急地跺着脚说:“那时在容西王府,你当真忘了吗?” 对!容西王府!那条额头有一朵白色莲花印记的锦鲤! 苏木棉诧异着看了看她,从头顶到脚尖:“才数月不见,你都成人形了?” 苏木棉记得,容西王府初见时,她还只不过是只灵力低微的锦鲤精,苏木棉看她聪巧,知道在那里蹭风水宝地修炼,便放了她。没成想,她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红玉看了看自己,骄傲地抬了抬头:“托仙上的福,他带我上九重天,把我养在这荷花池里,前段时间,我刚化了人形。” 九重天的确是帮助修炼的好地方,只是,祖叶在凡间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神仙,更不知道王府的池塘里有条锦鲤精,他们怎么相识的呢? “那时容西王爷身死,祖叶仙君重新回归仙位,他如何带你上仙界的?” 红玉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念念有词:“这就说来话长啦,那时仙上凡身身死以后,我也打算离开此地回南海,怎料一日夜里,仙上竟然回来了,他在花园里站了许久。仙上是多厉害的神仙,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我在池塘里偷偷观察他,他把我召唤了出来,与我说了会话,趁他离开之前,我求他收我为徒,他没有答应,不过仙上说我与他也算一场缘分,便带我回了临渊府,养在了荷花池里。” 苏木棉听她说完,嘀咕道:“他竟然有如此好心。”仙妖虽然有了友好条约,不过却并不代表仙妖便互通友好可以做朋友,在神仙的世界里,妖永远低他们一等,不与他们为伍,更不与他们通婚,这是守则。 他到底是与他们不一样的吧。 “对了,你那时为何偷偷假扮成凡人待在仙上身边呢?”红玉问道,“我原以为你是爱慕仙上,可后来发现并不是,你走的那天我看的清清楚楚,一点伤心也没有。” “此时也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吧。”苏木棉垂下眼睛,心似这荷花池一般平静。 “你是没看见,仙上知道你是妖精的时候,那神情,许是惊吓过度。”红玉吐了吐舌头,啧啧感叹。 苏木棉嗖的一下抬起头来看她:“是你告诉祖叶仙君我是妖精的?” 红玉一时僵住:“怎么了?难道我说错话了?” 原来如此。 原来那日昆仑山,他那样说。 “是你,原来你真的是妖。” 二人坐在亭子里又说了会闲话,便结伴往回走,刚出了荷花池,苏木棉忽觉一件事来。 “刚才你说你是南海来的?” “是呀,怎么了?” “南海哪里的?” “西边海域的,我娘是条红鲤,我爹是个凡人,他把我们抛弃了。”红玉说这话时,还真看不出一点伤心来,许是男女之间的爱恨,父女之间的情谊,在她这么小的年纪并不能体会。 这天地说大是真的大,说小还不是一般的小,兜兜转转,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她这才明白,为何红玉区区几十岁就能化成人形,因为她一半人一半妖,即使不待在仙界,不出百年也能化出人形来。 “你认识我娘么?” “……算是有所耳闻吧。” “哎呀,我好久没给我娘写信了,一会儿赶紧回去写,这么久了,我娘要着急的。” 红玉与苏木棉一道回房间,借了她的笔墨纸砚立刻写了一封家书,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随后信手拈出一个蝴蝶来,让蝴蝶带着信去南海找她娘亲。 苏木棉看着那蝴蝶,想起往日自己写信给苏焕的时候,不免又伤感起来。 红玉生性贪玩,这里毕竟是九重天,于是祖叶平日里不许她到处走动,所以在祖叶回来之前,她早已乖乖钻回了荷花池里。 不知道是九重天本就是这样的风气,还是这临渊府尤其清冷,偌大一个府邸,加上新来的她和红玉统共才四个人,不知道以前祖叶和清波两个人是怎么冷冷清清过了这么多年的。这里冷清得连空气都太过平静,苏木棉闲坐着无聊胡思乱想,干脆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削苹果吃。 恰巧祖叶走进屋来,瞧见这一幕,他定定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不免有些奇怪:“你在做什么?” “吃苹果啊。”苏木棉挥了挥手中削了一半皮的红苹果,而后啃了一口。 “为何你随身带着这东西?”他指了指她手中的匕首。 苏木棉一脸不在意:“用来防身啊。” 祖叶眼角抽了抽:“你一个妖精,需要用匕首防身。” “我法术不精,没个锋利的小东西藏在身边,怎能安心。” 怕是需要用匕首来保护自己的妖精,这天上地下也不多了。 “这凡人的匕首用处不大,改日我予你一个好用的。” 苏木棉看了看手中的匕首,道:“没事,我用习惯了,图个心安嘛。”她说着,把匕首收回了袖口。 苏木棉又啃了两口苹果,随即便放下了。 祖叶见她神色不好,关切问道:“怎么了?” 苏木棉眨了眨眼:“苹果不好吃。” 这九重天气氛冷清就算了,东西吃起来都是清清淡淡的,实在是食不知味啊。 祖叶想了想,说:“少卿仙君府上有棵桃树,你可想吃桃子?” 苏木棉两眼都要放出光来:“可以么?那个叫少卿的仙君会给我们桃子吃么?” 苏木棉沉闷了数天,难得看见她眼里有光彩,祖叶心里竟然也跟着有些高兴起来,他说:“不用他给,我们去他府上摘便是。” 第41章 逍遥府上逍遥客 这两日苏木棉头一回有了兴致,临出门时竟然还去换了一套衣裳。她初到九重天,第一次上别的神仙府上做客,总要体面些。 苏木棉觉得她这身桃粉色的裙子十分衬今天的情境,祖叶看了一眼,却觉得招摇了一些。“你之前穿的那身水绿色其实也很好看。” 苏木棉并不苟同:“那身衣裳我都穿了好几日了。”也该换一换了。 二人走到门口,祖叶拈来一朵云,两人舒舒服服踩在轻软的云上,不多一会儿,逍遥府便到了。 人如其名一般逍遥,少卿仙君在这九重天,是顶顶闲的闲人。 两人刚下了云朵站定,逍遥府的门便开了,一身雪青色衣衫的男子走了出来,大摇大摆的模样一看便是这里当家横着走的。 “今日本君我掐指一算,是有贵客到,所以紧赶着就出来迎接了。得亏我跑得快,是赶上了。”少卿仙君笑嘻嘻着过来,祖叶朝他拱了拱手道:“少卿仙君,多日不见。” 少卿拍了一下他的手,嗔道:“古板!”他说着,转身去打量祖叶身边的苏木棉,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嘴里“啧啧”不停,最后感叹道:“稀奇稀奇,本君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祖叶仙君带着个女妖到我府上来,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苏木棉摸不透他这是好话赖话,只学者祖叶朝他拱手:“少卿上仙安好。” 少卿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小姑娘模样生得真好,比那问溪丝毫不差。”他摸了摸鬓边一搓长发,意味深长道,“你就是那妖君身边的妹妹吧?” 祖叶轻哼了一声:“都说少卿仙君逍遥自在不问世事,可你知道的倒是一件不少。” 少卿双手一拍:“这不是无聊嘛!没事就听听小道消息。”他说着方才想起待客之道来,“哎哟瞧我这脑子,二位快请进吧。” 少卿把他们二位领进了逍遥府,苏木棉一进去,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来九重天并不是到处都冷冷清清,至少少卿仙君此处,甚是枝繁叶茂丰富多彩啊。 想来他也真的闲的,整个府上到处种满了花草树木,其中多半苏木棉都说不上名字来,宛如一下子进入了一片奇妙的森林之中,屋顶、墙壁、房梁、回廊,只要可以的地方,都爬满了植物,长势甚好,把房子原本的面貌都遮住看不出来了。 “今日来,是想问少卿讨几个桃子吃吃。”祖叶一边走一边说道。 少卿走在前头忽然站定,回头眯着眼睛看他:“你可真是厉害,我这儿什么都有,就果子最少,你还偏偏就看中了我后院的桃子树。” “想来少卿大方,不会不允。” 少卿手指着他抖啊抖的:“你啊你啊,想讨好小姑娘,竟然动我桃子的心思。” “少卿。”祖叶打住了他,斜眼看了一眼一旁无动于衷的苏木棉,“莫要胡说。” 少卿瞄了一眼苏木棉,只是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三人一路到了后院,府上的仙童奉上茶水,不多一会儿,两只桃子便端了上来。 少卿吹了吹茶碗中的茶叶道:“一人一个不争不抢,这仙界之中,除了西王母的蟠桃林,只有我这儿有棵结果子的桃树,省着点吃。” 祖叶轻笑:“只有一人一个了,还如何省着吃。”他拿起一个桃子看了看,递给了苏木棉。 苏木棉接过桃子看了又看,忽然生起了一丝好奇心:“西王母的蟠桃林我还从未见过,你们吃过蟠桃么?” “吃过,当然吃过。”少卿抢着答,“不比我这桃子味道好多少,五百年一次蟠桃大会才能吃上一个,如今细想,竟也不记得是什么味道。怎么,你还想吃蟠桃么?” 苏木棉看了看手中的桃子:“没见过世面,好奇罢了。” “若有机会,送你一个便是。”祖叶说。 苏木棉抬起头定定看他:“真的么?” 少卿饶有兴致地放下了茶碗:“哟,祖叶仙君这是要下血本啊,连蟠桃都愿意弄来,小姑娘好福气啊。” 祖叶瞪了他一眼,他倒是不怕,右手挡在嘴边悄悄对苏木棉说:“姑娘,那你可要防着点问溪仙子,她那人不好对付,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我看你修为浅薄,还是小心为妙。” 祖叶继续瞪着他,少卿收回了手,若无其事继续喝茶。 苏木棉浅浅一笑,眼神中似有悲伤一划而过,她说:“祖叶仙君与问溪仙子郎才女貌,哪有我什么事。” 少卿看了看祖叶,又看了看苏木棉,没有说话。 茶喝了,桃子也吃了,祖叶和苏木棉起身告辞,少卿没有多留,只是反复叮嘱他们空了再来玩,又把自己种的稀奇古怪的药草送了一些给祖叶,想来他府上疗伤的药,多半都是用少卿给的药草炼的吧。 “少卿对你也真是好,送了这么多珍惜的药草给你。”苏木棉说。 祖叶不以为然:“他就是如此,谁来都要送上这么多,若是不收,他要翻脸的。”苏木棉其实不知,少卿隔三差五便这么往临渊府上送,祖叶的库房里堆了许多,根本来不及炼药。 可是说到多,祖叶仙君处的药草还不及太上老君处的十分之一,这些年,太上老君专门腾了间库房出来,堆放少卿送去的药草。实在存放了太久来不及用的,都只能拿去炼丹炉当柴火烧。 有一年少卿过五千岁大寿,宴请了仙界众多仙友,临走时一人赠送一包药草,众仙的脸都绿了,如那药草一般。 回到临渊府,祖叶进书房办公务,苏木棉回了自己房间。不多一会儿,红玉便偷偷摸摸来了。 一进去便看见桌上的桃子。 方才在逍遥府,苏木棉吃了一个,祖叶那一个他没吃,而是带了回来给苏木棉了。 “呀,桃子!”红玉把桃子捧在手心,咽了咽口水,她许久都没吃过桃子了呢。 苏木棉懒洋洋地躺坐在榻上:“你若想吃便给你吃吧。” 红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真的愿意给我?” “当然是真的。” 红玉纳闷了:“清哥哥说上仙带你去吃桃子,你可高兴坏了,怎么回来了,对这桃子似乎提不起兴趣了?” 苏木棉仰着头痴痴看着天花板:“我不喜欢吃桃子。” 红玉觉得她真是奇怪,明明兴高采烈去吃桃子,怎么回来这么无精打采,难道是这桃子不好吃么? 第42章 命中注定 镇魔塔在仙界边缘地带,周围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 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塔内的咆哮。 苏木棉颤着心一步一步走着,走的越近,心揪得越紧。 苏焕,他现在很痛苦吧。 他意图靠自己的意识将焚天剥离,可是他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已经认不得她了吧。 咆哮变成了绝望的哀嚎,苏木棉感受着他的痛苦,却只能站在塔外毫无办法,她什么都帮不了他,连帮他减轻一点痛苦的能力都没有。 苏焕说她朽木不可雕也。 苏焕说没关系,他可以保护她。 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那样的意念反复在她脑海荡漾,她一定会的,哪怕刀山火海,哪怕万人唾弃,哪怕灰飞烟灭,都没关系。 “木棉!”前进的脚步忽然被强有力地拽住,一股力拽着她回转了身,身后是祖叶焦急的神色。 男女授受不亲,可方才情急之下他却拉住了她的手。已是越界,却忘了松开。 “你不该来这里。”他说。 “我只想看看,哪怕远远看一眼。”苏木棉低声说,眼泪在眼眶中打滚。 “他现在不是苏焕了,他会伤害你的。”祖叶想让她清醒一些,可是原来她不曾清醒过。 “不,不会的,他一定会记得我。”苏木棉拼命摇着头,他不能忘了她,不能。 她忽然去抓住他,声音里迫切急切:“你答应过我会帮我的,你答应过的。” 祖叶脸色一沉:“我在想办法。” 她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声嘶力竭:“我不能没有苏焕,不能没有!”她晃着,疯了一般。 “你冷静一点。”祖叶叫着她唤着她,原以为经过这么些天她已经冷静了许多,今日她不见了,他便一直在担心,最后在这里找到了她,当他看见她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的心灰意冷。当他听见她说她不能没有苏焕的时候,他又是多么心灰意冷。 他一把抱住了她,她在他怀中扭动挣扎,他却巍然不动,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轻声安慰:“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 许是一遍又一遍的安抚起了作用,苏木棉渐渐平静了下来,远处的哀嚎声也越来越低,苏木棉清醒了,她拉回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她看不见他的脸,他也看不见她的表情,两人双颈交缠,她轻轻说道:“我不能没有苏焕,他就像是我的哥哥,我没有家人,只有他,我不能失去他。” 祖叶的心蓦地一轻,喉间轻轻叹出一口气来:“我知道,我知道。” “对不起,原谅我。”苏木棉忽然说。 祖叶没有答话,她若是为了方才的冲动道歉便没有必要,因为那一句苏焕是她的哥哥,便已经让祖叶烟消云散了。 苏木棉在临渊府住了一段时间了,期间祖叶被仙帝叫去几次,仙界早已有了流言蜚语。苏木棉都知道,只是祖叶不说,她也不说,临渊府依旧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明知道自己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可是… 祖叶为了让苏木棉有些事情做,开始教她看书背书修习法术,苏木棉倒算配合,勤勤恳恳每日学着,只不过她的确悟性不高,学起来进度很慢。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祖叶说。 祖叶一有空便研究古书,寻找救苏焕的办法,上古留下的书许多都是残缺不全的,找起来十分费时费力,可他任劳任怨,每日潜心研究,忘我时彻夜不睡。苏木棉看在眼里,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而且有些事,早晚也是要面对的。 这天一早,祖叶出了门,苏木棉百无聊赖打算去荷花池找红玉唠嗑,刚走到前厅,便看见清波站着与人说话。仔细一看,那人不就是问溪仙子么? 来了这么久,问溪仙子总算忍不住上门了。 “问溪上仙,我家上仙已经出门了。”清波说。 “他可说何时回来?” “不知,问溪上仙可是要在此处等?” 问溪正要回答,眼角余光瞥见旁边有人,回头一看,心中冷笑,正巧。 “你去忙吧,我与苏姑娘说说话。” 清波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她俩,苏木棉浅笑着说:“你去吧,我与问溪上仙是旧相识。” 既然苏木棉如此说了,清波便没有坚持转而走开了。这倒让问溪生气了,她就是个客人说话不中用,她一个才来没多久的小妖精倒似乎当起了主人,清波竟然这般听话。 越想越生气,走到苏木棉面前的时候,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 “问溪上仙,许久不见。”苏木棉淡淡道。 “苏姑娘在临渊府住了这么久,怎么,不打算回妖界了么?”问溪仙子一点也不拐弯抹角,面对一个才八百多年的小妖精,诚然没必要。 苏木棉转而问她:“苏焕出事了,问溪上仙可知道?” 问溪脸色微微一变,说话也干硬起来:“这事仙界谁不知道。” “平日里我家妖君与上仙十分要好,这一次还望上仙多多帮忙想想办法。” 问溪却忽然冷笑了一声:“怕是你搞错了,我和你家妖君可算不上要好,不过是他老缠着我罢了。”缠着她的人那么多,难道她要个个与他们当朋友吗? “问溪上仙,你这么说是不是太伤感情了?” “我与他没什么感情。” 苏木棉释怀一笑:“是呀,你与祖叶仙君才有感情吧,不知道这感情多少真多少假?是你的真,还是他的真些?” 问溪情绪骤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想着感情这事,不能自欺欺人,不过欺自己也就算了,断然也不能欺旁人。”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问溪提高了警觉。 苏木棉莞尔:“我什么都不知道。” 问溪清高着抬了抬头,想来她这么个八百多年的小妖精也作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她说:“我与祖叶是命中注定,仙帝也拆散不了我们,更何况旁人。” “问溪上仙,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在此刻表决心了?”苏木棉挑着眉看她。 问溪冷笑一声:“本仙管你怎么想,只不过是陈述一遍事实罢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以为赖在这里便会改变什么吗?” “原来我与上仙本就想不到一块,我想的不过是如何救苏焕而已。” “但愿你果真如此。” “不知仙上是否真的相信命中注定?” “…当然。” “我也相信。” 第43章 闭门谢客 祖叶一回来就听说问溪来过的事情,他径直去了苏木棉的房间,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看书,见他回来了,竟然高兴着迎了过去。 “今日去了哪里?都去了一整天才回来?”苏木棉看了看他手中的锦盒问道。 “问溪仙子来过了?” “嗯,早上来的。” “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闲聊。” “…她这个人,有些骄傲,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苏木棉低下头,指尖在地上的砖缝间来回磨蹭:“她是你的心上人,先前做的事都是我不好,如果她生我的气,也是人之常情,我自然不能与她计较。” “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苏木棉蓦地抬起头来,祖叶眼神真切,并不像是在说谎。 果然是这样啊。 “真的吗?”苏木棉眼神闪烁,“可是…” “情之一事,何以能由天定?既是劫,面对就是,可我的心由我并不由天。”祖叶言辞恳切,原本他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可这个情境说出来,倒像是刻意在对她解释。场面一下子尴尬了起来,苏木棉复又低着头不说话,祖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干干面对着站了一会儿,祖叶才想起自己手上的锦盒来,瞧他倒把重要的事情忘了! “给你带了点东西。”祖叶把锦盒递到苏木棉眼前。 苏木棉瞅了瞅,有些好奇地接了过来,方才她就注意到了,这锦盒十分精致,里头定是好东西,只是未曾想到这竟然是送给她的。她摩挲着锦盒上漂亮的暗纹,小心翼翼打开了盖子。 “桃子?”苏木棉正纳闷怎么是个桃子,忽一想这桃子似乎与平日里见到的略有不同,她只是稍微在心里思忖了一番,便反应了过来,她惊叫了一声,“是蟠桃?!” 祖叶眼含笑意:“你没见过蟠桃,怎知它就是蟠桃?” 苏木棉又激动又高兴,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反复向祖叶确认:“真的是蟠桃?真的是吗?” 祖叶忍俊不禁:“未曾想,一只蟠桃竟能让你这么高兴。”若早些知道,一定早就为你取来。 苏木棉捧着蟠桃爱不释手,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想起问他:“都说蟠桃十分珍贵,西王母五百年才开园一次,你是如何求来的?” “我自有办法。”祖叶说。 “不愧是祖叶上仙,竟然连西王母都能卖给你一个面子,托你的福,我算是得偿所愿了。” 祖叶看她笑得灿烂,心下也是一顿开明,她高兴便好。 蟠桃是多么来之不易的东西,苏木棉自然舍不得一口吃下,她万般呵护捧在手心看了半天,又端端正正摆在书桌上看了半天,期间清波和红玉轮番过来欣赏了一番,最后,她觉着这么好的东西一个人吃实在是太过薄情寡义,于是分成了三块,与清波和红玉分而食之。 清波捧着其中一瓣蟠桃的时候,差点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原本苏木棉还打算留一块给祖叶,祖叶却拒绝了,他前几年刚参加了蟠桃大会,已经吃过了。 而且,每五百年的蟠桃大会,都少不了祖叶仙君的蟠桃,他吃了不下十回,也早就吃腻了。 自那日之后,临渊府开始闭门谢客,祖叶让清波关上了大门,自此,再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拜访。而仙宫,他也很少去了。 他从来不说原因,苏木棉也不问。二人每天一同在书房看书,一同吃饭喝茶。 其间少卿仙君来过一次,他可不听祖叶的那些说辞,直接闯了进来,祖叶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少卿仙君闲来无事,不过是听说祖叶仙君闭门谢客,一时好奇便非要来看看,发现自己还是轻易就能进了临渊府,觉得着实无趣,留下几包药草便打道回府了。 苏木棉拎着那几袋重重的药草包,脸色发苦,她看了看祖叶,祖叶也是一脸的惆怅。 “拿去晒干了当柴火烧吧。”他说。 真不知道少卿仙君若是知道天上的一众神仙都拿他的药草当柴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苏木棉想着这药草虽然用不完,可当柴火烧的话还是太少,窜不了几撮火苗便没了。她想了想,拿着药草去荷花池找红玉去了。 红玉一听说苏木棉要把药草给她娘捎去转身就要走,苏木棉差点拉不住。 红玉嘴翘得老高:“这仙草虽好,可先前清哥哥已经给了我好多让我捎去给我娘,可我娘又不是药罐子,这几次三番的,我娘都能开药铺了。” 苏木棉心中晦暗,嗨,少卿仙君的药草看来只能当柴火了。 祖叶近日来看了不少书,偶尔也会下界一趟,只不过当天一定会回来与苏木棉一道用晚膳。苏木棉心中明白,他是在天上地下到处找救治苏焕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实在是太难了。 祖叶不出门的时候,苏木棉陪着他在书房看书,只是那些古书苏木棉看不懂,只能挑些通俗易懂的。祖叶的书房的书十分多,涉猎也广泛,各种类型的书籍都有。苏木棉翻找了几天,找到了几本好玩的书,看得那是一个津津有味。 那其实是几本类似于野史八卦一般的书,也不知祖叶是从哪里弄来收藏到了自己的书房中,也不知他自己还记不记得这么几本书,书中无非是不知名的作者写的仙界的一些八卦传闻,其中有些故事十分有趣。 书上倒是没有祖叶少卿这些仙君的故事,看来写这本书的神仙,应该是早于他们之前很久的老神仙。 看到精彩的地方,苏木棉咯咯笑得厉害,笑声惊动了在书桌上写字的祖叶。 “看的什么这么开心?”祖叶提起毛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水,复又下笔继续写着。 苏木棉把书捂着脸笑:“不告诉你。” 祖叶抬头看她,只是淡淡笑了一笑:“好,不说便不说。” 那话语里,竟然有几分宠溺。苏木棉看了看他专注写字的颜,恍惚了一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可以这般静谧地呆在一处了,只是,这般的淡云流水,真的可以一直这么下去么? “仙上,你为何闭门谢客?”苏木棉忽然问他,祖叶手中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个黑点。 “是不是因为我,仙界的人是不是都不喜欢我?”苏木棉追问。 祖叶放下了笔:“你想多了,与你无关。” “难道我只能这般偷偷摸摸住在临渊府么?” “你没有偷偷摸摸。”祖叶神色淡定,语气坚决。 苏木棉想了想,问道:“那我以后能一直住下去么?还是过段时间你就要让我回南海?” 祖叶看着她,眼神中似有期许:“若是妖君从镇魔塔中出来了,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第44章 时间不多了 祖叶后来有些后悔,他不该问她那样愚蠢的问题。他怎能不知,若苏焕复原,她一定会与他一道走的。 他何必自取其辱。 苏木棉当时没有回答他,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么? 祖叶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他不是没想过仙妖有别,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抗拒的,他甚至烦她恼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变了? 他说他的心由他不由天,可是他错了,他的心也不由他。不知不觉,他的心便走偏了,再也回不到正道来。 他从未想过要成就大业,也从未刻意要断情断根,他想的无非是一世的圆满,这永生的一世,只愿圆满随心。 四季如春的仙界,这样的夜,竟然让他有了寒意。 他睡不着,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胡乱摆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门外有人轻轻扣门,在这寂静的夜里,那敲门声十分清脆有劲。 这半夜会有谁来? 祖叶去开门。 苏木棉弱弱地站在门外,看他的眼神也十分小心,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她的眼圈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因为熬夜还是因为哭过。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祖叶刻意摆出冷静的面孔来,白天已经失言了,此刻定要冷静。 “我来,是有些话想与你说。”苏木棉声音轻轻的。 “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说,还是早些休息吧。” “我思来想去很久,白天你问我的话,我想告诉你,若是苏焕醒了,我便会随他回去。” 祖叶早已心知肚明,可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难受。 从未有过的难受。 他强装镇定:“我知道。” “我还没说完…”苏木棉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你要我留下,我也会留下的。”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怕是方才的话是不是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她真的那么说了吗? “你…会留下?”祖叶怔怔看着她。 苏木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低着头,趁着月色,她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祖叶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楚了,那是不是红晕,是不是她因为害羞而红了脸。 “嗯。”她声音极低,却点了点头。 “为何?”祖叶问道,怕是这样的话他自己问出口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虽然觉得自己问的很愚蠢,但似乎真的很期待听到她的原因。 苏木棉一听急了,她抬起头看他,见他也是一脸痴呆的模样,顿时有些生气,她嗔道:你自己想!”说着,一溜烟跑走了。 那迷茫,那痴傻,渐渐转而为笑。 这世间,再没有人能让他这般疯癫了吧。 祖叶忽然又开门见客了,少卿第一个上门来,他只不过是好奇,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这一会儿关门一会儿开门的,当这仙界的一众神仙都爱来你家串门呢?”少卿翘着二郎腿半卧在榻上,伴随着抖动,恣意得很。 祖叶端正坐在一旁看书,并不因他的酸话生气,他翻了一页书,淡淡道:“我一开门,你不是第一个就来了。” 少卿蹭地一下坐了起来:“我过来看看你疯了没。” “那你现在看到了。” 少卿挪了挪屁股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嗓门问道:“那小海蚌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咒?她来了没多久,你这数千年风吹雨打都不动的性子近日来很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祖叶斜眼看他,两只手指把他的头推离自己周边:“你何时捉摸透过我?” 少卿“切”了一声:“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闭门不见客,还不是因为那些个神仙们对小海蚌指指点点,你是为了她,才关上了你临渊府的大门。” 祖叶不置可否。 少卿更进一步:“那你又开了你这临渊府的大门是为了什么?” 少卿追问得紧,祖叶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他抬头看向门外,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眼中有些出神,他说:“躲不过藏不住,倒不如光明正大。” 少卿琢磨了一番他话里的味道,忽然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他,又在屋内来回踱了两步,不羁的脸上算是有了几分认真的着急,他回头站定在祖叶面前,说道:“你别告诉我你动了什么心思?” 祖叶不说话。 少卿更是急了:“怕是你活太久忘了仙界的规矩,可你就算忘了,你也别忘了仙宫里那位老大他的意思,他连你和问溪都反对,你还打算给他来个更刺激的?” 祖叶放下手中的书,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祖叶仙君!”少卿大声正色道,“你不是傻了吧!” 祖叶抬头看他,忽得一笑:“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有些累了,回头想想,能如你这般活着,也是不错。” 一方宅,一个人相陪,也就够了。 五日后,镇魔塔出事了。 苏焕挣脱了铁链,兽性大发。幸好仙帝发现及时,与众仙合力再次镇压住了他。这一次,他们用了更粗的铁链来绑着他,并在镇魔塔外多加了一道封印。 留给苏焕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再没有办法,他就会完全被魔化,成为新的焚天。 祖叶安抚着怀中哭泣的苏木棉,苏木棉眼角含泪,心中百感交集。留给苏焕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放心,我会找到法子的,一定会。”祖叶信誓旦旦说道。 后来,他更加勤勉,没日没夜茶饭不思寻求方法。他一定要救出妖君,只有那样,苏木棉才能真的放下心来。他要她放心,要她毫无负担地呆在这里。 苏木棉靠着床头发呆,红玉端着水盆进来,见她一脸漠然,叹了一口气道:“你来洗把脸吧。” 苏木棉抬起头看她,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仙上还在书房吗?” 红玉想起这个就有些不爽快:“仙上呆在里头一天都没出来了。”这么下去,法子没找到,又得搭进去一个。这两日祖叶仙君破格允许红玉从荷花池里出来,为的就是让她陪着苏木棉。不过这几日的临渊府气氛实在太沉闷了,还不如荷花池底呆着呢。 红玉绞了面巾过来她面前,看她还是痴痴傻傻看着窗外,问道:“若是仙上找不到法子救你家妖君,你可怪他?” 苏木棉想了想,摇了摇头:“只愿他不怪我。” 红玉纳闷:“他如何要怪你,他喜欢你还来不及呢。”红玉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连她都看得出来,苏木棉如何不知道。 第45章 男女授受不亲 祖叶又下界了,这次他去了蓬莱,似乎有了一些新的消息。 临近傍晚,苏木棉换了身衣服要出门。 “现在要出去么?”红玉看了看天色,“仙上快回来了。” 祖叶每回出门必定回来陪苏木棉用晚膳,所以这个时辰,他是快回来了。 “我就出去随便走走,他回来时我也便回来了。” “那我也陪你去吧。”红玉见她是出门,想着自己也能跟着出去晃荡晃荡,便十分开心地从廊上跳着到了苏木棉身边。 “不用,你在府里等着仙上,若他提前回来了,你来找我。”苏木棉说着,已经走出了门。 红玉看着她走远,见她不愿带着自己,十分不愉,嘟嚷着:“这仙界到处都一样冷冷清清,有什么好看的,今日怎么来了这等兴致?”她这么想着,再去看时,已见不到苏木棉的身影。 仙界是一个很容易迷路的地方,因为到处都看起来差不多,好在苏木棉来了不短时间,已大约可以摸清方向。 她走了没多久,远远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要等的人出现了。 问溪仙子今日心情十分不好,方才才从仙宫见了仙帝出来,与仙帝的谈话让她十分不开心。此刻没走几步路就撞见了苏木棉,心中更是觉得晦气,真是说什么人来什么人,她怎么不在临渊府好好呆着,出来碍眼。 苏木棉倒是懂礼数,她一个小妖见了上仙自然要主动问好。 “问溪仙子,真是巧。”苏木棉俯身拜了一拜,甚至有礼。 问溪扬着头不看她,身边跟着的坐骑毕方鸟倒是低头看了苏木棉一眼,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苏木棉亦看了它一眼,没有好奇,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怎么不在临渊府呆着?你一个小妖出来到处晃悠,可知会给祖叶仙君惹来麻烦?”问溪仙子没好气地说道。 苏木棉笑了笑:“无妨的,我家仙上并不在意。” 问溪心中郁闷:“不在意你就可以上蹿下跳了?” 苏木棉以后和颜悦色:“问溪仙子严重了,我不过出来走走。” 问溪仙子原本就不想见到她,此刻更是没有心思与她多费口舌,她瞟了苏木棉一眼,看看天又看看地,说话声音也阴阳怪气的:“那你走你的吧。”她说着,便不打算再理会,转而往自己府邸方向走去。 她走了几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毕方鸟原地站着不动,正直直看着苏木棉,苏木棉也看着它。 “毕方!”问溪厉声道,“还不快走?”她更是生气,连自己的坐骑竟然看她都看出了神。 毕方鸟一动不动站着。 “毕方!”问溪又催了一次。 忽然地,毫无征兆地,毕方鸟眼中腾起了火,问溪心中惊呼不好,只见毕方鸟仰头嘶叫了一声,双翅一展,一只脚腾地而起,冲向了上空。 苏木棉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它。 不好,毕方鸟发狂了。问溪大惊失色,此刻以顾不上思考毕方如何会无故失控,她大步走上前,嘴里的话还未来得及喊出口,毕方鸟已经直冲而下,对准了苏木棉大掌一挥,苏木棉呆呆站着也不躲,把身边的苏木棉蹬飞出老远。 苏木棉瞬间撞到了宫墙上,而后滚落在地,同时的,她“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胸口撕心裂肺地疼痛让她几乎晕厥。 “不好!”问溪暗叫,急着就要施法控住毕方鸟,哪知毕方鸟着了魔一般直直朝苏木棉飞了过去,一掌即刻又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毕方鸟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震了开来,一阵白烟茫茫,问溪才看清,是祖叶挡住了那一掌,他毫不留情的,伤了她的坐骑,将它打出老远。 毕方鸟重重摔在了地上,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头耷拉在了一旁昏死了过去。 祖叶抱着口吐鲜血的苏木棉,只那一眼,便觉周身如蚂蚁钻心痛彻心扉。她胸口那一掌,毕方鸟锋利的爪子剜得太深,差一点就扎在了心上。 她不过八百多年的修为,断承受不住这样的伤害。祖叶即刻封住了她的心脉,他横抱起奄奄一息的她,问溪赶了过来,见到他如此这般抑制不住的心慌神色,心中顿感凄凉。 “祖叶,我…”问溪欲言又止,失望和心痛在她脸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苏木棉勉强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问溪,声音极其低弱:“仙上,不怪…问溪仙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祖叶顿时就变了脸色,他冰冷的一眼扫过问溪,问溪只觉得周身像是被冻住一般寒入骨髓。 “问溪仙子,还是看好你的坐骑,莫再伤了旁的人。”祖叶冷冷说道。 祖叶再也不听她的解释,匆匆回了临渊府。 祖叶抱着苏木棉回到临渊府的时候,清波和红玉刚把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桌。红玉一见二人满身是血的回来,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伤了,还是两个都伤了,急得簌簌往下掉眼泪。倒是清波镇定许多,转身就进屋拿药箱去了,可是这样的情形,怕是府上的仙丹不够用也用不上,他想着得赶紧去太上老君处一趟求些高阶的丹药来。 祖叶把苏木棉放在了床上,立刻渡了不少真气与她,先控制住了她的心神,这外伤,还需要好好处理。 祖叶不忍地看了一眼触目惊心的伤口:“你忍着些,这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不。”苏木棉用尽力气搭上他的手,“让红玉进来,让她…让她为我…为我…”她实在太痛了,连说话都牵着伤口疼。 祖叶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红玉她不行,我得亲自为你疗伤。” “不,不…”苏木棉大口喘着气,“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祖叶一怔,才想起那胸口的伤又大又深,势必要完全脱掉上衣才能好好清理伤口,若是由他来做,的确有些不妥。 可是若这伤口处理不好后患无穷,他如何能让没有一点经验的红玉动手? “快…快让红玉进来吧。”苏木棉挣扎着,她每说一个字,心都仿佛在刀尖上走了一遭。几度她都差点昏死过去,可她强忍着,用尽了自己最大的意志,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她不能就这么倒下去了。 祖叶复搭上她的手,他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沉着声音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苏木棉错愕地抬头看他,他眼神坚定:“我娶你。” “你是我的妻子,便再没什么不可以看的,我娶你,定说到做到。” 苏木棉像是得到了安慰,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46章 一纸婚书 苏木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胸口已经缠上了纱布,衣服也换了一身干净的。她微微动了一下,胸口便牵扯着疼,疼得撕心裂肺。 红玉正专注地坐在床沿上盯着她,见她醒了,连与她多说一句话都顾不上,高兴着叫着就往外跑。 “木棉醒了,仙上,木棉醒了!”她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临渊府忽然炸开,仿佛劈开了一片死水谭,顿时起了生机。 祖叶飞快地过来,连走路都觉得太慢,瞬移到了苏木棉身边。他的脸色很不好,连日的熬夜让他精神很差,可当他看见苏木棉睁开了眼睛,灰暗的脸色顿时有了一丝光彩,像是枯木逢春。 他紧紧牵住她的手,挨着她坐下。 “你终于醒了。”想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了,他一开口,声音略带着嘶哑。 苏木棉一动就痛,只能乖乖躺着:“我睡了很久了么?” “你都昏睡了半个月了。”红玉道,“这半月来,仙上几乎没睡,你若是再不醒,仙上可就困死了。” 赶来的清波听见她这么说,顿时无语,他朝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便往外走。 周围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结,二人对视了一会儿,祖叶之前害怕她一直不醒,如今醒了,仿佛看也看不够,只是笑着看她,好想这样便足以。 苏木棉嗫嚅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我这伤口是你包扎的?” “嗯。” “衣服也是你换的?” “嗯。” 气氛一时又尴尬起来。 “那个…我昏过去前,你说的话,可作数?”苏木棉闪烁着眼不敢看她,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祖叶脸色微动:“作数,只怕你不愿。” 苏木棉垂下眼帘,盯着自己和祖叶交握的手:“都到这份上了,哪有愿不愿的。” “若你这么不情愿,那便不作数吧。” “那怎么可以!”苏木棉情急,差点忘了自己还受着伤,只是微微抬动了一下身体,便痛的龇牙咧嘴。 祖叶慌了一下:“你莫乱动,我说笑罢了,怎会不作数。” 疼痛渐渐散去,苏木棉舒了一口气,拿眼瞪他:“你知道就好。” 苏木棉醒后,伤势便渐渐大好,其间少卿来看望过,还好他这次没带药草,只带了几个桃子,也算是有心了。 药很苦,可是苏木棉每天都必须喝三次。药是祖叶亲自配,清波熬,红玉看火。临渊府每日都飘着一股苦药味,早上熬完就看着准备中午的,中午的刚喝过就熬下午的,好像临渊府数千年来,都没这么忙碌过。祖叶仙君向来不怎么需要人伺候,清波这个小仙童舒服日子过惯了,一时忙碌起来到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好在他乐此不疲,毕竟,临渊府可从没这么热闹过。 因为药太苦了,祖叶每日都变着法子哄苏木棉吃药,今天是冰糖山楂果,明天是麦芽糖,每天都有不同甜味的零嘴,一连喝了两月的药,苏木棉细细想来,竟没有一天的甜味是重复的。 直到苏木棉能坐能走,能跑能跳的时候,她便坐不住了,在临渊府里里外外转悠了个遍,红玉想她是在找什么东西,便要帮着一起找,苏木棉却摆摆手,什么也不说。 直到有一天她偷偷下界让祖叶知道了,祖叶又惊又怒正要去找,就见她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伤势刚好,怎么就这么闲不住?”祖叶绷着脸,见她气色不错,心口才微微放松下来。 苏木棉神秘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红纸来。 就是一张鲜红的纸,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但仔细一看,又的确有些不一样。 “这仙界虽好,可是连张像样的红纸都找不到,我翻遍了临渊府,都没能找出一张来。这不,我刚才去了凡间一趟,在喜铺里买了张回来。”她举着红纸在祖叶面前晃了晃,祖叶有些愣神,看着那张鲜红在自己眼前来回晃悠,心口像是被什么卡住了。 苏木棉也不管他此刻是呆是傻,绕过他直接往书桌方向走去。祖叶正在写字,墨是现成磨好的。她小心翼翼把红纸平铺开来,而后提起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 她想了想,看了看红纸,又想了想。 祖叶走到她身边,安安静静站着看她。 “我文章写得不好,字也不好看,这婚书还是你来写吧。”苏木棉说着,将手中沾了墨的笔递到了祖叶的手中。 “婚书?”祖叶眼中似有流彩闪动,他心里不是没猜测过这张红纸的用途,只是听她这样一本正经说出来,竟然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波澜涌动。 他竟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既然你我要成婚,自然是要明媒正娶,虽说我和你得不到仙界的允许,亦没有人接纳,可今日我嫁,便要光明正大。这明媒正娶第一步嘛,自然要有一纸婚书啦。” 苏木棉敲了敲桌上的红纸,提醒他快些动笔。 “我既娶你为妻,自然不能委屈了你。”祖叶微敛嘴角,只是略作思考,便提笔落下。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识。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落笔如有神,苏木棉看他边写她边念,直到念完最后一个字,方才莞尔一笑,接过祖叶手中的笔,洋洋洒洒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祖叶复又拿回笔,落下自己的签名。 苏木棉把婚书拿在手中,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又看了两遍,方才道:“如此,有此书为证,你便不能反悔了。” “你亦不能。” 苏木棉眨了眨眼,将婚书卷起,又从腰间取出一丝发带,将婚书捆好打了个结:“自然不会。” 仙帝前两日便去了西方如来处参加法会,此去七七四十九天,等他回来时,他们的婚事已经办完了。 临渊府的婚事办得极为低调,但问溪仙子许是知道了风声,婚礼之前来过临渊府,可是让清波挡在了门外,她却不肯走,大有要闹大的架势,最后是祖叶出门见她才平息了事。那日苏木棉没有出去,所以并不知道祖叶到底对问溪说了什么,不过自那之后,问溪再也没来过临渊府。 少卿仙君举着那婚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手中的折扇来来回回扇着风,越扇越急,可这扇子风再大却也解不了他心头的热。 他站起身,感叹着面朝天:“仙界这是要出事啊,不得了不得了。” 他说着,急步就往外头走,清波喊都喊不住。 “少卿上仙这就急着回去了吗?”清波问道。 “我得走快些免得伤及无辜。”少卿大声说着,头也不回就溜了。 “我家仙上还想请您当证婚人呐!” “我听不见!” 第47章 洞房花烛夜 婚期定在初五,祖叶掐指算过,那天宜嫁娶,宜入室,宜乔迁,宜会客,宜动土…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仙界的喜服是白色,妖界是暗红色。他们没有遵循任何一方的习惯,而是选了凡间的大红喜服。 凡间的习俗,新娘子身上的金饰越多,将来在夫家便过的越顺遂富足。祖叶为苏木棉置办了一整套金首饰行头,压得苏木棉差点抬不起头来。 苏木棉扶了扶沉重的脑袋,似是气恼:“我都让这些金石头压矮了。” 祖叶满眼宠溺微笑:“你这般很好看,辛苦你忍一忍。” 苏木棉俏皮着眨眨眼:“真的好看么?那便让你多看几眼。” 少卿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他干咳了两声,嚷道:“哪有还没拜堂就这般明目张胆的,新娘子还不快把红盖头遮起来。” 苏木棉吐了吐舌头,放下了红盖头。她朝少卿微微屈膝:“多谢上仙肯来。” 少卿头微抬:“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为了你。”他说着,看了看祖叶,祖叶亦是微笑看他表示感谢,少卿心中叹气,虽然恼他太过草率,却还不不自觉站到了支持他的那一边。 在这偌大的临渊府,他和她,在寥寥几人的注视和祝福下,行过礼。 鲜艳的红绳递到了苏木棉的手中的时候,她有些吃惊,即使没有红绸花,也该拿个粗一点的红绳才好,这么细细小小一根也太寒酸了吧。不过她又一想,兴许这便是仙界的风俗吧,于是便不再纠结了。 祖叶每一个动作都做的极为认真,就连当初拜师修仙之时,都未曾这般认真过。 “一拜天。” “二拜地。” “夫妻对拜。” “礼成!”少卿仙君的尾音拖得老长,在临渊府久久徘徊。 礼成之时,那牵在两人手中的红绳忽然消失了,苏木棉心中惊叹,竟不知这是哪门子的法门。 看来这边算是礼成了吧。 这场婚礼,只有清波,只有红玉,只有少卿仙君,可他们仍旧是开心的。 新娘子送入了洞房。 临渊府是安静的,酒桌上只清淡几个小菜。祖叶喝了几杯小酒,心中暖得很。 “你这样做可值得?”少卿问他。 祖叶没有回答他,可他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了答案。 少卿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你这样一意孤行,失去的可是什么?” “失去的,无非都是我不在意的,所以失去了,也无妨,便无须再想失去了什么。”祖叶为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他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 “你啊你。”少卿拿食指点着他,“原先我以为,你是最在意这仙界的神仙,你为了仙界鞠躬尽瘁,为仙帝鞍前马后,我以为这便是你要的,可是,终究还是我不够了解你。” “那是曾经的我,如今的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人。”祖叶深情款款望了新房一眼,那里如今正有个他放在心上的人等着他。 少卿感叹:“情劫情劫,便是有情也有劫,若只有情无劫,那便不是情劫。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劫,你如此这般,可否想过问溪那边?她会怎么样?那一道坎,你准备如何过?” 祖叶眼神暗了暗,他放下了酒杯:“我还未曾想过。” “你呀,真是为情冲昏了头!既然是仙帝算出便不会有错,问溪是你的劫,此事便不会就此过去。这么多年,问溪对你的心思谁人看不出来?你可曾想过,若是问溪因为此事有了什么变故,这会不会就是你的劫?” “此事,是我的劫,我自会受。” “若是伤及无辜呢?”少卿反问,“若是伤害了你心爱的人,可要怎么办?” 祖叶的确一时冲昏了头,竟然没想到这一码事,若是伤害到苏木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我先前也有想过,等解决了妖君的事情,便带木棉远走高飞,走到无人知晓的地方。” 少卿摇了摇头:“怕是一切不会如你所想,你我都清楚,很多事情,不是躲就能过去的。” 相顾无言。 良久,祖叶起身,对他道:“你早些回去吧,今日是我的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便不作陪了。” 少卿刚抓了一把花生米在手里,听他这么说,嘴里顿时索然无味。 “酸!”不就是欺负他没有仙侣么,如今有了妻子的人说话果真都能挺直腰板了,他见不得祖叶这般表面冷静内心窃喜的小人样,把手中的花生往桌上一掷,拔腿就走。 清波识相地早早回了屋,红玉也乖乖沉入了荷花池底。祖叶一步一步往婚房中走着,每一步,都带着几分沉重,那沉重,是喜悦给的份量。 推门而入,一对大红喜烛明亮地燃着,苏木棉端坐在床边,还盖着红盖头,一动不动。 “怎么还这样坐着,不累么?”祖叶关怀道。 苏木棉的确有些腰酸,可还是坚持着:“我得等我的夫君为我摘下红盖头呢。” 祖叶轻笑一声,挨着她坐下,怕她这般挺直着坐了这么久太累,毫不犹豫便掀开了红盖头。 艳红的盖头下,是娇艳欲滴的面容,苏木棉噗嗤一笑,看得祖叶有些恍惚。许是方才喝了些酒,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但如此一看,却觉得眼前所见美不胜收。 窗外忽然一阵惊雷,苏木棉吓得抬起头望向窗外,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紧张的看向黑幕般的天空。 那阵雷照亮了半边九重天,转瞬即逝。 祖叶以为她吓坏了,身子向她靠了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可能是仙宫里伺候的小仙娥犯了错,正在受罚。” 雷刑,是仙宫常用的惩罚手段。 祖叶走上前关上了窗户,复又回来坐下,他握上苏木棉的手,却觉得她的手微微发凉。 “手怎么这么凉?”祖叶微微皱眉,握起她的手放置在嘴边,对着轻轻哈气。 一股暖意,苏木棉笑了笑,趁势靠在了他的怀里:“许是在这里坐久了,不过此刻我倒不觉得冷了呢。” 祖叶心满意足地展开双手抚上了她的后背,鼻尖萦绕着她的发香,他痴痴闻着,觉着若是这样永生永世下去,他也甘心情愿。 “木棉,等我救出妖君以后,我们便离开仙界可好?” 苏木棉把头半埋在他的胸口,没有回应他。 他只当她是在认真倾听,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先去凡间住上一段日子,买一处宅子,像一对寻常夫妻一般。我每日陪你吃你爱吃的冰糖葫芦,等你吃腻了不想吃了,我们再去天山,带你去看雪莲盛开的时候。雪莲盛开之时,漫天飞雪,十分美妙。然后我们可以去冥界看彼岸花,我们在那里搭一间茅草屋,从日出看到日落。再然后我们可以去青丘,还可以去蓬莱,你若想去西方世界看看,我也可以陪你…” “祖叶…”苏木棉忽然叫他,他停住,她缓缓松开抱着他的手,坐直了身体,与他四目相对。 “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祖叶摸了摸她的头,温暖又宠溺:“你说,我听着。” 祖叶双手覆上她的双手,她却抽开出去。祖叶手中一空,顿时有丝丝尴尬气氛弥漫。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你,你可曾想过,我在凡间给你捣乱时,为何仙帝不知?” 祖叶一愣,聪慧如他如何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没把这件事往深里细想,觉得只不过是妖君的把戏并不在意。如今苏木棉这样提出来,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兴许仙帝是碍于妖君的面子吧。”祖叶只能做这样的猜想。 “不…”苏木棉斩钉截铁,“因为这是仙帝默许的,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设的一个局,引我们入瓮的局。” “怎么可能?”祖叶惊愕。 “第二世的时候,为何我无故消失,你以为是因为我怄气是吗?不,是因为我被人害得法力尽失,而后被锁在了幻境之中,那幻境,是苏焕都花了许久才找到的,你以为,那样的幻境,谁能设得出来?” 祖叶不说话了,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更想听她把话说下去。 “因为第一世历劫被中断,为了让第二世能够顺利,问溪仙子根本没有投胎转世,她化作言如玉,一直在你身边,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祖叶沉着脸:“是什么?” 苏木棉深吸了一口气。 “是为了破坏我和你。” 第48章 有情亦有劫 “这怎么可能?”祖叶不相信,他方才只是想听她把话说完,可她这么一说,他便更不相信了,他的情劫是问溪仙子,这是仙帝亲口告诉他的,不会有假。 心中这样一想,他才抖然惊觉,他与问溪仙子的情劫不生,却偏偏对苏木棉暗生了情愫,而后问溪仙子却要从中作梗?种种迹象混在一起,让他越发觉得脑中烦乱。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苏木棉见他心烦意乱,此刻正是好时机,她趁机继续说道:“问溪仙子的毕方鸟发狂,难道你也以为是巧合?” 祖叶震惊地看着她,他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有些说不出话来,娇美的面容此刻看在他的眼里,却是那么捉摸不透。 “那天,我是故意离开临渊府,故意遇上问溪仙子,问溪仙子并不知道,那毕方鸟,是动了手脚的。” 能在问溪仙子的坐骑上动手脚的,不会是苏木棉,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窗外又是一阵惊雷,苏木棉浑身不自觉一颤。这阵惊雷似乎把祖叶震醒了一些,他方才反应过来,这雷声根本不是来自仙宫。 是来自镇魔塔。 他撇过头向外看,才想起自己方才已经把窗户关上了。 身形忽然一顿,心口处一阵剧痛渐渐漫袭开来。他闷哼了一声,慢慢回转过头,只见苏木棉狰狞着双眼看着他的心口,他也低下头看了一眼。苏木棉紧紧握着那把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心口。 太过用力,匕首全都没入,苏木棉握着刀柄死死抵着他的胸口。 “因为我才是你的情劫。”苏木棉一字一句说。 他见过这把匕首。 * * ———————————————————— “为何你随身带着这东西?” “用来防身啊。” “你一个妖精,需要用匕首防身。” “我法术不精,没个锋利的小东西藏在身边,怎能安心。” ———————————————————— * * 是啊,妖精,怎需要一把普通的匕首防身。 鲜血顺着苏木棉的指缝溢了出来,她浑身颤抖着,可手却握得死死的,丝毫没有松懈。 她怕她一松懈,所有的努力便前功尽弃。 * * ——————————————————— “爱得越深,最后伤的越深,伤的越深自然恨越深,你可明白自己要做的?” “你将这匕首刺向他的心口,那么妖君便可活了。” “仙和妖不能在一起,你可记住了,切莫动了歪心思,否则,你便将妖君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 * * “你…你这是…为何?”祖叶十分不解,他很痛苦,可他要问,他努力克制着疼痛不让自己表情扭曲,他深呼吸着,尽量保持着平稳。额间的汗细细密密渗了出来,他很痛苦。 苏木棉神色凛然:“因为只有这样,苏焕才有救,仙帝早就找到了救苏焕的法子。” “所以说,这么多天…你都是为了…为了…”祖叶疼得说不上话来,心口一刀是致命一击,加上心中的疼痛,他能忍着已是极致。 苏木棉忽觉有些难受,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而是冷漠地说:“为了一场交易。” 她为了这一场交易,她压着心中对苏焕的担忧,对祖叶的愧疚,逼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前面故事演的越是完美,后面的伤害便越觉得深刻,她要祖叶仙君的心死的彻彻底底,可她忘了,她自己也是有一颗鲜活的心,她的心,也在这故事中游走。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交…易。”祖叶的脸上瞬间失了表情,为了交易,只是交易。 内心建起的所有城池瞬间瓦解溃败,原来,不过是一场交易。 情劫情劫,有情,亦有劫。 “木棉。”那声音由远及近,若有若无唤着她。 苏木棉惊住,转过身的那一刻,门被推了开来,苏焕一身玄色衣裳站在门口,脸色惨白。 毫不犹豫的,她松开了手,急切地直奔了过去。 祖叶的手悬在半空,想握住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握住。那一抹红色离开的太快,并没有给他机会。 苏木棉颤抖着手覆上了苏焕苍白的脸,又惊又喜,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是你吗?苏焕…真的是你吗?”失而复得的感觉,她从不知道,竟然能让她这般欢喜。 苏焕虚弱无力站着,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去握住了她的手:“我们走。” 喜极而泣,苏木棉重重点着头:“我们回去。” 苏木棉转而回头看向依然坐在喜床上的祖叶,他的心口一直源源不断向外冒着血,他的双手垂在两侧,任凭鲜血渗透了衣裳。大红的喜服,鲜红的血渗在衣服上,却半点看不出可怖,仿佛只是被水打湿了,仿佛床上那个人只是有些累了,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 此情此景,何其可笑,可他已没有了笑的力气。 仙帝的话反复在苏木棉脑海中盘旋,纵然心中万分愧疚,可她的脸却决然地像变了一个人。 她一把拽下了头顶的凤冠,又摘掉了身上的首饰,全都一股脑儿扔在了地上。凤冠上的珍珠掉落了一地,有一颗滚着滚着,滚到了祖叶的脚边。那是他亲手为她选的凤冠,冠上的珍珠颗颗璀璨,他以为她定十分喜欢。 四目相对,再没有任何言语。 苏木棉拉着苏焕,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祖叶终是扯了一丝苦笑出来。 那钻心蚀骨的痛,不是因为插在心口的刀,是因为由心底蔓延开来的绝望。天旋地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门外,却再也看不到他想看的人了。 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血泊中。 “仙上,仙上…” “祖叶!” “师兄!” “祖叶!” “祖叶仙君!” 任凭再多人叫他,却再也没有她了。 第49章 你娶我吧 正在外办事的玉娘得了消息匆匆往妖宫赶,到的时候,苏木棉和苏焕已经回来了。 玉娘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下:“妖君和堂主总算回来了,先前玉娘收到了堂主的消息,堂主让玉娘静候妖君回宫,玉娘总算是盼到了。” 走了大半年,这妖宫,还是什么都没变。 苏焕刚刚从镇魔塔出来,身体还是虚弱得很,他坐在榻上一句话未说,只是低着头闭目。 苏木棉一身红衣站在一旁,右手满是鲜血,像失了魂一般。 玉娘觉得,这场面极其诡异,不知他们二人在仙界经历了什么,竟然都像被剥了一层皮一般失魂落魄。 玉娘上前几步关切道:“堂主手上有伤,可要包扎?”她以为,那满手的鲜血,是苏木棉自己的。 苏木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微微动了动五指,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伤口,却觉得疼得厉害,十指连着心的痛。 许是心中有愧吧。 苏焕亦是看了一眼她的手。 “本君需闭关养伤数日,你下去吧。”苏焕对玉娘说。 “玉娘遵命。” 苏木棉讷讷跟着后头也准备出去。 苏焕拉了她一下,玉娘已经出去关上了门。苏焕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她不言语,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仿佛是太累太累,累到脱力,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镇魔塔内,当意识渐渐回复身体之时,仙帝说的话苏焕牢牢记得,是苏木棉救了他。 “你又救了我一次。”苏焕说。 苏焕握着她带血的右手,握得紧紧的。从前,他虽然对她好,却从未真正将她放在心上,他是冷酷的,是无情的,只不过为了一个恩情而已,只是不知何时他竟渐渐习惯了如此。虽然他凶戾,甚至暴躁,她吵吵嚷嚷着却从未与他真正翻过脸。在镇魔塔时,他发了狂,当她紧紧抱着他时,他竟然有了片刻的平静。他从未想过,从未好好看过身边这个人。 这世间,再没有人可以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了。 “那你可要报恩?”苏木棉声音轻轻的,她看着他与自己的手缠在一处,鲜血染在了苏焕的手上,那血鲜红得刺目。 “这一次,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苏焕说。 苏木棉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要当妖后。” 那鲜血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不敢再看:“你娶我吧。” 眼神中几乎带着渴求,她好希望逃离内心莫须有的空洞,她要找个地方藏起来,藏的严严实实的,把自己的心填满,这样,她才可以舒服一些。 只是片刻却仿佛等了千年,从惊愕到平静最后释然,苏焕没有做太大的挣扎,他只是手上越用力地握紧她无力的手,缓缓道:“好,我娶你。” 仿佛得到了救赎。 曾经,她等着这句话,盼着这句话,甚至幻想着,可如今听他说了出来,她却平静极了,她的内心,再也没有了往日所期盼的兴奋。 “我累了,过会儿再来看你。”苏木棉说。 苏木棉再也顾不上苏焕,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与她走的时候还是一样,她那日走的匆忙,如今回来了,仿佛这段时间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还是在原地。 她换下大红的喜服,让人打来了水,把自己仔仔细细洗了个干净,直到再也觉着闻不出一丝血腥味来为止。洗完了澡,她又命人把红衣拿出去烧了。她坐在那里,看着小妖把红衣捧出去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祖叶。 她安慰自己,从另一面想,这何尝不是为了他好。 回来之后,她忽然爱起睡觉来,睡着的时候,便不用胡思乱想,只是每回醒来时,她总恍惚以为自己还在仙宫,还在临渊府那间房子里,醒来时便有清波熬好的汤药,还有祖叶准备的糖果。她今天很想吃桂花陈皮糖,可是醒来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空荡的殿内只有她。 伺候的小妖进来,端着一盆洗漱用的水,没有桂花陈皮糖。 如此,她又不爱睡觉了,整日整日坐在窗口发呆。 苏焕来看她时,十有八九她都在愣神。 他大约知道她在想什么。 “祖叶仙君没有死,不过是需要在床上躺上数月,你那把凡人用的匕首要不了他性命。”苏焕说。 “我知道。”苏木棉说,她怎会不知,原本她就没打算要他性命。这一刀只是仙帝要的断情,却万万不是要她真的去要了他的命。只是刀刺入心的疼却是真实的,要叫他切切实实记住。 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苏焕拿出一张红色请柬来放在了苏木棉的面前:“你我成婚的消息已经告知了六界,请柬我已拟好,你看着若无异议,便发出去了。” 苏木棉如今看不得红色,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你做决定便好。” 苏焕陪着她坐了一会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话,临走之时,他折转身回来问道:“你在仙界可有想要邀请观礼的人?” “没有。”回答得干脆利落。 妖君迎娶妖后的事情传遍了六界,请柬发往了仙界,仙帝虽不亲自前来,却命了信任的仙官带来了贺礼。大婚之日还未到,妖宫已经收到了各界送来的贺礼。苏焕让苏木棉来清点,成亲之后她便是妖界的王后,以后这些宫中的事务,自然都需要她来打理。 玉娘拿着册子跟在苏木棉身边,给她一一对数并做详细的记录。 “这是巴山蛇君的贺礼,是一件扫霞衣,蛇君特意赠予妖后,此纱衣可拨云见日,在日光下可现出五彩绚丽的光来,甚是美妙。” “这是冥王送来的琉璃玲珑塔,塔内养着一株两千年结一棵的绚草,能治奇病奇毒,服下亦能提升修为。” “这是南海龙王送的夜明珠。” “青丘狐狸洞送来的是寒冰白玉文房四宝。” …… 贺礼太多,二人清点了好一会儿,眼见快结束了,玉娘在一个锦盒前站定,面色有些犹豫。 “这是问溪仙子送来的贺礼。”这种情况下说出问溪仙子的名字,玉娘只觉得十分尴尬,毕竟妖君的过往她也是清楚的。如今妖君妖后大婚在即,问溪仙子四个字可是大忌。 苏木棉倒没事一样,只是拿起盒子打开,是一对精致的镯子,上头五颜六色的点缀十分繁复,虽然看着不过是一对极漂亮的普通镯子,可苏木棉知道问溪仙子出手绝对不是凡品。她无心研究是个什么厉害的宝贝,只是面色平静地盖上锦盒,放在了一旁:“好好收着吧。” 锦盒旁还有一只黑色的盒子,苏木棉看了看周围已经没有多少未核对的贺礼了,便问道:“这是谁家送来的?” 玉娘翻了翻薄子道:“是仙界临渊府祖叶仙君送来的。” 第50章 满城都是木棉花 呼吸一滞,苏木棉定定看着那黑色的盒子,周围六界送来的贺礼均是用红色礼盒包装,却偏偏他的盒子,是黑色的。 仿佛是嘲讽。 玉娘不解苏木棉为何单单在此盒子面前停留了这么久,这么一个不起眼又小的盒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特别贵重的,更何况临渊府与妖宫从无往来,能送礼已经是奇迹了。 玉娘心中这么一想更是纳闷,既然没有往来,怎么临渊府还送礼来了?前段时间还传闻祖叶仙君中了奸人算计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数月。可他此刻还有心思准备妖君的贺礼,看来传闻有些失实啊。 苏木棉缓缓打开盒子,玉娘好奇着凑上前去看,这一看,更是纳闷了,这…这也太寒酸了吧? 妖后是谁,妖后真身是只海蚌精啊,这神仙送这么个东西,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 * ——————————————————— “你看这颗珍珠,你别看它不大,它的成色可是上上乘,我活了八百多年,拳头大的珍珠也是有的,可成色这般好的,实在不多见。我便把这颗珍珠送给你吧。” “倒是个好主意,那便多谢了。” “小事一桩,将来你若需要,我再送你。” ———————————————————— * * 此珍珠紫中透着粉,粉中带着紫,成色是极好的。 原来他一直留着,可她几乎忘了。 他与她之间,只剩下这个了吧。若是这个也收回了,便真的再无瓜葛了。 六月初八,黄道吉日。 妖君迎娶妖后,这是千年来妖界最大的喜事,整个妖界都笼罩在喜庆的氛围中。 六界来了许多宾客,妖宫上下一片忙碌。苏焕在前面待客,新娘子则在后头梳妆更衣。他向来性格冷淡,做不到在门口笑脸相迎,他只是静静殿前坐着,自有人在门口迎宾。 婚礼还未开始,苏焕已经自己小酌了几杯酒,他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多,苏木棉应该换好喜服了。今日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喜袍,不知是不是这喜庆氛围衬着,他的脸色也没那么冰冷了,隐隐约约洋溢着笑意。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这样吧。 玉娘神色匆匆,快步走到苏焕身边,俯身凑到了他耳边,苏焕微微侧过身子,听她说什么。 “妖后不见了。”玉娘压低了声音也难掩心中的焦急。 苏焕脸色一冷:“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玉娘自知大难临头,扑通一声跪下:“属下前前后后都找了,哪儿…都找不到妖后。” 宾客陆陆续续进殿,苏焕看了一眼,起身径直往后殿而去。 推开苏木棉的房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与外面的嘈杂相比,这里静得让人心慌。 床上的喜服安安静静躺着,似从未动过的样子。 玉娘紧随进屋,呈上一封信来:“这是在妖后床上找到的,属下未打开看过。” 苏焕接过信,上面“苏焕亲启”几个字十分扎眼。 苏木棉走了,在她和苏焕的大婚之日,她终究还是走了。 她说,她不能骗他,他亦不能骗她,他们更不能自己骗自己。 她说,他的心里没有她,她终究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去伤害了他。 她说,她走了,愿他万事遂心。 万事遂心?苏焕冷笑,她却从未问过,他想要的遂心是什么? 她总自以为了解他。 苏焕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了一团,死死捏在手中,修长的指甲掐进了肉中,生生掐出了血来。 “给我去找,天涯海角,也要找回来!” 传闻妖后因在仙界时被问溪仙子的坐骑毕方鸟所伤过重,如今旧疾复发,实在遗憾。 凡间过了盛夏进入初秋,秋高气爽,是个出门溜达的好日子。 苏木棉晃着脑袋一路看一路走,直到在卖糖葫芦的摊前停下。 她从腰间掏出几个铜板来递给老板,眼睛里都透着馋意:“来串糖葫芦。” “好咧!您拿好!”老板麻利地打包好了糖葫芦,递到了苏木棉的手上。 “卖画咯,卖画咯,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旁边摊位的年轻老板卖力吆喝着。苏木棉打量了他一番,书生模样,想来是靠卖字画挣钱的。 她移步到他的摊位前,书生老板见来了客人,今天他一幅字画都还没卖出去呢,自是殷勤地不得了:“姑娘看一看,可有喜欢的,若有对眼缘的,买回去挂在屋里,绝对价格公道。” 苏木棉不懂字画,不过是能辨出几个颜色来,她随便看看,倒没有想买的意思。只是这一摊的字画中,有一幅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幅风景画,画中红灿灿艳丽的一片,她一眼便能认出,是木棉花。木棉花生得艳丽好看,万花丛中,一抹艳红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可更吸引她的,是那幅画上一行细小的字。 许是为了应景,那首诗倒恰到好处。 这让她想起了一些事,只是那些事,仿佛已过去了许久,遥远的恍如隔世。 “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 满城都是木棉花… 原来这便是它的下半句。 老板见她独在这幅画前愣神,自是觉得终于碰到一个好眼力的,今日做不做的成生意就看这一单了,老板这么一想,更是卖力介绍起来。 “姑娘果然好眼力,这幅画我足足画了两天,您瞧这木棉花花开艳丽,可艳丽却又不娇贵,实乃花中君子。您在再看这首诗,却是南中春色别…” 老板滔滔不绝话说到一半,只见眼前一颗硕大浑圆的珍珠,他顿时眼睛一亮,自是乐得合不拢嘴。 “我买了。”苏木棉把珍珠放到了老板的手中。 “客官您稍等,我这就给你包起来。”老板笑眯眯接过珍珠,这颗珍珠哪怕是要买他整个摊位的画作都足以,今日真是发了大财了。 老板小心卷起画,又拿丝带扎好,这才交给苏木棉。 苏木棉心满意足捧着新买的画作一路往回走,刚走到宅子门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此时怕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要躲的。于是大大方方进门,就瞧见她家的大厅站满了人。 这架势,仿佛是来抓人的。 玉娘为首站着,见苏木棉回来了,领头跪下,后面的小妖们纷纷跪拜。 “玉娘参见妖后。” “参见妖后。”众妖纷纷附和。 “你们快起来吧,我已经不是妖后了。”苏木棉说。 玉娘仍旧跪着:“属下是来接娘娘回宫的。” “属下恭迎妖后娘娘回宫。”身后的小妖们继续附和。 苏木棉眼角抽了抽:“是苏焕让你来找我的么?” “妖君十分担心妖后的安危。”玉娘说。 苏木棉蹲下来与玉娘平视,苦口婆心道:“玉娘,咱们不能好好说话么?”一口一个妖后的,是讽刺她呢? 玉娘笑了笑,小声道:“娘娘果然到哪里都不会亏待自己,这么大个宅子,怕是费了好些珍珠吧。” 第51章 天山雪莲 那日婚礼未成,苏木棉不知为何他们还一口一个妖后的叫她。不过既然已经找上了门,怕是这里也住不安稳了。 苏焕要叫她回去,哪怕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她回去的。那个死家伙,从来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忤逆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要她回去便要立刻回去,否则又是一顿暴跳如雷。 苏木棉眼珠转了转,对玉娘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回房里拿点东西就出来。” 玉娘犹豫了一下:“不然我陪娘娘一起去吧?” “怎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苏木棉挑了挑眉,“你放心,我就算跑了,你们照样还能找到我的,我何苦再跑呢?” 苏木棉不等玉娘再说什么,捧着手中的画一路小跑回了房间,她在房里转了一圈,而后找了个最显眼的地方,把那幅画挂了起来。 她又反复看了看,那画中红得灿烂的木棉花,那画中的两行字,片刻后,才缓缓道:“我还会回来的,你可要好好在这里。” 良久,苏木棉迟迟没有出来,玉娘在前厅踱着步,左等右等等不来,心中已经暗叫不好。果真再追去房中时,哪里还看得到苏木棉的影子。 玉娘苦笑,果真还是那个苏木棉,本事不大,心思不小。明知天涯海角妖君都能找到她,她还是要跑。 玉娘带着人追出城外数里,却再也追寻不到苏木棉的踪迹,她想了想,也只能先回去复命了。 苏焕见玉娘没有把人带回来,顿时阴沉下脸来。 玉娘自知办事不力,久久跪地不敢起身。 “这些日子她都在何处?”苏焕虽然生气,可还是忍不住要关心她。她一个才八百多年修为的海蚌,妖宫里一个宫女的修为都比她高些,她若是离开了他的保护,该如何是好? “娘娘在凡间买了一处大宅子,看来应该这段日子一直都生活在凡间。”玉娘本想说看样子她过得十分自在舒适,可又在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没说出口。 玉娘其实不明白,妖君与妖后曾经虽然总有小磕小绊,可妖后总是让着他些,从未与他真正置过气,如今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惹得妖后在成亲当日离家出走。 难道是因为问溪仙子?玉娘心中暗暗猜测。 苏焕在大殿上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玉娘跪在下首,心里不知该为自己哀悼还是该为苏木棉叹息,以妖君的脾气,怕是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等玉娘跪着前前后后设想了许多倒霉的后果后,苏焕终于停下了脚步。 “继续去找…”他的声音没有愤怒,反而透着一丝无奈。 “是,属下遵命!”玉娘立刻接话,生怕自己接的晚了都能惹怒妖君。 苏焕话还没说完被她抢了白,他倒难得没有生气,只是继续说道:“不过,暗中保护她。” 玉娘一愣,怕自己没明白妖君的意思,试探着问道:“妖君,不用把娘娘捉…接回来么?” 苏焕背对着玉娘,玉娘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办法从他的语气中分辨出他究竟是生气还是无奈,毕竟他平日里哪怕是高兴着,说话也是冷冷的。 “她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了。”苏焕说。 天山常年积雪,除了白茫茫的一片,连见到一棵枯草都十分难得。苏木棉踩着白雪一深一浅走着,走了这么许久还没到目的地,若不是用法术护身,怕是要冻死在这里。 天山山脉绵延数千里,她走了许久,也没瞧见个什么,除了雪,还是雪。 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连个歇息的石头都找不到,她叹了一口气,干脆打算原地坐下。可屁股刚着地,忽觉下方有些不对劲,白白的,软软的,竟然还带着温度。 在她还没惊得叫出声来之时,底下的倒是闹了很大的动静。那东西大叫了一声,吓得苏木棉跳开老远。 等她站定再去瞧,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坐在了一只银狐的身上,那银狐原本蜷着身子,若不仔细瞧,还真分不清它和雪来。 银狐抖了抖身上的雪,懒洋洋站起了身。苏木棉这才算仔仔细细看清楚了它,它一身雪白的皮毛毫无瑕疵,与这绵延不绝的雪浑然成了一体,可它偏生了一对赤眼,此刻正怒目圆睁看着她,苏木棉自觉方才是自己不小心,略带歉意道:“真不好意思小狐狸,刚才没注意到你。” 那银狐高傲的很,干脆撇过头去,一副生气了的模样。 没想到它生起气来都是这么憨态可掬,苏木棉顿时生起了爱怜之意,她慢慢蹲了下来,与银狐平视,赞叹道:“你这小东西,倒是生得十分标致。” “无知小妖,你才是小东西!”银狐厉色道。 银狐忽然开口说话,吓得苏木棉又往后跳了一步。竟然是只狐狸精?还是只男狐狸精! 银狐前爪抬起后脚站立,而后渐渐化出人形来。苏木棉定睛一看,眼前是一位翩翩公子,长得十分俊俏,一双狐狸眼似要把人的魂都勾了去,他身穿一身白衣,与他纯白的皮毛一般。他身后的狐狸尾巴高高竖起,懒洋洋左右摇摆着,恣意得很呢。 苏木棉暗想,看来是个小妖,人形都化不完整,尾巴还露在外面,怕是修为还没有玉娘高,玉娘可从来不让自己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呢。不过此处是人家的地盘,她方才又差点把人家当成了坐垫,此刻自然应该谦虚一些,她双手作揖:“对不住,方才得罪了。” 银狐右手抚了抚自己鬓边的长发,斜着眼睛看她:“你一个小妖精,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干嘛?” 在别人的地盘,苏木棉自然礼貌有加:“在下苏木棉,来自南海,听说天山雪莲盛开之时,漫天飞雪,十分美妙,便想着来一睹美景。可我在此处兜兜转转许久,还是没有找到雪莲,兄台可否指明道路?” 银狐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来了兴致,似笑非笑问道:“你来看雪莲盛开?” 苏木棉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 银狐哈哈仰天一笑,神情顿时同情起她来:“雪莲千年开花,千年结果,你到这儿来旅游之前,难道都不需要打听清楚的吗?” 第52章 天山夜景 苏木棉这才知道,天山雪莲一千年开一次花,而如今才过了九百多年,若想看雪莲盛开的美妙场景,还需等上数年。 苏木棉忽然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数年后再来也是一样的。 她有时间,可以等。 银狐对她道:“雪莲你是看不到了,赶紧回去吧。”他说着,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转身就走。 苏木棉还未来得及与银狐道别,他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苏木棉撇撇嘴,抬头看了看天色。 反正她四处闲游并不急着赶路,今日天色不早,干脆在此地住一夜再走吧。 夜里赏赏雪景,说不定又是另一番美妙。 苏木棉用拙劣的法术变幻了一座简易的茅草屋出来,那茅草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苏木棉瞧着,倒是颇为满意。能这样,已然十分不错了。比起她几年前,可以说是大有长进,想来在临渊府时,祖叶看着她读书修习还是有些作用的。 思绪不再乱想,她收回了意识,抬头望了望天。风渐渐大了,苏木棉在屋前升了一堆火,倒不是因为觉得冷,只是这火光亮着让人看着暖和一些,她看着这窜窜往上的火苗,便也不觉得那么孤单了。 风越来越大,茅草屋晃得厉害,木头与木头之间反复摩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倒别有一番凄惨的滋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晚霞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一抹红色也消失不见,天彻底暗了下来。苏木棉抬头看了一会儿天,不禁赞叹今日布夜仙君倒是勤勉,布星挂夜十分认真,瞧这漫天的繁星,此刻哪里还有月宫的影子。 “你怎么还没走!”漆黑的夜里忽然窜出一个声音,不轻不重吓了苏木棉一跳。 原来还是那只狐狸。 苏木棉虚惊一场,窃窃笑着:“难得来一次天山,想着好好欣赏一番夜景也是不错的。” “欣赏夜景?”银狐见了鬼一般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她身后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他嘴里“啧啧”两声,这情景实在是太过凄惨,凄惨得都觉得污了他的眼睛。 “你一个小妖精怎么混到如此落魄的地步?”银狐直摇头。 苏木棉知道他在嫌弃自己,不过她也不生气,毕竟自己的确混得不怎么样,今日算是她发挥比较好的一次了,比平时宿在外头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的日子好多了。 银狐摇头不光因为她混得太差,更因为她的无知,他说:“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来这儿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到处乱跑。欣赏美景?一会刮起暴风来你正好乘着风在天上飘着好好欣赏。” 若是道行深一些的神仙妖魔,区区天山的夜暴风根本不算什么,可在苏木棉这儿,那还真的是天灾呢。 苏木棉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觉得这风的确是越来越大了,而且有更大的趋势。她心下一凛,琢磨着自己这会儿赶紧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银狐见她这番模样更是摇头,最后甚至不愿再看她,后辈里若是多几个这种愚笨的,妖精也永远只能是妖精了。 银狐转身就走,苏木棉动了动身子,欲言又止。却听见他一边走一边说:“跟我来吧。” 苏木棉大喜,赶紧追了上去。 二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银狐的狐狸洞,苏木棉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这狐狸洞可不小,想他一只小狐狸倒十分懂得享受,里头的摆设布置都很是考究,而且特别干净整洁。银狐一路穿过洞内的前厅往后走,苏木棉紧紧跟着,生怕一眨眼就走迷路了,这里面九曲十八弯的,也不知道这狐狸是怎么挖洞的,平日里一个人住着不迷路吗? 直到在一处房门前站定,银狐对她说道:“今夜你便住这里,房里的东西不要乱动,明日一早就走。”说得绝情绝面的样子,明明好心做事,却偏偏要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这小狐狸着实古怪得可爱。 苏木棉吐了吐舌头,推门进屋。 “夜里把门关好,不要乱跑。”银狐说完就要走,苏木棉这次放聪明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到了他的面前。 还没站稳,她踉跄着拱了拱手:“今日多谢阁下相留,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木棉日后定谨记在心时刻不忘怀。” “赤原。”银狐虽面不和善,名字倒是脱口而出,只是他说完就有些后悔,想起她刚才说要谨记时刻不忘怀,顿时脸色古怪了一下,“你还是忘了好。” 苏木棉大咧咧一笑,手上更是用力抱拳上下摆动:“赤原兄,幸会幸会。” 赤原不悦,自己虽面如十八,可到底活了几千年了,如今在这没眼力见的小妖身上吃了亏,倒叫她占了便宜与自己称兄道弟,心中自然不痛快,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不能真的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精计较,如此颠来倒覆一想,罢了罢了,还是眼不见为净。 “明日你起来就走吧,不用与我打招呼,我睡的晚。”赤原说着,毫不犹豫就走了,再也不给苏木棉拦着自己的机会。 苏木棉见他走远,这才关好了门,认真打量起这间屋子来。想来这是间客房,摆设简洁倒不失雅气,正对床的另一头摆了一张檀木书桌,桌子后面是一面书架,架子上的书未放满,但也占了半架子。桌上文房四宝整齐摆着,只是很久未动,落了些灰。不知为何,从进来时她便觉得这里十分的亲切。大约是这布置,倒不像是个冷冰冰的客房,而是有人曾经在此长住过。 苏木棉还未有困意,她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没找到自己爱看的。又坐在桌前看了看摆好的文房四宝,这一看不知怎么的忽然来了兴致,干脆磨起墨来。 磨墨,提笔,只思考了一会会,便落笔,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写起来。 她的字写得不算好看,但胜在工整,让人看着舒服。 “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 她写了一遍,又念了一遍,而后提起纸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写的不好,揉成一团扔在了脚边的竹篓中,提笔继续写。 “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 如此往复,也不知究竟写了几张,她终是看到一张满意的,十分心满意足,小心翼翼的平铺在桌上,又拿镇尺压好,这才放心睡觉去了。 第53章 忘忧客栈 洞外暴风狂哮,洞内一切如常。赤原屏气凝神打坐,忽然的,耳尖微动,他蓦地睁开了眼,径直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洞口,客人已然到了眼前。 赤原看清了来人,却是一笑:“我说今个的暴风怎么特别大,原是把好久不来的人给吹来了。” 那人嘴角微扬:“赤原君,久违。” 赤原亦是拱手道:“好久不见,祖叶上仙。” 赤原正要把祖叶往屋里请,谁知祖叶却只是摇了摇头道:“仙帝差我办事,回程正巧路过,便来看一看。公务在身,不便多留。” “也好,正巧今天洞里来了个不知好歹的小妖占了你的房间,你想留宿也没地方。”赤原说着笑,外头风大,他把祖叶往洞内请了几步,二人便就站在洞口看着外头呼呼的狂风说着话。 “原来今天府上有客人,是我打搅了。”祖叶眼睛看着洞外,声音冷冷清清似有所思。 赤原连连摆手:“不打搅,一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小妖,不过见她夜宿外面可怜收留她一夜罢了。” “赤原君倒向来善心。” “谈不上什么善心,只不过看着这群后辈这般愚钝不堪,我心甚忧啊。”赤原说着,神色也不免沉重了起来。 祖叶不动声色:“赤原君是妖界翘楚,能像赤原君一般修炼成仙的,毕竟九牛一毛,还是顺其自然吧。” 赤原赞成着点了点头:“也是,如今仙界和妖界修好,这对妖界来说也是好事,只愿如今的妖君切莫像他前世那般恣意妄为、高傲自大便是。” 祖叶脸色变了变,没有接话。 赤原似又想起了什么,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祖叶,关切问道:“听说前段日子上仙受了贼人暗伤,卧床不起数月,此时可是大好了?” 祖叶听他提起这事,喉间干涩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他笑了笑,似有打趣自己的意味,终究还是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来:“天山闭塞,赤原君一向不问世事,看来这事闹得挺大,连你都知道了。” 赤原正色道:“这天下地下,怕是也没几个不知道的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伤你,不过想来他也是个笨的,竟然用凡人的兵器。” 不知为何,赤原说起那贼人笨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洞内现在正睡觉的那个,也是个十足的笨模样。 祖叶脸色越发沉了,他苦笑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世人都道那人太笨,竟用凡人的匕首刺杀上仙。可世人都不知,她原本杀的,就不是人。 是这世间最说不得的,情。 她用一把匕首,斩断了她与他之间的情丝。 二人站了一会儿,洞外的风更大了,祖叶还要赶回仙宫复命。 临别之际,赤原问他:“再过几年雪莲便要开了,上仙到时可还会如约而至?” 祖叶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良久才缓缓道:“看情况吧。” 祖叶仙君活得清冷,但每千年都爱来看一看雪莲盛开,从没间断,以往他都如期而至,“看情况吧”这样的话,赤原倒是第一次听到。看了这么多回,大概也看你了,赤原并没有在意。 狂风呼啸,漫天飞雪密密麻麻几乎挡住了视线,祖叶缓缓在雪地上走着,走得沉稳又慢,他周身设了结界,再大的狂风都吹不起他一丝头发。飞雪像一堵墙结结实实缠绕在他的周围,他抬头看了看天,方才的满天繁星已经消失不见,整个夜空如一块墨色的绸布,深邃得空洞。 仙帝说的没有错,他不过是用了一点诱惑,苏木棉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的心里,从未真正有过他。 他究竟还在纠结什么?难道真的要等到她有一天杀死了自己,他才能真的看透吗? 为了苏焕,她什么都可以做。 情劫情劫,是情更是劫。 若无情,便无劫。 风越大,他的心越静。 第二日苏木棉起来,狐狸洞里静悄悄的,赤原还未起床,苏木棉觉着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十分不礼貌,可她在赤原的房门口踌躇了半晌也不敢敲门,想起昨日他说的话,自己如果非要道别也显得不礼貌,思来想去,干脆还是悄悄的走吧。 她站在赤原的门口轻声道:“赤原兄,我们雪莲盛开时再见。”而后十分有礼的双手抱拳朝房门拜了一拜,这才离开。 直到她走了,赤原的房门才缓缓打开,他从里头探出身来,看着毫不察觉越走越远的苏木棉,又是叹气又是好笑:“真是个笨蛋。” 若是跟聪明的人相处久了,难得和笨蛋呆一会儿,倒能体会出笨蛋的可爱来了。 赤原朝着苏木棉离去的方向说:“笨是笨了点,来头倒不小,一路让妖界的暗影跟踪了这么久,竟然还不自知。”其实昨夜倒是他多虑了,即使他不收留她,跟着她的那些暗影也会护她毫发无伤的。 天山倒是好久没像昨夜那么热闹了。 哎,如今又只剩下他一个了。 离开了天山,苏木棉一路往回走,经过妖界到了忘川,忘川岸边三个方向分别是妖界、魔界和冥界,若要从这一界到另一界,那就必须渡河。 如今的忘川很是平静,清澈的河面能看见游走的冤魂,他们表情各异,嘴都是大大张着,却听不见一点声音,全被掩埋进了忘川河底。忘川的天气向来不好,总是阴沉沉着仿佛要下雨,今日也是这般。 苏木棉在岸边站了一会儿,便有摆渡人划船过来。 “劳驾,去冥界。”苏木棉礼貌地冲摆渡人点了一下头。 摆渡的老头收了钱,待苏木棉上了船,一句话没说便开了船,苏木棉船中稳稳坐着,不多一会儿,船就停了,摆渡老头只说了一句“到了”,便把船靠了岸。 苏木棉道过谢,下了船便瞧见来来往往很多人,都是往黄泉路上过来的,这些都是凡人的魂魄,是从凡间而来再准备轮回去凡间的。 而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苏木棉初来乍到不认路,只得跟着他们往前走,又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苏木棉抬头看了看:“忘忧客栈。”嘴里轻念。 大门口的一侧有人支了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大缸,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队伍,无数往这儿来的鬼魂规规矩矩排着队,等着分到一碗黑乎乎的汤水,而其中还有一些衣着看起来比较富贵的正往客栈里去。甚至她还看到与她一样的妖精进了客栈,还有一些地仙散仙,更有魔界的人。 这地方还真神奇,天上地下六界的人几乎全到齐了,苏木棉好奇着跟了进去,刚进门,就听见三四个小二吆喝着前前后后张罗,忙得连招呼她的人也没有。堂内坐满了客人,她走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个位子。 她方一进门,老板娘便注意到了她,娇娇小小的一个姑娘,面容生得清秀,一双眼睛水灵得很,轱辘转着打量着周围,是个新来的货色。 苏木棉刚坐下,老板娘便迎了上去。 “姑娘是第一次来吧?”老板娘声音娇媚,兰花指捏着手中的帕子,身上浓郁的花香气熏得苏木棉精神一振。 苏木棉忍了忍,点点头。 “哎哟,那可要好好尝尝我们的招牌孟婆汤啊。”老板娘挨着苏木棉坐下,招呼小二上了一壶孟婆汤。 “孟婆汤?”苏木棉吃惊,“那不是给凡人喝了忘记前世记忆的么?”苏木棉说着,有些怀疑地打量了她一番,“你不会就是孟婆吧?” 第54章 孟婆汤是酒 老板娘果然是孟婆,而忘忧客栈,则是送鬼魂往生的地方。 “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孟婆稳了稳头上的簪子,不紧不慢继续说,“这孟婆汤凡人喝了忘掉前世,神仙妖魔喝了,解忧解愁。你周围看看,这些个仙界妖界魔界来的人,哪个不是上我这儿来喝酒解闷来的。” 苏木棉恍然,原来孟婆汤是酒啊。 孟婆说着,为苏木棉倒了一杯孟婆汤,黑乎乎的酒在古铜色的酒盏中盛着,看着并不美味的样子。苏木棉试着小啄了一口,酒辛味浓烈,她呛了一鼻子,赶紧把手中的酒放下,这么难喝的酒,如何让人解忧解愁,她觉得喝了这个才叫人真的苦恼呢。待口中的辛辣之味渐渐散去,她喘了口气,放眼望了一圈四周,顿时有些好奇,指着刚才与她前后一道进来的凡人:“那这些鬼魂呢?方才我在外头瞧见凡人鬼魂都在排队喝孟婆汤,怎么他们偏偏坐在这里?” 孟婆听她这么问,笑得花枝乱颤的,帕子在手中甩来甩去:“咱们忘忧客栈的孟婆汤可不是白喝的,外头排队喝的便宜,你要是钱多呀,大可以进来消费,若是高兴,在楼上厢房住上几日再投胎也不迟。” 原来还可以这样,苏木棉心中默念,这些个死去的凡人,身上的钱财靠的是凡间的家人烧纸,若是孤魂野鬼没有家人,那便身无分文,连碗孟婆汤都买不到,不能喝了轮回,想想也是惨啊。 苏木棉思忖着,自己法术拙劣,搭不出像样的草屋,还好这儿有间客栈,身上的珍珠也富足,应该够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了。这么一想,暗暗庆幸自己海蚌一族自产自销的能力来。 忘忧客栈原先只是凡人轮回中的一站,最早的时候,忘川河上只有一座冥界通往凡间的桥,孟婆在桥上给过往的鬼魂盛孟婆汤,喝了忘却前尘才可以转世。若是孤魂野鬼没有家人烧纸钱给他买孟婆汤的,冥界会根据此人的功德酌情给一笔安置费,若是没有钱财又在世时作恶多端的,那便得不到安置费,只能在忘川河底游荡数年,直到洗清自身的罪孽,才能得以喝了孟婆汤轮回转世。可即便有钱,在世时做了太多坏事的,仍旧不能喝孟婆汤,需在忘川河底自我反省,忍受无尽的痛苦折磨。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舍不断前世不愿喝孟婆汤的,他们游荡在河底哀怨着自己的过往,直到哪一天想明白了,便可到孟婆那里讨一碗孟婆汤一饮而尽。苏木棉后来知道这么个情况后,心生感叹,原来那河底的都是一些可悲可怜可叹之人,他们的怨愤仇恨和伤痛在这河底久久不能平息。难怪年年复年年,忘川河都看起来那么哀怨可怖。 后来,新的冥王上任,新官新气象,冥王觉得忘川上那座桥太久了也太旧了,于是突发奇想,在河畔边造了现在的忘忧客栈。最开始客栈只是给凡人落个脚喝个汤,后来慢慢有了客房,凡人鬼魂若不想立刻投胎也可住上几日,再后来,妖界魔界的人路过,好奇着进来瞧瞧看看,尝了尝给凡人喝的孟婆汤,一喝竟然觉得味道还不错,而后,此地来往的六界中人越来越多,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忘忧客栈既然开门做生意,便定了规矩,什么钱财都收,各界的钱币金银珠宝法器,只要是值钱的,来者不拒。 苏木棉拿出自己的钱袋,从里头挑了个个大浑圆的紫珠。她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知道这里的物价行情,所以也不知道这十分珍贵的紫珠究竟在这里能值多少钱,她小心翼翼拿出来,递给老板娘时还有些谨慎,生怕让人瞧不起觉得拿少了。可她看见老板娘眼睛亮了一亮,便心知肚明了,顿时也有了底气来。 苏木棉清了清嗓子,微微扬起了下巴:“老板娘,给我开一间上房,我要在此处住上几日。” 老板娘乐呵着点头,叫了个小二过来领着苏木棉就看房间去了。 小二领着苏木棉往楼上去,为她开了东面第二间房。这间房外面是起居室,往里是卧房,中间用碎玉帘子隔开。起居室的另外一边,劈开了一处小空间,摆了一张书桌和一面镂空的置物架。苏木棉对这个房间十分满意,从钱袋里挑了一个品相一般的小珍珠赏赐给了店小二,小二把珍珠捧在手里,高兴着向她道谢。 小二领了赏出门,一路高兴着往楼下去,便听见老板娘在喊他过去。 孟婆皱着眉头说道:“你赶紧去门口搭把手,一会儿再到后厨来,今日孟婆汤怕是不够,我得再去做一些。” 孟氏世代做汤,也只有她们做出来的忘忧汤才是真正的孟婆汤,所以这客栈场子再大生意再大,做汤的也只有老板娘一个。近日客栈的生意好得很,老板娘忙得是焦头烂额的。 小二领了话一路小跑着往外头去了,孟婆急吼吼地往后厨走,回头看了一眼满客堂的人,不禁有些烦躁:“这几日怎地死了这么多凡人?” 其实这堂内坐着的凡人倒不多,只是门外排队的那才叫人头攒动,门外分发孟婆汤的伙计忙了一整天都没歇下来过。孟婆想了想,估摸着凡间又闹瘟疫了,她叹了口气,赶紧钻进了后厨。 到了傍晚,苏木棉肚子饿得咕咕叫,终是忍不住,硬着头皮下了楼。孟婆见她下楼,倒是很殷勤:“姑娘下来啦,可有什么需要的?” 苏木棉尴尬着脸色,犹犹豫豫问道:“老板娘,你们这儿除了孟婆汤还有别的吃食么?”那孟婆汤辛辣呛鼻,喝了一口便晕晕乎乎的,她可不想再喝了。如今她饥肠辘辘,哪怕有个干馒头也行。 孟婆让她这句话给逗笑了,又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更是觉得有趣:“我说姑娘呀,咱们开店还没吃的,那还开什么店呐?” 苏木棉眼中一喜,随即克制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原以为忘忧客栈只有孟婆汤,听老板娘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肚子更饿了。 苏木棉掏了两颗白珍珠出来,不一会儿,小二端着盘子来上菜了。 “酒心果子,醉鸡,闷酒鸭子,酒酿圆子,醉炒时蔬…” 苏木棉听着小二一道道报菜名,一开始听着还口水直流,听到后来才回味过来,敢情这里的菜都是用酒做的啊。孟婆简直把她的孟婆汤发挥到淋漓尽致啊。 苏木棉不爱喝孟婆汤,自然对这些用孟婆汤做的菜也有些抵触。她思想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抵不住肚子里的叫唤,尝试着吃了几口,才发现这菜的味道竟然还有些不错,全然没有了孟婆汤的辛辣之味,唇齿间只留酒香,她大喜过望,于是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其间还干掉了两碗白米饭。 第55章 妖后的传闻 彼岸花,是唯一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在忘川河边,通往人间轮回之地的道路上,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艳丽地绽放着,红得如滴血一般,给沉闷的冥界添了一抹张狂之色。 彼岸花的花有奇香,闻着让人沉醉,或悲伤或开心,均由自己的内心所趋。苏木棉一连来了几日,日日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可能闻花太久,她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脑袋晕晕乎乎的。今早出门的时候,一不留神撞在了客栈大堂的柱子上,老板娘瞧她的时候,忍不住叹气摇了摇头。 一大早,忘忧客栈便让人到冥宫传了话,此刻冥王玄厉正坐在榻上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头顶心,冥官站在一侧,脸色似有为难。 冥官双手交握在腹部前,反复揉捏着,表情也随着动作踌躇不安,他试探着问道:“君上,可要去通知妖君?” 玄厉瞪了他一眼,转而叹了一口气。孟婆让人来传了话,妖后已在忘忧客栈住了数日而且没有离开的意思,是随她去视而不见呢还是让人送回妖宫,或者通知妖君让他来接人,总要有个说法。左右她再不济,如今也是妖界的王后,与冥王都是能平起平坐的,如今住在忘忧客栈,始终不妥。孟婆这些日子虽佯装不知,但心里总是有些负担,忘忧客栈鱼龙混杂,万一有个闪失,她如何能承的起妖君的质问。 玄厉摆了摆手道:“随她去吧,咱们哪就当不知道。” 冥官急眼了:“君上,这恐怕不妥吧?若是妖君寻到忘忧客栈来,可就不好交代了啊。” 玄厉扫了他一眼,冥官赶紧闭了嘴低着头。 玄厉抬头瞪着自己冥宫大殿的天花板,幽幽道:“前面妖后在凡间遇险,我拖延了妖君的时间,他们心里指不定已经对我有了不满,若是我再去妖君那里告密,妖后那不得把我恨得死死的?” 冥官却不能苟同:“可若是妖君知道我们知情不报,那妖君那里也得罪不起啊。” “你懂什么!”玄厉嗔道,“他那么贼的妖精,自己老婆去了哪里真的能一无所知?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指不定妖后自己出来散散心,心情好了自己就回去了。让孟婆好生招待着,到时说不定还能在妖君那里讨个好。” 天地六界,如今除去仙界,风头正盛的便是妖界,冥王虽与妖君地位相同,可到底冥界只能算是仙界的一块管辖地,无形中就矮了人家一截,多少还是要看一看人家的脸色的。 冥官想了一想,觉得冥王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可转念又一想,那妖后不过八百多岁,资历浅,人看着也善良老实,便说道:“君上言重了吧,下官这几日偷偷观察过那妖后,她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记仇的,说不定那事她早就不记得了。” 玄厉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他微微侧过身子小声说道,“你别觉得那妖后看着单纯,她这个人深得很呐。” “哦?”冥官一下子来了好奇心,“下官愿闻其详?” 玄厉见四下无人,放低声音道:“前头祖叶仙君不是让人伤了心脉,足足在床上躺了六个月才下床么?就是她干的。” 冥官大惊,那迫不及待想知道后事的小表情在玄厉面前展露无遗:“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千真万确。”玄厉信誓旦旦道,仙帝虽然下了命令此事不准议论,可到底纸包不住火,别人不知道,他冥王怎会不知,他继续说,“几年前妖君因为忘川之战,元神被焚天的元神碎片侵蚀,被仙帝封印在了镇魔塔中。妖后自觉妖界无人会听她指使,前程无望,便盯上了祖叶仙君,祖叶仙君心善收留了她。后来,她被问溪仙子的坐骑袭击身受重伤,祖叶仙君起了怜悯之心,竟然要与她成婚,可就在成婚之时,仙帝从西方如来处归来,找到了解救妖君的办法,用从如来处借来的法器让妖君与焚天的元神剥离,妖君出了镇魔塔就去找妖后,就在妖后与祖叶仙君成婚的当夜,妖后为了和妖君离开,一刀刺向了祖叶仙君的心口。啧啧啧,这样的女人,你可还觉得她善良?” 冥官听后乍舌,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妖不可貌相,简直蛇蝎心肠啊。” “谁说不是呢,原本祖叶仙君与问溪仙子郎才女貌,若不是她横插一脚……如今想来,怕就是因为问溪仙子的坐骑伤了妖后,祖叶仙君心中有愧,才会娶她的吧。那毕方鸟轻易不伤人,那日却发了狂,实在匪夷所思啊。” 冥官听冥王这么一说,更觉得其中错繁复杂,必有蹊跷啊。 二人嚼完了舌根,又你叹一口气我叹一口气地回味了一番,冥官这才领了命令去忘忧客栈传话了。 才走了一会儿,冥官就回来了,刚走进殿内,玄厉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这么快就传完话了?” 冥官朝冥王拜了一拜,道:“君上,臣已经派人传话去了。” 玄厉嘶了一声,感叹现在底下的人都这么会推卸工作了,正要发话,又听见冥官紧接着说:“君上,祖叶上仙来了。” 玄厉眼睛一亮,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赶紧站起了身:“快请进来。” 冥官把祖叶引进了殿内,玄厉客气地从高处的坐榻上走了下来,二人面对面互相作揖。 “冥王。” “祖叶上仙。”玄厉笑得殷勤,许是刚才背后说了人的闲话有些心虚,“不知祖叶上仙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他打量了一翻祖叶,又说,“许久不见,上仙清瘦了不少,精神倒是不错,风姿半分不减啊。” 今日他穿了一身缟色纱衣,腰间束了一条月白的腰带,配上同色的发带,相得益彰。只是瘦了许多,连这单薄的纱衣也撑不起来,衣服下留得一大片空洞。 祖叶抿嘴客气微笑:“冥王见笑了。今日仙帝派我来,是为了凡间一桩事。” “哦?究竟何事仙帝竟让上仙亲自前来?”玄厉想了想,凡间近来除了瘟疫爆发,也没有别的异象,一时猜不透仙界的来意。 第56章 爆发的瘟疫 “这次凡间瘟疫爆发想必冥王十分清楚吧。”祖叶说。 玄厉一愣,竟然还真的是为了这次瘟疫而来,他点了点头道:“自然,不过凡间爆发瘟疫实属正常,本君愚钝,竟也没看出其中有什么不妥。” 祖叶点了点头:“冥王可曾觉得,这次瘟疫来势汹汹,很是厉害?” 玄厉仔细想了想,不禁认同:“的确,凡间数百年都未有过这般猖狂的瘟疫,忘忧客栈那边来报请求过要增加人手,本君也查看过生死簿,的确死了不少人。” “不少人是多少?”祖叶问道。 “前所未有的多。”玄厉这句话说完,自己也觉得这场瘟疫十分蹊跷,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否借看一下冥界的生死簿?”祖叶还是想要自己确认一下死的人数。 北斗七星君观测出天有异象,加之此次瘟疫的确非同凡响,仙帝为保万全,速速派了祖叶仙君下界查看。祖叶仙君在凡间呆了几天搜集了一些线索,这才转到冥界来看一看,希望能有更多的收获。 玄厉让判官呈来了生死簿,这生死簿虽然薄薄一本,实则内里大有乾坤,只需打开薄子,稍微使用点内力,书中的生死名单全都投射在书本上空,犹如一道光幕,而翻动这本书,只需要看书的人使用点念力便可。凡间百姓的人数乃是六界最多,全都装在这生死簿中,即便只查看近期瘟疫爆发时间点的人数,也够看上许久了。 二人一同在殿内呆了大半天,玄厉坐得口干舌燥,奈何祖叶稳如泰山目不斜视,他也不好意思休息一会,只得硬撑着。临近傍晚,祖叶这才合上了生死簿。 玄厉大有种解脱之感,他说:“上仙也累了吧,我让人备下了酒菜,不如……” “不用了。”话被祖叶打断,“我还想去忘忧客栈看一看。” 玄厉干干笑了一声:“上仙太辛苦了,等用了膳再去也不迟啊。” 说话间,祖叶已经站起了身:“无妨,我们去忘忧客栈吃也是可以的。” 玄厉见祖叶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一前一后刚出大殿,玄厉的脑门如被人猛拍了一记,才想起来那忘忧客栈此刻有谁在。 冤家路窄啊这是,玄厉站定,这……该不该告诉祖叶仙君呢? 祖叶走了几步,见冥王没有跟上来,好奇着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瞧见他犹豫不定得神色:“冥王这是怎么了?” 玄厉神色变了变,故作镇定:”本君是想,忘忧客栈鱼龙混杂,上仙不然还是免了别去了吧?若上仙有什么要查的,我大可派人前去。” “不了。”祖叶拒绝得很干脆,“我亲自去一趟比较稳妥。” 玄厉挣扎着要不要告诉祖叶仙君实情,见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走,玄厉突然想到,自己若是说了,便是等于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的不光彩的往事,这一不小心便要得罪他了啊。 算了,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希望两人别撞见就好,万一闹出什么事端来,妖君那边可就真的不好交代了。 玄厉惴惴不安地与祖叶仙君一同去了忘忧客栈,还未走到门口,便瞧见长龙一般地队伍,排队等着喝孟婆汤的人实在太多,有些鬼魂排了太久的队,不免发起了牢骚。昨日已经命人增加了一条派发点,如今两条队伍仍旧解决不了人满为患的局面,玄厉隐隐觉得这次果真是有问题的。 祖叶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往客栈内走去,玄厉紧跟其后进了客栈。 小二见来了仙家贵客,刚要迎身吆喝,一见到后面跟进来的冥王,顿时闭了嘴,往身后孟婆站的地方看了看。孟婆也瞧见了,冥王冲她暗暗摆了摆手,他今日带着祖叶独自前来,并不想声张。孟婆立刻会意,小心翼翼迎了上去。 “君上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孟婆压低了声音,笑着奉承,一边说着一边把二人往里面请,并暗暗观察了一番一旁站着得祖叶。 玄厉看了看孟婆:“这位是仙界来的祖叶上仙,”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祖叶上仙啊,久仰久仰,二位快里面请坐。”孟婆笑得眯了眼睛,心道,这祖叶仙君果真如传闻一般,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难怪迷倒了一片的仙子妖精。 孟婆把二位请进了里头僻静处坐下,这里与外面隔了一道屏风,私密性比较好,适合谈事。 二人一坐下,祖叶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孟婆看出他们是有事,知趣地退了出来。 玄厉看了看外头再看了看他,问道:“上仙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祖叶摇了摇头端起了茶杯:“先吃饭吧。” 玄厉点点头,招手让小二上菜。 玄厉趁上菜之时往外头打探了一番,看了一圈没有见到苏木棉地身影,这才放下心来。小二上了一壶孟婆汤,玄厉见了,亲自端起酒壶为祖叶倒了一杯。 “上仙尝尝这孟婆汤。”斟满一杯酒,玄厉把酒盏移到了祖叶的面前。 祖叶随手端起酒杯,定定看着杯中黑色的酒水:“都说喝了孟婆汤可以忘掉烦恼,只是不可贪杯,若是迷失了自我,那可大事不妙。” 玄厉笑了笑:“上仙多虑了,以上仙的修为,喝再多都无事,只有那些资历尚浅的,喝了可真要犯迷糊的,不过也无妨,犯浑几日也就能清醒了。” 辛辣入喉,辣过留酒香,是好酒,可并不能让他忘掉烦恼。祖叶只喝了一杯,便放下了。 “小二,我肚子饿了,给我上几个小菜,那个,我要吃醉鸡。”苏木棉踉跄着步子往里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嚷嚷,客栈内的各路妖魔鬼怪纷纷往这里看,见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不禁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孟婆见到苏木棉回来,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她此刻的样子,明显已经迷糊得很了。她真是头疼,怎么一不小心招惹了这样的祖宗。 玄厉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还好他忍住了,他假意干咳了一声,生怕祖叶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祖叶身形一顿,而后不动声色端起面前的酒杯,方才他喝了一杯便不再喝,玄厉还是为他的酒盏中斟满了酒。此刻他小口喝着,看似不在意外面的动静。 玄厉心中默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第57章 都是孟婆汤惹得祸 苏木棉只觉得脑袋晕得很,脚底像是踩在云层上,她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四周,连她自己都糊涂了。她摇摇晃晃走着,孟婆迎着她过去,扶住了差点栽倒在地的她。 苏木棉冲她笑了笑:“谢谢了。” 孟婆脸色微动,忍不住隔着屏风往里看,玄厉抬着头往外看,隔着遮挡视线的屏风孟婆看不清他的表情,眼下她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看着晕晕乎乎的苏木棉,只能低声道:“姑娘,你不能再吃了。” “啊?”苏木棉不解,“可是我饿了啊。”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珍珠来,“老板娘你放心,我有的是钱。” 苏木棉刚来的时候,孟婆不知道她修为低,想着她不喝酒,只吃些用孟婆汤做的吃食,应该不会有事。哪知这几日下来,她是越来越迷糊,孟婆暗暗觉得不对,想让她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去请示冥王,冥王也不管,她就真的没辙了。她总不能直接跟她说,你修为浅薄,吃不得这些东西。人家毕竟是妖后,她哪敢这么跟人说话。 苏木棉觉得老板娘今日十分奇怪,她才住了几日,连吃饭都不让了,她又不是不给钱,她的钱袋里还有好多珍珠呢,估算一下再住几个月都不成问题,她怎么就不能再吃了? 苏木棉觉得自己虽然迷糊,可是气性还是有的。她一把甩开了孟婆的手,摇摇晃晃着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嚷着叫小二赶紧上菜。 眼见着苏木棉就要往这个方向来了,祖叶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目不斜视,玄厉看着情况不妙,又不能喊出口,只得一个劲的眼神暗示孟婆赶紧把人带走。可这屏风里面的人可以看清外面,外面的人却压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孟婆哪里能知道他的意思,只是站着看着苏木棉东倒西歪地走着。直到走的离屏风越来越近了,孟婆才觉得不对,赶紧上前拉她一把。 苏木棉如今糊涂劲上来了,孟婆哪里拉的住她,只见她手一甩,又疾走了几步,最后穿过了屏风,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哎哟!”苏木棉吃痛着嚷了一声,才看见脸边是一双雪白的没有沾染任何灰尘的鞋子,她抬起了头。 玄厉暗叫不好,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快,快把她带回房间休息。” “哦哦哦。”孟婆瞧见玄厉神色急迫,赶紧应了下来,正要去扶苏木棉,就听见祖叶开了口:“这不是妖后么?” 除却神色镇定面无表情的祖叶和痴傻了一般趴在地上的苏木棉,另两个均是心中咯噔了一下。玄厉干干笑着:“可不是嘛,妖后怎么到冥界做客来了,孟婆你也不通报一声。” 话头直接扔给了孟婆,孟婆起先一愣,但到底她久经沙场,既然冥王把这事推给了自己,她当然要把话再圆回来:“是我的失职,妖后来时没露身份,我一时也没认出来啊。” 祖叶紧抿着嘴唇看着脚边趴着的苏木棉,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苏木棉抬起头呆呆看着他,良久,久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在一起,她忽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祖叶,是你呀祖叶。” 祖叶神色一冷,玄厉惊得浑身一颤,孟婆则是疑惑地看着他俩。 要说他俩认识也说的过去,可她这般直呼仙君地名讳,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啊。 苏木棉想要站起来,她干脆一把抓住了祖叶的脚腕,想借力站起来。哪知她刚一触上祖叶的脚,祖叶却忽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还未等她起身,更是冷冷一脚蹬了开来,直接把苏木棉甩趴在了另外一边。 玄厉一惊,孟婆一乍。 祖叶仙君虽然人比较冷淡难套近乎,可从来都是和善待人,即使在他面前犯了大错,他也没有太过激的行为,今天这一脚,简直是看得冥王目瞪口呆。 玄厉摆摆手,暗示孟婆赶紧出去。孟婆心领神会,更何况眼前这样的事太过刺激,她还是不看的好。她赶紧就绕过屏风出去了,顺带把上菜的小二也支走了。 “哎哟。”苏木棉嚷着,“你干嘛呀?”她用手肘勉强支撑着地面抬起头来,右脸颊上因为蹭在地板上擦破了皮,红红得大概有指甲盖那么一小块。 祖叶背过手去,一脸的冷漠:“妖后请自重。” 玄厉站在一旁,扶她也不是,不扶她也不是,他真想自己也赶紧出去才好。他尴尬着说:“上仙莫生气,妖后在这里住了几日,孟婆汤喝多了,如今脑子有些迷糊。” 苏木棉捧着摔疼了的手腕自己站了起来,眼里可怜兮兮地含着泪,她走到了祖叶面前,声音委屈极了:“祖叶,你怎么了嘛?为什么这么凶巴巴的?” 玄厉觉得,祖叶仙君此刻没有一刀手刃了这个女妖精,已经是十分仁慈了。可她要是这么个作死下去,那就难保了。得想想办法把她弄走才是。 祖叶板着脸站着不说话,苏木棉欲上前几步离他更近一些,玄厉见状不妙,赶紧横档在了他二人中间。 “妖后,你现在脑子不太清醒,本君派人送你回妖宫吧,若是妖君知道了,定十分担心啊。”冥王说话十分恳切,他知道妖后现在脑子糊涂根本也不懂他说什么,他不过是把话说给祖叶仙君听的,人家如今毕竟是妖后,为了仙界和妖界友谊长存,此刻也动不得她。 苏木棉却觉得自己清醒得很,哪里愿意理会冥王说的话,她白了冥王一眼,一把掰过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了一旁,大步一跨就站到了祖叶咫尺距离面前。玄厉没想到她能使那么大的劲,更没想到她会推自己,自然也就没什么防备,竟然直接被苏木棉推了一个趔趄,站在了三步开外的地方。 苏木棉眨巴着眼睛看着祖叶,一脸的满心欢喜状:”你是来找我的么?“ 祖叶拧了眉,侧过身子避开了她:“妖后请自重,念在仙界与妖界情谊的份上,本仙不与你计较往事。速速离去,否则,本仙真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你。” “谁敢伤我的妖后!“飘渺之音从外面穿透而至,座下之人纷纷惊讶,只觉一阵穿堂风过,玄厉不禁打了个寒颤,苏焕已经站在了面前。 方才张狂飞舞的墨色长发静静落下,服帖地顺在他的后背,苏焕背手站定,一身玄青色的长袍丝毫不见褶皱,极致俊美的面容此刻凝重得让人看一眼,都为之一寒。 第58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焕顺势去扶苏木棉,苏木棉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木棉。”他柔声唤着,从未有过这样的柔情。苏木棉看了看他,笑得有些痴:“苏焕,你也来了啊?” 苏焕皱了皱眉,暗觉这个苏木棉有些不对劲,他暗暗探查了一番,才确定她是真的苏木棉,他眼含担忧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瞧见她面颊上的伤,脸上的阴郁顿时更深了。 玄厉急忙解释道:“妖后没什么事,只是这几日在忘忧客栈吃多了用孟婆汤做的菜,所以有些糊涂了。” “冥王的意思,是说妖后修为不够,竟然让孟婆汤迷了心智吗?”苏焕冷笑。 玄厉一时哑然,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没想到妖君竟然如此护短,可是,好歹他也是冥界的君主,怎么如今倒让妖君兴师问罪了!玄厉心中像挨了一记闷拳,奈何自己打也打不过他,冥界又不像妖界那般盛世,算了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玄厉一时接不上话,苏焕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他只是略略摆了摆威严,而后望向一旁的祖叶。 从他进门到现在,祖叶始终不发一语,苏焕抱着苏木棉的时候,他也只是匆匆扫过一眼,随后便目中无人一般站着,两人的浓情蜜意他看不见,也不在意。 苏焕厉色道:“方才是谁说要伤妖后?” 苏焕的生气,祖叶的坦然,玄厉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屏风外更是伸着脖子看热闹的,这下可怎么好。 “误会,都是一场误会。”玄厉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圆场,扯了一个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表情,“妖君是听错了。” 苏焕哼了一声,怎会就此让玄厉蒙混了过去,他笑得邪魅又张狂,道:“那我倒想问问,妖后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不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个伤口,擦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有流,竟然倒成了他兴师问罪的把柄。那架势,似乎要为妖后报仇。玄厉心中凉凉,暗暗觉得自己这忘忧客栈怕是不保,心中已经在开始盘算重建一个究竟需要花多少钱。 空气中弥漫了战火味,挨在苏焕怀中的人儿忽然哼了一声,气氛顿时就缓和了下来。 苏木棉动了动身子,她看了看苏焕,有些不满地嘟着嘴:“你怎么生气了?是谁惹你生气了?” 苏焕神色渐暖,说话也是颇有耐心:“没有人惹我生气,是有人欺负了木棉。” 苏木棉满脸的困惑:“没有人欺负我呀。”她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脑袋晃来晃去的,脸色也是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明朗,她忽然大笑了起来,双手捧上了苏焕的脸说道:“苏焕你放心吧,有我在,我能救你一次,定能再救你,你放心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我是十分重要的人。” 祖叶的身形忽然一僵,那几不可察的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很快的,他又恢复了原状,只是静静站着,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想。 仿佛冰山被烈日暖化,苏焕神色动了动,先前的怒火烟消云散,他的手覆上苏木棉的双手,轻盈地握着从脸上拿开放在了他的胸口,声音轻轻的,生怕吓坏了怀中的人:“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都做到了。” 方才是受妖君气势的压迫,现在是让两人粘腻的样子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玄厉心中哀叹,妖君妖后在祖叶仙君面前这般明目张胆秀恩爱,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玄厉不忍,偷偷去看祖叶仙君,见他神色不变,心下倒松了一口气。 他堂堂一个冥王,今日竟落得这般提心吊胆,面前的几个人他一个都不敢得罪,顿时哀叹起自己窝囊来。正当他替自己悲哀着,就听见苏焕在说:“木棉,我们回家吧。” “回家?”苏木棉想了想,而后猛烈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还要看彼岸花呢。” 神色如常的祖叶听她这么说,面目微怔,可很快的,他又嘲笑起自己来,现下的苏木棉傻的厉害,怕是自己在做什么都不自知,他竟然还差点动摇了!就因为她说要去看彼岸花! 苏木棉被孟婆汤迷了心智,任苏焕怎么哄都无用,她叫嚷着不肯回妖宫,苏焕别无他法,只得向身后问道:“妖后住哪间房?” 孟婆听见了,赶紧答话:“楼上东起第二间房。” 苏焕听了,扶着苏木棉转身就要走,玄厉见他们离开,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就看见苏焕身形一滞,他的心也跟着一紧。 苏焕微微撇过头,朝着祖叶站立的方向,缓缓道:“祖叶仙君大人有大量,还望不计前嫌,若是一定要追究,此帐便算在我苏焕头上。” 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的祖叶终是开了口:“妖君多虑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事已尘埃落定,你我二界依然永世交好。” 苏焕神色不动:“一言为定。” 妖君妖后二人上楼进了房间,众人热闹看完了,纷纷坐下继续吃饭喝酒。孟婆往屏风里走进来打算看看情况,被玄厉招招手打发出去了。 祖叶若无其事坐下继续喝酒,只是方才不打算再喝的他,如今一杯接着一杯,虽然喝得悠哉,却始终不停。面上无心事,动作里却装满了心事。玄厉坐下与他一道喝酒,二人无话。 玄厉觉得此刻自己十分能够理解祖叶仙君的感受,这是祖叶仙君脾气好,若是他让人这般骑着头欺负,他就算打不过,也是要跳脚的。如今一想,那苏木棉的确可恨,如何能利用完了人擦擦屁股转头就走呢,祖叶仙君英明一世,却让她闹了个这般大的笑话,即使仙帝不让说,怎知有多少人在背后偷笑呢! 玄厉这么一想,越发觉得不能小瞧了这个只有八百多年修为而且沾了光才修炼成妖的海蚌精来。想起自己之前间接害过她的事,如今又因为在冥界沾了孟婆汤而出了丑,不免觉得头疼。 一顿饭毕,客栈内的客人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其间来了几个土地仙,认出了祖叶仙君,过来拜见。祖叶仙君和善,即便方才那么剑拔弩张过,如今仍旧心平气和与那几个仙人说了几句话。 等几个土地仙散了,玄厉这才问他:“上仙可否要回冥宫?”他想,妖君二人未走,呆在这里总归不那么自在,想必祖叶仙君也有要走的意思。 哪知祖叶只是摇了摇头,道:“我还需在此处观察观察。” 须知逃避是最没有用的手段,只有敢于面对,才是真正的放下。 第59章 宝界山的异光 前一世的时候,苏焕也喝过孟婆汤,只觉得是寻常的酒,倒没觉得哪里不妥。可如今看着苏木棉呆傻的模样,才知这东西果然是名不虚传。 被孟婆汤迷了心智无药可解,休息几日等酒劲渐渐散去便好。但具体需要几日才可化解,还是取决于自身的能力。所以,就连苏焕也并不知道,苏木棉究竟需要多少日子才可以真正清醒过来。不过,眼下忘忧客栈的东西是万万再吃不得了。 一回到房间,苏木棉全然忘了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个劲儿地闹着肚子饿。苏焕召了小妖速去凡间买些吃的来,自己则呆在房内陪着她。 他用了些真气为她治疗脸上的伤,只是一眨眼,破了皮的地方便结了痂。他担心留下疤痕,又替她仔细敷上了去除疤痕的药膏。 苏木棉闹了一会儿,高兴的时候哈哈大笑,伤心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苏焕问她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是糊里糊涂闹着胡话,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去买食物的小妖还没有回来,她已经睡着了。 为她轻轻盖上薄被,苏木棉呼吸平稳,鼻间萦绕着她呼出的淡淡酒气,苏焕微扬唇角。 门被推了开来,苏焕的脸瞬时冷了下来,仿佛刚才的柔情从没有存在过。 玉娘走到苏焕身边,观察了苏木棉一番,见她睡梦中带着笑,想来没什么大碍。 “君上打算何时与娘娘回宫?”玉娘问道。 “我陪她在这几日,你回去,一切事务代为处理,若有拿捏不定的,再来找我便是。” 玉娘拱手抱拳:“是!” “等等。”转身正要走,却让苏焕叫住。 “君上可还有事要吩咐?” 苏焕的眼神望向窗户外:“今日忘忧客栈有些不一样,你可查探过?” 玉娘前世跟了苍楼一千年,今生又为继续为苏焕效忠,她早已习惯了妖君的性子和行事作风,方才一进客栈,便觉察出了异常,她已经仔仔细细打探过了。 “回禀妖君,这几日冥界的确有些异常,来往忘忧客栈投身的凡人数量猛增,冥王特意增加了人手派放孟婆汤。而且,祖叶仙君到此,似乎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这么说…凡间是有异动?”苏焕沉思。 “君上,可需要臣暗中调查?” 苏焕右手一挡:“不,先按兵不动,看仙界的动向。既然不涉及妖界,便见机行事。” “属下明白。” 玉娘再次看了看熟睡的苏木棉,她的脸上隐隐透着担忧,可她看向苏焕,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一句话没问走出了房间。 祖叶在忘忧客栈一直呆到半夜,楼上客房的灯亮起又灭,东起第二间房再也没有人出来过。孟婆汤上了一壶又一壶,祖叶坐着巍然不动,头脑却清晰的很,有那么一瞬间,他倒奢望自己可以糊涂一些。 冥王期间回了一趟冥宫,办完事再回来时,桌上已是空空如也。 他问还在柜台上忙碌的孟婆:“祖叶上仙人呢?” “哦,上仙走时留了话给君上,说他要去凡间一趟,回头再去冥宫找君上。” “嗯。”玄厉点了点头,靠在柜台上叹了一口气,孟婆见他一脸疲累了顿时殷勤了起来:“君上看起来是累了,可要我温壶热酒弄几个小菜解解乏?” 玄厉摆摆手,转身正准备打道回府,又折转了回来,叮嘱道:“最近忘忧客栈怕是不太平,你多上点心。” 孟婆点点头问道:“可是因为凡间的这次瘟疫有什么反常?”她也察觉出来了,她在冥界这么多年,从桥上的一口缸到如今的忘忧客栈,这般严重的瘟疫实在是罕见。 玄厉讳莫如深地朝楼上看了一眼,叹道:“怕不止这一桩啊。”他说着,叫了一声“枯离”,那个叫枯离的冥官从外头走了进来。 枯离带着人在门外候着,听见冥王叫他,赶紧就小跑着进去了。 “君上有何吩咐?” “你再加派一些人手到忘忧客栈来,这几日,让他们都睁大眼睛警醒着些。” 玄厉是这六界中最和善没有架子的君主,如今见他一脸刻板,枯离也明白事情的紧要,认认真真应下了。 这一夜,苏焕和衣与苏木棉同床而眠,苏木棉睡得很沉,直到天光大亮,也不见她醒来。苏焕起身后临窗坐着喝茶,他静静看着熟睡的苏木棉,孟婆汤喝多了嗜睡,若是这般一直睡着直到清醒也好,她如今是妖后,总不能那般闹腾让人看了笑话。 一盏茶过,有人敲门进来。 玉娘进来的时候,面色不是很好,想来昨夜发生了什么,折腾的她一夜未睡。苏焕瞧她的神情,就知道出事了。 “妖界出什么事了?“苏焕直截了当问。 “君上英明。”玉娘道,“昨夜宝界山上一道异光久久不散,属下带着人前去查看,到的时候异光没有了,可所见之处,竟然全都化为了焦炭,妖界生灵死伤无数。属下无能,竟然连那团光是个什么都没有看清楚。”玉娘说着,想起看到死的死伤的伤的生灵,心中愧疚不已。 宝界山是妖界最大的山,绵延数千里,山上的妖灵品种最全,甚至有一些极其稀有,仙界的许多上仙都希望能到宝界山觅得极品坐骑或者宠兽,而如今一夜之间死伤这么多,怕是心疼的不止他妖君一个人。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人,是那些死了的凡人因为排队喝孟婆汤闹了不愉快,此刻正在吵架,孟婆尖利的声音嚷着,几个凡人顿时怂了下来没有了声音。 苏焕忽然想起了这几日凡间的异常,他拧紧了眉头,玉娘看了他一眼,与他想到了一处:“君上,这事可会与凡间的事有关?” 此刻他也不好妄下定论,虽然凡间和妖界同遭大难,但毕竟还是有些不一样。眼下不是考虑这两者之间关联的时候,那不知名的东西既然看上了妖界的妖灵,不一定就此罢手,他总要查个水落石出将那东西捉住才行。 苏焕站起了身:“走,去宝界山看一看。” “可是……”玉娘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睡得香甜的苏木棉,“娘娘怎么办?” 苏焕只是稍作思考便说:“先留她在此处,你派几个人过来看着,本君去去就回。” 若是她醒了发现自己回了妖宫再闹腾怎么办,她现在如同一个心智不全的孩童,就依着她吧,左右一两个时辰他就回来了,说不定那时她还睡着。 玉娘安排了两个小妖在门口把守,然后与妖君一道匆匆赶回妖界去了。 第60章 花叶不相见 彼岸花花开两世,一世缘来,一世缘散。一世花开,一世发叶,花开不见叶,发叶不开花,花叶永世不相见。这原本就是伤情之花,他竟然差点就忘了。以前看这花海绚烂夺目,与如今再看,全然不再是同样的感受。 他看得痴了,竟然让人从身后抱住也不自知。 身形一顿,连呼吸心跳都差点忘了。 苏木棉笑着:“原来你在这里呀。” 刹那之间有些恍惚,可他记得,她从未这般对他笑过。如今细想,那时她的笑里总带着忧心忡忡,原以为是担心彼此的身份悬殊,到最后,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一个瞬移,他闪出了苏木棉的怀抱,苏木棉臂弯中一空,愣愣抬头,祖叶已经站在了她十步开外的地方。 苏木棉追上去两步,他就往后退两步。 “妖后!”祖叶厉声道,连面容都是空前的严肃,“你在如此这般休怪本仙不客气了。” 苏木棉疑惑着挠了挠脑袋:“祖叶,为何你总是叫我妖后,我不是妖后啊,我是苏木棉。” 祖叶冷笑:“妖后怕是糊涂过了头,竟然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身份?”苏木棉一头的雾水,她此刻的脑袋哪里能分得清这些事来,“身份是什么,我是什么身份?” 祖叶虽不愿提及,却还是一字一句字字清晰道:“十里红妆,妖后风光大嫁,六界皆贺,你若是忘了,怎对得起自己的一片痴心。”她对妖君的痴心和付出,真可以感天动地了。 “风光大嫁?”苏木棉喃喃念着,而后神色忽然清明起来,她快步走向祖叶身边,瞪着眼睛看着他,一本正经说道:“祖叶,我们不是成亲了么?” 心口忽然一痛,愈合的伤疤仿佛被人再一次撕裂。看着她纯净的眼神,那一刻,他真的有些迷离。是啊,他与她拜过天,拜过地。 她到冥界来是因为想看彼岸花么?是因为他说过么? 她忘掉了与妖君成婚的事实,却唯独记得和他的那一场阳奉阴违。 她真诚地笑着,唤着他“祖叶”,眼中纯净得没有一丝杂念。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怎么能忘了,孟婆汤可以让人迷失了心智,让人分不清真假好坏,只是单纯的记得过往的事情,能把好的当成坏的,坏的当成好的。 她的脸上伤口处还抹着白色的药膏,一脸的天真无邪又楚楚可怜样,他竟然差点着了道。 仙和妖本就是殊途,她的心与他的心更是殊途,情劫是劫,他难道还要再在这个劫上栽跟头吗? “若你再对本仙这般无礼,那本仙也只好不客气了。”祖叶阴沉着脸,手中团着一股真气,若是这一掌拍下去,便能报了他心口一刀的仇了。 如此,你我便两不相欠。 手微微颤抖着,他牙根咬紧,抬手推掌而出,千钧一发之际,一股与之对等的力道迎面袭来,祖叶顺势收回了手,两股真气交融化为虚有。 苏焕旋转着把苏木棉揽在了怀中,怀中的人儿挂着两行清泪,许是受了惊吓,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苏焕寒着脸看向祖叶:“祖叶仙君,这是何意?” 祖叶收手覆于背后,神色稍稍舒展开来,说话丝毫不客气:“妖君,若是心系妖后便看紧点,本仙不予计较往事,但并不代表不记得。若是妖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本仙面前胡搅蛮缠,本仙难保忍不住将她挫骨扬灰。” 苏焕眉目凝重,怀中的人方才还吓得说不出话来,此刻却又傻呵呵笑着,苏焕轻叹,抬手在她面前一挥,她便沉沉睡了过去,脑袋耷拉在了他的肩膀上。 “若你敢动她一分一毫,本君也不怕大开杀戒,与仙界分道扬镳!”苏焕说着,手臂带动袖袍一挥,转瞬消失于天地间。 祖叶眼前忽然一空,入眼的依旧是大片大片鲜丽的彼岸花,灼得他眼睛生疼。 照看苏木棉的小妖看管不力,被苏焕掌风一扇生生摔出去老远昏死了过去,玉娘知道妖君此刻火气大的很,一不小心就是小命不保,赶紧命人把两个小妖拉了下去重重处罚,也算是保住了他俩的性命。 黄泉路上带走苏木棉后,苏焕直接回了妖界,他哪里还能放心让苏木棉待在冥界,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怕是祖叶仙君都已经下手了。苏焕想起这个事,神色越发凝重,他看了看昏睡中的苏木棉,想着她现在这般闹腾,还是让她一直睡着吧。于是他施了个法,让苏木棉一直睡下去,直到孟婆汤的酒劲散去。 苏木棉这样一睡就睡了五天五夜,醒来的时候,玉娘正在一旁守着。 这一觉倒是睡得十分踏实,苏木棉只觉得神清气爽,只是下一刻发现自己不是在忘忧客栈时,脑子里又糊涂了起来。 她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玉娘见她醒了,满脸笑容看着她:“娘娘总算是醒了。”说着,她搭了把手小心翼翼把苏木棉扶着坐了起来。 “我怎么回来了?”她打量了一翻四周,这是苏焕的寝宫啊。 “是君上带娘娘回来的,此刻妖君在宝界山呢,过会儿就该回来看妖后了。” “我……我不是在忘忧客栈的么?”她想起忘忧客栈,脑子里更如一团浆糊。 “妖后前面喝了孟婆汤有些糊涂了,睡了这几日,如今看来是好了。”玉娘说着,从身侧旁的桌几上端起茶杯,摸了摸杯体,茶还温着,因为怕苏木棉醒来就渴了,这茶水始终让人备着的,若是冷了便换掉,如此往复,她说:“娘娘喝些水吧。” “孟婆汤?”苏木棉嘴里喃喃念着,脑子里有些事情慢慢浮现。她没有去接玉娘手中的茶杯,只是坐着认认真真想了片刻,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玉娘问道:“是不是祖叶仙君也在冥界?” 苏木棉在客栈与祖叶发生的事,玉娘并没有看见,她到的时候,苏焕已经带着苏木棉回房间了,所以苏木棉此刻问起祖叶仙君,玉娘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老老实实回答:“凡间有异象,祖叶仙君在冥界查案,我们到的时候,他好像也在忘忧客栈。” 玉娘说话间,苏木棉早已想起自己在冥界做的那些“丑事”了,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喉咙间喷了出来。 她掀开被子下地,着急着找自己的鞋子,玉娘见她忽然躁动起来的样子有些紧张:“娘娘这是要去哪么?还是要找什么?” “我去趟冥界。”苏木棉说着,飞也似地往外跑去。 第61章 我不是妖后 玉娘拦住了苏木棉的去路。 “娘娘才从冥界回来,怎么又要去?”玉娘有些怀疑,难道是还没清醒么? “我有些事要去,你别挡着我的路。”苏木棉去推玉娘挡着的手臂,玉娘哪里能放行,大臂直直张开着不让她走,“娘娘若有什么事,还是等君上回来再说吧。” 苏木棉推不动她又出不去,恼得站在门口插着腰大口喘气,她脑子转了转道:“玉娘,现在你是堂主了,是不是就不听我的命令了。” 玉娘正色道:“玉娘不敢,只是君上走时要属下好好照顾娘娘,属下自然要尽心尽责。” “苏焕让你好好照顾我,可有让你囚禁我?” “属下不敢!”玉娘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既然没有,那你等苏焕回来啦告诉他,我去去就回。”苏木棉趁玉娘还跪在地上,一溜烟就跑了。等玉娘站起来要追时,哪里还能看见她的影子。 急匆匆到了冥界,苏木棉心潮澎湃着站在忘忧客栈门口,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先前一时心急,迫不及待想要过来,却都没有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过来,为了道歉吗?为自己的犯傻道歉吗?可是人家根本连看她都不想看,她为何还要这般火急火燎往上贴。 此刻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心跳慢了下来,她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终究还是转身要走。她不能进去,她也不能再去找他了。 心忽然好像疼了一下,她愣了,她这是怎么了呢?方才那一定是错觉吧,她明明只是对他心有愧疚罢了。 “妖后!”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苏木棉回转身,见是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叫自己,他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衫,头顶的黑晶冠显示着他身份的不一般,他微笑着,一双不大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浓眉细眼的模样,他这样一笑,看着忽觉有些喜庆。 他拱手作揖:“妖后,别来无恙啊。” 苏木棉仔细打量了他一翻,只觉得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你是?” “冥王玄厉。”他倒是爽朗,立刻自报家门,一点也没有因为苏木棉把自己忘了而生气,“咱们以前在妖界见过。” 苏木棉此刻才想起来,苏焕过一千岁大寿的时候,他们在寿宴上见过。她再去打量冥王,这才把眼下和记忆里冥王的样子拼凑了起来。她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冥王,是我失礼了。” “妖后严重了,你我只见过一回,又隔了数年,一时没想起十分正常。”虽然前几天他们刚见过,但那时苏木棉迷了心智分不清谁是谁,那也算不上见面,她没想起来,玄厉无所谓的很。 苏木棉抱歉着笑了笑:“冥王快别叫我妖后了,我是哪门子的妖后。”她说着,自己都尴尬了起来,想起大婚那日,毕竟是她逃的婚,虽然不知苏焕是怎么与众人交代其中原委的,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冥王还一口一个妖后的叫着,简直是在啪啪打她的脸啊。 “哈哈哈!”冥王笑了两声,“妖后真是会说笑,这天下地下就一个妖君,你当然是那位妖君的妖后了。妖界大婚那日,我可是去喝了喜酒的,这天下地下谁人不知呢,妖君对妖后,可是情深义重啊。” 妖界的那场盛世,上下几千年,都未见过如此隆重的场面,玄厉回忆了一番当日的场景,不免又叹息道:“可惜了,可惜妖后当日旧疾复发没有在酒席上与妖君夫妻对坐,未能让我们这些六界亲朋贺上一句恭喜,这也算是一件憾事吧,”他说着,竟让像模像样叹起气来。 “旧疾复发?”苏木棉一脑袋的雾水,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个疾。 玄厉看在眼里,似乎闻到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他警觉着眯起了眼睛:“不是说妖后在仙界时,让问溪仙子的坐骑所伤么?听说那伤势十分严重,妖后现在可大好了?” 苏木棉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哪里还听得进玄厉说的话。她愣在那里,一时想出了神,玄厉看了看她,心里道不会孟婆汤的劲还没散去吧?怎么此刻又有些傻了? “妖后,你没事吧?”玄厉试着唤了声。苏木棉蓦地抬起头来,思绪才拉了回来,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没事没事,只是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我先告辞了。” 苏木棉拱手拜别,脑子里不该想的又浮现了出来,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是小心再小心:“听说,祖叶仙君在冥界?”她往门内瞅了一眼,缺什么也没看见,只有来来往往忙着招呼客人的店小二。 玄厉心中有了猜测,面上什么事也没有,他说:“祖叶仙君方才已经走了。” “哦,走了啊。”苏木棉顿时有种失落感涌上心头。 玄厉见了她那样的表情,趁机问道:“妖后可是来找祖叶仙君的?” 苏木棉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猛烈地摇了摇头,最后尴尬一笑:“前几日我似乎得罪了祖叶仙君,原本想过来道歉的。” 玄厉心中道,你若要道歉,怕是不该止这一件吧。 “那真是不凑巧,若你早来几步,还能看见他。”玄厉说着,只见远处有个紫衣女子朝这儿飞了过来。 她神色着急,在苏木棉的身后站定,还带着气喘,看来一路过来十分着急。 方才苏木棉一溜烟跑离了妖宫,玉娘不放心,还是追了过来。刚才到了忘川河畔,来往的凡人太多,她一时跟错了路,这会儿才找到这里来。 苏木棉回头看了看刚到的玉娘,转而对玄厉道:“多有打扰,我还有事,就此别过了。” 玄厉点了点头:“有空来玩。” 苏木棉转身就走,玉娘在后头与冥王拱了拱手,便赶紧追了上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玄厉叹着气,走上前来的枯离看见冥王这番模样,顿时好奇不已,也朝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可那二人早就消失了,他只看到了一片空气。 “君上这是在看什么呢?”枯离好奇着问道。 玄厉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只是自己一个人仰头看了一会儿,而后悠悠道:“这下有故事看喽。” 这六界,也着实沉闷了太久了。 第62章 心甘情愿 苏木棉闷闷不乐回到妖宫,一路上无话,只是急急走着。玉娘看她神色不愉,便默默身后跟着。直到走到了妖宫大门,苏木棉忽然转过身来,眼中神色复杂,微微还带着些怒意,她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娘娘?” “这……”突如其来这么一问,玉娘虽有心虚,仍勉强镇定地说,“娘娘自己难道也忘了吗?那日大婚可是六界皆知啊。” “难道苏焕没有取消婚礼吗?”她走时明明留了信说清楚了的,她不想再为难苏焕,可苏焕为什么还是这么做了? 玉娘笑得有些不自然:“婚姻岂是儿戏,娘娘当日闹了别扭,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君上放心不下,派了暗影始终跟随保护。君上盼着娘娘心情好了,自然就会回来了。”玉娘始终不知妖君妖后二人之间究竟是有了什么嫌隙,但是妖君对妖后的关怀她始终看在眼里。 苏木棉想了想继续问道:“苏焕可看了我留的信?” “看过了,是我亲手给他的。” 见玉娘肯定的回答,苏木棉更是困惑了。莫不是请了那么多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苏焕拉不下脸面,只得硬着头皮把婚礼办了?这么一想,顿时心生愧疚,想想终究还是自己一时任性祸害了苏焕,他那么喜欢问溪仙子,苦苦追了千年,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虽然心性冷漠,可向来说话算话,答应了娶她,便切切实实做到了,一点不含糊。 他怎么那么傻,她明明已经临阵脱逃了,也就是说她不要他这个承诺了,他何苦还要坚持兑现呢。 苏木棉一路想着,心中怎么都不是个滋味,她默默往自己寝殿走,玉娘看了看她去的方向,侧身半挡住了她的去路:“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苏木棉被她忽然拦住愣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我回房间啊。” 玉娘脸色尴尬了一下:“娘娘,如今你的寝殿在那儿。”她说着,指了指苏焕寝宫的方向。 苏木棉的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是啊,她现在是妖后,自然是要和妖君睡一个屋的,想起她方才醒来的时候也是在苏焕的床上,脸上不免更添了几分粉红。以前没有这层关系的时候,她大可以肆无忌惮地睡在他的榻上,或者与他挨着一起分食,或者就这么靠着他宽厚的背休息。如今有了这份关系,倒让她不那么自然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是在什么时候悄悄变了。 苏木棉不听玉娘的提醒,执意要回自己原来的寝殿,玉娘只当她是害羞,没再坚持。 苏焕回来的时候,听说苏木棉已经醒了,并且回了自己原来的寝殿,放下手头的事便要过去看她。他一路走得很快,可是到了门口,他却停了下来,方才的急切此刻却荡然无存,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平静了下来,他轻轻推开门,步履放的很轻。苏木棉在梳妆台前坐着,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正巧看见苏焕走了进来。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有一丝尴尬蔓延了开来。苏木棉没有说话,她想对他笑一笑,却怎么也没笑的出来,是她的任性让他失了颜面,内心的愧疚感让她无法自拔。 苏焕慢慢向她靠近,面上似有气恼又似有责备,他说:“现在可清醒了?” 苏木棉乖乖点了个头。 倒是从未见她这么乖觉认错,苏焕一时不习惯起来,他倒更希望她还能如从前一样,耍赖撒泼为了自己的行为找各种荒谬又可笑的理由。那时候,他只觉得她吱吱喳喳的烦得很,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她的可爱。 苏木棉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苏焕。”她轻轻唤了一声,问道,“为什么没有取消婚礼?” 苏焕抬手正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却听见她这么一问,他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把手藏进了袖子里。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他说。 “可是我反悔了,我于你说清楚了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苏焕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是真诚,还有那份过于执着的坚定,他说:“可我没有反悔。” 苏木棉顿时吃了一惊,而后又想起来说道:“可是,问溪仙子……” “没有问溪仙子了……”他说,“我们之间今后不要再提她了。” 苏木棉更是惊诧:“你怎么……” “问溪仙子“这四个字如今在苏焕心中变成了可笑,他只恨自己太晚才看明白,竟然让她耍的团团转,被她利用。她明知道祖叶仙君和苏木棉的关系,还假装自己才是祖叶仙君的情劫,并且特意透露给他,让他吃醋,让他去找苏木棉帮忙,一切都在她和仙帝的算计之中,他也不过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他被焚天的元神附体,她竟然联合仙帝欺骗自己,最终被关进了镇魔塔,她竟然从未对自己有过一点感情,哪怕一点救他的念头都没有。回头想想这么多年,始终都是他一头热,她却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更对他是个妖的身份嗤之以鼻,即使是君主又如何,在她眼里也只是个妖精。如若千年前她知道自己无意发现的元神并不是什么可以当坐骑的神兽,而是妖君苍楼的元神,怕是她也不会那般小心呵护了。 他自觉英明一世,可原来他才是最傻的那一个,连在自己身边谁是好是坏都没分清,忽略了身边才值得的人。 他的手又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温柔地握住了苏木棉的手,苏木棉身子微微一颤,他却抓得更紧了。他说:“我既然娶了你,便是心甘情愿。”无人压迫,这世间,再没有人可以要挟他,他不是为了脸面,不是为了承诺,那些虚无的东西他从未放在心上,他是心甘情愿。 只恨这心甘情愿太晚,但愿又不晚,一切刚刚好,一切还来得及。 苏木棉使了使劲,把手抽了回去,不安地放在了背后。 苏焕手中一空,心仿佛也随之而去。他不恼,总是需要时间的。 第63章 和离和休妻 苏木棉知道,苏焕是对问溪失望了,才这般不愿意提及她。此刻他们之间倒是有些相似,似乎都是为了不愿意面对别的人而选择面对彼此。她这么想的时候,心中也是一跳,想起自己不愿意面对祖叶,那份情愫又再一次刺痛了她。 不,她不过是因为做了对不起祖叶的事,所以心中有愧罢了。 “此事终究不是你情我愿,我觉得还需从长计议。”苏木棉轻声说道,她说的极没有底气,毕竟这事是她先挑的头,如今她撇下了苏焕,是她不仗义。 可是若不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如何能在一起琴瑟和谐呢?只恨这个事情自己到现在才想明白,若是早一些,便不会在那时候迷迷糊糊说了让苏焕娶她那样的话。为了两次的救命之恩,竟然要他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她懊悔着想,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对苏焕呢? 苏焕从不喜欢别人忤逆他的意思,哪怕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即使他答应了,心里也是十分的不高兴。他向来说一不二,今天却破天荒没有生气。 “好,”他说,“若到那时你想明白了,再许你一个盛世婚礼。”他克制又冷静,眼中淡淡怀着期许。 苏木棉心中的愧疚更深:“苏焕,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虽然我救了你两次,可是你也给了我很多,我没有亲人,你就像是我最亲的亲人,即使以后有第三次第四次,我依然会义无反顾的。”苏木棉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抬起右手使劲拍自己的嘴巴,“不对不对,不能有第三次第四次了,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苏焕嘴角微微扬起,他见她竟然为了一句话自责起来,深深觉得好笑,她竟然一句打比方的话都那么在意,她是在意他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也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并不急于一时。他拉过她拍打自己嘴巴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手掌心处,细声细语道:“肚子饿了吗?可要吃些什么?” 苏焕这么一说,苏木棉才想起自己醒来后的确什么也没吃过,此刻肚子空空如也,经他一提醒,肚子似乎感应到了,立刻抗议了起来。 苏焕笑了,拉起她缓缓往外走:“走,先去吃东西。” 苏木棉任由他牵着,心中却是感叹,死里逃生过后的苏焕的确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总是跟吃了火药似的,要求极高,极度容易生气。而今天从见到他到现在,他竟然都没有生气,说话都是温柔细语的,俨然变了一副模样。 冥界回来以后,苏焕再不让苏木棉到处跑,他允许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出妖界。苏木棉在冥界出了那样的丑以后也没了出去的心思,安安稳稳在妖宫呆了一段时日,其间因为宝界山的事情,苏焕经常外出。苏木棉从玉娘那里听说,宝界山遭遇的屠杀和凡间的瘟疫似乎有关联,祖叶仙君在凡间查案,苏焕便在妖界查,查了一段时日,听说是上古凶兽临世,凶兽残暴,嗜好吸血食肉,苏木棉未曾见过什么上古的凶兽,更不懂查案这些事情,她只随便听听,并未多放在心上,毕竟拯救世界这种事情,不是她这种弱到尘埃里的小妖需要去考虑的。 除了这一件事,妖界这段时间倒是太平的很,玉娘无事,便日日陪伴在苏木棉身边。二人有时候下下棋,苏木棉棋艺不精,多半都是输的,下起来自然也觉得不得劲。玉娘见她闷闷不乐,便想让她几局给她开心开心,哪知她的棋艺实在是太烂,怎么样都赢不了,急得玉娘都恨不得替她下。 这日刚下了一盘棋,苏木棉便撒下棋子不愿意下了,玉娘看她闷闷不乐的,默默把黑白子一粒粒分拣放好。苏木棉一旁坐着看着她拣棋子,嘴巴几次张张合合,还是没有开口。 玉娘看出了她的心思,问道:“娘娘可是有话要说?” 苏木棉捡起棋盘上一粒白子放在手中反复摸索,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凡间夫妻如果不愿意再在一起,可以和离。玉娘,那神仙妖魔也可以和离吗?” “啪“的一声,玉娘手中刚拣的棋子又跌在了棋盘上,她顿时惶恐地看着苏木棉:“娘娘,你……你是不是想……” 苏木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误会了。”一看玉娘这般惊讶地表情她就知道,若是她真的开口,后果不堪设想吧,她心虚地说,“我只是突然好奇罢了,我想着,夫妻既然成婚了,怎么能说离就离呢?”她虽然这么说着,却有些期盼地看着玉娘,期盼她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 玉娘见她这么说,才算是舒缓了一口气,她脸上浮起淡淡笑意,说道:“真的是吓死我了。” 苏木棉许是还有些不甘心,想刨根问到底,她咬了咬牙,继续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和苏焕和离,会怎么样?” 玉娘不笑了,表情异常地严肃,就连说话地语气都丝毫不带含糊:“如果那样,是要出大事的。君上会沦为六界的笑柄,君上是心气多高的妖,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苏木棉低下了头,喃喃自语:“是啊,他那么骄傲,怎么能忍受。”她说着,似灵光乍现,忽然抬起头又问,“那若是他要休妻呢?” 玉娘的脸不自然地抽了抽,她总觉得眼前的苏木棉自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难道是在凡间呆久了,怎么和离和休妻这种事情都能想得出来的?她活了几千年,只见过神仙妖魔的眷侣反目成仇的,拼个你死我活的,苏木棉说的这种现象,她还真的没有遇到过。也许是她见识短浅,但是她绝对不相信妖君会休妻。玉娘顿时好像明白了苏木棉的用意,她这是在担心,担心妖君放不下过去,担心妖君会因为问溪仙子而休了她。 玉娘释怀一笑,语气中带着安慰:“娘娘多虑了,妖君对你情深义重,断然不会休妻的。” 第64章 搬去凡间住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苏焕对她情根深种,可是她觉得,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苏焕对她的情谊,却不是他们所想的男女之情。 苏木棉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你们都不了解他,他对我有情,不过是我两次救了他的性命。” 玉娘却是持不同的看法,眼里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究竟是我们不了解君上还是娘娘不了解?君上先前是对问溪仙子动了心,可是凡人不是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君上对娘娘的情意,娘娘难道真的看不明白么?” 苏木棉想,她与苏焕之间,不能说是浪子回头,玉娘此刻用在此处,是不妥的,但是她没有争辩。她自认是了解苏焕的,又怎会不知道他心里的意思。若是情意都能让旁人看透,他还是苏焕么! 如此与玉娘一番讨论下来,苏木棉不再多言语,她觉得自己应该另想一个法子来解决此刻的困境。整天被妖宫的人围着叫娘娘,让她在这个生活了几十年已经当作家的妖宫中越来越不自在。她眼下想不到一个万全的法子来解除这场婚约,那至少先让自己避免这样尴尬的境地再说。 上古凶兽再现的事情闹得仙界和妖界都惶惶不安,他一出现势必就要造成一场灾难,而他不出现时,竟然留不下一点痕迹,苏焕找了几天,都没能找得到。 仙界亦是如此。 眼下,消灭上古凶兽变成了顶要紧的事情。 苏焕回妖宫的时候,苏木棉早就在等着他。他倚靠在榻上,面色尽显疲惫,苏木棉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睁开眼,反而很安心地闭目休息。苏木棉坐在一旁等了一小会儿,苏焕其实没有睡着,他知道她来了,可是他闭目片刻也没见她要唤醒自己的意思,于是自己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一瞬间,便见苏木棉乖乖一旁坐着,眼神中略带着局促。她今日穿着一身翠绿的烟纱裙。头上单插着一支金丝蝴蝶簪子,头轻轻一动,蝴蝶的翅膀便微微煽动,耳垂上戴着的是金线翡翠珠子耳坠,这一身衬着她,更显娇小妩媚。苏焕看得有些恍惚,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从没有仔细看过她,她穿的什么,戴的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就这样静静看了一会儿,苏木棉也这般静静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苏木棉先开口说了话:“苏焕,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嗯。”苏焕应声坐了起来,他挨过去一些,靠着她更近,她的眼睛缓缓眨着,他竟然才发觉,就连她纤长的睫毛,都能让他看得入了迷。此情此景,连他的声音都温柔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苏木棉把双手端端正正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俨然一副书堂里读书的学生一般,她低着头说道:“先前我在凡间的时候,买了一处大宅子,那边环境很好,东西也都很齐全。” 这件事苏焕是知道的,他点了点头:“副堂主与我说过。” “嗯。”苏木棉咽了下口水,“我想搬去那边住。” 温柔的嘴角忽然一滞,神色转瞬回到了平日的模样,他有些吃惊,情急之下刚要说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怎么想到那里去住?是想去凡间玩吗?” 苏木棉抬起脸摇了摇头,复又低下头去看自己覆在膝盖上的双手,她不敢去瞧他的眼睛:“思来想去,你我如今的身份,多有不便,所以……” 苏焕心中了然,一股子气上了来又压了回去,他尽可能平静着说道:“有何不便?你是妖后,在这妖宫,没人敢说你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都当我是妖后。”苏木棉说道,“你我都知,这不过都是个虚名罢了,我们现在不能和离,你又不能休妻,我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局面。如果我以养病或者以散心,无论以什么借口,去凡间住上一段日子,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也就不会再有闲言碎语。”苏木棉每每想起这焦头烂额的事情,总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瓜子。她刚才说的话不是自己瞎想的,的确是有先例。青丘的九尾狐仙,与他妻子成婚后,因为二人生活习惯不一样,一个爱住山顶,一个爱住在山洞中,于是二人常年分居,但是他们几乎日日走动,不是你来我这就是我去你那,数年过去,依然恩爱如初。苏木棉去凡间住着,苏焕有空时也可以过去看看她,久而久之,见怪不怪。 时间一久,也许过个百年千年,无人再好奇妖君妖后的事情,到那时,他们自然而言的分开,便没有那么多闲言碎语了。 这件事情苏木棉仔仔细细想过,这是对两个人都好的办法,她觉得苏焕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苏焕听她说完,脸上的表情却让苏木棉十分捉摸不透,片刻之后,他忽然说:“你竟然想过要与我和离?要我休妻?” 苏木棉发觉苏焕注意错了重点,可转念一想,他堂堂妖君难免是要在意这些的,顿时一脸的歉意:“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 苏焕收回了眼中的异样,他回过身来坐直,说道:“这段日子我忙着抓上古凶兽的事情,无暇处理妖宫事务,自然也忽略了你许多。你去凡间住散散心也是好的,我若得空便去看你。” 苏木棉眼中一亮:“那你是答应了?” “等捉到了凶兽我再接你回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你需要什么,吩咐玉娘便是。” 苏木棉道:“我那宅子什么都有。” 苏焕不再说什么,只道自己还有事要忙,便匆匆又走了。 苏木棉得到了苏焕的许可,马不停蹄就张罗着要搬去凡间住。玉娘收到了苏焕的命令,提前去了凡间苏木棉的宅子里收拾准备。苏木棉觉得自己置办的宅子里的东西应有尽有,根本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可当她去看了才知道,果然还是自己想法太简单了。 为了防止弱小的苏木棉遇险,苏焕设了结界笼罩了整个宅子,寻常的妖魔鬼怪根本近不了身,若是遇到厉害的挡不住的,苏焕也可以感应到立刻过来。而后玉娘又在宅子里辟出一个大房间来,就挨在苏木棉房间的隔壁,按照苏焕在妖宫的寝殿一模一样布置了一个缩小版出来。可苏木棉心里觉着根本不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因为苏焕大概不会常来,即使来了也不一定会住下,但为他准备一个房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所以便随了玉娘大张旗鼓地张罗。 第65章 夜 门外微微凉风窜了进来,苏木棉闭目趴在红木精雕的四方桌上,她缩了缩身子,风忽然止了,她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朦胧中感觉有东西盖在了她身上,暖意袭来,她挣扎着睁开眼来,睡眼惺忪间看见了苏焕的脸。 一眨眼半月未见,苏焕抽了个空到凡间来看她,刚进了院子,便看见她的房间门大大敞开着,而她竟然趴在桌上就那么睡着了。深秋露深风冷,她竟然完全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苏焕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取来了薄被,轻轻盖在了她身上,她却醒转了。 苏木棉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睡意懒散:“苏焕,你怎么来了?” 心间仿佛一下子被细细揉软,苏焕坐在了她的身旁:“怕你照顾不好自己,过来看一看,果然。” 此刻苏木棉已经完全清醒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浅浅一笑:“方才我无事坐着发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她刚才其实是在看着墙上的画发呆,呆出了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 苏焕环顾打量了一番四周,眼睛定格在了墙上的画上,可他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多有不便,可要派两个人来照顾你?” “不用,我一个人在这挺好,自由自在的。”苏木棉讪讪笑着,若是让他们围着自己天天娘娘长娘娘短的叫,她才真觉得不方便。 苏焕没有多作争辩,她既然不要那就作罢好了。他的眼神又转回了墙上的画上,上面两首诗很有意境,他心中默念了一遍,唇边隐隐含着笑意:“你何时也喜欢这些文人墨客的东西了。” 苏木棉顺着他的目光往墙上看,眼睛定格在画上。 “只是觉得这木棉花画的好看,便买了回来。”她假装无意说道。 苏焕的眼中泛起了回忆的思绪,他看着画中艳红的木棉花,想起了那年潭水边的那株木棉树,他缓缓说道:“那年,正是木棉花开正盛的时候。” 这句话把两人都拉回了当初相遇的回忆中,苏木棉端起桌上的彩陶瓷茶壶,想给他到杯水:“喝口水吧。”她说着,水缓缓倒入杯中,她轻轻哎呀了一声,才发现水已经凉了。 她看了看旁边的火炉,炉子里的炭火还燃烧着,她提起一旁的铜壶瞧了瞧里面还有水,往火炉上一放,而后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苏焕原本想自己随便施展个小法术水就热了,可他看了看苏木棉,终究是没有动。 二人这样安静坐着,看着铜壶的嘴里冒出股股白烟,直到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苏木棉站了起来,小心翼翼提起铜壶,往茶壶中添了热水,又为苏焕把茶杯倒满。这一连串动作期间,二人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这夜安静得让人有种莫名得心安。 苏木棉把门打开,今日明月高挂,院中的花草树木似是披上了一层银纱,二人喝着热茶赏着月亮,大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苏焕想,以前从不曾觉得,原来最简单的便是最快乐的。 苏木棉瞧着月亮瞧得出了神,悠悠传来一句:“忽然想起了月下仙子的桂花酿来,隔了这么久,还能记得那酒的芬芳香气。” 她以为,当初月下仙子对苏焕的情意,便如那桂花酿一般,浓郁富有芬芳,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可惜了,以后怕是喝不到了。”苏焕说起月下仙子,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是啊。 二人正说着,忽觉乌云渐渐笼了过来,不一会儿,明月便被罩进了乌云中,天空霎时失去了银辉,苏木棉纳闷,怎么好好的说变天就变天了? “怕是要下雨了。”苏木棉说。 苏焕神色微微凝重,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还是叮嘱道:“近日凡间不太平,虽有结界护你,但还是要小心一些。” 苏木棉点点头,又问:“你不是去抓上古的凶兽了么?抓到了吗?” 苏焕沉重着神色摇了摇头。 苏木棉想了想继续问:“那仙界也没有收获么?” “上古凶兽行踪不定,他极擅长掩饰自己的气息,我们找了数日,还是没有进展。”苏焕又看了一眼忽然变得死气沉沉的天,“这次凡间爆发的瘟疫,都是由它造成的,仙界在冥界查到,因瘟疫死去的凡人三魂六魄均有残缺,轮回投胎后不是身有残疾便是心智不全,而宝界山,也死了不少妖灵。” “那就是说,这头凶兽不仅喜欢食肉嗜血,还爱吃人魂魄么?”苏木棉问。 苏焕点了点头,他莫名心中有些不放心,不忘再嘱咐一番:“凶兽身上邪气十分,所到之处便会爆发瘟疫,若是城里发现有瘟疫,你便即可回妖界去。” 苏木棉不以为然:“放心吧,此刻城里太平的很,再说了,这里不还有你设下的结界么。” 苏焕设下的是最高防御的结界,他自然知道安全性,只是他并没有把握这个结界可以抵挡得住上古凶兽,毕竟,他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这种凶兽,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对付它。 “以防万一,若有危难,千万不要以身涉险。” “嗯。”苏木棉点了点头,她想,让她当缩头乌龟这是何其简单,让她救人才难呢,若有危险,她当然知道要跑。 风过乌云散去,雨没有来,月亮又冒了出来。 “我方才过来,瞧见后院有一大块空地没有收拾,想着那边种上一些花草树木不错,还可圈出一块来养一些灵兽给你解闷,可好?”苏焕说。 没想到他才来已经把宅子里的形势都观察了一遍,苏木棉眯着眼笑道:“好啊。” “西南角落还有个池子,养些鱼种些睡莲也是不错。” “嗯。”苏木棉应着,苏焕从来不关心这些他认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夜倒是颇有兴致,苏木棉来不及细想他如今的变化,却让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临渊府的荷花池,还有住在里头的红玉。 她忽然出神地想,祖叶带红玉回到仙界,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第66章 上古凶兽 苏焕昨夜住在了宅子里,第二日一早苏木棉醒来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上古凶兽还未抓到,他不会久留。 今日趁阳光大好,苏木棉又起了个早,打算干脆就去留香楼吃个早膳吧,那儿的鸡汁汤包十分合她的口味,吃完了还可以逛个早市,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货来。 她悠哉悠哉走着,不紧不慢地往留香楼方向去,路上人声嘈杂,忙忙碌碌,她瞧着老百姓颇有生气来来往往的样子,远处的医堂门庭冷落,心想苏焕是多虑了,瘟疫到不了这儿。如今仙界妖界都要抓那凶兽,他哪里还敢在人间冒头呢。 留香楼的小二见苏木棉来了,殷勤得很。苏木棉先前在此处住了好一段日子,来往留香楼最是频繁,加上她出手阔气,很受这儿的欢迎。 等吃完了早膳,苏木棉去早市逛了一会儿,没见到什么新鲜的物件,倒是看上了一个卖烟花的摊子,她想着一个人夜里无事放烟火玩也挺热闹,于是挑挑拣拣,大包小包买了许多,直乐得老板合不拢嘴。 苏木棉回去的时候,正巧瞧见一只黄鼠狼妖抱头逃跑的样子,许是它撞上了结界被震了开来,此结界威力无比,凡人看不见,进出来去自如,可是这结界对神仙妖魔却是十分不客气,若是道行浅的小妖精,碰一下结界能被震伤一半。可是有了这结界以后,周围山上的一些小妖发觉后却偏偏要来瞧瞧热闹,这些日子,被结界震跑的无数,苏木棉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结界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她进出是完全不受影响的。 到了夜里,苏木棉拿出了早上买的烟火,准备了瓜果茶点,打算自娱自乐一番。 凡间的烟火煞是玄妙,不过工艺却十分难得,一般街市的烟火绽放的效果很是一般,她见过最好看的,是某年在凡间玩耍时,溜进皇宫见到的那场烟花,十分美妙。 不过,聊胜于无嘛。 她虽然爱看烟火,却害怕点燃引信时那噼里啪啦的声音,那声音离自己那么近,生怕是个劣质的,一下子就在自己身边炸开。所以每回点引信子,她都是跑的远远的,指尖捻出一团火来,对准引信射过去。 今夜依旧一样,她把烟火在庭院中间一字排开,而后小跑回到廊下自己摆好的桌椅边坐下,悠悠然右手端起一杯茶,左手指尖捻出一小团火苗来,嗖地一下对准备烟火的引信,小火苗飞奔而去。 “嘶嘶”的声音响起,苏木棉眼睛亮了亮,不一会儿,一窜火星子直奔上空,而后在夜空中炸开,仿佛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金色的花绽放,随后变成星星点点落了下来。接着另一个星子升上了天空,接二连三的星子都往空中奔去,纷纷绽开不同颜色的火花,蓝色的,绿色的,红色的。 老板诚不欺她,这烟火有几分精彩。 随后,引信一个接着一个点起,庭院上空如同一场小小的火花盛宴,直把整个宅子都照得如白日一般明亮。 苏木棉昂着头看着烟火一个一个升起落下,手中捏着的茶杯都忘了喝一口水,直被这烟火着迷。正待尽兴时,忽然烟火上方一团如黑幕一般的东西缓缓罩了下来。起先苏木棉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再仔细去看,果然有一团黑色,那黑色下降的速度不快,但是它离宅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几乎笼罩住了整个庭院的上空。 苏木棉的手抖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杯身粉碎成渣,杯中的茶叶沾在了她的鞋面上。 她在黑幕中看见了一双眼睛,那眼睛绿幽幽的,正瞪着她。 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看烟花,苏木棉站了起来,那妖怪已经停在了庭院上方,烟火再耀眼,却都照不清这妖怪的模样,苏木棉除了看见一双眼睛,其它都是黑黑的一片,就仿佛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上安了两只眼睛,看起来十分恐怖。 这附近的山上竟然有这么大的怪物,还好有苏焕的结界在。 难道她放个烟火动静太大,把妖怪都吸引来了? 他的眼睛十分可怕,虽有结界在,苏木棉还是不争气地缩了缩脖子,她后退了两步,打算回房间关好门。 正当她后退了两步,打算退第三步时,那停在上空不动的石头忽然猛烈的颤动了一下,苏木棉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不听她的使唤,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那石头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闯开了结界,结界被破后造成了巨大的震动,震得苏木棉一时没能站起身来。 等她好不容易支撑起身体时,那“石头”已经站在了庭院里,除了那双绿幽幽的眼睛,他浑身漆黑,分不清手脚,苏木棉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有手脚。 上古凶兽,苏木棉心中一凉。 结界已破,苏焕一定有感知,跑是不可能了,此刻她只能拖延时间。 那双绿幽幽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却没有往前走。苏木棉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她动了一动,那“石头”仿佛也动了一动。 “来者何妖?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坏了我的地盘?”苏木棉故作镇定问道。 “石头”除了重重吐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 “今夜突然造访,你可是有事?” 还是没有回应。 “你是魔是妖?” 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石头”稳如泰山,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苏木棉开始怀疑,可能他根本就不会说话。 其实他们之间的对峙仅仅只持续了一会儿,苏木棉却觉得过了许久,她如今无处可躲,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拼命想着办法,越想心中越是恐慌起来。 慌乱之间,她忽然想到,也许这“石头”根本不是什么上古凶兽,只不过是个石妖,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破了结界,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并不像是有多厉害。或许,她能打得过。 她想起苏焕昨夜对她的叮嘱,心中想,脚底抹油也可以试一试。 她稳稳站定,聚气凝神,丹田之中一股真气缓缓运作,此刻她只要腾空而起,像只轻巧的蝴蝶往高处一飞,便能逃脱了。 千钧一发之际,笨重的“石头”却先了她一招,一股强大的压力笼罩而来,她的脚尖还未离地,却瞬间被重重压趴在了地上。 她的行为似乎激怒了“石头”,他忽然狂暴了起来,苏木棉只听得一阵怪异的怒吼,那团黑色飞速朝自己奔了过来。 苏木棉放弃了挣扎,她闭上了眼睛,哪怕是个石头,这么大压下来也够把她压成肉泥,她感受到了“石头”强大的修为,知道自己打不过更逃不过。 面上有疾风过来,强劲的风力就快到眼前,却忽然像是被人截断,苏木棉只觉得周身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仅是眨眼间的迟钝,苏木棉立刻反应了过来,她欣喜地睁开了眼睛,叫道:“苏焕!” 挡在她面前的身形一滞,烟色直襟长袍在狂风中飞舞,衣摆飘在苏木棉的鼻尖,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山间的青竹,清晨的雨露。 是他,苏木棉愣住了。 第67章 红玉受伤 苏木棉不争气的,一股热流在眼眶中打转。眼中氤氲,祖叶的背影模糊似蒙上了一层雾气,看得不那么真实。她明知道,祖叶并不是为了救她而来,他一直在追寻上古凶兽,一路追到此处,碰巧救了她。 苏木棉微微颤抖着,竟然毫无再站起来的力气。祖叶的剑气震开了“石头”,“石头”往后退了两步,它的喉间发出低低的怒吼,在它再次发出攻击之前,祖叶提剑迎上。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黑夜中一道光迅速闪过,苏焕稳稳落在苏木棉的面前,苏木棉抬头看见是他,眼中的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颤抖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半空中与“石头”打斗的祖叶,无意撇在地上的画面,眼神愈加阴沉,手中的劲更狠了几分。 苏焕神色肃穆,嘴里轻声说道:“没事了,我在。” 他安抚着摸了摸她的头,抱着她让她站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那团黑色,神色冷峻,声音也寒了几分:“快进屋。” 苏木棉顿时觉得有力气了,急走了两步跨进了屋内,苏焕袖袍一挥,门重重关上,他转身朝“石头”飞去,手中凝出了寒气逼人的长剑,剑光扫过他凛冽的双眼,凶兽破了他的结界,伤了苏木棉,让他的怒气达到了顶点。 一仙一妖与“石头”混战,夜空中的打斗让人揪心,上古凶兽果然厉害,如此打斗了一盏茶的功夫,竟然丝毫分不出胜负来,“石头”也未占到便宜,似乎陷入了势均力敌的僵局。 鉴于上一次忘川大战,无妄瞄准了苏木棉这个弱势,企图下杀手扰乱其他人的心神。这一次,苏木棉有了戒备心,刻意躲得远了一些,丝毫不让“石头”能瞧见自己的身影,她把门窗紧闭,只留了一点门缝偷偷观战。 眼泪还在脸颊上半干未干,她顾不得擦拭,心被半空中的交战揪得紧紧的,苏焕和祖叶与一团黑雾厮杀,电光火石之中,手中的剑似乎都使不上劲扎不到实物,可“石头”也没有讨到半点便宜,苏焕和祖叶二人亦是毫发无损。 如此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石头”空有蛮力却渐渐招架不住二人各种招式暗算,“石头”渐渐显出了疲态,趁着打斗的间隙,他登时一个周转腾空,忽然往上,飞也似的往东面逃去。 祖叶不加思考赶紧追了过去,苏焕撇头只往下看了一眼,只看见了紧闭的大门,他没有犹豫,追着祖叶的方向去了。 过了一会儿,苏木棉见他们没有返回的样子,庭院静得连风声都没有,她大着胆子开了门。庭院的空地上一片狼藉,未放完的烟火已经被踩得粉碎,花草树木全都被烧成了灰烬,方才打斗时并未见有火花,不知为何却把花草烧得一棵不剩。想来,还是那头凶兽干的好事。 如黑雾一般的东西却有火一般的炙热,她才想起刚才“石头”靠近时,仿佛一团熊熊的烈火扑面而来,连吸进鼻腔的气都是火烤般。苏木棉心中暗道上古凶兽的确神奇,直到他离开,她都未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苏木棉抬头望向他们离去的东方,那儿是城外高山的方向,看来那头怪兽是往树林里去了,苏木棉瞧见地上有点点血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未做太多思考,她腾空而起,向东方飞去。 上古凶兽所到之处,凡人得瘟疫,草木皆化为灰烬。苏木棉顺着被烧的山路往山林深处走去,耳边的打斗声忽隐忽现,她却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 不知找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山坳,苏木棉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此时的凶兽已显露出了劣势,周身黑色的雾气呈萎靡之色,他的眼神黯淡,身体比之前在城内时缩小了一半,苏焕和祖叶二人定在半空中,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沉重的呼吸声贯穿着苏木棉的耳朵,他累了,也许再有一剑下去,他便输了。 苏木棉刚看清局势,眼中隐隐觉得有一抹红色,再定睛寻去,发现不远处的树底下站着一个红衣的女子,她正昂着头忧心忡忡看着半空。 是红玉,虽然夜色掩住了她的身形,苏木棉还是借着月光辨认出了她模糊的脸。 苏木棉小心看了一眼上方,“石头”给苏祖二人前后夹住自身难保,根本顾不其他。她屏气快步走到了红玉身边。 “红玉,你怎么在这?”苏木棉压低了嗓门问她,她拽着红玉的衣袖,才发现她轻飘飘的,脚底虚浮无力,苏木棉只是轻轻一拽,她踉跄一下,差点就没站稳。 红玉惨白着脸放下了神色,眸中映出了苏木棉的倒影,她面无表情站着,见到苏木棉丝毫没有吃惊或别的情绪。苏木棉这才发现,她似乎受了伤,嘴角含着血。 怕是伤势不轻,神思已开始恍惚。 半空中的“石头”再一次暴怒了起来,他的一声怒吼连大地都为之一振,他似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他沉重呼吸着,牟足了劲对准祖叶就冲了过去,祖叶一个闪身躲避,“石头”扑了个空,甩出去数百米远,苏焕趁势迎了上去。 而此刻下方站着的红玉,终究是支撑不住,未发一语,双目一闭,直直栽倒了下去。 苏木棉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闪身接住了红玉,她半抱着她坐在地上,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只是昏死了过去。 祖叶一晃而过,苏木棉未曾看清他的样子,只撇见一抹烟色衣角晃过,只听见他说:“带她走,把这个给她服下。”说完,一个白瓷的细颈药瓶落在了苏木棉的手中,她再抬头时,只看见祖叶飞远了的身影。 情况紧急,苏木棉来不及细想,趁着此刻安全,她把药瓶藏在了怀中,抱起红玉就往回城的方向飞去。此刻救红玉要紧,她已顾不上担心苏焕二人,想来凶兽已经处于劣势,他们二人也无性命之忧,她留在此地也没什么用处。 回到了宅子,进了屋。苏木棉把红玉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借着灯光她才看清,红玉的脸上毫无血色,而红色的衣服上满是血污。苏木棉探了探她的脉象,又初步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她没有很严重的外伤,而脸色惨白应该是因为内伤所致失血过多,苏木棉不通太多医理,只想起祖叶给的药瓶,她赶紧拿了出来,倒了两粒黑乎乎的丹丸出来塞进了红玉的嘴里,又用了些真气助她服下,见她气息平稳,想来祖叶的仙丹对她会有作用,苏木棉这才放下心来。 第68章 功过相抵 红玉素来爱穿红衣,苏木棉翻翻找找拿了一件水红色的裙子出来给她换上,又为她擦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污。红玉沉睡时的表情也不轻松,她眉头紧锁,额头细细密密渗着汗水,苏木棉端着水盆,一遍又一遍为她擦脸,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日头越过低矮的庭院白墙,斜斜从窗户的缝隙中照了进来,暖橘色的阳光照在苏木棉的脸上,她微微眯了眼,起身推开了窗,一大片的阳光洒了进来,清脆的鸟鸣,残破的庭院,苏木棉喉咙紧了紧,一夜了,毫无消息,她有些担忧起来。 身后传来微弱的咳嗽声,苏木棉惊得转身,见红玉已经挣扎着要坐起来。 她的脸色总算回复了一些色泽,坐起来时小脸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苏木棉过去扶了她一把,她轻轻挡了一下,自己靠坐在床沿边上。 苏木棉双手一空,极不自然地放了下去。 红玉的脸色十分不好,倒不是因为重伤的原因,而是因为见到了苏木棉。她小脸板地严肃极了,小心打量了一番四周,这才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看到苏木棉在这,那至少证明这应该是她的地盘。 “昨夜你受伤晕了过去,是祖叶仙君让我带走你,并给了我丹药为你疗伤。”苏木棉心中隐隐觉得红玉此刻并不待见她,想来她说是祖叶仙君让她这么做的,那么红玉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 显然,红玉在听到祖叶仙君名字的时候脸色缓和了许多,不过只是转瞬,她又拉长了脸:“昨夜你怎么会在那里?” 苏木棉想了想,道:“苏焕在那,我不放心。” 只听红玉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她这一笑,似又牵动了伤口,表情立刻扭曲了起来。 想起曾经在一起时那么多欢声笑语,此刻却这般冷言相向,苏木棉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凄苦。终究是她做了那样的事,怪不得别人怨她。不过此刻红玉身上的伤要紧,她生怕她起身就要走,她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我知道如今你不喜欢我,不过你现在重伤在身,祖叶仙君既将你托付于我,我定会照顾好你。”苏木棉说。 红玉的冷笑更深了:“就是他的托付,我才怕你害了我呢。” 苏木棉脸微微发红,一时语塞。 红玉咳嗽了两声,捂着胸口连连深呼吸,而后看着面色尴尬的苏木棉道:“算了,既然上仙让我们不要与你计较,我自然不能为难你。” “他…真的这么说的?”苏木棉有些不敢相信,内心似又有了别的期许,她眼中闪闪流光盯着红玉想寻求答案。 他说不与她计较,那便不恨她不恼她,是这个意思么? 红玉此刻倒是诚恳了起来,一脸的正经:“上仙说了,你如此这般也算是为了他好,既然是为他好,自然不能跟你计较。” 心中那团小火苗似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她内心苦笑,是啊,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苏木棉心中自嘲,果然是她多虑了,既然这般,那她心中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那时仙帝说,他虽然是威胁了她,可是祖叶仙君何尝真的会为了一个小妖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那不过是一时脑热罢了,如今看清楚想明白了,反而会觉得她做了一件有功的事。 既然如此,那便可以功过相抵了。 可这“功过相抵”四个字在苏木棉心中闪现时,却仿佛一根针深深扎在了她的心口。 眼前红色的影子晃了晃,苏木棉回过神,见红玉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她赶忙上前扶了一把,不安道:“你伤还没好,现在不能走。” 红玉白了她一眼:“谁说我要走的,既然上仙让你照顾我,算是你欠他的,我自然要让你好伺候我。” 苏木棉心中无奈,方才不还说不计较呢,怎么此刻又要她偿还了? 红玉伸着脖子瞧了瞧外面,昂着头问她:“你这宅子里有池子水塘这些么?” 苏木棉想了想,往后院方向一指:“那儿有个池子,不过我没打理过,里面什么也没有。” “有水就行。”红玉说道,“你扶着我,带我过去。我得在水里养伤,这样才能好的快一些。” 瞧她这个架势,是要把苏木棉当丫鬟用了。苏木棉也不恼,乖乖照她的话扶着她往后院走。红玉身体十分虚弱,还没走几步路,额间便布了一层细汗,本来短短的一段路程,二人一步一挪走了好久才到。 后院一直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其中零星长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因为杂草一直无人打理,都快长得有半人高了,倒是那池子的水看起来还算干净,水面上有些乱长的浮萍,石头上的青苔也是碧绿新鲜。红玉对这池子算是满意,她侧脸看了看苏木棉问道:“上仙给你的丹药可还有?” 苏木棉从怀里掏出瓷瓶来递给她:“都在这里了。” 红玉拿过瓷瓶,拔了上头的红布塞子,把丹药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总共三四粒的样子,她手指拨弄着数了数,而后头向后一仰,直接把丹药全部吞进了肚子。 苏木棉刚想问她这样一下子全部吃了会不会有问题,红玉却没有片刻停留,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头便栽进了池子里。 栽进水里的一瞬间,她化回了锦鲤的模样,额头那块白色的莲花纹十分明显,她在水里扭了扭身子,而后往深处游去。 苏木棉在池子边站了半晌,见水波平静,心想红玉在里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便打算先折返回去,等下午再过来看一看。 一路揣着心事走到前边,竟然连宅子里进了人也没有发觉,苏木棉刚走进院子,一抹烟色从眼中一扫而过。她怔怔抬起头来,便见那人站在庭院的中央,阳光斜斜洒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拉了一道长长的身影,风轻轻吹着他鬓间的头发,纷纷扬扬轻柔地飞舞着。他双手负在背后迎着阳光站立着,苏木棉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竟然就那样傻傻站着看着。 直到他转过身,那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苏木棉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是意气风发的上仙,她是一个修为都不满千年的小妖,他们终究是不该站在一起的。 第69章 深潭边的木棉树 “红玉在哪里?”祖叶只见到苏木棉,却没看到受伤的红玉,他眉头紧锁,目光放远,似乎有些不乐意看见她。 若不是当时事情紧急,他让她带走了红玉,他此刻也用不着到这里来。 “她在后面的池子里养伤,说是在水里能恢复得更快些。”苏木棉老实回答,“仙君可是来接走红玉的?” 祖叶不愿多看她,他微微侧过身子去看着她的左边方向,对着空气说道:“这次要谢谢你。” “应该的。”苏木棉理所应当答了他一句。 二人一时无话,气氛慢慢尴尬了起来。苏木棉干干站着,踌躇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来打破这样僵持的局面:“仙君可是已经捉拿到凶兽了?” “嗯。”祖叶仙君点点头。 “那怎么没见到苏焕回来?” 祖叶的神色不易察觉地变了一变,他冷言道:“妖后大可宽心,妖君没有受伤,想必过会就回来了。” “哦,那就好。”苏木棉只得应承。 “妖后若无事,便带我去见红玉,劳驾。” “那个…”苏木棉心中思忖了一番,小心翼翼说道,“先前是我手段卑劣,还望仙君不计前嫌。” “无妨,妖后为救妖君的心感天动地,本君又如何会如此不通情理。更何况,妖后此举乃是善举,一刀便让本君迷途知返,虽重伤卧床数月不起,但本君应该谢你。”祖叶说这话是态度诚恳,可一点也看不出有谢她的意思。 苏木棉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一下嘴角:“仙君历过劫难,仙途必是更上一层楼,小妖在此遥祝仙君。” 祖叶斜眼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承蒙吉言,也祝妖君妖后永结同心。” “呵呵,那是自然,自然的。”苏木棉笑得有些勉强,却不做争辩,任他一口一个妖后叫着。 心中复杂的思绪在脸上百转千回,祖叶看见眼里,只当她是在为苏焕担忧,心中冷笑,果然夫妻同心。 只怨他自己意志不坚。 “仙君请随我来吧。”苏木棉说着,右手往后院方向引,祖叶由她带着,一路往池子方向走去。 此去过后,祖叶再未与她说过一句话,他到了池塘边,定定往池子里看了一眼,而后大手一挥,红玉的锦鲤真身从水面腾起,在空中一跃,而后缩小收进了他的袖子里。 他抓紧了衣袖往身后一藏,一个腾空,一瞬便消失无影踪,没有道别,连一个眼神也没有。 苏木棉仰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空,这荒废着的后院,依旧是荒废着,冷冷清清的。 苏焕回来的时候,苏木棉正安安静静坐着等他,见他来了,亦没有惊喜,只是淡淡挂着笑容。她打量了一番他,说道:“没受伤便好,凶兽可是抓到了?” 苏焕点了点头,眼神中略带疲惫:“已让祖叶仙君带回仙界了。”他说完,又想起一事,问到,“祖叶仙君可是把那条红锦鲤带走了?” 苏木棉亦点点头:“不过刚走了一炷香功夫。”她想起在那处碰到红玉有些蹊跷,便问道,“当时为何红玉也在那里?” 苏焕方坐下,缓缓道:“此上古凶兽酷嗜精元,尤其越珍稀的灵兽越是喜欢。祖叶仙君为了捉拿他,请旨在仙帝的麒麟坐骑身上取了一滴精血,附在了红玉身上,用来勾引凶兽。他们在人间游历了三天,才等来凶兽上勾。” 苏木棉虽然是听懂了,但还是有很多疑问,她继续问道:“那为何凶兽出现在了此处?”她虽然是个妖精,可根本算不上是多好的品种,怎么也能让凶兽惦记上了? 苏木棉此话一问出口,苏焕顿时面带愧色,他黯然道:“此事是我失算了,凶兽发觉此处有强大的结界,也许误以为其中必有十分重要的东西,他在躲避祖叶仙君追捕之时发现了这里,便一路追随而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原以为是最安全的地方却变成了最危险的。” 苏木棉心中豁然明白,就像城外山上的那些小妖精一样,他们也是因为发现此处设了强大的结界,虽然明知道进不来,却还是要来看一看。仔细想想,当初她刚买下这宅子住进来的时候,倒是从来没有招惹过什么妖精上门,所有的妖精出现,都是在有了结界之后。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原来如此。”苏木棉恍然大悟道:“那还是别设这结界了,这里还是十分安全的。” 苏焕刚想说什么,还未张口,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苏木棉迅速为他抚了抚后背,满眼关切:“可是受了内伤了?” “小伤,我回房调息一阵便可。”苏焕说着,喉咙间动了一动,一阵咳嗽让他忍了下去。 “那我扶你回去吧。”她说着,拉起苏焕的衣袖,小心翼翼托起他的手臂。苏焕对她的做法很是受用,任由她扶着往外走。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跨出了门再跨进门也就到了,仅仅几步路的距离,苏木棉扶着十分小心,直到把他扶上了床坐下,她才松开了手。 可刚松开的手反手却让苏焕抓在了手中,苏木棉一愣,再去看他,只见他眼神灼灼,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苏木棉一笑,干脆挨着他坐在了床沿边上,她抽回了手,说道:“我就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若需要什么,叫我便是。” “我没什么需要,有你在旁边就够了。”苏焕忽然含情脉脉起来。 苏木棉微怔,似一时未反应过来,等神色渐渐缓和,她才道:“应该的,你我之间本就该如此。” 几十年的相处,她早已视他为亲人,为他做什么,也都是理所应当。 上古凶兽已捉拿归案,人间瘟疫不再,宝界山又生机勃**来。苏木棉仍旧在凡间住着,苏焕未提接她回去的事情,只是经常往返于两界,凡间的苏宅俨然成了他的另一处临时行宫,妖界事务繁忙的时候,多见的是妖宫里的人进进出出。 苏木棉终于是对后院荒废的院子上了心,静心腾出时间来好好整理了一下,她把杂草全都拔了,又翻了土,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只是终究没有圈养灵兽,她觉着,如果养了灵兽便有了牵挂,如果有了这份牵挂,她将来还怎么四处云游呢。于是,她在旁边的那块空地上摆了整套的石桌石凳,又让人用木头和藤条搭了个秋千出来,这样,整个院子里看起来总算是生机勃勃了。 过了两日,苏焕让人把南海边深潭旁的那株木棉树移植了过来,就栽在了池塘旁边。苏木棉见到那棵树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是高兴的。 第70章 喜帖 后院刚搭好的秋千,苏木棉用了几天,觉着坐着不那么舒服,便又让人改成了吊床。用老藤蔓编织吊床,用缠丝锦做的棉花垫子覆在上面。今天刚做好,苏木棉试了一试,舒服极了。 她正在这头的吊床上玩得兴起,远远瞧见玉娘走了过来。 苏木棉伸着脖子看她:“今日苏焕不是回去了么?你怎么来了?”她以为她是来找苏焕有事,可苏焕昨天便回妖宫了。 玉娘走近,她这才从吊床上跳了下来。玉娘瞧了瞧她身后的吊床,不免一笑:“我今日是来找娘娘的。” “哦?什么事?”苏木棉不让他们叫她娘娘,可他们始终改不了口,日子久了,她也懒得每次纠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了。 “原本这事是要找君上定夺,不过,如今妖宫有了妖后,一般这样的婚嫁丧娶,自然应该让女主人定夺更为妥当。” 苏木棉一本正经听她说,边听还边点头,她虽然是个有名无实的妖后,但到底现在占着这个位子呢,自然也要做点事,也当是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婚嫁丧娶?谁的?”苏木棉问道,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喜事还是丧事。 玉娘忽然神秘笑了,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是仙界临渊府祖叶仙君与琼光府问溪仙子的喜事,他们送来了帖子,定在下月十九举行订亲仪式。” 苏木棉只觉得脑袋突然轰隆隆一声响,仿佛万里晴空一阵响雷,咂得她头晕眼花。她怕自己是听错了,甚至连做什么样的表情都不知道了。 “订…亲?”她艰难的说出了这两个字,追着玉娘再一次确认。 玉娘十分确信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高兴坏了,原本她一直以为问溪仙子卡在妖君妖后之间不上不下,如今问溪仙子与祖叶仙君订婚,简直是皆大欢喜。此刻,苏木棉的惊呆表情看在玉娘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她一字一句说道:“千真万确!并且据说他们已经拟下明年开春完婚了。”这事喜帖上可没有说,这是玉娘自己打听来的。 “为什么不直接成亲,还要订亲仪式?”苏木棉问道,她的表情有些茫然,更有些不知所措。玉娘把喜帖交在了她的手里,她眼睛死死盯着喜帖外的烫金大字,却终究没有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大约这是仙界的传统吧。只是这订亲仪式,他们二位上仙并不打算邀请宾客,只是喜帖发往六界周知,等到来年正式成婚,他们才会邀请君上和妖后观典。”玉娘笑眯眯看着苏木棉,那眼睛一眨一眨的恨不能直接说出来,问溪仙子要成亲了,这就彻彻底底断了妖君的念想了! 苏木棉勉强扯开了嘴角,她没有打开喜帖,而是直接还给了玉娘,她把喜帖重重放回了玉娘的手中,转过身去说道:“既然只是周知,那有何事要我定夺,你把喜帖拿回去吧。” 玉娘接了喜帖急忙解释道:“娘娘误会了,属下是想着,此前君上与娘娘成婚时,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均送来了贺礼,所以属下想来请示娘娘,这次他们二位上仙的订亲仪式,我妖界可要准备贺礼?” 苏木棉背对玉娘站着,玉娘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干干在她身后站着。苏木棉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等再说话时,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她说:“既然是订亲仪式,回拟一封恭贺书便是,贺礼等他们正式成婚的时候,再好好筹备。” 玉娘想了想这样的确没什么不妥,毕竟不过是个简单的订亲仪式,就是口头约定,也没必要劳师动众,等他们成婚时再筹备贺礼十分说得过去。 她拿着喜帖退了下去,苏木棉没有看喜帖的内容,她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 苏木棉在吊床上躺了一天,她没有睡着,也没有吃东西,只是一直在发呆,直到天黑。 苏焕来的时候,她呆在漆黑的院子里,连灯也没有点一盏,在黑漆漆的环境里她一动不动躺在吊床上,只有那双黑得似要融进这墨色夜中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眼中似投不进任何星光。 灯光瞬间点亮院子的时候,苏木棉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的光亮刺痛了她的眼睛,刺得眼珠子水汪汪地打转,她侧过头,就看见苏焕安安静静站着,眼神干净,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坐了起来,脚踩在地面上时,才觉得自己躺得有些久了,连身子都躺软了。 苏焕握起她的手,葱白的手指凉凉的触碰着他的手心,他轻轻捏着,苏木棉没有反抗,他心中忽然有些欢喜。 “手都凉了,我们进屋吧。”他说。 苏木棉没有挣扎,只是静静跟在他身后走着。她很少有这样乖巧的时候,苏焕回想起来,似乎只有他们初见时,她才有这般乖巧的样子跟着他回了妖宫。而后,她总是会有小脾气,会闹他逗他,吵架斗嘴也是常有的事。他习惯了,虽然不恼,但从未觉得她可爱,现在细细想来,却才发觉那时的她哪般都是好的。 长长的回廊上苏焕牵着她慢慢走着,偶尔有妖宫差过来侍候的侍女经过,便赶紧低了头在侧旁站着,等他们走过去了,还不忘偷偷看上一眼。 风从廊间吹过,凉飕飕地扫在苏木棉的脸上,她缩了缩脖子,抬头看见苏焕的后脑勺,忽然想起了一事来。 她被苏焕牵着的那只手稍稍一用力拽了下,苏焕立刻停了下来,等他回转身来,苏木棉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今日安静的有些反常。 苏焕被她这么突如其来一问,虽然有些吃惊,但却是心知肚明,他说:“我哪里不高兴,倒是你看着有些气闷。” 苏木棉十分认真地说:“问溪仙子要成亲了。” 苏焕亦十分认真答:“嗯,到时候我定奉上一份厚礼祝贺她。” 苏木棉垂下眼说:“看来,你真的不喜欢她了。” 曾经的那么喜欢,如今的空空如也。苏木棉心中忽然怅然十分。一切都是会变的,再喜欢的人,也可以变得形同陌路。 她又出神了,苏焕看着她,她竟然也毫无知觉。最近她很容易出神,心里像是总是藏着事情,她不说,苏焕亦是不问。 等苏焕再牵起她的手时,她才回过神来。苏焕双手捧着她的右手,他走近了一些,与她面对面站着,两人的手捧在胸口中间,如此近距离对视,苏焕灼灼的眼光全进了苏木棉的眼里,苏木棉有些不太适应,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胸口处。 “如今,该是我们好好过日子了。”他说。 苏木棉一怔,再抬头去看他,他却忽然张开双手一揽,便把她纳进了自己的怀里。苏焕紧紧抱着她,声音轻轻的,仿佛在哄孩子一般:“以后,就只有我和你,再没有别的人。” 苏木棉蓦地,因为他那句话,簌簌落下泪来。 是啊,再没有别的人了。 第71章 青丘贺寿 苏木棉闷闷不乐,所以苏焕也闷闷不乐,而后整个妖宫都笼罩在一种很闷的气氛中。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做事,生怕出了一点岔子便让妖君挫骨扬灰了。 苏木棉不喜欢宅子里有太多的人打扰,所以苏焕干脆撤掉了所有伺候的侍女,只允许妖宫有事禀报的臣子每日上午过来一趟,如果他不在宅子时,除了玉娘,便不允许其他妖宫中人来打扰妖后。因此,杜绝了一众溜须拍马想讨好妖后的小妖们。 过了些日子,苏焕见她始终提不起劲来,便与她说了一件事。 彼时他刚办完公务,收起了书桌上的折子。苏木棉正坐着吃水果,想来这水果不怎么合胃口,她吃的极慢,苏焕折子看完了一摞,她才吃了几颗。 苏焕走过去,隔着小方几在她对面坐下,见她啃了一半的果子又放了下来,听见她说:“有点酸,还是不吃了。” 她已经吃了几颗了,到现在才觉着酸来。 苏焕看了看盘中的几颗果核,不动声色道:“那便不吃了吧。我见你一直发愣,可是有什么心事?” 苏木棉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食指在桌上画着圈圈:“没有,只是有些无聊。” 苏焕微微低头侧脸看她,说道:“青丘九尾狐仙万岁生辰办寿宴,昨日帖子送到了妖宫,原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赴宴,不如我们一起去,正好给你解解闷。” 苏木棉抬起头来,下巴离开了手掌,眼神中起了一丝好奇心:“九尾狐仙都一万岁了?” 苏焕点了点头:“清尘仙尊以往从不过寿,因今年是一万整岁,这才决定操办一次热闹一番,他许久不出世,也想趁这个机会见见大家。” 九尾狐仙清尘,是青丘的君主,活了万年,在这天地间的地位都是举足轻重的。这千年来他低调避世,很少被人提起,但是地位却始终在那里,就连苏焕也要敬称他一声仙尊。 苏木棉一听,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更何况她先前也有打算去青丘游历。若是能去狐狸洞做客,顺便见见万人敬仰的清尘仙尊,那倒是两全其美了。 此去青丘需要客住几日,寿宴已近在眼前,于是玉娘便帮着苏木棉着手开始打理准备事宜。 行李收拾准备很快,只是贺礼斟酌了许久,苏木棉认真掂量了几日,又回妖宫查了一番库房的库存情况,认真挑拣了贵重又不显得过于俗气的东西,从实用的法器到内服的高阶丹药,还有一应的稀奇难寻的摆件,苏木棉足足准备了八大样,直到临行时,贺礼才算全部备好了。 玉娘瞧着苏木棉一副了了心事的模样,心情不免也跟着好了起来,她笑着道:“多日不见娘娘笑容,如今总算是好了。” “我有么?”苏木棉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才发觉,原来自己前些日子的不开心表现的那么明显么? 玉娘大叹一口气:“别怪属下多嘴,以前娘娘是何等洒脱,整日开开心心的,可自从…自从与君上成亲后,娘娘你反而不开心了。” “我…我不是因为与他成亲。”苏木棉知道玉娘是误会了,可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她很难一句两句说清楚。更何况,她觉得过去的事还是石沉大海比较好,无须再提及。 “属下自然知道,属下也知道,娘娘以前就是想和君上在一起的,你当了妖后,是众望所归。可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们无从知道,若是说因为问溪仙子,可如今她也要订亲了。难道,娘娘是因为心中还怪怨君上吗?” 怪怨他吗?怪怨他什么?不,她只是怪怨她自己。 “有很多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苏木棉只能这样说。 “属下不知道怎样,但是属下有一点是知道的,君上如今对你用心,是真心实意的。娘娘若是也心系君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玉娘的这番话仿佛给了苏木棉一记重锤,砸在她的胸口闷闷的。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出发前,苏焕让玉娘从库房拿了样东西出来,端到苏木棉面前的时候,苏木棉只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苏焕说:“此去赴宴,穿这件扫霞衣十分合适。” 扫霞衣珍贵难得,巴山蛇君一出手便十分大方,竟把这法宝都送了出来。 扫霞衣虽看似普通的粉白色裙子,穿上身却隐隐有淡淡的霞光,若是日光照射下,便能现出流光溢彩,很是漂亮。这件扫霞衣,是一众仙子都梦寐以求的宝物。扫霞衣不仅漂亮,而且可以拨云见日,更是一件防御法器,能够为主人挡去部分伤害,关键时刻,亦可护住性命。 苏焕让苏木棉穿着这身衣服,也是为了护她周全。 苏焕提起扫霞衣往苏木棉面前一抛,一阵流光溢彩,扫霞衣瞬时便穿上了她的身。扫霞衣是一件有灵性的法器,会依照主人的身形适当变幻,所以苏木棉一穿上,便衬出她曼妙的身姿,剪裁得体,大小正好合身。玉娘在旁看着不禁暗暗赞叹,才过了几十年,刚入妖宫时还是瘦瘦干干的苏木棉,如今也有前凸后翘了。 这次出行,因为算是给长辈贺寿,所以妖君也不打算摆谱,只自己带了贺礼,携妖后前去,并未带任何随从。出了妖宫,他信手拈来一朵云,与苏木棉踏云而去。 苏木棉也不知道自己在云头飞了多久,只觉得昏昏欲睡之际,便听得苏焕说了一句“到了”。 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待睁大眼睛时,他们已经从云头落了下来,眼前看到的,便是狐狸洞口了。 说是狐狸洞,却与苏木棉心中所想的洞有所不同,与天山见到的银狐洞也不同。此洞口的排场,并不亚于仙界高大的府邸。眼前门楼高耸,高挂的匾额倒是十分实在,并未取什么雅名,直接“狐狸洞”三个字,简单明了到让人无语。 想来清尘仙尊也是足够任性。 他们二人方才一落下,门内便出来个守门的小厮,年纪轻轻的,看着还矮了苏木棉一截。小厮恭敬拱手拜礼,苏焕呈上了帖子。 小厮看了一看,合上帖子又是一拜,那声音却一点不如他的容颜,沧桑得似一个中年男子,他说:“原来是妖君驾到,有失远迎,快请进。” 小厮侧身让道,狐狸洞府大红的双门大开,苏焕略微点点头,与苏木棉一左一右走了进去。 第72章 狐狸洞会面 苏木棉走进去一瞧,仿若进了世外桃源,眼前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明明是个洞,可走了进去才发现,这里天是天,地是地,哪里来的洞? 苏木棉使劲往天上看了看,苏焕看出了她的好奇,轻声说道:“不过是幻象,莫要奇怪。” 苏木棉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她看了看天上的白云,看了看飞翔的鸟儿,日头照在她脸上也是暖暖的,着实觉得惊奇。 狐狸洞一进去先是一座花园,这花园极大,苏木棉无心赏花,只觉得走了许久还没走到。她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势,发觉此处可不是一般的大,前后左右根本望不着边。直到她走到正殿门口,才了然,这里哪里是洞,哪里是府,这分明是座大宫殿啊! 刚走到门口,苏木棉便瞧见里头走出个白衣男子,满头的银发,连胡须也是银色的,他笑着走了出来,身边簇拥着几个小童。 苏焕先拱手作揖,唤了他一声“仙尊”。 清尘仙尊连忙回敬:“哪敢担得起妖君一声仙尊,不过是仗着年长罢了。妖君驾到,有失远迎啊。” “仙尊客气了。”苏焕不卑不亢,虽以作小的姿态,却不失他妖君的风度。他待人一向是这样,即使是对人尊敬,脸上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好像他不欠别人,别人也不欠他。 若是谁欠他,也就站不到他面前了。 苏焕奉上了一早准备好的贺礼,清尘仙尊见了,又是一阵客套,不过高人和高人的会面,这种俗气的客套,也就是做做样子一个来回便结束了。苏木棉只是在一旁看着,不发一语。 等客套完,清尘仙尊方才有空打量起一旁的苏木棉来,其实刚才一见面他就想问了,只是苏焕先奉上了贺礼,他这才暂时忽略了她。此刻他看着她,满眼慈眉善目,大有一副长辈关爱晚辈之姿。 “这位想必就是你刚娶过门的媳妇吧?”清尘仙尊摸着胡须,似笑非笑看着苏木棉。 苏木棉行了礼:“见过仙尊。” “好,好…”清尘招招手,笑着说,“果然出众,妖君的眼光有长进啊。” 苏木棉只觉得清尘仙尊说这话十分有深意,可是他不问世事这么多年,想来也不知道六界小辈们的平常事,多半这话也是一种变相的夸赞吧。只是苏木棉倒忽然觉得这个老头有些意思,他不说她是妖后,却说她是苏焕刚过门的媳妇,这样的称呼,她倒是第一次听见,觉得十分有趣。 原以为清尘仙尊会是个低调死板,守着狐狸洞冷冷清清过日子的万年老狐狸,可今日一见,见到了他气势宏伟的宫殿,见到他说话的样子,顿时刮目相看。 三人殿前站着说了几句话,清尘仙尊忽然拍了拍额头道:“你看我这老糊涂,站在这儿与你们说什么,快进去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好了房间,你们哪过了寿宴也留下多住几日,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呵呵呵…” 正说着,清尘仙尊转身要往殿内走,却听见身后走近的侍童唤了他一声,他回头,那侍童说:“仙尊,临渊府祖叶仙君和琼光府问溪仙子到了。” 苏木棉身子一颤,细微的变化看在苏焕眼里,苏焕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向她看去,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是祖叶那小子带着他媳妇来了啊。”清尘仙尊摸了摸胡须,便瞧见一深一浅两抹颜色的身影往这里走来。 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出水芙蓉,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让人看了无不暗暗赞叹,般配,真是般配。 二人方一走近,便瞧见了站在清尘仙尊身旁的苏焕和苏木棉,祖叶神色不便,至始至终亦未看他们一眼,只是神色自如、面色和悦地朝清尘仙尊拜了一拜,尊称一声:“仙尊。” 仙尊点点头,再去看一旁的问溪仙子,此刻问溪仙子的目光正扫射在一旁的两人身上,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像是喜又像是不喜,总之表情奇妙的很。她注意到清尘仙尊的目光,瞬间从那两人身上转移开来,而后温婉一笑,也是道了一声“仙尊”。 清尘仙尊亦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番。问溪仙子两千岁未满,位列仙班也才一千来年。虽因貌美声名远播,但清尘仙尊没怎么见过,今日这番近距离看得仔细倒真真是第一次。清尘仙尊只是看了看她,没有做何评价。 苏木棉有时候就在想,这天地间,说公平委实很公平,可说不公平却真的不公平。祖叶和问溪都是凡人所生,因根骨奇佳,祖叶修仙两百岁时,拜入昆仑南极仙翁坐下,七百岁便大圆满位列仙班。问溪三百岁拜入昆仑,一千岁位列仙班,她是修仙真人中的佼佼者,祖叶更是佼佼者中数万年难见的奇才。而她一只南海的海蚌,若不是苏焕相助,至少修炼千年才能化出人形,而后若有机缘再修炼千年,才有可能升仙,但妖精升不了仙的是大多数,有的修炼几千年还是一只老妖精。像苏焕之流,便是无意升仙的,穷奇生而为妖,转世后亦留住了真元神,从投胎凡间到再次当上妖君,也只用了千年。而像红玉这种也是生而为妖的,不出百年便能有人形。更有生而为仙的,就好比清波,他的父母都是仙,他生下来就是仙,免去了前面数百年千年的辛苦。但是神仙也并不是就一帆风顺,仙途并不容易,若历劫之时不能渡劫,那便只能应劫而去,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所以说神仙的永生,也并非真的永生,也许一个雷劫没挺过去,也就呜呼哀哉了。 她前面数百年期盼着化为人形,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唾手可得。渺小,除了渺小她已没有更好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处境了。 直到撺在苏焕手中的小手感受到了轻微的力度,苏木棉才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周围的人,更不想去看祖叶仙君,一门心思异想天开,没想到想着想着想入了迷,要不是苏焕提醒,她怕是能这么一直站着思考下去。 清尘仙尊已然与二位上仙寒暄完了,一时无话,几双眼睛纷纷往这里看了过来,仙界和妖界的会面,有一层友好协议在,如此干站着不打招呼也实在说不过去。但苏焕是妖君,自有他的架子在,还是祖叶仙君先开了口。 “妖君,妖后。”祖叶不咸不淡打了个招呼,他喊“妖君”的时候看了苏焕一眼,喊“妖后”时却没有看苏木棉,苏木棉放眼看过去,却没对上他的双眼,只得默默低下了头去。 苏焕点了点头,亦回道:“祖叶仙君,许久不见。” 祖叶没有回答,倒是让问溪仙子接了话,只见她面若桃花春风十里的样子,柔声说道:“妖君、妖后安好,二位大婚之后,小仙还是第一次见二位,在此道一声恭喜了。” 苏焕面色不动,似是在看一个不熟悉的人,他淡淡说道:“谢过仙子。” 第73章 谈谈和离这件事 许是问溪仙子没料到苏焕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见他面色冷淡,她的脸上微微惊了一惊,但她到底见过大世面,又有她本身的骄傲,于是不动声色地又转回了微笑脸。 互相打了照面后,清尘仙尊领着他们进了殿,又是坐了一会儿喝了些茶,大家各怀心思,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苏木棉只顾着低头吃茶,偶尔问溪仙子与她表面客套几句,她亦是不失礼节回应,而后再没与其他人说过话。 大约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又有仙童来报,太上老君到了。 殿内的人闻声均站起,苏焕起身最慢,清尘仙君第一个站起来就往外走,太上老君是仙界的长者,又与清尘仙尊私交不错,清尘仙尊的寿诞,太上老君一定会到。清尘老头儿走了半路,才晃过神来,又折转回身说道:“各位就不用相迎了,老夫自己去便是,让仙侍们领着大家去各自的住处先休息吧。” 众人福了福身子,目送清尘仙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两对人形同陌路,跟着各自带路的仙侍出了大殿。 苏木棉终是没有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祖叶,祖叶与问溪并肩走着,只留了一道决绝的背影给她。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难过起来。 苏焕拉过她的手,对上她的眼睛:“我们走吧。” 内心莫须有的心虚起来,她抽开了手,不安地放在了自己的身侧,状似无意地去拽了拽自己的裙子,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苏焕眼神忽然晦暗得很,嘴巴一张一合后,却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二人一路无话,默默跟着仙侍走了一路,等听到仙侍说了一句“就是这儿了”,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仙侍一边推开门一边道:“二位贵客,此处便是你们的厢房,里头配有卧室、起居室、书房还有用膳小厅,若是有任何吩咐,只需动一动门上的小铃,便会有人过来。” 苏木棉按照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大门内侧高处的确挂了一对铜铃,原来还可以这样叫人,她也是第一次见。 这客房实在够大,也够气派,用的东西事无巨细一应俱全,苏木棉看了心中啧啧赞叹,不过是个暂住的客房而已,竟然也能如此周到。只是虽然如此周到,到底还是有个很大的问题啊。 这么大的客房,却只有一张床! 她与苏焕是明面上的夫妻,共睡一室合情合理,来之前,她竟然忘了这一茬了。 两人走到卧房的时候,看见只有一张床,苏木棉顿时就红了脸。一直徘徊犹豫不知该如何解决的事情,忽然在这一刻让她下了决心。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这样类似的问题存在,她一个人犯的糊涂,不能拉着苏焕这么一直糊涂下去。这层身份,还是要早日解决才好,这样大家都能安心。 她直盯盯看着那张床,轻轻唤了一声:“苏焕。” 苏焕从她眼神里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他道:“夜里你睡在这里,我可以去书房。” 苏木棉转过身面对着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们和离吧,我不能再占着妖后这个位置了。” 苏焕眸子里忽然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他沉着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亦不相信他不懂,她不能再任性了,不能因为自己有恩于苏焕,便占着妖后的位子不放,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这样。先前考虑到苏焕的立场而不敢开这个口,可是这些日子下来她也明白了,长痛不如短痛,一次婚姻的不幸福并不能代表什么,可若这样长长久久虚伪下去,才是对彼此最大的伤害。 “苏焕,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一时糊涂,我当时允诺了仙帝,若与你成婚,那便更是断了祖叶仙君的念想,是我太自私了,我忽略了你。” 苏焕的脸已是黑得不能再黑了,他幽幽道:“这么说,你是为了祖叶仙君。” 苏木棉被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愣,而后连自己也糊涂了起来,她仔细考虑了一番道:“也不算是,毕竟是为了救你在先。” 苏焕的眼眸中又亮了亮:“那你的意思还是为了我?” 苏木棉想了想,觉得这话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 苏焕像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下,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道:“既然是为了我,那便没错。” 苏木棉觉着这话说了半天又兜回来了,顿时有些气馁。她调整了一下思绪,自己把想说的话又在心中仔仔细细斟酌了一番,而后心平气和对他说道:“我为了救你,和我与你成亲,不能算在一起,我不能因为我救了你,就以此要挟你娶我,你明白吗?” 苏焕亦是心平气和道:“我没有受你要挟。” 苏木棉不得不佩服起苏焕的执着来,对,她一直都知道,苏焕对报恩这件事看得十分认真,毕竟为了报恩他可以鞠躬尽瘁,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能偏执到如此,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觉得自己今天非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不可,不然苏焕这傻子还要跟那时对问溪一般一直傻下去,她继续说:“对,你是心甘情愿,因为我救了你,可我,我当时真的是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我不该拿自己的终生大事开玩笑,更不该连带着拿你一起开玩笑。我当时真的是糊涂了,若我当时脑子有一分清醒,我也不会这样做。” 苏焕终是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你一直糊涂。” 苏木棉顿时无语凝噎,看来他是一时半会都醒不了了,很明显今日不是当说客的好日子,她是没办法和苏焕达成一致了。 毕竟让刚刚新婚的妖君转脸就与自己的妻子和离,是有些离谱了,也许她还需要耐心再等些时日吧。苏木棉这样想着,便安慰自己再熬一熬,等苏焕自己想通了也好。 “若你想通了,我们再聊此事吧。”苏木棉只能如是说。 “等你也想通了。”苏焕也如此说。 苏木棉只剩下翻白眼了。 苏焕却一下子就笑了:“你还是这般比较好。” 苏木棉纳闷:“哪般?” “以往那般,会对我吵吵闹闹,会翻白眼。” 敢情翻白眼是她的标配,苏木棉苦笑。 第74章 花海赏花 晚膳是在房里用的,到了时辰,狐狸洞的侍女已经为各房来客准备好了膳食。今夜清尘仙尊要与太上老君叙旧便不招待大家了,明日是十二月初八,清尘仙尊会邀请大家一起按照凡间习俗吃腊八粥,等到了初九,便是清尘仙尊的寿辰之日,狐狸洞才会正式大摆筵席招待四方之客。 吃完了晚膳,苏焕便自觉去了书房,书房里有张休憩用的卧榻,用来睡觉也是可以的。可让堂堂妖君窝居在书房,苏木棉心中歉意十分。苏焕在看书,她便一旁陪着不好意思独自去休息。直到夜深,她为苏焕铺好了被子,这才睡觉去了。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苏焕已经不在房间了。她还没来得及去想,侍女已经如流水般鱼贯而入,伺候洗漱、梳头,而后用早膳。苏木棉被一群人围得团团转,心中感叹清尘仙尊真是会享福,一个人住这么大个宫殿,伺候的侍婢那么多,他是怎么养活这么一大家子的。 直到吃早膳的时候,她才得了空闲,问了伺候在侧的侍女:“可知妖君去了哪里?” 侍女十分懂规矩,双手交握在身侧,屈膝道:“回妖后,妖君一起来便去了仙尊处,此刻应该是在仙尊处用早膳了。” “哦。”苏木棉应了声,继续埋头吃着 碗里的鸡丝粳米粥。 待用完了早膳擦了嘴漱了口,侍女们进进出出撤掉了桌上的吃食,又给苏木棉上好了热茶,这才全部走了,苏木棉大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清静了下来。她一个人在房里让一群人这么伺候着,实在有些不习惯。 苏木棉算了算时辰,若是苏焕在仙尊处用早膳,此刻也该回来了。她便想着不如出去走走,路上碰到了苏焕再一起回来。 狐狸洞里的宫殿群很大,苏木棉只能大约分得清东南西北,也只记得来时的路上有一座小花园,如果要回他们的住处,这座花园是必经之路,所以她干脆决定留在花园内,好好欣赏一番美景顺带等苏焕回来。 进花园前有一道拱门,门上的石匾上刻着花海二字。苏木棉不得不佩服清尘仙尊,看着活得精致富贵,可又极其随意,光从他给取名字这事上就能感受出来,雅名这些从来不存在,一切都是简单直白,就好比那“狐狸洞”三字,又好比现在的“花海”,让人一看一目了然。 花海花海,自然真的是花海,里面不仅种着各种花,五颜六色高的低的胖的瘦的,而且是种得满满当当,只留了一条窄得只能并排走两人的石子路穿梭在其中,真真实实是一片“海”。 花都是好花,有凡间的普通品种,也有仙界极其珍贵的,但无论高低贵贱,全都是饱满得盛开着,花枝剪得更是细致。苏木棉走在石子路上时,还能看见一个两个侍女正剪弄着花枝,或是在给花儿浇水,见到她走过时,便停下手中的事情,朝她深深福了福,而后继续干活。 这石子路虽然窄小,可九曲十八弯地在园子里绕来绕去,苏木棉走了一会儿,看见两路交叉的地方顿时开阔开来,角落处摆着一套石桌椅,她观察了一番,此地正是赏花最好的位子,她干脆坐了下来,打算一边赏花一边等着苏焕。 要说这狐狸洞里的侍女都十分有眼力见呢,她刚坐下不多久,茶果点心都一应摆上了桌。苏木棉刚用过早膳并不饿,只捧着茶杯看天。园子里的花看够了,她又看了许久的天,这天上有太阳有云朵,还有成群的鸟儿飞过,苏木棉琢磨了好一会儿,实在看不出这样的天竟然只是一个幻境,不知道若是飞上去,头顶能不能撞出个包来? 她暗自琢磨着,手中的茶喝了半杯,眼底印入一道身影,心下一顿,那人已经越走越近。 不知道该形容是冤家路窄还是狭路相逢,反正这两句都不是什么好事。苏木棉暗暗隐了眼中的慌乱,站起身来时,祖叶已经走到了近前。 祖叶看到她时,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苏木棉双手交叠在腹部,不失礼貌地说:“祖叶仙君,真巧。” 祖叶亦是不情不愿拱手叫了她一声:“妖后。” 这一句“妖后”,便把两人的身份拉了好远。苏木棉局促站着,略微往后退了一步的动作,祖叶看着,眼眸里的深意更深了。 祖叶没有多留的意思,待二人打了照面互相招呼完他便说:“不打扰妖后赏花,本君先走一步。” 苏木棉亦是点了点头。 祖叶正欲离开之际,听得后面问溪的声音传来:“师兄,等等我。” 话刚说完,问溪已然走到了面前。她见苏木棉也在,神色微微动了一动,而后点了点头算是与她打了招呼。 苏木棉亦点头回应。 问溪今日穿了一条梅粉色的对襟襦裙,外面套了轻薄的白色纱衣,走起路来灵动地像是穿梭在花海中的蝴蝶,任谁看了也挪不开眼。可问溪看了一眼苏木棉穿着的,内心暗暗有些惊奇,白色的裙子微微漾着粉色的光芒,远远看着像是着了一条粉色的裙,近看才知是白色的,问溪不免多看了一眼,心道不知是哪里弄来的料子,若她也能做件衣裳就好了。 问溪收回了停留在苏木棉身上探究的目光,看向祖叶问道:“师兄去哪里了,这儿跟迷宫似的,差点找不到你。” 祖叶的神色缓了一缓:“我正要去寻你。” 问溪听他这么说,笑得有些开心,看向苏木棉时,又更觉得得意。她干脆挽上了祖叶的手臂,祖叶只是眼皮动了动,面容顿时温柔了许多。 苏木棉匆匆扫了一眼他们交缠的手臂,便撇开去看向了别处。 问溪看了一眼苏木棉身后的石桌,故作好奇问道:“妖后怎么一人在这,妖君没有作陪吗?” 苏木棉老实回答:“他去找仙尊了。” 问溪一副了然的模样,而后向祖叶看去,满脸堆着笑容道:“我与师兄出来散步,知道这儿有一处花海十分漂亮,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碰到了妖后,真是巧呢。” 苏木棉勉强“呵呵”笑了两声,接了她的话:“若是不嫌弃,坐下来一起喝茶赏花好了。”她也只是嘴顺,说完立刻便有点后悔,若是他们真的留下来与她一起喝茶赏花,那她可真的是要悔死。 问溪刚要说什么,祖叶却抢先开口拦截道:“不了,我与师妹想去别处逛逛。”他说着,覆上问溪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说道:“你不是想看花么,我再陪你多走走吧。” 问溪受宠若惊,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骄傲的脸上难得有了小女子的娇羞,她高兴着道:“好啊。” 二人深情款款的眼神,让苏木棉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赶紧说道:“也好也好,那便不打扰二位了。” 第75章 仙尊的表弟 苏木棉没心思看他们二人卿卿我我,只盼着他们能赶紧离开。说来说去都是她对不起人家,此刻三人站一起,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小人,气势瞬间就矮了他们一截,心中十分的不痛快。可苏木棉越是这么想,问溪反而不着急走了,她气定神闲扫了一眼石桌上的瓜果点心,脸上的笑容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别的意味,只听见她说:“如此良辰美景,妖后一人独赏实在可惜。妖君日理万机,想来陪伴你的时间也不多吧。” 苏木棉从她话语里觉出了炫耀的味道,问溪看了看一旁事不关己的祖叶,心中更是有了底气。苏木棉见问溪那样的态度,方才还有些局促的她,此刻心中却不免觉得好笑,哪怕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了,她这是以一个胜利者之姿耀武扬威呢。 苏木棉想起苏焕来,再去看问溪,心中更是有了恼意,想起苏焕多年的努力不过是竹篮打水,顿时有了抱不平的想法。任她问溪仙子长得再好看,这么欺负他们两个苏也是不行的。 苏木棉心下做了决定,微微笑着说:“我们夫妻之间,没有那么多计较,相处了数十年,早已不分彼此。哦,对了,我家夫君因为欠着仙子一个恩情,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想报答,因而给仙子造成了不少困扰,仙子莫放在心上,我夫君是个执着的人,不想欠别人人情罢了。如今仙子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也算是了了我夫君一桩心事。不过,毕竟我们夫妻同心,今日我便以妖后之位向你保证,仙子以后若有危难,妖界定当全力相助。” 苏木棉一口一个“我夫君”,这段话说下来,只见问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苏木棉的话仿佛就是在说,你别自作多情了,苏焕心里压根没有你。骄傲如她,怎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她不喜欢别人可以,若是别人拒绝她,才是真正让她难堪呢。 若是换做以前,苏木棉断然不会这样说话,可如今问溪即将嫁于祖叶仙君,又是这样的姿态,瞎子也能看出来她对苏焕毫无情分可言,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还给彼此留有面子了。 问溪脸上的肉抖了抖,又抖了抖,难堪的脸色又变得高傲起来:“妖君妖后过虑了,那点小事我本就不放在心上,谈不上要你们还什么。” 苏木棉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 站在一旁许久不发话的祖叶似乎站不住了,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他转过头来,只看了问溪一眼说道:“我们走吧。” 问溪仙子转脸就高兴着缠上了他的手臂道:好呀,听说这儿有一种奇花,不用的气候可以变成不同的颜色,我从未见过,十分想看看。” 二人互相对望着,祖叶点点头:“嗯,好。” 她的眼里只有他,而他的眼里也全都是她。这样的画面,让苏木棉觉得心口酸酸涩涩的,说不上来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只是略作停顿,她压住了这样让自己难受的心情,淡定说道:“二位上仙请便。” 一深一浅两道身影越走越远,她定定站着,直到身后有声音说:“他们都走没影了,你还看什么?” 骤然转身时,只看见穿一身雪白平纹长衫的男子,洋洋洒洒背靠着石桌十分惬意的样子,他的手里正提着一串葡萄,嘴巴里不时地往外吐着葡萄籽,边吐边说:“嗯,这葡萄还算不错。” “赤原兄!”苏木棉忽得欣喜起来,把方才的不快全抛诸脑后,她说,“你怎么在此处?”她想了想又问,“你也是来给仙尊贺寿的吗?” 赤原放下了手中的葡萄,站起身来长长伸了个懒腰,舒服得大叹了一口气,悠悠然说道:“表兄过寿,岂有不来之理啊。” 苏木棉嘴巴半张,面色微惊:“原来仙尊是你表哥啊。”苏木棉心中暗暗想,他一个妖精还有神仙亲戚,真是了不得。 赤原把手背在身后,大有一副长者之姿,与他年轻的俊颜实在有些违和,他说:“也不算多近的亲戚,只是我辈之中,只有表兄与我先后得道升仙,这漫漫岁月,也只有我与他相依为命了啊。”他说着,俊俏俏的脸渐渐多了几分伤感。 原来他是个狐仙!苏木棉撇了撇嘴,怎么人人向往的仙道,在他嘴里好像多悲惨似的,连相依为命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等他伤感了一小会儿,再斜睨苏木棉时,她已经坐下捧着小杯细口慢慢喝茶,感受到赤原在看自己,她抬起头来,见他眼神探寻,寻思着他大概是想在她身上找认同感,于是她想了想,琢磨了个自以为同情的表情来。既然他觉得他需要同情,那她就勉强同情一下吧。 赤原见她表情扭曲的模样顿时觉得十分有趣,也没了悲伤怀秋的心思,他笑了一笑,干脆坐下与她一些吃茶。 两个人面对面吃了一会儿,赤原见苏木棉往路口看了几次,问道:“在等妖君呢?” 苏木棉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赤原哼笑了一声道:“你一个妖后,怎么进进出出的都没一个伺候的丫鬟跟着?” 苏木棉更是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她话刚说完,才想起来,许是方才她与问溪的对话让他听见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哪知赤原却神气了起来,他仰着脸说:“虽然我身处遥远的天山,可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苏木棉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嗯嗯,我相信你。” 赤原自是知道她其实不太相信,可他怎能与一个小辈计较这些,面上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戚戚焉又坐了一会儿,直见到远处有个身影往这儿过来,他方起身道:“小妖后,我先走了,咱们宴会上见吧。” 苏木棉苦笑,真是一个重视辈分的老神仙,明明顶着一张少年的脸,却时时刻刻不忘提醒别人他们的年龄差距,就连唤她妖后,前面都要加个“小”字。 等他一溜烟没了人影,苏焕正好走到了苏木棉的跟前。他往赤原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看,问道:“方才是谁?” 苏木棉回转身见是他来了,笑道:“是天山的赤原上仙。” “哦。“苏焕点点头,“原来是那个老狐狸。” 苏木棉联想起刚才赤原远远看了一眼就要走,兴许就是瞧见了苏焕,不愿与他见面所以才急着要走,此刻苏焕又叫他“老狐狸”,想来两个人早就相识,只是关系嘛,看来并不怎么样。 第76章 上古神物扫霞衣 中午清尘仙尊在偏殿设宴招待来宾,今日是腊八,一殿子都飘着腊八粥的清香。参加明日寿宴的各路来客已经到了七七八八,均被安排宿在了狐狸洞,此刻,众人都已经在偏殿就坐,等着吃腊八粥了。 太上老君与清尘仙尊并排坐在殿首,两人热络的聊着天,下首的来客也都各自找了自己的老熟人在叙话。苏木棉与苏焕并排进殿的时候,许多人纷纷往这里看过来,有些人站了起来迎接,苏焕均是淡淡点了点头示意。 二人由侍女引着落座,苏焕谦让着苏木棉先坐下,等她坐稳了,自己才坐下。两人这般眉目流转一番,周围的人不免暗叹妖君妖后的感情真是和谐,倒没有传闻那般不堪。 苏焕和问溪仙子的事情,虽然一直是捂着的,但私底下有耳闻的不少。 苏焕正坐下,便听得门外侍子传话,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到了。 苏木棉抬头向祖叶看去,祖叶仙君目不斜视,问溪仙子顾盼生辉。他们一进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木棉眼神暗了下来,她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裙摆。忽觉周身一阵花香飘过,她抬头时,看见一抹绯色晃过眼前,问溪仙子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而后坐在了邻桌的位子上。 她与问溪的位子仅隔了一步的过道,祖叶与她,隔了一个问溪仙子。 几人坐定刚收住心神,赤原进殿了。他一进来,清尘仙尊便停了与太上老君说话,朝他看了过去。 赤原笑着朝清尘仙尊和太上老君拜了拜:“老君,表兄,别来无恙。” 太上老君摸着胡须笑而不语,清尘仙尊似笑似怒拿手指着他道:“你呀你呀,你还知道来,我以为你早已把我这个表兄忘了呢。” “表兄万寿怎能不来,多年不见,表兄还是这般英俊潇洒,表弟在此祝表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清尘仙尊上下打量他一番,嗔道:“你来给我贺寿,就是这般空手而来?” “瞧表兄话说的,表兄什么都有,还贪图我那点东西么?”赤原空手握拳,泰然放在了身后道,看样子,倒像是真的没有准备。 清尘仙尊噗嗤一笑,手指着他抖啊抖的,嘴里念着:“你啊,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为老不尊。” 赤原倒是个脸皮厚的,他道:“在表兄面前,表弟我永远都是小的那一个,什么尊不尊的,都是我尊敬表兄才是。” 清尘仙尊不爱跟他贫嘴,赶紧冲他摆了摆手说道:“你赶紧下去坐着吧,走吧走吧。” 他们兄弟二人一向见面既是如此,赤原嘿嘿一笑,又朝上座的二位拱了拱手,这才找自己的座位去了。 经过妖君妖后的桌子时,赤原直接略过苏焕,朝苏木棉挤了挤眼,苏木棉偷偷笑了一下,再去看苏焕时,正对上了他疑惑的神色,可他只是疑惑了一下,却并没有追问,而后继续怡然自得的小酌手中的酒。 问溪也是朝这里打量了一番,赤原已经走到了他们的桌子面前,祖叶与他互相打了声招呼,问溪转脸回来笑脸相迎,赤原只是略略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后转身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问溪仿佛吃了一记闭门羹心里有些膈应,不过她原本与赤原狐仙就没什么交情,他用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待自己也属正常。只是方才他怎么会对苏木棉做那样的神色,实在是让她匪夷所思。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对苏木棉倒是另一种热情,这样一想,就更让她膈应了。 她觉得,自己还真的是小瞧了这只海蚌精。本事不大,朋友不少。 因为今日不是正式的寿宴,一切均以简单为主,今日的主菜便是腊八粥,配以一些清淡的小菜,还有一份时令水果,外加一壶清酒,便是整个宴席的全部了。 苏焕对腊八粥不感兴趣,独自喝了几杯酒。苏木棉认认真真吃完了一碗腊八粥,再去看问溪时,见她只吃了小半碗便不再动筷。问溪见她看自己,亦是看了看她手中空空如也的碗,笑道:“妖后倒是好胃口。” 两人正互相看着,只听对面桌上有人说话:“小仙若是没有看错,妖后身上着的是扫霞衣吧?” 此话一出,近旁的几桌人纷纷朝这里看了过来,问溪更是微微吃了一惊,再细细去打量苏木棉的穿着。先前她在花园里看见就觉得这衣服的料子着实特别,但也没有多想。如今听见有人说扫霞衣,她这才往那方面想,凭着对书中记载的印象,与苏木棉身上穿着的形容的确十分相似。这样一想,问溪再看苏木棉,严重多了几丝妒意。 苏焕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只是随意道:“这扫霞衣,正是巴山蛇君赠予我夫人的。” 苏木棉腼腆着向众人笑了一笑,忽然让一群人围着看,着实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方才说话的是一个老头模样的小仙,年纪看着挺大,实际仙位不高,见到妖君都需要行礼的那种。他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须,啧啧赞叹道:“相传此乃上古十二金仙广成子的法宝,不仅华美更有神力,巴山蛇君有幸从秘境中寻得,一直视若珍宝,没想到竟然转赠给了妖后娘娘。小仙今日得见,实在是幸事。” 经老头小仙一番夸赞,众人又纷纷议论了一番,而后又欣赏了一番,先是赞美蛇君和蛇君夫人的气度,再世赞美妖后的风姿,如此一个轮回,这才够罢。苏木棉让他们“观赏”了这么一会儿,已然没有了再吃一碗腊八粥的兴致,只又吃了一些水果,便干干坐着了。 对面的赤原看着她略带窘迫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而对上苏焕探究的眼神时,他还是不动声色转移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祖叶从始至终都没有加入这场话题中,他吃着粥喝着酒,问溪为他夹的小菜他也来者不拒全都吃了。问溪见他今日这般和善顺从,倒是十分高兴,方才因为看见扫霞衣穿在苏木棉身上的不甘心也全都一扫而空。 于她而言,扫霞衣的确可以让人嫉妒,但是祖叶才是更重要的。 第77章 腊九寿宴 吃完腊八粥,清尘仙尊的寿辰便到了。十二月初八吃腊八粥这一直是青丘的传统,即使清尘仙尊从不过寿,但这也不影响青丘的一众小狐狸为他庆祝。腊八过后的腊九,青丘仙山便跟凡间过年一般热闹,大家各自在家或是呼朋唤友一起庆祝,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他们的狐帝庆贺寿辰。 今天是清尘仙尊一万岁整寿,整个青丘热闹非凡。 清尘仙尊的夫人扶灵仙子久居青丘山顶的承光府,今日也早早地回了狐狸洞,与清尘仙尊一道迎接宾客。 清尘仙尊与扶灵仙子喜结连理五千载,一直恩爱有加,但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同,所以一直分居两地。不过他们几乎日日要打照面,不是他去看她,就是她来找他,乐此不疲。苏木棉早前便听说过他们的故事,原先并不太相信,如今也是眼见为实。毕竟两人眉眼之间透出的满满爱意,还如新婚的小夫妻一般。 狐狸洞正殿内今日坐满了宾客,有许多宾客是当日才到的,比如有巴山来的蛇君与他的夫人,巴山一族与妖界素来交好,巴山蛇君领着夫人在殿前与清尘仙尊和扶光仙子说了话,而后便过来与苏焕打了招呼。蛇君夫人的模样年轻貌美,她看了看苏木棉,报以友好的微笑,她们以前也是见过的,只是没有说过话,并不熟悉。苏木棉看不出她的修为,只觉得她模样与自己相仿,只是眉宇间的气质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倒没有生分,反而觉得亲切。 苏焕与巴山蛇君叙完话,便各自就座。今日坐在苏木棉邻桌的是赤原君,赤原君进场时,冲她挤眉弄眼的,而后单单略过了苏焕,自顾自坐下了。 苏焕与赤原君从无交集,不打招呼,他倒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见他与苏木棉打的火热,不免让苏焕多瞧了两眼。 苏焕和苏木棉对面坐着的,正是巴山蛇君和他的夫人,在斜旁边的桌子上,便是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了。 苏木棉觉得今日这样的座位安排极好,这样更自在一些,还能和赤原君扯扯皮。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苏焕连连被人敬了好几杯酒,他却不让苏木棉喝,只自己一杯又一杯下肚。苏木棉看他喝了些许酒,连一口食物也没有吃,怕他伤了胃,于是给他夹了一块咸香的蛋黄酥,让他趁着空档吃些东西。 苏焕笑着应下了。 一旁的赤原君用两手指夹着酒杯晃来晃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嘴巴里“啧啧”叹道:“妖君妖后真是恩爱,妖君这才几杯酒下肚,妖后就心疼坏了。” 苏木棉听他这么一说,再抬头便看见四周桌子的宾客纷纷往他们这儿看了过来,顿时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她放下了筷子,皮有点恼怒的意味瞪了赤原一眼。 众人只当她是害羞,笑声四起。 鬼使神差的,苏木棉往祖叶的方向瞧了一眼,而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只是与问溪低头说话。 赤原嘿嘿坏笑着,往苏木棉的方向凑近了些,说道:“妖后,我这酒还没敬呢,你可允许妖君与我喝一杯?” 苏木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再去看周围人的眼色时,大家的眼里都含着不知名的笑意,苏木棉只觉得此刻自己更是窘迫了,仿佛刚出阁的小媳妇,臊得恨不得立刻遁地。 忽然被苏焕拉了一把,苏木棉抬头,只看见苏焕笑意满满道:“让赤原君见笑了,我夫人面皮薄。来,我敬你一杯。” “不敢。”赤原嘴上客气,但大约觉得自己怎么也是个长辈,还是有长辈的架子,他略略抬了抬手中的酒杯,算是应了苏焕的礼,而后脖子一昂,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边的宾客都跟着热闹起哄,嚷着要让妖后也喝一杯酒。而祖叶那一桌却是安静得很,仿佛与这一片隔绝了开来,问溪脸色微微变了变,祖叶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直到苏木棉不得不喝了一杯酒,辛辣入喉过后呛得连连咳嗽,周围的宾客才起哄着笑了,纷纷鼓起掌来。 这边的热闹声音惊动了殿上的清尘仙尊,扶灵仙子也看见了,笑着说:“这一辈的晚辈们,倒是相处的十分融洽。” 清尘仙尊眯着眼睛摸着胡须道:“谁说不是呢,想当年,仙界和妖界可是闹得你死我活的,那老妖君,还差点掳走了你当妖后去了,现在想起来,我都生气。”清尘仙尊说着,像是真的生气了,连连重重吐气。 扶灵仙子瞪了他一眼,嗔道:“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还念叨着。” 清尘仙尊不服气道:“得亏他死了,不然,我还要跟他打一辈子呢!” “快别提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真不害臊。”扶灵仙子压住了他的手,不想让他说的话让被人听见了丢人现眼,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两万岁了,可别让晚辈们笑话。她伸了伸脖子往座下看去,转移了话题,冲着座下问道:“祖叶仙君问溪仙子何在?” 刚才这里还热闹着的宾客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围的宾客连同着妖君夫妇和赤原君,纷纷看向从宴会开始便一直安静着的那一桌。祖叶仙君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双手抱拳面向殿上:“在。” 扶灵仙子见到了他俩,微笑着点了点头,十分关怀的模样说道:“听说二人这月十九便要定亲,本仙在此恭喜二位上仙了。” 此刻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问溪仙子顿时脸上神采奕奕,她笑着俯了俯身子:“多谢仙尊。” 清尘仙尊摸着胡须笑道:“可惜我们不能去观礼了,只能在此祝贺二位喜结连理。” 祖叶仙君恭敬地站起了身,回道:“仙尊恕罪,并不是我们不邀请二位,而是我与问溪已决定定亲之礼只我们二人行礼,便不办酒宴了。等到我们大婚之日,一定亲自请二位仙尊过府观礼。” “是呀。”问溪仙子接着说道,“还望二位仙尊倒时一定要来。” 扶灵仙子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哪知赤原君笑了一声道:“难怪我说到现在还收不到请帖,原以为祖叶上仙把我给忘了。” 问溪仙子又朝赤原道:“望赤原上仙也一定要来。” 赤原指着他们说道:“请帖送到我府上,我一定到。” 问溪说完,又看了一眼赤原旁边的苏木棉,只见她低着头似乎在发呆,问溪仙子嘴角不动声色一勾,说道,“还望到时妖君和妖后也赏脸。” 苏木棉听到她忽然提到了自己,先是一愣,而后去看苏焕,苏焕举着酒杯细琢慢品,仿佛没听见,苏木棉又去看问溪,只得干干笑了两声道:“一定,一定。” 也不知问溪是不是故意的,苏木棉回答了她还不行,她偏偏直朝着苏焕拱手,脸上是春风得意:“还望妖君务必赏脸到场。” 苏焕放下酒杯,只看着苏木棉,眉目中浅浅露着笑意:“便听我夫人的,一定到场。” 第78章 花园茶宴 宴席过半,男人们大多都喝上了头,酒宴的气氛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女眷大多不喝酒或者只略略沾了一点,扶灵仙子觉得让这些女眷干干坐着实在无趣,便吆喝着大家一起去园子里赏花喝茶,留这些男人在这里喝酒笑闹。 扶灵仙子这么一招呼,剩下的仙子夫人们纷纷应和,于是,殿内呼啦一下子便走了一小半的人。苏木棉也跟着去了。 扶灵仙子领着一众女眷出了大殿,苏木棉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顿时脑中神清气爽。 她方才只喝了一杯酒,头也不晕眼也不花,连嘴里也砸不出酒味来。如今进了园子里,仙侍们只上了茶水,不用喝酒,她自然高兴。 前面她让孟婆汤给弄怕了,如今哪怕只是普通的仙酒,她看了都觉得头疼。方才生怕还有人给她敬酒,所以听到扶灵仙子邀她们出来赏花,她恨不得第一个就站起来答应。 园子里已经摆好了几桌茶点,众人纷纷准备落座,没有人来安排位子,于是大家都是随便坐了。苏木棉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就与扶灵仙子坐了一桌,桌上还有问溪仙子和蛇君夫人。 她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胡吃海喝才是,如今坐在这一桌,她就像被人上了夹板,只能直挺挺端坐着。 扶灵仙子与蛇君夫人是旧交,两位上仙年轻时便私交甚好,许多年不见,如今坐在一块儿更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问溪毕竟是仙界中人,时不时还能与她们搭上些话,而她们聊的事情,苏木棉则是一件也不知道,一句也听不懂,只得埋着头吃东西。 如此有了一盏茶的功夫,苏木棉埋着头只顾着自己眼前底下这一块,此时她正剥着盐水花生,一只画着桃花的瓷碟移到了她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扶灵仙子的声音:“见你爱吃这个赤豆糯米糍,不过糯米胀胃,可别太贪心了。” 苏木棉抬起头,便看见扶灵仙子一脸和善,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她刚才不过多吃了两块,她便看见了,还特意把碟子放在了自己眼前,着实让她感动了一番。 原以为扶灵仙子只顾着与蛇君夫人说话,没想到她还关心着自己,苏木棉心中蓦地被这高高在上的仙尊一暖,面上笑得有几分羞涩,她轻轻道:“多谢上仙。” 蛇君夫人也笑了,看着她说:“凡间有句俗语叫女大十八变,十几年前在妖君的寿宴上我与妖后有一面之缘,那时见你,你还如小女孩一般,如今再看,倒有几分妖界女主人的样子了。这眉目都长开了,脸也消瘦了一些,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扶灵仙子眨了眨眼跟着说:“我还以为她原本就长得这么水灵呢。”她这般略带调皮的样子,倒与她平日里的气质不怎么相同,不过苏木棉却觉得这般更亲切。 “以前也水灵,只是现在更美了一些。”蛇君夫人笑着端详苏木棉,又看了看她身着的扫霞衣,赞道,“这扫霞衣穿在你身上再适合不过了。” 问溪原本听她们这般夸赞苏木棉,脸色已有些不好,听到蛇君夫人提起苏木棉身上的扫霞衣,顿时来了精神,她说:“小仙听说,扫霞衣是有茵上仙的心爱之物,曾爱不释手,半点不让人碰。如今上仙忍痛割爱,实在难得。”说着,她朝苏木棉身上看去,眼中略带可惜之色,“君子不夺人所好,妖后娘娘,你说呢?” 苏木棉愣了一下,她说呢?她说什么?这扫霞衣又不是她没羞没臊问蛇君夫人讨来的,巴山送来时,也没提这是蛇君夫人的心爱之物啊。有茵是蛇君夫人的名,扫霞衣是她的宝贝,苏木棉是真真今天第一次知道。 再说了,她也不是君子啊。 问溪仙子摆明这样太过针对。 如此说来,这件礼物是十分贵重了,竟然能让蛇君夫人割舍了自己的挚爱。以前便知巴山是十分支持妖界妖君的,曾为仙界妖界两界的和平贡献了不少力量。苏木棉此刻也明白,问溪话里的意思便是要她物归原主,指不定人家蛇君夫人也真的是思念这件衣服,苏木棉琢磨着如果人家真的割舍不掉,还给她也是好的,可是这大庭广众的,她总不能立刻脱下来还给她吧。 “既然是上仙的心爱之物,诚如问溪仙子所言,木棉不该夺人所好。”苏木棉想着,等回头宴会结束回了房间,她再换下来还给她便是。哪知蛇君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即刻摆了摆手道:“既然已经送给了妖后,那这件扫霞衣便是妖后的了。” “这怎么可以…”苏木棉还打算拒绝,蛇君夫人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了,她说:“数年前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这衣服适合你,看见你,就仿佛看见了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你瞧,如今它穿在你身上,是多么的合身呀。”她说着,又去看问溪,十分认真地问道:“问溪仙子,你说是不是呀?” 问溪脸色不变,附和着笑道:“是呀,妖后穿着这身衣裳的确十分好看。” 扶灵仙子坐在一旁看着问溪,又看了看苏木棉,只是微微对着有茵仙子笑道:“说的你多老了似的。穿腻了就穿腻了,把这法器送给年轻一辈也是好的,反正留在你身边你也就当它是条漂亮的裙子,浪费。” 诚然如扶灵仙子所言,有茵仙子笑而不语,一副“还是你懂我”的模样。 问溪的眼微微有些红了,她瞥了一眼苏木棉身上的扫霞衣,多年前她也是思慕过这件衣裳的,如今它已然有了新的主人,她便没了他想,她只看了一眼,坚决地撇开了眼去。只是她有些不开心,谁都可以拥有这扫霞衣,可偏偏为什么是苏木棉。 几人说笑间,问溪自顾喝了一盏茶,而后像是没事人一样说道:“都说扫霞衣可拨云见日,我虽早有耳闻,却从未亲眼得见,今日不知可否有机会让妖后为我们展示一下扫霞衣的风采?” 她说话的声音故意抬高了一些,惹得周围几桌的女眷也纷纷往这里看了过来。一些好事的跟着附和道:“是呀,我们也都没见过呢。” 扶灵和有茵互看了一眼,苏木棉贵为妖后,又不是街头卖艺的,问溪如何能跟吆喝着要她表演似的,这般实在是不给妖后面子。 周围纷纷附和声起,都想看一看这个热闹,扶灵仙子觉得自己作为这次宴会的女主人,自然要说句话,可她还没开口,苏木棉道是大大方方应了下来,只是她一边点头又一边犯难道:“可是我修为浅薄,不知道能不能催动这扫霞衣,怕是要让诸位失望呢。” 第79章 混沌 有茵仙子感叹于苏木棉的爽快,满怀好意地提醒道:“这扫霞衣是保护法器,本就不需要催动,若遇到危险,它会自动启动保护大阵。而拨云见日,不过只需要催动一点念力方可。” 苏木棉仔细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扫霞衣,虽心里没底,但既然大家都想看一看,她若不做,岂不显得太过小气。她说:“那我便试一试吧。” 沉心定神,苏木棉煞有介事地闭上双眼,脑中集中着念力,待她觉得水到渠成之时,她忽然睁开了双眼,仰面朝天,右手带着宽大的袖袍向天空一挥。众人皆昂头看去,正惊叹着要看到接下来的一幕时,忽然,天上厚厚的云层只是微微动了一动,终究没有拨开见日。 一阵惊呼变成了叹息,苏木棉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问溪却是笑了,故意打趣道:“咦,为何没有动静?” 苏木棉苦笑着摇头:“看来它真的认修为呢。” 有茵仙子看了看天,对着扶灵仙子嗔道:“是不是你家那位设的这幻境出了什么问题,看把人家妖后弄的,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狐狸洞内的天空是清尘仙尊靠着自己强大的修为设下的幻境,不过这个幻境却是按照天空真实设计存在的,虽然不是真的天,但是扫霞衣依然可以发挥拨云见日的作用,只是为何忽然失灵了,有茵仙子也只能想到是这个幻境出了点问题。 扶灵仙子没有说话,她的脸色忽然晦暗了下来,她严肃着一张脸站了起来,仔仔细细看着天上。 有茵也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她跟着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有些不对劲。”扶灵仙子说。 有茵仙子直接翻白眼:“我当然知道不对劲,我问你哪里不对劲?” 扶灵仙子声音轻轻的,眼睛仍旧死死盯着天空:“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天空越来越灰暗了么?” 苏木棉听她们说着,抬头一看,果真,白云都变成了乌云。她心中暗叫不好,是不是自己太笨了,连念力都催动不好,没能拨云见日,反而愁云惨雾了。 慢慢的,园子里的女眷都站了起来,天空越来越暗,仿佛覆上了一层黑烟。大家都不说话了,连原本打算看笑话的问溪也板起了一张脸。苏木棉有些茫然,她只觉得这天变得有点快,却看不出哪里不对,只听扶灵仙子忽然对身边的人说:“快去通知仙尊。” 侍女急着一张脸小跑着去了。苏木棉还在纳闷,可只一眨眼,就扶灵仙子刚刚说完话之际,天色瞬间黑了下来,夜色忽然降临,园子里的女眷们顿时都警觉了起来,在座的都是仙界妖界的有能力者,虽有小小的慌乱,但片刻便做好了防御。大家迅速聚拢起来,把扶灵仙子这几个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以扶灵仙子和有茵仙子为首的保护阵法正在开启,众女仙纷纷助力,苏木棉虽迷迷糊糊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样的危险,但她也全力贡献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薄弱的修为聚成一股水蓝色的气波注入阵法之中,无数道气波均汇入扶灵仙子开启的阵法。正当众人纷纷架起防卫之时,忽听得上空传来一阵穿透入心肺的嘶叫,苏木棉心头一震,这叫声有几分熟悉。 她抬头,便看见一个巨大如黑幕,没头没尾却有着翅膀的怪物出现在上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苏木棉明白过来之时,只听问溪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凶兽混沌。” 上古遗留下来的混沌兽,活了几万年,正是前些时日在凡间作乱的那个。 人群里有人说话:“上古凶兽不是已经被降服了吗?” 是啊,苏木棉也想知道,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难道又逃出来了? “快开启阵法!”扶灵仙子大叫,她拼劲了全力以力挽狂澜之姿,在头顶上方现出一个巨大的金色阵符来,如今只能指望这个阵法在殿内的男人们赶来之前暂时挡住混沌了。 金色大阵闪出的金色光芒罩在了众人上空,与混沌隔绝开来,耀眼的金光瞬间激怒了混沌,只听得它怒吼了一身,忽然俯身而下,原以为它碰到着阵法会有阻碍,谁知那大阵就如蝉翼一般脆弱,混沌轻松便穿破,大阵四碎开来,金色的光芒散开,随后渐渐消失光芒。正全力以赴支撑阵法的扶灵仙子忽然到底,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那日混沌轻松破了苏焕的阵法,足以体现它的强大,可如今这么多人合力开启的阵法,应当比苏焕那个大阵强上许多,但是混沌依然畅通无阻,它似乎比那时更强大了。 问溪持剑而上,挡在在了扶灵仙子身前,大叫一声:“保护上仙!” 话音刚落,混沌巨大的身体倾压过来,巨大的气浪压得大家纷纷倒地。千钧一发之际,扫霞衣护法大阵开启,苏木棉周身闪出红色的光芒,气浪一下子被震了开来。她抬着手臂挡着脸,才发现气浪没有过来,周围的人都倒在了地上,而独她好好站着。 扫霞衣果然厉害,她还未来得及庆幸,才发觉自己此刻处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避无可避。有茵仙子的“小心”二字还未来得及喊出口,巨大的混沌一扫而过,它忽然从黑漆漆的巨大身子里伸出两只巨爪来,瞬间便抓住了苏木棉的肩膀,仰天一声长啸,而后往远处飞去。 “不好。”扶灵仙子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周围的压力瞬间消失,问溪转身去扶她,脸上的关心一览无遗:“上仙,你可还好?” “快,快去找妖君。”扶灵仙子强压着心口的疼痛,灰白的唇颤抖着,努力说出了这最后一句话,而后昏死了过去。 天空恢复了白日,众人往混沌离开的方向看去,此刻哪里还有它的影子。 第80章 一线牵 混沌所到之处,草木皆为灰烬。可今日狐狸洞的园子却不一样,除了少了一个苏木棉,其他依旧齐齐整整,园子里的花娇艳欲滴,连半片叶子也没少。 太上老君看着依旧原样的花园,摸着胡须叹气,对着一旁的清尘仙尊说:“它的确是被我除了兽性了,你看看,这园子里一样东西都没坏,这足以证明它已经没有了威胁。可它为何突然又发狂?老君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太上老君仰面哀叹,“我把它锁在炼丹炉中用至纯炉火足足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看来是我大意了,混沌是上古珍稀,你我都是第一次见,是我小估了它的威力了。” 清尘仙尊见太上老君如此愧疚,心中不免也有些不忍,面上更是难堪,他悻悻然道:“此事也不怪你,是我一时糊涂,非要让你带着它来给我看看。”他说着,又去看了眼一旁站着一直铁青着脸的苏焕,他拱手道:“妖君,这次是我大意了,望你莫怪。” 混沌让祖叶降服后,太上老君厚着老脸去仙帝处求了来,打算将其驯化留在身边。毕竟是上古的珍稀,仙帝也舍不得就这么让它消失,便答应了太上老君的提议。 上古时,记载有驯服混沌的典籍,所以太上老君想驯化它也是有理可依,只是从来没有人做过这种事。苏焕是上古穷奇的血脉,早年也有神仙想驯服他,奈何谁也收服不了,最后他自己入了妖界,称霸当了妖君。所以驯服混沌这样的事,一般人还真的不敢轻易尝试。 清尘仙尊自知是理亏在先,如此做低与苏焕说话,苏焕虽平日里行事六亲不认,可也不是不讲道理。他虽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忧,此刻更没有心思与他们计较谁对谁错。他只是冷冷说道:“如今早日找到我的妖后为紧。” “对对对。”清尘仙尊连连点头,“当务之急先要找到妖后。”他说着,转身去拍旁边太上老君的肩膀问道,“老君,可有找到混沌的法子?” 太上老君还是那副唉声叹气的神情,眉头拧得死死的,他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吧。” 苏焕的脸色更青了。 清尘仙尊暗叫不好,拉过太上老君压低声音道:“老君,若是找不到妖后,或者妖后有什么…”清尘仙尊那“不测”二字压在喉咙里没敢说出口,太上老君自然是意会的,清尘仙尊继续说,“怕是妖君不会放过我们仙界啊。” 若仙界和妖界打起来,倒不是说仙界打不过妖界,只是生灵涂炭,他们这些求和派的老神仙,是最不愿意看到的。若仙界和妖界不睦,魔界必定也要横插一脚,到那时,可就不好办了。 太上老君也知道事情的严峻,眼见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发表言论的祖叶,他一把把他拉了过来,低声道:“祖叶,你可要帮忙好好去找,若是闹的两界不和,仙帝那儿可就不好交待了。” 祖叶还没有答话,倒是问溪抢先了一步说:“师兄,问溪愿意与你一道去。” 太上老君急了:“去什么去,你们分开行动,这样找到的机会才大一些。” 问溪面色忽一尴尬,祖叶只是朝太上老君俯了俯身道:“是,祖叶定当竭尽全力。” 待祖叶这般说完,太上老君似才想起什么来,面上不免有些尴尬,不过如今非常时刻,过往只能暂时抛开了,他拍了拍祖叶的肩膀道:“难为你了。” 当年妖后苏木棉在仙界的事情,太上老君是有耳闻的。 清尘仙尊一脸莫名其妙,太上老君对祖叶的这番话看似没有错,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味?他忽然觉得嗅出了两人之间的猫腻。 只是现在事情紧急,他也没工夫去细想他俩之间藏着什么暗话了。 “师兄,你要小心。”问溪对着欲离去的祖叶说,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祖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要小心一些,若是遇到险情,不要勉强。” 问溪脸上微露喜色:“师兄这是担心我么?” “当然会担心。” 太上老君扶额:“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别秀恩爱了,赶紧去吧。” 问溪忍住了笑,这才收回了手。 苏焕只淡淡往这儿看了一眼,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腾空消失而去。 清尘仙尊往苏焕消失的方向看去,道:“你们也赶紧出发吧。” 祖叶再也不犹豫,提着剑往另一边飞去。问溪见他们都走了,这才朝二位上仙道:“仙尊,老君,问溪也去了。” 而后,陆陆续续的人都去找了。清尘仙尊动用了狐狸洞大半的人力全都出去了,太上老君也没有闲着,已经回去想法子去了。巴山蛇君也带着一同前来的弟子去找去了,有茵仙子则陪着受伤的扶灵仙子呆在了狐狸洞。 众人出去了有一炷香功夫,太上老君关在房里冥思苦想也没想出法子,便去找清尘仙尊,清尘仙尊此刻正苦恼着,前线在找的人时刻传回来消息,却一个有用的信息也没有。他见到太上老君过来,便说:“不如我们两个老骨头也出去找吧。” 太上老君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也出去找找。”他说着,心中有个念头动了一动,立马便让清尘仙尊看了出来,清尘仙尊说道:“你这个老东西,有什么法子赶紧说出来。” 太上老君摸着胡须略作思考道:“倒不是什么法子,我就是想起一个事,一线牵。” “一线牵?” “你可知?” 清尘仙尊噗嗤笑出了声:“我怎会不知,神仙眷侣成亲时的一线牵,老君,我可是有夫人的,当然知道。” “你看我都急糊涂了。”太上老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这事,还是你比我更清楚。” 清尘仙尊说:“一线牵乃是仙侣拜堂之时,一人执一头,礼成后,那红线便会隐没在两人的身体中,从此,除非依靠法术强行取出,不然这根红绳便会生生世世跟着这对人,若一方找不到另一方,只需要运力牵动这根红绳,在同一地界内,便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我要与你说的就是这个。”太上老君急忙说道,“不知道妖界可有这样的传统?若是能有这一线牵,能知道妖后的大致方位,那便好找了。” 清很仙尊摇了摇头,叹气道:“这红绳乃是月老所制,月老向来不屑与妖界为伍,他是求战派的,不可能把红线给妖界的人。” “这倒是。”太上老君叹息道,“那我们赶紧再想想法子吧。” 第81章 混沌沉心 漆黑一片的睡梦中,苏木棉只觉得口干舌燥,耳边滴滴答答的水滴声迫使她不停地咽着口水,可她的喉咙早就干得如枯木一般,哪里还有口水。 水滴声越来越频繁,她不断催促着自己,逼着自己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她被混沌的爪子抓住后,还未飞出去多远,便因为剧烈的震荡昏死了过去,待到此刻才醒转。醒来时,四周阴暗潮湿的环境倒是让她的眼睛十分适应,毕竟这里并不比她的睡梦中明亮多少。 在她左侧方向不远处透着微微的亮光,苏木棉四下粗略打量了一番,确定这里应该是一个山洞,那发出光亮的地方应该就是洞口。 原以为自己能被混沌一口吃了,没想到还能醒过来看见自己完好无损地呆在此处,心中觉得已是万幸。 等到渐渐适应了洞中的亮度后,苏木棉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清晰,虽是昏暗,倒也能看得清洞中事物,而且她此刻可以确定,那混沌并不在洞中。 想必是把她当作了猎物给储藏起来了。 她正打量着,这才看见离自己不远处,靠着洞口方向的石壁旁,蹲着一个人。她骇了一跳,差点呼出声音来。待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看清,那蜷缩在一角的是一个着浅色衣裳的小姑娘。 小姑娘仿佛也受到了惊吓,此刻正努力把自己紧紧蜷成了一团瑟瑟发抖。当她看见苏木棉看她的时候,更是害怕地抖得更厉害了。 想必也是被混沌劫来的可怜人。 苏木棉远远观察了一会儿,小姑娘身体的抖动始终没能停止,看来她是害怕极了,不过她衣衫完整,想必也没有受什么伤。苏木棉看着她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与其坐在这里干着急,不如趁混沌此刻不在想办法逃走才是。只是她见那姑娘可怜无助,觉得自己一个人走也太过不讲道义,更何况两二人逃跑也许胜算更大一些。 她试着往小姑娘的方向挪动了几步距离,小姑娘见了她的动作,害怕着往远处挪了些,看着苏木棉的眼神也十分小心谨慎。 “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的。”苏木棉轻声说道,她站起来走了几步,小姑娘就挪了几步,两人的距离始终还是开始那样。 “你别过来!”小姑娘忽然大声叫了起来,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带着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苏木棉被她的尖叫声吓得定住了脚步,她很是气馁,她看着不像坏人啊,怎么小姑娘这么害怕自己,难道是让混沌给吓傻了吗? “小妹妹,你也是让混沌抓来的吗?”苏木棉小心翼翼问道。 小姑娘听到混沌二字,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里痴傻般念着:“混沌,混沌…”似乎努力在回想着什么。 “你别紧张,我也是被混沌抓来的。”苏木棉趁着她发愣之时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用哄孩子一般的口气说道,“这里应该是个山洞,而此刻混沌应该不在洞中,我们一起逃出去可好?” 小姑娘的神色忽然清明,她猛得抬起头来,沾着脏污的手指直直指着苏木棉急切道:“你别再过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抓你过来的。” 苏木棉起先一愣,而后顿时明白了过来。她看着小姑娘,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身子跟着紧绷了起来。 小姑娘一脸的愧色,不自然地把自己的小脸埋进了双膝中,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她害怕极了。 她,应该是怕她自己吧。 此刻苏木棉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开始发抖了,等她再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控制不住,她又往后移了几步,这才小心翼翼问道:“你,你不会就是混沌吧?” 小姑娘抬起头来时,苏木棉吓了一跳,但见她脸上两行泪水时,不免又怜惜起她来,此刻她哪里像一头凶兽,分明是只受了惊的小鹿,让人看着分外想要怜爱。 小姑娘抽抽嗒嗒着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苏木棉表情抽了抽,有些扭捏倒:“这…也不能全怪你。” 哪知她哭得更厉害了,一抽一抽地似要背过气去,她边哭边嚷了起来:“我这下死定了,若是回去了,老君一定会重重罚我的。” “老君?”苏木棉眉毛一挑,“你说的可是太上老君?” 小姑娘点了点头:“正是我师父。” 苏木棉更是惊奇:“他收你做徒弟了?” 小姑娘又点了点头道:“师父好心收留我,为了去除我的凶性历尽艰难,原以为,原以为我没事了,谁知道…”她说着,嘴巴一瘪一瘪似又要大哭。 苏木棉不自觉地就要走上去安慰她,可刚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想起她是混沌,苏木棉心中还是膈应得很。她只能远远站着说道:“你莫哭了。” 小姑娘终是没有哭出声来,她用还算干净的衣袖擦了擦脸,勉强镇定起来,她看了一眼拘谨站着的苏木棉,说道:“我认得你,在临秀城的时候。” 苏木棉买的宅子便是在临秀城,忽然听她提起,苏木棉想起那日的情景,又有些胆战起来,她只得说:“难为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小姑娘似有不快,“因为我差点伤了你,那妖君恨不得杀了我,把我打得可惨了。” 苏木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能干干笑了两声,她还真怕此刻这小姑娘一个发狂又变成了混沌,如今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两人干干对视了一会儿,此刻苏木棉内心虚得很,为了缓和一下彼此的气氛,她挑起了个话头与小姑娘聊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沉心。” “沉心?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是老君,老君要我谨记沉心静气,所以取了沉心二字。” “嗯,的确是个好名字。”苏木棉叹息,可惜她没能沉心啊,不然怎么又变成混沌兽了,还无辜让她受了牵连。 “那你叫什么?” “苏木棉。” 沉心蠕了蠕嘴,说道:“对不起,这次又让你受惊了。” “没事没事,至少你没有伤害到我嘛。及时止损,善莫大焉。” 苏木棉觉得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还是十分有用的,虽然没能完全去除沉心的凶性,可是至少已经去除了大部分,如今她这么可人又善解人意,着实让人无法与那凶恶的混沌兽相提并论,若不是她自己说,打死苏木棉也想不到她就是混沌。 只是她这不稳定的凶险兽性不知道何时又要触发,或者说因为什么事情触发,若是触发了,不知道苏木棉还能不能这么走运毫发无损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此刻自己的危险半分没有解除,而且是时刻面临着危险啊。 第82章 神界是什么样的 苏木棉顿时无法淡定了,此刻她连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对面杵着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吃人的怪兽。一切充满了不定性的未知风险,她得想办法赶紧回到狐狸洞,只有让沉心回到太上老君身边,才能解除危险。 对着沉心水汪汪的善良大眼睛,苏木棉知道此刻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她大着胆子走到了沉心面前,问道:“你可知我们在哪里么?” 沉心摇了摇头:“我发狂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飞到了哪里。” “那应该没有离开青丘吧?” 沉心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苏木棉气馁,她站起身来往洞口方向看了看说道:“看来我们要出去了。” 沉心来了精神,跟着站了起来,眼中殷切:“我们要怎么找回去的路?” “总要先出了这个洞才行。” “你带我一起走么?”沉心声音顿时弱了几分,苏木棉回头看她时,她正拽着自己的衣角揉捏,心里紧张得很。 “老君只是把你身上的凶性去除了,可没除你的修为吧?” 沉心不知苏木棉为何忽然这么问,她摇了摇头道:“我五万年的修为都在呢。” “五万年!”苏木棉张大了嘴伸出了自己五个手指头,“你都五万岁了啊。” 沉心有些迷茫:“怎么了吗?在我们神界,五万岁可是很年轻的。” “呵呵…”苏木棉脸色有些挂不住,她问道:“那如果有个才八百多岁的妖在你面前呢,你还觉得自己年轻吗?” “八百多岁?”沉心苦恼着挠了挠头,“我都记不起我八百多岁时在做什么了,哎,活得久了就是记性不好了。” 苏木棉十分不愿意再与她继续聊这个话题了,她转念道:“既然你修为尚在,那飞天遁地打架斗殴变个法术什么都应当不在话下吧,能不能回去,我还要指望你了。” 沉心这会儿忽然十分坚决地点起头来,她振振有词道:“你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苏木棉好笑:“不用这么客气,你不吃我就行。” 这么一说,沉心的小脸又红了起来。 她似想起一件要紧事来,着急着对苏木棉说道:“若是你见我神色不对,或者眼睛发绿的时候,那便是我控制不住了,你就跑得远一些。” 苏木棉心想,如果她真的发起狂来,她又能跑多远,还不是如一只蝼蚁一般任她拿捏。不过为了让沉心心中宽慰一些,她还是一本正经地点头应了。 二人一同往洞口方向走去,嘴里倒是还不闲着。 “你方才说你是神界来的?” “嗯,确切说我是被神界遗弃的。” “谁遗弃你了?你的主人吗?你的主人是个神吗?” “他没有遗弃我,他是应劫而去了。” “哦,就是说没熬过雷劈了?” “……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你的主人活了多少岁?” “我也记不清了,但大约有二三十万年吧。”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我有点心事。” 苏木棉苦闷,怕是自己的年纪只是人家神君闭关打个座的时间吧,实在不值得一提。 眼见着洞口的亮光离得很近,实则距离不短,两人结伴走了两盏茶的功夫,这才实实在在瞧见了洞口的模样,从那洞口往外看去,苏木棉隐约看见了郁郁葱葱的绿色,她咧嘴笑道:“总算是要出去了。” 等她们二人站在洞口时,才发现此洞口竟然在悬崖峭壁处,离上很远,离下也很远,苏木棉探了探身子往下看,只看见一团云雾,却看不见底。 苏木棉道:“你真厉害,让你找到这么个绝佳躲藏之处。”若是不走近些,怕是谁也看不到这里还有个山洞。 沉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如何到的这里,说是厉害真是谈不上,谁知道她是怎么误打误撞找到的。 苏木棉忽然有些好奇看着她:“你一发狂就不记得事情,到处搞破坏,你的神君以前怎么搞定你的?” 沉心摇了摇头:“我在神界时,一直当作侍女陪伴着神君,从未发过狂,后来从秘境到了仙界,才激发了体内的凶性。我试图控制过自己的心性,却不知为何毫无作用。” 苏木棉想着,看来神界的人果真厉害,这种让仙界都忌惮的凶兽,在他们那里不过是跟养着小猫小狗一样简单吧。 神界,多么遥不可及的两个字啊,她连仙界都难以企及,何论神界。 苏木棉又问:“那神界是什么样子的?” “神界啊…”沉心眼珠子转了转,“其实神界看起来与这里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神界的神君大多性情比较寡淡,爱独来独往,身边顶多有个侍女童子伺候,他们没有固定的住处,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来无影去无踪,不像这里人与人之间这么热闹。” 苏木棉忽然索然无味起来:“冷冷清清过几十万年,也很无趣吧?” 沉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活了五万年,也并未觉得无趣。” “那你来了这里以后呢?” 沉心想了想,回答得倒是十分诚恳:“这里很有趣。” 苏木棉忽然走了神,她想起仙帝说的话,祖叶仙君是这万年来最有希望上升神界的仙君,整个仙界都对他报以了厚望。仙界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上仙成神了,这种青黄不接的现象,让仙界和神界都大为惋惜。而祖叶仙君,便是最有希望打破这个局面的上仙。 苏木棉不想再去想了,她转过身对沉心道:“我们赶紧走吧,出来这么久了,狐狸洞怕是乱了套了。” 苏木棉说话间,发现沉心神色有些怪异,她的面色发灰,仅一会儿功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苏木棉心中不免一抖,莫不是她要发狂了吧?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木棉心中暗骂,想着此刻自己先跑一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好妹妹,你且忍一忍,我马上就走,你可千万忍上一会儿。等我回了狐狸洞,定请老君来接你。” 苏木棉说着作势要走,谁知竟一下子就让沉心拽住了手,她想挣脱,哪知沉心力气大得很,她的手丝毫动弹不得。 “不,不是…”沉心双眼空洞,她摇了摇头,灰白的脸渐渐扭曲,苏木棉这才看清,她这是要哭的架势啊。她带着哭腔说:“有人来了。” 苏木棉瞪了瞪眼珠子:“谁?谁来了?”她说着,刚一转身,便看见了祖叶仙君从上空疾飞而来。 是他!苏木棉刚兴奋得要笑出声来,才明白过来沉心为何忽然面如死灰,她早感知到来的是谁了,是祖叶仙君啊,那个把她打的落花流水的仙君,她怎么能不害怕? 沉心捏着苏木棉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她贴上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哆哆嗦嗦说了一句话。 “姐姐,你可要救我。” 第83章 直接杀了她 苏木棉拍了拍沉心的手让她放心,她是多虑了,如今她可是太上老君的徒弟,祖叶仙君自然要卖老君一个面子。而且,若是沉心真的不小心杀了她,祖叶说不定还会道一声谢,哪会对她动手。 苏木棉这样一想,心中更是苦闷,全然没有了刚才见到祖叶时的兴奋劲儿了。 祖叶飞身落地,苏木棉怕是自己没有看清,怎么他的脸上尽是杀意,他还未站定,苏木棉嘴巴微张话还未说出口,只觉得身前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吸引而去,一个天旋地转,自己就被祖叶拽到了他的身后。 同时的,祖叶的破军剑直指沉心的喉间,吓得苏木棉尖叫了一声,上前一步就想夺开那剑去,哪知祖叶眼疾手快,只是手掌轻轻一推,又将她推回了身后。 此刻沉心倒是淡定了,脸上也没了怯色,茫然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似乎要任他宰割了。 “祖叶仙君!”苏木棉一时情急,忙抬高了声音大声叫道,祖叶的剑停在了沉心喉咙的一指处,苏木棉微微松了口气,顿时缩小了音量,用商量的口吻说道,“祖叶仙君,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祖叶没有理会她,而是直直看着沉心,冷言道:“你如此伤天害理,实在留不得。” 沉心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全然没有了先前哭哭啼啼的模样,只听她冷哼了一声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既然输了你,便是你的手下败将,我不挣扎,悉听尊便。” 苏木棉懵了,这还是刚才的沉心么?这满脸的敌意,嘴上说着自己输了,明显是不服输啊。想来上次的大战,是多伤了这小姑娘的心哟。 一个五万岁的上古凶兽,败在了一个五千岁的仙君手里,想想是要伤心的。 苏木棉正愣着,忽然看见沉心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里的意味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大家同为女人,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分明是死鸭子嘴硬,内心想着求饶,嘴上可不愿这么说。所以,自然是要让苏木棉来开这个口求情的。 苏木棉觉得自己说话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可转念一想,不还有太上老君的面子在么? “呃,仙君息怒。”苏木棉走上前来,这次祖叶没有挡着她,她轻轻碰了碰破军剑,把剑锋推开了一点,沉心收紧的喉间这才一松,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是先把剑收了吧,可别伤了人。”苏木棉说。 祖叶皱了皱眉头道:“她要杀你,你竟然还为她开脱?” 苏木棉一怔,想起刚才他落下云头时那又急切又生气的模样,想起他把她拽到身后的动作,想起他恨恨用剑指着沉心要杀了她的模样。她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他莫不是担心她? “你是特意来救我的么?”苏木棉问得有些小心,连声音都放得轻轻的。 祖叶沉着脸:“如今整个青丘都在寻你,本君不过是运气不好,找到了你。” 沉心忽然觉得自己不太听得懂他们说的话了,运气不好找到了她? 他是不想找苏木棉么?那干嘛还要找?干嘛还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 她一个五万岁的神兽,竟然弄不懂两个加起来还没她零头大的岁数的人说的话。 苏木棉神色有些怪异,沉心看不明白,只听她说:“让上仙费心了。” 祖叶收回了破军剑,对着沉心说道:“也罢,好在妖后安然无恙。速与我回去,自有老君处置。” 苏木棉听他这么一说才算是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她朝沉心挤了挤眼睛,沉心虽然仍旧板着脸,到底还是用眼神对她示了一个谢意,看得出来,她现在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于回去后老君会怎么处置她,那是回去以后的事了。 三人站上了云头,祖叶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沉心,他故意站在苏木棉和沉心中间,把二人隔了开来,以避免有什么麻烦。 这个动作让苏木棉心中一暖,心里头胡思乱想的小九九又冒了出来。沉心却是冷哼了一声,自觉又站远了两步。她是闹心,眼不见心不烦,省得祖叶看她的眼神都跟防贼一样。 此处不知与狐狸洞相隔多远,三人行了一会儿,前路白雾茫茫,苏木棉与祖叶齐肩站着,方才严厉的祖叶此刻神情缓和了许多,但依旧板着个脸。沉心瞧了,不禁撇了撇嘴,看来这个祖叶仙君是个不近人情的,他不喜欢她也就算了,见到苏木棉也没个好脸色。 估计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苏木棉站在一旁嘴巴几张几合,祖叶忍不住了,正色道:“你要说什么只管说。” 他正视着前方,期间看也没看过一眼苏木棉,可他却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想开口却不敢开口。 苏木棉食指扣了扣脑门,小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沉心远远站着竖起了耳朵听,她也想知道。 祖叶淡淡答:“碰巧而已。” 苏木棉哦了一声,再也接不下去话了。 三人默默无语又行进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闪,苏木棉惊喜,便听见苏焕声音慌乱地在喊她:“木棉。” 苏焕远远只看见一抹身影便确认是她,毫不掩饰内心的着急和喜悦朝这儿飞奔过来,刚到跟前,苏焕一把抱住了她,把她紧紧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嘴里喃喃:“总算找到你了。” 苏木棉伏在他的胸前,他的气息十分不稳,想是太过紧张了,连身体都微微颤抖着。 苏木棉拍了拍他的背,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说着,苏焕这才松开了手,他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了一些,两人面对面打量着,苏焕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的确没有受伤,这才算放下心来。 待他气息稍一平稳,便对站在苏木棉身后的祖叶说:“多谢仙君。”他说着,这才注意到几步开外的沉心来,沉心见他看着自己,吓得一阵哆嗦,心想今日弄不好要交待在此处了。 这个人,可是比那个什么仙君的还要凶残。 上次让他二人打得沉心这辈子都不想再打架了。 所以说,修为高也不一定打架好。以多打少,两男打一女,总是占优势的。 苏木棉见势不妙,赶紧拉住了一脸阴沉的苏焕道:“苏焕,你莫怪她。” 苏焕忽得冷笑了一声:“我不怪她,我直接杀了她便是!” 第84章 琉璃玲珑塔内的绚草 四人从云头上落在了一处山脚,苏焕眼中满满的杀意呼之欲出,苏木棉把他拦了拦,生怕他一个冲动就把沉心杀了,紧紧拽着他的手没敢松开。 沉心内心挣扎了一番,默默躲到了祖叶的身后。 “苏焕,你别生气,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她也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是没控制住自己。”苏木棉好言相劝起来。 苏焕冷着脸不说话,眼睛直盯盯看着躲在祖叶身后的小人儿,沉心偷偷探出脸来,见苏焕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赶紧又把头缩了回去。 她吓得拍了拍胸脯,心中暗道,乖乖,那眼神也够杀她一回了! 苏焕始终不说话,苏木棉有些急了,晃着他的手干脆撒起娇来:“好苏焕,我真的没事,她可是太上老君的徒弟,你别…” “伤了我的妖后,任他是谁,都得死。”苏焕声音平静,却骇人。 沉心缩了缩脖子,紧张得咽了一下口水。 “可她并未伤我啊,你瞧瞧,你好好瞧瞧,我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呢。”她把自己的脸直直递到了苏焕的面前,一阵馨香的脂粉味扑鼻而来,苏焕眼神一晃,终是缓和了许多。 她能安好,便足矣。 沉心一边提心吊胆着自己的下场,一边真是看不下去他俩这般你侬我侬的模样。想来祖叶仙君也是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发话。 “妖君,我带着混沌先走一步,待见了老君,自有老君处置。” 苏焕杀意的眼神看了一眼沉心,终是忍了下来,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放过了她。 祖叶仙君提着沉心乘云驾雾而去,苏木棉远远看着,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不见,她这才放下心来。现在,他们也可以安心回去了。 苏木棉将要说话,突如其来的怀抱让她一懵,耳边传来苏焕低沉的声音:“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苏木棉会心一笑,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抱住了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苏焕把她抱得更紧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暖暖的气息吐在她的头顶,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有说过的话,我会等。” 苏木棉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何时不懂他说的话了么? 如今的苏焕,十分多愁善感啊。 经这事一闹,狐狸洞的寿宴早早结束了。清尘仙尊守着受了伤的扶灵仙子,宾客纷纷自己散去,各回各家。沉心一回到狐狸洞,太上老君的脸色十分挂不住,即刻便提了她回去了。祖叶和问溪因为定亲日期在即,也没有耽搁,稍作休整便匆匆离去。苏木棉和苏焕是两日后才走的,因为苏木棉受了惊,清尘仙尊命人十分挽留,他们也无事,苏木棉便在狐狸洞里足足睡了两日,才觉得自己恢复了过来。 她走的时候,正巧碰上赤原也要离开,赤原原本笑着的面容在看到苏焕的时候即刻板了起来,他只拱了拱手便算道了别,踏云而去。 苏木棉心中十分好奇,最后实在没有忍住,便问苏焕:“你和赤原君之间有仇怨么?” “并没有。”苏焕疑惑,“你怎么问起这个?” 苏木棉的眼神意味深长:“我见你俩似乎十分不对付啊?”他俩在一起,明明认识,不熟就算了,何必这么十分不友好的样子,若是说其中没有什么事,那才奇怪呢。 苏焕十分镇定地否定了:“没有,只是单纯不喜欢罢了。” 看来,赤原君也是单纯的不喜欢妖君罢了。 苏木棉吐了吐舌头,没有继续追问。其实有没有仇,与她干系也不大。 离开了青丘,苏焕送苏木棉回了苏宅,临走前,他郑重地让苏木棉好好考虑一下回妖宫的事情,苏木棉让他也仔细考虑考虑和离的事情,二人各怀心思。 凡间临近年关,街头巷尾都透着过年的气息,富贵人家的大红灯笼早已挂上了门头,苏木棉想让自家宅子看起来也热闹一些,学着凡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灯笼,玉娘来的时候,一下子让这红艳艳的一片晃了眼,她抬眼仔细一看,嘿,他们妖后这是打算开灯笼铺了么! 苏木棉百无聊赖躺在后院的吊床上,吊床微微晃荡着,她的手臂耷拉在吊床外,吊床晃一下,她的指尖便在光滑的鹅卵石地板上一划,这样来来回回划着,她就这么看着出了神。 凡间的冬天已经十分寒冷,前两日又下了雪,院子里堆了及脚踝的厚雪,不过苏焕在吊床周围下了禁制,雪花半片也没有落进这里。 玉娘走了过来,笑道:“娘娘,今日外面热闹的很,要不要陪你出去转转?” 她如今有一半的时候都在苏宅陪伴苏木棉,这也是苏焕给她的任务,即是陪伴也是保护。 苏木棉翻了个身,仰躺在吊床上,嘴里大吐了一口气,缓缓道:“玉娘,今日初几了?” 玉娘无语:“娘娘,你怎么每日都问,今天十二了。” “十二…”她念着,脑子里算着日子。 “娘娘可是有什么重要的日子要记着么?” “随便问问罢了。” 玉娘没有怀疑,她从桌上拿了个红扑扑的苹果,手中幻出一把刀来,细心着开始削苹果皮。 苏木棉忽然坐了起来,探究着看着玉娘问道:“前几日我翻阅到一本古书,书里记载了一种绚草,很是神奇。那绚草可就是冥王送来的琉璃玲珑塔内的那一株?” 玉娘不知为何她对那绚草感了兴趣,老实回答道:“就是它。”绚草服下可以提升修为,玉娘暗自揣测,难道是苏木棉终于开悟了,要想办法依靠外力提升自己那浅薄的修为了么? 绚草虽然名贵,倒也算不上极稀奇,冥王当初送的,主要是那琉璃玲珑塔,此塔可以存放极为稀有的仙草,因越稀有高级的仙草越是脆弱,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容器保存,很容易就会衰败。而琉璃玲珑塔,可以让存放的仙草保永世鲜活。而且,那塔也可以暂时作为存放活物的容器,抓了些灵兽什么的,暂时关在塔内,塔可以压制住活物,不让它轻易逃出。那塔一直在妖宫的库房里好好收存着,因苏焕并没有使用的机会,可里头的绚草,倒没引起什么主意,便随它一直贮存在内了。 苏木棉想了一想,说道:“明日,你把它取了来给我。” “是。”玉娘点了点头,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妖后需要拿库房里的这点东西,也用不着经过妖君的首肯,毕竟妖君之前就把掌管妖宫内务的职责交给了妖后。 所以第二天,玉娘一早便取了琉璃玲珑塔送进了苏宅。苏木棉见了,十分欣喜,捧着琉璃玲珑塔进了卧房没再出来。 第85章 月老的红绳 腊月初十七一早,问溪仙子上月老府,想问月老求一根红线。 月老摸着他雪白的胡须,眯着眼睛老半天才认出问溪仙子来,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太记得人的脸,但是对自己手中红线的数量十分清楚。 他有些疑惑,问道:“问溪仙子与祖叶仙君不是明年开春才完婚么?怎么今日就要来要红线了?” 问溪脸上染了淡淡一层红晕:“让月老见笑了。” 月老笑而不语,他立时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仙界最美最清高的女人,怕是等不及了。可是他转念一想,伸出左手掐指一算,道:“若我没记错,祖叶仙君早已取过红绳了。” 问溪微微一愣,但月老是出了名的忘性大,她客气有礼地说道:“不可能吧,月老是不是记错了?” 月老又眯着眼掐指算了一算,肯定地说道:“绝对没错,每一根红绳我都有记录。倒不是说仙子要而老夫不给,只是既然祖叶仙君已经拿了,仙子也没必要再拿一次,浪费嘛。” 问溪心中惴惴的,她问道:“敢问老君可还记得祖叶仙君是何时取走的?” “应该是前年。”月老顿了一下继续说,“在他遭人暗算受伤之前。” 那时月老以为祖叶仙君是受了重伤所以耽误了娶亲。他平日里忙于凡间的姻缘,对仙界的姻缘很少关心,除非请柬亲自送到了月老府,不然谁娶谁嫁他都不太了解。前些日子若不是去见仙帝时听说了祖叶和问溪的婚事,他也不会知道。 问溪隐隐想起了什么,她面色和悦地对月老道:“有劳月老了。” “仙子客气了,红绳你可还要再拿一根?” 问溪脸色不怎么好,干干的说了句“不用了”,而后匆匆离开了月老府。 夜里,逍遥府的仙童熄了灯,唯独留了后院桃树下那一片,少卿树下坐着,独自品着小酒,嘴里哼着小调,实在是惬意。 一阵风拂过,有人落在了他身后。 “少卿仙君,许久不见。” 少卿眉毛一挑,站起身来:“是许久不见了,可你就算想我了,也不至于非要这大晚上过来看我吧,问溪仙子。” 少卿是贫嘴惯了的,问溪素来清高,每每少卿说玩笑,她都置若罔闻。 “问溪今日到访,是想向上仙打听个事。” 少卿笑了:“我一个闲人,你问我打听事?你还不如问我要些药草,我这儿什么都有。”他大手一挥,看着这满院的药草,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问溪要问的事,也许上仙知道。” “哦?”少卿说,“那就愿闻其详吧。” “祖叶仙君可用过一线牵?” “一线牵?”少卿装作不明所以,“月老的一线牵?” “上仙莫要装糊涂。”问溪耐着性子说。 少卿挠了挠头复又坐下,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又看了看问溪道:“仙子可要共饮一杯?” 问溪见他端着酒杯似乎是喝得正高兴,心中有些不悦:“不了。” 少卿也不勉强,把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嘴里“嘶”得一声好不畅快,他仰面瞧着夜空悠悠说道:“仙子是祖叶仙君的未婚妻,他即使有一线牵,那也是与你,为何你深夜造访反而问我?难道你是觉得与祖叶仙君一线牵的那个人是我?”他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问溪面色灰暗,沉沉说道:“还望上仙如实相告,莫再开这样无趣的玩笑。”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样的答案。” “上仙乃师兄挚友,师兄前年就去月老府取了红线,上仙怎会不知?” 少卿不紧不慢为自己再斟了一杯酒,这次他没有喝,只是把酒杯放在鼻尖来回闻了闻,说道:“今日刚开坛的桃花酒,真是好滋味,改日定要邀祖叶仙君一道品味品味。”说着,他抬头去看问溪,“仙子想知道的事情,不如直接去问祖叶仙君,若他没有隐瞒,自会相告。若他刻意不说,仙子何苦自寻烦恼。你都要与他成亲了,即便是知道了,难不成你就不嫁了?” 不,她如何会不嫁。嫁给祖叶仙君是她毕生所愿,她从位列仙班后第一次见到祖叶仙君,她就这般认定了。穷其一生,她也不过是为这一个目标。 “问溪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若疑问放在心中久久无法解开,它便像一根刺,永远卡在我的胸口,我要拔掉这根刺。即使答案真的是那样又怎样,成为师兄妻子的,只有我。” 少卿眼睛弯弯:“仙子既然有了结果,何必再执着。你要的答案,我这儿没有。” “上仙果真不肯如实相告?” 少卿一脸正经:“不肯。” 问溪微怔,没想过他会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既然他都直截了当说不肯了,她哪还有厚着脸皮求人家的道理,她问溪从不求人。她向少卿拱手道:“今日打扰了。” 少卿眨眨眼睛:“不打扰,常来啊。可要带包药草走?” 问溪不再理会他,转身腾空离去。 直到那抹身影在夜空中消失不见,少卿这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望着满天繁星,心中却布满了惆怅,他自言自语道:“祖叶啊,你这是何苦。” 第二天,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相约一起去昆仑山见师父南极仙翁,虽然他们已经提前写了信告知师父二人定亲的事,但问溪觉得还是有必要去拜见师父亲口告诉他老人家这个好消息,祖叶便依了。 问溪最后还是没有问祖叶关于红绳的事情,她想了一夜,原本打算今日好好问一问祖叶,可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她忽然不想问了。 问到了结果又怎样,既然他不想说,她又不想知道那样的结果,那便不如不问,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便是。 少卿仙君说的话没有错,骄傲如她,是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的。 第86章 镜心 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定下了婚约,昆仑山的弟子都为他们高兴。南极仙翁倒十分平静,只是交待了几句两人在一起要和睦相处之类的话,便打发了问溪去看见师弟师妹,自己关起屋来与祖叶说话。 祖叶仙君是南极仙翁最器重的弟子,也是昆仑弟子中最优秀的。南极仙翁经常对他有诸多教导,所以撇开众人要与他单独说话,问溪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妥,而是让师弟师妹们拥着往后山去了。 修真之人求仙的路上往往会遇到诸多疑惑,若有得道升仙之人为其解惑,或许能令其豁然开朗迈出更高的境界。于是这样难得的机会,昆仑山的弟子们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师姐。问溪明日就要定亲了,一想起这事,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起来,加上师弟师妹嘴巴甜,她便都答应了,带着一众师弟师妹们往后山僻静处论道解惑去了。 镜心堂内,南极仙翁仰面站着,他看着头上挂着的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问身后站着的祖叶:“这镜心堂,为何不是安静的静,你可知为师为何这么写?” 祖叶恭顺站着:“请师父赐教。” “心如明镜。”几个字掷地有声,他问道,“你可做到了?” 祖叶立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他说:“徒儿不知错在何处,请师父教诲。” “你的心被蒙上了一层纱,你欺骗自己,更去欺骗别人,你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祖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一时无语,只叫了一声“师父”,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天上的事,我向来不爱过问。师父年纪大了,可依然耳聪目明,你以为你不说,仙帝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和那海蚌精的事情了?” 祖叶一怔,朝南极仙翁拜了一拜:“是徒儿错了,徒儿不该隐瞒师父。” “你错的可不是这一件。”南极仙翁叹气,扶着太师椅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祖叶说道,“仙帝他为老不尊,为了他的私心而做下这种龌蹉之事,他虽是为了你好,可是,你真的觉得这是好的吗?” “情劫亦是劫,是劫,便要渡。可是,到底这情字在劫的前头,你若无情,何来情劫?” “你难道不曾想过,这只是唯一的办法吗?你又是否想过,问溪没有这一劫,何苦还要拖累了她?” 南极仙翁一连四问,句句诛心。祖叶跪在地上难掩面色难堪,他说:“问溪,她是良配,我若娶她,便定会对她好。仙和妖终究是殊途。” “糊涂!”南极仙翁一掌拍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他颤颤巍巍道,“你初上昆仑拜师时,为师便告诫过你,你哪般都好,唯独爱钻牛角尖,遇事不懂变通,原以为这几千年下来,你已好了许多,可偏偏这件事上,你又犯了错。” “师父…”祖叶心中疑虑甚多,他钻牛角尖了吗? “为师传道授业,从不希冀你们成什么大器,只愿你们随心而过,无论神仙人妖魔,这一世,若不快乐,活着有什么意义?若成神能让你快乐,那你便大大方方去,为师绝不阻拦,甚至会助你一臂之力,可你快乐吗?” 祖叶惭愧地低下头去,他不快乐,他原以为拥有的快乐,也随风而去了:“师父,我不能…” “你有什么不能?”南极仙翁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如此不开窍,这么简单的事情,却搞得这么复杂,不过说到底还要怪那仙帝老儿横插一脚,他气结道,“情劫是劫,但若能得圆满,亦是皆大欢喜,为何非要拼到你死我活?她是妖,你是仙,那又如何?她是资质不全还是哪里有问题,她不能修仙的吗?” 南极仙翁虽受世人敬仰,连仙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可亲近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说话简明扼要,甚至有些粗俗,行事也从不拘泥于刻板。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倒是教出了一个古板的徒弟。 那一句话对祖来来说如当头棒喝,是啊,她不能修仙吗?若是成了仙…他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他面露苦涩:“师父,可是,她已经是妖后了。更何况,她为了妖君,把匕首刺向我的那一刻,我们就再无可能了。” “有因皆有果,世有先知先觉,亦有后知后觉。你放不下自己,没有想明白,错过了,也许就是真的错过了。可是,情劫是你的劫,你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也许这是问溪想要的,可是决绝痛一时,牵扯痛一世。问溪也是我的徒儿,她想要什么为师一直都清楚,我自然也希望她幸福,但是,愿望总是美好的,你好自为之吧。” 南极仙翁说完,不愿再说。 南极仙翁离开了镜心堂,祖叶却迟迟跪着没有起身,他看着镜心二字,只觉得那两字灼着他眼睛,那刺痛久久不能散去。 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横在他们之间的,已不再是一个劫。 *** 妖宫苏焕的书房内,堆积了许多天的事务要处理,苏焕已有几天没有去苏宅看过苏木棉了。他想起明天的日子,等他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便去看看,顺便抽几天时间出来,若她想去哪里散心,他便带着她去。 玉娘匆匆进了书房,脸上难掩心急之色:“君上,娘娘不见了。” “不见了?”苏焕闻言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早,娘娘说要一个人出去转转,属下在苏宅等了一天都没见她回来,把临秀城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有。君上,娘娘会不会遇到了危险?” 苏焕面上还算镇定,以前苏木棉也总有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几天几夜再回来的事,所以,此刻他并没有往坏处想,只是吩咐道:“派人去找。” “是。” 玉娘领了旨一刻也不敢怠慢,正要往外走,只听苏焕又嘱咐道:“仙界魔界也都要去找。” “是,君上。” “等等。”他又叫住了玉娘,“妖后近日可有什么反常?” 玉娘想了一想,直接摇头:“娘娘连日来安安分分呆在苏宅,心情看起来也是不错的。”她说着,才想起来,“不过,娘娘近日对库房里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苏焕眉毛一抬,朝玉娘看了过去:“哦?她可拿走了什么?” “拿走了冥王送的琉璃玲珑塔,还有祖叶仙君送的珍珠。” “珍珠?”苏焕皱了眉头,“什么珍珠?” 玉娘说:“就是一颗珍珠,属下看着没什么稀奇的,不知祖叶仙君为何送了这个,咱们娘娘想要什么样的珍珠没有?” 苏焕思忖了一会儿,对玉娘说道:“你去吧,让人也去查一下祖叶仙君的行踪。若是找到妖后,不管她如何,直接带回来。” 玉娘领了命,即时点了一批精锐的士兵,分了几十个小队,纷纷四散去找妖后的消息去了。 第87章 你是在找我 祖叶在镜心堂内跪了两个时辰才出来,正巧迎面碰见了一位师弟。 “祖叶师兄。”师弟十分有礼,双手合十与他打了个照面。 “嗯。”他想起问溪方才去后山与众师兄弟讲经论道去了,这么久也没见回来,便问:“师弟,问溪师妹还在后山吗?” 师弟摇了摇头:“一个时辰前大家便散开了。” “那她人呢?” “师姐说要自己在后山走走,不用我们跟着,我们便都回来了。” “嗯。”祖叶点了点头,“你去吧。” 师弟双手仍旧合十一拜,往膳堂方向去了。 已是晚膳时间了,有弟子过来问祖叶是否需要用膳,祖叶想着等问溪回来再说,便嘱咐弟子若是问溪回来了就告诉她他在镜心堂等他,而后他又回镜心堂思过去了。 如此又等了有一个时辰,眼见的天色越来越晚,祖叶忽觉有些不对劲,决定亲自去后山看一看。 等到夜已深时,山中弟子见祖叶回来了,询问问溪师姐的去向,祖叶略带愁容,只是淡淡道:“你师姐可能去办事了,我今夜便宿在这里,等明日她回来了我们再走。” 弟子听了,赶紧就去打扫房间去了。南极仙翁训完祖叶便闭了关,所以此事便无须打扰他老人家,大师兄要留宿,山中弟子们自己会好好招待。 其实祖叶哪里能睡得着,问溪不辞而别,他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可若她遇到了危险,但凡后山有任何打斗,绝不会瞒得过昆仑,可若是没有打斗,若是问溪不是临时有事离开,谁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悄无声息把人带走呢? 他心中只想到了一个人。 可若真是那个人带走了问溪,他反而觉得问溪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与其这般盲目过去质问,不如等一夜再看,也许第二天,便有分晓。 祖叶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他刚要出门,便见一个弟子手中拿着一封信朝他走了过来。 “师兄,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给你的。” 祖叶心中了然,果然来了。 他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不急不慢接过了那封信,可在看到这上面的几个大字的时候,他却忽然从淡然变成了惊愕,这字迹,他似曾相识。 他原以为是他,没想到却是她。 他迫不及待打开了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你在等问溪吗?我在山洞等你。” 寥寥几字,却说了两个最重要的信息。一个是问溪,一个是她。 祖叶几乎是即刻就明白了她说的山洞之处,身旁的弟子见他神色微变,颇为关心问道:“师兄,可要紧?需要通知师父吗?” 祖叶摇摇头,收好了信藏于怀中,神色平静道:“师父在闭关莫要去打扰,我有事先走一步。” “那问溪师姐呢?” 祖叶顿了一顿,双手不自觉微微收紧:“我知道她在哪里。” 他说完,那弟子只看见眼前一团烟雾,等烟雾散去再去看时,哪里还有祖叶的身影。 弟子纳闷着挠了挠头:“今日师兄怎走得这般匆忙?”想来那封信是问溪师姐写的吧,问溪师姐一夜未归,祖叶师兄定是十分着急。 刚入了青丘的地界,祖叶心中那一抹红便隐隐触动,感知到了它的另一半。祖叶心中沉沉,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呆呆看着,心中不免十分困惑。 她,这是为何? 心中百转千回想了很多,他终究还是把信收回了怀中,朝着目的地飞去。 一道身影飞过狐狸洞上方,一个守门的小厮看见了,拍了拍另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小厮:“哎,你快看,那个是不是祖叶仙君啊?” 清尘仙尊过寿时,是这个小厮迎接的祖叶仙君和问溪仙子,对祖叶仙君的风采过目难忘,方才瞧见一抹身影飞过,立刻便认了出来。 打瞌睡的小厮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哪里还有祖叶仙君的身影,他懒洋洋道:“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祖叶仙君来做什么,今日不是他与问溪仙子定亲的日子么。” 那个小厮想了一想也对,不过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说:“我们可要去禀报仙尊?” “报什么报?”打瞌睡的小厮被打扰了美梦,气鼓鼓地说道,“即便你看见的真的是祖叶仙君,人家只是路过,又没有上咱们狐狸洞来,为何要禀告?” 小厮想了一想,觉得他说的也对,那打瞌睡的小厮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又去见庄周了。 那小厮朝天看了看,心中还是十分疑惑,祖叶仙君来青丘做什么呢? 悬崖峭壁上的山洞,洞口旁的山壁上斜斜长了一棵老松树,树下是洞口的边缘地带,再往下,便是万丈深渊。 苏木棉坐在松树下,双腿悬空,两手撑着石头边缘,脚底是丝丝凉风,脸上是透过松树照射而来的暖暖细碎阳光,她微眯着眼睛,像是十分享受这样的光景。 一阵风拂过,带着熟悉的味道,苏木棉微微弯了嘴角,他来了。 她睁开眼,侧过头便看见了祖叶站在洞口的另一头,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如他们第一次相见一般从容淡定。 她一跃而起,而后拍了拍手上的灰,站在祖叶几步开外的地方,笑着看着他。 苏木棉曾把苏焕比作骄阳,祖叶比作月光。她如今觉得,骄阳太过刺眼,而月光更暖人心。 从前她以为自己是最知道自己的人,后来她才明白,自己才是欺骗自己的那个人。她从未后悔自己那样做,为了苏焕,可是,如她现在不这样做,她才要后悔。 她想起自己对沉心说的那句话,如今想来,说给自己听也是十分贴切。 及时止损,善莫大焉。 可她的笑容即使如人间四月天,也暖不化对面冰冷如霜的面孔,祖叶只是冷冷看着她这般一反常态,冷冷说道:“问溪在何处?” “你是来找她的吗?”苏木棉仍旧笑眯眯的。 “你说呢?”祖叶觉得她问的十分多余。 苏木棉眨了眨眼睛:“我说你是来找我的。” “妖后!”祖叶的脸越发深沉,“请你自重。” 第88章 先绝情的是你 “如果我就不自重呢?” 苏木棉往前走了两步,祖叶向后退了两步。 祖叶绷着脸:“妖后,我是来找我的未婚妻的。” 苏木棉垂下了眼睛:“你们还未定亲,便不作数。” “妖后怕是忘了,今日我与问溪便要定亲了。”祖叶说,“不知道问溪哪里得罪了妖后,还望妖后高抬贵手。” 苏木棉有些气,腮帮子都要鼓了出来,她愤愤道:“你莫一口一个妖后,我不是什么妖后。” “妖后怕是又忘了,你与妖君成亲那日,我虽因为养伤没能亲自前去观礼,但是那样空前的盛世,为仙界众仙友津津乐道,让我如身临其境。” “可我并未与他拜堂行礼,我在那之前已经走了。”苏木棉心急如焚,怕他误会,她急走了几步,直接站到了祖叶的面前。 祖叶微惊的神色一扫而过,只是云淡风轻一般说道:“你与妖君的事,我不想知道。” “可我想让你知道。”苏木棉的迫切溢于言表。 祖叶不慌不忙道:“妖后还是先说说,如何才肯放了问溪吧。” 苏木棉眼珠子转了转,她看了看天,问道:“我开的条件,你都能答应么?” 祖叶正色直言:“但凡能做到,自当尽力。” 听他这般一说,苏木棉内心真是喜忧参半,他若是答应了,便是为了问溪,而不是因为她。 可是,总是要尽一尽力试试。 她婉转一笑,转过身去对着那棵大松树,留了一个毫无意味的背影给他,祖叶静静站着,只见她微微昂起头,双手背在身后,声音轻快无比:“若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放了她。” 祖叶震惊的神色停留在她的身后,喉咙间仿佛卡住了一块石头说不出话来。 山间有微风,微风中有青草的味道,他呆呆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像是回到了从前,可他却再也不想受到迷惑了。 良久未等到他的回答,苏木棉回过头去看他,只见他面色微冷,嘴角间似笑非笑看着她。 苏木棉也一时无话,四目相对间,彼此都猜不透彼此的思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木棉才听见祖叶丝毫不带情绪的声音:“妖后真是说笑了。” 苏木棉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她从未这么真过,而他却不再相信了。 罢了,终究是她欺骗在先,总要尝一下报应的滋味。但是她也相信,日久能见人心。 她再也不会骗他了。 管它什么情劫,管它什么飞升上神,她时至今日才想明白,这些关她什么事。 她鼓足了勇气道:“我不说笑,你且告诉我答应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祖叶回答得很干脆。 苏木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祖叶笑了:“妖后怕是忘了,先绝情的人是你。” 苏木棉脸色瞬间惨白,她不甘心,又说:“那日我被混沌抓走,你救我心切,难道不能证明什么吗?” “妖后又是记错了,我与你说过,只是我运气不好,找到了你。” “不,此处十分隐蔽,你若不是花了心思,怎么能找到?全青丘的人都在找我,偏偏让你找到了。你若不是关心我,为何一见到沉心就动了杀心?”就算是她自作多情吧,这一次,就让她自作多情好了。 苏木棉“急切”想表达的心看在祖叶眼里,他终究松了口:“看来你是不知道,我并不关心你,只是事情发生在清尘仙尊府上,若你有任何闪失,那便是仙界妖界的大事。而我,不过是用了一线牵,找到了你。” “一线牵?”苏木棉从未听过这种东西,是仙界的法宝吗?她问道,“什么是一线牵?” “既然你不知道,便无须再知道了。救你,不过是顺便之事,妖后不要挂怀,也不要生了其他想法。还望妖后体谅我心系我的未婚妻,早日让我们团聚。” 苏木棉听见他这口“未婚妻”就生气,她撇开脸去,气呼呼道:“既然你有一线牵,那你就用一线牵找她好了,何必还来求我。” 苏木棉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真怕他用一线牵把问溪找了出来,如果是这样,那她先前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拐了问溪不都白费了。 要知道,她打也打不过问溪,修为更是比不了,若不是靠了一点小聪明和问溪的掉以轻心,她哪能那么容易就骗她上了钩,苏木棉费尽心思,可不想因为这个一线牵就功亏一篑。 苏木棉不知道一线牵是何物,祖叶也不愿意多解释,他冷冷看了苏木棉一眼,讥讽道:“妖后对妖君果真是一往情深啊。” 苏木棉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有细想话里的意思,只是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都已经不要脸了,干脆不要脸到底好了。 她苏木棉,也从不怕丢脸来着。 “你且告诉我,若我不让你与问溪定亲,你可答应?” 祖叶定定看着她:“妖后是想以什么身份来求我?妖君的说客吗?” “我为何要给他当说客?”苏木棉话刚说完,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是他误会了。 “第一次你要我以身相许,第二次你干脆抢亲,那这一次呢?打算上演什么样的戏码?”祖叶语气嘲讽,同时也是在嘲讽他自己,他若上当第三次,那真就是个大傻子了。他继续说:“看来妖君对问溪情深似海,而妖后倒是薄情许多,谁都可以利用,什么事也都可以做。” “你…你误会了。”苏木棉忽然舌头仿佛打起结来,“我这次并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 “为了你自己吗?”祖叶说,“若真是这样,还请妖后收了那份心思吧,如今你是六界皆知的妖后,若说妖后对我仰慕,我祖叶仙君承受不起世人的侧目。你我之间,早在那一刀刺进我胸口的时候,便恩断义绝。我心口的这个刀疤,便是给我自己最好的警醒。” “以前是我伤了你,如今你也伤了我了,我承认我的心很痛,也许我以前并不知道那是痛,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知道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祖叶轻笑着摇摇头:“不,我不恨你,便谈不上原谅,我已经放下了。” 内心如黑洞一般的空虚之感席卷而来,仿佛心口有一个活生生的东西被掏了个干净,她掩着胸口,前所未有的刺痛在她周身蔓延开来,她眼中闪烁着,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就不能再在一起了吗?” 今日风和日丽,草木茂盛,洞边开着漂亮的粉色小野花,空气中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温暖味道,可那一句话,却让她如进冰窖永世不得翻身。 决绝的,干脆的。 “不能。” 第89章 半棵绚草 “妖后,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若你真的对我心存一丝愧疚,那便算是为了弥补我吧,不要再对我有什么想法,我承受不起。” 她是妖后,他承受不起。 终究,是她作茧自缚。 盈盈一滴泪水将要落下,苏木棉忍了一忍,把它又吸了回去。 同一时间的,她听见祖叶略带笑意说道:“果然,该来的人来了。” 苏木棉闻言,将将抬起头来,苏焕便落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是同一时间的,苏焕手中凝聚一掌,威力四射,直直朝祖叶击了过去。 苏木棉大惊,却来不及阻止。 祖叶眼疾手快,瞬时就挡了回去,双方均震慑开来。 “苏焕,你做什么?”苏木棉用身子挡在了苏焕的面前,生怕他又是一掌向对面飞去,苏焕的眼睛微微泛了红,此刻正咬牙切齿地盯着祖叶,祖叶亦是不惧,坦然回应着他的眼神。 已是许久没有这般震怒,苏焕满脸的怒意说道:“本君说过,你若动她,便要将你挫骨扬灰。” 祖叶说面不改色:“妖君,是你的妖后动了我的未婚妻。” 苏焕看了一眼拉扯着自己衣袖的苏木棉,苏木棉对上他询问的眼神,不自觉低下头去。 “妖君做事速来雷厉风行,光明磊落,以后这样的事,还是自己来做便好,让一个修为才八百多年的小妖精为你冲锋陷阵,实在有些残忍。”祖叶说。 苏焕顿时明白了一些,他问苏木棉:“你把问溪怎么了?” 苏木棉仍旧低着头,她紧抿着唇不想回答。 祖叶接着说:“妖君何必惺惺作态,若没有你相助,凭妖后一己之力,如何能对付一个上仙。妖君,既然你已有了妖后,何必还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苏焕不理会祖叶咄咄逼人的言语,他只是看着苏木棉,眼中闪烁着犹疑:“你这是为何?” 苏木棉快速瞥了一眼黑漆漆的山洞内说道:“我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苏焕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轻声问道:“为了我吗?” 苏木棉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祖叶,她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祖叶虽面色不悦,但说话语气已是十分克制,他说:“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为的是什么都不重要,我可以不计前嫌,只要放了问溪。” 苏焕阴沉着脸问苏木棉:“你可听到了?” 苏木棉仍垂着头不说话,连带脸上的伤心和失落统统埋下,可她的唇又微微往上翘着,似有些赌气。 苏焕意味深长地往漆黑一团的洞内看了一眼,只那一眼,他右手向前一展,忽然从洞内飞出来一样东西,直直朝着苏焕的手掌心而去,它的速度太快,祖叶未来得及看清,便已落到了苏焕的手中,待光芒退去,这才看见是一顶流光溢彩的宝塔。 “琉璃玲珑塔?”祖叶微微皱眉,似有所悟。 苏木棉大惊,将要抢回琉璃玲珑塔,苏焕一个闪避,左手一挥,问溪直接被从塔中逼了出来,祖叶见状,迅速飞身接住了她。 苏木棉大失所望,终究是她慢了一步。 问溪紧闭着双眼,浑身无力倒在了祖叶的怀中,他这才发现,问溪还在昏迷之中。 祖叶迅速测了一下问溪的脉象,气息平稳无恙,他又催动真气试图唤醒她,可却毫无作用。 祖叶怒目瞪着对面两个人:“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仙君息怒。”苏焕说,“是我夫人调皮,想来是喂了问溪仙子吃了半棵绚草。” “半棵绚草?”祖叶恍然,他饱读古书,怎么会不知,绚草可治奇病奇毒,也可增进修为,但若只服下半棵,服下者便会陷入永久的昏迷中。 此刻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祖叶忍了下来,诚恳地说道:“还望妖后赐下另半棵绚草。” 吃了半棵绚草昏迷的人,唯一醒来的办法,便是再吃掉另外半棵绚草。 “木棉,不要胡闹了。”苏焕说着,冷冷看了一眼祖叶,“给他。” 苏木棉虽常常听苏焕的话,但也常常不听他的话。她抬起头来,往前走了一步,正视着祖叶说道:“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这绚草我双手奉上,你若不应,这世上再无这绚草。” 绚草虽几千年会再长一棵,但吃了半棵,必须再吃同株的那半棵才有用。所以,苏木棉手中的那半棵,变成了问溪唯一的解药。 祖叶扶着昏迷的问溪,问溪的头靠在他的颈肩处,水润的红唇,略带粉色的脸颊,她神情安详又美丽,仿佛只是睡着了,而且睡梦中想来也没有什么痛苦。苏木棉看在眼里,心中十分不痛快。 祖叶脸色沉了又沉:“你想要什么?” 苏木棉不再扭捏,她仰着脖子道:“我要你悔婚。”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皆是一惊,祖叶与苏焕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祖叶重复道:“悔婚?” 苏木棉十分认真地点了一点头,而后说:“过了今日,若你不与问溪仙子定亲,明日我定会把另外半棵绚草送到琼光府。” 祖叶苦笑:“即使不定亲,也并不影响我与她直接成婚,妖后不怕我出尔反尔?” 苏木棉只是淡淡说:“祖叶仙君是君子。” 祖叶温润的脸色忽而怒了,他道:“你以为,本君就奈何不了你一个小妖精吗?” 苏木棉又朝他走了两步:“你真的会为难我吗?伤害我吗?” 祖叶撇开了眼神:“有何不可。” 苏木棉像是下了决心,她点点头:“好,那我便等着。” “你…”祖叶一时语噎,她这是笃定了自己不会伤害她么? “若是你们逼我,那我便自己吃下另外半棵。”苏木棉补充道,她神色坚定,说到做到。 另外两人面色骤变,苏焕脱口而出:“木棉,不得胡来。” “哈哈哈…”祖叶忽然仰天狂笑起来,苏木棉怔住,她从未见过祖叶这般失态,虽是大笑,可那脸上的哀伤竟是藏也藏不住的。 他怒目圆睁,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双眼直直盯着苏木棉的眼睛,苏木棉忽然觉得心里发慌,那种从未有过的慌神让她害怕。 更让她害怕的,是祖叶的眼神。 “苏木棉,我难道是你的提线木偶吗?你弃我时我便要安安静静消失,你要我时,我便要乖乖过来。你真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吗?” “情劫情劫,对你我而言,没有情,只有劫!” “此刻,我甚是觉得仙帝说的有道理,仙和妖终究殊途。是我心善,没有一刀杀了你!” 苏木棉心头一震,听他把话说完,内心已是凄凉,她在他眼睛里,再也看不到那时临渊府那样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的柔情,只留给了他怀里那位。 祖叶低头看了一眼仍紧闭着眼睛的问溪,悠悠道:“若你永远这般,我便陪着你这般。若你死了,那我便与你一起。” 说完,他再也不看苏木棉一眼,横抱起问溪,扬长而去。 第90章 爱而不得 苏木棉愣愣看着天空,那是他们离去的方向。 她喃喃说道:“这一次,我是为了我自己。” 苏焕没有说话,他其实早就明白,她不是为了他才掳走了问溪。 “我以为错了能改,一切便能回到从前。我以为只要喜欢便是永远,却才发现我早已经失去了。即使以前再喜欢,他现在也不喜欢我了。”苏木棉眼睛干干的,她没有泪,双眼空洞得仿佛失去了一切。 苏焕上去握住她的双肩,低声柔和地安慰道:“把过去的都忘了,我们回去吧。” 苏木棉怔怔回过头来看他:“你可以忘掉问溪,可我忘不掉他。” 苏焕双手一颤,他的内心从未这般慌乱过。当初他以为自己真心实意爱着问溪,可即使问溪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他的内心却没有过一丝挫败和灰心,可如今,他每日都活在挫败中,活在害怕失去中惶惶不可终日。其实他并不是没有猜到过,只是不愿意那样想,他以为,他还能如从前一样和她在一起,只要伤疤不被揭开,便可以永远这样,然后慢慢的,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可他终究是错了,他以为什么都不做便不会错,却是大错特错。 “你好好看看我,难道在你的眼里,一直都看不到我吗?”苏焕的脸冷到了极点,却不是因为愤怒,是心伤。 苏木棉看了看他,脸上十分认真:“苏焕,你从来都在我眼里,你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一直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十分好的苏焕,在听到她这般说的时候,却怒不可竭起来,俊美的脸阴冷得让人看一眼便不寒而栗,他几近低吼般说道:“我要的不是做你重要的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真正想要什么吗?”他压抑得太久太久了。 苏木棉眼中渐渐浮上了困惑,她从未见过苏焕这般,内心隐隐有种不安,她强作镇定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差点陷入狂怒的苏焕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反复深吸着气,字字清晰:“我想要的,只有你。” “……” 苏木棉的眼神,从不可思议到惊恐,直到最后的恍然大悟,转瞬的时间,在她的脸上展现出了千种的情绪,但任何一种,都无法诠释她现在的心情。 原来,一直都是她理解错了。她自以为了解的人,原来她从不曾了解过。 她不了解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失态,苏焕的脸色略微有了些缓和,他说:“我告诉过你,娶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是要报恩,我是爱你,是爱你啊,难道过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吗?” 苏木棉如惊弓之鸟一般,她仓皇地逃离了苏焕身边,直到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她才拼命摇着头说道:“不,不,你爱的是问溪。” “不,我对她的爱,才是报恩。原来我最在意的人,始终都在我身边。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看见我的心。”苏焕一直都把心捧在手里献给她,而她却始终以为一切只是个幌子。他把自己的真心藏在幌子里,等着有一天她能幡然醒悟,可左等右等,他等的那个人却越走越远。 “不,不,这不是真的,我们明明…”苏木棉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颤抖,因为真相让她几乎崩溃,天呐,她都做了什么? “这是真的,你看看我好不好?”苏焕几步上前想把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苏木棉却吓得逃离开来,她往旁边跳了几步,不敢再去看苏焕的眼睛,她说:“我们和离吧。” 扑了个空的苏焕闻言站住,他怕是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和离,我们和离。”苏木棉此刻才明白,她真的是错的离谱。 几乎不用再多思考,他脱口而出:“不,我不会放开你了,再也不会。” 苏木棉再也忍受不住了,先前的包括现在的,让她一股脑儿喷发了出来,她大喊起来:“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祖叶!” 她明知道,可她从来都在骗自己。 苏焕亦是怒吼:“我不知道!” 苏木棉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全盘托出后,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虚弱无力地说道:“苏焕,我们都应该正视自己的内心。” 苏焕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此刻,他竟然生起了杀心,若是没有那些干扰他们的人,该有多好。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态,最后缓缓说道:“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内心。” 苏木棉抬头看他,此刻他也正目光寸步不移地看着她,灼灼的眼神烤得她几乎要无法呼吸,她说:“而我也要尊重我自己的内心,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他明知道为什么,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掐得皮肉绽开,生生的渗出了血来。 “从前,我以为我喜欢你,所以为了你做了伤害祖叶的事情,可后来我才明白,对你的喜欢只是喜欢。他们说我是祖叶仙君的情劫,可于我而言,他才是我的劫难。我如今唯一想要的,便是和他在一起。” 苏焕脸上隐隐冷笑,说不出来的悲伤在心底蔓延开来,他说:“可是他心里已经没有你了。” 苏木棉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已经麻痹了,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会痛了,她木讷地说:“是的,没有我了。可我也不能欺骗我自己,更不能欺骗你。” 两人面对而立,久久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彼此都不知道这样的停滞存在了多久,只是苏木棉觉得自己的身心再也支撑不住,她缓缓蹲了下来,下巴磕在自己的双膝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只有这样,她才觉得有一丝丝心安。 苏焕看着她蹲在地上,看着她那般无助和弱小,可他却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了。从前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如今,他才知道,面对人心,任他有扭转乾坤的本事,也无法撼动。 他终是叹出了一口气,说道:“让我们都再好好想想,不要轻易说出伤害彼此的话吧。” “苏焕,终究是我对不起你。”苏木棉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双膝间,她说话的声音极细,可苏焕却听清楚了。 苏焕没有回答她,他只是走了过去,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而后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可以等你。” 苏木棉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她如提线木偶一般任他抱着,眼中空洞无神。她用尽了全力冒了这一次险,换来的却是让她更加无法接受的现实,她再也没有力气去追究了。 她好累,累得好想睡觉,于是,她真的“睡”了过去。 “木棉…” 第91章 各自安好 苏木棉再醒来时,已是在苏宅,外面太阳刺眼得很,她分不清时辰。 玉娘走了进来,见她醒了,笑眯眯地看着她:“娘娘终于醒了,肚子饿了吗?” 苏木棉用手挡了挡强烈的日光,问道:“我怎么回来的?”她已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睡过去”又是如何回来的了。 “是昨天君上带你回来的。君上说你玩累了睡着了,便把你抱了回来。”玉娘说着,忍不住笑,“娘娘都当娘娘了还这么贪玩,看来这次玩得真累,这一觉从昨天睡到了今天晌午。” 苏木棉有些呆呆的:“原来睡了这么久了啊。” 昨日的事情历历在目,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内心倒是平静了许多。她竟然还能微微笑了一下,对玉娘说:“是有点饿了,厨房可备了吃的?” “备着呢,君上特意嘱咐过了。”玉娘说着便往外走,“我这就去端来。” 苏木棉想起了苏焕,顿时觉得内心又无法平静了。 丰盛的吃食摆了满满一桌,还有一碗甜汤因为桌子上实在放不下了,让玉娘端了下去,说等吃完了如果苏木棉还想吃点甜的再端来。 苏木棉愣愣看着这一整桌五花八门的菜式,一时间连筷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下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玉娘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玉娘面色惭愧:“娘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可曾见过我手这么巧了。” “那这…”苏木棉手指在桌子上方画了个圈,疑惑地看着玉娘。 玉娘说:“这是妖宫来的厨子做的,君上把你最喜欢的那个厨子分到苏宅来了,以后你的一应吃喝都由他来负责。” “那个蝎子精?”苏木棉还记得那个蝎子精厨子,他做的菜乃妖界一绝,最是合她的胃口。 “不仅是他,从前你用的那些丫鬟仆人都遣过来了。”玉娘这么说着,苏木棉才发现,透过纸糊的窗户,外面的确人来人往。 苏宅已有许久没有这么多人了。 苏木棉放下了筷子:“不是说了我不要人伺候的吗?先前都遣走了,怎么现在都回来了?” 玉娘复又拿起筷子,恭恭敬敬递到她的面前:“君上说了,你既然贵为妖后,自然该有妖后的架子,以后伺候的人定然是不能少的。”她说着,又把筷子递得更近了一些,她细声说,“娘娘,你还是依了君上吧,君上也是因为关心你呀。” 她堂堂一个妖界的王后,这般来来往往独自一人,的确失了排场和身份,玉娘觉得,妖君这么做实在明智的很。 这顿饭吃的并不爽快,苏木棉只吃了几口便草草让人收走了,连平日里最爱的甜汤都没有吃上一口。 她遣走了其他来伺候的人,对玉娘说道:“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玉娘虽对苏木棉安排的事情不明就里,但她却没有多问,主人的事情本就不是他们做属下的需要多问的,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把事情办好。 于是乎,玉娘揣着装有半棵绚草的琉璃玲珑塔上了南天门。 南天门的门将自然不能轻易将妖界来人放入,玉娘刚踏上九重天,便让他们拦了下来。 玉娘也不胆怯,面色镇定,脸上还带着微微的自豪:“妖宫闻香堂堂主求见琼光府问溪仙子。” 门将问道:“可有请帖?” “没有。” “所为何事?” “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我是奉妖后之命前来送救命之物,琼光府的人听了自会相迎。” 守门的一听是救命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要救谁的命,但至少说明事情不简单,他也不敢轻易怠慢,派了个小天兵就赶紧往琼光府方向去了。 玉娘在南天门站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琼光府的仙侍匆匆往南天门过来。见了玉娘,立时恭敬有礼道:“劳驾,堂主请。” 玉娘双手摆在身后,大摇大摆跟着琼光府来接应的仙侍进了南天门。 直到看见一处高大门庭,上方牌匾上赫然写的琼光府三个大字,玉娘就看见门口早有等候着的人,想来是府中地位较高的仙侍,她见到玉娘,丝毫不敢怠慢,紧赶着就把她往里头引。 又走了一路,这才到了府中后院问溪仙子的卧房,玉娘甫一进屋,便瞧见祖叶仙君背对着她坐在床侧,床上闭目躺着的,正是问溪仙子。 祖叶听见有人进屋,方才起身,他转过身来,面容略微有些憔悴。他见到玉娘,只淡淡说了一句:“有劳了。” 玉娘掏出琉璃玲珑塔,从塔内取出了半棵绚草直接递于祖叶,说道:“直接让问溪仙子服下即可。” “有劳了。”祖叶又说了一次。 玉娘总觉得今日的祖叶仙君看着有些奇怪,倒一点不像他传闻的样子,而似乎傻愣愣的? 玉娘拱手道:“上仙客气,属下不过是完成使命罢了。” 祖叶的眼睛动了动,他握着半棵绚草,却似乎并不着急给问溪仙子服下,他问道:“是妖后让你来的?” “正是。” “可曾留了话?” “不曾。” 玉娘虽不清楚他们几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即便不是什么好事,只要他们妖后没吃亏,便算不上坏事。 眼下看来,应该是那问溪仙子吃了亏,不过现在好了,吃了这剩下这半棵绚草,让她白捡了几百年修为,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吧。 祖叶握着绚草发愣,直到候在一旁的等不及了的仙侍提醒,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手中的绚草,又看了看玉娘,说道:“回去告诉妖后,多谢她的成全。” 玉娘亦是回道:“上仙客气。” “也祝愿她和妖君,长长久久。” 玉娘越发纳闷起来,只是面上依旧平静,她说:“那是自然。” 没等亲眼见到祖叶仙君给问溪仙子喂下绚草,玉娘便走了,她还急着回去给苏木棉回信。 果不其然,苏木棉一直在等她,原本她正坐在卧房中看着墙上那幅木棉画发呆,玉娘一回来,她等不急小跑着到了门外问她:“可见到祖叶仙君了?” 玉娘心中纳闷,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木棉满怀希冀地说:“可有带了什么话?” 玉娘更是疑惑,为何这两人隐隐间似乎都在等彼此说话?她说:“祖叶仙君说了,说谢谢你,另外还祝你和君上长长久久。” 先前脸上的光彩一扫而空,苏木棉苦闷地笑了一下,颓然回到屋内坐了下来,她明白他说的话,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罢了。 后来,苏焕过问起苏木棉的行踪,玉娘如实把这件事禀告给了他,苏焕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却罚了一旁伺候茶水的小妖,让人拖下去打了个半死。彼时那小妖不过是立在一旁什么也没有干,苏焕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便惩罚了他。 玉娘越发觉得这其间的事情太过难以猜测。 第92章 暂时借住 过了七日,仙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苏木棉觉得,没有消息,便也不算是坏消息。 苏焕已多日未来苏宅,苏木棉也多日未出过苏宅。玉娘总隐隐觉得,妖君和妖后之间,自从那日回来以后,便有些不一样了。 连日来,玉娘每日都去苏宅陪伴苏木棉,以前妖君总是要叫她进书房问一问的,可这几日,她见苏焕时,苏焕只问公事,若她主动提起苏木棉,苏焕也只是略略带过不再多说。 反观苏木棉这里,她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只是有时会出神发呆,像是藏着心事,但只要玉娘问她,她总是笑呵呵着就避过去了。 这天午后,苏木棉兴致高涨着想吃留香楼的桂花酒酿丸子,玉娘差人去买了回来。二人正在起居室,苏木棉坐在桌边满眼期待看着玉娘打开食盒,眼见着她把一小碗桂花酒酿丸子刚放到自己的面前,玉娘正要拿勺子,忽然身后一阵响动,房门被人直接踢了开来。 玉娘因为背对着门看不见来人,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不小心,正要发火,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见一个东西直接砸在了桌上,她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包袱! 苏木棉也是让这个包袱砸得一脸莫名其妙,那人要是再用力点,这包袱就砸到她的酒酿丸子了,那可真是不妙了。 玉娘正纳闷,就看见苏木棉微张着嘴吃惊地看着门口,等她嘴巴张合了两次,这才开口:“红…玉,你…怎么来了?” 红玉?红玉是谁?玉娘好奇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穿一身红色的姑娘气呼呼地站在门口,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来是生了很大的气。 看这个光景,这个叫红玉的姑娘应该是苏木棉的朋友了。可她就算是妖后的朋友,也不能这样野蛮吧,玉娘有些气,语气也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竟然对我们娘娘无理!” 红玉只是瞥了她一眼,却毫无畏惧,脸色是更臭了。 “没事没事。”苏木棉站了起来,她看着红玉脸色不好,小心陪着笑,“大家都是朋友嘛。红玉,你今日来有事么?” 红玉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来你这借住几天。” 玉娘更是来火了,哪有人借住这么理直气壮的?一个毛都没长全的锦鲤精,谁给她那么大的脾气! 玉娘刚要理论几句,苏木棉却是绕过桌子紧紧抓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说话。她自己走到红玉跟前,压着满心欢喜问道:“是你家仙君叫你来的么?” 红玉斜眼看了她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想的美。” “那你这是?”苏木棉虽然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不明就里,自从她离开了临渊府,红玉便不待见她,怎么如今倒要来同住了? “你若多问,我就走了。”红玉说。 “好好,那我不问了。”苏木棉说着,转而又去看玉娘,“玉娘,你让人去收拾一间房出来,这几日我的朋友要住这儿,你们可要好好招待。” 玉娘心中虽然不情不愿,但她是个称职的下属,主人有要求,她必定真真切切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所以苏木棉要求了,她便领了命令,下去就着人去办了。 红玉见苏木棉这般干脆,脸色也算是缓和了许多,她拾起了桌上的包袱,转身就随着玉娘去了。 这样一折腾,苏木棉再坐下时,酒酿丸子已经凉透了,她也没了吃的兴趣,拖着腮帮子想着红玉的事情,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看着的红玉生气的样子,必定离开临渊府时也是出了事的。一念起临渊府,她便来了精神,想着等过几日红玉心情好了一些,她再问问。 一连几天,苏宅的下人日日把吃喝送入红玉的房中,红玉不出房门也不见人,苏木棉自那日红玉来时见了一眼,自此再没见到过她,若不是日日送进去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净,她还真怕红玉把自己关在房内关出什么问题来。 不过见她胃口这么好,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到了第五日,红玉总算出门了。 那时苏木棉正在院子里吃橘子,见红玉走来,先是一惊,接着一愣,红玉面无表情走到她面前时,苏木棉不知怎的,抬手把没吃完的半个橘子递到她面前说:“吃橘子么?” 红玉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却还是接了下来,她掰了一瓣下来塞进了嘴里。 苏木棉笑了,她端起石桌上的果盘:“你若喜欢,这儿还有。” 红玉只吃了一瓣橘子便放下了,她看起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这几日,要谢谢你了。” 苏木棉高兴极了,摆摆手道:“不用谢,都是朋友嘛。” 红玉斜睨着她:“谁跟你是朋友,你对仙上做的事我们都还记着。” 苏木棉脸红了一红:“那都过去了,我现在知道错了。” 红玉白了她一眼道:“这话你对我说也没用,何况我现在自身难保,管你知不知道错。” 苏木棉眼睛微张了一下,小心凑过去轻声问道:“自身难保?你是犯了什么事出来的么?” 红玉瞪着她:“你以为都像你这个白眼狼,给了仙上一刀然后逃跑么?” 苏木棉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们可以暂时不提这个事吗?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红玉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做了还怕人提?” 苏木棉苦着脸叹气:“我做的错事,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弥补了么?” 红玉看苏木棉脸色有些真诚,她想了想,说:“其实弥补不弥补,都不重要了。” 苏木棉问:“怎么不重要了?” “仙妖殊途,仙上说他一时糊涂,却不会一错再错。”她说道,抬头看了看天,“仙妖殊途,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苏木棉顺着她的目光也往天上看,不免跟着叹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第93章 私奔 红玉一直在苏宅住着,虽没有走的打算,但也绝口不提为了什么,也不提临渊府的事情,一句也不提。 苏木棉起先还想打听打听,到后来,见红玉整日揣着心事却什么都不肯说,也就放弃了。 玉娘从妖宫来的时候,有些不寻常。苏木棉见她面色憔悴,脸上隐隐还有伤痕,顿时起了疑心。 她在玉娘的脸上研究了几番,忽然吃惊地问道:“你让谁打了?” 玉娘捂着脸,面色难堪,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是我不好,是我办事不力,惹了君上发火。” 苏木棉更是吃惊了:“苏焕打你的?” “一点小伤罢了,君上已是手下留情。那日奉茶的小妖因为做事不妥当,直接就让君上处死了。”玉娘想起这事,心里还有些后怕。 苏焕是出了名的冷血,向来面对敌人也都是有着杀人不眨眼的气魄,气量小的人,光看他的眼神都能吓去半条命。可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妖君,虽然对自己的下属要求极高,但从不胡乱处决。玉娘是妖宫里的老臣了,若是说她办事不力挨了打,苏木棉还是第一次见到。 玉娘见苏木棉起了疑心,心中隐隐不安,害怕为此影响了妖君和妖后之间的关系,她赶忙说道:“也许是近来妖界的事务太多,君上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心情不好吧。” 玉娘说苏焕心情不好,倒是提醒了苏木棉,莫不是因为她,苏焕才乱发火的吧? “娘娘莫要多想了。”玉娘说。 苏木棉点点头:“他心情不好,那你们这段日子就小心着些吧。” “知道了,娘娘。”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侍女进来传话。 “娘娘,外头有客要见您,好像是仙界的人。” 仙界的人?苏木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仙界哪里的?” “他说他叫…清波。” 苏木棉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侍女也是让她这么一个大动作吓了一跳,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哪知苏木棉一起身直接就走了出去,玉娘和侍女正要跟出去,就听见她说:“你们别跟来了。” 苏木棉到的时候,清波正站在前厅的花园子里,他穿着朴素的长衫,肩上背了一个灰色的包袱。 苏木棉见到他这样的打扮便是一愣,心道如今临渊府的人排着队离家出走的么? 清波听见了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苏木棉的时候,倒是没有红玉那种嫌弃的眼神,他温和的看了她一眼,十分有礼地朝苏木棉拜了一拜,说道:“妖后娘娘。” 苏木棉听他这么一叫,便觉得他们之间有了隔阂。她笑了一笑说道:“还是叫我木棉就好。” 清波仍旧十分恭敬,淡淡说道:“今时已不同往日。” 是啊,谁说不是呢。 苏木棉不与他争辩,直截了当问道:“今日你来可是有事?” 她正琢磨着再从哪儿腾出一间房来安置清波时,见他又是朝她拜了一拜,不急不缓说道:“今日我来,是来接红玉的。” “红玉?”苏木棉吃了一惊,又看了看他,“你来接她,带着包袱做什么?” 清波听她提自己的包袱,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掩了掩,低声说道:“我打算与她一道回南海。” “南海?”苏木棉更是不明白了,“去南海做什么?” 清波勉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苏木棉忽然好想猜到了,她说:“你们不会是要私奔吧?” 清波听她这么说,原本还算平静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连连摆手:“不是的,我们没有,是仙上答应了的。” “祖叶仙君?他答应什么了?” “答应我与红玉的事。” “清哥哥!”这边正说着话,红玉一路小跑了过来,清波见了她,顿时眉开眼笑。红玉跑到了他跟前,却是拿指头重重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气鼓鼓说道:“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 清波憨笑着摸了摸被戳痛了的头,没有争辩,他从见到了红玉起,就只会呵呵傻笑了。 红玉跟着笑了出来:“就你老实!” 清波仍旧笑着:“红玉,仙上他答应了。” 红玉眼睛亮了亮:“真的么?” 清波重重点了点头,他拉起了红玉的手:“走,我们回南海吧。” 红玉却扭捏了起来:“你当真愿意与我去南海么?” 清波扭了扭身子,露出身后的包袱来:“你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红玉看了看灰扑扑的包袱,笑着问道:“你都带了些什么呀?” “也没什么,就带了些你爱吃的,怕你路上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会儿,再去看苏木棉时,只见她干干站着,想什么事情想出了神。 “喂,我们要走了。”红玉冲苏木棉喊道,虽然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这几日,要谢谢你了。” 苏木棉回过了神,只是淡淡一笑,好像还在神游中,完全无法集中听他们说话,她说:不用谢,应该的。” 清波扶了扶肩上的包袱,对着苏木棉真心说道:“劳烦妖后了,我们这就走了。” 苏木棉点了点头,不忘说:“等有机会,我去南海看你们。” “免了吧。”红玉没好气地说道。 清波拉了拉她,仍对苏木棉报以柔和的目光:“后会有期,妖后珍重。” 二人转身要走,苏木棉忽然叫住了他们:“等一下!” 二人回头。 苏木棉看着清波,眼神中掩饰不住的窥探般问道:“祖叶仙君,可还好?” “仙上一直挺好的。”清波说着,又想了想,回道,“他并未与问溪仙子定亲。” 苏木棉轻轻松了口气,而后笑道:“一路平安。” 清波点了点头,牵着红玉走了。 红玉有些不高兴,一路走着与他说:“你跟那样忘恩负义的人说这些做什么?” 清波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温柔地说道:“也许,仙上也想这么做。” 红玉翻了个白眼:“仙上才不会原谅这种白眼狼呢。” 清波宠溺般冲她笑了笑,没有反驳。 第94章 庸人自扰 一夜辗转难眠,天还未亮的时候,苏木棉悄悄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偷偷离开了苏宅。 南天门的值守正要换班,在他们疏忽之时,苏木棉趁机钻了进去。 布夜星君刚下值,走在回宫的路上忽然看到一个浅色的身影匆匆而过,他有些迟疑,夜色太暗,他看不清是哪个府上的仙娥,这天还没亮怎么就如此行色匆匆?他虽有疑虑,不过他素来不爱管闲事,也只当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前行。 临渊府大约是这仙界最冷清的地方了,曾经一主一仆过了数千年,如今,也只剩一个人了。 书房内隐隐透着灯光,苏木棉轻车熟路走到了门口,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悄悄往里看,祖叶背对着门静静站着。今夜,他只披了一件纱衣,衬着他单薄瘦弱的身体,看着越发冷清孤寂。 “进来吧。”他说。 苏木棉心知瞒不过他,自从她一进府,他应该就知道了。 推门而入,那“吱呀”一声,撕裂了破晓前的宁静。苏木棉稳步走了进去,她的心跳突突的,控制不住地跳着,走得越近,跳的越厉害。 祖叶一身白色轻纱,头发散开披在身后没有一丝凌乱。在他身后的案前,干干净净的,没有翻开的书,也没有展开的笔墨纸砚,不知他是睡了才起,还是一夜未睡,还是一直这般站着站了许久。他缓缓转过身,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看向苏木棉的时候,眼中波光缓缓流转,眉目舒展,似早有准备,知道她要来,神色平静得出奇。 苏木棉这样一看他,顿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进门之前,她反复想好了自己开场要说的话,原本进来时理直气壮,可一踏进这屋,却又蔫了,慌乱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来做什么?”他问她。 没有假惺惺的客套,也没有一口一个“妖后”,苏木棉反而喜欢他这样直接的问话。 苏木棉两手交叠在身后,手指间互相拧着,她扭捏着说道:“清波跟我说了,你没有与问溪定亲。” 祖叶微微眨了一下眼睛,言语间毫无感情:“那又怎样?” 苏木棉心中忽然有些雀跃:“仙君还是做到了。” “我并不是为了你,其实定不定亲结果都是一样的。”祖叶坐了下来,他坦然地看着苏木棉,苏木棉亦看着他,四目交对,一个心如止水,另一个却波涛汹涌。 苏木棉连呼吸都不平稳起来,她几步走到案前,直到这么近距离,她才看见他单薄的白色纱衣下,半掩的胸口处,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疤。 心口处蓦地一痛,她急忙撇过脸去不敢再看。祖叶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他自顾斟了一杯,细细喝了起来。 待苏木棉缓了缓神,她鼓足了勇气又转过脸来看他,说道:“先前你说我与你是仙妖殊途,你说从前是你糊涂。” “是这样没错。”祖叶认真点了点头,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那你为何成全了清波和红玉?他们难道不是仙妖殊途吗?” 祖叶手中的酒杯一滞,他抬起头来,略带玩味地看着她:“妖后费尽心机而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苏木棉穷追不舍:“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为何要这么说?” 祖叶平视着前方,声音幽幽:“妖后是觉得,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在我眼中,你无论是上仙时,还是王爷穆楚或是书生许言时,你都不是一个有偏见的人。” 祖叶这一次,十分真诚地对上了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字字清晰说道:“那是在没有被人暗插一刀之前。” 胸口的刀疤若隐若现,苏木棉越是不想去看,越是觉得那刀疤十分刺眼。祖叶说:“妖后赐的这一刀,让本仙永世难忘。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究竟什么才是我应该做的。” 苏木棉的声音极弱,弱到连同自己都要埋入了尘埃之中,她说:“我知那一刀并不会伤你的性命,我只是想,只是想…” “可你这一刀,却是让我大彻大悟了。”祖叶说,“你用这一刀告诉了我你的选择,如今,你是要来告诉我你后悔了吗?苏木棉,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他又说:“仙帝他的确利用了你,可是他给过你选择。” 苏木棉手足无措起来:“我,我只是想救苏焕。” 祖叶笑了:“原来,你从不曾信我,不信我会救妖君。” “不,不是的。”苏木棉极力为自己争辩,“仙帝说只有他有法子,我,我不能不救苏焕。” “所以,你早就做出了选择,不是吗?”祖叶脸上波澜不惊,他缓缓站起身,看着窗外远处的天际微微泛起了红色,他道,“你我之间,并不只是仙妖殊途,还有那穿心的一刀,还有,你妖后的身份。” 苏木棉急了:“不,不是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的确未与苏焕成亲,那日,我连嫁衣都未曾穿过。” 透窗而来的微风吹起祖叶身上的白纱,祖叶面朝天双目微闭,心如止水,他说:“这些都不重要了,妖后,已成定局,何必庸人自扰。” 苏木棉只觉得自己的心抖得十分厉害,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再不可能挽回,便再也没有可能了。原来喜欢一个人不难,挽回一个人才是难上加难。 “即便是天下人都唾骂我又如何,我从未怕过。”她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狠劲,她从未怕过,即便全天下都负她,她也就负了全天下好了。 “可是,我不愿。”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如一记重锤,苏木棉只觉得胸口见一阵翻涌,她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表情扭曲痛苦。 原来心痛是这样,不知这样的痛,能否及得上那日刺向祖叶心口那一刀的痛。 可即便她再痛再痛,他的脸上,却再也不会有对她的丝毫关心了。 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这样吧。 “我知道自己错了,从离开临渊府那一夜后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可我不愿承认不愿面对,我拼了命的想要忘记,甚至让苏焕娶我。可我最终骗不了自己,我逃了婚,去了你说过要带我去的地方,幻想着若是你带我去时,会是怎样的模样。我曾想把你忘记,我以为那样是为了你好,可当我听见你要与问溪定亲时,我便无法自拔地嫉妒了起来,我嫉妒得整日整夜吃不好睡不着,从那时我便知道,我已无法自拔。我用了最笨的办法,赌了很大的运气劫走了问溪,我想着,即使是威逼利诱,只要你能答应就行,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我可以弥补你,可以得到你的原谅。” 天边的红越来越浓烈,墨蓝色的天空渐渐泛白,天就快亮了。 祖叶久久盯着天际那一条线,默默听她说完,良久,才云淡风轻说道:“若你不死心,我便去请仙帝给我和问溪赐婚,等春暖花开定下了日子,定将喜帖第一个送到妖后手中。” 第95章 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苏木棉终于明白,那个山间的青竹,清晨的雨露,再也不属于她了。 穆楚说过,他会信守诺言以身相许。 许言说过,等他高中状元便是娶她之时。 她想起了在南海龙宫时,祖叶说的那句话。此刻,她终于能理解了。 “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她还在梦中,而他已经醒来。 仿佛是耗尽了全力,她才勉强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是我打扰了。”心痛到无法呼吸是什么感觉,她终于知道了。 转身之际,终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仿佛这是她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她再也不敢回头,几次呼吸才能使得自己说话尽量显得平稳,她脸上挂着泪,嘴角带着笑说:“是我一时犯浑,今后,定不会再来打扰仙君了。” 娇小又无助的背影映在祖叶的眼中,他的脸惨白一片,连眼中也黯淡没有了光,任他再是风度翩翩,如今也只像摇摇欲坠的枯树,没有了生机。他咬紧了牙,拳头握紧了又松,最后终化作不咸不淡一句:“慢走。” 简单两个字,将苏木棉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可笑。大滴大滴的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再也没有回身的勇气,脚底像是灌了铅,沉重地朝门口走去。 祖叶转过身去,两人背对着,再也不去看对方。 苏木棉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包来,香包上绣着一朵木棉花,是她在集市上买的,她握着香包的手紧了紧,而后把它留在了门旁立着的花架上,她再也没有留念,夺门而出。 祖叶久久立于案前不动,这个临渊府,比往日更加清冷了。 苏木棉一路从南天门奔回了苏宅,脸上的泪早已干了,她失魂落魄进了屋,就看见苏焕在桌案旁坐着,屋内的帘子都没有拉开,昏暗的室内,他一个人孤寂地坐着。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透过帘子幽幽传来。 苏木棉走了进去,便看见他就那样坐着,脸转过来看她时,没有半分表情。 苏木棉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去临渊府时。” 苏木棉垂下眼:“你都知道了。”她说着,眼睛忽得睁大,她迅速走上前去几步,蹲在了他的身侧。 “你受伤了?”他的手上满是鲜血,不知道伤了多久,手上的血已经干了,地上的一滩血渍也已半干。 她满眼尽是心疼,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手绢来,简单为他包扎了一下。苏焕看着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唇边微微动了动,他说:“你终究还是关心我的。” 苏木棉仰起头看他,脸上有责怪之意又有无奈:“你这是怎么了?” 苏焕轻描淡写说道:“不过是捏碎了一只杯子。” 苏木棉这才发觉,苏焕身旁的桌案上,散了一堆被捏的粉碎的瓷片,早已看不清杯子的原样。 苏木棉怔怔看着那一对碎片说道:“我听玉娘说,最近你十分容易动怒。” 苏焕却没有回答她说的话,只是自顾说道:“你还是不死心吗?” 苏木棉知道他问的什么,她不说话,站起身来坐到了另外一边。 “若你非要如此才能死心,我便愿你日日去找他,直到彻彻底底死心,而后安安心心待在我身边。” 苏木棉的双眼定格在一处,空洞得失去了任何色彩,她自嘲般苦笑一声,言语间有气无力:“我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苏焕闻言,抬眼向她看去,她却毫无知觉,放空的眼神中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但是,她想什么都好,只要能不再去找他,那也是好的。 苏焕起身朝她走了过去,半蹲着轻轻把她揽入了怀中,苏木棉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呆呆地一动也不动。 “若他再敢动你,我便踏平临渊府!”苏焕冷冷说着,眼中凌厉地微微泛出了红色,他沉沉呼吸着,压抑着内心越来越浓烈的愤怒。 而苏木棉毫无知觉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无力再去争辩,于祖叶而言,于苏焕而言,她都不想再挣扎了。 她不再争辩也没有挣扎,只顺从地趴在苏焕的肩上,忽然地顺从让苏焕内心小心地欣喜起来,愤怒一下子烟消云散。又有谁知道,这么多天的不相见,对苏焕来说有多么的难熬,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想过要把她囚禁起来。在他发现她偷偷跑去找祖叶时,他差一点控制记不住自己闯上九重天要将她捉了回来,他差点狂怒起来,却在此时,只一个顺从的拥抱,便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不免期待着,若是她真的想明白了,只要不再去九重天找那个人,他们之间,有的是时间慢慢把这些伤口愈合,然后回到从前的日子,她爱闹爱笑,爱吃糖葫芦,他都会依着她。 从此以后,只要她高兴,都依着她。 “今日起我便搬来苏宅住,你既然喜欢凡间,那我们就在这里生活。”苏焕说。 苏木棉摇了摇头,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不,我搬回妖宫去住。” 苏焕的眼睛闪了闪,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苏木棉略微迟疑了一下,但仍旧点了点头:“让我收拾一下,过两天我便回去。” 苏焕有点兴奋,但高冷惯了的他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露骨,他面上十分克制,说话却轻快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说:“你要什么,妖宫都有,即使没有,让玉娘去置办,这里的都不要了。” 苏木棉没有表态,只是说:“你知我素来任性,你可会包容我?” 苏焕不假思索,当即点了点头:“你想要怎样,都依你。” 苏木棉垂下眼来,只轻轻说:“那便过两日再回去。” 苏焕并不想追究她为何要过两日,她愿意回去已是万幸,不过两日,他能等。她想要收拾什么,哪怕把整个苏宅都搬回去,他也能答应。 第96章 物归原主 问溪仙子突然来了苏宅,她从未来过,这是第一次,她到的时候,脸上那吃人的表情吓得宅子里的小妖们只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没想到这么漂亮的仙子发起火来,脸色一样是可怖得让人不寒而栗。伺候小妖们完全没有了瞧仙界第一美人的好奇,只生怕自己不小心露了个脑袋出来就化成灰了。 玉娘的脸色十分不好,倒不是因为怕她,只是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何况,她这样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妖界如何得罪了这个上仙,但是她这般明目张胆目中无人的样子,倒底也太不给妖后面子了。 问溪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说道:“把你们的妖后叫出来。” 玉娘正色道:“仙子请自重,妖后的地位何其尊贵,岂能让你这般大呼小叫。” 问溪哼了一声,冷笑起来:“若不是本仙不稀罕,她可当得了这个妖后?” “自然是当得的。” 玉娘正要发怒,身后却传来苏木棉的声音,她一转身,就看见苏木棉颇有架势地站着,她脸上不喜不怒,看向问溪的眼神也丝毫没有畏惧。 此刻,她终于有了一个王后该有的样子。 苏木棉徐徐走来,她微微仰着头,从气势上竟然丝毫不差问溪,只听她说:“仙子好大的架子,方才你说的话,本王后可以当作没听见,不与你计较。” 问溪一点也不领她的情,反而颇有几分得意的样子说道:“你心知肚明。” “我是心知肚明,但怕是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 “你…”问溪一时语塞。 玉娘心中暗暗叫好,她可早就看不惯这个问溪仙子了,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其他没有一点招人喜欢。 “仙子今日来可有要事?若只是为了争辩这妖后的位子我当不当得这事,那便劝你回去吧。我这个位子,即便不是我的,也不会是你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问溪才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方才一下子让她给气糊涂了,差点误了正经事。 “这位子,妖后自己留着便是,今日来,是有另一件事要问问妖后。” “仙子有一件事怕是没搞清楚,妖后这个位子,不是我留着还是你拿去,而是,压根没要给过你,这道理,你要清楚明白,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苏木棉这样一说,周围偷听的小妖们不免都捂着嘴笑了起来,他们妖后这样说,分明是在嘲笑问溪仙子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问溪刚缓和了一些的情绪,瞬间又让苏木棉气得牙痒,她的脸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妖后这是在向我炫耀?” 苏木棉一脸真诚:“不,我是在告诉你,别把自己抬得那么高。” 玉娘真是就差抬起手来给自己主子鼓掌了。 问溪正气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苏木棉却又是十分考究得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莫不是,仙子觉得,我家夫君到今日还惦记着你?” 问溪想起苏焕,顿时觉得又挽回了几分面子,毕竟,当初苏焕追她之时,可谓穷极一切办法,若说苏焕不是对她一片痴心,那何苦那般穷追猛打?这事即便在仙界捂得严实,可在妖界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问溪藏不住一脸得意道:“那你就要亲自去问问妖君了。” 哪知苏木棉十分惋惜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如痛心疾首一般说道:“男人的一时欢喜,何必认真?看来,倒是仙子入戏太深了。” 问溪脸色微微泛红,任她再强装镇定,如今让苏木棉损了又损,实在是忍无可忍,可她偏偏要发作之时,苏木棉却是忽然脸色一转,十分镇定地说道:“仙子还是说说今日到底来所为何事吧?” 问溪让她一句话堵得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一口气咽了下去又咽不下去,直到苏木棉又说:“仙子若没有什么要事便请回吧。” 问溪咬咬牙,今日吃了亏,再多争辩只会越来越难堪,她转念一想,既然是自己不要的,何必又执着于此,她现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随手一抛,苏木棉稳稳接了过去。 待她摊开手掌一看,脸色不免变了一变,正是那日她留在临渊府书房花架上的香包。 苏木棉打开了香包倒了倒,紫色中透着粉的珍珠滚落在她的掌心,这颗珠子于她来说独一无二,她不会认错。 那日她将珍珠放入香包,把香包留在了花架上,原本想将这最后一件东西留在祖叶身边,没想到,终究还是她太贪心了。 临渊府,不会要任何一样属于她的存在,哪怕是这样小小一颗珍珠,也不行。 问溪瞧苏木棉的神色,便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她暗自庆幸,见苏木棉越发失落,她便越发高兴,她说:“看来妖后是认得此物,今日来,便是物归原主的。” 苏木棉把珍珠捏在手中,专注盯着它道:“即便要物归原主,也不该是你来吧。” 问溪自得起来:“我与他不分彼此,谁来结果都是一样。” 苏木棉神色淡然地把珍珠装回了香包中,随后收入了自己的袖口,她对问溪说:“不过是个没用的小物件,劳烦仙子走一趟。” “麻烦走着一趟还是小事,只是日后,还请妖后不要随随便便落下东西,也不要随随便便去你不该去的地方。” 苏木棉轻笑:“这天上地下,我竟然不知道哪里是我不能去的?” 问溪冷冷说道:“妖后娘娘,还请你自重,咱们彼此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各自安好便是。” “我即便不自重,你们又能奈我如何?问溪仙子,春暖花开便是你的婚期了吧?愿仙子能得偿所愿!玉娘,送客!” 苏木棉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再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转身跨进了房间。 她不提婚期还好,一提这事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问溪想起自己被毁了的定亲礼,便怒火中烧。奈何对方压根不给她机会,扭头就走了。现在玉娘又挡在了中间,做了请她离开的姿势。她素来不是一个没皮没脸的人,她最不齿的,也就是苏木棉那没有皮脸的样子,如今已经让人下了逐客令,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讨不到半点好,所以只能像吃了只死苍蝇一般,恶心地离开了苏宅。 但至少,她把苏木棉妄图留在临渊府的东西给退了回来,也算是让她心头大快。女人小肚鸡肠起来,任是个再大的神仙,也会斤斤计较。更何况,偷偷见面这种事情,若不及时阻止,有一便有二,问溪绝对不能容忍苏木棉一而再再而三的夹在她和祖叶的中间。 第97章 浮玉山的秘境 苏木棉离开的时候,没有一点征兆。留在苏宅伺候的小妖们都以为她只是贪睡多睡了一会儿,等到玉娘到苏宅的时候,进了苏木棉的卧房,就看见精致的雕花木床上,被褥整整齐齐的叠着,哪里还有苏木棉的身影。 苏焕匆匆从妖宫过来,在苏木棉的床边坐了许久,许久不发一语,屋里只留玉娘静静在旁边候着。如今的妖君越发喜怒无常,玉娘一时间摸不清楚苏焕的脾气,自然也不敢吭声,只得乖乖站着听候发落。 从日出到日落,玉娘的双脚早已站得麻木,屋内的帘子没有拉开,昏暗中她看不清楚苏焕的脸色,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她才恍惚听见苏焕轻轻开口,那声叹息中,透着太多太多的无奈,他说:“她竟然连一个字也没留。” “你知我素来任性,可会包容我?” 他想起她答应回妖宫的那天说的那句话,才恍然明白,她早有了要离开的意思。她要他原谅她,包容她。 不,绝不可能。 玉娘动了动麻木的双脚,小心翼翼说道:“属下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从发现苏木棉不见了的时候,她便已经派人出去寻了,此刻她的人应该去往了六界各处,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玉娘话刚说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道极强的掌风,生生把她拍了出去直接撞到了对面的墙上,墙边的物件一应倒下碎了一地,玉娘喷出了一口鲜血,双手撑在了满是碎渣子的地上,胸口钻心的痛伴着手掌处鲜血淋漓的伤口,她竟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床上的人影躲在昏暗中,仍旧叫人看不清表情,可他的声音却是充满了让人恐惧的杀意,他徐徐说道:“若是找不到,你便提头来见。” “是。”玉娘极力从口中挤出了这一个字,她忍着剧痛费了好大的劲,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离开了屋子。 苏焕却是再也没有出过房门。 翌日,仙帝找祖叶仙君有事,祖叶到的时候,仙帝刚与几个星君议事完毕,便屏退了众人,独与他一人说话。 祖叶恭恭敬敬朝仙帝拜了一拜,仙帝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说道:“仙君如今与本君生份得很哪。” 祖叶又是恭恭敬敬俯首道:“臣不敢。” “哼,你有什么敢不敢的。”仙帝站起身从座上走了下来,他走到祖叶面前,语气温和起来,“事到如今,你还在怪本君?” “陛下,臣没有。”祖叶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便好,你须知,本君都是为了你好。” “臣妄言,臣到今天也不知,究竟什么才是好什么才是不好。” 仙帝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本君不过是帮你试了她一试,虽然有威逼利诱,但也可由此看出,她并不是什么心性坚定之人。” “陛下说的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仙帝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可看着祖叶不痛不痒的样子,终究还是甩了一甩袖子,叹气道:“算了,不说了。今日本君找你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浮玉山有秘境显现,你可知?” 祖叶点了点头:“秘境已现世数月,陛下何以此刻对着秘境上了心?” “原本以为是个普通的秘境,不足为奇,所以也没有引起仙界的重视,不过,这几日,本君与十二星君算过,才发现此秘境乃上神界遗留,而且从观测来看,此秘境的主人在神界绝非等闲,所以,秘境中或许会留存上神界的高级秘法。” 祖叶想了想,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希望进入秘境寻找上神界的遗留?” “不错。”仙帝点了点头。 祖叶说:“可一般遗落到凡间的秘境都是被遗弃的,里面的东西对凡间的修真者来说极其珍贵,于我们而言却无甚用处。” “不,这次不一样。”仙帝打断他道,“若是一般的秘境,我也不会让你走一趟。此秘境绝非一般,若是没有那就算了,但若是有呢,总要去看一看。” “仙帝的意思,是要臣去?” “那是自然。”仙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事想必用不了几日便会六界皆知,所以,本君希望你能在其他人找到东西之前,先行找到。” “若是找不到任何东西呢?”祖叶又问。 仙帝摸了摸胡须,似笑非笑:“找不到就当去玩了。”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让问溪仙子与你一起去吧。对了,你们定亲当日据说问溪抱恙,在琼光府躺了数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祖叶顿了一下,随即平静地答道:“没有,只是小事。” 仙帝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只是说:“定不定亲也无所谓,你们既然决定成亲,便把日子定下来吧。本君选个日子,给你们赐婚。” “谢陛下,还是等这次秘境归来再说吧。” 仙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坚持,他说:“好吧,本君先给你们看个好日子。” “多谢陛下。” 浮玉山。 青烟缭绕,在山顶的上空,有道金光若隐若现,如果仔细看,便能看出那金光仿佛一道门,能通往另一个世界。 而此刻的山脚下,两路人马正经历着一场生死搏斗,打斗声、刀剑交击声,声声入耳,听得人汗毛一紧,忍不住要缩一缩脖子。 两方中的一方,为首的是个白脸的少年,看着年纪轻轻,身手倒是不凡,虽然身上白净的道袍被砍了好几道血口子,可他还是奋力地回击着,眼见着敌不过对方,这边越来越颓势,可他依然死守着要到最后一刻。 他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他的脸上沾了同伴的血,眼中那股恨意熊熊燃烧,如果眼睛可以杀人,那对方的人都可以化成灰烬了。 可惜啊,他一个凡人,眼神杀不了人。 苏木棉坐在树上,嘴里“啧啧”地叹息,这出戏看到这里,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年轻人差不多也要去见冥王了。 苏木棉想了一想,这般眼睁睁看着却见死不救的确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他与她无缘无故的,救他还要费好大的力气,何苦呢? 嗨,看在他长得白白净净还挺好看的,她便随便伸一伸手吧。 苏木棉拍了拍手,从树杈上站了起来,她看准了方向,纵身一跃,直直朝那年轻人飞去。 一片混乱的厮杀中,年轻人忽然看见一道粉色的身影闪过,那张精致小巧让人挪不开眼的脸蛋离他越来越近,她微微带着笑意,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他仿佛闻到了一阵花香,淡淡的,若有似无,让人一闻便记住了,可一闭眼,那花香却又好像消失了,竟然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真的有花香,还是见人如花香。 他忽觉身子一空,恍惚之际,自己已经被那位“花仙子”抱了起来,此刻,他与她离的那么近,近得让他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原来,她的笑,便是那花香。 第98章 小道友 苏木棉把人救了以后,飞了好一会儿,等确定那帮人追不过来,这才把人放了下来。 两人落在一片树林中,苏木棉拍了拍身上的沾着的枯叶,再去看年轻人时,只见他呆傻着站着看自己,仿佛让人施了定魂术。 苏木棉朝他摆了摆手道:“年轻人,你没事吧?” 年轻人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回来,他扑通一声跪下,满是鲜血的双手抱拳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苏木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没事,举手之劳,你快起来吧。”她不过是带着他逃跑罢了,也算不上多光彩的事。若让魔界那些小喽啰知道了她的身份,然后看到她落荒而逃的样子,那她真的是把妖界的脸丢了个干净。 那年轻人站了起来,一身狼狈不堪的样子,尤其还在一个姑娘面前,让他顿时红了耳根。他有些腼腆着说道:“让姑娘见笑了。” 苏木棉朝远处望了望,确定那帮魔界的人没有再跟过来,这才对他说:“道友,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切不可再让魔界的人追上。” “魔界?”年轻人紧锁着眉头,担忧地问道,“刚才那些都是魔界来的?” 苏木棉点了点头,十分认真说道:“道友,修行之路崎岖艰难,不要轻易去惹魔界的人,能躲一躲便躲一躲吧。”毕竟小命比较重要,如果死了,还修什么行呐。 年轻人朝苏木棉拱手道:“原来姑娘是同道中人,在下方镜清,敢问姑娘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我?”苏木棉想了一想,说道,“我这样的小门小派,不足挂齿。” 方镜清犹豫了一番,吞吞吐吐说道:“姑娘,也是来寻找秘境的么?” “秘境?什么秘境?”苏木棉挠了挠脑袋,“我只是路过。” 方镜清更是犹疑了,他看苏木棉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撒谎,可她刚才的身手还有能识得魔界的人,想来并不简单,可若是不简单的人,怎么连秘境都不知道? 他正想着,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一队人马朝这儿过来了。苏木棉紧了紧喉咙,思量着万一魔界的人追来了她是自己先跑还是带着这个小道友一起。 她轻声说道:“道友,你修炼到什么境界了?可会飞?” 方镜清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神色紧张,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师兄!” 他回过头,顿时眉目都舒展了开来:“二师弟!” 原来是方镜清同宗的弟子们到了,二师弟带着一众人刚走近,便瞧见一个姑娘与自己大师兄并肩站着,二师弟警惕着大量了一番,这才上前问方镜清:“师兄,其他人呢?” 方镜清脸色暗沉,他抿了抿嘴,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二师弟看来是明白了,不免也沉了沉脸色。他追问道:“师兄,究竟是哪里来的人,竟然这般厉害?” 方镜清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来者不善,似乎不是凡间的人。” 二师弟瞪大了眼睛:“那是?” “可能来自魔界。” “魔界?”众人脸色大变,纷纷嘀咕。 二师弟说:“难道魔界也是为了秘境而来?” 方镜清摇了摇头表示:“这不好说,还是先回去禀明师父吧。” 方镜清说完,转身面向身旁的苏木棉,苏木棉立刻说:“道友,咱们就此别过吧。” 方镜清说:“姑娘何不与我们一同回宗们?如今浮玉山危机四伏,你一个人在这山林中怕是有危险。” 二师弟仍旧是一脸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长得娇小玲珑,面容又天生生得这般出众,可手上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确十分值得怀疑。 苏木棉说:“道友放心,我此刻便就要离开浮玉山了,你们自己要小心。”她说完,朝着众道士行了个礼,便自己寻了一条道走了。 方镜清站在原地不动,他看着苏木棉越走越远,这才轻声念道:“竟然忘了问她的名字。” 二师弟凑上前去:“师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众人纷纷跟着方镜清,往着相反方向而去。 这边苏木棉走出去没多远,便听见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那道友追了过来,刚一回头,便看见黑压压一片几十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她浑身一震,想要跑也是来不及了。 没想到魔界的人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好巧不巧的,偏偏追到她这儿来了。 眼见着魔界的人一个个虎视眈眈看着自己,苏木棉心底只剩哀嚎,她仔细盘算了一番,若是自己一个打几个,也许还能行,可这里有几十个,她是断然打不过的。 跑应该也跑不过。 如何是好啊。 魔界的人都穿着黑袍,脸被罩在帽子下,黑色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脸,一眼看过去,分不清谁是谁,为首站着的那个,苏木棉也只看清了半张脸,那半张脸上布满了可怕的疤痕,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多看了。 为首那个乌黑的嘴微微勾了勾,沉声说道:“妖界的人竟然也来了。” 苏木棉刚要说话,身后一个身影一晃而过,而后地动山摇,黑压压的一片四散开来,乱作一团,一切发生得太快,苏木棉还会回过神来,便见那一群魔界的人,倒下了一片,独留为首的那个仍旧站着。 那人不过是快速地在那片人中穿梭了几个来回,竟然就全都倒下了!真是看的苏木棉目瞪口呆。 眼前的那个身影傲立在苏木棉前面,只朝对面撇过去一眼,为首的那个魔人浑身一震,手上的兵器都拿不稳了。 那个身影厉声说道:“识相点就赶紧滚。” 如果这话是对苏木棉说的,她觉得她也会识时务地麻溜走人。 果然,为首的魔人没有挣扎,几个还能站起来的跟着他瞬间便跑没了影。 那人自是得意,嘴里哼道:“一群小喽啰,还敢装老大!” 她回转身,顿时笑颜如花:“苏木棉,你没事吧?” 苏木棉此刻觉得尴尬不已,毕竟这么弱的自己让她看见了,便想起风沙中的一粒尘埃,她果真是个尘埃啊,人家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把别人打的落花流水。 苏木棉干干笑了两声:“是你啊,沉心。” 第99章 结伴走秘境 沉心顿时语重心长起来:“苏木棉,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乱跑?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到,你可就让魔界的人宰了。” 沉心说的理所应当,苏木棉听着只觉得心口突突的,她知道自己太过弱小,可让人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她还是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 虽然沉心看着一脸无害的样子,但这话,实在是让人伤心啊。 苏木棉呵呵笑着:“是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为了…”沉心话未说完,忽然探究地看着她,“难道你也是为了秘境而来?” 又是秘境?苏木棉从不知秘境是什么,可今天来来回回听人提了好几遍,顿时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什么秘境?” “你不知道吗?浮云山有神界秘境显现,如今,怕是各界的人都往这儿来了。” 苏木棉更是好奇了:“这秘境,很厉害吗?” 沉心想了想,点了点头:“如果这秘境确实是我主人的,那就真的很厉害。” 苏木棉很快就凭着记忆想起了她曾经提到过的那个上神,她说:“你主人?那个让雷劈死了的上神?” 沉心满脸郁闷,可是苏木棉话糙理不糙,她的主人的确是应的雷劫,她撇撇嘴说道:“主人的秘境,是他用自己的神力幻化而成,里面也是一个小世界,以前,主人常常与我住在秘境中,他闭关修炼,我便为他守着秘境的入口,以防有人不小心入境打扰。” 苏木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那你主人都不在了,这秘境怎么到这儿来了?” 沉心说:“我也并不清楚,主人走后,我在秘境中呆了万年,因为秘境不再受主人控制,随意飘散在各处,偶然到了仙界,我就在那时从秘境中出来了,而后秘境便消失了,我再也回不去,后来便因为控制不住心性,渐渐失去了理智。”于是才有了后面那些霍乱凡间的事情。 苏木棉还是有些不理解,便问:“那秘境到底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秘境是一种幻镜,神仙妖魔各界都会有秘境,具体用处,要看制造秘境的人他想要做什么,就像我主人的秘境,就好比是他的住所一样。主人爱住在秘境中,他觉得这样比较清静,无人打扰。神界有许多独来独往的上神,都爱住在秘境中。” “那岂不是,神界有许多秘境?” 沉心点点头,继续说道:“仙界同样也有许多,有的有主人,有的主人没了,秘境要么被摧毁了,要么随处飘落,如果落到了人间,人间的修炼者们便会想方设法进入秘境,他们都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能帮助自己修炼的东西。” 苏木棉仿佛见到了宝贝,她的眼睛亮了亮,小声问道:“那秘境中有许多好东西么?” “也不尽然,不过对于修炼者来说,里面的一草一物都是宝贝。” 苏木棉这次算是听懂了,她点了点头:“这倒是。”可她转念又一想,“不过这次你说各界的人都要来,那想必你主人的秘境里宝贝很多吧?” “我的主人在神界地位很高,秘境中的确有许多世间罕见的宝贝,不过,他们来这的目的…”沉心话说到一半,却没有说下去。苏木棉听着认真,见她忽然停了,有些着急,迫切地问道:“你说什么?他们什么目的?” 沉心瞥了她一眼,忽然警惕了起来:“你问那么多干嘛?莫非,你也是来找那个东西的?” 苏木棉立时严肃了起来,她一本正经着一张脸,压低了嗓门问道:“那个东西是个什么东西?很厉害么?”她想着,既然大家都想找,那绝对是一个天下无敌的大宝贝,这样的大宝贝,她自然心生向往之。 沉心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我主人的宝贝可多了,你要是想要,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苏木棉自然知道自己的本事不大,不过她也就是好奇罢了,以她的资质,再好的宝贝到她手里也是暴殄天物。 苏木棉其实对宝贝兴趣不大,她倒是对沉心的出现更好奇一些,她问她:“你是怎么在这里的?你也要去秘境么?” 沉心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多年不见,我想进去看看。” “你师父知道你来么?” “那是自然。”沉心说完,觉得不对,皱着眉头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苏木棉嘿嘿笑了:“没什么,那我与你作伴可好?” 沉心打量了她一番道:“你也想进秘境?” “我从未见过秘境,能参观参观也是好的。” 沉心本没有与人结伴的打算,不过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说:“秘境显现,本就是可以让任何人进去的,你既然要去,我们就算是同路了。” 苏木棉一个劲的点头,心里高兴坏了,她知道,若是她一个人走,怕是离不开浮玉山,半道就又让魔界的人捉了。 所以,倒不如也去秘境凑凑热闹。 二人说着,一路就往山顶上去了。 刚到山顶,便见半空中的秘境入口光芒万丈,沉心神色有些动容,多年不见,竟然有了一种思念故土的感觉。 苏木棉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哎,这周围怎么什么也没有,连个凡人都看不见?” 沉心脸上布上了一层愁绪,她说:“他们都在里面了。” 苏木棉觉得自己有几分理解她,毕竟曾经当作自己家一样的地方,如今被公布于众,里头的东西任人瓜分,想想也的确有些不好受。 她说:“我们也赶紧进去吧。”她想着,若是沉心念旧,有什么物件想拿回来睹物思人的,那还是早些进去,不然,怕是真的要被瓜分干净了。 沉心“嗯”了一身,手里把苏木棉一提,苏木棉只觉得自己眼周金光乍现,待再看清周围的样貌时,她已经进入秘境了。 秘境之中,初看与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想来是那位上神的爱好,这里高山流水,风景秀丽,一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绵延不绝,天边挂了一道彩虹,在另一头,太阳暖暖照着大地。苏木棉左看右看,别说宫殿府邸,连个茅草屋也没看见。 “你们以前住哪儿呢?”苏木棉问道。 沉心四周查探了一番,转而回来对着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第101章 捉鱼吃 沉心的声音虽然小,但少卿应该还是听到了,只见他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生气,可又咬了咬牙,把气咽了下去。 这回换沉心打量起他来,只听她又悄悄对苏木棉道:“这个仙人看起来有手有脚修为尚可,怎这般游手好闲?” 少卿的脸色微微发青,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觉得自己打不过沉心,他终究还是忍了。 苏木棉扯了扯沉心的衣袖:“你少说两句吧。” 沉心一脸无辜:“我说的是实话啊。” 这下换苏木棉尴尬了,她向着少卿说:“仙君莫怪。” 少卿继而摆起了自己的折扇,慢吞吞道:“不敢不敢。” 为避免继续这么尴尬下去,苏木棉转而换了话题,她热切地问道:“仙君怎么也来这秘境了?” 少卿说道:“平时我是没有这闲心也不爱凑热闹,只是这秘境中有许多稀世的仙草,我想来见识见识,顺便采一些回去。” 沉心这一次似乎与这位第一次见面的仙君达成了共识,她十分严肃地点点头说道:“的确,你府上的种的那些药草,是该换一换了。” 苏木棉忽然想到,太上老君把少卿仙君晒干的药草当柴火烧的事情,沉心多半是知道的,她真怕她一顺嘴全说了出来。于是赶紧拉了一下沉心的手道:“沉心,你不是要捉鱼吗?咱们去捉几条鱼上来,正好少卿仙君也在,大家一起吃吧。” 沉心一副“干嘛给他吃”的表情。少卿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不稀罕,他道:“多谢二位的美意,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也好也好。”沉心赶紧说。 少卿见她如此这般十分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恨不得立刻消失才好。 “等一下。”苏木棉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少卿,她走上前去,支支吾吾地问道:“少卿仙君,可是与祖叶仙君一道来的?” 少卿眉毛一挑:“怎的,你还想再戳他一刀?” 苏木棉脸色发白,低下了头去没有说话。 少卿见她这副可怜模样,顿时又有些不忍,没好气道:“我没与他一起来,不过他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说完,转身往树林子里走去。 等他走远了,沉心走过来拍了拍苏木棉的肩膀,苏木棉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吃惊又八卦的模样:“你还对祖叶仙君捅过刀子?” 苏木棉真是无语凝噎。 哪知沉心却重重叹了一口气,忽而十分感叹地说道:“好朋友!” 苏木棉良久都未反应过来沉心这句“好朋友”的真正意思,直到吃完了烤鱼继续上路时,她才哭笑不得地想起,看来沉心还是对祖叶仙君捉她一事十分挂怀,如今听到苏木棉曾经伤过祖叶仙君,心中应该是十分快意。 所以,她们的关系,一下子从“顺路搭伴”变成了“好朋友”了。 二人继续上路寻找上神遗址,期间遇到了一些魔界或是妖界来的小喽啰,都让沉心给吓跑了。苏木棉觉得,有这么个大靠山一路相随,显然她的决定十分明智啊。 临近傍晚之时,她们又进入了另一片树林,沉心看到这树林子的时候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道:“这地方我认得,主人的栖居之地旁便是这片林子。” 苏木棉想到就快可以参观上神遗址了,便一阵高兴:“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要到了?” 沉心高兴完了后脸色又平静了下来:“不一定,秘境中的地理位置一直在变换,说不定这里已经移动过了。” 苏木棉却不这么认为:“先别灰心,我们总要走过去看一看才知道。” “嗯。”沉心点了点头,二人继续往前走去。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沉心忽然觉得苏木棉走的越来越慢,她虽然催促了几次,苏木棉只是应了,可步子却依然没能快起来,等她再回头去催苏木棉的时候,苏木棉却干脆靠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沉心回头走过去看她:“怎么这么快就累了?你刚才还吃了鱼呢,那可是灵骨鱼,吃了能体力大增,方才那两条,你一个人可吃了一条半呢!” 苏木棉哪里知道什么灵骨鱼,她只知道那鱼的味道肥美十分可口,于是贪吃了一些。她抱紧了自己微微发颤的身体问道:“你可是没有烤熟?我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沉心这时才发现,苏木棉嘴唇微白,额头上细细密密布了一层汗珠,先前赶路她没注意,此刻再看,苏木棉似乎冷的很。 秘境中正直春暖花开天,即便是入了夜也是不冷的,沉心疑惑着想了一想:“那鱼又不是凡鱼,即便生吃,也吃不坏肚子的。” “那我…为什么一会冷一会热?”苏木棉说着,松开了抱紧自己的双手,转而去扯自己的衣领,此刻她的脸又微微发红起来,额头上还是一层汗水,可这次看着却是十分的热,她又问,“不是那鱼有毒吧?” 沉心瞪大了眼看她,振振有词道:“这可是神界的灵鱼,一般的神仙想吃还不一定吃的到呢,怎么可能有毒!” 只两句话的功夫,苏木棉又发冷了起来,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颤颤巍巍说道:“你是不是认错了,你这么多年没入秘境,连自己住哪儿都找不到,认错鱼也是有可能的。” 沉心让她这么一说,自己也有些懵,可是她想不明白,那条河里只有灵骨鱼,她就算能认错,可也没有别的鱼了啊。 但眼下多思无益,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帮苏木棉才是。沉心试着渡了一些真气给她,可苏木棉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起来,连眉毛上都结上了冰霜。若不是苏木棉与沉心无怨无仇的,她还真怕她是要害死自己。 这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得,苏木棉已经是晕晕乎乎的了。 沉心也有些着急起来,她一会抱着苏木棉给她取暖,一会儿又要给她煽风,如此一折腾,天都快黑了。 沉心虽然担忧,却束手无策,她连苏木棉是因为什么成这样的都不知道,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救她了。 “我会不会是中毒了?”苏木棉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说道。 沉心忽而想到:“我去给你采束心草来,那草能解毒,先试试再说。” 苏木棉听她这么一说,想起了能解百毒的绚草,不放心地问道:“若是没毒,那草吃了不会有别的问题吧?” 沉心十分肯定地说道:“放心吧,没毒吃了它,就和吃青菜一样。” 第102章 清心丸 沉心正要去找束心草,一转身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身后。 方才她们说话太专注,全然没发觉已经有人走近。 不过那人是认识的,沉心见到熟人,顿时喜笑颜开:“布夜星君!” 布夜星君冲她微微一笑,道:“远远就瞧见你,看来我没认错。” 沉心与布夜星君在老君府上有过一面之缘,他那清冷的容貌加上温润的性子,虽淡如一碗白水,却能让人过目不忘。 “星君怎么也来了秘境?”沉心问。 布夜星君说:“从未见过神址,自然想来仰慕一番。”他说着,看向沉心身后靠着大树坐在地上的苏木棉,脸上疑惑,“这位是?” 他觉得这个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苏木棉此刻已有些迷糊,她眼神涣散,虽看了布夜星君一眼,却没有任何反应。 沉心说:“这是妖后。” “妖后?”布夜星君有些吃惊,但只是眼神微微变了一变,面容依然平静,他说,“妖后怎会如此?” 沉心担忧之色浮上面容:“她可能是中了毒,我正要去给她找束心草。” “束心草?”布夜星君一听,连忙说,“你先别去,还是让我看看吧。” 沉心顿时眼睛一亮:“星君会看,自然是好的,我给她渡了真气都没用,可急死人了。” “试试看吧。”布夜星君说着,踱步走到苏木棉身前,他蹲下身子,对苏木棉说,“妖后,失礼了。” 苏木棉此刻意识都模糊了,哪里知道他失礼不失礼。 布夜星君说完,手指隔着苏木棉的衣袖覆上了她的手腕,片刻把脉之后,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他转身问身后的沉心:“妖后今日可吃了什么?” 沉心说:“只吃了一条半的灵骨鱼。” “灵骨鱼?”布夜星君更是吃惊,“可是上古的神鱼灵骨鱼?” 沉心心中嘀咕,什么上古不上古的,仙界的人真是没见过世面,在神界普普通通的东西,动不动就是上古,就像她是上古的,灵骨鱼也是上古。她说:“正是。” 布夜星君顿时明白了,他站起了身,怅然说道:“仙界奉为至宝极为难得的灵骨鱼,妖后真是不客气,一下子就吃了一条半。” 沉心不以为然:“星君若是也想吃,从这儿向西走,大概半天功夫,便能看到瀑布,那瀑布底下,多的是这种鱼。” 布夜星君神色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又去看已是半昏迷的苏木棉:“你可知,灵骨鱼虽是至宝,可你让修为尚浅的妖后吃,还吃了一条半,于她来说,百害而无一益。她身子薄,如何能受得起这么强的灵气入体。更何况,你又强行注入了真气,如同火上浇油。幸而我来得及时,若是你再给她吃神界的束心草,怕就是无力回天了。” 沉心恍然大悟,她平时拿这些鱼啊草的当普通食物,早已忘了,这些东西,是才八百多岁的苏木棉消受不起的。若她真要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这般胡吃海吃。 眼下沉心的肠子都悔青了,她着急着问:“可有化解的办法?” 布夜星君说:“倒是不用担心,危及不了她的性命,只是难受些罢了,但这些聚集在体内的真气慢慢消散,也就好了。” 沉心十分苦恼:“那要等多久?” 布夜星君摇了摇头:“这很难说。”其实不是难说,只是比较难开口,以妖后这样的资质,没有个十天半个月,这发冷发热的毛病可真就好不了。而且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比如就像刚才沉心要给她吃束心草,若是她真的吃了,那就小命不保了。 布夜星君继续说道:“不过,老君处有种丹药,叫清心丸,服下一夜便可化解妖后体内无法消受的真气。” 沉心瞬间又看到了希望,师父一直教她炼丹之术,可她还真没听说过清心丸,但布夜星君说有,那便一定是有的。她说:“那太好了,我这就去找师父要清心丸。” “哎。”布夜星君拦了一下她道,“你走了她怎么办?” 沉心一时犯了难,是啊,苏木棉如今神智不清,实在是不能一个人呆在秘境之中。先不说别的,若是让魔界的人撞上,发现了她的身份,一定会将她掳了去的。 布夜星君说:“天要黑了,我也该回去当值了,不如我顺路去一趟老君府,你在这里等着,倒是让府中的童子送一趟便是。” “这样极好。”沉心连连点头,又朝布夜星君拜了一拜,“劳烦星君了。” 布夜星君回礼道:“不麻烦,那我这就去了。” 布夜星君说完,宽大的袖子一挥,朝天上那道金光飞了过去,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心回转身去看紧闭着双眼的苏木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夜,我们只能在此处休息了。” 趁着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之前,沉心支起了一堆柴火,又用法术集了一堆干枯的树叶,为苏木棉在地上铺了一张“床”,沉心把她安顿在枯叶堆起的床上后,自己这才靠着大树休息起来。 苏木棉仍旧是那副样子,一会冷一会热,沉心没有办法,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但也只能让苏木棉自己受着。说到底,是她的疏忽,让苏木棉吃了灵骨鱼,如今看到苏木棉这个样子,心中不免愧疚万分。 天色完全黑了以后,沉心觉得有些困,便设下了结界把自己和苏木棉罩在其中,打算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朦朦胧胧将要睡着之际,远处的天际传来一声巨吼,沉心蓦地惊醒,她先看了苏木棉一眼,见她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虽然痛苦却没有危险,顿时松了一口气。可那吼声又从远处传来,连着大地都在抖动。沉心神色肃穆地站了起来,她看着远方,除了漆黑一片的天空,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在天边,这是什么声音?秘境之中,除了她以外,并没有别的神兽。 “这声音好像是…”沉心没有继续说下去,那声音不论来自哪里,至少那头不知道是兽还是什么东西此刻正发了怒。沉心微感不安,那东西似乎很是强大,主人的秘境断不能让人破坏,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苏木棉,继而双手在胸前旋转交叠,嘴里念出一串咒语之后,她又加固了结界,如同一个巨大的碗罩住了苏木棉。沉心看着苏木棉说:“好木棉,你安心在这里休息,我在这结界上留了音信,若是师父派人送丹药来便会看到。你且等着我,我去看看就来。” 她说着,转而朝着那声怒吼传来的方向飞去。 第103章 你要给我吃什么 白天还是黑夜,在苏木棉的世界里,如今都是朦胧一片。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意识,她只知道,她很冷,她很热。 体内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搅动,她痛苦又无能,除了忍受,甚至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越是想要挣扎摆脱,那团东西越是将她紧紧缠绕,她逃不脱甩不掉,就连想把它消化掉,也不能。 这样的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真真是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正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突如其来的,一股沁人心脾的流波婉转回荡,慢慢注入进了她的体内,她冷时,那流波便是暖暖的,她热时,它便是清凉的。苏木棉眉目舒展了开来,那舒服的感觉,让她十分迷恋。 顺着那道流波,她张手就缠了上去,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一个实物,她顿时安心起来,沉下心来享受着这流波替她缓解体内的痛苦。 “真舒服。”她闭着眼睛,不由自主说了一句。她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东西能让她不再难受下去,于是她紧紧抱着,生怕一撒手,她又要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分不清现实与梦幻之间,她听见有人叹了一口气,声音缓缓:“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终究我还是放不下你。” 怀中的东西欲要挣脱,迷糊着的苏木棉心中一急,双手使上了全力把他紧紧抱着。无论如何,这个让人舒服的东西绝对不能走。 “你放开些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苏木棉哪里肯听。 那人又是一阵叹气:“你总是这般胡搅蛮缠。” 苏木棉恢复了一丝意识,她心中想,这会说话的东西真是奇怪,她如何胡搅蛮缠了?为什么要说总是? 唇边忽然袭来一阵柔软,酥酥软软的让人着迷,苏木棉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却觉得让人莫名地迷恋,比那舒爽的流波还叫人舒服,她更是放不开了,双手往上一环,缠上了那个贴于她唇上的东西,一个湿滑软糯的东西滑进了她的嘴里,她微微皱了眉头,似乎没什么味道? 几番纠缠后,她终于推开了那团东西,她办眯着眼睛,眼前的东西都是恍恍惚惚的,她紧锁着没有软弱无力地问道:“你要给我吃什么?没有味道,不好吃。” 她微微摇了摇头,而后一头栽了下去,那东西反应很快,迅速扶住了她的头,而后慢慢将她放下,让她睡在了枯草铺成的床上。 体内冷热交替的冲击感荡然无存,苏木棉只觉得此刻舒服无比,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再也顾不上身旁那个东西,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 布夜星君飞上半空准备从秘境通道离开之时,却远远瞧见祖叶仙君从东边过来。他低头看了看,云层挡住了视线,早已看不见沉心和苏木棉的方向。 待他再抬头时,祖叶仙君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布夜星君。” “祖叶仙君。” 二人互相行了个礼。 “布夜星君何时来的?” “哦,早上来的,想来参观一番,如今正打算回去,天快黑了,我还要值夜。” “嗯。”祖叶仙君点了点头。 布夜星君见他行色匆匆便问:“祖叶仙君这是要去哪里?” 祖叶仙君倒也厌烦,直接说:“正要往西边去看看。” 布夜仙君知道祖叶早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在秘境说呆了数日,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祖叶仙君可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未曾。” “可看到上神遗址了?” 祖叶仍旧摇了摇头:“还没有。” 布夜仙君叹气道:“想来这位上神十分爱玩捉迷藏,竟然将自己的住所隐藏的这么深。”他说完,又朝祖叶作揖,“那便不打扰祖叶仙君办正事了,我正巧也有个小急事要赶在值夜之前去办,便不多逗留了。” 祖叶瞧了瞧天色道:“天已经快要黑了,不知仙君有什么急事,可否需要帮忙?” 布夜星君笑道:“说来也是一件小事,妖后娘娘闹了个小笑话,如今我要去太上老君府上为她求一枚清心丸便可。” “妖后?”祖叶有些吃惊,“妖后也来秘境了?” 布夜星君点了点头道:“我见到她与混沌沉心在一起,混沌还给她吃了灵骨鱼,所以弄得现在必须要去求一颗清心丸才行。” 祖叶一边听他说,一边暗暗催动了体内的一线牵,可一线牵竟然毫无反应,祖叶心中讶异,这秘境果然是神境,竟然连一线牵也失效了? 他又问道:“布夜星君确定看到的是妖后?” 布夜星君让他这么一问,反而奇怪了起来:“她们如今就在我们身下的林子里,不过,我倒从未见过妖后,只是混沌说她是,她便是了。” 祖叶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他说:“那看来应该就是妖后了。”他继续说,“正巧,我这里有一颗清心丸,布夜星君还要值夜,我去将这颗清心丸送给妖后便是。” 布夜星君自然愿意讨这个便宜,连连说:“那正好,如此,便劳烦祖叶仙君了。” “你说就在这下面,便也没有几步路,算不上劳烦。”祖叶仙君说着,意味深长的往下看了一眼,可下面是厚厚的一片云层,什么也看不见。 *** 苏木棉的呼吸平稳,她睡得十分香甜,连嘴角都带着笑意。祖叶看着她的嘴唇看得出了神,想起了刚才自己的一时冲动,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与布夜星君道别以后,他在云头上呆了许久,他反复告诉自己只是来送清心丸,如此而已,可为何… 远处的怒吼声若隐若现,祖叶再一次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这怒吼断断续续已经持续了很久,远处不知正在经历什么,他看了看身边正熟睡的人儿,内心深处柔软了一下。 他终是站起了身,再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百感交集。 结界再一次合上,将她罩在了其中,夜色十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104章 随着一阵鸡鸣声,苏木棉从睡梦中醒来,她大大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她似乎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痛快了。 身旁是一堆已经烧尽了的树枝,上面丝丝缕缕冒着白烟,应该是刚燃尽未多久,还留有一丝余温。她站起身来,环顾着周围,自言自语道:“这秘境真是稀奇,我进来数日,从未见过一只鸡,今天竟然听到了鸡鸣。” 阳光穿透树林撒向大地,苏木棉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她微眯着眼睛,她这才想起,沉心哪里去了? 待她正环顾四周之时,就看到沉心忽然从天而降,正好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沉心手臂一挥,结界顺应消失,她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木棉,问道:“你全好了?” 苏木棉点了点头:“昨夜我怎么了?” 沉心没有回答的话,只是自言自语说道:“看来昨夜师父派人来过了,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方才她收掉结界之时,发觉结界又让人加固了一层,心中暗道师父派来的人真是细心。 “你师父?”苏木棉问道,“老君他派人来做什么?” 沉心斜睨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不是因为你吃了灵骨鱼,灵骨鱼可是神鱼,你修为太弱,吃了受不住,我只能托布夜星君去找师父,让他老人家赐你一颗清心丸。” “布夜星君?清心丸?”苏木棉从不认识布夜星君,也不知道清心丸是个什么东西,昨夜她果真的病得厉害,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连那个布夜星君来过也毫不知情。 沉心见把昨夜之时简单说了一番,苏木棉听了,啧啧感叹,这么好的鱼,可惜都浪费了,哪怕能让她吸收一点涨个几十年修为也不错啊。如此暴殄天物,怎能让她不痛心疾首? 苏木棉捶胸顿足之际,沉心已是为她把了一道脉,确定她体内没有任何异动,这才放下心来。 沉心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好奇着问道:“那清心丸味道可还行?” 可别说吃清心丸了,苏木棉连有人来过都不知道,她使劲想了一想,睡梦中依稀记得自己似乎的确吃过什么东西。 “嗯…好像是软软滑滑的,没有什么味道。” 沉心眉毛拧作一团:“还真是奇怪的味道。” 苏木棉点点头:“的确奇怪。” “改天我也问师父讨一颗尝尝看。” “丹药也可以随便吃吗?” “那有什么,只要没毒,我都能消受。” “那你师父还对你挺好的。”苏木棉暗暗想,太上老君看来真是疼他这个小徒弟,丹药也能给她当糖果吃呢。 沉心忽然暗戳戳地瞧了她一瞧,语气有些怪异道:“你为何不问我昨夜去了哪里?” 这一问苏木棉才想起来沉心昨夜出走的事情,不过她的确没怎么在意,她昨夜那般煎熬,实在也顾不上别的。可眼下看见沉心这样揣着心事般地模样,她想是不是沉心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关心她,有些生气?于是,她镇定着立刻摆出一副关切的神情问道:“你昨夜去哪里了?” 哪知沉心的神色更不好了,她顿了一下,却说:“算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苏木棉哑然,这,是欲擒故纵吗? 她想了一想,于是摆出了一副更急不可耐十分迫切地模样,连语速都加快了一些:“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吗?你遇到危险了吗?” 沉心哀怨地看着她:“你猜我昨夜看到了什么?” “这…范围也太大了吧?”毕竟,现在六界的人都在往秘境中来,再加上秘境中还有许多未可知,她该从哪里猜起? 她正准备大胆猜测,哪知沉心却很快就沉不住气,她小心翼翼看了苏木棉一眼,轻声说道:“我看见穷奇了。”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黑色的。” 苏木棉一怔,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秘境中也有穷奇?” 沉心摇了摇头:“上古穷奇早已消逝,这世间只有一头黑色的穷奇了。” 苏木棉这时真的是反应过来了,她惊了一惊,可又十分不相信:“不可能,苏焕从不轻易现出真身。” 苏焕是这世间唯一的一头黑色穷奇,可他从不愿意被人当作兽,他更想做一个人,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人,所以,他几乎不会现出自己的真身。苏木棉只见过一次,便是在镇魔塔之中。 除非有什么事情逼得他现世。 沉心见她陷入了沉思,继续说道:“穷奇一族,从上古就是这个性子,不爱现出真身,若是真身现世,那必然…” “必然什么…”苏木棉追问。 沉心却戛然而止,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总之,将有事发生。” “难道…是焚天。”苏木棉不禁担忧了起来,不由自主便说出了焚天的名字,等她说出了口,让沉心听见了,顿时又有些懊恼起来。 沉心眼中一闪:“你是说藏在妖君体内的焚天吗?” 苏木棉有些吃惊:“你师父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沉心十分坦然:“这在仙界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应该不可能,师父说西方如来的法器十分厉害,焚天的元神早已碎成渣渣了,根本不可能再从中作祟。” 苏木棉没想到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沉心,仅在仙界这段日子里,便将这事都了解了个通透,不过她还是有些质疑,她说:“那你确定看清楚了,那穷奇就是妖君?” 沉心这一次没有争辩,她只是气馁道:“没有,我追了很久,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苏木棉趁势道:“那你便没看见他是否是妖君,既然没看见,如何能断定?你怎么知道这秘境之中,没有另一头黑色穷奇?” 沉心底气十足:“如果有,我怎会不知?” “你自己都说这秘境变化莫测,你怎知你主人没有圈养或者囚禁过别的神兽?” 沉心微愣,她竟然无言以对,也许苏木棉说的对,主人从来也不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可是,囚禁穷奇可不是一件小事,她怎会一点都没有察觉? 苏木棉说:“既然我们都不确定,那我们就去找找看,等找到了便有分晓。” 沉心对这个决定十分赞同,她原本就想去找的,只是挂念还在林子里昏迷的苏木棉,这才折转回来。如今苏木棉提了出来,她自然乐得一同前行,毕竟苏木棉是妖后,若遇上发了狂的妖君,也许苏木棉能将他降住也说不定。 而苏木棉自然也想去看一看,她虽然不相信秘境中现出真身的是苏焕,可她心中却还是隐隐担忧着,若真的是苏焕,想必他也遇到了麻烦,她怎能安心? 第105章 神址出现 穿过了这片林子,沉心终于舒展了眉头,幸好这里没有变,让她还算顺利找到了遗址。 曾经的家园近在眼前,沉心顿时心中百感交集,已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回来了,沉心眼中不禁闪烁着泪花,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将要落下之际,身后的苏木棉爱你重重拍了一记她的肩膀,将她的眼泪生生又押了回去。 沉心吸了吸鼻子,苏木棉未曾发觉,她颇有些好奇着走到沉心前面去,仔仔细细看了看眼前的光景,叹道:“这里真的是神址么?”她有些怀疑,这里与先前的树林子没有太大的差别,更重要的是,她连半片砖瓦都不曾瞧见,没有宫殿没有府邸,连个茅草屋也没有。 沉心说:“若是能让你一眼就看见,还有什么稀奇。”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右手指着前面两棵高大的松树道:“从这儿走过去,再穿越一道雨林,便能看见主人府邸的大门了。” 那两棵松树看着不远,苏木棉走着才发现,其实距离并不近,原以为是两个普通的松树,却眼看着越走近越大,直到高耸入云。 原来是距离太远,所以看着是一般大小。 等她们二人走近,才看见,那右边的参天大松树下,竟然坐了两个人,此时那二人各搬了一块石头对坐着,中间的石头上摆着一个棋盘,看局势这棋才下到一半,正是胶着状态,二人的眉目看着都不轻松。 苏木棉心中咯噔了一下,因为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祖叶仙君和赤原狐仙。 他们亦是知道有人到来,不过仍旧丝毫不动,专心致志盯着面前的棋盘。 沉心走上前去,她瞧了瞧棋盘,又分别瞧了瞧那两个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十分不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祖叶看棋十分专注,倒是赤原抬了抬眼睛看她,只听他轻轻笑了一声,落下一子,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太上老儿那个新收的小徒弟。” 沉心干咳了两声,昂着头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她虽然如今是太上老君的徒弟,按辈分还是他们的晚辈,可她毕竟长了他们几万岁,又来自神界,自觉高仙一等,此刻听赤原轻轻飘飘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里自然有些不服气。追究起来,她是他们的晚辈,他们亦是她的晚辈,所以,大家就算平起平坐好了,她才用不着对他们毕恭毕敬的。 “你们守着我主人府邸的入口不进去也不离开,你们想干什么?”沉心问道。 二人倒没有理会他,祖叶眉目舒展开来,对着赤原一笑道:“还是赤原君棋高一着。” 赤原意味深长一笑:“是你心不在焉。” 祖叶笑容顿了一下,而后说道:“你我此刻所想是一样的,还是赤原君定力更高,不急不躁。” 二人打哑谜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沉心半点没弄明白,她反而有些着急了,因为她感应到雨林已有人闯入过,她想起了什么来,口气略有些急切:“你们可看到那穷奇了?” 祖叶和赤原均是一愣,他们互换了个眼神,仍旧镇定自若着,却没有理会她说的话。 赤原转头看见站在几步开外一动不动的苏木棉,颇有笑意道:“妖后也来了,怎么不走近一些?一段日子不见,看来与我生疏了许多。” 苏木棉这才走上前去,她尴尬着脸色:“赤原兄,别来无恙。” 赤原兄点点头:“吃得好睡得好,妖后娘娘近来与妖君可安好?” “我挺好的。”她说,“苏焕也挺好的。”苏木棉又小心翼翼去看了一眼祖叶,祖叶低着头,仿佛还在研究棋局,她说:“祖叶仙君安好。” 祖叶这才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只“嗯”了一声,便没再说别的。 赤原故意往苏木棉身后看了看,假装有些好奇道:“咦,妖后怎未与妖君一道?” 沉心抢着说道:“她是与我一起来的,我在浮玉山碰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被魔界的人围攻,顺便救了她一把。” 赤原似乎有些没想到,继续问:“那妖后,妖君可来秘境了?” 苏木棉摇摇头:“我并不知,我是一个人出来的。” 她说她一个人出来的时候,祖叶抬头看了她一眼,两双眼睛碰到一起的时候,苏木棉迅速躲了开去。 赤原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祖叶道:“祖叶兄,我们在此也呆了很久了,我看不必等了,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沉心问道:“你们要进我主人的府邸吗?” 祖叶应声道:“也好,先进去再说吧,里面等还是外面等都是一样,若是他还来,总是要进去的。” 苏木棉内心疑惑,不知道他们要等谁,可又不好意思多问。沉心比她直白许多,她直接开口就问:“你们等谁?” 祖叶和赤原互换了一个眼神,又去看了看苏木棉,只是说:“若他来了,你们便知道了。” 沉心“切”了一声:“还装神秘。” 赤原似笑非笑:“只是还未亲眼证实,便不好妄加猜测。” 沉心说:“主人说过,他神逝以后,他的所有东西便不再是他的,谁要拿去都可以,所以你们要进去我不会阻拦。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雨林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你们自己小心。” “怎么?你不与我们一起进去?”赤原问。 沉心颇有些自得:“这雨林是用来对付外人的,主人与我可以自由出入,我先走一步,在府邸大门等着你们。” 祖叶看着前方白茫茫一片若隐若现的林子道:“既然已经有人进去过了,我们自然也能进去。” 沉心努了努嘴并未接话,她转而去看苏木棉:“木棉,你也进去吗?” 苏木棉正想心事想得出神,忽然被她一问,茫然看了过来,声音里十分没有底气:“虽然我不一定进得去,但还是要试一试。” 苏木棉隐隐觉得赤原说的可能与那来路不明的穷奇有关系,更何况苏焕可能也在这秘境中,六界的人都想去神址看一看,她想找的答案,可能也在神址中,所以,她自然要去。 沉心没有多想,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要小心,这雨林变幻莫测,但不伤人性命,若过不去,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来,便可以回到这来。” 第106章 雨林下雨 祖叶与赤原走在前面,苏木棉与沉心在后面跟着。 苏木棉拉了拉沉心的衣袖,与前面的人稍微隔开了一些距离。沉心见她有话要说,自然地放慢了脚步。 苏木棉轻声说道:“你可觉得今日的祖叶仙君有些不一样?” 沉心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祖叶,他平日里,虽然态度谦和,看着也十分面善,可是他的话不多,人有些闷,今日瞧着还是有些闷,并没有什么两样。沉心摇摇头:“他不是一直这个德行么?” 苏木棉眼睛闪烁着,似压抑着内心的小激动:“他方才,没有尊称我为妖后娘娘。” 沉心方才还疑惑着的表情顿时扭曲了一下,她憋了一会儿才说:“人家只不过没对你用尊称,你也犯不着这么上心吧?”沉心以为她大大咧咧从不在乎这些虚名,没想到仅因为祖叶仙君未对她尊称,她竟然生气得都激动了! 沉心忽然想到,自己这样木棉木棉的喊着,是不是也让她生气呢? 哪知苏木棉激动的小眼神似乎掩不住有些高兴,她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方才没有喊我妖后,那是不是意味着…” “行了行了。”沉心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胡思乱想了,他就算不叫你,你也是妖后,我的妖后娘娘!”最后“妖后娘娘”四个字,沉心特地放大了声音,惊得苏木棉要去捂住她的嘴。 沉心拍开她的手道:“你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过雨林吧。” 苏木棉想起正事来,脸色顿时哀怨起来:“那雨林十分可怕么?” “我未经历过,没办法告诉你。”沉心如实说。 苏木棉动了动小心思,狡黠一笑:“那你不能带着我一起走么?” 沉心脸色正经起来:“这个禁制是主人设下的,主人神逝,便无人能更改,我即便想带着你,也有心无力。” 苏木棉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沮丧起来,不过,她想着一会儿进去了拽着沉心便是,难道她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只要跟着她,应该是有很大的胜算的。 这样一想,苏木棉倒轻松了不少。 四人走了一会儿,空旷的平地前出现了一片密林,密林之中烟雾缭绕,看得并不真切,其他三人只听见沉心说:“这便是雨林了。” 苏木棉凑了过去轻声问道:“雨林里一直下雨么?” 沉心没有理她,只说了一句“自求多福”便向密林中走去,苏木棉见了,赶紧追了过去。而后祖叶和赤原也跟了上去。 一进密林,苏木棉便死死拽着沉心的衣袖,沉心看她小脸紧张得都有些扭曲了,便宽慰她道:“放轻松些,反正好歹你也就这个实力了,进不去还能回头。” 苏木棉翘了翘嘴:“你这是在安慰人吗?” 沉心坏笑了一下,正瞥见身后跟着的祖叶,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苏木棉,小声道:“上次祖叶仙君在山洞中救了你,我以为你们私交甚好,怎的,今日这般生疏?” 苏木棉脸色暗了暗,余光中看见一抹身影在后面晃荡,她也不敢正眼去看上一眼,只是说:“上次怕是他也不是有心要救我。” 沉心嗔道:“你就是因为人家没对你尊称,你就生气吧,妖后娘娘。” 苏木棉推了下她的肩膀:“你胡说八道什么。” 沉心却咬定事实就是如此:“你方才分明那般上心,我可看在眼里了。” 苏木棉哑口无言,竟没法与她解释了。她想了想,算了,误会便就误会吧,反正也无从解释。 沉心见她无言以对,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倒是有些洋洋自得起来:“你就臭美吧。”在她眼里,一个妖后的位子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没想到这个小海蚌这么在意。 苏木棉与她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干脆吃了这个哑巴亏不再争执,只是催促道:“你还是好好看路吧。”她说着,手中拽着沉心的衣袖更是紧了一紧。她环顾了四周一番,有些疑惑道:“这雨林怎么没有雨?” 沉心看了看天色,此刻晴空万里,半分没有下雨样子,可是她却转头对后面两个人说:“注意一下,马上要下雨了。” 苏木棉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又看了看天,十分怀疑:“这天真能下雨?” 沉心同情地看着她:“一会雨下来了,记得设下结界把自己罩起来。” 赤原走上前来,笑盈盈问道:“妖后可要与我一道?我的结界同你共用好了。” 苏木棉想着,设个结界挡挡雨还不简单,便立刻回绝了他:“多谢赤原兄的好意,我自己能行。” 祖叶立在一旁,眼神淡淡扫过她,赤原君见状,也不勉强,只是说:“如果不行,别太勉强。” 苏木棉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沉心见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还这般自在,心中不免叹息,她不忘提醒道:“记得,不要逞强,如果不行,就咬破指尖。” 沉心的话将将说完,天空霎时乌黑一片,祖叶和赤原均是神色一凝,沉心说道:“各位保重。” 几人各自设下结界,苏木棉仍旧拉着沉心的衣袖,她有些不放心,眼睛死死盯着她:“你可不能丢下我。” 沉心见黑雨已经落下,只是神色淡然道:“不是我要丢下你,怕是你跟不上我。” 忽而倾盆大雨,视线之中一片水雾,苏木棉手中抓的死死的,可眼前看到的人却是越来越模糊,雨声太大,她听不见别人说话,再回头看时,祖叶和赤原也只是两道模糊分不清的影子。 苏木棉心中感叹,这雨果真大啊! 第107章 雨林中的往事 苏木棉觉得,设个结界挡雨这种小事,她即使再弱小也是会的,他们真是太小看她了。 只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周围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渐渐的,她连周围的人影都看不清了,耳边只有哗啦啦的下雨声,大得连她自己的喊叫都听不见。 她慢慢往前走着,不知为何,明明这样的倾盆大雨,可是她却越来越燥热不安,颈间竟然都出了汗,她伸手拉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汗,这不擦还好,一擦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冷汗夹着热汗,心中好的滋味真是百转千回。 她方才不是一直抓着沉心的衣袖吗? 可此刻,她两手空空无也,哪里还有沉心的影子? 她忽然就慌了,她四面八方环顾了一圈,什么都看不到,雨越来越大,一切都似乎变成了黑灰色的,她连模糊的人影都看不见了,绿色的树也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她试着叫了几声,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大雨掩盖了她的声音,她都怀疑究竟是雨声太大,还是自己已经哑巴了,她变得不安起来。 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她已经分不清。 在几番不安和惶恐过后,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她开始努力适应这样的黑暗,如果这是必经之路,她只能继续前行,她现在甚至有一些后悔,方才就应该和赤原狐仙一起的。 她想起来先前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祖叶,内心涌上一层淡淡的苦涩。 她既然答应了他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他了,那么,以后的路就让她自己走下去吧。她不应该再去想他,想了又怎样,他也并不会再帮自己。 苏木棉这样一想,内心虽然酸楚,但是倒多了几分动力,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来吧,不就是下雨吗?我又不怕!” 她可是来自南海,从小就生活在水里的,这点雨算什么,哪怕是把她淹没,也淹不死她!这样想着,她心中更是有了底气,她一直安慰着自己,等雨停了便好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分不清白天黑夜,这雨下得她心中很烦躁,算不出时间,她刚才忘了问沉心这雨林有多大,究竟要走多久才能到?她觉得有些渴,肚子里也是空空的,伸手进怀中掏了一掏,掏出一个青色的果子来,沉心说的这果子名她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这是个灵果,沉心让她别多吃了又不消化,眼下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吃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三下五除二便把这小果子吃了个干净,因为吃得太快,差点连核也吞了下去。 她擦了擦嘴,她的肚子还是空空的,她还是有点渴。她已经走了很久了,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连结界都摇摇欲坠起来。 她集中精神聚集真气,想要巩固一下结界,可她发现自己能使用的法力竟然已经微乎其微,外面风声雨声呼呼作响,她好像感受到了一丝风? “啪嗒”一滴雨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哎呀”惊叫了一声,怔怔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变化的手,那雨水很快就消失了,仿佛一下子就渗透进了她的皮肤。又一滴落下,她又是“哎呀”一声,这一声叫得更大声了,她惊恐得瞪着自己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的手,却说不出话来了。 这雨落在手上,竟然如刀扎一般疼? 这原来真的不是一般的雨。 而后,苏木棉便陷入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境地,她满头是汗,忙着修补结界上的漏洞。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苏木棉仿佛经历了几天几夜那么漫长,她的结界快要撑不自己了,连她自己也快撑不住,饥渴和困顿,让她渐渐身心俱疲。 她干脆原地坐了下来,她再也走不动了,她真想躺下去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睡眼朦胧间,她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如黑暗中划破了一道口子,她心中大喜,待适应了眼中忽然而来的强光后,她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是到了吗?”她欣喜地发现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了,周围的雨声也没有了,黑暗也没有了,她好像真的已经到了目的地。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定定站在了她的面前,她仔细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是仙帝,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仙界至尊在她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忽然再次看见,她竟然不知所措地连连后退,想要躲开。 仙帝比上次见到时和蔼了许多,他忽然像苏木棉伸出了右手,苏木棉看了过去,他摊开的掌心变出了一把匕首。 她认得这把匕首。 仙帝的声音飘渺传来:“苏木棉,救不救妖君,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他说着,苏焕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苏焕紧闭着双眼,面上毫无血色,一张发白的唇紧抿着,身上玄色的衣裳破破烂烂的,有几处地方露出的肌肤上满是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苏焕。”苏木棉内心焦急,她叫了他一声,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仙帝的声音又响起:“你只要把这匕首刺进祖叶仙君的胸口,妖君便有救了。” “不不…”苏木棉语无伦次,“我…我这么做,我不能,我不能这么做。” “这只是一把凡人的匕首,伤不了祖叶仙君的性命,本君只是要你伤了他的心。” 苏木棉拼命摇着头,她内心挣扎着,而后瞪大了眼睛嘶吼道:“不,我不想伤他的心。”她颤抖着,紧紧环抱着自己,“从前是我错了,我以后会离他远远的,我不会再伤害他了。” 仙帝的面孔由和善瞬间转为了愤怒,他大声道:“那这样,妖君便要死!” “不!”苏木棉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仙帝一个掌风推开了更远,她悲愤交加地趴在地上,“我不会伤害祖叶仙君,苏焕,亦不能死。” 仙帝忽而哈哈大笑起来:“苏木棉,你也太贪心了。” 苏木棉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倔强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偏要贪心,你能奈我何?” 第108章 真假幻境 “哐”—! 匕首扔在了苏木棉的脚边。 仙帝邪恶地笑了:“若你不选,我便帮你选。”他说着,一手便掐住了苏焕的脖子,刚才还毫无知觉的苏焕,此刻却痛苦得扭曲了脸,喉间闷哼着,看起来十分痛苦。 仙帝说:“祖叶仙君是我最看重的爱臣,我自然不会害他。可妖君与本君倒是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虽然我们两界携永世较好,可除掉了他,本君扶持一个傀儡,岂不更好?” 他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手上越发用力,苏焕痛苦得睁开了眼睛,他额头的青筋暴起,脸色也由红将紫,他瞪着眼珠子看着苏木棉,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要,不要!”苏木棉大声叫着,她看向了另一边冷漠站着的祖叶,祖叶此时正也看着她,他见她看自己,毫无表情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你真的要杀我么?”那声音,像是一个牵线的木偶说出来的。 下一瞬间,那匕首不知为何握在了苏木棉手中,她看见自己手中的匕首,吓得一个哆嗦,匕首仍旧死死让她握着。 一边是祖叶木偶一般没有情绪的质问,一边是苏焕痛苦的挣扎声,她的脑子越来越糊涂,可渐渐的,也越来越冷静。 她重重地呼吸着,眼睛久久盯着匕首。 仙帝有些不耐烦了,他说道:“你再不选择,你的妖君就要死了。” 苏木棉仍旧看着匕首。 她说:“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抬起头来正视着仙帝,“你不是真的,他们也不是真的,这一切一定要是假的。” 她说着,握着匕首的右手猛然一抬,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朝向仙帝方向扎了过去,她大吼着:“我不会选,永远都不会选!” “仙帝虽然有私心,可他不是小人,你虽然长着仙帝的脸,可却邪恶得太假,太假了!” 匕首猛烈得朝仙帝的身体扎过去,仙帝淡淡一笑,他的身体四散破碎,瞬间消失,连同祖叶和苏焕都消失了。 可下一刻,仙帝却又在她身后出现,苏木棉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他在身后说:“你觉得这是假的,可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是你永远都回避不了的事情。” 苏木棉回头看他,她神色坚定,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跌落在地。 仙帝说:“祖叶还是苏焕,你始终要选。” “我要救苏焕,而我也不会再伤害祖叶仙君,这就是我的选择。”苏木棉说。 仙帝的声音忽近忽远:“你太贪心了。” “不,我不贪心。”苏木棉忽然笑了,“从前我也以为自己太贪心,可如今才知道我错了,他们两个,本就不应该放在一起做选择,我喜欢谁和我要救谁,从来都不冲突。”她说着,凌厉地看着仙帝,“贪心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你。” “放肆!”仙帝震怒,“竟然敢如此对本君说话!” 他话将将说完,身影却忽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仍旧面无表情的祖叶,反复问着:“你真的要杀我么?” 苏木棉此刻体力已十分不支,她双手撑着膝盖让自己缓口气,看向祖叶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不,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祖叶仿佛是没有听见,仍旧不停重复着那句话。 与此同时,苏焕也出现在了祖叶的身边,他的脸色依然惨败,看向苏木棉的眼神亦是痛苦:“木棉,救我,救我…” 两个人的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来回围绕,她试着捂住耳朵,或者继续前行,可无论怎样,那两道身影都无影随行。 她心力交瘁,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竟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这个幻境。 一滴雨水落下了她的指尖,她被刺痛地颤抖了一下,再去看自己的指尖时,雨水已经渗透进了她的身体,她久久盯着指尖,耳边依然是祖叶和苏焕的声音环绕着。 “记得,不要逞强。如果不行,就咬破指尖。” 她想起沉心对她说的话,她太累太累了,也许是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她闭上了眼睛,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牙齿,是冰冷的,她的手不知何时早已冻僵了,她自己却全然没有发觉。 只要一口咬下去,她便可以与这里告别了。 猛然让人拉开了手,她顺着那股力道往前冲了一步,那人拉住了她,她站定在他面前,抬起头时,正好撞上了他明亮的眼睛。 祖叶皱眉道:“这么快就要放弃了吗?你不想进神址找你想找的吗?” 她愣愣看了他一眼:“难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祖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说:“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别放弃了。” 苏木棉忽然心中一阵轻松,她浅浅一笑:“你总算不一直重复那句话了。” 祖叶疑惑地看着她:“重复什么?” 苏木棉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将他抱住,祖叶顿时身形一僵,苏木棉却自顾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她心中窃喜,真好,这幻境里的人竟然和真的一样,身上还带着温度,暖暖的,让她很放心。 “在这幻境之中,能如此我也满足了。”她说。 “幻境?”祖叶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的雨林,除了黑压压的大雨,再没有别的。 第109章 十二生肖 祖叶顿时明白了,他低头看了看苏木棉的头顶,不自觉地把手覆了上去,苏木棉把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很是受用他此刻的温暖。 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 这样一想,苏木棉忍不住鼻子一酸,她仰起脸看他,她说:“若苏焕危在旦夕,我也一样会不顾一切救他。” 祖叶抚摸着她头的手一僵,她此刻的眼神十分真诚,他知道,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对苏焕特殊的感情,可是她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时,他的内心,依然无法平静地接受。 她的眼中,泪花一闪一闪,嘴角却倔强着忍着,她坚定地看着他:“可是,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她摇着头,面上有几分痛苦,“你…可会信我?” 心间紧绷的一根弦刹那间得到了释放,仿佛压在头顶的那块乌云散去,祖叶柔声道:“我信。” 泪花终是再也坚持不住,凝结成了一滴落下,泪中带着满面的笑容,苏木棉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她笑着:“即使如梦一场,能听见你这样说,我便欢喜。可若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她把头重新埋进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说道:“我有些累了,好想睡一觉啊。” 祖叶说:“莫睡了,我带你出雨林,等出去了,你想睡多久,我都陪着你。” “嗯。”苏木棉满足地点了点头,“那我便听你的。”她又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看他,痴痴地说,“你好像真的啊,若你真的是真的,该多好。” 祖叶的手摸着她微冷的脸,温言道:“等我们出去了,你再好好看看,看看我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苏木棉揉了揉脑袋,她觉得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走出雨林。 祖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他先前已经暗暗探了她的脉搏,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精神看着不怎么好,不知是不是这黑雨的问题,她先前定是遇到幻境了,此刻还迷糊得很。 祖叶正疑虑着,忽觉眼前一晃,他再看去,此刻哪里还有苏木棉的影子,黑雨已经停了,太阳穿过林间撒在了他的脸上,周围鸟鸣声一片,一派祥和安宁的模样。 原本还觉得自己定力十分的祖叶,此刻也恍惚了,究竟方才他遇见的,是幻觉还是现实?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他的肩膀,祖叶神色一喜,待回转身,脸色却又立刻冷了下去。 赤原大口大口喘着气,白色的狐狸尾巴还露在外头,他吐着舌头,说话声随着喘气起起伏伏:“真是累死我了,总算是找到你了。” 祖叶见他如此狼狈,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赤原摆了摆手,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这雨林真是怪异,你知道我方才遇到什么了?算了,让你猜上几天几夜也想不到,我遇到十二生肖了。” “十二生肖?”祖叶有些不解。 “就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那十二个家伙,你说奇怪不奇怪,难道因为我是狐狸吗?就找了十二只动物追着我跑?”他喘了一阵子气总算是缓和了过来,他站直了身,扭了一扭,总算把自己的狐狸尾巴收了回去,他叹道,“方才我竟然法力尽失,而后让他们四处撵着,老虎想吃了我,猴儿耍我,那花猪非要我与他一起滚泥潭,还有那老鼠最不是东西,竟然拽着我的尾巴啃,我的尾巴差点都秃了。”他说着,竟然委屈了起来,他擦试了一下渗了点泪水的眼角,说道,“太惨了,想当年我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也没受过这样的欺负。” 赤原只顾着自己凄凄惨惨,哀嚎了一顿后,才想起去关心一下祖叶起来,他看着祖叶面色灰败,心知他这一程走得也不怎么样,不知出于同病相怜之感,还是觉得遭殃不能一个人遭殃的心理,便问他:“你方才遇到什么了?惨不惨?” 祖叶木讷着点了点头:“我竟不知,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他说着,又去看赤原,“我甚至不知,现在的你,是不是真的你。” 赤原让他说懵了:“我不是我,那我能是谁?” 祖叶抬头看向万里晴空,悠悠然道:“我也不知道。” 赤原神色一凛,连说话的语气都严肃了起来:“我觉得,那上神布的这雨林,不是要害我们,是玩我们呢!”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祖叶,叹气道,“再这么下去,我们都疯了怎么办?” 祖叶收回了眼神,此刻他的神色清明了许多:“不会的,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苏木棉再睁开眼时,周围正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刚才暗无天日的黑雨没有了,白茫茫的幻境也消失了,最重要的是,幻境中的祖叶也不见了。 幸福总是太过短暂,她虽依依不舍,但此刻已清醒了许多,至少幻境中的祖叶仙君提醒了她,她进神址的目的是什么,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何不再坚持一下? 蒙蒙细雨落在她的发间,在她的头发上细细密密布上了一层小水珠,她抹掉了脸上的雨水,随手在地上拾起了一根树枝,拄着树枝一步一步继续向前走去。 还未走多远,便瞧见一个身穿暗色衣裳的人影匆匆朝这里过来,苏木棉警觉着靠着一棵大树试着躲起来。沉心说六界的人如今都在往秘境而来,那么此刻,亦有很多人在走这雨林,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她还是要小心着些,方才的黑雨林耗费了她许多心力,现在疲累不堪的她,连踩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越走越近,苏木棉紧紧贴着大树,试图绕道树后躲起来。可放下明明看着距离不近的人,却忽然就到了她的金钱。 那人看了她一眼,在她身后喊她:“妖后!” 她一怔,转过身去,更是一怔:“冥王。” 冥王玄厉激动极了,仿佛他乡遇故知,连连点头:“总算见到一个活人了。” 第110章 结伴同行入迷阵 玄厉看着有些狼狈,肩膀处破了两道细长的小口子,衣袖边也抽了线,就连脸颊上也有一道红色如发丝般极细的伤痕,全然没有平日里冥王意气风发的样子。 苏木棉的眼神在他身上走了两回,他便有所察觉,干干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让妖后见笑了。”他说,“方才那针雨着实厉害,我招架了几个时辰,还是让它得逞了。”他自嘲一般,笑着摇头。 “冥王快别这么说,我虽没见到针雨,不过听你这么说也知道它的厉害,如果是我,怕是躲不过。”苏木棉说。 玄厉叹了一口气:“哎,漫天银针,来势汹汹啊。”他回想了一番,有些不忍,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转而看了看苏木棉周围,问道,“妖君呢?竟没与你在一起,是走散了吗?” 似乎每一个人都好奇她身边为何没有苏焕,苏木棉苦笑:“我是一个人进来的。” 玄厉明显吃了一惊,他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敢自己一个人进入这雨林,不过很快他就发觉自己这样惊讶的表情实在有些不妥,便又换了个笑脸道,“正好我也是一个人进来的,咱们可以结伴。” “如此,怕是要拖累冥王。”苏木棉极不好意思,她有自知之明。 玄厉大方着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他想着,若是能帮助一二,就是让妖君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这种便宜,平时可捡不到。 因为苏焕从不愿欠人情。 苏木棉倒也没有推却,便说:“那便有劳了。” 两个人说着便上路了,这一刻倒算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走路雨林,只能且走且看着。 仿佛到达终点,只能随缘。 玄厉好奇问起苏木棉方才经历了什么,苏木棉只说了幻境,却没提幻境中发生的事情。 玄厉也没有追问,只是自顾说着:“看来每一个人经历的都是不一样的,而且也可能重叠,总之,在这雨林之中发生的事情,可能都是随机的。”他警惕着看了看周围说道,“你知道我在碰到你之前看到谁了吗?” “谁?”苏木棉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初见到我时,不是说我是你见到第一个大活人吗?” 玄厉摇了摇头:“我前面是没看见活人,可我看见狐狸了!” “狐狸?” 玄厉知道苏木棉没听懂,直接说:“就是赤原那只老狐狸,住在天山那个,你可认识?” 苏木棉连连点头:“认识的。” “就是他!”玄厉说,“我瞧见他时,有只花色的猪正追着他跑,还有几只老鼠咬着他的尾巴。虽然他是狐狸的模样,可我一眼便认出来了,我叫他,他还朝我们的方向看了看,可是他只是嚎叫了几声,便跑远了。” “他可说什么了?” “他就狐狸叫了几声,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赤原狐仙呢?” 玄厉有些无语,但是想到苏木棉修为尚浅自然不会看,只能说:“总之这个是能看出来的。” 苏木棉有些怀疑:“那他为何不变成人呢?” 玄厉想了想:“他应该是没办法变成人吧。” 苏木棉觉得冥王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个雨林很是神奇,每个人似乎都在经历着奇怪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又走了不知多久,苏木棉忽然听了下来,玄厉见她停了,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警觉着问道:“怎么了?” 苏木棉抬头看看天,说道:“你有没有发觉,我们走了这么久,天都没有黑。” 玄厉这才反应过来,他却不以为意:“这雨林中的时间,定是与外界不同,不分白天黑夜,也是正常。” 苏木棉定定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玄厉发怵,他话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苏木棉悠悠说道:“我此刻,竟然分不清,究竟你是不是也是我的幻境?可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幻境之中?” 玄厉眼角猛的抽搐了一下,看来这妖后还未从先前的幻境中真正走出来,眼下看着什么都有些怀疑,他干咳了一声,仔细斟酌道:“你这么说的话,我竟然也有些怀疑,你是不是也是我的幻境?”他说着,旋转着打量着周围,仿佛在说,这是哪里?我是谁?我要去哪里? 他转了几圈,而后又去看一脸茫然的苏木棉道:“其实真实也好幻境也罢,何必去苦思冥想,真的假不了,走下去便知真假。” 苏木棉想了想说:“此话有理。” 冥王看她神经太过紧绷,便提议道:“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这一时半会也走不出雨林。” “你如何知道我们走不出去的?”苏木棉问他。 玄厉盘腿直接坐在了地上,他看了看远处,叹了一口气:“这雨林在外面看时并不大,可你走了几天?我已记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了,所以说,不是我们能不能出去,而是那位上神想不想让我们出去。” 是啊,苏木棉虽已算不清时日,但是她觉得自己走了绝不是一盏茶或者一炷香的时间,而应该是几天几夜了。 “那应该怎么办?”苏木棉问。 玄厉笑了笑:“听天由命,先休息。” 玄厉找来一些枯树枝,生了一堆火,二人围着火堆坐了一会儿。苏木棉把双手在火前烤了烤,转而疑惑着去看玄厉,问道:“你可发觉,这火竟然没有一点温度?”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感觉不到火烤的温度了。 玄厉表情有些严肃:“我们这一路走来,是不是都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冷?” 苏木棉仔细想了一想,十分认同:“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玄厉看了看周围出奇一致景色,他们走了这么久,周围看着都差不多,起先他以为是进了迷阵,如今想来,似乎又没这么简单,他说:“我们的感知,可能出问题了。” 苏木棉脸色一紧:“出什么问题了?” “总之,你我时刻小心着一些,别走散了。”玄厉说着,四下观察了一番,神色中带着淡淡的担忧,他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第111章 她果真在这里 火苗簇簇往上,火星子噼里啪啦炸开,赤原小心翼翼拿手指试着碰了一下红色的火焰,顿时眼中惊奇,果真如祖叶所说,竟然没什么感觉。 “你别碰。”祖叶说,“感觉不到疼并不代表不会受伤,小心把自己烧了。” 赤原“嗨”了一声,拉了拉祖叶,脸上有些不满道:“叫你挨着我近些,别一会儿又走散了。” 祖叶看了看四周,毫不在意道:“若到分开之时便会分开,哪怕我俩绑在一起,还是会分开的。” 他正说着,低头就看见赤原正在扯他自己的腰带,一边扯一边嘴里说着:“我还不信了,我就绑起来。” 他说着,就要拿自己的腰带去绑祖叶的手腕,祖叶倒不挣扎,随赤原折腾。他看着四周,脸上蒙上淡淡愁容。 赤原一边忙着把他俩绑在一起,一边瞧他:“我见你看了半天了,这周围什么都没有,你到底看什么呢?” 祖叶说:“我总觉得,周围还有其他人存在。” 赤原听他这么一说,停下了手中的活,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四周,转而斜睨了他一眼:“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祖叶回头看他,眼神中流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叹气道:“你也是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了,怎的遇事还这么不淡定。”他动了动自己被赤原绑得死死的手,那腰带顺应落下。 赤原站直了身子,捡起了地上的腰带,复又把腰带系回了腰间,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也是担心你这个晚辈嘛。” 祖叶成仙之时,赤原早已升仙,并且离开了青丘去了天山,二人初见时,祖叶还对他十分尊敬,进进出出都客气有理,是位十分懂事的晚辈。后来赤原觉得与他十分谈得来,便弃了那些礼仪道德,与祖叶兄弟相称,没想到过了这几千年,祖叶早已没了一个晚辈的觉悟,此刻赤原想再拾起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架子,怕是有些难了。 赤原见祖叶心神不定,眼神始终在打探着周围的环境,可他用自己的神识仔细试探了一番,的确感觉不到周围有任何异样,他忽然想到:“你是在担心问溪仙子吗?” 祖叶没想到赤原忽然提到她,正疑惑着向他看去,便听见他又说:“问溪仙子也来秘境了?” 祖叶的眼神又飘向了四周:“她没有来,更何况,我是与赤原君一起入的秘境,你可见到她进来了?” 赤原这么一想也的确是,不过谁保证问溪仙子有没有后来跟上来呢,他说:“不是问溪仙子,那你在担心谁?” 祖叶只是淡淡说道:“没有谁。” 赤原偷偷撇了撇嘴,而后仰起脸一本正经摆出一副长者的架势来说道:“那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祖叶点点头:“也好。” 他说着,一个掌风熄灭了火堆,径直往前面走去。 赤原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一眨眼就已经走远了好几步,赤原心中一紧,连连喊着“你等等我”,便追了上去。 两人走着走着,祖叶忽然停了下来,赤原跟在他后头,差点撞上了他的后背。 赤原脑袋往前探了一探:“你这又是怎么了?” 祖叶扬起头看着面前空无一物,说道:“此处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屏障,把我们和别的隔开来了。” 赤原走上前去,双手在祖叶所看的方向挥动了几下,像是怪怨道:“你看,明明什么都没有。我怎么觉得你突然神神叨叨的。” 祖叶思索着:“不,这一定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虽然看着摸着都是什么都没有,但是,一定有。” 赤原一阵无语:“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一定有?” “凭我的感觉。”祖叶说着,眼神虚无缥缈,不知锁定在何处,他说,“一定有人在这里。” 赤原连忙问:“有谁?到底是谁?” 苏木棉和玄厉围着火柴堆休息,玄厉正盘算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可他说的那些分析道理,苏木棉一句也没听进去。 等玄厉说完自己总结出来的结果,却未得到苏木棉的响应,这才发现她神思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她呆呆坐着,眼神一直盯着某处。 玄厉问她:“你在想什么呢?” 苏木棉听他叫自己,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微微皱着眉,往玄厉身后方向看去,声音小小的:“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奇怪。” 玄厉倒也认同:“的确奇怪,看起来都差不多,景致也很无趣。” 苏木棉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无意与他辩解,她的内心深处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之感,总觉得这周围没有看似的这么平静。总好像有股蠢蠢欲动的力量在围绕着他们,可她转念一想,也许这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吧。 玄厉拾起一根枯树枝,搅动了一下火堆,火烧得更旺了,却依然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就当是看着不那么孤单吧。 玄厉说:“我们再休息一会儿便上路吧。” 苏木棉点了点头,不再胡思乱想。 祖叶没有理会赤原的焦躁,赤原却觉得祖叶是魔怔了。也许这神奇的雨林对祖叶施了什么咒,让他丧失了心智。 祖叶认定这片林中,一定还有另外的人存在。其实赤原不明白,就算真的有,与他们何干,大家各走各的不行吗? 赤原几番劝解,祖叶无动于衷。赤原看着他盘腿而坐不知道在冥想什么,只得杵在一旁干着急。 赤原蹲了下来,看着盘腿坐着的祖叶说道:“你想强行破阵,你可知道后果?” 祖叶闭目并不理会。 赤原急了,他想去推他一把,可又害怕误他急火攻心,只得附在他的耳边喊:“你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哦不,是自损十千!” 祖叶无动于衷,赤原急得原地打转,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祖叶额间渐渐凝聚了豆大的汗珠。赤原劝他不动,拦他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至少在他周围,紧要关头还能给他护个法。 突然地,祖叶睁开了眼睛。赤原见他瞪大了眼,吓了一跳,赶忙蹲下来去看他的情况。只见祖叶眼中闪烁着光,像是在欣喜?他竟然在高兴? 赤原有些迷糊,就看见祖叶抬起了自己右手的手腕,仔仔细细看着。 赤原也跟着看了看,除了白白净净的手臂,他还真看不出别的来。 他终于确定,祖叶真的是魔怔了! 祖叶忽然笑了起来:“她果真在这里。” 赤原疑惑:“谁?” 第112章 念及旧情 “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祖叶捂着胸口,表情隐忍。 赤原啧啧摇头:“你这是何苦?” 上神布的阵,哪是轻易能破的,何况他只是个仙者,从进阶上来讲已是不敌。赤原眼看着他嘴角的鲜血不断,顿时有些心软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祖叶并未理会他,而是直盯盯看着自己右手手腕处,赤原看他看得出神,有些不解:“你这里有什么东西么?” 祖叶自顾道:“我再试一试。”他说完,闭上眼睛继续盘腿打坐。 赤原说服不动他,只得守在旁边为他护法,这一打坐便就过去了数个时辰。 苏木棉和玄厉继续上路,他们走来走去,可周围的景致看上去还是差不多,但是仔细辨别又略有些不同,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分清,究竟是还未走完这片林子,还是已经在这林子里迷了路。 玄厉干脆从怀里去出一把短刀,打算在树上留下记号。 玄厉利落地在树干上划了几刀,回头再看苏木棉时,见她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左手的手腕处,脸上尽是疑惑。 “怎么了吗。”玄厉上前问道。 苏木棉有些担忧:“我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玄厉警惕着四周,又去看苏木棉的手腕,“你一直盯着那里做什么?” 苏木棉有些迟疑:“我好像觉得,这里仿佛有什么在抽动?” 初听她这么一说,玄厉起先还是有些疑惑。可不一会儿,他便隐隐有一种担忧,于是也顾不上得体不得体,亲自凑过去看了一看,但见苏木棉雪白的手腕处,除了能看到分明的青筋,却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异常。 玄厉见她神色紧张,猜她大约是因为精神太过紧绷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于是安慰道:“我看没什么异常,你不用太紧张,等我们出去了,见到了妖君,便好了。” 苏木棉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苏焕来了?” 玄厉笑笑:“六界都想来一探究竟的地方,他怎么会不来?” 苏木棉听他这么说,想来他并不知昨夜有穷奇出现的事情,心中竟然有一丝庆幸。不过眼下,她心中的奇异并没有消散,她惴惴不安地说:“可我总会觉得,这里面是有什么东西?” “能有什么?”玄厉反问他。 苏木棉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腕看出了神,可除了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觉,其他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玄厉说着。 苏木棉放下衣袖,将自己的手腕捂着,可才走出去两步,她忽然像是让人猛推了一把,手腕处那股牵动扯着她往前跨了几大步,险些跌倒在地。 那种猛烈的冲击感,让她意识到这的确不是自己的臆测。 她惊叫着:“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玄厉追了上来,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心中不乏担忧:“妖后,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苏木棉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她说完,将感觉体内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似乎想要冲破什么防线一般呼之欲出。 玄厉见状不妙大喊:“快盘膝坐下,稳住心神,莫入了心魔。” “心魔?”苏木棉不解地看着他。 “心中起魔者,便入魔。此刻你无法控制自己,兴趣不知不觉入了魔,快,运转体内真气,稳住自己的心神。” 苏木棉虽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也不知自己着突如其来的遭遇与入魔有什么关系,但她依旧照着做了。只是这个方法似乎毫不奏效,她依然觉得体内那股子力量由手腕处渐渐袭来,而且一次比一次来的强烈。 其实玄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是入魔是最坏的打算,这迷阵中千变万化,谁能保证一不小心中了什么招,此刻,他也是瞎子摸象,胡乱猜测了。 毕竟苏木棉体内这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可能来者不善。 体内的力量似乎在做强烈的抗争,手腕处的牵扯渐渐变成了疼痛,而后变成了剧痛,她终于忍不住,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处,疼得哼出了声音。 玄厉见状,与其急切:“快,快…” 他话未说完,只听见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苏木棉抬头去看他,只看到他身影越来越模糊,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听清楚,随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出来,玄厉的身影淡成了一抹白色,凭空消失了。 苏木棉顿时心如死灰,如今和冥王分散了,仅凭她一个人,是过不了眼下的难关了。她用手抹掉了嘴角的鲜血,忽得听见身后的咳嗽声。 祖叶咽下了口中的鲜血,拼命忍着闷咳了两声,却还是让苏木棉听见了。 苏木棉回转身时,他看见了她清丽的面容,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闯过来了。 而那一边,原地打坐的祖叶一眨眼变成了冥王玄厉,赤原反应过来时,连祖叶化成的白烟都未能抓得住。 他看着有些狼狈的玄厉,气恼道:“怎么是你?” 玄厉嘿嘿笑了:“赤原狐仙别来无恙啊。” 赤原气不过,抓着玄厉的双肩猛烈摇晃着:“快把祖叶还给我。” 玄厉被他晃得头晕,他死死抓住了赤原的手,这才阻止了他让他停了下来。玄厉大口喘着气,喘了好几口,这才问道:“方才你是与祖叶仙君在一起的?”他说着,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致与他刚才所处的环境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身边的人换了一个,他似有所悟。 “雨林果然是一个奇妙的地方。”玄厉喃喃说着。 此刻赤原也明白了,他想起方才祖叶拼命也要冲破屏障,又看了看身旁的玄厉,顿时想起了什么,他紧抓着玄厉的肩膀问道:“方才你是和谁在一起的?” 玄厉怕他又要摇晃自己,死死抓着赤原的手不让他动,说道:“我与妖后在一起的。” “妖后?”赤原吃惊极了,“你怎么与苏木棉那小丫头混到一起了?” 玄厉推开了他的手:“赤原君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妖君听到了,还以为我要做什么。我不过也是路上无意碰到的。” 赤原此刻哪里顾得上他说的话,他只是十分奇怪,祖叶是知道另一个空间里是苏木棉,还是不知道呢? 他又去问玄厉:“你确定方才你是与妖后在一起?” 玄厉信誓旦旦:“当然。” 赤原自言自语起来:“那祖叶为何要过去?” “祖叶仙君?要去找妖后?”玄厉挠了挠脑袋,迷茫的眼神顿时清明起来,他恍然大悟。 祖叶仙君果然还是念及旧情的啊。 第113章 临渊羡鱼 心中的压抑顿时消失,手腕处也不再抽痛,苏木棉站起身来,局促地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祖叶仙君。”苏木棉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祖叶不动声色,掩去了胸口处的疼痛,面色从容道:“你也在这里。” 苏木棉老实地点点头:“我方才与冥王在一起,刚才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祖叶“嗯”了一声,二人并未再接下去说。 踌躇着站了一会,苏木棉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她动了动手指了指面前的路,抬腿走了两步路,又回头朝祖叶俯首道,“再会。” 她正要走,祖叶却抢先她几步走到了前面,他一边走一边说:“既然都是要出雨林,那便只有一条路。” 祖叶这话,既然只有一条路,那自然是同道,同道便一起走。苏木棉发了一会儿愣,才跟着走了上去,嘴里轻声说道:“也好。” 祖叶不知是听见还是未听见,他没有停下脚步,但是走的很慢,似乎在等她跟上。 苏木棉小跑着快走了两步,跟在祖叶两三步远的地方,两个人一路走着,这两三步的距离始终不近不远,祖叶走得慢她就走得慢,祖叶快一些,她就小跑跟上。总之,她十分小心翼翼把握好这样的距离。 走近了怕他生厌,走远了,又怕自己跟不上。苏木棉这一路,走的着实不容易。 苏木棉甚至没有机会问他刚才他是如何出现在此处的,不过她一路走来也想了很多,多半猜测到这境内定是设了几个空间,不同的人处在不同的空间,随时也可能变换位置,方才大约就是冥王去了另一个空间,而祖叶恰巧这时到了这个空间。 不过她还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方才体内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在想什么呢?” 苏木棉蓦地从思绪中抽回了神,被祖叶忽然开口的声音惊了一跳,才发现他此刻正回转身看着自己,而那始终保持的两三步距离,现在却只有一步了。 苏木棉自觉越了界,赶紧又向后退了一步,这才小声说:“没有想什么。” 祖叶无意去追究她的心思,只是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只觉得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这口气顺不上来也咽不下去,可转念一想,却又只能心中无奈叹一口气。 “此地十分诡异,收起你的胡思乱想,还是走好眼下的路为紧。”心中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 苏木棉乖觉地点了点头道:“劳烦仙君了。” 祖叶只觉得胸口的气是顺不起来了,他皱了皱眉,转身继续前行。 苏木棉赶紧跟上。 两人走了没多久,苏木棉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仰望着天,祖叶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自然地停下来转过了身,就看见苏木棉头昂地高高的看着天,露出长长一节粉白的脖颈。他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般可以毫无顾忌地注视着她了,她的粉唇微张,眼神专注看着天空,全然不知自己此时的样子已经被旁边的人全装进了眼中。祖叶没有叫她,只是这样看了一会儿,直到苏木棉低下头来,他才回过神来,假装才回头瞧见她的样子,故作镇定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苏木棉满脸都是惊奇,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说:“天好像快黑了。” 祖叶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天,方才他心里眼里都太专注其他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现,天果真要黑了。 苏木棉继续说:“我已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应该过了好几天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天要黑了。” 祖叶略带忧色道:“白天黑夜,下雨抑或放晴,这雨林中,所有发生的事都不是那么简单,我们还是赶紧找一处地方落脚吧。” 苏木棉听他这么说,心中也着急起来。雨林之中变天,很可能就是另外一段事情的发生,她此刻,忽然十分紧张,若是一不留神便又可能与祖叶走散了。 她这样一焦虑,不由自主便加快了步伐,两三步的距离变成了一步,最后一步的距离变成了并肩前行。祖叶不动声色走着,苏木棉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排斥,心中便有了几分安慰。 走着走着,周围的景致开始不一样起来,两人心中都在打鼓,彼此却什么也没说。周围渐渐起了雾,雾虽然不浓烈,并不影响视物,可苏木棉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不由自主地向祖叶身边更靠近了一些。 “若你不放心,拉着我的剑便是。” 苏木棉低头一看,祖叶不知何时已经取出了破军剑,此刻正握在手中,为了方便苏木棉握住剑鞘,他微微翘起了剑端。 苏木棉犹豫着抬起了手,最终还是放下了去,她拽着自己的裙子,咬了咬唇:“还是不劳烦仙君了。” 祖叶觉得自己胸口这股气是顺畅不起来了,他收起了破军剑,脸色有些不好。 二人再抬头看路时,云过雾散,夕阳斜斜洒了下来,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黑瓦白墙,与苏木棉初见临渊府时,十分相似。 二人均是怔了一下,苏木棉率先开了口:“这…不是仙君的府邸么?” 祖叶微锁着眉头没有说话,苏木棉很快反应了过来,这里并不是临渊府。 那烫金的牌匾上写的清清楚楚,“羡鱼府”。 羡鱼?临渊羡鱼吗?苏木棉恍然,这里是幻境,幻境中的临渊府,竟然成了羡鱼府? 上神设的幻境真是奇妙,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不是临渊府,幻境罢了。”祖叶淡淡说。 不用他说,苏木棉也已经明白了,只是方才祖叶吃惊的模样,像是另有隐情一般。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苏木棉问道:“天要黑了,我们今日就在这里落脚吗?” 祖叶看着天际暗红色的晚霞,心事重重道:“天意安排,那便落脚吧。” 苏木棉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眼神黯淡,她想着大约祖叶并不想让她再次进入临渊府,于是才这么惆怅。她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内心挣扎纠结一番后,终是咬牙决定道:“我还是就此与仙君道别吧。” 祖叶微愣:“天都黑了你去哪里?” 苏木棉看向已经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说道:“我再往前走一走,说不定还有别的落脚处,这里是仙君的府邸,我还是不便进去了。” 第114章 谁真谁假 “此处不过是幻境,并不是我府邸,谁都可以进来也可以离开,是走是留自然随你。”祖叶说着,不再看她,拂袖往大门处走去。 大门自动应声而开,祖叶抬腿进入,大门却没有关上,苏木棉犹豫了一会儿,她摸不准祖叶这话的意思究竟是留她还是赶她,不过眼见着天已全黑,今日没有月亮,府外伸手不见五指,她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向里走去。 待她一进门,那门便自动关上了。府内已经点起了灯,祖叶已经知不知道去了哪里,苏木棉打量了一番四周,与临渊府的确是一模一样,可是她隐隐觉得似乎哪里又有些不一样,但她却说不上来。 她看了一圈没有看到祖叶,习惯性地往前走去,不知不觉,她走到一间房门前停下,连她自己的都愣住了。 在临渊府时,这里是她的卧房,她脑子里还清晰地记得,竟然自然而然就走到了这里。 苏木棉推门而入,房内点着一盏灯,屋内的陈设与临渊府时一模一样,但似乎又添置了一些东西,被褥茶具都是新的。 苏木棉不知这幻境是不是依照临渊府而来的,若是的话,为何她的房内还添置了新的东西,自她走后,难道祖叶还留着这房间,甚至还添了些东西,难道等着她回去住么? 她觉得这大约是不可能的,幻境之中与现实多少还是有些出入的。 忽然的困顿席卷而来,她疲乏了许久了,先前神经紧绷死死撑着,如今黑夜降临,连带着把她的瞌睡虫也吊了出来,她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新铺的被褥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睡便是整夜,再睁眼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苏木棉惊觉而起,匆忙穿上了鞋子就往外跑。她跑到了前厅,跑到了荷花池,却没看见祖叶的身影,顿时心中有些不安,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转回身往书房跑去。 心中的惴惴不安在看到祖叶时总算松了一口气,此刻他正坐在书房看书,与当年她在临渊府时的习惯一样。 苏木棉站在门口,窗外暖暖的阳光透过桌边的窗户洒了进来,照在了祖叶的侧脸,祖叶正抬起头看着她,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一时间,她有些恍惚,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大约真的是幻境吧,若是现实,祖叶定不会这样与她在一起吧。 祖叶放下了手中的书,缓缓说道:“我先前去厨房看了一下,这里没有吃的,你肚子饿吗?” 苏木棉觉得这果真是幻境吧。 祖叶见她不说话,有些疑惑,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跟前:“你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模样?” 苏木棉怔怔看着他脱口而出:“你是我的幻觉吧?” 祖叶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他正色道:“你竟然连幻境和真实都分不清了,若是在这境中迷失了心智,那便很难再出去了。” 苏木棉想着,若是幻境如此,迷失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祖叶将一本书递到了她的手中,转而回到书桌旁,他边走边说,你若是无聊,先在旁边看会儿书吧。 苏木棉手中握着的那本书,她看得有些痴,这正是她以前爱看的话本子,一切都梦幻得太不真实了,她茫然抬起头来,也只有从祖叶清明的眼神中,她才能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这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个祖叶仙君是真的。 祖叶见她仍旧原地站着不动,问道:“愣着做什么?” 苏木棉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找了个话匣子打开:“我们今天不继续上路吗?” 祖叶做了下来,将方才没看完的书继续翻来,他道:“有些累,想休息几天,若你想走,可以自便。” 苏木棉赶忙说:“我也有些累了,休息休息也好。” 祖叶眉毛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一脸严肃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苏木棉也拿起了书做到了原先她最爱坐的躺椅上,只是一个半天过去,她片字都未能去看的进去。 到了晌午,她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因为她有些饿了。 不知道祖叶是不是也饿了,他忽然掩了书站起身来道:“我们出去找些吃的吧。” 苏木棉自然十分赞同,急忙放下书跟着他走了出去。二人刚出书房,便听见大门处有敲门声。 苏木棉一愣,看向祖叶,祖叶的神色也十分犹疑,但他还是往门口处走去。 咚咚咚的敲门声没有停止,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祖叶率先去开了门。 那正要敲门的手差点砸在了祖叶的脸上,祖叶用手一挡,将面前的拳头挡了下去,二人的手都放下时,祖叶才看清来的人,那人也才看见他。 那人大喜:“祖叶!” 祖叶眼神动了动,倒是比他含蓄了许多:“少卿。” 少卿脸上正高兴着,忽然看见祖叶身后的苏木棉,他又看了看祖叶,疑惑的眼神在二人身边来回转了两转,笑容中颇有意味道:“没想到,幻境之中看到二位,十分微妙啊。”他说着,一步跨进了门内,在祖叶身边转了一圈,又去苏木棉身边转了一圈,苏木棉的眼神跟着他的眼神转圈,十分不解他为何这般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等少卿看够了,只听他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们这两个假的,倒是看着十分逼真,方才我见到了月下仙子,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假的。” 此话一出,苏木棉反而打量起他来,少卿见她的眼神不怀好意,手中的折扇直接敲在了她的脑袋上,恶狠狠说道:“你看什么看?” 少卿当她是幻觉,自然手下也是一点都没有客气,下足了劲。 苏木棉被他敲痛了脑袋,用手揉着自己被敲的地方,有些委屈地说道:“此刻,我有些怀疑,你才是假的。” 少卿一愣,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苏木棉,再走回祖叶身边,来来回回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直到祖叶被看得不耐烦了,问道:“你究竟要看到几时?” 少卿的折扇往手中一拍,大惊:“你俩是真的?” 祖叶斜眼看他:“我看你像是假的。” 第115章 幻境之中的闹市 荷花池畔,荷花亭内,三人坐着面面相觑。 府内没有吃的,茶水也没有,只能干坐着。 少卿手中的折扇来回扇着,他看着面前两个人说道:“这么说来,你俩是真的?” 苏木棉亦是问他:“你也是真的?” 祖叶说:“如何证明?” 此话一出,立刻难倒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谁也无法证明自己是真的。 少卿拿手指戳了戳祖叶的胸口,打趣道:“我捅你一刀,便知真假。” 苏木棉瞬间红了脸,她不自在地抽了一下眼角,喉咙里像是被压着了什么。 祖叶看了一眼苏木棉,假装并不在意,转而对少卿说道:“如此,我看你是真的。” 少卿拿折扇点着他,连连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不过,你应该是个假的吧?” “为何这么说?”祖叶问。 少卿斜眼瞟了一眼苏木棉,故意捏着声音道:“若你是真的,你还能和她在一起?”他转而又去看苏木棉,大声道,“喂,你到底是真是假?” 苏木棉抬起头来,一脸的茫然之色:“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快连她自己是不是真的都要怀疑了。 少卿拿着折扇冲着她点着,叹气地对祖叶说道:“她这样,很容易迷失心智的。”可转念一想,他又说,“不过这样也好,也算你大仇得报了。” 祖叶不无忧虑地看着苏木棉,苏木棉却撇开脸去不敢看他,她想,若是她真的迷失在了幻境之中,是不是会大快人心? 祖叶的忧虑没有入苏木棉的眼,倒是让少卿看的清清楚楚,少卿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这才把他的眼睛从苏木棉身上挪到了自己的身上,少卿小声说道:“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祖叶心中自有分寸,他只是给了少卿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少卿似乎读出了另一番味道。 祖叶对苏木棉说:“这幻境之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着,你为何进来,为何要出去?” 为何要进来?为何要出去?她进入雨林后,早已忘了岁月,竟不知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差点都让她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祖叶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将逐渐陷入困顿泥潭中的她拉了一把。 苏木棉神色清明了几分,她重重点了点头:“多谢仙君指点。” 少卿看了看苏木棉,又看了看祖叶,觉着面前这二人相敬如宾的画面诡异得出奇,竟然让他都分不清真假了。他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忽得看见荷花池中荷花开满了池塘,顿时好奇心大起,他朝水中看了看,问道:“红玉在里头吗?” 祖叶说:“少卿君是不是忘了,红玉已经回南海了。” 少卿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叹道:“瞧我这记性,更何况这里也不是临渊府,哪里来的红玉。” 说起这个,少卿又是来回看了面前二人几眼,不住地叹气。 于是,二人行变成了三人,祖叶说要在此地休息几日再走,却未说到底休息几日,少卿也不提,整日到处晃悠。苏木棉每日过得都不太踏实,只有每天早上醒来,看见祖叶在书房,少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时候,她才会安心一些。 因为她又平安地度过了一天,没有只留下她一个人。 祖叶在书房呆了两天,大约也呆不住了,他走出了书房,看见苏木棉趴在荷花池中央的亭子里发呆,他走过去时,苏木棉竟然也没有发觉。 “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身后祖叶的声音突然传来,苏木棉蓦然抽回了思绪,她一转过身,就看见祖叶笔直地站着,脸色温和,她顿时有些恍惚,可那恍惚只是一瞬,她随即反应了过来,可反应过来时,却更觉不可思议。 他说要带她出去走走? 苏木棉愣在原地,祖叶倒没有在意,他只是扫了一眼周围问道:“少卿仙君呢?” 苏木棉这时才想起少卿了,她摇了摇脑袋:“早上还见到过他,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无妨,随他去吧。”祖叶说着,转身就要走,刚走了两步,见苏木棉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眉头略带疑惑,“怎么不跟上?” 苏木棉只觉得自己还是恍恍惚惚的,她说:“我们去哪里?” “随便走走。”祖叶说着看向门外道,“出去转转吧。” “出去?”苏木棉瞧着他看去的方向,知道他是要出门,便说,“可是外面什么也没有啊。” 祖叶颇有深意道:“你怎知没有?” 他们前几日才从外面的荒原进入这里,外面有什么没什么,她又怎不知。 苏木棉奇怪地看了一眼祖叶,此刻她觉得面前这个祖叶仙君有些不一样,倒不似之前那般充满了敌意。她开始隐隐怀疑,这幻境太过奇特,周围万物时真时假,如今看来,凡事都不能太过相信。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这个祖叶仙君的邀请。 二人刚出门,苏木棉便发觉门口的环境有些不一样,虽然那日他们到这儿时,她没有过多留意周围的环境,但是今日再看,总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这样奇怪的情绪一直持续着,祖叶仙君似乎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路轻车熟路在前面带路,苏木棉在后面跟着,二人走着走着,穿过了一片树林后,面前忽然开阔了起来,她看见了城门。 是城门!门口竟然还有守城的士兵,透过高大的城门口,城内的喧闹声断断续续传来。苏木棉不可思议地看了祖叶一眼,祖叶却是一副泰然的模样,领着苏木棉进了城。 眼前顿时一片热闹之景,车水马龙,锣鼓喧嚣,苏木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切都太过真实,路上的行人,叫卖的商贩,看着都是活生生的普通老百姓,甚至街上的包子铺飘来的肉香,她都闻得真真切切。 苏木棉眼睛亮了亮,颇有些高兴道:“幻境之中还有这样的好地方,上神老爷待我们不薄。” 祖叶没有说话,领着的苏木棉一路走一路看,苏木棉走着看着,忽然叹了一口气:“应该叫少卿仙君也来的。” 说话之间,祖叶却停了下来,苏木棉朝他看去,他却向旁边看去,苏木棉顺着他的目光,才看见身旁是一个小摊位,她方才看四周的热闹看得起劲,竟然没发现走到了这里。 摊位上的商贩笑眯眯地问道:“二位客官,来串糖葫芦吗?” 苏木棉看向祖叶,只见祖叶从怀里掏出来的几个铜板递给了老板,说道:“来一串。” 第116章 熟悉的身影 苏木棉怔怔看着祖叶把冰糖葫芦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却迟迟没有接手,等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说道:“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 她蓦然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糖葫芦了。 祖叶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自然地收了回来,将糖葫芦还给了商贩,商贩接过了糖葫芦,摸着脑袋一脸的莫名其妙。 祖叶什么也没说,既然苏木棉不要吃,他便还了回去,一切自然而然发生,祖叶神色淡定,淡定得让苏木棉出奇。 二人离开了摊位,苏木棉忽然说:“既然不买了,怎么不叫老板把钱退给你?” “幻境之中,何必在意那么多。” 苏木棉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身上还带着钱呢?” 祖叶淡淡说道:“幻境之中都是假的,钱自然也是假的。” 苏木棉惊奇道:“那你的钱是怎么来的?” 祖叶做了个往怀里掏东西的动作,然后说:“我只是心里这么想着,便真的拿出了钱来。”而后,他的手掌心摊开,果然有一锭银子。 苏木棉见状,赶紧试着在自己怀里掏了掏,可她掏了几次,手掌摊开来却什么都没有。而就在此刻,她心中的怀疑更深了。 祖叶见她神色凝重,颇具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 苏木棉一扫脸上的阴霾,笑道:“没怎么,我很好,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祖叶见她笑得灿烂,顿时脸上也舒展了开来,他温和的说道:“你想去哪里?” 苏木棉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不如我们去酒楼吃些东西吧,我肚子饿了。” 祖叶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有一家酒楼,他点了点头道:“好。” 两个人进了酒楼,小二十分殷勤,麻利地引着他们上了二楼,为他们选了一张凭栏的桌子,坐在这里,低头便能看见街景,一边吃饭一边看看热闹,苏木棉觉得十分不错。 等上菜的功夫,苏木棉倚着栏杆往下看,正巧一个挑着扁担的小贩经过,篮子里装着的是还带着叶子刚摘下的橘子,一个牵着小孩的妇女把小贩拦了下来,见他橘子十分不错,便想买几个,两个人你来我往讲了几次价格,谈拢后,妇女蹲下来细细挑拣,她挑的每一个橘子,苏木棉都认真看了,个大浑圆,一看就十分好吃的样子。妇女挑挑拣拣好一会儿,小贩一直叮嘱着她别把橘子碰坏了,妇女挑着,嘴上还不时地与商贩说上几句,无非就是橘子好不好了之类的话。苏木棉专注地看他们挑拣完,就听见祖叶说:“菜都上齐了,还不吃么?” 等她回过头来时,面前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祖叶拿起筷子,抬起手递到了苏木棉的面前:“快吃吧。” 苏木棉接过了筷子,祖叶往楼下看了一眼,妇女已经付完了钱,小贩挑起了扁担继续叫卖,祖叶说:“若你想吃橘子,我去给你买几个。” “不用了。”苏木棉说话时,嘴里已经塞了一块红烧肉,她心中惊叹,这家店的红烧肉真是美味,在这虚无幻境之中,美食却一点都不含糊,她迫不及待又往嘴里塞了一块。 祖叶默默到了一杯茶放在了苏木棉的面前,苏木棉抹了抹满嘴的油,喝了一口茶,畅快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已经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祖叶只是简单吃了几口,大部分时间都在为苏木棉端茶布菜,苏木棉因几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一门心思扑在了吃上,等她又埋头吃了一会儿,才发觉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动静了,他的筷子也没有往自己这儿夹菜,她抬头看去,对面哪里还有祖叶的影子,座位上空空如也,好像从来没有过人存在。 苏木棉心中顿时空了一下,幻境之中,每个人随时随地都会消失,祖叶这是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吗?她心中一紧,俯身往楼下看,只看见方才卖橘子的小贩又出现在了楼下,他正挑起扁担要走,苏木棉再回转身来时,便看见祖叶又坐回了位子上,手里拿着几个橘子。 苏木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拿着筷子的手举在半空,筷子上还夹着一块吃了一半的糖藕,她愣愣看着祖叶把橘子递到了她面前的桌上,听见他面带微笑地说:“吃吧。” 苏木棉的神思又恍惚起来,她呆了半晌,忽然笑了,她点了点头,把半块糖藕吃了,放下了筷子,开始剥起橘子来。 祖叶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欣慰,他说:“再吃点菜吧,橘子可以等会儿吃。” 苏木棉手上的动作不停,眼中闪烁着,面上带着笑意道:“我现在就想吃。” 祖叶没有坚持,只是默默又夹了一块核桃酥放进了苏木棉的碗中。 苏木棉剥好了橘子,掰了一半递到了祖叶的面前,她笑意满满地刚要开口,余光撇见楼下的街道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木棉面色一沉,祖叶刚要接她的橘子,她却嗖地收回了手,眼睛直直看着楼下刚才那抹身影。 可是那身影一晃而过,她再想仔细找时,却再也看不到了。 祖叶察觉出了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除了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再无其他。 “怎么了?”他问。 苏木棉有些恍惚,她看着祖叶,只踌躇了一下便答:“我好像看到苏焕了。” 第117章 下雨了 雨林中的幻境,真真假假,身临其境的人,很难分辨出当下环境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呆久了,甚至会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亦或是在梦境之中。所以幻境中看见任何人都不稀奇。 比如方才一晃而过的苏焕,祖叶不以为意,苏木棉自当时自己一时眼花。 但是苏焕的“出现”横插在方才还十分和谐的二人中间,接下来的这段饭,彼此吃的都有些闷闷不乐。 一顿饭菜吃完时已经凉透,祖叶结账时,多给了小二一块碎银子,小二见了,乐得合不拢嘴,小心翼翼藏进了怀中,临走时,又送了他们一笼特色点心打包带走,祖叶淡淡谢过,而后对苏木棉说:“正好能回去吃,饿不着你了。” 苏木棉嘴动了动,终究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二人相对无言,默默从城内走向城外,耳边的喧闹戛然而止,苏木棉这才发觉已经出了城,她似有些眷恋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看见城门上“崇安”两个大字。 “崇…安。”她轻轻念着,“这个地方叫崇安,真是个好地方,不知凡间可有这个地方。” 祖叶深深看了一眼“崇安”二字,缓缓道:“也许,有的吧。” 苏木棉微仰起面,方才还是暖阳高照,而此刻天空堆积了厚厚的云层,半点透不出蓝色。脸上有凉凉的东西,细细密密的落下,有一些落入了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微微有些吃惊:“小雨了?” 祖叶看了看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苏木棉却觉得奇怪:“进入这幻境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下雨。” “雨林之中,下雨本就是常事。” “可前面已经数日未下雨,而且每次下雨,似乎都有事发生。”苏木棉说着,略有些忧愁地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前方,转而又去看祖叶,祖叶与她并排站着,苏木棉看着他线条柔美的侧颜,眼中有些不舍,“这场雨过后,我们是不是就要分开了?” 祖叶转过脸略微低下头来看她,他的神情十分平静,是许久未有过的平静,这样的平静,苏木棉只在当年临渊府那个书房中看见过,那时他们日日在一起看书喝茶吃点心,祖叶主要看书,她主要喝茶吃点心。 他说:“即使分开,我们终究会在终点见面,我就在那里等你。” “你…会等我?”苏木棉怕自己是听错了,虽然这几天的种种历历在目,可是听见他如此直白地说出口,还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开始害怕,害怕这一切,那种紧张和小心翼翼,在她心中辗转,让她不敢轻易表现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丢了这样的美好。 祖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顿时觉得十分不忍,他多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仅会等她,这一辈子,都可以用来等。 伸出去的手将要握住,远处忽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那声音虽然轻微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仿佛一下子刺穿了祖叶的胸膛,让他为之一振。 “木棉…” 多么熟悉的声音,像极了那个夜晚,她为了他而不顾一切的声音。 苏木棉惊谔地转过身去,苏焕远远站着,一如那夜一样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他的脸在一片白茫茫中看得不是十分真切,苏木棉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唤了他一声:“苏焕。” “过来。”苏焕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不可抗拒。 鬼使神差地将要跨出一步,祖叶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这样用力地一拽,似乎把苏木棉拽清醒了,她的眼神忽然清澈起来,回身看向祖叶时,神色晴空,她在祖叶的眼中看到了一晃而过的慌张,莫名的,她竟然偷偷欢喜起来。她的面上这一次十分坚定,她说:“这一次,我不会丢下你走了。” 祖叶心中一动,他默默放下了手,只是叮嘱道:“幻境之中,有些是假的,有些是危险的,若你要过去,一定要小心。”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会在这等着你。” 苏木棉用力点了点头,她看向远处站着不动的苏焕,终究不想再欺瞒,她说:“也许你早就猜到我为何要入雨林,我就是想看看,看看苏焕是不是真的在这里,看看昨夜那个黑色穷奇到底是不是…”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咬了咬嘴唇,而后说,“我倒希望他是个假的。” “若是真的,你将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焕于我而言,亦是十分重要。若他有事,我亦会全力以赴。” “木棉…”远处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起来,“还不过来?”他说这话时,已经走近了一些,此刻可以完完全全看清楚他的脸了。 他的脸,冰冷刻骨,没有任何表情,连叫苏木棉的语气,都带着刺骨的寒冷。 苏木棉刚走过去两步,他却不耐烦地说道:“仙君怎会与我夫人在一处?” 这句话他是对祖叶说的,苏木棉听了,脸色顿时有些尴尬,而祖叶却十分泰然道:“谁是你的夫人?”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苏焕冷眼扫过:“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祖叶淡淡一笑:“妖君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的夫人。” 话刚落,苏木棉只觉得面前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她向前,她双脚被抬空,直接落到了苏焕的跟前。苏焕一把揽住了她,苏木棉仿佛受到了惊吓,急忙撇了开去。 这急于撇清关系的动作太过明显,祖叶的眼神微微一动,苏焕看过去,眼中的寒意更是到了极点。苏木棉见状不妙,急忙又去拉苏焕的衣袖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果然,苏焕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苏木棉,虽然眼神中不乏责备之意,但到底还有三分宠溺。苏木棉见他神色有些缓和,便说:“苏焕,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焕不理会她的问话,只是说:“跟我回去。” 说着,他拉起苏木棉的手便想走,哪知他前面刚握住苏木棉的手,后面苏木棉便挣脱了开来。 应还是第一次受到了拒绝,苏焕一往冷静高傲的脸微微变了颜色,他看向苏木棉,只见苏木棉神色坚定,站在离他一步开外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决绝:“我不走。” 第118章 苏焕不曾这样对我 “你真的不走?”苏焕的话语里,没有了往日的情分,一股无形的压力朝苏木棉压迫而去,他双眼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威胁。 苏木棉咬了咬牙,她说:“我以为,先前的话我已经说得十分清楚。” 苏焕眼中透着寒:“你先前说了什么,我并不记得。” 苏木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祖叶,祖叶此时也正看着她,见她看向自己,他的神色一暖,似乎方才抑制不住的小紧张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只那一眼,便得宽慰。 苏木棉转过脸来,她说:“苏焕,你常说有恩必报,你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什么,你能做到都可以给我,我救了你两次,我要什么,你可答应?” 苏焕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自由。”苏木棉语气坚决,“我不想当妖后了。” 小雨淅淅沥沥,无声胜有声,苏焕墨黑的发顶细细密密结了一层水珠,细小的水珠凝聚成一粒晶莹剔透的大水珠,顺着他额间细碎的长发滴落在胸口,瞬间隐没在玄色的衣裳里再也看不见。他的瞳孔渐渐收紧,心痛、伤心和失落,通通淹没在了那渐渐蔓延的愤怒中,他压着嗓子,下一刻便似要爆发,他说:“你连我也不要了吗?” “不,我不会离开你的。天涯海角,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苏木棉拼命摇着头,她想去拉苏焕的衣袖,可苏焕却往后退了一步,曾经,他毫不在意那般亲密的接触,后来,他又满心欢喜那样的亲密,可如今,这亲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所以,他宁愿不要。 苏木棉的双手落了空,她只能紧紧握住拳头,她的脸被雨水打湿了一片,眼角顺着睫毛落下来,分不清是雨是泪。她说:“我喜欢的是祖叶仙君,我要与他在一起。” 苏焕冷笑:“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祖叶,幽幽道,“可是,人家却不一定想与你在一起,你别忘了,他已有未婚妻了。” “未婚妻”二字,像一根针扎在苏木棉的心口,每听到一次,想起一次,她都抑制不住心口的疼,她抚着胸口自嘲道:“自作孽不可活,而我却不会一错再错。” “即使是错,我也将一错到底。”苏焕发狠一般,忽然拽住了苏木棉的手腕,苏木棉低呼一声,远处的祖叶立时瞬移而来,却终究晚了一步,他刚站定,苏木棉已被苏焕拽着向远处飞去。 “苏焕,你弄疼我了。”苏木棉叫着,眼见自己腾空而起,她回头看着祖叶的身影越来越小,心下更是着急,她连连叫着,“你快放开我我。” 绝色的容颜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狰狞,他似笑非要转过脸来,苏木棉未见他的嘴唇蠕动,只听见他的声音萦绕在自己的脑中:“为了你,我将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苏木棉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亦用惊恐的表情看着他,苏焕向来冷酷无情,六界曾有一句话,天上祖叶,地上苏焕,二人的容貌算得上不分伯仲,个性也趋于相同,都是与人疏远的脾性。但苏焕更胜,不仅冷清更加冷血,若不是他身边的人,他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所以敢喜欢他的人并不多,许多人只远远看一眼,便也罢了。但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怕他,苏木棉却从未怕过,可今时今日,她第一次觉得,苏焕有些不一样了。 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反手去抓着苏焕的手臂,大声说道:“你不是苏焕,你不是苏焕吧?” 苏焕的脸在一片白雾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的声音中都带着笑意:“你觉得呢?” “你是假的!”苏木棉斩钉截铁说道,“苏焕不曾这样对我。” “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将你放开。”苏焕说着,手上的力道更加深了一分。 苏木棉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她拼尽全力想去掰开苏焕的手,正急得又叫又跳之时,忽然感受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她大喜,转过身大喊,“祖叶,快救我。” 苏焕也看见了追了上来的祖叶,他不动声色地抽了一抽嘴角,声音轻轻的:“谁也救不了你。” 苏木棉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身子一晃,与苏焕一道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苏焕忽然停下来不跑了,苏木棉大松了一口气,她将将站稳,祖叶已经赶了过来,她欣喜地喊着他的名字,想朝着他走过去,可右手腕依然被苏焕死死握住动弹不得。 “放开她。”祖叶冷静地说。 苏焕满脸的不屑:“放开她?她可是我的妖后,你想让我放开她做什么?” 相比较这边的两个人,祖叶的神态放松许多,他仿佛只是在述说事实一般平静:“她不是妖后。” 苏焕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祖叶仙君,你可真是贪得无厌,你别忘了,你可是与问溪仙子有婚约在身的。” “并未定亲,便不作数。” “你想出尔反尔?” “我祖叶,从人升仙,从来说话算话,但这一次,是我食言。” “轻轻一句食言,便想将所有事都抛开?”苏焕眼神一凝,“沈祖叶,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我并非要抛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承担。” “你要如何承担?” 祖叶深深看了苏木棉一眼:“我会带着她离开。” 苏焕转脸去看苏木棉,苏木棉正也痴痴看着祖叶,二人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间刺痛了苏焕,他冷哼了一声:“想得挺美!” 苏木棉只觉腕间一阵剧痛,苏焕似要将她的手生生捏断,苏木棉刚要叫出声却有咬紧牙忍了下去,此刻那二人间的怒火一触即发,她怕她的叫声引起祖叶的担忧,若他作出对苏焕不利的事情来,叫她如何是好。 苏木棉只得忍着,将另一只手死死捏着苏焕那只手,苏焕见她这般隐忍,心中的怒气更是到了极点,以往他最是心疼苏木棉,可现在,他觉得苏木棉手上的疼,却及不上他心中的万点。 手间忽然一松,苏木棉只觉得周身的禁锢顿时散去,额间的汗滴落下来,她这才松了牙关,大口喘着气。 可这样的轻松只是转瞬,她只觉得后背让人猛推了一把,她一只脚忽然踏空没有站稳,向身后倒去。 瞬间天旋地转,白雾散开,她身后悬空,方才明明一片青青草地,此刻却成了断臂悬崖,苏焕站在悬崖边,红着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冷冷看着苏木棉下坠。 周边风声雨声呼唤声,她只听清苏焕在说:“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第119章 我可是明媒正娶 苏焕竟然要她死。 即使她认为他是假的,看着那一张脸如此狰狞地看着她,她的心中依然十分难受。 死不可怕,别离才是让人最不舍。 耳边是苏焕的冷笑,祖叶的呼唤,此刻苏木棉的心中,却毫无波澜。一切来得太快,她连挣扎都来不及。 一瞬间发生得太快,她却记得每一个细节,往事历历在目,她想起了那年第一次睁开眼看见苏焕之时便惊为天人,她以为这天上地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她又记起第一次与祖叶相见的情形,现在想来,那时一身白衣的第一眼,她便是喜欢了吧。 人之将死,最能知心。 现在才知道,也不晚,起码死的瞑目。 身体平稳下坠之时,右手猛然被一拽,下坠的动作停了下来,苏木棉睁开眼,抬头便看见祖叶正拉着她的手,他额头的青筋暴起,倒挂着拉着苏木棉,似乎十分吃力。 “祖叶…”她轻轻呼唤了一声,眼中的柔情似水。 祖叶憋着气说:“你抓紧了,千万不要放手。” 悬崖上,苏焕的脸忽然十分清晰,他正凝视着他们,她猜不出他下一刻的动作,只得拼命的摇头:“你快放开我,苏焕想做的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若你再这么下去,只能与我一起赴死。” “不,我不会死,你也不会。”祖叶手上丝毫不敢松懈,他的双脚倒挂在一截树枝上,那树枝摇摇欲坠,似乎顷刻间便会断裂。 祖叶忽然间使不出任何法力,只得如凡人一般,靠自己的力量拉着苏木棉,他的脑中想了许多种办法,可每一种办法,都因为他现在没有任何修为而变得无计可施。 很快苏木棉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她看着高处苏焕的脸色越来越暗,心中顿感不妙,她拼命得挣扎着:“你快放开我。” “你别乱动。”祖叶已经花了大半的力气,此刻苏木棉的挣扎抖动只会让他的力气耗尽得更快,他说,“大不了,我与你一起坠下去便是。” 苏木棉拼命摇着头:“不,不,我已经拖累了你,不能再让你一起赴死。”她说着哽咽了起来,脸上渐渐浮上了苦笑,“我若死了,也好,这样你不为难,苏焕也不为难,我也不用再当妖后了。” “你不是妖后。”祖叶依然固执地说道。 苏木棉无奈:“可是,六界皆以为我是。” “那又如何?”祖叶忽然神色严肃,十分认真地说,“凡事有先来后到,你难道忘了,我可是明媒正娶,与你拜过堂的。” 苏木棉一怔,仿佛是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又忽然找到了,她心中顿时清明了起来。是啊,她是祖叶的明媒正娶啊!他们签过婚书,拜过天地,怎会不作数? 祖叶见苏木棉神色亮了亮,自知她是个糊涂的,眼神中也不免有些怪怨道:“你是我祖叶仙君的夫人,从开始到现在,只是一直以来,你都忘了。” 苏木棉愣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可她依然笑着:“是啊,是我傻,我竟然忘了。” 祖叶有些支撑不住,说话也渐渐吃力起来:“以后,别再忘了。” 苏木棉笑中带着泪,她用力点了点头,余光却看见悬崖边站着的苏焕此刻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她心中一寒,眼见他将要俯身过来,她急中生智,拼尽了全力去掰开祖叶的手。祖叶此刻耗了太多的力气,原本就有些抓不住,这一下让苏木棉突如其来猛抓一把,他的手一空,连着心也空了。 而苏木棉,却是笑着的,下坠之时,他听见她说:“祖叶,苏焕于我而言,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可是,我爱你。” “不!”祖叶失心疯一般大喊一声,眼见着苏木棉坠下悬崖,他心如刀绞,最后那三个字,更是让他痛不欲生。 身后苏焕将要扑过来,祖叶大叫一声“木棉”,松开了勾着树枝的双脚,随着苏木棉的身影极速下坠而去,苏焕扑了个空,他稳稳站在树枝上,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眼中的红色如血一般浓烈。 “哼,想要双双赴死,没那么容易!” 苏木棉此刻觉得,眼下就是立马死了也是死而无憾了。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放松自己任由着自己极速下坠。正当她毫无防备之时,下坠忽然缓了下来,她心中有些疑虑,正好睁开眼查看之时,却已落了地。 苏木棉忽然着地,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她疼得“哎呀”了一声,却发现自己从这么高的地方掉落,竟然没有受伤。 心下正是惊奇之时,周围的白雾渐渐散开,雨也停了,就连身上的衣服也莫名其妙干了,雨过天晴后,天空丝丝阳光穿过白雾而来,雾气全部散开后,她便看见沉心站在几步开外瞧着她,等沉心看清了她的面孔,这才笑道:“恭喜你呀,你总算走出雨林了。” 苏木棉茫然地打量了一番四周,这才看见沉心身后的府邸,她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这…就是神址么?” 沉心指了指身后道:“这便是我主人的府邸了。” 苏木棉起先有些不敢相信,待她缓了一会儿神,这才渐渐有了笑容,雨林中呆久了,竟然分不清是真是假,她虽笑着可又有些不太放心:“真的么?这不会又是幻境吧?” 沉心见她心神不定,走上前去,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在她的眉心,嘴里轻轻念到:“你在雨林中呆了太久被扰了心智,你清醒一会儿,便会好了。” 苏木棉只觉眉心处一股清流缓缓流淌,待她再睁开眼时,周身的确清明了许多,也分得清现实和幻觉了。她看了一眼沉心,终是放心一笑道:“总算是出来了,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沉心掐指一算:“大约两柱香时间了。” “才两柱香?”苏木棉吃了一惊,大叹道,“我可觉得呆了数日。” 沉心说:“雨林中的幻境迷惑心智,实属正常。” 苏木棉想起方才的事,又着急问:“那在雨林中发生的事呢?都是假的吗?”她说着,看了一眼身后,除了能看见被白雾缠绕的树林,其他身影再也没看见,她顿时有些失落起来。 沉心安慰道:“你别太心急,有很多人都进了雨林,所以你看的人不一定全都是幻象,但至于真假,只有你自己才能分辨了。” 第120章 湖中心的亭台楼阁 苏木棉刚才大神府邸门口落了一会儿脚休息了一下,脑袋里还有些糊涂没想明白,便见那浓雾中又出来了两个人,刚看见有人出来时,她还有些激动,等看清时,又失落起来。 冥王玄厉先瞧见了苏木棉,他脸色有些憔悴,仍笑了一笑道:“没想到还是妖后先出来了。” 玄厉说了话,赤原狐仙这才抬头向这儿看了过来,他看见了苏木棉,只是略略点头示意却没有说什么,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疲乏,没有心思与人说话。 大家总算都是出来了,心情或多或少有些激动,玄厉顾不上劳累,率先走了几步到了府邸大门口下。他抬头看了看,却发现挂匾之处空空如也。 “这府邸竟然没有挂匾?”玄厉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心上前一步来解释道:“主人神逝之前便说过,他走后,这里便不再属于他,所以没有字。” 玄厉眼睛亮了亮:“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谁拿到就是谁的?” 沉心点了点头:“若遇有缘人,便是一段缘分。” “那这里头都有些什么宝贝?”玄厉好奇着问道,“都说这秘境之中定有稀奇,六界皆往此处而来,可究竟里面有什么,大家似乎都不清楚?” “里头东西不少,究竟是不是宝贝,就看各位对宝贝的定义了。” 方才的疲乏似乎一扫而空,玄厉顿时摩拳擦掌起来,他嚷嚷着:“那还等什么,若是去晚了,里面能找到的都让别人找了。” 他刚说完,赤原已经走了上来,他的步子很稳,但是动作很快,玄厉只见他从自己身侧直接走过,嘴里说着:“既然这样,那便进去吧。” 玄厉见他动作快,生怕落他一步,赶紧就跟了上去。 沉心转身去看还有些迷糊的苏木棉道:“我们也进去吧。” 苏木棉还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她无数次往浓雾方向看去,直到听见沉心叫她,她才想起另一件事来。 苏木棉问沉心:“你说你见到的那头黑色穷奇,会在神址内么?” 沉心眼神飘向府邸大门处,此时玄厉和赤原二人已经推门进去,她说:“若他与六界之人目的一样,那么他一定也会来。” “什么目的?找宝贝么?”苏木棉不解,“这神址中真有那么多宝贝吗?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来?” 沉心表情微微有些绷紧,却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未知的才更显珍贵,就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便更想去探索,宝贝有很多,看你想要什么。” 玄厉和赤原二人早已撇下她们进了神址,苏木棉也不敢再懈怠,跟着沉心一起往大门走去。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苏木棉甫一进去,顿时又傻眼了。 身后是神址入口的高门,而眼前,却又让她再一次进入了雨林! 沉心见她满脸困惑,赶紧替她解惑:“你别误会,此处的确是我主人的府邸,你放心,你在这里看到的人和事,都是真实的。” 苏木棉看了看她,十分认真地问她:“我能信任你呢?” 沉心歪着脑袋回答:“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二人相视一笑,沉心拉起她的手欢快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主人的住处,现在定是很多人都在找那地方,可是,那里只有我认识,我若带你去,能保你比他们都快些。” 苏木棉其实对神址和上神的住处都没有半分兴趣,但她想着,若是那个地方人人向往之,那么苏焕来了,自然也是会去的,她不如就跟着过去,能找到苏焕也好,找到黑色穷奇也罢,总之,她是要一探究竟的。 穿过一片树林后,苏木棉和沉心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大湖,水波荡漾,湖水清澈见底,透过湖岸边密集的芦苇丛,隐约便看见湖中心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 苏木棉昂着头看着远处的湖心亭道:“此处便是上神的住处么?” 她想着,这上神好风雅,竟然把住处安置在了湖中心,便听见沉心说:“不,这里只是主人偶尔休憩之地。”沉心见苏木棉看得出神,便问,“你想去看看吗?” 既然来都来了,苏木棉没有多做思考便欣然同沉心一道前往,两人绕过芦苇丛,走过湖面上长长的木廊,这才到了湖中央,亭子周围有树木假山围绕,走过这些假山,再上十几阶台阶,这才到了湖心亭的第一层,往上还有两层,可从亭中的楼梯一直往上。最下面一层四面均是圆形拱门,正中间摆着一张圆形石桌,桌上有茶盘茶壶,虽然很久没有人用,但是依然光洁如新,竟没有沾染半点灰尘。 沉心径直走到亭子边缘,挨着扶栏边坐下,轻轻叹息着看着湖面:“忽然想起以前,我与主人总是在这里喝茶钓鱼,一呆便是一整天。” 苏木棉见她突然伤感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问到:“我们可以去楼上看看么?” 沉心回道:“你想去哪里都是可以的,如今整个秘境,任何地方你们都是可以去的。” 她说着,领着苏木棉便上了二楼。二楼是个书房,一张书桌和一面书架便已经是全部,书桌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山水画,没有署名也没有印章。一切都看起来干净又单调。 苏木棉盯着画看了一会儿,无非是很普通的山水,她不懂画,自然也看不出好坏,她回头见沉心正看着自己,便不忘“夸赞”一番:“这画倒是不错。” 哪知沉心十分真诚地说:“你若喜欢,可以拿走。” 苏木棉乍舌:“只要喜欢就可以拿走么?” 沉心点了点头:“我说过,主人神逝后,他的东西便属于所有人,谁想要都可以拿走。” 苏木棉并没有多喜欢这幅画,更不会真的拿走。若要让她拿,她倒宁愿找一些灵丹妙药带走。 苏木棉摆了摆手道:“我们还是继续往楼上去看看吧。” 第121章 水一般的珠子 苏木棉觉得,沉心看她的眼神十分怪异,她只是说要上楼再去看看,她便这样看她,难道说楼上不能去么? 方才还说整个秘境想去哪里都可以,这会儿怎么立刻就变卦了。 苏木棉其实并不是非要去楼上,无非是上都上来了,再上一层有何不可,可眼下她看沉心的眼神,认为的确不可,于是她摆了摆手自我安慰一般笑道:“算啦算啦,不看也没什么。” 哪知沉心却说:“不,你可以上去的。” 这次换苏木棉怪异地看着她,沉心看出了苏木棉心中的疑惑,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能看……”她顿了一下,又说,“你能想上去看一看。” 苏木棉心中更犯嘀咕了,于是就在此刻,她想上楼看看的心反而强烈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去,苏木棉起先还因为强烈的好奇心而心跳得扑通扑通的,等她走上最后一阶木梯,站在最上一层的门口时,她呆了一呆。 望着空旷的房间,她回头看了一眼仍旧一脸诡异的沉心,心中十分不解。 这里连个桌子椅子都没有,空空如也,有什么好看的。 她一边往房间正中走去,一边将要说话时,余光忽然瞥见一物,她顿时收了声,定定往房间正中的地板上看去。 在这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正中间的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木盒子。那木盒子刷了一层红漆,看起来崭新锃亮的,苏木棉好奇着蹲下去捡起了那个盒子,她把盒子翻了一圈仔细看了一遍,盒身上什么也没有,金色的锁扣也没有上锁,她鬼使神差地直接打开了盒子,里头的丝布内衬里,嵌着一粒核桃大的珠子。 苏木棉把那珠子拿了出来放在手心里,她端详了一番,这才想起身后的沉心来,她一回头,只见沉心抿紧了唇,从她看见盒子到打开盒子,直到拿出这颗珠子来,沉心始终一言不发默默看着。 苏木棉转而又去端详那颗珠子,说来也是奇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珠子,浑圆如清水一般透明,没有一丝杂质,既不透光也不发暗,就像一颗水珠。摸在手里的感觉,既像是玉石又像是珍珠,总之滑滑的凉凉的,苏木棉试着用法力往珠子里探了一探,毫无回应,没有一丝生气。 横看竖看,都是一颗再普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珠子。 苏木棉手拖着白珠子站了起来,她把那珠子递到沉心的眼前,直截了当问道:“这是何物?” 沉心只是略略看了一眼:“我也不知。” “这难道不是你主人的东西么?” “主人的东西多了去了,我也不是样样都能知道。” 苏木棉想想她说的话也有道理,她环顾了一番四周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却偏偏有颗珠子,是不是你主人给忘了遗漏在此处的?” 沉心想了一想:“嗯,也有可能。” 既然是遗漏的,而且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扔在了地上,想来也不是多么重要的宝贝,苏木棉捏着珠子把玩了起来,她里外研究了几遍,硬是没有看出它有何特别之处。 可能真的就是一颗普通的珠子,还没她的珍珠漂亮呢。 沉心见苏木棉捏着珠子在手中抛来抛去,小声提醒道:“你小心些,别把它摔坏了。” 苏木棉收回了珠子,把它按回了红漆的盒子里,合上盖子后,直接递到了沉心的手中:“既然是上神的遗物,那便给你保管吧。” 沉心却抬手挡了回去:“我说过,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再属于主人,谁想要都可以拿走。” 苏木棉笑了一笑:“可我也没想拿走啊。” 沉心却十分坚持:“既然你捡到了,便是你的缘分,自然是你拿走。” 方才苏木棉就觉得沉心有些古怪,如今见她坚持要让自己拿走这颗珠子,心里顿时通亮起来,一副按耐不住的样子,低声问道:“这莫不是…是个大宝贝?” 沉心一脸正经:“对你这种小妖精来说,应该是个十分大的宝贝吧。” 苏木棉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不服气起来,照她这话里的意思,就她苏木棉这样的修为身份,这秘境中的一草一木那都是大宝贝了。 苏木棉也不与她多计较,既然是个宝贝,收着便收着了,她又打开了盒子,将那珠子取了出来藏在了自己的怀里,盒子仍旧放回了原来的地方。等她这些做完,便听见她说:“也好,那我留着吧,说不定能值几个钱呢。” 沉心脸颊抽搐了一下:“你是打算拿它卖掉么?” 苏木棉反问她:“这…不犯法吧?” 沉心眼角也跟着抽搐起来,磕磕巴巴说道:“你高兴就好。” 二人找到了上神遗落的白珠后,便离开了湖心亭,准备往上神的住所而去。苏木棉想着,一切最好最顶级的宝贝,上神一定都是藏在他住所之处,所以此刻去往那里的人一定会十分多,她自然也不想挤破头去找那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宝贝,更何况她没那么大的本事,捡也轮不到她捡,但是热闹还是要跟着去看一看的。 不过这一路上走起来就悠闲了许多,连先前急着走路的沉心,此刻快到跟前了,反而跟着苏木棉一起悠哉悠哉起来。 两人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沉心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流说道:“过了这条小溪,主人的住所便不远了。” 二人说着已然走到了溪流边,苏木棉蹲下掬了捧水喝了两口,顿时胸口畅快舒坦,这水十分甘甜,喝了竟然还令人心旷神怡,她很是喜欢,便又干脆用水洗了把脸,待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水,忽而抬头对沉心说:“这河里可有普通一些的鱼?我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沉心顿时无语:“你走到哪里都不忘了吃。”她叹了一口气道,“秘境之中的水里只有灵骨鱼,你是万万不能再吃了。不过,这地上跑的,有些你倒是能吃。” 苏木棉眼睛亮了亮:“什么?”她心里盘算着,如果有些野鸡野鸭这些,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心里正乐开了花时,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的咆哮,震得二人皆是一颤。 二人面面相觑,苏木棉小声说道:“你说的能吃的,不是它吧?”她指了指叫声的方向,心想着即使这野兽能吃,定然也是个庞然大物,她吃不完又浪费,这多不好。 沉心没有说话,她的脸色渐渐灰白起来。 第122章 庞然大物 紧接着,苏木棉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声音,越听越熟悉。 苏木棉慌神之时站起身来,一脚不小心踏入了水中,还好沉心从旁拉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成落汤鸡。 二人互相拉着方才站定,便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等她们往林子深处看去,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穿着一身墨灰色袍子的人向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苏木棉觉得那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待他跑得更近了一些,她才看清,那…不就是前些日子她救下的那个小道友么? 与此同时,方镜清也看见了她们,刚才还慌乱无助的他此刻顿时精神大振,他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大喊:“快…快跑!” 原本他是想喊救命,可话在嘴边时却变了卦,那庞然大物十分厉害,眼前的两个姑娘也不一定是它的对手,他如何能让她们来冒险救他的命?此时,大家各自逃难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话刚说完,那漆黑一团的庞然大物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沉心顿时上前一步,苏木棉也紧跟上前去,方镜清见她二人毫无要跑的意思,正欲再说话,眼见着他已经跑到了二人面前,沉心直接一把提起他向身后扔去,继而大声喊道:“赶紧躲起来!” 方镜清一个趔趄,脸已经栽在了水里,他呛了一口水,狼狈地用手撑起了身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被一个看似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把拎了起来让他有些发懵,但这溪水洗了一把脸,顿时又让他清醒了起来。他慌忙着站起身,那庞然大物也已经快要到跟前了。 他只觉得后颈皮一收紧,眼看着自己和她们都要被这庞然大物吞没,此刻怕是跑也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眼面前一个身影晃动,等看清时,苏木棉已经张开双手挡在了他和沉心的前面。 那庞然大物来势汹汹欲吞噬一切的气势,在苏木棉出现的那一刹那,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忽然停了下来。 方清镜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眼见的庞然大物近在咫尺,他似乎隐忍着怒气,鼻息吹动着苏木棉耳鬓的碎发,他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一张口,便能将她整个吞下。 短瞬却好似良久,彼此都这般站着,苏木棉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了他的愤怒,看见了他的狰狞,也看见了他的熟悉。 也许她此刻大义凛然的模样,在他们的眼中显得十分无畏,可是,她其实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他。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颤抖:“是你。” 庞然大物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去。 苏木棉又说了一句:“是你吗?” 看不清庞然大物的表情,只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沉重的呼吸渐渐变成了喉间的低吼,就连他浑身的黑毛都开始微微颤抖,方清静暗觉不妙,沉心更是脸色大变,她暗叫一声“不好”,在庞然大物抬头之际,一把将苏木棉推开了去。 天旋地转,天地之间,黑沙骤起,沉心周围一道金光四散,她施展大阵挡于面前,对着苏木棉大喊:“快带他走。” 苏木棉迎着强大的阻力往前走了几步,黑沙迷了眼,她看不清,只听见庞然大物的吼叫震天动地,此刻,怕是谁都阻止不了他了。 “不,或许我可以阻止他。”苏木棉用尽全力的喊声,在这天地间巨大的压迫下,却轻如蚊吟,方清镜未能听得见,沉心却听清了。 沉心的双手微微发抖,她吃力地说:“不,现在谁都不能阻止他了。” 苏木棉一脸焦急之色:“那我也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对付他。” “别废话了,我打不过我不能跑吗?你们先走,我断后。”沉心白了她一眼,见她犹犹豫豫,真是恨不得直接一脚将她踹走。 沉心见她还在犹豫,大声叫道:“快走啊,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 苏木棉内心挣扎了一番,终是一咬牙:“那你要小心一点。” 她最后再看了一眼愤怒中的庞然大物,转身拽起了方镜清,在庞然大物的爪子伸向此刻之时,往远处飞奔而去。 穿过蒙眼的黑沙,苏木棉回头,看着黑沙金光交缠之间,终究没有再犹豫,决绝地往远处飞去。 方镜清修仙已久,已经入了可以飞身的境界,可是飞得这么高还是头一回。两个人在空中飞了好一会儿,直到苏木棉觉得已经足够安全,这才从云头降落下来。 哪知两个人刚一落地,方镜清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苏木棉倒退一步。 方镜清恭敬地朝苏木棉拜了一拜,嘴里喊道:“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苏木棉惊得瞪了瞪眼睛,她怕是听错了,方才这个小道友喊她上仙? 方镜清见苏木棉不说话,惭愧于自己先前的有眼无珠,竟自顾自忏悔了起来:“鄙人眼拙,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真的见到神仙,若不是上仙前后两次搭救,鄙人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请上仙再受鄙人一拜。” 他说着,又要去磕头,苏木棉赶忙拦了一把不让他再磕。原本她是立刻就想否认她这个“神仙”的身份的,可就在她阻拦方镜清磕头之际却又改变了想法,与其解释太多无中生有,不如将错就错。 反正,将来也不一定有再见的机会。眼看这个小道士面对“神仙”满目倾佩的模样,也就不要刻意扫了他的兴致了。 于是她说:“道友客气了,你我算是同道中人,举手之劳。” 方镜清苦笑:“上仙真是抬举我了,方才只能让那妖孽追着跑,何其狼狈啊。” 他虽修仙多年,可遇上这样的庞然大物,依然束手无策,若不是有人从旁相助,怕是连逃跑都跑不掉。面对世界之大,他忽然生出了弱小之感。 见此情此景,苏木棉自然不忘勉励他一番:“道友别气馁,仙途漫漫,哪能一蹴而就,今日你不行,不代表将来你不能,只要有心,万事皆行。” 第123章 假神仙 方镜清听完苏木棉的一番宽慰,得到了“神仙”的鼓励,心中不免振奋了起来,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 他见苏木棉心不在焉地时不时往远方察看,问道:“上仙可是在担心方才那位上仙?” 苏木棉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即释然。在他眼里,超出人界的大约都是神仙吧。 果真是个单纯的凡人。 苏木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笑道:“也是我多心,她可比我厉害上许多,虽打不过苏…打不过那猛兽,但逃脱定是没什么问题。”她说着,干脆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打算等一等,看看沉心能不能朝这个方向过来找到她。 方镜清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只是他的动作略有些吃力,苏木棉见他眉头紧锁,关切道:“可是哪里有受伤了?” 方镜清听见她问话,这才舒展开眉头:“只是一些皮外伤,有些疼,但不碍事。” 苏木棉见他辛苦,这才想起问他:“怎么只见你一个人?你的那些师兄弟呢?哦,对了,你是怎么进入神址的?” 一连串的问题不知让方镜清先回答哪个好,他干脆从头说起:“我是与我们的同门一起进入神址入口的树林,在那里我们走散了,出来时,便一直未能碰上。” “树林?”苏木棉想,他说的那个树林应该就是雨林,她又问,“那你是怎么穿过那个树林的?” 方镜清明显被她问得一愣,他迟钝了一下,才小心翼翼说道:“就是这么走出来的啊。” 方镜清并不明白苏木棉问的是什么意思,穿过树林还能怎么穿呢?他一个凡人着实想不明白。 这下换苏木棉迟钝了,方镜清见状,自觉是不是说错了话,便问:“我是哪里说错了么?” 苏木棉微张着嘴,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她说:“你在树林里就没遇见什么?” 方镜清想了一想:“没有。” “可遇到了危险?” “没有。” “那可否有下雨?” “……亦没有。”方镜清觉得此刻的“上仙”着实奇怪,为什么要下雨? 苏木棉更是稀奇了,她再三确认着:“那你走了多久出来的?” 方镜清琢磨了一下,认真回答:“大约一盏茶功夫。” 苏木棉简直要吐血,没想到这上神还偏心,沉心怎么从没提过还有人可以直接穿过雨林的。 方镜清见苏木棉不说话,表情却丰富得很,心中不免也产生了好奇,他问道:“上仙,可是那树林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苏木棉听见他打听,打着哈哈笑道:“也没有,就是那里的路比较难走,没想到你走的那么快。” 方镜清也笑了:“也许傻人有傻福,让我走了一条捷径吧。” 苏木棉仍旧呵呵笑:“是,是,好福气。” 二人坐在草地上歇息了一会儿,直到夕阳映脸,苏木棉仍旧没有等来沉心,她干脆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边沾上的碎杂草,此时,方镜清也跟着站了起来,苏木棉对他说:“道友,咱们就此别过吧。” 方镜清微怔,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快,他的内心忽然生出了一丝不舍,可他也明白,他与上仙现如今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共走这一程,已经莫大的福分,哪里还敢奢求。他心中虽然不愿,但到底知道分寸,他整了整衣衫,恭顺作揖道:“多谢上仙这一路相伴。” 虽然方镜清这般礼貌周到不免让人生出几分生疏,可苏木棉倒是觉得这个小道士十分有趣,斯斯文文半分不逾矩的模样,倒有几分祖叶的影子,这一路走来,她也不算无聊。 苏木棉说:“道友,此处危机四伏,你还是早些原路返回吧,若在遇到危险,可不一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 哪知方镜清只是释怀一笑:“无妨,该遇见的自然要遇见,该离开的终究也要离开。”他说着,深深看了苏木棉一眼,在四目将要交对之际,他匆忙撇开了去,继而说道,“师父命我等前来,总要有所收获,如今两手空空回去,有愧于师父的交代。” 苏木棉心中暗想,原来凡人道士的宗门也是来寻宝的,看样子,这个小道士什么也没寻到,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她想着,忽然摸到怀中的硬物,这才想起怀里的东西来。 苏木棉将那透明的珠子掏了出来,夕阳的照映下,那珠子依旧通体透明,似不受万物的影响,也折射不出任何的光芒。 方镜清见苏木棉手中捏了一颗珠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珠子,正凝视着,边听见苏木棉说:“这是我先前在一个亭阁中找到的,虽然我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但肯定也是个宝贝,我便将这个送给你,你拿回去交差吧。” 方镜清听她说要送给自己,着急得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上仙救我两次已是大恩,我怎能还白捡便宜,拿了上仙找到的宝贝。” “你就拿着吧。”苏木棉说着,直接讲珠子递到他怀中,方镜清顺势接了一下,那珠子便落入了他的手中,苏木棉接着说,“我原本留着也没什么用,于你们而言,作用可能比我更大一些,你好好收着,赶紧回去吧。” 苏木棉想着方才的惊心一幕,若方镜清不是遇到了她和沉心,恐怕已经葬于那人掌下,方镜清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苏木棉毕竟心中有愧,她将这个东西转赠给他,算是一些弥补,这样,她的内心也好受一些。 方镜清手捧着那颗珠子,终究没有再挣扎,他将珠子小心翼翼收于怀中,而后整理衣衫,一本正经朝苏木棉拜了一拜,郑重其事道:“今日得上仙指点,又得上仙赠宝,小道感激不惊。回去后定日日夜夜谨记,不骄奢不虚浮,踏踏实实走上这升仙之路,愿有朝一日,能与上仙在天上相见。” 苏木棉笑得有些心虚,她含糊着点了点头,只道是:“好,好。” 方镜清顿了一下,似又鼓起了勇气问道:“恕小道冒昧,可否告知上仙高姓大名,他日…他日登仙之时,小道好找到门府。” 苏木棉面露难色,她想了一想,终究决定还是睁着眼说瞎话一回,她颇有正经的样子说道:“若你我有缘,无须姓名,将来定能再见,好好努力。” 方镜清抿紧了唇,掩去了眼中的失望说道:“是我唐突了,小道定会努力,不辜负上仙的期望。” 苏木棉面上笑着,心中却说,小兄弟,你别辜负你师父的期望便可以了。 我的期望,就是别再相见了。 毕竟,我是妖啊。 第124章 我会回来的 苏木棉告别了方镜清,又在神址游荡了一天,直到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任何人,这才决心离开。 出了神址大门,她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终是觉得再无相见的希望,这才埋头踏入了雨林。 “木棉…” 甫一进入林中,她便听见有人喊她,循声看过去,才发现苏焕就在不远处站着。他穿着惯穿的黑色长袍,双手背在身后,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在见到她看向自己时,竟然微微笑着冲她点头。 “木棉,过来…”他柔声说道。 苏木棉站着不动,久久注视着他。 苏焕见她无动于衷,眉目微微一拧,关切道:“木棉,你怎么了?” 苏木棉嘴角动了动,似有些疲累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伸出了自己白净的五指,自言自语地盯着手指看:“我累了,真也好,假也罢,都见鬼去吧。” 咬破指尖的一瞬间,鲜血滴落,模糊中她看见苏焕朝她奔走过来的影子,那眼睛里的焦急之色,真实得并不像是幻境。 一眨眼,她再看清周围时,她已经站在了雨林的入口处,往外走去,那日祖叶与赤原的棋盘还在,只是四周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 出了秘境,苏木棉直奔妖宫而去,刚走到宫门口,守门的小妖见了,顿时喜笑颜开,立刻进去传话,苏木棉还未踏进前厅,玉娘已经着急忙慌赶来迎接。 “苏焕呢?”苏木棉劈头盖脸就问。 玉娘没有直接答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嘴里念着:“娘娘你总算是回来了。” 苏木棉此刻有些恼她,只瞪了一眼,她又赶紧乖乖闭嘴,而后苏木棉又问了一遍:“苏焕可在宫里?” 玉娘赶紧笑着点头:“在呢在呢,君上就在书房,属下已经派人去通报了,想必君上知道娘娘回来了,一定高兴坏了。” 苏木棉此刻没心思跟她讨论高兴坏了还是高兴好了,只是又追问:“他可曾出过远门?” “未曾…”玉娘刚说完,似有些懊恼,慌忙改口,“君上这段时日除了出门寻你,便哪儿也不去。” 苏木棉见她嘴里问不出话,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往书房去,扔玉娘在后面追啊赶的也不理。 直到右脚踏进了书房,她才缓过神来,苏焕立在书房中央,像是一直在等着她。 苏焕的双眼深邃得看不出色彩,更也看不出他见到苏木棉回来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连说话的语气都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说:“玩了这么些天,可算是累了,知道回来了。” 他这般一说,不仅给可苏木棉台阶下,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妖后尚年轻,不谙世事,更不会管事理家,贪玩了一些也是常情,妖君愿意宠着惯着别人也说不上什么,这样一来,倒是有了几分求和的意味。 苏焕与她求和,她却觉得他们之间并不是失了和,只是做错了事,苏焕不愿意纠正这个错误,任苏木棉一个人,即使敲锣打鼓,也不一定有人相信,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 眼下,苏木棉权衡利弊,暂且将这事放了一放,她说:“我这次回来,是要问你个事。” 苏焕走进了几步,他想去拉苏木棉的手,却让她躲了过去,他倒也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把手收回了袖口中。 苏木棉忽然觉得,这样的苏焕,隐忍得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苏焕说:“夫人想问什么?” 苏木棉也不拐弯抹角,她甚至觉得,苏焕是知道自己要问什么的,于是她说:“你可去过秘境?” “秘境?什么秘境?”苏焕微微皱了眉,一副探寻的目光看着苏木棉。 苏木棉顿了一下,说话声音也轻了许多:“即是不知道,那便算了吧。” 苏焕见她转身就要走,神色虽有些急,语气倒是十分镇定沉着,他说:“既然回来了,就别到处乱跑了。” 苏木棉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会回来的。” 说完,苏木棉跨出书房匆匆离去。 书房的小妖兵过来问:“君上,可要派人盯着…保护娘娘?” 苏焕寒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苏木棉离开的方向,只冷冷道:“不用了。” 苏木棉离开书房,除了前厅,直接就往宫门口方向而去,玉娘见了,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跟上:“娘娘,你又要出去吗?” 苏木棉没有理会她。 她又说:“可要属下陪着?” 苏木棉忽然站定,玉娘正说着话,差点没有刹住脚,再多一分便要撞到苏木棉背上去了。苏木棉看着她,一直以来,这妖宫之中,她认为玉娘最好,最是通情达理,也忠心耿耿。 可她的忠心,也分先来后到,最前面的,始终都是妖君苏焕。 苏木棉问她:“最近这段日子,六界都忙着去秘境中寻宝贝,你们怎么没去?” 玉娘听她这话不对,立马笑着说:“君上心系娘娘,哪还顾忌着什么宝贝不宝贝,娘娘便是君上最重要的宝贝。” 苏木棉说:“你猜,苏焕是怎么跟我说的?” 玉娘一愣,干干笑着没有接话。 苏木棉面色平静:“他说他不知道什么秘境。” 玉娘脸色大变:“这…” “其实不是你说错了话我才知道的,苏焕告诉我时,我便知道了。那秘境,六界皆知,天上地下去的人一批又一批,苏焕说他不知道,你觉得呢?” 玉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属下有罪。” 苏木棉不去拉她,而是直接往宫门口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你们放宽心,我会回来的。” 第125章 夜上九重天 九重天的夜色与其他地方不同,月宫近在咫尺,眼力好一些的,连它门前桂树上的叶子都能看得真真切切。而各路星宿也都在自己的方位熠熠闪烁着。 苏木棉瞒过了南天门的守卫,轻车熟路到了太上老君府,深夜造访,苏木棉站在门口徘徊,正不知该如何敲开自己的门表明来意的时候,门却忽然开了。 彼时她正站在大门口,已是避无可避,便干脆大大方方站着,只等着开门的人来问话。 哪知门方一开,里头的人愣了一下,她也吃了一惊。 沉心从门内急匆匆走出来到了她面前:“怎么你来了?” 苏木棉心下松了一口气道:“我不放心你,所以想来看看你是否安然回来了,我正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呢,没想到咱们心有灵犀,你就正巧出来了。” 苏木棉正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沉心却嗔了她一眼道:“哪里是正巧,师父说有人来找我,让我出门来迎接。我正纳闷是谁,没想到是你。没有天界的拜帖,你怎么进来的?” 苏木棉心下惊叹太上老君神机妙算,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趁南天门守卫不注意溜进来的。” 沉心听她这么一说,又四下观察了一番,轻声说道:“那你赶紧走吧,趁夜没人看到你。” 苏木棉拉了拉她的手:“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那我走了。” 沉心忽然有些感动,她活了几万年,很少有过这样的情绪,如今有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又急着掩饰,只对着苏木棉摆手道:“快走吧。” 苏木棉将走之际,脚步却有些踟蹰,她有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沉心看在眼里,爽快问道:“你可有什么要问?” 苏木棉见她已将自己心思看穿,便觉得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她折转身回来说:“那日你与…那穷奇…” 她扭扭捏捏话说一半,沉心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心也未曾想过要隐瞒什么,她说:“那日我与它缠斗,见打不过,便遁了,让他追了好一路,这才脱险。想来他如此彪悍,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沉心最后那一句,是心知苏木棉担心着那人的安危,她压低了声音对苏木棉说:“眼见为实,先前你不信我说的,眼下你自己看到了,你自己心里应该十分清楚。我不知里面的缘由,若你也不知他为何发狂,那总要有人明白才行。” 苏木棉抬眼看她,似乎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沉心干脆再挑明了一些:“我们神兽,若不是遇到极大的危机或者自己不能控制,不然绝不会轻易显露真身。你可记得我那时是为何现着真身到处跑?若他有理智,他不会。” 苏木棉其实心里怎会不明白,可是话未挑明时,她还心存一些侥幸,但沉心此番话一说,她觉得已是避无可避。 沉心见她深思,又补充道:“若我们见过他,也许旁人也见过,问题可大可小,你可明白?” 沉心如此掏心掏肺一番言语,苏木棉心中感激,自然也晓得事情轻重,她点了点头道:“我会去查清楚的。” 沉心也点了点头,而后想起了什么自嘲一般笑了起来,她叹息道:“我自诩是正经八百的神兽,如今却打不过穷奇的后代,他果真是厉害。” 沉心拍了拍苏木棉的肩膀道:“你快些离开吧。” 苏木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与沉心道了别,沉心目送着她走远,这才轻轻关上了门。 苏木棉一路走一路想着沉心说的话,不知不觉过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没有往南天门方向,而是走到了临渊府的大门口。 此刻仍旧夜深,临渊府门口幽深,连夜灯笼也未点上。祖叶一向习惯安静,府邸也在僻静之处,平时来来往往路过此地的人便十分稀少,更别说到了夜里,连半个鬼影都瞧不见。 刚发现自己走到此处时,苏木棉一时有些惊慌无措,可转念一想到在秘境之中的事情,她又期盼着起来。 若能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 若能见上,她想问上一句,雨林之中,明媒正娶的话,究竟是不是他亲口说的。 正愣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尖厉的声音。 “我当时是谁夜半鬼鬼祟祟,原来是妖后。” 苏木棉回转身,已然看见问溪近在咫尺,她心中微惊,虽然琼光府与临渊府离得不算太远,可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踪迹,还是夜半之时,着实让苏木棉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许久不见,问溪依然高傲得不可一世。苏木棉有时候不明白,神仙她见过不少,女神仙也见过几个,可谁都骄傲不过问溪,从前她不懂她的骄傲,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至少,她能光明正大站在祖叶身边,便足以让她在她面前骄傲了。 “问溪仙子,许久不见。”苏木棉尴尬着笑了一笑。 问溪斜睨着她:“妖后半夜到访,想必还是偷偷摸摸进来的吧?” 苏木棉说:“我来是有些事,一不小心走到了这里,正准备离开。” 问溪嗤笑一声:“你怕是又耍老把戏吧,上一次你深夜而来,还拿着个香囊故作煽情,怎的让我捉了不甘心,今日又要再来一次?” 苏木棉不想闹太大的动静,便有些忍着她:“仙子是误会了。” “你如今是妖后,得记着自己的身份。” “仙子又误会了,我本就不是妖后。” 苏木棉这句话明显让问溪吃了一大惊,她眼睛一瞪,转而故作镇定:“妖后这话是何意?” “个中缘由一时半会很难说清,更何况,我并没有要与仙子解释的义务。” 问溪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苏木棉礼貌地笑了笑:“我即便不是妖后,也并不是仙子的下属或者晚辈,我就是这样的口气。” “你…”问溪气结,还好她还未恼羞成怒,脑子里还能想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厉声说道,“今夜你擅闯天界,我若吆喝一声,你可知自己什么后果?” 苏木棉不以为然道:“若你敢,你觉得如今的苏焕会不会放过你?” 第126章 这却是事实 “你在要挟我?”问溪的脸微微发红,想是就快要急火攻心。苏木棉见状,心平气和道:“仙子无须这般气恼,我现在就走便是。” 问溪冷笑了一声:“偌大的九重天,岂是你说来就来,就走就能走的!我即刻便拿下了你,咱们去仙帝面前分说,看你的妖君,能不能来救你!” 问溪眼下气得双眼发红,正作势要将苏木棉拿下,苏木棉自知打不过她,也并未打算挣扎。问溪一个疾步,正要将苏木棉的手臂捉住,眼前忽然一个人影晃过,将她推了开去。 “住手!” 问溪站定之时,就见祖叶威然挡在苏木棉的面前,她先前不是没有想过,她们二人站在此处,势必会被他所知晓,他来的如此及时,又这般干脆,真真将问溪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覆灭了。 她恼羞成怒起来,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祖叶神色镇定,只是问她:“你这又是做什么?” “妖后擅闯九重天,我将她拿了去见仙帝,不是什么错吧?”问溪此刻已是气得完全失了平日里的端庄,连祖叶说要取消婚约那日,她都没有这般失去理智,她忍着等着,以为祖叶只是一时冲昏了头,可她今日看见苏木棉时,她才明白,她只要见到她和他,就再也无法保持理智了。 祖叶回转身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苏木棉问道:“不知妖后今夜到访,是有何事?” 苏木棉听他又喊自己妖后,顿时心凉了半截,她脸色微微发白,老实作答:“秘境之中我与沉心失联,心中不安,就想来看一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那你可见着了?” “见着了。” “那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苏木棉低下头,声音渐轻:“我一时恍惚,走错了路。” 身后问溪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难道这样的话师兄也信?” 祖叶回身对问溪说:“事情我已知晓,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我禀明仙帝便是。” 问溪双眼悲恸:“师兄,你竟然帮着她,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啊。” “问溪!”祖叶打断了她的话,“我以为,我与你的事,我已说得十分清楚。” 问溪站直了身,把头微微往上扬,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面上却倔强着不露一丝哭容,她说:“师兄莫忘了,我与你的事,没有仙帝应许,谁说了也不算。” 祖叶叹了一口气:“问溪,你明知这原本就不是我的本意。” 问溪的脸上忽然有了厉色:“可你既然已经答应了,这事便没完。若我不同意,这天上地下,六界之内,我依然是你的未婚妻!” 问溪撂下了狠话,扬长而去。 夜色中静悄悄的,苏木棉心中打鼓,方才连大气都不敢出,祖叶与问溪二人之间的对话,她多少听明白了一些,但还未理清头绪,更说不上到底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肚子里的小心思还在盘算着,便听见头顶声音传来:“为何这么不小心?夜闯天界可不是小事。” 苏木棉愣愣抬起头,不自觉地开了口:“我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祖叶眼含责备:“你不是说是来找沉心的么?” 苏木棉连连点头:“我是来找她的,而且已经见过了,我…顺路,也就想找你一下。” 祖叶微微低了头看她:“你找我想问什么?” “就是,就是想问一问,在雨林之中,你说的话可算数?”苏木棉捏起裙子的一摆揉搓在手心中,紧张得连一句话都说不顺畅。 祖叶故作深意问道:“什么话?” 苏木棉的后背隐隐冒着汗,她咬了咬牙说道:“就是明媒正娶那句话。” “我说了不算。”祖叶说。 祖叶的一番话让苏木棉顿时跌入了谷底,她神色微苦,好像逃离这令人伤心欲绝的地方,可她连抬腿的勇气也没有了。 “但这却是事实。”祖叶又说。 一瞬间的功夫,苏木棉的心大起大落,她怔怔看着祖叶,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她哭着的脸想笑,笑着又想哭,真的是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苏木棉笑着笑着,脸色却又忧伤起来:“可你先前那样恨我,我以为我与你的婚约便…” “我不恨你,我是怨你,怨你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怨你为了别人伤害我。”祖叶说着,果真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这样的眼神,虽然冷着,可看了却让人心里热了起来。 苏木棉万万没想到,她吃惊着张了张嘴,努力回复了一下情绪,问道:“那你先前为何那样对我?还要与问溪仙子成亲?” “因为生气,你伤我那么深,我不给你点教训,怎能顺气?”祖叶说着,眼神动了一动,终不忍太过责备她,只是叹气道,“但终究是我对不起问溪仙子,我从来问心无愧,这一次是我糊涂,因为你,让我糊涂了又糊涂。” “可方才你与问溪仙子说,那并不是你的本意?”苏木棉问道。 “虽然我与问溪仙子的婚事,是仙帝定下的,但到底最后是我自己松的口。” 祖叶虽然没有细说,但苏木棉大约也能明白,仙帝极力要撮合祖叶和问溪,问溪又对祖叶一往情深,仙帝与问溪二人两面夹击,加上祖叶一时的意气用事,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确是她和祖叶一错再错造成的。 如今彼此开诚布公地说出了心里话,激动过后,苏木棉竟然手足无措地像个孩童,眼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自处了。 真怕这是一场梦,梦醒后会是一场空。 患得患失便是如此吧。 彼此互相望了一会儿,苏木棉眼怀希冀,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今日说的话可都当真?” “若你不悔,我亦会勇往直前。” 苏木棉连连点头,生怕动作慢了一点都不能表明自己的决心,她说:“不悔,永远都不悔!” 祖叶望向她的双眸,那双眼此刻含情脉脉,他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情意,可他并不觉得轻松自在,似乎他们面前的重重险阻,才将将开始。 他说:“可你是妖后,你打算如何?” 第127章 放你回妖宫 苏木棉如鲠在喉,是啊,六界都知她是妖后,即便她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不是,只要苏焕说她是,她便是,永远是。 她退缩了,她不知该如何自处,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祖叶,不安和惶恐让她不知所措,她弱小的身躯看在祖叶的眼中,溢满了心疼。 祖叶说:“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说你不是妖后,你未曾与妖君拜过堂,此刻可诓我?” “自然不是骗你。”苏木棉说着,指天立誓,“我苏木棉可以对天发誓,若我有半句虚言,那便叫我…” 她话含在嘴里未说完,祖叶轻轻将她举过头顶的手一握,说道:“你说,我便信。” “真的么?”苏木棉将手放了下来,她破涕为笑,眼泪刚落下,便让祖叶用手拭了去。 温润的触感轻覆在脸颊,她迷恋着他的温度,真想此刻时间流逝得再慢一些,虽然来日方长,虽然细水可以长流,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她只想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为她擦干了眼泪,祖叶又伸手将她的双手握住,他缓缓说:“可我信你,却不代表六界都能信你,即使妖君愿意放手,也不能将你曾经是妖后的身份抹除。” 苏木棉心中一凛,她如丧失斗志一般心灰意冷起来,她又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此,我便与仙君隔了不可逾越的万水千山。” 祖叶将她被握着的手紧了一紧,继而问道:“或许,我们可以离开,远离这些纷纷扰扰,那这世间便再无你这个妖后,也无我这个仙君。” 乍一听到他这么说时,苏木棉内心是喜悦的,她甚至差一点就要点头答应。可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她挣脱了祖叶的双手,祖叶手中一空,胸口的那颗跳动的心也差点跟着去了,他怔怔看着她,内心渐渐失了平静。 大敌当前,他都未曾惶恐过,可方才那一脱手,却害的他差点失去了理智。理智告诉他他需要冷静,可他却害怕再一次失去,怕得竟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怕得他好想再去仅仅牵着她的手,告诉她再也不要挣脱开来。 苏木棉此刻内心更是焦灼,她急切着问道:“苏焕在秘境之中发狂之事你可知道?” 祖叶听到她问起这事,惶恐的内心这才平静了下来,若是为了此事,他倒是可以理解她。 只要她不再欺骗他,不再背叛他,他便不会再惶惶不可终日。 得到祖叶镇定的点头后,苏木棉更是吃惊:“原来你知道?” 祖叶说:“我进雨林,本就是想找寻他的踪迹。在那之前我便碰见过他,那夜我追了他许久,而后碰到了布夜星君。”他说着,深深看了苏木棉一眼,“布夜星君提起了你的事,我终究不放心,便下去看了看。” 苏木棉起先听到他提起布夜星君,还未能将自己与他联系起来,等听到他说完后面半句话,这才恍然大悟:“那夜救我,给我清心丸的,原来是你?” 苏木棉不知祖叶为何忽然扭捏起来,只觉得他点头的样子有些怪异,她心下却是偷笑,原来他一直十分关心自己,却害她整日愧疚不安。 若这算是一种惩罚,那她便安心受了,如今换到这一切,都值了。 祖叶见她没有什么异常,故作镇定问道:“那夜…你可记得什么?” 苏木棉想都没想直接摇了摇头:“那夜我难受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祖叶神情一松,道:“那也好。” 苏木棉自然不明白他的“那也好”是什么意思,此刻她更没那个心思去深究,她急切地说:“我不能丢下苏焕不管,你可愿意再信我?” 祖叶皱起了眉头,他思量了一番说道:“妖君的事情,怕是你管不了。” “即便是管不了,我也不能一走了之。”苏木棉说,“我想你知道,苏焕在我心中,是与你一般重要的。” 苏木棉面上不表露,心里也有些小紧张,她生怕祖叶误会,可又不得不说清楚,总比不清不楚要好,若是现在不说清楚,将来有了不清不楚,那才更难解释了。 哪知祖叶却是笑了,他欣慰一般点点头:“何其有幸,我不过仗着你喜欢,我得了与妖君一样重要的分量。” 祖叶向来是个通情达理的神仙,他深知,妖君赐了苏木棉幻化人形的修为,便如同苏木棉的再生父母,这与救命恩人一般,苏木棉是个知恩图报又重情重义的,自然将妖君看得十分重要。 苏木棉感叹祖叶的深明大义,却又笑他太有自知之明,可她到底不能真的笑出来,她满面愁容道:“我如今还不能与你远走高飞,你给我一些时间,我还要回妖宫。” 祖叶也不笑了,他严肃着说道:“妖君的事情,如今疑点重重,如来的法器是确定将他和焚天的元神剥离了的,此事仙帝亲自着手绝无差错。如今他这般,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那我便在妖宫等你,等你查出真相。”苏木棉说。 祖叶低手将她的手捉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苏木棉想起他心口那个伤疤,顿时又心疼了起来。 祖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隐隐笑着:“我若放你回妖宫,你便答应我,千万不可让妖君骗了去。” 苏木棉迅速从怀里掏出个香包来,祖叶瞥见一眼,感觉十分熟悉。苏木棉从香包中掏出一个东西来握在手里,而后小心翼翼放在了祖叶的手掌心。 还是那颗紫中带着粉,粉里透着紫的珍珠。 她说:“我将它再送给你,你不能丢了扔了,也不能还给我了。” 祖叶嘴角动了动,他说:“那我还能拿去换钱买东西么?” 苏木棉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能。” 祖叶笑了,他将那颗珍珠藏于怀中,像是立誓道:“我定将它好好收着。” 第128章 不可离开妖宫半步 苏木棉回到妖宫时天刚破晓,玉娘见了她分外吃惊,脱口问道:“娘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好在苏木棉像是没有听见,只是径直回了她自己的寝殿。 玉娘派人去与妖君传话说妖后回来了,苏焕只道是知道了便没了下文。这边苏木棉正常得十分反常,她进了寝殿,什么也不说,这里走走那里动动,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下,直到临近晌午,她才步履匆匆从房内出来,一开门便探着脑袋问:“正是晌午了,苏焕可用过膳了?” 玉娘此时正门外候着,听见她问话,急忙回答:“膳房那里并未传膳,应该还未吃呢。” 苏木棉道:“我肚子饿了,去传膳吧,再把苏焕请来。” 玉娘喜笑颜开:“是,属下这就去。”她走得极快,仿佛生怕走慢了苏木棉要反悔。 膳房的菜刚上了苏木棉的桌,苏焕已经到了,苏木棉见了他,笑着冲他招手:“快吃饭了!” 苏焕怔了一下,双腿欲往前迈又有些犹豫,直到苏木棉再次催促,他才走过来坐下。 他今日似乎有些疲累,脸色微白,连头发也不如往日那般一丝不苟。苏木棉为他盛了一碗汤羹,十分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苏焕也不躲闪,任由她看着。 她说:“我不在的日子,你好像瘦了一些。” 苏焕面无表情看着她:“没人陪我吃饭。” 苏木棉嘟起嘴指了指他面前的汤说道:“快喝吧,趁热。” 一旁伺候的侍女正打算上前为妖君拿起勺子,她小心翼翼地刚伸出手去,苏焕却挡了一下,侍女十分知趣地退了下去。 苏焕尝了一口鸡汤,脸色微微好了一些,他说:“今日的鸡汤倒是不错。” 苏木棉笑着眨了眨眼:“怕是玉娘把自己的私房货拿出来了。” 苏焕也微微动了嘴角,他不做评价,只闷头把那一碗鸡汤喝了个干净,连带里头的肉也吃干抹净。 妖君笑了,这简直是沉闷许久的妖宫最值得大家欢欣鼓舞的事情了。 二人和颜悦色的吃完了一顿饭,侍女拿来拭手绢,刚要递到苏焕手边,却不知怎么一个打滑,手绢从盘子里翻落了下来。 苏焕眼中一道寒光扫了过去,侍女应声倒下,口中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她顾不上疼痛,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匍匐着跪在了苏焕的面前,她浑身颤抖着,说话也口齿不清起来:“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啊!” “废物!”苏焕冷冷说道,刚扬起手来,苏木棉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眼中的愤怒忽然殆尽,他眼神清明看向苏木棉,苏木棉只是平静说道:“苏焕,这么点小事,不至于大动肝火。” “她该死!”苏焕眼中似又燃起了熊熊烈火,只看了那侍女一眼,便吓得她哆嗦得不再敢抬起头来。 苏木棉将他手腕抓得紧紧地,大声喊道:“来人啊!” 玉娘很快便进来了,她只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快把这个侍女带走,她犯了错,以后让她不能在近前伺候。”苏木棉说。 侍女连连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玉娘提起她来,低声喝道:“还不快走!” 等玉娘把人带走了,苏木棉这才松开了苏焕的手腕,她打量了他一番,此刻他神色已恢复了平静,云淡风轻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的刚才的愤怒,仿佛刚才那个差点失控发狂的人并不是他。 苏木棉说:“苏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焕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仿佛是看穿一切的坦然,他只冷冷道:“你留下来,是不是就想知道,秘境中的穷奇,究竟是不是我?” 苏木棉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异,苏焕冷笑一声:“我去过亦是没有去过,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 “你去没去过并不重要。”苏木棉说,“我只是担心你。” 苏焕愤而站起身来:“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担心。”他说着便向外走,走到门口之时,他说,“从现在开始,你好好在妖宫呆着,尽到你做妖后的本分,九重天那样的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门应声关上,苏木棉只听见苏焕的声音在外面吩咐:“加派几个人手保护娘娘的安全,没我的允许,不可离开妖宫半步。” 等苏木棉再次打开门时,苏焕已经离开了,看门的两个妖精见妖后出来了,顿时警惕起来。苏木棉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说道:“苏焕只说我不能离开妖宫,又不是不能走出这扇门,你们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好看么!” 两个小妖吓得跪在了地上,大喊着“不敢”。 苏木棉懒的与他们计较,只摆摆手道:“去把玉堂主叫来,我有话问她。” 玉娘很快便来了,她一进门,便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而后扑通一下十分干脆地跪在了地上。 苏木棉从不让玉娘对自己下跪,可今日她却没有去拦,她只是坐着,颇有深意地问她:“可有话与我说?” 玉娘自然是有话要说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君上,的确去过秘境,可是他进入秘境,是因为查到你往那里去了,君上,他是去找娘娘你的。” “那秘境之中出现了一头发了狂的穷奇你可知晓?” 玉娘吃惊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君上是独自前去,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属下不要将他去秘境的事情讲出去,属下不知缘由,一切只听君上的吩咐。” “那苏焕的异常,可是秘境回来之后?” “异常?”玉娘有些疑惑,“君上回来后除了不开心,并未有任何异常。若非说异常,君上在进入秘境之前,便有些异常了。” 苏木棉激动着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挨着问:“怎么异常?” “自从娘娘离开后,君上变得越来越暴戾,起先属下以为君上是因为娘娘的离去而变得烦躁,可渐渐的,有时候,君上仿佛不能自控。” “不能自控?”苏木棉追问,“就像今日这般随意惩罚侍女么?” 玉娘表情苦楚:“今日是幸亏娘娘在,若不是,只怕那侍女已没命出去。” 第129章 宝界山的来客 妖宫大门的守卫增加了一倍,隔三差五地还要换上一拨,这些事情,苏焕都是亲自调配,甚至不让玉娘插手。苏木棉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苏焕无论是防着她还是囚着她,她都无所谓,只安安稳稳呆在妖宫,可即便是这样,也未能让苏焕完全放下心来。 这一眨眼,便过去了数月,这数月间,仙界妖界一片祥和之象。 晌午过后,苏焕照例呆在书房批阅公文。苏木棉今日午膳吃多了有些撑着,玉娘便吩咐厨房煮了健胃消食的山楂水,苏木棉一碗下肚,胃里是舒服了,便又犯起困来。 暖阳透过窗户斜照在榻上,苏木棉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进屋,她未睁开眼,只听见是玉娘的声音。 大约是怕吵着苏木棉打瞌睡,玉娘声音极轻:“君上,宝界山来客了。” “嗯。”苏焕的声音略带沉闷,“谁来了?” “是仙界逍遥府的少卿仙君。” 苏木棉听见来者的名字,忽然清醒了半分,她虽然醒着,却没有睁开眼,佯装着继续犯困。 苏焕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见苏木棉没有反应,便继续问:“他来做什么?” “说是闲来无事四处溜达,来宝界山赏一赏风光。” “他愿意看就让他看吧。”苏焕说着,眼睛朝苏木棉这边看过来,苏木棉也不好再继续装睡下去,她微微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姿态:“少卿仙君来了?” “嗯。”苏焕合上了面前的公文,神色平静道,“不然你过去见见吧,既然是旧时,你又是妖界的女主人,理应尽尽地主之谊。” 苏木棉坐起身来,端起身边的茶喝了一口,茶放的久了有些凉,一旁的侍女急忙要接过去:“娘娘,奴婢去换杯热的来。” “没关系。”苏木棉摆摆手,胡乱把那杯茶一饮而尽,苏焕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说道:“还是去见见吧。” 苏木棉许久未上过宝界山了,上次听说沉心将此地化为了焦土,她虽未能亲眼目睹,可眼下看着,倒是郁郁葱葱的恢复了原貌。 她在半山腰见到了少卿仙君。 少卿仙君见了苏木棉,又看见她身后随行的侍卫,还未见她开口,倒是她身边的玉娘先发了话。 来者便是客,玉娘十分有礼,客客气气唤了他一声仙君。 少卿摆了摆手中的折扇:“堂主有礼了。” 玉娘心中惊奇,这少卿仙君是出了名的闲散,不问世事,她也未曾与他正式会面过,他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少卿转而去看苏木棉,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妖后,近来可好?” “承蒙仙君挂念,还行。”苏木棉说。 “并未挂念,随口一问罢了。” 他那样说,苏木棉也没有恼,只是问道:“仙君不常来妖界,今日怎的如此雅兴,可是想寻个妖宠?”宝界山有稀世的妖灵,仙界的那些个仙君们,时不时要来宝界山探宝一番,可在记忆之中,少卿仙君倒似乎是第一次来。 “我对那些并不稀罕。”少卿说着,环视了周围一番,“不过是来看看可有什么稀奇的药草。” 都知少卿仙君痴迷种药草,想来仙界的已是无法满足他,如今要来妖界寻一些新鲜的了。 玉娘接上了话:“仙君怕是来错了地方,此处妖灵甚多,稀奇的药草到没见过。” 少卿拿折扇指着玉娘点了一下:“你不懂药理,怎知这绿油油的一片哪些是杂草哪些可以入药?” “仙君莫怪。”苏木棉说,“若是仙君寻到了这么可用的,尽管采了去。” 少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十几个跟着的侍卫:“如今到底是身份不同了,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这么多伺候的。” 苏木棉转身对身后的侍卫说道:“我陪仙君在这林中走一走,你们远远跟着,没我的吩咐不许靠近。” 少卿手腕一甩,折扇展了开来,他缓缓煽着,悠悠然说:“妖后若有事便去忙,我自走一走便是,无须相陪。” 苏木棉转而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也闲来无事。” “盯得这么紧,难道怕我有你们宝界山的宝物不成?” “仙君真是说笑了。” 两人说着,已然走远了去。玉娘和侍卫按照苏木棉的指示,只远远跟着他们,在可视范围内保护着苏木棉的安全。 二人走了几步,直到与身后的人拉开了足够的距离,苏木棉这才听见少卿压低了声音说:“自雨林中一别,妖后别来无恙啊。” 苏木棉看了他一眼,释怀道:“看来雨林中羡鱼府见到的,果真是仙君。仙君那日为何不告而别?” “雨林之中变幻莫测,见与不见都不是你我能掌控的,我当日始终怀疑你与祖叶的其中必有一个假的,没想到啊…”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他太傻,还是选择了你。” 苏木棉一本正经地说到:“这些日子我也认真想了一想,其实选择了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少卿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后差点笑出了声,还好他是忍住了,只压低了嗓门道:“你倒是想的开,妖后娘娘,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这个身份是假的,也是暂时的。” “你无需与我解释这些,我也不与你废话,我来,是受人之托。” 苏木棉心中咯噔了一下,身后的人远远跟着,他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从表情上猜测一二,苏木棉面上故作淡定道:“所托何事?” 少卿叹了一口气,这口气的意味总让苏木棉觉得不是那么甘心,她听见他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数月不见,怕你…让我来看看你是否无恙。” 苏木棉轻轻咬了下嘴唇,把脸上禁不住的笑意掩了下去,她小声说道:“仙君今日见到了,我好得很,让他放心。” 少卿轻轻哼了一声:“我看你也是好得很,有那么多人伺候。” 苏木棉有些惭愧:“仙君还是恼我。” “今日来,我其实还有话要说。” “仙君但说无妨。” “你可知雨林中你见到的羡鱼府,明明就是临渊府,这是为何?” 苏木棉想了一想:“水中花,镜中月。秘境中的幻境,所以名字便也不同,但又相似吧。” “不。”少卿摇了摇头,“因为那就是羡鱼府。” 第130章 妖君的待客之道 “与你成婚以前,他在凡间觅了一处宅子,格局布置照搬临渊府,地址就在城外,他说你爱吃,不能离城里太远,于是找了个山清水秀又离着闹事不远的地方。那日他约我一道去看宅子,说是等处理完了妖君的事,他就带你离开仙界,从此隐姓埋名。只不过…后来的事,便也不用我与你详说了。” 少卿说完这段话,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苏木棉,见她没什么反应,心中反而有些着急,他说:“我原本是极不赞同你们在一起的,到现在我也不赞同,可是并没有人理会我的不赞同,我今日来也不是情愿的,他对你抱了希望,而我看来,希望渺茫。” “我定不会负他!”苏木棉这句话倒是回答得极快,快得少卿差点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味来时,他见苏木棉神色坚定,却还是十分忧心:“你有这个心,怕也要看妖君是什么心思。” “仙君这是在质疑本君什么心思呢?”声音先至,人随后就到了,苏焕的身影一晃而过,下一刻便已经冷冷站在一旁看着少卿,神情似笑非笑,说不出的让人毛骨悚然来。 苏木棉吃了一惊:“苏焕,你怎么来了?” 少卿叹了一声,暗道:“真是说来就来了。” “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少卿一笑:“正是时候,小仙见过妖君。”他说着,朝苏焕正儿八经作了个揖。 苏焕仍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少卿仙君,数年不见,依然没什么长进。” 少卿听他这般挤兑自己却并不恼,悠哉悠哉说道:“我一个闲散的神仙,不如妖君位高权重,不需要长进。” 两人一见面便剑拔弩张,苏木棉见势不妙,急忙说:“既然仙君采了药草便赶着回去,那我们便不多留了。”她说着,转而对苏焕说,“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扰仙君雅兴了。” 苏焕温而一笑,抬手便握起了苏木棉的手,将她的手反复揉捏,柔声说:“既然来了,怎能就这么走了?” 苏木棉手中一滞,便听见少卿说:“你还想留我吃饭不成?” 苏焕不去看他,只专心反复温柔的揉捏着苏木棉的手,苏木棉被他这般弄得有些不自在,刚想抽回手,却被苏焕一把握得死死的,那一刹因为太过用力,瞬间疼得苏木棉倒吸一口冷气。 苏焕一手捏着苏木棉,另一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等少卿反应过来接招时,却已生生挨下了苏焕击来的那一掌,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随后,一面无形的囚笼将他困了起来,他抚着胸口,疼得面色煞白。 “你这是做什么?”苏木棉大惊失色,少卿仙君竟然连招都未能出,便被苏焕打趴在了地上,实力悬殊实在是太大,惊得苏木棉目瞪口呆。 她一把甩开了苏焕的手,还未能走出两步,苏焕又将她拽回了他的怀里,他云淡风轻地说:“不做什么,留仙君做客罢了。” 被困着倒在地上少卿此刻却笑出了声:“这便是妖君的待客之道吗?” 苏焕冷眼扫射过去,恶狠狠地说:“待客才用待客之道,你算什么东西?” “苏焕!”苏木棉大声叫住他,“你不能这么对少卿仙君,你这是要囚禁上仙吗?你要与仙界为敌吗?” 苏焕微微扬起了下巴,傲慢又无礼的样子:“你太高看这位仙君了,他哪怕是死在我妖界,仙帝都不会在乎。” 苏木棉心急如焚:“可…可他是祖叶仙君的朋友。” 她不提这名字也罢,一旦提起,便仿佛点燃了苏焕心中的怒火,他忽然转过脸来看着苏木棉,眼底窜出的一抹红色吓了苏木棉一跳,可等她再仔细去看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只看见苏焕幽深的瞳孔里满是怒气。 苏焕的声音冰冷地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便让他来找我。”他说着,转身大步离开,在他离去的一瞬间,少卿也同时消失了。 等苏木棉发现少卿不见了,再要去追苏焕时,苏焕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玉娘远远看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等苏焕和少卿均消失了以后,她才匆忙跑了过来。此刻,苏木棉早已是六神无主,她见玉娘走近,这才喃喃说道:“苏焕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苏焕以前很冷酷很无情很跋扈,可再冷血的外表下,他仍旧是有血有肉的,但现如今,他变得越来越陌生。上一刻他也许是笑着,下一刻可能就会杀人。 仿佛没有心,只剩下冷血。 玉娘只得安慰她:“娘娘放心,那位仙君应该没事的。君上即使不在乎祖叶仙君,也会看在娘娘您的面子上的。” 苏木棉想起方才受伤倒地的少卿仙君,急忙跑了起来:“快,快回妖宫。” 第131章 用你的一辈子弥补 苏焕以少卿仙君擅闯宝界山要地为由将他囚禁了起来,宝界山从来不是禁地,他这般私自囚禁仙君,若是让仙帝知道了,必然要引起不小的风波,苏木棉虽心中忧虑,却也无可奈何。 苏木棉回了妖宫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苏焕,可底下的人说他一回来便又走了,像是有意避开她一般。苏木棉不相信,将妖宫中苏焕能去的地方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却果真没有找到。 苏木棉急了恼了,问了在苏焕身边伺候的人:“可知苏焕去了哪里?” 底下的人唯唯诺诺一旁站着:“君上走时什么也没说。” “那他带回来的那位仙君呢,关在哪里了?” “这…小人也不知。” 苏木棉气结:“那么大个人进来你们看不见吗?” 小妖精吓得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玉娘小声提醒:“娘娘,君上不想让你知道,想必是问不出什么的。” 苏木棉心中自然有数,即使发落了底下的人,问不出来的事情照样是问不出来,她不为难他们,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她拉过玉娘低声道:“你仔细去打探一下,定要把少卿仙君找出来。” 玉娘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一连两天,玉娘私底下将妖宫翻了个遍,仍然不见少卿仙君的踪迹,到了第三日,她觉得出宫去看看,正巧这时候,苏焕回来了。 玉娘去找苏木棉的时候,苏木棉已经收到了苏焕回宫的消息,她正打算去见他,便看见了玉娘。 “可是找到了?”她急不可耐问道。 玉娘脸色发白,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苏木棉忽然觉得玉娘有些不对劲,刚要上前查看,手才碰到她的肩膀,便听见她闷哼了一声。 苏木棉皱着眉:“他又伤你了?” “一点小伤而已。”玉娘忍下了痛,强笑着说道,“娘娘切莫因此与君上伤了和气。” 苏木棉眼神暗了一暗:“苏焕他果真变了。” “君上他没变,他只是太在意娘娘了。” 苏木棉还是不放心,想看一看玉娘伤的怎么样,她欲上前查看,玉娘却躲了一下并不让她看。她有些恼苏焕,看着玉娘的脸色更是内疚:“你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玉娘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来:“娘娘不用看了,没有外伤,君上…没下重手。” 苏木棉满眼心疼:“内伤更要好好休养,这几日你呆着哪儿也别去了,闻香堂的副堂主选出来了么?最近让副堂主主持事务吧。” “娘娘,那少卿仙君还要找么?” 苏木棉“唉”了一声,说道:“你不用管这事了,我自己想办法。” 苏木棉命令玉娘回去休息,派了人将她送回住处,玉娘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去了苏焕那儿。 苏焕知道她一定会来,早早便等着了,侍女刚上了茶,苏焕还未来得及端起喝一口,见苏木棉进了门,便说:“换娘娘爱喝的花茶吧。” 侍女麻利地端走了刚上的茶,转身朝苏木棉行了个礼,这才出去。 苏焕朝她走过去,面色柔和地看着她,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你底下那些伺候的侍女呢?如今你是妖后,进进出出不能再一个人了,失了身份。” 苏木棉到现在才发觉,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眼前这个人,跋扈的时候目中无人,冷血的时候六亲不认,可温柔起来,就像现在,温声细语,百般体贴。以前他们经常拌嘴吵架,她曾偷偷想过,若他能对自己温柔一些,让她用什么来换都可以。可如今,这样的温柔,却让她害怕。 她从未怕过他,她怕的,是这样温柔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机。 他们曾亲密无间,如今却万水千山。 苏木棉冷静的问他:“你把少卿仙君怎么了?” 苏焕转瞬变脸,他阴郁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那位仙君是怎样的关系,竟然如此挂念。” “你把他放了。” “你这样为他人着想,为了他这几日费尽心思,可想过我这个夫君的感受?” “苏焕,你不能拿妖后这个身份一辈子困着我。” “你要,我给你了,你不要了,就将我弃之吗?” “是我错了,可我在大婚那日便知道错了,为何你却执迷不悟呢?” 四目相对,深邃的眼眸直击心底,他真想将她的心底看个通透,看看那里,究竟还有没有他。他阴沉着脸:“执迷不悟?难道你要我当着六界宾客的面,告诉他们,我的妖后跑了吗!苏木棉,会不会太残忍了?” 苏木棉何尝不懊悔,何尝不痛恨自己,可再懊悔,再痛恨,她也不能选择一错再错下去。“是我错了,如果可以弥补,我愿用我的一切。” 苏焕冷冷笑着:“那便用你的一辈子来弥补吧。” 他说完便要离开,他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他真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苏焕!”苏木棉叫住了他。 他听见她叫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停了下来,都说他冷血他绝情,可是这一切,在她面前却如同一个笑话。 哪怕她一个笑脸,他都能立刻放下自己所有的防备。 她说:“我最近脑子一团乱麻,我需要理一理思绪,我想回南海住几天。” 苏焕回转身看她,俊美的脸上神色千变万化,透露着怀疑。 “你若不放心,大可多派些人跟着我,少卿仙君还在你手里,我不会轻易走的。” “好。”苏焕的回答干脆利落,不为别的,她说的的确是对的。 果然,苏焕拨了一批人护送苏木棉回南海,表面是为了保护妖后娘娘,实则就是跟踪监视。而且这一次,他用的人生全是苏木棉不认识的,玉娘更是被留在了妖宫不准她外出一步。 苏木棉心中有准备,所以也不感到意外。只不过住两三天而已,苏木棉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发了。 苏木棉一行人刚到南海,便在海底碰到了一个老头,那老头一头花白的头发,上头只用树枝盘了个发髻,穿着也朴素地很。 苏木棉瞧了他一眼发觉不认识便未多想,哪知那老头却一直看着她,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 苏木棉被他这么一看也是好奇,两个人互看了一会儿,老头指着她笑了起来:“这不是小…” “大胆!”身后的随从大喝了一声,“见到妖后娘娘,怎如此无礼!” 老头被他这么一吼吓了一大跳,嘴里念着“今时不同往日啊”,而后双手抱拳朝着苏木棉行礼:“拜见妖后娘娘。” “免了,免了。”苏木棉低头打量他,“老夫子,咱们认识吗?” 老头瞧她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嘿嘿笑了,嘴里刚说了个“小”字,又瞧见苏木棉身后的随从瞪眼看着他,他赶紧闭紧了嘴巴,而后恭恭敬敬说道:“回娘娘,我是老海龟啊。” 第132章 西边的珊瑚美 苏木棉先是一惊,而后大喜:“老海龟,是你呀!”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叹道,“你也终于修成正果了。” 苏木棉刚出生的时候,老海龟就已经是两百多岁的老海龟了,如今得偿所愿,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老海龟此刻心中无不畅快通透,他心满意足地看了看自己:“心事已了,心事已了啊。” “老海龟,我许久没回南海,不知道南海如今变化大不大?”苏木棉说着,拉着他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身后的随从见妖后坐下了,便纷纷以圆形散开,将她围在圈内,而且时刻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老海龟见了这阵仗,心中不无感叹,到底是身份不同了。 老海龟一副慈祥的笑容冲苏木棉摆了摆手:“没什么变化,南海千百年来都这般太平,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苏木棉笑了一笑:“我也是无聊,想起上次回来时,大伙儿围着我说笑聊天,很是怀念。” 老海龟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他拍着大腿呵呵笑道:“你看我都忘了,大伙儿呀还念叨着你呢,如今你是妖后了,我让大伙儿都过来瞧瞧…呃,拜见你,顺便与你唠唠家常。毕竟呀,这儿也算是你娘家呢。” “老海龟说的是,这里不就是我的娘家么。”苏木棉说着,转而板着脸对那些“监视”她的随从说,“你们散开些,别吓坏了我的朋友。” 随从们知趣地聚拢起来,一字排开站在苏木棉身后不远的地方,眼睛仍旧一刻也不离开妖后的范围。老海龟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一帮子鱼虾蟹过来了,大伙儿瞧见了苏木棉,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可转眼瞧见她身后的随从,又安静了下来,他们想起了老海龟刚才叮嘱过的话,一个个现学现做给苏木棉行了礼。 苏木棉招呼着大家伙儿围坐在一起,起先大家瞧着铁人一般的随从有些发怵,束手束脚的也不敢说些什么,直到有两个胆子大的挑开了话,大家你一眼我一句越说越精彩,顿时便也忘了那几个人,一时之间,从远处看过来,都能感受到此处的热闹。 大家聊的无非都是一些海底居民们家长里短的琐事,因为听老海龟说苏木棉爱听,他们讲得更是卖力,谁家丢了东西,谁家和邻居打架了,都说得一清二楚。 苏木棉饶有兴致地听着,偶尔也插上几句,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讲,直到一只小虾讲起南海西边的小红鲤回来的事,苏木棉眼睛闪了一下,故作沉思而后颇有一些好奇道:“南海西边的小红鲤,是上次我回来时你们说的那条红鲤与凡人生的么?” 老海龟捋着自己稀疏的胡子悠悠道:“妖后记性不错,正是她。先前她说要出门历练,留给她娘一封信便走了,哪知后来再回来时,竟然将夫君都领进门了。” 苏木棉故作吃惊道:“她都成亲了?” “是呀,是呀…”小虾抢了话,“我还听说,她那位夫君,还是个小仙呢。” “快别吹牛了吧。”一条黑色的鲤鱼说道,“神仙哪能看得上她一条小鲤鱼。” “这也说不定,小红鲤长得娇俏,神仙也能动心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小夫妻二人隐居南海,什么也不说,这话,怕是有心人传出来的。” “怎么?就算他真是个神仙,难道仙界还能怪罪我们拐骗不成?” “就是,我们南海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争个不休,老海龟听得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喊:“好了好了!”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人家两口子安安稳稳的,倒是让你们都能编排出一场戏了。” 大家不吱声,这里老海龟最大,所以平时老海龟说些什么,大家也都是听得进去的。老海龟让他们别争了,他们就不再争论一句,可争执了这么一会儿,他们才发觉苏木棉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此时此刻,大家纷纷朝她看过来,她似有心事,正想得出神,发觉大伙儿都在看她,转而笑道:“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见见那小红鲤的夫君了,都让你们说成神仙了,看来气度不凡。” “他俩没事就在西边那一带溜达,妖后你往那边去转转,没准就碰到了。”人群中有个声音说道。 苏木棉想了想,转脸去问老海龟:“老头儿,不说这事我还忘了,西边那一带有一片珊瑚我记得长得尤其漂亮,这么多年未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老海龟点点头应道:“还在呢,这些年长得越发壮观了,前几日我还去过。” “嗯。”苏木棉来了兴致,“那我倒要去转转。” 她说完,看着底下坐着的一群小鱼小虾,说道:“大伙儿都散了吧,我累了想歇息了,咱们明天接着聊。” 众人听见苏木棉明天还要找他们聊天,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纷纷道了别四散开去。 到了第二日,苏木棉依旧请了海底的朋友们来做客,这一次,她还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大伙儿聊得更是高兴,从早上一直聊到晌午过后,临走时,苏木棉又将从妖宫带出来的一些小物件当作见面礼送给了他们,众人皆是喜笑颜开,临走时,都夸苏木棉虽然当了妖后,却依然和蔼可亲,丝毫没有架子。 除了那几个整天一副死人面孔的随从! 等人都散尽了,苏木棉起身也要走,为首的随从立刻跟了上来:“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苏木棉像西边看了看道:“想去看看昨天老海龟说的珊瑚,你们跟着吧。” 即便苏木棉不说,随从们自然都是要跟着的,可她这么一说,倒显得十分坦然。但众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步步紧跟着她往西边走去。 第133章 速救 苏木棉上次来这里赏珊瑚时,已是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时候她还是只海蚌,游了许久才到这里。她已经记不起那究竟是过了多少年,总之,恍如隔世。 漫步在珊瑚丛中,随从们不近不远地跟着。她状似沉迷在珊瑚的美景之中,眼中余光却时不时往其他地方察看,直到在珊瑚丛里绕来绕去走了许久,她才听见了脚步声,而后铃铛般清脆的笑声隔着一丛红珊瑚传来,她不动声色地往那丛珊瑚走去,直到眼中瞥见了那一抹红。 “清波哥哥,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好看,你最好看。” 两人低声细语,夹杂着雀跃的笑声,完全没发觉此刻他们已经让人盯上了,直到苏木棉走进,清波才警觉起来。 红玉一看见苏木棉,脸色立刻变了,方才还嬉笑的脸顿时绷紧,清波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看归来时,才看见苏木棉。 他愣了一下,终究还是冲她点了点头。 苏木棉微微一笑,红玉倒是生气起来,她指着她刚说出个“你”字,清波却悄悄在背后拉了她一把,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看了看苏木棉身后跟着的随从,又看了看苏木棉,一时无法判断此时的状况,也不敢轻易开口说什么。 苏木棉心中感叹还是清波脑子灵活,她走近了几步,不咸不淡说了一句:“路过此地,无意叨扰。” 清波亦淡然回了一句:“无妨。” 红玉气得张嘴想说什么,耐何被清波拽的死死的,她虽然气不过,可到底愿意听清波的,她咬了咬牙,气得将脸转了过去。 “二位是来赏珊瑚的吗?”苏木棉像是闲聊一般,这样的态度虽然让清波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依然顺着她的话回答:“我夫人喜欢。” 苏木棉打量了一番红玉,故作深沉道:“爱穿一身红衣,莫非你夫人就是那条小红鲤?” 红玉气得睁大了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胆!”身后的随从喝了一声,“胆敢与我们妖后娘娘这般说话!” 清波的双手扶上了红玉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点,可红玉哪里冷静的下来,苏木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当了妖后便学会翻脸不认人了? 苏木棉笑容亲切着用手拦了拦身后的随从:“无妨,他们久居南海,不认得我这个妖后实属正常。” 清波显然明白了苏木棉的意思,他按住红玉不让她说话,自己平静地说道:“多谢妖后娘娘的体谅,我夫人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 苏木棉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是我疏忽了。”她说着,转身对着身后的随从说,“你们走远一些,我与他们打个招呼便走。” 为首的随从见今天遇见的是昨天那些小鱼小虾聊起的小红鲤和她的夫君,想来自己家爱玩的妖后娘娘起了好奇心,想多看上几眼,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招呼了身后的随从一起往后退了数步,远远得监视着这里。 这时清波才松了手,红玉扭了扭身子,哼了一声,对着苏木棉道:“你现在还学会摆谱了!” 苏木棉脸上微笑着,嘴上却轻轻说道:“我被他们监视着,多有不便。” 红玉愣了一下,随即又生起气来:“你可别想再骗我!” 苏木棉面色不改,做出一副与初识的朋友闲聊的模样,压低了嗓门说:“快去找祖叶仙君,少卿仙君让妖君囚了,速救!” 清波脸色一变,眼神快速扫了一下不远处的随从,他们此刻正紧紧盯着这里。他临危不乱,只将红玉的手握起,笑着对苏木棉说:“妖后娘娘若有空,便来我们府上坐坐,今日相逢,实乃幸事。”他故意说话大声,好让远处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苏木棉亦笑着作答:“若我得了空,一定去。” 苏木棉走后,清波立马折返回了住处,红玉见他行色匆匆,心中却颇有些不高兴:“你还真的信她说的那些话?” “她没必要骗我们。”清波说,“少卿仙君是否失踪,上仙一查便知,她犯不着撒这个谎。” “若这是个圈套呢?” 清波脸色沉了下来:“即使是个圈套,人总是要救的。” 红玉想着他说的也十分有道理,可她见清波嘴上说着着急,却一动不动坐着,心里更有些嘀咕了:“既然这样,我们还等什么?” 清波押了一口茶,将红玉也拉着坐下:“等天黑了我们再走,我们刚刚与苏姑娘见了面就立刻走,会引起怀疑的。” 红玉怒了怒嘴:“你可别乱叫,她现在可是妖后娘娘了。” 清波笑了:“她不会在意这些的。” 等天一黑,红玉的娘便掩护他们离开了南海,而后关起了家门,只当是自己女儿女婿不曾离开过。 苏木棉见完他们以后,更是马不停蹄回了妖宫。正巧苏焕不在宫中,玉娘也跟着走了,苏木棉直接回了寝殿,下人来送吃的喝的她也一概不理,直挺挺地坐着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谁。底下的人心中虽然疑惑,却自然不敢问上一句,只当是她在等妖君回宫,便没多怀疑。 夜色渐浓,换班下了值的宫人们,也都开始准备休息了,妖宫中的点灯人将灯灭了一半,看着让人昏昏欲睡,整个世界也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苏木棉殿中灯火通明,她不让他们灭灯,却又遣走了在跟前伺候的人,独留她自己一人在殿中坐着,瞪着眼睛等待着。 第134章 日月明心 天地可鉴 快天明时,妖宫还未到下人晨起的时间,苏木棉一夜未睡,靠着床檐心事重重,忽而听见门外有动静,她猛得跳了起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竖着耳朵仔细听,直到确定听见门外不远处的打斗声,她这才开了门走出去。 她刚一出现,士兵们见妖后出来了,迅速围了过来,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保护妖后!” 苏木棉心中急切,随便抓了一个人就问:“苏焕还没回来吗?” “君上一夜未回,现下已经派人去寻了。” 苏木棉心中暗叫不好,她远远往前瞧了一眼,一把推开了面前挡着她的侍卫,挽起裙子就跑。 “娘娘小心!” 侍卫们大惊,正要去追,祖叶仙君从天而降,周围的侍卫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侍卫们见他如入无人之境,这么快就攻破到了这里,不免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是顽强抵抗,只有一死,若不能保护妖后的周全,妖君回来了他们依旧是死,横竖都是死。 祖叶刚站定,苏木棉已经跑到了他跟前,少卿落地时有些不稳,差点栽了个跟头,好在祖叶拉住了他。 少卿讪讪笑着:“我没事。” 苏木棉见他面色微微发白,身形有气无力,心想他这几日定是吃了些苦头,顿时有些愧疚:“少卿仙君,得罪了。” 少卿见了她,倒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只是说:“不怨你。” 眼下顾不得再多问,苏木棉见祖叶是单枪匹马而来,心中不免有些焦虑,她说:“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你不怕苏焕突然回来么?” 祖叶神色平静:“他即便在,我也是打得过的。”他说着,眼中流波忽然温柔了起来,“几日不见,你瘦了。” 少卿忍不住抖了一抖,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若是以前,苏木棉觉得他与苏焕说不上谁高谁低,兴许能打个平手。可近日,她见着苏焕的手段越来越残忍,就连修为也都提升了许多,祖叶到底是神仙,神仙胸怀有救世的心,真的打起来,他下不了狠手,这样一比较,说不准苏焕能更胜一筹。 “你们快些走吧,若是苏焕回来了,可就麻烦了。”苏木棉催促着,身后的侍卫被祖叶用结界挡了开来,一时半会儿他们都过不来,只能眼巴巴在外头看着。 祖叶眉头微微拧拢:“怎么,你不与我们一起走吗?” 苏木棉摇了摇头:“不,我还不能走。” 少卿也有些急了:“妖君可已经不是曾经的妖君了,你留在这里恐有危险。” “无论如何,我相信,他都不会伤害我的。”苏木棉说着,猛然想起一事,她抓起祖叶的袖子,迫切地问道,“你可查出什么了?”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祖叶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苏木棉一见,便知事情不妙:“你无须瞒我,我有心理准备的。” 祖叶其实也未想隐瞒,他回答得倒是干脆:“是心魔。” “心魔?”苏木棉不解道,“什么心魔?” 一旁的少卿倒是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恍然大悟:“妖君要入魔?” 祖叶没有说话,没有说话,便等于是默认了。 “他为何要入魔?”苏木棉不明白,他从来以魔为耻,他妖君当得好好的,何以要入魔? 少卿亦与苏木棉想法略同,但他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难道是因为焚天元神的侵蚀,导致他生出了自己的心魔?” “少卿仙君真是为本君思虑忧心呢!” 苏焕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带着撼人心魄的渗透力,结界瞬间崩溃瓦解,苏木棉被震得倒退了一步,而后一股力量将她一拽,她又稳稳地站住了。 苏焕终究是舍不得她受到一点点伤害,哪怕摔一跤都能让他心疼许久。 苏木棉向他望去,他的眼神里,有关怀有心疼,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心痛。 “木棉,过来。”他说。 苏木棉挡在了祖叶和少卿的面前:“你放他们走。” 祖叶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说过,即便他来,我也不怕。” “哦?”苏焕媚眼一挑,“千年未与仙君过招,今日倒正是个好机会。” “愿意奉陪。”祖叶说。 “木棉,你让开。”苏焕说。 苏木棉却偏将双臂张开,她说:“祖叶仙君无非是想带少卿仙君走,何必大动干戈,你让他们走便是了。” 苏焕顿了一下,那一刹那,他注视着她,眼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他说:“你不走?” 原来最容易看清的表象并不一定都是本心,当所有人心中都绷紧着一根弦,准备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战争的时候,他只是淡淡一句“你不走?”,这样淡淡的一句,让人捉摸不定,却让听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苏木棉只觉得心中一痛,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摇着头:“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真的吗?” 心魔是什么?苏木棉从来不懂。心魔会让人丧失理智吗?她不知道。可眼前的他,不像是发了狂的魔人,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撑着一副大人的皮囊,倔强地害怕旁人看穿他的弱点。 “你让他们走吧,我哪儿也不去,我陪着你。”眼角一滴泪落下,可旁人又怎会知道,她的心在滴血,他身后那个人,也在滴血。 苏焕目光一凛:“既然夫人开了口,便算你二位走运。” 苏木棉转过身,她擦掉了眼角的泪,平静地说:“你们快走吧。” 祖叶看着她,她亦看着他,她更是明白他的不甘心,明白他那静如水的眼神下,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就算是为了少卿仙君,你们快走吧。”她说。 祖叶终是选择尊重她的选择,他没有过多的犹豫,只是说:“记着我说的话,一切小心。” 苏木棉重重点了头,她轻声说:“你亦要记着我说的。” 她说过,她再也不会放开他,再也不会抛弃他,更不会再利用他。 日月明心,天地可鉴。 第135章 心魔 苏木棉在寝殿内坐着,玉娘站在下首一言不发,她见娘娘脸色不好,自知娘娘心中定是有许多话要问。 “玉娘。”苏木棉终于开了口。 “在。”玉娘抬起头,便见苏木棉眼神中意味颇深。 她问:“你和苏焕去哪里了?” 玉娘眼神明显开始闪躲:“出去办了点事。” “什么事?” “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娘娘无需挂怀。” “什么小事?” 玉娘被她连番的问话噎住,想来今日她是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两人这般僵持了一会儿,玉娘咬着嘴唇始终犹犹豫豫不肯开口,苏木棉倒没有继续步步紧逼,她转而松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你若不愿意说或者害怕说,我也不勉强你,我自去叫苏焕身边的随从过来一个个问话,让他们吃点苦头,总有一个愿意说的。” “娘娘,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只管说,别管我好不好。”苏木棉深深看了一眼玉娘道,“是不是我对你们和颜悦色太久,你们都觉得我是软柿子好捏了?” 玉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玉娘万万不敢,娘娘恕罪。” 这么多年来,苏木棉的确是最好说话的那一个,可这宫里的人都知道,若是她彪悍起来,怕是他们妖君也挡不住。 苏焕曾说她,修为不高,脾气不小。 对苏木棉,玉娘谈不上忌惮,更不会真的因为她这一句威胁的话就吓得屁滚尿流,只是她心里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让娘娘知道了,未必是一件坏事,她其实也有心想说,只是一直在权衡。 苏焕虽不曾下令不许她说,但是她想,苏焕也不会允许她告诉苏木棉的。 翻来覆去一番思虑后,她干脆顺水推舟,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便将此事和盘托出。 她跪在地上,声音极轻,生怕让站墙角的不安分之人听了去:“君上,君上去了魔界。” “魔界?”苏木棉一愣,“他从来讨厌魔人,与魔界势不两立,他去魔界做什么?” 玉娘摇了摇头:“属下不是很清楚,只是,君上的态度,并不像是去问罪,而是谈和去了。” “谈和?!”苏木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玉娘仍旧地上跪着,她绕着玉娘来来回回走着,心里反复想着祖叶所说的“心魔”二字。 心魔心魔,心若入魔,那将… 他去魔界,便代表了他的心意。 他究竟要做什么? 苏木棉猛得将玉娘从地上拉了起来,她睁着眼睛盯着玉娘,一字一句十分认真道:“玉娘,我只能靠你了。” “娘娘…”玉娘一脸迷惘,显然还没有明白苏木棉的意思。 是夜,苏木棉让人请苏焕来用晚膳,苏焕很爽快的赴约了。两人默默吃着饭,彼此基本没有太多的言语,苏木棉偷偷看了他几次,见他吃的认真,便没多说。 直到饭过一半,她才听见苏焕说:“你叫我来可是有事?” 苏木棉见他看都不看自己,想来心中还是有些生气的,她放下了筷子:“没有事,只是很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 苏焕夹起一筷子蔬菜刚要放入碗中,筷子停顿了一下,而后听见他说:“你可是为了祖叶仙君?” 苏木棉急忙辩解:“你已经放过了他们,此事便翻篇了。” “那你是为何?”苏焕终于抬起头来看她,他的眼神里,透着不耐烦,又带着丝丝无奈。 苏木棉这时才发觉,最近,苏焕越来越没有了耐性,对宫中的人是这样,对她亦是如此,他时常皱着眉头,似乎分分钟就要发怒一般。 苏木棉觉得喉咙里有些发苦,却是一脸无害的模样:“只是想一起吃个饭,不可以么?” 两人对视,时间仿佛静止,良久,苏焕才重新端起碗筷:“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苏木棉鼻子一酸:“我们的确很久没有好好相处了,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苏焕蓦然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你可不是在诓我?” 苏木棉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捏紧了拳头:“当然没有。” “那我今夜不走了好不好?” 苏焕突然的话锋一转,让苏木棉未能及时反应过来,苏焕见她一脸的茫然无措,内心更是冷笑起来。“你果真还是不能接受我。” “苏焕。”苏木棉赶忙说,“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亲的人。” “可这个最亲的人,却不能当你的丈夫。”苏焕冷笑着站了起来,“我有时间,我可以等。” 他说完,头也不回便离开了苏木棉的寝殿。 苏木棉也并未拦他,只是颓然地坐下,玉娘见妖君走了,立刻进了殿内,一看苏木棉脸色不好,心里顿时明白了。 “娘娘,你又跟君上…” “玉娘…”苏木棉唤着她,眼睛却盯着苏焕离去的方向,“心魔真的可以让一个人迷失自我吗?” 玉娘脸色一变,立刻压低了声音:“娘娘,隔墙有耳。” 苏木棉心中苦涩:“他已不再信任我,他信的,只有他自己。” “娘娘别这么说,君上心里还是有你的。” “玉娘。”苏木棉的声音忽然清澈起来,“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第二天,苏焕刚出宫去办事,玉娘后脚便跟出了宫。 刚走到宫门口,看门的小妖精见了,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堂主,要出去啊。” 玉娘神色扭捏了一番,正色道:“嗯,君上落下点东西,我赶紧给送过去。” 小妖说:“哟,那您快些走,君上刚刚离开没多久。” 玉娘点了点头,抬头挺胸双手背在后头跨出了门,还不忘说了一句:“好好站岗。” 两个看门的小妖精伸着脖子望着玉娘渐行渐远,其中一个说道:“你不觉得,今日的堂主有些怪怪的?” “老大们的思想我们哪里猜的透,我还觉得咱们君上怪怪的呢!” “快别乱说,让嚼舌根的人听见了,有你苦头!” 玉娘走出去一会儿后,见身后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出门时实在太紧张了,路走得又急又快,现在正想坐下喘口气,忽觉脸上的皮肤仿佛裂开了一般,她吓得赶忙去摸脸。 “糟了!”苏木棉暗叫,“这么快就显原形了!”终究还是她修为不够,玉娘用幻形为她变了一张她的脸,苏木棉却还没撑得住多久。 还好没有人瞧见,她捂着脸四下观察了一会儿,再也不敢坐下休息,急匆匆像远处走去。 第136章 那颗石头 沉心揉着睡眼从老君府里出来,嘴里嘟嚷着:“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苏木棉又四下确认了一遍,这才赶紧拉着沉心走到墙角边,她见沉心哈欠连连,不免叹气:“你师父倒是疼你,都这时辰了还由着你睡觉。” “那我师父不也由着你来来去去从不揭发你,还叫我出来迎你么。” 苏木棉这样一想,忽然十分赞同地颔首:“你师父是个好神仙。” 两人忽然生了心有灵犀之感,彼此面对面站着,想着太上老君的好,心中感叹之时,还不住地点头。直到沉心拍了她一掌:“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下次能不能下个帖,光明正大的来,你好歹是堂堂妖后,弄点派头出来让我脸上也有点光,别总是这般偷偷摸摸的。” 苏木棉眼下没有心情与她开玩笑,她沉着一张脸说:“我这次来,是有很要紧的事。” 沉心从她脸色上就看出来事情的重要性,她倒是认真起来,说:“如果你有麻烦,我倒是能帮你打架。” 不过话说回来,她家妖君难道不是更厉害么? 苏木棉一时无语,看沉心如此真诚的模样,她还真担心自己问错了人。 “我来,只是想打听点事。” 沉心想了想:“神界以外,我知之甚少。” “我要问的就是神界的事,或者说,关于你的。” “那你问吧,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的可多了。”沉心拍着胸脯保证。 “你可知心魔?” 沉心不知道她为何这般问,只是老实的点了点头:“心中的魔嘛,很难理解吗?” 苏木棉继续说:“我记得你说你的魔性是老君的炼丹炉去除的,那老君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去除人的心魔吗?” 这一次,沉心连想都没想直接摇了摇头:“我的魔性是与生俱来的,能够祛除的方法有许多,而若心中有了魔,炼丹炉把他化成渣渣也无用。” “真的就这么肯定?”苏木棉虽然心中大失所望,可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她也要试一试。 “应该可以肯定吧。”沉心摸着下巴,十分怀疑地打量着她,“怎么,你入魔了?看着不像啊!” 苏木棉苦笑了一下,说话也像脱了力:“不是我。” “那是…”沉心脑子转了一转,忽然激动地睁大了眼睛,“那是妖君?” 苏木棉此刻顾不上与她解释,她抓着她的手,急切又迫切地问道:“你是少有的从神界来的人,你可知道什么方法能去除人心中的魔?” 沉心大胆猜想以后,内心莫名有了一丝快慰,仿佛知道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大秘密,心中小小激动了一把,她正小兴奋着呢,苏木棉忽然这样问,倒是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有些扭捏地看了一眼苏木棉,仔细再仔细又看了一遍,看见苏木棉那求知若渴的眼神,她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果然,修为低的人真没什么悟性。” 苏木棉让她说的一头雾水,沉心什么也没回答她,她怎么就没悟性了? 沉心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确定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死了心说:“你的那颗石头呢?” “石头?什么石头?” “就是秘境中你捡到的那颗!” 第137章 隐藏能力 苏木棉想了好久才想起:“你说那颗水珠子?” “什么水珠子。”沉心翻了个白眼,“那可是块灵石,天上地下就此一颗!你真是捡了大便宜了,自己还不知道。” 东西再稀奇,若是体会不到其中的价值,那么与没用的石头没什么两样,所以苏木棉心中倒并未觉得有多可惜。她只是有些疑惑:“那你当时怎么不说,你也看到了,你怎么没要?” “灵石认主,它自己不出现,谁都找不到。可你偏偏看到了,它就是属于你的。”沉心说着,有几分恨自己无能,她再入秘境就是为了找这颗石头,原以为主人会留给她,没想到它还是选了别人。 “那那些入秘境的六界中人,都是为了找这块石头的?”苏木棉还有些恍惚,她仍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宝贝,让她捡到了? 沉心摇了摇头:“他们只知道秘境中有宝贝,却不知宝贝究竟是什么,因为这快灵石从未出世,就连名字都没有。” 苏木棉此刻对那块石头并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自己得了它有多值得高兴,毕竟她现在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她拉着沉心的手,眼中满是急色:“我对这些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真的没有去除心魔的办法了吗?” “如果去除心魔那么简单,那这世上哪里还有入了魔的人。”沉心说。 是啊,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 她正心死失望之际,沉心忽然有说话了,她的声音顿时明亮起来,看着苏木棉的神色也颇带着几分骄傲:“可你不一样,你有那块石头啊!” 苏木棉猛然抬起头来,她声音都控制不住抬高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沉心赶紧按住了她,将食指竖在嘴中间,小声说道:“你这么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那个宝贝吗?” 苏木棉此刻心中激动,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她声音颤抖着:“难道那石头,可以去除心魔?” 沉心眨了眨眼睛:“算你走运,那灵石有助人快速增长修为的能力,我以为你拥有了它以后便能感知到它的能力,可看你现在修为没有半点增进…”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孺子不可教,她接着说,“不过它还有一个隐藏能力,便是去除心魔。” “真的吗?”苏木棉抑制不住心跳,“真的可以吗?” “当然是真的!”沉心信誓旦旦道,“我可是亲耳听我主人说起的,不过这样损失太大,灵石只能去除一次心魔,而后便再无作用,它也不能在助人修为了。所以,这个隐藏能力,从未有人用过。” “没关系没关系…”苏木棉嘴里喃喃说着,脸上却笑开了花,“我不要什么修为,我只要它能去除心魔就可以了。” “若人要入魔,你何必执着去除他的心魔呢?他难道不是自己想入魔的吗?”沉心不解,主人说过,万物皆有造化,无需强行为之。 苏木棉悠悠看了看天:“总要试一试的。” 主人说的对,万物皆有造化,别人强留她不留,所以她也不会阻止苏木棉做什么,毕竟,石头是人家的。 一想到这个,沉心的心里都有些酸胀不是滋味。 “对了,你的石头呢?”沉心问道。 苏木棉这时才如梦初醒,她猛拍了一下脑门:“我把它送人了!” “什么?!” 第138章 你打的过苏焕吗 沉心当下就急了:“你送给谁了?” “一个小道士。”苏木棉轻声说着,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 “你说什么?”沉心怕是自己听错了,一定要再三跟她确认,究竟送谁了,谁拿走了,她主人的遗物,断不能落在乱七八糟的人手里。 “先不说这个了。”苏木棉比她还着急,“石头我会去找,你且告诉我,去除心魔的方法。” 沉心脸上顿时有些不舍:“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 苏木棉急得都要跳脚了:“你快告诉我!” 二人附耳说了几句话,沉心忽觉周遭一股邪风压面而来,她暗觉不妙,再抬头时,十步开外的地方,苏焕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那里。他面无表情,眼神中毫无波澜,只是像个木头人一般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们的方向。 苏木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缩,退到了沉心的身后。沉心见状,顿时察觉出了他们二人微妙的变化,顺势便将苏木棉挡在了身后。 “木棉。”苏焕言语如冰,“为何要逃?” “我只是出来办点事。” “那为何要化作玉娘的样子跑出来?” 苏木棉将要解释,忽然想起玉娘,她惊慌起来,大声道:“这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冤枉了别人。” 苏焕哼笑了一声:“若不是她,你能用幻形术离开妖宫吗?” “是我逼她那么做的,她要听命于我。”苏木棉高声道。 苏焕毫不留情:“她应该明白,在这妖界,她第一要听命的是本君。既然她不听话,那便留不的了。” 苏木棉大惊:“你把她怎么了?” 沉心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道:“喂,你可别吓唬她,她胆子小。” 苏焕斜睨着她:“我与我夫人的事情,何以要你多嘴!” “你!”沉心气得双颊通红,正要发作,苏木棉快速上前一步将她拉了一把。 苏木棉接着说:“你究竟把玉娘怎么了?” “没怎么。”苏焕轻描淡写道,“将她打了个半死,扔回青丘。” “禽兽!冷血!”沉心暗暗骂道。 苏木棉心下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是她对不起玉娘,他日有机会,她一定要去青丘好好向她赔罪。 玉娘跟了苏焕数千年,从苏焕的前世侍奉到今生,如今却将她这般丢弃,不知道玉娘的心中如何凄凉。 苏木棉看了一眼冷酷无情的苏焕,他真的变了,以前他再冷,他的心也有温暖的地方,可如今,怕是苏木棉稍不遂他的意,他也会对她动手吧。 苏木棉暗暗下了决心,她挨着沉心更近了一些,低声道:“你打的过苏焕吗?” 沉心面不改色强装坚定,嘴巴微张几乎不动唇,悄悄说道:“你开什么玩笑。”她虽然始终不想承认自己棋差一招,可奈何自己真的就只有那点本事,如今大难当头,可不是她逞能的时候。适时的服软,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苏木棉不死心又问:“那能拖延时间吗?” 沉心想了想,毕竟眼下只有苏焕一人,祖叶仙君并不在,若是他们二人联手她没有任何胜算,但是只有一个的话…“应该能,更何况,这可是我师父家门口,谅他也不敢造次。” 第139章 浮玉仙宗 “你想办法将他拖住,我先走。”苏木棉小声说道。 沉心密切关注着苏焕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出其不意,她侧着头问苏木棉:“你去哪里?” “我去把那块石头找回来。” 沉心静默了一下,而后说:“我已与你说了方法,你别以身犯险。” 苏木棉轻松一笑:“你放心,我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 远出苏焕慵懒的声音传来:“木棉,我们该回去了。” 苏木棉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几步,沉心瞪着苏焕笑道:“来都来了,总得吃了饭再走吧。” 苏焕懒得与她唇枪舌战,内心烦躁正欲发作,哪知却让沉心抢先了一步,只见她忽然腾空而起,顿时飞沙走石,她在空中开启大法,风云变幻,只听得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粗,萦绕在老君府的上空,听得让人阵阵发寒。 “穷奇小妖,来了可就别想走了!” 苏焕冷笑:“混沌,你是不是嫌活得久了?” 沉心虽然心中发怵,但面上还是强撑着做样子,等会与苏焕缠斗一番,打得差不多了,估摸着苏木棉走远了,她也便溜了。 苏焕正要发怒,转而一想有些不对劲,再去看苏木棉时,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登时他就怒了,沉心见他发现苏木棉跑了,当下不再做样子,趁着苏焕欲腾云驾雾离去时,她一个剑冲,朝着他迎了过去。 苏焕无心恋战,奈何沉心缠得紧脱不了身,顿时将满腔的愤怒都洒在了沉心的身上,沉心暗惊,她的猜测怕是没错,如今的苏焕似比以前更为厉害,并且更加邪恶,怕是果真入了魔。 “徒儿,安全第一。” 太上老君的密音灌入沉心脑中,门外如此大的动静如何会不惊动他,只是沉心有些不解,密音传回问道:“师父既然知道了外面的事,为何不前来阻止?” 太上老君沧桑的声音传来:“一切自有因果天定。” “那就是不管了?” 良久,太上老君的密音才传来:“小心别打碎了老夫的门面。” 沉心顿时无语,此刻她已满头大汗有些招架不住,师父不来帮忙就算了,竟然还担心着他的门面,真是叫她内心一顿哀嚎。 “远点去打吧。”密音又传来。 沉心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 这边打斗得激烈,苏木棉此刻却早已下了凡界直奔浮玉山。她到浮玉山时,山上显现的秘境已经消失,山中又恢复了凡间的平静。 踏云落在浮玉仙宗门前,宗内消息灵通,很快就有一群穿着白衣的宗门弟子赶来,将苏木棉团团围住。 领头的白面道友虽十分小心谨慎,倒也非常客气:“敢问阁下何处而来?” 能腾云驾雾的绝非一般的道友,在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宗门弟子都显得十分小心。 苏木棉客气的拱手抱拳,却并未报上来历,只是说:“打扰了,今日来寻一个人。” “寻谁?” 苏木棉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对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小道士知之甚少,她努力想了一想,总算想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是你们的大师兄,叫方镜清。” 宗门弟子们一听名字,面面相觑,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 为首的白面道士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找我们掌门?” 第140章 道友,别来无恙 苏木棉恍然,人间过去数年,竟不知这个小道士已经当上了掌门。 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时过境迁,苏木棉有些发愁,万一要不回那颗石头可怎么办? 宗门内的弟子领着她去见掌门,她一路想了许多说辞,可走到门口时,她还是不太确定,究竟方镜清有没有发现石头的奥秘,会不会还给她? 大门打开,方镜清迎了过来,方才有弟子前来报上来客姓名时,他便有些吃惊,带着不确定站在这里等着,直到远远看到她一眼,他的心才沉淀了下来。 多少年了,真的又再见到他了。 二人对视,方镜清面上克制,内心却激动得不知该怎么笑。苏木棉微微笑着说:“小道友,许久不见,你已经是掌门了。” 方镜清听见那句“小道友”,仿佛了了多年夙愿,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拱手作揖道:“仙…” 苏木棉将他一把挡了回去,没让他把话说下去:“低调,低调。” 方镜清顿时领悟,急忙转了话风:“道友,别来无恙。” 苏木棉亦拱手回礼:“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方镜清笑了:“道友开玩笑了,你对我的恩情,永生难忘。” “那就好,那就好。”苏木棉憨憨笑着。 方镜清自然不懂她的“那就好”的意思,只是她忽然前来,总是让他有些疑问,心里隐隐觉得她藏着心事。 “你这次来,可是有事?” 苏木棉点了点头:“道友神机妙算,我就是为了一件事而来。” “哦?什么事?”方镜清将她迎进内殿,弟子看茶,方镜清请她入座,“若能帮到之处,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苏木棉摆了摆手不坐了:“事情紧急,那我便开门见山了。我送你的那块石头,还在吗?” 方镜清愣了一下,随即屏退了弟子,四下无人,他说:“仙子是想拿回那颗石头吗?” “我也知那是个宝贝,赠予了你便是你的,只是我现在拿它有急用,只有它才能救我的亲人,所以,我也只能厚着老脸过来讨要了。” 方镜清想了想:“即是救人,自然是当务之急。只是,仙子可否住几天?” 苏木棉不解,为何偏要她住几天,难道那石头不在浮玉山? 方镜清见她困惑,急忙解释:“仙子莫急,只是住几天,几天后,我一定将那块石头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苏木棉琢磨了一番,人间住上十天半个月,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之间,回去救苏焕也来得及。她当即应了下来:“那好,我就当是散散心了。” 方镜清顿时喜笑颜开,急忙叫了宗门弟子去为苏木棉准备客房。 苏木棉的客房在宗门后山的一面湖心处,四周视野开阔,风景秀丽,鲜有人来打扰。房内布置一应俱全,只不过短住几日,没想到安排的这么周到,苏木棉不禁感叹,也的确是有心了。 此刻不知沉心如何,不过考虑到她在自己师父家门前,苏焕拿她没办法。苏木棉看了看天,只祈祷一切顺利。 第141章 白捡的便宜 白天的时候,方镜清每天都过来,陪着苏木棉说说话,偶尔去山里走走。苏木棉很久没有过过这样舒适惬意的日子了,山中清幽,灵气十足,倒是让她心灵净化了不少。 只是方镜清作为掌门,大概公务繁忙,苏木棉见他越发显得有些疲累,不免要多提醒他几句注意身体。每次他都是笑着答应,第二日却仍旧偶尔的显露出一丝不支。 宗门弟子日日准时过来给苏木棉送饭,这日,是个小弟子来的,捧着半高的食盒,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向湖中心奔来。 见他将饭菜在桌上一一摆开,满得快要连桌子上都放不下了,苏木棉一个人吃,很是浪费。 “以后别让厨房准备这么多吃的了,即使你们掌门过来,这么多也是吃不掉的。”她嘱咐小弟子,小弟子听了,点了点头。 她不忘还提醒道:“倒是你们掌门,我见他连日来十分劳累,多做一些补气血的给他补一补身子吧。” 小弟子听她这么说,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 苏木棉一愣,虽然他讲得轻,可她耳朵灵敏着呢,自然是全听见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弟子顿时有些惊慌,局促地站在一旁:“没,没什么。” 苏木棉和颜悦色道:“你别怕,你说出来,我不会怪你。” 小弟子低下头去:“掌门不让我们说。” 苏木棉想了想,只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弟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原以为今日会被威逼利诱将事情和盘托出,没想到这个道友这么轻易便不再计较,当下心中便暗骂自己管不住嘴,他提起食盒,着急忙慌地便告辞离开了。 到了傍晚,方镜清过来陪苏木棉用晚膳,他经常过来吃晚饭,但是吃完便走,从不多留。 今日刚吃完饭,苏木棉便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方镜清刚刚擦了嘴,正要端起茶杯,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又从容地端起茶来,他轻轻吹着茶面上的叶子,语气温和:“还是瞒不过仙子。” “你的劳累奔忙写在脸上,想不看见也难。”苏木棉说。 方镜清笑了:“原以为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让仙子一眼看穿了。” “是和灵石有关吗?”苏木棉迫切地问。 方镜清放下了茶杯,他看着苏木棉,平心静气问道:“仙子可知那灵石的作用?” 苏木棉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方镜清说:“这么多年,我靠着这块灵石修为突飞猛进,我原想着,假以时日,我便有突破境界的可能。而且,自从得到这块灵石,浮玉山的灵气更为纯净浓郁,十分适合我宗弟子修炼,我宗从十大宗门排名第五一跃成了第一,它功不可没。所以,它已经不再单单是仙子赠予我的一块石头,它是我宗门之宝。” 方镜清一口气说完,脸上却没有半点遗憾,倒是笑得心满意足,他说:“其实我多有不舍,但这原本就是仙子的东西,物归原主,理所应当。我已是白捡了这么多年的便宜,知足了。” 第142章 再送你一个礼物 苏木棉才明白为何方镜清最近这般劳累,因为他夜里修炼白天陪她,几乎没有自己休息的时间。 他想在拥有灵石的最后这几天,好好珍惜修炼的机会。 她明白了灵石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感激他的深明大义。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阳春三月,绿意盎然,烟雨中的山中湖,别有一番滋味。苏木棉站在廊下,雨珠顺着屋顶瓦檐滴滴答答落下。方镜清打着伞,从远处而来。 二人在廊下的藤椅上坐下,一旁的火炉上煮着热茶,咕噜咕噜冒着白烟。 雨下的绵绵不停,方镜清忽然仰天问道:“仙子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 “修仙者本就为修炼成仙,无可厚非。” 方镜清淡淡一笑:“我是我师父捡回来的,从小在山中长大,我没有选择,从我懂事起,我便在修仙,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修仙,只是因为习惯了,因为想要达成师父的心愿。可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我修仙的意义,明白了我为什么要修仙。” 他说着,转而去看苏木棉,眼波流转间,他动了动嘴,终于没有将话再说下去。 “我只是想早日修成正果。”他说。 若灵石没有了,他的修仙之路会更加漫长,他怕等的太久… “对不起,若不是急用,送出去的东西我也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苏木棉多少觉得有些愧疚,给了人家希望又给人家失望,还不如不给。原本人家或许很快就可以升仙,现在没有灵石,一切又回到了以前,怎能不心急。 方镜清摇了摇头,一脸坦然,他始终笑着,一点也看不出失落的样子。 “不知,现在能否知道仙子的芳名了?”方镜清忽然问。 苏木棉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告诉过他她的名字。 “苏木棉,木棉花的木棉。”这一次她没有在扭捏,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苏木棉。”方镜清轻轻念了一遍,而后说,“我记下了。” 苏木棉点点头,两人继续赏雨赏湖赏春色。 等喝完了一盏茶,方镜清畅快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今日,我便将灵石还给你。” “若你还想,我晚几天再走也没事。”苏木棉说。 方镜清摇了摇头:“终有一别,早晚的事。” 苏木棉忽然站了起来,她看了看天,雨细细绵绵虽然不大,却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回过身来对着方镜清说道:“道友,我再送你一样礼物可好?” 方镜清的眼睛亮了亮。 苏木棉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扫霞衣,记起上一次在青山时,她原想施展拨云见日的能力,却最后招来了混沌沉心,往事历历在目,百感交集。 她沉下心来,心中集起念力,她说:“我便送你一片万里晴空。” 方镜清不明所以,却见她是神思专注,嘴里似乎念念有词,眨眼之间,她忽然扬起衣袖向空中一挥,霎时间,雨声没有了,乌云退去,天空顿时明亮了起来,随着她的宽袖落下,微暖的阳光洒了下来,照在方镜清的脸上,天边挂起了一道彩虹,鸟儿飞过。 她站在屋檐下,转回头看着他笑。 他有些痴,那样的场景,果真能叫人永世难忘。 第143章 愿我们早日再见 方镜清觉得,这是世间最好的礼物了吧。 任何人也不会再将它拿走,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道友,你可喜欢?”苏木棉眨着眼睛问他。 他压下了心潮澎拜,只是从容一笑:“喜欢,甚好。” 他从怀里将灵石掏了出来,透明如水一般的石头展在手掌心,他说:“今日,我便将它物归原主。” 苏木棉接过灵石,方镜清眼中虽有一丝不舍,可更多的是一种大气的释然,他笑了一笑:“虽然艰辛,可终有一日,我会与仙子在天上重聚的。” 他心中怀有的,不仅是对未来重逢的期盼,也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 苏木棉将灵石放入袖中,她对方镜清感到十分抱歉,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她说:“我有一个好友,曾是昆仑南极仙翁的弟子,我可以书信一封,让他举荐你上昆仑拜师。” 方镜清微微有些吃惊,昆仑仙山,那是个只有在传说中的地方,所有修炼者都想拜入昆仑座下,可若不是天资极高,就连昆仑的山头都看不见,他的师父,穷其一生都未能找到昆仑仙山。 “我,真的可以吗?”方镜清有些不敢相信。 苏木棉思虑了一番,重重点了下头:“我想应该可以的,等我回去即刻就把这事办了,你处理好宗门的事,便安心等着消息吧。”她又想起他掌门一职来,在浮玉山,他高高在上,不知道是否能适应去昆仑要从一个最卑微的弟子开始做起的日子,于是她说,“如今浮玉山能给你的灵气完全不足以让你得到更好的进化,去昆仑是个很好的机会。” 方镜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充满谢意地拱手说道:“仙子说的是,修仙者要懂得取舍,若是师父在天有灵,也会赞成我上昆仑,至于浮玉山,我定会安排妥当。” 苏木棉点点头,也朝着他拱手回礼:“那道友,咱们就此别过了。” 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快,方镜清终究有些不忍,他强颜欢笑着说道:“仙子,愿我们早日再见。” 苏木棉眼神中一丝苦涩瞬间隐没,她不知,将来是否还能再见。 也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自己不是神仙,而只是个小妖精,会怎么想。 她淡淡地头一点,“嗯”了一声。 一阵风吹过,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样貌,这个湖心的楼阁,再一次空空如也,仅空气中残存的一丝清香还证明着她来过。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方镜清仰面站着,良久,自言自语念着:“苏,木,棉。” 木棉长于南方,花开时绚烂夺目,方镜清生于北方,从未得见木棉,却又有幸遇见木棉,于是此生绵长,思念不绝。 苏木棉离开了浮玉山,在飞回妖界的时候,她想了想,而后折转去了青丘。 青丘是玉娘的故乡,玉娘受了重伤,此刻却不知怎样,她放心不下,在办完那件事以前,她还是要去看一看才行。 红狐一族聚集于青丘的东南方,苏木棉一进红狐的地盘,便让几只小狐狸团团围住,小狐狸们没有见过苏木棉,以为是个不小心误闯地盘的小妖精,对着她龇牙咧嘴,想将她轰走。 第144章 君上就只有你了 “住手!”一个妙龄少女从天而降,将围着苏木棉的小狐狸们驱散开。 苏木棉认得眼前这个姑娘,那小狐狸精也是认得苏木棉的,许多年前,苏木棉随玉娘到过她的家乡。 “拜见妖后娘娘。”妙龄少女单膝跪地行礼,周围的小狐狸们一听是妖后来了,纷纷闭上了嘴,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周围不敢再发出声音。 苏木棉迫不及待地问:“玉娘在吗?” 妙龄少女微微一笑:“娘娘有心,还记着我们玉姑娘,她此刻正在休养。” “麻烦带路,我要见见她。” 苏木棉在狐狸洞中见到玉娘时,她正在调息打坐,见到苏木棉来了高兴坏了,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便要站起来。 苏木棉赶忙上去扶了她一把,又将她按下:“你受着伤,还是好好坐着。” 妙龄少女将人带到,便识趣地走了。 两人双手交握着,玉娘有些激动:“娘娘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我不放心。”苏木棉眼中一涩,盈盈泪水在眼眶中弥漫开来。 玉娘释怀一笑:“没事,多养些日子便好了。” “是我连累了你。”苏木棉惭愧万分。 “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为了君上为了娘娘,属下愿意肝脑涂地。” “看到你这样,我也算放心了。那…你还打算回妖宫吗?” 玉娘姑娘苏木棉提起此事,脸色微微变化,她语气沉重:“怕是君上不会再要我回去了,君上原本是要我死的,是我红狐族族长亲自登门求情,这才捡回了我的一条命,君上,怕是再也不会想要见我了。”她说着,面如死灰。 苏木棉心中紧紧揪着:“他,真的会这样对你吗?” 玉娘反手将苏木棉的手握得更紧了:“娘娘,君上,就只有你了。” 苏木棉抹了抹眼角即将流下的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在了玉娘的手中:“还要麻烦你一件事,你找人,将这封信务必送到祖叶仙君的手中。” 玉娘捏着手中的信,重重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吧,一定办妥。” “那我这就回妖宫了。”苏木棉说着,站了起来,还不忘嘱咐道,“你且好好养伤,日后,苏焕会来叫你回去的。” 玉娘侍奉苏焕数千年,一直忠心耿耿,她何尝不想还能回到妖宫,只是她觉得再无可能,但是苏木棉既然这样讲,她便还抱着希望,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还能回去继续为苏焕效力。 从青丘出来后,苏木棉直接回了妖宫。 刚到门口时,看门的小妖精见了她,扑通一声不知所措地就跪在了地上:“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 苏木棉镇定自若:“苏焕呢?” “您走了后,君上发了疯似的,还重罚了闻香堂堂主,此刻,宫内大半的人都出去找你去了,君上也不在宫中。” 苏木棉略略点了个头道:“知道了,派人去通知苏焕,就说我回来了。” 小妖精跪在地上连连应着,苏木棉说完,大步流星往里走去。 第145章 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苏焕回宫时,苏木棉正坐在桌边发呆,桌上是她让厨房准备的小菜,还有一壶酒。 听见苏焕的脚步声,苏木棉恍然回过神,她浅浅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倒满酒:“陪我喝点酒吧。” 苏焕的神色带着不确定,将信将疑地坐下,眼睛盯着杯中的酒,语气十分不信任:“今日怎么想起喝酒了?” 苏焕没有问她为什么要骗他出走,又为什么要回来,只是见她神色如此淡定,总觉得事有蹊跷,对眼前的酒,更是疑心。 苏木棉又为自己满了一杯酒,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辛辣入喉,神思更加清明,她将酒杯放下,又倒满了一杯,而后说:“我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着喝酒聊天了。” 苏焕右手触着酒杯,却迟迟没有端起。苏木棉见状,笑道:“怎么,你还怕我下毒吗?” 苏焕抬眼看她,这世间,没有他看不透的毒,他只是看不清眼前这个人。 “酒喝多了,能想起以前很多事,喝的越多,越是清醒。”有一杯一饮而尽,苏木棉用手指擦掉了嘴边的残酒,脸上笑容更甚,“我有时候在想,我们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是因为问溪仙子吗?还是因为祖叶仙君的情劫?” 苏焕默默看着她,看她强颜欢笑,看她眼中带泪。 她继续说:“后来我想明白了,是因为我最初救了你。” 苏焕神色一动:“你后悔救我吗?” 苏木棉当即摇摇头,眼神专注看着他,十分真诚说道:“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苏焕看了看手中摸索着的酒杯,终究将它端起,一口喝下。 苏木棉看着他将酒全部喝完,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一扫而过,苏焕喝完再看她时,她又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一次,苏焕主动拿过酒壶,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苏木棉看着他,渐渐没了笑容,她说:“苏焕,谢谢你。” 苏焕抬眼看她时,眼前一丝疑惑,不知她为何忽然这样说,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异样。他正恍惚着,苏木棉忽然一把将他的手握住,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苏焕,你要好好的。” 苏焕只觉得自己神思越来越恍惚,到此,他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 他抚着额头,甩开了苏木棉的手:“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他的神志越来越不清晰,究竟是什么药?效力竟然这么快,而且他丝毫没有察觉。 方才他并不没有防备,他探过那杯酒,酒里什么都没有,他怎么会… “苏焕,我不会伤害你的。” 苏焕此刻心如坠冰窖,他寒着眼看着苏木棉:“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最后之时,他只看见苏木棉静静对面站着,他听见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可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远,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到堕入黑暗。 他终究放弃了挣扎,生死于他而言,早已不那么重要,若是她想要做的事,那他便成全吧。 第146章 剑在珠在 苏焕彻底昏死过去后,苏木棉想起沉心叮嘱过,太上老君的这个迷药,因为要让修为极高的人也不易察觉,所以药效十分低,只能撑住片刻功夫。如果她的动作不快一点,苏焕很可能马上便会清醒过来。 于是当苏焕再也没有回应她的呼唤时,她立刻将他扶到床上盘腿坐好,而后从怀里掏出了灵石,没有丝毫犹豫的,她屏气聚集了自己所有的内力,将那颗灵石瞬间嵌入了自己的心口。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席卷而来,她强忍着坐到了苏焕的对面,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直指苏焕的心口,嘴里念念有词,顷刻间,一股气流从苏焕的心口处如丝线一般缓缓流出,顺着苏木棉手指的指引,那股气流源源不断得被吸进了苏木棉的心口,苏木棉心里嵌着的那块灵石,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吸食着那股气流,贪婪又肆虐。 片刻的功夫,缓缓流出的气流消失了,苏焕的身子一软,一头栽倒了下去。 心口的剧痛消失,苏木棉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苏焕,面色红润,他的眼睛动了一动,似乎很快就要醒转。 苏木棉赶紧下了床,可脚刚踩在地面上,才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方才她耗尽了修为,此刻面无血色,体力不支,她必须尽快离开,否则苏焕醒了过来,她便走不掉了。 最后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焕,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而后头也不回地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祖叶从外面办事而归,一进府门,远远便看见荷花池中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只瞥了一眼,他便加快了步子。 苏木棉趴在石桌上,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来,看见是祖叶时,她勉强笑了一下,昔日粉嫩的红唇却没了一丝血色。 祖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坐下,他将她的手一握,却立刻僵住。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木棉,此刻他的脸,也如她一般惨白一片。 苏木棉尽量坐直了身体,脸上洋溢着高兴,她声音虚弱地说:“祖叶,我来了。” 祖叶点了点头,将她的手紧紧握着,可是她已没太多的力气,不能回应他的手。 她接着说:“我来了,便再也不走了。” 祖叶隐去了眼中的痛苦,故意问道:“妖君终于愿意放过你了吗?” 苏木棉的样子十分吃力,她用手肘撑着桌面,不让自己倒下去,她说:“今后,我不再欠他,他亦不欠我,我们两不相欠。今后,我只与你在一起。” 祖叶吸了吸鼻子,心满意足笑道:“我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苏木棉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睛:“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苏木棉这时才注意到,祖叶今日拿着破军剑,方才一见她,他便将破军剑放在了石桌上。 而破军剑上嵌着的那颗珍珠,异常夺目。 苏木棉会心一笑:“这颗珍珠配你的宝剑,真好看。” “粉中带着紫,紫里透着粉,与我的破军剑十分相配。”祖叶说着,想起那时苏木棉第一次将这颗珍珠送给他时,脸上那份骄傲的表情,便忍不住笑意,他说,“这样,我便再也不会将它弄丢了,剑在珠在。” “剑在,珠在。”苏木棉喃喃念着。 第147章 祖叶我爱你 “你看起来很累,休息一下吧。”祖叶摸了摸苏木棉的头,苏木棉顺势趴在了石桌上,她喘了几口气,缓缓说道:“我就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祖叶看了看桌上的破军剑,忽而笑道:“我舞剑给你看可好?” 苏木棉已有些神智不清,但她还是强忍着让自己清醒,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你还会舞剑?” 祖叶握起破军剑:“你且看往我舞得怎么样。” 他说着,破军剑出鞘,腾入半空,祖叶飞身而上,荷花池上,一身白衣,翩翩起舞。 眼前的景象,苏木棉已经看得不太真切,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快听不见了。 祖叶如痴如醉般舞剑,在荷花池的上空,因法力聚集的气流一道道交错,像是在写一个阵符。 苏木棉只觉得眼前好似有一道光,渐渐的,她的眼前一片白光,她再也看不见祖叶了。 可她的笑容里,还是幸福的,她笑着,喃喃自语:“祖叶,我想去天山看雪莲,我想去黄泉路上看彼岸花,我还想,还想去羡鱼府…” 祖叶身姿潇洒,剑法如行云流水,似乎全然忘了底下坐着快要昏厥的苏木棉。 “祖叶,我爱你。” “我好累啊,我想睡一会儿。” 周身白光四起,苏木棉在这道白光中越来越淡。祖叶神色肃穆,额头豆大的汗珠滴落,他甚至不敢低头再看一眼苏木棉,一切已经注定,以他的能力,他怎能不知,他害怕去看,害怕去听,他多希望这剑舞永不停,底下的那个人,永远看着,如果就这样永远,也是好的。 可舞终究会停,要离开的人,终究会离开。 苏木棉慢慢闭上了双眼,纤白的手渐渐从桌上滑落,周身白光四起,她身体的颜色越来越淡,直至烟消云散。 一剑舞完,祖叶立于荷花池上空,手中的破军剑颤颤抖着,那颗粉紫的珍珠熠熠生辉。 亭中空无一人,仿佛谁也没有来过。 而祖叶,久久立于荷花池上空,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再也没有动过。 ******* 沉心叹了一口气:“其实吧,心魔是没办法去除的。”她见苏木棉顿时脸色又变了,怕她接受不了背过气去,便不跟她绕弯子了,直截了当说,“只是可以从一个人身上,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苏木棉听明白了:“就是说,让另一个人入魔?” “也不能这么说。”沉心说,“这个石头十分挑剔,修为越高的人越难掌控它,而且会遭其越深的反噬。所以,需要修为越低的人越好,将石头按入自己的心口,而后渡魔。” “渡魔…”苏木棉咬了咬嘴唇,“那被渡魔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沉心的脸色变了一变,终究还是没有隐瞒:“修为太低,受不住这般强大的魔气入体,便会…” “会死是吗?”苏木棉将她的话接了过去。 “主人说,万物皆有命,我不能阻止也不能助长,我只说我能说的,可是,木棉,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苏木棉笑出了声来:“你放心吧,我不舍得死。” 沉心疑惑了:“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既然打听当然是有用,不过你放心,我才不会拿我自己性命开玩笑,我可是攒了这辈子的运气才修炼成妖的,哪能轻易去死。” 沉心想了一想,随即道:“也是,就凭你的本事能到今天,实属不易,看你也是个怕死的。” ******** 沉心,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第148章 花开了,她却没有再来 暴雪中的夜,天山来了客人。 赤原匆匆出去迎,就看见祖叶站在门口,满头满肩的白雪,他竟然忘了用结界护体,让自己落得这么狼狈。 赤原怔了一下,随即如释重负一般吐了一口气,沉声道:“雪莲将开,你还是来了。” 祖叶一脸沧桑,许久没笑的他,表情也变得僵硬了起来,他只是淡淡说:“又来叨扰了。” 赤原不忍,心疼着看了他一眼:“我倒愿意你日日来烦我。”他停了一下,又说,“前几日我去少卿仙君处吃酒,他与我说了许多。” 祖叶“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赤原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那次你深夜到来,是知道妖……知道苏木棉在这里的吧。” 是啊,他知道她在这里,可是他却没有勇气进去看一眼,那时,他应该要恨她的,可他恨着,也爱着。 二人相顾无言一路往里走,直到在一处门前停下,赤原看了看抿唇不语的祖叶说:“自她走后,里面再没人进去过。” 祖叶终于扯了个淡淡的笑容,声音虚弱:“这几日,劳烦你了。” 赤原摆了摆手,将要走又停下,他说:“你若没地方去,住在这里与我做个伴也可以。” 祖叶没有再说话,径直进了屋。 屋内的摆设一如从前,他曾数次到过这里,可苏木棉来过以后,他再未来过。 屋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她的气息。 他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最后在书桌前停下。笔墨纸砚还保持着那时书写的状态,砚台里的磨早已干了,他轻手捏起那张纸,洋洋洒洒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她提笔时的样子,那种小心翼翼的纠结和挣扎,写完后的怅然若失… 满城都是木棉花… 可他再未见过木棉花。 三天后,雪莲开了。 雪莲绽放时,赤原提着一壶酒远远坐着,独自小酌,而祖叶坐在雪莲花的旁边,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纸。 他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无法抑制的悲伤。 赤原想起那时苏木棉独自上山想看雪莲花开,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妖精,那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好似就在昨天。可是,物是人非,花开了,她却没有再来。 雪莲花的洁白,白得耀眼夺目,仅中心的花蕊带着一抹淡粉,它开得那般美丽,却又那般孤独。 祖叶久久坐着,直到花败。 离开之时,赤原一路送了很久。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赤原君,就此别过吧。”祖叶说。 赤原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破军剑。 他说:“这颗新镶的珍珠倒是十分别致。” 祖叶抬头看了一眼那颗珍珠,欣慰的笑着:“我亦觉得。” 以前,除了决战之时,他很少将破军剑拿在手中,如今他时时握着,倒像是为了炫耀那颗珍珠。赤原只看了一眼,便多少看穿了里面的一些玄机,他知这颗珍珠对于祖叶而言的重要性,便不再多说。 临别之时,赤原还是忍不住嘱咐道:“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祖叶抬手抱拳:“赤原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第149章 五百年后 冥王玄厉赶到黄泉路时,祖叶正站在彼岸花花海中,入了定般一动不动。 玄厉与他并肩而立,陪着站了许久,他说:“这花香闻的久了,会乱人思绪。” 祖叶没有答话,玄厉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我听说那时,你在府中荷花池上空立了月余,少卿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将清波从南海召了回来劝你,我也曾去看过你一眼,都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去过。” 玄厉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会劝人,更不知道如何劝你,但凡事总要往前看。你看这一片绚丽的花海,那么明艳动人,可我不觉得它们美,因为它们总是让人陷在过去中无法自拔。黄泉上的人总是会流连于此,可终究,他们还是会选择继续向前走。” 祖叶终是温和地答了一句:“我来,不过是想赏赏花。” 玄厉苦笑一下,不再言语,陪着他欣赏着漫天烂漫的彼岸花。 后来祖叶又去了很多地方,带着他的破军剑走遍了六界。 最后,他回到了凡间的羡鱼府,将破军剑摆在了最明亮最向阳的房间里,日日守着,一个人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 期间来过不少人,少卿仙君来过,冥王玄厉来过,赤原狐仙也来过,可世间再没有仙帝身边的重臣,只有一个逍遥避世的祖叶仙君。 五百年后。 城内一户人家的夫人数月前生了一个女娃,女娃天生皮肤雪白,一双水灵的眼睛十分招人喜欢,才刚是襁褓中的婴孩,却已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全家上下十分欢喜。可哪知这才过了几个月,女娃忽然染上了重疾,全家遍寻名医,苦不堪言,家中的夫人更是伤心得卧床不起,日日抱着孩子以泪洗面。 孩子说来也奇怪,各家大夫都查不出任何病症,可她持续高烧不退,日夜哭闹不止,大夫也看了,神婆也请了,各种方法都试了个遍,仍旧没有起色。 好在孩子除了高烧不退爱哭闹意外,倒是没有危及生命的迹象,不过这也急疯了全家上下,担心这孩子这么烧下去,怕是要变成个傻子了。 直到有一天,城里来了个神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短短几日,便将城里几个将死之人就活了过来,于是,大家蜂拥而至,争着抢着要将这个神医请进家门看病。 神医来者不拒,但是诊金自然是他考虑的第一要素。于是,这户人家听说了此事,女娃的生母也就是家里的夫人一咬牙,将自己的嫁妆全数拿了出来,要请神医来家里看病。女娃的生母出生富贵之家,嫁妆自然是不少的。 神医收到了丰厚的诊金欣然前往,这户人家见到神医时,均是吃了一惊,这神医看着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英俊不凡,一看便非寻常之人。这户人家的当家之主显然将希望全寄托在了这位神医身上,急忙让家里的丫鬟将女儿就抱了出来。 神医一见到女娃,神情不由自主紧张了一下,丫鬟将女娃递给了他,他犹豫了一下,这才将女娃抱在了怀里。 家中的男主人见神医的神情不妙,抱着女娃的双手还忍不住微微颤抖,心中顿时凉了一片,以为自己女儿已是无力回天。 可谁知,女娃进了神医的怀中,忽然停止了哭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神医,而后,她竟然咧嘴笑了。 稀奇,真是大稀奇!全家上下从未见女娃笑过,堂内的人纷纷目瞪口呆,就连男主人也是又惊又喜地差点要落下泪来。 神医温柔的双眼与怀中的女娃对视着,他也笑了。 第150章 要吃奶长大 祖叶抱着襁褓之中的女娃出了门,户主和他的夫人一路哭哭啼啼直到跟到了城门外,最后,还是户主将夫人劝了回去。 “夫人,咱们还是走吧,咱们的女儿跟着大仙去修道,是她的命,也是她的福分,我们莫挡了女儿的前程。” 夫人生在富贵人家,从小也是饱读诗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道理再是明白,在血肉至亲面前,仍旧无法全然放下。 最后,还是户主强行将哭得快要晕厥的夫人扶上了马车,回了城。 待众人散尽,在云头上瞧了半天热闹的少卿仙君终于忍不住了,纵身落下云头,急急忙忙到了祖叶的身边。 他拿手去翻开遮了女娃面孔的襁褓,女娃正呼呼睡着大觉,小脸粉扑扑的,模样看着看来是睡得十分香甜。 折腾了这么多天,能不睡得香么。 少卿噗嗤笑了一下,对着襁褓里的女娃低声道:“你倒是乐得自在。” 祖叶将他的手推了开去,又将女娃的脸遮好,城外风大,可不能冻着。 少卿一脸鄙夷,悻悻道:“没想到堂堂一个上仙,也能想出这样龌龊的办法,还装神弄鬼了一次。” 祖叶不反驳,只是嘴边浅浅笑着,目光柔情地看这个怀中的女娃。 他养了五百年,终于让她轮回转世,不用点伎俩,怎么能让那户人家心甘情愿地把他们的孩子交给他抚养呢? 少卿见他根本无心与自己说话,却还是舔着脸说:“你借我的药,这份恩情你可要记着。” “定当报答。”祖叶总算是说了一句话。 他先前向少卿讨了个药草,给女娃制造了一个不治之症的假象,而后费了一些口舌,他终于将她带回了自己的身边。 原本少卿是不容易他这么大费周章的,接走个小娃娃是多简单的事情,直接抢回来不就行了。可祖叶却觉得,他们到底是她的再生父母,总是有那份恩情在的,让她父母放心,她也能安心。 少卿问他:“你打算如何对她?” 祖叶似乎早就有了计划,几乎是脱口而出:“带她修仙。” 少卿瞪了瞪眼睛:“你要她修仙?” 祖叶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说道:“虽然她资质一般,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陪她。” 少卿却不淡定了,他压低了声音说:“可你要知道,万一妖君那边…”他咽了下口水,还是没将话说下去,转念一想,他继续说,“苏木棉去时,妖君来临渊府找过你,你别忘了,若是他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祖叶神色一隐,平静的说:“他不会知道的。” 少卿只能心中哀叹,但愿如此。 他犹记得那时苏焕来时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放下。 襁褓中的女娃忽然动了一动,祖叶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闭着眼睛,双眉都快扭在了一起,憋了半天,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吃来。 她醒了。 祖叶和少卿均是一愣。 女娃的哭成越来越大,连带着身子也不安分起来,剧烈地扭动着。 少卿脸色有些不好,他尴尬地看了一眼祖叶说:“你是不是得给她找个奶妈?” 凡间的孩子,是要靠吃奶长大的。 祖叶脸色顿时一黑。 第151章 奶娃娃尤爱偷懒 祖叶一脸严肃地坐着,显然是气急了,此刻正暗暗调息缓和自己的情绪。 清波怀里抱着个奶娃娃,奶娃娃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似乎是哭了,身体一起一伏颤动着,清波轻轻拍着她的背,脸上满是爱惜。 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祖叶,讨好一般的话腔:“仙上,她才五岁,您急不得。” 凡界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五岁的时候乳娘还跟着在喝奶呢,这里便要她晨起读书写字,下午还要修习功法,着实是难了些。 祖叶觉得她既然资质不佳,自然要笨鸟先飞,他布置的课业并不难,奈何这个小不点刁钻任性,犹爱偷懒。 甚至,现在还有帮凶了! 祖叶抬眼看了看清波,眼神里隐约着一股子胁迫的意味,他说:“你若无事,就回南海吧。” 清波脸色尴尬了一下,怀中的奶娃娃听见要将清波赶走,不由自主地更加抱紧了他一些。岂能让他走,他若走了,她不是更没指望了么! 清波说:“仙上,我这次来,打算住些日子,您和小木棉平时无人照顾,我在这里至少能帮忙做个饭什么的。” 祖叶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可那平静的眼神下的严厉,清波是看出来了,祖叶这是十分明确的再告诉他,他最好赶紧滚。 奈何怀中的奶娃娃拽得太紧了,清波心中着实不认,他硬着头皮,讨好般对祖叶说:“不然,我就住一晚?” 奶娃娃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却忽然扯了个大大的笑脸来,她说:“那太好了,清波叔叔,今夜我陪你睡吧?” “不行!”祖叶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吓得小木棉缩了缩脖子。祖叶沉着脸,大步走出了房门,临了只听见他说了一句:“清波去睡客房。” 小木棉一脸的懊丧,却引得清波扑哧一笑,她现在还这么小,自然不明白为什么祖叶不让她与他一起睡了。 小木棉自五岁起开始学习,虽然天赋没有异禀,资质平平,而且平时又爱偷懒,学业是一路跌跌撞撞而来,但好在教学的师父比较给力,几年学习下来,多少还是有一点长进。 只不过照着她这个长进的进度,千年怕是修不成仙。 每每想到此事,祖叶只能独自望月叹气,教学的任务,任重而道远啊,感觉比他自己修仙时都来得辛苦。 一晃眼,木棉已经十二岁了,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小姑娘了。 原本她就十分抵触每日的学业任务,直到最近知晓了一些事,她更是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整日里唉声叹气。 清波这两日在羡鱼府住着,陪祖叶下下棋,到了第三日,红玉便忍不住想来看看他。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别胜新婚嘛。 红玉刚走到羡鱼府的大门口,忽然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东西在动,她好奇着走过去,先是看见了一个乌黑黑的后脑勺,随后见到一身粉色的小裙子,顿时心下了然。 她轻悄悄走过去,挨着那个鬼鬼祟祟的人蹲下,见她正完全不知道身后有人,还在一门心思得胡乱拔着野草,顿时也生了好奇心来。 红玉伸长了脖子瞧她两手所在的地方看了看,狐疑道:“小木棉,你在做什么呢?” 第152章 师父怎么能娶她 木棉听见背后忽然有人叫她,吓得一个哆嗦,转头看见是红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扭着不开心的小脸,喊了一声“红玉姑姑”。 红玉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你在干嘛呢?是不是又偷懒不练功?” 木棉将脸了回去,继续负气地拔着地上的杂草,嘴里咕哝了一句:“才不是呢。” 红玉低头去看她的脸,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木棉扔掉了手里的杂草,回转脸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如此往复几次,她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悻悻道:“算了,还是不说了。” 红玉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道:“你不说那就算啦,我进去告诉你师父你在这里偷懒。” 她说完,作势要走,木棉眼疾手快,转身就将她拉了回来,急切道:“千万别去,你去了,我就走不了了。” “嗯?”红玉满脸疑问,“你要走?去哪里?” 木棉这才回觉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将嘴捂了起来。 红玉掰开她的手,义正严辞道:“老实交代!” 木棉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十分颓丧地说道:“红玉姑姑,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不要告诉师父,若是师父知道了,他…” 红玉见她满腹心事,将她拉近了一些,和颜悦色道:“先不说还不告诉你的师父的事情,你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吧?你师父又罚你了?” 这些年,祖叶为了木棉的功课,两个人没少起争执,为这些事,她和清波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和事佬。 木棉摇了摇头:“若只是这般,那就好了。” 红玉就奇怪了:“那还能为了什么?” 木棉看着她的神色忽然别扭起来,心里的话想来想去颠来颠去却开不了口,红玉看在心里,那个着急:“你倒是干脆利落地说呀。” 木棉忽然脸红了起来,声音轻如蚊吟:“师父说,师父说要娶我。” 她说那个“娶”字的时候,恨不得将头埋到地里去,声音轻地红玉差点听不见。 红玉怔了一下,竖起耳朵道:“你说什么,你师父要什么你?”她其实听见了,可生怕自己是听错了,但是她想了一想,又确信自己的确没有听错,她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你师父果真这么说?” 红玉不是不知道祖叶仙君的心思,只是木棉现在才十二岁,这个时候便将此事告诉她,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木棉为难地点了点头:“师父,他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红玉脸色尴尬了一下:“小木棉,你不能这么说你的师父。” “可他是我的师父呀,他怎么可以娶我呢?” 红玉双手交叉在胸前,十分考究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年纪不大,世俗偏见倒是十分深刻嘛。” 木棉的小脸涨涨的,她看红玉姑姑的样子,倒像是十分支持师父的想法,这可让她更加惆怅了。 红玉见她小脸憋得通红却不说话,又问:“你不喜欢你师父吗?还是你觉得师父不好,不配当你的相公?” 木棉真的是无语,这可让她怎么说?那是将她养大的师父啊,虽然师父容颜不老,英俊不凡,修为又高,天上地下怕是也难找这样优秀的男人。可他是师父啊,她从未想过让师父当丈夫啊。 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真是将她愁死了! 第153章 木棉长大了 木棉的资质果真是平平无奇,平平到祖叶仙君每日看见她,总要先偷偷叹上一口气。 修了十三年,连入门都谈不上。 怎么能叫人不垂头丧气? 倒是木棉的心态甚好,她对修仙这个事其实没有抱有多大的信心,也从未想过是当神仙还是当个凡人,只是她从懂事起便踏上了修炼之路,所以,一直谈不上愿意不愿意,每日师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便是。 今日是初五,苏木棉早早学完了课业,梳洗打扮一番,便去了祖叶那里告假。 祖叶知她是想去城里玩,从来也不会阻止,他只是不深不浅地看了她一眼,略略点了点头,木棉便欢天喜地的走了。 一路大摇大摆进了城,此时城里正是热闹,路边小商小贩无数,商品玲琅满目,木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却是兴致缺缺。 “姑娘,来串糖葫芦吗?”沿街叫卖的小商贩经过木棉身边,殷勤地问了她一声,希望做成一笔买卖。 木棉看都未看一眼,直接摆了摆手:“我不爱吃酸的。” 她一路未停脚步,直接走进了闻香楼。 闻香楼的小二见了她,热情地上去打了招呼,而后直接引了她上了楼上的包间。 一进屋,便见一个穿了一身水墨长衫的年轻男子凭窗坐着,这间厢房临着街,看窗便见热闹的街市,他手中握着茶杯,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出了神。 小二将木棉送了进来,便自觉关门出去了。木棉轻车熟路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她笑看着男子说:“道友今日好兴致,平日里都爱在僻静的厢房,今日怎么选了这间?” 男子听她开了口,这才转身站了起来,从窗边走到了桌边坐下,面对着木棉,转而委婉一笑:“来了这么多回,从未仔细看过这个地方,今日的确来了兴致。” 木棉眼睛亮了亮:“想来是有好事?” 男子笑容更甚,他俯身凑近木棉,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快成年了吧?” 木棉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她认真掰了掰手指头说:“快了,下下月便是十八生辰了。”她说完才发觉不对,又说,“道友,不是说你的好事么?怎么提起我的生辰了?” 男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着,说话声音如绵绵细雨般:“木棉十八了,长大了。” 找了数年,等了数年。 木棉觉得今天的道友十分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看着一副高兴的样子,可是偏问她的生辰,难道她的生辰让他高兴? 天底下都是自己过生辰比较高兴吧,哪有高兴别人过生辰的。 男子将茶杯放下,木棉歪着脑袋看着他,十分好奇地问:“道友,难道我过生辰你很高兴吗?” 男子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自然是高兴的。木棉,你如今长大了,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木棉一听到外面的世界,不由自主地眼睛亮了一亮,是啊,她在这里生活了快十八年了,却从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男子见她十分心动,趁机说:“你可想去我的家乡看看?” 第154章 管得太宽 “你的家乡?”木棉眼睛顿时一亮,“浮玉山吗?” 她曾数次听他一起过浮玉山,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如数家珍。最初听见他说要带她去时,她登时兴奋得恨不得马上出发,可转念一想,她又冷了下来,淡淡说道,“我不去。” 此刻恰巧小二进来送菜,菜是一早就点好的,他们每次来都吃得差不多,小二心中十分有数。 小二殷勤地将菜一一摆上桌,见二人神情有些微妙,便不敢多说话,上完了菜便匆匆出去。 木棉提起筷子说道:“道友,还是先吃菜吧。” 男子此刻哪里有吃菜的兴致,他表情中微微失望,却又满怀着希望,他认真看着她:“你不是很想出去看看么?” 木棉嘴里含了一块肉,说话有些含糊:“我是想出去玩呢,不过现在不行。不如道友,咱们约定明年再去怎么样?” 男子不解:“为何要等明年?” 木棉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身子微微前倾越过桌上的饭菜,对着男子神神秘秘说:“我今年有事。” “有何事?” 木棉想了想,觉得这事也不是个秘密,便直接坦白,只是女儿家有些害羞,她说的时候悄咪咪的,生怕声音大了让旁人听见。 她将手侧在嘴边,轻声说:“我今年要成亲。” 男子明显没有想到,他愣了一下,颇有些尴尬地笑道:“没想到小木棉这么着急要嫁人。”他见她一脸的坦然,倒是没有要成亲的那股高兴劲儿,忽而说道,“小木棉可觉得我怎么样?” 木棉一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只是老实作答:“道友挺好的,长得好看,仙法也高,像道友这么优秀的男子,一定有十分多的姑娘喜欢吧。” 男子挑眉道:“那木棉嫁给我可好?” 哪知木棉竟然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可是要嫁给我师父的。” 男子倒也不气馁,只是故作深沉问道:“哦?你怎么能嫁给师父呢,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么能嫁给自己的父呢?” 木棉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放下了筷子,摆直了身子,语重心长地说道:“道友,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世俗偏见哪。” 男子轻声一笑:“看来倒是我心胸狭隘了。” 木棉大气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道友摆正心态便可。”她说着,又津津有味吃起菜来。 “不过…”男子接着说,“木棉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师父吗?” “自然是真心的。”木棉小嘴巴不停动着,连说话时都不停歇。 男子有些不信:“你所谓的喜欢,可是将他当成情郎?若只是师徒情,难道可以成亲的吗?” 木棉神情有些懵,她倒是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对于还没到十八岁的她来说,这些问题还有些深奥呢。 她忽然停下了筷子,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她不太明白,喜欢就是喜欢,难道也有分别的吗? 木棉忽觉身后一阵风来,正纳闷好好的屋子里怎么有风,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寒到了极致。 “师弟,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第155章 拨云见日永远在心中 方镜清倒也十分镇定,他缓缓起身,将衣衫的下摆抚了抚,而后恭敬作揖道:“师兄安好。” 祖叶沉着脸看他:“看来师弟如今的日子闲得很,一点也不似在昆仑时那般刻苦勤勉了。” 方镜清也不恼,谦逊有礼地回道:“师兄教训的是。” 木棉愣愣看着他俩,才从师父忽然到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她弱弱地对方镜清说:“道友,原来你是我师父的师弟啊。” 想来这么多年他都糊弄了她吧,她还以为真的是偶然遇见志趣相投,没想到他却是这样的身份,怕是人群中一早就认出了她,只是故意不说罢了, 木棉想着,眼神不小心对上了祖叶的眼睛,不由得怂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唤道:“师父。” 祖叶正色道:“叫师叔!” 木棉又局促地去看方镜清,方镜清亦含笑看着她,她唤了一声:“师叔。” 方镜清不动声色:“这一声师叔,倒是叫生分了。” “记着你的身份就好。”祖叶提醒道。 方镜清眼中暗含一丝失望之情,不过他早就明白,天高地阔,任这世间再大,有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原来一早便就不属于他。他私心奢求过,却从未想过强求,自然也很容易能想开。他释怀一笑,看了一眼木棉:“不过是觉得师兄的这个小徒弟十分可爱,于是忍不住陪她玩玩。想来平日里师兄十分严格,小木棉也辛苦得很。” 木棉忍不住偷偷冲着他点头,这世上,总算还有同情她的人! 祖叶也不拆穿他,只是说:“若没什么事,便早些回去吧。” 木棉心中一定失落,这一桌子的菜还没吃几口呢,现在就走,岂不可惜。 方镜清心里明白祖叶是在下逐客令,逐的不是今日,而是希望他日后都不要再来,他心中苦笑,面上却仍旧彬彬有礼:“我正要去往昆仑,也是该走了。过几日就是师父的寿辰,师兄若无事,该回去看看,师父常念起你。” “嗯。”祖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方镜清走前最后看了木棉一眼,眼神中带着欣慰又有一丝的不舍,他说:“如今见你这般无忧无虑,我也放心了。”想起日后可能再无缘相见,方镜清的心中便泛起丝丝苦涩。 曾经他苦心修炼,以为上了九重天便能与她再相逢,可等他真正修成了正果,他才知自己竟然被一个妖精给骗了,但他却无法生她的气,他气的,是她一声不响就消失了,让他的辛苦到头来成了一场空,他拥有着让他毫无眷恋的仙位,却再无缘与她相会。 木棉看着他觉得心中怪怪的,可她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又恭敬礼貌地说了一句:“师叔,慢走。” 他的眼中,仿佛看见了那日最美的彩虹,想起那日她天真的笑容。 扫霞衣已不在,可拨云见日永远在心中。 “道友,你可喜欢?” “喜欢,甚好。” 他如那日一般,从容一笑,飘然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第156章 竟然被小贼掳了 这次看来师父是真的生气了,回了家后,祖叶一句话也未与木棉说过,木棉自己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这样私自出去见外男,还是师父的师弟,究竟算不算做错了事情,于是灰溜溜的回了自己房间。等到了第二日起来时,才发现师父已经走了。 红玉告诉她,她的师父是去给他的师父做寿去了。临走前他还担心木棉照顾不好自己,大老远将红玉和清波喊了来羡鱼府住几日。 只是这几日,祖叶下了门禁,不允许她在踏出府中半步,更是在门口设了结界,木棉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 师父走了,红玉因为怀了身孕,清波不让她随意走动,于是,木棉在看着他们恩爱又无人陪她玩耍中,百无聊赖地度过了第一天。 到了夜里,因为红玉嗜睡,清波领着她早早回了房间,并叮嘱木棉也早些休息。 木棉睡得倒是挺早,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忽然觉得房间里似乎有人。 她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师父,是你吗?” 祖叶总是会夜半过来瞧瞧她,为她重新盖上被她踢掉的被子。 她虽然迷糊,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师父今日还在昆仑呢,怎会来她的房间?她脑子里浑浑噩噩想着,忽觉身子一起,整个人横着腾空而起,离开了床。 一路轻微的颠簸,她分不清究竟是梦中还是现实,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清醒,而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脸,他的下巴对着她,她被他抱在怀中,她这才幡然醒悟,自己竟然是被小贼掳了! 她警觉起来,人也玩起n清醒了过来,那人反应十分块,见她醒了,心中默念一个咒,瞬间将她箍得动弹不得。 “你是谁?你要对我做什么?”木棉不免有些惊慌起来,奈何受制于人无法挣脱,她忽然急中生智,准备咬破舌尖强行打破这样的禁制。 俊美男子很快看出了她的意图,他对着她轻轻吹了一口气,说道:“睡吧。” 木棉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十分精致的床榻上,床沿边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她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刚才哭过。 女子见木棉行了,欣喜之下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慌忙去扶着木棉坐起来,高兴地说道:“娘娘,你总算醒了?” “娘娘?”木棉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娘娘是谁? 她又看了一眼四周,虽富丽堂皇却陌生得很:“这里是哪里?” 女子眼中惊讶之色转瞬便成了释然,她早就知道了,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也好。 女子笑着,小声又耐心地说:“娘娘,这是你的寝殿,我是玉娘啊。” “玉娘?”木棉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可她只认识个叫红玉的姑姑,并不认识什么玉娘啊。 玉娘见她一脸迷茫,想起君上的嘱咐,又急忙宽慰她:“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娘娘,你现在身体要紧。” 第157章 兄台 木棉听她一口一个娘娘的喊着,心中十分不自在。 “姐姐,你怎么总是喊我娘娘?娘娘是个什么东西?”她只知道皇宫里有娘娘,可她跟“娘娘”又有什么关系? 玉娘听她叫自己“姐姐”,心中不免有些难受,想她受了五百年的苦,如今再世为人,竟然谁也不记得了,她叫她姐姐,虽然礼貌客气,却显得十分生分,不免让玉娘觉得有些失落。 玉娘笑了一笑:“娘娘就是娘娘,自然是我家君上的娘娘。” 木棉更是迷糊了:“你家君上是谁?” 玉娘表情艰涩:“娘娘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也不记得妖君苏焕了吗?” “妖君?苏焕?”她双眼忽然圆瞪,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足足走出去三步开外,这才站定,她脸上又惊又恐,看着玉娘说不出话来。 玉娘当是她想起什么来,内心颇有些欣喜,想来她对妖君还是有旧情的,没有全然忘了他,听见他名字是,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木棉小心谨慎地问道:“你说妖君,那这里可是妖界?你们都是妖精?” 玉娘被那“妖精”二字刺得仿佛心中一团大火被浇灭,她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她对妖精的恐惧,可是,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吗? 玉娘说:“娘娘,难道你忘了,前世你也是妖精吗?” 这下木棉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我是妖精?” “前世,你是南海的一个海蚌精。” “你胡说!”木棉小脸憋得通红,颇有些气愤道,“你不能因为想让我做你们的娘娘,就胡编乱造吧,若是我师父知道了,定是要将你们抓起来不可。” 她师父是仙者,她从小的任务就是继承师父的衣钵修炼成仙,说她是妖精?她哪里像妖精了?! “并非我胡编乱造。”玉娘说的振振有词,“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是妖精,更是我们的娘娘,君上的夫人。” 两人正争执不下之时,门忽然开了,苏焕一脸漠然地走了进来。 “君上。”玉娘行了礼,欲言又止。 木棉总算见到正主了,可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昨天掳她的那个,只是这妖君竟然长得十分好看,她想着,若前世他们真是夫妻,倒也算是她占了便宜吧。 苏焕看向木棉时,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他挥了挥手,示意玉娘下去。 玉娘临走之前,看了一眼木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将门关好。 虽然苏焕一脸的柔和易亲近,可木棉却轻松不起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一个气场这么强大长得这么举世无双的模样,着实让木棉觉得压力不小。她思来想去,终于是客气地拱手行了个礼,故作镇定到:“兄台,不知把我带到这里是为合意?” 她想着,他既然是这里的君上,那自然他最大,那掳她的人即便不是他肯定也是他受益的。不过她在称呼上也思量了一下,叫道友吧,他们道不同,喊君上吧,她修仙,他是妖,怎能这般做小臣服于他,岂不是丢了师父的脸面。于是她思来想去,想出了“兄台”二字”来。 苏焕脸的顿时阴了下来:“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