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惹君心》 第1章 楔,残忍被辱 清晨的长宁候府沐浴在如锦的霞光中,朱栏鲜亮,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绿枝如云,繁花似锦。雕梁画栋,美如琳台瑶阁、阆苑仙境,精雕细琢。 两名着碧褂紫衫的丫鬟一路快奔。当前者,托盘内摆放着丰盛的晨食;随后者,捧着几样精美的糕点,式样别致,竟做成可爱的小白兔、蝴蝶状,更有一盘鲜果,光彩闪亮,引人垂涎欲滴。 近了明月阁,两个丫鬟放缓了脚步。前面的代蓝低声告诫道:“你可别再冒失了,这些日子宫里的嬷嬷盯得紧?要再失了规矩,怕是就不允你做陪嫁丫头了。” 代芹嘟了嘟嘴,颇是不满地道:“知道了!每天都说,我都快听出茧子了。” 代蓝舒了一口气,这嫁入皇家,自不比别的,况是太后挑了两名嬷嬷入府,专来教宫中规矩,半分都马虎不得。她家的小姐,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她们虽是丫头,却是未来皇后身边的侍女,自然更得谨言慎行。 放下晨食,代蓝低声道:“你且上楼瞧瞧,小心服侍小姐洗漱。” 代芹应声。提着裙摆,拾阶而上,上了二楼,穿过外间的小耳房,打起帘子,整个人就僵在外面:香闺中,一片狼藉,地上撒落着小姐的肚兜、亵衣、亵裤…… 怎会有血? 一丝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小姐的浅粉中衣上居然血迹斑斑,不待细想,代芹惊叫出口:“啊——啊——” 莫不是她家姐遭遇不测? 代蓝正在摆放晨食,听到楼上传来的尖叫声,整个人微微一颤,啐骂道:“代芹,你真不想陪嫁进宫了……”话未说完,就听传来代芹那失神的鬼叫:“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 不待细想,代蓝飞奔上楼,怪异地审视着香闺:凌『乱』不堪,空气里还充斥着一股血腥。素白中衣可见斑斑血迹。 代芹俯立檀香榻前,双手穿过香帐,正摇呼着小姐。 小姐,这还是她家小姐吗? 一张俏颜苍白如纸,头发凌『乱』,不着一丝一线,斜盖着锦被,整个已陷入深度昏『迷』。洁白如玉的香肩上,清晰可见被人咬过的齿痕;脖颈处,深深浅浅,或红或紫地印下桑葚印痕;还有那腰间也留下被人无情捏过的指印…… 洁白身躯上,留下了太多的伤痕!记录下昨夜的耻辱。 代蓝一时慌神:“小姐……这是怎了?” 再明显不过,檀香榻上,缎单锦被上洒落着点点血迹,如一朵朵耀眼刺目的血梅,落到二人的眼里,只有一阵剜心蚀骨的痛。 长宁候府的小姐陈夕榕被人轻薄、凌辱了! 这像是宁空一惊雷,顿时震得整个长宁候府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怔,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代蓝只得火速禀了二夫人和少夫人知晓。 她家小姐,三年前失了亲娘,是这候府里唯一的小姐,自小就被上下宠成宝贝一般,就连闺阁亦取名“明珠阁”,真真是长宁候的掌上明珠,是大公子最疼爱的胞妹。 一家上下闻讯,自然心痛。 未来的皇后娘娘婚前失节,这可是举朝震惊的大事。 瞒,亦是瞒不住的。 第2章 楔,悲痛自尽 陈夕榕悠悠醒转时已至黄昏。整个候府死一般静寂,静得让她害怕,静得让她觉得此刻便是地狱,而她正承受着来自十八层炼狱般的痛苦,浑身火辣辣地痛着,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似被架在了烈焰之上灸烤着。是双肩和脖颈,阵阵钻心的疼,大腿内侧似被割裂一般。 什么也忆不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犹记昨日清晨,太师府的二小姐蔡新瑶过来瞧她,两人聊得很贴心,到了午后,蔡新瑶拉住她的手,不愿放开,叹道:“夕榕,再过半月,你就要入宫做皇后了,往后要见你,着实太难。”她笑容浅淡:“不如你遣个下人回去,禀晓你父母,就说是我留你要多住一日。”蔡新瑶道:“这敢情好,就照皇后娘娘的懿旨行事。”陈夕榕很是生气:“再这样说,我往后就不理了。” 她上有一位同母的兄长,下有一个不足六岁的幼弟,亦无姐妹,虽说有兄弟,到底男女有别。蔡新瑶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据说她四岁时便认识蔡家姐妹,而与蔡新瑶的感情最好。在九岁时,长宁候陈浩然到地方任职,是去年秋天才调转京师在户部任职。她一回来,蔡新瑶便常来寻她玩,有过几次交往,二人的感情又复如幼时。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全都变了模样。 她,被贼人凌辱了! 甚至未瞧见那人的模样,也不知最不堪的过程,他便在她的身上留下了那深深浅浅的齿痕、吻印,就连大腿内侧皆是指甲抓挠过的印迹。 越想弄明白昨夜是怎般情形,越是一片空白,于她,只是寻常地睡了一觉,可这次与过往不同,一觉醒来全都变了。她浑身是伤,绣阁一片凌『乱』,静默的证实她被人玷污的事实。 一大桶汇了白『乳』、撒了五『色』花瓣的香汤,又如何能洗去她肮脏的身子…… 她好恨,她好怨,当全家上下都在为她成为未来皇后的事高兴时,她竟出了这般事。她对不住充满期盼的父亲,亦不住太后姨母的疼爱…… 也许,唯有一死,方可洗刷她的耻辱。 她还如何活下去,再无脸相对亲人,也无颜面对世人…… 什么皇后之尊?什么母仪天下? 现下,她是世间的笑柄,失去贞节的女子还如何去活? 静寂的香闺里,唯她一人,看着菱花镜里的自己,这样的美丽动人,如此的娇妍如花,原以为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谁能料想,竟出了这事。泪水扑簌簌地流下,忍抑不住,化成奔洪。脑海里又回响起娘亲对她的点滴教诲:“女儿家,就要懂得相夫教子,就得熟读《女德》、《女容》,以此为戒,对照自己……” 她移身走近妆台,取了笔墨,留下人生的最后一封书信。 夜,静谧如初。 一个丫头上了阁楼,手里掌着莲花油灯。天『色』已晚,可小姐还未点灯,府里出了事,上自候爷,下到家奴,没一个能欢喜得起来的。 丫头仰头但见横梁上挂着一个黑影,正在屋中晃悠摇『荡』,顿时,三魂便吓散了七魄,莲花油灯一颤,洒出灯油,扯开嗓子尖叫出声,“来人啦!小姐悬梁自尽了!” 第3章 穿越女神探 东滨市刑侦二队会议室里,在一片响亮的掌声中,陈夕榕从受害人家属手中接过“巾帼女神探”的锦旗。 从警校毕业至今,这是她接受的第二面旗子。 三年来,陈晓榕在武队长的带领下和一些老警员的帮助下获得得极大的成功。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武队长好奇的打量着她:“你……真能破案?” 她骄傲的站得笔直,用自信满满地声音说:“是!在南海省警校就读四年,我一直是全校最优秀的学员之一。” 看着这个长得清秀又带着些许文弱的女孩子,武队长与其他几个老警员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她固执地说:“请不要怀疑我的能力,也不要以貌取人。” 他们敛住笑意,欲笑不笑的样子,更让她生气。 她用三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绝对不是个花瓶女探员。在某些时候,她可以比男探员做得更好。因为她心思细腻,加上她是女警探的身份,在调查的时候,比他们更容易与百姓沟通。 男探员们蹲点打伏,她便和他们一样,从不觉得自己是女孩就应受到某种照顾,反而抢着最艰苦的工作。她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不比男的差! 对她来说,最大的安慰莫过于人贩子拐走的孩子又重新回到家人的怀抱,莫过于一桩桩的疑案真相大白。 结案庆功会结束了,陈夕榕还沉陷在之前成功的喜悦中,坐在电脑跟前发着呆,脑海里全是这三年走来的点滴记忆。 今儿政法高官亲自给她颁奖,嘉奖她在打击拐卖儿童案中做出的贡献,看着那些可爱的孩子重新回到父母的身边,她觉得很快乐。 烧开水的大嫂玩笑似地说:“小陈,你今天拿奖金了,记得请客啊!” 虽说奖金不多,可这亦是领导和同事们对她的认同。 她决定买点零食和水果回来,一人乐不如众乐乐。 她出了单位大院,往东拐角就有两家水果店,很是方便,就在陈晓榕埋头挑水果的时候,冷不妨被人打了一棍,顿时只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疼得锥心鉵骨,疼得刺入魂灵。只听卖水果的大妈,惊恐地大叫起来。 陈夕榕回头时,却见身后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神『色』俱厉:“臭丫头,敢抓我坐牢,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谁让你多事,还敢指控我贩毒,我要弄死你!”于他,犯了这么大的罪,坐一辈牢已经够了,可他不会放过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火山爆发般的高吼,挥着铁棍一下又一下地抡下。 陈夕榕抬起手臂,想要挡住木棍。然而,他早有防备,只举起棍子一阵『乱』打,虽用手臂挡住了几下,可我只觉得头上有一股热『液』在流淌。双臂也折骨蚀心的巨痛,不到一分钟,她便觉自己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没了反抗的力气。 意识越来越不清晰,也不由她控制。 黑暗,像无形的『潮』水,似巨大的深渊,深深地包裹在左右。 不再有意识,不再有痛感,她满脸鲜血,那样子很是恐怖,卖水果的大妈发现刺耳的尖叫声,引来无数人的注目,她在许多人的凝视下栽倒在地。 耳畔,只听到一个女人惊恐刺耳的尖叫:“啊——小姐悬梁自尽了!” 死了么? 在她二十四岁的妙龄年华,便这样一命呜呼了? 然而,一切都归于死亡般的寂静中…… 陌生的、无助的,更是冰凉的。 第4章 小姐变了 夜,漫长。 她似做了一场梦,很是奇怪的梦。在梦里,她是一个大家闺秀,有着严厉却不失疼她的娘亲,还有视她如珠如宝的父兄,更有位视她如同己出的二娘…… 浑身这样的疼,连咽喉都灼痛如烧,肩上疼、腿上疼…… 她想要睁开双眼,却是这样的沉重,重得仿佛眼皮不是自己的,重得两张眼皮似被缝合在一起。 “小姐,小姐……” 谁在说话?这个低柔的声音,似从梦里传来的。 她倏地启眸:轻纱缥缈若雾,暗香徐徐飘散,透过桃形窗棂,可见外间杏花正艳,令人辩不清是外间的杏香还是屋中的熏香。纱幔肃然静垂,自梁而下,如瀑如水,轻纱层层似浪翻滚,或粉或蓝的数『色』轻纱交融一体,变幻成另一种奇异的『色』彩,如彩虹般耀眼夺目。 一个着碧褂紫衫的清秀丫鬟,面含忧『色』,眼蓄泪雾,声声轻唤:“小姐,你又睡了两天两夜,呜呜,好险啊,总算醒了?” 这是梦么? 不,不是梦。 她将右手移到左臂,狠劲地拧了一把:“痛……”是很痛。轻咳一声:“那个……”呃,不是她的声音,虽然她以前的声音不属甜美动人型,至少没这么难听吧,沙哑的、低沉的,谁听到这样的音都会吓一跳。 “小姐醒来就好,饿了吧?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奴婢,奴婢让厨房给你准备。” 陈夕榕想了片刻,一时间还真忆不起自己想吃什么? “小姐,想吃什么?奴婢吩咐厨房做。” 看在这丫头一片担忧的份上,她道:“我只想吃红烧肉。” 代蓝瞪大眼睛,有些意外:“小姐,你不是厌恶吃红烧肉,你说那太油腻。” 陈夕榕来不及多想,道:“让你去就去。” 代蓝见她语调带着几分不耐烦,连声应道:“是,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小姐,外面有新来的丫头,需要什么你只管吩咐。” 陈夕榕抬手示意,艰难地坐起身,将屋里屋外又审视了一番。这个地方似曾熟悉,又似曾遥远,有些『迷』糊。脑海里掠过一张娇妍的面容: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长着漂亮的鹅蛋脸,一对琥珀般的黑眸清透得如星子一般。 奇怪,怎会忆起那样的脸? 陈夕榕赤足下了床,走到铜镜前,镜子里映出的正是那记忆里的模样。她立时被吓了一跳,伸出手来,一点一点地抚『摸』着脸颊,肌肤弹指可破,似能拧出水来。眉不画而枝翠,唇不点而丹,面似美玉犹娇,眼似星眸却多情。 不多会儿,代蓝携着两名下人进入香闺,吩咐了外间的丫头将饭菜摆放在八仙桌上,转身增近绣帐,服侍陈夕榕更衣。 “小姐,可别再干傻事了。” 陈夕榕不能轻易说话,若是一开口还不得『露』了馅。电视、小说里有许多穿越的故事,可她这狗血的穿越后,居然还能拥有这主人的记忆? 代蓝道:“宫里的太后,已知晓那事。难得太后宽容体谅,还认你做她的儿媳『妇』……”代蓝一面说着,此事生变,再做不得母仪天下的皇后,但能做贵妃,已属不易。 第5章 我是谁? “什么?” 代蓝淡然一笑,全是无奈,整好衣衫,令粗使丫头拧了热帕子,给她擦拭了纤手,正要擦脸,陈夕榕接过帕子道:“我自己来。” 代蓝道:“太后已另择皇后人选,只是小姐现下只能做贵妃。大婚佳期未改,你将与王小姐、蔡小姐同时嫁入宫中。”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有些『迷』糊,有些混沌,“我是谁?到底是谁?我以前就是这样的声音吗?我以前……” 代蓝听她沙着嗓子,喃喃自语,道:“小姐,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坐到八仙桌前,看着一桌丰盛的食物,肚里还真饿。太饿时,需得先喝点汤,才能吃旁的。她取了碗,起身便要盛汤,吓得代蓝急急奔了过来:“小姐,你今儿是怎么了?这种粗活,让奴婢来做。” “这个……只是些无关紧要的……” “你是小姐,是未来的贵妃,怎能干这种活?吩咐奴婢们来做就好。” “哪有这么严重,不就是盛点汤么?” 代蓝细细地审视着陈夕榕,没错,是她家小姐,可这一觉醒来,怎的似变了一个人。代蓝转而又想:经历这一些事,换成谁都会改变,况且是她? 陈夕榕吃了一碗汤,一把抓住代蓝的手,问:“告诉我,我是谁?我……怎么了?” “小姐!”代蓝低呼一声,示意其他人退出香闺,方道:“你是长宁候府的小姐,是我的主子。” 陈夕榕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履,近了窗前。站在阁楼里能眺望到漂亮的后花园,轻风习习,她仿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一切都显得太不真实,就似她现在还在梦境之中。她拧了自己一把,疼,是钻心的疼,还牵扯着身上别处的疼痛。 她闭阖双眸,在心下再一次暗问:我到底是谁?仿佛有两个自己:古代的、现代的……明明只能是一个人,缘何她却有了两个人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这样的凌『乱』,凌『乱』…… 她捧住了头,很痛,仿佛要爆裂一般,再往深里想时,一股如洪的眩晕袭来,身子晃了一下,代蓝一把将她搀住:“小姐,你不要想多了。身子还虚,得安心休养。” 她低应着回到宁前,看着红烧肉,只觉异常的香。 代蓝像是见了鬼,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口吃肉的陈夕榕,在她的记忆,自家小姐偏爱清淡的食物。可现下,居然尽拣油腻、味重的菜吃,还吃得出奇的香。 吃罢饭,陈夕榕坐在窗前发了会儿呆,还是理不清思绪,索『性』回到榻上小睡。 睡得朦胧,却见两个衣着绫罗的『妇』人进入闺房,二人隔着纱帐,只呆呆的凝望。陈夕榕一惊,本欲睁眼,心下却又好奇,想要知道她们说些什么。 紫衣『妇』人道:“二娘,你看小妹她现下好了吧?” 青衣『妇』人道:“换作是谁出了这天大的事,都会产生轻生的念想。”『妇』人心头一痛,撩开纱帐,在床前坐下,对左右吩咐道:“你们几个,这些日子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小姐身边,一日十二个时辰,你们都得睁大眼睛,伸直耳朵,给我仔细了。” 第6章 担忧 一侧站着的六名丫头齐声低应:“是!” 再也出不得半分差错了,若再出错,便是当诛九族。 紫衣『妇』人道:“若有什么事,只管禀报。眼下,小姐的事便是府中的头等大事。你们都得上些心!” 正说着话,代蓝从外面进来,低声唤了声:“二夫人、大少夫人……” 陈夕榕在脑海里追寻片刻,忆起一个干练而贤惠的胖『妇』人来,瞧着身形,正是坐在榻前的青衣『妇』人。 二夫人道:“听丫头说,今儿暮食小姐吃了不少,还说要吃肉?” “是。”代蓝只一作作应,并不说旁的话。 小姐出了事,而那晚值夜的正是代芹,这丫头还被关着呢?也不知,候爷、大公子会如何处置她。小姐丢了后位,被降为贵妃,虽在皇后之下、众妃之上,可却从帝后沦为皇妃,不可同日而语。 出了这许多事,代蓝也不敢说错话,生怕一句错,就惹来是非。大少夫人说过,这深宫更比不是候府,需得步步小心。 “好生侍候着,你与小姐自小一处长大,你是个办事沉稳的人,有了机会,好好开导于她。难得太后不计较,还让她入宫为妃,这便是对咱们陈家最大的恩赐。” “是。” 大少夫人道:“有什么事,只管来通禀一声。还有,这几日给小姐配的『药』,也得按时让她服下。” “是。” 榻上的陈夕榕很是纠结,失身失节于女子来说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再寻短见,不,她做不到!生命何等可贵,岂能因为那些东西放弃自己的『性』命。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陈夕榕,她要重新活着,为自己坚强、坚韧、坚定的活着。 二位夫人呆了一会儿,见陈夕榕睡得沉稳,不便久呆,相扶离去。 估『摸』着她们走远,陈夕榕这才睁开双眸。 代蓝在一边,惊道:“小姐,你之前就没睡着?” “她们一来,我便醒了。”她坐起身,本想听到更多,没想,只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穿上绣鞋,走到窗前,天『色』已经暮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她足不出户,将前前后后的事又重新理了一遍。 二月的风,虽然转暖,却还有冬的凉意。 夜笼四野,后花园的小径两侧十步一灯笼,在梦幻般的灯光下可见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跃入眼帘,道不出的清幽、宁静,就似连花园也与困乏的人们一般睡着了。 “代蓝……” 她低呼一声,代蓝急急奔近:“小姐,我在。” “陪我到后花园走走罢。” 代蓝取了件斗篷,『色』彩华美如火似血。刚下楼,便见两名全副武装的女护卫,衣着束袖上衣成膝裙,腰佩宝剑,抱拳道:“小姐。” 代蓝道:“小姐闷了,想到花园走走,你们小心跟着。” 一路出来,陈夕榕留意到,这明珠阁守卫森严,夜里又有陆续巡逻于府中各处的护院,那贼人是如何进的明珠阁?又能在众人眼皮底下,玷污于她,就算得手,若想逃走便是个大难题?莫不是,这贼人是候府中人? 亦不可能! 第7章 透着古怪 连长宁候父子都不能轻易进入明珠阁,又是谁,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得手,甚至能全身而退? 玷污她的是何人?辱她又有何用意? 陈夕榕一路行来,最初还以为是这里把卫不严,显然这府里把卫森严,因她是太后选中的皇后,还专程从皇宫大内挑选了一批侍卫相护,就算对付了明珠阁里的下人,又如何逃得过那些侍卫的眼睛? 被辱失节的事,透出种种怪异。 她进了凉亭,在抱大的木柱前站定,低声道:“代蓝,说说那晚的事?” “小姐……”代蓝面『露』惊恐,连她自个儿都不愿意回忆,没想一大清早叫小姐起床,见到的竟是那样的一幕。 “说。”她想知道,这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夕榕拥有过往的记忆,是从亡母陈夫人带她去北岳开始的,那时她应是十一岁,只要她宁心思索,便如放电影一般地掠过脑海。现下都能连接起来,也理出了头绪,唯独被玷污的事,让她倍觉奇怪。 旁人穿越是不会有这具躯壳的记忆,可她却有,就连记忆里深刻而细微都能忆起。亡母的病殁,父亲的伤神,兄长的大婚……都似刚刚发生过一般。 代蓝迟疑,这样的大事,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说!”陈夕榕咄咄『逼』人,明亮的眸子闪出不可回拒的威严。 代蓝倒吸一口寒气,低声道:“小姐,那晚的事,大公子已传令明珠阁上下问话。代芹虽说嘴巴厉害,可她服侍小姐一直都是尽心尽力,轮到她值夜时,平常比谁都惊醒,可那晚上,居然睡得很沉。” 不光是代芹睡得沉,其他下人,包括『奶』娘也睡得很沉。 想到『奶』娘,陈夕榕道:“『奶』娘去哪儿了?” 代蓝目光闪烁,不敢迎迎她的眼睛,低声道:“小姐出了事,她没脸再留在你身边……请罪回乡下了!” “代芹呢?” “大公子说,代芹服侍小姐不力,按律当斩,如今还关在柴房。” 『奶』娘走了,代芹被罚,还有其他下人也离开了明珠阁。现下,明珠阁里里外外服侍的人都全换了,唯有代蓝还在。 陈夕榕疑『惑』重重,问:“你怎么没事?” “哦?那日小姐试了喜服,有些不合身,我陪二夫人到宫里针工局改喜服。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二夫人听说我晚上不用值夜,留我在她房里安歇,随便再帮着给小姐备嫁妆。” 那晚,代蓝就没回明珠阁。 就连她也忆不起那夜发生的事,她记得自己与蔡新瑶一道用过暮食,还在一起下了盘棋,之后,她令代芹备下阁里最好的客房,请蔡新瑶主仆住进去。 再往后,便什么也记不起。 醒来时,她自己一丝不挂,身上更是累累伤痕。 代蓝见她沉思,道:“小姐,你怎了?” 明珠阁的下人换了,就剩代蓝,于她而言,明珠阁里最可靠的便是代芹。代芹再傻,也不至于让自己身陷险境。 第8章 把门打开 到底是谁?要这般害她?不动声『色』玷污于她,她甚至都不晓对方是何人。 “小姐出事后,蔡小姐吓坏了,带着丫头一早就离开了。” 蔡新瑶亦是望门小姐,定是也被那事给吓坏了。幸许还在心里暗自庆幸,凌辱失节的是她,而蔡新瑶,定也是受惊生惧,早早携了丫头逃离这是非之地。 玷污女子,毁人名节,自来都是男子干的。可他是怎么进得长宁候府,入了明珠阁,又是怎样避过了宫里的护卫,候府的护院……着实让人费解。 总有一日,她会查出真相,是谁害她。 她本不在意皇后之位,只是这等手段,令人发指。 陈夕榕道:“代蓝,去柴房!” “小姐……”代蓝拦住去路,“那种地方,小姐不去也罢。代芹保护小姐不力,理应受此惩罚。” 陈夕榕秀眉微挑,用沙哑的声音厉斥:“代芹好歹与你、我一起长大,你竟也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太让我失望了!要么带路,要么你就回明珠阁去。” 她字字俱严,不带半分商量的语调。 代蓝哪里见过她这样,醒来之后,仿佛整个人都变了。她几乎快要怀疑,这是否是自家的小姐。 陈夕榕不说多话,转身便往柴房方向去,代蓝追了过来,跟在身后:“小姐,还有十来日,你就要嫁入宫中,那种地方着实太过晦气……” “要来的挡不住,难不成,我还怕再出事么?” 不多会儿,便近了柴房,远远儿地便见柴房的灯光,里面传出女子的低泣声,还有人的怒骂声。 “代芹,都怪你!要不是你没保护好小姐,我们也不会如此……是你害了我们,也是你害得我们要丢命。呜呜……我不想死,我才十四岁……” “打她!她活该下地狱,却平白连累了我们……” 几日了,按理众人的怒气都该消,出了这等关乎生死的大事,小姐被玷污,长宁候、大公子都将怒气发泄在这一干下人身上。她们的路,只有一条:死! 这一干下人里,最小的才十四岁,最大的莫过于『奶』娘。原以为,自己『乳』大了未来的皇后娘娘,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怎想在这节骨眼上竟出了意外。现下,与一帮子小丫头关在一处只等死。 柴房门口,站着两名看守的家奴,见有人移来,瞧不真切,但代蓝却是认得的。 陈夕榕哑音道:“把门打开!” 许是声太小,家奴未听见。 陈夕榕正待重复,代蓝道:“没听见小姐吩咐么?把门打开!” 两名家奴借着笼灯光芒低头暗自审视,并未动手。 柴房里,『奶』娘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惊呼一声:“小姐,小姐救我!我不想死啊!我对不起小姐,是我对不起小姐,只求小姐看在我照顾你十六年的份上,救我一命啊!” 家奴似被定住,蚊丝未动,只小心地互望,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陈夕榕怒火燃烧,走上前去,扬手就是两记狠重的耳光,她不发怒,他们的眼里就只候爷和大公子,丝毫不将她这候府小姐放在眼里。 第9章 命如草芥 家奴甲只觉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厉声喝斥:“没听见我的话吗?把门打开!”双眼已红,冒出浓浓的杀气,威严得令人心生惧意。若再不开,她不在乎再给这家奴一些厉害瞧瞧。 家奴乙忙道:“小姐恕罪!”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膝下,“小姐,大公子说了,她们以下犯上之罪,有大不敬之罪,就算交到官府也是死路一条的。倘若小姐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敢私自将他们给放了!” “不放是不是?”人命关天,不出的事已经发生了,却要平白的搭上几个下人的命,主子的命珍贵,下人的命就是草木吗? 这般模样,代蓝何时见过,自她五六年前跟了小姐,她便是位得体的大家闺秀,读书识字,温和言语,让你挑不出半分不好。 可这几日下来,饮食习惯与过往不同,就连言行举止都变了许多。 过往,她是连下人也舍不得用重话骂两句的。现在还出重手打了家奴。 家奴甲跪在地上,不吭一字。 代蓝道:“你们把门打开,让小姐看看她们,可好?” 二家奴面面相望,这是大事谁也做不了主,依不说话。 代蓝道:“就把门打开,我们小姐最通情理,定不会为难你们。再则,她也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代蓝似在劝慰二家奴,又像是提醒陈夕榕莫要为难下人。 家奴甲见说得有理,打开柴房门,在单独的柴房里,除了码放整齐的木块、树枝,还有半屋子的枯草等物,五个人就挤在枯草堆里。 突见门开,几个人跪趴在地上,当首的是『奶』娘和代芹:“小姐救我!小姐救救我!” 代蓝骗她,还说『奶』娘回了乡下,而『奶』娘一并关在这里。 陈夕榕一个眼神,代蓝只觉胆颤心惊。她走近『奶』娘,蹲下身子:“『奶』娘,这几日你便一直呆在这里吗?” 『奶』娘的衣衫褛褴,脸颊和脖颈上都有被鞭笞的痕迹,『奶』娘本是『奶』她长大的下人,没有功劳亦有苦劳,陪伴她整整十六年,抛子弃父地在这长宁候府一呆就是十六年。『奶』娘尚且如此,其他几个丫头亦可想而知,怕是受到了不少刑罚。 代芹将头深埋在地上,头发凌『乱』,痛哭哀求:“小姐,代芹护卫不力,本该一死。可是小姐,你向来聪慧,整个明珠阁上下怎的个个都睡死了?大家是中了『迷』『药』。有人故意陷害啊?代芹求求小姐,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代芹不想死,代芹还没找到爹娘呢……” 一时间,柴房里痛哭哀求的声音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陈夕榕看着眼前的五人,她们是她身边的下人,尤其是『奶』娘和代芹在她身边已有数年,她们是最不可能害她的。 “你们等着,我这便去找大公子求情!” 夕榕出了柴房,两名女护卫紧跟其后,穿过回风长廊,越过假山小桥,近了大公子夫『妇』居住的庭院。 代蓝快奔几步,进了小院,通禀一声。 大少夫人看了眼又褪去外袍的陈夕松,道:“我去瞧瞧!” 迈着百花小碎步,到得前厅,只见下人们已经替陈夕榕沏了香茗:“夕榕来了?” “大嫂。”陈夕榕起身,不紧不慢地唤了声。 第10章 说情 大少夫人示意她坐下。她又坐回贵妃椅,捧起香茗,浅呷一口,这一刹间,脑海里掠过两个自己来,虽然她还不晓得这究竟是何缘故,但她能记得在晋陵时的点滴记忆,亦能忆起母亲长宁候夫人那清丽无双的容貌…… 大少夫人问:“这么晚了,你有何事?” 夕榕放下茶盏,平缓如常:“『奶』娘一手将我带大,代芹亦跟我五六年,大哥说关便关,说罚便罚,听说还要她们的命。” 大少夫人支吾起来,正不知如何回话,她只管些府里的事,如一日三餐、礼尚往来。这次陈夕松是拿定主意要严惩服侍不力的下人。正思虑如何回话,不想通往内室的屏风后传来陈夕松那愠怒的声音。 “她们真是没法没天了,好吃好住还每月领着例银,就是这般服侍主子的。这种下人,死不足惜,若真是细究起来,他们犯下的罪足够诛连九族,这回只要她们的命,还是轻的!” 落地有音,陈夕松不想便罢,一想到那事,就气不得杀上几百上千人。原本他的小妹是卫国皇后,而今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没人愿意如此?不该发生已然发生,大哥还想如何?就算杀了她们,那些关于我失节的事就不会流传出去么?大哥,对于改变不了的事,就算杀了她们又有何用?不如放过她们,让『奶』娘和代芹将功赎罪,让她们往后服侍我左右……” 陈夕松情绪繁复,他还未从那事中回过神来,而夕榕却已然这般淡然,他似从不曾认识她一般,细细地望着陈夕榕:“小妹没事吧?” “我……没事。”她笑着摇头,“请大哥放过她们。若是有人布局良久,打算好了要那般害我,是很难避开的!” 她的冷静,令陈夕松夫妻刮目相看。在他们的记忆里,陈夕榕是一个不苟言语的大家小姐,整日都呆在阁楼,偶尔会去花园散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真是一个极贤淑得体的女子。 “太后为何会另择皇后人选,我又怎的成了贵妃,就算父亲和大哥想瞒下此事,怕也不能。选定的皇后成了贵妃,整个朝堂、京城都会有诸多猜测,而我失节的事,怕也早就传遍整个京城。这个时候,大哥还要罚她们,要杀她们而后快,大哥以为这么做还有意义么?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此罢手,放过他们罢!” 大少夫人表情呆滞,她从未想过,整日少语的小姑子,今儿一开口居然也能说出这番道理来,有理有据,容不得人回拒。偏生还是这般的通透与无畏,还是似她记忆里那个柔弱若柳的陈夕榕么?竟似变成了另一个人,可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形,不是她还有谁?好歹他们已相识几年。 陈夕松在一边的太师椅前落座,若有所思,抬头道:“夫人,你且回内室歇下,我与小妹还有些话要说。其他人都退下罢!” 很快,花厅里便唯剩兄妹二人。 第11章 记忆被封印 陈夕松若有所思,手捧着茶盏,轻呷一口,道:“你……恢复记忆了?” 她微微一愣,不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饮茶不语。 陈夕松又道:“你自小处处流『露』出与其他孩子的不同。娘担心你再惹出是非,才请了慧觉大师封住你的过往记忆。”他动作优雅适度,面『色』中颇有忧虑,“你不需要否认,你之前那番话,我便已猜出几分。说说看,你都忆起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自尽未遂醒来后,便有了陈夕榕的前世记忆,却又有今生的一些记忆,心里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这样,关于她前世记忆的部分,竟是被人给封住了。难不成,是在她生死一线之际,冲破了封印,忆起了过往。 她问:“大哥还会再封印我的记忆么?” 她一觉醒来,忆起自己从十一岁至今的记忆,从来都不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而是真真切切地属于她自己。不同的是,她前世的记忆被封印了。 陈夕松无奈笑了一下:“再过几日,你便要嫁入深宫,再封住你的记忆,无疑是危及你的『性』命。这件事,只有我与娘亲知晓,就算爹爹也不知晓。只知你十一岁后,变得平庸无奇,娘本想用这个法子保你一生平安,只是没想到,你会因此产生轻生的念头……” 她心头的谜得以解开。是从什么时候起成了现在的陈夕榕?难不成,是从她十一岁时就穿越过来了?她唯有十一岁后的记忆,再往前,便是一片白纸。 这几年她本分守己地做着长守候府的小姐,只因她前世的记忆便人封印。 她似曾记得,陈浩然曾对着她轻轻叹息:“夫人,你说这孩子怎的落了一次水,就变了一个人呢?”神『色』里有道不出的惋惜。 犹记得,偶尔有下人说她幼时怎样的聪敏,可她全然不记得的。在她听来,旁人说的都是另外一个人。如若恢复记忆的她是真实的自己,那么十一岁以前的陈夕榕便是这具躯壳真正的主人? “大哥,我们兄妹的感情自来最好,我不想入宫。” 陈夕松轻叹一声:“你出事之后,我与爹爹入宫见过太后。她老人家听后悖然震怒,只说你是做不得皇后了,但她许了你贵妃的位份。” 闺中失贞被辱,这本是杀头的大罪,可太后还是一意孤行,坚持要她嫁入深宫。 陈夕榕问:“再无更改么?” “不能!” 她站起身,不再说无谓的话。如若逃离,面对如此强势的太后,恐怕会累及整个长宁候府。 不想入宫,更不想嫁给什么皇帝。 她想试着去说服父亲,若再不行,再求求陈夕松,看是否还有转桓的余地。 “大哥随我去柴房,把那几个下人都放了罢。” 自三月前定下未来皇后是陈夕榕后,长宁候府便有十余名大内侍卫,更有宫里的嬷嬷教传宫规,陈夕榕出事,长宁候府本就很难瞒过太后和皇上。在这种情形下,陈浩然父子只得硬着头皮入宫请罪,只说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夕榕。 第12章 救出下人 陈夕松不得不承认,她所言句句属实。改换皇后人选,这本身就会引来诸多猜测。虽然只几日光景,但朝中已有各种流言诽语。 原本属于帝、后二人的大婚,又更改为一后、二妃同日嫁入卫宫。任谁也不曾想到,从最初的四名皇后人选中,太后谁也没挑,反而相中了并不在其列的五品王御使家的千金为后。 陈夕松遣了自己最得力的贴身家奴李柱陪陈夕榕来到柴房。 “小姐,这种地方晦气,奴才进去就好。”李柱劝住了陈夕榕,只身一人进了柴房。 李柱令家奴开了柴房,让二人离去,迈入柴房,一脸冷凛地扫过几人:“护主不力,本该处死,你们也算是有造化的,遇到了小姐那样的菩萨心肠。小姐求情,大公子说饶过尔等一命。往后该怎么做,你们应当明白。今儿,我便把话说明白了,再有下次,长宁候府要的不是你们自个的命,是要你们家人的『性』命!” 长宁候本是皇亲国戚,偌大的卫国谁人敢惹?若要处死一个下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这府里的下人,多是买进来的,生是长宁候府的人,死是长宁候府的奴才鬼。他们的安宁富贵,一切尽皆由长宁候府的主子说了算。 众人趴跪在地上,不敢出大气,只静静地听李柱训话。李柱是候府大管家的外甥,小时是大公子的陪读书童,整个长宁候府上下都说,待得陈大管家老了,便由这李柱任大管家之职。李柱更是大公子的心腹奴才,大公子一句话,他就算是赴烫蹈火也在所不惜。 『奶』娘小心翼翼地抬头,道:“那我们还能回小姐跟前侍候吗?” “能不应吗?哼,今儿小姐开了口,非要保你们的『性』命不可。『奶』娘和代芹且回明珠阁服侍,至于其他人,先到北边空院住下,待请示大少夫人后再行定夺。” 陈夕榕见『奶』娘出来,快走几步,将她搀住。 “小姐,老奴身上脏,你……” “『奶』娘,别说这种话。你身上有伤,我扶你回阁。”停了一下,对代蓝道:“你扶着代芹。” 到底是她连累了她们,辱她之事,定是有人事先就设计好的,只是她现下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是谁竟要这般算计于她。 回到明珠阁,夕榕取了创伤膏,分成两份,一份留下给『奶』娘和代芹用,另外一份遣了代蓝给其他四个丫头送去。 看着『奶』娘和代芹身上的累累伤痕,她的心道不出的难过。这才刚刚开始,不,还未曾开始,就遇上这等事。她的声名毁于一旦,就算得了贵妃之尊的殊荣,怕是踏入深宫,也定被旁人所不耻。 生命诚可贵,她是万万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既然上苍让她来到这里,她就会好好地活下去,亦要活出不一样的精彩。 明珠阁之前侍候的那批下人,个个都不提夕榕被辱之事,对于她们来说,她们的『性』命是小姐给的。若不是小姐相救,她们就被大公子下令赐死了。她们是下人,是自小就被家人或辗转卖入长宁候府的奴婢。 第13章 龙纹玉佩 『奶』娘上了年纪后喜欢叨叨,尤其是清扫时,更是絮絮叨叨:“代蓝、代芹,瞧瞧你们,让你们清扫小姐闺房,尽干些猫盖屎的活计,床下都积满了灰……”不想,竟从床上扫出一只羊脂白玉的龙形挂佩,上留有一截大红『色』的络子,甚是陌生。 见她突地不说话,夕榕回头一望,见到那样一声质里千里挑一的好玉,心下一沉,走了过来。 “小姐,这……这好像不是你的东西啊?”『奶』娘支吾着,只细细地审视着玉佩。 夕榕接过,握在掌心,触肤生凉,这是一枚圆形镂空雕刻的螭龙纹玉佩,栩栩如生,精致漂亮,径约二寸大小,正中是一条盘龙,似在小憩,神态安祥,周围饰有祥云图案,正中是一枚豌豆大小的圆形龙珠。 夕榕瞧在眼里,这件物什,一看便是男子所有,而她的闺阁素来没有男子往来,这些下人丫头又哪里会用上这等价值不菲的佩饰。 『奶』娘只一脸疼惜地望着她,虽是小姐,可自小就是她一手带大的,比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珍贵、疼惜,加之这回,候爷、大公子下了杀意,要杀她们灭口的,小姐硬是抑下心头的羞辱和委屈,求了大公子,保全她们几位下人的『性』命。 夕榕呢喃自语:“莫不是……那夜贼人留下的物件?” 心,莫名一阵刺痛,想到那一夜的事,看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她恨不得杀了那贼人,也抱凌辱之恨。 『奶』娘道:“小姐……”她是不愿提那事的,恐怕任何一个经历过那番情形的女子,都不愿意回忆,那是致命的凌虐和羞辱。 “『奶』娘,这件事不要告诉第三个人。”她盯着玉佩,一定是那贼人留下的,看看这物什,他定是一个身份不俗的男子,不被她查出便好,若是让她查出来,她定不会轻饶,亦让他付出十倍的代价。 辱她,何不杀了她? 辱她,让她和整个长宁候府成为世人的笑柄。 代芹打起帘子,手里捧着『药』碗,道:“小姐,该服『药』了。” 夕榕低应一声,将玉佩收好。 这几日,她天天都在喝『药』,『奶』娘和丫头们都说,这是压惊、调养身子的『药』汁,在恢复记忆以前,夕榕是信的。但现下,她只需一闻,便知晓不是,这『药』汁里有红花和麝香的味道,这是家人害怕她怀上那贼人的骨血,故意要她服『药』避孕。已然失节,便是大忌;若是再怀是不知是谁的骨血,便更该死了。 她既失节,为何太后还是要她嫁入深宫。这亦是夕榕不晓内里原由的,如若可以选择,她宁可在留在宫外,过几日逍遥自在的日子。 过去的五年多里,她被封印了记忆,忘却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女子,中规中矩地做着一个古代的大家闺秀,整日读书、弹琴、女红。那一念求死,再度醒来,还有那舒醒的记忆,方晓自己过往五年过得怎般的碌碌无为,又怎样的小心谨慎。 第14章 后妃同嫁深宫 大喜之日近在眉睫,她却没有半分高兴。站在阁楼,透过窗棂,能看到长宁候府前院、花园布置一新,张灯结彩处处都洋溢着喜庆。 三月初二,是卫惠帝与一后、二妃大喜的日子。 一后、二妃的娘家人分别组建成三支送亲队列,不同的是,皇宫大内一早便有司仪官前来迎接王家的送亲队,领着王御史家千金的凤辇于卫宫玄武门而入,吹吹打打,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骏马缓缓驰来,声乐优扬、喧闹,彩幡彩旗迎风飘扬,张扬如焰似霞,伴着送嫁队伍款款而来。最前者,以八列战甲轻骑开道,接着是两列锦袍侍卫神驹驶来。内侍手持礼器,各取其长,相随其后。接着是华衣宫娥提着花篮,抛洒五『色』花瓣,连空气都徒染百花馨香。 八骑白『色』骏马拉着华丽的凤舆,绯『色』纱幔外覆,朱『色』牡丹凤凰图案的帷帐内盖,金漆装点饰图,金『色』丝幔自在飘摇,顶上流苏、金铃摇曳,随着行进的步伐晃动传出悦耳的声响,犹如琼天之音。新后端坐其间,高髻云峨,红纱覆面,上绣凤凰牡丹的富贵图案,晨辉照在丝线上熠熠生辉,依稀见得双眸点漆,玉质柔肌,朦朦胧胧似雾里观花、水里赏月,越发的明丽脱俗。 其后是由十八名妙龄宫娥组成的乐队,或吹笛,或弹弄琵琶,阵势浩大。随后,又有十八名宫娥彩袖萦天,舞姿翩翩,脚上的银铃,随着舞动,传出阵阵悦耳的声响,如玉珠落盘,如天乐飞扬。陪嫁妆奁各取所长在后,蜿蜒至京城街道深处,全城民众立于道路两则,排起了望不到头的队伍。 大卫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一后、二妃同时嫁入卫宫的先例,百姓们只当瞧稀奇,竟似约好一般,全城人都起了大早,站在街道两侧,引颈张望。 瞧过了新后的送亲喜辇,又赏起长宁候府新贵妃的花轿。 皇后是正室,当从正门而入,更可接受百官朝贺庆典,更得与新帝在议政殿前共同拜祭天地,进入皇家宗庙通禀先祖。这是无限尊崇,虽说是数日前才更换的皇后人选,可宫里的一切是一早就准备妥帖的,对于宫人来说,无论皇后是谁,而这仪式还都一样举行。 陈夕榕和蔡新瑶,虽是卫惠帝的二妃,是天下最尊贵的妾室,妻妾自有不同。就算是尊贵的妾,也不能妄想『乱』了规矩,只能从卫宫偏门而入,依是照了皇家规矩,先是陈夕榕的花轿,后面跟着蔡新瑶的喜轿。 陈夕榕的轿子刚入宫门,只见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太监带着一干宫人已早早候在一边:“送亲诸人就此离开!”拂尘一摇,只见从站立齐整的人群里出来一群宫娥、内侍,或接过八人花轿,或接过妆奁,又有一干练的太监过来,尖着鸭公嗓子,问代蓝道:“你们是陪嫁的婢女吗?” 代蓝微微低头,应答:“回公公话,正是。” “好。跟我走吧!” 领首的太监是陈夕榕所居延宁宫的主管杜大海,从今往后杜大海便要在跟前服侍于她。 第15章 失宠新妃 一入宫门深似海,未来还有多少风波在等着她? 陈夕榕不知道。 但她知晓一件事:在她入宫前,便已失宠。 太后二十五岁时就做了大卫朝的皇太后,先帝在与北齐国一场激战后身负重伤,一病不起,也至英年早逝。太后带着先帝留下的五个儿女度日,孤儿寡母,要巩固国本,降服群臣,可想而知是怎般艰难。那时,卫惠帝不过才八岁,最年长的寿阳长公主也才九岁。光阴似箭,转眼太后临朝已有十五个年头。 虽说卫惠帝是太后一手带大,却不是太后亲生。太后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寿阳长公主,一位就是体弱多病的三皇子康王。卫惠帝的生母据说是先帝身边一个小小的孺人,自他生母病故后,才晋封为贤嫔。 陈夕榕端坐在喜榻上,今儿是帝后大婚的良辰吉日,没道理来她这个失贞贵妃这儿。她一把扯下盖头,吐了口气,起身走到八仙桌前,看着满桌的糕点、鲜果,肚子还真是饿了。 正吃着东西,便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嬷嬷含笑过来,见了陈夕榕提裙下拜:“老奴桂娘,拜见贵妃娘娘。” 陈夕榕定睛细瞧,这不可就是当日到长宁候府教她宫规的嬷嬷么?“桂嬷嬷,快起来!你怎来我这儿了?” 桂嬷嬷走身,走到八仙桌前,笑了一笑:“娘娘,太后懿旨,从今往后,我便是娘娘宫里的人。娘娘,这是怎的?你明明是贵妃,位在蔡淑妃之上,她怎的入住纯沐宫,你却住入这延宁宫了。” 纯沐宫,居然自来都是皇后之下,众妃之上的嫔妃所居,虽也是妃位,有侧后一说,可襄助皇后打理六宫事务。她虽是贵妃之尊,可在婚前失贞,已然失宠,本应属于她的纯沐宫也住进了蔡新瑶。 想到蔡新瑶,夕榕便忆起那日她来时的情形。她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想要留在长宁候府多度一日,蔡新瑶留宿那夜,长宁候府便生出那样的事。 夕榕道:“桂嬷嬷想多了,不就是个住的地方,住哪儿都一样。” 她一个失贞妃子,如何与旁人去争。一后、二妃同嫁深宫,可朝臣们、宫人们看的还是皇后与皇帝的大婚庆典,她不过是旁人的陪衬而已。 “娘娘可不比旁人,怎能什么也不争呢。你可是贵妃,姓蔡的可是淑妃呢,这计算起来,她可是在……” “但求平安度日。桂嬷嬷若没有旁的事,只管下去吧。” 桂嬷嬷应声退下。 更漏声声,催人欲睡。 夕榕吃了些糕点,看了一旁的合卺酒,真正可笑,这是大婚之夜,是帝后大婚之喜,惠帝怎会到她一个失节贵妃这儿来。 “代芹!”夕榕轻唤一声,立时,代芹一路小跑着进来。 “帮我把这宫袍脱了吧。” 这一袭厚重的宫袍,穿上它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更需要三四个帮人襄助,而脱下它却只屑一刻钟的时间。 代芹问:“贵妃不等皇上了?” 第16章 皇帝很忙 夕榕宁心静听,隐约之间似听到宫里的更鼓:“快四更了吧?” “是。”代芹抬头,为她宽衣解袍,那边代蓝已然进来,欠了一下身,道:“娘娘,听说酒筵之后,皇上起驾去凤华宫了。” 凤华宫乃是皇后王氏的寝宫,今日卫惠帝大婚,理应去他宫里。 “不来正好!”夕榕脱口而出。 代蓝微微一愣,经历那场劫难到底是变了一个人,连说话也这般的毫不顾忌,道:“娘娘……” 话未说完,夕榕道:“别叫我娘娘,要么和往常一样叫我小姐,要么就叫我名字。” 代蓝哑然。 她又道:“往后,就我们自己人时,还会长宁候府一样。若有旁人,做做样子就行。” 代蓝过来,帮着夕榕解下华丽的宫袍,这一袭盛装,层层叠叠,一件又一件,竟有十二层之多,穿起来胜是麻烦,脱起来也颇是费劲。 脱下了外袍,夕榕着素绫中衣往檀香榻移去,代芹『性』急,早早儿就打起了绣帘。 只见杜大海神『色』匆匆地进来,低头禀道:“娘娘,刚才从凤华宫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又移去纯沐宫了,瞧这情形,许一会儿就该到娘娘这儿来了?”见她已然脱下大红的嫁衣,杜大海微微蹙眉,吩咐道:“你们俩,还不快给娘娘整衣,说不准一会儿皇上就到了。” “你别怪她们,是我的意思。就劳烦公公,一会儿皇上若是到了,过来通禀一声。” 杜大海一离去,代蓝问道:“小姐需要重整宫袍吗?” 夕榕红唇一扬,笑出声来:“他不会来的。”双臂一扬,进了榻中,代芹沉默不语地替她盖好锦被。 代芹担忧地道:“奴婢觉得小姐还是应该着好宫袍,万一皇上来了,瞧见你这个样子……” “来是不来都这样了。你们俩这几日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 凤华宫的王皇后未能留下他,瞧这情形也是到凤华宫后,怕是揭了王皇后的盖头就离开了,却径直去了蔡新瑶的纯沐宫。 蔡新瑶到长宁候府,不偏不倚,那晚便闹了采花贼。若要她不怀疑,还真真是奇了、怪了。在这一早之前,蔡新瑶的父亲是帝师,蔡新瑶与惠帝自小便相识,而她亦是昔日四名皇后人选之一。如若,说蔡新瑶和惠帝没什么,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她甚至依昔觉得,蔡新瑶会与她失贞的事有着某种关联。 毁人贞『操』,需得男子,蔡新瑶那日分明就携了一名贴身丫头,蔡新瑶是女子,而那丫头也是女子…… 夕榕想得有些费神,虽能猜到某些关联,却不知那男子是如何瞒过长宁候府的护卫、护院、家奴进入明珠阁,更在神不知、鬼不晓的情形下得手。虽已过去数日,可她肩上的齿痕还在。 这一夜,皇上只在凤华宫小坐片刻,把一整夜的时间都留在纯沐宫。而这宫里的人,最会观风使舵。虽只一夜,宫里颇有言辞。 杜大海进了内殿,见绣帐静垂,望了眼旁边的代蓝、代芹,道:“娘娘还没起?” 代芹道:“已经唤过了两回,说是正困着。” 第17章 千娇百媚 铜盆里的水已经换上一回,可陈夕榕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如果是宫里的嫔妃,反倒比在长宁候府时更倦怠了。 杜大海走近绣帐,道:“娘娘,该起了。今儿还要去凤华宫拜见皇后,亦要去寿宁宫见太后,再不起来,一会后宫的嫔妃都该到凤华宫了。”本就是一个婚前失贞的嫔妃,若是再没有个规矩,便是宫里的流言就更难听了。 一后二妃同入深宫又怎样,虽只一夜,可整个后宫谁都知道,在惠帝心里的人是蔡新瑶。惠帝去凤华宫,也只是小坐片刻便起身走了,却把一夜的柔情都留在纯沐宫。按矩,贵妃乃是众妃之首,当入住纯沐宫,可皇上却把纯沐宫留给了蔡新瑶。 夕榕慵懒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捂了捂嘴,杜大海结起帐帘,抬手一挥,双代近了帐前。 代蓝打开衣厨,看着满满一厨的宫衣:“娘娘今儿想穿哪件?” 她才不稀罕去见什么太后、皇后,只想着什么时候能逃出这深宫,丫的,这里有什么好的,自打一进这里,她就觉窒息,就算被人轻薄了又怎样,她只当是被狗咬了,只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她陈夕榕,她一定会找出那个『色』胆包天的坏男人,然后狠狠地折磨一番。 杜大海回头望了眼,道:“娘娘是贵妃,不能太过素雅,但今儿皇后许是穿大红或紫『色』,我看那件橘红『色』的不错。” 夕榕虽不知这杜大海的来路,可太后把桂嬷嬷派到她身边,又安排了杜大海,定都是可靠的人。忆起太后,夕榕便不由自己的想到几年前即将离宫时,随母亲入宫探望太后的情形。 橘红极映肤『色』,她本是清丽佳人,要是穿上橘红就更显白皙娇艳,她对那个种马惠帝可没有什么兴致,更不需要和这后宫诸人一般打扮得花枝招展。“要那件青绿『色』的。” 代蓝望着那件宫袍,道:“娘娘,这颜『色』也太沉闷了。” “就它了!” 整好衣袍,夕榕携着代蓝、代芹出了宫门,杜大海在前带路。 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仿佛一个谜宫,旷寂而冰冷。殿宇鳞次栉比,宫廊繁复,宫径两侧盛开着各式各样的春花,人行其间徒染馨香。 不多会儿,便到了凤华宫,宫门前立有一对神态安祥的狮子,右侧为雌狮,前脚轻抚着幼狮,右侧为雄狮,脚踏绣球,似在安睡。宫殿四角飞檐,挂着斗大的铜铃,晨风一过,铿铿作响。 夕榕到时,凤华宫大殿已聚了十余名后宫嫔妃,或桃杏娇妍,或秋菊婀娜,或红梅傲贵,各有其姿,坐在两侧,她一抬眸便看到凤座之侧坐着一袭大红宫袍的蔡新瑶。 蔡新瑶起身,微微欠身:“贵妃姐姐好,本想向你请安,没想你竟来了。” 夕榕勾唇一笑,冷声道:“淑妃客气了!”径直向王皇后走去,就算她失贞失节又如何,她不会输了气势,欠身拜道:“陈夕榕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第18章 奚落嘲笑 王皇后一袭大紫『色』的宫袍,竟似被蔡新瑶那一袭大红抢去了不少风采,虽算不得绝世美貌,端庄之中又不失娇美。能入这后宫,入得太后和惠帝之眼的女人,哪个又不是貌美如花的。 王皇后道:“贵妃妹妹且坐。来人,赐茶。” 从昨儿一宿来看,蔡新瑶颇得帝心,而陈夕榕又得太后之心,就算失贞,亦然得了众妃之首的贵妃位。王皇后不过是个五品御史之女,入宫前,父亲便与她说过,这后宫诸妃个个都不能得罪,尤其是陈夕榕和蔡新瑶。陈贵妃乃是太后选中的人,而蔡新瑶是皇上的挚爱。 左侧座上,有嫔妃满是不悦地低哼一声:“道是谁呢?竟是贵妃娘娘,我们大伙都来了许久,可她倒好,都快散了才来。这眼里还有皇后娘娘么?” “就是。就连淑妃姐姐昨儿伴驾侍寝都起了大早,可她倒好,又没侍奉皇上,还要偷懒睡觉……” “还当自己是后宫至尊呢?现在可是王皇后。也不瞧瞧自个是谁,现在才来,难不成还当真没了廉耻……” 蔡新瑶佯装未听见,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饮着。 夕榕扫过众人,一下子新入深宫一后二妃,还个个都压在她们头上,她们虽跟皇上最早又如何,到底不如她们这三个新入宫的。换作是谁,这也里也不好受,加上夕榕失贞的事早在京师传开,被个失德失节之人压住,诸妃就更不心甘。 王皇后无语,不想,几位跟惠帝最早的嫔妃竟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开了。 坐在夕榕身侧的着橘黄『色』宫袍的嫔妃站起身,施了礼道:“皇后、淑妃娘娘,臣妾今儿身子不适,告退。” 她一离开,便又有二人起身,道:“皇后、淑妃,我与冯昭仪约好了,今儿去瞧太后,先行告退。” 她是贵妃,位在淑妃之上,可连续三妃离开,却没有与她说话。 不多会儿,又有几位嫔妃告退离去。 其间,只坐了位才人服饰的年轻女子,瞧上去年龄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正在贪吃糕点,喃喃道:“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就走了?” 王皇后道:“梅才人,你也退下吧。” 梅才人一把将糕点塞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走到大殿中央,款款落拜:“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虽说这姑娘年龄小,可最不世俗,在夕榕眼里也最是个懂规矩的。 王皇后道:“既然二位妹妹来了,我邀二位妹妹一起去寿宁宫探望太后。” 蔡新瑶笑道:“妹妹正乐意不得。二位姐姐请!” 她的笑,落在夕榕眼里,只觉内里更含有一份不甘与嫉妒。 蔡新瑶迎上夕榕,拉住她的,暖声道:“夕榕,上次一别又许多日子了,你可好些了?唉,你可得想开些,皇家对你们陈家可真是天恩浩『荡』……” 看似在安慰,似曾字字句句都击中夕榕的软肋,若是过往的夕榕,只怕会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可今昔的她再不是曾经的自己。 第19章 皇帝的挂佩 这些日子,夕榕将前前后后的事认真的想过,蔡新瑶在她被辱的事上脱不了干系。最后是帝、后大婚,她被降为贵妃,蔡新瑶竟也意外成为淑妃。 “是啊,真真是天恩浩『荡』,连新瑶也做了尊贵无限的淑妃娘娘,可喜可贺。”蔡新瑶想要的,又岂止是这淑妃之位,恐怕还有更多,她要的是皇后位,原本蔡新瑶就是最初四位皇后人选之一。 王皇后走在前头,故作平静无波,却时不时小心地聆听着身后二妃的对话。她又忆起了父亲的话“一入宫门深似海,映月,宫里比不得家里,你言行举止需得事事小心。” 贵妃和淑妃是最不能惹的,即便贵妃婚前失贞,可她身后还有手握重兵、实权的太后支撑着,若想与太后和睦相处,就得敬重贵妃。可是蔡新瑶是太师之女,又是皇上喜欢的人,更不能得罪。 到了寿宁宫,太后正在品茶看书,三人见礼完毕,各自落座。 对于大婚之夜,惠帝留宿纯沐宫,冷落凤华宫王皇后一事,太后心里颇有些不乐意。可,对于三个女人来说,都是新婚一夜值千金,近了谁、远了谁都不好。且只一夜,她也不便说什么。 众人寒喧几句,太后礼节『性』地叮嘱了几句。 “你们是皇帝的女人,往后要多为皇帝繁衍子嗣。来人,把之前备下的礼物拿来。” 王皇后得的是一支价值不菲的东珠步摇,陈夕榕则是一对翡翠手镯,蔡新瑶得的是一串红玛瑙的香珠项链。 三人谢恩,又坐了一阵,各自告退离开寿宁宫。 太后道:“扶哀家到花园里走走。” 老宫娥搀扶手臂,低声道:“太后,奴婢有一事不明。”这宫娥亦是太后年轻时候的陪嫁丫头,风风雨雨几十载,一路陪着太后过来,“太后不是厌恶蔡新瑶么,怎又赏了她那么贵重的红玛瑙项链?” 太后冷哼一声,“皇上和蔡新瑶早有私情,他们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哀家的眼睛。皇上一心想要蔡新瑶为后,蔡太师是什么人?这么些年,为了让皇上听他,处处挑驳离间,我岂能称了他的意。夕榕失贞这事不简单!他们以为,夕榕做不了皇后,那后位便是蔡新瑶的。哼——哀家,岂能遂了她的意,偏不让她为后。哀家偏要挑个不在人选之列的女子为后。你且瞧着,这王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在娘家,能从十一岁便开始替母打理整王府,可见也是个能干的女人。” 接连一月,惠帝尽在纯沐宫安歇。 进入四月,王皇后染上风寒,听闻宫人讲,缠绵病中数日,竟已卧床不起了,后宫事务暂交蔡新瑶打理。 这日,夕榕手捧着那枚螭龙纹玉佩发呆,入宫月余,从未见过皇帝,他长甚模样,她不知。他是怎般的人,她还是不知。 大婚之后,太后亦把朝政交还于惠帝料理。 杜大海从外面进来,见到她手里的玉佩,惊讶出声:“咦,这不是皇上挂佩么?怎的在娘娘这里?” 惠帝的佩件? 第20章 拜见太后 “杜公公,你真能确定?这个真是皇上的?” 杜大海接过玉佩,瞧了又瞧:“可不就是皇上的。皇上共有两块这样的玉佩,通常挂在两腰,瞧这玉佩,是挂在皇上右腰的那个……”他一面说着,一面好奇地问:“娘娘从哪里得来的?莫不是娘娘与皇上早就见过面了?” 是惠帝的挂佩,可这玉佩是凌辱她的贼人所留。 难道,那个辱她之人便是当今的惠帝? 长宁候府把卫森严,他是如何进去的?如若惠帝真要去,太后派到长宁候府保护她的大内护卫,他们可都认识惠帝,给惠帝大开方便之门,行那苟且之事,毁她声名也在情理之中。 是他吗? 就因为他喜欢的是蔡新瑶,便要如此对她。 只是,惠帝不曾想到,就说剥了她的后位,还会有一个王映月做了皇后,而蔡新瑶只能为妃,且只能是淑妃。 杜大海见她不语,又道:“娘娘这是怎了?” “起驾寿宁宫。” 夕榕携着宫娥,见罢了礼,太后赐了座。 “夕榕,听说皇后近日病了?” “是。今晨去探过,皇后染了风寒,请了太医,竟不见好。” 太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招手示意,夕榕在太后身边坐下,太后握住她的手,暖声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太后姨母,你觉得我委屈吗?”夕榕这些天快被闷坏了,闲来无事,便到后花园里走走。宫人是瞧不起她的,对于她失贞之事,早在宫里宫外不是什么秘密了。 太后有些不解。 “太后姨母,反正皇上也不喜欢我。我想求了姨母,让我出宫住几日。” “这是什么傻话,入了宫便是这宫里的人,是皇家的女人,岂能和未出阁时一样。” “可是,我……” 王皇后这回病得古怪,她也一月未见惠帝了。 而夕榕从宫人的神『色』里也瞧出来了,宫里什么人都不缺,尤其不缺女人。她想住到宫外去,那里自由自在,想做什么都行,不用呆在这宫里快闷得发霉。 “好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好好保重自个儿,是你的早晚都会是你的。”太后看着夕榕的眼神有几许纵容、宠溺,打小太后看她的神『色』便有些不同。 夕榕抬头讷讷地望着太后,她因与陈夫人是同胞姐妹,眉眼之中有几许陈夫人的容貌。 太后淡淡一笑:“回去好好呆着,若是闷了,便过来找哀家聊天。哀家是乐意你来的。去吧!” “夕榕告退!” 老宫娥见她们主仆一行退下,方道:“也难为她了。听说,就连个才人都要欺她。”老宫娥见太后的神『色』里『露』出几分疼惜,又道:“奴婢不明白,太后既然疼她,又如何忍心看她受人欺负。” 太后道:“哀家答应过三妹,会看护好夕榕。”她微闭着双眸,“要想这宫里不再有她的流言,便是让她尽快获宠。夕榕的温柔、贤淑,相貌,处处都在蔡新瑶之上,更难得的是,她为人善良,这在宫里便是极不容易的。你去把蔡太师请入宫来!” “是!” 蔡太师听说太后要见,换了身官袍就随宫人入宫。 第21章 告诫 几句寒喧,闲拉了几句家常。 太后切入正题,道:“蔡爱卿,你是这大卫朝的两朝元老,又是皇帝的恩师。你处处教授皇上如何做个明君,怎的你女儿儿霸圣宠,竟是不闻不问了?”她虽笑着,可言语里颇有责怪之意。 蔡太师陪了个笑脸:“臣下管教不力,请太后恕罪。” “哀家还指望着后妃们为皇上繁衍子嗣,近来前朝后宫,对于淑妃独占圣宠,颇有微词。你是当朝重臣,按理这事,不该找你过来,可哀家已告诫过淑妃,她对哀家的话置若未闻。哀家不得不找你过来说话。你是知晓的,什么话,哀家从来不愿讲第三遍,回去好好想想哀家的话。” 她是太后,即便还政于惠帝,可她手里握有兵符,还是这大卫朝最有份量的人。 蔡太师哪敢反驳,原本就是蔡新瑶做得不对。这自古以来,后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独占圣宠。诺诺应道:“臣下明白,这便劝教淑妃。” 喝了盏茶,蔡太师离开,出得寿宁宫,微愣片刻,径直往纯沐宫去。 即便淑妃是他女儿,可君臣有别,蔡太师见罢礼,淑妃又见父女之礼。 “女儿啊,你不能再夜夜霸着皇上,得让皇上去其他后妃那里。” 蔡新瑶面带愠怒,见周围是自己的心腹宫娥,道:“女儿好不容易与皇上在一起,爹爹竟说这般话?” “太后之前便告诫你吧?” “又不是女儿强拉皇上来我这儿,是他自己来的,与女儿何干?” “新瑶,太后对此事已经很不满了。你可不能任『性』,而且为父还听说,太后已经派人调查贵妃失贞之事。” “她们要查,由得她们去查好了。反正皇上相信我,我不怕。” “皇上?”蔡太师无奈冷笑,“你别忘了,除了当今皇上,先帝还有两个儿子,太后看似还政于皇上,可她手里还有百万雄师的兵符。皇上早前一心想立你为后,为何早是陈夕榕,后又成王映月,我的女儿,难道你还没瞧出来,这偌大的卫朝,还是太后说了算。你违背她的懿旨,还想在后宫立足么?” 蔡太师所言句句属实,蔡新瑶之前还洋洋得意,这会儿神『色』黯淡,想到要惠帝去其他嫔妃那儿,一颗心便拧得紧紧的。他说过:他心里真爱的唯她蔡新瑶一人! “新瑶,兹事体重,以大局为重,太后尚在,不可顶撞啊。你别忘了,实权还握在太后手里。你得为你和皇上求得长远啊!你不是说,为了皇上,你可以放弃后位么?你连后位都放弃了,难道还怕皇上去其他嫔妃那里?” “我……”只是此事真真好难,让她心爱的男人去和别的女人欢好,如同割了她心头的肉。 蔡太师见她听明白,道:“既然明白这道理,你当知道如何做。皇上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得在你身上。抓住了皇上的心,比什么都重要。太后尚在,不服软都不行。否则,太后第三次提及此事,便再无你的容身之处。太后她可不会第三次再说类似的话。” 第22章 龙颜怒 蔡新瑶讷讷的坐着,她以为相爱的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为了成功地嫁入深宫,她不惜做下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她是太师之女,就因为陈夕榕的生母是太后的胞妹,太后就认定陈夕榕了,即便她失节又如何,还压在她头上一级,更重要的是,她错失后位,如今坐在皇后宝座上的是王映月。 天暮之后,下起牛『毛』细雨,织就成天地间最大的雨幕。 惠帝阅办完紧要的折子,就要去纯沐宫,不想蔡新瑶哭着求着他去其他后妃那儿。 王皇后近来染了风寒,已然病倒了。 就在昨夜,缠绵之后,蔡新瑶还道:“皇上,往后我们夜夜如此吗?”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浅声道:“你若想,夜夜如此。” 可今晚再去,蔡新瑶竟跪于他的膝下:“皇上,求你去其他嫔妃哪儿吧!新瑶求你了!”还把他推出了宫门,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很快就想到一件事,问左右道:“今儿什么人来过?” 立时,便有纯沐宫的太监道:“回皇上,今日午后蔡太师进宫了,似太后召见。在太后宣见蔡太师前,陈贵妃去见过太后……” 是她吗? 那个失贞失节,本该处死的女人,嫁入深宫,位高于蔡新瑶,居然还敢跑到太后宫里去告状。 她就这么想得到他的宠幸! 她越想得到,他偏不给! 她让蔡新瑶难过两分,他便要她难过五分。 惠帝道:“摆驾延宁宫!” 太后与长宁候夫人是同胞姐妹,太后又最是疼爱那个妹妹,因对陈夫人的疼爱,也对陈夕榕另眼相看。陈夫人英年病亡,太后曾难过好些日子。太后还在娘家时,她们姐妹的情感最好,就算太后嫁入深宫为后,陈夫人形影不离于深宫相伴整整三载,后来年岁大了,太后才忍痛于朝中选中大学士陈浩然为妹婿,将妹子下嫁于他。 因为这段异于常人的姐妹情,太后对陈夫人留下的一双儿女也尤其偏爱,视若自己所爱的孩儿一般。 陈夕榕正捧着野史小传瞧得起劲,只见桂嬷嬷满脸欢喜地进来,跪拜道:“娘娘,皇上要到了!请娘娘赶紧准备迎驾!” “他……”陈夕榕放下书册,一脸茫然,好好儿怎的来她这儿。她是觉得深宫日子烦闷,可就算再闷,她也不想见到惠帝。 不待她想得明白,代蓝和代芹二女便扶起她,开始为她更衣打扮,身上的宫袍还算齐整,只又添了步摇、头饰。 尚未整好,只听宫门外传来一声高昂的:“皇上驾到!” 丫丫的,这古代的规矩还真是繁琐,不就是个皇帝要来,搞得又跪又拜的。陈夕榕烦得要紧,她是不愿见到他的。 不多会儿,一个男子转入延宁宫,身后跟着数名宫人。他头戴着龙纹镂空帝王帽,将一髻黑发罩于镂空帽中,横『插』一根金簪,穿着江河海水五爪腾龙黄袍,腰系嵌玉黄鞓带,面如严冰冷霜,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负手伫立,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浑身却洋着一股冷冷的风仪。 第23章 威逼侍女 她敢让他和新瑶难过,他便要加倍奉还。这些年,他过得很委屈,亦很压抑,处处都要看太后的眼『色』。太后喜欢她,他便作践她,且要狠狠的作践,让她此生此世都忘不了。 惠帝冷笑:“好,是你自己说不稀罕我的临幸。好!好得很!既然你不稀罕,自有稀罕的人。”言罢,他猛地转身,指着站在内殿珠帘两侧的两名侍女,命令道:“脱!” 代芹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代蓝,却见代蓝也一样怪异地望着自己。 惠帝见她们未动,大吼一声:“你们俩今夜侍寝,朕命令你们马上褪尽衣衫。” 二女又是一怔。 代蓝很快就定下心来,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家小姐婚前失贞,惠帝不屑碰她,就算来了,也要她们替代。她们面对的男人,乃是九五至尊,是当今皇上,入宫近两月,这后宫女子哪个不是日日盼着得他临幸,以便一步升天,从奴婢变成主子。 代蓝解开腰带,代芹则是惊恐地用手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只有惊恐、害怕,不停地将目光流转在惠帝、夕榕和代蓝三人身上。 很快代蓝的衣服便垂泄在身后。 惠帝微微一笑,看到未动的代芹,厉喝一声:“你为何不动?是不是要朕杀了你?” 代芹惊叫一声,奔向夕榕,胆怯地躲在夕榕身上:“小姐救我!小姐……我不,尊卑有别,奴婢是丫头……奴婢……” 夕榕不惊不怒,安慰道:“傻丫头,我劝你倒不如学代蓝,你这般不肯就范,以皇上的秉『性』,还不得强要了你。乖,把衣衫脱了。从今往后,摇身一变成为后宫嫔妃。”她带着讥讽。 原以为代蓝是不会从的那个,不过片刻功夫,只余最后贴身的衣物。 代芹只吓得拼命摇头,她不敢的,尊卑有别,那可是皇上,是自家小姐的丈夫,不是她能碰的。 惠帝冷哼一声:“哦,还是完璧之身!” 躲在夕榕身后的代芹,只吓得浑身颤栗,虽不是抓在己身,可她瞧得出来,这一下很重。 “启禀皇上,既然皇上又相中美人,臣妾退下了。”夕榕伸手握住代芹,这丫头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竟是个比代蓝还要靠得住的人,二人近了珠帘,正要离去,只听身后传来惠帝的声音:“贵妃留下!” 代芹声音微颤:“小……姐……” “乖,今晚的事,你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见。只管出去!早些歇下吧。”夕榕的声音无波无澜,她心下笃定一件事,卫惠帝不屑碰她,而是想狠狠地羞辱她。 代芹离去,夕榕垂下内殿门口的那道布帘,将内殿与外殿隔离开来。 卫惠帝用手指勾住肚兜上的系带,扯去了最后的衣衫。 卫惠帝用手指『摸』索着她的脸颊,突地勾起她的下巴,用魅『惑』的声音道:“你这丫头甚得朕心,今儿服侍好了,朕重重有赏。” 他不允陈夕榕离开,无疑她便成了这内殿之中的看客。 卫惠帝问:“叫什么名字?” “奴婢代蓝。” “代蓝……这名字不好,朕与你另赐个名字,叫蓝宝林如何?” 这不是名字,而是他在告诉代蓝,只要服侍好他,明儿开始代蓝便是这宫里的蓝宝林,勿须从最低层的采女、御女做起,直接晋为宝林。 “奴婢叩谢皇恩!” “免礼。”他抱住代蓝,眼睛瞟向一边的夕榕,她侧身站在一侧,却并没有看他们,而是在盯着窗前那如瀑重泄的纱帘在瞧,但见那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她对面前活『色』生香的一幕,视若未见,只细细地看着那诗、那字,似那上面竟有无尽的魅力。 该死!她竟然不看! 她要他知道,得他临幸,既非好事,也非坏事,为何这一刻,他『乱』的却是自己的心。他抱住代蓝,猛一低头,狠劲地咬住代蓝的肩,代蓝吃痛,忍不出轻呼出口。 夕榕淡淡地道:“代蓝,你得听皇上的。想做这后宫嫔妃么?若你真想,就好生服侍,若是不想,就回拒了他。” “她敢!”他厉喝一声,拽住代蓝的手臂。 夕榕的表情和不在乎彻底激怒了他,他就不信这个女人居然无动于衷!卫惠帝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他贴近代蓝,极尽挑逗…… 第24章 赏赐归代蓝 他俯下身子,将嘴附在代蓝的耳畔,魅『惑』地说:“蓝宝林,朕最喜欢听女人声!叫出来!”音落,又加重几分,代蓝忍不住疼痛,急呼出口,他似很满意,越来越重,越来越粗鲁。 明明,女子另有其人,他却止不住望向外面的女子。 代蓝的嘤咛、娇喘传来,他得意的望了眼帐外的倩影,夕榕竟似半点也没瞧见,依旧在欣赏着什么,是纱上的字画,仿佛那些远比此刻她罗帏中的画面更吸引人。 代蓝心绪繁复:小姐是她的主子,一朝贵妃,尊崇富贵又如何?到底在大婚前失节,不得惠帝之心。按理,她家小姐是该被赐死的,只因太后疼爱,才免去一死,还风光嫁入后宫。人是来了,可半点不得后宫嫔妃的敬重,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说她是个失节的女人。怕是个个都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这个女人,是他的了! 却不是任何一个妃嫔,而是他最厌恶的陈夕榕的陪嫁侍女。 他,宁可要陪嫁侍女,也绝不会碰一个失节的女人。 内殿中,春光旖旎,蘼蘼传来,夕榕可没有赏人云雨、看限制级的习惯。 惠帝蓦地寻觅,哪里还见陈夕榕的身影,她是何时离去的,他竟不知。 她不在,而他还会继续,甚至将代蓝折腾得欲生欲死,亦让她叫得更大声,他就是要整个延宁宫的都知道,他宠的非贵妃,而是贵妃的侍女。 这样的处罚,对于任何一个女人都绝对是羞辱。 夕榕的檀香榻被代蓝和惠帝占用,只得另觅睡处,而代蓝的床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耳畔,回响着内殿传来的浅喘、低『吟』之声,此起彼伏,似一波波翻滚的浪『潮』,她亦当作是一首夜曲,一首不算好听,但还能免强听得下去的乐曲。枕着小曲,便步入平静的梦里,与很多夜晚以来并无甚差别,安稳的、恬静的。 陈夕榕睡得正香,只听代芹惊呼一声:“皇上!” 她倏地睁开眼睛,唯床畔的烛火还燃着,再看窗外,已近天明时分。 惠帝走到榻前,俯下身子,低声道:“从现在起,朕会再来,朕要让前朝、后宫的人都以为你得宠,可朕就算要你的陪嫁宫娥,也不会碰你!朕……嫌你脏!” 嫌她脏?她还嫌他脏呢? 他就是一匹播种的良马,不,这良字不配用到他身上,他算是马,一匹名符其实的种马。 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最多只能算是禽兽。 惠帝厌恶她,却不知夕榕对他的厌恶更甚。 夕榕懒得与他打口水仗,道:“皇上今晚真的还来?” 他夜夜去纯沐宫,便让蔡新瑶莫名被太后责备,连蔡太师也出面阻止。既然这是因夕榕而起,他便要夕榕也尝尝这被太后责罚的苦,让她有理说不出。宠幸她身边的宫娥,也不要她,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可,这仅是惠帝的看法。 然,陈夕榕正巴不得。 她睡她的觉,反正这延宁宫大得很,大不了就是个换个床睡觉而已。 当夜『色』已幕,近了三更,没有看到惠帝的影子。倒是今儿白天辰时,内务府的太监过来赏赐,两匹上等的宫绸,还有一些步摇首饰。 陈夕榕把宫绸留下,一干首饰都给了代蓝。 代蓝道:“小姐,这……” “昨晚侍寝的是你,这些东西该是你的。”陈夕榕云淡风轻,她对惠帝没有半分好感,只有无尽的鄙视,就算不喜欢她,可以明言,也不会在婚前干出那等坏人名节的事,“若是皇上再来,你好好服侍。皇上虽说已过双十年华,可他尚无皇子,也唯跟他最早的罗昭容育了位大公主。在这后宫能育得一位皇子是很重要的。” 代芹越发地看代蓝不顺眼,想着她平日里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居然干出那等事,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看她的眼神也有了恨意。反倒是陈夕榕,只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代芹道:“小姐,枉你待她那么好,她也太没良心了。居然……” “代芹,你出去忙吧。”陈夕榕打断代芹的话。 内殿,唯她们主仆二人。 陈夕榕对代蓝道:“我知你不是那种人,既然那么做了,定有原由,告诉我,为什么?” “小姐……”代蓝想到自己从小家里穷得吃不饱饭,兄弟姐妹又多,家里就两个兄弟,父母家人自是舍不得让男孩出去给人做家奴、下人,唯有卖了她换点银子度日,在那个受灾荒年,母亲带她到了长宁候府,只二两银子便将她死卖给长宁候府。 第25章 捣乱 当惠帝要她褪下衣衫的那刻,她想的便是做这后宫的娘娘,不求别的,只求有口安稳饭吃,只求能与家人换来更优厚的生活。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若想为晋为妃位,遥遥无期,至少服侍好皇上,为兄弟父母求上百亩良田还是可以的。 陈夕榕道:“是不是我们临入宫前,我大哥与你说了什么?” 长宁候府可是不能得罪的!那可是太后的姻亲,太后待长宁候父子都颇为不同,就连二夫人也是太后赐的婚,在夫人病重时去的长宁候府。 “小姐,你别问了。”她不敢说是,要是有朝一日陈夕榕见了陈夕松,问起究竟,还不得『露』了馅。 陈夕榕若有所悟,道:“昨晚你如此,我便猜到一些。想你许是受我大哥叮嘱,一心想替我保住恩宠,方才那样做的。代蓝,真是难为你了。”她伸出手来,满是感慨地轻拍着代蓝的纤手,此刻的陈夕榕还单纯看待着代蓝,其实在代蓝入宫的那天,她已经知道陈夕榕要得圣宠难如登天。 在宫里,她和代芹都听到太多关于陈夕榕失贞的流言诽语。后宫众嫔妃,或当面流『露』,或背后议论的大有人在,不敢拿她如何,全是因为陈夕榕是太后喜欢的人,不敢招惹陈夕榕是假,实在是不敢惹恼了太后。 夜里三更时分,龙腾殿的大太监过来传旨:“贵妃娘娘,皇上传你去龙腾殿侍寝。” “是。”明里是她,实则传的是代蓝。 陈夕榕携上代蓝,要她替他所为背骂名,这怎么可能?她需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行,得让一些嫔妃知晓,这只是惠帝的一步棋子。这一招暗度陈仓,着实太妙,可她陈夕榕岂会任人利用。 只是这次,陈夕榕又猜错了。 待她来到龙腾殿时,却被告知在外殿等着,偌大的大殿,唯剩下她与代蓝二人。一干宫人备下茶水、糕点便匆匆离去,静得只能听见她们彼此间的呼吸。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代蓝轻呼一声:“小姐。” “怎了?” 代蓝指了指后殿:“那里面好像有声音。” 陈夕榕早便听见了,是男女欢好的浅『吟』轻喘之音,还有肌肤在摇摆之间撞击的声音,因大殿太静,也至声声入耳,很是清晰。 陈夕榕移着莲花碎步,步履很轻,轻得如同落叶着地,那旖旎的声音传至耳内:“除了蔡淑妃,我着实想不到第二人。” 代蓝面『露』好奇:“你是说今晚侍寝的人其实是蔡淑妃?” 陈夕榕坐在贵妃椅上,优雅自如地尝起糕点来,正吃着,便见一侧置有琴台,上面正摆放着一把上好的古琴,提裙走近。 枉她过往拿蔡新瑶当朋友,却被她摆了一道,这个仇,她还没报呢。现下,还让她做替身被人骂——休想。 双手落覆在琴弦上,敢利用她,她也会反驳的,弹一首什么曲子好,对,就弹一首欢快的歌。 唉,来这儿太久,一时想不起来合适的,只有信手胡捻。 音乐起,她大声道:“身体好,起大早,现在开始锻炼了。现在是华山剑法,第一式,:一、二、三、四……”有点跟不上节奏,只弹还好,她原本就不大会唱歌,擅长的歌就那几首,且不能随意张口就唱,身在古代,张嘴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流行曲,还不得被人当成怪物。她今儿来,就是捣『乱』的,一心得搅坏惠帝和蔡淑妃的好事。 第26章 美人如菜 内殿之中,惠帝与蔡淑妃正在兴头上,不想从外殿传来凌『乱』的乐曲,还有那古怪的数数声音,惠帝凝了一下,想要继续,却全无兴致,蔡淑妃媚眼『迷』离,深陷其间,紧紧地拥住惠帝的腰身。 蔡淑妃低声道:“皇上,我们不理她。” 她是没感觉,可他已经被吵到了,全无兴致。 惠帝披裹上衣袍,赤足来到外殿,大吼一声:“陈夕榕,你……你无耻。” “啊呀!”陈夕榕面『露』异『色』,“皇上,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把蓝宝林给带来了,你怎么不宣她入后殿呢?啧啧……难不成你又新封了一个绿宝林、红宝林的,把蓝宝林给忘了?昨夜缠绵蚀骨,连我都听见皇上说,唉,天天吃蔡淑妃那棵大白菜,早就想换换口味了。难道今儿皇上又换口味了……皇上今晚吃的白萝卜吧?” 蔡新瑶在后殿听到陈夕榕的声音,直恨得牙痒痒。 惠帝剑眉高挑。 陈夕榕故作不见,笑道:“皇上,你这忘得也太快了吧。昨晚,我可是听得真真的,是你红唇白齿地说,蔡淑妃是大白菜,冯昭容是白萝卜,蓝宝林是菠菜,还有陆才人是可人的南瓜,吃着又甜又美味……这两月,皇上见天地吃那棵大白菜,好腻味啊!” 堂堂蔡淑妃,变成大白菜了,看她不气死那大白菜才怪。 陈夕榕看着龙颜大怒的惠帝,继续笑道:“皇上不是说早想换口味了么?是蔡淑妃动不动就要死要活地要胁,说皇上要是去了别人宫里便要寻死,害得他不想她轻践自己的命,才被迫留在她那儿。冯昭仪,你可别怪皇上冷落你,这全是蔡淑妃的主意!冯昭仪,你难得侍寝一回,可得卖力侍候皇上啊。” 惠帝大喝一声:“陈夕榕,你给朕住嘴!” 让她住嘴就住嘴,她还偏就不怕了,忍了这许久,想出宫不行,留在这儿都快憋死了。再这样下去,她活活就被闷死了。 “我倒要问问皇上,今儿后宫人人皆知,侍寝的是我延宁宫,为什么你又叫了别人来?难怪今日,我听人说,皇上畏惧蔡淑妃,视她为皇后一般。不敢让她知道你又宠幸冯昭仪,所以借着我的名头召幸冯昭仪!” 陈夕榕的声音很大,大得整个龙腾殿外面都能清晰地听见。 是她狂妄也好,是她不知死活也罢,这一回,她豁出去了。 蔡淑妃从内殿出来,花容失『色』,恶狠狠地盯着陈夕榕。 “大胆!蔡淑妃,别忘了我是贵妃,而你是淑妃,竟敢这么盯着我。原以为,我是替冯昭仪背了黑锅,不想,既然是你?” 蔡淑妃拽住惠帝衣袖,杏眼含泪,这是羞,也是辱,居然拿她比成是大白菜:“皇上……” “陈夕榕,滚!马上滚出去!” “哼,你以为我愿意来么?皇上别忘了,可是你派人用肩舆将我抬来的。走就走,没什么大不了。” 她转过身去,不多看一眼,拉上代蓝就往外面去。 每日夜里惠帝宠了谁,这一直是整个后宫关心的话题,她来了,在这里吵嚷一阵,不屑半个时辰,今晚真正侍寝的是谁,就会传遍整个后宫。 第27章 暗渡陈仓 代蓝紧跟几步,从宫人手接过灯笼,道:“娘娘,你这是何苦呢?今晚这么一闹,得罪了皇上,又惹恼了淑妃。” “皇上要宠淑妃,只管宠去。可他竟借着我的名头,让整个后宫以为是我。他真正宠的却是淑妃,这种事,我才不要替人背黑锅。昨晚是他自个说的,说蔡淑妃是大白菜,说冯昭仪是大萝卜,皇上他自个把后宫人嫔妃都用一种蔬菜给比拟了,是他自己说的……” 蔡新瑶,你会睁眼说瞎话,我也是会的。 陈夕榕根本不屑与她争,因为她不喜欢惠帝,皇帝怎么了,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让她当枪使,就是不行,陈夕榕太明白后宫之争,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的道理。她要编造起谎话来,就能让整个后宫的人都信。 蔡新瑶未入宫前,惠帝几乎是做到雨『露』均沾,可她一入宫都变了,就算陈夕榕不说,后宫诸妃也会以为蔡新瑶使了什么法子,引得惠帝不去别人那儿。这盘棋,她已经搅了,恐怕往后会越来越好看。 这一闹,很快就传到太后那儿。 次日惠帝刚下朝,便有太后宫里的老太监来请。 太后一张脸肃冷得能把人冻成冰:“瞧瞧,你把整个后宫闹腾成什么样子?把对付朝臣的那套,居然用在了保护淑妃、对付贵妃身上,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嫔妃们听了,会寒心的。你还指望着让她们给你诞育子嗣呢,多大的人了,连个皇子都没有,后继无人,这可是会影响一朝根基的……你宠她也宠了两月了,她那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你也该分心到别的嫔妃那儿了……” 正说话,宫人禀道:“太后,皇后和贵妃、淑妃、冯昭仪到了!” 太后道:“让她们进来!” 不多会儿,宫人引领着四人进入寿宁宫内殿,一一见拜了礼,太后赐了座。 “淑妃,皇上诞育子嗣事关重大,从即日起协理皇后料理六宫的事务就交予贵妃罢。” 陈夕榕一听,看了看蔡新瑶那张脸,恨不得要吃了她一般。她装作没听见,提起裙子,跪于太后膝下,道:“禀太后,夕榕没有这等能耐。臣妾听说在我们入宫前,六宫事务都是由冯昭仪打理的。请太后恩准,应允冯昭仪协理皇后打理六宫。” 太后微微一愣,没瞧明白她的用意。 陈夕榕又道:“昨晚之事,就算皇上借我为名宠幸淑妃,臣妾亦有过错,不该失了分寸、气度,大吵大嚷。臣妾斗胆,愿去皇恩寺静修反省己过,还请太后恩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又道:“臣妾自认有过,可是淑妃独霸圣宠,亦有过错。这下好了,臣妾可与淑妃妹妹一道出宫静修反省,也算有个伴。” 蔡新瑶一急,倏地起身,朗声道:“贵妃,你……”她要出宫静修,她便去,竟要拉上自己,这便万万不能。 陈夕榕不畏不惧,抬头冷冷地望着蔡新瑶,转而又道:“如何处罚,听从太后懿旨。” 第28章 奇怪话语 太后轻叹一声,问:“皇后,你觉得贵妃建议如何?” 王皇后小心地望了眼惠帝,入宫两月,惠帝从未碰过她,她是知晓的,惠帝待蔡新瑶有些不同,毕竟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臣妾但凭太后做主。” “若是皇上能得几个皇子,哀家何需这般劳神。”太后扫视几人,“贵妃昨夜行事虽失分寸,知错能改,善莫大蔫。既然她一心想出宫静修,哀家觉得如此也好,就准允淑妃随贵妃一道去皇恩寺静修。” 这一静修,若是时日长了,难免惠帝身边不会有新宠。 蔡新瑶太明白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这些日子,皇后也在想着对策,想着怎样巩固自己的位置,相较于蔡淑妃的张扬,皇后是内敛的。 蔡新瑶倏地起身,神『色』凄然地望向惠帝:“皇上……” “母后。”惠帝正要开口,却见太后神『色』俱厉,故作平静,继续道:“还请母后原谅淑妃,再则这事儿臣也有错。” “要么随贵妃出宫静修三月,要么降为昭容。” 昭容,四妃之下的九夫人之一,位于冯昭仪之后。 是出宫,还是被降,两个选择摆在蔡新瑶的面前。她没想到,陈夕榕这么快就会反击,枉她还心存愧疚,想要弥补。 降而复尊,只要她能抓住皇帝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蔡淑妃这一迟疑时,太后道:“就这么办吧。明日一早,贵妃、淑妃前往皇恩寺静修反省。这后宫吵嚷许久,也该平静了。”太后有些倦意,道:“都退下罢,皇帝留下。” 一干人起身告辞。 出了寿宁宫,蔡新瑶恶狠狠,满含怨恨地望着夕榕,怒骂道:“不要以为你每次都能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既不爱皇上,为什么要入宫。既然许诺了别人,怎可翻脸无情……” 她愿意入宫么?还不是被家人『逼』得,但凡有逃走的机会,她一定会走。 只是,蔡新瑶的话也着实古怪了些。 夕榕问道:“我许诺别人什么了?” 蔡新瑶冷哼一声:“就你以前干的那些事,旁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陈夕榕,枉我一直拿你当姐妹、朋友,没想你竟背信弃义到如此地步!算我错看了你!” 只骂得夕榕一头雾水,不晓蔡新瑶为何这般。 蔡新瑶道:“我是输过你,可这回,我不会再输!你给我的痛苦,我一定要你还回来。这一次,皇上喜欢的是我,喜欢的是我……” 夕榕看着生气发怒的蔡新瑶,就似不曾认识,她今儿只是一次小小的反击,不想蔡新瑶就跟疯了一般。争宠夺爱,在这后宫的女子,一旦深陷其间,哪个又是正常的。 “陈夕榕,夜半时分,你亦『摸』『摸』自己的胸口,看看自个有没有辜负的人?”蔡新瑶想到那人,心里一阵疼痛。那么好的男子,竟被她再三辜负,竟为她伤情如此。她是可恶,可她亦是在报复陈夕榕。蔡新瑶厉声道:“夜深人静,就不怕鬼魂叫门么?陈夕榕,不要以为自己行得有多端正。我是夺宠,那又如何,至少我敢认得。而你,敢认么?” 第29章 缘何被毁 面对这样的蔡新瑶,夕榕心下一阵发怵。今儿蔡新瑶的一番话着实古怪了些,竟似她过往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陈夕榕心下认真反思,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想与她纠缠,陈夕榕只说了句:“莫名其妙!”携着侍女,离了寿宁宫。 众妃退去后,太后看了眼惠帝,品了口茗茶,道:“堂堂帝王,竟把对前朝臣子的那套用在对付自己的嫔妃身上,让人心寒啊!”太后的心里跟明镜一样,“我知你是存心与哀家过意不去,只因哀家喜欢贵妃,你偏要处处冷落于她。” “陈夕榕本就不该入宫,她早已失贞。” “缘何失贞,怕是你心下也该明白罢?”太后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龙纹玉佩,惠帝面『露』惊『色』,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母后,这……玉佩怎会有你这儿?” 太后顿时面上风云暗涌,“自夕榕入宫以来,她时常捧着这块玉佩发呆,如果哀家没有猜错,毁她名节的人与这块玉佩有莫大的关联?” 惠帝神『色』一黯,就在陈夕榕被辱之夜,蔡新瑶便住在明珠阁里,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曾追问过那块玉佩的去向,蔡新瑶道:“不知何时被人偷了!” 太后冷凛地望向惠帝:“你的随身玉佩,怎会落到夕榕手里?你们……对她到底做了什么?毁人名节,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你若真不想娶她,大可以与哀家说出来,你怎能这般伤她?明明知道,当年哀家答应过长宁候夫人,会护佑她的一双儿女,你怎能害哀家对她失信?” 惠帝低声问:“这些话……也是贵妃告诉母后的?” “是宫人发现她常对着这玉佩发呆,令人悄悄取了来,最初以为是宫人瞧错了,到了哀家手里,这么一瞧,还真是你的佩件。今儿哀家问你,只想得句实话,毁夕榕名节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他已有近一年没有出过皇宫,可是那枚本应是他与蔡新瑶订情的玉佩,却在太后手里,而太后是从陈夕榕处得来的。 这玉佩他早在半年多前,当太后说出在他大婚后要还政于他,为了表明心迹,他将其间一枚取下赠与蔡新瑶,当成是二人的订情信物。 难道要他告诉太后,这是属于蔡新瑶的? 太后已罚她去皇恩寺静修反省,这一离开,这后宫之中又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 “回母后话,是儿臣做的……” “你……”为了保住新瑶,他亦只有认了。他曾问过,陈夕榕失节之事与她是否有关,蔡新瑶当时一口否定。现下看来,是有关联的。 他是应过她,会许她以后位。 只是,他虽当朝理政,可背后还有一个太后。太后和蔡太师间,表明瞧着和睦相处,蔡太师对太后更是恭敬有礼,可彼此私下都容不得对方。他夹杂其间,左右为难。一边,要将他养大的母后,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更扶他登上帝位;一边,于他有师生之情的蔡太师,一心为他,还将爱女嫁他为妃。 “好哇!皇帝,你做得真够高明。既反对了陈夕榕为后,又让她无颜立足于后宫。明明一早便是你的人,你却能以她失节为名,看她被后宫嘲笑、羞辱……”太后笑着,想到陈夕榕受的屈与辱。心,就莫名地疼着。这样的痛,钻心蚀骨,她微阖双眸:“你以为立夕榕为后是哀家的主意?这是你父皇的意思。” “你骗朕!”惠帝倏地起身,“父皇驾崩之时,陈夕榕尚在襁褓之中,父皇怎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哀家不明白你父皇为何会有这般安排,但哀家一直觉得,你父皇这么做,定有缘由。你若不信,可以问当年追随你父皇左右的镇国公。你身为帝王,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女子,便是你的不是。望你往后能善待夕榕,毕竟是你欠了她。” “朕从未欠她什么。就算真做得过分,朕册她为贵妃,足可赎清一切罪过。”他的心很『乱』,就算错了,他是皇帝,是没有错的。任何人可以错,唯独他不能错。 母子二人僵持不下,太后扫过惠帝的脸,似要看他看个分明,转而,她无奈地轻叹一声。“退下吧!好自为之。” 惠帝退离寿宁宫,刚至宫门,便见外面站着蔡新瑶。 “皇上。”她快奔迎来,一张娇颜满是愁云,“太后让我去宫外静修反省,皇上,我……” “告诉朕实话。”惠帝用力握住蔡新瑶的纤纤玉手,眸光犀厉。 “皇上,你这是怎了?”蔡新瑶被捏得很痛,“朕给你的订情玉佩怎会到了太后那里?” 蔡新瑶支吾起来,她只知道自陈夕榕出事后,那块玉佩就找不见了。 惠帝道:“是你算计的陈夕榕?” “没有。”蔡新瑶一口否认,“那日我去瞧她,无意间她看到玉佩,她说好精致,要我借她把玩……我后来离开时,就忘了要……” 真是这样么? 可上次问她时,她只说丢了。 这一回再问,蔡新瑶的答案又是另一回事。 可他知道,蔡新瑶在骗他,枉他在太后面前认下是自己做的,不想蔡新瑶竟这么狠毒,陈夕榕与她自小相识,她竟会这般算计陈夕榕。 “瑶儿,这事朕亦在太后面前圆了过去。明儿一早你就出宫静修吧?” 她瞧出来了,太后留他说了一会儿话,他的心思便起了变化。这样的他,她还如何安心出宫。 “皇上……”蔡新瑶追了过来,近乎小奔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他生气了,这是他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皇上。” “瑶儿,你刚才在骗朕。”只一句话,他往龙腾殿去。 不再看她,他在想一个问题,自己真的错了吗。太后说,不是她一定要他立陈夕榕为后,而是因为先帝的遗旨,朝中的名门闺秀多了,为何定是陈夕榕。为什么是她?先帝驾崩时,陈夕榕不过是摇摇学步的小女娃。 蔡新瑶追了过来,声声急唤:“皇上,皇上……” 惠帝回过头来,冷冷地望了一眼,他是皇帝,没人可以把他玩于股掌之间。就算他曾爱过蔡新瑶,但自她入宫,他对她的专宠已经够多了,他要的是她的真心,而不是她的虚情和利用。 “来人,护送淑妃回宫。朕还要回龙腾殿批阅奏章,不想被人打扰。”惠帝一声令下,她瞧得出来,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对她失望了吧。 蔡新瑶一急,大声道:“退下,你们都退下,本宫要与皇上说话。” 惠帝不言。众宫人望了他一眼,蔡新瑶又重复了一遍,众宫人退出十余丈外,只远远地看着御花园里的二人。 蔡新瑶泪雾泛动,眼泪呼之欲出:“是,我承认,是我算计了陈夕榕。我算计她,是因为你不想立她为后,因你厌恶她,我想如果让她失节,她就不配入宫,你也不用为难,不用迫于太后威严非立她为后不可……” 在出事后,太后便疑心是最初其他三位皇后人选动了手足。所以太后说什么也不愿立其间一人为后,顶着压力,立了不在人选之列的王映月为后。但她也执意将陈夕榕娶入宫中,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为了履行当年自己对长宁候夫人的诺言,她说是先帝的遗命,可惠帝却觉得不可能。 蔡新瑶怎么也没想到,就算没了陈夕榕,太后会再立一个王映月,她心心以为,后位是自己的,没想最后只得了个淑妃之位。 “皇上,我这么做,全是因为我爱你!我想皇上可以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你极厌恶的女子。”见惠帝不为所动,蔡新瑶又道:“既然皇上这么厌恶她,你不能作恶,就让新瑶去做,新瑶哪怕为你担心妖妃的骂名也心甘情愿。我什么也不在意,我只在意皇上的心在我这里。我要皇上快乐,要皇上幸福……难道新瑶这么做真的错了吗?” 惠帝讷讷地望着她,她爱他,没拿他当皇帝,只是拿他当一个寻常的男人,就此一点,就足让他感佩。 蔡新瑶灵眸两闪,眼泪便滑落下,惠帝心头一软,拥她入怀:“傻瓜,我不要你作恶,我只想你做个善良的女子。” 她善良不了,步入这后宫,便是一条充满血腥的路。 见惠帝又信她,蔡新瑶悬着的心方才放下,说了一会儿话,彼此都累了。惠帝令人将蔡新瑶送回宫,自己转身回到龙腾殿。 不想,大殿之内已经有一个人早早候在那里。 “皇帝表哥。”陈夕榕还是这样淡淡的唤着他,既不与他多亲近,也没有多少疏离。陈夕榕俯腰,大方一拜,“明儿一早,夕榕便要出宫了。” “嗯!”他冷冷地应了一声,往龙案移去。 “我想与皇帝表哥下盘棋,可以么?” 他微微一愣,不会是想要他的心。太后认为,玷污她的是他,难不成连她也是这么看。一个女子的名节比『性』命还重,也许她认为只要与他在一起,就不算失节罢? 无论怎样,到底是蔡新瑶算计了她。 惠帝吩咐左右道:“取棋盘!” 不多会儿,宫人取来棋盘,二人相对而坐。 陈夕榕的棋艺算不得好,只是马马虎虎,与陈夕松对奕时,十局九输,对她来说时间漫长,难以打发,下棋度日倒也不错。 第30章 无法原谅 陈夕榕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与皇上下棋。” 他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不追问,静待她说。 “皇帝表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明日出宫之后,若有可能夕榕不想再回宫了。” 惠帝颇是意外:“不回宫?” “宫里有什么好的,勾心斗角,争宠夺爱。宫外多好,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她笑着,“你可相信,从一开始我是不愿嫁入深宫的,怎耐父命难为,失节之后,太后又降为贵妃,父兄都引以为皇恩浩『荡』,但在夕榕看来,却是一场浩劫。”她一边下着棋,一面云淡风轻地说着话,“我知皇帝表哥对新瑶情有独钟,皇帝表哥可曾想过,她值么?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有多少女子会真爱皇帝,到了最后,爱上的是权势?是荣华?” “新瑶不会!”惠帝不假思索。 “在皇帝表哥心里,她是真爱你这个人的?”陈夕榕吃吃傻笑,觉得他是这般的幼稚,陷入情网男人和痴情的女人无甚差别,“你是皇帝,注定这一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亦不会只有一种风景。新瑶若真爱你,那夕榕唯有敬重的份。毕竟,单纯地爱上一个做皇帝的男人,需要太多勇气。有多少女人说爱上皇帝,其实爱上的是他手中的权势,是爱上荣华富贵,对他好,奉若神明,其实是想从他手里为家人求得更多的权势和富贵。若真爱你,便会处处为你设想,步步为你打算。夕榕真心的希望,新瑶会是这样的女人。” 是也不是,如若惠帝够聪明,又岂会分辩不出来。这世间,又有多少陷入情网的男人,智商往往就直线下降,成了零。 夕榕不想再与他争斗,也不想让他误会,继续道:“不瞒皇帝表哥,我不爱做皇帝的男人,若是可以选择,宁可选择一个寻常的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我亦不会爱上皇家的男人,爱上他们,便注定身上担负得太多,而我是不想有太多负累的。” 惠帝面『露』惊诧,他未想到陈夕榕会是这般的坦然,没有丝毫掩饰,落落大方,不遮不掩地道出自己想说的话。她的眼睛是明亮的,亮得像窗外的阳光,耀眼刺目;又是那样的清透,像一泓清澈得没有半分杂垢的深潭。 “我失节之后,在闺阁中曾拾到一枚龙纹玉佩。昨日突地不见了,是皇帝表哥取走了么?” 他在分辩,那玉佩究竟是她呈给太后的,还是太后让人取走的。夕榕的神『色』很认真,不像在说谎。 “无论怎样,皇帝表哥如此算计于我,我无法原谅。你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拒绝娶我,可你选择了一条最易伤人的法子。那枚玉佩,你既拿走,只管拿去。只望你往后不要再『逼』我回宫,夕榕在这儿就感激不尽了。” 她看着棋盘,站起身,深深一拜,头也不回地离去。任他允还是不允离开,她亦是要走的,她勿须讲究什么规矩,甚至连做做样子也不愿意。 出得殿门,她轻呼一声:“代芹,我们回宫!” 此刻的惠帝不会想到,此去一别,再相见已是许久之后。当他得晓先帝要立她为后的真相,可她却不愿正眼瞧他一眼。他不曾知道,被他错过的女子,竟是这样的奇特,有着惊人的胆识。 次日一早,夕榕收拾妥贴,带了侍女乘上凤辇往宫外行去。 近了宫门,杜大海道:“娘娘,太后不是让淑妃也一并出宫静修么?” 夕榕道:“且再等等!” 没等多久,便见一名宫人奔来,见拜礼,道:“奴才奉了皇上口谕,已罚淑妃于纯沐宫禁足两月,就不陪贵妃到宫外礼佛静修了。” “起驾!” 到底还是惠帝舍不得蔡淑妃出宫,就如她所猜所想,惠帝喜欢蔡新瑶。他要爱便爱,与她何干,她对他是没有半分好感的。甚至于心下,是瞧不起的,一个皇帝竟要算计起一个弱女子来。她若要斗,惠帝也未必会赢,不想斗了,更不想被惠帝当成利用的棋子。 宫里还有太后坐镇掌权,就算掀起再大的风浪,也是不能的。 在宫里,她是人人心中瞧不起的贵妃。 在宫外,整个皇家寺院的僧尼都会礼敬几分,虽是素菜斋饭,却也是好吃好住的侍候着,更重要的是,在寺庙里,她便是身份最尊贵的娘娘,什么事都由得她说了算。 端午佳节,夕榕主仆是在寺院里过的,脱下华丽的宫袍,打扮成市井小『妇』人,与寺院的僧尼一起布施斋饭、馒头,也是件快乐的事。从端午节前一天就带着二代、杜大海在厨房里帮忙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发放完斋饭、馒头,夕榕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代芹道:“小姐,我们真不回宫了?要是让候爷、大公子知道,你暴头『露』面的做这些事,指不定又该怎么怪了呢?” “你们别忘了,我再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 她是贵妃,只是那虚名,她半点也不稀罕。 说到回宫,出来亦有大半月了,她可不想回去,呆在外面多好,累了可以到街上走走,逛街最是不累的。 一点也不想回去,她得想个法子长留宫外才行。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病了,这样就可以借着自己身体有病,怕染给其他宫人而拒绝回宫了。 陈夕榕这么一想,心下就乐开了。 这天夜里,她只叫嚷着热,便令了代芹备下凉水沐浴,泡在凉水里一个多时辰,只泡得连打喷嚏。 夕榕重病卧床。杜大海乘马回宫,禀与皇后道:“贵妃在宫外受了风寒,奴才特意回来请太医。” 皇后知太后看重陈夕榕,便急急去了寿宁宫,将此事告诉与太后知晓。 太后听罢,道:“算起来她在皇恩寺也住了二十来日,总住哪里也不是个事儿。”她停了片刻,又道:“这天气越发炎热,前儿皇上还说过几日要去避暑行宫,我瞧着不如先让移往洛城避暑行宫。” 皇后道:“如此甚好,臣妾便安排人送贵妃先去避暑行宫。” 后妃诸人最初是厌恶陈夕榕的,可她能大胆与蔡新瑶对抗,这是连皇后有心却无胆做的。各自心里,又暗暗对陈夕榕存了敬重、欣赏之心。经陈夕榕那么一闹,虽然惠帝大半的时候还在纯沐宫,可好歹会在月圆的时候去皇后那儿,亦去其他嫔妃处。 蔡新瑶也不敢闹腾得太厉害,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宫里说了什么话,很快就会有人知晓,竟似有人在她身边安了一双眼睛。除了不怀疑自己的陪嫁宫娥,其他宫人她是个个都疑。 来到避暑行宫后,夕榕看哪儿都有新鲜感,领着两名丫头与杜大海,四下里一转,就把偌大行宫『摸』了熟络,哪里有小门,哪里又有口井,了然于心。 只呆了两日,夕榕便又烦了,坐在窗前只唉声叹声:“无聊啊!好无聊啊……”终于发现,当蛀虫的日子也是这般难熬。 杜大海不在的时候,夕榕对二代道:“代蓝,你在行宫里好好呆着,我和代芹到洛城街上转转。” “小姐……” 夕榕道:“蓝宝林,干是不干?你倒说句话。 每每代蓝想要阻止时,代芹和夕榕便拿此打趣,只弄得她很是尴尬。 “小姐,你是贵妃,你暴头『露』……” 夕榕已猜到了,这番说辞,都快能背下了。忙道:“打住。能不能来点新鲜的,我在皇恩寺时,也出去几次,没见出什么事。我不管!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转转的,快要闷死我了。代蓝,上次你便做得很好,神不知、鬼不晓地就瞒过杜公公。继续啊!” 夕榕扯了一下代芹,自从代蓝承欢之后,出门就不再带着代蓝了。对她们来说,代蓝依然是惠帝的嫔妃,只是现下还没个名份。 惠帝在榻间戏言“蓝宝林”,却未真正下旨封赏代蓝。夕榕曾为代蓝想过,以代蓝的身份若真做了宝林,许还没跟着自己的好。 主仆二人换了件行宫侍女的衣服,避开眼目,从行宫偏门溜了出去。 洛城不同于京城,京城繁华喧哗,洛城则多了一份清幽静美。洛城有东、西两市,端的是热闹非凡,商铺林立。 举目望去,只见赶往天桥的路上,络绎不绝的全是去赶集买货物和看热闹的人群,有轻衫贵气的纨绔公子,有绫罗绸缎如花姑娘,亦有满脸烟火『色』的匆匆过客,更有肩挑小竹筐的小贩,那筐里除了鲜果菜蔬或其他出售的货物,一边箩筐里偶尔还会『露』出一个小脑袋,睁着滴溜溜转动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南来北往的行客。 夕榕放慢了脚步,四下观望着,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正瞧得开心,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如『潮』水一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路边,有人的担子被掀翻在地,好端端的一条街道,忽地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正在好奇,只见前方奔来一个衣着鲜亮、模样狼狈的男人,跌跌撞撞,没跑几步,便回头推倒路边的售货桌案,将小贩的鲜果撒落一地。 第31章 初初相识 行不到五丈,又将竹筐里的鸡鸭放飞出来,只听得鸡叫、鸭鸣之音不绝于耳。一时间,骂人的、叫嚷的、发怒的、受惊的都『乱』成了一团。 街道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喝嚷声:“抓住他!他是小贼!还我钱袋!快抓偷钱贼!” 夕榕定睛瞧着,这小贼像只受惊的马儿,直往那头奔去,她突地伸足,趁其不备,一脚将他拌倒。 小贼怒瞪一眼,来不及多做辩解,起身就跑,好久没抓贼了,正好可以试试身手。夕榕转身就追。 代芹尚未反应过来,心中一急,唤道:“小姐!小姐……”亦调头追了过去。 不多会儿,小贼就进了一条小胡同,夕榕挥舞着双臂,笑意盈盈:“快把钱袋给我!” “臭丫头,你多管闲事!”小贼不惧,知晓自己进入一条死胡同,只要打倒面前这个丫头,方才能逃身,迎上夕榕,正要下手,不想夕榕的动作敏捷,踢腿就踹中他的命根,只疼得他连跳两下,还未来得及反应,夕榕像是耍魔术一般,一把就扯住他的胳傅,快速一拧,将他双手反扣背后,娇喝道:“把钱袋交出来!” “你……你是谁呀?多管闲事。” “交不交出来?”夕榕抬头就是一下,直击小贼后脑勺:“看你年纪轻轻,身强力壮,干什么不好,偏学人当小贼!不交是不是?本姑娘可不客气了……” 那边,被偷的年轻男子和代芹气喘吁吁地过来,代芹瞪大眼睛,一个六尺男儿竟被她家小姐给止住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儿,以为自己瞧错了,『揉』了『揉』眼睛,方知自己没瞧错。 “小姐!” 夕榕不应,用力一推,将小贼控在墙角处,抓住后衣襟,厉喝道:“我数到三,你若再不把钱袋还与人家,本姑娘可就不客气了!” “一!”数归数,一字落音,她抓住小贼的后颈就往墙上撞上,只撞得小贼眼冒星星,“交是不交?” “大姐,你束住我的双手,我怎么拿呀。” “不用你拿,告诉我,在哪儿?” “在……在……我怀里。” 夕榕道:“代芹还站着作甚,把钱袋取出来还与那位客官。” 走近的客官,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齐肩长发凌『乱』披散,齐眉勒着红蓝灰三『色』辫成了的抹额,结于脑后。衣着紧身玄衣玄裤,腰间绕着一条黑『色』缎带,脚踏黑『色』撒鞋,羁傲不驯,张狂放纵。浓眉虎目,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天然的威严与霸道之势。目闪剑光隐寒气,面似神人天将。 总算上遇到一个帅哥,还是个刚毅俊朗的人物!虽只一眼,她便知晓,他是一个很男人的男人。 夕榕问:“他刚才偷的是你的钱袋?” 年轻男子颇是意外,他未想到抓住小贼的会是一个眉眼清丽脱俗,灵眸如星的年轻姑娘。答道:“多谢姑娘!” 代芹着着未动,男女有别她还是懂的。 “还站着作甚?快把钱袋取出来?” 年轻男子走近,将手探入小贼的怀中,一把竟『摸』着了三个钱袋。 男子只取了其中玄『色』绣了祥云图案的一只,笑了一笑:“这个是我的!”未挑最华丽的,也未挑份量最重的那个。 “你个臭小子,到底偷了多钱袋?啊——看来,本姑娘得把你交到官府重惩。” 小贼一听,忙道:“姑娘行行好,在下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正吃『奶』的娃……老母身染重病,小的实在没法子,这才出门行窃……” 小贼泪水盈动,不过片刻,那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只瞧得代芹同情心泛滥:“小姐,不如我们就放过他这回吧。” 夕榕一语道中要害:“八十岁老母?哼——这种鬼话也能拿出来骗人,你瞧他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难不成你娘六十五岁才生的你?” “小的有八十岁的老『奶』『奶』……” “少拿这种谎话骗人,本姑娘还辩得清真伪。不行,今儿非送你官府重办不可。” 小贼一听,心下又慌。夕榕控住小贼的双臂,用脚狠踹一下,道:“走,送你去官府!” 还没走出胡同,一个小姑娘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喊了声:“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行行好,饶过我哥这回,他真不是坏人,真的不是坏人!求求姑娘放过他吧。不怪他的,只怪我们太饿了,我哥真是没法子,想给我们弄点吃的……我求姑娘了,放过我哥,放过他吧!” 夕榕心下一软,小贼脱身就跑。 玄衣男子扯住了小姑娘:“你说的是真是假?” 小姑娘虽穿着补了补丁的旧衣服,却衣着还算得干净。“公子和姑娘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我住的小破屋。我没说话,我哥哥真是好人。” “小妹妹,我可不喜欢说谎的人,好吧,那你带我去你家瞧瞧。” 玄衣男子笑了一笑,抱拳道:“多谢姑娘帮我找回钱袋。” “不要紧的,举手之劳。”她浅淡一笑,玄衣男子未想在这南国洛城居然还有这样灵透的女子,和他之前认识的南男女子都不同,她是活泼的,更是水灵的。 跟着八岁的小姑娘兜转之间就到了一座小破屋,院门破败,透过院门可以看到里面有一群小孩从三四岁到十二三岁不等,有男有女,其间一个稍大的女孩怀里正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脸沮丧。 小姑娘道:“我叫桃花,是个孤儿。前年家乡天旱,我跟着娘去京城投亲,没想还未到洛城,我娘就病死了。是鲁大哥帮忙安葬我娘,还收留了我,他们八个和我一样,都是前年那次天旱后无家可去的孤儿……”她顿了一下,走近抱着孩子的女孩,道:“她叫顺儿,这是她弟弟安儿,他们俩是亲姐弟,之前还有个平儿,顺儿为了给安心治病,把平儿卖到大户人家当丫头了,没想银子花完了,安儿的病还是没好……” 夕榕的心微微一沉:“我听说,前年大旱,朝廷拨了银子,怎的都过了一年多,还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顺儿听她这么一说,恨恨地道:“姑娘有所不知,朝廷是拨了银子,可我们家乡所有人都遭灾了,银少灾多,哪里顾得过来。若不是此,爹娘也不会带我们出来乞讨度日。保住命的,去年初春便陆续回到家乡的,可是我们……”她望了一眼其他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没有亲人,也无法再回家乡去,幸有鲁大哥收留我们,便在此处安顿下来。” 夕榕垂下眼帘,从怀里掏索一番,掏出锭零碎银子:“顺儿,你先抱你弟弟去瞧郎中罢,去吧!”她审视了一番这座破败的小院,只两间房子,还是茅草屋,可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也算得是个安身之处,“小鲁做了贼了,用偷盗来的钱养这些孩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一面呢喃,突地灵光一现:“代芹!” “小姐。” 夕榕道:“我有个好主意,有个可以让他们维持生计的法子。走,你跟我到街上去买些东西,我想有了这个法子,小鲁就不用再做贼了,也可以靠正当手段赚钱养活这些孩子。而且,稍大的孩子也能赚钱了。” 一时间,连玄衣男子都好奇起来。 代芹道:“是什么法子?” “别问了,跟我走!”夕榕拉上代芹便离开了破屋。 到了天桥,买了一堆菜,又新买了锅,还买了一些调料,甚至还买了一根竹竿,代芹嘟囔道:“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 玄衣男子对这个陌生的姑娘生出几分好感,帮着她们拿着锅,他就想知道,她会干些什么,买锅、买菜,无疑就是要做饭嘛,可是又买了根竹杆,他就着实有些想不通了,又买了二斤骨头。 回到破屋,夕榕令稍大的顺儿支了锅,把骨头放进去熬煮,自己有模有样的令玄衣男子将竹杆划成竹片,再将竹片刮成竹针,将洗净的菜切成适中大小,穿在竹针上。 鲁山从外面回来,总算是又得手了,安心就等着他的钱治病呢,刚近家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往里一瞧,却见几个孩子好奇地围坐在院子里,今儿抓他的那个年轻姑娘,正拿着一串蔬菜放到锅里煮。 “姐姐做的这个叫串串香,『色』、香、味俱全,普天之下,往后就你们一家哦。顺儿,你在这几个孩子算是大的,姐姐今儿都教你这做法,待你鲁大哥回来,你便告诉他,往后做了这串串香便拿到街上去买,这样你们也可以赚钱养活大家。叫他别再干那些偷钱的事了,虽然得钱快,可若是被人抓住,你们往后就过不好了,他是你们的天、亦是你们的地,你们呀,得把你们的鲁大哥看好了……” 几个孩子围着锅,看着里面翻腾的沸水,又看着那长长的竹针上串着菜蔬,看上去又香又好吃的样子。 顺儿好奇地问:“姐姐,我们往后真能靠这种赚钱么?” “当然可以,这就跟买糖葫芦似的。别看这细长的竹针,上面可以串蔬菜、豆腐,还能串上鸡翅、猪肉、鱼……只要是吃的都可以。你们别急,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大家都尝尝,应该不错的哟……” 第32章 北国太子 鲁山本想避开,可这会儿来了兴致,索『性』推门进来,冲夕榕傻笑。 夕榕从锅里取了一串,滤过油,递给稍小的孩子:“小心喽,别烫着。来,这是给你的。”给几个孩子各分了一串,自己又取了一串给玄衣男子,男子尝了一口,吐了下舌头,他是北方人,到了冬天就喜欢这辣辣的味道,辣得过瘾,陪她在这破屋呆了一个多时辰,就想瞧个究竟。 “吃过了竹针不要丢了,放起来,用热水洗洗,还可以再用。你们今天也看到了,姐姐做这些竹针不容易。” 夕榕又重复了几遍配料,一一说给顺儿听,似要她记住。 顺儿扳着指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生怕弄错了。 “因是夏天,所以这辣椒不易太多,到了冬天的时候,酌情再加些也无妨。”夕榕始终『露』着笑颜,“怎么样,姐姐做得还可以吧?” “好吃!”桃花爽快地道。 夕榕望着鲁山,神『色』一转:“你是他们的大哥,应该让他们学会做个勤劳的人。我想,你也不愿意做小偷的,往后就用我教你们的串串香赚钱度日。整个洛城还没有,我想……如若你学会了,每日和顺儿分成两队,去东、西市里卖串串香,应该不成问题。” 大伙都吃得很饱,尤其是那几个孩子,吃还想要,将自己吃过的竹针用水冲洗后,又自己串了菜蔬放到锅里煮。 “夏天,天气炎热,这底料不易存放,每日熬煮又极麻烦,不能酸了、馊了,一旦变味,人吃了就要闹肚子。”她看看天『色』,已不早了,到了晌午再不回去,代蓝就该着急了,若是让杜大海知晓她不在行宫,又该是场风波。她轻叹一声,道:“你们保重,我告辞了!” 鲁山面『露』感激,问:“姑娘往后还来么?” “我会在洛城住段时日,得了空就过来看你们。再见!”她含笑冲几个孩子摆了摆手,笑得明朗如阳光,与代芹别了破屋,走了很远,鲁山和孩子们还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出了巷口,玄衣男子抱拳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代芹大声道:“你这人,我家小姐帮你找回钱袋,也不知说声谢谢!” 玄衣男子爽朗一笑:“在下齐昊。” 她回道:“夕榕!”她若有所思地道:“做官员的,不晓民生疾苦,无疑纸上谈兵。做帝王者,不知百姓所需,就算不得是个好君王。” 这样的话语,竟是从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口里说出来的。玄衣男子微微一愣,心下对她的好感又深了一分。 不远处,玄衣男子瞧见了自己人,冲他招手示意,他望了一眼:“西姑娘,后悔有期。” “幸会!” 她叫夕榕,他竟听成了西蓉。 就此分开,她径直往行宫方向去,那边除了行宫,还有洛城官衙。 玄衣男子走了一截,回过头来,却见她们主仆已消失在人海。 随从迎了过来,抱拳唤道:“殿下!” 他,正是北齐国的太子宇文昊。 北齐国的人出现在洛城意欲何为?偏还是在这盛夏炎炎之季? 而身为一国太子,居然便装出现,似在预示着风雨将至。非在边城,竟是次于卫国京城之后的洛城出现,不可谓胆大,不可谓冒险。 他依旧望着夕榕离去的方向,这真是很特别的女子,能文能武,还能想出串在竹针上的食物来,经她烹制的菜肴,真是合人心意,是他认为极美的佳肴:“打听得如何了?” “萧将军说,殿下不易在城里呆得太久。这事交给他来办!殿下只屑坐镇山庄,运筹帷幄。” 宇文昊淡淡一笑:“整日呆在庄里,着实无聊。” 随从笑道:“殿下今儿一出来,便认识位绝『色』美人。对了殿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问我?”他佯装不解,“就这样认识了呗!” 他着实意外,意外这姑娘能抓小偷,意外于这姑娘还会厨艺,灵光一现,就想出那样的美食。抓小偷,不是把小偷送到衙门,而是传授他一个可以赚钱之道,让他有了门道,往后就不用再做小偷了。 这次偶遇之后,宇文昊又从郊外山庄入城几次,总想在天桥周围再遇她,然而,他从西市逛到东市,却再也未见她的身影。倒是鲁山兄妹,就如她所授那般,有模有样在东、西两市摆了小摊,卖起了串串香,因是新生事物,瞧那情形生意还不错,加上串串香又较便宜,寻常百姓都能买上一串,回得家里,好哄孩子,给孩子解馋。 宇文昊近了顺儿的摊位前,蹲下身子,问道:“顺儿,你这几日可见过那位粉衣姑娘?” 顺儿想了一阵,道:“你是说仙女姐姐吗?” “正是。” “昨儿黄昏她还到我们住的地方来了,给几个弟弟妹妹带了衣服来,说是连夜赶制的呢。我们可高兴了,都舍不得穿,准备留着过年时再穿。大哥哥买串串香吗?” “要,给我二十串。” “好嘞!” 在顺儿一边放着小桶里,有一早就串好的菜蔬,其间还有几个豆腐的,这些都是每日一大早,弟弟妹妹们起来一起串的,这几日所有人都欢喜极了,因为他们大家都有事做了。他们要赚银子,然后把他们住的那个破茅草屋修建更大些。 宇文昊问:“她来时说了什么?” 正说话,桃花抱着一大束的串串过来,今儿的生意不错,因是逢集,人来人往,买串串香的也不少。 桃花见他们说话,放下手里的串串,道:“仙女姐姐说,她家里来了客人,走不开身。恐怕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看我们,担心我们没银子买菜,还留了五两银子呢。” 孩子们唤她叫“仙女姐姐”,对于他们来说,是他们记里见过最美的女子,她笑得很甜,甜得就像邻家姐姐。她说话的时候,亦是那样的随和亲近。 “你们知道她住哪儿吗?” 两个姑娘都茫然摇头,顺儿道:“大哥哥没听跟她一起的丫头唤么,像是这城里某大富人家的小姐。” 他记得她是姓西的,若是大富人家的小姐,一打听便能知晓。据他所知,整个洛城有头有脸的乡绅官宦之中并无一个姓西的。难不成是城外的? 宇文昊心下失落,这已是第三次来了,总想再遇她,突地想念她的笑,想念她与孩子们说话时那随和而温暖的语调。她像是一个不知烦忧的仙子,脸上总有甜美的笑。 夏季转热,惠帝携太后、四妃携着一些重臣浩浩『荡』『荡』地离了京城,前往洛城行宫避暑。 行宫建造在洛城南一带,依山傍水,风景清雅,最是避暑的胜地。 陈夕榕住的地方,是行宫最偏北处,接近山脚下。此次皇后未曾过来,惠帝带了淑妃、冯昭仪及两名才人过来避暑,陈夕榕依以身体抱恙独居一处。太后恩准,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不能离开行宫的日子,于陈夕榕简直是比死还难受。 郊外某山庄,大厅上灯火通明,周围渐次站着齐装待发的北齐将士。 宇文昊端坐正中,看着图纸,道:“这一次,必须成功捉拿卫惠帝与卫太后,擒贼擒王。” 一国无君,又无太后坐镇,不攻即『乱』,于北国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待那时,北齐挥军南下,不屑二三年,就能将南国收入囊中。 宇文昊道:“玄字营的人设法切断从洛城回京城的要道,赤字营在一炷香内火速包围整个避暑行宫,青字营控住整个洛城,只许进,不许出。动作要快,绝不能放走一人。” 今夜,月明星稀,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这些年三国交战频繁,大战没有,小战不断。宇文昊带兵打仗亦有数年的经历。只想速战速决,这一招釜底抽薪是他想了许久的法子,虽冒险,但若成功,便有事半功倍之效。 大卫皇帝、太后年年盛夏都要到洛城避暑行宫住上两月,这亦给了他们下手的机会。 “今夜三更动手!不可久拖,四更三刻必须撤离洛城。” 洛城亦是大卫的古城之一,这城里亦住了不少的权贵,拖得太久,必会引得京城和其他城池的守军赶至,到时候,他们这几千余人的北国将士想要撤退便难如登天。 部署完毕,一干人分批离了山庄。 夜,静寂非常。 二更时还是明月当空,近三更时便已是昏昏暗暗。 虽是避暑山庄,今夜还是异常炎热。 夕榕摇着锦扇,走到窗前,望了眼昏暗的月儿,道:“瞧这天,真热,似要下雨了。” 代芹捧着凉茶移来,道:“小姐,要不我去备些香汤,你再泡泡。” “好。”热得睡不着,每日清晨又困得不行,近来越发地倦怠。 代芹忙前忙后,杜大海上了年岁,因太后从京城带来的宫人不多,奉了夕榕之命,到太后跟前服侍。打发了杜大海,夕榕只与两个丫头住一处,越发地自在。 代芹提着满满的温泉水进来,一连跑了三趟,却见代蓝懒懒地坐在案前打瞌睡,小嘴一翘,骂道:“代蓝,你最近越发有皇妃的谱了,我累得半死,也不知帮忙搭手。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第33章 代蓝有孕 夕榕近来也留意到代蓝的变化,自来避暑行宫,代蓝整天都似没睡醒一般,人也清瘦了一圈。她和代芹也瘦了,许是这个夏天太过炎热,大伙每日都无胃口饮食。 夕榕起身,对代芹道:“三桶水就够了,你且歇歇,再喝点酸梅汤解暑。” 虽说是避暑行宫,可今年却似比往年任何一个时候都还要热,若在宫中,许是就比这里更热了。夕榕还特意挑了临近依山傍水的小院居住,可今晚也不知怎的,竟热得人极其难受。 经代芹发这么一顿牢『骚』,夕榕突然忆起一件事来。“代蓝,你似有一月未来癸信了吧?” 代芹满不在乎地道:“小姐,这种事有何奇怪的?听『奶』娘说,我们姑娘呀,若是太累或太乏,有时都不来的。” 夕榕瞪了一眼,瞧着代蓝:“是不是最近还有些恶心?” 代蓝点头。 “瞧这情形,许是有喜了。” 代芹这才忆起,惠帝到延宁宫那次,真正宠幸的人可是代蓝。自这事后,代芹打心眼里瞧不起代蓝,总觉得她不是好奴婢,居然敢抢主子的宠。她是说话口无遮拦,可这种事她知晓不能抢。 代蓝一脸茫然,夕榕扬唇一笑,那嘴角快乐成一个弧了,吐了口气,道:“皇上膝下无后,若是太后知晓,一定很开心。今儿晚了,明儿我让杜公公带你去太后处,请太医再给你仔细瞧瞧。” 她神『色』一敛,“若真是有孕,还得处处小心才是。毕竟你是宫里第二个怀上皇上子嗣的女人,我怕……”话题突地一转,“代蓝,你是聪明人,知晓我的意思。” 代蓝只有感激,未想夕榕从未怪过她,反倒处处偏护,道:“谢谢小姐!” “你既乏了,早些下去歇着。有代芹陪我就够了!” 代蓝欠身,虽说夕榕变得偶尔让她觉得陌生,可夕榕似比以前更体谅她们下人的不易,总是处处为她和代芹设想。她若能自己做的,就不会让她和代芹来做。 代芹狠狠地瞪着代蓝,竟似要吃人般的模样。代蓝是明白的,自小代芹与夕榕便是一条心,虽行事马虎大咧,要论忠心,在自己之上。 代芹甚至在私下里猜想,小姐出事那晚,代蓝便与绣娘改嫁衣去了,可说针线活,代蓝是不如她的。那晚,代蓝又抢了夕榕的圣宠,她就越发怀疑代蓝在那件事里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代芹,案上湿帕下面还有两块西瓜。你吃了吧,再不吃明儿就坏了。” 青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浴桶之内,只闻水声清脆之响。盛夏温泉香汤,汤水至清,飘散红粉紫三『色』花瓣,清凉之中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亦消了一日的炎热与烦燥,这入骨的凉爽从『毛』孔直入心肺,妙不可言。 夕榕突地怀疑前世时,吹着风扇,呆在空调屋里的凉爽。这许是她来到这儿后,记忆里最炎热的夏天,热得人只想泡在水里便不愿离开。 她潜入桶底,清澈水面,只见青线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结,倏地,水声水起,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似泪流满面。 外面代芹一面吃着甜到心底的西瓜,心情也恢复了平静,虽说这几日她辛苦了些,可夕榕是知道的,知她贪嘴,亦把好吃的多留些给她。就像今儿,太后那边就派人送来一个西瓜,夕榕和代蓝只吃了两块,她却吃了四块。 还剩最后一块了,代芹吞咽着口水,在长宁候时每年盛夏,也会有瓜园的下人送来西瓜,年成好时,她们下人也能得上两个,个个都当成宝贝一般。如今入了宫,这西瓜却少了,许是多的,只是惠帝不念着她们,来这儿一月了,太后倒是处处想着她家小姐,跟着夕榕也沾了些光。 代芹不忍吃下最后一块,道:“小姐,我再去泉边提点水来。” 夕榕应了一声。 代芹取了木桶,山风一过,只觉凉爽非常,吸了口气,提了水回来,便从行宫南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放下木桶,想要听个分明,却怎么也听不仔细,看看头顶的明月,许是快至四更了,今儿怎的这么热,她们三个都已睡下,却被炎热的鬼天气热得睡不着,小姐起来要再泡香汤,她则是烦燥不已,也只代蓝那个贪睡鬼,这大热的天,坐在案前也能打瞌睡。 代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阵,道:“也不知太后和皇上怎了,大半夜的莫不是个个都热得睡不着,发了疯不成?” 她一面想着,提了水桶再度进入房中,将清澈泉水汇入大木桶。 夕榕道:“外面怎的这般吵?” “太后、皇上来了这几日,哪日到了晚上行宫不吵的?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唱歌、跳舞喝酒的,个个都玩得开心,却独独忘了小姐。”代芹替夕榕打着抱不平,“就说那蔡小姐,没入宫前,整日把小姐唤得比自家姐妹还亲,你看她做了淑妃,从未真心来瞧过你,也就太后处处记挂你,得了好东西,不忘给你送来……” “你何时有了这诸多怨言。我都不计较,你何必记着。” 嘈杂声似越来越大,像一股『潮』水波及开来,一声追着一声,一『潮』赶着一『潮』,从惠帝、太后下榻避暑之处漫及耳畔。夕榕依昔听到了宫娥的尖叫声,还有男人刺耳的『奸』笑声,太后是个严谨的人,最是在意个规矩,过往几夜,就算有歌舞升平,却也不肯这般猖狂。 夕榕任由代芹为她梳理着一头乌云般的长发,她喃喃疑道:“代芹,莫不是皇上、太后那边出了事?” “小姐,他们能出甚事?南边各院,哪里没有数十近百个人服侍,不用去瞧,咱们只管在这里安心……” 这臭丫头,居然学着她的口吻说话。这是刚来时,夕榕说的“我们来了,便在这里过自己逍遥日子,能多住几日便多住几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得了空,溜到洛城街上逛上几圈,还不比呆在那宫里好哇。” 夕榕再也无法静心:“好了!”打断代芹的话,“出去看个究竟,看是出了什么事?” 代芹不悦地应了声:“领娘娘懿旨!” 夕榕懒得与她计较,代芹亦是被她惯的。 代芹出了小院,沿着花园小径往南方行宫大门走去,没走多远便四下都是惊慌『乱』窜的宫娥、太监。 一阵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代芹一急,抓住其间一位宫娥,追问道:“出了甚事,快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闹匪贼了!整个行宫都被包围了,我们……我们出不去了。” “啊——”代芹面『露』惊『色』,“你胡说,这可是大卫行宫,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包围这里,不要命了。” “我哪敢胡说,是真的。一炷香前,发现行宫被匪贼包围,宫人要去禀报太后、皇上,才发现他们已找不见了。这一下子,整个行宫都『乱』了。” 代芹不知真伪,可看着四处『乱』窜,尖叫慌『乱』的宫人,又不像假的。若是惠帝、太后在,谁敢这么『乱』叫。 天啦,怎的就被匪贼给包围了! 代芹不待细想,扭头就跑,那宫女见代芹似有去处,便追了过来:“来人呀,大家跟这姑娘走!” 代芹扭头骂了句:“你跟我做甚?” 宫女结结巴巴地道:“看你模样,定是知晓如何逃出去!” 代芹瞪了一眼,沿着来路往幽深小院奔去。 代芹未归,杜大海跌跌撞撞、慌里慌张地进了小院,一边跑一边惊呼:“贵妃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贵妃娘娘……” 夕榕在屏风后应了一声。 杜大海顾不得礼节,撞入屏风,夕榕一惊,又坐回浴桶,虽说杜大海是太监,可太监也是男人。 “娘娘,赶紧逃命吧!” “怎么了?” “大约半个时辰前,有侍卫来报,行宫周围有形迹可疑的匪贼。太后先一步带着皇上、淑妃他们从暗门逃走了。” “啊——”一个时辰前,也就是说,已经很久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报。” 杜大海双手一垂,厉骂道:“奴才奉了太后之命过来通禀娘娘,不想竟被淑妃给拦住,还派人绑住奴才。这不,刚才有相识的太监,刚给奴才松了绑,奴才便急赶过来通禀。” 夕榕抬手,示意杜大海退出去。 也就是说,她现在想逃,已经逃不出去了。 蔡新瑶是故意要害她的。一个时辰前皇帝和太后溜走了,却独留下她一人在这儿,怕是他们一走,其他人也发现行宫被围的事。 她该怎么办?一个时辰了,许这行宫各路通道都被围死了,想要逃出去,又岂是这般容易的。 大不了,就是一死! 如若要死,她也要死得有尊严。 好歹,她还是一国贵妃,她还有一个身在高位的太后姨母。 横竖都是死,就让自己死得像个贵妃。 这般一纠结,夕榕抓了一边的抹胸、亵裤,套在身上,出了屏风,神『色』却道不出的肃严:“杜公公,就劳你为我更衣、挽髻!” “娘娘……”杜大海满是焦急,没想蔡淑妃这般大胆。 第34章 危及之中如凤凰 “杜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我是太后的晚辈,定不能让她老人家失了颜面。”在拿定主意的那刻,她不再害怕了,大不了是一死,若是连死都畏惧,还有什么可怕的,耳边那宫人的尖叫声越来越近,亦能清晰地传来。 代蓝正昏昏欲睡,从榻上起来,『揉』着眼睛,道:“小姐,今晚是怎了……” 她端坐在铜镜前,杜公公满是痛『色』,就连握着梳子的手都微微颤栗。 “代蓝,把我衣厨里那件橘黄『色』的宫袍取来。还有我的锦盒,也一并取来吧。” 代蓝没搞清,已习惯听命于主子,按照吩咐取来物什。 杜公公和代蓝替她整着衣袍,不想代芹花颜失『色』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余名宫人,她大叫一声:“小姐,出大事了……” “我知道了!”她冲着众人微微一笑。 身后有个太监惊恐地看着众人:“贵妃娘娘,我们怎么办?皇上带着淑妃、冯昭仪和太后失踪了,现在那些贼匪……” 她神『色』肃严,语调中尽是不能质疑的威仪,道:“只要有我在,我会舍命保住你等『性』命。怕什么?太后不在,皇上不在,这行宫还有我这堂堂贵妃在!过来两名宫人,帮本宫好好打扮打扮!” 代蓝很快便知这行宫出事了,身子开始微微颤栗起来,反倒是穿上橘黄宫袍的夕榕,肩若削成,腰如约束,柔纤合度,云髻峨峨,容华清绝,仪静休闲。凤羽飘飞,华美宫锦映得她的玉脸犹如红霞铺面,耀花人眼;金丝梅形凤冠嵌在飞仙髻上,梅妆妍秀,长眉朱唇,少许笑意绽在唇角,玉润中略显羞赧。竟有说不出的高贵,仿似九天凤凰临世,不畏不惧,代蓝虽时常会觉得自家小姐变了,而今夜带与她无意是最大的震憾。 “代蓝,你还愣着做甚,快取纸笔来。” 代蓝应声,取了纸笔,夕榕走近案前,飞快地写下几个字,用嘴吹了一口,叠了起来,走近杜大海,用低得唯有杜大海能听见的声音道:“代蓝怀有龙种,你要保她周全。我离开这小院,你俩勿须跟来,带她妥善藏身。” 杜大海心头一动,有种想哭的冲动:“娘娘……” 夕榕看着人群里的一名精干太监:“你过来,从我们离开这座小院开始,你要一路高喊‘贵妃娘娘驾到!’”看着惊魂未定的宫人,她朗声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与其受辱而死,倒不如死得像个人。况且,尔等放心,今夜,我必能设法保全你们的安危。请各位且信我陈夕榕这回。无论尔等有多怕,跟在本宫身后,要像昔日在皇宫跟在皇上、太后身边一样有理有序,不得『乱』了宫规、章法。” 代芹见夕榕无惧,原本的惧意也清浅了几分,她相信自家小姐,经历过那么多事的,小姐不有也坚强地活着吗。 代芹道:“没听到贵妃娘娘的懿旨么?站成三例,排好了!起驾!” 众人见夕榕做主,虽有惧意,却亦有了勇气,贼匪包围行宫,最先对付的自是这里的主子,他们只是下人。 精干太监走近夕榕,按她吩咐,朗声高喊:“贵妃娘娘驾到!” 整个行宫,已被一干身份不明的贼匪围困,更有贼匪公然进入行宫。惊慌『乱』跑的宫娥、太监四下逃窜,像没头的苍蝇,时不时传出宫娥那刺耳的尖叫。偶有一名佩刀带剑的侍卫相遇贼匪,便被几名贼匪围困搏斗,七八招后便命丧贼首。若遇反抗的宫人,也毙命当场。 空气里,飘『荡』着惊恐的气息,更夹杂着浓浓的血腥。 贼匪将不反抗的宫人,围禁于一空地。一些士兵,突见娇美如花的宫娥,扯住手臂,不妨『摸』脸、抓胸,宫娥们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只怕得尖叫连连。北齐军规森严,也只是『摸』抓一番,未有其他。北齐士兵扯了宫娥再送到围着圆圈之中。早有些宫娥吓得小便失禁,更有的吓得嘤嘤哭泣。 不远处,传来太监的高呼声:“贵妃娘娘驾到!” 一名身份神秘的男子,头戴着纱帷帽,着一袭紧贴的夜行衣,身材魁梧,在这闯入行宫的贼匪里显得尤其引人注目。原本天气炎热,加之又是夜晚,可他还戴着顶纱帷,不仅让人遐思猜测。 “贵妃娘娘驾到!”这个声音传至耳朵,此起彼伏,每唤一声,便停息片刻,之后又是一声。混杂在受惊的宫娥叫嚷声中,贼匪的喝斥声中,尤其的醒耳。 纱帷帽男子寻声望去,只见一排灯笼缓移,幽径那头移来一行人。 韩成站在纱帷帽男子身边,冷笑道:“有意思!卫惠帝和太后早跑得没影,居然还有位大卫国的贵妃在……” 另一男子讥讽似地低声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位贵妃传说婚前失贞,不被惠帝所喜,因卫国太后相护,才避免贬入冷宫,是个不得宠的弃妃。” 言语之间,颇有些不屑。 还真正是个弃妃,太后、卫惠帝携着宠妃早逃得没影。对于卫惠帝而言,根本就不介意她的死活。 不,他是不信的,行动之前,未曾走漏半声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行宫,卫惠帝等人怎的就不见踪影了,却还余下有数百宫人到处『乱』窜。 纱帷帽男子扫视四下,冷声命道:“给我仔细的搜!他们一定还藏在行宫之内。” 韩成低声道:“殿下,他们……不会是一早得了音讯逃走了吧?” 纱帷男子正是北齐太子宇文昊,透过薄薄的黑纱,能瞧见外面的一切,而旁边的人却瞧不见他的容颜。他低声道:“这么短的时间,行宫包围得如此严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定还在行宫内。细细地搜!”话落之后,他双手负后,站立到行宫大殿外面,仿佛他只是一名寻常的小贼。 人群近了,一路上,夕榕又遇见一些惊慌失措的宫人,代芹下令,让他们跟在后面,但还是有一些往最北边的山脚奔去,寻找着保命藏身之处。 在华灯映照下,众人终于瞧清,来的是一个风华绝代,仿佛神仙妃子的年轻女人,一袭合体的宫装华美得如同高贵凤凰的羽翼。她不慌不『乱』,款款而至,除了浑身流『露』的华贵,更有一份淡定自如,不惊不惧。 圈在中央的一名宫娥,早已吓得花颜失『色』,此刻见贵妃到来,像狗一样爬奔过来,尖叫出声,撩人心魄,震动耳膜,夕榕听了都会心『乱』,况是这群年轻气盛的男儿。 夕榕不待细想,猛一转身,拔出一边黑衣贼匪的宝刀,飞刀一扬,宫娥惊恐一望,来不及告饶保命,只见胸口一阵刺痛,夜空里一道血『液』飞溅,立时毙命。她的动作干练而不半分的拖泥带水,所有人都惊在当场。 她仿佛从未发生过,厉声喝道:“你们给本宫听好了,谁若再大呼小叫,本宫不介意亲手取其『性』命。” 其他宫人本已吓得半死,本想求得贵妃相护,不想贵妃一出现就亲杀一名宫娥,个个吓得不敢出大气。 宇文昊不由得对这个大卫朝的弃妃肃然起静,直直地盯着她,这一微眯双眼的凝视,又忆起那位“西姑娘”。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他心下也是惊诧连连,那样一个明媚姣好、快乐纯粹的少女,却是大卫国的弃妃。 初初相识,他被她的随和亲近而喜;此次行宫相遇,却是他的意外,她高贵得如同天上仙子,威仪四『射』,不容忽视,面对此等情势,就算是男儿,都会胆颤心惊,而她却是这样的淡然,这样的不卑不亢。都道危难之中,最能彰现一个人的本质,而她的出场却是这样,即便生死难料,她还是这样的高贵得体。 夕榕也故作淡定地扫过周围一干贼匪的脸,在那纱帷男子身上多停驻了片刻,他站在卫兵的行列,可浑身却流『露』不俗的气度。她转身,往一侧的大殿移去,但见大殿之上,已然站着七八名大卫朝的官员,之前夕榕亲杀宫娥的一幕,他们都是瞧见的。 太监又呼一声:“贵妃娘娘驾到!” 几名官员恭敬有礼,齐声高呼:“拜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赤字营的韩成指着一边看守官员的七八名士兵,厉声道:“你们几个,继续搜索!今日一定要找到卫惠帝和太后!” 夕榕不由冷笑一声:“在你们成功包围行宫之前,皇上和太后已经离开了。你们也勿须再找,有什么事冲着本宫来!” 赤字营统领觉得这话可笑,原本他们布局两月,为的就是卫惠帝和太后,却意外得了一个贵妃,还是个不得宠的弃妃。 韩成皱了皱眉:“岂能白来?老子做了那么久的山大王,总得捞点好处。太监、男的一律斩首,女的卖入青楼为『妓』,或者留下来供兄弟们享乐……”他一声落,其他士兵开始哈哈大笑,而圈在中央的宫娥原本受惊,此刻更是害怕,亦不敢尖叫出声,只吓得浑身颤栗如薄叶。 第35章 厉声驳斥 “真真可笑,不把这本事用在正处,却用来对付这些无缚鸡之力的宫娥、文官、太监上,算什么男人?”夕榕不惊不惧,厉声驳斥,道:“这行宫有的是珍宝贵物,山大王瞧上什么,只管拿去,莫要害了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们来这儿,又不是冲着这行宫值钱的物什,原本就是冲太后和卫惠帝而来。 韩成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宇文昊,见他站立一边,颇有些静观事态的模样。宇文昊不想当这“山大王”那他韩成就做一回山大王。道:“你一个女人何苦护着他们?连太后和皇帝都弃下他们逃命去了。你也该好好打算打算,想想如何讨乐老子,也便老子饶你不死!” 韩成是宇文昊手下最得力的将军,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幼时,韩成于宫中陪读;成人时,韩成便做了北齐的将军。他最是骄傲,如何容得被个女子驳斥抢白。 韩成步入大殿,扫过几名官员,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还是什么卫国重臣、信臣,满心欢喜地跟随太后、皇帝来避暑,不想竟遇上这等大事。见韩成出言不逊,个个都低垂着头,敢怒不敢言。 韩成径直走近夕榕:“虽说是个失贞的贵妃,今儿瞧来,倒也媚骨天成,艳丽无双啊!怎样?若是你愿意和老子好,我便饶你不死!” 他肆无忌惮地勾住了夕榕的下巴,带着轻薄,细细地看着她那张清丽愠怒的面容,还未瞧清,却见夕榕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目光。 宇文昊不由一惊,即便身在困境,她也不乏骄傲,这是与生俱来的傲气,也是从骨子和魂灵深处散发出来的,足可以震慑人心。 韩成不妨,被她打了一记耳光,顿时暴怒,他倒瞧瞧,这位贵妃被吓怕时,是何等狼狈模样。手臂一挥,两名士兵大应一声:“大王有何吩咐!” 韩成道:“从那宫娥之中,挑选一名中意的,任由你二人享乐。” 夕榕倏地起身,厉声道:“想要当着本宫凌虐宫娥?哼——你们可想过,你们也是女人所生,家中亦有姐妹、母亲,这般情势之下,你们辱及无辜宫娥,与禽兽何异?辱的是宫娥,更甚辱及你们自己的母亲、姐妹。天下之势,瞬息万变,今日你辱她们,来日难保你们自家的姐妹、母亲、女眷不被旁人所辱。你们且想想看,要是你们的姐妹、母亲被别人所辱,你们又有何感触。难道你们的姐妹、母亲就该呵护,她们就活该如此?” 两名士兵本是欢喜,不想夕榕的朗朗之音传出,只惊得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本宫听闻,尘世之事,皆有报应,曾有北国沧州一官员,对待女囚便『裸』体过堂,受尽屈辱。后经查实,那官员犯有受贿贪污之罪,后被问斩处死。他的妻女、姐妹也受到同等羞辱,比那更甚,不是『裸』身过堂,而是『裸』身走过市井街头。难道各位希望有朝一日,你们的母亲、姐妹也如此被人对待……” 韩成气急,真没想到这大卫弃妃口才了得,神『色』俱厉,竟说得那两个士兵面『露』惧『色』,不敢动弹。 还敢打他耳光,哼,今儿他非得让她吃点苦头不可。 韩将军大喝一声:“你们俩还站着做甚?” “这些宫娥,她们只是无反抗之力的女人。你们辱她,等同辱及天下女人,而你们的母亲、姐妹也是女人,辱她与辱你们自己的母亲、姐妹有何差别。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干出这禽兽不如之事。大男儿可立足天下,亦可战死沙场,竟要……” 纵然修养再好的人,也无法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怒言训斥下无动于衷,更何况他是北齐赤字营的统领,今儿竟连自己的士兵都指使不动,还被这女人的话语给吓住了。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愤怒,第三次便是无法抑制。 韩将军不允许自己的属下不听使唤,更不容这女人言词犀厉,抢占风头。 夕榕的话音未落,韩成身躯急转,只听一声刺耳铮鸣,面前一道寒光闪现,森冷剑气当头罩下,瞬间笼罩全身。那一刻,她仿佛瞧见了死亡的味道,似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 杀气忽至。众人愣住,就连在场的所有官员也是神『色』大变,一干太监宫人频住呼吸,望向大殿中央,夕榕还未反应过来,韩成手中的剑一阵狂舞,并已快速回鞘。 快,太快了!快到夕榕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仿佛跌入了冰渊,如入地狱,眼前还余有那剑光四『射』的杀气,一种无法抵抗的恐惧感,自心底节节攀升,随着血脉的流动,延伸至四肢百骸,遍体每个『毛』孔,在体内狂窜,激起心头阵阵寒栗。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在瞬时消失无踪。 所有人睁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细碎的黄锦,自她眼前徐徐飘落,带着狂啸的气息擦过她的鼻尖。如落叶一样的颜『色』,在整座大殿的半空飞舞,仿佛冬日里铺天盖纷飞的大雪,其间还夹杂着锦上的绣花碎片,飘飘洒洒地落下。掠过眼底,只有骇人的恐惧,原本浑身闷热难耐,却在瞬间冰凉起来。 宇文昊更是惊诧不下,韩成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将军,不想此刻,竟被她的话语激得发怒,居然拔剑碎裂她华贵的外袍。 她静立在一侧,蚊丝未动,许是被韩成的所为给吓住了。 韩成得意一笑,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道:“怎的?怕了吧?哼哼,你再敢顶撞老子,老子便用此法,用剑剥去你一件件的衣衫……” 宇文昊颇是期待,在这般情势之下,她还能如何? 不想,夕榕微微一笑,随着这笑容,她眸光与神『色』的惧意尽去。“只要我陈夕榕活着,就绝不许尔等欺辱无辜宫娥,伤及无辜诸人!” 真真是无畏无惧! 韩成大呼一声:“你……不知好歹!” 如今是何情形,她是被他们围困的笼中鸟,生死且握在他们手里,还敢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他亦一笑,眼子里寒光一闪,之前他出剑挥舞那刻,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显然是怕了。 韩成再度道:“老子喜欢刚才你那惊魂失魄地模样,哈哈……老子劝你,最好不要再顶撞,否则……” “可杀,不可辱!”她的语调还是威严如初,比之前又提高了两分。 “哦,是么?”韩成反问,却见站在卫兵行列的宇文昊一直未动声『色』,明明置身在这混『乱』之中,却似在这场面之外的人,仿佛他就是一个过客。 宇文昊面上平静,心下却卷起冲天的巨浪。自小在北齐深宫长大,各式美人亦见过不少,唯独不曾见过像陈夕榕这样的女子,可以这样的高贵,如此的无畏,还一再触怒平日里算得冷静持重的韩成。 韩成此刻早被激怒,像个倔犟的孩子,厉声道:“你他妈的再惹老子试试!你再惹老子,老子可真的把你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剥光……先让我众兄弟看看这大卫贵妃没了衣服,还如何咄咄『逼』人?” 她是一国贵妃,死又何惧?整个行宫都『乱』成了一团,当她迈出幽深小院,便决定了要保全这数百宫人,危难之中,救人的法子有数种:用无畏的风姿,赢得敌人的敬重;跪地求饶,可这样就算保全了『性』命,却保全不了尊严,更有可能被敌人所辱。 人,就应活得像个人样。 她不是被这些人寻出来的,而是她身着华贵的宫袍自己走出来的。那一刻,她便拿定主意,舍下一己安危,亦要保全数百宫无辜人的『性』命。 “就算阁下杀本宫一人,本宫亦要保全数百宫人的『性』命!你们若要辱及宫娥,夺宫人『性』命,那么就从本宫的尸体走过去,只要本宫有一口气在,绝不容尔等伤及他们。” 陈夕榕扬了扬脖子,全无生死惧意,步步『逼』近,反倒是韩成,竟似被她的气势给吓住,那一挥剑的碎袍,丝毫没有让她生怯,反而是她对诸人更深更强的护佑。这等气节,这等大爱,便是男子见了亦会惭愧。 她的身上,没了橘『色』的华美宫袍,只余一袭粉『色』的中衣,早失了凤仪,可她的威仪不容人夺。 纱帷之下的宇文昊,亦被她的强势『逼』得呼吸凌『乱』。 韩成步步后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清丽无双,娇媚夺人的面容,美则美矣,神『色』与眸光偏又散发出不容人玷污的威仪。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虽身自处逆境,竟让人生出敬重。 可恶!韩成心下一骂,大手握紧腰间宝剑,主意一定,他再度拨出宝剑,这一次比上次更快,剑光四『射』,他在拼命的挥舞,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韩成, 剑声霍霍,冷光四溢,环饶在她的四周。这一刻,她瞧见敌将『乱』了心神,没有杀意,只有怒容,她知晓:自己死不了!但他一定是恼了、怒了,所以要使出上次更狠的手段,也期让她惊恐。 只要不死,便无所畏惧!连死都不怕,她还怕甚? 这一刻,她只有冷静,冷静到停止了思绪,冷静到只狠狠地凝视着挥舞着宝剑的韩成。她看到他的畏惧,看到他的惊慌,是的,他怕了。 第36章 杀一人保百人 原本,真正畏惧的人是他,最终她用自己的冷静和骄傲,却『逼』怕了韩成。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大殿中央,呼吸停顿,那圈圈剑花围饶在她的身侧。 快,比上次更快!亦比上次更凌『乱』,似下了狠手。 漫天的碎绸在空中飞舞,带着巨怒的烈焰掠过她的眼底,如一场粉『色』的雪,在空中飞舞、漫卷。她依昔能感觉到双肩、手臂的隐隐刺痛。 酷暑炎热,顷刻之间,她感觉到一阵凉爽。 而她的身上,只余一件绣花抹胸,及那条成膝的亵裤,她如雕塑一般地僵立在那里,浑身冰凉,身子紧绷欲断。 众人惊骇相望,那划空的水珠泛着殷红的血『色』光泽,自女子白玉般的手臂上滴落。 堂堂南国皇妃,竟这般呈现在众人眼前,莹白的肌肤外『露』,只一记杏黄的绣花抹胸,身下唯余成膝的亵裤,偏又挽着隆重的发髻,显得怪异非常。 肩上、双臂都有被宝剑划过的伤痕,这一回,韩成到底没有把握恰当。亦瞧得宇文昊大气不出,韩成与他相识十八年,何时有过这般模样,韩成是真的被激怒了,才会当着诸人的面碎裂她的衣衫,也才会失了分寸,误伤她的双肩、手臂。 鲜血自白玉般的莹莹肌肤上涌出,顿时就红得耀眼夺目,令人惊骇畏恐。 过了良久,代芹才惊叫半声,剩下半声被她用嘴捂住,二话不说便要脱下自己的外袍。 韩成大喝一声:“谁敢给她衣袍,哼——我倒要瞧瞧,她还能伶牙俐齿到何时。” 至少她还有衣衫蔽体,如此情势,若是女子恐怕早就恨不得立时死去。如若他这般羞辱,就以为她会面『露』惧意,那便错了,就算体无一物,她说过要护住这行宫上下诸人的『性』命,自会做到。 在那骇魂的惧意之后,夕榕看清当下自己的模样,在前世时,她也曾穿着三点式在海边晒太阳,这个……比那保守得多了。如果他以为这样就是致命的羞辱,她这一生,虽走过十六七载,可已经品尝过一次凌虐。 她淡淡一笑,只听代芹满是心疼的低唤:“小姐……”之后便吓得咬唇流泪,不敢让自己哭着声,可那疼惜的眼泪任如何也抑制不住。 “哭什么?本宫又没死。” 韩成初还得意,只一刹便被另一种失落给打败,不由得愣愣地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却见不惊不慌地转身走向一边的贵妃椅,他还是留意到了,她每一步那双腿却在微微的颤栗。这么一瞧,越发高兴。 “来人,继续带人给我细细地搜,老子不信,惠帝和太后『插』翅飞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给老子搜出来!” 有士兵领命离去,六人一组,训练有素,开始重新细搜行宫。 代芹扶住夕榕,道:“小姐……” “我没事。我今天杀人了……”她不想让旁人瞧着她的惊怕,忆及之前,她拔了黑衣士兵的宝刀,一刀杀了那个叫嚷的宫女。 代芹安慰道:“小姐,我知道你也不想的。” 夕榕在贵妃椅上坐下,对左右官员道:“各位大人也坐下饮茶吧。” 一个女子,被人用剑摧碎衣袍,只着贴己的小衣,却还能云淡风轻,在场的官员无不心生敬意。 “代芹,本宫不想杀人……不想杀人……”夕榕有种想哭的害怕。 他无杀意,愤怒意『乱』之时挥剑伤及了她,不算重,却似被撕裂一般。伤口处,密密的血珠渗出,随着手臂滑落,最后自莹白的指尖滴落在大殿的石板地面上,一步一朵血梅,朵朵鲜艳,朵朵盛开。 韩成第一次挥剑的刹那,她以为他要杀了自己,不想却用剑割碎了她的衣袍,他要的不过是对她的羞辱,她想用杀人的愧意来掩饰自己惧意与惊怕。 一切都平静下来,宇文昊的心头早已是冲天的巨浪,与她相识,见到她面对危难而面不改『色』的凤仪,还是令他吃惊不下。 宇文昊扫过众人,还没有传来寻到卫惠帝和太后的消息。他得到各处再查看一遍,难不达这行宫之中还另有秘道,原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想却扑了个空。 他蓦地转身,往夜『色』里走去。他的心,早被夕榕给撩拨『乱』了,好几次,都想冲过去,将她护在身后,却到底未能。作为看客的他,在一旁胆颤心惊地见证了一个柔弱女子惊世的不欲。她的骄傲、她的谈吐、她的荣辱不惊……都这样让他意外,意外到他无法忘却。 即便,他已转身,可她在大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分淡定……还在脑海里浮现,在眼前掠过,每一次回想,每一分忆起,都这样的令他意外。 夕榕瞧着那抹玄衣身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忆不起在何处见过,自始至终,那男子都未说一言,就似与这周围站立的黑衣卫兵一般,偏生又与众人的装扮不同。 之前一路簇拥她过来的太监走近,取了凉茶壶,为夕榕倒了茶水,双手奉上,低声道:“奴才知晓贵妃娘娘的用意,若是其他宫娥学着那宫娥的样子尖叫连连,必会扰『乱』人心,要是这些人发疯发狂,指不定还会做出其他什么事来……” 夕榕未曾想到,知晓的居然会是一个年轻的太监,嘴角一场,颇是意外地对他一笑:“难得还有一人知晓本宫用意。今夜之劫,难料结局,本宫只想护住这行宫上下无辜宫人的『性』命。” 韩成转过身来,哈哈大笑两声:“陈贵妃就如此想护这些人的命么?” “皇上和太后不在,我便是他们的主子,护住他们的安危是本宫义不容辞的责任。” 她瞧出来了,今晚进入行宫的人,训练有素,并非普通的贼匪,要是贼匪入得行宫不是抢夺金银,便是凌虐美貌宫娥,这带头的人虽一袭黑衣,可武艺高强,举止之间流『露』出大将之风,虽声声扬说要凌辱宫娥,到底没有坚持,他们的目的是冲着太后和皇上来的。 韩成道:“你就如此想要护着他们?” “是。不仅是这些宫人,本宫还想拼命护住这八位大人的『性』命。”她咬咬牙齿,恢复了之前的骄傲与自信。 代芹又低呼一声,瞧在心里除了感动,还有更多的敬佩。 韩成一个箭步,走近夕榕,代芹想要护住主子,不想一下被韩将军推开,他托起夕榕的下巴,强迫她启开红唇,与此同时,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塞入夕榕嘴里。 他是齐国的将军,没人可以挑战他的威严,就算是个女人也不行。 那是一粒『药』丸,被他强行给夕榕喂下。 不待夕榕追问,韩将军冷声道:“刚才给你喂下的是媚香丸,我倒要瞧瞧,等片刻之后,『药』效发作,你还如何嘴硬?待得那时,恐怕你会恨不得让本将军要了你!哈哈……不,这是至极至狠的媚『药』,在下一人岂能让你满足,至少也得十个男人嘛……” 夕榕一惊,倏然起身,这男人当真是魔鬼,居然给她喂服下这等『药』丸。 韩成得意之『色』外『露』,又道:“你若求得本将军要你,那么这行宫一干宫娥便任由我等享用。哈哈……贵妃娘娘,在下倒是很期待,这片刻之后,你会是何等模样?” 夕榕道:“本宫绝不会让你得逞!” 韩成阴险一笑,厉声道:“你若求死,这行宫诸人无一活命。你若『药』效发作难以自抑,宫娥便由我等享用。” 好生阴狠,竟如此待她! 这更像是一场赌注,他们要看的其实是她出丑。 代芹听到这儿,起身走到夕榕面前:“小姐,你快吐出来,快吐出来……” “这『药』丸入口即化,岂是能吐出来的。” 韩成将脸一转,笑意漫布,这么个绝世美人,一会儿他可是有艳福了,就算太子责怪下来,是她求了他要的,不仅他会要,他还会让手下的人也要,这是他送给大卫人的厚礼。大卫尊贵的贵妃娘娘竟成为他们的玩物,任人上了,定能让大卫皇帝羞愤难当…… 夕榕依在椅上,只觉浑身似有万千虫子在躁动不安地挣扎着,又似有人在她的心底放了一把火,一点一点,不,几乎快速地燃烧着。 外面,狂风大作,之前还炎热难耐的天气有些许的凉意,就连月亮也深藏云层。 “轰隆隆——”一声巨响,撕破夜空的宁静,天边电闪连连,雷声阵阵,顿时豆大的雨滴开始响,代芹满是忧心地看着夕榕,恨不得能自己代她受苦。 夕榕倚在案前,望了眼殿前被士兵围住的数百宫人,强下抑下『药』效发作的苦痛,起身道:“能否请将军通融,将她们禁于屋中?” 这个女人都自顾不暇了,此刻还能关心外面的宫人。 韩成冷哼一声,皱了皱眉,当即宣布道:“来人,将他们赶入偏殿看着。”转而又道:“不要以为是我在听你的,老子是心疼自己的弟兄淋雨!” 夕榕的脸颊越来越红,她故作平静地嫣然一笑:“多谢!” 韩成在等,等着她无法抵抗『药』效时,那时他便借着机会疯狂一场。什么样的女人都玩过,可这皇妃还真真是第一次,尤其是这等羁狂高贵的女人还真真是世间少有,况且又是这般的清丽无双…… 第37章 大雨倾下 夕榕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弱,胸腔里的火焰似就要烧出来,还有那万千条虫子正一点点啃食着她最后的理智。 不,她不要那样! 既然他说不能求死,那她总还可以。 她抬手摘下根金钗,代芹正要低呼,她冲着代芹缓缓摇头,低声道:“我不会有事。” 代芹与那名年轻的太监,目不转睛地看着夕榕,却见她毫不迟疑的握住金钗,拼命地扎入左臂,顿时但见白玉般的手臂上鲜血直淌,这一钻心的刺痛,让她又恢复了理智,她将手臂藏于案下,又端坐案前,用右手去捧凉茶。 代芹心中痛呼:“小姐……” 即便痛着,她却笑得甜美,似在安慰代芹:我没事! “我不会让他们看我笑话,我亦不会让这数百宫人因我而被辱丧命,我说过……会护他们平安。”这话不止是对代芹说的,是对她自己说的,她非圣女仙子,只是觉得在这古代,女子太过柔弱了。而她们也太过无辜,她想护住她们。 代芹静默流泪。“嘀嗒,嘀嗒……”雨珠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一滴,两滴,三滴……亿万滴,亦有这大殿内她滴落的血珠,每一滴都如梅花绽放,每一滴都痛在代芹心上。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看着自家小姐受苦,竟是帮不上半分忙。 自有大臣留意到夕榕贴身宫娥的痛『色』,顺着代芹的视线,亦看到那躲于案下的白玉手臂亦被鲜血染红,那血珠顺着手臂从指尖滴落……独目惊心,而夕榕端坐其间,一脸平和,优雅自如地喝着凉茶。 这位年轻大人的一侧目,也引得其他大人的注意,彼此都已瞧见,却个个都不说话。因为,离她服下『药』丸到现在已经有一会儿时间,而那带首的黑衣人暂时没了踪影,大殿周围依旧是磨刀霍霍的黑衣男子,将他们看得牢牢的。 “轰隆隆……”一声刺耳惊天的雷鸣后,大雨倾泄,天地间越发黑暗,只听得哗哗的雨声。 夕榕此刻忆及藏在住处的代蓝和杜大海:“但愿代蓝没事……” 听她一说,代芹才留意,自他们出来,代蓝并没有跟来。“这个臭丫头,她又背叛了小姐……” “不要怪她。是我要她留下的。”夕榕又感觉到脑海里第二拨燃起的欲望,再度握紧了金钗,用尽力气,比上次更狠的扎在左臂,每一次扎下,都是代芹那钻心的痛,也引得其他官员瞠目结舌。 行宫黑暗处,韩成与宇文昊再度碰面。宇文昊虽只一袭玄衣,浑身上下却透出羁傲不驯的风姿。浓到深处,让人辩不出是玄衣还是黑『色』。宇文昊径直进了行宫偏殿,大殿之内有陈夕榕及八名大卫官员,说话也不方便。 宇文昊道:“玄字营的人来报,说在通往京城的路上压根就没见到卫惠帝。” 韩成喜道:“我们抓住卫惠帝的贵妃……” 之前,他亦是瞧见的。! 他要的不是什么南国皇妃,而是南国太后和惠帝。 “卫惠帝呢?” 韩成眉宇微敛,消息可是打听得很清楚,说太后、卫惠帝携着后宫宠妃到了避暑行宫,可他们也是按照宇文昊命令迅速包围,进入行宫时,只看到四下惊恐的宫娥、内侍,并未瞧太后与卫惠帝。 韩成避重就轻,道:“还有八名随卫惠帝来此避暑消夏的朝廷官员,末将打听过了,都不是什么重臣,什么学士、编撰,都是些文人……” “去瞧瞧!” 韩成带宇文昊进入行宫主殿,殿上坐着八名衣着官袍的官员,上端椅上坐着一个只着贴己小衣的女子,半倚案上,却依旧不失端庄,见她神『色』,竟似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宇文昊心下一惊,自己在四下转了一圈,想要寻出卫惠帝逃走的路径,不想还是一无所获。原以为百密一疏的良策,可今儿还是扑了个空。 韩成道:“她着实狂妄得紧。末将给她喂下了媚香丸,若是殿下喜欢,待她抗不住,便可要了她……” “啪!”宇文昊扬手一掌,只打得韩成浑身一颤,“我看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见主将被责,一边的副将抱拳道:“请少主息怒,此事怪不得韩将军。这女子伶牙俐齿,好不狂妄,亦不想现下怎般情形,居然以卵击石,想要护住这行宫上下的平安,屡屡让韩将军为难。” 他之前全都瞧见了,也知韩成被触怒。当看韩成误伤了她,他心头也是难受和疼惜的。 桌案前,夕榕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眼似秋波,清灵明澈之中带有一丝与她这具躯体年龄不符、仿佛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成熟与沧桑,她将右手护在胸口,左臂藏于案下,只见那左臂上鲜血直淌,滴滴血珠正从指尖滑落。神思略显恍惚,却强打精神。 宇文昊现下明了,她用自残来让自己清醒,用巨大的痛来强抑『药』效。 “不易久拖,令上下细细寻人!一刻钟后撤出避暑行宫!”宇文昊威声下令,斗篷翩飞,近了夕榕,她微微抬头,瞧不清那纱帷之后的面容,只觉那声音似曾听过,意识又开始『迷』糊起来。 宇文昊轻唤一声:“西姑娘!” 她记得这人,是之前静默不语,站在卫兵身边的那个。原来,他才是今晚夜袭行宫的首领,而非之前在大殿叫嚣的男子。 “杀了我!”夕榕望向来人,微蹙双眉,“我是大卫贵妃,可杀不可辱,你若是男人就杀了我!” 漫天盖地的情欲涌上心头,好在前世今生她并未刻骨的爱过一个人,亦未尝人事。明珠阁失贞那夜的过程,她无一点印象。因她身中『迷』『药』,一觉醒来便只余一身伤痕。 当她还余最后的理智,用尽全身的力气,道:“请不要……伤害无辜!放过行宫上下诸人!惠帝、太后早在你们进来时已离开了……” 看着这样的她,即便被辱,却心念旁人,听她所言,也抱定必死之心。他怎能让她死?宇文昊解下斗篷,裹在她身。 似她熟识的人?他是谁?夕榕来不及细想,身子一晃,昏倒在来人怀里。 宇文昊心下一动,道:“来人,传令下去,勿伤无辜!我们的目标是卫惠帝和太后!” 有黑衣卫兵应了一声,飞野似地离去。 代芹急呼:“小姐……” 宇文昊不假思索,扛起夕榕便走。 代芹追了过来:“放下我家小姐!” 几名官员起身,齐声呼道:“请放下贵妃娘娘!” “贵妃?”他冷哼一声,“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女人!”扛起夕榕便往外面走去,很快外面就围聚过来六名壮士,护着宇文昊离了行宫。 代芹一愣,她不可以抛下小姐不管,叫了两声“小姐”追了出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淋了夜雨,夕榕恢复了些许神智,从里到外都是蚀骨的难受。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宽实的肩膀,一脚高一脚低,一脚重一脚轻地远离了行宫,不远处传来代芹焦急的声音:“小姐!小姐……” 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朝着他预定的地方走着,她如陷梦境,呢喃道:“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 她疑『惑』不杀的原因,却又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请求一死。 “杀你?”宇文昊带着戏谑,“爱你都来不及,怎会舍得杀你。” “阁下真会开玩笑,我一个失贞弃妃,早是世人笑柄,天下的好女何其多。”他是谁,为什么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认识的人,可思绪却偏偏如凝固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有那蚀骨的难受,还有体内一波高过一波的情欲与躁动。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 记不得,真的听不清了。 她只知道,这种难受是自己从未有过的。就像自己的心要被剖开,一点一点地切割下来,就似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是由万千疯狂的虫子组成,这一刻,这些虫子要从身体里冲出来,她的肌肉、血『液』和骨骼都要化成碎片。 热,从心底涌起的热,一浪胜过一浪,这热浪充斥着她的头脑,也充斥着她的身心,虽有夜雨打落身上,可她还是觉得热,热得仿佛被放在架上灸烤。 “杀了我……”低咛着,看来对方是不会动手了,与其活着受辱,倒不如死了干净,如若死了,也许她就回到自己的时空,夕榕想罢,便伸手寻觅着那根金钗,不知何金钗不见了,她想抬头再从头上摘下一根来,还未移手,他似已警觉到什么,将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命令似地说:“陈夕榕,不许自伤,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竟知晓的她的名字! 他一直以为她叫西蓉,不想竟是陈夕榕,是大卫长宁候的千金,是大卫朝失贞的贵妃,虽有尊贵的身份,却不被卫惠帝所喜,沦为弃妃。 行宫里,太后、皇帝及一干宠妃都逃走了,就连近身的重臣也消失不见,为什么她还在行宫?显然,她被他们抛弃了,被他们无情地留给了贼匪。 如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并认出了她,后面会发生什么?以她自伤来看,她定会舍命保全自己的名节。 第38章 不客气 远离了行宫,在客栈处附近能瞧见备好的马匹,宇文昊将夕榕横放马背,再细瞧时,她依然是昏了过去。 代芹奔至,大声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齐公子,你是齐昊……你想把我家小姐怎样?我小姐对你可是有恩的,要不是我家小姐,你的钱袋就被鲁山偷走了……我家小姐还说你是正人君子,你怎么可以这样……” 面对代芹的嘀嘀不休,宇文昊恍若未闻,只淡淡的说:“看你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头。” 代芹可不管,张开双臂,拦在马首:“放下我家小姐,只要我代芹在,不许任何人欺负我家小姐……” 宇文昊道:“把她拉开,一并带走!” 两名护卫应了一声,护卫甲扛起代芹,将她抛在马背。代芹不甘地挥舞着手足,口里大骂:“齐昊你个王八蛋!你个大坏蛋!枉我家小姐还说你是好人,你居然趁人之危,你……你是个大坏蛋!你是王八蛋……” 代芹虽口不饶人,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宇文昊冒雨走在前头,置之不理,策马扬鞭。她骂得急了,护卫心下厌烦,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臭丫头,你再骂,我可不客气了!” “你想怎的?要杀了我不成?杀啊!杀啊,小姐都被你们抢走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你不如杀了我……” “杀你?”护卫笑了起来,“且不便宜你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我家少主,我要把你先『奸』后杀。” 另一匹马背上的护卫接过话,道:“对,老三这话在理,我爱听。你『奸』累了,再给我。就让她多骂几句,如此,咱们下手的时候,也不会心软,谁让她骂我家少主……” 代芹经这一吓,不敢再吭声了。心想:齐昊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围攻避暑行宫,还想捉拿皇帝和太后,这家伙一定是反贼,一定是在找死……看他的模样,也不是那种胡来的人,怎的这般胆大包天? 正暗自思忖,只觉后颈处一麻,便昏了过去。 天黑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代芹一觉醒来,听到马蹄的声音,她已身在马车,车内颠簸,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却依昔能听到一阵胜过一阵的喘息声,是马儿的喘息,是连夜奔赴的喘息。代芹摇了摇头,却依然感觉到脸上蒙着黑布,手还能动,一把摘下黑布。 车内,挂着一盏巴掌大小的竹绡灯笼,借着盈盈灯光,但见一侧躺着夕榕:黛眉紧蹙,红唇微张,双眼微闭,眼神『迷』离,透着被欲望折磨的痛苦。夕榕扭动着身躯,一双莹白纤细的手拼命撕扯着胸前的蔽体的衣衫,『露』出杏黄『色』的抹胸,粉白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光滑诱人的肌肤,让人血脉贲张,难以自抑。 宇文昊撕了自己的衣袍,正用心为夕榕包扎伤口。 “小姐、小姐……”代芹移了过去,一把握住夕榕的纤手:“你别再挠了,再挠下去,会伤得更厉害。”夕榕碰触到冰凉的手,紧紧地握住,这一丝凉意,让她倍觉舒服,将代芹的手放在胸口,嘴里呢喃自语:“热!好热……虫子,好多的虫子,我好难受啊……我口渴,我难受……” 代芹压住夕榕的双臂,看宇文昊为她包扎伤口。 仅剩的理智告诉她,代芹还在,她快抗不住了,“代芹,杀了我!你杀了我……就算是死,我亦不要被辱……” “小姐!”代芹唤着就想哭,眼泪蓄在眶里,看着这样的夕榕,只有道不出的难受,她抬手去拭自己的眼泪,刚一放手,夕榕的手就落在胸前的绣花抹胸上,那么一抓,代芹来不及拭泪,惊呼一声,就伸手去整她的抹胸,却见宇文昊面无表情,只专心包扎着她左臂的伤口。 代芹生气地怒骂:“齐昊你个大坏蛋!瞧什么瞧,我家小姐岂是你看的,把你眼睛闭上。” 夕榕的身子扭曲着,双腿不安份地互蹬『乱』踩着,浑身似有万千虫子在啃咬,就像它们急切地期望从她的肌肤之下要冲出来一般,口里发出无助的浅『吟』声。她挣扎,她挥舞,可她的双臂却被人死死地压住,不能动弹,只能任由她被无情的欲望和痛楚折磨着。浑身都痒,心里更难受,就像恨不得挠破每一寸肌肤,让那些不安的虫子冲出来。 “公子,你快想想办法?我快按不住小姐的手了,她好像很痛苦……”代芹满是焦虑,死死地按住夕榕的手。 宇文昊终于包扎完伤口,看着马车里的她,代芹的心凌『乱』成麻,半分主意也没了。只见夕榕的嘴里发出“唔唔咦咦”痛苦不堪的声音。 心头,道不出的难过与怜惜,看她这样用力地抓扯着,生怕她伤了自己。就在她快要抓脸时,宇文昊先一步用手落覆在她的脸颊。凉,这样的凉快舒服,夕榕抓住他的大手,寻着那冰凉的大手依附过来,贴在宇文昊的怀中,不停地往里趁,偏隔着那层衣衫,她抬手抓扯着宇文昊的衣衫。 宇文昊木讷地呆坐在一边,任由夕榕的抓扯。 代芹伸手阻止夕榕,低声道:“小姐,你再忍忍,等天亮了,就会好的,你忍忍……” 代芹的话未落,车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丫头,媚香丸可是天下最厉害的媚『药』,除了承欢,别无解『药』。” 代芹识得这声音,是那个带首的男人将『药』丸塞到夕榕嘴里的。 另一男人道:“殿下,今夜有美人在怀,你只管享用,哈哈……那卫国避暑行宫数百美人,竟白白放过了,好在咱们还得了一个,也不枉此行……” 代芹愣了一愣,好奇地看着一边静坐的宇文昊:他是谁?为什么有人一会儿叫他少主,一会儿又唤他殿下。那些闯入行宫的人,似乎都听他的命令。 宇文昊的心也是凌『乱』不堪,脑海里涌过一个画面,在他疯狂索要女人之后,女人已命殒在他的身下…… 夕榕早已陷入疯狂之中,全无理智,只抓扯着宇文昊的衣衫,他未动分毫,任由她脱去自己的外衣、中衣,最后他赤着上身坐在她的身侧。她是南国失贞的弃妃,婚前被人夺去贞『操』。可他,竟对这样一个女子一见难忘,暗生情愫,为她的阳光明媚,为她的善良,更为今夜她展现的绝世风华…… “她已非完璧”,不是完璧之身,他本应嫌她,可他此刻却不想见死不求。如若,一定要他才能替她解媚毒,他不会拒绝,因为他不想看她能受,更不愿她挠伤自己。 然而,夕榕只是用他身上的体温来让自己舒服,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她依在他的前胸,又贴在他的后背,她已是上身赤『裸』,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抱住了宇文昊。她身上灼热的温度传来,撩动他的心弦。 为什么没再做别的? 她是在控制? 如若能用理智来控制,她就不会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如若她非完璧,已懂人事,就不会只是单纯地抱他。 宇文昊觉得很意外,从她身上那变得红通通的肤『色』来看,这媚『药』的『药』效极大。 不可以再让她这样下去,不是她受不住,而是媚『惑』美人当前,夕榕的眼里散发出渴望得到缓解的『迷』离眼神,是个男人看到这等情景,无不血脉贲张,难以自制,何况是他,他是真心的待她,看她痛苦,更难自抑。 代芹似在警告似地道:“你若是真心喜欢我家小姐,就不要趁人之危,你得设法助她度过今夜……” 这丫头很是忠心,在这危急时候,还处处为自家小姐设想。 宇文昊手指一动,点了夕榕的『穴』道。代芹抱住夕榕,为她重新整衣抹胸。 被点了『穴』道,她的痛苦更烈,密密的汗珠从额上渗出,手足皆不能动,只能发出那难受的细『吟』声。 夕榕的嘴里声声低语:“难受!好难受……杀了我!杀了我……” 细密的汗珠变成了豆大的珠粒,她的一张如花容颜,由红变白,又从白变红。 代芹只急得声声呼唤“小姐”。现下半分主意也没有,豆大的汗珠不会是假的,她正承受莫大的痛苦与煎熬。 该要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夕榕不再低语浅『吟』,似陷入昏『迷』之中。 宇文昊一惊,抓住她的手腕,脉搏竟转为微弱,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来不及细想,他纵身跳下马车,一个箭步冲到韩成马前,伸手将韩成给提了下来,厉声道:“混账!你到底给她吃什么了?说!” 韩成不敢迎视宇文昊那杀人般的眸子。 宇文昊再喝一声:“说!” “销魂媚!” 宇文昊扬起巴掌,终没有落下,而是一脸怒容的盯着韩成,今夜在行宫发生的事,若非亲见,他不会如此震撼。自在洛城那一次初见,他便知晓她的不同,没想她用柔弱的身躯,威严的风仪,护住行宫无辜之人的安危,却因此惹怒了韩成。 销、魂媚,要么让男人销魂蚀骨,要么自己魂断媚『药』。 他到底该要如何? 是救她、要她,还是看着她命丧于此。 他是知晓自己的身体,若真要了她,那便是对她极大的伤害。 十六岁到二十一岁,整五年,他先后娶个五位太子妃、拥有过十位年轻貌美的姬妾,最长的在他身边相伴不过半年,最短过门才半月便香消玉殒。从此后,整个北齐便有流言,说他克妻。五位太子妃如此,就连太子侍妾也是如此,先后亦有十五个女人被他无情的克死了。 第39章 救她还是辱她? 他体质异常,尤其一旦冲动,没有女人能承得住。更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根本就是死在他的床上。 有人说他残忍,那不是他的本意。 最近四年,他便不再碰女人了。他可不想害得无辜的女人丢了『性』命。 若不替她解毒,她熬不过今夜。 若是要她,他又承得住他的身体么? 他到底该怎么办? 是看她死,还是看她伤…… 他是喜欢她的,一见之后,几次入洛城,都想再与她相见。当他在行宫惊见她时,虽生气,心下却是欢喜的。 宇文昊重回马车,握起她的手腕,看着陷入深度昏『迷』的夕榕。 如若,她要恨,便由她恨好了。 就算知晓了答案,他也必须这样做。 他不能看她挠伤自己,更不愿看她被这样的痛苦所折磨。 如果不尽快解毒,她定会被这毒生生折磨至死。 一番纠结,一番思量,宇文昊终是拿定了主意:救人要紧。 他伸出指头,解开了夕榕的『穴』道,她似突地解开了绳索,平静一阵的手足,又开始挥舞起来。 宇文昊定定心神,看着自己。 他是男人,面对喜欢的女人,他不可能把她送给其他男人。 这个韩成,真是太过分,居然会一怒之下,喂她服下无解的『药』,分明就是想陷她于浪名之中。 代芹似瞧出了宇文昊的用意,大呼一声,将夕榕护住,道:“你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不可以的……” 宇文昊厉喝一声:“住嘴!”看着被毒发折磨得气息越来越弱的夕榕,他不能再等,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天『色』大亮,她就没命了。“如果不想看你家小姐死,就滚出马车,会有人把马让给你。出去!” 代芹看着他肃冷的脸,“我不会让你碰我家小姐!”然后,看着宇文昊那痛苦的表情,她立马就明白摆在眼前的事实,迟疑地问:“真没有其他法子了?” “没有。唯有此了!” 他不是贪恋女『色』之人,尤其是在行军过程中,还在这马车里要了她,他亦觉得很难,是当着这无数的将士要他,他需要担负的亦有很多。 夕榕,若是你真要怪我,我也必须这么做?与你的死比起来,误会、怨恨又算得什么? 代芹咬咬牙齿,狠心挑开车帘,那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她坐在马夫的身侧,不敢回头。她曾在心里发过誓,今生今世都会护住小姐的。可现下,她终是无法保护小姐。倒是小姐,居然用柔弱的身躯保护了那么多的人。 马车内,宇文昊褪尽衣裤,温柔地拥住了夕榕。 夕榕在昏『迷』中、慌『乱』中,抱紧了他的腰身,贪恋着他脸庞的丝丝凉意,也不是凉,只是他的体温远比她的要低,这样的凉意让她觉得很舒服。 他化去了冰冷,所以的热情早已被她点燃。 “夕榕,不要怪我?”他带着迟疑地相问,明知此刻的她早已经辩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两个脑袋像是缠颈的白天鹅,无法分离,深深贴合。仿佛彼此身边的人,都是一虚幻的身影,那急促的呼吸,熟悉的气息,在空气里消散,他才感觉到她的真实。是她,是他近半年来放之不下的幽兰。 在黑暗的巨澜中『迷』失,她热切地回应他的吻,从微启的眸光里,在盈亮的烛光下,她来不及辩清面前的男人,只想有人能帮助解除这难熬的魔咒。 宇文昊捧起她清丽的脸庞:一张脸酡红如霞,一双眼『迷』离魅人,一张唇娇红到了极致。她嘟着嘴巴,用舌头『舔』食着唇,道:“我口渴,我要,我还要……” 心头涌过狂醉的喜悦,如波如浪,如洪如『潮』,不容压抑,只有欢喜,欢喜……那些被他深深克制的深情如冲破堤坝的洪一发不可收拾。 幽暗而静寂的马车里,充满着烈爱与温存的气息,最终化成如火如荼、无法扑灭的纠缠。 他怜惜如花,疼爱如宝,极尽温柔地与她痴缠。 她不懂,原来她真的什么也不懂。 他不明白,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希望自己是高贵的,而她明明未曾失贞,可天下人都流传着她的不耻。 是,亦或不是,他心下明了。无论是她生涩的动作,在静静地证实着,她之前的是谎言。 如春雨轻柔的湿-吻点在她的脖子上,无法控抑的痒从骨子里钻了出来,好像是亿万只不安的虫子正从心底疯狂惊散,不容抗拒,身子微微颤栗,浑身虚软,他几近眩晕,他好像是领着一只『迷』失了归途的羔羊,带她回家,带她寻上该走的路。 一切都已停止,一切都不存在。大脑一片空白,却又这样的拥挤,什么也不再想,让思绪休憩,任让身体支配。 拥得这样的紧,贴合这样的紧,他仿佛要把自己一生的爱恋都施诸于她。 夕榕呓语般地吐出一句话:“难受,我好难受……” 他拥住她的腰身,她贴在他胸膛,紧紧地拥住他的腰身,她的浑身是一片灼眼的红,就像是涂抹了一层血『色』的胭脂。 这“销魂媚”竟是这般的厉害,韩成是一早就拿定主意要用来对付行宫的女人,也许他是准备对付一个被他看上的女人。而被卫惠帝抛弃不管的陈夕榕无意就是韩成想要占有的女人…… 陈夕榕、西蓉…… 她明明是个简单的女人,有一颗善良而柔软的女人心,自顾不及,却用自己的威严护住了其他行宫诸人的『性』命。 洛城街头的偶遇,让他心生爱慕,而今夜发生的一切,却让他狂热的爱上了她。 他和她都已不沾一丝一物,即便是这样,她只是那样紧紧地拥着他,抱得很紧,紧得让他无法将她放开。 “夕榕、榕儿……”他的声音带着魔力般的磁『性』,附在她的耳边低语,这样的低,像夏夜里蚊虫的低唱。 心,被重重一击。 她不是在嫁入卫宫时便已失贞么?怎还会是完璧之身? 怎会这样? 他惊见这个事实,看着她依旧被痛苦折磨的样子,似乎还未解掉她的毒。 宇文昊脑海一片混『乱』,有狂喜、有意外。 无法言喻的痛苦,就算是地狱,也没有这样的痛。 “难受!难受……”如陷梦靥,如临绝境,她反复地呢喃着。 宇文昊低头将嘴附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道:“榕儿,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不想她死,亦不想她因此受伤。 这真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大卫朝传说的失贞弃妃,原来竟是一个玉洁冰清的女子。难道,这便是上苍对他的怜悯,竟将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送给了他。 可想那卫惠帝,竟误信了传言! 不,他宇文昊在这之前不也信了么? 若非想要救她,他不会知道另一个事实。 一个没有了理智的人,一个用事实证明了清白之躯的女子是不需要有防备的。 他,竟是她的第一次。 第40章 人言不可信 手握住了她的纤腰,一点点的,只有他带着连自己也分辩不出的情绪,这样纵情的飞扬,她的身体就像是生来属于他,让他觉得快活。而她从嘴中流出的轻『吟』,美妙得像一首『迷』人的夜曲。 他喜欢听到这样的声音,这是属于她的声音,曾经幻想过的一切在当下化成了现实,她终于成了他的女人。 爱如『潮』水,如飞瀑直泄而下,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入欲望的深渊。 宇文昊反复地纠缠,似乎要将他所有的激情全部倾泄出来,把他一生的爱恋,都尽施于她。 暴风骤雨后,一切归于平静,空寂的内室里弥漫着粗重、低沉的喘息。 宇文昊闪亮如星的黑眸痴痴的对视着她的眸子,化成世间最深情的凝望。 多想喊出:陈夕榕,你是我的女人!我喜欢你! 可他,却未道破。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脉搏在这次之后似恢复了正常。但见她香汗淋漓,就连云发也染上了汗水,最初两颊红霞满天,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粉润的颜『色』。 宇文昊确定她的毒已解,这才为她着好贴身小衣,又拾了自己宽大的衣袍给她穿上。她似在痛苦折磨后,睡着了! 代芹坐在车夫旁边,听着从马车传来声响,还有赶路的将士,尤其是马车附近的,个个神『色』怪异,更有人时不时抬头望她。代芹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藏起来,不是觉得羞,更是恨死自己,居然护不了小姐,还默认了宇文昊的所为。 代芹见里面没了动静,摇摇晃晃地起身,进了马车,却见铺在车里的粉『色』缎被上依昔有梅花般的血渍。小姐的伤口不是已经包好了么?怎的又有血? 代芹再也按捺不住:“你个大坏蛋,对我家小姐做什么了?” 宇文昊瞪了一眼。 代芹不甘心,抓住宇文昊的胳膊,看着昏睡的夕榕,『逼』问道:“你说话?你到底对我家小姐做什么了?她为什么会出血?”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鸭子般嘎嘎的笑声:“傻丫头,你家小姐是第一次,当然会有落红!” 代芹恨不得吃掉自己的舌头,顿时臊得一张脸通红。转而,她跪下双膝,看着熟睡的夕榕,低得近乎唯有自己能听见:“怎么会呢?怎么会呢?”那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为什么这样?我家小姐受的苦还不够多么?同样的痛苦,为什么要她承受两次?”她咬咬双唇,狠狠地说:“蔡新瑶,一定是她捣的鬼!杜公公说,在你们围困行宫前,太后已经得到了消息,派了杜公公来接小姐,可是……那个可恶的蔡新瑶,居然派人绑了杜公公……害得我们被你们捉住……” 幸好被绑了! 否则,宇文昊不会知道,一见倾心的西蓉姑娘会是大卫失贞弃妃陈夕榕。更不会知道,她失贞的背后,居然是旁人设下的阴谋。 行军路寂寥,有人开始开口说话:“韩将军,你当初喂她服『药』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她是处子之身。否则,她怎么可能抗得这么久……” “妈的,这南国的流言最不可信。还失贞皇妃,居然是完璧之身,这一回竟被咱们太子爷捡了个……”韩成骂骂咧咧,本来是他算计好的,若是完璧便收为妾侍,不想太子宇文昊似与她早便相识。 宇文昊将头探出车帘,厉喝一声,道:“从即刻,谁再敢非议她,休怪本殿翻脸无情!韩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本殿的人,到了皇都自领处罚!” 字字俱怒,顿时,还想说几句笑话的人个个哑口无声,死一般的静寂。 代芹含泪掏出心爱的罗帕,小心翼翼地替夕榕拭去额上的汗珠。 宇文昊看代芹那哭哭啼啼的模样,于他这是幸事,亦是喜事,他亦有四年没碰女人了,能被他看上,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不,他有克妻命,跟过他的女人,貌似都活不长。想到此节,他竟莫名的害怕起来,陈夕榕莫不要做了那第十六个命短的女人。他已经寂寞得太久,快忘了女人是什么样子,难得再遇一个自己喜欢的。 一觉醒来,夕榕浑身酸痛难耐,脑海里依昔浮现起昨夜的梦境,想到是那样热烈的一梦,她的脸颊顿时转为酡红。她低头看着自己,着好的裹胸,着好的亵裤,并不曾如梦里那般的赤『裸』无丝物。 怎的做了那样的怪梦? 外间是什么时辰,她不知晓,马车在颠簸,代芹坐在车窗前正阖目小睡,一边端坐着宇文昊,依旧是一袭玄『色』的衣袍,面『露』倦容。 她翻了一个身,这一动,浑身上下越发地酸痛,就连腹部竟也是灼热般的刺痛,本想站立,双腿颤立微微,竟似没有半分力气。 她审视马车时,目光便落在车内那张粉缎被子上,上面洒落着十余点血梅。她能感觉到左臂传来的疼痛,侧目细瞧,难不成是伤口上的血迹。 可是…… 上次明珠阁被辱,浑身都痛,但双腿有力,腹部也无这微胀灼痛…… 她一头雾水,迫切地想要弄个明白,她伸手轻扯着代芹。 代芹见她醒来,轻呼一声:“小姐!” 夕榕已全然不记得昨夜与宇文昊之间的事,用手指了指被缎,低低地问:“那是我伤口上的血么?” 代芹不想自家聪明不俗的小姐,也是这般糊涂,不由苦笑,神『色』里掠过哀伤:“小姐,你得想开些?” “别岔开我的话,你告诉我是还不是?” 代芹生怕宇文昊听见,头一低,将嘴附在夕榕耳畔,吐出三个字:“初夜红!” 夕榕第一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问:“你的?是他把你……” 代芹一脸通红,咬了咬唇:“小姐,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夕榕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见代芹点头,不由得苦笑起来:“开什么玩笑,昔日明珠阁里出事,我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她噎住了! 代芹没必要骗她! 这落红是她的。 那么,在昨夜之前她是完璧之人。 可明珠阁里一觉醒来,她浑身累累伤痕,香闺之中还有血渍,可她竟然是完璧之身。如果是一个男人造成她身上的伤,不可能不要她。陈夕榕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把握,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也是一个清丽脱俗、娇媚可人的女子。 她陷入沉思之中! 还记得香闺里拾到的那枚龙纹玉佩,杜大海曾说那是惠帝的佩饰之物。为什么会在香闺里出现?只一个解释,是有人无意留在那儿?她一直怀疑,毁她贞节的是惠帝,可现下知晓不是。 那天,唯有蔡新瑶去过,她念及从小至大的情分,挽留蔡新瑶在明珠阁住宿。 蔡新瑶是四个后位人选之一,错失后位,自然怨恨于她,设计害她也在情理之中。蔡新瑶为什么会在那时候来长宁候府,又说了那些让她不忍分离的话,害得她一时心软,竟把蔡新瑶留了下来…… 头,一阵刺痛,她捧住脑袋。 “小姐!”代芹扶住夕榕。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再三害我?我本无心,也不想做什么皇后、贵妃,只要她如实说出来,我不会和她争。” “小姐……” 代芹心痛地看着她的脸,又恢复了平和,但那眸底却含着丝丝哀痛。 陈夕榕只觉头疼欲裂,越来越疼,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啊!”她抱住脑袋。 “小姐,你怎么了?” “我的头好痛!好痛……快要炸了!好痛……啊——”天崩地裂的痛『潮』袭来,陈夕榕抱住脑袋,倒在缎被上,开始左右摇晃打滚。 代芹哪里见过般情势,跪下身子:“小姐!小姐……” 宇文昊启开双眸,便见陈夕榕苦不堪言的模样,而代芹只吓得惊慌失措。他猛一蹲身,看着失了冷静与仪态的陈夕榕:“榕儿,你怎了?” “快停车!停车……” 宇文昊不晓原由,一声令下:“停车!” 那一刹,陈夕榕起身,不由分说,冲出马车,纵身跳下车。天亮已亮,正是清晨,她往太阳升起的地方奔去,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一切都是那样的无助。她疯狂的跑着,跑着,脑子里似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 “夕榕,知道今天又闯祸了吗?”一个『妇』人的严厉的声音,“把小手伸出来!” “娘亲!”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天赐才华,不可暴『露』,这会给我们全家惹来横祸的!娘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念诗!不许再好奇,更不许探根究里,不许你做什么生意……” “娘……” 小女孩无助地看着美丽高贵的『妇』人,她也不想的,可就是忍不住。母亲只想她做个寻常的小女孩,而不是样样那样出众,不是事事都流『露』出异于常人的才华与见地…… 『妇』人忍痛挥舞着荆条,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她的身上:“你是个孩子,就得像个孩子一样。娘不想你惹来是非!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念诗,不会再跟你爹说什么异于常人,不会……”击在她的手上,她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痛苦。 第41章 头疼欲裂 终于,有一天娘亲还是忍不了,甚至怀疑这个小小的孩子是个怪胎,时常说出的话,都能让她觉得害怕。 “大师,我女儿有病,还请大师发发慈悲,帮『妇』人一个忙。” 那时,小小的她站在娘亲的身后,看着那个衣着鲜亮袈裟的慧觉大师。 慧觉大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哦!老纳看到了一颗不属于这里的灵魂和记忆……” “不瞒大师,她的二叔,就是因此丧了命。小『妇』人好害怕,还请大师封住她的记忆。『妇』人带她不远千里而来,就是请大师帮忙的!” 小夕榕固执地嚷叫:“不!我不要这样!” “夕榕,你要听话。难不成,你还想害死爹爹和娘亲,害死你大哥吗?你不可以这样,娘亲宁愿你只是个寻常的孩子……” 任她愿意与否,终是被娘亲推人慧觉大师的禅房。 慧觉让她盘腿坐下,他便在那儿无休止地念着她一句也听不懂的经文,只至她困得睡了过去。再醒来,她便在娘亲的怀里,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 “我是谁?我是谁……”她放缓了脚步,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样的灿烂如锦,那样的光彩夺目,所有的记忆第二次涌上脑海,带着那爆炸般的剧痛。 身后,传来代芹不安地呼声:“小姐!小姐……” 眼前一黑,她整个摇晃一下,缓缓地倒了下来,宇文昊一惊,前面是湍急的河流,身后是侧又有巨石,顿时他运出浑身内力,以移形换影之速,在她倒下的刹那,紧紧地抱住了她。 代芹眼前鬼影一闪,宇文昊已站在夕榕的身边。 “我想回家……”夕榕昏倒前,只此四字,清泪从眼角溢出,道不出的感伤。 宇文昊将她横抱怀中,看她一头如瀑似缎的长发倾泄开来,如一世纠结,一生缠绵。 代芹奔近,掏出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明珠阁出事之后,小姐就曾自尽过,好在发现及时,才保住了『性』命。谁能想到呢,就连那件事,竟也是假的,小姐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她是那样骄傲的人,如何忍得?而你……居然那样要了她……” “我会对她负责的!” “你是北齐国的太子吗?”代芹问完,不由悠悠叹道,“如若你不是这样的男人该有多好。” 宇文昊不明白她话的意思。 代芹学着夕榕的样子,一脸骄傲地说:“我家小姐曾说过,她不想嫁皇帝,也不想嫁皇族中的男子,只求寻个知她、懂她的寻常男人,一生一代一双人足矣。” 宇文昊懒得与代芹纠缠,抱了夕榕大踏步往马车走去。 代芹追了过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家小姐哪儿也不想去,她想回家!她要回家你懂吗?家不是京城,也不是洛城,更不是你们北齐什么地方,是小姐住在江南的老家,她喜欢那儿,那时我、代蓝、『乳』娘,我们住在哪里,小姐她很快乐……” 宇文昊可不管,现在,她是他的女人,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上了马车,宇文昊一声令下,扮作商队的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行。明明二三十人的将士,此刻却依然是商人模样。在他们马车的后面,还有五六辆货车,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 代芹还在那儿叽叽喳喳的说着,像只吵人的麻雀,说得宇文昊好不心烦,如若不是看在她是夕榕自幼一起长大的侍女,他还真想一剑结束她的『性』命。 “我家小姐她想回家,你为什么不放我们回去,她不想去你们什么北齐?你想想看,小姐是大卫长宁候府的小姐,又是贵妃,她去北齐算怎么回事?” “喂,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放我和我家小姐离开吧。我家小姐已经够可怜了,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宇文昊浓眉一挑,还有完没完了,这丫头居然絮絮叨叨,自以为是的说了大半个时辰,再说下去,他就要疯了。他眼睛一瞪,『露』出一脸凶狠:“臭丫头,你再说一句试试,小心我把你卖到『妓』院去。” “你……” “再说一字试试。这会儿,夕榕昏倒了,就算我真卖了你,回头就说你回洛城了,她定会相信。” “小姐才不会相信呢。小姐知道我一片忠心,就算是死,也不会和她分开的。你休想来吓唬你,你要是伤害我,待小姐醒了,她一定不会原谅你!” 是的,这丫头说的句句属实,还真是吃准他了。 以为他真不敢卖么? 宇文昊竟与个小丫头拌嘴,他用修长的手指一勾,挑起车帘,问道:“什么时候到安阳?” “回殿下,瞧这情形,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好,到了安阳,把这吵人的臭丫头给本殿卖到『妓』院去。” 车外,有人爽朗应道:“是!” 真要卖她! 她可不想和小姐分开。 况且小姐说过,会帮她找到家人、父母,她还找到家人呢。只记得小时候,是被坏人拐跑,几经辗转落到了人牙子手里,又将她卖到了长宁候府。 宇文昊厉声道:“你再吵,本殿便令人将你卖到安阳最下践的『妓』院去!回头榕儿醒了,我自有百十种哄她开心的法子。” 这丫头,经不住吓,一吓就住口。 他得想个什么法子,让这丫头乖乖呆在帝都才行,若是这丫头跟着夕榕起哄,整日嚷着要回南国,他不还得烦死了。 宇文昊猛地伸手,趁代芹不备,一把压下她的衣襟,代芹惊呼一声,将身子转开:“干什么?” “你身上有什么特别印记?” “你问这个干什么?” 宇文昊吐了口气,道:“南国人都讲究白净,我北国人却喜欢在出生的婴孩身上留下印记。不说旁的,就说我宇文氏皇族,无论男女一出生都会留下一枚手掌大小的刺青,女子绘凤,男子绘龙,再在上面绘下‘宇文’两字。还有国舅萧氏一族,则以大漠雄鹰为记;而大将军韩氏一族,以狼为记……” 宇文昊就是一种猜测,看代芹虽是女儿家,却不似南国大多数的女子纤柔、清瘦,反而有些虎背熊腰之感,这是北国人的特征。南国大富人家、候门府邸的下人,多是买来的。他大胆猜想代芹是北国人。 本想唬代芹,她却来了兴致:“殿下是说,奴婢有可能是北国人?这些年,小姐求了大公子,帮我寻找亲人,找过好多地方,就是没结果。” 宇文昊微微一笑:“南国无果,不等于北齐就找不到你的亲人。臭丫头,给我听话点,,若是本殿一高兴,许能帮你找到家人。” 知代芹想寻家人,这便是她的弱势。有了此,宇文昊还怕她不肯乖乖儿的。 代芹有了盼头,只傻傻苦笑。岔开话题,道:“自从明珠阁出事后,小姐就常说头疼,虽偶有发作,也没今日这般厉害。” “到了安阳,令人请来郎中,给她细细瞧病。” 宇文昊始终不紧不松的揽着夕榕,看她昏昏入睡,这般的她,令他心疼,亦让他心动不已。他曾幻想过,有一天,会遇上一个让自己喜欢的绝世佳人,但没有一种是陈夕榕这样的,她竟未让他失望,又未如他所猜想。是这样的特别,又这样令他不由自己的情陷。 原来,爱一个人,不需要太漫长的时间,也许只是一眼,也许只是一次见面,便能让人记住。此刻,他这样近地拥着她,都道他凉薄,可拥着她时,他是踏实的、欢喜的。 临近辰时,能遥望前方一座城池,代芹望了一眼,道:“那便是安阳么?” 车外有人接过话:“过了安阳,夜星兼程赶五日便到我们大齐帝都。” 进了城,宇文昊令人去备干粮、酒肉,以备路上食用,将夕榕抱到一家医馆。 郎中诊脉完毕,下了方子:“这姑娘是刺激、悲愤过重一时昏厥,老夫给她开两剂方子好好调养,几日之后便能康复。” 众人在安阳城买了路上所需,又匆匆赶路。 届时,夕榕还在昏睡。 待她再度醒来,已然是日落黄昏时。 昨夜一番折腾,代芹早就乏了,饭足人饱,又依在油壁车上睡着了。宇文昊没了身影,夕榕低头,却见自己穿了杏黄『色』的衣裙,依然是小家碧玉的装扮。 她用手挑起车上悬着紫『色』流苏,宇文昊骑在高头大马上,不经意间,他亦发现了她,目光相遇,她别开,他亦故作淡然的移开。她望着西边那一轮红日,竟似劫后重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真相居然是另一番模样,她原是在前世遇人袭击后,突然灵魂穿越,且还变成一个哇哇落地的小女娃。两岁前,她不能说话,三岁出口即能诵诗,更是被陈浩然引为天才女儿。不是她做的诗,而是她记得的那些诗。可就算这样,还是被娘亲——长宁候陈夫人不允,总是将她看得极牢。 当慧觉大师封印了她前世的记忆时,也一并封印了她十一岁前所有的记忆。故而,这些年来,她所记得的只有十一岁之后,记得家人对她的教导,陈夫人手把手地教她弹琴…… 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觉得温馨而又愧疚。 如若一切重来,她宁可少几分好奇,多一些听话,事事听由陈夫人的安排。 第42章 借马 她明明还在车里,可她的眼眸和神『色』,却似飞越一切,一颗心亦不知落到何处。脑海里,又忆起一张春花秋月般的白衣少年模样,想到他时,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玉无垢,对不起,我竟将你生生地忘却了近六年。 那一场约定好的五年之期,不晓你是否记得? 她的手探入胸前,那个看似最普通的银麒麟挂佩还在,有它在便好。 她扬了扬头,心下只觉一片温暖。 到了暮食时分,众人只停了一炷香的时间稍作休息。 代芹扶夕榕下了马车,她乌丝柔顺,长发未挽,只脑勺处用一根杏黄『色』的丝绦锦带松松束着,又结成漂亮的蝴蝶结,还记江南时,她便喜欢这样的装扮,没有饰物,就这样简单的束着。其余发丝垂泄,在微风中轻轻浮动,随意飘然若仙。身上一袭杏黄『色』的衣袍迎风舞起,就好似花中仙子般的舞姿,美不胜收。 她步步轻移,神『色』里多了几分牵绊,只往人少安静的地方去,带着重重心事,平息内心繁复,在她认为离众人足够远处停下了脚步。 黄昏中的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宇文昊望了一眼,冲代芹使了个眼『色』。 代芹经宇文昊那么一说,越发怀疑自己其实是北齐人。宇文昊是太子,若是能为她找到家人,这比什么都强。 代芹捧了羊皮水袋,又拿了馒头、卤肉追了过来,看着夕榕一脸深思的模样,问:“小姐,你也饿了吧!快吃些东西。” “宇文昊还真是非同寻常,一日一夜竟行了千里之遥。若非知晓,很难怀疑到洛城行宫遭袭是他带人干的。” 代芹一声惊呼:“小姐,你糊涂了吗?我们哪有走了千里之遥,不过是二百来里。” “北齐有三大蕃王、四大亲王,索伦王年年向北齐朝廷进贡千匹战马,更有汗血宝马,若以汗血宝马夜行千里之速来算,今日才行至安阳已算速度迟缓。” 代芹懒得争辩,将馒头递给夕榕调头便走,近了宇文昊,喃喃道:“小姐是病糊涂了,居然说我们行了千里。” 她的话音一落,韩成与另外两人便朗声笑了起来。 他们一笑,代芹便知夕榕没有唬她,问:“再往北走,就是齐国了?” 护卫甲道:“明日清晨能抵齐国。” 代芹见同行的男人神『色』怪异,望向夕榕处,只见她冲自己挥舞比划着什么,代芹走近宇文昊,道:“殿下,小姐让你过去!” 她一落音,几个男人又哄笑起来。 代芹很是生气:“臭男人,一个个就会看热闹『乱』笑,讨厌!” 宇文昊握着水袋,吃着馒头,便近了夕榕身前。 夕榕淡淡地望了一眼,无惊无喜,无悲无怒,就似她与他之间什么也不曾有过。“宇文昊,我要借匹汗血宝马一用。” “你还病着……” 她语调转冷:“借还是不借?爽快点!你若借,他日你、我还有相见之日;你若不借,待入了齐国边城后,我亦要离开。” 宇文昊颇是无奈,发生那样的事,女人多是服软、粘贴,可她却生了离意。“你这女人还真是翻脸无情,忘了昨夜……” 不提还好,一提都是拜他所赐!夕榕惊呼一声,『逼』近他身前,“韩成是你的人,毒是他下的。我已当作未曾发生,而你……也要当成什么也没发生。” 这话应该是男人说的,他愿意为她负责。她再次让他觉得意外,不是应该找他负责的么?在他决定要她的那刻,便已想好了,对她负责到底。 “你想离开?先问问本殿会否同意?”他霸道欺前,看着比他矮上半头的纤弱女子。 两目相对,她全无惧意,而是在他毫无防备之下,一拳击打在他胸前。“我和你借马,是对你的尊重?我还有一些在南国的事未处理,不得不离开,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是一定要走的。” 她就是与他说一声,主意已定,无人可改。 她蓦地转身,他伸手将她一拽,她落在他的怀里,他猛一低头,毫无防备地吻上她的唇,虽只片刻,却被她猛地一招推开。 “宇文昊,我不喜欢你!”她不愿看他,哪怕只是一眼的凝眸,她眺望着远方,脑海里又涌现那个白衣如雪、仿似谪仙的少年,他曾陪她度过人生里最快乐的日子,她现在都记起来了。 她道:“无垢,等我满了十六岁,你就娶我为妻。”他笑得纯粹美好:“好!我等你!”她又说:“那么,你得答应我,把咱们的无垢山庄经营得好好的。娘近来把我看得很紧,不让我出门了,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无垢俊美无双的脸上笑得像头顶的明月一般皎洁动人:“五年之后,我们还在扬州城外相遇。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无垢山庄……” 宇文昊想说:我喜欢你!可面对她冰冷的拒绝,他的心莫名地痛着,当知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那种狂喜,那种意外,无以言表。她一觉醒来,却不念及他放下尊严救她,他是堂堂太子,居然在马车里要了一个女人,这是他过往怎么也不会做的。而她,竟拿他当个陌生人。 她明明就在身侧,可她的心亦不知飞往何处? “你是北齐的太子,是北齐未来的皇帝,宇文昊,你的一生注定有无数的女人,你亦不会因任何一个女人而驻足。我不是你该找的女人,当我在明珠阁被辱,失节之名传遍天下,我已不介意那事。我不会为了你放弃自己要追求的自由。我想做一个自在的人,能与心爱的男人,携手人间,共赏日月,天涯海角,有他陪着,我便是欢喜、幸福的……不在乎权势,不介意荣华,只盼这一生,有他在身边便亦足够。” 她心中的他会介意么?他是真心爱她的,便不会介意她的过往之事。她亦信他,他不会介意。现在,她只想尽快地前去见他一面,与他重叙过往的美好。 宇文昊一阵心痛,他相信她说的话是真,在这之前代芹便已叽叽喳喳地说过。“你想去哪儿?” “我要回江南一趟,那里还有我需要办的事。”她淡淡的说着,就似与他说:我要去赶集。仿佛是件极小的事。可她的神『色』是凝重的,是哀伤的,更是牵绊的,他知道那不会是小事。 “何时回来?” 如若找到了玉无垢,她不想再离开他了。娘亲死了,她亦嫁入深宫,往后,她不会再回长宁候府。这一次劫难,就当她已死。从今后,再无陈夕榕。 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若你借我汗血宝马,快则半月,慢则……”她不想骗他,因为她不打算再与他见面,“就让代芹随你去吧,在我昏『迷』的时候,我隐隐听到你们说话。你猜得没错,代芹肩上确实有块刺青,上面是一枝梅花。我大哥也曾猜过,她或许是北国人。据他了解,你们北齐几大家族里,并没有以梅花为家族标记的世族。她若跟着你,有你助她,亦一定能早日与家人团聚。” 她是一种洒脱的女子,一定决定要走,便没人可拦。而他亦明白,现下阻她无用,唯有支持她的选择。 宇文昊道:“我不想放你走!”可他却不得不放,因为她有未了的事,“我要你答应,一定要到帝都太子府寻我,这是我的随身令牌……” “不用了。”她并没有接手,而是眺望东方那轮初升的皎月,“都有什么别样的酒楼?” 宇文昊道:“思月楼倒亦不错,是最近半年新开的。” “下月今日,我们在思月楼见!”她蓦然转身,往韩成他们走去,凝了一下,望着一边依旧叽叽喳喳说话的代芹。 转身上了马车,上面有几套宇文昊为她置备的衣衫,她简单收拾了一番,背着包袱下了马车。 代芹没搞清状况,讷讷地看着夕榕:“小姐,你要去哪儿?” 她依如之前般的平静,仿佛这一路什么也没有发生,唯有她独自感受着那么蚀骨的熬煎,刻心的痛楚。“代芹,已与太子说好了,他会帮你在北国寻找家人。我回南国还有要事处理,就暂时与你分开了。” “小姐,你一个柔弱女子,要去哪?小姐……” 她走近一匹看起来很健壮的黑『毛』骏马,用手拍了拍,如若没有猜错,这便是一匹上等的汗血宝马。 “小姐,你干什么?你可不会骑马的,不要弄伤了自己……” 夕榕纵身一跃,翻身就上了马背,俯下身子,爱抚地轻拍着马头,抱拳道:“各位大哥,小妹就此告辞,祝你们一路顺风!后会有期!”她一扬马鞭急驶而去。 代芹气得直跺脚:“小姐,你回来!你回来……你不会骑马的呀!”夕榕竟似善长骑马的模样,跟了夕榕近五年,代芹从未听说过小姐会骑马的,到底怎么回事呀,代芹有些『摸』不着头脑。 夕榕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竟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第43章 痛失所爱 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着玉无垢那清澈的笑容,她被娘亲封印记忆,一切浮现,竟是几年以后。在过去的五年,整日呆在闺阁,那样的碌碌无为,不再有玉无垢,不再有真正的快乐,像个没有灵魂的人。 扬州,那是她与他相约的地方。 再行至扬州往南的郊外三里,便是无垢山庄,那里,有她当年与玉无垢亲手种下的玫瑰。她带着稚嫩的声音又回『荡』在耳畔:“无垢,等山庄长满这些玫瑰的子子孙孙时,我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哦!娘亲说,这回要带我出远门,去探一个重要的远亲。我也不想去,爹爹衙门的事多,大哥要读书,一定要带上我……” 不曾想,那一次别离,竟然是六年以后。 六年啊! 在过去的六年里,她忘却了自己曾承诺一个男人,待她长大,就嫁他为妻。 她亦忘记了,他曾在她的记忆里走过。 那一年,她十一,他十六。虽然他十六岁,依然是个春花秋月般貌美俊朗的少年,总喜欢着一袭白衣。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一次见到那们美丽的少年,像花一样美,像月一样皎洁。 就快近了无垢山庄,就要到了,她亲手为他建造的家园,不知如今成了何种模样? 她不眠不休,星夜兼程,总算近了无垢山庄,然而……不是她幻想中的模样:清幽美丽,恍若仙景,亦无满庄的玫瑰,更无那一袭如雪的白衣。唯余一片残垣断壁,地上还遗有被大火焚烧过的印记,除了鼠虫飞鸟,连半个人影都不曾见到。 是她走错了地方么? 夕榕站在那倒掉的石狮前,只觉自己美好的世界轰然倒塌,再也寻觅不到当年自己记忆里的模样? “无垢,无垢……”她跳下马背,将马儿拴好,步入倒塌的围墙,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说好了五年后,她便来见他! 她忆起时,却已晚了十个月。 他不在了! 夜空回『荡』着她的轻唤,心底是漫延着近乎绝望的痛『潮』,一波波的涌来,她独自行走,声声呼唤他的名字。断壁残垣中,月『色』比外面更觉明朗,正中有株枯而复碧的梧桐树,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只听唿唿的一声风过,吹得那树上的落叶满园喇喇喇的作响,枝梢上吱喽喽的发哨,将那寒鸦宿宿鸟都惊起来。 江南的盛夏,比洛城更觉凉爽,在这炎炎夏日她却凉透了身心。 他不在了! 行至深处,却见一丛玫瑰花开得正艳,在那丛中,依然立着一座墓碑,上书“玉无垢之墓”顿时,她只觉身心巨痛,身子一摇,整个人软坐在碑前。 “无垢,是你吗?是你吗?”看上面留下的日期,竟是今岁三月初二,而那日正是她嫁入卫宫为妃的日子。眼泪如泛滥的洪,怎么也控抑不住,开始如泉般的流泄下来,只片刻便湿透了她的脸颊,那个白衣如雪,那个俊美似花似月的少年,便这样没了。 来不及,瞧上他最后一眼,他便撒手人寰! 与他相处的点滴、幕幕涌上脑海,他的笑是她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再也不能见! 从今后,这世间再无玉无垢,看到她的墓碑,她痛断肝肠。 去岁十月,她成为四位皇后人选之一;去岁腊月,她成为太后选中的皇后;今年二月下浣,她于明珠阁里“失贞”;今年三月,她嫁入深宫,成为贵妃…… 而他,玉无垢,于三月初二仙逝。 对不起!她来晚了。 她蹲在地上,伸出纤指,一笔一划地抚过上面的字。 他如他的名字一样美好,美得如玉,那袭白雪般的衣衫不沾尘世污垢。 她扒在地上,久久地回忆与他相处过的点滴。有他相伴的过往,美好得如同一场最清晰的美,她还能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对她微微浅笑时明媚的笑容,那一袭素白得如雪似云的衣袍…… 每多忆一分,便逾痛一分。 蓦地忆起,在她要去宫外静修时,蔡新瑶曾骂过她,说她辜负了什么人…… 是无垢么? 原来,蔡新瑶亦是见过无垢的?否则,不会那么疯狂地算计她,不会那样待她?其实,她是在阻止她入宫? 蔡新瑶说的便是玉无垢吧,她将他忘了,过去的五年零十个月,她将他忘了。若不是身中销魂媚,她不地忆起曾经过往之事。一道记忆的封印,封锁了她前世的记忆,也封住了她十一岁前的过往。 待她忆起时,已深深地错过。 她哭昏在玉无垢的墓前,是清晨那凉凉的风将她唤醒,睁开眼时,也是一片残败,而他墓前包围的各『色』玫瑰是唯一的美景。 她从怀里取出短剑,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刻下“爱妻陈夕榕”几个字。 他走了,亦带走了她的心与情,她不远数千里,不眠不休地赶来,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却不晓,他早在三月时便去了。 庄毁,人亦毁;梦断,情也断。 过了很久,她起身,跪拜完毕,转身出了曾经幽美的无垢山庄。 她骑马进了扬州城,又看到了城里那座最大的酒楼,那里有最好的戏曲班子,亦有最清幽的环境。 从外观来瞧,似乎和六年前无甚差别,夕榕把马儿交给小二,进入里面,却别有洞天,竟似比六年前又大了一倍。里面的文人墨客穿梭其间,她低下头来,从胸前取出银麒麟的玉佩,启开按钮从内里掏出半枚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处。 “姑娘想喝些什么?” 她冷冷地道:“去请你们的楼主来!” 小二愣了一下,通常有人会说“叫掌柜的来”,可这会儿说的是“楼主”。 “姑娘请稍等,我这便去请楼主。” 不多会儿,一个衣着绸袍的中年男子便走了出来,与他一身缎袍不谐的是他长着满脸的络腮胡须,他朗声道:“但愿人长久。” 她答:“千里共婵娟。” 他又道:“月有阴晴圆缺。” “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来人更心下一动,夕榕缓缓回头,却见中年男子满脸灿烂地笑容:“你真是玲月,六年了……这六年你音讯全无。唉,再不出现,大哥可就担心死你了。” 没错,这个姓金的中年男子,便是夕榕十多年前的结义大哥,除了他,还有三个,当时夕榕偷拿了娘亲值钱的首饰抵挡,变成银两开了京城第一家茶楼,正赚钱时,放弃京城,变卖茶楼,让金老大带了钱来扬州另开。主因是当时陈夫人对夕榕溜出府游玩的事生了疑心。 夕榕出成本、出点子,再出构想,他们则按照她的意思进行实施。 金老大是江湖中人,曾经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后来遇见了夕榕,夕榕瞧出他不想再以杀为生,便劝了他,做起了这酒楼、茶楼的生意。不想这十余年来,生意是越做越大,也颇有成效。 当时夕榕虽小,不过是五六岁的女娃,却让金老大等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四个男女,年龄不等,竟也结成了异义兄妹。 “五妹,六年没见,长成水灵的大姑娘了。哈哈……要是你二哥、三姐、四哥知晓你安然无佯,指不定会有多开心呢?” “玲月见过大哥!” “唉,这般客气做甚!见你安好,大哥心里欢喜得很。这便飞鸽传书告诉他们,说你回来了。自你离开几年,我与众位兄弟还是在三年前见过一面,大家都在找你呢?” 其他几人,都是金老大在江湖认为的朋友,各有各的生意。老二是做香粉、胭脂的,老三做绸缎布匹,这老四是做钱庄、当铺的生意。 “怕是哥哥姐姐们的生意都好,我就不与他们添『乱』了。今儿来见大哥,只一件事。” “你说!” “大哥可知晓无垢山庄的事?” 金老大微微一愣,还记六年前,每次她一来扬州,在自己的酒楼小座片刻,就会去无垢山庄见那叫玉无垢的俊俏公子。他们几个兄妹还取笑一阵子,说是这最小的五妹,人小鬼精,怕是动了情。 “大哥,你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金老大是个粗人,不懂那许多弯弯饶,就这些做生意的法子,亦还是夕榕教他的,这十余下来,竟也打得一手好算盘,更是一个老商人。不同的是,他仗义疏财,就如夕榕最初学的,“富而仁义”,遇得有难的穷人,也会出手相助。便在这扬州城里混了个“金大善人”的绰号,虽人长得凶,可心眼不错。 “听说玉无垢将家中打理得好好的,就在去年秋,不知怎的大病了一场。听他庄里的下人说,他整日痴痴呆呆,似得了魔症,没几日便失踪了。家奴寻了些日子,竟未找到。今年二月,他突地回来,人竟瘦了一大圈。三月初二的夜里,无垢山庄突地起了场大火,他也被活活烧死了……” 金老大不敢提,玉无垢听说苦等几载的女子易嫁他人,不堪打击,顿时万念俱灰,那么个美丽的山庄,一夕之间便没了。 “临死前,叮嘱家奴,要将他葬入玫瑰园中。” 夕榕痴痴起身,望着窗外,心头的痛依然:“是我辜负了他,是我对不住他……” 第44章 金兰兄妹 玉无垢无父无母,是在家奴哺养下长大,因其年幼,没少被人欺凌,她在八岁时遇见他时,因有族人夺他家产。而那时,正是陈浩然接了那桩案子。夕榕便求了爹爹主持公道,陈浩然痛惩了玉氏一族中的恶人,替玉无垢保住了田产、房屋。 也是那时,她与他结为朋友。 自那后,她便常常去找玉无垢玩耍。 “五妹还需节哀顺便!” “大哥能帮我一个忙么?” “五妹,你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我想请大哥帮我重建无垢山庄,也算是了我一个心愿。花多少银子,回头我补给你。” “瞧妹子说的哪里话,那个无垢山庄花不几个银子。只是妹子要我如何建造?” “我会在扬州再住两日,等我绘好无垢山庄的图纸就交与大哥。” 看着一脸神伤的夕榕,这让金老大忆起了九年前的三妹忘情夫人,这世间的情爱最是伤人。 “妹子放心,只要妹子所求,我一定做到。” “有劳大哥了。” 金老大嘿嘿笑了起来:“当年我们几兄妹约定好的,亲兄弟明算账。五妹说的账,我已备好,只是比较远啊。” 当年她给各家出点子,凑一部分成本,但代价时,等她十六岁时,各位哥姐送她一家等同主店规模的分店。当时,其他几人都是一笑置之,不想十一年过去,还真做到了。 到底是长大了,没有六年前见她时那般好奇。金老大道:“北齐帝都思月楼!” “啊……”一声诧异,她曾与宇文昊约好,要在思月楼里再度见面。 “前年初建,去年春开始营业,我曾去瞧过,规模可与扬州主店不相上下。想到那是要给五妹,便取名思月楼。” “真是辛苦大哥了!” 这一见面,兄妹二人叙旧谈心。 末了,金老大切入主题:“五妹,你再给哥一些好点子吧!” “大哥不说,我也是要给的。我已经三日没睡了,大哥能否容我再安睡一觉,待得醒来,不仅是你这儿,就是其他哥哥姐姐那里,我也是要了解后,方能给点子的。” 金老大当即令下人备了上好的客房,夕榕沐浴喝了两碗粥便歇息了。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想到无垢,心便莫名地疼痛着。 他用死来指责她的辜负,却不晓得她被封锁记忆。不仅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近六年,也从金老大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六年。 为什么,他就不能再多等,哪怕是多等半年也好,她一回来,便又可与他相见。 无垢啊…… 你死的真的不值! 欠他的情,又如何能还得清。 她没有过多的时候悲伤,坐在案前,替金老大写了未来十年规划,金老大这些年经营得很好,缺乏的就是一个方向。 在扬州停留了七日,夕榕去探石老二,她结义的二哥,离扬州不远,在姑苏,他有上千亩的花园,每日采花制胭脂。 又在石老二处住了数日,一样替他拟了下一步的规划方案,直乐得石老二还要挽留。 当然还要去金陵的三姐忘情夫人处,她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做的绸缎生意,最初是裁缝铺子,她的生意,与十一前并无多大变化,从一家开到了两家,且都在金陵城里,一个城东、一个城南,听说在城里算是比较出名的。 忘情夫人一高兴,还特意根据夕榕的身材亲自动手做了两身素白的衣裙。 “五妹为何要素白的?” 夕榕神『色』黯淡,隐下心痛,道:“无垢公子他……去世了!” 这事儿,忘情夫人是知晓的。因那时,夕榕与玉无垢走得近,也瞧出夕榕对他的喜欢,不想夕榕竟然对她说:“三姐,从今往后,我只穿白衣了!”那一刻,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因忘情夫人也是女子,她与忘情夫人讲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自己失忆等等的事。 忘情夫人听得泪眼婆娑:“未想竟是这样的。五妹,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北齐帝都,那里有我的思月楼,就这样且过活下去吧。他还真是傻,昔日是我说出要嫁给他,如若改变,定有缘由……我一直没想到,娘亲会惧我生出是非,让人封我的记忆。” “五妹别再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得好好活下去!” 只是,她往后的目标在何处? 一缕游魂,又如何安顿? 一份情感,又系于何处? 没法想下去了! 她只记得那白衣胜雪的男子,曾说要携她之手,与她相守一生。 而今看来,那些誓言终成戏言。 郑老四是做钱庄、当铺的生意的,在四人之中做得最大,现在天下各处只要有他郑氏钱庄的标记,可通兑,很是方便,几乎各州最大的钱庄都是他家的。 对此,夕榕颇是忧心:“四哥的生意做得这般大,若有建议,便是树大招风,钱多惹妒。还望四哥内敛经商,该出手时便出手,就算将某些州的钱庄、银号注在旁人名下也可……” 郑老四听完,道:“上次兄妹几个碰面,二哥也说了类似的话。我亦正想着改行,可思来想去,还是没瞧着合适的。” “船运!”夕榕只此两字,“若是四哥有此意,倒不妨多花些心思在这上面。太有钱时,需得转移注意,亦可用可靠人的名号。这次回来,瞧见哥哥姐姐都安好,我亦放心了。” “大哥来信说,五妹想让大哥重建无垢山庄。大哥的银子是有一些,这事儿就让四哥为你办吧!我一定把无垢建设得漂漂亮亮的,再双手捧到五妹手中。” “如此,就多谢四哥了!” 郑老四老婆多、孩子多,同样的,家里的钱更多。他这人挺好,就是一点也很花心风流。听忘情夫人说,他家里已经有五房妻妾了。三十出头的人,亦有八个孩子,快赶上种马了。但人还是很不错的,只是与金老大的仗义疏财相比,显得抠门、小气一些。 郑老四细量着夕榕,眼里冒出异样的光荒,突地道:“五妹,玉公子没了,你瞧四哥……” “郑四财,你不要太过分了!”夕榕厉喝一声。 “五妹,你生什么气,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若是你跟我,我定把你侍奉得跟个天仙……” “住嘴!你个种马!风流成『性』的家伙,风流不要紧,但不能下流,你妈的连自家义妹都想下手,真他妈的是禽兽!”夕榕本来心情不错,被他一激,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骂过还不解恨,索『性』出手狠狠地揍了郑老四几拳,郑老四不闪不避,他亦是习武之人,经得她几拳,她揍得猛,他反乐得哈哈大笑。 事后,郑老四将此事写信告诉金老大。 金老大回信只四字“禽兽不如”。 郑老四见金老大生气,又写信解释了一番,洋洋洒洒写了五页。只说见夕榕闷闷不乐,就想让她骂出来发泄一番,否则她正值妙龄,肚子里藏着心事,怕是会憋出病来的。 金老大又复信,也只四字“主意不错”。 卫宫。 陈夕榕于数日前被不明身份的人劫持,太后大告天下,令人寻回当朝贵妃,可各处都未传来消息。 卫惠帝端坐书房,但听蔡新瑶道:“皇上,你快下旨吧!那般贼人如此厉害,来无影、去无踪,贵妃姐姐怕是凶多吉少。不如皇上下旨通告天下,就说贵妃遇难了……” 她必须死,也只能死。 避暑行宫一夜剧变,贵妃陈氏力保行宫上下数百宫人,无论是宫娥、太监,每每说起那夜情形,神『色』中既感动又敬佩。 而因陈夕榕保全『性』命的官员,更是对她大加赞赏。 太后与卫惠帝听到之后,都是久久的沉默。太后颇有感触地道:“果然不俗!”随后微微一笑,似陈夕榕的所举皆在太后意料之中。 蔡新瑶见惠帝未动,一脸神思,走近龙案,娇嗔道:“皇上,你不是厌极了她么?如今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们何不永绝后患……” 自避暑行宫遇袭之后,偌大的卫宫,有从行宫返回的宫娥、宫人,他们滔滔不绝地传说着陈夕榕那夜所举。 最初宫人多有对贵妃鄙夷的,但因贵妃此举,也赢得他们的敬重与感激。 蔡新瑶起身坐到惠帝腿上,道:“皇上,你就快下旨吧!一个美貌贵妃落到贼人手里,还会出甚事?没听宫人说么,她可是被喂了极厉害的媚『药』,难不成你真要一个失身他人的妃子……这传扬出去,让你的颜面何存?” 他是皇帝,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得到?万不会要一个失节的女子。 蔡新瑶今儿便拿定主意,定要除去贵妃。捧着惠帝的脸庞,深情亲吻,吐气若兰,在他的耳边低低地道:“皇上,你要我还是要她?为了你,臣妾不惜做了妖妃。你就下旨吧……” 惠帝心动,重新握起笔,蔡新瑶瞧着那几字,满心欢喜,不想外面传来一个老宫人的声音:“启禀皇上,太后已备好晚筵,请皇上与皇后去寿宁宫用膳。” 现下已值黄昏,惠帝扫过蔡新瑶的脸。 蔡新瑶道:“皇上还是快下旨意吧?” 宫人道:“皇上,奴才还要去凤华宫传达太后懿旨,奴才告退!” 第45章 太后的严斥 惠帝静坐片刻,道:“太后不喜欢等人用膳,你且回宫,待朕用过膳便来陪你。” 蔡新瑶扁着小嘴:“皇上……” 惠帝道:“你且先拟旨,回头朕再瞧瞧。” 见他应下,蔡新瑶满心欢喜,取了笔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有了关于陈夕榕遇难身记的布告。她是太师之女,自小看多了蔡太师手中的各式奏章、官文,见得多了,蔡新瑶也就会了。 寿宁宫内,皇后已经先一步到了,正陪着太后说话,在太后身侧还站着个着锦袍的年轻嫔妃,惠帝瞧了一眼,似曾相识,却忆不起来,看她模样,竟带几许病容。 太后道:“皇帝,蓝宝林怀有龙种了?” 惠帝微愣。 皇后笑道:“皇上忘了么,在延宁宫时,侍寝的宫娥便是她。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许这一胎能喜得皇子。” 惠帝忆起陈夕榕身边的陪嫁侍女,是她,竟然是那个侍女,不过一夕承欢,竟怀了他的龙种。若不是太后与皇后提及,他早便忘了,自己曾要了个侍女。难怪瞧着憔悴,竟是有了身孕。他与蔡新瑶在一起的日子不短,可蔡新瑶的肚子却一直没有音讯。 太后轻叹一声,忆及夕榕,道:“也不知贵妃如何了,这都许多日子了,怎还未有她的消息。” 惠帝道:“母后,贵妃遭难,许是难保周全。这般寻下去也不是法子,不如朕公告天下,就说她已身亡……” “住口!”太后打断惠帝的话,神『色』颇是严肃,“这等话你也能说出口,不要忘了夕榕是你的女人,你不下令各官府寻人,还说她遇难身亡的话,你这皇帝要不要做?这大卫江山还要不要了?” 惠帝嗫嚅道:“朕的帝位、江山与她何干?” 虽说小声,太后依听得很清楚,心头一怒,正要说什么,终是止住:“活要见人,死要见死,未寻到人,就公告死亡,且不儿戏。” “她被贼人抓获,怕是凶多吉少,这……” “且寻寻再说……”太后话一落音,便止不住咳嗽连连,一声接着一声,直咳得满脸通红,蓝宝林(代蓝)寻了痰盂,奉与跟前,太后瞧了一眼,满是心疼地伸手,抚『摸』在蓝宝林的腹部,道:“你这肚子可得争气些,若是一举得了皇子,哀家亏不了你。” 上个月,亦有后宫某才人怀了龙种,不过才几日功夫,竟意外流产,这亦让太后伤感一回。 太后道:“皇后,蓝宝林有了身孕,哀家自避暑行宫一劫后,染了风寒,身子亦大如前。你今儿领了蓝宝林去,在你所辖宫里好生安顿。” 惠帝望了眼蓝宝林的肚子,好几月了,也没听说蔡新瑶传来好消息。想要孩子的,偏怀不上。本是戏耍的,虽只一夜,却有了。 在寿宁宫用过晚膳,各自散去。 出得寿宁宫,皇后道:“皇上今晚可去凤华宫?” 惠帝瞧了眼皇后,道:“还有奏折未瞧完,你且回去。” 皇后瞧着他翩然而去的背影,她是皇后又如何,并不得他欢心。这几月,他恨不得时时与蔡新瑶腻在一处,哪里还记得他有一位皇后。 回得凤华宫。蓝宝林欠了欠身,提裙跪拜在皇后膝前,皇后一惊:“蓝宝林!”欲扶她起身,蓝宝林拒道:“请皇后娘娘听奴婢说完。” 皇后道:“且说来听听。” 蓝宝林的手落在腹部,在里面正孕育着一个龙种,是男是女还不得知,但她还记得那夜陈夕榕离开时说的话“代蓝,你若真有身孕,以你的身份怕是很难保住龙种。你若能平安回宫,若得皇子,将这孩子送给皇后哺养,如此能保他平安。若是位公主,你留在身边自行哺养……” 最初,蓝宝林想过自己哺养。可这几日,亦听宫人说这后宫哪位嫔妃有孕,才没几日就落胎了,比比皆是,到现下已经有四位了。自己若想保孩子平安,也只有寄希望于皇后。虽说皇后不得宠,但身份在那儿摆着。 蓝宝林道:“皇后娘娘,奴婢身份卑微,自认无力哺养皇子。奴婢斗胆,若是他日产下皇子,愿将这孩子送与皇后为子,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惠帝不待见皇后,甚至也不去凤华宫,即便人去了,也未碰过皇后,她又如何能孕育龙种。她是明白,在这后宫,若没有皇子可依,能不能坐稳后位,难以预料,如果蓝宝林生下皇子,真送与自己,就算不是亲生,她也有皇子可傍。 “这……刚才你也听见,太后懿旨,你若产下皇子,太后是重重有赏的。” 可能不能顺利产下,却亦是个难题。 蓝宝林道:“奴婢愿将皇子送与皇后娘娘,从奴婢拿定主意这刻起,肚子里未出生的皇子便已是娘娘的儿子。” “难得你有心!起来罢!”皇后扶起蓝宝林,道:“往后,你就住在凤华宫!我会选出可靠的宫人服侍你!” 如此,蓝宝林便在凤华宫内住了下来,服侍她的宫娥和嬷嬷都是皇后最信得过的人。 惠帝想要公告天下说贵妃遇难身记,被太后难驳斥,待他回到龙腾殿,蔡新瑶已拟好了圣旨。 “新瑶,把它毁了!” “为什么?” “太后不许!非得寻她下落不可。” “你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你怎的处处听她的话?皇上,你就这般惧她么……”蔡新瑶不依不饶,还要继续说,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大胆!” 在敞开的大殿外,只见一群宫人簇拥着太后,太后手拄凤纹拐杖,一脸寒冰:“好一句你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蔡新瑶,后宫不得干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言迫皇上。” 惠帝也未想到,太后怎的就过来了,而宫门外的人竟未来通禀。起身迎上,道:“母后!” 蔡新瑶惊见太后,早已提裙跪于一侧。 “还记得之前,哀家说过什么?”太后冷视着蔡新瑶,“若是蔡淑妃忘了,哀家便提醒你一二。入宫数月,专宠后宫,却不见怀有身孕,皇家无后为大。皇帝,今儿便是哀家与蔡淑妃约定期满之时……” 蔡新瑶望着惠帝,心惊害怕后抬头道:“新瑶听闻,蓝宝林已有身孕。若是臣妾专宠后宫,蓝宝林的孩子从何而来?” 果真未将她放在眼里,好歹她还是后宫至尊的太后。太后冷哼一声,“好一张伶牙俐齿!避暑行宫你绑缚杜大海,不允他通传贵妃,哀家便未与你计较。你不知感恩,反处处与哀家作对,不懂得敬重长辈,实乃不孝!不孝有二,无后为大,你更是不孝之至。挑唆皇上,独占专宠,更是不仁不义!此等大不孝、不义的嫔妃要来何用?” 更让太后意外的是,蓝宝林有孕的事,不是过在寿宁宫里刚发生的事,蔡新瑶这么快就知道了。 皇帝前脚一走,太后就起驾过来,这么短的时间,皇帝许还未来及提及,蔡新瑶是不可能知道。难不成,自己的寿宁宫里还有蔡新瑶的耳目。 “皇上……” 太后神『色』一转,她病了数日,一直忍着,今儿刚有些好转,一近龙腾殿便听蔡新瑶说出那样的话。太后对蔡新瑶的不满更深两成,太后也不想再忍了,厉声喝道:“皇帝是想与她一道不孝不义么?哀家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一手将你哺育成人,你处处任由这女子与哀家作对,便是你一个皇帝所为?难不成要与蔡新瑶一道,做个不孝不义之人?你又如何表率于天下?” 自惠帝亲政,太后便颇有些不问政事的心,可因蔡新瑶后宫独大,任意妄为,还敢在避暑行宫绑杜大海,更让夕榕落入敌手,太后便一直强忍。她是忍,忍了一时,可今儿再也忍不下去,一时爆发,形同火山,猛如奔洪。 “皇帝,哀家待你胜过己出,你这般由她来气哀家?她是如何顶撞哀家的,刚才你也瞧见,今儿就拿个态度。哀家老了,见你尚无皇子,后继无人,这是着急。你看看她,专宠侍寝多久,可那肚子就是不争气。哼,她自个不争气便罢,还不允你去别的嫔妃那儿,这成什么体统?难不成要由这妖妃害我大卫皇帝无子嗣不成?” 惠帝见太后发怒,跪在殿上,忙道:“母后息怒!” “今日你便拿个主意,是要继续专宠于她,还是由哀家出面,赐她一杯毒酒,也免惹得整个后宫怨声载道!” 蔡新瑶心头一惊,她知太后强劲,不想竟说出要赐死于她的话。讷讷地看着惠帝,心下有无数个“怎么办?”他们说过的情话,还言犹在耳,定定地凝视着惠帝。 “母后息怒,儿臣今日便改!” “不!”蔡新瑶不肯服输,朗声道:“我嫁入深宫不到半年,太后怎能确定我不能孕育皇嗣。我不服!” “你不服?”太后瞪大眼睛,事到如今,蔡新瑶还这般强势,随后,她笑了一下,道:“你嫁入深宫已五月,哀家便再给你一月时间,一月之后,你若无孕,哀家便将你贬为宝林!来人,领哀家旨意,即刻起,贬蔡新瑶为才人。一月有孕,再复淑妃位。” 不需与惠帝商议,当即便下了懿旨。 第46章 淑妃难孕 太后转过身去,冷声道:“即刻起迁离纯沐宫,令皇后另择才人宫苑。” 蔡新瑶望着太后离去的方向,大声道:“这不公!一月未到,你如何能肯定,你怎能贬我为才人,你怎能……” 太后的突然而至,太后的凤颜大怒,仿佛还是惠帝亲政前那个威严『逼』人的临朝太后。她将朝政归还于惠帝,却因蔡新瑶的缘故发怒了。 惠帝道:“新瑶,你别再嚷了!” 蔡新瑶倏地起身,大声道:“你还是皇帝么?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还做什么皇帝?” “要复妃位又有何难的,只要你怀上子嗣……” 没有皇子,说什么都是空谈。 若有皇子,她又甘心于一个淑妃之位。 太后携着宫人离去,进入御花园,老宫娥斥退左右,颇是担心地道:“太后,万一她怀上龙种,这……” 太后扫了一眼,不由笑道:“龙种?哼,她怀得上么?” 老宫娥不由得忆起一后二妃大婚次日一同拜见太后时,太后赏赐给她们的名贵首饰,蔡新瑶所得是一串带有香气的玉珠项链,道:“莫不是那串项链……” “只是串名贵的香珠项链。”太后说得淡然。 老宫娥很想知晓原因,太后一生经历过无数的风雨,这一回对蔡淑妃孕育皇嗣的事,却是胜券在握。“太后怎能肯定她怀不上龙种?” “皇上自幼偏爱龙涎香,只是近年来龙涎香难得,同时供予北齐、西梁与我们大卫三国,怎能够用。内务府特意将龙涎香与其他香混于一处,制成了皇上御用的万寿香。但凡是香,少不得加了麝香、沉香诸物,而这些个东西女人闻了,就算有孕,也会落胎于不知。蔡新瑶素知皇上喜欢万寿香,夜夜焚点,如此下去,别说半年,就是一辈子,她亦休想怀上皇嗣。” 太后现下在想一个问题,她寿宁宫里发生的事,怎会那么快就被蔡新瑶知晓。她的身边,多是跟了几十年的老宫人,就连最短的亦有十余年了。她想找出蔡新瑶的耳目,而今夜只是个开端。 太后在想,身边那个给蔡新瑶通禀消息的人是谁?而身边这位跟她最短的宫娥便最是可疑。太后进了凉亭,老宫娥道:“奴婢令人备些茶点来!” 老宫娥一走,老太监道:“太后今儿怎的与青娘说那番话?” “给哀家小心盯着,哀家倒要瞧瞧,这寿宁宫里到底谁是蔡新瑶的耳目。” 老太监应声,问道:“太后怀疑是青娘?” 太后微眯着眼睛,眸光里掠过一丝杀气:“避暑行宫时,杜大海要去通禀夕榕,在途中被蔡新瑶下令绑走,那等情势,蔡新瑶是如何知道杜大海赶去救人的?”她握紧拳头,神『色』里皆是怒意:“敢害夕榕至此,哀家便要她的命!就算保不住皇帝,哀家也不会弃了夕榕。” 老太监道:“蔡新瑶想育子嗣,哼,这辈子她都妄想。” 太后扬了扬头:“她若想孕,早在入宫前就怀上了。” 老太监面『露』佩服的神『色』,低声道:“还是太后棋高一招,蔡新瑶不会知道,早在当日选定皇后之时,她在宫中饮的那盏茶已注定她今生休想拥有自己的亲生孩儿。” 也是在那时,太后便已察觉出卫惠帝与蔡新瑶有私情,她怎能容忍蔡太师坐大,让蔡新瑶无后便是她的一击。 “蔡太师妄图坐上国丈之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哀家且能让他遂愿。”太后冷冷地笑了起来,“可笑一个小小的蔡新瑶,竟也妄想和哀家斗,哀家便由她再挣扎一月。一月后,哀家倒要瞧瞧她落到如何地步。” “怀不上龙种,便只能贬为宝林。在后宫,位高一级压死人。数月来她独占圣宠,那些个嫔妃早就红了眼,到时还不得把她剥了吃了。” 太后微微一笑,敢处处与她为难,一旦动怒,且会给对手留下『性』命。她是太后,就算是蔡太师也不敢的,且能容得那小小的蔡新瑶,这一回,太后要的不仅是蔡新瑶的落漠,更是整个蔡太师府上下的『性』命。 在江南逗留了月余,夕榕准备返回北齐帝都,途经洛城时,又去瞧了鲁山与几个孩子,还建议鲁山去扬州发展,当然是让他去金老大的茶园子里卖串串香去,而那些孩子可以住在将来建好的无垢山庄。屋子没人住,是会失了人气的! 鲁山被夕榕说得心动,夕榕担心他无盘缠,留下了三十两银子就骑马赶往北齐。 待她来到帝都,远远儿地看到思月楼,依昔能瞧见金老大在扬州酒楼的样子,外面瞧着寻常,进了内里,别有洞天,有酒楼、茶楼,亦的戏园子,内里还置了一座雅致的阁楼。小二、掌柜一应俱全,不需她担心什么,每日只管坐着数银子就行。 只是惊闻玉垢身亡,于她也算是一场不小的打击,回到思月楼没几日,她便病倒,而帝都天气也日渐转凉。 又至宇文昊与她约好的时日,分别时正值七月初三,今日已是九月初三了,可她还是没有出现。 代芹满心期盼,看看天『色』已渐渐晚了。 “殿下,你说小姐她怎么了?闪电都回太子府了,怎么就是不见人啊?” 闪电是昔日夕榕骑走的那匹汗血宝马。 “闪电是她派思月楼小二送回的。她人应在帝都。” “她既来帝都,怎的不来见我们,害我们等她两月了。” 代芹很是想念夕榕,没有夕榕在,整个人都似失了魂一般。代芹迈着碎花小步,满是忧『色』:“如何是好?最初我还担心小姐被大卫人给寻着。闪电回到帝都,她人应是到帝都了。她自小在长宁候府长大,少与外人接触,不会遇上坏人了吧……” 猜测连连,一颗心悬得紧紧的。代芹是担忧,宇文昊则是惧她再也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阵熟悉的琴声飘来,代芹侧耳聆听,不一会儿,她欢叫起来:“这是小姐!殿下,是小姐在弹琴!她一定在这附近!” 宇文昊心头一沉,代芹像只受惊的小鸟,提着裙子往楼下冲去,寻着琴音,一步一步,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唤:“小姐,小姐……你在哪儿,我是代芹,你在哪儿?” 如诉如泣的琴音,从思月楼最深处传来。奔行一阵,但见思月楼里还有一座小院,有着单独的苑墙,筑有丈许高,墙上可见几个巴掌大小的莲形镂空小窗。透过小窗,只觉那座阁楼巧夺天工,小桥流水、亭台假山一应俱全,假山之侧设有不大的莲花池,人工凿就的小溪环饶其间。 在轻纱飞舞的凉亭内,一个白衣女子正黯然神伤,纤手扶琴,只见阁楼上挂着一块匾额,“玲月楼”。凉亭里亦有一匾,却是“无垢亭”。 代芹急得直跳,高声大嚷:“小姐!小姐……” 夕榕沉陷在追思中,一个着粉褂的侍女捧着茶点缓缓而至,近了跟前,微微欠身,道:“夫人,你该服『药』了。” 琴音未断,她低声回道:“放下吧。” 代芹不再叫了,难不成真是她认错了人,她家小姐何时又变成夫人了。不过分别两月,再瞧那背影,竟似又清瘦了一圈。 宇文昊的心微微一紧,她说回江南有要事,便是急着嫁与旁人? 侍女很是不安,低喃道:“大管家说,不能放得凉了,要我看着夫人服下。” 夕榕轻叹一声。 侍女见她没服『药』,又开始絮叨起来:“晌午时,『药』就凉了,大管家还训斥了奴婢,说奴婢未服侍好。奴婢要瞧夫人服下『药』才放心,否则奴婢不能离开。” 夕榕止了琴音,站起身,走到一边的案上:“你这固执的『性』子,逾发像我以前的侍女了。来这半月余,便天天被你『逼』着喝『药』。” 侍女满是心疼地看着她,她看着『药』汁便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这半月喝得太多了,多得让她想起就厌恶。她终是捧起了碗,眼睛一闭,仰颈一饮而下。“郎中说了,夫人积郁成疾,需看得开些,尤其这『药』一定得好好服用。” 侍女满心欢喜,接过碗,确认喝尽,这才奉上一只精美小碟:“夫人再吃两粒蜜饯吧!” “还是你心细。”伸出玉指,捻了蜜饯放到嘴里,道:“今日外面还好吧?” “一切都好!我们这思月楼,可是全帝都最大的酒楼。原本生意就不错,如今又有夫人打理,我想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小莲,你且下去,我再呆一会儿就歇下。” “是。”侍女欠身,转身离去。 她看了眼古琴,从凉亭柱下取下一柄三尺来长的宝剑,宝剑出鞘,她的眸光一闪,剑锋一转,面上绽出一抹哀伤的笑,令人瞧了心痛不已。 在这一刹之间,宇文昊很想转身离去,却似被深深地吸引住,她的打扮竟似换了一个人,浑身上下白衣如雪,在两鬓各挑一缕秀发,用白『色』丝绦束于头顶,结成漂亮的蝴蝶结,左鬓之上带了一朵白『色』小花,依然是在为谁戴孝。 代芹睁大眼睛,以为自己瞧错了,看她舞着剑招,竟似会些武功:“天啦!这是怎么回事?我跟小姐五六年,竟不知道她是会武功的……” 第47章 深深的怀念 宇文昊也很是好奇,因为爱上了她,还特意派了心腹暗人去打探关于她的事,可回来的消息,只说她三岁能诵诗,能言善辩,五岁时还助陈浩然破了几桩案子,一时间名动京师。八岁时陈浩然去江南赴任,携带妻儿随行,夕榕也是不俗的女子。十一岁时,她突地就归于平淡。再后来,她被父母养于深闺,无人再知晓于她的事。 宇文昊扶住代芹的腰身,纵身一跃便过了丈高的围墙,代芹笨重的落地声还是惊到了夕榕,她惊呼一声:“谁?” 代芹来不及多想,奔了过来:“小姐,我是代芹啊!” 她神『色』一转,望了眼宇文昊,道:“代芹,你应该呆在太子殿下身边,他能帮你找到家人。” 代芹目含怜惜,道:“小姐,你既来了帝都,为甚不见我们?知不知道,每至初三,太子殿下和我在雅间里等得好辛苦……” 她仰首望天空,夜有新月,“今日是初三吗?”竟是这样的快。 “小姐,你怎了?头上怎么戴朵白花,还有你怎么着一身素衣……” “无垢他……死了!”就算过了近两月,每每想到无垢,还是让她抑不住的悲伤,那眼泪忍也忍不住地流下,“是我对不起他,是我辜负了他,就在嫁入卫宫前夕,他焚烧山庄,葬于火海……无垢死了!我竟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她想到无垢的容貌,只痛得肝肠寸断,她是真心喜欢他的,许下嫁他诺言之时,虽是十来岁的容貌,可她的心却是成熟的。二十四岁,属于二十四岁的前世记忆,也是确认自己喜欢她才说的。那般慎重,那样小心,不想他竟那样结束了年轻的『性』命。 “小姐,无垢是谁?” 夕榕微微一愣,望向代芹,含泪苦笑:“你如何认得他?就连我自己也忘掉了他五年零十月又五天。他知道我是长宁候的女儿,看我嫁入深宫,让他如何受得……这一切都是天意弄人,没人会懂,没人会懂……整个候府,都知我没有十一岁前的记忆,我竟连他也一并忘了。今年二月,他去京城找过我,可我却残忍地把他给忘了。” 为了查清原由,夕榕还特意去了『奶』娘的乡下,见过『奶』娘。知晓二月时,是有个叫玉无垢到长宁候府拜访,人还没进门,就被长宁候下令赶走! 『奶』娘知晓后,曾小心地问:“小姐你认识一个姓玉的公子不?” 当时夕榕肯定地摇头:“不认识!” 『奶』娘便不再说话。既然是候爷的意思,定是不想让知晓小姐在江南与一个叫玉无垢的公子相识、相知的事,也不允再提。 夕榕被陈夫人带离江南寻访南岳慧觉大师归来后,不记得之前的事,在她记忆里只有那一次从南岳归来后的一切。 曾经的过往,都被深深的封印。 只因,陈夫人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被人当成妖怪,也不想他再惹出是非。 夕榕的语调轻缓,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二月初,『奶』娘、你、代蓝曾陪我去皇恩寺敬香。他在那儿巴巴地候了一宿,就是想见我一面。可我竟不认得他!他一定为此伤透了心,也一定认为,我是背信弃义的女子……” 代芹听她一说,细细地回忆起来,是了,她记得那次去敬香,曾有个白衣如雪的俊俏公子走了过来:“夕榕,是我。” 那时代蓝和代芹都挡在前头,怪异地打量着他。 夕榕更是一脸茫然,道:“公子,我不认识你!”便在『奶』娘的相伴,侧身走近他的身畔,只余一地心伤的他。 手臂乏力,手中的宝剑叮当落地,她深陷痛苦:“谁都可以忘,怎能忘了他?他怎能死……为什么不活着当面问我,为何要留下这深深的遗憾。当我忆起了他,而他竟已不在。我说过,要他等我五年,五年之后我就嫁他为妻。五年啊……他等了五年,为何就不能再多等半年,只要半年便好……他却连半年也等不了。他一定在心里恨我,才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愧悔、遗憾,让我为他流泪、哭泣。”她仰起头来,望着夜空,“玉无垢,你赢了!你用半年的神伤,换我一世无法抹灭的痛!” 如若这是天意,为什么又让她忆起。 她的泪,如夏日里倾泄的雨,难以停下,只能肆意的痛。 “他最爱一身白衣,最爱含笑与我说话。这白衣是为他而穿,这头上的白花也是因他而戴。他死了,我的心亦死了。就算我是玲月又如何,我可以拥有万贯家财,亦可以扬名江湖,却独独赢不了他……” 他走了,她便输得彻底。 他是那样的特别,既然是怨她、恨她,也可以这样让她痛着。 “玲月?小姐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宇文昊没想她竟是这般痛苦心伤,自她醒来后,他总觉得她每次发呆,似在沉思什么,那是她在念着一个人。他得到她的人又如何,即便拥有太子之尊,却赢不了她的心。 玲月,这帝都的权贵一早就听说这个名字,是这思月楼的主人,当这思月楼刚建成时,这里的掌柜、管事便说:“我们老板是月姑娘。”当时,宇文昊正与韩将军、萧大人在这楼里喝酒,萧大人好奇地问:“月姑娘?”管事知是权贵,亲自过来侍奉,笑说:“这在北国知晓她的不多,但是另一个名字,若是说出来,各位就知道了,玲珑月、月玲珑。” 后来,宇文昊好奇,曾问过手下人。 手下人告诉他说:“月玲珑是南国江湖中一个奇女子。当年曾破获了一桩无头的江湖血案,一夜成名。后来,但凡有难破的大案,都会请她出面。不知何故,这几年,她神秘地从江湖中消失了。” 那时,宇文昊便在想,这月玲珑许是二十多岁的女子,却从未想过,她便是陈夕榕。 夕榕哭罢之后,定定心神,郎中说她不能再这样悲伤下去了,心伤太久必伤身,如若她不想作践身体就不能如此。每每忆起玉无垢,就会控制不住的想哭。若是前世的她,定不会这样哭的,在失忆的几年里,她扮演的是一个柔弱大家闺秀的模样,让她不哭,着实太难。每次醒来,她会犯『迷』糊,问自己是谁? 她从袖里掏出帕子,同样是素白绣帕,上面绣了粉『色』海棠,拭去泪痕:“真是怠慢客人。对不起,我只顾自己悲伤了。”她对着一侧的月洞门,大声唤道:“小莲!小莲!” 不多会,一个侍女连奔带跑地过来,欠身道:“夫人。” “来了贵客,备些上好的茶点来。” “是。”小莲快速离去。 夕榕将二人请入阁楼,在一楼小花厅里坐下,这里的布局与许多地方都不同,既齐整又别具一格就连屋里摆设也甚是奇特,一张长方形的案几,案几三方围放着铺着棉垫的软椅,分别可坐二三五人,尤其是五人的那张,可躺可坐,式样也很是别致。 小莲回来沏了茶水、糕点,忙完之后,又一路小跑上了阁楼,取了件素白的斗篷:“夫人,天黑了,小心风寒。” 代芹张望四周,虽极陌生,却一眼便喜欢上这里。道:“小姐,你还让我回来侍候吧,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虽『露』出笑颜,却比哭更让人心生怜惜。“你若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到我身边。只是记住一点,我不是你家小姐,我是玲月夫人!”两月不见,她清瘦了许多,就连那圆润漂亮的下巴也变得削尖,珠眸微陷,神『色』憔悴。 小莲放下东西,又去忙了。 这思月楼里的人手不够,夕榕是希望代芹可以回到自己身边的。一则,她和代芹在一起有五六年了,已经彼此熟识。再则,不想大管家还派人来照顾她,只要不是卧病倒床,她是可以照料自己。 代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感与新鲜,问:“小姐,那我今晚便留在这里,可好?” 夕榕无奈地摇头。 代芹道:“叫小姐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慢慢习惯吧。”她取了茶壶,为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昊蓄了茶水,“一到帝都就病倒了,在床榻躺了七八日,近几日方才好些。”她不紧不慢,许是哭过,连声音也略显沙哑,“并非有意误了见面的时日,只是被旁人扰了心神……” 她不是故意,因心心念着玉无垢的死。宇文昊本有怒意,此刻却怪责不了。 她亦并非一个悲春伤秋之人,今儿突地与代芹重逢,便一时忍不住又想到玉无垢,难免会难过一场。毕竟那是她心底里在意的人,猛地就没了,又如何不叫她难过。 该拿她如何是好?那日离开只说回江南有要事,不想是去见玉无垢了,若是他未死,怕是她就不会回来。玉无垢死了,她人来到帝都,可心却不在。 代芹没心思饮茶吃糕点,对她来说,这里的糕点远不及卫国皇宫的可口美味。道:“我去楼上瞧瞧!” “去罢!”夕榕低应。将糕点分成细块,一块又一块放到嘴边,动作优雅地细嚼着,“这是思月楼糕点坊烤制的,是按我说的法子做的,瞧着不好看,味道还不错。”夕榕让他们按照蛋糕做的,松软可口,代芹只瞧了一眼,见模样不如宫里的精致,也没了胃口,却不知这和寻常糕点是完全不同的。 第48章 悼念 宇文昊知晓她为另一人情系,竟无看她的勇气,每望一眼,都会在心下难受。他是奋战沙场的铁血太子,在她面前,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从未像现在这样的不知所措。他有过十五个女人,虽然都不在了,可她近在眼前,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眼哭得红肿,她的脸白皙如雪,加上这一袭白衣,越发的飘逸出尘。 “玲月……”他唤了一声。 她没应,木然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说后面的话。 他又说:“人死不能复生,他那般懦弱『自杀』,想来与你无缘。我……”他变得结巴起来,“你的身边,还有我!” “太子殿下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们有过肌肤之亲,还在马车里有过那样的夜晚,她居然说是朋友。 他的一片痴情,竟被她轻描淡写,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她应懂得,他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在郊野分别时,他便说过不想放她走,深知她心里有放不下的事,只能全了她的念想,让她一心一意地爱自己。 楼上,传来代芹的惊呼声:“哇,好漂亮哦!从未见过这样的闺阁,天啦,这是怎么做的,连茅厕都这样的特别……”代芹看完之后,提着裙子噔噔下楼,道:“殿下,你要不要看看,真的好特别,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闺阁。我不想回太子府了,虽然那里比这大得多,可我喜欢这里。” 宇文昊颇是拘谨,第一次像个孩子,低低地问:“可以……吗?”像问代芹,又像问夕榕。 她笑说:“要是殿下想瞧,我带你去。” 楼梯口设有扶手,拾阶而上,二楼只一道木门,进了木门,便可见一个长廊,廊上整齐地摆放着花盆,秋菊、蔷薇、半人高的松柏、盆景,东头有一间小屋,内里置着琴台、书架,有一张与楼下花厅一样的长形软凳,可以半躺在上面,过了书房,便是一间小屋,里面摆着在木桶,一边有桶状的东西,偏又设计成大嘴青蛙状。 代芹很是稀奇,按了青蛙的上嘴:“很意外吧,这居然是个马桶,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马桶。” 浴室里有个放衣服的简易壁柜,还有个衣架,周围设有深『色』窗帘,若要沐浴只屑拉上窗帘便可。 往西是一间极大的香闺,里面挂了灯笼,用一张偌大的姑苏刺绣屏风将香闺隔成了两间,内里应是她的闺阁,外面设了间精致的小床,垂着漂亮流苏帐子,临墙的地上摆了个一人多高的衣厨,又有单独的小案、圆凳,还有精致小巧的妆台。 夕榕推开折叠式屏风,一张垂着圆形帐子的雕花床便呈现在眼前,比他寻常见过的要精致得多,亦要大些,处处都彰显出这主人的独道匠心。在雕花床的旁边有衣厨、书架,架上最上层供奉着一尊玉观音像,一侧摆了黑『色』的牌位,上面写着“亡夫玉无垢之灵位”,檀木盒篆烟缭绕,瞧这模样,她似日日供奉。书架第二层摆了一排瓷瓶,第三排放着几本书和一柄宝剑。架上还挂了一串木瓜,屋子里暗香流动。 在雕花床的对面亦置有小圆桌,桌上摆有两盘糕点,一只官窖瓷瓶里『插』着开得正艳的菊花,一对半人高的圆凳。一边墙下,又置有桃纹铜镜,摆着一只漂亮的雕花妆盒……在妆台附近,还挂着一幅画,上面是个衣袂飘飞的貌美男子。 代芹嘴快,见宇文昊凝眸,夺口道:“我知道,他是玉公子!我只见过一次,可他长得很好看,我一下就记住他了。” 夕榕神『色』里绽出一丝酸楚,不知该笑还是悲伤,人去了,念着又有何用,而她还得活下去。只是思及玉无垢的死,总会沉重几分。 “他是个好人,自幼没了父母,独自支撑着无垢山庄,是我害了他。早知他那般重情,年幼的我,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害他苦等五载,害他焚庄身亡……” 宇文昊见她又突地伤感起来,他喜欢初见那日,那个笑容灿烂,明媚如阳光的女子,只一眼,就让人的心里充满的阳光。可现下,她竟为一个死人感伤,还为他流泪。 他忍得很辛苦,真的好辛苦! 宇文昊箭步走近,愤怒地一把扯下墙上的画像。 活人不瞧,偏念着个死人,他不允许! 只三两下,宇文昊便把一副好好的画像撕成了碎片,一片又一片,是她的泪,却亦是他的心伤。 夕榕大惊:“宇文昊,你干什么?我是敬你为客,你怎么撕掉我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不还!我已经撕了!月玲珑、榕儿,他已经死了!他死了!你这么难受有何用?那不是你的错。他根本就是个懦夫,都没弄清楚,便自焚身亡!这样的男人,不配你为他流泪……” “宇文昊,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现在,连我爹都不要我了,他认为我死了。我大哥想派人寻我,也被他制止了!只有他,也只有玉无垢,无论何时,他都不会不要我……” “他死了,便是永远地抛弃你!像这等不懂珍惜自己的男人,不配得到你的心,你也不用为他流泪!” 宇文昊向空中抛撒手里撕碎的画像,一片一片,或白『色』,或墨青,仿佛一场绚丽的纸雨。还不解气,他狠狠地抬起双脚,在那些碎片肆意地蹂躏,狠踩几步,似乎是要将玉无后踩成肉泥一般。 死便死了,就算死了,也让她放不下。 他才是她的男人,真真切切的,竟被她忽视。 抬头时,宇文昊瞧见了书架上摆放的灵牌,夕榕在意外之外,分明了他的用意,疯了一般地挡在书架前,张开双臂,像一只母亲护着小鸡一般。 “走开!”宇文昊伸手一推,他的胳膊奇长,从她的头上取走了灵牌。 夕榕再也顾不得伤心,而是暴怒地吼叫:“宇文昊,你敢?” 她要护要保,他偏要让她醒悟。 宇文昊一把将灵牌重重地砸在地上:“笑话!你是我的女人,居然当着我的面祭奠别的男人,当我是什么?你以为那一夜的缠绵,只是奉场作戏?” 夕榕也无法冷静了:“你太过分了!知不知道,那幅画,我绘了三夜才画好。”且还是带病画下的,她在记忆里一遍遍地回忆他的模样,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 她疯了一样扑了过去,抬手就要打,不待她的巴掌落下,宇文昊握住她的手腕:“除了脸,你打哪儿都行!” 他当然欠揍! 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撕毁她费了好大功夫才绘好的画,还敢砸了玉无垢的灵牌! 她要打他,要狠狠地打!挥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击打在宇文昊的胸膛,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痛苦的击打。 代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画面,还是她这两月来认识的北齐太子宇文昊么?居然会静立在那儿任由夕榕拳打足踢,不动分毫,还满脸疼惜地看着夕榕。 在太子府里,所有下人都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谁也不敢行差踏错,不敢有也半分逾距,就连说话也是低声的,更有一些下人与他说话,都是胆颤心惊、颤颤微微…… 终于,她打得累了,后退两步,落漠地看着地上的灵牌,正要蹲身拾去,却被宇文昊抢个先,一把夺走,从窗户丢了出去,她似听到灵牌破碎的声音,愤愤然地盯着他。 “你是不是非得挑战我的极限?你是我的女人,你的男人是我,我还活着,你却想着一个死人,你认识他时,你还是个小女娃。那时不懂情爱,你不懂……” “我懂!我懂!”她容貌虽小,可她是二十四岁的灵魂,她说出要嫁玉无垢的话时,是用心的、认真的,可她不能告诉他,自己有一颗穿越成熟的灵魂。 就如她娘亲所言,再说那些混话,就会被当成妖孽,会被世人所不容,也正是因此,当江南有人骂她是妖女时,二叔才会也人大打出手,最后因重伤而亡。那一次意外,对陈浩然和陈夫人都是莫大的打击,那时的二叔正备与江南世族小姐成亲,还未来得及做新郎,便那样去了。也因此,陈夫人才拿定主意,要将一度让家人为傲、又让家人头疼的女儿变成平凡的正常人。 陈浩宁的死是陈家上下的痛,亦是她的痛。封印记忆,造成玉无垢的死,更是她灵魂深处巨大的痛。 外面,传来了有人寻找宇文昊的声音,是他府里的贴身下人,正声声急唤:“殿下!殿下……” 他来这儿,有一个多时辰。 他突地不见了,下人们定是担心的。 代芹飞野似地下了楼,近了围墙角下,蹦跳着应道:“凯旋哥,凯旋哥,殿下在这里,在这里啊……” 一行几人,兜转了一圈,也没寻到进入阁楼的门,月洞门是通往花园的,而花园只有戏班的人可近,戏班里除了乐师,清一『色』全是女子。这处戏班,是思月楼里契约戏班,每年都会提前请个戏班过来,若是唱得好了,便适当延期。 外面几人找不到门,急得团团转,代芹嚷道:“你们跳进来!我也找不到进来的门。” 三人使出轻功,纵身落入院中。 只听阁楼上,传来一对男女的争吵声。 第49章 惜取眼前人 “你怎会懂?你不懂!你是太子,身边美女如云,又怎能了解寻常男女间的情感。我对他是真心,那样的真心,我说要嫁他,并非戏言,是当真的。如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我不会忘了他,我一定会实现诺言……” 她的诺言,便是如那时所说,嫁他为妻,与他相携到老。 看着她的痛苦,他也心如刀绞。宇文昊不知晓,她原是心有所属的,他喜欢她,是那样的喜欢着她,这样的感觉是他过去二十多年从来不曾有过的。 多想让她瞧清楚,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他。“若他真心待你,自会希望你过得快乐、幸福!若他是为了让你愧悔,那不是爱,是报复,是私心,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你留恋半分。”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双肩,“瞧清楚了!我才是真正活着的人,难道你……就不能正视我么?不能惜取眼前人?” “惜取你吗?你?”夕榕大笑起来,“你会对我真心?我若当真,才是真正的傻瓜!自古以来,皇家男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佳丽成百数千,是在我某日失宠后你那一片刻的回忆?还是某日被你弃如敝履?你别自作多情,我就是喜欢一个乞丐,也不会对你多看一眼。哈……你有权如何?与我何干!本夫人不稀罕!” 乔凯旋闻得此处,对着阁楼振臂一喝:“大胆!竟敢这般与太子殿下,罪当处死!” 这一声高呼传来,夕榕微微凝眸,很快恢复如初:“死了才好,我正求之不得呢。” 她的话当真,因为此,他才觉得她的不同,不因他的太子身份而心动,不因他的权势而注目。在她心里,他竟是这般的不屑。 她不稀罕,可他喜欢她。从来不曾有人如此直白的拒绝他的好,那些人就算是死,也不敢对他说出半个不字来。“你想死,没这么容易!月玲珑,本殿告诉你,你若死了,本殿要这整个思月楼上下为你陪葬!” “你……” 她能拼死护住避暑行宫上下无辜诸人,他就知道,她不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宇文昊霸道地宣布:“这一次,是你惹恼了本殿,本殿要你生不如死!你等着,不屑时日,本殿娶你过门,然后慢慢地折磨你!” 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他,可他还是说要娶她。“你是个恶魔!你是个坏蛋!” “本殿就是恶魔,还是专克女人的恶魔,更是上天派来折磨你的!”他甩下一句话,扬长而去,气得夕榕在那儿对着他的背影大吼:“混蛋!” 宇文昊最初还在忍,可看到白无垢的画像,再也忍不了,他也忍不下去。 到了院中,宇文昊眸光里掠过一丝杀意,这两年他是不碰女人,可她也太不把他当回事,居然三番五次地为另一个男人哭,他不允许!厉声道:“传本殿令!告诉整个思月楼,若是谁再唤玲月为夫人,杀、无、赦!” 最后三字,掷地有音,不容任何人忽视。 夕榕亦被他点燃了怒火,不甘示弱地大叫:“我就喜欢别人叫我夫人,那又如何?与你何干?” “与我无干?”他冷声反问,“过些日子,你且再说说这几字。哼,明儿上朝,我便禀了父皇、母后,说我要娶你为妃。” “你说娶就娶!本夫人还不愿嫁,以为自己是太子就了不起!” “嫁是不嫁,岂由你说!”今儿,他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他看了眼月洞门,上面还有道圆形的木门,怕是到了夜里便要下钥。纵身一跃,离了玲月阁,一边走,一边愤愤地骂道:“不知好歹!当本殿是什么人,居然嫌我是当朝太子。” 乔凯旋是太子府的护卫,亦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听他这么一说,讷然道:“太子不好么?她竟因这不喜欢殿下?” 宇文昊颇是不解地道:“说本殿克妻不嫁的人不少,嫌本殿是太子身份的倒是闻所未闻!” 居然因为他的身份而厌恶,还不想嫁。 那他,就用自己身份『逼』她嫁! 走了一截,对左右道:“传本殿的令:一,从即刻起,不许任何人再唤玲月为夫人;二,玲月是本殿的人,看牢了,若是让她逃了,本殿就取了整个思月楼上下百余人的项上人头。” 说得狠绝,不带半分质疑,他抬头眺望着玲月阁,夜『色』中如此落漠。他贵为太子,每至夜晚,不是帮着元帝打理政事,便是独卧榻中。虽有过一些妻妾,可她们何曾敢与他这般说话。她要吵便吵,要闹便闹,竟在他的面前供奉在一个死人,还自认是那人的妻。如此,他们那一夜又算什么? 所有的女子失身之后,都望对方能担起一份责任。可她,竟然不要! 宇文昊回到太子府,尚未坐热,便见大管家来报:“殿下,永安公主求见!” 他低声道:“已近三更,她这个时候来做甚?”这么晚来,定然是发生了大事,宇文昊来不及细想,倏地起身,道:“快快有请!” 永安公主,他的胞妹,亦只比他年幼不到三岁。 不多会儿,一群如花宫娥簇拥着一位雍荣华贵的公主进来,而这公主还挺着大肚,一位儒雅清秀的男子搀扶着公主,二人甚是恩爱。 宇文昊看着自家心爱的妹妹过得幸福,眸子里掠过几分欢欣,“永安,大半夜了,你又怀有身孕,怎来我府里?” 永安瞧了眼身侧的驸马,抬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宇文昊挑了最舒服的软椅,扶她坐下。“太子皇兄,我刚知晓一件大事,放心不下,亦不知是好是坏,故而就赶过来了。” 三人坐在花厅,下人们穿梭其间,摆放好茶点,便陆续退下。宇文昊的身侧,唯留大管家亲自侍奉。 永安驸马道:“皇兄,昨日永平公主带了一个人入宫。” 宇文昊不紧不慢,面『色』一沉,宫里若有大事,他定会是第一个知晓的。 永安公主轻呷了两口清茶,虽有疑『色』,却还是不慌不忙。“皇兄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父皇身边有一个南国嫔妃么?” 宇文昊想了一下,那位南国来的嫔妃,自己幼时也曾见过,真真是普天之下难道一见的美人。“你是说永平公主的生母玉妃娘娘?” “正是。”永安公主朗声应答,缓缓讲叙道:“在永平之前,玉妃还有一个孩子,便是皇子旻。十六年前的上元佳节,宫里的『乳』母带旻与永平兄妹俩出宫玩耍,也在那日晚上,旻便丢了。有人说,是失足掉到了护城河里。也有人说,是那『乳』母失了自己孩子,瞧旻长得可爱惹人,拐了旻逃了。玉妃因为这事,一病不起。那几年父皇也曾派人寻找,可一直没个结果。” 宇文昊忆到了失踪十六年的皇子旻,多少年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记得,还有一位比他小些的皇子,一样得齐元帝之心的皇子。“皇妹的意思是永平带入宫的那人……便是旻?” 永安肯定地点头。“我派人打探过,那人入宫后不曾出来。越是探不出个究竟,我越发好奇。父皇老了,尤其这几年,越发的念旧。玉妃早亡,我们的母后亦妙龄早逝,父皇待我们兄妹、永平是与其他皇子公主不同的。对我们几个自幼失了亲娘的皇子皇女,父皇待我们总是格外偏爱一些……” 她是担心,因为这份愧疚,会对那个失而归来的皇子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玉妃是二十五年前,南、北两国交战,南国吃败,向北国献了一批美人。而玉妃,便是那批美人中尤其出『色』的姣姣者。不仅歌舞一绝,更难得生得惊世脱俗,一张容颜足可以倾倒天下男儿。他们父皇便是其间一个,原本打算好将那批美人尽数赏赐给将士、官员,却在见玉妃歌舞之后,惊为天人,改了主意,将她留在后宫。 齐元帝宠爱归宠爱,却自来分得清轻重,更重要的是,那时齐元帝得了小萧后这样年轻、美貌的女子,二人年龄悬殊,一颗心扑在小萧后身上。 “父皇待他们再好,可他们身上毕竟流着一半的南国血脉。就如当年,父皇虽然宠爱玉妃,她依旧屈于妃位之末。永安,你是想多了,父皇圣明,知晓轻重。” 永安公主忆起这事瞒得密不透风,若是正大光明的,何以不让他们知晓。“皇兄,并非我多虑。而是昨日入宫,永平搞得神神秘秘,而那人也未见出宫,我心里着实放不下。如若真是皇子旻,早不归来,晚不归来,偏巧在父皇圣躬欠安时归来,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昊朗声笑了起来:“父皇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你呀,有了身孕,竟也这般多疑了。”他捧起茶盏,云淡风轻地饮了一口,“今儿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帮忙。” 永安公主与宇文昊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又在一处长大,幼时宇文昊处处呵护永安公主,长大,永安公主亦是很看重宇文昊这个兄长。 她莞尔一笑:“皇兄哪里话,若有吩咐,只管开口就是。” 打虎不离亲兄妹,他们兄妹在皇家之中感情比其他的兄妹要好。 第50章 有心娶她 宇文昊并不介意,一则玉妃之子就算回来,也没法与他抗衡。他一边有武将韩氏一族的支持,一边亦有文臣萧国舅一族的支持。立长是他,立嫡也应是他。 面对最亲的妹妹,宇文昊切入正题,“我相中了思月楼的老板月玲珑,有意娶她为妻。” 永安凝住,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方问:“皇兄想娶一个商贾为妻?这……若是纳为妾室,倒没甚不可,就算皇兄命中克妻,她的身份到底不合……” “若是不违祖制,就直接禀明父皇、母后。”他神『色』凝重,“她是个重情重义、晓大爱的女子,我敬重她,也疼惜她,看她深陷愧悔、心伤难以自拔,着实不放心。我整日忙于朝廷事务,也不能时时照顾她。看她一个柔弱女子,在那样的地方『摸』爬滚打,心下不忍。二来,若让她进了太子府,朝夕相处,许能助她早日走出痛苦。于情于理,我都该娶她!” 情,是他喜欢她;理,她已是他的人。 对于自己的女人,他理应呵护。 永安心头一动,道:“她若跟了皇兄,也是她的福分。” 外间传言太子克妻,短短四五年,便克死了十五个妻妾:五位太子妃、两位良娣、八位姬妾。 看着宇文昊说到月玲珑时那份慎重,永安便晓,她的哥哥此次是动情了。他在人前冷漠,沙场铁腕刚烈,可此刻,却让永安看到了一个神『露』柔情的男子。 “皇兄就这么喜欢她?若是得了空,我倒真想与她见上一见。” “你若见了,一定会喜欢她的。”他顿了一下,道:“我知你与朝中各官员夫人走得亲近,想给她一个官宦千金的身份。这样一来,我若要立她为太子妃,相信父皇那边,也不会再说什么?这件事就劳你和驸马尽早达到,我实在不想等得太久。” 忆起夕榕独居阁楼的神伤,日夜念及玉无垢的痛苦,他的心便无法释怀。不是她不爱他,而是她那样无助的痛苦,让他觉得一阵心疼。 “皇兄放心,永安明日便着手办理。” “有劳你了!” 那边,宇文昊与公主见面,诉着家常。 这里,夕榕平白被宇文昊气了个半死。临走还霸道强势地留下那番话,这么一来,谁也不敢唤她夫人了。 “小姐……”代芹见他们离去,上了阁楼。 夕榕怒声道:“叫我夫人!” “好!好!没人的时候,我便叫你夫人,若有第三人在场,我唤你小姐。” “你……”两月未见,连代芹都和她玩着花样,夕榕笑了一笑,“好得很!” “你怎么这样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小姐,其实太子殿下……” “给我闭嘴,不要在太子府住了两月,就以为你是太子府的人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可要赶你走了。” “我不说就是了。”代芹嘟了嘟嘴。 思月楼是她的地盘,如若思月楼的东家与北国手握权势的太子搁在一起,思月楼上下都毕恭毕敬地改唤夕榕为“小姐”。 还想多睡一会儿,小莲来报,说是戏园那边来了几位女贵客,想见见这帝都最大酒楼的老板是什么样的? 见便见吧,反正大伙都是女人!见了也好,对方是贵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夕榕一路过来,碰到相识不相识的下人,都连连与她打招呼,或打个千儿,或欠个身。 近了戏院,便见门口站着收戏票的人。思月楼戏院的生意很好,需得提前一日来预定,每日上午有两场戏,下午亦有两场,若看连场,另外收费;若点茶水、糕点、小吃又得另外收费。 她来之后,便在戏院里加了串串香,这东西很受欢迎,尤其是吃过两回的,往后再来都会必点。 小莲在前头领路,上了二楼雅间,低声道:“各位夫人,我家小姐到了!” 夕榕一袭白衣胜雪,头饰上亦无一物,只别着一朵不大的小白花,长发飘飘,丝绦翻飞,道不出的飘逸出尘,她落落大方又不失礼节,入得雅间,对众位夫人一一见过礼:“小女玲月见过众位夫人,各位万福!” 永安公主今儿改了装扮,只扮成寻常贵『妇』模样,今儿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心下好奇,打小太子见过的美人亦不少,环肥燕瘦,桃俏兰娇,即便是曾有过十五个妻妾,也不如现下这般认真。居然要想着法子,迎娶月玲珑入门。过往的女人,要么是各地藩王讨好送来的美女,要么是由父皇、母后亲挑的太子府妃嫔。 夕榕因人清瘦,体态显得轻盈如舞,纤腰若握,一看便知是南国女子,能长得这般貌美,又如此纤柔过人的,土生土长的北国女子也就十之一二。 有夫人招手道:“玲月小姐,快请坐!真没想到,我们女子里,也有她这般出『色』的人物,生意做得好,人又长得标致水灵,真是越瞧越喜欢!” 夫人乙附和过来:“孟夫人,听说你家里就三个儿子,就想有个女儿,不如认她做你义女吧。” 夫人丙又道:“可别说,我这瞧来瞧去,就觉得孟夫人和这月小姐还真有几分相似。能一见如故,又长得相似,真真是天意……” 被一边坐着的两位夫人一说,孟夫人倒似真有这心,虽说这女子是思月楼的老板,可看她言行举止,加上这一身出尘的风姿,也定是与市井大多数的『奸』商不同。 夕榕道:“看各位夫人说得,玲月哪有这等福份!几位夫人还需要些什么,我令使女预备。前儿,楼里有了新式糕点,又有五香串串香,这些都是宫里没有的,我让她们备上四人份的。” 她转过身来,中规中矩地退出雅间,到了外面就对小莲吩咐,不多会儿小莲就取来,她接过托盘,亲手捧过,瞧了一眼,一盘串串香,一盘圆形蛋糕,还有一盘温热的湿巾。 这思月楼能吸引达官贵人,也能吸引寻常百姓,思月楼里有百余人名打杂的使女、跑堂、小二,他们不是卖身这里,而是每日定时到这儿应卯上工。 夕榕用竹夹子取了湿巾,因不知各位夫人的身份,道:“今儿不分尊卑,就按序服侍湿巾了” 永安公主愣了一下,便见夫人乙是似来这儿的,接过湿巾,擦擦嘴,又擦擦手,之后一个漂亮抛摔动作,用过的湿巾便落到了盘子里。 “公……”她讨好似地要去取串串香的蛋糕,却知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公候夫人,尝尝这个,这思月楼啊,就是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戏好,不是南国、北国的角儿还来不了这儿。还有一点,这里的吃食也与别处不同。这蛋糕,昨日我尝过,别看模样不怎样,不比宫里的糕点差。昨日看罢了戏,回家时,还特意买了一斤,原想买上三斤的,竟然没了,就我家那几个孩子,一人两块,片刻的功夫就抢完了。” 夕榕笑了笑,看那个怀孕的年轻『妇』人,用手指捻着蛋糕,吃得很是优雅,一小口一小口地尝,还真是夫人乙所说,又酥又甜,却没有腻人的感觉。 夫人乙见公主与己使了眼神,笑道:“孟夫人,你不愿认月小姐做义女,我可就抢了啊!这样有本事的义女,我还巴不得呢。” 孟夫人温和谦卑地道:“不是我不乐意,怕是月小姐不肯啊。” 夫人丙道:“玲月小姐,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位孟夫人,可是礼部尚书的夫人,官大得很!她最是喜欢女儿,可家里偏有三个儿子。就指望着两位儿媳生个孙女,居然又都是孙子……她一见你呀,就喜欢得很,怎么样,认她当义母,你可一点也不亏……” 夕榕又是一笑。 夫人乙在一边吹风点火:“玲月小姐若是真愿意,趁我们是见证,立马改口啊!叫啊,赶紧拜见义母,以她的年龄,当你义母,你不亏……” 来到帝都,她也不曾认识什么人。 纠结一番,若是拒绝,倒好像她不给人面子,这得罪的可不是一个孟夫人,还有陪孟夫人一起来的。 夕榕道:“玲珑拜见义母!” 孟夫人微微一愣,笑着看着她们,起身扶起夕榕:“使不得!行这么大礼,今儿出门,也没想会有这事儿。来,这是义母给的见面礼!”从手上摘下镯子,不由分说,便套在了夕榕的手上。 因戏要开始了,夕榕又陪了一阵,对小莲道:“你下去吩咐,往后若是我义母孟夫人来,她的单就记在我账上。” “是。小姐!” “还有,去厨房瞧瞧,看高师傅的水果点心做好没有,若是好了,送一份过来。” 夕榕再进雅间,施了礼,道:“义母、三位夫人,别处还有旁的事,玲月先告退,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外面侍候的使女。” 永安公主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暗自打量,虽是第一次相见,可她依昔觉得这个女子很不简单,无论是规矩、礼节还是言谈举止,都让她挑不出半分来。寻常的商人,要么拍马溜须,要么浑身都是铜臭气,可这些在她身上找不到。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高贵得体,不曾让她有半分的失望。 第51章 摊牌 夫人乙见夕榕走远,低声道:“公主,真没想到这思月楼的老板这么年轻,瞧她模样,不过十六七的样子。” “如此年轻,就能经营这么大的酒楼,真有些了不得。好长一条百业街,就被这思月楼占了不小的地盘,他的眼光倒还真是不错……” 一个女子能经营这么大的酒楼,定有不俗之处,她最爱的皇兄,孤独了那么久,这一回,她定要让他得偿所愿,更重要的是,这许多年来,只有皇兄帮她,而她未曾帮到皇兄多少。 几人的目光都移往楼下戏台上,好戏已经开场了。 永安公主不紧不慢地道:“恭喜孟夫人今儿喜得一位义女!” 孟夫人笑了一下,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因在家里与大儿媳闹了些许不快,硬是被夫人乙拉来瞧戏散心。这么一闹腾,好吃好玩,大家都一处吵嚷,心情还真是好了许多。 突地,永安公主后面一句,把她惊得良久也没回过神来。“贺喜孟夫人,不久之后便是太子的岳母了!” 其余两位夫人脸『色』一变,讷讷地直视着永安公主。 却见她优雅自如,仿佛在说一句很寻常的话。 夫人乙就觉得今儿奇怪,怎地永安公主要她拉上孟夫人一道来,竟是为这事儿。还说什么“孟夫人一身最为引憾的是没个女儿,咱们今儿就做做成人之美的事。”女儿是有了,原是太子殿子一早就相中的。 夫人乙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早知永安公主打的是这主意,还不如自己便认下了。 永安公主吐了一口气,神『色』一转,肃严道:“这件事,章夫人、马夫人知晓便好。本宫不想第五人知道!若真能玉成太子良缘,二位夫人那儿,我定有重谢。” 这皇家的人,无论男女,说变脸就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脸平静,含笑看戏的公主,居然立马就显了凤威。 夫人乙笑道:“不敢!不敢『乱』说!” 夫人丙嗫嚅道:“可是太子殿下……他……他克妻克女人!” 孟夫人心下一紧,这闹腾半天,自己竟成了永安公主的棋子了,哪是要哄她开心,分明就是一早就打算好的。那姑娘已经唤了她义母,她怎能干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公主是说……要把玲月嫁给太子?这……这不是害人家好好的大姑娘?” “笑话,以我太子皇兄之尊,难不成还配不上她?能被太子瞧上,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孟夫人,你无女儿,如今得偿所愿得了个识礼又能干的义女,可不要过河拆桥……” 孟夫人站起身,想到这事,心里不安,道:“我这便去找她,说我不认她做义女了。我不能害了人家……你们也知道我家大人的脾气,是万不会答应干出这等事的。” “不认了?”永安公主冷笑一下,“今儿我们几个可是做了见证,她行了认亲礼,你给了见面礼,你说不认就不认。孟夫人,本宫能让你做玲月的义母,那是瞧得你们孟家。白捡个女儿,还成了太子的岳母,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你不要想多,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若是皇上赐婚,玲月还要在你们孟府出阁。回家后,得好好预备!” 北齐的皇子、公主个个不好惹,尤其是永安公主,刁钻古怪得很,虽然容貌娇妍,出身高贵,若是她要做的事,就没不成的。当年,她看上已有婚约的新科状元,硬是『逼』着人家毁了婚约来娶她。 一时间,孟夫人的心里七上八下,悔认义女不是;不认也不行!又害怕回府后,被丈夫责怪,真真是坐立难安,好好的一场戏,没心思去听。只时不时地望眼永安公主,她端坐一侧,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礼部尚书孟知远,今儿被元帝唤到天乾殿说话。 “孟爱卿,皇后对朕说,太子瞧上你义女了,想娶她为太子妃,你意下如何?” 孟知远愣了片刻,眨着眼睛,满朝文武,众所周知,他就三个儿子,长子、次子已娶妻成家,唯有幼子尚在外求学。也不曾有义女啊! 瞧元帝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的。 “皇上与臣说笑了,臣没有义女。” 元帝皱了皱眉,现在满朝文武,但凡有些身份的,谁也不愿意把妹子、女儿嫁给太子,原因很简单,太子克妻,短短四年,克死了十五位妻妾。现在,太子身边没有一房妻妾,全被他给克死了。对于任何父母来说,女儿都是他们的宝贝,谁愿意把自家的女儿送入太子府,看她被太子给克死。“你不想把你义女玲月嫁给太子?” “这……”孟知远长长一揖,道:“启禀皇上,臣真没义女。” “好了!少跟朕打马虎!朕与你做儿女亲家,难不成辱没了你。哼——太子有甚不好?二十四、五的人了,府里连个主事的女人都没有。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好,朕已答应太子所请。大婚佳期,就交由礼部来定,至于婚宴,还按以前的老规矩办……” 他说没事,这是实话,可元帝不信,认定他是不愿意把义女嫁给太子。孟知远只弄得『摸』不着头脑。 领旨谢恩,出得宫门,一颗心七上八下,思来想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有义女,还叫玲月,元帝连名字都知晓,又不似在唬人。 孟知远拉着一张老脸回到府中,妻子带着丫头便迎了过来,为他更换便服。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儿皇上让我到天乾殿,竟说要把我义女玲月赐嫁给太子殿下,我……” 孟夫人心里很慌,这几日她坐立难安,又开不了口,而永安公主此事不得让第五人知晓,憋得她好生难受。 孟知远道:“你在外面真认了个义女?” 孟夫人语调极低,小心翼翼,生怕孟知远会再生气,道:“我也不想,那日章夫人、马夫人拉我去思月楼看戏,后来她们请了玲月小姐过来,直说我与她长得像……我……我就稀里糊涂把她认成义女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不与我商量?” “我也知事大,原想没什么。且玲月小姐,举止不俗,中规中矩,我也着实喜欢。” 孟知远摇了摇头,轻叹道:“怎不早说?害我今日被皇上好一顿训斥,我只说没有义女,可皇上却认定我舍不得把义女嫁给太子,这……” 孟夫人道:“我认下之后,便就后悔了。” “这是为何?” “因为永安公主说……要把她许给太子。后来我仔细一想,许是因玲月小姐是商贾之人,需得一个正经身份,章夫人、马夫人她们再在一旁助力,让我认下她。” “那姑娘究竟如何?” “你若见了便知。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女子。”孟夫人是真心后悔,“我想返悔不认,永安公主又不依。我哪敢惹她,这些天,我也不敢再去思月楼,心下觉着对不住她。我们都知太子是克妻命,让她嫁给太子,这不害了人家大好的姑娘么?” “现下又能如何?皇上主意已定,太子又亲口求了皇上与皇后,皇上已答应太子所请,恐怕再无转桓。”孟知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儿时日尚早,你带我去思月楼见见她。” 见丈夫不责怪,孟夫人这几日悬着的心方才放回肚子里。 孟知远携夫人来到戏园时,却见几名跑堂、使女在忙着清扫、洒水、拖地的,擦桌擦椅的,忙得不亦乐乎。 孟夫人颇是好奇:“上次我们来时,不是这样的?” 一名跑堂过来,笑道:“夫人、客官,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小姐接管这里之后,便下了规定了。每月上浣、下浣都会让戏班去帝都东、西两市唱戏。她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儿我们戏园没戏。若是二位想瞧戏,只管去东、西两市,下午还有一场戏呢。今儿两市的戏,全不售票!” 孟夫人愣了一下,低声道:“还有这样做生意的?” 跑堂道:“真是抱歉,如若看戏,二位明日请早。明日的戏好,明日上的可是新戏。” 孟知远道:“可知玲月小姐去了何处?” 跑堂想了一会儿:“这几日,她各处都会查看一番。今日不曾见过,要问她去何处,许得问思月楼的大管家。只是小的听说,最近三日小姐要去天泽寺施斋。今日我们戏院这边帮忙的跑堂也被抽调了一些去天泽寺帮忙,说是要赶在一年一度的祈福庙会前,搭好粥棚。我想,也许你们能在那里见到小姐……” 夫妻二人又乘轿到了天泽寺外,远远地便见寺院外面有人在搭棚子,其间一身素白,头载素花的女子尤其注目,她挽着衣袖,连裙摆也一并结起,混在那十几个小伙、姑娘堆里,正忙得满头大汗。 孟夫人道:“那位穿白衣的便是。” 孟知远定定地审视,身为小姐,又经营着那样的大酒楼,居然还能一心向善,且与下人一道干活,就凭她这等能耐,就非一个寻常女子。那一袭白衣,将她映衬得如同仙子一般,孟知远的心头五味陈杂。太子相中她,许也是经过一番了解的,知她不同寻常,这才非得不可。 夕榕正忙得起劲,代芹扯了她一下,道:“小姐,那里有人一直在盯咱们。”她蓦地扭头,一眼便认出了孟夫人,一边放回衣袖,又俯身解开裙上的结,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许是因为忙,竟也是满头大汗,清丽的五官里透出娇妍,她款款一拜,道:“玲月拜见义母!义母万福!” 第52章 得见 孟夫人道:“玲月,你不在楼里呆着,怎的跑到这里来?” 夕榕回望了一眼搭了一半的粥棚:“一早便想施斋,听说每年到了祈福庙会的时候,都会来好多人,寺里也照看不过来,就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更重要的是,就当是为自己逝去的亲人祈福,愿他们灵下有知,能感欣慰,能得安宁。” 孟夫人听她说话,心里便越发地柔软起来:“你这孩子,要是人手不够就说一声,我让府里也派几个下人过来。” “没事。今儿戏园没事,从那边唤了小二、使女过来。照这速度,到黄昏时粥棚就能搭好。我可以的!”她笑容甜美、纯粹。 孟知远心下一动,没想这姑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你……做得很好!” 夕榕望着这个美舑飘飞的中年男子,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单手负后,站得笔直。 孟夫人道:“这是你义父。前几日一直忙着,今儿得了空,特意过来瞧你!” 夕榕抱歉一笑,提裙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玲月拜见义父!” “起来吧!” 如若,不曾有被封印过的经历,她不会安分守己做异世的闺阁小姐。原来,所有的磨练和曲折,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因为她做过五、六年深闺小姐,更晓礼义,却因她恢复了前世、过往的记忆,又比常人多了坦然与睿智。 “今儿正忙,玲月招呼不周,还请义父、义母莫怪。” 代芹搬来了一根长条凳,用帕子擦过。 夕榕正要请他们坐下,不想孟知远道:“今儿不坐了!玲月,晚上到孟府来一趟,义父有话与你说。黄昏时,我让下人过来接你!” “是。” 孟知远看了眼妻子,道:“夫人,我们回吧。” 孟知远的心被激了一下,活了这么大年岁,还真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举止得体、大方,竟有男儿般的心胸,“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便令了戏班去东、西两市唱戏,且不收分文,想与百姓同乐。 孟夫人见他一路不说话,心里又不踏实,一入府下轿,便问:“大人怪我?” 他看了一眼:“这样一个好姑娘,怎能看她白白送了『性』命。真是奇了,太子殿下怎的就相中了她?莫不是因为思月楼……” 那么大的酒楼,占据了百业街一大片地盘,集酒楼、茶园、戏园、客栈、玩耍、听曲于一体,就算现下她不是帝都首富,再过三五年,也定然是了。 “皇上金玉之言,恐难再改。” 孟知远长长地轻叹一声。 当日黄昏,孟夫人派了家轿前去思月楼接夕榕。 留她在孟府用过了暮食,两位公子、少夫人见父母又认了位义妹,且是这思月楼的老板,心下也欢喜。临走的时候,夕榕悄悄儿地塞了孟夫人五百俩银票。孟夫人推拒不收。 她道:“若是给正直不阿,为人公正的孟大人,你不会收。但银子是义女孝敬父母的。如若天下能多几个义父这样的好官,定能让百姓早日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依旧乘轿离了孟府,这一夜夕榕开始对那日与孟夫人认亲之事产生了怀疑。为什么是礼部尚书孟知远?在他上任礼部尚书前,他是刑部左侍郎,为人公正廉明,正直不阿,因此,在朝中也得罪了不少人。两年前,被调离刑部,上任礼部尚书。可见,元帝是赏识他的,以他的秉『性』,若不是得元帝所识,恐怕有朝一日被人害了也不知晓。 今日一见孟知远,浑身正气,更为夕榕所敬重。 天下的官员很多,但好官却屈指可数,而孟知远便是那可数之列。 当日,坐在一边还有三位『妇』人,最年轻的当数那位怀有身孕的女子,想到她,夕榕猛地忆起,那日她一直未说一句话。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骄傲,章、马二夫人时时留意着那有孕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很怕她,又似在刻意讨好。 夕榕想到痴『迷』,如若那天的事是事先设计好的,他们的用意何在? 章、马二夫人惧她,只能说明她身份非同寻常。 帝妃?哪位皇子的妻妾?与孟夫人认她为义女没有甚关联? 关键的是,她促成了孟夫人认她为义女。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是给她找一个靠山?可孟知远为人太过刚直,他甚至会顶撞皇帝,也得罪了不少同僚。 那女子的身份高贵,她们怕她!这是不容质疑的。 夕榕灵光一闪,脱口道:“公主!”猛地,她就觉得这公主的眼睛与一个人很像:宇文昊!对,就是宇文昊! 想到这里,她全都明白了。 她开的是大酒楼,若是想打听北齐什么显赫人物,着实容易。 夕榕睡不着,想令代芹去请大管家,说是大管家,其实是这思月楼里的大掌柜,由他分管着戏园、茶楼、客栈……等各处店子的生意。 想到大管家每日比她还忙,于心不忍,又抑下,只待次日天明之后问过明白。 有时候,夕榕很是羡慕代芹,不高兴时可以毫不顾仪态,呜哩哗啦像个撒泼的孩子大哭一场;欢喜时,可以欢天喜地、放声大笑……从不需,那般掩饰自己。在代芹心里,亦有她的烦恼,那便是,迟迟找不到父母家人。 次日上午,夕榕留代芹在玲月阁里清扫,自己与小莲去各处转了一圈。寻了僻静的茶室雅间,香茶对饮与大管家(廖兴)坐下叙话。 “廖伯不妨与我谈谈北齐皇家的事。” 廖兴微愣,自宇文昊发话之后,思月楼的人个个都不敢唤她为“夫人”一律改口,称她为玲月小姐。夕榕也不坚持,因为她若坚持,不过是让这个各处掌柜、跑堂、使女们为难而已,索『性』由了大伙。 廖兴捧着茶盏,道:“齐元帝共有十四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有十个:六位皇子、四位公主。皇子们个个文武兼备,辅政、打仗都是好手,六位皇子中又以太子和五皇子的武功最高。太子宇文昊乃是长子,生母是北齐权贵萧氏一族的小姐,人称大萧后。 大萧后于十八年前病中难产,撒手人寰。据说连那孩子也未生下便殁了。有传言说,大萧氏病重之时,齐元帝当时正在宫外别苑陪着美人……待他赶到,大萧后已经咽气。齐元帝心生懊悔,于大萧后驾西第二日,便宣布立宇文昊为太子。” “又过了数月,满朝文武要求立后的呼声极高。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齐元帝会在后宫中选册一位嫔妃为后,不想却相中了大萧后的亲妹子。据说当时,小萧后还不到十五岁。小萧后嫁入宫中后,视太子与永安公主为己出,表面上看,子孝母慈,可不知怎的,太子与永安公主对小萧后心存芥蒂……” “小萧后膝下亦有一子,便是八皇子,亦是齐元帝最小的儿子。小萧后嫁入齐宫后,颇得齐元帝之心,专宠后宫至今。这也难怪,齐元帝三十岁才迎娶了十四岁的小萧后,老夫少妻,自是恩爱。”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日的重孕『妇』人便是宇文昊之妹——永安公主!她推波助澜,要她拜孟夫人为义母,其实是一早就打好主意的。 笃定了永安公主的身份。夕榕又道:“再说说礼部孟尚书的事。” “这位孟尚书,两年前上任刑部侍郎一职,听人说,他在果州任职时,便是位难得一见的好官。手头亦断了不少案子,那几年刑部堆积了好几桩大案。齐元帝调他回京,便是要他设法破案的。最初的几件案子,有齐元帝的支持,倒也是顺风顺水地查了一清二楚。那几桩大案,一度震惊北国朝野,杀江丞相、斩大公主驸马……” 夕榕听着,不由得忆起“包公”这一人物形象来,而这孟知远依然有这样的风范,连大公主的驸马都敢杀,可见是个正直的好官。她听人说过他,却不晓这人竟正直如此。 “三年前,有人揭发定国公、骁勇大将军韩家的案子时,刚查了一半,就神秘死了好几位地方官员。亦在此时,齐元帝却意外的升他为礼部尚书,将他调离刑部。这个人在百姓中声望极高,颇受敬重,只是在官场似乎很受排挤。再因他经手的几件大案,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一年前,孟知远的二公子因与纨绔子弟发生了口角,竟被人趁势打断了腿。而大公子,在户部任编撰一职,也颇受同僚排挤……” 因为父亲为人正直,他的儿子们都无端受到了挤压、打击。如今孟知远受齐元帝重用还好,若是有朝失信皇帝,怕是他一家上都难以保全。 夕榕听廖兴说了许多关于北齐朝政的事、皇家的事,她亦知晓,在齐宫之中,有个小萧后,还有一位韩元妃、西梁的和亲公主——敬妃…… 廖兴离开,她还坐在案前,站在二楼,眺望街道,却已至午后时分。 宇文昊说要娶她为妃,眼下瞧来不是他的气话,而是此事已在进行之中。 街道上,代芹带着一个青衫男子,神『色』慌张地赶来,她定睛细瞧,虽与孟府二位义兄只一面之缘,可她知晓,来人正是大公子孟奉礼。看他步伐匆匆,面『露』焦急,似出了大事。 第53章 正直义父 夕榕听到脚步,知是人快到了,先一步出了门,见到孟奉礼微微欠身:“大哥!” 孟奉礼喘着粗气,道:“义妹到屋里说话。” 她倒了盏茶递与他,他一饮而下,道:“出大事了!” “什么?” “我爹还真是,今日早朝顶撞了皇上,被皇上下令打入天牢了!” “啊——”不是说齐元帝很器重孟知远么,他怎么把人打入天牢了? “怎么回事啊?” 孟奉礼放下茶盏,道:“昨日母亲带父亲去见过义妹之后,父亲颇是赞赏义妹的大义与善良。可是皇上下旨,要将义妹许给当朝太子。父亲不同意,今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反驳,不想冲撞圣怒,皇上下旨将父亲打入天牢了?义妹有所不知,我父亲为人正直,平日又不喜攀结权贵,这一会子,我和母亲竟是没有半分法子。思来想去,也唯有来找义妹帮忙……” 孟知远居然因为她去冒犯齐元帝? 这真真是夕榕没有想到的。只片刻,心波涟涟,还记得在京城自尽醒来后,待她想得清楚,便去拜见陈浩然。 “爹爹,女儿不想入宫为妃?”她说的是真心话,失贞女子就算入宫,也会被世人所垢,现会被人嘲笑、羞辱,与其这般,倒不如拒绝。 不想,陈浩然竟道:“太后不计那事,还能许你贵妃之尊,我们陈氏一门自当感激涕零,且能拒绝?” 她去找陈夕松,说清自己的想法。只盼他能站在她这边,知她不愿入宫,怜她无母,许能同意。 陈夕松又道:“妹妹,你不嫁皇上又能嫁何人?难得太后她老人家照拂我们兄妹,不计较此事。你就不要再闹腾了,安安心心地嫁入宫中,本本分分做你的贵妃……” 她失节之后,父兄没有顾念她的选择,而是『逼』她嫁入宫中。 可今儿,只有两面之缘,她亦才唤过四五声“义父”的孟知远,竟这般护她,怎不让她感动,怎不让她难过。 “大哥要我怎么做?”夕榕看着一脸焦急的孟奉礼。 孟奉礼猜想不到孟知远在天牢会有怎般遭遇,儿子对父亲的担忧之『色』流于言表。“天牢那地方,父亲是万万不能呆的。父亲在刑部任职时,得罪了不少朝廷官员,我担心有人会借他获罪,对他不利!” 夕榕神『色』一敛,道:“大哥只管回去,我来想办法!” 孟奉礼抱拳道:“那我等着义妹的好消息。” 她能想甚办法,第一个被她想到的,还是宇文昊! 想到这家伙,她就恨得牙痒。 原本很小的事,却也能闹得很大,她唯有去找宇文昊帮忙。 太子府。 宇文昊望着永安公主,带着几许责备地道:“你还真是?什么人不好找,偏偏找上孟知远那头犟牛!原本不大的小事,被他今儿在朝上一闹,我都成笑柄了。” 他是克妻,那又如何?可他还是当朝太子呢,只要他愿意,十个、百个的女人都能弄到身边来。这下好了,夕榕不肯嫁,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娶她,让她附上一位达官为依傍的娘家,可孟知远那家伙居然在朝堂上当即反对。 说什么,“皇上,臣下就这一个义女,虽非亲生,也视若女儿。她本是商贾女,如何能攀嫁太子殿下,还望皇上收回成命!”瞧瞧,说得多好听,说是攀附不了,实则还不是因为太子克妻,不愿同意。 永安公主勾唇一笑:“思月楼是个什么地方?客栈、茶园应有,要是玲月想打探什么消息,还不是轻易做到的事。皇兄以为,无论是谁都做得了她的义父、义母么?”她顿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这件事她也曾认真思虑过,在这满朝文武里,她也就瞧上了孟知远,旁人没入她的凤目,道:“要是找个寻常人能成,我也就不这么用心了。我早就猜到那只犟牛不会就范,下了天牢才好。皇兄不是说,玲月小姐心地善良么?这一回,大胆犟牛因她下狱,她还能坐视不理?” 宇文昊这么一想,忘了这岔,定定心神:“犟牛这么一闹,你让我的颜面何存?不是让满朝文武瞧我笑话?你今儿都没瞧见老四、老五几个那得意的样子。” “我一心为皇兄,你还怪我?皇兄是『逼』她嫁你,还是希望她自愿嫁你?” 宇文昊没想这许多,只是一心想娶陈夕榕,任他什么法子,娶回府再说。他是喜欢她的,只是不想她再作践自己,整日的为个死人神伤。若是死一个人就这般,他这一生已经死过十五位妻妾,还不得哭死了! 永安公主道:“犟牛下狱的事,她很快就会知道。出不了几日,就会自己上门来求皇兄。待到那时,扁的、方的还不得由得皇兄做主。” 宇文昊听到这儿,心下大喜,高声道:“来人!传令下去,若是代芹或玲月小姐求见,就说我不在!” 永安公主笑问:“现下,你不怪我了?” “不怪,不怪!你有何打算,一并说出来就是。还是你们女儿家的心思多,就是找个像样官员做她娘家,你也能想到这般周详。” 最初,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找个不俗的官员当夕榕在北国的娘家人,半个也行,只需给她一个官宦小姐的身份,他便能体面娶她。不想,永安公主玲珑心窃,竟然想到要她自愿嫁入太子府。 夕榕带代芹到太子府,代芹刚至大门,就被门丁扬手拦住:“哪来的臭丫头,太子府岂是随意能进的?” “你……”代芹指着自己的小脸,“你们瞧清楚,我是代芹!我是代芹啊!我以前在这儿住了两月的,才离开几日,你们就说不认识我了?” “走!走!别在这吵闹,太子有令,这几日不见客!” 丫丫的,夕榕暗骂两声,还跟她摆谱不见! 她还不想见他呢,也太过分了,居然说不见。就连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门丁都说不认识代芹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不见就不见,她还不求了呢! 又两日,代芹试着去过三回太子府,依旧被太子府的人赶出来了,还要胁说:“臭丫头,再敢来闯府门,便打断你的腿!” 代芹搞不懂,这又是怎了,好好儿的,宇文昊说翻脸就翻脸了。 夕榕心下着急,又去了趟孟府。 孟家上下,公子、少夫人个个都着急得吃不下饭,见是夕榕到了,围聚过来,声声追问:“怎样了?” 夕榕也想试着通过戏园、茶园求上能说话的贵夫人,可众人一听,是为孟知远求情,个个都似避瘟神一般。 人家不想听,夕榕也不能缠着人家,死皮赖脸地求。 看着一脸倦容,切切担忧的孟夫人,夕榕于心不忍,道:“我正想着办法?天牢那边,我已使了银子,找了门路。今日过来,是想家里能有两人进去瞧瞧义父。” 孟奉礼看了眼瘸腿的孟奉义,目光又扫过孟夫人,道:“我是长子,我与义妹一起去。” 孟夫人道:“这天也凉了,不知他在牢里如何了?我夜里赶了件寒衣,我去吧!” 夕榕道:“问过了,说只能一次进去两人。义母和大哥去瞧!马车都备好了,我在外面候着,你们赶紧出来。” 夕榕带了代芹上了马车,代芹想到宇文昊就破口大骂:“殿下也太过分,什么人啦!说翻脸就翻脸了,我要进府,那些下人硬不让。摆明了,就是他下了令,不让我进去……整个一白眼狼,小姐不喜欢他也是对的……” 她无语依坐油壁车。闭上眼睛都是这几日围着孟知远的事儿,那样一个正直无私,若因她获罪身亡,她的过错就大了。 不多会儿,孟夫人携孟奉礼上了马车,一行数人往天牢方向去。 夕榕又给天牢守卫使了银子,这才允孟夫人母子进去探望。天牢狱卒头儿虽应,但探视的时间不长,只一刻钟。 代芹道:“小姐,你说怎的出了这么多事啊?孟大人为你顶撞皇上被下狱,而你又想着法子想救他……我们在帝都也不认识什么人,除了太子殿下,也找不到说得上话的。还有,这孟大人是怎么当官的,怎么把这帝都的大官都得罪得差不多了,你一开口想找人帮忙,人家一听他名字,都不想管……” “树直易折,人直易怨。”这是夕榕在孟知远身上看到的,他是一个好官,却因此而累及了家人,因为他得罪的人多,就连他的两个儿子也被人伤害。“且再等等,看看义父在天牢的情形再想法子。” 主仆二人正说话,便见天牢的小门吱嘎一启,孟奉礼搀着母亲出来。 孟夫人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那泪水快变成溪河了。 夕榕下了马车,问道:“义母,义父他……” 孟夫人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玲月,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大人吧!他……他都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义母,你快起来呀,快起来!”夕榕一把扶住孟夫人,孟夫人跪着不动,她也唯有同样跪下,“义母……” “玲月,我知道,现下只有你能救我家大人。朝里有很多大臣都恨不得他死,玲月,我求求你了,就救救我家大人吧。我们孟家不能没有他啊!” 第54章 拒之门外 陈夕榕宽慰道:“义母放心,无论想什么法子,我也尽快救出义父。” “真的?” 原想未曾定罪,也就是做做样子。不想孟知远一入天牢,就被人鞭笞、上刑。孟夫人母子见到他时,他已是遍体鳞伤。 他得罪的权贵太多了,想他死的人亦有太多。 “玲月信守承诺!义母,你快起来。” 马车上,孟夫人的眼泪就没停过。 孟奉礼亦是沉默不语,但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心痛。 孟夫人悲啼道:“他们怎能这样对待大人?皇上虽将大人打入天牢,尚未定罪……可他们竟对他用刑,伤得那么重,天牢又那么阴冷,我……我好担心……” 任何言语,都不足安慰蓄满忧心的孟夫人。 夕榕垂下眼帘,她有些『迷』糊了心。就似,宇文昊娶她是假?真正想对付的其实是孟知远。因为他们知道,孟知远太过正直,不会为权势而折腰,所以才要借题发挥。 无论是何用意,孟知远是因她而被下狱的,她不能置之不管。相较于与她有血脉至亲的父兄,孟知远已做得够好了,好到令她不忍,好到让她珍视。 马车在孟府停下,孟夫人哭着回了府邸。 夕榕令车夫调转马头,往太子府奔去,这一次,成还是不成,她且再试一回。如若,再是不成,她便不奢望宇文昊,而会用其他的法子救出孟知远。 马车在太子府附近停下,她与代芹往府门移去。 和上次一样,还不待走近,便奔出一个握棍的门丁,大声喝道:“这是太子府……” 不等对方说完,夕榕接过话,厉声道:“民女玲月求见太子殿下!他若还是不见,我往后再不扰他。他不想救孟大人,我玲月只会另想他法,大不了,我去求五皇子殿下。在这偌大的帝都,总还有愿意帮忙的人!” 说完自己的话,夕榕转过身去,佯装淡定,既来之,则安之,便等等看宇文昊的反应。见,她便进去。如若不见,她便知晓,娶她只是一个藉口,而她亦是旁人用来对付孟知远的棋子。 代芹厉声道:“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快去通禀啊!我可告诉你,这一回我家小姐是真生气了!太子殿下要真是不见,她可是说到做到的,不会再来!” 两位门丁彼此对视,门丁甲转身进了府邸,飞野似地快奔着。 不多会儿,门丁甲便回来,道:“玲月小姐,我家太子殿下不在府里!” 这一次是真的不在! 夕榕冷笑一声,道:“不见便不见,也不需编造这样的藉口。好了,劳你转告太子殿下,我玲月不会再登门相扰清静了。告辞!”她蓦地转身,只有绝决。 她已经答应了孟夫人,会救出孟知远,便会努力去做,若是尽了全力,还是不能,那便是天意。 是这样么? 宇文昊借她之手,不是想娶她,而是想要对付孟知远?想铲除这样的正直的重臣? 回到思月楼,夕榕在桌前发了一回呆,道:“代芹,去戏园把梨姬姑娘请来。” 代芹满是不解:“小姐……” 夕榕道:“听说五皇子很喜欢梨姬,我是反对戏园姑娘坐陪饮酒的。现下除了此法,再无第二个。无论花多大的力气,我一定要救出孟大人。既然宇文昊不肯帮忙,而孟府上下也求人无路,我总得想想法子。” 代芹扁扁嘴:“小姐,这事也不全是你的原因。也怪那孟大人自个儿,他可以不认你为义女,这样一来,就不用跟皇上顶撞,他也管不了你的婚事……” “孟大人刚直不阿,亦重情重义。他那样骄傲的人,岂能做出这种事。你去请梨姬姑娘过来便是,至于旁的,由我来处理。” 不多会儿,代芹请来了梨姬。 夕榕讲明厉害,也道出自己要救孟知远的决心。 她苦口婆心劝服梨姬相助,一道去五皇子府,共商襄救大事。 梨姬知她决心,心里感动之余,却又道:“我帮你可以,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知道玲月小姐家大业大,你也不需在乎一个戏园。事成之后,我要那座戏园的房契、地契。” 戏园,是思月楼的一部分,也是思月楼的生意之一。 代芹心急,这些天她跟着夕榕在思月楼里各种转了一圈,也知生意很大,更晓得那座戏园的收入也不小。厉喝道:“梨姬,你也太过分了!如果不是我家小姐,你们的戏班还不知流落何处呢?” “玲月小姐应该明白,我们李家戏班的姑娘是不陪酒的。是你让我出面,我总得要些好处。如果你不同意,那便罢了!” 夕榕笑了笑,她深知世人现实。包括是她,不也是的么。昔日认孟夫人为义母,是想寻个靠山,到了眼下,不能因为人家落难就置之不理,况这元凶还是自己。 “只要梨姬姑娘能说服五皇子救出孟大人,我会把风华戏园转赠于你。” 梨姬信心满满,道:“好!此事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什么时候去五皇子府?” “今晚。” “那我在戏园恭候小姐。” 梨姬走远。代芹啐骂起来:“这算什么嘛?就让她帮忙在五皇子那儿说说好话,居然提条件。口气还这么大,想要风华戏园,她真是疯了!” 梨姬离开不久,有人到了玲月阁外,依旧不得入阁之法,和上次一样与乔凯旋跃墙而入。悄无声息,小心翼翼地就进了阁中一楼的花厅。 楼上,传来夕榕的声音:“谁让五皇子喜欢她呢?这亦是她的本钱。” 夕榕笑着,见代芹一副很心痛的样子,道:“只有她在,我才有把握,而五皇子才肯一见。” 看代芹那副似被人剜心取胆的模样,夕榕道:“不就是一座戏园么?至于把你难受成这样?” “这座酒楼,小姐可是很用心打理的。那么大一座戏园,说给她就给她了?”虽只是一些银两,便是小事,可那是一座大戏园。 夕榕笑了一下:“人比世间任何金钱、权势都要珍贵得多,人若没了,任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况且孟大人不可以死,他是百姓们心中的明灯,亦是百姓们含冤受屈时最大的希望,我不能让他因我而亡。救他,是我不想欠他,更不想被万夫所骂。人活着,便要活得心安。” “可你只是个女儿家,哪里承得住这许多。就连孟家人都做不到的事,小姐又何苦一定要揽下。” 夕榕用手衬着脑袋,代芹问道:“是你的头疼病又犯了么?” 她摇了摇头:“与你说了这么多,可你还是不懂。帮我预备一些香汤。回头你去令人备好私轿,半个时辰后去五皇子府。” 代芹愤愤地扯着罗帕:“不如,我们再去求求太子吧?” “这一次,怕是有人以我为棋子,实则想害孟大人的『性』命。若此事是真的,就算找他也没用。如果五皇子就此事也帮不了忙,就算保不了孟大人,我也问心无愧。若保不了孟大人,我也会倾尽力气来保孟家其他人……”她依旧用手按摩着太阳『穴』,“代芹,必要时,我会舍弃整座思月楼离开这里。” “小姐,你怎么说这种话,我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你又说要离开?” “心安便是归处。无垢去了,我一早便知……天下虽大,再无第二人会如他一般待我。如若一切重来,几年前,我便会如他所想,舍下一切,与他浪迹天涯。京城、帝都,都不是我心中的家。即不是家,又有什么舍不了的。” 代芹看着说难过就难过起来的她,“这几日看你才好些,一提到玉公子,你又难过成这样。” “这一生,我许是迈不过这道坎了。如此也好,爱至成殇,总比被那些不入眼的臭男人伤害要来得好。因为不爱,就算是再大的屈辱和伤害,都不会是伤……” 是因为这样? 难怪他虽是她的男人,她不爱他,即便有了夫妻之实,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她是真的不爱,而他还笑她与玉无垢间并非真正的男女情爱。 她与玉无垢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也至她这样痛、这样伤。 代芹道:“小姐说话越来越深奥,我一句也没听懂。” “不懂也好。不懂就会觉得快乐!好了,你去安排准备吧!叫小莲过来给我备香汤。” 代芹下了楼,一眼就望见乔凯旋和宇文昊,二人何时来的,她不知,惊呼一声:“太子殿下!” 夕榕听到这儿:“你这傻丫头,怎么又提他了。我们一会儿要见的是五皇子,莫再……” 代芹站着不动,冲着二楼道:“小姐,真是太子殿下来了!他来了!” 宇文昊从软椅上起身,她们主仆的话,他是听见的。任永安这般算计孟知远,就为了娶一个心不在他身的女子?他觉得讥讽,更让人难受的是,她的心里从不曾有属于他的分寸地。 宇文昊道:“请你家小姐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夕榕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履,踩在木楼上,一步又一步,只冷冷地望着花厅的他,只有探究和猜测:“殿下来此,是瞧我的笑话?攀附朝中权贵不成,却因孟大人下狱,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他怎么会瞧她的笑话? 他心头一痛,很不喜欢被她误会,更不喜欢被她屈解。 第55章 视我何在 乔凯旋很是好奇,太子殿下何时这样被人奚落过。忙道:“今儿殿下陪皇上用膳,一回府就听说你们来过的事,方急赶过来!” 夕榕可不信!淡淡地望了一眼,虽只一眼,却冷若寒霜,足可以疼到宇文昊的心里。 代芹很不高兴地下来,道:“凯旋哥,太子府那几个看门的奴才也太过分了。我去了七回,总不让我进门……” “代芹,你和他们罗嗦什么?快去办正事。二位是客,也是出于礼貌来瞧瞧,今天的事很重要,你要与乔护卫叙旧,等过了今晚,我给你一日的时间,可好?” 他看着她,各式的美人也见过不少,却从未有这样一个女人:看他是带着冰冷的目光,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不屑。他是当朝太子,何时被人这般奚落过。他紧紧地握紧拳头,然后慢慢的伸开,却怎么也伸不展手指。 心头,是这样的沉重,而她便是他心上的山,他心上的明月。 她很重,亦很暖。 “小姐!”代芹很急,“殿下过来,一定是有事的,你怎么……” 她提高嗓门:“快去!” 这几日因为设法救孟知远的事,她没少劳心,原本肚里就憋着一团火,此刻见到宇文昊,便更没心情了,连正眼瞧他一下都不愿意,仿佛他就是空气,是一只透明的水晶瓶。 既然忍不了,他也勿须再忍,他突地一个闪身,拥住她的腰,『逼』得她步步后退,没有任何预兆,突地吻下,含住她的唇。她一惊,抬手便要推开,可他却固执地与她拥在一处,只有最炽烈的吻,她还感觉不到么,他喜欢她,他喜欢她! 他低哑着声音,喉咙全都是被她奚落的不甘与愤怒:“瞧清楚了!我是你的男人,你这一生,你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只我一个!” 她用尽力气推攘,而他却如泰山伫立不倒,连颤都不曾颤动一下,她屈腰从他支撑在两侧的臂下离去,用手拼命地擦拭着被他吻过的唇,一下又一下,她觉得恶心,亦觉得讨厌。 乔凯旋和代芹瞪大眼睛,二人目光相遇,代芹刷的就涨红了脸,直红到脖颈处。 “本殿是你男人,你遇难事,不找我相助,还找别人,你视我何在?” 她未曾回头,道:“那是你自己以为的。” 她又不爱他,自然就不是她的男人。 “我不需要找你帮忙,我能用自己的方法处理。”她走近软椅,指了指一边空着的座,“殿下请坐!有什么话,还请殿下长话短说,一会儿我还要出门办事,恐怕不能与你说得更多。” 来者是客,她是开门做生意的,既不会与他太过亲近,也不会平白去招惹她。这,便是要做的。 原本,他可以在家等着她求上门的。 现下,却反过来找她! 这个女人…… 记得他的亲娘曾轻叹“一对男女,任你有情、无情,最先动情的那个,总是最苦的。”他现下算是明白了,她可以没心没肺,可他却不想她去找五皇子,就他那个五弟,是何模样,他太过清楚。最喜女『色』,若是见到白衣如雪的她,还不得惊为天人。 好吧,就算是为她,他就再让一步。 只因,他喜欢她。 “不要去找五皇子,明日我入宫去求父皇下旨放了孟大人。只是……”他看着她,多希望她能哭着说“我愿意嫁给你,你放了孟大人吧!”,这是他最初的打算罢了。现上,搞得貌似他欠了她,他堂堂太子,何时这般失算过,在她的面前,一再退让。 代芹急了,问:“只是什么?” “要你嫁给本殿!”他颇是别扭地说出。 她就这样不眨一眼,像看怪物一样的盯着他,随后勾唇一笑:“没了?” 他道:“没了。” “一开口要的真多!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嫁给你?” “那你去求老五试试?”他昂挺胸膛,朗声道:“乔凯旋,立马奉本殿令去五皇子府。告诉五皇子,不得掺合孟知远对皇上大不敬的事,否则,本殿与他没完!” 乔凯旋可不是代芹,当即抱拳离去。 够狠! 也就是说,除了面前的他,她根本无法找第二个人帮忙。 “本殿听说,孟知远在天牢里呆得可不好。虽然父皇尚未定罪,可亦有人对他用了重刑。唉……这能怨谁,谁让这犟牛得罪了那么多的京官、朝臣。打入天牢已有几日,除了御史台的两位替他求情,就再也找不出第三人了……” 她没有时间拖,每拖一个时辰,孟知远在天牢就危险一分。而她,是拿定主意要救他出来的。 五皇子喜女『色』,尤其喜欢绝世美女,自己今儿去了五皇子府,若是五皇子瞧中了梨姬,这便是轻的。若是对夕榕生了念想,夕榕亦防备不了。 时间在点滴流逝,代芹没挪步子,只是讨好巴结似地倒了茶水,脸上始终扬着笑。“太子殿下,你可别和我家小姐滞气。她是无心的,你都不知道哦,这几天,我家小姐都快要急坏了,尤其是今儿,带孟夫人去见了孟大人,听说伤得很厉害……” 看似在替夕榕说好话,实则是在暗示夕榕:孟大人受伤了!耽搁不得了,多呆一日,不知以前被孟大人得罪的哪位权贵,又会下黑手。 对视太久,他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已经退让了,寻至玲月阁,便是对她最大的让步。他要她嫁他,他喜欢她,才会这么坚决地想要娶她。他不能退,他是太子,这才刚刚开始,若再退让,又会让到何时。 她视线流转,望着桌上的糕点时,神『色』里掠过一些柔软:“我答应了!只是,我望你尽快救他出来。听孟夫人说,他受了刑,似还不轻。我答应嫁你,可我更想你今晚就救他出来。还有一点我要你知道,我不喜欢你……” 听到想听的话,他却没有半分喜『色』,只有更深的沉重感。“我……只『逼』你这一次。往后,亦都不会。”他站起身来,似下了更大的决定,“你重信诺,我亦一样。我这便入宫见皇上,求他下旨放了孟知远。望你,安心待在闺阁,做一个漂亮、健康的新娘。” 她的心,若是冰冻,他也会在婚后将这一锅的冻冻烧热至沸。 她的心,若是石头,他也要将它化成热碳。 她的心,若是枯木,他也用真情让它复春开花。 可他,不想多说。 他只想用自己的一腔真情,一片痴心,让她明白:嫁给他,她没有选错。 “不送。”她起身,一脸茫然与无奈。 代芹问:“小姐,还备马车吗?” “且让我相信他一回吧!如果明日,还不能救出孟大人,我们再去五皇子府。你派人告诉梨姬,就说暂时不去了,定了时间再通晓她。” “是!” 夕榕从未想过,宇文昊是一诺千金的男儿,这天夜里三更一刻时,孟奉礼便派了下人递了书信过来,虽只寥寥几句,但言语之中多有感激,说皇上已下旨放了孟知远。只是这孟知远在天牢吃了苦头,遍体鳞伤,瞧这情形,没有一月是好不了。他虽吃了皮肉伤,可还是不服,口里依旧叫嚷着“我孟知远,岂能推女入火坑,就算斩头,也绝不干卖女求荣之事!” 天牢的苦还没够么?居然还不肯服软。 这一刻,夕榕为这固执、倔犟又正直的长者笑了,同时心下又多了一份沉重。 这一夜,她睡了安稳觉,没为自己被迫嫁给宇文昊的事有过多的担心。 他敢娶,她便敢嫁。 想嫁的那个人不在了,嫁给谁都不再重要。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但愿宇文昊还有一些真心。被爱的人,是幸福的;爱着的人,是苦痛的。在爱情上,她很自私,自私的希望对方可以多爱一些。 早上与代芹、小莲一处用晨食时,夕榕道:“代芹,上次我让你廖伯盘下东市那家云记绸缎庄,从他那儿把房契取来。”转而,又对小莲说:“吃过饭,你去备家轿,再去糕点坊备三份上好的点心。” 孟知远从牢里出来,身为义女,她理应去瞧他。虽相识不久,就为他这般护着自己,不愿看她入火坑,堪比亲生父母。在那豪门府邸,有多少为了保住荣华、权势,就算再龌龊的事都能干出,能如孟知远这般磊落立于天地间的人,越来越少了。 孟府上下,听说夕榕到来,自是欢喜,孟夫人带着次子、两位儿媳早早地就候在花厅里。 夕榕见礼之后,寒喧一会儿。孟府虽是朝廷大员的府邸,却丝毫没有半分豪华,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个七八品官员的小宅,宅邸占地不小,可只前后两院。透过大门,只能望见前院,前面住着孟知远夫『妇』。后院便住着孟家二兄弟及其妻子,丫头、下人不过只六人:管家夫『妇』,与两位少夫人的陪嫁丫头,孟府的两名轿夫。说是轿夫,多时做府里的长工。 前、后二院之间,还有一道围墙,过了围墙,便能吓你一跳,后院除了一座四间房的小院,便是偌大的菜地。菜地有白菜、萝卜,亦有韭菜、蒜苗,五花八门,甚至还能听闻鸡鸭吵嚷,猪儿哼叫的声响。 第56章 探父 这是夕榕未所未闻的,她记得前世曾在某本书上说过,上面说魏征清廉,自己的妻子一日三餐会亲自下厨准备一家人的饭菜,后来魏征之子娶了妻,亦是名门之后,因为不会做饭,为此还回娘家诉苦、哭泣。当时,夕榕一笑置之,以为是胡谄。可来过孟府两回,方才知晓,这普天之下是有好官,亦有真心为民的官员。 孟家除了孟知远在礼部任职,便是长子在户部担任编撰之职。就靠着父子俩每月奉禄过日,按理孟知远的奉禄是该够了。可他,说话太直,几次三番触怒元帝,元帝一怒:“孟知远,朕罚你三月奉禄!”本是三月,可孟知远还死犟,再行争辩几句,元帝怒火更重两成,又道:“罚半年!”如此,大半年就算白忙活,分文不给家里,还在家中吃着、住着、用着…… 而孟家也无甚收入,为了减少开支,孟知远便令了孟夫人与次子在后院空地处开置成菜地。 好在,长媳是孟知远在地方任职娶了某乡绅的女儿,颇是通情达理,对翁婆安排,也是尊之听之。次媳却有些不同,据说是孟知远举家回到帝都后,经官媒牵线娶进门的,娘家是帝都某官宦之家,最初是想嫁个高门府邸,进门之后,才晓孟家日子过得清苦,然,女子嫁鸡随鸡,虽有不满,却只得过活下去。加上孟奉礼被打瘸腿,整日的怨言载道。 夕榕带了三份点心,算是各房一份。 放在案上,孟夫人的三个侄儿不知从哪里听说,那位白衣姑姑又来了,追逐着从后院过来,三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点心。 孟夫人在人前扮着尊贵,这会子却有些不好意思,道:“玲月,让你瞧笑话了,你瞧瞧……这……” 孟奉礼的次子笑了一笑,甜甜地道:“姑姑,听说你的楼里,天天都有唱戏的,能带我去吗?” 孟奉礼之妻厉喝一声:“没了规矩。今儿的功课都做完了,不是让你们在后院读书么?” “先生都跑了,我们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他们说的先生,便是孟奉义。 孟奉义腿残之后,便极少出门,也少有到外面转悠。那次被打,让他记忆犹新,最初以为自己的父亲也算高官要员,不想那些人更是无法无天。惹不得,他便避着,不出门,总不会生出事端来。 “你们要好好念书,念得好了,姑姑便带你们去戏园看戏。”这案上有糕点,你们取上一份,到后院去吃。 那孩子挑了一个,不管母亲在一旁瞪眼,抱起就跑,害得比他稍大的孩子追着,而那个约三四岁的弟弟也在后面直嚷:“我还要吃!” 夕榕始终笑着,道:“义母,陪我去瞧瞧义父吧,我还真是不放心呢。” 她未让代芹跟着,代芹听说大少夫人的陪嫁丫头是南国人,便觉亲切,拉了她到一边聊天去了。 离了前院花厅,进了一道穿花门,步在长廊上,再往前便是书房,过了书房就是孟夫人的内室。 夕榕从怀里掏出几张来,道:“义母,我瞧二哥整日无甚要事,不如让他学经商,如此赚了银子,也能贴补家用。我在东市盘了家不错的绸缎庄,这是绸缎庄的房契,已留之前帮忙的伙计和掌柜,让他们多留三月,这样一来,二哥也能学会……” “这……这……” “我知义父为人正直,可并非天下的商贾都是『奸』商,亦有良善之辈。二哥在义父教导下,也定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商人。义母只管收下,回头你陪了二哥去那里瞧瞧便知道了。”她将房契塞到孟夫人手里。 孟夫人只觉,认了这义女,他们未尽长辈之责,反倒是给她添了『乱』。心下不安,道:“这……” “义母,待二哥赚了银子,再让他还我便是。如此,你心里总该好受了吧?”她依旧笑着,不想太过为难孟夫人,可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帮上一把。 进了内室,只见孟知远斜扒在榻上,正在看书。 见是夕榕来,让她在一侧坐下。 “玲月,你是求了何人,皇上才答应放为父出来的?” 他这般说话,夕榕知晓,他没拿自己当外人,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孟知远何等聪明,凝思片刻,道:“你答应嫁给太子?”见夕榕神『色』一暗,知被猜中,顿时有种捶胸顿足之感,道:“你怎能答应他呢?你若嫁他还能活多久?” “义父曾做过刑部官员,难道连你也相信他真的克妻?” 孟夫人道:“最初自是不信,可五位太子妃,两位良娣,还有八位姬妾,跟他不到半年都死了。这命太恶,娶一个死一个,由不得不信!” 孟知远满是怜惜,他知夕榕是个好姑娘,逾是这样,逾不忍心,道:“就算你不是我孟知远的义女,是个无依的孤女,我也会反对的。” 有他这话,夕榕心下知足了。笑道:“义父以为,我是良善可欺之辈么?义父还不知晓呢,我呀,是个出名的混世女魔王,太子敢娶,我进门之后,还不得把他的太子府的屋顶给掀了……他不怕,我亦有何惧。” 一席话,直说得孟夫人『露』出了笑容,“我看玲月也不是寻常柔弱女子。” “义母这话我爱听!”见孟知远还沉着脸,夕榕撒娇似地道:“义父,你就放心吧!过几日,你看我怎么欺负太子。再则,我亦应了他,就不会再改主意了。人立于天地,这信义二字还是要守的。” “知远,你看玲月都不计较了,你就太较真了。这人好不容易出来了,可别再因此事顶撞皇上。每次你一上朝,我这心里都像飘在半空中,生怕你几句话不小心,又惹怒皇上。罚你俸禄事小,你说这回,平白下了大牢,我与礼儿跑前跑后,竟寻不到能帮你之人……” 夕榕道:“义父是顶天立地之人,自然不屑溜须拍马,可是义父想过哥哥们,想过义母么?你若出事,他们该怎么办?” 孟知远道:“我若出事,他们亦可以守着祖业平静度日?” “义父以为真能如此么?二哥是如何被打折了腿,真是二哥惹事么?还不是那些人找不到对付你的法子,便拿他下手。义父,我想明白了,就让玲月为你分担一份吧,让我为你守护三位哥哥、守护义母……” 这样的话,从未有过说过。 孟夫人只觉阳光耀眼,一阵温暖的感觉漫过心田。 孟知远不由得望着面前这个年轻、柔弱的女子,她的眸光里闪烁着超过年龄的沧桑与坚定。 “玲月一生,能被守护的人很少,叫你一声义父,你便一生是我父亲。不瞒义父,我有父亲,亦有兄长,可他们从未像义父这样真心为我,为了他们所谓的荣华,他们把我推入虎狼之地。我离家之后,他们也从未派人来寻我的下落。曾经以为,他们是爱我的,待我遭难,我方才知道,那份情感是如此的脆薄……义父,就别再因我顶撞皇上,因为玲月不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女子。我虽良不善,也不会任意泛滥自己的善良。再则,我相信太子,不是那种卑鄙小人!义父在意我的『性』命,我比义父更珍视自己的『性』命,也如义父一般,珍视你、珍视孟家人的『性』命……这一点,请义父信我。爱人者,先当自爱,保全了自己,才能保全所爱之人。” 这个女子不简单! 孟知远未想,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是他从未听过的,她的言谈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差。 “就请义父好好养伤,至于旁的,就别再管了。”夕榕望了眼外面,道:“义父、义母,我还有旁的事,就不叨扰了,告辞!” 她款款施礼,然后退行三步,熟练转身离了内室。 孟知远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玲月绝非寻常商贾女!” “大人也瞧出来了?” “言谈不俗,举止高雅得体,说话行事,让人挑不出丝毫不是。你看她,知礼知节,竟似被人训练过一般。” “初见时,我亦这般感觉。”孟夫人替他盖了被褥,问道:“身上还疼么?若是疼了,我再帮你上些『药』?” “不用了,那几鞭子不碍事。静养几日就好了!不要吵我,我想独自看会儿书。” 孟夫人走到长廊前,透过棂花窗,便见次子、儿媳正与夕榕道别,快走几步,终是晚了,她已上了家轿,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 午后,孟夫人唤了长子、次子过来说话,说了夕榕帮忙在东市张罗了一家绸缎庄的事。孟奉义听说往后自己有事做,也可以赚钱养家,心下欢喜。 “你父亲是拿玲月当女儿的,我亦如此,难得玲月更重我们为父母,故而今日,她给时,我也未推托。我想,她开着那么大的酒楼,也不差那个银子,也就收下了。明儿一早,奉义便陪我去东市瞧瞧,往后,你有了事做,就安心打点铺子里的生意。后院那几间瓦房也着实小了些,等有了银子,便再开几家,奉廉学成归来,也是要娶妻生子的。虽说这处宅院是早年祖下留下的,可除了这儿,我们家就剩下郊外那八十来亩的祖上坟地了。” 坐在一起,奉义觉得这玲月就是孟家的福星。 第57章 侧室平妻 夕榕今儿在轿子里,便觉得一骑轿子要两人、四人、六人、八人来抬,着实太费人力。不由得就忆起人力车,对,就是人力车。 就在她趴在桌上绘图时,代芹欢天喜地来报:“小姐,太子到了!” “让他进来!” 代芹未动。 上次让宇文昊来她闺阁已经是个大意外了,夕榕瞧了眼书架上挂着的画影,这是她重新再画了,有了第一次绘画的经验,再绘一幅不在话下。还真得感觉那失忆的几年,否则,以她前世是女神探的经历,是怎么也绘不出来。五六年里,什么没做,就学会做一个深闺的千金大小姐,读书识字,女红弹琴,能学的都学过。 “请他楼下饮茶,我稍后下去。” 代芹应声下楼,招呼宇文昊和乔凯旋坐下。 夕榕放下碳笔,步调轻盈地近了楼梯口,站在上面往下一望,颇有些居高临下之感。宇文昊含笑冲她点了一下头。 “我义父出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今儿去瞧过,在天牢里没少吃苦头。”她走到一侧软凳,坐下来,拈了块糕点,道:“今儿找我有什么事?” “明儿父皇就要下赐婚圣旨了。希望你今日就搬回孟府住下。” 代芹接过话:“天啦!殿下不是开玩笑吧,那孟家有多小,我们也瞧见过。前院住着孟夫人与孟大人,后院就四间屋子,还住了一大群人,哪里还有小姐和我住的地方……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那寒酸的大官府邸,居然在后院种了两块好大的菜地,养鸡、养鸭,还养了好多小兔子……不过,凯旋哥,孟家的兔子好可爱的,特别是那白白的兔子,浑身白得跟雪一样……” 代芹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话多,且一说就能说得没完没了。 他们在说让夕榕去孟家住的事,代芹就能扯到兔子身上,还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夕榕淡淡一笑,道:“代芹,你带乔护卫到花园走走吧。” “是。”代芹拽上乔凯旋,穿过月洞门,便能看到一座花园,里面还有五六个半大的孩子正在那儿练功。 宇文昊有些不信地问:“孟知远的府上,真的那么小?” “他是好官,你应该去瞧瞧。能有这样的刚直不阿的好官,是北国朝廷的福气,亦是百姓之福。”见他一脸愕然的表情,道:“你父皇动不动就罚他俸禄。听孟二嫂说,义父调至帝都以来,前后加起来,领到手的奉禄才七个月呢。也就是说,他过去的五年零六个月,都给朝廷、给你们皇家白干了……” “有这事?” “你若不信,今儿就去他府里瞧瞧。我的话不信,代芹这丫头的话你总该信的。她从来都是口无遮拦……” “我没说不信你……”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夕榕道:“不如这样,就封我做你的侧妃。我不要挂良娣的名号,我想个特别的。” “这是北朝,不是南朝。”他有些郁闷,太子妻为太子妃,太子妾最尊贵的便是良娣。 “反正我就是想要个特别的。你曾有过五位太子妃,也有过二位太子良娣,想到那些给的位份,我心里便不舒服。我只做你的侧妃!就要侧妃位份!” 她不喜欢他,这便是事实,就让他把最尊贵的正室之位,留与他真爱的女子,留给他最爱的女子。但她不能这么说,若是说出,他一定会给。就让他以为,她是想个特别的。 宇文昊蹙着眉宇:“真只要侧妃?府里没有妻妾,你可以做太子妃的……” “我才不要呢。谁稀罕做你太子妃,要是旁人说起来,还会加上第六任太子妃。哪有太子侧妃响亮,但我要你答应我,我是唯一的一个太子侧妃,以后都不能有人有这名份,就我一个!” “这是越矩的,怕是母后不会同意。” “我不管,我从未与你提出过分的要求。这是第一回,难道你不同意么?我做你的太子侧妃,月妃?玲妃?榕妃……瞧瞧,就两个字,响亮又好听。齐昊,你便答应了,好不好?你还没与皇后说呢,怎知她不会应。以往的太子妃、良娣都是他们挑给你的,而那些姬妾,亦都是藩王、地方官员和皇后赏给你的……但这一回,我是你挑的,既然不同,为何不给个特别的?” 她这么坚持要特别的,难不成她是喜欢他的?一个女人只有在动了真心时,才会这般计较、认真? 宇文昊『迷』茫地望着她,看她的脸上又『露』出初见时阳光灿烂的笑容,他的心很快乐。第一次相见,他便在暗想:如若这女子,一生都这样笑着,在她身边的男子,也定是无忧无虑的。 他不忍再拒绝,道:“若是母后不同意,那你便是太子妃了。” “我想做太子侧妃,也想由你来给我定个封号。你说好吗?” 他道:“好。那回头,我见了母后,便努力为你争取。”看了眼,一身白衣如雪的她,如若不是因为玉无垢,他不会介意,但她穿着这袭白衣却是为另一个男子,他心里觉得有些难受,道:“平日你怎样穿衣都好。我只要你在宫宴、酒筵时换上华丽的宫袍。” 他比谁都想让她把这白衣脱下,即便他承认,她穿这白衣很美,美得像不似这尘世的女子,而是从白云之巅误落的仙子。他不想『逼』她太甚,如果『逼』过她什么,那便是他强势地娶她,只此一次。 “我应了。”她笑着。 宇文昊有何不好?至少与卫惠帝相比,好得太多。 他则想了太多:她怎的突地就接受了?几日前还吵嚷着不肯嫁,可现下居然就接受了,还说要侧妃的份位。宇文昊不由得疑『惑』起来,该不是要他放松戒备,实则要暗地里逃走吧?不,若真是逃走,这一次父皇将孟知远打入天牢,她应该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宇文昊又坐了一阵,陪她说了会儿话,带着乔凯旋离开思月楼。一路上,他都在想一件事,便是给她一个什么封号好? 雪?不,这是她为另一个男人穿上的白衣。 蓉,芙蓉之貌,太俗! 月,皎皎明月心,虽好,却不够响亮。 一时间想了很多,最后他想到孟府,谐音“梦”就这个挺好,“梦妃”听起来像是“孟妃”。 拿定了主意,宇文昊骑马经过孟府时,特意令人停下,想去孟府瞧过究竟! 朝廷给官员们置有专门的府邸,这有点像现在公务员的单位周转房。孟知远的前任礼部尚书是萧家人,原来礼部有专门的尚书府,可这位自认是小萧后的族兄,又是从泠州而来,加上还在朝廷任职,已经几年了,也没提搬出礼部尚书府的事,只换了块匾额,高悬“萧府”。之前,他与元帝说,自己在帝都并无住处,而孟知远祖籍帝都,有祖宅可居,奏请内务府和户部要求继续住在那儿。 元帝又见小萧后出面说请,孟知远未提迁入礼部尚书府的事,元帝也就应了。 孟家人突闻太子殿下到,一家上下受宠若惊,宇文昊带着乔凯旋在前后转了一圈,很是震惊,那后院更像是一座帝都内的农家,那么一大片的土地上竟然种植着菜蔬,还养着家畜。 宇文昊当即入宫,先是见了小萧后,说了想与夕榕给个特别的名号。小萧后心下亦知这犯了忌,可宇文昊声声言说自己有多看重夕榕。一时心软,小萧后便答应替他说服元帝。 他再到元帝这边,说了自己在孟府见到的事。 元帝一听,道:“这不可能吧?你说这孟知远的府邸真这么寒酸?” 宇文昊道:“儿臣也是不信。今儿特意去瞧了,果真如此。听说孟知远家里,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为了能让家人吃上菜,孟夫人带着次子在后院开垦种地,那菜地还出奇的大,怎么着也有三亩,什么菜都有……” 在下赐婚圣旨前,元帝换了寻常服饰,带着心腹侍卫和太监,真去了孟府。届时,孟知远正躺在床上养伤,只听到家里一阵『乱』嚷嚷。孟奉义与孟夫人去了东市绸缎庄,家里就两位少夫人。 二少夫人的嗓门大,看到突有几个陌生男人造访,一言不说就进了门来,还径直往后院去,大叫:“什么人?站住,这是私宅!” 元帝不支声,倒是太监阻止了。 元帝近了后院,站在门口,一看瞧见的就是两块草的,在依围墙的地方,搭了几个棚子,养着鸡鸭等家畜,给他的震撼不可谓不小。 二少夫人还在那叫着:“来人啊!有人私闯民宅!” 孟知远听到叫嚷声,支撑着身子出来,刚一出来就瞧见眼熟的太监和侍卫,急奔几步,便见元帝站在通往内院的穿花门口,大呼一声:“孟知远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元帝心『潮』起伏,他知孟知远正直,却未想到清廉至此,居然自家祖宅里种起菜来。连买菜的钱都没有,心生怜惜,俯身将他搀起,道:“孟爱卿,朕愧对于你啊!” “是罪臣无能,处处让皇上为难。” “听说你在天牢吃了苦头,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对你用刑?” 孟知远将元帝迎到自家花厅,家里的摆设与寻常百姓家无甚差别,但收拾得极其整洁、温暖,进入这里,就似到了百姓家里一般。越是有这种感觉,元帝心头的意外便逾重,便一遍遍地道:“有此良臣,君复何求?往后,得更重用他。” 第58章 人言 次日早朝,元帝便以孟知远清正廉洁为由,赏赐了百两黄金,以示重赏,还令萧廷三日之内搬离礼部尚书府,将那府邸赐给孟知远居住。 于是,元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孟知远家里如何如何?“我北齐有此良臣,堪比唐代魏征,乃我北齐之福、朝廷之福。瞧瞧你们这些自视为本朝忠臣、重臣的人,你们哪个不是高楼大厦,琳琅满目,朕到了孟知远府上,还以为自己到了农村小院,你们应感汗颜!” 孟知远因身子有伤,在家休养。突然接到宫里的圣旨,要他三日后迁入礼部尚书府,也是一惊。本想推托,可圣旨已下,再难更改。他不觉自家屋小,还觉那后院的菜地正好,想吃甚,与家人忙碌一两日便能种下,待得收成时,那地里绿汪汪全是新鲜蔬菜。 上午接了圣旨,下午又有一道。这次是夕榕与宇文昊的赐婚圣旨。亦不知这小萧后是如何与元帝说的,总之元帝的圣旨上写道:“礼部尚书孟知远义女玲月,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今赐嫁于太子昊为太子侧妃,封号梦,袭正二品位,择日完婚!钦此!” 对于孟家人来说,夕榕真真成了他家的福星。因为认了这义女,虽先有牢狱之灾,可之后接二连三都是喜事。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搬入了宽敞高大,又有好几处小院的礼部尚书府,因萧廷走得匆忙,许多东西都还来不及清点。这尚书府自有北齐以来,便有了,数十年来每任尚书都进行数次扩建,如今亦然是一座清幽漂亮的府邸。 二少夫人双眼放光,这会子不再抱怨,而是好奇地领着三岁的儿子四处转了一圈,就瞧中一处最雅致的小院。 不等她开口要,只见孟夫人道:“你们的义妹,是要从我们孟家出阁的。大儿媳,你且瞧瞧四下有最雅致的庭院没,令人打扫干净,当作她的闺阁。” “是!” 这么大院子,孟夫人带着丫头、下人又忙碌了几日才清扫干净。 而内务府的太监也过府来传达由小萧后选定的吉日良辰。 如此,孟府也开始准备嫁女儿的诸多事宜,忙忙碌碌又是好些日子,而夕榕特意挑了十名干练的跑堂、使女过来帮忙。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领着下人四处清扫,尤其是二少夫人终于当了回正经夫人的瘾。 诸事繁琐,在此就不一一赘述。 婚期定在十一月初六。就太子即将再次大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帝都大街小巷,百姓们交头接耳,更多的则是对夕榕的同情。 “太子都克死十五个妻妾了,现在又要娶妻,呃……怕是这位小姐也活不长吧。” “我可是见过这玲月小姐的,是个天仙般的女子,上次在皇寺里还施斋饭呢,这一施便是五六日,都乐疯了城里城外的叫花子。” “我瞧啊,这太子是看中了人家的思月楼,想克死了她,要得那思月楼……” 市井之中,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百姓们多是同情,而朝中文武官员多是幸灾乐祸。太子又娶妻了,不是自家的妹子、千金,任他克死谁,与己无干便好。 只是,这一回,让所有人大感意外的是,这梦妃非但没被太子克死,居然还活得风生水起,活得媚『乱』天下! 十一月初,夕榕起了大早,孟大夫人特意请了全城最能说的喜娘来梳妆打扮,嘴里一溜溜全是灵语妙话,说完一番,孟大夫人便递个红包,也不知裁剪精致的红包里包了多少零碎银子。 已时一刻,从礼部尚书府上花轿,经孟大夫人手把手的交代,夕榕左手捧苹果,右手捧香瓜,为何是这般,居然这是北齐皇族的规矩,公主出嫁亦是如此,若是民间,只选一样就可以。苹果喻意平平安安,香瓜则有甜蜜祥瑞的意思。 送亲队伍抬着夕榕在城里转了大半圈,估『摸』着吉日将到,这才往太子府去。辰日一刻,太子府的迎亲队伍便接过新娘等妆奁。 拜完花堂,送入洞房,整个仪式在她瞧来,比在南卫朝时有意思多了。 代芹将她搀入洞房便溜出去看热闹了,她顶着盖头在那儿打磕睡,今儿起得太早了,昨夜有那么一刹,突地生出了逃走的念想。那么一想,她就望着窗外,竟意外地发现尚书府周围有黑影掠过,他们不近,也不远,就在那周围转着。只片刻,她就回过味来:那定是宇文昊在防她逃走! 逃是逃不了,索『性』不逃,都至跟前了,若真逃了,思月楼上下诸人的命要不要?孟府人的命要不要?孟知远是真拿她当女儿的,即便是个义女,人家为了她连天牢都呆了,她还真不能逃走。 一夜未睡好,这会子就只管打瞌睡,手一松,苹果滚地、香瓜在地上打着滚…… “梦妃,老奴是太子殿下的『乳』娘葛嬷嬷,喏,恭喜梦妃与太子殿下喜结良缘。老奴这儿有些早年得的宫内贡香,有芳香驱邪之用,平日自己舍不得用,特意送来给梦妃与太子殿下享用。” 一个女人声音,她睁开眼睛,看着绣鞋侧的苹果,正要俯身去拾,一双枯手已经握住,并顺手重新递到她的手里。 曾有人说,手有时候亦能传递情感和感觉。有人的手传递的是风雨,有的人给你的感觉则是友好平和。陈夕榕触及葛嬷嬷的那刻,她感觉到的是风雨欲来的不安,葛嬷嬷的手看似枯瘦,实则润滑细腻,若只碰触很难想像这是一个上了年岁女人的手。葛嬷嬷带给陈夕榕的感觉是:意外、不安。 陈夕榕道:“那就有劳葛嬷嬷点上了。” “是。” 她顶着盖头,瞧不见对方的长相,只看到一黑底滚红边的绣花撒鞋掠过眼前。 不多会儿,一股芳香四溢,她深吸一口气,通常的贡香,都有芳香空气,杀菌之用,故而但凡是好香,都会加入陈香、麝香等物,而这些东西,未孕倒好,若是有孕『妇』人忌用。 有些饿了,她移到案前,随手抓了只盘子,任是糕点、花生,坐到床边,只管吃着。 饱了,又困了。继续打瞌睡,『迷』糊之间,苹果再度落地,“噔”一声掉在地上,她睁开眼睛,伸手拾了苹果,此刻,外间传来低沉的脚步声,她强打精神,端坐在一边。心里暗骂:代芹这丫头,搞什么鬼?她这样子很辛苦的啊,也不知道早点把那家伙叫来,帮她把那盖头给摘掉。 为什么要让他揭? 她自己亦有手的。 夕榕想着,正要抬头去揭,只见一道黑影映『射』脚前,将他的身影映得满屋都是,仿佛这偌大的洞房,还盛不下他的身躯。 近了跟前,她轻咳一声。希望他能尽快揭幕开这顶盖头。 宇文昊看着她,顶着张红盖头,还不安份,居然想自己揭盖头,也就是她能有这般胆子,在人前扮得娇俏可爱、中规中矩,背地里,却是个不安分的主。 “怎了?口渴?咱们先喝了这盏合卺酒?” “你搞什么鬼?”她有些气恼,抬头就要揭,还未触及盖头,那块遮着脸颊的东西已经飞走,只见他的手里握着秤杆:“就这么等不及?” 她瞪了一眼,他却愣在这儿,看着施了脂粉的她,有一种惊艳绝世的美。她却只往案前移,一屁股坐下,吐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脑袋:“真够累了,干吗让人戴什么凤冠了,天啦,这凤冠有多重,我的头快掉……” 是被累掉的。不待她说完,他伸手就捂住她的嘴,道:“大喜之日,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 “啊——”她应了一声,“能不能帮帮忙,帮我把这东西取下来,我拽了好久,就是弄不掉,还有代芹那丫头,整天的就念着乔凯旋,把我一个丢在这儿就跑了。” 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能弄得懂女子戴的凤冠,既然她说累,那他就帮忙弄下来。她端坐一边,直管再吃着糕点。 “你说,这都是什么破规矩。大喜之日,男的在外面大吃大喝,女的却要顶着这么重的东西坐在洞房里挨饿,你看那些菜,还能吃吗?早就凉了,我肠胃不好,天也冷了,吃了还不闹肚子……” 他不应声,终于把凤冠从她头上摘下,她轻呼一口气,扭动着脖子:“一下子轻松好多……” 而他站在那儿却一动不动,某个地方有了不可抗拒的感觉。 怎又是这样? 曾经在第三任太子妃和最娇美的妾侍入府日时便是这样,结果,两名妾侍因承不住他的欢宠,毙命于牙榻上,而另一个也在床上躺了七日方好。 脑海里浮现的是她们的痛苦,她们的不堪承受…… 不,他不能再同样害死夕榕! 这么一想,他如离弦的箭拼力冲出洞房。 身后传来夕榕的声音:“你怎么了?” 他不说一语,只是快步奔跑着,出得外面,被冷风一吹,冷静了许多。 宇文昊低头看了一眼,骂道:“你个东西,两年没碰女人,你不也好好的。今儿怎的不听话?我不是与你说过,她比不得寻常女人,你再不听话,会害死她的!敢不听话,小心本殿一刀剁了你!” 第59章 三年之约 夕榕满是狐疑:怎的又跑了! 宇文昊这家伙,她从来就没弄懂过,也不屑去懂他,他是她什么人?不相干罢了,还是被他『逼』入洞房的。 跑了正好,她可以轻松自在地睡一觉。 就在陈夕榕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时,正要睡下,他又回转。 宇文昊带着不安分的东西,再度回到洞房。一进门,就怏怏地说:“合卺酒还没喝呢?”言下之意,还不能休息。 他倒了酒,递给她。 夕榕定定地望着他的脸:“你这是怎了?脸『色』这么古怪!” “没事。”他故作淡定,“在你没有真正爱上我以前,我……不会碰你。我不怕等!” 不碰她,不想她这么早毙命!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会如此深刻地喜欢一个女人。忘不了,她面对改装的北国将士,视生死于无畏,大义凛然,她的高贵、她的胆识,都足让他珍视。点点滴滴,让他心动,更多的则是他对她的欣赏和尊重,还有他对她深深地喜欢。 “谢谢你!”她是有些害怕,可听他这么一说,那份留在心底的畏惧也轻浅了许多,捧着酒杯。 “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如若届时你还不能爱上我,我便放你离开。天涯海角,任你去哪儿?但从即日起,未来的三年,我要与你朝夕相伴。” 他的声音带着慈『性』,亦有一种真诚,看着他的眼,她觉得所有烦燥和喧嚣都静了下来,静得只余下他的声音。 她依旧含笑,伸出手臂,与他共饮合卺酒。就似她与他是真正的夫妻,未来会怎样,又有怎般的光景,她不愿去想。她只知晓一件事:最初想嫁的那人没了!嫁与谁已不介意。至少,面前的他是喜欢她的。 饮完之后,他道:“三更了,你早些歇下。大管家已给你院里拨了宫娥、太监来服侍。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明儿,我再来瞧你!” 他翩然而去,余留那一抹红得如火的背影,他转身含笑合上房门,她第一次面『露』感激的笑,为他没有『逼』她。 她披撒着一头绸缎般的长发,呢喃自语道:“这家伙好像没那么讨厌啊!” 她独自躺在喜帐里,很快便进入梦境。然而,宇文昊此刻却回到自己住的殿阁,令太监备了冰冷的水,正赤身坐在浴桶,当刺骨的寒从周围袭来,那不安的躁动一点点沉寂下来,就连那不安分的东西也变得老实。 这两年,他的病并没有犯。就算是在行军的马车里要了陈夕榕,一切都很正常。可今夜,他只在洞房呆了片刻,就那样的控抑不住,有种想要发泄的冲动,有种想要疯狂要她的欲望。 这是怎了? 他总觉得,自己的病是好了的。 如若,他一发病,便是她的命绝时,他宁可一直都这样不再碰她。守着他与她许下的三年之期。可是,更多的则是希望她能安好无恙地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他喜欢她的笑,喜欢她面对危难时而无畏的淡定,亦喜欢她的聪慧…… 哈庆打了水,在屏风旁侍立。过了良久,还不见宇文昊出来,小心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今儿是不是该去梦妃那边歇息?” “多事!本殿的事,何时要你过问!” 哈庆赔笑道:“昨儿去宫里,皇后娘娘说,很希望你能早得子嗣。可不是么,就连八皇子都有三个儿女了……” 他有那病,能把女人害死,哪还能奢望有子嗣。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天下有那么多的男人,娶妻之后,都能子女绕膝,他有过的女人不少,却从未有过怀孕,只因她们跟他最长的都只半年。 “滚!”他厉喝一声。 哈庆愣住。 “滚——”他提高嗓门。 哈庆抱着拂尘,逃命似的退下。出得门来,他暗问自己:亦没有说错话呀?怎的就惹恼他了。 北国十一月的深夜,已是寒冷之时。哈庆穿着冬袍站在屋外都冻得牙齿咯咯打颤,可太子倒好,居然还令他备了冰水,独坐浴桶,这还不得冻出『毛』病来。太子是真生气,他说滚,哈庆不敢不出来,再不出来,太子一恼,能把他直接掐死。 哈庆在外面冻了近半个时辰,还是不明白到底哪里惹了他。 今儿,可是太子和梦妃大喜的日子,太子就去那里呆了片刻就回到自己的住处了。 想不通,也弄不明白这唱的哪出戏。 过了许久,哈庆小心地望向里面,见灯光黯淡,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屋。似做贼一般地走近屏风,未闻到里面的呼吸声,再借着光亮一瞧,不知何时宇文昊已从冰水浴桶里出来。 这大冷的冬天,他不冷的么? 哈庆好奇的将手伸出水里,本就冷,而这水更凉,直冻得刺骨,宇文昊倒好,在这里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 “啊切——”内室里,传来宇文昊打喷嚏的声音。 哈庆不敢说多的,只道:“殿下,奴才令厨房备些姜汤。” “嗯……”他应了一声,只拿着一条汗巾子,拭了下鼻头,厉声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哈庆有些糊涂:“殿下说的是哪桩事?” “冰水澡的事。” 不就是用冰水泡了一下,还怕他说出去? 这大冷的天,怎的想到要泡冰水澡。哈庆在外面站了一阵都冷得不行,还泡冰水里,真不是人干的事。 哈庆回道:“殿下放心,奴才的嘴一向极严。”退行几步,转身去厨房张罗姜汤。 宇文昊饮了一大碗姜汤,身子才重新暖了起来。姜汤是饮了,可因在冰水里泡得太久,任他是铁打的身躯还是受了风寒,好在不严重。 次日,他又起了大早,与夕榕算得新婚夫『妇』,按照皇家规矩,得入宫拜见皇后。 宇文昊整好衣袍,瞧瞧自己的模样,还不错,只是气『色』稍差些。道:“哈庆,去灵犀阁瞧瞧,看梦妃起来没?请她过来用膳。” 哈庆应声,一路小跑到了灵犀阁。这太子府各处院落很多,唯独这灵犀阁从未有人住过,说来也怪,此次迎娶新妃,宇文昊似有意让梦妃住入阁里。 夕榕已梳洗完毕,特意让宫娥挽了个漂亮的发髻。 哈庆欠了欠腰,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侧妃,又不敢瞧得太仔细,隔着珠帘禀道:“梦妃,殿下着奴才来请,请您去昭正殿用膳。” “代芹,我们走罢!” 宫娥们打起帘子,哈庆方才瞧见,这是一个容貌清丽脱俗,长得极美的女子,世间的美人无数,却少了她身上的那份风姿,干练又不失高贵,她的脸上溢着一种笑,像外面的阳光,只需一眼,就让人心里觉得暖暖的。 灵犀阁里除了代芹是大宫女,还有一个唤作巧儿的女子,她秀眉一挑,道:“快带路呀!” 夕榕回过头来,对代芹道:“前些日子,让廖伯新开了木匠铺子,你快车去那边把礼物取来。此事,我与廖伯一早说好的,他会给你!” 代芹愣了一下:“是。” 看夕榕神秘的样子,似特别的物什,好生期待。 昭正殿依窗的桌案前,宫人们已经摆上了一道道精致的膳食,虽说是早膳,可各式糕点、小菜已满满地摆满了整张蛟龙桌案。长形的案前,他坐东头,她在西头,中间隔着那一只只的碗盘。 “我们大婚,父皇恩准,允我两日不上朝。今儿上午,得入宫拜见母后。” 她含着浅笑,吃着粥点,慢言细语地道:“我特意为皇上、皇后备了份礼物,你亦有的。” “给我的?”宇文昊眼睛一亮,带着笑。 一侧服侍的宫人,哪里见过宇文昊这种表情,任谁都瞧得出来,他很高兴。 夕榕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吃着。 宇文昊却淡定不下来,急道:“快说说!到底是什么礼物?” “临到出门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宇文昊喜道:“榕儿备的礼自是很特别的。那会是什么?” 他扬起头,开始在心下猜测起来,这一生,他收的礼也有成千上万份,每年生辰,皇上、皇后、后宫各妃嫔还有众兄弟、朝中的臣子,都会送上,而他寻常是不看的,只令了大管家保管在库房里。可现下,他竟似收到人生的第一份礼物,思绪翩飞。 众人见太子不吃,却在那儿一脸神思。 巧儿低声笑道:“梦妃过来前,便令了代芹回思月楼取礼物,还说什么木……” 夕榕轻咳一声。巧儿识趣地打住。 “木什么?” “模子!模样……”夕榕第一次觉得这宇文昊是另一番模样,像个孩子般急切,只想知道那礼物是什么? 宇文昊道:“你既是送给皇上、皇后的,定然别出心裁。罢了,本殿猜不出来,不猜了。” “就算是你猜十回、八回,你亦是猜不到的。呵呵,罢了,再过一会儿代芹取了来,你一看便知。” 他猜了许久,她却吃好了。 夕榕问:“你瞧我这身衣服去见皇后可合适?” 宇文昊皱了皱眉,皇后素爱紫袍,今儿又穿身紫的,只怕要冲撞皇后。这在宫里是极忌讳,因皇后爱紫『色』,整个后宫众嫔妃几乎没有穿紫『色』。 他低声道:“不好。” “衣服是不少,可我以前都爱白衣,这猛地穿别的颜『色』,反倒不习惯了。” 第60章 人力车 夕榕云淡风轻地说着。待他听得多了,也应明白,她为他的退让,是在重要的日子扮出真正的太子侧妃模样,而白衣她不会弃下。除了重要的日子,其他时候,她依旧会一袭白衣示人。 她又道:“那我换成绿装可好?” 绿装其实是她最爱的颜『色』,其次便是蓝『色』,她偏爱军装绿,前世还是个小女孩时,便幻想着长大后入伍当女兵。入了警察行列做了一名女探员,她亦爱那身蓝制服。 见他没有反对,夕榕这才起身:“我回灵犀阁了。” 启开衣厨,看着里面满满一厨的衣衫,琳琅满目都是各『色』各样华丽锦袍,宫缎、贡绸、苏绣、蜀锦……可谓无一不有,花『色』也各有特『色』,却唯独没有她想要的一袭素白。她挑了件草绿『色』的锦袍,吩咐帮忙换上。 刚着好,便听代芹那欢喜的声音传来:“小姐,我回来了!” 夕榕指着屋里为代芹留下的那份早点,道:“快些吃了,一会儿还要入宫呢。” 代芹这丫头,最图新鲜、好奇,那日还对夕榕嚷嚷说“南朝的皇宫咱们住过,不知这北朝皇宫又是怎般模样。” 夕榕携着巧儿来到昭正殿前院的空地上,只见宫人已经从马车上移下那三辆模样精致的人力车,有龙纹和凤纹两种,漆彩鲜亮,华贵不凡。夕榕站在一侧,将几辆人力车仔仔细细地观了一遍。她不得不佩服廖伯的智慧,令匠人做出来的东西,比她绘出来的不知道要精致多少倍。 宫娥太监当是稀罕物什,也都围聚在一边看热闹。 代芹狼吞虎咽地吃完,赶了过来:“小姐,这是怎么坐的,这车做得好玩极了。” 夕榕指了那辆祥云纹饰的人力车,道:“让乔护卫过来!” 乔凯旋走了过来,夕榕拉代芹坐上人力车,她比划了一番:“你亦进来,用手抓住那个扶手,然后往前走……” 周围都是啧啧的好奇声。 乔凯旋在空地转着圈,代芹兴奋得跟过节。 代芹道:“廖大管家说,这图纸是小姐绘的。天啦!小姐,你是怎么想出来,这可比轿子有意思多了,也比马车还好呢。” “官家轿子呢,通常都得四人大轿、六人大轿,可是如果这种人力车,最多两个人就可以了。 宇文昊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从屋里回来,只见院子里有三辆模样古怪的车子,乔凯旋拖着车,车上坐着夕榕与代芹,这车的设计很奇特,有两个大木轮子,轮上还扎着铁皮,车有三面木墙,墙上绘有七『色』祥云,华丽夺目,顶上还有一个油纸篷。代芹一会儿抽出一层,再伸延寸许,时而又收起,亦有一层漂亮的流苏布帘,一旦垂下,瞧不见里面的人,左右两壁上有莲花状的小窗,窗上又糊有天青『色』的蝉翼纱。 夕榕转了几圈,喊了声:“停!”从车上下来,笑对宇文昊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这辆车,是我送你的。” 宇文昊没有惊喜,反而似看到了怪物一般,道:“你让我坐这个入宫?” “为什么不行?这个比轿子可实用多了,若是下雨,一样可以雨淋不着。更重要的是,可以省人力,而且跑得比轿子快……” “它叫人力车?” “嗯!”夕榕拉住宇文昊的手,将他拉入车上,二人并排坐在里面,道:“我俩不胖,乔护卫一人拉我们就可。入宫!”她满是欢喜,“代芹,走!” 帝都城内,要么是步行之人,要么是乘轿、坐车的,突然冒出几个由人拉着的脚力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宇文昊高兴不起来,只是觉得很别扭。一干宫娥、太监却似对这人力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怎么想出来的?” 看着他一脸惊异的表情,她冲他一笑,明朗纯粹。心里暗想:她可是穿越者,只是想用心做些自己认为对的事。她无法把汽车这样的东西弄来,但人力车是可以的。 “义父每日入朝,都会带至少四名轿夫,现下好了,有了这车,他带一人就行。随身护卫只需请两个武功高强的随行。这样一来,可以省很多人力,而这些男子可以去做别的事……” 她喃喃说话时,才发现他似乎没高兴过。问:“怎么……了?” 他不再看她,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样的她让他太过意外。脑海里,又忆起初识她时,她教鲁山做的串串香,明明是个深闺小姐,亦可以自由自在与寻常百姓打成一片。 “你是为了哄我高兴才做这些的?” “哄你?”她反问,很快就笑了起来:“这是一早就做好的。原本,我想等做得多了,就开间车行,雇几个人做车夫,每日让他们拉人载客赚钱过活……” 他神『色』一沉,道:“却先送了皇上、皇后一人一辆。要是他们也坐了,你就更可以光明正大地做这生意。皇上一坐这车,便认同了。这是以前帝都从未出现过的车,如果没有皇上的认同,也许会被人非议。” 她默然,承认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定定地看着她,也是因为一早便想到这成,他才无法高兴,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逃走?最终还嫁给了他,这内里一定有原因的。不想这原因竟是要利用他,让她顺利地做这车行的生意。 他不悦!很不悦! 没人愿意做另一个人利用的棋子。 曾经一度,他是希望她对自己有些许好感。 他甚至希望她能反驳,至少这样,他不是她利用的工具。 “我只是觉着,这样可以减少人力、财力,我计算过,做一辆马车或一台轿子的花费,是这人力车的数倍;若是请轿夫、马夫,再养马匹,也是这人力车车夫的数倍。这有什么不好,这样可以更省人力,亦能节省财力……” 炎黄子孙,数千年来,乘轿骑马已成习俗,你却弄出这么个……” “就算人力车不好,比轿好用吧?”夕榕据理力争。 只片刻,她欢喜的神『色』,便被一阵熟悉的感觉替代,曾经何时,当她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她的娘亲——陈夫人便这样一脸忧『色』。在她看来应喜的,却是陈夫人的深忧。 夕榕无法欢喜,数年过去,她在旁人眼里又成了一个怪人。 她竟是怪人? 心头一酸,宇文昊的态度让她难受。 她与他之间隔阻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无法跨越的,看不着,『摸』不着,却又如此明显阻隔在其间。她能接受任何的新鲜事物,但宇文昊不能。 乔凯旋一路小跑,跟在他们的身后,夕榕与宇文昊静默无语。 她在失望,他却不知她为何突然不开心。 夕榕道:“乔护卫,回太子府吧!” 人已经走了一程,却突然说要回去。 “回太子府!”她又重复了一遍。 乔凯旋望着宇文昊,她神『色』坚定。 宇文昊道:“回去!” 乔凯旋是他的护卫,即便她说两遍又如何,到底无用。想到这儿,夕榕心里觉得讥讽。吐了口气,不再看他,也不言语,只静默的透过莲花小窗看着外面。 “殿下昨晚说过,你会给我三年的时间,对么?” 他没应。 她继续道:“三年后望你不失所约,放我离开。”她之前的欢喜,因为他的言行,却似浑身上下都淋了一盆冰水,“小时候,我娘亦这样,每次我认为有了进步,做对了一件事,可她从来没有『露』出过半分笑容。只有一个人,便是无垢,当我做对时,他会陪我一起开心;当我不高兴时,他会哄我高兴。” 她的话像一刀厉剑,即便与他成亲又如何,可她还是忘不了玉无垢,还在此刻又提起他的好。 “殿下,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你对我也很残忍!我不喜欢,真的很不喜欢,不喜欢被约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几年前,娘亲令人封印我的记忆,就是希望我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女子,可我做不了。我总想着有一天从家里逃走,有一天逃离那些所谓的世俗候门。殿下需要的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我不要太子妃的位份,是想让你把那位置留给你真爱的女人,而不是我。” 这是她的真心话。 宇文昊的心很沉重! 当他看到古怪的人力车时,没有欢喜,却有着某种失望。他到底在期待她给予一份怎样的礼物,恐怕是他也不曾想到的。 乔凯旋拖着人力车回转太子府,夕榕下了车,令太监把三辆人力车都送回灵犀阁闲置的屋子里。 还如一早安排的那样,乘着太子专用的车辇入宫。 似乎,这才是能得配他身份的车,亦配得他与夕榕一起乘用。 这一回,沉默的是她,冷着脸的亦是她。 南北有别,南朝宫檐展翅凌飞、纤巧轻灵、风物旖旎,殿阁精致。北朝皇宫飞阁重檐,气势恢宏,清晨披着朝阳,薄雾轻绕,云蒸霞蔚。 既然他要的是一个安分的女人,她亦可以装,就当成自己还是那个失忆的陈夕榕。在她的身上,原本就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古代的深闺女子,一个是现代的陈夕榕。 夕榕,夕榕! 她本不叫这名,可因前世的记忆,她还是求着长宁候给自己定了这名。前世今生,她都叫陈夕榕。 第61章 赞美 皇后似乎很喜欢她的模样。夕榕知晓,在这皇家,若一个人厌恶你那一定是真的,倘若她表『露』喜爱的样子,却未必是真。皇后与她演戏,她也与皇后演戏,就像皇后是思月楼的一位贵客。她们彼此以礼相待,也仅仅是为了一笔生意。不同的是,到思月楼来的是花费银子,让她赚钱。而她与皇后之间的应付,则是用时间来换一份安宁。 在宫里陪皇上、皇后用了午膳,皇后当着齐元帝的面,将夕榕好一顿夸赞。而夕榕也笑着赞美皇后的贤良、美丽,将她堪比唐太宗的长孙皇后、西汉的阴皇后……直乐得皇后娇颜如花。 总算是要离开了! 夕榕忍到了最后,守礼守节地退出皇后的寝宫。 在出得宫门的刹那,她重重地舒了口气。 任在宫里如何与宇文昊演戏,出得宫门,她就是她自己,也不需再演了。 代芹不明所以,见她下轿,笑道:“小姐,瞧这样子,皇后娘娘很喜欢你呢!你都把皇后夸上天了,皇后和皇上今儿的心情也不错呢……” 她冷哼一声,吐了口气,道:“花了几个时辰做的帽子,总算送出去了!” 代芹沉『吟』:“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她给皇后戴高帽了,拍马屁的高帽子,只一顶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家欢喜的华丽帽子。 “赶紧回阁收拾东西。明儿一早,殿下要参朝议政,而我……亦有自己一大堆的事要做。”她走近宇文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欠了欠身,道:“我先回思月楼了,若是你还有什么应酬的事,请殿下提前支会我一声。对于我今儿在宫里的表现,殿下可还满意?” 不待他说话,她扭头便走,不想,他却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今儿是故意的,故意赞美皇后,故意高歌皇上,她做得很过,恐怕就连皇后寝宫里所有的人都会以为她是故意的讨好巴结,明明不是那样的女子,可今儿的表现就似染了铜臭的商人,就似一个庸俗得不能再庸俗的女人。 “你今天在演戏?” “这正是殿下想要的。既然殿下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从今往后,我会继续这样做。在你面前,我不能有真正的自己。既然如此才能让你觉得舒服,我往后在你面前就是今日的样子!我们之前说过,我配合你所有的需要,也可以因为这些需要换去我渴爱的白衣,但我……会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做回我自己!” 她推开他的手! 不想与他多说,径直往灵犀阁去。 他今天到底哪里惹她了? 他愣在一边,看着她绝决的背影,第一次感觉握不住一个女人的心。 他希望看她的笑颜,可她今儿在宫里的笑,笑得太假,笑得像一个只会扯动面部肌肤的玩偶。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她,是她真心的笑,是她纯净无垢如阳光般的笑。 没过多久,她携着代芹再度出来。 站在午后的阳光下,看着行『色』匆忙的她,他虽将她娶入了府门,却并未娶到她的心。 “殿下不喜欢这车。往后你就做我的车夫。至于例银我少不了你的!好了,载我们回思月楼,好些日子没过去了,我得过去瞧着些。”夕榕对宇文昊施了个礼,似丫头对主子,连她的神『色』都是冰冷的,她道:“殿下,我去思月楼了。有什么吩咐派人过来通禀一声。” 她提着裙子,上了人力车,代芹也上车。 代芹好奇地问:“小姐,你已经嫁入……” “住嘴!你家小姐从来都不是迂腐之人。殿下忙着呢,莫要扰了他的清静!木头,起车!”她一声令下,木头拉着车往太子府外奔去。 他还是伫立在院子里,木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知她不同寻常,只是觉得自己怎么也走不进她的心。 她故意在宫里演戏,演得那样的明显,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故意的。他又怎会瞧不出来,他就这样让她难受,难道『逼』她嫁给他,他错了么?他只是想要她忘掉玉无垢,想要她明白,自己才是真真实实活着的人。 人力车在宇文昊才能被泼了盆冷水,可夕榕还是不愿放弃,于次日清晨就推出了人力车。还将普通、豪华类的两种人力车齐刷刷停摆在思月楼的大门口。又挑了几个常到楼里的客人,请他们坐上,免费感受。拉着客人们在城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吸引了一群纨绔子弟的好奇,有人竞相要坐。 一些豪门高府的公子,心生好感,出了重金要买,有人要买就说明在帝都城里有市场,夕榕便卖上几辆给他们。 自此后,思月楼外总会有那么十几辆人力车停着,车夫们坐在车旁,等着拉客,而这样的费用与轿子相比,又便宜一些,但比轿夫赚的钱又要多出一倍,即方便了顾客,又让轿夫们赚钱,两边得利。 夕榕令人给孟知远亦送了一辆这样的人力车去,孟知远竟意外地让人带来话:“这车比轿子好!家里可以少养几个轿夫了!” 回到思月楼不过只住一晚,次日近黄昏的时候,太子府派了乔凯旋来接她。说是府里今儿有家宴,请了宇文昊的兄弟过来。 自然是家宴,她做为太子府的女主人,理应张罗、更应参加。 陈夕榕道:“往后不要再派轿子来,我喜欢坐人力车,木头我就留在身边使唤了!” 她说过的,便会做到。 夕榕携上代芹,主仆二人坐在人力车上往太子府奔去。 黄昏时分,夕阳西落,而街道上亦没有白日时的繁华,进入康泰里的小巷,只见迎面过来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袍男子,那一袭锦袍如血如火,偏生又骑了匹枣红『色』的骏马,更显丰神清秀。 马背上的俊俏男子,生得很美,从巷头过来,不知『迷』住了多少过往行人,尤其是年轻的姑娘,竟忘了迈步,讷讷地望着他。 他有着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他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有着一张完美极致的脸庞,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经技艺高超的玉石工匠打造出的谪仙人物。 衣袂飘飞,他神『色』平静,在他的周围簇拥着一干年轻男女,其间更夹杂着手捧拂尘的太监,腰佩宝剑的锦衣侍卫。 代芹失声惊呼:“天啦!世间真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夕榕此刻依在人力车里,正闭阖双目养神。能有多好看,长得再好,能比得过玉无垢,那是她见过长得美的男子。玉无垢,还真如一同无瑕的璧玉。只是这世间,再无玉无垢了。想到他时,她只觉呼吸都是疼痛的。 所有人的都在夕阳欣赏着那个美到极致的男子。 就连车夫也停下了行走的脚步。夕榕颇是好奇:“木头,怎的不走了?” 代芹道:“小姐,路被堵住了呢?我们过不去了,前面好多人。” 夕榕坐直身子,用纤指挑起几缕流苏,只见离自己不足五六丈的地方正缓缓移来一行人,两侧是围观的路人,枣红『色』的骏马不紧不慢地行走着。那马儿,昂扬着马头,迈着漂亮的脚步,仿佛不是在走,根本就是在这石板街道上跳舞,就连那马也异常的优雅。坐在枣红马背上的男子尤其醒目,他仿佛是一团移动的烈焰,只片刻,她就看到一张从记忆深出走出的脸庞,那样美丽的桃花眼,那样殷红如血的唇瓣…… 玉无垢! 一个名字从她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 无数个不可能的疑问像涌出石缝的泉水一般奔涌着、升腾着,她早已忘了地点,忘却时间,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玉无垢的面容,如此巧妙地与面前的红衣男子相融。 玉无垢死了,当他知晓她将嫁入深宫为皇妃的那刻,他一把火烧了无垢山庄,而他也葬在那场大火之中。 他葬掉了自己的『性』命,也葬掉了他对她所有的爱恋。 夕榕不由细想,下了人力车,站在夕阳中,只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移来的人,六丈、五丈、四丈…… 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女,头无饰物,只以白『色』丝绦为饰,衣袂飘飞,乌丝飞扬,轻盈得如同从天下误入尘世的精灵,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云,一种幻想。一阵风来,便能卷得她了无痕迹。 一个,是被众宫娥、护卫簇拥的男子,一袭如焰的红,年岁约二十岁的模样,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着一袭大红宫缎袍,脚踏红底玄纹小朝靴。面若深秋月,『色』似春晓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睛闪星辉,面若含笑,眼似善语。 围观的人便这样望着一红一白的男女,同样的养眼,一样的绝世风华,一个是热烈的火,一个是纯洁的雪;一个仿似镜中花,一个宛似水中月。 他看到离己不远处的少女,也是微微一愣,一路行来,被仰望惯了,她就似突然从天而降的,不知何时,她就出现在他去路的中央。她面对着他,夕阳拉长她的阴影,他只瞧见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她的浑身,都似漾着一层霞光,就似真不是世间的人,而是这尘世之外的飞仙。 第62章 再遇玉无垢1 玉无垢只是江南玉氏的孤儿,他怎会成为王爷。 他死了! 这世间再无玉无垢,即便他再美又如何,终不是她的玉无垢。 夕榕这般一想,心下有稀微的疼痛,这丝丝股股的痛,促使她从幻境中回过神来。 她退避一侧,低声道:“木头,把车移开,让他们先过去。” 木头应声,载着代芹移到一侧的十字街口。她倏地转身,没再回头,脑海里又忆起当年那个白衣胜雪,绝尘脱俗的少年来。 她以为,自己可以忘掉的,但她忘不了,许是今生都要带着这份遗憾与心痛。 她离去,红衣男子却定定地凝视着那抹白衣倩影,自始至终,因为她逆光伫立在夕阳中,他甚至未曾瞧清她的容貌。但从围观百姓的惊叹中,他知道,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他骑马走近她的身边,忍不住回看她那辆式样古怪的人力车,只一日,这样的车就出现在帝都城里,不是第一次看到,却是第一次看到白衣胜雪的倩影。她的身上,依旧能让他忆起曾经的自己。 过往的他,亦如她这样白得无瑕,白得不沾尘埃么? 他似忆起,又似再也想不起来。 他的前路,是帝都最繁华的街道;她要去的,是云集帝都权贵候门之地的康泰里,更是除却皇宫整个北国最显要的府邸。 走了一截,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夕阳下那辆越来越小的人力车。 代芹还沉陷在痴『迷』之中:“小姐,你说是刚才那位贵公子长得好看?还是玉公子长得好看?” 代芹只见过玉无垢一次,许是忘了无垢的模样。 代芹能忘,而夕榕又岂能淡忘。 玉无垢太美好,像谪仙,似美玉,她这一生都不能忘。 刚才那人有着与无垢九分相似的容貌,不同的是他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风姿。无垢是一种儒雅,而刚才那男子却是一种霸道的张扬。 人的相貌许会改变,但一个人的气质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是她想多了,在一霎之间,她竟会以为那是玉无垢。 不,不是他! 玉无垢他死了! 夕榕一面想着,一面又纠结在与玉无垢有过的美好回忆里。 那时候,他们多开心!在无垢山庄里扑蝴蝶,一起放飞纸鸢。他有一双世间最灵巧的手,会为她做出世上飞得最好的纸鸢。 她『荡』秋千时,他便立于身后宠溺而怜惜地推着,偶尔他会和她一起坐在秋千时,在风里自在飘『荡』…… 回忆归来,那些美好竟似前世的故事,与她前世的记忆一般,被封印、被忘去,如今再度忆来,空余心底的是一声无奈的轻叹。 忘却了是如何回到太子府的,当她入府时,有下人来报,说家宴上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巧儿告诉她:“昨日早朝,皇上在大殿之上宣布找到了流落民间的三皇子殿下,已晋封为璃王。太子殿下说,他是大皇子,理应带头做个表率,今晚宴请璃王重回帝都。稍后,各位皇子、诸位公主都会入府!” 夕榕问:“我今夜穿的礼袍备好了么?” 巧儿应道:“殿下说,梦妃愿怎么穿都行。若是梦妃喜欢,还可以穿白衣。今儿殿下从宫里的司织房特意带回套素白的宫袍。” 又何苦要这般纵容她呢? 让她难受过后,又是他对她的百般的体谅。 一人高的衣柜内,挂着一袭白得漂亮的宫袍,只是这等宫袍宫里宫外是没人穿的。一边还有件白裘制的斗篷,『毛』发晶亮,甚是漂亮,这白『色』之中竟不带半点杂『毛』,价值不菲,一块白裘依然珍贵,况是这样的一件斗篷。 “梦妃,听葛嬷嬷说,这样的狐裘斗篷共有两件:雪白『色』和火红『色』。雪白『色』的这件,皇上赏了皇后,皇后又赐了殿下。火红『色』那件,皇上赏给璃王了。” 听到璃王二字,夕榕便不经意地忆起及那个相对而遇的红袍少年,仿佛亦听到有人唤他“王爷”,是他么?他不过是与玉无垢长得相似罢了,但他们的风情是绝然不同的。 “哦。”她握在手里,到底要怎样呢?是拒宇文昊于千里之外,穿上华美异常的宫袍,参加今夜的皇家兄弟姐妹的夜宴,还是就着这身素白衣衫。 巧儿道:“殿下要奴婢转告梦妃,只要你高兴便好,不用刻意顾忌他。他希望梦妃高兴。”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不想她委屈自己,也不要她再刻意地演什么戏。 就在她心头凌『乱』之时,巧儿已令宫娥们备下了香汤,将一袭宫袍备好,依然是她已决定了要穿。 是的,她不喜欢应酬。 就连思月楼里的那些东西,都懒与打理了。 突然很是怀念小时候与玉无垢在一起的日子,无拘无束,开开心心。 “今儿是太子府做东,我得去厨房瞧瞧。” 巧儿神『色』有异,忙阻道:“殿下已令大管家把一切备好,说到了时辰,自会有专人来请您!” 夕榕本想拒绝,见巧儿阻拦,也就没再坚持。只是心里的某个柔弱处,似被巧儿给击中了。 她不是个好妻子,宇文昊没必要这样待她,他拿她根本就视为贵客。 她最终选了素白宫袍与白裘斗篷,就连头饰也挑了形状现代的新娘白珍珠头花,簇到一起有小碗大小,上面用精致的银丝固定起来,展开时,宛如一面镂空的巴掌小扇,戴在头上异常出俗耀眼,粒粒珍珠都是豌豆大小,戴于左侧云鬓,右侧云鬓处夕榕选了白『色』丝绦为饰,只简单地结了一个蝴蝶结,令丫头挽了个不高的发式。 昭正殿那边一早就被宫人、太监装扮得灯火通明,流火溢彩,依然是大喜大庆的模样。夜幕落下时,唯昭正殿一片灯火辉煌,喜乐流『荡』的欢宴模样。 夕榕想过去瞧瞧,连代芹都拦道:“我去瞧过了,殿下说让你安心等着。” 她唯有静默地等待,过了许久,也不见昭正殿那边有人过来请她过去。 她不是厌恶这样的应酬么?怎的有些期待了? 到底不再是前世的陈夕榕! 原来,人是会变的。 昭正殿这边,皇子、公主陆续到达,或携宠妃,或带驸马,笑声朗朗,喧语声声,一时间道不出的热闹。太子府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真真是车不流水马如龙,一扫往昔的清冷,竟如过大年一般。 大管家携着府中十余名得力的下人站在大门处,招呼迎接,好不细腻用心。 其间,那位着红『色』宫袍的俊美男子显得尤其瞩目,他一抵府门,立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又似一片令你无法忽视的云。 五皇子携着宠妾下了华轿,在宫娥引领下来到昭正殿,却见殿里已经安排妥帖,美酒佳肴,正中置了两张长案。 五皇子微微一愣,双手抱拳,呼了声:“大皇兄!”寻觅似的左右张望,“大皇兄,皇嫂呢?” 宇文昊神秘一笑:“今儿的座上宾是璃王与你皇嫂。” 五皇子有些不解:“这……” “回头便知!”宇文昊又冲着陆续而至的公主、驸马抱拳,示意众人坐下。 不到半个时辰,人便已经到齐了。 宇文昊与哈庆低语一句,着他去请夕榕来。转而,他附在身侧的璃王耳畔,与他低语一句,言罢,又道:“三弟不会怪我有这私心吧?” 璃王宇文旻打趣笑道:“原来大哥以我为藉由,想讨美人欢心。” 众兄弟姐妹,先后都已成家立业,唯独是他,这个幼年流落民间的皇子,如今孤独一身,尚无姬妾,更无妻室。宇文旻的心头难免一阵悲凉,面对那般绝情的女子,偏生令他念念不忘数载。 其他皇子、公主,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璃王一扭头,将话转与四皇子,四皇子听罢又转于一侧的公主,如此一个个便神神秘秘的传递完毕。 夕榕在灵犀阁里,终于等来了口讯。 昭正殿里,传来了一声悠扬的声乐,一声声如诉如歌,带着喜庆,仿佛彩蝶纷飞,百鸟齐鸣。传入耳内,道不出的令人轻松、喜悦。 众人引颈望着通往昭正殿的石板小径,只见如烟如雾的月『色』中走来一人,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华灯光芒映在她身上的白裘斗篷,散发出淡淡的清辉,竟似她那一袭白衣也会发光一般,仿佛不是人,而是一枚熠熠生辉的明珠,令人无法忽视。她的步履轻盈,脸上漾着淡淡的笑。 宇文昊到底想搞什么鬼?她是太子府的女主人,竟让客人们到齐了才唤她过来。夕榕唯在心下暗暗的怨恨起来,依怒不流于颜『色』,脸上亦有合宜的浅笑。 待她近了昭正殿,不想众人突地起身,同声高呼:“恭祝皇嫂生辰快乐!” 一声落,周遭的宫娥、太监齐齐跪地:“祝梦妃生辰快乐!寿比南山!” 夕榕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一殿的恭贺声,才惊疑地问道:“今日是我生辰?” 代芹笑道:“梦妃,今儿可不就是你的生辰。代芹祝梦妃生辰快乐!” “我的……生辰?”她一边低喃,一边抬首望着大殿正中左案的宇文昊,他不让她来,竟是这般,是要给她过生辰,本是迟疑的心,此刻已被感动的浪『潮』替代。 宇文昊离了座儿,捧住了她的纤纤玉手,低低地唤了声:“榕儿……”浅得唯她一人听见。 “殿下政务繁忙,怎的还记得贱妾的生辰?就连贱妾自个儿都忘了。”这一霎,她忘却是演戏,还是真实。 泪蓄在眼眶,却用理智抑住,不让它流下,也不让众人瞧见她的泪。就连那一抹感动也被她生生的压下,她用最轻浅的笑来代替感动。 她眼『露』愧『色』,仰望着宇文昊:他的眸光里含着绵绵情意,笑得轻浅。 两手相握,宇文昊扫过两侧的皇子、公主,道:“多谢各位弟弟、妹妹们。这是玲月到太子府过的第一个生辰,更难得的是,三弟旻认祖归宗,可喜可贺,今日也算得双喜临门。我们兄弟姐妹亦有几年不曾这样相聚过,今儿只叙手足之情,唯谈风月,不论政事。” 永安公主在重孕之中,看到自家兄长脸上有笑,心下也是欢喜。起身道:“大皇兄,皇嫂今生过生辰,你早前也不支会一声,害得我也没来得及备份厚礼。” 第63章 再遇玉无垢2 五皇子附和道:“可不,要我们做弟弟的如何是好意?” 夕榕笑道:“各位皇子、公主客气了。你们今儿能应太子之邀而至,是给我与玲月最好的礼物。太子,你看如此可好。今儿咱们也不要歌舞,便由众位兄弟、姐妹献艺可好?一来,当是庆贺三皇子归来;二来权当成他们给我的贺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儿是我们自家人在此聚乐。” 宇文昊道:“我看如此甚好!你们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众人皆赞同。 夕榕唤了代芹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很快,便有宫人搬来一面鼓。 代芹走至大殿中央:“今儿的规矩是,鼓声停时,那枝花落在谁手里,谁便表演一个节目。弹琴歌舞、讲笑话、诵诗皆可。若是不服的,自愿罚饮酒两大碗!为示公正,奴婢现在便蒙上眼睛。” 鼓声起,先从宇文昊开始递花,他递给夕榕,夕榕又转给璃王,璃王再渐次递与下一位,场在甚是热闹,还未走到一半,鼓声停了,正落在永平公主手中。 永平公主自幼养于深宫,舞姿一绝,自然就选了跳舞,乐声起,她飞舞广袖。 璃王将眸光定格在夕榕身上,她一袭如雪的白与他一袭如血的红,形成极是鲜明的对比。然,他们的中间还隔个一袭玄衣的宇文昊。 莫名地,他心下一阵揪痛,亦忘却是爱、是怨、还是恨?许是皆有。璃王捧着酒盏,一饮而下,灼烈的酒,辣疼喉舌,一路流淌而下,也灼痛了五腑内脏。 是她!是她,竟然是她! 玲月!夕榕! 真是造化弄人,竟在这里再见到她。 她的容貌,他又岂会忘却,昔日南国皇寺前,他曾见过她的,虽不是人『色』唯一,却也未曾让他失望。而她的话语,却让他顿转绝望。 只是,她亦非她,他也不再是他。 夕榕只觉有一个灼烈的目光,犀厉如剑,总是在盯着她,令她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寒,蓦地寻觅,却见宇文昊正含笑看着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永平公主,她穿过宇文昊,不经意的,竟与他目光对视,他似受惊,却故作淡然的移开了视线。她亦别开眼睛,只望着两侧的皇子、公主。 这位璃王,竟会是今儿黄昏归府途中瞧见的那位王爷。 依旧是这如血的红,这烈焰般的耀眼,瞧在眼里,竟似一团燃烧的烈焰。 是玉无垢么? 只片刻,夕榕只觉脑子里越来越『乱』。她到无垢山庄时,瞧见的便是一庄的残垣断壁,还有那中央一处玫瑰园,一座孤坟。 在宇文昊离开的时候,夕榕问道:“璃王是唤玉无垢么?” 他早有准备,面『露』疑『惑』:“玉无垢是谁?” 如若是,可他们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姿。玉无垢是儒雅的,而面前的璃王张扬惹目如一团燃烧的烈焰。瞧得久了,让人失魂落魄,似要把人的魂魄也给吸走一般,璃王的身上透出一抹诡魅和妖异。 定是她多心了,不是他!任是容貌同,但风姿、举止完全不同。 她有明月的皎洁,而璃王则更像是一轮耀花人眼的太阳。 舞止,鼓声起,代芹蒙上双眼,敲了一阵,突然停下,这回却是五皇子。 “皇嫂,我舞剑如何?” 夕榕道:“今儿就是自家兄弟姐妹欢聚,但求尽兴。” 璃王好几次暗自审视夕榕,这让他不由自己的忆起她来,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身份。当她问出时,他已笃定,却自有疑『惑』。记忆深处,她是快乐而聪颖的女子,快乐得像精灵,聪颖得似仙子。可就是那样的她,给了他绝望的一击。 他不愿再想,只依昔记得,他的夕榕唱歌极其难听。 是了,这便是她的特别。 即便唱得难听,可他还是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视她为唯一,视她不可替代。 五皇子走到大殿中央,正要舞剑,却听宇文旻(璃王)道:“五弟,光有剑无歌无乐甚是无趣。大皇嫂乃是思月楼的老板,当属帝都首富,而思月楼又有戏园,想必这大皇嫂的歌声一定很美……” 五皇子微微一愣,便有永平公主道:“我觉三哥这话不差,不如请大皇嫂为我们献一曲如何?” “这……” 宇文昊宠溺地望着夕榕。 八皇子起身附和:“我们大伙都献艺了,五哥的剑法在众兄弟里算得最好的。也唯有大皇嫂的琴艺歌声方能相毗。” 言下之意:她推托不得。 这古代的曲儿,太高难度,她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唱一句不属于这里的歌,或许还能瞒混过关。只是唱什么好?她在二十一世纪时,唱的都是流行歌曲。 宇文旻今儿定要弄清楚,当朝太子身边的梦妃,究竟是不是陈夕榕,而唱歌无疑是最好的验证。记那时,她明明唱歌难听,偏拉着他要唱,学的又是江南小曲,听得他难受得要死,他还得故作开心的鼓励她:“比上次唱得好多了。”她则满心欢喜地问:“真的么?我真有进步?”他则肯定地点头。那时,她会高兴地站在地上打几个圈,然后又要唱,他则是难受得想死的感觉。 夕榕见不能推掉,笑道:“我唱得不好,各位可不要见笑。” 既不能推,倒不如干脆地应下。 她亦想好,就唱自己前世最拿手的那首歌,只是来这儿似乎就没唱过,不,她曾在陈夫人面前唱过,还没唱两句,就被陈夫人骂是什么古怪调子,第二次唱时,被陈夫人打了小手,那之后,她便不再唱了。 琴声起,她试着调弦,让自己熟络琴弦。她自小便得母亲真传,母亲也将一生的才学尽数传授给夕榕。 “谁会相信雨滴会变成一杯苦茶,种子亦能开出美丽的花,孤寂的日子如无人的约会,相近相识后各自纷飞……”一首《隔世离空的红颜》从她唇边飘出,不同的是,她在轻唱时,巧妙的改了一些字眼,好在她对这支歌太过熟悉,改几字也不艰难。 五皇子舞动宝剑,却有种手足无措之感,无论是节奏还是词曲,皆是他未所未闻的,但这曲子很特别,是众人闻所未闻的。 宇文旻的心道不出是失望,还是伤愁,难不成他真的弄错了人。 她不是陈夕榕! 而同样的问题也困饶着一边的夕榕,一曲止,她抬眸看着周遭一张张怪异的表情。 她迟疑两声,道:“我说过……我……不会唱歌的。” “好!好!”宇文昊第一个拊掌高叫,当即,其他人也鼓掌叫好。宇文昊的脸上含着笑,他将头依附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地道:“你的歌声很美,我喜欢。尤其那句‘多么想让你走近我的心扉’。” 这正是他对她情感的期盼。 宇文昊情不自禁的伸手,揽住她的腰身,竟似与她已然相恋。 这一夜,众人玩得很尽兴! 喝酒、说笑,每人都表演了节目,轮到宇文昊时,他决定表现自己的箭法。 令宫人备了弓箭,步入大殿中央。 宇文旻望向夕榕,她今儿亦喝了不少酒,一身雪衣映衬着那粉嫩的俏颜,真真是妩媚无双。脑海里,又忆起时日他前往京城见她时的模样。不同的是,他在皇恩寺前遇见的是位一脸严冰,而今昔,她则娇俏动人。 他斟满酒杯,移近夕榕,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瞧着旁人,道:“皇嫂,旻敬你一杯。” “好……”她捧起酒杯。 宇文旻低声呼道:“陈夕榕!” 夕榕愣了一下,意识朦胧:“嗯!”转而一愣,为他知晓自己的名,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却在酒意重重叠叠,已分辩不清是三四人还是五六影。“你……” 竟然是她!是她! 那个被他生生念着的女子,近在咫尺,他识得她,而她却不识得他。 这是怎样的痛,是欲放而不能放,是欲忘却不能忘。 繁复的情感,被宇文旻生生的抑下,他用沉痛的心情道:“弟……敬皇嫂一杯!” 她虽未认,可他已猜到,玲月、太子府的梦妃便是陈夕榕! 夕榕捧起酒杯,一饮而下,讷讷地望着与玉无垢生得一般容貌的宇文旻,是他?非他?相同的是容貌,不,其实与留在她记忆里的玉无垢是不同的,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风姿。 玉无垢死了! 她亲见了他的墓碑,那一把大火,葬送了整个无垢山庄,也葬送了他年轻的生命,更葬送了她与他之间最美的回忆。 一个是孤子玉无垢,一个是北齐的尊贵皇子。 璃王,这是齐元帝赐封的,他就似一块血『色』的琉璃,让人瞧在眼里,如烈焰焚烧,似心脏滴血。 瞧见了宇文旻,夕榕便会不由自己的忆起玉无垢,一时神伤,她低低地问:“你是玉无垢么?” 还记昔日,当他不远千里去京城寻她,在皇恩寺苦等一宿,迎来的却是她那一脸茫然的问:“我不认识你!”短短五个字,足可以击垮他内心的世界。 分别后,忆相逢,唯恐相逢在梦中。 她的话,足够惊醒他的梦。 她是谁?是南国的金枝玉叶,是长宁候府嫡出千金。 她怎可这般无情,一句平静的“我不认识你”就抹杀掉他与她之间过往的美好,也在瞬间击垮他的世界。 宇文旻微微一笑,笑得颠倒众生:“玉无垢是谁?” 他怎会认得?夕榕心下一痛,道:“我定是醉了,定是醉了……”捧着胸口,不敢再看他一眼,哪怕只一眼,那相似的容貌都会勾勒起那些美好的回忆。 她移开眼眸,只看着站在昭正殿中央的宇文昊:他令哈庆头顶苹果站在百步之外,还令哈庆来回跑动,宇文昊拉开弓箭,嗖的一声,箭中苹果,周遭都是一阵欢呼声。 “好……”夕榕只觉人影重重,每个人都似有三个,不,是四个身影和轮廓。她笑着扒在案上,唯觉心头是逾来逾浓的疼。眼前又掠过玉无垢的身影,浑身柔弱无力,仿佛化成了无骨的春蚕。 这一夜,众人是如何散去,她忘了。也一并忘了璃王宇文旻那一声惊呼“陈夕榕”。 待夕榕醒转时,已是翌日近午时分,冬日柔暖的阳光穿过薄纱,映在屋子里,让整个灵犀阁都生动、明朗起来。 她刚伸了个懒腰,便听外间有宫娥惊呼:“梦妃醒了!”顿时,宫娥们鱼贯而入,捧洗漱水的、拿衣衫的,都整齐有素地分成两例侍立房中。 第64章 再遇玉无垢3 代芹进入香闺,道:“大管家说,府里的账目得请您再瞧瞧。殿下可都指望你打理整个太子府呢。” 夕榕懒懒地问:“太子殿下呢?” “今儿一早就入朝议政了,说是近来圣躬欠安,宫里的事务繁多。不过临走时留下话,说是今儿陪您共用晚膳!” 夕榕决定今日做个合格的太子府梦妃,待她从大管家手里接过厚厚的账簿,才明白做候门望府的女主人也非易事。谁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没识字,能瞧得懂这些账簿么。 不过才翻看了几页,大管家又带着两名宫娥过来,人人手里都抱了只锦盒。 “梦妃,殿下吩咐把咱们太子府的房契、地契都一并交予你打理。这个盒里装的是房契,除了帝都还有六州的生意,每半年就会遣人过去查点账目,收回盈利银子。眼下又到年关,又该派人去取银两。这个盒里装的是地契,除了帝都城外的五千亩良田,北齐各地都有些,亦派了专人在各地守着……” 夕榕打开装有房契的,如果一张房契代表着一处房产,这宇文昊还真是有钱,她不过是在帝都拥有一家思月楼,与宇文昊相比,她那点产业还不是九牛一『毛』。亏得最初她居然怀疑宇文昊是冲着自己那座思月楼去的,这么一翻看,夕榕的眼珠都瞪大了:“大管家,这些……都是咱们太子府的?” 大管家笑道:“上万亩的良田,多是这些年皇上、皇后赐给咱们太子殿下的。这些店铺,一些是仙逝的大萧后留给太子殿下的,一些是这几年老奴打理时新开的。虽说店铺、田产不少,可咱们太子府家大业大花销也很大。” 宇文昊也太有钱了吧? 还以为自己一座思月楼就够了,没想宇文昊身家是她的上百倍,还道她是帝都首富,她若成了首富,宇文昊是什么?是北齐首富?不,一个太子殿下竟如此富有,可想齐元帝多有钱,整个北齐都是他的。 这些皆是固定资产,除了这以外呢? 夕榕问:“咱们府里有藏宝阁、银库吧?” 大管家毕恭毕敬地回道:“有的。殿下吩咐过了,若是梦妃要查看,老奴便领你过去。”他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这钥匙原本也是殿下要老奴转给梦妃的,这三把是府中藏宝阁的,这把是银库的钥匙……” 宇文昊这家伙搞什么鬼?还说给她三年时间,却把他所有身家都交予她打理,就不怕她把太子府给掏空了,带着这些金银宝贝开溜? 夕榕一阵茫然,用手抚额:“他真要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打理?” 大管家笑道:“回梦妃话,没有殿下吩咐,老奴也没这胆子。殿下是这么叮嘱的,殿下说从今往后,梦妃便是太子府的女主人,房契、地契一应交由梦妃保管,还有府里的珍宝、金银也尽数交给梦妃。” 夕榕盯着锦盒,一时停止了思绪,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她成最有钱的女人了!不,应该说是宇文昊很有钱! 淡定! 夕榕让自己平静下来,在生死面前她都能冷静待之,不要被金银财物打败,故作不屑地道:“我知道了!都把这些东西放下吧,我且先看看账目。” “梦妃若有什么吩咐,派人来传!老奴告退!” 夕榕看完账目,又对着一大串钥匙发呆,她在猜想那藏宝阁里到底有多少金银珠宝。三年期满,她是要离开这里的,与其瞧了眼馋,不瞧也罢,再值钱又带不走,那是别人的东西。该不是宇文昊故意的吧,就是要借此来眼馋她,告诉她:别以为你有间酒楼了不起,本太子有的是钱! 怀揣太多好奇,终是按捺自己没去藏宝阁看上一眼。 珠光宝器,且当是灯光耀眼;金银如山,哪如百花盛开的青山绿水来得自然。 心下做了大半日的斗争,总算是平静下来,请大管家取了房契、地契去,令他收好。 夕榕在想一件事,大管家一定对宇文昊极忠心,否则拿上几张契约,也算横发一笔。 面对厚厚的账簿,夕榕只抽查了一部分,见是无错,也就计算起总账,扒在桌案,只用了半日,就弄了个清楚明白。 账是弄明白了,可人也累了,躺在檀香榻就熟睡过去。 睡得『迷』糊间,便听见有人说话。 代芹道:“近晌午才醒来的,一醒来大管家就送了厚厚的账簿过来。” 宇文昊见她睡着,也未入香闺,只在外间坐着品茶。 代芹挥动着手臂:“早知这般累,奴婢早年就不跟她读书识字了。今儿抓了奴婢帮她抄写,奴婢的手都快写掉了。” “都让你抄写什么了?” 代芹嘟着小嘴,递过一大张纸,纵横有线组画成框格,每个框格里都写有字,一目了然,何处有铺几间,位于何处,哪里有良田几亩,具体地段,标注得清清楚楚,倒与那些记在簿子上的东西更容易明了。 她既能经营酒楼,便有过人之处,不过半日时间,便将他太子府的家业底子弄得一清二楚。宇文昊扯着嘴角,微微一笑,『露』出赞赏的笑容。 代芹道:“殿下还笑呢?今儿大管家一拿出那些东西,害得我和小姐就忙活了大半日。小姐还好,她写字自来很快,可怜了奴婢,抄写大半日,连一半都没抄完呢。” “今日抄不完,明日再抄。” “小姐说了,奴婢做不好,今晚就别睡觉。” 二人正说话,夕榕打起纱帐,从内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理着头发,看她面『露』倦容,似刚小睡醒来。 代芹赔笑,逃也似地离去。 夕榕道:“这丫头都被惯坏了,让她干点事就开始抱怨。” 宇文昊含笑望着她,竟似百看不厌。 夕榕低头,审视自个,衣着、打扮并无不妥:“怎了?” 他道:“瞧你越发像太子府的女主人了。” “呸!”她啐了一句,“齐昊,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打什么主意,让大管家把那些房契、地契、帐簿都交给我打理,你就不怕,我卷了这些逃走么?” 宇文昊云淡风轻,道:“你不是那种人。” 他又不了解她,怎的知道她就不是那种人。 他的话语似一阵轻风,立时在她的心湖拂过万千粼波。 天下谁人敢招惹北国太子,敢卷了太子的东西逃,还不得举天下之力缉拿。 夕榕歪着脑袋,道:“你既不怕我卷带了这些逃走?难不成是想累死我?” “这府里帐房先生、下人多的是,我亦吩咐下去,太子府上下但凭你调遣、使唤。”他喝了口热茶,笑意盈人地道:“包括在下,也听从你的调遣!” “你也听我的?”夕榕有些受宠若惊,神『色』里更多的是不信,她能调得动他? 宇文昊道:“你若不信,但试无妨!” “齐昊!”她故作严肃地唤了一声,宇文昊立时起身应:“在!” “围着灵犀阁跑两圈!” “是!” 宇文昊转身出门,她站在阁楼,瞧见他奔跑的身影,夕榕如在梦中,用手拍着脑袋,这家伙还真听她的。 她让跑,他二话不说,也就开跑了。 到底想搞什么鬼?怎的这般听话。 夕榕坐在案前,只见哈庆过来,问:“梦妃,该用晚膳了,在何处用膳?” “就在灵犀阁罢!”已经是第二圈了,他还在跑。 哈庆道:“太子殿下近来似心情不错,奴才好几年没见他笑了。” 夕榕突地有些看不懂这个男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齐太子,是世人眼里冷酷无情,克妻克女人的男子。可,在她面前,他有多面。有时候霸道、有时候固执、有时候又很体贴,今儿还很孩子气。她让跑,他就跑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招人讨厌。 待宇文昊两圈完毕回到灵犀阁,宫娥们已经摆好了晚膳,夕榕坐在一边的茶案前,正在等他。 他灿烂一笑,喘着粗气,望了眼膳桌,道:“今儿的菜式很特别。” 夕榕也没瞧出什么别样,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他待她好,她了不能板着一张冷面孔给他瞧。令代芹备了热水,取了热巾递给他。 二人坐到桌案前,相对而坐,他看着她,她时不时地望上一眼。 一名宫娥移来,施罢礼,转身走近熏香炉,又加了一些香料,一时间香气四溢,夕榕垂眸,吃着菜肴。他只定定地看着她,她似比百花更娇,仿比明月更亮,昨夜她那一袭白衣,就似冰雪仙子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抬眸亦望向他,一身玄『色』的衣,加上如潭水样深黑的眸子,几种黑『色』重叠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瞧得多了,发现他真正是个很美的男子,是一种刚毅的美、冷酷的美,与她的柔、与她的温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唯独他那双眼睛,脉脉情深,温柔如水。 这一刹的对望,宇文昊整个人凝在那儿,一动不动,某个地方又不由自己地起了反应,脑海里掠过马车那夜强要她的情形,一幕幕、一点点不可阻挡、压抑地涌上脑海。 怎了? 莫不是他的怪病又复发了? 紧接着,他又忆起命丧身下美妾的画面。 不待细想,宇文昊倏然起身,逃跑似地冲出灵犀阁。 他听到陈夕榕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不敢停留,他一口气跑了很远,终于停下了脚步,低头时,那个地方又昂顶起一张小小的帐篷。 宇文昊近了昭正殿,朗声道:“哈庆,备冰浴!” 哈庆望望外面的天,“殿下,现在的天气冷,弄不好会染上风寒。” “废什么话,快去!” 哈庆吩咐宫娥弄了热水,宇文昊用手一探,火冒三丈,二话不说,伸腿就是两下,脚脚踹落哈庆身上,“死奴才!让要备凉水,谁让你弄热水?快,给本殿换掉!”又是一脚,再这般下去,他就要发疯了。 哈庆只觉一阵生疼,越发难以抵卸,“啊哟”一声,软倒在地上。“奴才不敢了!请太子殿下息怒!” 宇文昊这才停下,愤愤地瞪了一眼。 哈庆从地上爬起,又令宫娥换成冰冷刺骨的凉水。宇文昊已赤着上身,来不及褪下亵裤,没入水里,一股寒意从周遭围聚过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坐在浴涌,哪里都凉,偏那个地方着魔般的灼热,任他如何冷静,就是控抑不住。 第65章 再遇玉无垢4 他不会强要夕榕,亦不会因自己的怪病,害了她的『性』命。世人都道他克妻,却不晓他有难以控制的怪病。 宇文昊突地冲离灵犀阁,夕榕觉得怪异,这已是第二次。 夕榕令宫娥收拾完膳桌上的饭菜,站在窗前,忆起之前宇文昊围着灵犀阁跑两圈的事。 代芹吃罢暮食归来,好奇地看着四周:“小姐,殿下呢?” “我看他定是疯了!好好儿地用膳,突地起身就跑,话也不说,叫他也不理……” 刚来时,满心欢喜,还乖乖地听她话跑了两圈。那一刻,夕榕只觉好玩,才用一半的膳食,突地就跑了。 代芹颇是好奇:“该不是小姐又惹他生气了吧?” “我惹他?他不惹我生气便是好的,我何时招惹他了。” “小姐既没惹他,他好好的突然跑了做甚?” 这也是夕榕想不明白的地方,洞房那日,他亦离开了。 代芹歪着脑袋,忆起昨晚的事,道:“不瞒小姐,昨晚殿下亦是如此。小姐醉了,殿下把你抱回灵犀阁,还为小姐洗脸、擦手,我在一旁瞧着心里都觉得欢喜。可刚给小姐擦了左手,他突地起身,拔腿就跑,就跟出了什么大事一样。奴婢喊他,他也不理。” 当真是古怪得紧,任何古怪的事都有其原由。这是夕榕做为一个女探员最大的职业敏感,今儿她还非得弄明白不可,宇文昊为何突地就跑了,仿似逃命一般。 “代芹,我们去昭正殿。” “小姐!” “走啦!”夕榕拉上代芹,主仆二人出了灵犀阁,昨儿大醉,夕榕的胃里还有些不适,头亦有些昏沉,即便这样,她的意识还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近了昭正殿,大殿前垂手侍立着两名宫娥,见到夕榕微微欠身:“梦妃万福!” “太子殿下呢?” 宫娥指了指后殿。夕榕轻叹一声,携代芹径直入后殿移去,珠帘起又落,传出一阵玉珠落盘的声响。 哈庆站在屏风外,时不时『揉』挫着被宇文昊踹踢过的地方,虽与宇文昊一道长大,可他一旦生气,下起手脚也没过轻重。哈庆只觉自己的屁股、大腿都似被他踹掉肌肉一般。 哈庆迎近夕榕,低声道:“梦妃,你快劝劝殿下,这大冷的天他竟泡着冰浴。这般下去,定会感染风寒。” “好好儿地,怎的泡起冰水来?”夕榕望向屏风处,里面的灯光映衬出他的身影,没有水声,唯有他静坐浴桶的剪影,如一幅墨汁洇染的画卷。 哈庆依旧低声细语:“奴才哪知。自梦妃入太子府,殿下已是第三回了。昨晚便泡了这么一回,奴才去令厨房备些姜汤来。” 夕榕瞧哈庆一拐一瘸的走路,问:“哈庆,你怎了?” 哈庆用手『揉』着痛处,笑道:“梦妃,奴才皮厚,殿下那几下还受得住。” 夕榕冲代芹使了眼『色』,代芹退出内殿。她转入屏风,却见宇文昊静躺在冰水之中,微阖双目,牙齿亦碰撞得咯咯作响,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瞧这情形,竟似正承受着巨大的苦痛。 “齐昊,大冷的天,你还泡冰水,当真不拿身子当回事。” 是他的错觉么?因为太想要,身体似不听他的使唤,脑子里总有一股子如洪如浪的情欲,脑海里都是男女欢爱的画面,就连那夜在马车里强要了夕榕都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幕幕就像一个魔咒,一次次在脑海里掠过,掠过。他不要去想,这回竟也听到她的声音了。 夕榕见他不应,走近浴桶,手上捂上她的额头,立时就吓了一跳,是热的,且很灼热。“你病了么?我令人传太医!” 这是真切的声音,他倏地启眼,看清面前的华衣女子,不,他不能害她『性』命,就算一生一世不能碰她,他亦不能看她死在自己的身边。 宇文昊厉喝一声:“滚出去! 夕榕没想他一出口竟是这话。仿佛之前,那个笑脸盈人,听话跑圈的男人不是他! 宇文昊见她未动,又提高嗓门,双臂一挥,重重地击在浴桶上:“滚出去!” 变脸比变天还快,真真是人心难测。 夕榕连连被喝,顿时也火了:“我看你是疯了!还真疯了!大冷的冬天泡冰水浴,真是不要命了。回头,是不是该跳护城河了?听说护城河近来都上冻结冰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关心他! 想他听话的跑圈,想他为她准备的生辰酒筵,都是她内心的涟漪。只是,夕榕瞧不懂,一个人怎会变得这么快,之前是那样欢喜的人,翻脸就不认人,还拿她的关心当成驴肝肺,居然吼她。 到底是怎么了?这几日犯病,似乎一次比一次更难压抑,就似现下,他满脑子都是陈夕榕,都是那夜与他在马车内的痴缠。 代芹迎上,担心地问:“小姐,怎了?” 夕榕回望内殿,大声说:“由他去好了!我们一片好心,可他倒好,居然吼我!谁愿意瞧他来了,若不是关心他,谁愿意多事,可他竟……” 话还没说完,见宇文昊披着件外袍就冲了出来,调头就往殿外奔去,夕榕惊道:“他又怎了?” 这可是冬天,只披件单薄外袍就跑,夕榕叫来侍卫,令两人跟了出去。 哈庆从厨房捧来姜汤,正要折入内殿,夕榕道:“殿下出门了!” “出门了?”哈庆微微一愣。 代芹道:“哈公公别担心,叫了乔护卫跟着吧。” 哈庆似放下心来,转而又道:“太子殿下也很不容易,奴才思来想去,恐他是被那怪病折腾的。” “什么怪病?”夕榕脱口而出。 哈庆扫罢外殿侍立的宫娥,又瞧着代芹,夕榕抬手,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退去,夕榕示意哈庆坐下。 “梦妃可知,在你之前,殿下有过十五位妻妾?” “听人说过。” “那梦妃可知,她们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殿下克死的。” 哈庆苦笑:“奴才还记得,岳孺人和戴良娣二位,是在新婚之夜死在绣帐的。” 现在忆起,哈庆都心有余悸,这二位如花美人,死得那样的惨,浑身伤痕累累,身下流血不止,是死在宇文昊身下的女子。 那场面,曾一度让太子府内的女子胆颤心惊,在王府候府,于姬妾们而言,承欢得宠本是幸事,可在太子府却成为所有女子的恶梦。 皇子们的府邸,年轻艺姬、美貌婢女,哪个不梦想得宠?唯独在太子府,她们个个都不敢生出这等心思。一旦与太子有肌肤之亲,或许就是下一个被克死的女子。 “殿下亦不想克死她们,怎耐殿下自十六岁开始便患上这等怪病。后来,也曾让宫里的太医瞧过,可谁也没瞧出个究竟。自最后一位尚孺人被克死后,殿下好几年都不再碰女人,直至遇上了梦妃。之前奴才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了,可昨晚殿下又要冰水沐浴,奴才便想到此节,亦不知是否猜对了……” 殿门外,传来代芹的声音:“见过葛嬷嬷!” 葛嬷嬷却在此刻如鬼魅般的出现,也顿时打『乱』了夕榕与哈庆的谈话。 葛嬷嬷问:“今儿,梦妃可是在昭正殿安歇?” 代芹道:“梦妃正在里面呢。” 哈庆快起起身,垂手侍立。 葛嬷嬷令宫娥打开殿门,满脸笑容地进来,见到夕榕微微欠身:“天冷了,想着太子殿下自小就喜欢这安神香,念着这昭正殿许要用完了,就送些过来。没有这宫里的安神香,殿下这一宿就睡不安稳。” “有劳葛嬷嬷了!” 葛嬷嬷笑得很灿烂,脸上一条条皱纹,笑成一朵盛开的秋菊,偏那眸里又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似恨,似杀意。夕榕想到“杀意”二字,便立时吓了一跳。葛嬷嬷走近熏香炉,用两指捻着些许香料,一点点撒落在熏香上,但见香雾缭绕,满殿馨香。 “殿下幼时,一到晚上便哭闹不止。某一日,得了安神香,一点着,殿下竟睡得出奇的好。自那以后,每遇殿下睡不安神,老奴便用上一些。这一晃二十多年了,殿下亦习惯了用这安神香……” 夕榕道:“不瞒葛嬷嬷,我也极喜欢。这香味很好,又有宁神功效。” 葛嬷嬷虽在笑着,可那眼里却带着冰冷的杀气:“梦妃喜欢便好!回头,我再找商人多弄些来。” “费心了。”夕榕微微点头。 还记初入太子府,洞房那夜,她便亲自来点了香,说是皇后赏赐的贡香,自个儿舍不得用,这才省下送给太子殿下。今儿,葛嬷嬷又说是找商人弄来的! 一个人说话有了太大的出入,本身就惹人猜疑。 可同样是香,葛嬷嬷却说出截然不同的两个来处,更惹夕榕生疑。 “梦妃,老奴告退了!” “葛嬷嬷走好!” 葛嬷嬷,宇文昊的『乳』娘,相伴宇文昊身边已有二十多年。据说她本是某位朝廷官员的妻子,只是那官员离开帝都到地方上任,葛嬷嬷却一直留在太子身边。有夫有子,却独独舍不下太子殿下。 这样的女人,拿太子殿下胜如亲生子,应不会做出伤害宇文昊的事。 哈庆不由赞叹道:“葛嬷嬷还真真是个好『乳』娘。” “好『乳』娘?”夕榕反问。 哈庆垂首答道:“可不就是个好『乳』娘么。按照我朝规矩,皇子、公主们的『乳』娘待他们长大成人,便可离去与家人团聚。太子殿下十六岁时,葛嬷嬷便已是皇上赐封的三品内命『妇』,封号恩和,可与家人团聚。可她说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与太子殿下一处生活,殿下便是她的一切,胜过她的丈夫、孩子。” 『乳』大别人的孩子,就算感情再好,终不是自己的,何况这孩子还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北齐皇帝。 葛嬷嬷本有离开的机会,却放弃了与丈夫、孩子的团聚,硬是留了下来。 “莫不是葛嬷嬷的丈夫待她不好?” 哈庆道:“待她如何奴才不知。倒是知道,葛嬷嬷的丈夫亦是个五品地方官员。” 官员之妻,回家便是主子,自有下服侍,又得自由。留在太子殿下身边,虽是『乳』娘,可到底是府里的下人,哪里比得与家人团聚的好。葛嬷嬷如此做,还当真让人难以理解。 难道,真如哈庆所说,葛嬷嬷是舍不下太子? 夕榕想罢,问道:“那葛嬷嬷的儿子呢?” 第66章 再遇玉无垢5 “那孩子前几年曾来过帝都,也是一表人才,才华过人。” 听哈庆说来,葛嬷嬷丈夫、儿子都是知书识礼之人,自不会刻薄对待于她。 哈庆又道:“葛嬷嬷真真是个好『乳』娘,她是拿殿下当成一切,亦待殿下最好了……” 为何,她在葛嬷嬷的眼里瞧见了杀气,在她那故作的笑意里却感到比这寒夜更让人心颤的冷漠。 “哈庆,你且下去歇着!我在这儿再等等殿下。” “是!” 大殿上,人影两相对。她起身走近熏炉,葛嬷嬷送来的熏香料里加入了少许的沉香,但凡这样的香都有此物。 沉香、麝香之物于女子最忌。难不成,葛嬷嬷是害怕她怀上太子殿下的子嗣,所以要将沉香加入熏香料之中? 夕榕揭开熏炉盖,低头凝视熏香料,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伸出两指取了些浅黄『色』的料粉末,低头细闻,有股子奇异的刺鼻味,是她从未闻过的气味。夕榕又用手拨了其他地方的黄『色』料粉,一并搜集到纸中,用用小棍搅动熏香料。 之前不觉,这么一搅,便觉葛嬷嬷送来的熏香当真有些特别,竟比原来的熏香浓了许多。 代芹生怕夕榕受凉,特意令人搬来了暖炉,放到她的跟前,夕榕用手托着下巴,坐在案前打起盹来。 “小姐,都快四更了,瞧这模样,殿下许是不回来了。” 夕榕睁眼望着外面,隐隐听到了更鼓的声音:“回灵犀阁!” 等不到他,她便不等了。 若不是哈庆告诉她,她不会知道他突然离去,他寒夜泡冰浴,全是为了压抑怪病,是为了抑下冲动的情欲。两个女人于新婚夜死于榻上,还死在他的身边,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他泡冰浴,实则是想保全她的『性』命,不想她成为这第十六个克死的女人。 夜凉如水,明月皎皎,如冰如润。浓稠如练的月华洒照天穹环宇,却是如此的凉,洒于太子府,仿佛覆上一层淡淡的霜『色』。 夕榕躺在绣帐内,看着床前撒落一地明月光,忆起昨夜宇文昊备下的生辰酒筵,还有他送与她的素袍。亦不由自己地忆及璃王宇文旻,他那张与玉无垢如出一辙的容颜,还是令她意外。 她是不会爱上宇文昊的,三年之约,她会静静地期待那日早些来临,以便自己离开帝都。可是,宇文昊居然把整个太子府的产业都交到她的手上,这是对她的信任,那岂止是他的全部家当,亦是他的所有。 兜转之间,又回到原处,哈庆说过的话又回应在脑海,她明白宇文昊突然冲出灵犀阁的缘故,是因为他的病。 想到宇文昊的怪病,就想到自己在昭正殿留下的熏香粉末,她披衣起身,缓缓往灵犀阁的外室移去。还记得今儿晚膳时都好好的,只一个年轻宫娥进来添了熏香粉,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宇文昊便冲了出去。 夕榕俯下身子,贴在熏炉上,用心闻嗅,真闻到与葛嬷嬷所添安神香的气息,一模一样的。 这般一样,她启开熏炉盖,再闻,亦有这味。 难不成…… 真正的怪异之处是这熏香。 有了最大的疑窦,夕榕越发的难以入眠。 回到绣帐,辗转反思,将自己入太子府以来发生的事都认真的思虑,最后更觉熏香可疑。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代芹一惊一乍地摇醒:“小姐!小姐,快醒醒,太子殿下病了!” “病了?”她『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明月西落,已近五更,“之前不都好好的?” “小姐,快去瞧瞧吧。听乔凯旋说,今晚殿下跳到上冻的护城河里了。” “啊!”她只是随意一说,没想他真的跳下去了。 是他太迫切控抑病情,还是在与她堵气。人本是血肉之躯,又如何受得这等严寒损体。 来不及细想,夕榕匆匆整好衣衫,带上代芹就往昭正殿来。 大殿上,已围聚了大管家与葛嬷嬷等人,众人皆是一脸焦急。 夕榕来不及细问原由,道:“大管家,令人去宫里请太医了么?” “回梦妃话,已派人去了。” “我去瞧瞧殿下!” 夕榕转入内殿,哈庆正跪侍在榻前。罗帐内,宇文昊已陷入昏『迷』,一张脸冻得苍白无血,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嘴里发出呓语:“冷!我冷……” 夕榕道:“再加一床被子来,将垫被弄得暖和些。” “梦妃,奴才已加了两床被子,你看下面两床,上面亦有两床,不冷了呀。” 严寒的冬季,为了压抑怪病,他居然会跳下冰冻的护城河。早知他有那病,她便不说那种话,而他亦不会冻得感梁风寒。 宇文昊,她到底该说他什么才好? 她不想欠他,马车之中,看似他的强宠,实是他在救她。他于她,有着救命之恩,这一回,就让她来救他。 “哈庆,立即准备两大碗姜汤!” 哈庆退出内殿,看着声声唤冷的宇文昊,夕榕捧住他的大手,暖气道:“齐昊,我在!” 这一声熟悉如梦境的轻呼传来,掠过耳边,暖如春风,他紧紧地拽住她的纤手:“榕儿!榕儿!夕榕……” 在他看似冷酷的外表下,竟是他对她别样的情,要她如何担得。有人说酒醉吐真言,他病倒了,时冷时热,染上了严重的风寒。 葛嬷嬷与大管家步入内殿,道:“梦妃,太医到了!” 夕榕起身要退至一边,怎耐宇文昊死死地拽住她的手不放,她俯下身子,温和如初地道:“殿下,太医来了。让太医给你好好瞧瞧,我不走,今儿就陪在你身边。”她的手轻柔抚落在他的额头,“之前唤冷,这会儿身子又烫得如火。” 安慰一阵,宇文昊终于放松了她的手,她并未将手抽走,而是依旧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太医抚上手腕,细细诊脉,又用手查看宇文昊的额头:“殿下是感染严重的风寒,微臣这便下方子!风寒易治,只是这严寒天气,又有寒邪侵体,弄不好会患上关风病……” 夕榕道:“太医可有什么好法子?倘若支口大锅,以『药』蒸的法子,能助他驱除寒邪之毒么?” 太医神『色』一惊,显出几分意外,转而道:“梦妃这法子最妙!若用此法,以太子殿下的病症需得半月方能痊愈,如用梦妃之法,也就四五日。” “既是如此,就请太医下方!” 不多时,太医开了服用、蒸用的『药』物,大管家当即令人去准备。 待乔凯旋从宫里抓来『药』,太子府的人立时准备,将宇文昊移到大蒸锅上,令宫娥烧火架蒸,待到天明时分,宇文昊躺在大蒸锅上又唤起热来。 夕榕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令人减为小火,又再蒸一刻钟时间,这才令人将宇文昊从大蒸锅上移入昭正殿的内殿绣帐。 都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次,宇文昊病得快,竟去得也快,第二日午后便醒转过来,一睁眼,就见夕榕坐在榻前,神『色』里有些倦意,眸子里蓄满关切。 她伸手抚落额上,又再收手抚着自己的额头,笑道:“瞧这样子,高烧退了!殿下想吃什么?我令厨房备了几样。” 看着面前文静温婉的女子,忆起昏『迷』时春风拂面的温暖,他心下一动。过往生病,总如堕冰窖,而这一次,虽然痛苦,却有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温暖。 宇文昊道:“清淡的菜粥。” “好,你且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有些食材太子府是没有的,但她的思月楼有,那里的东西可比太子府还要齐全,而这一个来回,也比现做快许多。 夕榕离去,哈庆便摇摇晃晃地进来,道:“殿下,梦妃让我进来陪着您。” 忆及昨晚,许是自己下手太重,否则哈庆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宇文昊并非故意,只是那时,他着实恼了,问:“梦妃一直都在昭正殿?” “殿下回府时,已然病倒,梦妃一直都在。太医说,殿下寒邪侵体,许没有大半月难以康复,梦妃想出个为殿下『药』蒸去邪的法子,就连太医都夸赞法子好,说这般『药』蒸只需四五日便能康复。” 难怪这一次病倒,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就似他小时候,一直有亲生母亲相伴身侧。 哈庆小心地说:“殿下病时,一直唤着个女人的名字。” “本殿说了什么?” “榕儿、夕榕……” 是她的名字,他竟会在病重时呢喃唤着夕榕的名字。 哈庆却不知,这是梦妃的真名。 夕榕进了思月楼,令代芹备粥,自己又转道去了帝都最大的『药』铺。 拿定主意,今儿便要弄个明白。 进入『药』铺前堂,她直切了当地道:“我要见你们这儿的华老郎中。” 帝都名医华郎中,在宫里亦有两位他门下的弟子,祖上便是郎中,到了华老郎中这辈,名动北齐。华老郎中早年亦在宫里当差,年迈之后,荐了两位弟子入宫,自己告老在帝都打理着『药』铺的生意,儿子、孙子都是这『药』铺的郎中。据说,华家除了帝都,在果州等地都有店铺。 学徒应了声,进转内里通禀。 不多会儿,学徒禀道:“夫人,我家师祖在花园练功,请你进去说话。” 有人打起通过内院的帘子,她径直往里,过了抄手长廊,便见一座花园,又有几处院落。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只着白『色』中衣,正舒展着拳脚,一招一式很慢,这让夕榕忆起了太极。却又不似太极,瞧着眼生,原本天下的武功五花八门,她虽知道一些,却不是样样都晓。 她微微欠身,道:“华老郎中安好!” 老翁看了眼,见她一身白衣,风姿不俗,平静如常地道:“是太子府的梦妃?” 一语点破夕榕的身份,这反倒让她觉得意外,笑答:“正是。今儿来,有些事想请教华老郎中。”她转身对『药』铺的学徒少年示意,少年点了一下头,退离花园。 夕榕自顾自地掏出『药』包:“我想请华老郎中帮我瞧瞧,这是什么东西,又有何用处?” 华老郎中停止挥拳伸腿,接过『药』包,打开时,低头细细地闻嗅,不多会儿便瞪大眼睛,满是意外:“这等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华老郎中见多识广,能告诉我这东西有何用处?” “这是害人的东西!” “害人?”夕榕本已猜到,眼眸一垂,抱拳道:“还请华老郎中明示。” 第67章 再遇玉无垢6 华老郎又再细嗅,道:“这是害人的东西,梦妃不可再近,赶紧毁掉。” 这可是她得来的证物,虽然华老郎中不愿细说,至少能证实一点:葛嬷嬷有大问题。 “请华老郎明示。” “梦妃,此处不易久留,你还是速回太子府。而这东西不要再找人询问。” “为何?”夕榕不解,华老郎中不肯说个明白,还不让她找别个问地过清楚。 华老郎中问道:“若是老夫没有猜错,这东西与太子殿下克妻有关?” “既然老郎中知道,何不对我明言。” “走罢!有些事,梦妃知晓越少越好,你若再问旁人,只怕会给旁人引来杀身之祸。”他顿了一下,又道:“老夫今日权当梦妃从未来过。” 夕榕心下大骇,到底这内里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连华老郎中都不敢说。 “你走之后,不要告诉旁人来找过老夫。不送梦妃了!” 华老郎中转身,又继续如常的习练拳脚。 就算他不肯细说,夕榕也能找出答案,现在她知道宇文昊的怪病与这熏香有关。能让男子发狂难抑的,便是催情香,而这内里又含有厉害的沉香,前者催情男子,后者能使女子不孕。 确实是害人的东西,且男女都害。 夕榕回到思月楼,代芹已经备好了几样粥点。见不便久搁,主仆二人乘了人力车回转太子府。 葛嬷嬷听说夕榕出门,不放心宇文昊,已在一边坐侍,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这又是怎了?好好儿地居然跳护城河了,莫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 宇文昊看夕榕盛了稀粥,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只五层食盒,式样普通,可层层打开,不是松软点心,就是几样粥:八宝粥、莲子银耳羹、青菜粥亦有三样之多,能这么快备下这么多粥点,定是从思月楼回来。 “殿下,你莫不是与梦妃闹了别扭?唉,老奴听说,梦妃嫁入太子府亦有些时日了,至今都还不曾……” 侍寝二字尚未道出,宇文昊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乳』娘退下吧。” 葛嬷嬷瞧了眼夕榕,神『色』里颇是不悦,道:“好好服侍殿下。” 虽是奴才,可因是宇文昊的『乳』娘,竟如她是主子一般。 夕榕淡淡地应了一声:“嬷嬷走好!” 葛嬷嬷颇是不解地道:“这大冬天,还跳到护城河里,不生病都难。还真是,怎的闹出这出,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你服侍不力,害得殿下病倒,该当何罪?” 宇文昊不悦,病倒与夕榕无干,他可病倒,也不愿拿夕榕的『性』命开玩笑,催促道:“『乳』娘退下!” 夕榕恍若未闻,坐在榻前,问:“能自己吃么?” 他摇头,接过夕榕手里的粥碗,盛了几匙吃了起来,每吞咽一口,咽喉处就疼痛一下,那眉宇也不自觉的微蹙。 葛嬷嬷走到通往前殿的珠帘处,停下了脚步,颇有不愿离开的意思。 夕榕轻叹道:“有什么天大的事,居然要跳护城河,身子最是紧要的。我亦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去呀?” 葛嬷嬷确定自己未出差错,这才迈出内殿。 夕榕小心地四下审视,是想与他说几句实话,偏宇文昊身子一倾,一口亲在她的脸颊,她诧道:“你这人好可恶,居然吃人豆腐。谁让你『乱』亲了?”她用手『摸』了一把脸,一张脸由白转涨通红。 宇文昊道:“你放心,四下没人。” 她压低嗓门:“你的怪病我已听说了。殿下就不怀疑么?我入府以来,殿下发过三回病,每回都发得有些古怪。” 宇文昊竟似被人点破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满脸窘态,不自在垂下眼眸,他有那种病,却又坚持娶她,这不是说明他要害她么。 “我觉着殿下这不是病,而是中了别人的道。” 他依旧尴尬一笑,有种无地自容之感,本是男子的事,却被她说出来,他有种难以面对夕榕的难堪,很不自在。 夕榕将八宝粥递到他嘴边,道:“这有何不好意思的,咱们又不是旁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肯告诉我,若非我追问哈庆,现下都不知晓呢。你亦真是,哪有跳护城河的,这么冷的天,你就不怕冻出『毛』病来。就连太医都怕你那一跳,冻出个风寒腿、关节炎的病来……” 他们不是旁人,那是自己人?可她一开始是不愿嫁他的。但看她无意说出,心下一阵欢喜。 “你关心我?”虽说难堪,可他听得出夕榕句句都是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夕榕问:“你信我么?” “你、我是夫妻,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她要的便是这句话,不对,怎的这话听着有些怪异,夕榕也懒得细究,见华老郎中怎么也不肯道破内里缘由,夕榕觉得定是件大事。 她身子一倾,将嘴附在他的耳边,音虽低,却极严肃,道:“齐昊,你那真不是病,是中了别人的道。我已查出些眉目,待我弄得水落石出,便如实告诉你。克妻,真可笑!我可不信的。” 宇文昊直直地盯着她的脸,整个北齐乃至整个天下,都知北齐太子克妻,且那些女子个个死得痛苦不堪,而她是那唯一一个说出“不信”二字的人,就连他自个,都信自己是因患了怪病,才造成十五位妻妾的妙龄早逝。 “这般神态做甚?”夕榕灿然一笑,“我说的可是真的。你不信我?” “我信!” 可他这表情,分明就是不信。 夕榕道:“我只要你好好的。你记住了,就算天大的事,也没你的健康重要,我不许你再干傻事。” 他垂眸低语:“我不想你死!” “我会死?”她咯咯笑了起来,像一串悦耳的银铃,“都道祸害活千年,你看我这模样,如花似玉,男人一瞧就说是祸水,我还没祸害过人呢,怎会就死了。” 宇文昊笑了起来,第一次听到这般说话的。 真不是他有怪病,而是中了别人的道?可是,这病已经好些年了,他不能进女人闺房,或者说不能近女人身边,一近她们便按捺不住,狂热地索欢后,却是她们的痛苦不堪与无法承受。 喂他吃完一碗八宝粥,夕榕道:“还想吃甚?有几样思月楼的点心。” “吃两块蛋糕吧。” 夕榕转身,取了一叠蛋糕,捧在手里:“这两日,你安心休养。”看着他的脸,一脸严肃地道:“这一次,你定要相信我的话。我会查找真相,亦会攻破流言。” 他说信她,可他心下是不信的。这么些年,他早已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是患有怪病。不由笑了起来:“我们之间有三年之约。” “若是我查出真相,便改为一年之约。可好?”她顽皮地歪着脑袋。 他的心隐隐一痛,到底是想离开他,即便这两日他们像所有恩爱的夫妻一般,他不想害她,就算拿作践自己的身体也不想伤她半分。而她,守在榻前,陪着他,关注他的康健,看起来是这般的真。然,她却有自己的打算。 离开!这是多让他心痛的字眼。 宇文昊道:“好,我同意了!”就当是陪她玩耍一回。 “你且歇下。昨儿你给我那么多账簿,我还没认真查核呢。” 夕榕收拾好食盒,出了内殿,外殿里代芹与两名宫娥正在聊天说话。 “一起到偏殿用早点!看殿下吃,我自己才觉饿了!” 主仆有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代芹倒也习惯。 两名宫娥受宠若惊,不敢过去。 代芹怒道:“你们俩吃是不吃?这是梦妃的命令,让你们一起吃就一起吃。瞧见没有,这可有好些粥点,我们俩吃不完。” 宫娥依是未动,主仆同坐而食可是府里的大忌。 代芹急了,见这么说定是无用,忆起自己初入长宁候府时,也是不敢的,毕竟尊卑有别。拈了块蛋糕,分了一小块塞到嘴里,津津有味的细嚼,神情并茂地道:“知道么?这是从思月楼里拿的,像这心形蛋糕,宫里都没有?前几日,宫里的御厨还特意跟我们思月楼的师傅学做蛋糕呢。可见这可是人间美味,真是太、太、太好听了!” 两名宫娥被代芹说得垂涎欲滴,宫娥乙笑着伸手小心地取了块蛋糕,冲夕榕赔笑,生怕被责罚。 彼此见夕榕未斥代芹,还面『露』赞赏,就连宫娥乙也未责罚,各自方才放下心来。 夕榕暖声道:“坐下吃吧!” 宫娥乙含笑坐下,亦学着代芹的样,自己盛了想吃的粥,另一宫娥见真可如此,也坐了下来。 吃罢饭,两名宫娥收拾妥当。 代芹问:“梦妃,今儿我们是回思月楼,还是留在太子府啊?” “这里还有些事没办完!”夕榕笑着,忆起昨日大管家给的钥匙,“你陪我去银库瞧瞧!” “是!” 问明银库方向,主仆二人近了银库。 但见门口站着四名家奴,两人一列,见那边有人过来,打起精神,齐声呼道:“见过梦妃!” “免礼!你们各自忙去,我到里面瞧瞧。” 银库有三道门,亦都挂锁。进入第一道,便见抄手长廊,站在长廊可见两间银库;再进左边一道门,可瞧见一排排的架子,架上摆着一排排的木盘,盘中整齐放置着银元宝,银光闪烁,或一架的十两银锭,或一架的五十两银锭,亦有的是百两银锭,耀花人眼。 代芹在一边止不住地发出“哇!哇!”之声,“这太子府也太有钱了吧!小姐,要是我代芹有一个货架上那么多的银子,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双眼放光,这可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一屋子的银子,还有这么多放银子的架子,一排、两排……代芹伸着指头想要数个明白,却是怎么也数不清楚,若要她数清这些银两怕是不能了。 代芹数着又混『乱』了,“错了,重新数,一个架子,两个架子……不错啊,这怎么算呀,有的是十两的银元宝,有的是百两的……” 夕榕望了一眼,道:“不用数了,一共是五百万两银子,零碎小银约有六百两。” 代芹微愣:“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一目了然,还需数吗?你就没瞧出什么端倪呢?” 代芹将头摇得拨浪鼓,她数来数去,也数不清。 夕榕轻叹,正要骂上两句,蓦地忆起代芹识字的本事还得自己幼时教授的,代芹贪玩,学习有限,夕榕也懒得『逼』着她学,只在代芹想学时教上一些。道:“这里的架子,有大有小,有宽有窄,但其实挺有规则的,无论大小,每只架上都放了五十万两银子。唯独最靠门的那只架子,放的是六百两碎银子,这六百两是用来打赏府中下人用的。所以,也未能载记入账簿。” 第68章 再遇玉无垢7 而这儿,还是其间的一间银库,另外一间里根据账簿记载,比这里更多。夕榕也只是一看,是否与账簿所记相符,见无出入,不屑去看另一间银库。 “可是小姐,这么多的银子摆在银库里,也太惹眼了,哇,我的心儿,都跳得扑扑响呢。” 夕榕又是一笑,不光是代芹,就是她突地见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像货物一样摆在架上,也会心旌动摇,道:“他们摆放在架子上,一则是为了一目了然地清数,若是少了、多了,一眼就能清楚。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的银库只是太子殿下所有资产的一部分。” “一部分,不是全部的吗?也就是说,太子殿下比我们看到还要有钱得多,天啦,天啦,这也太有钱了吧?” 银库尚且满室,那藏宝阁呢? 主仆二人看罢,夕榕将代芹领出银库,下了钥,道:“往后出去,嘴巴给我闭严实,不要『乱』说话。” 代芹笑着:“我懂!唉,太子府还真穷呢,那个银库就是个摆设,里面就千儿八百两银子。” 就代芹的『性』子,怕是藏不住话。就算说了,又有甚关系,这太子府把卫森严,若是心存不良之心的人想入,来时容易,去时难。 夕榕抬手就是一下:“不说便是,你编得也太离谱了,反而不像实话。” 宇文昊很有钱,且还有权势,在北齐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身份尊贵,摊上这样的阔主,她应该觉得高兴,为嘛见过了这许多,只有一份沉重感。他有钱,与她何干?再多的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于她陈夕榕,够用就行。她只要将思月楼经营好了,这一辈子也是衣食无用,享用别人的东西,哪有自己用手足挣来的用得安心、踏实。 “代芹,你喜欢乔凯旋?” “没有!没有!没有!我才没有喜欢他呢?” “瞧瞧你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还说没喜欢?” “小姐,人家真没喜欢他。” “没有啊?”夕榕反问,“不喜欢就算了,还想帮你们一下,既然你不喜欢,回头我让殿下促他早些成家。” “小姐!”代芹扁着小嘴,“人家能怎么办嘛?听说他自小就与人订亲了。” “他喜欢那位小姐?” 代芹摇头:“到现在他们一次面也没见过。说是那位小姐姐远在果州,只知闺名姓氏,不知长何模样。” “这不就成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夕榕笑着,“今儿殿下没入宫上朝,乔护卫也在府里,不如你找他去玩。” “真不让我陪你?” “我说的自是实话。去吧!”夕榕有个更好的主意,就是去藏宝阁瞧瞧,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好东西。 打开藏宝阁的门,亦是几道门、几把锁,走进内里,就看到一排排的货架,上面放着一只只的锦盒,再往里走,架上摆着精美绝伦的官窖瓷瓶,夕榕瞧着有几样有些眼熟,放下脚步拿起一只八仙贺寿的瓷瓶,立时忆起,这是南卫避暑行宫内的东西。 初对宇文昊还颇有好感,丫的,这家伙根本就是一强盗,居然把别人的东西搜索到他的藏宝阁来了。 夕榕想:在这藏宝阁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是他正大光明得来的? 初还好奇,这会子只化成了无尽的冷静,她折身退出,启开一只精美的锦盒,里面竟是枚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再打开第二个锦盒,却是一只漂亮无限的翡翠珠项链,粒粒大小一般,『色』泽匀称,一看就是质地上乘的翡翠…… 宇文昊呆在榻上觉得闷,问过哈庆,知今儿夕榕没出门。 闲来无事,就想找她说说话,可在太子府走了一圈,也没瞧见人,倒是看到代芹缠着乔凯旋说话。 乔凯旋一见宇文昊,就跟见了大救星一般迎了过来:“殿下要出门?” “代芹,梦妃呢?” 代芹道:“之前让奴婢陪她看银库,这会子去藏宝阁了。” 宇文昊应了一声,往藏宝阁去。 阁外,守着几个得力的家奴。藏宝阁的大门是开着的,瞧来,她定是在里面。 一入藏宝阁,便见货架上所有的锦盒都被打开,里面的奇珍异宝都展『露』在她的面前。她昂着高傲的脑袋,就似那夜在南国避暑行宫一般。她双手负后,气势『逼』人地走在珍宝之间,嘴里呢喃自语:“人,到底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权势、金钱、名利……宇文昊贵为一国太子,手握权势,他快乐吗?他这么有钱,幸福吗?若说名利,以他的尊贵和身份,可谓名利双收。可见快乐、幸福与权势、金钱这些东西无关。既然无关,为什么大家都想拥有?” 她歪着脑袋,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世俗的女人,可看着这些珠宝,也没什么感觉呀,还不及最初看到银库里的银子有感觉,过头了?做作了? 她蓦地回首,指着一排排珍宝,用手一指,骂道:“粪土!粪土!全都是粪土……”忆起是谁曾喜剧地说过类似的话,“人这一生,从出生来到世界上,可用的东西寥寥可数,花得再多,都是浪费。终结生命的归结,最后就变成一方小小的盒子,或者是占棺材那么一块地方……” 她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想我陈夕榕如花妙龄,怎能想到死呢?人的贪欲怎么就那么大,要那么珍宝钱财做什么?追求权势做什么?思来想去,这些个玩意儿、阿睹物,也他妈的没什么好?” 宇文昊见她回转身,身子一闪,藏在一边货架侧,未想一进来就听她在这儿喃喃说道,真是有趣。这可是藏宝阁,这里有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被她骂成是粪土。 视金钱为粪土,一直以来,这是文人雅士的最高境界,曾经一度,宇文昊觉得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但陈夕榕似乎真的不屑这些钱财,又忆起避暑行宫那夜,初见她的骄傲、她的气势,至今想来,都足可以让他叹为观止,让他为她倾慕不已。 “人太有钱,不是什么好事。可人,又不能没钱,没有钱,这日子怎么过。宇文昊这家伙到底耍什么心眼,把他的家业都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唉,这可难了!我对他本来没什么好感,他这么信任我,我该怎么办?唉……” 她走了不多远,索『性』在货架前坐下,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宇文昊还真够可怜的,虽然贵为一国太子又如何?却被人蒙在鼓里,明明就是有人动了手足,可他还以为自己真有怪病!一个男人克死一个女人,说明那个女人身体孱弱;一个男人克死两个女人,说明肯定有问题呀……一个男人克死了十五个女人,这问题大了。” 夕榕想得很认真,越想越觉得内里古怪:“克妻,真是可笑,也不想想我陈夕榕是谁?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女神探,怎么可能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只是……我想不明白,葛嬷嬷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葛嬷嬷要害人,她总得有原因吧?” 宇文昊听到这儿,被陈夕榕的话吓了一跳,他的怪病怎么又和葛嬷嬷扯到一起了。葛嬷嬷视他如同己出,为了陪在他身边,都不愿回丈夫、儿子身边了。 “这件事太古怪了。华老郎中只说那是害人的东西,却不肯细说,还不要我别去找其他太医问……”陈夕榕一扬手,不偏不倚就抓出一枚夜明珠,捏在手里把玩着,“这一回,无论是什么真相,既然被我发现端倪,就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呵呵,想我可是女神探,就当成一件自己经办的案子来做。还宇文昊一个真相!要是弄清楚了,我就不欠他了。到时候,我和他之间桥归桥、路归路……” 看着夜明珠,陈夕榕脑海突地就忆起玉无垢:“真是好奇怪,为什么璃王长得和玉无垢一模一样的。可他们又不同,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热烈如焰,一个着白衣,一个穿红衣……” 她仰起头,便看到屋顶,那是一排木板,许是为了杜决被人偷盗,所以在屋顶上特意再加了一层木板与下面的珍宝隔离开来,四周都设计得很严实,又有家奴看守,除非是正大光明的拿,如若想偷还真不容易。 “珠宝再珍贵,价值连城又如何?不就是块破珠子?”陈夕榕话题一转,又说到珍宝上,不是她出俗,而是她自我安慰,面对这么多的东西,哪个人不会心动,“粪土!阿睹物……”一面骂着,一面将夜明珠放回锦盒,伸出双手,将启开盒盖一一合上,只听到一阵盖盒的声响,她的动作很敏捷,一看就是练过武的,“你们这些东西等着啊!等我查清宇文昊克妻的真相,到时候你们就有主人呵护,等宇文昊娶进十个、八个女人来,把你们都一一赏给那些女人,你们呀,就等着那些女人来抢吧!” 关合好所有的锦盒盖子,陈夕榕又扫视了一遍,宇文昊躲在暗处,生怕被她瞧见。 陈夕榕道:“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染指!但是我的,谁也不能抢!”她拍着巴掌,转身出了藏宝阁,宇文昊见她离开,纵身闪出,速度之快,似一道掠过的闪电,待陈夕榕锁好门,转身就看到宇文昊负手站在藏宝阁外。 宇文昊问:“都核查好了?” “嗯!都看过了!里面打扫得挺干净!”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还好没进去,要是听她说那些话,还不得拿她当怪物。 “你进去了,也没瞧上几件合眼的,里面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可以随意拿。” 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让她随意拿,当那是市集时兜售的小玩意儿。 陈夕榕又是一笑,走近他的身边,往灵犀阁方向去。 宇文昊跟了过来,低声笑道:“视珍宝如粪土?” 这是她在藏宝阁里说的话,陈夕榕顿时石化,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在里面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二十一世纪穿越女神探,这是什么意思?” 陈夕榕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有些手足无措,问:“你都听到了?” “没错,该听不该听的,我都听到了!” “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 完了,完了,她在里面说了那么多,他都听了去,还有她初入藏宝阁时那幅见钱眼开的样子,不是也被他看到了,往后还在他面前摆什么谱啊?她那样子一定丢死人了。她可是答应过陈夫人,再也不说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人,要是被他知道了,还不得当她是怪物。 第69章 再遇玉无垢8 陈夕榕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往后还在他面前怎么混啊,就她那点秘密,都被他听了去,扒腿就往灵犀阁跑。 “你那话什么意思?”他颇有虚心求教的态度,而她一溜烟没了人影。这不要紧,不懂的自然要向她问过明白。 陈夕榕一回灵犀阁,甩手合上房门,一颗心跳七上八下,身子抵在门后,用心回忆在藏宝阁里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听不听得懂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初入藏宝阁,看着那些珍宝发光的眼睛,活脱脱就是一见钱眼开的主,怕什么?她是生意人,爱钱也是应当的,难道偏要装出什么高傲的样子。只是她不明白,越有钱的人便越想有钱,贪欲无止境。 宫娥迎过来:“梦妃。” “我今儿累了,没什么事,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是。” 陈夕榕回到香闺,脱绣进了绣帐,闭阖眼睛。 不多时,就听宫娥低呼:“太子殿下。” “梦妃呢?” “梦妃说困了正歇着。” “去吧,这儿不用侍候。”宇文昊挑起珠帘,近了绣帐,便见陈夕榕似睡得正香,装得太像,到底是假寐,“榕儿,你亦有害羞的时候?有趣!实在有趣。只是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话莫不是思春之意?” 当她是什么人了?还思春呢,她不成发情的猫狗了,陈夕榕怒道:“你才思春呢?” 宇文昊见她答话,又道:“那是思郎的意思,穿越?穿什么越?难不成是男女床笫之意?” “你个登徒子!”越说越不像话。 宇文昊倒是来了兴致,其他的话都能听明白,就唯独那句,他真不懂,不懂自然要问:“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夕榕一时犯了难,说,还是不说? 他一副渴知求解的模样,正巴巴儿地等着她的答案。可以告诉他么?那是属于她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陈夫人知晓,就连陈夕松也知晓不多,陈夫人是她的生母,听后都瞪大眼睛,快拿她当成怪物。 “那话是什么意思?怎这般让你为难?” 夕榕神『色』严肃,很是认真地说:“我是不祥之人,往后,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为什么?”他很是不解,停了片刻,突而一笑,道:“我有克妻命!”他能感觉到,那句话很重要,否则她不会逃也似的跑开,而不会这么拒绝回答,“告诉我。” 她摇了摇头。 “无论什么天大的事,你的身边还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夕榕见他诚意十足,有时候藏住一个秘密是很痛苦的事,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些超越这年代的行为,都被人所置疑。 不说! 就连陈夫人都觉得这秘密很痛苦,她是不能说的。夕榕忆起自己做出人力车时,宇文昊的失望与抗拒,如果说出来,她就是他眼里的怪物。 “没什么,就是一时的胡话。” 宇文昊吐了口气,本想听她的真心,但她不想说,一个人拿定主意不说时,任你千般想套,她也不会说的。 “罢了!你既不想说,我不扰你休息了。”他转身往外室走去,多想她唤住他,告诉他一个真切的答案,直至出了灵犀阁,她也没说。 宇文昊望着灵犀阁,第一次觉得无奈又无助,他待她的心,能做的都做了,可她的离意从未断过。 明明如此近,却又如此远。他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他越想跨越,却怎么也近不了她的身。 夕榕睡至近午时分才起来,正在弄头发,便见代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气死我了我!气死我了!乔凯旋那块木头、石头,我好心帮他洗衣服,居然嫌我碍事。” “你不洗就是了。” 代芹嗫嚅道:“人家是真心喜欢他的……”粉脸一红,眼里蓄着委屈的泪珠,随时都要滑落下来,她走近夕榕的身后,接过夕榕手里的檀香雕刻梳,低声道:“小姐,你骂我吧?骂我不争气。人家早就与人订亲了,可还是会喜欢他。明知会碰壁,还是忍不住找他,想要对他好?小姐,我不在乎的,真的,哪怕做他的妾都好,谁让我这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这是怎样的喜欢?明知乔凯旋订有亲事,明知乔凯旋他日的妻子另有其人,可代芹还是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不可自拔,无怨无悔。 夕榕是一早就瞧出来的,当她与代芹重逢,代芹都声声急呼“凯旋哥”,她便知道,这丫头动情了。 任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寻常百姓,在一生中,亦总有这样动情的一次。 “小姐,我就想哭,我不知怎了?刚才,他居然叫我滚!他在叫我滚……”代芹说着时,那眼泪便滑落了下来,夕榕望着口无遮拦,快快乐乐的代芹,今日亦为情落泪。 夕榕心下一痛,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也不知怎了,自打认识了他,眼里瞧见的亦只有他,心里想着的还是他……” “这便是动心了。” 夕榕很是肯定,这一回代芹动了情,爱情来时,桃花灼灼,不可阻挡,任你不懂情也好,是心无情也罢,终是抵挡不住的。 代芹忍住流泪,目光向上看,用衣袖一拭,道:“可他怎么能赶我走。我就是想帮他洗几件衣服而已,只想为他做些事,可他却说厌恶我……” 为所爱的做些事,若他接受,她的心里也好受的吧。夕榕顿觉,情爱总是这般让人无奈,低声道:“别想多了。” “小姐,以前我们在一处,我真的没想这些。『奶』娘常说,每个女子,总会遇上一个让自己喜欢的男人。我以为自己不会的,可……还是喜欢上他了。还记得我跟殿下初来帝都,认识了他,他以前待我真的很好,我有那么多不懂的地方,他总是教我。现在,他说厌恶我。” 夕榕成了最忠实的听众,看代芹哭哭啼啼地讲诉与乔凯旋之间的事。 她一直想知道,那熏香粉末的功效,何不让代芹将这粉末送去,代芹喜欢乔凯旋,而她便为他们二人创造一次机会。 午后,夕榕避着宇文昊,代芹却坐在窗前为乔凯旋独自神伤,乔凯旋说的那些讨厌她的话,让她一度难以自拔。 今儿因宇文昊感染风寒的事,宇文昊与乔凯旋都未出府门。 日落黄昏后,夕榕站在精致的小香炉前,用簪子拨弄着熏香粉末,避开代芹,从纸包里加入一半熏香粉末,代芹不仅是在为乔凯旋的话神伤,亦是为这段无果的情感而难受。 “代芹。”夕榕连唤了三遍,她才悠悠转身,一脸茫然地望着夕榕。 夕榕浅笑道:“我知你想见他一面。这样吧,我派你一个差事,你把这只熏香炉送去给他,就说这是我赏他的。你要亲手当着他的面给点上。” “我不去。我若去了,他亦会把我赶出来。” “听话!照我的话做,也许乔护卫改变主意也不定。你不是说,他不知道与他订亲的姑娘是何模样?只不过是父母之命,很难违逆。代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是拿你当自家姐妹的。照我的话做,到了那儿,你点上熏香,什么话也不说,就在那坐上一刻钟,一刻钟后,他若赶你,你再离开。” “哦。”代芹捧着熏香炉,她心里是明白的,夕榕故意寻了个不算差事的差事,只是为了让她再去见乔凯旋一回。 代芹兜转之间,来到太子府护卫居住的小院,有三排厢房,每位护卫都有自己的房间,每个房间不大,摆设亦是一样,一张无帐木榻,一张方桌案配上四根长条凳,还各配有一个大衣柜,虽是简陋,但对这些护卫来说,亦是够用的,他们多是没成家的单身男子。 天『色』近黄昏,乔凯旋一眼见是代芹,语调顿冷两分。 代芹先入为主,冷声道:“不用赶我,我是奉梦妃之命给你送熏香炉的。”话怎么编才圆,代芹懂的,“我就是无意间那么一说,哪想梦妃却记住了,要我送这熏香炉来,驱驱你房里的怪味。你放心,等点好熏香我就离开,也就一刻钟,多呆一刻,也是不能的。” 见她如此说,乔凯旋反不能赶她,任她进了门,代芹将熏行炉放好,取了火捻子点上,用手扇着风,看熏香燃得越来越好,以前不觉,今儿亲手点上,还真的很香,到底是宫里特用的熏香,就是比以前用过的都好。 代芹只想着夕榕的叮嘱,就在那像模像样地看着熏香,一步不移,乔凯旋折身坐到方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只当代芹不在。 只是,什么地方有些不同,而他的身体亦起了变化。他望向代芹,脑海里就回想起上午她说的话“凯旋哥,你让我来洗吧,这是女人干的活,我帮你洗……”争执之间,他的大手就碰触到代芹那带着凉意的小手,虽只一刹,可那手好软,软得让人怜惜。 他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能。 代芹还低着头,用手扇着风,目不转睛地盯着熏香炉,看篆香缭绕,满屋馨香。 当他气恼地夺下她手里的衣物,代芹生气地大喊:“凯旋哥,我喜欢!是真心喜欢你的!”乔凯旋只觉更气,他告诉过她,自己是有未婚妻子,待过了父亲的孝期,他便要迎娶妻子过门。代芹说:“你都未见过她,是美还是丑?你便要娶她?” 乔凯旋不敢细想,越想便越不受控制,难不成,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经喜欢上代芹,她活泼、开朗,叽叽喳喳快乐得像树上的小鸟,每次她来护卫院,这里就热闹了许多。他是知道的,自己拒绝代芹,这里却有人是喜欢她的。大家都说,代芹是梦妃的贴身丫头,怕是将来因为梦妃的缘故,太子殿下也会高看一眼。 “啊——”代芹一声惊呼,不想乔凯旋一声不响地从身后抱住了她,只吓得欲推不是,欲迎亦不是,他的脸涨得通红,眸子里喷出从未见过的火苗。 “凯旋哥,你怎么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么,今儿我们便在一起!” 乔凯旋将代芹横抱怀里,代芹一时没了主意,但见他大踏步往木榻走去。 代芹惊道:“门……门没关!” 夜,很静。 夕榕用罢晚膳,取了本书,翻看几页,无兴致,亦无心情。 第70章 再遇玉无垢9 代芹离开已有大半个时辰,夕榕道:“来人!” “梦妃。”一名宫娥打帘进来。 “去护卫院把代芹叫回来。这丫头又起玩心了。” 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而那事是在夕榕的意料之中,她利用代芹喜欢乔凯旋,想试那熏香的『药』效,亦想成全二人,只是不知这般做是对是错,但想到哈庆说的,宇文昊因为无法抵御『药』效,直接要了两个女人的命,心下很是恐惧,不要一片好心,害代芹丢了『性』命。 宫娥领命,飞野似地去了护卫院。 不多会儿,便又回来:“禀梦妃,奴婢去了护卫院,可是……护卫院的护卫说,今儿没瞧见代芹姑娘。” “代芹没去找乔凯旋?” 夕榕怎么觉得不可能,代芹的嘴巴不饶人,可她让代芹去办的事,代芹是会放在心上的。况且这事,是她有意成全代芹,想让代芹再去见见乔凯旋,今儿半日,代芹都在那儿魂不守舍的模样。 宫娥道:“护卫说,昨儿乔护卫值夜,今儿一早就歇下了。” 乔凯旋在,没道理代芹不见了。 代芹是给乔凯旋送熏香炉去的,代芹一定还在护卫院,人命关天,她亦不知『药』效到底如何,虽然减半,可心里拿不准。 夕榕道:“多带两个人,再去那边找找,一个大活人怎的就不见了,最好能进乔护卫房里瞧瞧。” 宫娥领命离去,夕榕不敢拖得太久,就怕再生出变故,想想哈庆说的事就觉得后怕。既然坐在这儿等回话难耐,倒不如亲往一趟。 夕榕带了灵犀阁的一名宫娥,往护卫院去,人还未进护卫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片嘈杂声。 众人谁也不曾想到,乔凯旋一直都在自己房里,且房里还有一个女子。当宫娥与护卫队长打开乔凯旋的房门时,蓦然发现,乔凯旋正扒在代芹的身上摇晃,直吓得三名宫娥惊叫一声奔出门外,个个都不敢再去,直羞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双眼给抠出来。 没过多久,就从乔凯旋房里传出护卫队长的训斥声:“乔凯旋你真是『色』胆包天!竟玷污梦妃的侍女代芹。” 很快就惊动了整个护卫院的人,所有待命的护卫都出了房间,个个张望着乔凯旋的门。 “真看不出来,平日里装模作样,居然干出这等事来。太丢护卫的人了!” “可不是么?明着要赶代芹姑娘走,居然玷污了人家,太恶劣了!” 议论声中,有人惊呼一声:“梦妃到了!” 众人闪出一条路,夕榕走进护卫院,看看左右,心下明白,问:“怎了?” 宫娥义愤填膺,道:“启禀梦妃,乔凯旋『色』胆包天,他……他把代芹给玷污了!” 夕榕寻着灯光望去,只见乔凯旋赤搏着上身跪在屋子正央,木榻上,代芹裹着被子,恨不得立时毙命,屈辱的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乔凯旋是什么人?是自小就跟着宇文昊的,在这太子府里,能得宇文昊信任的,多半是宇文昊信得过的人。乔凯旋深知自己有未婚妻,所以才再三拒绝代芹的真情,这会子因一时冲动要了代芹,跪在榻前,不说一语,任外面的人议论纷纷。 夕榕取了一名护卫的随身宝剑,气势汹汹地握在手里,冲进了乔凯旋的房间,二话不说,“嗖——”拔开宝剑,剑花一闪,只听代芹惊叫一声,裹着被子就落下床:“小姐!梦妃!不管他的事,是奴婢是自愿的,求梦妃放过他吧?” 私下里,代芹一直唤她小姐,可现下当着众人急唤梦妃,自称奴婢早已吓得没了主意。 “放过他?”夕榕秀眉一挑,错已铸成,便只能遂了代芹的愿,迫乔凯旋娶了代芹,“乔凯旋,看看代芹,明明是你伤他,可还为你求情,这等好姑娘,你还忍心辜负么?她一心为你,你对得起她么?” 她本无心要伤乔凯旋,更不想杀他,要真杀了,代芹还不得怨她一辈子。 乔凯旋一脸冷静,回思今夜发生的一切,他说不清,他一时情动,没能控制自己,便这样强要了代芹,错已铸成,他还能如何?他是男人,一夜错,是男人的风流,却要女人付出一生的代价。 乔凯旋道:“我……愿娶代芹为妻。” “本妃听说,你在果州早亦与人订有婚约。那她怎么办?” “梦妃,没关系的。凯旋哥不会解除婚约,那是他父亲定下的亲事,奴婢……愿为妾室。” “代芹!”夕榕没想到,出事之后,代芹居然这样退让,“你我一同长大,我视你为姐妹,你被欺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不,我不同意你与人作小。你是我的侍女,理应配为乔凯旋的妻室。” 乔凯旋俯下身子,重重一磕:“乔凯旋但凭梦妃责罚。只是,与罗氏女的婚约不可解除。若要在下娶代芹,她只能为平妻。” “我看你是欠打!知不知道代芹于我有何等重要,我的侍女做你妻子有何不可?你竟要她为平妻。” “禀梦妃,奴婢听他的。奴婢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如果凯旋哥和罗氏女取消婚约,要罗氏女往后如何面对世人。” “代芹……” 天下偏有这样痴情的女子,明明吃了个大亏,还这样让步,亦甘愿为妾。 “凯旋哥要我,愿意给我一个名分,代芹已感激不尽。奴婢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奴婢求小姐不要再为难他,平妻也好,妾侍也好,他要给我怎样的,我都欢喜……” 话已至此,夕榕无言以对,只满是怜惜地看着代芹:“你真傻!本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说清楚,哪想你们……罢了,你们的事,容我再想想。代芹,有时候女人的一次让步,那便是一生的退却。你当真甘愿被人压在头上,甘愿为他妾侍?” “梦妃,奴婢主意已定,只要他还让我留在他身边,别无所求。奴婢不在乎的!梦妃不是说,只求一片心,不问名份。” 只要有心,是妻是妾又有何重要,但求能留在心爱之人的身畔。 可是玉无垢不在了,夕榕心下亦空留余恨。 “代芹,但愿你的决定是对的。”她仰头轻叹,纤手一松,手中的宝剑叮当落地,转过身去,道:“整好衣衫,早回灵犀阁。” 怎会不求?“只求一片心,不问名分”那些话也就是糊弄代芹的,因为她昔日所嫁的是卫惠帝,她不甘嫁给一个皇帝,任是皇后亦好、贵妃也罢,她根本就不曾在意过。 夕榕再细嗅熏香,亦无异样,就连那缕缕沉香味已轻淡得不易察觉,这些护卫都是宫里选派到太子府的人,不光是太子府,其他各皇子府亦有这样的一支护卫队,他们保卫着皇子们的安全。 这一夜,她逾加肯定,那些熏香『药』粉有对男子催情之效。 代芹回到灵犀阁时,便觉众人看她的目光有异,今夜的事,不屑一时半刻,整座太子府都会知道。 “小姐……梦妃……”支支吾吾,竟不知如何再称呼自家的主子。 “代芹,什么也别说。我已令人备了香汤,你先去洗洗。” 夕榕开始『迷』糊,她怀疑起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若是代芹幸福还好,如若她不幸福,她的内心也不会原谅自己。证实那些熏香『药』粉有何等奇效,她可以有很多法子,可是她却拿代芹去做试验,这是万万不该的。 见夕榕未生气,代芹也舒了口气。道:“小姐,凯旋说,两日后便娶我过门。许我平妻位分,但是因他尚在孝期,不宜大办。” “我明白。”夕榕轻叹一声,“我会让廖伯在帝都为你置办一家店铺,再为你备些嫁妆,不会让你受委屈。有了店铺,往后你就安心打理,虽是女子,亦得有所依,不可尽依男子。薄幸男子痴情女,唯有你自己过好了,才是真的好。” “谢谢小姐。”代芹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只是心下觉得,这一回丢了夕榕的颜面。 “你去沐浴吧!我去外面走走,代芹,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 太子府花园,静寂无声,仅于凉亭之中站着一人,夜风越过,拂动素白衣袂,花影摇动,就连她亦幻化成静物一般。 宇文昊携着哈庆,乔凯旋与代芹的事儿,他亦听说了,乔凯旋跟他多年,是个怎样的男子,没人比他更清楚,怎会强要了代芹,就算平日有美貌宫娥送上门去,乔凯旋也一定不会要的,乔凯旋本就不是贪恋女『色』之人。 去了灵犀阁,却说夕榕到外面去了,夜『色』已晚,外面天凉,想着这太子府最宜散心的地方便是这花园,便来试试,远远儿地就看到她孤寂的身影,人虽静站却仰望头上的明月。 “太子殿下!”宫娥轻呼一声,见罢礼。 宇文昊道:“你们都下去罢!” 她未回头,依旧望着夜空,过了片刻,才呢喃道:“今儿,我是不是错了?” 宇文昊问:“你拿那东西给他们用了?” 她无语。 宇文昊道:“听说,你令代芹给乔凯旋送熏香炉。” 夕榕侧眸,看着依旧一袭玄衣的他。“我从葛嬷嬷送的熏香粉末里取出少许,就想知道那粉末到底有多大功效,我只用了一点,没想就……” 没等她说完,宇文昊提高嗓门打断她的话,“好大的胆子!”声虽不大却自有威严,他忽又道:“居然敢怀疑葛嬷嬷、堂堂三品恩和夫人!” 葛嬷嬷是他的『乳』母,虽未亲生,却是由葛嬷嬷将他带大,情同母子,在他心里亦是敬重、紧要之人。 “你得的不是病,是毒!”夕榕无畏,正因为葛嬷嬷是太子的『乳』母,又是诰封的内命『妇』堂堂三品恩和夫人,故而从来没有人敢怀疑她。 无论是过往的太子妃还是良娣,都念她与太子情感非同寻常,也没人会怀疑到她。 他很生气,却耐着『性』子等她说后面的话。 她静默,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告诉他些什么。夕榕觉得:他需要冷静。现在任何过多的话,都可能再次触怒于他。 月夜下,亦分不清他是着玄衣还是黑衣,他双手负后,若有所思。 宇文昊吐了口气:“就为了让我相信,一切都是熏香在作怪?” “是。至少现在,我可以肯定,葛嬷嬷的熏香粉末确实有问题。我只从她撒在熏香炉里粉末不到二成,便令乔凯旋控抑不住,可想,过往在你的用量里,她用得多重。之前,你总说信我的话,可我知道,你心里本就不信。但今晚的事,由不得你不信。” 第71章 再遇玉无垢10 打铁要趁早,这事明日再传出,恐怕葛嬷嬷就能知晓内里缘由。 任他信是不信,她都会道出实情,事实就是事实,不容歪曲,也不容忽视。她本就是一个尊重事实的人。 夕榕道:“你今晚不来找我,我亦是要去找你的。” 在这长久的静默中,从激动到平静,实则走过了漫长的过程,身为皇子、太子,他比寻常男子多了份冷静,也能在最短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你想说什么?”他想听她说,看她还要说什么。 不是质疑,而是希望他能配合,她嫣然一笑,与月挥映,道不出的明媚姣好。“只要我说什么,你都会听?” 他诡异笑道:“是。” “我要你出太子府一趟,要让越多人知道越好,更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大家都坚信,你一时半会儿不回来。第二,你出去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太子府,且要避开所有耳目,知晓你回来的人越少越好,回来后藏于昭正殿内殿之中。” 他神『色』凝重,想了一会儿,要他离开,又要他悄无声息的回府,她做这一切定有原由。问:“你要夜审葛嬷嬷?” 竟被他一语猜中,她不得不暗自佩服他的睿智。道:“所有人都相信,葛嬷嬷是天下最好的『奶』娘,她害谁都有可能,却唯独不会害你。哈庆告诉我,葛嬷嬷有回到丈夫、孩子身边的机会,却一直没回,这件事不是很奇怪么?安享天伦,乃人之常理,太过偏离常理,就显得不正常。” 宇文昊道:“太子府上下,我亦下令,上至大管家,下至小太监,都会听你调遣,无一不从,这一点你勿须担忧。” “嗯!” 望着他的背影,夕榕又道:“若回来,将通往内殿的珠帘上打一个小结。” “记下了!” 她很年轻,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沉稳。 若不是今晚乔凯旋与代芹之间发生的事,他亦是不信的。天下有令男子发狂难抑,还能害人『性』命的毒『药』,但这种『药』中原没有,只在西域。没想数年以来,他竟有可能是中了此『药』之毒。 不多时,太子府上下皆知宇文昊出府。 大管家奉命过来禀告夕榕:“听说是八皇子府里又出事了,八皇子妃又闹出事来。” 八皇子妃乃是小萧后娘家的侄女,这二人可谓是表兄妹,一个是尊崇的皇子,一个是娇贵的金枝玉叶,凑到一块,时不时就发生一些口角。你不依,我不饶,因宇文昊是八皇子兄长,又是八皇子妃的大表兄,夫妻二人吵闹得严重时,就让宇文昊过去劝和。 夕榕道:“自个还病着呢,就管起八皇子府的事来?” 大管家笑道:“八皇子妃就听太子殿下的,八皇子亦相信太子殿下,皇后又在深宫,后宫事务繁杂,也管顾不过来。” “今儿不回来了?” “听八皇子府过来的人禀报,说是二人吵得厉害。” 宇文昊给的这个理由,怕是大管家也是坚信不疑的。 夜已深,夕榕还没有要歇下的意思,拿定了主意,就会做下去。 “我要去昭正殿,大管家,一起走!”夕榕唤了名精干的宫娥,没让代芹服侍,今晚也不属代芹值夜。 一行几人出了灵犀阁,夕榕带着笑,似漫不经心:“大管家,与我说说葛嬷嬷的事?听说殿下一出生,他就开始侍候殿下了。” 大管家道:“葛嬷嬷是个好女人,待咱们太子殿下比自个儿的亲儿子还好。早几年,家里派人来接她回去,她舍不得殿下,便留了下来。” 恐怕在这太子府,所有人都认定葛嬷嬷是个好女人,所以从来不曾惹人怀疑,也没人敢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丈夫是沧州令童善大人,儿子名唤童家兴,饱读诗书,几年前由太子殿下引荐到户部任编撰一职,后来又调离帝都做了七品县令。童家兴七年前已娶妻生子,那时,曾派人来接葛嬷嬷,要她回家安享天伦,含饴弄孙。葛嬷嬷实在舍不得殿下,说殿下虽有妻妾数名,可一直未育子嗣,便又留了下来……” 一路上,大管家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葛嬷嬷的事,事无巨细,大管家把自己知晓的都一字不落地讲与夕榕听。 进入昭正殿,夕榕落座,有宫娥奉了茶点。 “大管家,请葛嬷嬷过来吧!就说,我想与她说说话。”夕榕起身,走近大管家身边,低声叮嘱完毕。 大管家面带惊『色』:“这……” “若出了差错,有我担着,你只管按我吩咐行事。”夕榕见他似有难『色』,道:“放心,我不会累及于你。去吧!” 大管家这才想到宇文昊的离府,如若没有宇文昊的点头,夕榕一个新入府的妃子,也不敢招惹葛嬷嬷。这般一想,大管家应声退出昭正殿。 夕榕看了眼珠帘,一根珠帘已经打了个小结,证实宇文昊已回到内殿。 她故作悠闲地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饮着。 葛嬷嬷微微欠身:“梦妃唤老奴!” “葛嬷嬷请坐!今儿殿下出门,我亦闲着无事,就想与葛嬷嬷说说话。”令宫娥为葛嬷嬷备了座,沏了茶水,奉了糕点。 夕榕道:“你们都退下罢!” 宫娥退出昭正殿,夕榕从袖中取出一本书,一边翻看着,一边笑道:“葛嬷嬷是这太子府的老人了,是服侍太子最久的人,按理说来,最是辛苦的。葛嬷嬷家中可好?” 葛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应答:“还好。” “葛嬷嬷今年有几个孙儿、几位孙女?” 葛嬷嬷想了一下答道:“三个孙儿,一个孙女。” “是么?本妃怎听说,你有三个孙儿、两个孙女?”夕榕起身,走近正殿的熏炉旁,启了熏炉盖,用手拔弄了一下:“葛嬷嬷亦在宫中多年,理应知晓,熏香之中最忌有几样东西,一是麝香、沉香之类,女子闻得多了,会滑胎于无形。” 葛嬷嬷心头一震,便觉今晚有些怪异,不想夕榕这么快就切入主题,总算把话题扯到熏香之上,不由微微一笑,道:“若是『妇』人无孕,亦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可若闻得多了,就算想孕,亦难如登天!”夕榕蓦地回首,重回到座儿上,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籍:“哈哈!瞧瞧,这书上写的着实有趣,居然说还有催情散,也亏得那些西域人,居然制作这等厉害的东西,只屑绿豆大小一点,闻上一刻钟,便能令男子发狂难抑,而葛嬷嬷每次用了那么多,也难怪殿下情难自抑,床榻发狂,一发不可收拾!” 葛嬷嬷一张老脸倏地拉得老长,她居然怀疑到自己头上,陡然起身,厉喝道:“你想诬陷老奴?” “诬陷?”夕榕依是不动声『色』,不愠不怒,“你有什么值得我诬陷的?” 葛嬷嬷张望四下,除了她们二人,便再无第三人,只要她抵死不认,就拿她没有法子。“梦妃在说什么?老奴一句也没听懂。” 装,继续跟她装! 殿门外,宫娥禀道:“梦妃,大管家到了!” “让他进来!” 大管家推门而入,葛嬷嬷眼尖,一眼就瞧出大管家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那布包的花『色』竟似自己藏在箱子底下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老奴的东西。” 夕榕接过布包,闻嗅片刻,正是与她闻过的熏香粉末一般无二,启开布包,却见里面是好大一把熏香粉末:“证据确凿,葛嬷嬷,你还想抵赖?这等东西,若是交到宫里,转交到刑部,你以为后果如何?” 葛嬷嬷道:“这只是寻常的熏香粉末,梦妃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夕榕与大管家交换眼『色』,知宫里的太医已经到了,她拊掌一拍,大管家道:“请二位太医进来。” 空气凝固,藏在后殿的宇文昊亦频住呼吸,他亦想知道太医会如何断。 是一少一中年太医,近了跟前,夕榕把这包东西交给二人。 少年太医闻罢,颇有些抢功之意,忙道:“这味熏香含有精炼的沉香膏和催情香,如此厉害的沉香膏,焚之,女子闻嗅后能落胎于无形。催情香更是精纯、精炼,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平日就算用上少许焚之,亦能令男子发狂难抑。” 夕榕道:“有劳二位太医,你们可以退下。” 葛嬷嬷冷着一张脸,顿时看似平静的脸上,风生水起,眸光里杀意一现,她紧握着拳头,布局这么多年,今日竟要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子手里么? 好不甘心! 此等情势,葛嬷嬷看夕榕,恨不得立时取了她的『性』命。 夕榕瞧葛嬷嬷,似要层层剥夺她的伪装。 大管家送走二位太医,去而复返,只看到她们二人,你瞧我,我看你,以前的太子妃,也会礼让三分,可夕榕不甘示弱,眸光里掠过一些犀厉。 “葛嬷嬷还有何话说?知道今夜为何乔凯旋与代芹的事么?本妃就将你下在太子殿下的粉末取出两成,便有此奇效,而每次葛嬷嬷下的『药』粉之多,可想太子殿下受你之害有多重!” 葛嬷嬷引颈大笑起来,声声很大,笑得无畏无惧,突地敛住笑意,向夕榕飞扑而至,眼瞧着她锐利如刀的指甲便要落在夕榕脖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玄影从内殿奔出,以移形换位之速,挡在夕榕跟前。 葛嬷嬷难以收掌,在未瞧清来人,以握化推,一掌击出,宇文昊身子一摇,静立她的面前。见是宇文昊,葛嬷嬷顿时情绪繁复:“怎会是你?”痛苦摇头,那么他们的谈话,宇文昊在内殿也是听得清清楚的,“你没有离府?” 宇文昊捧住被她掌击的胸口,轻咳一声,全是不解,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年,竟是『乳』娘在背后做了手足:“为什么?为什么……” 夕榕从宇文昊身侧走出,沉思片刻,道:“她这么做,定有原由。而世间,能让一个人去杀人的,不外乎几个原因:一,忠;二,情。” 葛嬷嬷听夕榕说完,整个人似被雷电击中般微微一颤,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杀人、害人的理由。拿定主意,葛嬷嬷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天下间,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不,不!普天之下,没人可以配得上太子殿下……” 第72章 再遇玉无垢11 葛嬷嬷痛苦得满脸的皱纹扭曲,像一条条虫子盘盘桓在脸上,她摇头再摇头:“殿下,我是真的为你好!你是这样的优秀,是这样的无可挑剔,这世间没有女人可以配得上你……她们……她们待你全都是假的,她们跟你,不是为自己谋富贵,便是为父兄谋荣华……她们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夕榕看着葛嬷嬷,如果她不是对某人敬忠,才算计宇文昊,那么她便是为情所困。 想到此节,夕榕惊呼一声:“你个变态?看看年纪,你亦有一大把了,难不成,你……你还喜欢太子殿下?你做他母亲还差不多。” 夕榕一句话,葛嬷嬷抱住脑袋,一声刺耳的尖叫:“我没有!我没有……我爱殿下,二十四年了,我朝夕与殿下相处,这个世间,没人比我更爱他……我想寻找一个最完美的女子来得配殿下,可是她们……她们是那样的肮脏,在她们美丽的外表下,居然有那样的心。她们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可你不能杀害无辜,借本殿的手害死十五个女人的『性』命?” “是她们自找的!她们全都该死,她们都不是真心爱殿下,她们想利用殿下,想伤害殿下……” 她缓步过来,不待葛嬷嬷碰触到宇文昊,他亦早早地将脸偏向一边,颇有些厌恶的神『色』,他不会让她碰自己,曾经何时,他敬葛嬷嬷如母亲,没想会是这样,葛嬷嬷残忍地借他之手害死了十五个女人。 看到宇文昊脸上流『露』的厌恶,葛嬷嬷的世界轰然塌陷,手停在空中,不伸不退,便这样讷讷地望着宇文昊,眸子里蓄满了痛苦,亦写满了挣扎:“殿下爱她么?” 葛嬷嬷指着一边的夕榕,宇文昊未答,但她瞧出了答案。“她……呵呵,是比我年轻时候美上几分。可她……真的配得上殿下么?她不过是个狂『妇』、粗俗的女子。” “我在意她!” 葛嬷嬷微微一愣,顿时又痛苦的颤笑起来,直笑得头上的步摇『乱』颤,笑得浑身抖如筛糠,突地,葛嬷嬷望了眼昭正殿的大柱,提起裙子,低头往大柱冲了过去。 宇文昊身影一闪,葛嬷嬷一下撞到他的肚子上,葛嬷嬷重重摔在地上,头脑发懵。 这是『乳』他长大的『奶』娘,可竟害死了十五个女人,真相却是这样的不堪。他敬葛嬷嬷为『乳』娘,而她对他说的说都是什么混账话!宇文昊一把拽住葛嬷嬷的衣襟,厉喝道:“你想死?没这么容易!我视你若母,你……竟如此陷害本殿!岂能就此罢休?” 宇文昊伸手就是两记耳光,又重又狠,发狂似地一阵拳打足踢,夕榕想要过去,却被大管家死死地拽住手臂:“梦妃,咱们出去吧!” “可是……”不等夕榕说完,大管家强行将她拉出了昭正殿,大管家一抬手示意,宫娥快速合上殿门。 “大管家,像殿下那样打下去,葛嬷嬷会没命的。” 大管家的力道好大,看他平时唯唯诺诺,就刚才的拉她出来的劲道,竟也是常年习练武功之人,偏生又长了一张儒雅清秀的面容。 夕榕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大管家重重跪在膝前:“老奴感谢梦妃,替我家太子查出真相!老奴代死去的端敬皇后叩谢梦妃!” 为什么要由他来叩谢,还是代死去的大萧后。 端敬皇后,大萧后仙殁后的封号。 “大管家,你快起来……” 他仰起头来,眸含感激,道:“老奴相信太子殿下的眼光。梦妃能答应老奴一件事么?” “说来听听!” “老奴在殿下身边整整十年,殿下从未在人前说过今晚这样的话,老奴瞧得出来,这一回殿下是真心的。老奴望梦妃能陪在殿下身边。” 她不能答应,她的心渴求着自在、自由,这件事水落石出,她已生出离开的想法。 “梦妃胆大心细,老奴佩服!”他曲腰又是重重一拜。 夕榕将他扶起:“大管家这是哪里话?我既入太子府,就自当与殿下荣辱与共。”她不安地望着昭正殿的大门,“亦不知里面怎样?” “葛嬷嬷对殿下所为,就算千刀凌迟也不算过。若不是她,殿下早已儿女绕膝。”大管家说得斩铁截铁,亦无半分同情,甚至更有恨意。 谁能想到,害太子府至今清冷无王子、无郡主的人居然会是葛嬷嬷。她的心肠,当真毒如蛇蝎,令人发指。 大管家少有面『露』好感,道:“今儿晚了,梦妃也劳累一天,老奴令人送你回灵犀阁。” 葛嬷嬷下此狠手,到底是忠,还是情? 一个女人,将别人的孩子视同己出地带大,最后会爱上那个长大成人的孩子?若是母子之爱,夕榕相信;但若说是儿女私情,她却不信。葛嬷嬷也是知书识礼,夫家更是体面的官宦世家,她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万不会有这违背常的情爱。 虽然之前,她在大殿上怒骂葛嬷嬷变态,可她知道,事情或许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大管家今儿的话也显得有些怪异,入府这么久,夕榕方才知晓,大管家暗藏武功,且不算弱,却用一张清秀儒雅的面孔掩饰了真相,他是代端敬皇后谢她? 情急之下,往往会吐『露』真情,莫不是端敬皇后于大管家有恩? 看似没有女主人、亦无太子姬妾的太子府很平静,但这夜,夕榕知道自己瞧错了。越是平静的地方,一旦卷起巨浪来,便高得吓人。 昭正殿上,宇文昊一阵拳打足踢后,但见葛嬷嬷扒在地上,蚊丝未动,嘴角溢出血丝:“为甚不杀了老奴?” “杀你,岂不便宜了你。”宇文昊俯下身子,抓住她胸前的衣襟,神『色』俱严:“说,到底是谁派你对本殿下手?那等精炼毒『药』,不是民间花重金就能购得,你想用那等混账话瞒我,瞒得了他们,却瞒不过我的眼睛?他是谁?是谁?” 葛嬷嬷望着面前这张刚毅的面孔:“她也算是聪明女人。这么多年,皆未被识破,这一回,竟是栽在梦妃手里……哈哈……” “『乳』娘,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若不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我自有法子对付你的丈夫、儿子、孙子……我能在父皇面前保举你儿子为官,亦能将他们踹下地狱?” 目光相遇,是他的咄咄『逼』人,是她的坚持不退。 是欲言而不敢言,是想杀而不能杀,彼此都沉陷在纠缠之中。她是『乳』他长大的『奶』娘,可没想到这些年,竟是她在背后下黑手,害死他的妻妾,让他背负“克妻、克女人”的恶名,这些他都不可以不管,她妄想借他之手害死夕榕。 宇文昊低吼:“那个女人是不是当今皇后?” 葛嬷嬷神『色』一软,忙道:“她待你视同己出……” “本殿若无子嗣,得益的是谁?除了她,我再难想到第二个。她再三要父皇下旨,想把老八的儿子过继于我做继嗣子,我又岂会不知……” 葛嬷嬷无法再坚持,痛苦地闭上眼睛:“杀了老奴!杀了老奴吧!她若知晓我行事败『露』,必不会放过我,亦不会放了我的丈夫和儿子。” “你想死?到别处去!别脏了我的昭正殿。二十四年,我敬你若母,你竟连着外人算计于本展!你……着实让人失望!” 宇文昊打开殿门,对外面的宫娥道:“备酒!” 葛嬷嬷摇摇晃晃从地上起来,尚未走几步,扑通一声,再度跪倒在宇文昊的膝下:“求殿下救我家人!” 他心头一软,葛嬷嬷该死!而她背后那人更该死。 幕后人想要的,竟是要他断子绝孙。什么视同己出,原来竟是这样的荒唐、毒辣,终是连他也容不得。他的母亲,是如何死的?他却知道。幕后人待他的好,也不过是在齐元帝面前上演的一出戏罢了。 “殿下,老奴罪该百死,只求殿下救我家人!” 他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仿若蚊鸣:“之前,你的戏不是演得很好?” 她懂了! 若要丈夫儿子的『性』命,就得继续演戏,就得继续让旁人误以为她不顾人伦爱上了如同儿子般的太子殿下。 葛嬷嬷扒在地上,嚎啕大哭,声声悲绝,情何以堪。 为甚会是这样?如此一来,救得了丈夫、儿子,她却亲毁自己一生的名节。她的夫家也是书香门第,若让他们知晓,怕是都羞于有她这样的妻子、母亲。 葛嬷嬷忆起曾经何时,丈夫董善念过的诗,口里痛苦诵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天意啊,天意…… 宇文昊绝然而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有他的杀意…… 敢害他,还害了十五个女人『性』命,他如何能放,即便是『奶』他长大的『乳』娘,也必须得死! 身后,是葛嬷嬷那故为癫狂的话语:“殿下,这世间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配得上你,她们全都该死,全该死!她们跟你,就是为自己谋富贵,为父兄谋荣华,她们根本就不爱你……” 这一夜,宇文昊酩酊大醉,如何回到内殿榻上,全然不知。 夕榕却是睡得很沉稳,睡得正香甜,只听久面传一阵议论声。 其间,一个鸭公嗓子的太监声音尤其刺耳:“听说葛嬷嬷自尽身亡了!” 代芹的声音竟比哈庆还高,“啊——”,忆起夕榕未起,捂住小嘴,低声问道:“昨儿不是都好好的么?怎的就死了?” 夕榕刚坐起身,便有值守的宫人进来服侍,紧接着宫娥们鱼贯而入,服侍她更好衣袍。 事情败『露』,死了那么多女人,个个都身份尊贵,五位太子妃、两位良娣,若是上报朝廷,怕是会累及葛嬷嬷的家人,她自寻短见,倒还算是保全了面子。 这小太监的『性』子,与代芹颇有些相近,一入灵犀阁,便与代芹道:“这个葛嬷嬷,也属她罪当如此,多大的年纪,居然妄想爱上太子殿下……真是丢人,一大把年纪,还学什么年轻姑娘,写什么情诗,在桌上留下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啧啧,这都是什么话,也不嫌臊得慌……” 代芹长叹一声:“也算是痴情人了,只是错了时间。” 宫娥打起珠帘,夕榕从香闺出来,问:“殿下知道了么?” 小太监道:“昨儿,殿下酩酊大醉,至今还没醒转。大管家让奴才来禀请梦妃示下。” 第73章 再遇玉无垢12 夕榕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赔着笑脸:“奴才的名字不好听,想沾沾梦妃的福分,奴才想请梦妃给赐个名。” “再不好听,那也是你的名字。哪能顺便让人赐名的。说吧,什么名字。” 她可没有动不动就给人改名的习惯。好名字,寄托了希望。不好的,则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安长大。 “狗蛋!” 夕榕正饮着茶,不想一口喷出,就如她心里所猜想的,道:“还行。” 代芹竟比狗蛋还急,促道:“梦妃,他来了一阵了,正等你梦妃示下呢。” 狗蛋听说夕榕未起,也不敢进去打扰,一直在院中静候,又与一干宫娥、奴才们聊天,说的也是葛嬷嬷自尽的事儿。 夕榕道:“先从库房支上八十两银子,买副像样的棺木,再派人去通禀他的家人,令他家人收葬尸骨。派上两名得力的小厮,去义庄守灵。” 代芹轻叹一声,道:“这个葛嬷嬷还真是,怎能说出这等话,也太不要脸了,也不想想她多大年纪……” “死者为大,不要议论。” 代芹嘟了嘟嘴。 夕榕道:“代芹,这几日你先不要跟着我了,先准备你自个的事吧。后日就要嫁给乔凯旋为妻,你自个儿的事也该上上心了。狗蛋,与大管家说一声,让他派两个干练的人过来,帮忙张罗代芹与乔护卫的婚事。让大管家在府里挑一处不错的小院,就权当是他们二人的新房。再告诉府里的护卫、小厮,若有相好的太子府宫娥,若宫娥本人愿意只管来找我。本妃,都会尽量成全他们!” 狗蛋笑道:“好是好,可是宫里对宫娥是有规矩的,年岁未满二十五岁,是不予嫁人。倘若要嫁,也需得禀明内务府。” “如若真有,让他们来禀就是,届时一道上禀给内务府。” “是,奴才回去就告诉大管家。” 她亦有几日没去思月楼了,这些都不碍事,太子府有得力的大管家,她在思月楼又有廖伯照看。 进了昭正殿,转入内殿,只闻一股浓烈的酒味,还有发酸发臭的潲水味,内殿虽是清扫过的,可她知晓,昨夜宇文昊许是吐了不少。 夕榕令宫娥打开窗户透气,自己在榻前坐下,看宇文昊赤着上身,怀抱被褥,似睡得很香甜。 夕榕拉了另一床被褥,为他盖上,道:“昨儿喝了多少酒?日上三竿了还不醒。” 哈庆答道:“回梦妃话,昨儿奴才一觉醒来,殿下便已喝了三坛,有些醉意了。” “三坛?” 哈庆笑:“殿下的酒量,是众皇子里最好的。全是三斤酒的坛子,昨儿怎的也喝了十斤上等柳叶青。” “他喝了十斤?”夕榕颇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上次她生辰,她就喝几杯就醉得不醒人事,宇文昊这家伙还喝十斤,什么叫大碗喝酒,他倒好,直接抱坛子喝了,也不屑用碗装。 “梦妃有所不知,皇上酒量极好,这一点太子殿下随了皇上。别的皇子酒量也是好的,但都不及咱们太子殿下。皇上知殿下爱酒,每年得了佳酿,都会令人往咱们府里送上二三百坛。可这些酒,还是不够,大管家亦会令人去宫外采办一批美酒……” 能喝酒的男人,多顶天立地的汉子,只屑闭眼想想大碗喝酒的模样,也能让人觉他豪情万丈。 夕榕道:“喝这么多,何时才能醒来?” “照昨儿殿下的喝法,许是两日后才能醒来。” “还真是不要命了,哪有这般喝酒的。” 夕榕令宫娥换了干净的被褥、绸单。哈庆瞧在眼里,这太子府亦算有了女主人,虽说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可他们奴才亦有了主心骨。 “哈庆,你今儿就在殿下跟前侍候着,我要去趟思月楼,那里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呢。” 宇文昊用脚一蹬,被子便踹在一边,口里低呼:“榕儿!榕儿……榕儿不要离开我……” 哈庆道:“昨儿殿下醉了,嘴里唤的一直是这个名字。梦妃,榕儿是谁?自殿下去了趟南卫,回来后好几次喝醉,嘴里唤的都是这个名字。” “小心服侍,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就回来。”夕榕没有回答哈庆的问题,他病倒,高烧时唤的是她;醉了,唤的亦是她。 这等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宇文昊爱上她了! 明知,她心有所属;明知,她不肯爱他;可他,还是这般飞蛾扑火地爱上。 虽只几日,他们之间却似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夕榕依是坐了人力车,不过数日,这样的车在帝都处处可见,代芹特意从首饰铺子打造两对漂亮的银铃,挂在车前,一动就叮当作响,悦耳如仙乐。 刚出巷口,传来个男子的声音:“人力车上的人是皇嫂么?” 夕榕微愣,打起帘子,却见不远处站着一行人,领首的男子一袭血红『色』的锦袍,正是璃王宇文旻,他手握一支白玉长笛,缀着五寸长的红穗,穗上又有一枚翡翠玉佩。头带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金浪银海的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颜若春花,目如点漆。 “是璃王殿下,这一大早是要去哪儿?” 宇文旻灿然一笑,那笑如红梅血海中的初雪,虽然纯净,却自有一种来自严冬的寒意。明明笑着,却又让人莫名地生出惧意。 他的声音,显得飘忽,就似本就无心与她寒喧,而他的眼神,更是让人觉得窒息,因为你一望就会沉陷其间,甚至忘却自己。 宇文旻道:“今儿约了几个兄弟去郊外玩耍,只是不晓这大冬天,能否捕杀到猎物。皇嫂行『色』匆匆,要去何处?” 夕榕答道:“我能去哪儿?不是太子府便是我的思月楼,整日无事,不就是瞎忙么?” “皇嫂真谦虚,整个帝都,谁人不晓皇嫂是个大忙人。” 虽在寒喧,她是淡然如初,他面上平静,心下浪『潮』起伏,是恨,是怨,更是蚀骨的爱恋。深爱女子近在面前,他知是她,她却不知他是何人。 夕榕道:“璃王忙,我且告辞,正赶去思月楼呢。” “皇嫂走好!”宇文旻微微抱拳。 她落落大方,微微点头,银铃摇动,他看着她的车驶出巷口往思月楼而去。人亦走远,可他还在张望,她离去的方向似有最大的魔力,让她久久收不回目光。 正盯得出神,两匹快马已近,是一紫一蓝的两个倩影,近了跟前,紫衣女子娇喝一声:“璃王,我来了!” 宇文旻微微皱眉,收回目光,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少女: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桃眉,体态丰润,面容姣好,粉面含娇而不媚,黑眸流转波生辉。也算得个漂亮佳人,着了一袭紫袍,忆及夕榕的素白衣衫,与之一比,面前的女子竟落俗不少。 他冷着声音,道:“走吧!许是其他兄弟都已到了。” 紫衣少女道:“今儿太子殿下也会去么?听我爹爹说他染了风寒。” “你本是他的表妹,理应挂着他些。你若想他,此处离太子府不远,一鞭即到。” 宇文旻倒未生气,只想到夕榕现下所嫁之人是宇文昊,心里便是不舒服。 少女道:“你还真生气了,我也就是随意一说。太子表哥哪里还能记得我,上次皇子、公主酒筵一结束,所有人都说,他的新妃漂亮极了,又着一袭白衣,跟个仙女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字字入耳,皆是痛,如冰锥刺骨,似钢针扎心,脑海里浮现夕榕那一袭如雪白衣,这样的巧妙融合,耀眼的白,本属于他,而今却是她的。 幼时的夕榕,便已流『露』出不俗与水灵,他曾千百次地幻想长大后的她是何模样,是这样的美,从不曾让他失望过。 失望的是她那句淡淡的“我不认识你”足可以刺痛他的魂灵,那一刹,曾经蚀骨的爱,化成了烈焰般的恨。过去那么久,他还是不能忘却,她说那话时的表情,说那话时一脸无辜的神态。 他们之间,有过约定,山盟海誓犹应在耳,也支撑着他走过了孤寂的年岁,再度相遇,却是她的无情。 宇文旻扬鞭一拍,夹紧马背,一溜烟往城门口奔去,脑海里无休止地掠过夕榕的声音,多少回他想要淡去她的眉眼,却亦不能,她随同他那些成长途中的苦与乐一起,深埋在他的记忆里,她是一粒种子,让他生爱,亦让他生恨。 少女嘟着小嘴:“真小气!我一提太子表哥他就生气。” “三小姐,你没瞧出来么?璃王殿下他是吃醋了!可别再提太子了,再提,他该跟你急了。” “乌兰,他真是吃醋了?” “三小姐,你可别再气他了。” “知道啦!真小气!这么小心眼!”紫衣少女大呼一声:“璃王,你等等我!”追随而去。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大地似笼罩在薄雾之中,如丝如烟,轻柔得不易察觉。寒风一阵阵地吹起,吹击无叶枝干发出一阵怪响。 夕榕一入思月楼,问了廖伯,知这几日并无甚大事,各处的生意依旧顺畅进行中。与廖伯一起用午饭,这才坐车回转太子府。 自此,每日上午,她都去一趟思月楼,呆上一个半时辰,临在晌午前赶回太子府。 这日午后,一阵狂风过后,天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轰轰烈烈。 宇文昊从大醉后苏醒,睁开双眼,便一眼看到她素白的倩影,端坐窗前,正弹着一支从未听过的曲子,一声声如诉如泣,一段段如歌如诵。 夕榕望着雪花,便不由得忆起在江南时那个下雪的冬天:“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亦惘然。”沉『吟』声后,她突地停下,伸出手臂,任雪花飘落到她的掌心,她低头细瞧着雪花,“今儿下雪了,你爱极雪花,也爱上雪花一样的白衣。无垢,我该怎么办?如若无你,我也许是会爱上宇文昊的吧?”她复又坐下,重新拨弄琴弦。 她终是忘不了玉无垢! 宇文昊心头一痛,却未立时坐起,估『摸』着她一曲将罢,这才缓缓起身,哈庆在一边侍候,笑着迎了过来:“殿下醒了!梦妃知你醒来,一直都在这儿陪着呢。” 夕榕道:“你还真是,刚染风寒,又开始饮酒,当真不拿自个的身体当回事。你是醉了,什么事也不管,却不知这两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74章 再遇玉无垢13 宇文昊故作漫不经心,道:“在这帝都,能有甚大事?” 哈庆笑道:“怎会没有?先是葛嬷嬷,殿下喝醉那晚,她悬梁自尽了。一干后事梦妃已经安排妥当。再是璃王,这两日可是帝都的大事儿,国舅爷家的三小姐,是多好的姑娘,竟被璃王给拒亲了……” 宇文昊打断哈庆的话:“旻是个骄傲的男子,三表妹什么都好,就是有个男儿般的『性』子。”停了一下,道:“睡了这两日,还真饿了,梦妃,我想喝粥!” 夕榕起身,看了眼宇文昊,转身去了外殿。 宇文昊压低嗓门:“国舅爷家的小姐,这可是许多人都求不来的。旻怎的拒了?” 哈庆道:“可不就是。璃王殿下说自己早有意中人,那女子与他失散,待寻得意中女子,他也只与她一处的,除却了那女子,他谁也不娶。皇上昨儿很是震怒,这说媒的可是皇后娘娘。” 宇文昊又忆起在藏宝阁里偷听到夕榕说的话,玉无垢与宇文旻长得一般模样,他亦是瞧过宇文旻的画影,夕榕绘得简单,瞧不见面容,他只记得那是一个白衣胜雪,谪仙之姿的绝世男儿,让人一望难忘。 “殿下,你说奇怪不?自璃王归来,这朝中想要结亲的小姐亦有不少,难不成他心中的女子比这满朝文武的千金还好?” 如若没有璃王当朝拒婚,宇文昊是不会怀疑,只当是两个长得相似的男子。可璃王说的那番话,他有心中人,自是与她失散了。宇文昊不知,这个女子会不会是夕榕。 “你倒快些!”宇文昊有些等不及。 哈庆本算机警,这会子动作更麻利了,生怕一不小主,又被宇文昊踹上几脚。 宇文昊隐约听得一阵喜乐声,问:“这府里有人办喜事?” 哈庆笑道:“殿下,今儿是乔护卫和代芹姑娘的大喜日子。原本是要在正午拜花堂的,因是迎娶平妻,改在午后了,瞧这情形,吉日快到了。” 夕榕已备好膳食,宇文昊一出来,便见桌上有个煮得正欢的锅,下面燃着炭火,他颇是意外,问:“这又是你想出来的?” “是渝州船夫想的,一到冬天,渝州船夫们吃的都是冷食,后来就想着边煮边吃,时日长了,便成了火锅。因在北国,你不晓蜀地风俗罢了。我瞧这两日天冷,而思月楼正要有一批这样的东西,便带了一套回来。”夕榕一面说着,一面时不时望着外面,“代芹和乔护卫要拜天地了,我不陪你用膳,我得去那边瞧瞧。哈庆,服侍着!” 夕榕携上两名宫娥,整整衣袍,看还不错,正要起身,又道:“去我房里把紫『色』斗篷取来。” 今儿是代芹与乔护卫大喜的日子,她一袭素衣而去,着实有些不妥。 宇文昊无奈一笑,指指膳桌:“你也坐下吧!” “殿下……” “不陪本殿,就滚远点!” 一句不对,宇文昊又恼了。 哈庆哪敢说不,只得坐下,小心翼翼地夹了些素菜放到火锅里煮着:“之前奴才也不知怎么用,昨儿晚上,瞧梦妃宴请乔护卫和代芹,一旁瞧着也就会了。” 宇文昊道:“赶紧吃些,你吃好了,快去备马,回头要去趟璃王府。” “现在?”哈庆似疑将疑,望着漫天飞雪:“今儿天冷。” 他大眼一瞪,哈庆不敢多话,只埋头吃饭,将一碗白米饭扒拉入肚也只半饱。不敢动筷夹菜,不一会儿就放下碗筷,飞野似的备马,待他回来,宇文昊已经站在昭正殿门前。 太子出门,自是会带上几名武艺高强的护卫,今儿大部分的护卫都去瞧乔凯旋与代芹的婚礼了,留下的几人都是当班的。 璃王府不算太大,但亦不小,大门匾额上的三个镏金大字是齐元帝亲笔书写的,以示他对三皇子宇文旻的重视。 宇文昊跳下马背,随手将缰绳递给璃王府的门丁,问:“璃王在府里么?” “在的。今儿下雪,一直未出府半步。” “带路。” 宇文昊依旧玄『色』衣袍,又罩了件内黑外玄的昭君斗篷,用昭君帽罩在头顶。雪,越小越大,他的一袭玄衣融在白雪天地间,化成黑『色』,竟亦黑白分明。宇文昊行步带风,径直往璃王府的前院大殿走去,听得一阵悦耳的笛声,清灵而孤独。 他示意众人不要惊扰,小心翼翼地近了院落,却见依窗而下,坐着一身红袍的宇文旻,他正倾情地吹奏着一曲《阳春白雪》,在这寒冷的严冬,漫天的飞雪里,竟让人心头一暖。 一曲落,宇文昊不由拊掌笑道:“还是三弟这儿雅致!途经此处,特意过来瞧瞧,想与三弟讨杯热茶暖暖手。” 宇文旻起身,笑着将宇文昊迎进,令下人备了热茶、糕点。宇文旻用力闻嗅,似闻到了一种久违的气息,仿佛从梦境里飘散出来的。 宇文昊问:“三弟这是怎了?” “大哥身上有种香味?” “香味?”宇文昊好奇,低头闻嗅,过了一会儿,方才回悟过来:“哦,这是火锅味吧?今儿天冷,你皇嫂在府里备了火锅。” 曾经年少,她便亲自下厨备了一大盘热腾腾的大杂烩来,还说工具不齐,只能这样弄。宇文旻还记得,那香味,就和宇文昊身上的相差无异。她对他的好,如今也一并对别的男子好。心,莫名的沉陷,又是一阵隐隐作痛。 宇文昊看宇文旻优雅自如的饮茶,他本是一个美貌无双的男子,就连饮茶也可美到极致。难怪他一返帝都,文武官员家的小姐们都要疯狂了,女子太美,便可媚『惑』人心,殊不知,男子也能如此。美到极致,让人忘情欣赏,好在他是兄长,亦是男儿,否则真会被宇文旻的美所吸引。 宇文旻见宇文昊不饮茶,温声问道:“大哥今儿有事?” “三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大哥请讲!” 宇文昊道:“我想听三弟真话。这话,对你我只问一回,也只说一回。” 宇文旻笑了起来,依如他的温润如玉。 这一刻,宇文昊有些『迷』糊,面前坐着的璃王,是个美到极致的男子,更难得的是他的那片痴情。 宇文昊道:“三弟在返帝都之前,是在扬州么?” 如若不是他早有准备,被人如此一问,他定会失措,宇文旻浅雅一笑,道:“大哥为何有此一问?” “不瞒三弟,你的长相……实在与你皇嫂的故友相似。” 宇文旻问:“是皇嫂这么告诉你的?” 宇文昊摇头,面容黯淡:“是我偶然知晓的。她的故友便居于扬州,三弟返帝都前,是住在扬州么?” “大哥真会开玩笑。在父皇寻回我前,众所周知,是库伦王先一步找到我,我是在库伦大草原长大的。我的『乳』母也是库伦王部落的女子,怎会跑到扬州去?” 宇文昊悬着的心似又放回肚里,“虽然众人都知道你是在草原长大,可我就是想亲口问问你。”末了,他放下茶盏起身,“祝愿三弟得偿所愿。今日叨扰,我这便告辞!” “来人,送客!” 宇文昊得了答案便先离开。 看着远去了宇文昊,宇文旻冷声呼道:“老五,人都走远了,出来吧!” 五皇子从内室走了出来,之前二人的对话,他听得明明白白,神『色』一垂,道:“我道三哥怎的愿与我合作,居然是看中了大皇嫂。三哥心里的人,是她?” 宇文旻冷冷地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有想到她时,他的神『色』里会掠过一丝痛苦。 “所有人都说三哥是草原长大的,可我知道三哥不是。你的『乳』母是库伦王部族的人不假,可玉妃娘娘可是扬州人氏。” 宇文旻道:“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好!好,今儿我们碰面,只谈大事。既然三哥求的是美人,而我求的是太子位,如此一来,我们各求各的,兄弟二人联手,就不惧击不垮太子。” 二人相对而坐,四下无人,开始小声谋划,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一句我一言,不多时便有了更完美的计划。 夕榕坐在小院花堂上,接受乔护卫与代芹的叩拜。 周围多是瞧热闹的宫娥、护卫和太监,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夕榕起身,握住代芹的手,道:“代芹,这是我几日新盘下的店铺,就在思月楼的对面街上,是家不错的胭脂水粉铺子,这是房契,往后那店子就是你的了。帝都城南刘家下庄,我另备了一百亩良田,已着人帮你看管,亦是你的。就当这是送你的陪嫁和贺礼!” 代芹未揭盖头,只捧住夕榕递来的锦盒,只觉这是一份很沉的份量。她在长宁候府时,府里的大丫头出阁,府里当面焚烧卖身契,另外再赐上十两银子,便算是厚赏。可今儿,夕榕给的是一家店铺,还有一百亩良田。代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厚重。 “小姐,这……这也太贵重了。” “我们自小一处长大,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嫁夫随夫不假,可女子亦要为自己支撑起一片天空。有时希望越多,失望便逾大,你是聪明人,懂得我的意思。刘家庄里,我亦另为你们置了家当。得空时,到思月楼找小莲,她会领你过去瞧地、认门。” 她轻柔地拍着代芹的手,笑道:“去吧!” 一声“送入洞房!”夕榕含笑望着代芹,她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隔着盖头,却瞧不见夕榕的表情,突地,代芹奔了过来,抱住夕榕,哭着道:“我不嫁了!不嫁了!小姐,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要和你分开……” “傻丫头,人大了,终是要嫁的。很高兴看你与喜欢的男子结为夫妻。”她不由得想到自己,伸手理着代芹的嫁衣,“你要明白,世上有许多女子难以与喜难的男子结成夫妻,你能这般,着实不易,好好与乔护卫过日子吧!” “小姐,那我走了。” “去吧!” 夕榕没敢让息难过的泪滑落下来,今儿是代芹大喜的日子,也许这样的归宿,好过了代蓝跟了卫惠帝。任乔护卫如何,最多也就是两个妻子,代芹有百亩良田,还有单独的家当,往后也不会苦得哪儿去。若是与乔护卫的正妻罗氏过不到一块,她亦可以在刘家庄的单独过活,又有胭脂、水粉铺打点,总不会短了银子。 第75章 再遇玉无垢14 看着代芹与乔护卫步入洞房,她心头一酸,道:“回灵犀阁吧!” 外面,雪铺天盖地,鹅『毛』大雪笼罩四野,十丈之远都是白茫茫一片。 她裹着紫『色』斗篷,脖子缩了又缩,因雪太大,地上已铺就了一张偌大的白毯。满目素白,如梦如幻,白雪无边无际,触目之处,皆是一片洁白,空中飘落的雪花翩翩飞落。地上白雪,仿佛铺了一层素白的雪锦,迤逦入梦来。 她一袭紫『色』斗篷,行走于素白世界,夺人眼目,占尽冬日风景,在漫天漫地素白之中,那抹纤细单薄的紫悠然缓行,仪态优雅,好似一阵轻风扫来就能将她卷走,又似雪白世界里静寂绽入的一枝红梅,踏雪而站、傲然而立。夺目引人的紫与皎皎如雪的素白强烈相映,『逼』人屏息,夺人心魄。 雪花一片片,落在昭君帽上,亦有的落在她弯翘的睫『毛』,却在瞬间化成了晶莹的水珠,她走了一尘,放下脚步,回望着人声喧哗的小院。 代芹嫁人了,嫁给了代芹最喜欢的男子,她是为代芹欢喜的。 代芹有了依靠,再不需她的牵绊,而她许也到了该要离开的时候。只怕,她与宇文昊的三年之约,亦要改了。 皇家的男子,又有几个专情一人,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她不会奢望。她所奢求的是“但求一人”,这人是她心中之人,亦是她一生相随之人。从来,都不曾是宇文昊。 夕榕唤出阁里大丫头的名字:“梅香!” 宫娥走近,低应一声。 “你且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入宫拜见皇后娘娘。” “是。” 她张望四野,虽有两位宫娥跟随,还是从心底涌出丝丝缕缕的孤寂:“天,还真冷啊!早些回阁里吧。”一行三人缓慢行走,各自都低埋着头,“兰香,一会儿你去大管家哪儿,帮我把所有年纪在十七至二十二岁的年轻宫娥都集到一处,让他送到灵犀阁来。” 兰香道:“奴婢现在就去找大管家。” “去吧!告诉他,越快越好。” “是。” 夕榕回到灵犀阁,刚饮了几口热茶,兰香红扑着脸,从外面进来,亦带入一股冷风,她将手伸放到火炉前,道:“梦妃,人都到了。” “叫进来!” 一声令下,门外五十余名宫娥排列整齐,渐次而入,夕榕端坐在贵妃椅上,一一扫过众女子的面孔,冷艳的、妩媚的、娇美的皆有。 待众女尽数进入,齐声高呼:“梦妃万福!” “一会儿,我指到谁,谁就可以离开了,没点到的人不能走。”她起身,走近第一列六名女子,用手一点:“你、你、还有回去吧!” 大管家站在一侧,瞧了良久,也没弄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把太子府里所有适龄的女子都给叫来了,看了一阵,大管家很快发现,长得美丽好看的都被她留下,而离开的都是容貌寻常的女子。 现在,屋里还剩下最后十二名宫娥,夕榕反复审视,从头到脚的看,目光亦总停留在几个美丽宫娥的脸蛋上:“兰香,取笔墨来!” 夕榕拿着纸笔,道:“你们逐个过来自报名字、年龄。” 她握着笔,珠圆玉润的女子走近跟前,道:“奴婢王翠翠,今年二十一,平州人氏。”她一一记下,又道:“下一个!”冲梅香示意,梅香过来,夕榕将笔递与她,低声道:“就照前面那种方法记下。” 但见最上面一排,清晰地写着“姓名、年龄、祖籍”最后还有一栏附注,在王翠翠那栏,醒目的写着“珠圆玉润”。 “奴婢岳三春,今年十八,安青人氏。” 夕榕细细地看了一夜:“真真是娇若春花。”随后,又道一声:“下一个!” 不多会儿,把十二人都登记在册,夕榕看了一眼,根据各自的特征,一口气唤了六人的姓名,道:“你们今儿都回去罢!” “是。” 点了名字的宫娥退下。 夕榕又看了看留下的六人,越瞧越喜欢,风格不同,环肥燕瘦,任宇文昊喜欢哪种类型,这里面总有一位中他心意的。 “知道今儿本妃找你们有何事么?” 六女齐答:“请梦妃明示。” “你们爽快,本妃也爽快。既然要我明示,我也不遮掩,你们六人从现在起,便是本妃送给太子殿下的妾侍。离天晚还有些时辰,你们各自回去后,好生打扮,二更一刻,再到灵犀阁来报到……” 话未说完,六女面『露』惊『色』,转而又被恐惧所代替,你看我,我看你,没错,夕榕说的就是要把她们送给太子殿下。 王翠翠此刻被吓得不轻,提起裙子重重跪下:“梦妃,奴婢是做错什么事了?梦妃要如何惩罚奴婢?请梦妃恕罪!请梦妃放过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奴婢家有父母亲人,我不想死在太子府。” “胡闹!”夕榕一声大呼,“让你们侍寝太子殿下,那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分,一旦得宠,若是替太子殿下诞下一男半女,你们往后亦能飞黄腾达。让你们侍寝,那是瞧得上你们,没见本妃,今儿把这府里最好的都留下来了……” 王翠翠一人跪下,其他五女也跟着跪在地上。 “可是,梦妃,奴婢听闻太子殿下克妻……” 岳三春道:“不光是克妻,听说只要被太子殿下碰过的女人,全都死了!” 几女的神『色』更惧,王翠翠带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请梦妃开恩,放过奴婢!奴婢再也不和丁阿七好了,我不和他好了!奴婢不敢了!” “好啊!宫娥岂能与男子有私情,你们……你们还真把自己和代芹比了。代芹她不是宫娥,是我的侍女。”夕榕一言出,其他几人都将头点得捣蒜泥一般。 面前,人头晃动,起起伏伏,要她怎么解释,不就是把她们送于宇文昊,人家又不克妻,这一切都是葛嬷嬷整出来的事。 “除了王翠翠,还有谁有意中人?说!”夕榕神『色』肃冷,手舞足蹈,仿佛要杀人一般。 其余五人,均道:“没有,没有的。” “王翠翠退下。你们不想,也由不得你们,你们要是不遵从,休怪本妃现在就杀了你们!不想要命的,就现在说出个‘不’字来。殿下克妻?哼,我入太子府亦有些时日,怎的未被克死。告诉你们,那是谣传,殿下他好着呢。跟了他,来日你们都是太子府的姬妾,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亦能替你们的家人谋求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再则,你们看本妃,是那种害人的女子?会让人去送『性』命么?你们五人,谁要是最先承宠,本妃明儿就入宫禀明皇后,晋她为正五品太子良媛,从今往后,亦是这府里主子,看看我,再看看你们自个,你们不想要吗?” 岳三春胆颤心惊地道:“若是活不了几日便要丧命,要这太子良媛的位份又有何用?” “我说你们这些女子,怎的个个都是榆木脑袋。” 又有个李姓女子道:“梦妃骂得是。如若殿下真有这诸多好,为甚梦妃要我等去送死。梦妃不亦是害怕丢了『性』命么……” 她一片好心,此刻却成了害她们。 夕榕气得不轻,重新坐回贵妃椅,狠狠地看着这几个女子:“个个都是怕死鬼?” “再过三年,奴婢就能出宫回家,奴婢不想死。” 她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挑出几人来,还未付诸行动,就被她们顶撞。夕榕直直看着面前五名交头接耳的女子,微眯着眼睛,以为她不发威,就可以肆意说话。 “兰香,去我房里,把我的锦盒拿来!” 夕榕启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枚价值不菲的东珠,道:“你们瞧好了,这粒珠子价值纹银八千两,你们谁要是去侍寝太子,这珠子便是她的。除了这个,还能成为五品太子良媛。” 在这五人中,不可能个个都是家底殷实的,五千两纹银,能从人牙子手里买上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 岳三春瞧着这枚大东珠,吞了口唾沫,就算他日出宫,也未必能挣得这许多东西,若是自己得了,便能交与家人,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昔日,也因家里穷,才会因为三十两银子而替了富家小姐入宫为婢。 一番挣扎,拿定主意,岳三春移动膝盖,低声道:“梦妃,奴婢愿意!” 什么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好!如此瞧来,岳三春是个识相的。梅香,扶她到我房里歇下,令人准备香汤。”夕榕从锦盒里捻住东珠,递与岳三春,“你且拿好了,这可是好东西!” “多……多谢梦妃!” 宇文昊健康得很,可因名声在外,连太子府里的宫娥也吓得不敢亲近。 夕榕怒视着剩下的四女,道:“你们几个且瞧着,就巴巴儿地见岳三春做你们主子吧。荣华富贵送你们面前,一个个竟也不要。得了,得了!见到你们就烦得紧,都给我退下吧!回去告诉别的宫娥,若是谁想要侍寝太子,过来与本妃说一声。” 四女出了灵犀阁,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那可是一枚上等的东珠,竟被岳三春得了。” “你真不想要命了,东西得了,明早就没命,你敢要?最后还不是又回到梦妃手里。” 这一夜,于所有宫娥来说,都是不寻常的夜晚。 曾经有昂贵的东珠摆在她们的面前,但她们谁也不敢接,那粒珠子是许多人倾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的。若有东珠,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这宫娥里七成以上的女子,都出生贫寒,就算剩下的那三成有些家底,亦各有各的苦恼。 夕榕在灵犀选美的事,很快就传到宇文昊那儿。 哈庆当成趣事儿一样讲与他听:“梦妃好不容易挑出六人来,一个说与护卫相好,还留了五人。竟无一人敢承宠,梦妃拿了枚价值连城的宝珠为赏,才有个岳姓宫娥应了。” “应了?”宇文昊颇有些意外。 什么时候,他的声名亦已至此,也难怪昔日孟知远说什么也不肯把夕榕嫁他为妃。就连宫娥都如临大敌,况是以清正闻名的孟知远。 哈庆道:“这会子,梦妃已令人为岳美人沐浴更衣,许再过一会儿就要送过来了。” 其他皇子府里,妻妾斗宠,你害我流产,我算计你中毒,使尽了法子,可他的太子府倒好,人人避之如瘟,就连知晓实情的夕榕,居然还主动为他选美。 第76章 再遇玉无垢15 这一回,她为的又是何事? “一生一代一双人……”这是宇文昊从代芹嘴里知晓的,既然渴求如此,又何苦为他选美。 是在试他? 亦或,是她有别的打算? 陈夕榕,本殿无心与你斗法,可你居然会送上门来,既然来了,那就永绝后患。 夜『色』,暮下来。 灵犀阁出来一行人,簇拥着一位美貌女子,步步行来。轻裘束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一张素脸笼在风帽中,端凝眉目,娇若春花般的容颜美丽动人。 每远一寸灵犀阁,便近一寸昭正殿,她将素手探入袖中,又触到那枚价值昂贵的东珠,有了它,心下便安定许多。就当是这枚价值万两银子的东珠买了她的一条『性』命,只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哪怕是多活三两日,也定要把这珠子兑换现银,送与家人,让弟弟妹妹、父母双亲亦过几日暖衣饱饭的日子。 兰香亲自相送,近了昭正殿,便见哈庆出来,拂尘一挥,高声道:“太子殿下有令,岳美人只身进去便可,其他人退下!” 众人欠身,未入昭正殿。 岳三春心下一颤,双腿便有些不听使唤。 哈庆道:“岳美人,请吧!太子殿下在内殿。” 她颤着声儿,双腿微发地抖得厉害,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无助地望向哈庆,再望着送她过来的宫人,他们一行四人都站在外面,尤以兰香为甚,一脸怜惜地望着她。 她收了梦妃的珠子,万没有懊悔的道理。 哈庆回身合上殿门,又催促道:“美人,请啊!” 岳三春的牙齿开始碰撞得咯咯作响,每移一步,都似有千钧重负,只能强撑着跟在哈庆的身后。哈庆打起珠帘,她移步而入,只见内殿极大,一个男子只着中衣坐在那儿擦拭着宝剑,一遍又一遍,百厌不烦。 哈庆讨好似地道:“启禀殿下,梦妃的眼光不错,这宫娥长得还挺水灵。” “退下!”宇文昊面无表情,甚至都未瞧上岳三春一眼,只埋头擦拭着那柄宝剑,岳三春却意外地发现,除了宝剑,一侧还放了根马鞭,那马鞭隐约还有血迹。 哈庆笑着,岳三春瞧来,到处都是古怪,亦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偌大的内殿,只剩下岳三春和宇文昊。 他近乎呢喃自语:“褪衣!本殿最喜欢不沾一物的女人,先是用鞭子抽,美人的血,可比鹿血都要大补……” 本就冷着声,还用魅『惑』而古怪的说出,直听得岳三春寒『毛』倒竖,本就害怕,此刻双腿更是不由自己的打起寒颤。 “抽至血尽时,再用这宝剑一刀一刀地割下那娇嫩的肌肉来,和着皇上御赐的上等的贡酒,亦最是美味!” 他蓦地抬眸,只吓得岳三春双腿一软,重重跌倒在地上,浑身颤得如薄叶,惊恐不已,拼命想要压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饮人血,当成鹿血养身? 他和酒吃人肉,当成人间美味? 他真真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就如府中的传言一般让人寒怕。 恐惧如洪似波,顿时翻腾起来,令岳三春无法抵御,浑身不停地颤栗,颤栗,就连好牙齿也碰撞出“咯!咯!”的声响,双目不敢瞧他,只直勾勾地盯在地上,瞧见烛光投下的他的身影。 宇文昊刚一起身,便见岳三春吓得开始嘤嘤哭泣,空气里有股子怪味,待他细瞧之时,却见砖石地面上漾着光亮,没想她已吓得小便失禁,整个人还扒在『尿』『液』中低低抽泣,浑身微颤。 脸是长得不错,可惜,竟胆小如鼠! 宇文昊又忆起大卫避暑行宫那夜,惊见夕榕的无畏、骄傲与高贵,点点滴滴不容小窥、更不容玷污,两相比对,越发觉得夕榕的可贵。面前这看似貌美的女人,被他吓得软倒在地,早没了半分仪态。 宇文昊冷声道:“你怕甚?本殿还没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便吓得这般,一会儿还如何讨得本殿的欢心?” 岳三春见他手握宝剑,还想叫出声,不等呼出口,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他还没怎的,她昏了?宇文昊厌恶地伸出腿,用脚轻推,岳三春全无反应,蹲下身子将手探到她的鼻尖,还有气息。 夕榕的举动,于整个太子府来说都是大事,尤其是对合府的宫娥来说,人人都在关注着昭正殿,被夕榕记下名字的宫娥今晚个个不敢入睡,只静待和观望消息。 岳三春进去一刻钟,没有消息,有人瞧见太子殿下的贴身小太监哈庆捧着拂尘从昭正殿出来。 岳三春进去两刻钟,昭正殿里传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据听见的人说,惊恐非常,惨绝人寰,只三声,便没了动静。似她在里面看见异常惊恐的事,这一声惨叫,让听见的人幻想联翩。 岳三春进去三刻钟,有人听到太子殿下在内殿大喝一声:“把这死女人拖出去喂狗!” 之后,归于沉寂,却令诸人猜想起来。 一干宫娥面『露』惊恐,听知情太监缓缓道完,个个心惊胆颤,既有同情岳三春遭遇的,又有害怕下一个便是自己的。 有宫娥问:“岳三春……死了?” “可不是死了么?被拖出去喂狗了。” “被太子殿下给克死了?” 有宫娥扫过被梦妃记下名字的美貌宫娥:“还以为长得美有何不同,不知道明儿梦妃又会想出什么法子?红颜薄命呀。像我们这等貌丑的,万不会被梦妃挑中,更不会被送去服侍太子,我们呀可以睡觉了……” 那几个记下名字的宫娥,聚在一块,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害怕,想到之前还鲜活的岳三春,不到半个时辰,就丢了『性』命。即便死了,太子殿下还不解恨,竟令人拖出去喂狗,一想到就后怕。 谁也不知道,明儿,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们。 夕榕亦未睡下,着了兰香去盯着昭正殿的动静。 听罢兰香的禀报,夕榕瞪大眼睛:“岳三春死了?”眨了眨眼睛,这才多长时间,没了?她是知晓内情的,也不敢这么快啊。 兰香中规中矩地道:“奴婢躲在一边,瞧得真真的,有两名护卫把人拖出来时,浑身都是血,连大殿都染红了。哈公公唤了两名太监清扫大殿呢。” “难不成被他给杀了?”夕榕有些不解。 岳三春清秀可人,是个男子瞧了都会心生怜惜,正值妙龄,如花似玉,他怎的就把人给杀了?宇文昊压根不克妻,过往死的女子,都是他身中催情香,『药』效太重难抑,也至他癫狂发作,害死众女。 葛嬷嬷留下的那包害人东西,早已销毁。就算再有人用此招式,宇文昊也会警觉。 “梅香,去昭正殿!” 一音落,梅香与兰香二女面面相窥,一脸恐慌。 兰香反应快,忙道:“梦妃,你今儿还是别去了!” 梅香道:“殿下这会儿正在兴头上,不可亲近。万一……万一再……” 她们害怕,她可不怕。 夕榕还非去探个究竟不可,好好的人送过去了,怎会就死了,还被拖出去喂狗。“去唤狗蛋来,让他陪我过去。” 二女生了惧意,夕榕也不能强行令她们陪自己过去一探究竟。 梅香叮嘱道:“梦妃,你可小心些,若是瞧见太子殿下脸『色』不对,赶紧出来,我和兰香候在昭正殿外面。” 夕榕连应:“知道了!” 她就不信,若是进去,宇文昊能把她吃了。 步入昭正殿,空气里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两名太监正跪在地上,手捧抹布低头擦拭着地上的血渍,见夕榕入内,齐声低唤:“梦妃!” 进入内殿,扫视一番,地上零星散落着几块碎袍衣片,夕榕很快认出是岳三春身上穿的衣衫碎片。岳三春来前,里里外外的衣衫都是夕榕为她精心挑选。在几块稍大的衣片上,还染有血渍。 她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上血渍,再将放到嘴里,细细地分辩这是人血还是动物血。 宇文昊若无其事,仿佛只是死了个蝼蚁,坐在那儿细心地擦拭着宝剑。他想想也觉可笑,明明什么也没做,偏岳三春就被吓得半死。暗自留意着夕榕的动作,若非上次听她说“女神探”,他不会知道她的身上亦有太多的秘密。继续擦拭着宝剑,不言不语,却暗自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一进来,先是查看整个后殿,然后就对地上的血迹进行了一番分辩,依如一心办案的捕快,有着极高的敏锐『性』。 他生气,且很生气,他想与她厮守一生,可她却送来别的女人。 以夕榕的经验,这的确是人血不假,问:“宇文昊,你真把岳三春给杀了,这些血是她的?” 他冷着声:“那贱女人自己找死!”她只是一尝,便分辩出确实人血,这一点让宇文昊不得不佩服。 “你怎能这样?就算她有天大的过,就凭她能来服侍你,也不能把人杀了。知不知道,外间一直都流传你克妻,如今真相已明,我这么做,就是想替你澄清事实……” “她们畏惧得正好!”他在乎夕榕的看法,她知晓真相,这便足够。至于旁的女人,她们怕他、远他,他也落到清静。 “可你也不能嗜杀成『性』,『乱』杀无辜,你怎能把人杀了?” 他身子一闪,已近了夕榕的面前,他托起她的下巴,力度适宜地捏住:“本殿没有杀人!她是第十六个被本殿克死的女人。明知本殿克女人,还不知死活敢来送死,不是我杀,是被克死的!她是被克死的!” 这些话,他是故意给太监们听的。 他亦知道,今夜有太多的人关注着昭正殿,只要坐实他克女人的事实,从今往后,再没女人敢来惹他。 “换一种说法,她不是被本殿克死的,是被你害死的。梦妃,你明知本殿克女人,还把人送来,是你害她白白送命。” “这等鬼话,你骗旁人去吧!” 她挥手推开他的大手,她一片苦心,就是想告诉所有人,关于他克妻的传闻是假的,他不会克死女人,可他非但不领情,居然把人给杀了。 目光相遇,是彼此的心痛。 他的痛,缘于她竟不懂他的心,他认定她一人,便只要她一人。 她的痛,她一番好心将人送来,可他竟把人给杀了。 他丢下宝剑,拥住她的腰身,她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墙下,他冷声低吼:“本殿再告诉你一遍,你送一个,本殿就杀一个!” 第77章 再遇玉无垢16 “宇文昊,你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我这么做,是想告诉别人,你不克女人,你亦可以和别的皇子一样,妻妾成群,身边美女如云。” 他低吼出口:“我谁也不要,只想要你一个!” 他喘着粗气,望着她的脸,在他看到岳三春的鲜血时,他有一种发狂的感觉,过去的画面涌上心头,虽知真相,还是有痴狂之感,是恐惧,是他给别人同时亦是别人给他的。只想与夕榕在一起,一生一世有她在身边便好。 然,他在意的人,竟不在意他。 这一刻的眸光相对,她快速地别开,不想他一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用力的狂吻。她的双手,被他用右手钳住,动弹不得,他的左手托起她的下巴,因吃痛张开。 陈夕榕又气又恼,直急得手舞足蹈,脚不停息,抬腿就要踹,不想他已有防备,用大腿夹住她的左腿,单脚不稳,她身子一晃便要倒下,却因他含住她的唇,左手又捧住她的脸,才不至摔倒在地。 哈庆和狗蛋见此画面,相视一笑,将脸转向一边,不敢凝望。 她亦不是好欺负的,就在他再度侵入时,夕榕狠狠地咬了下去,宇文昊一声轻呼,冷脸热眸地望着她。 “宇文昊,你个疯子!我看你真是疯了!” “就算我疯,也是因你而疯!”他并不否认,而是再度拥住她的腰身,似要把她『揉』进体内:“今日的话,我不想重复。给我记着,你送一个女人来,我就克死一个。” 分明是被他所杀,可他却要说成是被克死的。 人言可谓,只要他宠过的女人没能活过半年,谣言自会攻破。 “你的东珠亦还给你!” 看着今日她送给岳三春的东珠,陈夕榕心头被重重一击,岳三春死了,一定是死了…… “哈庆,传令下去:岳三春服侍不力,不配得梦妃赏赐。理应喂狗,再有服侍不力者,同此下场!” 与其说是令,不是说是他在告诉所有宫娥,被克死不说,还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弄不好,亦会给家人引来杀身之祸。 死了,死得没有一点的意义! 她想逃离帝都,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子,但她不能逃走。 从一开始,宇文昊便相中她,才会这样狠绝地杀掉岳三春,让她束手无策。 “何苦定要如此?我只是一介平凡的女子,何苦为我一人,放弃天下诸多好女子?你应知我心亦死。” “你的心若是冰冻,我也要把它烧热煮沸;你的心若是枯木,我亦要它发芽开花。” 他霸道而强势,固执而骄傲,仿佛世间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即便知晓她心亦死,可他还是不甘心。字字句句,是他的绝决,是他的决定。 “榕儿,你且听好,今晚的事,是你的试探,亦或是你心里有别的打算,我都明确地告诉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三年之期,一天都不能少。在你没有爱上我之前,我不会碰你!我心已决,不容更改!” 字字如磬,句句如山,传入她的耳里,只有无措,无奈…… 她想离开,而他似已猜到,她的一番心意,在他的面前都变成了一场闹剧,亦有了一场人命。任她玲珑剔透,到底敌不过他心坚决。 该拿他如何是好? 她只有一个想法:逃离! 但她是个守信诺的女子,既然应了三年之期,除非他同意她走,她是不能就此离开。 他许她的,是唯她一人。 她想渴求的,是但求一人。只是这但求,求的是喜欢之人。 宇文昊有时让她感动,有时又让她生惧,今儿更让她生气,却拿他没有更多的法子。任她有万千法子,而他只此一招:不变应万变。 他忽尔一笑:“梦妃不离昭正殿,是不是今夜想要侍寝?” “狗蛋,我们走!”谁稀罕留下?她出了珠帘,放缓脚步,心很『乱』,全因宇文昊,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冷静,可宇文昊就是有这种本事,让她控抑不住,让她匆匆赶来,又让她落败而去。 哈庆低呼:“恭送梦妃!” 她的视线落在哈庆身上,抬手拽住哈庆的胳膊,急匆匆出了昭正殿。 “哈庆,告诉我实话,殿下当真杀了岳三春?” 哈庆笑了两声:“岳三春是被殿下克死的。” 过往,他身中大量的催情散,无法控抑,会置美人于死地。可在她嫁入太子府前,宇文昊亦有几年未曾碰过女人。可见,宇文昊并非滥杀无辜之辈,既如此,他又怎会杀了岳三春。 夕榕道:“可我不信!” 还记避暑行宫,他遵她所求,放过行宫里数百宫人,没道理会真杀了岳三春。虽然她不能全懂宇文昊的想法,可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过往因他无意害死十五个女人,之后几年他是不碰女人的,那十五人全是几年前死的。所以,她知道宇文昊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岳三春当真死了,真的死了……” 一个人重复两三遍,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若是重复到五六遍,则是要自己相信。 夕榕道:“岳三春根本没死?” 哈庆只在宇文昊里瞧过如此『逼』人气势的眼神,没想夕榕亦如此。只瞬间,就似瞧到哈庆的心里,将他眼里的伪装一并撕去。 夕榕直直地盯着哈庆的眼睛,他说话时目光闪烁,通常目光游离不定的,是在说谎,故而夕榕可以肯定:岳三春没死。人虽没死,但定是受伤了,却无『性』命之忧。 她放开哈庆,低声道:“如此,想必殿下将往后的事都安排妥当?” “这个……” 哈庆一支吾,就越发说明问题。 夕榕道:“罢了,既然这是他要的结果,本妃不再过问。来人,回灵犀阁!”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字也没说,怎的她就认定岳三春没死。 哈庆进入内殿,却见宇文昊半躺在绣帐,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两名太监正扒在地上收拾血渍。 “殿下,殿下……”哈庆曲着腰,道:“奴才什么也没说,你说怪不怪,梦妃她是如何知道实情的。”因为小太监在,哈庆不便道破,片语带过。 宇文昊听到耳内,腾地坐起身:“她猜出来了?” 哈庆『摸』着脑袋,一脸茫然:“殿下,你与梦妃这折腾一宿,为的又是什么?真真是怪事,她要送美人给您,您又要杀……” “就你这小奴才,焉能懂我与她之间的事。本殿便知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哼,只是这回,也未能瞒过她的眼睛。” 哈庆道:“难不成,之前被她的人瞧出了什么。” “她的人就一个代芹,现在还做了乔护卫的夫人。”宇文昊一副不畏不惧的模样,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这太子府就她一个女人本殿就有些招架不住,要是再多出几个来,还不得把这太子府的屋顶给掀了。她无缘无故地闹出这么一招,真有些奇怪?今儿听她说话,亦不是试探,倒有些真心诚意。若是真的,她为何这般做?” “殿下,这女人的心思,咱们男人又如何懂得?” 宇文昊瞪着哈庆。 哈庆自知,笑道:“奴才算不得男人,只能算半个男人。” “且让你算一回男人,那你说说,梦妃到底怎么想的?” “奴才想不出来。但奴才想,她定有原由。” 两名小太监收拾好内殿,退离。内殿就剩他们主仆,说起话来也自由许多。 宇文昊不紧不忙道:“她的所求是一生一代一双人,却替本殿张罗纳妾,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群,只怕她是想着我有了别的女人,就能开溜。哼!若我轻易就能喜欢旁的女人,岂不被她小瞧了去。”他弄清原由,不由得微微一笑,“这女人和你闹腾起来,能让你寝食难安。” “高!殿下着实太英明了,这么难的答案亦能猜到。” “不是本殿猜到,而是通过代芹早已了晓她的想法。倒是她,还真是不容小窥,整个太子府都是我的人,她竟也能猜到我没杀岳三春。” “殿下如此一说,倒也怪了。她是怎么猜到的?咱们做得滴水不漏,岳三春惨叫、然后下令拖去喂狗、之后她浑身是血的被拖出去,这亦无半分破绽?若非奴才探过她的气息,知道未死,这猛一看去,还真以为咽气了。” 宇文昊更正道:“岳三春死了!被本殿当场克死于内殿。” 哈庆一一应答。 他又低声道:“传我命令,告诉大管家赏赐岳三春家人五百两银子,让她回乡嫁人吧!。此事不得再让第四人知晓!” “是,奴才回头便告诉大管家。” “今儿我乏了,歇了!” 宇文昊躺好身子,拉过被子。他还是不明白,夕榕是如何猜出他的心思,竟似很了解他一般,他了解她,是通过代芹。她了解他,她的身边并无对自己了解更多的人。 聪明的女人很多,能这般了解他的却不多。 次日,因岳三春被克死的事传出,一时间太子府的宫娥,尤其是年轻美貌宫娥更是人人自危。 夕榕望着桌案上丰盛堪比酒楼的吃食,粥点、羹汤便有三样,小菜八道、糕点小吃又有五碟,不可谓不丰盛,想到昨夜宇文昊那疯狂的告诫,心下发凉,自由无望,连进食也没了胃口。 狗蛋捧着拂尘,像只机敏的老鼠般溜进了灵犀阁,人未至,声先闻:“梦妃,梦妃,出大事了?” 夕榕本就心烦,被他一吵,当即放下碗筷。 兰香见夕榕不悦,啐道:“你个狗奴才,有什么话快说,大惊小怪的做甚?” 狗蛋哈了哈身,道:“梦妃,出大事了。昨儿被梦妃瞧中的李小妹,悬梁自尽了!” 梅香脱口高呼“啊——”,快速捂住嘴,只瞧着夕榕。 夕榕问:“死了?” 狗蛋喘着粗气:“发现及时,人是抢救过来了,只是瞧那情形,似傻了、呆了。”停了一会儿,又道:“那个叫王翠翠的,昨儿四更,不知怎的,居然用簪子自毁容貌了。” “疯了!疯了!她们个个都疯了,求死的求死,毁容的毁容。”夕榕本就心情不好,还出了这事,指着自己的脸,道:“你们瞧瞧本妃,我是那种害人的妖孽,太子殿下哪里不好,挑中她们,是瞧得上她们,可她们倒好,一个个寻死觅活,气死我了!” 兰香撞着胆子,道:“梦妃,此事也怪不得她们,昨晚岳三春一死,怕是她们都被吓怕了。” 第78章 再遇玉无垢17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自尽的、毁容的,如果再『逼』她们去为太子侍寝,怕是后果更为严重。 夕榕强迫自己冷静,坐端身子,闭上眼睛,拳头握得紧紧的,宇文昊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她帮他查清“克妻”真相,他不想澄清便罢,还将昨夜岳三春侍寝的事搞得那么惊恐、神秘,也至所有宫娥都不敢近他。 她吐了一口气,计划不能再进行了,只有退让。道:“狗蛋,传我命令,不用她们去陪太子殿下了!” 这只是针对被选中的女子,没想连兰香和梅香都似松了口气。 或许,连她们二人都是怕的。 谁晓得,侍寝的命运就会降临到她们头上。 “另外,请郎中给王、李二女瞧病养伤,告诉她们,本妃不会再强迫她们。去吧!” 狗蛋领命。 夕榕看了眼桌上的早膳:“把这两叠糕点给她们二人送去。王翠翠的伤,一定要好好瞧,尽量少留疤痕。” 唯恐会去侍寝,居然害怕到毁容、自尽的地步,在她们心里,宇文昊依然是恶魔,胜过豺狼虎豹。圣人言“人言猛于虎”,这话真是不假,在太子府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其他皇子府的女人为了争宠而头疼,夕榕则是为了宇文昊不肯还她自由而伤神。 梅香低声问:“梦妃今日还去宫里探望皇后么?” “你去瞧瞧,看准备好没有,半个时辰后入宫。” 她想让他和其他皇子一样,待他妻妾如云,她就开溜。 他做他的皇子,她当她的女神探,井水不犯河水,两全其美,岂不是好事。 入宫前,还垂头丧气;出宫后,夕榕笑颜如花。 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她是按矩乘轿入宫的。抵太子府时,气氛有些与出门时不同,有人大唤一声:“梦妃回府喽!杜良媛回府喽!” 届时,宇文昊正在习武堂里练武,听得不分明。 宇文昊问站在习武堂外的太监:“哈庆,谁在高呼?” “殿下,奴才听着是梦妃回府了。” 他冷哼一声,本就是个随意人儿,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奴才去瞧个究竟。”哈庆往太子府昭正殿方向奔去,只见院子里停着一骑轿子,夕榕牵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宫女款款而来,一张俏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夕榕对着左右道:“你们都瞧好了,这位美人是皇后娘娘赏给殿下的,往后便是咱们太子府的杜良媛,你们敬她,要如敬本妃一般。” 还以为昨儿之后,万事大吉,没想又闹出这一出,还是皇后娘娘赏的美人。哈庆一瞧这情势,飞野似地回到习武堂。 宇文昊闻罢,微蹙双眉:“皇后赏的?” 哈庆道:“梦妃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齐元帝还是皇后,都几年不给他赏赐美人了,今儿又赏了一个美人回来。 他猜不透,杜良媛究竟是夕榕向皇后讨要的,亦还是皇后主动赏赐的? 宇文昊面上平静无波,心下疑窦重重。 这边,杜良媛入得太子府。夕榕选了一座庭院安顿杜良媛,又令大管家准备新房。 夕榕倒想瞧瞧,这回是皇后赐送的美人,看他还能如何?若是再把人伤后送走,且不打了皇后的脸面。 “太子殿下!”外室传来宫娥的呼声。 不待她起相迎,一双大手已从身后握落在双肩,她坐在铜镜前,仰头便瞧见一脸寒意的宇文昊,面容冰冷如霜,仿佛在那霜冻之下覆盖着汹涌的暗『潮』。 他带着无尽的失望,问:“杜良媛是你讨来的还是皇后主动赏的?” 她心下一沉,便忆及今日进宫时的情景。 第一次随宇文昊入宫拜见齐元帝和皇后,是她巴结讨好。而这次似有些不同,她进入北齐皇后宫,便瞧见皇后身边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个个宫娥不但年轻貌美,更惹人怜爱。 夕榕吐了一口气,并未急着回答。 宇文昊对她时,是少有的好『性』子,不急不燥,复又问道:“是你讨来的,还是皇后主动赏的?” 她咬了咬双唇,初不觉得,但此刻听他这么一问,就觉得这事透出蹊跷和怪异。 宇文昊道:“我真心待你,就算你无心于我,也不想你虚假应对,我要你说真话。” 他是一片真心,任她多少假意,面对他脉脉深情,也不容得她撒谎骗人。 夕榕道:“今儿到了皇后宫中,便见她宫里的宫娥都似换过,侍立于侧的,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杜良媛为我奉茶,我随意说了句:母后宫里的宫娥个个都跟画里出来的人儿一般。我刚说话,皇后便道:本宫将这美人赐予太子如何?” 她停了一下,看着宇文昊那凝重的表情,知道这回许是惹了麻烦。转而又道:“我真有推托过,合府的宫娥个个惧你如恶魔,我哪会轻易答应,当时便说,此事甚大,许得问过太子殿下的意思才行。可皇后道:我知你是识大体的,若不反对便带她回府。皇后都这般说了,我又哪里能够推托。” 皇后懿旨,夕榕不愿推托,一则懂得规则,二则她不愿得罪皇后,三则夕榕亦有此意,见皇后主动赏赐美人,索『性』便顺水推舟带她回府。 她微微苦笑:“昨夜后,太子府里的女子谁还敢近你。我觉不错,就将她带回府来。况且皇后似早有准备,令人取了内务府的名碟,晋她做了太子府的杜良媛……” 一边说着,夕榕就越发觉得奇怪:“良媛的位分,亦是昨日我许给那些美貌宫娥的。”她站起身,低垂着头,将今日的前前后后细想一番,“皇后似准备好的,今儿在她宫里的宫娥个个都是生面孔,风姿、举止都非寻常,竟似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就连皇子姬妾的名分碟都一早备好了。” 皇后是宇文昊的亲姨母,亦是他的母亲,没道理要算计宇文昊,或许于她,她只是想让宇文昊早些诞育子嗣。对于一国太子来说,后继无人这可是大事。 宇文昊的脸越发的阴沉,浓到深处,似乌云遮面,又似狂风暴雨将作,偏又生生地压下。 夕榕笑道:“皇后只是希望你的身份多几个服侍的人?幸而今日我只带了一个回来,我在想,若是当时我一开口多要几个,皇后也是愿意的。” “你当真不知错了?”宇文昊反问,语调里颇有些失落。 “我哪里错了?皇后要赏,我自然得把她带回府来。” 宇文昊一声急呼:“你……”看着她一脸无辜、纯净的表情,竟是拿她没有半分法子,他望向外面,道:“都退下,没有本殿的吩咐不许进来。” 一语出,在外殿扫尘擦案的宫娥齐声民屈膝应“是”退去。 “你是不是要从我身边逃走?” 既然猜到,他也不想遮掩,她若用的是虚情,他便用真心,就如他所言,她若心若枯木,亦要让枯木发芽开花。她目光闪烁,他微微一笑,知是被自己猜中。 宇文昊双手负后,移走到窗棂前,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昨日便下过一场,入夜后大风不歇,雪却止了,次日也未见大雪痕迹。也许,还不到大雪该来的时候,风太大,雪云被吹走了。 他用沉痛的心情低声道:“葛嬷嬷是皇后的人。” “什么?”夕榕惊呼一声,再往深细处想去,想得多了,也就理出个头绪,近乎呢喃自语地道:“也就是说,葛嬷嬷并非因为太爱你才畏罪『自杀』的?” 他回过头来,到底不曾让他失望,亦是个聪明的女人,只需他说一句,她便能知晓更深里的意思,微微点头。 夕榕伸手,似恍然大悟地敲拍着自己的脑袋:“葛嬷嬷那样中规中矩的人,怎会说出那等不顾身份的话。好歹也出生官宦世家,丈夫、儿子都是做官的,这种人最顾颜面……” 那等名贵的催情香,并非寻常人可以弄到。可叹当时,夕榕居然相信葛嬷嬷是个变态。 如若葛嬷嬷是受皇后指使这么做的,这也太可怕了,皇后本是宇文昊的姨母,又是他的养母,却处心积虑地想要害他无子嗣,无姬妾。 宇文昊呢喃道:“此事原本不想让你知晓。可你……” 他悠悠轻叹,若是换作其他人,他早就怒了,甚至会重罚,唯独她,是他自己看中的,更得他之心。 猛一转身,宇文昊双手环住她的腰身,他想要后退、闪躲却已不能。“榕儿,你知道这许多,再也不能逃避。任你怎般想,从此刻起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共荣辱,风雨同。” 荣辱与共,风雨同舟。这是怎般的誓言,亦是对她的信任。仿佛一阵风,拂起她心波的微粼。 她想将他用力推开,他却似粘在她的身上一般。她道:“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不想你再自作主张。我亦说过,当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要别的女人。是谁赐的都不行!” 她望见他眼里的果决,不容质疑,不容退让,霸道得像六月的烈日,就似随时都要把她点着一般。 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他不想说。 而她,却想置身事外。他告诉她这些,就是要她和自己的命运紧紧地相连。 他们这一生,注定要在一处。 所有想要拒绝的话,此刻都变成得如此无力和苍白,看着他蓄满情深的眸子,她竟说不出一字。 他伸出苍白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她的脸颊,化成世间最娇妍的春花,轻轻柔抚,慢慢触及,从白玉般的指尖流泻出哀切、涩痛的情怀,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如洪似『潮』,一波波在心间暗自角逐。 平生不愿动心,南卫避暑行宫那一夜,他却为她止不住的心动,为她倾情,爱上的,是一个不爱他的女子。 是命运弄人?还是相思错付? 道不明的情结,理不清的爱怨,剪不断的情缘,纵横交织,织就成一张命运的大网,让他无以应对。昨夜的事,他生气过、忿怒过,却在面对她时,无法指责半分。 她便是这样的女子,明明是她错了,却让他可以难以真的生气。 原来爱上,是懂她,更是怜惜。 他颇是无奈地低叹:“榕儿,该拿你如何是好?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这般情势,如此深情,任她有多少执拗,都不由得软下心来,他刚毅的面容里蓄满无限真情。在那如水的柔情里,她整个人也似冰融一般。 第79章 再遇玉无垢18 她带着未知的情绪,反问道:“今日,我给你惹麻烦了?” 宇文昊不由灿然一笑,媚『惑』无限,另一只手也落在她的脸颊,双手捧着她冰冷的脸蛋,道:“当然惹了麻烦,且是个很大的麻烦。” “那我这便带她回宫,告诉皇后,就说你克妻,不想害她『性』命。” 夕榕转身便要出去,她的心已然『乱』了,本还有冰冷,可宇文昊绝对是个祸水,曾以为唯有玉无垢那样的男儿才有做祸水的资本,不想宇文昊一旦祸害人来,也可以让你无法招架。 她不晓自己是怎了,明明不喜欢他,可这一刻还是因为他那真情流『露』的样子被融化了冰冷的心。 宇文昊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她的名分已定,岂有送回宫中的道理。” 就如同嫁出娘家的女儿,再被退回娘家一般,生是太子府的人,死是太子府的鬼。 夕榕满是愧『色』。 他却似已淡然,道:“你应相信,在我心中唯你一人。” 她心有所属,爱着那个几年前以身相许的白衣少年。听他如此说,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他若爱上旁人,自是他的事,如此,她亦可离去。她应欢喜,应感鼓舞,可这一刻,只有那淡淡的伤愁。 谁会爱上一个种马男人,以前的卫惠帝如此,面前的宇文昊也应是这样的男子。 夕榕不肯服软地咬咬牙,倔犟地道:“杜良媛或许是个不错的女子也不定,她若真的不错,你……不妨真的爱上她。” 他倏地垂手转身,不无失望地道:“便知晓你会如此说。”之后,他勾唇一笑,虽是灿烂如花,眸子里掠过丝丝孤楚,问:“你就这般希望我爱上旁人?” 已经违心地说了一次,还要再违心地欺骗自己? 她这是怎了? 当他一次又一次告诉她,“认定她”、“愿唯她一人”时,她何曾不是心动的。 他值得自己动心么? 红颜未老恩先断,他有意于她,只是现下她还不喜欢他,有朝一日情动身陷时,又将如何?她是冷静的,可心里早已经流浪连连,很想说出来,却不想让自己在他的面前变成一块透明的水晶。 夕榕不由傻笑起来,尽量让自己笑得开心:“我们现在说的是杜良媛,对不对?”她右手支撑着左手,左手托在下巴处,用手指轻敲着下巴,歪着脑袋,灵眸闪动,似在想什么很难问题:“葛嬷嬷是皇后的人,杜良媛也是皇后的人,葛嬷嬷在害你,而她是奉皇后之意。那么杜良媛……”夕榕很认真地道:“我看杜良媛是善者不来,你要当心点。” 宇文昊回以一笑,笑得无畏,广袖一挥,捧住夕榕的双手,低声问:“告诉我实话,你想她留下,还是让她离开?” “你怎问我?你刚才也说,不可能把她送回皇后身边的,留下还是离开,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他笑意一敛,道:“说出你的实话。她留下或离开?” 她满含纠结的垂眸,心里暗道:管她何事?为什么非得问她的意思?这一回又不是她把杜良媛给讨来的,是皇后要赏给他的。 宇文昊松开她的手,正『色』道:“榕儿,你的意思我明白。既是这般,我不会让你失望。” 夕榕回过神时,他已出了珠帘。 她不由低问:“我说什么了?” 她没表达是离开或留下的意愿,只是觉得若说留下,可她知道杜良媛是皇后送来的,怕是往后这太子府里也难以清宁;若说离开,就如宇文昊说的,象征皇家『妇』的名碟已颁,再难重回深宫。再则,皇后金玉良言,岂能将人送回的道理,这不是给藐视皇后隆恩么。 她站在灵犀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远处,只见绾起长发,一副小家『妇』人装扮的代芹微微欠身,他似与代芹在聊些什么,二人皆回望着灵犀阁。 与代芹分别不过才两三日的光景,竟似过了许久,这两日也发生了太多的事。 忆及代芹是那般情形下与乔凯旋有了夫妻之实,夕榕心下觉得难过。 夕榕又将刚才的事儿回忆了一遍,自己并没有说什么,可宇文昊就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她当时很纠结,纠结到不知如何回答他。好在,知晓杜良媛是皇后的人,彼此多了防备也是好的。 代芹挑起珠帘,语调轻欣,道:“小姐,刚才太子殿下要我转告说,今晚过来陪你用膳。” “好好的,他陪我用膳?” 代芹神『色』微凝,道:“小姐,你怎么想的?怎的把杜良媛带回府里了?” 夕榕反问:“皇后要把她赐给殿下,我又岂能拂了她一片美意,不能带回来,还能怎样?” 代芹走近她的身侧,满是不安地道:“刚才,我听殿下吩咐,明晚准备与杜良媛洞房。大管家已去准备了!” 昨夜,她将岳三春送入昭正殿。本是一片美意,最后岳三春却“死”了。 今晚,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夕榕扬头脑袋,望向昭正殿方向,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既然心门已上锁,就不该再泛波澜,却由不得自己的因他的话而动摇,因为与他的面对而『乱』了心神。 他到底从她的神『色』里瞧出了怎样的答案? 她就等吧,直等到下一个答案为止。 她既不爱他,就让别人的女人去爱他。宇文昊知晓杜良媛来到太子府的用意,定有准备,美人计的最后通常有两个结果:一是,英雄葬于美人手;一是美人爱上英雄。但,以夕榕对宇文昊的了解,第二种可能更多些。宇文昊已然有了准备,且似无心于杜良媛,怎会深陷其间。 她会耐心地等待一个结果。也想瞧瞧,宇文昊到底从她脸上看到了怎样的答案。 太子府秋梧苑,杜良媛的庭院内。 新挑选的宫娥、下人已一并进来。领首的是个中年『妇』人,挽着矮髻,打扮妖艳,微微欠身,禀道:“问杜良媛好!老奴是秋梧苑的管事喜嬷嬷,两名大宫娥,又有四名跑腿的小宫娥,还有两名粗使太监。” 杜良媛坐得端正,道:“你们且下去吧!” 喜嬷嬷道:“明晚,便是杜良媛与太子殿下大喜的日子。梦妃说,今晚杜良媛得早些歇息,养足了精神,明晚才能侍奉太子殿下。杜良媛且再瞧瞧,看这里还短缺些什么?也便老奴去回禀梦妃,让她给杜良媛置备齐全……” 杜良媛四处扫视一番,瞧得出来,这处宅院已空置许久,虽是很久没人住,但平日总有来清扫的人。倒不失整洁,只是一进入这里,就觉得寒意甚重,一股无法抵御的寒气自后背处袭来,让人觉得阴气森森,心下发寒。 杜良媛一时也瞧不出短缺什么,能想到的这里都有,道:“待我想到,再告诉你。我想歇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退去,唯留一名大宫娥进前服侍她更衣歇下。 杜良媛不知不觉间进入梦境,睡得正沉,便听外面传来三个女子的窃窃私语声: “这处院子是不错,可怎的这般冷嗖嗖的。” “我听人说,这秋梧苑住过一位太子妃,一位良娣,一位孺人,住得最长的那个,不足四十天,最短的就五天。” “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我瞧啊,咱们在这里也住了多久,不过是最多一月。” “为甚?” “昨晚的岳三春便是个最好的例子,还不是被咱们太子殿下给克死了。名份还没得到呢,就一命呜呼了。” 杜良媛心下好奇,关于太子殿下克妻的传闻,她早便听说。她是不想来太子府的,可不来又能如何,她的一家上下,父母兄妹都得依仗国舅萧氏一族过活。她若不从,怕是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昨儿岳三春服侍不力,惹怒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就拖出去喂狗了……” 议论得正起劲,便听外面传来喜嬷嬷的咳嗽声,她扬起布帘进入屋中,三名宫娥齐声唤了句:“喜嬷嬷!” “你们三个不想活了,竟敢在这里议论此事。” 有两女面『露』惧『色』,其中一个似与喜嬷嬷早就相熟,不由笑道:“不用怕她,喜嬷嬷是面凶心善。嬷嬷,昨儿晚上,你不是说亲眼得见,瞧到护卫把满身是血的岳三春从里面拖出来么?” 喜嬷嬷长着一副尖脸瘦猴模样,瞧上去天然有几分『奸』横样,又板着冷声,道:“快去干活,少在这儿议论。若是让梦妃知晓,把你们三个赏给太子殿下做侍妾。” 圆脸宫娥道:“少来唬我们,梦妃已下令,不在咱们太子府里选人侍寝太子。” “你们几个,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梦妃说了,要是再有『乱』嚼舌根说太子殿下克妻的宫娥,便赏给太子殿下侍寝。” 杏仁眼的宫娥偏有些不信,瞧她模样,竟似与喜嬷嬷早就相熟,笑道:“嬷嬷,你快说说,昨晚岳三春到底是怎么死的。” 喜嬷嬷小心地看着四下,低声道:“杜良媛歇下了?” 宫娥示意,进入内室,站在榻前细细的审视一番,见杜良媛睡得香甜,这才小心回到外室,低声道:“放心罢,她睡得正香呢。” 喜嬷嬷道:“昨日,梦妃不是选中岳三春侍寝殿下么。岳三春一身盛装到了昭正殿……” 杜良媛频住呼吸,只侧耳聆听着她们在外室的低语声。 “太子殿下最爱浴血美人,先是用鞭子抽打,岳三春那般娇滴滴的美人浑身染血,殿下瞧了就越是喜欢……” 声声听到耳内,杜良媛似瞧见手挥飞鞭,正抽打着无衣美女的宇文昊,累累伤痕,女子痛得极限,而他却甚是快活。他的脸也在瞬间变得扭曲起来,最后化成一张恶魔的面容。 美人半昏半厥间,他不知怜惜,反而强势占有,无情狠虐,以至之前还美如娇花的少女,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已折磨得没有半分模样。而他因不能尽兴,竟下令拖出去喂狗,也此宣泄自己的不满。 外室,喜嬷嬷神情并茂地讲叙着昨日发生在昭正殿的惨状。 喜嬷嬷问:“你们可认识岳三春?” “我与她同届入宫,来太子府前,就已相识了。” “她是个多美的姑娘,唉,便那样没了。当时啊,护卫将她拖出来时,那血啊,染红了昭正殿大殿、后殿,派了十二名太监,清扫了十来遍才消了血腥味……啧啧……什么叫人为刀殂,我为鱼肉,那便是了。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死得如此凄惨的……那么个大美人,说没就没了。其实呀,岳三春还不算。” 第80章 再遇玉无垢19 分明是两名太监清雪,喜嬷嬷却说成是十二名太监,不过是将沾染血迹的地方反复擦洗了几遍,却也能说清扫十来遍。 宫娥丙道:“喜嬷嬷,还不算?够惨的了!听着都让人心里渗得慌。” “你们几个是最近三年才入宫的吧?” 宫娥乙答:“是。” “要说惨,当属胡奉仪了,死于承欢首日的喜榻上。” 宫娥甲道:“也太吓人了。昨儿,我们就听到岳三春的几声惨叫……叫得甚是吓人,现在想来都还心有余悸。” 宫娥丙道:“听我一个同乡说,太子殿下已经克死十六个女子了……” 喜嬷嬷道:“可不就是。太子殿下可是百年难遇的克妻命……” 杜良媛闻得此处,只觉得背心处一阵发凉,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漫延开来。 最初,她还心存侥幸,现下却越发害怕。 是坐以待毙,还是早些了结。 原来,就在她入府之前,已经有一个如花女子死了。 杜良媛的心猛地一抽,她才十六岁,难不成便要这样命丧黄泉,好不甘心,但弄不好就会惹火上身,乃至累及家人。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耳畔,又回响起母亲的声音:“娉儿,入得宫,就好好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咱们家自你高祖父开始便是萧氏一族的家奴,到你祖父时,才蒙萧氏大老爷赏赐,得了些薄田。到了你父亲这里,又得他们提携,才有了今日的富贵。” 不想就这么死了,听嬷嬷与宫娥的谈话,要想保住自个,怕是没有法子了。 杜良媛看着窗户外,已是天黑时分,一觉醒来,夜浓如墨,宫人许是担心惊扰她的美梦,竟错过了晚膳时辰。绣榻前的八仙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异常的糕点,与宫中无异。 “太子殿下到!”一声高呼,外屋的宫娥、嬷嬷没了声音,只听到齐呼高喊:“恭迎太子殿下!” 宇文昊冷声道:“本殿听说皇后娘娘赏了位美人,特来瞧瞧!” 有宫娥转入内室,唤醒杜良媛,她理清思绪,移至外室拜见宇文昊。 她跪于膝前:“拜见太子殿下!” 他昂首阔胸,一脸肃容,冷冷地高扬着头,未曾认真打量一眼。 宇文昊抬抬广袖,示意左右尽数退下,道:“原想明晚才行圆房,可今儿本殿见得杜良媛,有些控抑不住。” 目光相对,杜良媛心下一紧,不敢再看,他的眸子犀厉如剑,仿佛要在瞬间将她剥开一般,刚别开视线,就被他强行捏住了下巴:“好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好一副销魂蚀骨的身子……”用力之大,似要将她捏碎一般。另一只手握上她的柔肩,依旧下了重力,只片刻,疼得杜良媛倒抽一口冷气。 杜良媛沉默不语,落在肩上的大手突地移开,转而落在她的衣襟处,他用力一扯,竟被她本来地护住大手。 就在她阻挡大手的刹那,他似已洞悉了所有秘密,只这一眼便已看到她心里去。而心下,却感觉到她出乎意料的力道,柔弱女子,岂能有这等力气。 他命令道:“还让本殿亲自动手不成?自行宽衣!愿还是不愿,你已是本殿的人了!” 他已然瞧出来:她不愿意! 这又如何,她到底是皇后赏赐的人,既然赏了,万没有冷落的道理。 在杜府,她亦是尊贵的小姐。但在这太子府,却沦为太子的妾侍。 让她如何甘心,此等情势,哪里还能保全尊严,弄不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全。 他将身子转向一边,不去看她,开始把玩起几上摆置的瓷瓶,那是一只上等官窖瓷瓶,白玉瓷上绘着富贵牡丹的图案。 之前那带着杀意的与她纠缠,一捏下巴,一握香肩,却让她暴『露』了会武功的事实。如若,她只是一介柔弱女子,许是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宇文昊不得由细想,这样一个身怀武功的女子来到太子府所为何事。 门窗微阖,她一番纠结,终是将手停落在腰间的锦带上,摘下锦带,忍屈含辱地褪下外袍。 他手里这般的瓷瓶,北齐宫中,亦有上万只,瓷瓶虽多,可任何花式的只有一对,绝再无寻出一模一样的第二对来。 他从未看她,却似知晓她一举一动般:“还有亵衣、亵裤……”似提醒。 这不由得让杜良媛暗自吃惊,竟似他的脑后也长了一双眼睛。 她不知,他一直都在留意她映在屋子里的影子,她的一举一动其实落在他的眼底。他脱了几件衣衫,还余多少,他心如明镜。 皇后许还不知道,葛嬷嬷临终前,他已经知晓了实情。 估『摸』着她已褪尽,宇文昊这才回转身来,神『色』里没有半分暖『色』,淡定自如地扫过还系着肚兜,着一条绣花底裤的的身子。他面『露』一抹讥讽的笑,嘴角上扬,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便往内室去。 这不是吻,是他如野兽般的嘶咬。 人,只有面对危难时,才能彰显本『性』。亦只有危及『性』命安危时,才会反抗、挣扎。唯有将她『逼』至无法承受的恐惧漩涡中,才能让她分寸大『乱』。 她本不是他喜爱的女子,在他心里,早已被陈夕榕填得满满的,不余半分空隙。而杜良媛是皇后送来的女子,岂能得到他的怜惜和温柔。 他要『逼』她,他要让她害怕,亦要她再无所躲,将所有的不甘与慌『乱』都暴『露』出来。 杜良媛咬住双唇,想要按捺住这样的剧痛,他未褪衣衫,肆意地发泄着,咬在她的肩上。这一刻,她又忆起之前从宫娥、嬷嬷那儿听来的话。 今夜,便要命丧于此么? 杜良媛暗自问自己,她不甘,有着太多的不甘,二八年华,如花似玉,却要就此丧命。更重要的是,她还有太多的事做,还有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未见。 就在宇文昊欲难自抑时,杜良媛突地用力一推,这般大的力道,他顿时从绣榻翻滚落地。他坐在地上,望着早已酥胸半『露』的杜良媛:“你敢抗拒?” 他一直在等,看她何时出招,不想她也挺能忍,撑到了现下。如果她再不出手,他不介意将她杀在绣榻之上。 宇文昊启开眼,审视着衣衫不整的杜良媛,杀气,浓烈的杀气,他倏地起身,衣袖一挥, 移形换影之速,将杜良媛扑在床榻。 杜良媛还想还手,却被他死死地困住手足,娇喝道:“你一早就瞧出我有武功?” “那你以为呢?”他冷声反问,“你当真以为本殿对你有兴趣?” 不,他只喜欢夕榕一人,除了她,再无第二个女子入得他的眼,任是娇弱美丽的,还是暗藏武功的,天下间再没一个女子能比夕榕更好。 杜良媛忆及他地入秋梧苑,那看似粗鲁的举动,竟是在试探她有无武功。她输了,自她步入太子府,便已经输了一招。只怕,在她假寐时听到的下人对话声,也是他故意为之。 杜良媛道:“我只当你是恶魔,没想你竟凶残如此?想拿我怎样?” “你说怎样?”他不由冷笑,只用手臂压住她的脖颈,手指轻轻柔柔地掠过她的脸颊:“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若今夜便没了『性』命,着实可惜。”似在轻叹,似在怜惜,可他的眸光里闪烁的却是阴狠的杀气,毫不掩饰,流『露』张扬。 任她自幼习武又如何?到底是个女儿家,又怎能敌得过宇文昊的力道,试着挣扎一番,却丝毫没有半分用处。相反的,换来的是他逾来逾大的力气,似要在瞬间将她的手臂骨骼捏碎一般。 “说!皇后派你来所为何事?” 杜良媛微微一愣,最初皇后交给她任务时,她未想到皇后居然会处处防着太子,也至起了杀意。此刻,更未猜到,原来太子一早便是知晓的。 “你不说,本殿亦能猜到!待我数到三时,若不说话,再无活命机会!”他制住她未动。 在力气上,男子永远占有优势,况是像宇文昊这样幼年习武,又拜大内若干高手为师的皇子,武功之高,旁人难以预料。 然,外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宇文昊一入秋梧苑,代芹便似得了天大的消息进了夕榕的闺阁,如实禀报给了夕榕。 夕榕不由得低“哦”一声,有些许意外,之前说的是明晚圆房,可今儿便去了。想到皇后将杜良媛赐给宇文昊另有用意,很不放心,生怕再出个差错。 听到宫娥声声唤“梦妃万福”的声音,宇文昊心下一急,若是夕榕进来,瞧见他与杜良媛这般模样,心下还不知怎么去想,她若爱他便就罢了,偏生她本就起了离意,看他这样原本心下升起的好意,还不得又退回去。面对她时,他一贯的冰冷、冷情到底控制不住,扬手就是一击,顿时,杜良媛昏死过去。 宇文昊整整衣衫,移到外室,准备随时与夕榕相见。不想,夕榕并没有推开房门,而是于院中止下脚步。 喜嬷嬷也是太子府的老人,以往的太子妃也罢,得宠过的良娣也好,都不如今昔的夕榕,一嫁入太子府,宇文昊便下令将府中的银库、藏宝阁、产业一并交到她手上。而这些,是前所未有的。 喜嬷嬷赔笑道:“梦妃要进去么?” “不了。”想到杜良媛是她带入府的,宇文昊也并非不知轻重的人,也许他早就有了应对的主意,望着杜良媛的内室方向,夕榕面上似与喜嬷嬷说,实则是告诉宇文昊:“你转告太子殿下,当心自个的身子。康健、顺遂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不安,她的告诫,旁人不懂,但宇文昊定是明白的。 喜嬷嬷只当是夕榕所指:莫贪床笫之欢,小心身子受不住。应道:“老奴记下了。” “你们小心服侍着。有什么事,再来禀我。” 喜嬷嬷一一应下。 夕榕面对着内室,又若有所感,凝视着屋里,没听到任何动静。这一霎的担心,这一刻的凝眸,全都写在脸上。 宇文昊瞧在眼里,心下一喜,她到底还是记挂着他的安危。否则,神『色』里不会这般担忧。只要她不厌自己,便是他想要的。 夕榕领着代芹及兰香转身离去,第一次走了一截,又款款回眸,那份牵绊与不安让宇文昊越发欢喜、欣慰。 代芹低声道:“你若想阻,奴婢这便去叫门。” 第81章 再遇玉无垢20 “不用了。回灵犀阁!”夕榕出了阁,舒畅口气,道:“兰香,去与大管家说一声,听说近来不大太平,让他加派人手,小心保护太子殿下。” 兰香领命而去。 宇文昊又折身回到内室,撩开纱帐,杜良媛本在榻上,此刻却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绣榻。 他在内室寻了个遍,衣厨、榻下细细查看,又移到外室,杜良媛的衣衫还散落在地上,人却不见了。 宇文昊再回到内室,他之前在外室,以他的判断,杜良媛还藏在内室某处,朗声道:“杜良媛,你是皇后赐给本殿的人。哼,你若逃走,以皇后的为人,她会放过你的家人么?” 此刻,杜良媛藏在屋顶上,匍俯身子,寒夜的风无情地吹过,冻得她浑身如堕冰窖。她何曾不担心家人的安危。 可现下,她已生逃意,怎么办? 她是习武女子,像宇文昊那般的杀气,她又岂会不明。不动杀意,便已令那么多如花美人丧命,他若有杀意,又岂会有她的活命机会。她若不抗争,不逃走,怕是今夜便要香消玉殒于此。 葛嬷嬷是因梦妃嫁入太子府,才『露』了身份,最终被迫自尽而亡。据皇后埋在太子府的细作回复消息:葛嬷嬷的死与梦妃有关。还忆前几日,当皇后拿定主意,要将她们几个信得过的宫娥陆续送入太子府时,皇后曾道:“太子府里,有几人需得防范:大管家萧长亭、太子、梦妃。” 杜良媛还记得皇后说到这三人时,神『色』里流『露』的不安。与其说这三个人,还不如说是皇后最不放心的三个敌人。 宇文昊仰望着头,朗声道:“杜良媛,你给本殿滚下来!本殿倒要瞧瞧还能在屋顶躲到何时?” 声声俱厉,句句皆怒,似已点着的鞭炮,即将爆响开来。 杜良媛不由细想,灵机一动,眼下情势,只唯有求助旁人,可能求助何人?她不想死,想想自己不过十六岁,正值妙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怎甘心就此殒命。 宇文昊似听到落叶着地的声音,推开窗户,便见暗夜中掠过一条纤柔的倩影,大喝道:“来人,杜良媛逃走了!给本殿抓人!” 此音一出,哈庆提高嗓门,尖声大喊:“杜良媛逃走了!合府上下速速寻人!” 这声音,似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枚石子,惊起一圈圈的涟漪,不过片刻,整个太子府都知晓杜良媛逃走的事。 夕榕已近灵犀阁,听到传来的声音,凝住脚步:“杜良媛逃走了?”一个柔弱女子,又岂能从宇文昊的手下逃走,莫不是真如宇文昊所猜那般,她是皇后送来的细作,实则要谋杀太子的人。 葛嬷嬷瞧着似杀太子身边的女人,实则是要太子无后,这个法子着实狠毒非常。 假如太子真无后嗣,他日登上帝位后继无人,这承继皇位的又是何人?无疑,小萧后所生的八皇子便是最合适的人选,是嫡出,又最得齐元帝欢心。小萧后令葛嬷嬷陷害宇文昊,害他二十四五尚未子嗣,虽有嫡长皇子之尊,却连庶出的皇子都不及,整个北齐,哪个皇子没有几个子女,唯独宇文昊,未得一子半女。 小萧后的用意已明,下一步她会行何招式虽不明确,但万不会对宇文昊有益。 杜良媛一逃,足可以说明其身份可疑。 代芹问:“梦妃,怎么办?” 夕榕道:“告诉各院各处,都小心些。”宇文昊信她,将他知晓的秘密尽数相告,她也不忍再给他平添烦恼,道:“转告各院,发现杜良媛行踪者,赏银五十两;抓寻此人者,得纹银二百两。” 代芹令兰香去大管家处通晓,自己陪着夕榕往灵犀阁去。 夜深了,她的心却无法平静。 一入宫门深似海,将太子视同己出的小萧后,居然也存着要害宇文昊的心思。可见人言有时最不可信,说什么小萧后慈和贤淑,视宇文昊兄妹为己出,这全都是鬼话。在宇文昊克妻的流传遍及天下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一切都是败小萧后一己之私所造成。即便是小萧后亲姐之子又如何,到底比不得小萧后的亲生儿子。 菱花镜里,眸闪星辉,肤如雪,发胜乌云如瀑泄。 代芹因嫁与太子府护卫为妻,不过几日又回到她的身边服侍。帮她拆下几样饰物,放下一头长发,正忙着,只听一个女子急呼:“梦妃救我!”沉闷声响,一个女子已跪于二人面前。 夕榕定睛细瞧,不是杜良媛还有何人。 杜良媛只着单薄的肚兜、底裤,浑身颤微微地跪在地上,乌丝垂泄,扒俯地上,白皙如雪的双肩印下深深浅浅的齿痕,鲜血洇染在香肩,散开一朵朵猩艳的花,释放出最后的冶艳之美,在她俯贴地面时,有血珠自香肩滑落,滴撒地上,染红她胸前如雪的肌肤,也洇染了她贴己的肚兜。 夕榕道:“代芹,取我的衣衫与她穿上。” 代芹应声,走近衣厨,取了套衣衫。杜良媛并未起身,只是不停地俯下又抬头,央求道:“求梦妃救救奴婢!” “救你?”夕榕愕然浅笑,“良媛妹妹说的哪里话,你是太子殿下正五品的姬妾。咱们现在是一家人,怎会有此一说。” 杜良媛亦想过逃走,可她是皇后赐给宇文昊的,又能逃往何处,弄不好就是自寻死路,自己死不要紧,还会累及家人。本来的求生逃离,很快就明白,那么做会有何后果。 夕榕将杜良媛搀起,将中衣递与她。 杜良媛一边着衣,一边道:“奴婢听闻,太子殿下克妻,只要是侍寝过的女子,都死了。” 代芹迫不及待,脱口道:“胡说!你瞧梦妃,不是好好儿的。” 杜良媛抬起头来,心里暗道:梦妃活着,只因她嫁入太子府以来,从未侍寝过。 “梦妃,奴婢是皇后所赐不假,可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也是一片苦心,希望太子府里能多个陪他、伴他的人……” 若非宇文昊相告在前,夕榕自会生疑,现下即便听了杜良媛的话,心是向着宇文昊。嘴上却道:“本妃知晓你是皇后所赐,可也不能深夜离开秋梧苑。明晚圆房与今夜圆房,又有甚差别?” “可是梦妃,奴婢……不想死。” 夕榕笑得温和,似安慰孩子般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 话未说完,灵犀阁外传来一声:“太子殿下到!” 杜良媛浑身一颤,一把抓住夕榕的手,情急之下这么一握,夕榕便已感觉到一股重力,难怪她能从宇文昊手中逃走,竟是这般。看她长得清秀可人、柔弱标致,原也是个习武的女子。武功不错,只是这头脑却简单一些,亦不懂得隐忍。 不,得遇宇文昊那样的男子,再聪慧的女子,在他面前都会变得痴傻。 代芹帮着杜良媛着好衣衫,宇文昊也进了香闺,只这么一望,便道:“有宫人禀报,说看到黑影闪入灵犀阁,本殿便想,杜良媛是不是到了这儿。”竟似一早便预料到杜良媛会进入夕榕房中一样。 杜良媛心生畏惧,不敢正眼瞧宇文昊一眼。 宇文昊板着一张冷脸,威仪无限,就连含笑时,都让人心生怯意。 夕榕笑道:“别这般模样,莫要吓坏了她?” 宇文昊冷声道:“本殿好心让她侍寝,不知感激,反从本殿手上逃走。杜良媛,莫要忘了,皇后将你赐入太子府,便是为本殿暖床伴枕的。” 不,她不要死! 她得活着,她长得年轻貌美,人生路才刚刚开始。 杜良媛在心下问了个无数个的“怎么办?” 没人可以给她答案,她亦只能靠自己。原想求了梦妃,许能有一丝生转,没想梦妃居然要她回秋梧苑侍寝。 她绝不要送死! 今夜一逃,怕是皇后过不了多久就会知晓,又如何能放饶了她。 她死不说,或许还会累及家人。 皇后说过,太子府里有三个人需要小心防备。现在,她的面前便有两个人,只要除去其间一个,就算不负皇后所望,也许皇后念及她除去一人,能善待她的家人。 “梦妃救我……” 就在夕榕还想劝说时,只听杜良媛冷喝一声:“别动!”夕榕只觉脖颈处一凉,一根金簪已抵在咽喉,动作之迅敏,她竟不知自个放在妆盒的金簪何时到了杜良媛之手。在这之前,她只瞧见杜良媛倩影一闪,本要反抗,终是慢了半拍,已被杜良媛厉声止住。 宇文昊眼睛微眯,转而广袖一挥:“杜良媛,快放了梦妃!” 他着急了!如此冷血无情的他,居然会这般在乎梦妃的死活。 果真,梦妃是他心坎上的女子。 杜良媛只觉这回赌对了,厉声道:“就算奴婢死,也要她的命。一命抵一命,最是合算!” 宇文昊移着步子,厉声道:“放了梦妃!” 杜良媛道:“放她可以,让我离开。” 这等对恃,是冷静,也是煎熬;是欲杀,而不能杀,一簪下去,梦妃无命,杜良媛也休想活着离开这儿。届时,如若宇文昊报复,又岂会放过她的家人。 杜良媛不由忆起父亲对母亲所言:“娉儿武功虽好,却远不及娆儿心思细腻。” 二娘所生的姐姐杜娆,得嫁八皇子为侧妃。母亲因为一心望女成凤,为了保住她自己在杜府的地位和弟弟的前程,将唯一的女儿送入深宫,只盼以她的姿容能攀附权贵,不想现下却因她一时冲动,满盘皆输。那时,父亲是反对她入宫的,只道她行事鲁莽,可她还是被自私的母亲送入深宫。 宇文昊未语,夕榕却爽朗地笑了两声。 “你笑甚?”杜良媛微微一愣,又将金簪往肌肉里扎了一扎,金簪入肉,似随时都要扎出一个血窟。 “杜良媛,你可曾想过,今儿的事一旦传出,皇后会饶了你的家人么?我可死,太子殿下的威严不可藐视!” 宇文昊见夕榕一席话,已引起杜良媛的注意,一个凌空转身,广袍漫卷,玉指弹出两枚豆子,直振得杜良媛手臂发麻不受控制,纤指一松,金簪跌落。但见宇文昊衣袍翩飞,化作幻影重重,直抵杜良媛的胸口而去,掌风落处,杜良媛已重重抛摔在离夕榕丈许之外,一阵碎心裂肺的巨痛,捧住胸口痛苦不堪。 第82章 再遇玉无垢21 一切都太快,快得夕榕尚未瞧清楚,没瞧清宇文昊如何出手,只见杜良媛整个人飞出丈许外,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夕榕只听得代芹一声鬼叫:“啊!梦妃脖子出血了,出血了!” 她亦感觉到左侧处有些许刺痛,还有一股『液』体流了出来,却见宇文昊身影一闪,倏地点住杜良媛的『穴』道:“自掘死路!好大的胆子,敢伤梦妃!” 代芹道:“快来人啊!梦妃受伤了!” 听得香闺的声音,哈庆走了进来,当即大喊:“来人啊!杜良媛行刺梦妃!快来人啊……” 杜良媛只恨自己太过冲动,一切都已无事无补,这一回,将会给杜家带来大劫。痛苦地道:“与我家人无关,一切都是我杜娉一人所为!求太子殿下放过我的家人。” 任杜良媛如何能忍,今夜宇文昊势必要『逼』她现出原形,亦要她忍无可忍。唯有这样,他才能不遗余留,又无丁点心软地杀她。 宇文昊问道:“杜娆是你何人?” “她……是我姐姐。” 他神『色』微凝,若有所思,蹲下身子细细地审视着面前的杜娉,似要将她看透,直将杜娉看得浑身『毛』骨悚然。 不多会儿,进来两名太监,扶起杜良媛,将她带离香闺。 代芹取来创伤膏,宇文昊接过,代芹会意退下。 他满是怜惜地会在夕榕身侧,用丝帕轻柔地拭去血迹,之前的狠绝仿佛是另一人。他小心地为她敷上膏『药』,又用白绫为她包住伤口,一面绑缚一面问:“可重?” 夕榕平静答道:“不重。” 包扎好伤口,他语重心长地道:“我的威严可损,但你不可死。” 迎上他的眸光,她讷讷问道:“杜娆是谁?” “吃醋了?”见她神『色』愠怒,他道:“邢州杜家有一女唤作杜娆,才华横溢,去年春,被八弟求娶为侧王妃。” 夕榕道:“杜娉花玉容貌,想必这杜娆也是个大美人儿。否则,又如何入得皇后娘娘的法眼。” 宇文昊微微一笑:“不瞒榕儿,在得遇你之前,曾有一度,我亦想娶为太子妃。没想被八弟捷足先登。” 夕榕轻叹一声:“是你意中人的妹子,这回怕是你要徇私枉法了。罢了,罢了,我不问你如何处置她。不看僧面还看佛面不是。”她『摸』着被他包裹好的脖颈,回以一抹笑,“原来,你亦有过满意的人……” “榕儿吃醋的样子最是可爱!” “谁吃你的醋了?就算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巴结讨好你,我也不会。” 宇文昊起身,暖声道:“你且好好歇息,我亦该回昭正殿了。” 杜娆,八皇子的侧妃,听闻八皇子夫『妇』时常吵嚷,现下想来,许是这位杜娆在府中更得宠些。美丽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又该得到多少男子的喜爱。 宇文昊离了灵犀阁,迎面就遇见大管家过来。 “杜良媛带回秋梧苑了?” 大管家道:“已令人送回去了。此次,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宇文昊转身往秋梧苑方向移去,走了一截,回望灵犀阁,道:“榕儿心善,对杜良媛的事,还得守口如瓶。如何处置,就全权交予大管家了。” “这……”大管家有些不明究里。 二人快速行走时,进入后花园,大管家示意下人不得再跟近,远远地离着众人与宇文昊站在曲径上说话。 大管家抱拳道:“还请殿下明示。” 宇文昊双手负后:“而今我亦有榕儿,旁的女人全无兴趣。以杜良媛的姿『色』就此死了,难免让人生疑。不如就交给亭叔,以我之名‘克’死她罢!” 避开下人时,宇文昊待萧长亭理遇有加,竟是异常敬重。 萧长亭抚额道:“殿下怎拿我说笑。几十年了,我心中想甚,你最是知晓。除却巫山不是云,殿下如此,我亦如此。” 宇文昊心下一软,不由感慨道:“二十多年前,若是她未曾遇上父皇,亭叔与她定是一对羡煞世人的神仙眷侣。而她,也定不会于深宫郁郁而终。” 齐元帝夺人所爱,毁人良缘,终于如愿娶得美人,偏不懂珍惜,不过好了三年光景,便生了厌烦、倦意,改宠别的嫔妃,也至她于深宫之中寡欢而逝。 萧长亭道:“殿下放心,我虽不近女『色』,定会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亦会让人瞧不出半分破绽。” 宇文昊似对萧长亭异常信任,微微颔首,“此事让亭叔费心了。” 一干下人,谁也不知大管家萧长亭与宇文昊间说了什么。片刻后,宇文昊回到了秋梧苑。 相传,待宇文昊回到秋梧苑时,上至喜嬷嬷、宫娥,下到小太监尽数避之不及,当时宇文昊的阴森可怕,冰冷如冻,一干下人躲到别处去了,而连宇文昊近身侍奉的哈庆也避开。他入秋梧苑不久,便听得杜良媛传出惊恐畏惧的声音,是哀求,是绝望,这叫声断断续续地延续两刻钟左右。 一些宫娥躲在离秋梧苑不远的地方,听到那叫声,心生畏惧。 “这回,怕是连杜良媛也被太子殿下给克死了。” “可不是么?今儿瞧见的人,都说杜良媛长得很美呢。” “美管屁用,得命够硬才行。” “可不,今儿白日,我听府里的人说,知晓太子殿子为甚迎娶梦妃么?据说梦妃的命够硬,承得住太子殿下的克妻命。” 夕榕移近窗棂,眺望着秋梧苑方向,在这静寂的夜里,她依昔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惊叫声起,呜咽抽泣痛苦传出,似竭力控抑,又似尽情宣泄,回『荡』于太子府后院之中,让人听来份外凄惨惊恐。 她以为,自己可以装作未闻,听了不多会儿,夕榕再也按捺不住,道:“兰香、梅香,陪我去一趟秋梧苑。” 兰香的心不由微微一颤,忙道:“梦妃,不可。” 未待夕榕细问,梅香接过话,道:“奴婢听闻,早几年,有位马氏太子妃,听到这等惨叫声,便前往劝阻太子殿,没想,连她也被……”梅香避重就轻,“那夜之后,连马太子妃也缠绵病榻数日才能下床。” 那时,怕是宇文昊已身中催情散,正是癫狂难抑时。现下已查明真相,她又岂能不管不问。明明不是克妻,而是被旁人算计,可他还要这般坚持下去,继续掩盖真相,真的是为她陈夕榕一人。 昨晚,他未碰岳三春,却拔剑伤了岳三春,亦放岳三春离开太子府。 今夜,又是怎样的结局。 “你们不去,本妃去!” 就算杜良媛该死,可她亦只是皇后的一枚棋子,也有这诸多的不得已。夕榕知晓实情,更也想袖手旁观,听到那惨绝人寰的人声音传至耳膜,到底是怎般的痛楚。同为女子,就算杜良媛是大恶不赦之人,也应让她有尊严的死去。 夕榕提裙下了灵犀阁,既无法装作不管,就去过问一二。 兰香、梅香相视而望,急呼一声:“梦妃。”追随身后,不敢放慢脚步。 代芹自与乔凯旋成婚之后,暂住在由夕榕安顿的小院里,明日过来服侍相伴,二更之后便回自家小院相伴夫君。 进入后花园,兰香快奔几步,接住去路:“梦妃,你还是别去了。” “闪开!我没让你们跟着,不想去的,就跟本妃躲远点。” 杜良媛的惨叫声又传出几声,撕心裂肺般地绝望呼救。夕榕不晓宇文昊用了怎样的法子在对付杜良媛,心下着急,她伸手一把推开兰香,兰香不防,重重的跌摔在地上。 虽不重,但也不轻,知夕榕生气,还是不肯就此罢手,兰香大声道:“梦妃,奴婢求你,别去了!” 梅香跪下双膝,双手抱住夕榕的腿,苦求道:“梦妃,别去秋梧苑。” 夕榕主意已定,没有要打消此念的意思。 梅香道:“梦妃是良善女子,有你在咱们太子府,我们一干宫娥心里都是踏实的。梦妃未入府前,我们个个都提心吊胆,生怕某日被太子殿下瞧中,传去服侍。我和兰香,真不想梦妃出事。” 不是为她们自个,亦是为在这太子府中当差的二三百名宫娥。 又一声刺耳的惨叫,似正承受着碎心惊魂的折磨,这惨叫比之前的声音更令人胆颤惊恐。 “你们不用跟着我,在此等着,我去去就回。”夕榕推开梅香的手,不管不顾地往秋梧苑方向移去。 后花园内的小径两侧,每隔十步便种植着丈高的松柏,被园艺匠人修剪得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一样的高度,一样的形状,一样多的枝桠,像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每隔十余步,或左或右地挂着一盏竹绡灯笼,笼上绘着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十二生肖图,像一盏盏在暗夜里睁着的恶魔眼睛。直把整座后花园映照得通明,既不张扬,又不昏暗,却足够你将整个后花园收入眼底。 在盈亮的灯光下,偶尔可见几个纤弱的倩影闪烁其间,也夹杂着几个好奇的太监四下张望。更有几个宫娥聚在一块儿小声的议论中,其间有人用手捂住耳朵,满是惧『色』。 近了秋梧苑,鞭笞声、惨叫声交叉传出,频住呼吸一声声鞭子落在肌体上的声音异常响亮,空中飞甩时传出鞭子发出呜呜的声响,似对生命的悲鸣,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扬起时,是鞭的呜响;落下时,是女人的痛苦惨叫。 因杜良媛是皇后派来的,宇文昊便要此残忍对待,就算要杜良媛的命,不过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或一柄宝剑,何至这般对待一个弱女子。 夕榕加快脚步,进入秋梧苑。 宇文昊坐在秋梧苑的花厅里把着酒盏,未点灯,只这样坐在黑暗中,倒是内室里,依旧传出鞭笞声、女人的惨叫声,细细聆听,还夹杂有男子的轻喘声。 院子里,传出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宇文昊得透守半开的窗户往外望去,在院中树上挂着的灯笼映衬下,洇染出夕榕倩美而熟悉的身影。 夕榕微怔片刻,往花厅方向走来,用手推开大门,借着院外灯笼的微弱光亮,宇文昊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手里提着只酒壶,正悠闲自如地自斟自饮。凌『乱』敞开的衣襟『裸』『露』着宽厚健硕的胸膛,古铜『色』肌肤在深『色』锦衣衬托下带着些野兽般的气息。一身绮华锦缎长服,让人辩不清是黑还是玄『色』。英眉如剑,俊鼻高挺,紧闭的双唇似乎带有不羁的笑意,一双如鹰厉眼『射』出寒光,让人不敢直视,偏生又含着些许的暖意,真真是怪异非常。 第83章 再遇玉无垢22 宇文昊看着门口站立的夕榕,随着她的出现,一股寒风从外面袭入,他平静低语:“夜深了,你该早些歇下。” 她能睡得着么?虽说灵犀阁离此处不近,可杜良媛的叫声时时传出,她不能安睡。 鞭笞声依旧,惨叫声继续。 她曾猜想过,或许那持鞭之人会是宇文昊,不想竟是另有其人。 “畜生!禽兽!宇文昊,你是个恶魔!”杜良媛痛苦的怒骂声从内室传出,声音不高,字字句句都似蓄满无尽的苦痛。 夕榕转身合上房门,站在宇文昊的身前,道:“放过她罢……” 宇文昊伸出一手,拉她在一边坐下,低低地道:“你应知道她的来路。” “可她就是一枚棋子。” “她若不死,皇后还会继续往我府里赐美人。她亦必须得死!”宇文昊说得斩钉截铁,眸光里掠过浓浓的杀意,“她今日伤你,更该死!无论是谁,若伤你一分,我必百倍还之。” 因他狠决的话语,夕榕微微一颤,本应欢喜,却显忧『色』。她的心很『乱』,一切早已偏离了她预想的轨迹,她“但求一人”,而那人应是玉无垢。 宇文昊便是这样一个让她无法评价的人。他让整个太子府上下都以为他是恶魔,却独独在她心下留下了一抹美好。 “禽兽!畜生!”杜良媛喘着粗气,继续怒骂着。声落时,传出一个男人云雨畅快后无法自抑的喘息声,声声粗重,却又声声畅痛。紧接着,传出杜良媛那苦痛不堪的一声惨叫,这一高唤,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同生命悲歌的绝唱。 如若不是她进来,她或许会以为,强占杜良媛,至杜良媛丧命的人会是宇文昊。然而,内室之中另有其人。 夜,如死亡般的静寂。 恐惧如洪袭卷而至,充斥在除宇文昊以外所有人的心间。 夕榕再一次闻嗅到死亡的气息,宇文昊坐在软榻,一副置身事外,仿佛正坐在花月凉亭悠闲赏月,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微眯着,蓄着无尽的深情,定定地看着夕榕。他似瞧见了夕榕心下的害怕,一把将她拥在怀中,随势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内室,传来一个极低的男子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杜良媛咽气了!” “甚好!”宇文昊答得淡然,从软榻的绣枕下取出一枚银元宝,抬手一挥,银光一闪,穿过布帘,落在内室地板上传出“噔噔”之音。“这是赏你的,你身上的『药』效未过,出府去青楼找两个姑娘玩玩!” “多谢殿下赏赐!” “莫让人知晓你来过这儿。” 那男子又应答一声,再无回音。风,吹卷着内室的布帘,夕榕瞧帘子飘动又垂落,最后一动不动地垂挂在通往内室的门上。 未见有人出来,那一刹的风舞,是内室男子从内室窗户而去,而之后的合上是他合上了门窗。 宇文昊松开了捂在夕榕双耳的大手,依是倍加怜惜地凝视着她,突地,他冲对院外大喝一声:“来人!” 哈庆捧着拂尘,匆匆近了门外,问道:“殿下,奴才在!” “把杜良媛给拖出去。连本殿的欢宠都承不住,也配做本殿的女人?把尸体放置于后花园,让府中宫娥、太监、一干下人都来一观。” 夕榕只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思绪停止,呼吸减缓,她似从来不曾认识过宇文昊。岳三春是假死,而这回杜良媛却是真的毙命。之前还如花似玉活泼的女子,此刻已香消玉殒。他不屑碰杜良媛,却让别的男子将杜良媛凌虐至死,手段之狠,令人发指。 宇文昊软声问道:“吓着你了?” “为什么?一定要她这样死?” “死一个杜良媛,可避免张良媛、李良媛再入太子府。当断则断,还当皇后送了个什么样的女子来,竟是这般承不住气,『乱』了皇后的好局。” 非杜良媛承不住气,而是宇文昊太有手段。他知晓人在极度惊恐、绝望之下,就会生出求生的本能,而唯在这时人最是欠缺思虑,一心想要保命,人若一『乱』,就会自『乱』阵脚。世人都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便是此理,杜良媛终是女子,一时也寻不得正当的自护之法。自打杜良媛一入府,她便输了,输在人言,输在她『乱』了心神。 宇文昊见夕榕沉默不语,似感觉到她的惧意,打趣道:“若是皇后送来的是如你这般的女子,怕是我亦没了法子。” “宇文昊!”夕榕本是觉得害怕,此刻却是生气,她不晓如何面对他,是该敬他,亦或还是怨他,“你怎能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宇文昊笑道:“杜良媛从我手下逃走,可见武功不俗,今儿伤你之时,可有半分手软?” 夕榕痛苦地摇头,有人死了,他居然还可以笑得这样的云淡风轻,竟似死了一只蚂蚁一般。她怎会遇上这样的男子,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她心『乱』了,『乱』到极限,『乱』到辩不清善恶,『乱』到看不到他的真实。 转过身去,正要离开不想他却一把扯住她的左臂。 “放开!”她冷冷地怒喝。 “榕儿,我送你回灵犀阁罢。” 他看着她的双腿,面对韩成的羞辱,她未曾胆怯;面对韩成挥剑碎袍,她不曾惊恐;可今夜此刻,他隐隐瞧见她的震怒,怒到就连她的手臂都似在微微轻颤。 怒与惧最是不同,害怕的人,会眸光失措,而愤怒的人,则是在眸底藏着一股急涌,掩着一把烈焰。 夕榕愤怒,前所未有的怒。 死,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他杀人,却能让整个太子府上下个个都视若恶梦。也难怪这合府上下的宫娥,都会惧他、怕他。宇文昊是这样的让人心生畏惧,也至它从人的心底里散发出来。她非怕他,只是怒他使用的手段。努力想要压抑住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也难怪兰香、梅香会阻她前来。 她以为,会助杜良媛,到底什么也做不了。 今昔,他爱她,所以顾忌着她。 他日呢? 夕榕问:“有一天,你若厌我,是否亦会如此待我?” 他淡淡一笑,起身将她横抱在怀里,借着光亮,情深不悔地望着她的脸庞:“对于自己的女人,我总会怜惜的。” “以前的马太子妃、姜太子妃、郑太子妃……” “你是我第一个自己选中的妻子,亦是唯一的一个。”曾经有过十几个女人,她们不是齐元帝所赐便是皇后所赏,亦或是官员送来的美人。 唯独夕榕,是他想娶的妻,是他想要的女人。 她没有抗拒,浑身乏力,就连心底抗拒他的心都没了。 死,原也有这么多的不同。生为棋子的杜良媛,来时带着满心欢喜,千般期盼;去时,带着无尽凌虐,无限苦痛。 “榕儿,我送你回灵犀阁。” 听到他情深温柔的话语,她很快理清了思绪,她害怕了,是的,居然在今夜这样的害怕,不,她必须抗拒这样的害怕。消除害怕的心理,最好的方法,就是见到比之前还害怕的画面。“让我看一眼杜良媛罢?” 宇文昊未曾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狠毒也罢,残忍也好,这都是他。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永远是那个良善而大爱的女人。道:“不过就是个死人,不看也罢。”他低头,欲亲吻她的脸颊,她却先一步将头偏开,他只吻到她的后脑勺,吻上她柔软如绸的秀发。“榕儿,你应知道,杜良媛不死,我们太子府将会有更大的麻烦。今晚,她知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你以为,她用你要胁,真是想逃走?她对你分明是生了杀意……” “她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若不是她生了杀意,你也不会伤了脖颈。”他的语调依旧轻轻浅浅,“哈庆,把房门打开!” 哈庆应声。宇文昊横抱着夕榕,大踏步地出了厅门,夜风拂过,很冷,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已辩不清是恐惧得打颤,还是因为寒冷而颤,亦或是从未有过的怪异心情。这一颤,心下曾有的恐意似都发作了出来。 “若冷,就依在我怀里吧。” 她本不想,却因他那无尽诱『惑』的话语,终是听话的依偎在他的怀中,听到他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宽厚的怀抱,后怕也一点点的褪去。 近了秋梧苑的大门,便见两名侍卫已近。 哈庆道:“愣着作甚,快进去收拾!” 宇文昊昂挺着胸,眸光里始终如一的平静,望着不远处,轻重合宜地横抱着夕榕。 她满是不解:“我还是不懂。为何定要这样残忍地杀她?为何……” 他未说一语,也不再想解释什么,只想与她在一处,哪怕是这样抱着她,与她相伴走上一生一世。就如大管家萧长亭所言,红尘千丈如何?荣光万丈如何?没有那挚爱之人相伴,这一生到底是残缺的。 有幸,他在这烟火人间,亦寻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 二十四载,方这一人。 他只想紧紧地拥着她,与她一起品尝这尘世的辛酸,这风云之巅的孤寒与冷漠,只要能拥她入怀,他便不再寂寞。 所有的宫人再也听不见女子的惨叫,却瞧见秋梧苑方向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的怀中依然抱着一个白袍少女,定睛细瞧,竟是太子殿下抱着梦妃出来。 夜风,吹拂着一玄一白的衣袂。盈盈灯光下,玄衣如墨,浓至深处,掩饰不住的薄脆;白衣圣洁如雪,白得净洁,仿似涂染任何的『色』彩都不过分。如此的浓与素,显得异常夺目。他似从地狱走出的恶魔,而她却圣洁如天上的仙子,格格不入,却又相融一体。 后花园内,兰香、梅香见宇文昊抱着夕榕出来,也是微微一愣,纷纷迎了过来。 宇文昊厉声道:“如何服侍梦妃的,竟让她撞入那等晦气之地。” 他的语调不怒,却吓得二女花容失『色』,重重跪在冰凉的石板上:“请殿下恕罪!奴婢也劝阻过梦妃,可奴婢……” 他,真的有这般可怕。虽只一句,便吓得她们连话都不会说,就连那声音也发着颤。 夕榕道:“别怪她们,是我执意要去的。” 宇文昊道:“还能走么?” “我不碍事。”夕榕低低地应答。 “你们俩小心服侍,再有闪失,重惩不怠。罢了,扶梦妃回灵犀阁安歇。” 第84章 再遇玉无垢23 梅香壮着胆子应了一声。 宇文昊放下夕榕,她离开他身,夜风从他袒『露』的胸膛侵入,顿时浑身都似灌了冷风。人是放下,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他亦是血肉之躯,也吃五谷杂粮,亦有七情六欲,并非爱听女人的惨叫,只是这等情势,不得不残忍狠绝。 “今夜,我去灵犀阁夜宿可好?” 堂堂太子殿下,居然向她求宿? 夕榕一怔,不待她回答,他又淡淡一笑:“你当真无碍?我……见你被吓得不轻,想陪陪你。” “我才不怕!”她死鸭子嘴硬,是后怕了,那是对死的畏惧,生命诚可贵,人若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呢。“你染着风寒,早些回昭正殿歇下。” 他望着她的背影,曾有那么片刻,他以为她是害怕的。但见她走得轻盈如初,行得平稳踏实,亦瞧不出半分怯意。倒是兰香、梅香二女,虽搀扶着她,竟似在微颤一般。 哈庆提高嗓门:“杜良媛胆大包天,拒宠欲逃,行刺梦妃,现承宠暴毙而亡!尔等都来瞧瞧!” 两名护卫从秋梧苑里抬出累累伤痕的杜良媛,将尸体平放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有胆大好奇的太监三人结伴,小心翼翼地近了跟前:脸部尚好,浑身上下已密密布满鞭痕。身上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血渍斑驳,五官痛苦非常。宫娥不敢近观,只得远远地望上一眼,只一眼,便快速捂住双眼。 次晨,宇文昊因身体康愈入朝议政。他刚走不久,哈庆朗声传令:“太子殿下有令,众人敬梦妃应如敬太子殿下。伤梦妃一分者,必百倍还之;不尊梦妃者,必让其承受千倍之辱。” 这话传至夕榕耳内,她心头一震:宇文昊如此说,这般做,是在告诉众人她于他很重要,还是仅仅是要藉着她的名头。 是时,夕榕刚起床。昨儿一宿,缠绵恶梦,一闭合眼睛,都是杜良媛那痛苦的惨叫。她心下也明白宇文昊那般残忍的原由,可心里还是无法接受。更不知,是理解他,还是暗自怪他。 也许,唯有不见他,便是最好。 不见,就不会有怨,亦不会有诸般牵绊。 拿定主意,夕榕每日上午打点太子府的事务,近晌午时分,便转往思月楼,照看那里的生意。若遇晚了,在思月楼里歇下。 代芹虽与乔凯旋有夫妻之实,却因乔凯旋尚在孝期,也整日陪着夕榕。 夕榕不大习惯身边有太多人服侍,令了兰香、梅香回太子府中待命,只令代芹一人相伴。 前几日,隔三岔五地飘着雪花,却一直未染白山河。 这日,夕榕已令代芹回府服侍乔凯旋,不想代芹还是未回。 桃纹镜前,代芹一脸心事地为夕榕打理着头发,身侧放置着一个炭炉,炭火烧得极旺,热气四溢,也让屋内仿若阳春般温暖。 夕榕见代芹心不在蔫,好几次拿着梳子都未挨着她的发,问道:“你这是怎了?我不回太子府是因着近了年节,思月楼里诸事需要安顿。你不回太子府,又是为甚?” 代芹抬眸,不由苦笑:“那晚凯旋对我说,过了正月,他的孝期便要满了。按照约定,要迎娶罗氏进门。” “这事儿你不是一早便知晓的么?”终究是寻常的女子,于动心动情的女子,没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身边再有旁的女子,即便是代芹也不例外。 代芹神『色』一凝,颇有些无奈:“一早我亦是知晓的,可想到翻年便要娶新人,这心里便堵得慌。凯旋他又说父母亡故,无人准备婚礼诸事,竟要我去料理。”代芹眨动灵眸,委屈的泪珠便蓄在眶中,似要随时都要滑落下来。 同样是女儿家,夕榕明白代芹的苦楚。接过她手里的檀香木梳,转身道:“代芹,你且与我道句实话。你真甘愿与人共侍一夫?” 代芹一脸辛酸,是一早便晓得乔凯旋与别人有婚约。在这之前,她亦想过,只要与他结为夫妻便好。可现下,她亦有千般不甘。她喜欢乔凯旋,这平静踏实的日子才过了多久,便又要娶新人进门。 夕榕倒也不急,有一下没一下,深一下浅一下的梳着长发。 代芹道:“不瞒小姐,我自不愿意。可他与罗氏是自幼由父母定下的。我又能如何去说?万事不都有个先来后到。” “两情相悦,这便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的。既然你嫁了他,就该告诉他你的真实想法。大不了,让他与罗氏解除婚约。” “小姐忘了么?我与他,本是后来才相识的,人家有婚约在前,我怎好……” “呸!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畏缩起来,只要你认定了,只管去做。” “成婚时,我可是当着众人说过,只要与他在一起,就算是妾也不介意的。” “你越是退让,乔凯旋越发觉得理所当然。代芹,你以往是怎样的『性』子,现在也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不想他和罗氏完婚,你只管说出来。” 不是不能说,而是代芹害怕说出来,惹人非议,又让乔凯旋为难,以至让乔凯旋以为她出尔反尔。就是做妾也愿意的话,是她自个说的,她又怎么会打了自己的耳光。 “小姐,我现在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这都好几日了,我也想说服自己像其他女子一样,看丈夫三妻四妾也不觉委屈,甚至欢喜张罗,可我还是做不到。一想到这事,就似心上压了重大山。” 代芹与她自幼一同长大,她如何忍心看代芹痛苦而不问。 夕榕道:“你别担心,我来帮你想想法子。” “能有啥法子?罗氏是我公爹在世便给他定下的妻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说改便改的。而凯旋又最是孝顺,怕是谁人的话也听不进去的。人家才是正经的妻室,又出身名门,待她入门,哪里还有奴婢的位置。” 还是以前那个活泼快乐的代芹么? 夕榕望着面前这个几日来不展愁眉的女子,以前的代芹竟如前世所见一般,就连近来代芹整个人都安静了许多。 如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想要试出葛嬷嬷的熏香有何功效,代芹也不会于众目睽睽之下失身于乔凯旋,而乔凯旋更不会被迫迎娶代芹。 到底,是因她而生出的事端。 她希望代芹幸福,也不想代芹将来因为妻妾之斗失了自我。 夕榕笑问:“代芹,你相信我不?” 代芹不解。 “你笑一个让我瞧瞧,我便想法子让乔凯旋娶不成罗氏。” 代芹摇头轻叹:“小姐别再提了。他似一早就防着小姐会阻着他们完婚,竟说若是不能顺遂与罗氏完婚,便是我在搬弄是非。” “啊——”夕榕轻呼一声,握紧拳头:“这个乔凯旋,娶了你这样一个花般的美人儿,还想着别人。” 夕榕很生气,这几日她避着宇文昊,想到杜良媛的死,就满身不自在。“回到太子府,我寻了机会再与乔凯旋说说,总有法子。” 次日,原本夕榕打算继续宿在思月楼,终因代芹的事回到太子府。 帝都的严冬越发地冷了,数九寒冬,天寒地冻,就连太子府后花园的莲花池里也结了冰冻。仿佛大地万物都被冻得昏昏欲睡,没了春夏两季的喧哗与繁华,就连帝都街头都似睡着一般。 晌午后,夕榕回到太子府。大管家又一一过来请示年节相关诸事,未想夕榕似早有所备,不待他说话,便将自己的看法一一详叙起来。 大管家临离开时,夕榕道:“若是乔凯旋回府,让他过来一趟。” 代芹的变化,夕榕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婚前、婚后真真是好大的变化。想想任你候门千金,还是山野村『妇』,在娘家时无论多么快活,都算不得真正的福分,对于她们而言,嫁予一个懂己、怜己的夫婿才是真正的福气,亦才是一生中真正的幸福。 婚前欢喜,婚后哀哀,唯有婚后还能笑得出的人女子才是真正的快乐。 乔凯旋一回府,得了消息,便急急赶到灵犀阁,男女有别,况这是梦妃的寝宫,伫立寒风,站在院中等候发落。 夕榕心头有气,兰香通禀后,只冷声道:“岂让他多等会儿?” 他害代芹难过那么久,让他吹吹寒风,清醒清醒也是好的。 过了近半个时辰,兰香才出得院中,道:“乔护卫,梦妃请你到屋里说话。” 乔凯旋着一袭七品护卫服,昂首阔胸地进入花厅,贵妃椅上坐着抹素白倩影,夕榕手里抱着只茶盏,优雅自如地品着茶。 “乔护卫,本妃要你与罗氏解除婚约。” 乔凯旋一愣,代芹那晚听他说要迎罗氏过门,当时便急得哭了。“是代芹这样求助梦妃的?” 夕榕忆起代芹说的那些话,放下茶盏就弹跳起来,破口大骂:“乔凯旋,代芹是多好的女子,你现在娶了他,又想娶别人?就算代芹不说,我也是要管的。我与她自幼一起长大,代芹就如同我的妹妹。你让我妹妹受委屈,我岂有不管的道理。告诉你,这与代芹无关,是我的意思!我要你和罗氏解除婚约,你若不依,我不会让你迎娶罗氏……” 为了这番话,夕榕便忍了一天,终于见到乔凯旋,噼哩叭啦如同放鞭炮一般。无论乔凯旋接不接受,她都不会让代芹受到半分委屈。 乔凯旋似早有准备,主意已定,决如磬石地道:“罗氏是我嫡妻,要打要骂全听凭梦妃做主。若要我悔婚不娶,恕难从命!” “乔凯旋,你好大的胆子!你敢顶撞我?” “非属下顶撞梦妃,着实是属下难以从命。我与罗氏订婚在前,迎娶代芹在后,岂能因她悔约。梦妃,若没有别的事,属下告退!” 她的命令不好使? 不待她同意,乔凯旋已退出。 夕榕顿怒,正待发作。不想外面传来宇文昊的厉喝声:“大胆乔凯旋,以下犯下,顶撞梦妃,来人!拉出去杖责二十。” 乔凯旋一愣,抱拳跪下:“太子殿下!” 宇文昊身着玄『色』蟠龙锦袍,头戴束发雕花镂空金冠,横『插』白玉无花簪,金冠两侧各有一根红『色』宫绦,汇于颌下,结成漂亮的蝴蝶结。披件内青外玄的锦髦斗篷,斜披左肩,纠结于右肩之上,挽出自然的玄巾结,霸道四溢,狂野流『露』,脚踏玄底浪纹的长靴,腰佩宝剑,行止生风,傲若崖上劲松,威风凛凛,仿似神人天将一般。 第85章 再遇玉无垢24 灵犀阁大门外便步入两名护卫,二话不说,架住乔凯旋就往外走。众人也不敢求情,乔凯旋朗声道:“谢太子殿下开恩!” 宇文昊厉声道:“四十杖!着丁阿七亲自执杖。” 乔凯旋再不敢言,直直凝望宇文昊,生怕再多说一字,又会加倍处罚。 “真是胆大妄为,本殿令合府上下以梦妃马首上瞻。这才几日,乔凯旋竟带头抗命。再有人不遵梦妃,只管杖毙,不需禀告本殿。”宇文昊竟比夕榕还生气,径直进了花厅,抬手示意两护卫将乔凯旋带走。 夕榕此刻已冷静下来,在她未说之前,已预料到是此结果。道:“来人,为殿下奉茶。” 避他数日,今儿总算是回府了。若她再不回来,只怕他就要赶去思月楼了。他静立在她面前,似要瞧清她的模样,不过才五六日未见,竟似数载未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兰香奉了茶水,悄悄儿与众宫娥退下。偌大的花厅,唯他们四目相对,夕榕被他瞧得如坐针毡,倏地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并无不妥,还和之前一般,依是一袭素白锦袍。今儿天冷,披上他送的雪髦斗篷。 “不再避我了?” 夕榕不由慌『乱』起来,笑道:“哪有避你,近来着实忙些,得顾忌两头。就快年节了,思月楼那边诸事繁琐,而太子府的事亦有不少。” 她虽不认,他却是知晓的。 这几日,每日他回府时,她却先一步离府。 他在时,她便居于思月楼。他尽皆一一依着她,只不想『逼』她太紧。她虽知晓他要杜良媛死的真相,可杜良媛终是惨死太子府。她本良善之辈,心里难安,也在情理之中。 “你不愿乔凯旋迎娶罗氏?” “代芹都快难受死了。女人未动情时,对于他娶几个自然不会多想,一旦情意深陷,没人愿意瞧见自己的夫君迎娶旁人。代芹与我自小一处长大,出阁前是何等活泼快乐,这才多久,整日就愁眉不展。你应知道,我无姐妹,代芹便若我的妹妹一般,见她不开心,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他听得出来,她说的句句、字字都是肺府之言。 “未动情时,他娶几个都不介意?这般说来,乔凯旋倒也是个有福的。本殿竟不及一个护卫有福。” 夕榕知他所意,偏笑道:“原来殿下喜欢代芹。怎不早说,若你早说,有福的那个便是你了。” 她一开口,就惹他生气,而他还不能怪她。回以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算是对她的回敬。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让他迎娶罗氏的!”夕榕放下茶盏,怔忡道:“此事是我不对,昔日我不该自作主张,想一试那东西的『药』效,才令代芹将那熏香炉送去。若非如此,哪有这诸多麻烦。明知乔凯旋早有婚约,还任代芹嫁他为妻,是我害了代芹,我是真心希望代芹能够幸福的。” 宇文昊不动声『色』,依旧温文尔雅地品着香茗,只两口就道:“现在的大红袍不及上次喝的好。” 夕榕笑了一下,道:“宫里派给我们府里的大红袍半月前就用完了,这些大红袍是大管家高价从商人那儿购的。”她细细喝了一口,无所谓差次,倒是他厉害,只一口便品出不同:“要乔凯旋与罗氏解除婚约倒不难。我再细想,若罗氏被莫名解除婚约,要她往后如何做人。思来想去,倒不如劝罗氏解约,可这解约也总得有个名目。” 见她郑重其事的娓娓道来,还不算让他失望。“你既知症结,又何故定要乔凯旋解约?” “就是想一试,若他同意,在他心里代芹定比罗氏更重。他若不应,为了代芹,我亦会去做。只是罗氏解约与乔凯旋解约,总是不同。”夕榕生怕宇文昊不懂,又道:“若乔凯旋主动解约,哪怕只是一应,也是真爱代芹。若代芹知晓,未必会同意他这么做,但定很高兴。女子若为真情故,有时候是会舍命去护,代芹便是这样的女子。” 兰香神『色』匆匆地进来,微微欠身:“启禀梦妃,赏罚室来人说代芹听闻殿下要杖责乔护卫,代芹闯入惩罚室,要代乔护卫受罚。” 夕榕忙问:“代芹可受伤?” “赏罚室的管事说,代芹非要代乔护卫受杖刑不可,扰得丁护卫无法执刑,才打三十棍,便有十棍是代芹承下的,来人说代芹已经昏过去了。” 代芹怕是受伤了!这才是最关键的,夕榕道:“快请郎中,我这就过去瞧瞧!” 宇文昊道:“不用管他们,天儿也快暗了,早些传膳吧。今儿,我在灵犀阁陪你用膳。” 她要去瞧代芹,硬是被宇文昊缠住,还不允她去,直急得夕榕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事儿,本就是她惹出来的,不想代芹有个三长两短。 宇文昊端坐一侧,见她那坐立难安的样子,再也忍不住,道:“这么一闹也好,没瞧乔护卫对代芹时冷时热么?都道新婚夫妻,如胶似漆,你瞧他们,哪有半分恩爱模样?” 他的话,本是一语双关,可夕榕一副不上道的模样,倒是很认真地想着那一双。她歪着脑袋,忆起乔凯旋和代芹二人未结为夫妻时,代芹虽总找乔凯旋,却是一副欢喜快乐的样子。 夕榕道:“难不成,他们间有什么误会?” “乔凯旋亦是聪明人,那次要了代芹,事后必会反复思量,定是猜到什么端倪。” 若乔凯旋有了疑『惑』,定不会重视代芹,一个女子使出下三滥的手段也要得到他,他的心里也定会轻视几分。 “若真如此,我难脱干系。” 宇文昊见他难受的模样,回头怕是连晚膳也吃不好,轻叹一声:“罢了,亦不与打这哑谜了。” 她一脸茫茫然。却见他依旧云淡风轻,仿似泰山压顶于前也不失『色』,宇文昊轻柔缓慢地道:“你且放心,罗氏与乔凯旋结不成夫妻。” 看他笃定的模样,夕榕捧起茶盏,颇有些静听后语的意思。 宇文昊偏不再言,只埋头喝他的茶。 夕榕急道:“你倒是说话呀?快急死我了。” “你亦有着急的时候?” “我也是人,哪有不急的。” 他嗫嚅道:“六日不与我见面,也不晓我着急,亦舍得接连六日避我。” 音虽不高,在厅中的侍立的兰香听得分明,唯独夕榕最远,却不甚清楚。只追问道:“你说甚?” 恰在此时,梅香进来,禀道:“殿下、梦妃,晚膳到了!” 夕榕现下也顾不得用膳,起身走近宇文昊,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要我说也行。那你送份礼物给我!” “礼物?” 宇文昊忆起昨儿,似看到其他兄弟都有喜欢的姬妾送的东西,或荷包、香囊,或挂佩饰物,偏生他就是没一件夕榕赠送的念想物什。 “好!好,我应了。” “别答应这么爽快,你且记住,这件物什得是你亲手做的,还得别具一格,入不得我的眼,我可不要。” 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弄出件像样的物什还不容易,到时候定是旁人没有人的。 二人移身坐到膳桌前,宇文昊觉着旁人碍眼,抬手示意宫娥退去。 “数日前,代芹与乔凯旋出事,我便猜到会有隐忧。次日,已令大管家去永安公主府,找永安出面修书果州罗家,为罗小姐和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说媒。罗大人不过一介六品州令,得配正二品尚书家的公子;乔凯旋是从七品的护卫,孰轻孰重,罗家岂会掂量不出?” 当朝永安公主说媒,对方还是当朝重臣,怎会不从? “翻年,乔护卫的孝期就该满了。”夕榕心头一暖,未想他行事这般细腻,多是为她设想,连这后顾之忧亦为她想到。 “不想你为此烦心,否则以我堂堂太子之尊,何故管这闲事。” 听他说罢,夕榕直乐得像盛开的花,膳也不吃,只走到他跟前,深深一揖:“有劳太子殿下!小女这厢有礼了!多谢太子殿下费心劳神。” “你若真想谢我,便早些以心相许。” 夕榕秀眉一挑,提高嗓门:“齐昊,你也别太得意!回头我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她扭头回到座上,愤愤然瞪着宇文昊,还真是半点也不肯吃亏,谢他一回就想要更多。见他不愠不怒,抬眸时,还有几分得意,他信心满满,莫不是还有什么地方相求于他。 夕榕左右思量一番,如若乔凯旋不会迎娶罗氏女,代芹就没了烦忧,她视代芹若妹,再借乔凯旋几个胆子,也不敢再迎娶旁人。 共用晚膳,又说了会子话,宇文昊起身离去。 夕榕信手取了本书,翻了几页,亦无心情去看,想到代芹和乔凯旋都受了杖责,心下不放心,令兰香取了化瘀『药』膏,主仆二人往他们夫『妇』的小院移去。 代芹是下人,乔凯旋是护卫,院中亦无下人。 夜,静谧。 这两日,天气越发地寒冷。入夜后,便刮起了北风,吹打在脸上,似刀割一般。 兰香道:“上回突地转冷,以为要下场大雪,不想只下了个把时辰就住了。瞧这天寒,许要下雪了。” 夜笼四野,黑如浓墨,若无灯笼,三步开外不见五指。行得一程,夕榕用手扯了扯斗篷后的昭君帽,将脑袋笼罩在帽里,避去严寒。兰香出门时,也寻了个七成新的斗篷,紧跟在夕榕身后。 进了代芹夫『妇』住的僻静小院,却见西厢房一间敞开的小屋里,在一个不大的火炉畔,缩脖佝背蹲着二人,一是丁阿七,一人正是哈庆。 哈庆见是夕榕,忙忙迎上见礼:“梦妃。” 夕榕轻问:“殿下在这儿?” “是,特意来瞧乔护卫的。”顿了一下,“梦妃,可要奴才去通禀一声。” 她道:“不了。你且进房烤火罢。这天怪冷的,我自己去正房。” 这处小院和别处并无甚不多,太子府里有好些处这样的宅院,不是住着宫人,便是住着护卫。但像这样住着年轻夫『妇』的却是少见,乔凯旋本是果州人士,兄弟姐妹未一个在帝都的,一时也未寻到住处。 小院有一正一西两排厢房,正厢房三间,西厢房亦有两间,东边是一处单独的厨房。院里种植了五棵松柏,不过半人多高,花艺园地里的花草早枯。 第86章 再遇玉无垢25 正厢房上挂着一块厚重的布帘,夕榕近得帘门前止下脚步,她听到正厢房堂屋里传出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殿下,这……” “怎的,不信本殿的话?”宇文昊神『色』俱严,他一介太子身份,一言九鼎,岂会编他一个护卫不成。 “属下不敢!” “本殿敢作敢当,那夜你在护卫院强要代芹,确实是本殿故意为之。在代芹进来之前,你是否饮了茶水?” “是。” “那便是了。本殿着实烦代芹得紧,她整日在梦妃跟前叽叽喳喳,想要打发她走,又恐梦妃知晓怪我。故而,便想了一招,没有什么比她嫁人来得更妙。知她奉命给你送熏香炉来,便令人在你的茶盏里下了『药』……” 风,卷起布帘。 夕榕瞧见满是愕然的乔凯旋。虽有不解,却已似完全相信了宇文昊的话。 明明是她想证实『药』效,所以拿了代芹和乔凯旋试『药』。而他,北齐尊贵的太子,居然对属下承认是自己做了这下三滥之事。 感动、欢欣同时涌上心头。 宇文昊道:“乔护卫,这几日梦妃见代芹愁眉不展,心下难受。你若真不想娶代芹,一纸休书与她了断夫妻情分。回头由本殿做主,为她另择夫婿。” 这些日子来,乔凯旋一直以为是代芹算计于他,心下厌恶心计深重的女子,又愧又恼,又怨又厌,也至处处冷落代芹。就连与代芹说话,都是应付了事。能只说一字的,绝不多说两字。 今日,代芹知他被罚,急得撞入赏罚室,代他受棍,她一个弱质女子,哪里经得住丁阿七的重手,不到十棍便晕死过去。他还记得,代芹疯狂地扑在自己身上,哭嚷叫喊着:“是我的错!如若我不与梦妃说这些,你就不会责罚。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凯旋哥,是我给你惹了麻烦,该罚的人是我,是我……” 代芹本在内室,此刻听到外间的话,强撑着伤痛,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出来,扑通一声扑倒在宇文昊膝下:“太子殿下,奴婢不要离开他,不要……” 夕榕示意兰香小心,自己用手指挑起布帘一角,瞥见宇文昊那一抹诡诈,知他是在试探二人。 宇文昊道:“你这傻丫头,连梦妃都懊悔将她错嫁了他。还有甚留恋?梦妃与你,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你配乔护卫亦是绰绰有余。翻年,他亦该迎娶罗氏女,难不成你真愿意与他共侍一夫。你是个好姑娘,他日定能找上比乔护卫更好的。” “启禀殿下,代芹此生只要他一人。是妻是妾奴婢都不在乎,只想与他一处。奴婢知道,自己总与梦妃添堵,奴婢知错了!奴婢也给他惹了麻烦,害他被杖责处罚,奴婢再也不敢了。凯旋哥,我不要离开!我不要……你打我、骂我,我也是不会离开的……” “好了。梦妃不忍看你受委屈,乔护卫,你现在便写下休书,就将代芹退还梦妃身边。他日若要迎娶罗氏女,也不会这般难为。”宇文昊提高嗓门,对外面道:“来人,取笔墨!” 哈庆听到声音,将一边早备下的笔墨奉上。低禀道:“殿下,梦妃到了!” 夕榕见不便闪躲,道:“有些不放心,便想过来瞧瞧。”掀起布帘,进入堂屋。 代芹一把抱住夕榕双腿:“梦妃,奴婢不要和乔护卫分开。我喜欢他,我是他的妻子,我想和他一处。奴婢求求你了,我不要和他分开。” “傻丫头,瞧瞧你,未出嫁前,你整日活泼多语,快乐得像树上的小鸟。你与他才过几日,我就未见你开心笑过,整日愁眉不展,连话也少了许多。可知我是心疼你,不想你跟着这样不懂怜惜,不晓疼你的男子过一生。代芹,他既不喜欢你,何苦定要与他纠缠?可晓,退一步海阔天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离开了他,自能遇上懂你、怜你之人。” “不!梦妃,在奴婢心里,只有他一人。若不是他,奴婢更不会快乐。只要呆在他身边,奴婢便有家,心里亦是踏实的。奴婢不要离开他,不要……” 这般痴情的女子,这般任『性』的姑娘,就连夕榕都心动几分。但她知晓,这是一出戏,亦宇文昊想要打开乔凯旋的心结。 “奴婢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离开了他,还能跟谁?小姐,奴婢不要离开他!奴婢求你了。” 代芹想到今夜后,或许与乔凯旋再也做不成夫妻,那眼泪便扑簌簌直滚。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痛,一点一点似要将她的心剜出来一般。 乔凯旋静立一侧,不动丝毫,神『色』里亦是痛苦难当,拒绝不是,答应也不是。这是他娶的妻子,不过新婚数日便要休她,比强占她后又不愿娶她的伤害更重。他对她做不到绝情,尤其在知晓那夜之事非她设局,而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他可以怪任何人,却独不能责怪太子殿下。 哈庆道:“乔护卫,没听见太子殿下的吩咐么?快写!” 乔凯旋抬手,看着托盘上备好的笔墨,欲拿却看到代芹那痛苦的表情,双臂似有千顷重担。是欲决而不能决,一边是太子的命令,一边是与他有夫妻名分的代芹。今日,她撞入赏罚室,不顾『性』命地护他,这是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事,除了父母双亲护他幼年,再无人这般护过他。 他是男儿,又非草木,岂会无情。 “不要!不要……凯旋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要和你离开。”代芹的一颗心早已『乱』了,一会儿拜宇文昊,一会儿求夕榕,“请殿下收回成命!奴婢不委屈,是奴婢高攀了乔护卫。小姐、梦妃,奴婢会笑的,奴婢真的很开心,你看奴婢会笑……” 明明流着泪,可脸上却强行『露』出笑颜,笑得让人心生怜惜、令人不忍。 深陷情网的女子,竟是这样的无助,即便苦着,却也觉幸福。 夕榕无语,宇文昊亦拿定了主意。 哈庆又催促了一声。 乔凯旋终是拿起了笔,太子殿下说得没错,代芹自与他婚后,便没真正开心过。他亦没给代芹快乐的日子,他有甚好,代芹好歹还是梦妃身边的大丫头,他不过是个破落的官宦之后。 “不要!凯旋哥,不要!我再也不给你惹事了,再也不了……” 乔凯旋左右为难,突地握着『毛』笔的手一松,笔跌落纸上,腾地跪地,抱拳道:“殿下、梦妃,属下不能休妻!” “你不休妻,难不成要代芹与旁人共侍一夫不成?”夕榕见事已至此,总得让乔凯旋做出选择,也想让代芹获得真正的幸福。 乔凯旋一番纠结,抱拳道:“禀梦妃,属下……愿与罗氏解除婚约!” “凯旋哥!”代芹惊呼一声,不再流泪,而是无尽的意外。 夕榕追问:“此话当真?” “当真!”乔凯旋重复,“属下待代芹真心一片,绝无后悔。” 夕榕忍住喜『色』,对宇文昊道:“殿下,既然他们真心相爱,就成全他们罢。” 宇文昊从袖出取出一瓶创伤膏,道:“你今儿对梦妃不敬,往后自当牢记,敬她若如敬本殿。”将膏『药』放在桌上,对夕榕道:“你怎的也过来了?” 兰香见宇文昊神『色』柔暖,方壮胆道:“梦妃是特意过来送『药』的。” 宇文昊唇角一扬,『露』出会意的浅笑,意味深长地道:“灵犀阁住你,倒也最是合适不过。” 心有灵犀一点通。自夕榕入住灵犀阁第三日,她便依昔听见府中宫人说过,自宇文昊六岁被立为太子,便亦有了这太子府,宇文昊十三岁后便住到这里了,十余年来,嫁入府中的女人不少,而夕榕却是入住灵犀阁的第一位女子。相传,灵犀阁是宇文昊十六岁时便亲手绘图设计,再督促匠人建造的阁楼。 夕榕道:“瞧你们今儿这闹一场,眼下瞧来,这顿杖刑也不算白挨。就要过年节了,与罗氏女解除婚约的事且再拖拖,好歹罗家也是官宦之家,总得让罗小姐过个安稳年。再则,乔护卫提出解除婚约,多有不妥,不妨写封信,旁敲侧击地点上几句,像罗州令那等聪明人,自会明白的,若他知晓,你在罗小姐家前已娶有一妻,定不想委屈了自家女儿,先与你提出来也好。你是男子,自不如介怀解『药』之事,可若是女子被人解除婚约,传扬出去,到底不好。” 乔凯旋未想这层,夕榕是一早便想到的。虽然做了决定,也纠结于如何解约之事。 夕榕道:“殿下,时辰不早,我们回去罢!” 她第一次主动伸出手,他含笑握住,不过相处不到两月,竟似已经很久很久。 乔凯旋知自己误会代芹,这一夜又是一场歉疚感动,自不必细说。心结一开,乔凯旋对代芹倒也体贴许多,前些日子的冰冷一扫而去,进进出出地唤代芹“娘子”只叫得代芹心下似吃了蜜糖一般。 二人走到后花园,夕榕只觉额上浸入几个冰冷的东西,抬头时,借着盈盈灯光,发现空中飘飞着雪花,轰轰烈烈地扑向大地,飘飘洒洒地跳着属于冬天的狂舞。 她仰起头来,笑望天空,伸出双臂,任雪花飘落到在自己的掌心,一片、两片,翩然转身:“又下雪了!下雪了……” 他静默含笑,看她欢喜的旋转如舞,道:“此夜大雪,不知明晨能否积雪成霜。” “雪,就是雪,哪有雪变成霜的道理。” 宇文昊微微一愣,她的话顿时凝冻了他的笑。 雪就是雪,就似她为别的男子穿上一袭白衣。 任他做了多少,他与她终不能成霜。 他在意她的,自打认为她那天,便深陷情网。他努力想用自己的双手与情怀,亦为她织成一张网,网住的却是他,而她终究是网外的女子。 夕榕忘情看雪,待她回悟过来,宇文昊已走出十丈之外。不由呢喃道:“真是,要走也不说一声。” 兰香道:“梦妃,殿下好像生气了。” “他有甚好生气的?” 夕榕忆起他说的“不知明晨能否积雪成霜”,他对她的好,点点滴滴就似这雪,若她念他的好,就应与他配结成双。在夕榕的记忆里,他是个直『性』子的人,却也说出这等双重话语,定是念着身边有宫人、护卫随行,不愿说得太过明显。 第87章 再遇玉无垢26 他曾盼她“以心相许”,他想要的不仅是她的身,更有她的心。 爱上一个人,非一两日便能决定。那是她一生的幸福,在这世间,没人为她打算,她唯有自个儿选择幸福路。 就算他说得直白、分明,夕榕也不会应下。 明晨、将来会是何等结局,谁又能说得清呢?她只晓得,宇文昊是个不错的男子,他没有其他皇子的薄幸、花心,一旦有决定的事,便会认真对待。 他走远了,看着雪夜中,他孤寂的身影,夕榕心头一软,大呼一声:“殿下!”快速往他奔了过去,他转过身来,看她奔来,心头一动,欢喜无常。 夕榕在离他三步之遥时停下脚步,笑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生一世……” 他要的不是与她做朋友,是夫妻,是荣辱共,生死同的夫妻与挚爱。 欢喜过后,是他的平静,她是这般小心地面对情感,努力这许久,竟换来她一句“最好的朋友”,最难得到的,亦是最可贵的。 宇文昊浅浅笑道:“夜凉雪大,早些回阁。” “你也一样,做个好梦。”她微微欠身,含笑望着他。 她许不了他什么,因为连她自己都掌控不了未来,也握不住所谓的幸福。 望着她轻盈的步履,熟悉的莲花碎步,那一袭如雪的冬髦,行止间如浪翻滚,夜风拂动她的长发,道不尽的出尘美好。他痴痴的凝望,三年之约,现下刚过去二月,待到三年期满,他要她身心俱付,要她动情动心。 夕榕回到灵犀阁,坐在案前,双手托腮,思量着送件什么样的礼物给宇文昊,要特别的,是旁人没有的。 梅香备了热水,夕榕洗了手足,躺在绣榻继续琢磨:“明儿你去街上替我买些上等红『色』丝线回来。” 兰香闻到此,笑道:“梦妃若要,奴婢刚好新买了一些。” “有现成的自然最好,兰香,你去取来给我。” 梅香、兰香见已近三更,各自退下歇息,小耳房的小木榻上,有名宫娥已躺下,随时留意着内室的动静。 有了丝线,夕榕也未睡觉,在绣榻上折腾着打络子的事儿,弄了许久也未成功,倒是手上的事儿,如此折腾了一两个时辰,总算是『摸』到些门道。 梅香起早,挑起帘子便见夕榕还坐在榻上打络子,问:“梦妃昨儿一夜未睡么?” “好久没打络子,有些不会,这不折腾一夜又才重新会了。” 梅香拾起一边的丝络,红通通,如火一般跃眼:“这叫什么名?” “平安结。”夕榕答道,双手未停,照着之前那只的模样继续缠绕着,“你去瞧瞧,看殿下起身了没?” 梅香道:“这平安结是送给殿下的?” 他帮了她那么大的忙,消了乔凯旋的心结,让代芹『露』出笑脸,她亦欠了他天大一个人情,一宿不睡,打了这络子送他。 梅香得令,到太子府前院留意,见宇文昊换了件紫红『色』的蛟龙袍,哈庆正追在他身后帮忙弹拌着褶皱处。梅香小心地迎了过去,微微欠身,道:“殿下,梦妃要你稍等片刻。” 宇文昊望着朦胧的晨光,还有些时辰。道:“我在大殿等她。” 梅香又急回灵犀阁,夕榕着上外袍,带上平安结便尽快赶到昭正殿。 她到时,他一眼便瞧见她满脸的倦容,她从袖中取出一对精致的络子,上面是个形状吉祥的图案,下面用铜钱也绕了丝线,留了二寸来长的丝穗。夕榕将平安结挂在他的腰间,平静如常:“这叫平安结,是我送你的,我给你佩上。” 在他腰间本挂有玉佩饰物的地方,她把平安结挂了上去,低着头,没说自己一宿未睡的事,来时也叮嘱梅香没提。 宇文昊心头一暖,虽是严寒天气,却仿若步入阳春三月,看她认真而一丝不苟的模样,便觉可爱、美好。 “你若不满意,回头我再送你一个更特别的。” 他故作平静,低头凝视着挂在腰间的平安结,形状很特别,颜『色』很鲜艳,配上他这一袭紫红『色』的蛟龙袍,相得益彰。 “佩上平安结,出入皆平安。”她垂放双手,他虽未流『露』喜『色』,可他没有反对她在他的腰间挂上这样一对丝络。 宇文昊道:“若无旁的事,我先朝会去了。” “来的时候,瞧见昨晚下了大雪,午膳我会下厨准备火锅,等你回来一起用膳。” 他又是一应。 如今,他亦会其他兄弟一样了,自己府里有一个让他牵绊的女人。听她说完,宇文昊顿有一种不想参加朝会的冲动。他身为太子,每日得协助皇上打理朝务,今儿许亦有别的事。 宇文昊道:“若过午时未归,你不用等了可先用膳。” “好。你要早去早回。” 看他坐上轿舆,哈庆高呼一声:“太子殿下离府喽!” 轿动人去,夕榕站在昭正殿大门前,太子府已是焕然一新,窗明几净,漆亮金彩,处处如琼楼玉宇,触目之处都是一片雪白,连往昔熟悉的小径也都铺上了半尺厚的积雪。 远远近近的景物,银装素裹,都着就一件天公赏赐的雪袍,白的纯洁,白得如梦似幻。眺望偌大的太子府,仿若天上宫阙,瑶池仙境。 在通往灵犀阁的小径上,深深浅浅,弯弯曲曲地留下她与梅香的足印。雪在继续下,那漫天的雪花亦染上喜气似的轻盈飞舞。琼庭寂寂,金瓦覆雪,寒气『逼』人。 有几个起早的下人,正三三两两地清扫着石径,将雪堆扫在路畔,不多会儿,就成了一座小山模样。 在一堆积雪旁,夕榕放下了脚步,道:“梅香,一起堆个雪人吧?” 梅香愕然。 夕榕道:“去吧!去寻些胡萝卜和碎炭来。” 兰香与代芹正在灵犀阁等夕榕用早膳,等了一阵不见回来,二人出来寻人,却见梅香和夕榕站在一堆雪前正在摆弄积雪,在离她们不远处,已经堆好一个雪人,胡萝卜为鼻,碎炭为目,又用松针扮作胡须,微微含笑,憨态可鞠,甚是喜人。 代芹一见就乐,忆起还在南国京城时,那年也下了今儿这般的大雪,她和代蓝、『奶』娘被夕榕拉到后花园里堆雪山,几个人还做了好些个模样,从老头、小孩到狮子、狗儿皆有。 兰香急奔过来,娇喝道:“梅香,大冷的天,你不劝梦妃回屋里呆着,还唆使她来玩雪,回头染了风寒,小心大管家罚你。” 夕榕一双纤手冻得通红,笑着望了一眼:“是我唆使梅香来玩雪。”她冲着刚扫完雪的宫人大声道:“你们吩咐下去,让喜欢玩雪的宫人都出来玩乐。雪可堆成十二生肖、吉祥动物,亦可是人物、花草,谁堆得好,今儿晌午,我请她吃十锦大火锅,再每人另赏一两银子。” 一声令下,便有宫人开始抢占雪堆,一时间,后花园里甚是热闹。 有其他宫人得了音信,也从屋里出来,就连一些闲着的护卫也加入进来,有几个宫娥因为抢占雪堆发生争执,互不相让,竟吵了起来。 夕榕也不生气,道:“我有个最公平的法子,你们各派一人来比试,每人都捏拳头大小的雪球,站到三丈之外的距离,谁打中对方最多,这雪堆就归谁了。” 众人都瞧出来,那两名宫娥有过节,彼此都想借了机会,狠打对方,可三丈之外,说远不远,说近亦有不近,你抛我,我击你,终是有击中两球的为胜。得了雪堆,很是骄傲的扬着头,得意洋洋地与自家相好的姐妹堆起雪来。 夕榕许了,近中午时,已在厨房备好了火锅,在后花园走了一圈,每到一个堆砌好的雪人前,便问一声:“这是谁堆的?”有人过来应承,她便令代芹赏一两银元宝,真没想到,有人还堆得很不错,堆出的人儿来活灵活现。 夕榕瞧着眼熟,正在想这人是谁,不想兰香怒道:“大胆,这是谁堆的?” 梅香附和着。 夕榕方才瞧见,这雪人竟是自己,就如同她十七岁生辰那日的模样,浑身皆白,头上笼着昭君帽,眉眼如雕。“瞧你,我都未生气,你气什么?我瞧着挺好,是谁堆的?” 一名年龄不大太监走了出来,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答:“回梦妃,是奴才……堆砌的。” “代芹,他堆得很好。赏他二两银子。”虽说不多,因下了场大雪,夕榕就想让大伙好好乐乐,“你叫什么名字?” 瞧他的模样,不过十七八岁。他低着头,甚是小心,答道:“奴才郁兴。” “瞧你的模样,似个懂雕琢的。” “回梦妃话,奴才祖上是宫里的玉雕匠人。” “难怪,瞧着这雪人,就与其他人的不同,栩栩如生,生灵活现。回头带上你一位要好的朋友去厨房三号厢房吃火锅。” “谢梦妃赏赐!” 夕榕看了看这个身着单薄的太监,本已迈了两步,复又停下,道:“这大冷的天,别人都穿上冬衣,你怎还衣着这么单薄?” 郁兴见问,提袍跪下,道:“回梦妃话,奴才不冷。” “还说不冷,瞧你的双唇都冻得发紫。人,到底是血肉之躯,哪有不冷的道理。” 狗蛋从宫人里走了出来,答道:“启禀梦妃,府里按例每两年发放一件寒衣。郁兴的那件,去年就发了,只是为了接济家里,早早把自己那件寒衣托人捎给他大哥了。” “难得你一片孝心。去年没着寒衣,竟也这般过了一冬么?”见郁兴不答,夕榕树便想,定是如此了,心头微微一沉,对代芹道:“你去大管家那儿,再取件寒衣过来,就说是给郁兴的。天这么冷,还穿这么单薄,怕是要冻坏的。” 狗蛋赔着笑脸:“梦妃,这郁兴本是下等宫人,不用怜他。上头发了寒衣,是他自作主张给了家人。” 夕榕瞪了一眼,狗蛋不敢再说。“代芹,你再告诉大管家,郁兴即日调往灵犀阁使唤。” 狗蛋在夕榕面前跑了好些日子,夕榕也未开口讨他去灵犀阁使唤,这会子竟因郁兴堆了个与夕榕相似的雪人,便一举得到提携。心下有气,用手死拽着郁兴,随势狠拧一把。 代芹道:“郁兴,跟我走吧!” “是。姑姑。” 午后,宫娥们在后花园里打起了雪仗,因有夕榕同意,竟似玩疯了一般。 第88章 再遇玉无垢27 宇文昊从宫里回来,一入府邸,便觉与往常不同,后花园里或憨态含笑的雪人,或俏皮可爱的十二生肖,其间更有尊形同夕榕的雪人于园中伫立,虽是严冬,却又新鲜有趣,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哈庆道:“这些都是今晨梦妃让宫人们弄的。”停了一下,歪头审视着这尊雪人,“真未想到,咱们府里那个叫郁兴的小太监,竟有这等手艺,将梦妃雕得很像。” 瞧着雪人,宇文昊还真想见夕榕了,低头就看到腰间挂着的平安结,道:“去灵犀阁。” 阁中,很是静寂,就连宫娥、太监说话都放低了嗓门。 宇文昊刚进院子,代芹与兰香便迎了过来,道:“梦妃昨儿一宿未睡,午膳后就睡下了。” 他道:“我去瞧瞧!” 入了内帷,宇文昊在绣榻前止步,隔着纱帐,只见她侧躺帐中,神态安祥,脸上溢着淡淡的笑容。五官清秀姣好,亦如后花园中那尊如她模样的雪人一般,静寂得如同一尊睡着的仙女图。 哈庆低低地问:“殿下要回昭正殿么?” “不了,你去昭正殿取两本书来,我在外面看看书。”他放低嗓门,忆起今儿被她点名调来的郁兴,在她身边服侍的人,个个需得十足可靠、忠心方可,道:“请大管家到灵犀阁叙话。” 宇文昊一手拿着书,一手捧着茶盏,炉火烧得灸热正旺,时不时传出噼啦之音。哈庆侍立在侧,一干宫娥早就避开,对于她们,即便是夕榕身边的侍女,对宇文昊更是畏惧有加。 哈庆道:“殿下,大管家到了。” “传!哈庆,在门外侍候。” 大管家进入花厅,见宇文昊一身慵懒模样,打千唤声“太子殿下!”宇文昊指了指一边的座儿,示意他坐下,未说多话,道:“郁兴是什么来路?” 大管家愣了一下:“元和二年,皇上建造凤藻宫、雍仪宫,郁怀瑾时任工部官员参与督建。元和三年秋,因工程未能如期完工,皇上怒免其职。元和六年,小萧后在雍仪宫因门槛太高,摔跌一跤,扭伤足踝,皇上怒责,将郁怀瑾贬为罪臣,流放赤峰。流放时正值严冬,郁怀瑾病死途中。郁怀瑾死后不久,其母便也病亡。留下结发妻子殷郁氏与四个孩子。这郁兴,是家中次子,家里度日艰难,五年前便入宫做了太监。两年前,府中有一批适龄的宫娥出府,他是作为填补宫人的缺进入咱们府里的。” 宇文昊凝思片刻:“是因皇后被贬的。” 大管家道:“过往例子中,看似与皇后有过的,却在暗中给咱们处处设阻。郁兴在有疑人员名册之中,属下觉着:暂不能用。” 宇文昊已然明白,只要与皇后有恩怨、瓜葛的,现下都成可疑,未证实可用,他是万不会轻易用人的。“你寻个藉由,将他派往别处当差。” 大管家道:“郁兴是梦妃要的人。” “梦妃那边,我自会去说。” 大管家退去,临离开时,一并再带走了郁兴,说是府里有件重要的差事派给他。 夕榕醒转,已近黄昏,一挑布帘,便见外面坐着宇文昊,就连看书亦能当成一种消遣,动作慵懒自在。 身边侍立着哈庆,眼见不错,冲夕榕唤了声:“梦妃醒了?” 宇文昊移眸望了眼,依旧白衣如雪的她,最初还觉刺眼,现下倒也习惯不少,悠悠地道:“秋天时,得了几块上好的和田『毛』石,想要打磨几块出来,年节时也好送人。” 夕榕在他身边贵妃椅上坐下,灿然一笑:“就算要人,你也编过好点的理由。” 到底是瞒不过她的眼睛,有时候面对一个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种压力,更需要一种勇气。宇文昊微微笑道:“就不能装成糊涂一些。” “到底是何原由?” “疑人不用。” 她又道:“用人不疑。” 目光对恃,他不想将个有疑之人搁在她身边,而她却似非要郁兴不可。 他想护她,她却似有意挑恤。 “疑人?是不是这太子府还有很多?”她坐直身子,捧着哈庆奉来的茶水,“郁兴就算有疑,我也会让他忠心于太子府。我知你所虑,今儿亦听郁兴说过他家里的情形,若真可疑,也不至家徒四壁,难以度日,听说他大哥已过双十年华,至今也未娶上妻子,家有老母,身体多病。为得那一两银子的赏赐,衣着单薄跑到后花园堆砌雪人,可见其有多差银子。若真有疑,依傍了谁,也不至如此。” “有时候越是瞧不出问题,便越有问题。” “将他交予我,我不仅用他,更会用他大哥、妹子。就算他有疑,他的家人都在我手上,也闹腾不出什么风浪。”夕榕饮着茶,道:“我已着思月楼的廖伯去打点。” 宇文昊本想坚持,怎耐夕榕说得信心满满,不便拂意,道:“哈庆,几日后待郁兴办完大管家的差事,让他回到灵犀阁当差。” “是。” 哈庆退出花厅,夕榕见四下无人:“你想查出府中细作?” 宇文昊放下书册,一副恭听其言的模样。 “表面看,皇后要你克妻,实在防你有后。要找出府中细作,有时亦得冒险。你且在灵犀阁留宿一晚。” 他似晓她一步所为:“假宿?” 她嫣然笑道,“你别忘了,我亦不是省油的灯。”似在告诫他,又是在说真实的自己。“先助找出府中细作。你是萧国舅的外甥,为甚他会由着小萧后与你为难不管,还得与萧国舅多些走动。与其成为陌路,不如亲近为友。他的话,小萧后多少亦得听上几句。” “既然你有此心思,我就给你几个得力的人,有你加入,这出戏会越来越有意思。” 她说要他宿在灵犀阁,用完晚膳,宇文昊亦如在自个儿的昭正殿一般,该练书法习字,便握笔而书;想静默看书,便捧上一本喜爱的《兵策》细细读着。 宇文昊嫌花厅太吵,早早避入内室。 虽已入夜,各处管事络绎不绝地过来,多是回禀各处年节的凑备情况。 夕榕亦忙得不可开交:“现下,连后宫都倡导节俭,我们太子府亦是要的。这几日,我在各处瞧了一下,入夜各处的灯也点得多了些,灯油、蜡烛这项,每月便有不少花销。就从明儿开始节俭。后花园内的灯笼,也太多了些,十步一灯得酌减。我认真瞧了一下,索『性』将小灯笼都换成大些的,一个后花园悬挂八只就够了。” 她打了手势,停了一下,又道:“就按这图纸所示改换大灯笼。入年之后,除夕至正月十五,再酌情添加一些小灯笼,年节一过就得把小灯笼给收回库房……” 正忙着,梅香来禀:“梦妃,大管家到了。” “传!” 大管家进入花厅,夕榕手里抱着只兰香刚取来的汤婆子,坐在主位上。两侧各摆了一排贵妃椅,椅上都坐着府中各处的管事。 兰香将大管家请入夕榕身侧的位置上坐下。 夕榕道:“今儿的碰面会,就开始了。人都到齐了。”扫了一眼,该来都来了,道:“宫中倡导节俭,咱们府里也不例外。从明儿开始,能节俭的就节俭些。告诉各处管事、宫人,谁若出了节俭的好法子,可行有效的,本妃重重有赏。眼瞧着就要过节了,往年如何,且不管了。今年我入府中,总得过问一些。府中护卫按往年的例份,再加两成年节的喜钱。合府上下的宫人亦得置备一套年节的新衣。” 旁边候着回话的管事,静立一侧,虽见夕榕年轻,说话做事却半分也不含糊,更难得的她善待下人,就说她身边的丫头代芹出阁,就出手阔绰,又是二百亩良田、宅第,还有一家两间店面的胭脂铺面。谁说当丫头、奴才就是一辈子的下人命,瞧代芹现下,依然是小富一把。 夕榕道:“你们诸位都是太子府的老人,我亦是新入府的,我若有想得不周全的地方,你们还得先教我才是。不要待我问到,才一一回我,不要怕唠叨、啰嗦,得主动先告诉我。大管家既来了,且与我说说府里还欠缺些什么?” 大管家站在一边,最初他还觉夕榕年轻不懂,可说话做事,也是个有头有绪的,入府不过两月,便将府中上下打理井井有条。大管家管理有功不假,可夕榕在这块儿上也是把好手。 库房管事笑道:“梦妃贤惠,今年府里诸事都已准备妥当。” 颇有些讨好之嫌,大管家瞪了一眼。 库房管事是位已过中年的嬷嬷,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在秋梧苑当过几日差的喜嬷嬷。“年节时用的紫金、小金锞子、银锞子都得备好,亦是状元及第、必定如意、流云百蝠、云龙捧寿、玉堂富贵这些饰样,从半钱、一钱二钱到五钱的皆有,亦特意备了些二两一个的金锞子。”见夕榕在听,又补充道:“二两一个的金锞是给众皇子府、亲王、郡王家的公子、郡主备下的。每年都有惯例,初一殿下要陪皇上去宗庙拜祭,这亦得一天的时间才能回来。初二便要在太子府设家宴,各皇子、公主亦都要过来。初三,便轮到二皇子府做东,如此下去,各皇子、公主府的家宴一轮完毕,也就到了上元佳节,年年此日是要入宫过节。自初三开始,朝中与我府有走动、交好的官员亦是要上府拜谒的。” 夕榕还在等着,却见无人说话。问:“府里不需要回礼的么?” 大管家道:“无此惯例。” 喜嬷嬷接过话:“我们府自与别处不同,这可是太子府,能收他们拜谒的礼物,那是瞧得起他们。” 夕榕不动声『色』,亦只微微一笑:“今年我来了,自和过往不同。若再有各府的礼物过来,劳你们多费些心思,回头我会令人备些礼物,以我之名回赠各府女眷。各皇子、公主的礼物先由大管家和喜嬷嬷甄选,回头再报与我。”她饮了一口茶,“初二府中设筵,吃食上尽量备得精致些,够吃就行。另外,我会从思月楼那边请戏班子过来,唱上一日的大戏,也好年年都是一般模样的歌舞声乐。” 万事齐备,夕榕又问了各处的情况,从厨房到库房及各处院落,并无甚不妥,一些不足的已着人准备。 第89章 再遇玉无垢28 待她安置好各处,已慢三更时分。 转入内帏,却见宇文昊躺在绣帐,脸上放着本《兵策》。 夕榕问:“不洗脚了?” 宇文昊取下书,在里面听到那些管事嬷嬷的话就觉得繁琐而心烦,亏得她还有心听下去。“入府后,你便时时这样?” “不光是太子府得这样打理,思月楼和太子府名下的产业,都是如此,好在各处都有得力的人。今儿是土曜日,府中各处管事都要过来通禀,这是我一早便与他们说好的。思月楼那边,每逢金曜日各处管事也要汇聚一堂,召开碰面会……” 宇文昊本还嫌烦,听她一说又来了兴致:“倒也奇了,我自知朝中每日都有朝会,你怎的亦在思月楼和府里弄了碰面会?” “一国是以万千个小家组成,朝中的事是国事,是大事,府中的事虽不是大事,却也是事。每七日开一次碰面会,这有何奇怪的?” 宇文昊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伸出手指,摇摇晃晃,只觉有趣:“也亏得是你,居然把我太子府当成你的酒楼一般的管理。” “这你便不懂了,每七日一次碰面会,各处有何难处,还差什么,都可以安顿下去,若需要其他管事相助、帮忙,也能在会上说出来。一来这提高了办事速度,二来也省去了不少麻烦,避免相互推攘。就像今儿,库房管事的喜嬷嬷和园艺管事就生了磨擦,园艺管事去库房领后花园用的灯油,喜嬷嬷居然不给了。今儿在碰面会上就给他们协调好了,任他们有多少矛盾,各自该办的事都办好了。” 宇文昊细细地看着夕榕,她转身走近屏风,脱下外袍,只着中衣,走近铜盆洗脸、洗手。“你那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最初他把整个家当交到她的手上,就是想证明自己对她的信任,只要她推辞说不能承受,他会让大管家才收回去,不想她竟把偌大的太子府打理井井有条,且把太子府名下的生意也弄得有模有样,不仅如此,连她的思月楼生意也越发火红。 太意外,她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就能做这么多事的,那些看似繁杂的小事,于她竟如履平地。而太子府这些个老人、管家,都服她管理,大管家是个实衬人,可喜嬷嬷绝非是个善者,今日却在碰面会上对她一脸臣服的模样。 哈庆从外面进来,捧着只铜盆,跪在宇文昊面前,替他脱了绸袜:“刚才在外面碰到散去的各处管事,瞧他们的模样,个个对梦妃得佩服得紧。” 夕榕擦着手,心里暗道:不就是这等小事,又岂能难住她。 宇文昊越来越有一种自己捡到宝的感觉。最初,被她的无畏、傲骄所吸引,现下又为她将整个太子府打理得很好而敬佩。 夕榕在榻前坐下,兰香捧了热水,亦跪下为她脱去鞋袜:“兰香,我不是与你说过……”(不用跪着服侍)没说完,便见兰香怯怯地望了眼一边坐着的宇文昊,原是怕他,只得按规矩来。 夕榕改口道:“今儿是你值夜吧?” “是。”兰香只觉倒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是宇文昊留宿灵犀阁这日。 “你回自己房歇下。今晚让哈庆在耳房值夜。” 兰香有种得解脱的感觉,原本绷得紧紧的心弦突地松了下来,又应了声:“是。” 洗罢了足,夕榕上了绣榻,拥了那床紫『色』的芙蓉锦被;宇文昊又盖着那床紫红『色』绣有富贵牡丹图案的被褥。 两人并躺,各不说话,夕榕直勾勾望着帐顶:“今岁年节,都弄些特别的花样出来。” “就似今儿的后花园?”宇文昊侧眸看着她,她微阖双眸若有所思,“榕儿,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她神『色』的暖『色』一转,顿时乌云盖面:“我没让你娶我。” 可,他喜欢她,他想与她在一起。 “这么久了,难道你对我就没半分好感?” 感动是有的,好感亦是有的,只是他有时让她觉得害怕。 他待旁人如何,她不清楚,但她知晓,他其实一直很敬重她。 夕榕道:“下次,我要在这榻上弄一道木墙。” 她还是不愿与他在一起,即便共卧一榻,她想的是把他阻隔开来。 宇文昊倏地起身,愣了一会儿,穿上长靴离去,经过值夜的小耳房时,哈庆未睡,看了一眼,正要跟去,只听宇文昊冷声说:“不要跟着我!” 夕榕只要他在这儿躺一阵子便好,却依旧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似他出去又归来,不多会儿听到他上阁楼的脚步声,只见宇文昊扛着一扇门板过来,二话不说,往榻上一放,将夕榕隔阻在里面,也亏得他了,不知从何处弄来这门板,不多不长,刚巧夹在榻上,依如真是一道木墙。 夕榕本有困意,又见多了垛墙,用手敲了敲门板,问:“你是学柳下惠呢?还是我们一起学梁祝?” “你说怎的就怎的?要我抱你睡一宿也成。” 柳下惠在严寒夜,怀抱二八佳人而不『乱』,传为千古佳话。他爱她,故而敬她、重她,若要他抱她入眠,他亦必能控抑得住自己。 这门板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夕榕又敲了敲,问:“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要么让我抱你入眠,要么就让木墙横隔在咱们之间。” “好吧,留着它。”夕榕打着哈欠,用极低的声音道:“齐昊,做个好梦。” 又是这句,这几乎成为她与他别样的方式。 他尚未睡着,便听到隔壁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她这般忙碌了一整天,昨儿又一宿未睡,才会睡得这般香甜。 宇文昊留宿灵犀阁的事,就似长了翅膀一般,不多会儿所有宫人都知晓,尤其是那些宫娥,似特别注意他们夫妻的事。 灵犀阁里一片静谧,并无任何古怪的声音,就似宇文昊未曾宿眠在那儿。 就连宫娥房里的梅香、兰香都竖着耳朵留意着动静,却只有静寂,静寂…… “碰!碰!”夕榕一个翻身,脚踹在门板上,传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她瞪大眼睛,倏地起身:“打冬雷了!” 还未等反应过来,只听有人敲在门板,宇文昊好不容易睡着,被她弄出的声响而惊醒,懒懒地道:“快睡啦!困死了。” 夕榕看了眼门板,再度躺好,睡得正香,又是一阵如雷的声响。 宇文昊很是不满地问:“你是不是和这木墙过不去,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踹了两次?” 他,亦似一直都未睡着。 想起来还甚是有趣,她居然会说出在榻上隔出道木墙。 “吓死我了!”夕榕是知晓的,母亲常她自小便不会睡觉,一睡着就是拳打足踢,一夜不踹梦脚头的几率为零,多的时候一晚能踹上七八次,夕榕捂着嘴:“能不能把这东西弄开啊,再被它吓一次,今晚我就别睡了。” 他正巴不得呢! 每逢一忙,夕榕便睡得特香,倒下又睡着。 宇文昊将门板移开,全无睡意,借着光亮看着她,别看平日有模有样,她这睡姿还真是不雅观。过了一阵,他试着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我是探员!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将成为呈堂证供!”睡梦里,夕榕竟梦见自己又抓了个坏蛋,可恶,还敢吃她的豆腐,不要以为漂亮的女孩都很温柔,他可是探员,还是队里的女神探,三两下一阵拳打脚踢,制住那个男人。 宇文昊不防,不过就是抱了她一下腰,这反应也太强烈了吧,居然直面攻击,打哪儿都成,也不带这样,直接击脸的,疼死他了!打了脸不要紧,居然一脚把他给踹下了床。 “你……”他摔在地上,正要发作,一抬头,却见她翻了个身,手足摆着一个古怪的招式,神『色』里『露』出一丝丝洋洋得意,她竟在做梦,可她说的梦话,他却一句也没听懂。 哈庆吃到声响,进了内帏,却见宇文昊低声嘀咕,正回绣帐躺下。 宇文昊好奇地审视着,她还是睡得甜美异常,拥着被子,带着微笑。“多大的人?睡觉也不老实。” 还让他老实,不老实的是她。他好不容易睡着,竟被她踹得像打雷,这下好了,再也睡不着了。 哈庆见无事,退回耳房。 宇文昊侧躺床榻,她的反应是不是也太大了,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揽了过去,许是她睡得太沉,没再出手。女人,就应小鸟依人,好久没抱女人睡觉了。正乐着,不想他的手臂被她紧紧地抱住,“我要吃猪蹄!”她张嘴就是一口,直疼得宇文昊呲牙咧嘴,再这样下去,他就没想好好躺着,来不及细想,指头一凿,点了她的睡『穴』。 这下老实了,再也不拳打足踢了,可怜他,被她在梦里给打了两拳,还咬了一口。宇文昊迟疑地伸出手,想要抱她,却又担心冷不妨又被他给揍一顿,确定她不再动了,这才放心地拥在怀里。 时辰一到,哈庆就折入内帏,透过纱帐,见宇文昊一脸甜蜜地抱着夕榕睡得正香,两床锦被,富贵牡丹图案的已经掉在地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该入宫朝会了。” 音不能太大,太大就吓着了;不能太小,音太小,他们听不见。 这会子宇文昊睡得很香,夕榕又点了『穴』道。 哈庆站在帐前唤了数声,一人也未见醒,倒是把兰香给唤醒了。 夜里,兰香亦听到那阵打雷的声响,可不敢过来,宇文昊时冷时热,谁都怕他。 兰香站在珠帘外,小心地望了一眼。 哈庆壮着胆子,结起纱帐,重复唤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宇文昊颇不耐烦:“怎了?” “禀殿下,五更一刻,得准备入宫朝会。” 宇文昊睁开双眼,望着纱帐,方才忆起,这不是自己的昭正殿,再看怀里,正抱着个女人,明明是自己单盖一被,这会子竟跑到夕榕被窝里。 第90章 梦妃侍寝1 “殿下昨儿睡得还好吧?奴才这便令人服侍更衣。”哈庆说着,冲珠帘外的兰香道:“叫外面的宫人都进来服侍。” 兰香应声唤召:“你们都快些,小声点,进去服侍殿下更衣。” 哈庆一回头,突见宇文昊容貌有损,那左眼周围一团瘀青,猛一瞧去,着实怪异得紧,“殿下,你……你这是怎了?” 宇文昊见哈庆神『色』怪异,不由得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 哈庆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你的左眼眶周围都黑了!” 宇文昊赤足往桃纹镜走去,镜子里左眼早已瘀青的男子,哪里还有平时的丰神俊逸,左右两眼一比对,要多古怪有多古怪。现下忆起,定是昨晚被夕榕那一拳所伤,当时有些疼痛,只当没事,想她一个女子也不会怎的,加上那时他太困乏,没想居然瘀青至此。 心下莫名的懊恼着,却不由得无名笑了起来。这个陈夕榕倒真如孩子,平日瞧她倒也端庄,哪里晓得一睡着半分不老实。昨晚睡得正香,几度被她吵醒,一会儿说梦话,一会儿又手舞足蹈,连隔阻在他们间的门板都被踢踹得如雷轰鸣。 现下回想,倒也有趣。 哈心担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这般模样,怎么去见皇上、朝臣?奴才去取化瘀膏。” 宇文昊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道:“罢了!都已这样了,取来也无用。入宫朝会要紧。” 哈庆迟疑道:“就这般入宫?” “雪后地滑,不小心跌了一跤。”亦不能因眼眶瘀青就误了朝会。他是太子,是一朝储君,除非病得下不了榻,其他时候必须入宫参加朝会。 一干宫人鱼贯进入,服侍宇文昊换上蛟龙袍。 兰香问:“奴婢可要唤醒梦妃?” “让她睡吧!”宇文昊望了一眼绣榻,下手还真够狠的,一拳就将左眼打得瘀青,若是旁的女人,非死不可。可因是她,他连怪她的心都没有。“夜里梦妃未睡好,你们莫要扰了她,让她好睡。” 他的这番话,立时就让旁边服侍的一干宫娥羞红了脸。个个心里暗想,莫不是太子殿下与梦妃大战一宿,昨晚那叫声、门板声,当真古怪得很,可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娥,个个都不敢去瞧,生怕扰了宇文昊的兴致。 宫娥怕瞧,是担心惹火上身。就连与宇文昊最亲近的哈庆也不敢去,生怕平白的惹上一顿好打。 哈庆低笑道:“梦妃有福,得殿下垂怜。” 兰香很是好奇,却不敢正眼观望,低垂着脑袋,看哈庆与宫人为宇文昊整好衣衫,任他们在屋里怎般说话,夕榕亦没有醒转的迹象,保持一个姿式,侧躺在绣榻。 很快,关于夕榕侍寝宇文昊的事就在太子府传开了: “梦妃侍寝了。” “没事吧?” “听说毫发无伤,奇怪的是太子殿下带伤了。” “呀!梦妃的命当真够硬,非但没伤,还伤了殿下。” 有宫娥开始“阿弥陀佛”的一阵混念:“这回,我们算是保住『性』命了。得让梦妃长命百岁才好。” 消息一传出,宫人们好奇宇文昊伤哪儿了,估『摸』着他要回府,太监、宫人便远远地望着昭正殿方向,还真瞧见宇文昊那瘀青的左眼。 于是,关于梦妃能抵得住太子“克伤”的流言便自此传播开来。更有人说这是府里之福,是北齐深闺女儿之福,终于有一个能硬命的女子出来。 今儿,宇文昊入朝便有许多人好奇不已,盯着他的脸瞧上半天,更有兄弟打趣:“大哥的脸莫不是被皇嫂揍的。” 宇文昊道:“你们皇嫂温柔如羊,哪会打我。是雪后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碰伤的。” 他说是,众人便以为是。身为一国太子,谁敢动他分毫。唯有哈庆知晓,那是被夕榕打的。而太子府的人亦知道,入夜前宇文昊还好好儿地,一觉醒来,眼眶便瘀青了。 夕榕直睡到辰时二刻才醒转,梳洗一番,领了代芹便出门。 代芹在太子府里亦听到太多关于宇文昊的种种流言,忧心地问:“小姐,你真没事吧?” “我能有甚事?” 代芹轻叹一声:“昨儿听说殿下留宿灵犀阁,我可一夜没睡好,就怕你也被……” “我命硬,经得住克。”夕榕仰头,车夫木头快速奔跑着,“我夜里睡觉,最不安分,就担心误伤了人……” “听我夫君说,今晨殿下的左眼发青。” 莫不是被她在梦里给打的? 代芹立马又道:“说是摔了一跤给碰的。” 入夜前都好好儿的,今晨就发青了,显然是被她睡梦里给揍的。 夕榕道:“回头瞧瞧有没有好些的化瘀膏,伤哪儿都能不介意,但伤到那里着实有碍观瞻。” 日子,便这样无声无息地过着。 夕榕依旧忙于思月楼、太子府两边,倒也忙得不易乐乎。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到了年节。就如之前喜嬷嬷所介绍的那般,正月初二,皇子、公主们汇聚于太子府内,唯三皇子璃月宇文旻未来,说是年前便染上了风寒,大伙亦好些日子没见到其人。 夕榕一早从南国进了批上等的绣帕,分装好了,当各官员派人来拜谒送礼时,挑了一些算作回礼,又分派府中下人一一拜访。宇文昊每年如此,各皇子、公主府设的年节家宴,坐上片刻便离开,更多的时候是入宫处理政务。 整个年节,夕榕都未瞧见宇文旻,蓦地忆起,好像那人与她再无半点关联。 正月十三,又值月曜日。午后,夕榕有些个困乏,接连好几日去了皇子、公主府玩耍,突地静下来,身心俱宁,正抱着汤婆子小憩,听梅香与她念书,人越发的懒了,连书也懒与看,而是让人念了。 突地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奴才郁兴求见梦妃!” 急得兰香,伸手就去捂郁兴的嘴:“我看你是越发没了规矩,不是告诉你了,这两日梦妃肠胃不适,刚歇下吗。” 郁兴跪在灵犀阁的地上:“还请姐姐与梦妃通禀声,奴才是特意来谢恩的。” 正说话,楼上传来夕榕的声音:“是郁兴么?让他进来吧。” 兰香愤愤地瞪了一眼,道:“赶巧这几日殿下和大管家少在府中,要是知晓你这么没规矩,当心皮肉受苦。” 郁兴提着袍子,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打起帘子,便见倚窗小榻上半躺在着夕榕,眼睛一热,重重跪在地上,先是几个响头。 “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梦妃是郁兴全家的大恩人,请接受郁兴一拜……”抬头时,郁兴满是感激:“昨儿府里应允,准帝都有亲友的宫人回家省亲一日。奴才昨儿才知,奴才家人已迁入帝都老宅。昨日见了哥哥、母亲,知这一切都是梦妃和殿下赏的,梦妃不仅令人把我们老宅买了回来,还让奴才家人在老宅里过了这十余年来最快乐、开心的年节。奴才母亲说,要奴才小心服侍梦妃。梦妃是奴才一家的恩人!奴才代家人磕谢梦妃……” 夕榕最受不得这样的大拜,起身要拉他起来,偏郁兴跪在地上就是不动。“再不起来,本妃可生气了。” 郁兴这才怏怏然起身。大凡有人助了别人,都恨不得让对方早日知晓,可郁兴回家省亲,方才知道,家人早在年节前就搬入祖上的老宅了。 父亲郁怀瑾病亡后,母亲一人拉扯着他们兄妹四人,无以度日,被迫变卖祖上留下的老宅,不想母亲体弱,三两日吃『药』,没过几年,钱就花光了。为了过活,他不得不入宫当了太监,只盼用换来的几两银子,让家人吃上几顿饱饭,就算如此,日子亦越发的拘谨。他的大哥亦几次三番想要找差事赚钱养家,可整个帝都的人一听说是罪臣之后,都不敢请他。 “你大哥在金记铺子干得可顺心?听说你弟弟做的串串香手艺越发有进步了。” 郁兴含着热泪,答道:“托梦妃的福,大哥得金掌柜赏识,做了玉器行的师傅。我三弟的串串香小摊听说生意还不错。” “一家上下,也算有个进项。”夕榕轻叹一声,“你娘近来身子可好?” “劳梦妃挂念,自搬入祖上老宅,病就好了大半。大哥、三弟有了差事,家里有小妹陪着。今儿过来,一是为了谢恩。二来……奴才有个不情之请。” 梅香、兰香此刻方晓,夕榕竟为郁兴花银子买回了郁家的祖上老宅,据说那老宅不大,就是一座小院,有正、东、西厢房,是十来间的瓦房,可到底是祖上留下的东西。 “说来听听!” 郁兴刚起身,复又跪下,道:“奴才嘴拙人笨,还请梦妃应允,容奴才到跟前服侍。” 夕榕轻叹一声:“当初帮你,也没想这许多。只是觉着你们郁家祖上的手艺不错。” “奴才恳请梦妃。” 夕榕问:“大管家那边的差事办好了?” “办好了。” 这边说着话,又听到一阵上楼声,细辩之下,却是代芹拾梯而上:“梦妃,郎中到了!” “请他进来。”夕榕又对郁兴道:“你且起来,稍后再议。” 是一个打扮还算干练的中年郎中,梅香取了引枕,托在夕榕腕下,又铺垫了帕子,中年郎中歪着头,仔细诊脉。 代芹道:“郎中,你可瞧仔细了。这几日,我家梦妃肠胃不适,总说恶心,连人也慵懒了许多……这是什么病?” 郎中微微一笑,深深一揖:“草民恭喜贺喜梦妃,你与这位姑姑一样。” “一样?”夕榕未曾回过味来,却见代芹拍着巴掌,欢喜道:“小姐,你是有喜了。” 夕榕歪头望着代芹:“你也有喜了?” 代芹涩涩一笑,将头埋得更低了:“我亦是遇见郎中时才知晓的。” “多久了?” 代芹想到自己就快为夫君诞育孩儿,心下欢喜,却一脸娇羞,音低若蚊,道:“二月了。” “你的有二月,我的……”夕榕迟疑。 不想郎中道:“已有一月有余了。” 顿时,兰香、梅香相互一望,重重跪下,齐声欢呼:“恭喜梦妃!贺喜梦妃!” 第91章 梦妃侍寝2 “好了,有赏!个个都有赏,代芹去我锦盒里取些零碎银子来,整个灵犀阁上下,每人一两。” 不肖片刻,梦妃怀孕的事就传了出去,灵犀阁内,人人都比过节还要欢喜。连把脉的郎中也得了不少赏银,由兰香欢喜地亲送出府。 夕榕令左右退去,唯留代芹与郁兴在侧,若有若思地道:“郁兴,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梦妃待我家人恩重如山,奴才万死不辞。” 夕榕悠悠叹道:“有喜本是好事,不知为何,我却高兴不起来。天晓得还会有怎样的风雨。” 她的腹里无孕,她是知晓的,既然宇文昊为太子府的细作不安,她便藉了此事,寻出暗藏在府中的细作,手,落抚在小腹,有孕的女子,不都会这样爱惜肚子,爱惜那内里孕育的小生命么。 代芹却连连啐了几口:“你又说什么胡话,你怀上殿下子嗣,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殿下知晓,指不定会有多开心。” 夕榕道:“我只知道,若是孩儿平安降生便罢,只是离他降生还有九月之遥,无法预测……” 郁兴明白她的担心,跪下身子,朗声道:“梦妃只管放心,谁若敢伤害梦妃的孩儿,便是我郁兴的敌人。郁兴定会小心服侍!” “郁兴,知我为甚不愿留你在身边么?我是担心累及了你们。代芹与我情同姐妹,可我真不想累及你这无辜之人。” “梦妃哪里话,梦妃不弃,郁兴感激涕零!” 是真的感谢?亦或是面上的功夫? 夕榕还记那日,在后花园初见郁兴,不过是个胆怯的少年太监,衣着单薄,在寒风中颤栗着身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大险,如何揪出幕后之人? 郁兴是真心报恩,亦或是另有目的,不屑多久,便能知晓。 夕榕道:“郁兴,我应了,且与大管家打声招呼。” “是!”郁兴满心欢喜,夕榕于他有大恩,又得了母亲、大哥叮嘱,自当一心服侍。 夕榕知代芹有孕,比自己有喜还高兴,伸手抚住代芹的手:“看你现在『妇』唱夫随,又快诞下小护卫,我为你欣慰。答应帮你寻找家人的事,至今没个下落。” “小姐,代芹有家。有宝宝、有夫君,还有疼我、怜我的您,代芹现在很知足。还有件事,我想告诉小姐。” “你说!” 代芹想到就乐,比自己有喜还乐,道:“昨儿果州大伯来家书,说罗家与相公解了婚约。好说歹说也没拦住,不知怎的,罗州令竟已知晓我与相公成亲的事,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把女儿嫁给相公。之前还以为真是如此,后来才知是罗家攀了高枝。据说罗州令将罗小姐许给当朝某位尚书大人的儿子,到了三月初,罗小姐就会嫁入帝都。” 夕榕忆起宇文昊提过的事儿,这一切本是他让人办的。罗小姐有了好归宿,代芹也不用烦心。道:“如此一来,乔护卫也不会耿耿于怀,觉着愧对于她。” “我亦是这般想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接下来就是她与宇文昊联手清除府中细作的事,一个葛嬷嬷便害死了那么多正值妙龄的女子,若再出第二个来,这府里不知还有多少的风浪。 疑无人敢疑之事,用无人敢用之人。她下了一场大赌注,只是这回,她不想再牺牲代芹。即便最初,她有挫合乔凯旋和代芹之意,往后也不想了。 “代芹,现下你亦有身孕,郊外又置有房产,且出府养胎罢。” “小姐……” 她止住代芹的话,“你嫁人了,又要做母亲,总不能大着肚子跑前跑后的服侍我。再则,这太子府多的是下人,不差你一个,我可不想你再生什么意外。这个孩子是乔护卫的长子长女,他定是看重的。出了太子府,又不是再也见不着,隔三岔五,你还可以入府相见。我主意已定,你今儿早些回去收拾,明儿一早,我让大管家派家轿送你回乡下家里养胎。在这府里你是奴才,回到你自个家里,你便是从七品护卫夫人,比留在我身边都要尊贵。” 她蓦地转身,天下无不散的筵宴,就算是亲姐妹,他日长大,也会各奔西东,缘份深的,便能时常见面,缘分浅的,嫁得天南海北,相见一面也是难的。 夕榕不想自己难受,道:“我有些乏了,想回榻睡会儿。”往绣榻而去,代芹无声跟在后面,为她拢上被子,见她微阖双眸,想说不舍的话,终是未出口。 代芹设想过与她分开,却不想是这样的快。 夕榕佯装假寐,代芹出了珠帘,望着绣榻跪下身来,重重一拜,低声道:“小姐,我舍不得你。待代芹生下孩子,便早些回来……” 此刻的代芹不曾想过,这一离去,再见夕榕竟会是三载之后,而那时,她们之间都已发生了太多的故事。 年幼时,她和代蓝同时被长宁候府的二夫人买回府中,一同长大,一同相伴在夕榕身畔,而命运竟是那样的不同。 代芹离开后,夕榕便真的睡着。 宇文昊一回府,便见喜嬷嬷和大管家都在昭正殿,一见面又是见礼又是恭贺的。 “恭喜殿下,梦妃有喜了!” 宇文昊似在预料之中,当夕榕要他留宿灵犀阁,他便已然猜到,防他有后,可这回夕榕就是“有喜”,若是府里的耳目将这消息传入宫中,皇后该要坐不住了。 “我去灵犀阁瞧瞧梦妃。” 一路过来,遇见知名不知名的宫人,都会恭贺一声。 宇文昊行止若风,进入灵犀阁,却见宫人们或清扫庭院,或进入张罗,个个都小心翼翼地,院子里还站着个手捧拂尘的小太监,瞧着脸生。 兰香迎近,低声道:“梦妃说是乏了,已睡下。”又道:“他叫郁兴,今儿求了梦妃要到跟前侍候,梦妃已经应了。” 郁兴过来,跪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奴才代家母谢殿下隆恩!” 兰香便将夕榕为郁家买回祖上老宅等诸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难怪她竟敢用疑人,竟是下了大血本,在这帝都若要买下一座小院,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花上二三百两银子办不成。 宇文昊道:“梦妃有了身孕,身边正差几个可靠的人,你要多用些心思。若是本殿的长子顺遂出生,本殿给你们灵犀阁上下服侍的诸人重重记上一笔功劳。” “谢太子殿下!” 宇文昊进入内帏,夕榕已醒来。 夕榕见他只瞧不语,道:“怪我胆大?假称有孕可是欺君之罪。” 宇文昊笑道:“你早已笃定,若真有孕,怕他难以足月出生。” 若真有孕,谁敢这般冒险。 夕榕悠悠轻叹:“为助你寻出细作,也唯有冒险一试,我会尽快将一切事务都安排妥当,也备随时发生意外就能一用。” 宇文昊浮想联翩,“万事俱备,只欠有喜?” 如若,她真有孕,他定会奉若神灵,任他是男是女,亦他的孩儿,他自会万般疼惜。二十几载来,还从未有过妻妾为他孕过孩子,如今想来,心下也隐隐不安。 很快,他又想到她为他,可谓抛却一切。三年之约期满,她若离开,即便未曾有夫妻之实,旁人又当如何看待。与他同处一室,为他“孕育”子嗣……在人人看来,她与他都是真夫妻。何况他们,在马车之内,有过那样缠绵的一夜。 她可以忘,亦可以不提,他又如何能忘。 或者说她本已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否则怎会抛却人言,为他找出“克妻”真相,更为他扫除府中细作。 无论怎样,他是看重她的,更是倾心于她。 夕榕闪动着灵眸:“我想挑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来灵犀阁服侍。但女子需得是不想生下孩子的,如此若是不幸滑胎,她也不会太过痛苦。”过了片刻,又道:“我有孕的消息,不出几日就会传至宫中,届时……” “我会设法说服太医……”宇文昊想的收买一名心腹太医。 “不用。”夕榕悠悠轻言,“苗疆有一种奇『药』,唤作报喜丸,服下此丸,能让未孕女子三月之内呈现有孕之状。我已服下半月,如此算来这『药』效还有两月半。” 言下之意,无论是哪位太医来诊,都会说她有孕。 宇文昊道:“江湖中还有这等奇『药』?我怎的未曾听过。” “你身在皇家,深晓皇家争斗恩怨,但对江湖中的事,不如我知晓得多。”她将头依在枕上,因服用此『药』亦甚伤身,这几日又困又乏,亦有作怄之状,处处都如真有喜孕一般。 “若不到两月半,他们便已下手,这……” “你且放心,我自有应对之法。” 宇文昊伸出大手,包裹着她纤柔的玉手,神『色』里『露』出一抹感激:“榕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不会有佯,我既答应替你清除府中细作,定会全力做到。厨房、灵犀阁得派得力之人小心留意,这回倒要瞧瞧。” 目光对视,是她的自信、果敢,是他的含情脉脉。如若,她真怀有他的孩子,他定会欣喜若狂,这般为他解忧,是从不曾有过的。 他唯有感动、感动…… 雍仪宫,帷幕阴影绰绰,小萧后来回徘徊逡巡,千般防备,还是百密一疏。 只道梦妃就是一介商贾『妇』人,如若宇文昊娶了她,定会坏事,哪里晓得,却是坏她的事,更是危及他儿子的前程、她的完美盘算。 梦妃有孕,对于太子府而言是大喜,于她却是十足的坏讯。小萧后娇怒道:“怎么办事的?那么多人,竟不及一个葛嬷嬷行事利落。” 跪于她脚下的黑衣人耷拉着脑袋不支一声,只静默聆听小萧后的训斥。 这许多年来,表面上宇文昊和永安公主对她敬重有加,她又岂会不知,这兄妹眸光里的那抹异『色』,是敌视,是怨恨。 唯有他自己的儿子为帝,方才安心。 “她一嫁入太子府,葛嬷嬷便死了。怎能让他有后?你们再盯紧些,寻到机会就要下手,绝不能让她生出太子的子嗣。”小萧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这是足够分量的精练堕胎粉,只需一点,不落胎都难。” 第92章 梦妃侍寝3 宇文昊若无后,这帝位便坐不稳,废太子便是早晚的事,就算有幸登上帝位,若狠心除掉亦要容易得多。未来的皇帝,只能是她的儿子,就算宇文昊是她姐姐的孩子都不可以。 宇文昊兄妹怕是知晓一些关于她的内情,否则不会面和心有异。若他们心下了然,他日任由宇文昊登基为帝,还有她与八皇子的好日子么? 黑衣人接过纸包,纵身一闪,上了屋顶。 一道高扬地声音远远地传来:“皇上摆驾雍仪宫!”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宫殿上空,异常清晰。 她绝不容许宇文昊有自己的儿子! 正月十六,朝堂上。 齐元帝离开皇帝宝座,总管太监高呼:“退朝!” 一时间,之前威严肃静的大殿顿如沸腾的水,大臣们议论的今日朝堂上的大事。 “唉,怕是要打大仗了。” “可不就是么?西梁囤兵冷月关外,蠢蠢欲动;南卫人在安阳一带也不安分……” “应该选出公主、皇子与南卫、西梁修好,方才是上上之策。” 文臣向往和平,于他们而言,联姻自是最好的抉择。 武将们却是摩拳擦掌,道:“不就是打仗么?咱们北齐才不怕呢?要联姻,为甚不是他们两国献上公主、美人……” 一时间,文臣、武将经纬分明,文臣多是赞同议和,武将多是希望上阵大展拳脚。 群臣议论时,便不由得往人群中央的太子宇文昊望去,他竟似未站在任何一边,就如今儿得报之后,齐元帝那令群臣猜不透的神情一般。谁也不知,齐元帝这回要如何应对,只任得群臣一阵议论、喧哗,一声轻咳,立马转寂,静得整座大殿上能听见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武将们只觉静得令人窒息,已经调好气息,可大殿上还是如『潮』如流一般的呼吸传来。 几位皇子见太子不提,也闭口不谈,陆续向宇文昊围聚过来。 八皇子盈盈含笑,抱拳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听说你府里的梦妃有喜了?” “同喜!同喜!”宇文昊回应。 许久不见宇文旻,此刻站在众兄弟里异常惹目,他本就生得秀儒俊美,一些日子没见,似又黑瘦了些。 宇文昊笑道:“三弟多日不见,不似刚病一场,倒越发健壮了。” 璃王心头一动,抱拳回应:“恭喜大哥!”面上却无半点喜『色』,无数个声音从心底升腾:她有喜了,有喜了……竟有了她与宇文昊的孩子。 她终是忘却了他,而他还深陷在苦痛、矛盾之中。 这么多年,她是他心底的仙子,是他所有希望,却在去岁那一个深秋而破灭,就如现下的天气一般的冷透他的身心。 每多想一分,便多疼一分,甚至不敢与宇文昊多一分的对视,他是输了么?不,他做了这么多,如何甘心就此收手。 天堂地狱,痴爱狂恨,他都得与她纠缠一处。她欠他一笔情债,他输她一份洒脱。当数年前,他于公堂得遇那个玲珑小巧如瓷般的小女孩,注定今生与她纠葛。 五皇子留意到宇文昊腰间挂着平安结,笑道:“何处买的佩络,倒也别致?” “这叫平安结,是梦妃连夜打的。”上回,众兄弟各自炫耀自家府里的宠姬所赠的物什,这一回,宇文昊亦有了。 五皇子有意无意地望着一边的宇文旻,宇文昊与梦妃越发恩爱,宇文旻便越是痛苦,爱她、恨她、怨她……千般情绪都蓄她一人一身。 八皇子亦加入进来:“要说这大皇嫂,还真是不同。娆儿前儿还说,初二那日在太子府瞧见的天灯最是别致,正想拜会呢。” “玲月好客,杜弟妹若去,她定会高兴。我整日忙碌,也不得时间陪她。” 八皇子道:“如此,那今儿回去,便让娆儿得空去拜会皇嫂。” 众兄弟在大殿上寒喧一阵,各自散去。随着如群鸟归林的文武官员,皇子夹杂其间,只听得众官员议论或联姻、或打仗的国家大事,因宇文昊未言,个个也不发表看法,竟似真与他们的父皇是一条心。 五皇子出得宫门,追上璃王,道:“三哥这是怎的?太子府梦妃有孕,所有兄弟都很欢喜呢?”见他面容凝重,又问:“吃味了?” 璃王平望远方,悠悠道:“这般行事,也不知是对是错。” “后悔了?”五皇子反问一声,“我已修书西梁国,怕是后悔亦无退路。若她产下娇儿,你想从太子手里抢女人,难如登天。女人看重两样东西:一是孩子,二是情。以三哥这等出『色』的男子,都不足让她动情,可见后者于她无用,唯有孩子拴住她。太子是何等聪明,许也知晓,才让她怀上身孕,是想将她拴在身边一生一世。” 璃王艰难地吐出一句:“佛阻杀佛,神阻杀神!” 五皇子拍击着璃王的肩,笑道:“如此想便就对了。为了我们想要的东西,焉有不下功夫的道理。太子是怎般冷情之人,能为她动情,想必她定是好的。” “她是怎样被人夺走,我便怎般把她抢回!”犹豫片刻,璃王望着五皇子那带着阴狠的面容,“你且放心,我并不后悔。” “三哥一生的梦想便是与心爱的女子携手天涯,又怎会轻言放手。”五皇子含笑抱拳,“弟告辞!有空再聚!” 近午的风,拂过宫闱,侵入太子府,也搅动看似平静的帝都。 夕榕自“怀孕”以来,依旧抽空就去思月楼转上一圈,不过一个时辰便又回转。 入正月以来,今儿是难得一见的晴朗天气。冬阳灿灿,如火如轮,耀眼刺目的阳光撒向大地,连空气亦变得柔暖起来,仿佛给世间万物都笼上了瑰丽的金纱。 夕榕在院中晒太阳,兰香令人将几案移到院,她悠闲自如,捧了本闲书,依和过往一般,看了三五页便再无兴致。 “殿下回府了么?” 兰香回:“听哈庆说,今晨离府时留了话,午膳不回府用了。让梦妃不用等她。” 夕榕轻叹一声:“一人用食,又没胃口。” 郁兴低头入院,禀道:“梦妃,八皇子府的杜妃求见!” 听到杜妃,夕榕就忆及杜良媛,她们本是姐妹。正月初二那日,杜妃陪八皇子来府里作客,夕榕不无惋惜地道:杜良媛是个好女子,没想竟被殿下克死了。杜良媛是皇后所赏,死后又特意令杜家亲眷来收敛,杜妃是瞧过的,伤痕累累,苦不堪言,想必死前也饱受凌辱、折磨。杜妃深知皇家不比寻常人家,只道:她不及梦妃的福气厚广。 当时,夕榕恐她怨恨,特意留意了杜妃的神『色』,倒见她一脸淡然,只是不知,是深藏怨恨,还是真的并未记怀于心。 兰香笑道:“陪梦妃用膳的人来了。” 是真的没记挂杜良媛之死,还是心有怨恨,接触多了,自然会明了真相。但是她会小心观察,再百般防备,一切总得防患于未然。拿定主意,夕榕道:“请她过来。” 杜妃着一袭秋香『色』的冬袍,步态姣好。目横秋波,神凝三角,未语先微微一笑,虽不是风华惊世的女子,自有一股清雅出俗的神韵。 杜妃款款落拜,施了个大大方方的万福礼:“拜见皇嫂!” 夕榕拉着她的手:“你来得正好,最近慵懒倦怠,陪我一起用午膳罢。”细瞧之下,只见杜妃面容憔悴,“不过半月未见,与上次相较,似又清减许多。” “皇嫂亦是如此。”杜妃放低嗓门,低到生怕被跟随她的侍女听了去,“今儿过府,一则来探望皇嫂,二则还有一事想请皇嫂相助。” 八皇子自幼与宇文昊亲近,若说小萧后待宇文昊是一片虚意,这八皇子对宇文昊倒还有几分真。 夕榕如一串银铃般笑将起来,却被杜妃羞涩地扯了一下:“我是当真的。” “说来听听!” 这让夕榕不忆起昔日与蔡新瑶好得情同姐妹,杜妃今儿的情形像极了过往的她和蔡新瑶,不想蔡新瑶却在背后狠狠地『插』了一刀。坏她名节,损她声誉,还将她弃于行宫。 夕榕又如何能忘,杜妃之妹杜良媛是如何死的,本可保她一命,但宇文昊已下杀手,不容更改。 是心下有愧,亦是心有防备,夕榕却不得明言,就更不得流『露』半分。多个说话的人也是好的,就算是赎罪,若是杜妃真心相交,她便拿杜妃当朋友、姐妹也无不可。 杜妃将嘴附到夕榕耳边:“我亦有喜了。” 有孕是大喜事,可杜妃竟告她知晓。夕榕惊问:“我如何助你?” 杜妃与夕榕进了花厅,郁兴亦跟了进来,为二人奉了茶水。 杜妃道:“我们府里的事,想必皇嫂早有耳闻。娆儿比不得皇嫂有福,太子殿下唯你一人,可我们府里上有八皇子妃,下还有承仪、奉侍四人。我已有两月多的身孕,自今都不敢告诉八皇子。这几年,八皇子府滑胎、流产的事早已司空见惯。唯有求皇嫂相助,想请太子殿下出面劝劝八皇子妃,唯八皇子妃许了,恐才有这孩子平安立身之地。” 八皇子妃本是萧国舅的女儿,这般一想,夕榕似明白,缘何萧国舅就小萧后诸多算计宇文昊的事而不管的缘由,怕是他心里,亦想自己的外甥为帝,更想自己的外孙为帝,许是如此,萧国舅才选择不闻不问。 杜妃有孕却不敢说,可见八皇子府妻妾争宠斗爱得多惨烈。 除了太子妃,八皇子还有五个女人,都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六个女人间不知道会演绎出多少戏。能被人瞧见的都是假戏,背后上演才是战场交锋的真戏。 郁兴低声禀道:“梦妃,传午膳了。” 夕榕道:“陪我一起用膳。” 杜妃的随身侍女也从外间进入花厅,看太子府的宫人鱼贯而入,竟有十二道菜肴之多,清淡的、辛辣的皆有。 兰香为二人打了汤,夕榕示意她先给杜妃,“这是开胃汤,近来吃甚也无胃口,喝了这汤,再吃别的,还能吃下几口。” 夕榕浅笑,捧起开胃汤,优雅自如地用调羹喝了几口,吐了口气,道:“之前还觉口里乏味,一饮这酸汤,便舒服多了。”移了开胃汤,又换了只白玉空瓷碗,夕榕夹了自己喜爱的菜,见杜妃似倍加小心,夕榕先吃起菜肴:“你且宽心,今儿说的事,我记下了。” 第93章 梦妃侍寝4 “多谢皇嫂!” 过了一阵,杜妃见夕榕无佯,才捧了开胃汤,喝了几口,也只拣夕榕吃过的菜肴。许是在八皇子府里,见多了其他姬妾流产、滑胎的事儿,心下怕了,换了地方,也在防着。 杜妃只想:梦妃有孕,只要她无事,自己便无碍。这般想着,便又放心地吃了起来,因夕榕近来胃口不好,大管家和喜嬷嬷都下了令,定要变着花样地让夕榕多吃。 正吃着,夕榕只觉腹部一阵搅痛,似有股热流控制不住地流下:“啊……” 怎会这样,她是服了报喜丸,寻常麝香、红花等这样的东西,根本无用,若要疏通宫床瘀血,要么得报喜丸的解『药』,要么就是极厉害的祛血化瘀『药』丸。但这些东西,都会有极重的麝香、沉重之物。 郁兴惊问:“梦妃,你怎了?” “肚子疼!快……快请郎中,我肚子疼!这些饭菜有问题,大有问题!” 杜妃一听,一个未捧稳,“咣啷”一声,手中的瓷碗滑落,重重地跌在地上,与此同时,整个人也瘫坐地上,捧住腹部,许是害怕,许是痛苦,便见夕榕的一袭白衣顿染血渍,那鲜血洇染开来,竟似挡也挡不住。 兰香一惊,放声高呼:“来人啊!快来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侍女欲扶杜妃起身,不想杜妃身上血如泉涌,侍女似瞬间明晓真相,惊问:“杜妃有孕了?” 杜妃沉重的点头,千般防范,未想竟与太子府的梦妃同时被人算计。 一时间,灵犀阁内『乱』作一团。 夕榕捧着腹部,稍一移动,腹内就似血泉直淌一般,满是惊诧地往杜妃望去,她的身下早已流了一滩的血渍,本就憔悴的面容,此刻又惊又怕,苍白得没了半分血『色』。 腹痛如搅,空气里掠过浓浓的血腥,眼前是刺目的血红,如火如荼,夕榕看见杜妃单薄白衣下消瘦的身子抖如薄叶,看见她瘫软在地上,瘦削的手臂微颤着扼紧裙边,只惊恐无措地望着自己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明亮的俊眸里缠绕着缕缕哀痛。 着实猖狂,夕榕虽知早晚会下手,却不想会是今日。好在,她一早便有准备,等的便是此事,却平白累及了无辜杜妃腹内的胎儿。 她不可以『乱』,必须冷静地应对,道:“郁兴、梅香,盯着这桌饭菜,任何人也不许动分毫!谁敢害我孩儿,我定要他付出百倍代价!” 大管家与喜嬷嬷闻讯,风风火火地赶至灵犀阁,却见杜妃与夕榕同时有异。大管家当机立断,立马遣人去宫里请太医,又令人将杜妃移到楼上软榻安顿。 郁兴更是对自己埋怨不已,从一开始夕榕便惧有此事,没想防不胜防,用食之前,他拿着银簪一一试过,可还是令夕榕中毒流产。 喜嬷嬷是老人,上楼照看杜妃。 夕榕强忍腹痛,在二香搀扶下亦上了楼上,换了衣衫,又加了绸垫,虽血比寻常癸信时要多,倒还能承得住。 软榻上,传来杜妃痛苦不堪的声音,她的血止也止不住地流泄,不多会儿,便染红了榻上的绸单、被褥。杜妃捧着肚子,扭曲着,摇摆着双腿,因为巨痛,头上亦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杜妃来太子府,就是想保住腹中胎儿,没想还是因误食膳食而滑落胎儿:“为什么?为什么?难不成这是天意?” 夕榕咬牙急齿,若是府中姬妾争宠还罢,便这幕后之上是高高在上,尊贵无限的皇后。她一早就想寻个有孕的女子在身边,还未寻到,就出了意外。 “杜妃,你且放心,算计我们的人,我绝不放过!”夕榕忍住腹部传来的刺痛感,在她能够承受的范围。 杜妃一脸花容早已疼得扭曲变形,传出不能承受的苦痛。身体的痛,又怎比得,刚怀上骨血便在一夕之间没了,身心俱伤,怎不让她痛苦百倍。 “太医到了!太医到了!”兰香风风火火上了楼。 夕榕亦躺在自己的绣榻,道:“先给杜妃瞧瞧,我还能承受。” 杜妃已有三月,胎儿尚已成形,因中毒落胎,生生剥离母体,直疼得搅心摧肝,几近昏厥。 太医瞧罢杜妃,只摇头叹息,又与夕榕诊脉完毕,又是一声长叹。 夕榕唤近郁兴,低声道:“请太医下楼,瞧瞧一桌菜肴,是何处出了问题?” 这等情势,夕榕心如明镜,不慌不『乱』,令喜嬷嬷将她搀起,着好绣靴,下得楼来,却见太医正一一闻嗅菜肴。太医捧着精美官窖制造的兰花白砂锅,嗅了又嗅,里面装的乃是开胃汤。自夕榕胃口不好之日起,一日三餐,都加了这样的煲汤,一则开胃,二来是为了有足够多的营养。 大管家道:“开胃汤有问题?” “这汤香味浓烈,原本的汤味掩盖了『药』味,不易闻出,但这汤里确实加有麝香、红花。” 这两样东西,都是孕『妇』最忌之物。 夕榕忆及葛嬷嬷所使的熏香粉末,问道:“可是精练之物?” 太医答道:“回梦妃,正是!” 夕榕冲大管家示意,大管家吩咐道:“送太医回府!” 大管家从笼里放出一只灵犬,此时乔凯旋亦得了消息,领了两名护卫在阁门外候着。夕榕捧起开胃汤,泼洒地上,随势将自己的手探入开胃汤中,灵犬在地上细嗅一番,夕榕拽紧索绳,跟在灵犬后面,梅、兰二香哪里瞧这等阵势,惊呼一声:“梦妃!”飞野似地跟了过去。 喜嬷嬷亦着急了:“当心身子,真不要命了么?来人啦,快跟着梦妃!留下两人照应杜妃!” 夕榕跟在灵犬身后,先是来到太子府的大厨房,在厨房里了转了一圈,灵犬调头往后花园方向去,过桥穿林间到了护卫院,灵犬开始慌『乱』的闻嗅,似辩不明方向,夕榕伸出自己泡过开胃汤的纤手,灵犬嗅了一番,狂吠两声,风一般地往护卫院里奔去,径直就站在西厢房一间门前“汪!汪!”咆哮。 乔凯旋微愣,尚未清楚是怎么回事,正准备按例将太子府上下巡视一番,不想外面进来一行人,走在最前者竟是夕榕,后面还跟有大管家、喜嬷嬷及几个宫人。 灵犬不再狂跑,而是在一间厢房门前停下,摇着尾巴,对着门高呼两声,似在告诉众人:屋里有异常。 大管家满是错愕:“这……不是丁阿七的房间么。” 夕榕道:“乔凯旋,打开房门!” 丁阿七也是一名颇得宇文昊信任的护卫。 乔凯旋领命,推开房门,灵犬飞扑而去,进得房中,一路闻嗅,围着屋里的一口大木箱转圈。大管家示意,又令乔凯旋开了木箱,夕榕索『性』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抛撒出来,直将东西都翻了个遍,除了衣物,亦未发现什么异样,正在狐疑,却听灵犬口里叼着一只香囊。 夕榕走近灵犬,赞赏似地伸出自己纤指,灵犬放下香囊,又来嗅她的手,嗅罢之后,又是两声狂吠。“聪聪真乖!做得很好!”夕榕从袖里取出个拳头大手的纸包,展开之时,竟是几块备好的生肉,取了一块抛于地上,灵犬一口咬住,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有灵『性』的家犬,个个只惊得目瞪口呆。 夕榕拾了香囊,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有个小纸包,她微微眯眼,低头闻嗅:“好厉害的麝香红花末!” 可疑的人,未必就真的不可用。而用着的人,未必是真的忠诚可靠。 大管家接过纸包,亦是一嗅,支吾道:“这……” “这东西是从丁阿七房里搜出来的,难道还冤了他不成?若非灵犬聪聪,想要查出这人,当真难了。来人,所有在场的人不得走漏半点风声,丁阿七随殿下一回府邸,立马关押!大管家,将所有与丁阿七走得亲近的人,尽数关入赏罚室,宁可错冤百人,亦不可放过一个!从即将起,下令合府上下,任何人不得私出府门,谁若离开,便视若杀害皇孙的罪人同党。” 这等重罪,谁人敢负? 乔凯旋抱拳道:“梦妃,你的意思是说丁阿七是杀害皇孙的凶手?他……与属下一同长大,这其间许有误会。” “误会?”夕榕亦不想一意孤行,“既然乔护卫怕冤错了人,这等东西,若放上一个时辰,必会留下异味。这是护卫院,我便令聪聪在各位房里细细地搜索一遍,如何?若是有人嫁祸丁阿七,也能寻出蛛丝马迹。” 见众人无异,夕榕便令乔凯旋打开其他房间,聪聪摇着尾巴,在众人的房里又寻了个遍,当它跑入离丁阿七最近的一间房时,又开始狂吠不已,大管家等人进去,便见灵犬聪聪站在一张木榻的枕畔,冲夕榕摇着尾巴。 夕榕俯下身子,闻嗅一番:“这里确有麝香味道!”掀头枕头,那味儿便越发地浓烈。 乔凯旋道:“这是侍卫伏青的床榻。” 大管家问:“伏青人呢?” “昨夜当值,按理今儿该在屋里歇息。他与丁阿七本是同乡,二人的感情最好。” “见着伏青、丁阿七立即捆绑关押。本妃要为逝去的孩儿报仇!好大的胆子,一出生就害本妃与八皇子府的杜妃双双落胎,这等大逆不道之人,理当凌迟,罪及九族!”夕榕言罢,浑身发软,摇摇欲倒,被兰香一把扶住:“梦妃,你该回阁歇下了,身子要紧。” 夕榕的眸光里掠过一丝狠绝,她本是良善之辈,可对方着实太过毒辣,竟再三害了宇文昊姬妾的『性』命,她若不反击,就该谋害她的『性』命。夕榕轻移碎步,扫过门外那些围聚瞧热闹的护卫。 大管家道:“乔凯旋,殿下尚未回府,尔等需以梦妃马首是瞻,立时捉拿伏青!” 伏青正从外面回来,满心轻松,听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笑问:“谁要找我?” 不待他反应过来,乔凯旋与另一名护卫已将他制住。 夕榕指了下枕头,道:“带走证物!兰香,回丁阿七房里收拾,尽量让一切恢复原样。”她走近伏青跟前,围着伏青走了一圈,如若这东西一早便是伏青的,换句话说,今儿下『药』的人是伏青,他的身上定会遗下某种气味,或揣在怀中,或搁在袖口,或藏在腰间,无论何处总留余香。 第94章 梦妃侍寝5 夕榕转过身去,厉声道:“把他的衣服给我扒光!” 此刻的她,威严得不容忽视,任谁都瞧得出,她怒了,眸子里闪烁着一把熊熊的焰光,虽非杀气,却不亚于杀气,让人不可违背。 大管家令道:“脱!” 伏青没弄明白,急呼道:“梦妃,你要折辱属下,总需得有个理由!” “喜嬷嬷,你来告诉他。” 喜嬷嬷领命,大声道:“半个多时辰前,梦妃与八皇子府的杜妃共膳,二人双双被人害得流产滑胎。太医诊断,是有人在膳食之中投放落胎『药』,而之前,我们在丁阿七房里发现了装有落胎『药』的香囊,又在你房里发现散发同等『药』味的枕头……” “我……”伏青吞了一口唾沫,只觉这一切太过突然。 夕榕猛一转身,狠狠便是两记耳光,以为伏青想要畏罪自尽,啐骂道:“好歹毒的心肠!”俯身拾起石子,毫不心软地狠劲塞入伏青嘴里:“想咬舌自尽,哼,在没能查出真相前,想死亦绝非易事!传令下去,若是伏青毙命,看守他的宫人与其同罪!” 蓦地回望院外,夕榕定定心神,问:“事已至此,大管家知晓怎么做否?” “老奴明白。” “如此便好。与伏青、丁阿七私交深厚者当关则关,当询则询,务必查清真相,还杜妃一个公道。”夕榕抬手,管家明了,牵了灵犬闻嗅着伏青的衣物,一番细嗅之后,并未发现异样。 夕榕接过绳索,赶了灵犬往灵犀阁去。 刚至楼梯口,便听得杜妃那嘤嘤哭泣之音,传至耳中,道不出的悲痛欲绝。 落胎『药』与催情散一般,同样都是精练之物,也至本是假孕之象的夕榕也身受其害。她还记得,报喜丸最大的克星便是红花,一早她只想到麝香,未想里面亦有红花。 “杜妃,事亦至此,你总得吃『药』啊。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催情散的背后是小萧后,这一回怕又是她的手笔,只是她未想到,会亲手毒害了自己的亲孙儿。八皇子妃育有一双儿女,女儿倒还算聪慧伶敏,而那位小王子竟是天生的痴呆儿。好在府中还有位身份低微的奉侍育有一位王子,还算康健正常,这亦颇让小萧后倍觉安慰。小萧后深晓其间厉害,这位奉侍一怀孕,便接到宫中相伴,到如今那位王子已有三岁余。 夕榕转至内帏,移坐到软榻前的绣凳上,不等她开口,杜妃娇问道:“皇嫂,你说这是怎了?我的孩子没了,不过一个时辰,便这样没了……” 郁兴心情沉痛,他来夕榕身边,本是想报恩,可现下居然未能帮她保住胎儿,千般自责,更是恨透了那个下毒之人。道:“杜妃,我家梦妃的孩子也没了……”泪光盈动,又恨又痛,便想大哭一场子。 郁兴再看夕榕,沉默不语,郁兴曾听母亲说过,女人有时痛到极致,就连眼泪也都没了。 夕榕是假孕,而杜妃却是真的。对嫁入皇家的女子来说,子嗣无疑是下半生的依靠,若无子嗣,地位难保。 夕榕语含哀痛:“刚才已搜查过,是这样东西让你、我没了孩儿。下毒嫌疑人锁定在伏青和丁阿七身上。回头若是八皇子过府,我会与他细说的。是我对不住你,若早知有人要害我,就不会拉你与我共用膳食,没想竟害你落了孩子……” 她想过皇后留在太子府的细作会有所动作,只是未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狠,能这么快致杜妃落胎,怕是『药』量极重。 之前夕榕强撑痛苦离开灵犀阁,这是杜妃怎么也做不到的。一个女子在悲痛欲绝中,居然还能这般不慌不『乱』,『乱』中求静。 杜妃能落泪,夕榕却唯有心痛,任是哭不出来,反而心间有一种畅快轻松之感,她服食报喜丸,不就是为了捉拿潜伏在太子府的细作。无论哪府,一旦有细作,就绝非一人,而他们错综复杂,亦会有所联系,一个被捉,下一个就会自『乱』阵脚。 夕榕宽慰一阵杜妃,回到绣榻上。这一场忙碌,只觉浑身逾加乏力。 杜妃体弱,暂不能回府,只得在灵犀阁的软榻上躺下,脏了锦单,夕榕便令梅香换过,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已换了两回。有经验的嬷嬷令人将脏单子垫在杜妃身下。杜妃虽是聪明女子,一朝痛失胎儿,痛苦难当。任夕榕如何劝慰,怎么也放不下痛『色』,一想到刚成形不久的孩子便泪难停息。 夕榕静默地躺在绣榻,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又细细地想了一遍。点点滴滴,一幕一画面地重复回想,伏青身上并无余留的『药』味,偏又在他的枕下发现了异样。 伏青是元凶?也许他取了少量『药』物放在枕下,把其他的『药』物藏入丁阿七箱中。之后,寻了自己的同党,把『药』物交托,令其下手。但这个交出『药』物的过程,至少得几日之前,或在他换上今日这套衣袍前。 夕榕“有孕”亦是近上元佳节时才传出消息的,离现在不到十日。她在心里反复的推测,又一一将自己的推测攻破碾碎,再重新建立一个可能的推测,找出不可能的动机,如此往复,不多时,便有了好几种可能。 兰香送来汤『药』,夕榕与杜妃各自饮了大半碗,杜妃哭了两个时辰,一想到孩子又开始落泪,不再如之前那般嘤嘤哭泣,而是静默伤心。 昏昏欲睡前,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宇文昊急呼一声:“梦妃!” 他的身后跟着八皇子,杜妃一见八皇子,那眼泪再度化成断线的珠子。 双双对对,各拥美入怀。这一对兄弟,神『色』里掠过伤痛、怜惜。 宇文昊的怜,是他知晓,夕榕为助他,竟拿自己的身子为赌,但凡是『药』,都有几分毒『性』,这一点他是感动的。他的拥抱是真,夕榕却视成是在旁人面前上演的戏。 八皇子的痛,是想与喜欢的女子再得一个孩儿,没想刚知晓消息,竟是落胎。 夕榕依在宇文昊的怀里,取出装有『药』末的香囊,沉痛低语:“找人辩过,是麝香和红花,皆是精练之物,『药』效在寻常麝香和红花的数倍之上。”语含愧疚,望着软榻上的杜妃,道:“八皇子殿下,对不住了!因我们府里的事,竟累及杜妃腹里的孩子……” 宇文昊捧住夕榕的纤手,冰凉异常:“怎的这般凉?” 郁兴心头一痛,重重跪下,道:“请殿下责罚奴才!是奴才没有照顾好梦妃……奴才该死,没想那些人竟然会在开胃汤下『药』……” 夕榕看了眼郁兴,道:“你别怪他。在这之前,郁兴用银针一一试过,可竟未试出来。” 杜妃想到落胎的孩子,本是优雅的低泣,这会子却“哇”的一声失声抱住八皇子放声大哭起来:“孩子,我的孩子……没了!本是担心府里有人算计,没想……还是没保住……” 郁兴跪在地上不动,低垂着头,仿似那个下毒害人是他自己一般,道:“请太子殿下责罚奴才!是奴才大意!” 宇文昊捧着她冰凉的小手,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双眉微蹙,他是男子,他不晓得对她的伤会有多重,她为他如此用心,且能辜负。道:“你且放心,此事就交予我来处理。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为我们的孩儿报仇!” “我倒好说,只是平白累及了杜妃。” 八皇子放开杜妃,低低地安慰了几句。转身近了夕榕的绣榻,问道:“皇嫂,是何『药』物?” 从宇文昊手里接过香囊,里面有个小纸包,展开纸包,低头一闻,这等气息,似曾相熟,灵光一现,他忆起自己似在雍仪宫里闻到过。心头一震,再低头细闻,还真是这气味。 “八皇子殿下,你且带杜妃回去罢。她今儿也哭了许久,不能再哭,若是哭得多了,会伤了眼睛的。”夕榕望向杜妃,“早知如此,今日我就不拉你陪你用膳了……” 杜妃用帕子拭着眼泪:“此事与皇嫂无干,你……亦没了胎儿。” 她们应是同病相怜的女子。夕榕眸光移到宇文昊的身上,他的神『色』里只有无尽的苦『色』,双眉紧锁,似在想着什么。 八皇子道:“皇兄、皇嫂,这『药』粉能给我么?” 宇文昊低声道:“你若要,拿去罢。”他垂着脑袋,捧着夕榕的手,只不说话,满腹心事,情绪低落,任谁瞧了,都似在极度悲痛之中。 八皇子双手抱拳,满是歉疚地望着夕榕:“皇嫂安心休养,弟弟告辞!还望皇兄节哀……” 转身近了软榻,将杜妃横抱怀中,径直下了阁楼,刚至院中,有下人抬来肩舆,八皇子将杜妃移至肩舆。临离开时,他颇是不安又痛苦地回望着灵犀阁。 内帏,郁兴还跪在地上。 夕榕道:“郁兴,你且出去,这事不怪你。你若真有愧,回头我还有要事交给你去做。就当是将功补过了!” “谢梦妃提携,奴才定万死不辞!”郁兴又重重一磕,直撞得木板作响。 宇文昊柔声问:“你……无事吧?” 夕榕不想他难过,道:“一早,你不是知晓真相的么。这只灵犬,是我花重金从南国借来的,用过之后,还得还予人家。趁着还租用着,你好好利用。打铁趁热,尤其是这种事,不可以迟疑半分,若是再缓,怕是凶犯就要逃走了。”她的语调看似平缓,却自有一种雷厉风行在其间。 宇文昊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看着榻上的她,情绪繁复,幸而对方要的是“胎儿”的命,如若再下更厉害的『药』,也许丢掉『性』命的便是她。 他一点也没看错,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为了帮他查出府中细作,竟能做到如此。 她,是这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亦是一个唯一让他动心动情之人。 “来人!” 郁兴急急进入,道:“殿下有何吩咐!” “好生服侍梦妃!”宇文昊大踏步出了内帏,看似绝决,唯他自知,每一步都是这样的沉重,他认定了她,却看她为他,这般付出,这般劳心。 他给她一份真情,而她回是以生命为赌的相助。 第95章 梦妃侍寝6 情虽真,命更重。 原以为,是她欠了他的,却是他输了她三分真心。 榕儿,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一次,我亦定会清除府中的细作,为了你的安危,为了我们的将来,也一定会清除个干净。 宇文昊的心多了几分坚决,那是对夕榕的认定,对她的独一不二的钟情深陷。离开时,有欢喜,有沉重,而八皇子只有心痛和繁复的心境。 多少年了,除了数月前回到帝都的璃王,其他皇子都有了儿女,唯独身为嫡长子的宇文昊,一无所出,好不容易传来将为人父的喜讯,这孩子便这样没了。 八皇子的痛,竟比失了杜妃的孩子更甚。 他还记得,自己打从有记忆起,便是跟在宇文昊和永安公主身后的,他们带他玩耍,亦是宇文昊手把手教他习武练剑,教他握笔写字…… 安顿好杜妃,八皇子手捧着香囊,眼前都是自己幼年至今,留在脑海里也宇文昊情同手足的画面。 八皇子妃听闻杜妃在太子府落胎,也急急赶了过来,正要进院门,迎面就遇见出来的八皇子。 八皇子急切地道:“杜妃正在伤心,你别去扰她。” 八皇子妃还正好奇,之前也未听说杜妃有孕,突然听说,竟是已然落胎了。 八皇子又道:“我入宫还有要事。”匆匆离去,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有他的愠怒、他的不解,还有他自小以为是慈祥仁德的母后。 小时,他们是那样的好。长大了,尤其是近几年,自他得了自己了府邸,有了自己的妻妾,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永安公主离他远了,大皇兄也似不愿与他交好……就连众位兄弟,彼此说话,都似打着哑谜。 曾经何时,他不解地问永安公主:“皇姐,弟弟哪里得罪了您么?这两年,你怎的见我也不大搭理了?”那时,永安公主古怪地笑了两声:“八弟真会说笑,而今姐妹们大了,岂能还与幼时一般。” 永安公主远他,可她还是如幼时那样与宇文昊的感情最好。就连为了帮宇文昊迎娶梦妃,她也背后暗中相助。 曾有一度,他是相信永安公主的话,可今儿他似明白了真正的原因。 令梦妃落胎的『药』物,居然是从雍仪宫里出去的。 偌大的后宫,那等精炼『药』物,除了她,再无第二人。 纠结沉思间,八皇子已进入皇宫,殿宇重重,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宫灯稀疏的黄昏里,旷寂而冷。 雍仪宫大门上,嵌有金灿灿的九天凤凰,耀眼刺目。宫檐四角,挂着斗大的铜铃,一阵风过,铿铿作响。 雍仪宫的大太监迎了过来,八皇子抢先说话:“不用通禀,本王直接拜见!” 大太监赔了个笑脸。八皇子脸上怒火丛生,大踏步进入雍仪宫大殿,却见小萧后正与内务府的太监说话。他怒声道:“都退下!” 小萧后瞧他神『色』有异,未曾开口,一干宫人刚退出大殿,八皇子迫不及待地掏出香囊:“这是母后的东西吧?” 小萧后看了一眼,未曾接过,已闻嗅到那丝丝缕缕麝香气息。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大皇兄好不容易就要做父亲,你却令人在梦妃的膳食中下『药』……” 八皇子瞪大眼睛,眶里蓄着泪,眼圈已红,不是哥哥、姐姐要远他,而是他的母亲,表面上视他们兄妹为己出,可背地里竟然使出害人的手段,他敬她、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慈爱仁德的,不想那只是表面。 小萧后见事已败『露』,不由微微哂笑:“晃儿,你既知晓,本宫也没打算瞒你。太子不能有后!” “为何不能?”八皇子反问。 小萧后道:“他若无后,你便有做皇帝的可能。” 太子无后,百年之后,大统后继无人,便会落到他的兄弟身上,而八皇子亦是嫡出,更难得与太子私下感情最好。或者,太子无后,朝臣献言改立储君,如此八皇子的希望也大。再退一步,太子无后,由齐元帝做主,将八皇子的子嗣过继两个给他,将来做皇弟的也是八皇子的儿子。如此一来,也没人敢欺八皇子。 “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皇帝。从小到大,我便知晓,论聪明,我不及大皇兄;论武功,更不及五哥。” “那又如何?”小萧后反问一声,“这么多年,任本宫怎么待他们兄妹好,他们都在暗暗地怨恨本宫。视若己出?你以为本宫不想?是他们生了异心,自始至终,从未拿我当他们的母后。” “可你答应过端敬皇后,会善待大皇兄和安皇姐。” “我善待他们,他们可有真心对待过本宫?近二十年来,他们不过是面上敬重,背地里不知怎般怨恨。” “他们从未做出半分伤害母后的事。而你,却在令人毒杀太子的子嗣。母后,你知道么?你今日不仅毒杀了大皇兄的孩子,你也一并杀了儿臣的孩子!”八皇子只有震怒与无尽的失望,他不愿相信,自己的母后居然会干出这种事。 原来,早在很多年前,母后与太子、永安公主间就已生出了嫌隙,不过是他不懂,也从未发现而已。 小萧后道:“你府里哪位姬妾有孕?” “你知道,我有多希望杜妃能早日生下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儿。没想,竟被你杀了!母后,你可真是我的好母后!” 难道这便是报应么? 小萧后身子一摇,满是不解:“好好儿的杜妃去太子府做甚,怎会……” “今儿杜妃去探望梦妃,她们只吃了顿午膳,就……” 八皇子仰起头来,眼泪呼之欲出,却强行让泪又重新回到了眼眶,这样的酸涩,这样的纠结,一面是他喜爱的大皇兄,一面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是那样的爱他们,不希望其中一个有事,怎么也未曾想到,什么时候起,他们早已水火不容,而他的母亲居然会令人毒害大皇兄的子嗣。 小萧后神『色』里掠过一丝痛楚:“怎会这样?怎会……” 她要杀的是宇文昊的子嗣,没想却害死了自己的亲孙儿。小萧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几日的心情很糟糕,就等着听到太子府传来的好消息。 宇文昊的孩子没了! 而所有的女人都不愿近他,小萧后问:“梦妃的孩子呢?” 八皇子一阵心寒,她不知悔改,反问这种话,怒声道:“没了!” “没了!”小萧后扬起头来,不由笑了两声,“精炼的麝香红花散,哈哈……晃儿,她这辈子,都休想再有孩子。你等着,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登上皇位……” 八皇子未想她竟是这样的狠毒,自他记事起,这后宫就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嫔妃诞育过皇子、公主。而他,便是齐元帝最小的孩子。曾有一个疯妃说他的母后是妖后,是坏女人,但他从未信过。 “那么,你亦要害杜妃如此?” 小萧后敛住笑意,宇文晃很喜欢杜妃,她亦是见过杜妃的,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行事、言谈上,杜妃确实比八皇子妃要优出许多。人又生得清秀水灵,活脱脱是难得一见的解语花、软香玉。 母子俩的目光相对,八皇子眸光里全是怒火,似要吃人一般。而她只有成功后的喜悦,却在这一刹心软。杜妃是八皇子最宠爱的妻妾,就连小萧后也是喜欢杜妃的。瑞王妃是为了政治联姻,巩固八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她才让八皇子迎娶瑞王妃。但杜妃则是八皇子解语花,暖心人。 “晃儿,我就未想杜妃会去……那个傻孩子,她既有身孕怎的不早些说啊……” “哼!都是你亲手调教的瑞王妃干的好事。这两年,我府里落胎、滑胎的事还少么?她哪里敢说?” 如若说了,近来失宠的姬妾还不得个个更是怨恨,恨不得杜妃也落胎才好。 瑞王妃,即八皇子妃,八皇子赐封“瑞王”。瑞王妃自九岁时,便在深宫相伴小萧后,直至到了十六岁,才返回萧府才嫁刚满十四的八皇子为妻。 小萧后道:“我前一阵赶巧令人配制了一盒白凤养身丸,若是给杜妃服用,假以时日定会康复,亦不会有碍养育。往后一年,怕是很难有孕了。” 八皇子道:“还不给我!” 小萧后转身折入内殿,八皇子不放心,也跟随而入,见她走近妆台,打开一屉,里面有一只锦盒。启开锦盒,却见内里整齐有序地放着数十枚『药』丸,白如蜡丸一般,却又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药』香。 小萧后取了一只瓷瓶,从里面拈起一粒放入瓷瓶,如此往复,竟似在一粒一粒的数,生怕多给了一粒,如同这不是『药』丸,根本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珠,每放一粒,面『色』里都是不舍。 八皇子瞧在眼里,只觉憋屈,身子一窜夺下锦盒。道:“不就是一盒养身丸,至于这般宝贝。反正我府里的姬妾已落下流产的『毛』病,让她们服下,许能管用。” 小萧后颇是着急,道:“你以为这『药』丸配制容易么,光是配齐二十六味『药』材就颇废时日。别看它小,光这一枚便能值一两黄金。我这一月,也才服三粒,你给滑过胎的姬妆每人服六粒,杜妃服十粒也就可以尽快再孕了。” 八皇子也懒与多说,抱着锦盒就不放,道:“母后这月的『药』丸够了,儿臣告退!” “给本宫站住!”小萧后娇喝一声,“晃儿,这『药』丸是给你府里的妻妾吃便罢,你要是偷偷儿地给了梦妃,我指定饶不了你!记住了,不许你给了梦妃。” 八皇子失望心痛到极限,可是他又不想与母亲继续纠缠,若让她知道动了这心思,怕是小萧后连一粒都不给了。道:“母后,若非杜妃落胎,我何至入宫?哼——只是这回,你也太狠了些,居然害了自家亲孙儿。” 他亦知道,若是母亲拿定了主意,不会因他的三言两语便打消念头。抱了锦盒就往外殿移去,小萧后想再多抢几枚回来,连手指都未能触及锦盒。 什么母慈子孝?什么视同己出? 第96章 梦妃侍寝7 全都是骗人的谎言! 小萧后到底只爱着她自个儿,亦防着宇文昊,只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登上帝位。 八皇子得了锦盒,心里暗自想着:这东西得来得容易,也不知是真是假,若让她们吃了,真的就能身健体康。万一再是有毒之物怎办?莫要害了皇嫂才好。 这般一想,心下有些不放心。从锦盒里取出一枚『药』丸,前往太医院,寻了太医院院首帮忙瞧过,说是于『妇』人有益的保养『药』丸。又疑再出差错,将信得过的太医唤到僻静处,着他瞧了,知晓院首所言不差,方将心搁回到肚子里。 为防万一,八皇子还取了十枚出来,任太医一枚枚的检验过,又拿出干净的丝帕包好,方才出了皇宫。 回到府中,八皇子将一锦盒的『药』丸都交予杜妃保管,又晓明厉害:“这可是从母后那儿特意讨来的,母后说,你服十枚便可康复。至于其他落过胎的,服六枚就够了。” 八皇子见夜『色』已晚,天凉风寒,只想明儿得了空,便将十枚『药』丸暗自给了宇文昊。这一夜,八皇子脑子里都是母亲说过的那些话,自小父皇待大皇兄是最好的,而大皇兄更是皇位的承继人。 他知母亲面善心狠,却不晓,她竟是这般容不得太子。 八皇子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而太子府已闹得人心慌慌。 二更时分,太子府已抓了有疑之人五十七人,护卫六人、宫人五十一人,分别关入不同的地方。 宇文昊坐在昭正殿内,手里依是捧了本书,慢吞吞地翻着书页,眼前都是今儿的事。丁阿七私藏麝香红花散,这是他怎么也不曾想过。多年来,他一直将丁阿七归纳入可信人之列,防不胜防,居然是他要害夕榕。 传来熟悉而低沉的脚步,越来越近,近得仿似已至眼前,殿门一开,便映『射』出一抹修长的黑影,大管家萧长停低头移近。 宇文昊问:“可招供了?” 大管家面『露』难『色』:“伏青一口咬定是清白的,说是着了丁阿七的道。丁阿七几日前借用他的枕头一用,故而他的枕下才会留有麝香『药』味。而丁阿七也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冤枉,说是伏青把那香囊藏到他枕下的……”宇文昊面若寒霜,不发一语。又道:“与伏青、丁阿七亲近的护卫,对他们的事也不尽晓。乔护卫问,是否可以放了那四名与本案无干的护卫?” 宇文昊微眯着眼睛,想到在此次事件中,起了大作用的东西,问:“那只灵犬……” “大约半月前,梦妃从外面带回来的。”大管家也曾认真细思今日的事,“今日一出事,梦妃很快就带灵犬查到了护卫院。半个时辰前,梦妃又令郁兴牵灵犬四处抓捕可疑之人。” 宇文昊精敛的眸光一闪,还记得夕榕一早便告诉过他,一切都是预备好的。就连那只叫聪聪的灵犬怕也是一早就有了,不过之前未用,如今用到,他方晓其有大用。 赏罚室内,五十一名宫人站成左、右两列,灯火昏暗,催人欲睡,一股寒气扑面而至。 郁兴牵着灵犬,身后跟着位戴着昭君帽的下等宫娥。郁兴怜爱地轻抚着小狗的皮『毛』,小狗瞪着一又乌溜溜地眼睛,看着左右宫人。 郁兴朗声道:“恐怕大伙都知晓了,今儿能这么快查出麝香散藏于伏青、丁阿七房中的功臣便是我手里的聪聪,梦妃最喜欢的小狗。如若你们中有人下了麝香散,聪聪就会辩晓出来。现在所有人都伸出双手『摸』『摸』聪聪的脑袋和鼻子,你们若未下『药』,聪聪可是好狗自然无碍,若是下了『药』,聪聪便会一口咬住那人的手。你们一个接一个慢慢地从聪聪面前出去。给聪聪闻嗅时,各自报出名字来。现在开始!” 有人移来一张半人多高的桌案,郁兴将聪聪放在桌上,带头的宫娥走了过来,伸出双手,放在聪聪鼻尖,聪聪闻嗅一番,紧接着又是下一个,如此往复,聪聪都是认真的闻嗅,一声不吭。 已经出去十七人了,郁兴发现,其间有个美貌的宫娥,正低声与身后的宫娥:“你不是想出恭么,我先让你。”她又退让到后面,这已是她第三次退到后面了,细瞧之下,不难发现此女正是有着珠圆玉润之美的王翠翠。 一干宫人,有期待早些出去的,亦有神『露』不安的。 第四次又快临到王翠翠了,她神『色』不安,小心翼翼地走近。 下等宫娥冲郁兴使了眼『色』,郁兴拂尘一挥,小狗便“汪!汪!”大叫两声。 王翠翠浑身一颤:“不是我!不是我……” “前面三十多人了,聪聪都未支一声,临到你,它就叫了。来人,把她带走!”郁兴一声令下,过来两名太监,将王翠翠架着便走。 还记年前,夕榕要为宇文昊挑姬妾,王翠翠便言说自己有心仪之人,正是府里的护卫丁阿七。以此为幌子,两人亲近、私交也不曾让人怀疑到她与丁阿七双双皆为皇后的人。 今儿,丁阿七一回府,大管家便让聪聪闻嗅了他的衣衫,确实在他的袖口时有淡淡的麝香味。 王翠翠辩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的手上是涂了『药』膏,许是这『药』膏的缘故。” 郁兴道:“带走!下一个!” 不到两刻钟时间,众人陆续离开惩罚室,他们不晓,就在外面亦有好几双如影随形的眼睛在细细地盯着。 宇文昊来到惩罚室,只见郁兴与一个熟悉的倩影同时出来,快步迎近,来不及细想,一把就握住了那下等宫娥的纤纤玉手:“真不顾自己的身子,怎来这种阴冷晦气的地方?” 这么多人,除了知晓实情的郁兴,没一人认出夕榕来,而宇文昊只望一眼,便识破扮作下等宫娥的她。 为了助他揪出府中细作,她居然全然不顾自己中『药』癸血不止的事,扮成宫娥模样,夹杂在这些可疑人中。 怎不令他感动? “打铁趁热,耽误不得。”夕榕抬头,借着绰绰灯影,看到他刚颜而冷酷的面容隐藏的怜惜与不忍,淡淡一笑。 宇文昊薄唇轻勾,似笑非笑,道:“你有几只聪聪?” 夕榕微微一愣。四下无人,宇文昊面容一僵,正『色』道:“过来时,见喜嬷嬷与乔凯旋各带一只聪聪正在各处挨着搜索。到了你这儿,又有一只聪聪。” “聪聪就一只,而狗儿却能有很多。”她诡异一笑。 最开始时,合府上下都已经见识了聪聪的特别之处,如果多出两只来,定然先让他们心下发慌,一『乱』则会『露』马脚。 宇文昊明白她的用意,道:“如此大张鼓旗,就不怕打草惊蛇?” “风吹草低见牛羊。”大肆搜查就是风,而藏于太子府的细作是牛羊,她这一吹风,就是为了让牛羊们自『乱』阵脚。夕榕四下张望,拊掌拍了三下,顿时暗处便传来了一阵鸟鸣声“布谷!”不多不少,只有三声。夕榕回转头,低声对郁兴道:“领他们到昭正殿。” 宇文昊很是期待,接下来,她又会有所行动,二人并肩回到昭正殿时,里面多了三张陌生的面孔,依然如太子府的太监、宫娥模样,个个却又不似府里的人,他们比府里的宫人又多了几分灵敏与睿智。 三人迎近夕榕,唤了声:“东家!” 夕榕指了指一侧的太师椅,示意三人坐下。 郁兴奉上茶点,他满是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虽说小,却已流『露』出一股子的机灵劲,坐在椅上也不安分。 小少年道:“二哥,你不用这般瞧我。我可是梦妃请入府的客人哦,梦妃让我们几个入府来抓坏人。”他正是郁兴的三弟郁旺。 夕榕捧着茶盏,轻呷两口,道:“你们几个都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亦是咱们思月楼未来的管事、掌柜,且都说说,今儿从里面出来的五十一个人都有什么不同。” 郁旺最小,从怀里掏出纸:“梦妃,我就记了数字。最开始出来的几人都是望天看地,并无甚不妥,只是这第十一个着实有些奇怪,和之前那些人的表情不同……” 夕榕静默听着,在她的面前亦有一张,宇文昊只瞧见上面用碳笔寥草地记着古怪符号和名字。上面不多不少,有五十一个人名,更有几个用笔画了圈的。 “第三十九个人很奇怪,他一出来就似松了口大气。第四十三个人,出来就东张西望的。” 郁兴啐道:“就你聪明。” “二哥,我可是很用心的。那些人里有坏人,我得帮梦妃把坏人抓出来。梦妃和廖伯说过,我们开门做生意,就得眼观八方,心辩善恶,耳闻五湖四海……” 夕榕道:“嗯,瞧来今儿郁旺很用心。郁兴,带他下去罢,你们兄弟亦有些日子没见了。” 郁兴走近郁旺,拉了他的手就往外面去。 郁旺离开,夕榕又问起另外两人观察到的。低头对应着自己发现的,一对应之下,又多出两个可疑之人。 末了,她站起身:“你们很用心,今儿辛苦了。我已令喜嬷嬷打扫了厢房,你们且在府里住一晚。” “谢梦妃!” 哈庆从外面进来,领了二人离开昭正殿。 宇文昊知她想找出细作,对于她从思月楼带人入府还是有些不解:“难道我府里没有几个你值得信任的人?” “非我不信,而是我想告诉你,你……亦需要一些自己的耳目。就这两人,是我思月楼里最善于察颜观『色』的跑堂小二。”她递过自己的纸,“划叉的是张小二说的可疑之人,划横线的,是刘小二说出的可疑人,而打圈的是我觉得最可疑的人。” 宇文昊未想到,夕榕的判断力竟是这样的强,两个观察者共同怀疑的五人是夕榕所疑的。“不以一人之意盖论他人善恶。郁旺的话自是做不得数,可这二人在我楼里,看人最准。王翠翠有极大的嫌疑,另外七人也不得不防,尤以我们共疑的五人。现在就等喜嬷嬷和乔凯旋那边传来搜索消息。”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将窗户吹开一条缝隙,冷风灌入,纱帏轻摆,烛火摇曳起舞,欲灭不灭。 第97章 梦妃侍寝8 宇文昊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如从前那般自信,她似在等待,又似在沉思。冷静似的她有着一种特有魅力,是聪慧、是沉着。 “你想让他们帮你确认,可是你找郁兴的弟弟……” “是为人言。”夕榕只此四字,望向宇文昊,“小萧后这般害你,你还要退让、隐忍么?那样的『药』粉,是最好的证物,整个北齐都知道小萧后信道,还令人为她精炼各种养颜『药』丸,麝香红花散除了小萧后,再无第二人会有……” “父皇宠信她!”宇文昊的脸上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柔软和无奈,“父皇年龄渐长,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女人相伴,他们在一起也快二十年了,不想因为一己之私让父皇伤心。” 夕榕顿时明白了他的选择,他有他的担心和孝道,“我会叮嘱他们不得传扬出去。往后的事,可需我『插』手?” “你身子正弱,静心调养吧!” 不要她管,这便是他的答案。 夕榕起身,带着一些纠结的情绪,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他要她放手。 她打开殿门,他道:“榕儿,谢谢……”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与除齐元帝以外的人言谢,以前谢的是皇恩,唯独此次谢的是夕榕。 “你勿须谢我!我答应过你。” 既然说出了,她就会做到。况且那时,她是真心说出的。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宇文昊呢喃自语道:“榕儿,我不是在忍,可父皇、永安和你都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不想父皇伤心……” 小萧后,一直在伤他,他都知道,从十八岁时便已经知道了。告诉他真相的,是第三位太子妃,她死在他的怀里,流着悔恨的泪:“殿下,你要当心皇后!”人之将死,其言亦善,那时他便对小萧后生了疑心,之后许多事也在证实着小萧后含笑关切的背后,是对他的算计。 梦妃、杜妃中毒滑胎,宇文昊只抓了伏青和丁阿七,既未用刑,也未放人,便这样拖了五六日。 第七日清晨,突地下令将二人放回护卫院,离开赏罚室时,宇文昊与二人有说有笑,仿佛丁阿七还是他最信任的护卫,就连伏青也成他心腹一般。 郁兴和兰香颇是为夕榕打抱不平,喃喃道:“梦妃,你倒说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梦妃的孩子便这样白白被人害了么?” “殿下既已放人,自是弄清真相,难得殿下如此信任二人。” 她明白宇文昊这么做定有原由,一晃眼便过去了五六日。她对太子府上下颁的禁令,也一早就解除了。没有了禁令,那些细作只会逾加猖狂,就是急着与他们的主子回话。 人放了,宇文昊还令大管家送去了上等的金创『药』,令厨房好吃好喝的侍奉着。 夜深人静时,夕榕睡得正香,只听得一阵嘈杂声,是从护卫院方向传来,有人破口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梅香值夜,掌着油灯,走到窗前张望一阵。 隐约间,听到有人高呼:“丁阿七遇刺了!丁阿七受伤了……” 任谁瞧了丁阿七和伏青的模样,都会以为他们深得宇文昊的器重、信任。他们一生疑,自然恨丁阿七背叛,容不得他,就会下狠手。 外面,传来滚滚靴『潮』声,灯影晃动,似有无数灯笼、火把在竞逐着,只照得灵犀阁内人影重重,如车水马龙般的繁华。 夕榕披衣下榻,移到窗棂前,用手推开半扇窗户,远远地瞪望着昭正殿方向,但见灯火通明。隐隐听到了女人的悲啼声、尖叫声,还有太监的怒喝声。 郁兴听到吵声,匆匆移入内帏,道:“梦妃,似昭正殿那边又出大事了。” 梅香道:“可要奴婢去前边瞧瞧?” 郁兴道:“还是奴才去吧!”不待夕榕说话,从穿花长廊上取了灯笼拾阶而去,虽还有喧哗声,已少了几分杂『乱』。 宇文昊一招放线钓鱼,一则是寻找出其他细作,任是伏青还是丁阿七,只要他们真是皇后的人,被关几日再突地放出,又得宇文昊亲自送回护卫院,难免不会让人生疑。这一疑,便有一『乱』。如尽信了丁阿七,宇文昊亦是无策。 郁兴跑到昭正殿附近,就见太监、护卫抓了十二个宫人,打听一番,弄清是怎么回事,调头又往灵犀阁跑。 “梦妃,遇刺的是丁阿七,并未毙命而是身负重负了。乔护卫等人当场就抓住了两个宫人,啧啧!真未想到,两个宫娥竟是刺客,还另抓了十名太监、宫娥,据说是她们招认出的同党。” 这一回,许是将太子府的细作都抓得干净了吧。 夕榕道:“无事了,你们都下去歇下吧。” 她不免要想,宇文昊抓了他们下一步又将如何?是杀了他们,还是将他们送回宫中,他们都是内务府送来当差的人。如果杀了,一夜之间处罚这么多的宫人,必定会传扬出去。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短短两刻钟,就抓了十二名宫人,宇文昊端坐在昭正殿中央,身侧侍立着大管家和喜嬷嬷,二人交换眼神,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大管家道:“经过再三确认,丁阿七与这十二人确实是细作。” 喜嬷嬷道:“殿下打算怎么办?” 宇文昊微阖双眸,又忆起那日夕榕说的话,他已经忍得很久了,幸而此次夕榕并未真孕,若是有孕,定也保不住胎儿。不是被姬妾所伤,而是被小萧后使人所害。这几年,他一直顾忌着齐元帝的感受,迟迟不愿与小萧后撕破脸面,这一回还要退让么? 小萧后如此算计、防备于他,若他再退让,不知还会留下怎般的祸患。 “关入地牢,挑出容貌最美的宫娥服侍伴枕。既与本太子为敌,自是不怕死的。”他是克妻命, 喜嬷嬷轻呼一声:“殿下……” 宇文昊微微一哂:“送来之前,记得喂她服下软骨散!”他的目光停落在大管家身上,右手微微一抬,伸出指头有意无意地比划了一个动作,他道:“本不想近女『色』,怎耐偏有些不知死活的女人。下一个是被本太子克死的第十八个女子。” 虽还未宠幸,却已经宣布了结局。 大管家明了,宇文昊的意思是和上次一样。 宇文昊钟情梦妃,不屑再碰触旁的女人,不代表他不会继续杀人。 候府重地,多设有这等地牢,规模有大有小,太子府的地牢,是一间偌大的地下秘室建造的,拾阶而下,便能瞧见,共有四间。一间水牢,蓄有没至腰身的寒水,水散发出一股子刺鼻的臭味,借着光亮,可见污浊的水里有臭虫,还漂着几只死鼠,水牢又置有几根碗口大的木桩,用来绑缚囚犯。宫娥们便被关押在其中之一的女监室内,室内堆放了一座小山似的草垛。 地牢在赏罚室的下面,阴暗『潮』湿。二月初,北国的气温尚未回暖,每过二更,寒气『逼』人,更是阴冷刺骨。数名宫娥虽穿着冬衣,一无床榻,二无被褥,只能或蹲或站,身上的兵器、硬物早被护卫、宫人搜没干净。 喜嬷嬷站在牢门前,将几名宫娥尽数扫视一番,目光便停落在王翠翠身上,用手点指道:“就她了!王翠翠,今儿你有福了,将被送去服侍殿下安寝……” 王翠翠浑身一晃,定定心神,没错喜嬷嬷说的便是她。有家丁拿出大钥,开了铁链上的大锁,传出叮叮当当的低『吟』声,脑海里没由来的闪烁过前些日子接连被“克”死的女人画面,任是身份卑微的岳三春,还是由皇后赏赐的杜良媛,都惨死于太子殿下身畔。 她要死,且是被人折磨至死。 “啊!我不要去!杀了我吧,杀了我……” 就在王翠翠挣扎相求之际,喜嬷嬷抬手,趁势往她启开的嘴里塞入了什么东西。喜嬷嬷笑得灿烂如花,脸上纵横交织的皱纹仿如行即枯萎之花的瓣纹:“为防你闹腾得厉害,老婆子特备了一枚好玩意儿!” “什么,那是什么东西?”王翠翠尖着声音,再也没有平日的沉着、冷静。她挣扎着,想要拽着她的左右家奴给推开,却怎么也不能,被一阵如洪似『潮』的恐惧感包裹着,沉陷在恐惧的泥沼之中难以自拔,就连央求的声音都在发颤:“喜嬷嬷,你放过我吧……” 一边地牢里的丁阿七,见王翠翠被抓,不由得暗自运力,却是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身上的铁链未移分毫,只传出轻微而低沉的沙沙之音,仿佛是夜风吹在寒链之上。 “阿七,阿七……阿七,你救我!”王翠翠不愿出去,更不愿去服侍太子殿下,她知道后果,她会得很痛苦。 喜嬷嬷看着牢里的丁阿七,不由得灿然一笑:“想救她么?你知道救她的法子。” 招出所有的实情,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否则,王翠翠便唯有死路一条。 喜嬷嬷道:“你和她之间的事都是装出来的罢,什么相好,什么两情相悦?我呸,这不过是为了你们做害人的事行些方便罢了。王翠翠,你瞧见了没?他心里压根就没你。” 一旦伴枕太子殿下,只有死的结局,所有与太子殿下近身的女人,除了梦妃,全都死了。 太子殿下克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唯有梦妃命硬,承得住他克。 “来人,带她去沐浴更衣!”喜嬷嬷一声令下,目光却死死地盯着牢中的其他宫娥。 王翠翠不无失望地看向丁阿七,他说过,定会护她周全;他亦说过,他喜欢她,许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只是现下,她生死攸关,他却一言不发。盯着他,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而丁阿七此刻连迎视都的勇气都没有。 喜嬷嬷道:“太子殿下青春气盛,梦妃刚刚落胎,不便侍寝。今儿老婆子得再挑一人前去。”她移着步子,生得貌美的宫娥直往其他貌丑的跟前闪躲,任她们如何闪躲,就只几人,还是一个不落地映在喜嬷嬷的眼里。 喜嬷嬷笑着,手指在几名宫娥间游离,几人胆颤心惊,生怕下一个便落到自己的头上。“殿下说了,要想不死,就乖乖儿地供出实情,尔等是奉何人之命,为何要毒害梦妃肚中的胎儿?要是谁第一个说出来,可保全『性』命……” 第98章 梦妃侍寝9 有宫娥生怕落到自己头上,转身就往墙上撞去,怎耐墙是由一根根的木柱组成,而自己竟连撞墙绝命的力气都没了,脑子眩昏,亦不疼痛。 喜嬷嬷狂声大笑起来:“老婆子一早便已猜到会有此招,你们身中‘软骨散’,别说撞墙,就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我瞧你们也别费那力气,既然如此,来人,就把那撞墙的带走。” 太监尚未搀住宫娥,她却吓得双腿发软,满目惊恐,连连摇头:“喜嬷嬷,求求你了!你放过奴婢吧……” “你们本就该死。胆大妄为毒害太子殿下的子嗣,这几日太子殿下正压着一肚子火,正好用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替太子殿下降降怒火……”太监将如花宫娥带出牢门,喜嬷嬷伸手勾住她的下巴,细细地瞧着:“好可人的小脸,只可惜,一个时辰后会变成怎般唯有老天知道!” 喜嬷嬷,名为喜,实为冷酷,她不苟言笑,她的笑也只对着大管家和太子殿下,见着大管家时的笑显得拘谨而扭昵作态,多有做作之嫌;见着太子时,一身的奴颜婢膝模样,着实让人恶心。可这会儿的笑,笑得狰狞,面部肌肉扭曲,笑得古怪而骇人。 第二名宫娥亦被带离地牢。 此次,并没有去昭正殿,而是被太监送到了秋梧苑,在这里前不久才有名杜良媛惨死。 内帏中,早有人备好了两只大木桶,却不见木桶内水气蒸腾,一名长得高大的太监,正死力按住王翠翠的脑袋,往冰水中浸,王翠翠的头上早已湿透,呛了冷水,不停的咳嗽。 “这将是你们最好的机会,招还是不招?若再不招,便将你们送给太子殿下侍寝……”喜嬷嬷冷着声儿。 王翠翠痛苦地闭着眼睛,脑海里都是之前丁阿七的模样,他居然不顾她死活,这一回也休怪她背叛了。她不想死,就算是毁了容貌也不愿就这样死去。王翠翠断断续续地道:“招……我招……” “王翠翠,我看你是疯了!你……你若说了,冬姑姑不会放过你,亦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家人?”太监死拽着王翠翠的头发,任她动弹不得,加上软骨散的功郊,她与喝醉的人没甚差别,王翠翠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娘早就死了,我有一个姐姐早被狠心的爹爹和后娘卖到南国去了……我哪还有什么家人?”父亲无情,后娘无义,原以为丁阿七是个重情义的,但今儿他的反应,让王翠翠着实寒心。“喜嬷嬷,我招,我都招……” 夜凉,月至中天。 昭正殿内,哈庆又续了些熏香粉末,篆烟缭绕间,一股香味扑鼻。 宇文昊神思一振,便不由得忆起葛嬷嬷的催情散熏香,道:“这熏香是从何处来的?” 哈庆躬着腰,回道:“是年节前,内务府拨给咱们府的。” 内务府,这些年可是归皇后掌管的。 “熏香哪有花香好闻,把它灭了,本太子喜欢这气味。” 皇后拨来的东西,他不得不在心下打个问号。虽说葛嬷嬷的事已经过去,可近几日发生的事,不得不让他全心戒备。这一回,是不是再因着皇上宠爱皇后的缘故,放任她一回? 宇文昊的心下,有两派争头的声音。 放了吧!好歹她亦是你的后娘、继母。 放了?这能成吗?这些年她没少在背后动手脚,若再放任,下一回她指不定还会使出什么恶毒的法子。 可不放能行么。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女人,自她入宫,独宠后宫近二十年,这可是谁也比不得的。不如就此放了吧。 不能放!若再放了,怕是下一回就是要你的命,要梦妃的命?你放任皇后,便是在间接伤害梦妃…… 宇文昊斜身坐在太师椅,大殿上静寂无声,就连哈庆都小心翼翼地呼吸,谨慎地留意着宇文昊的一举一动。 “太子殿下!”殿门外,传来大管家的声音。 宇文昊不再挣扎于孝道与情理,道:“进来。” 大管家推门而入,近了跟前,道:“秋梧苑传来消息,两名宫娥已招认。” 宇文昊漫不经心地懒指着一侧的座儿,缓缓抬手,洒脱漂亮,哈庆会意,退离大殿。 大管家坐下,道:“王翠翠并非宫里派来的细作,真正的细作乃是丁阿七。因丁阿七难与后院女眷接触,不便下手,利用王翠翠替他与后院的一名太监传递消息。王翠翠不知丁阿七后面是何人,只知他与一个叫张虫儿的太监都在为同一人办差。最初时,王翠翠也不知另一方是张虫儿,每次她都是按照丁阿七的命令,把纸条塞到秋梧苑北墙角下。时间长了,便有些好奇,有一回就躲在暗处,瞧见张虫儿从那里取出了纸条……” “张虫儿可被抓住了?” 大管家茫然摇头:“看来这回,还得好好用刑使法才行,否则府里的细作很难清除干净。” “捉拿张虫儿。” “张虫儿许是得了风声,逃走了。” 他一逃,便越发坐实张虫儿就是细作的真相。 大管家道:“宫娥柳纨招认,她诸事都得听命一个叫张虫儿的太监,不仅是她如此,与她一起的还有两名宫娥,都得听她遣使。” 在这诸多的细作里,张虫儿和丁阿成为关键人物。 宇文昊听罢,是长久的沉默,道:“无论用什么法子,也得让他们个个都开口。我要这府里再无皇后的人。” 大管家翕动着嘴唇,似在犹豫踌躇,过了良久,才似拿定主意地道:“殿下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埋在宫里的人么?” 宇文昊低“嗯”一声,轻浅得不易让听见。 “我们亦到了该反击的时候,任是五皇子、韩妃还是皇后,都非良善之辈。”小心地望着宇文昊,意味深长,眸子里又含着无比的怜惜,道:“不可再犹豫了,再这般下去,到时候被人一搅和,梦妃落胎的事,都得不了了之……” 大管家于他,有守护之恩,更是对他忠心耿耿,宇文昊心头不忍再欺骗他,低声道:“梦妃她……没有怀孕。” “啊,这……怎么会?” 宇文昊道:“杜妃服食开胃汤后流产了,『药』也着实下在开胃汤里。” “这便奇了。”大管家微阖双唇,一脸深思,“据王翠翠招认,她是从丁阿七那儿把『药』带给了张虫儿,张虫儿究竟令何人下『药』,便成一谜……”将那日前后的事细细地想了一遍,“那日杜妃流产,梦妃一怒之下带了聪聪离开灵犀阁,兜转之间,聪聪到了厨房,之后在后花园有些寻不到方向,是闻了梦妃浸有开胃汤的手才往护卫院去的……” 如若张虫儿脱身,就证实这府里藏有更大的鱼。宇文昊的目光横扫过来,寒冰般的犀利,宛若一柄最锋利的宝刀,几乎要在瞬间将此事看过通透。 宇文昊嘴唇一启,厉声道:“细细地查,软硬皆施,不可心软半分。吩咐我们藏在宫里的眼线,设法盯住皇后的一举一动,稍后会有大用处。” 大管家道:“我这便去安排。” 唯有将府里的细作清除干净,宇文昊方可安枕无忧。否则,有朝一日命丧他人尚且难晓。 小萧后,真真是母仪天下、贤德无双的好母后,居然这般容不得他,也休怪他再留情面。 几日下来,收获出乎意料的多。 他从不曾寂寞,因为从小到大,身边有喜嬷嬷,有大管家,而今又有了夕榕在侧。府中的人不在多,在于优,在于忠,喜嬷嬷和大管家是永远亦不会背叛他的。可想到昔日的葛嬷嬷,他就有些淡淡的心痛。 夕榕癸信之期总算过了,比寻常多了一倍的信期量。好不容易身上舒畅了,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花儿,花开花谢,不过是几日的光景。虽说放下不再『插』问细作的事,可心下还是挂念着。 皇宫,御花园。 小萧后正陪着齐元帝赏花品茗。大总管过来禀道:“皇上,兵部尚书有急事求见!” 齐元帝放下茶盏,这几日西梁在西北飞狼岭一带蠢蠢欲动,甚不安分。知是大事,不得耽搁,起身道:“起驾!” 小萧后款款起身,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宛如二十五六般的正值妙龄,风情万种,优雅一般,美眸闪烁:“臣妾恭送皇上,国事繁重,皇上还应保重身子才是。” 齐元帝含笑点头,眸子里含着一份柔情。 小萧后又坐了一阵,有些乏了,正要离开,却见有宫人来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已到雍仪宫拜见娘娘!” 宇文昊已等了一刻,正坐雍仪宫前殿,品着上好的碧螺春,气定神闲,面上平静如常,心下却已拿定主意,更是暗『潮』汹涌。 忍她已多年,她却拿他一忍再忍视成好欺。到底是念着母子一场,未能狠心,他不心狠,她却丝毫没有手软。 一道高扬地声音远远地传来,引颈望去,但见如云侍从,如花宫娥徐徐行来。当中者,正是小萧后。人未到,已先笑语:“是昊儿来了。” 宇文昊起身抱拳:“儿臣见过母后!” “好了!好了!快坐下,哪有这许多虚礼!”她提着裙子,径直往凤座上移去。有宫娥奉上茶水,神『色』有些怪异,正待开口,宇文昊抢先道:“宫人们都退下!本殿有话要与皇后说!” 小萧后微微一愣,笑道:“好,都下去吧!”心头重重沉落,却猜不到宇文昊会说什么,只是之前奉茶的宫娥神『色』异样,猛一抬头,宫娥便瞧见暗处咄咄『逼』人的目光,只垂下双眸。 小萧后知觉察到有事,不由轻捏住宫娥的纤手:“你怎了?” 说,告诉小萧后,今日有诈。 可暗处那双目光,盯得很紧,她又如何能逃脱。 宫娥只得答道:“回皇后话,奴婢很好。” 既是很好,何以与她使如此古怪的眼『色』。小萧后不悦地瞪了一眼,宫娥退到一侧,垂头再不张望。 殿中无人,宇文昊依旧平静如常,从袖中取出一张鲜纸,走近小萧后,递了过去:“这些人,都是母后安排到我府中的细作吧!数日前,有人下毒令我府里的梦妃落胎。” 第99章 梦妃侍寝10 小萧后原本还洋着笑意,听他一说,笑意全无,冷脸问:“你这是冤枉本宫!” 宇文昊嘴角一扬,『露』出几许浅笑:“儿臣既能这般说,自是人证、物证俱全。”冷厉一望,恍若宝刀利器,直瞧得小萧后后背发凉,仿佛有汗正从背心中不停地涌出。宇文昊又道:“这几年,你面上对我视同亲子,而这一切,你不过是在瞒父皇罢了。你若真视我为子,又怎会令葛嬷嬷毒害于我,害我至今尚无子嗣,给我府里赏赐含有精练麝香的熏香,令我府里的姬妾始终难孕子嗣?” 小萧后听罢,不由朗朗大笑出来:“近二十年了,你今儿总算说出来了?” 他说,是不想再与她演戏,更不想陪她一起演。 宇文昊问:“如此说来,你是认了?”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小萧后反问,她不看鲜纸上写下的名字,冷冷一笑,“你从小到大,从来未曾拿我当过真正的母亲。” “不是我不拿你当母亲,而着实是你容不得我!”宇文昊厉声反驳,“本殿十二岁那年,你便想让葛嬷嬷害我『性』命,幸而那时八弟尚幼,听到你们的对话,悄悄地告诉了舅父与我,若非舅父告诫,你岂会就此罢手。” 一直都不知道,那么隐秘的事,萧国舅是如何知晓的,竟是被八皇子听了去。小萧后握紧拳头,愤声骂道:“竟是他说了出去……” 如若不是八皇子告诉了宇文昊,那一次恐怕就让她得手了。宇文昊没事,反而因为跟前侍奉的小太监误食羹汤而亡。也在那时,他便知晓,小萧后并未曾拿他当作真儿子。 小萧后审视四周,偌大的前殿便只他们母子,再无第三人,忆起自己离开前,齐元帝便去见兵部侍郎了,不由得意笑道:“你今儿是来要胁本宫的么?那些人是我派去的细作,那又怎样?可皇上会信么……” “萧横波!”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小萧后不由一颤,寻声望去,但见通往后殿的珠帘门前站着一抹明黄的身影。 “皇上!皇上,你……你不是与……” “与兵部尚书商讨军机要事?”齐元帝没想到,被自己宠了近二十年的女人,她的贤淑是假、仁爱,若非听她亲口说出,他是怎般也不会信。 他的目光似有毒的针,刺得小萧后艳丽的脸上顿时煞白。 “皇上,皇上……臣妾没有!是太子诬我,是他诬我,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小萧后灵机一动,俯在地上,一把抱住齐元帝的双膝,仰起头来,泪流满面,晶莹如珠,只盼他能再信自己一回。 难怪那奉茶的宫娥神『色』怪异,却不敢言说,竟是这样,竟然是齐元帝也藏匿名在殿中。 “贱『妇』!”齐元帝厉喝一声,无情地踹开小萧后。 他骂她贱『妇』! 同床共枕夫妻近二十载,他从不曾这样骂过她,甚至连句重话也不愿说,没想今日竟骂她是贱『妇』! 小萧后浑身一颤,死死将指甲掐握入手掌,眼红似血。心,仿佛被人一刀刀捅进抽出,血肉模糊。 面前的齐元帝已是龙颜大怒,厉声斥骂:“是你毒杀了太子府梦妃的孩子、八皇儿的孩子……你……虎毒尚不食子,你竟连自己的亲孙儿都下得毒手,好歹毒的心肠!” 若非她亲口承认,他又怎能相信! 这么多年,太子一直不提,竟是要给她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连她信任的宫娥都不敢禀报、知晓!定是被他们给制住了! “皇上……” 不待她近,齐元帝闪退两步,看着一侧等候满是期盼地宇文昊,他大声道:“来人……” “不!不!皇上,臣妾知错了,你饶过臣妾这回,你饶过……”一旦将此事传扬开来,小萧后便唯有被贬冷宫,她不要这样,近二十年的荣宠,二十年在后宫的只手遮天,一旦被外人所晓,她比死还不如。 唯盼齐元帝能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饶她这回。 齐元帝吐出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毒杀皇家子嗣,罪不可恕!来人,将皇后贬入冷宫!” 小萧后惊呼一声,怎么办?她得想法自救方可,一入冷宫,若再想出来,便难如登天。不待细想,小萧后起身就往雍仪宫抱大的金凤宫柱上冲去。 “砰!”一声闷响,齐元帝回头,却见小萧后摇摇倒于柱下,他举步飞奔,一把扶起小萧后,但见她的额头又碰了个又红又肿的包,正在快速长大,从最初姆指大小,变成了鸽蛋大小。 眉若远山,肤如凝脂,琼鼻挺直,特别是那双眸子蕴含水光潋滟,美似深潭,幽幽的摄人心魄。 殿外的阳光落在屋中,映在金灿灿地凤柱上越发的耀人眼目,照得她的脸越发美丽,含怨带哀的眸光,让人移不开视线。 “梓童……” “皇上,臣妾知错了!你……就让臣妾死吧!让臣妾一死谢罪,呜呜……臣妾不要去冷宫,宁死也不去。” 又是这样的法子,这些年来,每逢做错了事,齐元帝要追究,她便寻死觅活。 宇文昊瞧在眼里,不由在心下冷冷一笑。齐元帝到底还是心软之人,明明知道小萧后歹毒,可还是不忍。 齐元帝满是纠结,该拿她如何才好?这些年,她的许多事,他皆是知晓的,都知晓。可是,若再纵容,又怎么对得住太子。他是丈夫,同时又是父亲,忍下心软,绝决地放开小萧后,不再去看她,抬步往殿门走去。 “皇上!皇上……”那一刻,她分明见他是心软了。 宇文昊紧跟在后面,双手抱拳:“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齐元帝心下一阵纠葛,用沉痛地声音道:“皇后有失凤德,毒害皇家子嗣,罪不容恕……” 此言一出,跟随的诸多宫人也是微微一愣。 待出了雍仪宫,齐元帝再失去底气地说了句:“从即日起,皇后贬为慧妃!” “父皇!”按理这是大过,理应贬入冷宫,宇文昊不明白,这片刻功夫,从贬入冷宫就改为降为妃位。 “昊儿!”齐元帝低呼一声,许多年不这么唤他了,这二字似有太多的份量,“好歹她将你养大成人,也有养育之恩,且宽恕她一回。” 宇文昊隐忍不说,便是担心齐元帝不会应,到底是心软了。宇文昊道不出的失望,只呆呆望着齐元帝。 齐元帝又对大总管道:“令元妃代理六宫,皇后于雍仪宫禁足思过。”抛下一句话,他扬长而去。 既然不能重惩皇后,宇文昊便放她一回,但经这么一闹,只怕皇后以后再不敢如此狠厉。倒不如,让外人知晓,这是他求情的功劳。 “儿臣谢父皇隆恩!谢父皇从轻发落!儿臣代母后叩谢父皇……” 齐元帝只行得不过数丈,听宇文昊这般说,回过头来,面『色』里掠过一丝欣慰:“昊儿!”回身将宇文昊一把扶起,“难得你有这番心意。” “父皇与她夫妻情深,这些年早已习惯有她在身边,儿臣多谢父皇从轻发落。”既然不能重惩,便给父亲一个台阶下,若是有臣子知晓,要求严惩,也可以推说是太子求情之故。 “朕还要去御书房见兵部尚书,你且退下!” “是。”宇文昊应声。 看齐元帝转身而去,心下不由和楚海翻波:她便那么好么?犯了这么大的过,还可以罚得如此轻?而她的亲生母亲大萧后,不过是与他争执几句,便自此被他冷落 太子府后花园。 天气转好,身上舒爽,夕榕便携了郁兴等人在凉中小憩,凉上特挂了竹帘轻纱,以免风大,对于众人来说,她还在小产坐月之中。 “禀梦妃,八皇子求见!” 夕榕微微抬头,“传!” 不多会儿,八皇子翩然从后花园的月洞门处进入,行『色』匆匆。 “见过大皇嫂!大皇嫂吉祥!” “客气了!八皇子殿下快请坐!” 郁兴打起竹帘,八皇子步入凉亭,有宫娥奉了上等精致的茶点。 夕榕坐在亭中特意置放的摇椅上,慢慢悠悠地摇晃着,面『色』憔悴,像是大病初愈,癸信之期刚过,又增了比往常一倍的血量,自是体弱一些。但是,依然掩不住她倾国倾城的美『色』。皮肤白皙如雪,满头青丝懒洋洋披在瘦而羸弱的肩上,一双美眸幽深而大,看人的时候似能洞悉人心,身上流『露』着一种诱人亲近,又有些清冷的气质,可魅可妖,隐约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势,令人无法忘怀。 八皇子神『色』异样,支吾一阵,不知从何开口,道:“大皇嫂,大皇兄他……听说今儿他把自己关在昭正殿谁也不见。” 夕榕“落胎小产”以来,鲜少走出灵犀阁。今儿外面无风,她着实在房里憋得闷了,才吵嚷着要出来走走。喜嬷嬷便第一个不同意,虽是坐月子的女人就该在屋里呆着。这不,郁兴便想了有这法子,在凉亭里挂了竹帘,又置了摇椅,如此喜嬷嬷才算应了。 “八殿下有事?”她颇是好奇。 八皇子赔了个笑脸,看他拘谨不安的模样,夕榕抬手,示意一干人等都退离凉亭。这才不紧不慢地问:“可以说了吧?” “父皇知晓皇嫂滑胎的事,已训斥了母后。我母后……已被贬为惠妃,责令于雍仪宫禁足反省。” 夕榕现下好奇的是,这事是怎么让齐元帝知晓的。 “大皇兄念及母后养育之恩,特求了父皇从轻发落。臣弟想见大皇兄,可听府里的宫人说,他今日谁也不见……”八皇子面含忧『色』,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锦盒,递到夕榕面前:“这是养血补身的『药』丸,若是皇嫂服用,想必加以时日定能早日康复!” 夕榕接过,一启盒盖,『药』香扑鼻,秀眉不由得微蹙。 小萧后毒害夕榕,现下皇上和太子都知晓,恐怕往后会就更加防备小萧后。 八皇子不希望看到兄弟间生出嫌隙。道:“皇嫂只管放心服用,我已令府里的杜妃等人试服过,『药』效确实不错,这是臣妾特意皇嫂预备的。”见夕榕并无过多怀疑,又道:“一日一丸,晚睡前、晨起后空腹服用最佳。” 第100章 梦妃侍寝11 “多谢八殿下了!” “谢……什么?若不是母后,皇嫂的孩子也不会……”仿佛那算计害人的竟是他一般,说到这里时,竟已失了底气,“皇兄这般把自己关在房里,臣妾很是担心,还请皇嫂多去瞧瞧。我一入太子府,便听喜嬷嬷说了,说是抓出了十几个不懂事的宫人。这些事,本不是臣弟可以过问的,可是臣弟着实不放心……” 这哪里是家宴上见到的八皇子,今儿来竟是手足无措,就连说话也结巴支吾起来。 陈夕榕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她停止摇动,慵懒自如地对外面唤了声:“郁兴!” 很快,郁兴抱着拂尘就进了凉亭:“梦妃。” “去告诉大管家,那些个抓出的宫人,一并交给八皇子带走吧!” 郁兴一听,微微一愣,想到那些人害得陈夕榕落胎,就狠狠地说:“回梦妃,这些狗奴才毒害皇家子嗣,按律当诛三族……” “好了,你去转告大管家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况是八皇子开了口。若是回头殿下追究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殿下不是让我打理府中上下诸事么,照办吧!” 郁兴很是不悦,依是奉命而去。 八皇子起身,深深一揖:“臣弟多谢皇嫂!” “也不全是为你,当是为了我和殿下的孩子祈福!孩子已然没有保住,杀了他们又有何用?”陈夕榕轻叹。 八皇子出了后花园,便见十余名受过或轻或重刑罚的宫人已静立在前院,他瞧了一眼,偏生还有几个确实认识的。是他母后所为,可看到这些人,心下越发地愧对于太子。冷声说:“你们能保住『性』命,全是太子殿下和梦妃特恕,跟本王走吧!” 八皇子正要出门,迎面遇见喜嬷嬷,她跺了一下脚,颇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是。道:“当真放了?”张臂拦住去路:“别走!你们个个都该千刀万剐,我倒要问问梦妃,毒害太子殿下子嗣的罪当真就这般说恕就恕了……” 正要去后花园,却见梅、兰二香簇拥着一个面含病容的贵『妇』移来。 喜嬷嬷道:“这些人毒害太子殿下的子嗣,梦妃当真要放了他们。” “孩子已经没了,就让他们走吧。”夕榕神『色』黯然,抬起手臂,对八皇子做了个快走的动作,“就算杀了他们,也换不回孩儿的『性』命。让他们走!” 正僵持不下,原本关合的昭正殿突地打开,只见宇文昊与哈庆立于殿门正中,冷声说:“一干罪人,交予宫中慎刑司凌迟处死!祸及全家,罪不容恕!”字字洪亮,不容半分质疑。 夕榕惊呼一声:“殿下!” “毒害本殿子嗣,不可宽恕!” 十余个人,最大的不过三十来岁,最小的才十五六岁,这是多好的年华,因为宇文昊“罪不容恕”,便唯有死路一条。 夕榕近得跟前,想要再劝,他却一把拥住她的腰身,嘴唇蠕动,却未发出一音,但夕榕却知他在说:“必须得死!若不死,后来者会更甚!” 八皇子心中有愧,原本对不住他们夫『妇』的便是自己的母亲。他不过是想求宇文昊宽恕他们的母亲,可夕榕却说要放了府中的一干罪人。 宇文昊语调一转,冷声说:“八弟,这件事就交予你来处理了。从小到大,为兄都视你为最亲近的兄弟,交予你来办,我很放心!” 夕榕讷讷地望着宇文昊,第一次觉得不认识他。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八皇子,又要八皇子去办。 八皇子抱拳道:“大皇兄放心,臣弟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就放心把他们交予臣弟吧。” “有劳八弟!”宇文昊冷声说完,仿若无事般地回过头,殿门缓缓而合。 八皇子冲夕榕歉意抱拳,领着一干罪人便要出府,夕榕快走几步,问:“八殿下想如何处置他们?” “大皇兄已经发话,八弟定会按照他的意思行事。” 交予慎刑司凌迟处死,罪及全家。 “那……他们的家人……” “斩!”八皇子说得狠决。 这一回,宇文昊对于齐元帝保皇后的处置,八皇子心下已然感激不尽,不想看宇文昊再为难半分。 顿时,十余名罪人神『色』慌张,有人惊呼一声,声声哀求:“八殿下,这……与我的家人无干,还请八殿下放过奴婢的家人。” 八皇子打了个手势,径直出了太子府。 十几个人全得死,而他们的家人也得被斩身亡。 夕榕心头一颤,近了昭正殿,来不及通禀,推开大门缓步进入:“太子殿下。” 大殿上一片浓烈的酒味,宇文昊手里握着酒盏,脸『色』不好看,愁云密布,一脸心事,他低头一饮而尽,又握了酒壶倒满一杯。 “殿下……”夕榕走近,夺了酒壶,“大白天的,喝这么多酒做甚?” 宇文昊道:“都下去吧!” 他伸手要来夺酒壶,夕榕躲藏到身后,似有不给的意思。 宇文昊无奈轻叹一声:“你的心到底还是善良。”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责备,他这才握了箸子,夹了案上摆放的凉菜,吃了两口,道:“如若不处以重罪,后来者定会更甚。一直以为父皇会秉公处理,没想对她,终是个例外。即便她认罪,只将她贬慧妃,慧妃……”他不由得苦笑起来。“既然我不能奈何于她,但对这些伏罪之人,定不会轻饶!” 夕榕想说,他已抬手,示意她一个字都不要说。 他想要酒壶,夕榕摇头。 他微微一笑,笑得颇不甘愿,这让夕榕辩不清他的笑是真,还是他的愁是真。 依旧吃着凉菜,动作优雅,似在细细地品味:“知晓么?在我十二岁那年,她便想杀了我?幸而八弟提前得了消息,悄悄告诉了舅父和我,可我终是不信,便令身边的小太监试用羹汤,没想……不到一刻,小太监便毒发身亡。” “小萧后她要杀你?这胆子是否也太大了?” “她有什么不敢的?”宇文昊闷笑两声,“也是那时,我寻了可靠的宫人,暗中调查我母亲的死……没想,竟然是她!” 大萧后病重之时,小萧后入深宫相伴。夕榕是听喜嬷嬷说过的,还说她们感情深厚,什么深厚,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在她入宫与我母亲相伴前,我母亲不过是染了风寒,可自她入宫,母亲的病却越沉疴了,也至最后撒手人寰……” 大萧后的死,还透出种种古怪。 “怎么会呢?她们可是亲姐妹,她为甚容不得你母亲?” “亲姐妹?”宇文昊不由傻笑了起来,“在这皇家,为了争宠夺爱,姐妹成仇的还少么?兄弟争储,反目为敌者更是比比皆是。你别瞧之前八弟应得爽快,他还不是为了他自个儿,小萧后有罪,他也难逃干系,与其说他是想保他母亲,不如说他在保他自己。” 他起身,夺了酒壶,偏又被夕榕倔犟地抢走,见他着实想饮,便替他斟上半杯。 “就不能满杯么?” “不行!就半杯,爱喝不喝!你今儿怕是喝了不少吧?当真不想好好儿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少喝些。” 一干皇子、公主,从小经过严格训练,吃什么,怎么吃,一举一动,优雅大方,宇文昊饮酒吃食的动作,落在陈夕榕的眼里都是一种美,一种欣赏。 他手握着银筷,一面夹着菜,一面饮着酒,然他还是习惯一饮而尽。 半杯饮罢,他指了指空着的酒杯:“要不,你也喝上两杯。” “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我那点酒量,喝不了三杯便要醉了。若非八皇子来,还不知你今儿心情如此不好?” 与他相处久了,对于他的事便知晓得更多,都道他残酷无比,不想他竟有那些的过往。小萧后也非传言中那般,视亲姐大萧后留下的一双儿女如同亲生。 虽然,宇文昊没有细说,夕榕已隐隐猜到,他的心结还不止说出来那些,怕是大萧后当年的死因亦是另有他情。 “今儿早朝,兵部那边传来三千里加急,说是西梁人在西北飞狼岭一带滋事,抢了我大齐民女、牛羊……” “殿下的意思是,不日将要打仗了么?” 宇文昊望着夕榕,并未接话,“不光是西梁,就是卫国那边也不安分。” 夕榕每次只倒半杯,看他喝了,又磨蹭一阵才替他斟上。 “一人饮有何意思,不如陪我喝上两杯。” 看他饮得甚香,夕榕有些嘴残,望了眼大殿上案桌小抽,起身去取酒杯,不想宇文昊抓起酒壶,咕噜噜就是一阵豪饮,竟似个贪嘴的孩子般。 “不许喝了!”夕榕夺了酒壶,“不让你喝,是为你身子好,可你倒好,全不领情。” “今儿若将这壶酒喝完便真的不喝了!” 夕榕换着酒壶,摇了几摇,竟似不多,为自己倒了一杯,却只给他几滴,宇文昊望了一眼:“这么吝惜?连半杯都不及呢。” “闻闻这殿里的酒味,怕是啥庆今儿陪你也饮了不少吧!双目都喝红了,还喝!剩下这点,让我喝了罢。”夕榕倒了一杯,学着他的模样,优雅自如的喝起来,一口喝入,立时就被呛得直咳,用手搧着嘴巴:“这是什么酒,快要辣死人了!”一边吹气,一面伸出舌头,一张白雪般的脸颊,直涨得红霞满飞,道不出的娇娋可人。 她不让喝,竟是爱惜他的身体。 宇文昊瞧着她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这可是二十年的状元红,是酒庄特意送来的。” 夕榕一时倔强,又给他倒了几滴,他直勾勾地看着酒杯,索『性』夺了她的酒杯,将剩下的半杯再喝了精光。 “你又耍赖!” “谁让你这般小气!” 他便将这酒喝个干净,是辣了一些,但她还受得,夕榕仰起脖颈,但见晶莹的琼浆从争质酒壶倾泄而下。 几口下去,她的脸更红了,直红到了脖颈,喝罢了酒,夕榕摇了摇酒壶:“我让你再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许耍赖再喝?” 宇文昊眉目含情,突地问道:“你喜欢我?” 第101章 梦妃侍寝12 道不清她是因酒太烈红了脸,还是因他的话而红,总之她的脸如朝霞铺面,比桃杏更娇。 夕榕笑了笑,没有回话,也顾不得用筷子去取菜,只伸出纤纤玉指,莹白如葱,捻起耳片便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 凉菜的凉,烈酒的热,顿时混成一片,意识也越发地混沌起来。 是不是喝得太猛了?这才多长时间,面前就有几个宇文昊,她伸出指头,开始数起来:“一个你、两个你、三个你……”摇了摇头,“数不清了,数不清,我说哪个你是真的?我不懂,不懂。一个你温雅得体,一个你阴险狡猾,还有一个你忧郁伤感……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面呢?” 宇文昊见她醉了:“不能喝就别喝,一喝就醉,当真是三杯酒便醉。” “谁醉了?我没醉!我才没醉呢!我不能让你再喝,喝多了伤身的,你不能伤了自己的身体……” 他端坐在对面,心里欢喜非常,头一低,看着扒在案上的她,问:“榕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才不要喜欢你!不要……”她低低地嘟囔着,扬了扬手。 也许因她自幼习过舞的缘故,她比一般女子的身材更加修长窈窕,楚楚动人。而且她的身上让他厌恶的脂粉香气,有一种淡淡的、好闻的馨香,令人『迷』醉。 不可否认,自己怀中抱着的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倾国之『色』。他好看的唇角微微一勾,不由将她看得越发的仔细。才喝多少酒,便就醉了。 他的手渐渐向下探去,拥住了夕榕的腰身,仿若一握,平日她的衣服穿得层层叠叠,如今一般,他的身子一僵,某个地方似有些不受指控地坚硬起来。 马车里的那一夜,凝固成他记忆里的美好,更美好的,莫过于她是完璧之身。 “你不要欺负人。”夕榕低低地说了一句。 他看出她的防备,轻笑一声,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天旋地转间,他已经把她放在昭正殿的檀木榻上。陈夕榕心下警觉,惊呼一声,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时忽然噤声。 宇文昊俯身,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脸颊。 她的唇很软,但是很冰冷,红得滴血,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都道美人口如樱桃,此刻的她就是这般的诱人欲尝。宇文昊撬开他的唇,灵舌怯怯地探了进去,突地,她脑袋一转,他的唇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就算是醉了,她也在抗拒。 他说过,会尊重她的。 可现下的点滴,分明于他就是一种折磨。 宇文昊拉过被子,替她轻柔地盖好,这才移到前殿,大喝一声:“哈庆,取酒来!”话落时,又忆起之前,她宁可自己醉了,也不愿他贪杯,又道:“不用取酒了!” 哈庆怯怯地张望四周,明明瞧见梦妃进来,怎的不见人了? “梦妃醉了,莫要扰她,让郁兴进来服侍吧!”吩咐完毕,又道:“陪我去书房!” 夕榕直睡到次日上午,方才悠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审视自个,瞧自己的衣衫完好无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上面绣着蛟龙图案,一瞧就不是自己的灵犀阁。 头有些昏昏沉沉,却没有上次喝醉时的头痛欲裂。她拍了拍脑袋。 郁兴结起帐子,道:“梦妃醒了?”不由轻笑一声,道:“昨儿梦妃醉了,黄昏时殿下特意亲手给你喂了养胃汤和醒酒汤。” 听到有人说话,兰香也步入内殿,笑着说:“连喜嬷嬷都说,这么些年,就没见殿下待人这么好过。让奴婢在一边瞧着,都是欢喜的。” 犹记『迷』糊间,似有人喂她喝东西,那时她正口渴,那些汤无疑滋润了喉舌,温暖了肠胃。 “殿下呢?” “今儿一早就入宫了。临走的时候,还让奴婢们备好养胃汤。梦妃也真是,不是还在坐小月么,怎的喝那么多酒。” 记不得醉后的情形,夕榕心下暗想:那酒壶到底剩了多少酒,不就是一口气饮尽,没想竟这样醉了。 人醉了,可还记得醉后的温暖,醉后如春风拂面的感觉。 日落黄昏,夕榕在灵犀阁里核对完账簿,并无甚差错,年后又开了几家铺子,生意越来越好,手下的人也越发的得力。 有些累了,她伸手敲打着后背,郁兴见了,伸手替她拿捏。 兰香进入内帏,道:“梦妃,殿下回来了。说是今晚,要过来用晚膳。” “好,待殿下一到,就传膳吧!” 郁兴笑道:“说到便到了呢,瞧,殿下往这边来了。” 透过半分的窗户,她一眼就望下翩然而至的宇文昊,似刚换过衣袍,除了每日入朝着的太子冠服,平日里他极是偏爱玄『色』衣衫,这几乎要成为他最爱的颜『色』。 玄,是黑与红的融汇之『色』,有时会让觉得是黑,而有时又会让人觉着是红。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观,当他行走在园中时,竟似神人天将一般,仿佛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从天外飞落而至。 曾经的玉无垢,让她觉得有谪仙之姿,而宇文昊则有神将风范。 兰香对外面道:“传膳了!” 夕榕见罢礼,二人相对而坐,宇文昊望了一眼,眼里掠过一丝柔软,问:“今儿可还好?” “好着呢!醒来后,又核了遍账簿,府里的人都还得力。” 宫人们鱼贯穿梭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放在膳桌上,夕榕起身,布菜安箸。 二人用过晚膳,宇文昊便说要她陪着下盘棋,这倒是不多见的。 “我的棋艺着实太差,你可得指点一二。”她嫣然一笑。 相对而坐,各执黑白二子,宇文昊一面下着,一面道:“西梁人越发猖狂了,从飞狼岭又传来消息,西梁人的士兵到我国大王镇公然抢夺,还砸烧了我大齐百姓的店铺、房屋,父皇为此甚是动怒。” “要打仗了?”她落下一子,倒不如他下得这般轻松,反而有些不知下一步该下何处的意思。 宇文昊道:“偏在在这节骨眼上,会带兵打仗的老五病倒了,说是数日前骑马摔伤的。众兄弟虽多,可有战场经验的便是我与老五,父皇的意思是要我出征。骠骑大将军、崔司徒大人到底老了。对韩氏一族,父皇不甚放心。” “所以殿下要去西北?”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今日在朝堂上,我已经禀奏父皇,愿意领兵征讨。这些个西梁人,都平静多少年了,如今竟闹了这么一出,还屡屡扰『乱』边境,全然不顾和妃与老六的感受。” 北齐和妃,本为西梁国和亲的华鉴公主。老六暨六皇子为和妃之子。 他要带兵出征。为何得了这消息,她不觉高兴,心情反而更加沉重起来。 夕榕低声问道:“何时离帝都?” “三日后。” 竟是这样的快。 夕榕秀眸一垂:“那得好好收拾一番。” “我已令喜嬷嬷帮忙收拾了。以前我带兵出征,亦是她帮忙拾掇的。” 她又是低声一应。 不用她收拾行装,因为她也不知晓能帮他做些什么? 或许,她应该去庙里给他求个平安符,佑他平安归来。 “这三国鼎立之势已百年有余,先帝在世时,便想一统天下,怎耐我北齐地处北方,地广人稀,国库不盈,难展宏愿。” 夕榕曾听廖伯说过,宇文昊之所以能顺利成为太子,除了他是齐元帝的长子外,更是先帝的长孙,颇得先帝喜欢。 她似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一回,殿下定会凯旋而归。连个小小的西梁都敢滋事生『乱』,妾预祝殿下,一举夺下西梁。” 宇文昊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深情款款,如水如焰,竟似怎么也瞧不够。“说来容易,要收复西梁岂有这般容易。” “任何一个盛世,亦是若干将士用鲜血、『性』命换来的,有拼搏便有所成。”这样的话从她嘴里出来,他道不出的喜欢。 “如此就借你吉言,但愿来日,我北齐将士的铁蹄能踏平西梁。”他放低嗓门,意味深长。 真的,便要这样走了! 夕榕次日一早便觉了皇泽寺上香祈祷,还特意求了个平安符回来。下午,与喜嬷嬷一道为宇文昊收拾行装,四季衣衫都准备得妥当。 喜嬷嬷直道:梦妃,这个不用带!梦妃,那样也可以不带。行军打仗,带上换洗衣衫就不错了。 夕榕怅然所失,她竟是半分也帮不上的。 奇怪,为什么要帮他收拾这些东西。 她和他成亲到如今还未到半年,竟似已经走了很久。她不是不喜欢他么,为何想为他做些什么,还在天泽寺里跪了近两个时辰,只为他求得更有诚意的平安符。 北齐帝都城外,十里坡路畔,时常可见前来送行的人,有百姓亦有官员,而夕榕知他临出发前不能回府,只得带了下人匆匆赶到路畔。望断秋水,方见一列浩浩『荡』『荡』有二三万人马的队伍出了帝都城北门,这边已至十里坡凉亭,那头还在城内。 走在最前列的是几个威风凛冽的北齐将军,扬着面蓝『色』的旗帜,上面绘着只威武不凡的五爪金龙。这,是帝王的象征。旁又有一面玄『色』白龙的旗帜,这是属于太子亲征的标志。 瞧着快近了,不想却屡屡有官员献酒、祝词,待近夕榕跟前时,已是又半个时辰后。 终是到了十里凉亭,除了夕榕,还有韩家、崔府的几位家眷。 宇文昊头戴银『色』盔帽,帽顶佩有一缕红穗,一身银制铠甲,内青外玄的大斗篷斜披左肩,纠结于右肩之上,挽出自然的玄巾结。脚踏玄底浪纹的战靴,腰佩宝剑,行止生风,傲若崖上劲松,威风凛凛,孤傲霸道。 他在宫中出发,却在众多内命『妇』中未瞧见夕榕的身影。蓦地忆起,在世人眼里,她尚在“坐小月”中,怎能入宫『乱』了规矩。 “梦妃!”宇文昊在众多女眷中寻到她的身影,来不及细想,跃下马背,飞奔而至。 夕榕笑容款款:“殿下,我已备了薄酒为殿下送行,愿殿下凯旋而归。” 这一次,不再用酒杯,而是取了大碗,郁兴倒满大碗,递与夕榕,她又双手捧过:“你且安心打仗,府中诸事自有我照应。” 第102章 梦妃侍寝13 他不知与她说些什么,只想记住她的模样,不想再忘。 夕榕从脖上取下平安符:“这是我从天泽寺里求来的。有了它,定能护你平安归来。本想与你多备些衣衫,可是喜嬷嬷说,行军途远,不宜携带。” 她已动心,竟为他求得一枚平安符,只是她不知自罢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来得更实在的,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做了一个让他满意和欢喜的太子妃。点点滴滴,过往十五位妻妾竟无一人如她这般做得称职,做得令他为之骄傲。 哈庆虽是内侍,此刻也着了士兵的衣衫,笑嘻嘻地说:“梦妃放心,还有奴才呢!” 宇文昊一饮而尽,朗声说:“再来两碗!” “又要贪杯了?”夕榕颇是怨怪。 哈庆道:“梦妃,你这便不知。殿下若在军中,便是滴酒不沾,此去一别,怕是好些日子都不能再饮……” 宇文昊扬手就击在哈庆头上,哈庆立马住嘴。 “哈庆,你亦喝上一碗,出门在外,还得劳你小心服侍殿下。服侍好了,待你归来,本妃重重有赏。” 宇文昊心头一动,道:“你要等我平安归来?” “我会等着殿下!” 他倏地伸手,张开手指,夕榕含笑,一掌击中,两手握于一处。 待他归来,他便问她:你喜欢我么? 她巧然笑道:“你且放心,我未忘约定!” “你要保重!”宇文昊手一松,碗跌在地上,顿时化成了碎片,不光是他,但凡是其他将军,也是如此,三碗一饮,碗碎之音不绝于耳。 自古征战几人还?今日离开齐国帝都的有二三万的人马,他日归来又是几人?莫名的,夕榕心头有些隐隐作痛。 宇文昊的心里,竟有一统天下的宏愿。先帝未达,元帝未达,他许是在心里已经默默地发了誓。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她的眼前走过,她眺望着宇文昊的背影,这一回,他竟是未回一头。 郁兴低声道:“梦妃,我们帝都有个习俗,亲人出征,是不会回头的。” “我的家乡亦有了一个习俗,亲人出门,是不能落泪的,那会不吉利。” 她本是随意一说,不想身边其他的女眷都止住了眼泪。她们一来时,夕榕便已在亭中了,听与夕榕随行的宫人,他们知道这位便是名动帝都的思月楼老板、太子府的梦妃。 但见她眉不画而自浓,唇不点而丹红,面似美玉犹娇,眼似秋波还明,发髻珠翠辉辉,眉额银钿灼灼,蛾眉颦笑欲言却静,莲步乍移止行。翩若惊鸿,婉若舞凤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一袭浅粉衣袍,越发映衬出她绝世的风情。 待得宇文昊走得远了,夕榕淡淡道:“我们回府罢!” 宇文昊一路离去,无数次想要回头,硬生生地止住自己,他微阖双眸,便能忆起今儿的她是特意打扮,着了别样的妆饰,站在一干女眷中,是这样的引人注目。 榕儿!他在心里低低地轻呼着这个名字。 宇文昊征战西北,她和往常一样,一面打理着思月楼,一面照看着太子府,虽说忙碌,倒也过得充实。 年华如梦,岁月如绣。 转眼间,又过了几月。这期间,孟夫人、大少夫人也曾先后过来探望,告诉夕榕一些关于西北战场的事。 “听说都过冷月关了,夺了西梁五座城池呢。这些西梁人,个个自不量力,竟敢抢夺我们北齐的牲口、美女。” 每至月圆前夕,她亦会收到从西北战场转回的家书。 虽只廖廖几句,却足可告慰太子府上下。 土曜日,夕榕特准了郁兴两日假,让他回家与家人团聚。 天气一天天地转暧。北国的春天似乎来得晚些,到了三月末,后花园的几株杏花才缓缓初绽。杏花开得正艳时,桃花又含苞待放。 “梦妃!奴才回来了!这是我娘和小妹特意去山间采的野菜。” 那日,夕榕瞧着那些让自己乏味的菜式,不过随意说了一句,郁兴便记住了。 “真是有心了!回头吩咐厨房,让他们做成野菜馅的饺子!” 郁兴回家,夕榕便令狗蛋来跟前服侍两日。狗蛋见他回来,很是不悦,低低地骂了句:“马屁精!” 郁兴瞪了一眼,权当没瞧见,冷声说:“我已回来,现在你且回罢!” 晚上,夕榕特赏了向处的主事吃野菜饺子,又给灵犀阁的人多留了些,人人有份,或三个、五个,总还有的。 兰香服侍夕榕洗足安歇,郁兴掏出个小盒子,递到夕榕手上:“这是之前,梦妃让奴才的哥哥帮忙打造的。哥哥说,银质哪有玉的好,就改成玉的了,式样全是按照梦妃喜欢的款式做的。哥哥说了,全天下就唯有梦妃有这一对。那日掌柜瞧见,直说好,哥哥也只说是朋友暂留他那儿的,不肯再做,后来金掌柜硬是缠着哥哥想要再打几对去买,哥哥只好说这是奉给梦妃和太子的,故而普天之下再无第二对。” 夕榕启开盒子,但见里面是一对白玉同心结,大心、小心,心心相印,中心相同,小心套在大心里,用手指轻轻一压,那一颗小心便落了出来,中间有个小孔,上面还刻有并蒂莲与蝴蝶的花式。 “我不过让他帮忙打个银饰的,怎的这般破费,你大哥赚点银子也不容易。兰香,去把我的首饰盒拿来……” “梦妃,这……你对我郁家恩重如山,这如何使得!你再付银子,不是折煞奴才么。” “付你百十来俩银子,对于本妃而言,就如九牛一『毛』,但于你家而言,可以过上大半年了。瞧这式样,还有这上面漂亮的花,你大哥许也花费了不少功夫。这钱,你是一定要收的。”夕榕也不想细说,知道郁兴家过得并不宽裕,取了百两银票,塞到郁兴手里。 “梦妃待奴才们宽厚仁爱,跟您以来,奴才没少得封赏。” “好了,我知道了!这里不用侍候,且下去歇着。” 郁兴应了一声,见推托不过,收下银票。 她在长宁候府长大,深知这白玉也值当不少银子,百两银票于郁兴大哥而言,只是亏不了,却赚不了银子。正面是心形加并蒂莲与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背面刻有“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字刻得畅如流水,字字珠玑,上面还有一对人儿,女子抚琴,男子饮酒,细瞧之下竟有些眼熟。 兰香不由“咦”了一声:“虽说这玉不大,还真把梦妃和太子殿下刻得栩栩如生呢,抚琴的不正是梦妃么?饮酒的定是殿下了。这玉佩,梦妃是要送给殿下的吧?” “就你嘴快!”夕榕笑着放好,将妆盒递与兰香,令她放好。 兰香笑说:“您不说,奴婢也知道,定是给殿下的。这样的佩饰,奴婢从未见过,若是殿下瞧了,也定会喜欢的。” 夕榕笑而未语,进了绣榻,躺下身子,脑海里掠过宇文昊的眉眼。 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一幕幕掠过脑海,他霸道的话语,他的拥抱,他的强势,他的温柔、他的体谅……都让她细细地品味。 正用早膳,便见大管家急匆匆进了灵犀阁。 夕榕正在梳洗,他不敢擅入内帏,站在珠帘外道:“梦妃,出大事了。” “大事?”对于整个太子府上下而言,最大的事便是宇文昊,“是殿下他……” 大管家道:“不是殿下,是梦妃您。” “我?”她无病无灾,不是好好儿的么。 夕榕心头一紧,几下整好衣衫,来不及挽发,移到外室,斥退左右,道:“什么事?” 大管家倒吸一口寒气:“是从宫里传来的,卫人三日之间夺我北齐两座城池,推进二百余里,皇上颇是震怒。不知怎的,有人说梦妃你是南国的陈贵妃。卫人正迫皇上将你交还卫国。” 她才过了几日平静的日子,竟是这样的快,算起来,从她与宇文昊相识已近一年,她离开卫国京城已快一年了。 “皇上怎么说?” “皇上龙颜震怒。卫人说,若是不归还陈贵妃,他们就挥军北上,夺我城池,杀我百姓。许是今晨,便要与重臣商议。卫人要我们交还陈贵妃。” 看大管家着急的模样,他许已知晓,她就是南卫的当朝陈贵妃。她在时,卫惠帝不待见,是那宫中可有可无的人,不知多少嫔妃都在背里瞧她的笑话。 “我知道了!”夕榕心头一沉,本想求得一份安稳,恐怕这亦太难。 北齐太子身边的梦妃,是大卫当朝陈贵妃,她养在深闺,知她底细的人并不多,她的几位结义兄姐,远在南国,不可能背叛她的。宇文昊知晓,他亦不会说。她相信宇文昊对自己是真心的。代芹呢?代芹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更不会背叛她。 是谁? 到底是谁?把她的身份透『露』给了卫人。 “老奴瞧这情形,怕是又会引来一场不小的风雨,梦妃还得有个打算。” “这事一旦传开,南卫以我之名侵夺城池、土地。江山、美人,皇上为平战事,定会同意将我送还南卫。” 回去又将如何? 她本就是个失节弃妃,若再回去,定是被人再瞧不起。 以她之名,那不过是个藉由罢了。 一石击起千重浪,而她心头的浪『潮』顿如铺天盖地。 “不如梦妃,且先躲起来。这事儿,朝臣们还不知晓,待消息走漏,便对外人道你已失踪。” “该来的总是要来。”夕榕太晓轻重,“皇上若拿定主意送我回卫国,定会挖地三尺地寻人。我不能累及太子府上下无辜之人。” 虽未更多言语,大管家已瞧出夕榕的意思。 “过了今日,皇上是什么意思,便能瞧出来。” “殿下在西北征战,一时顾及不到东南战事。如若南北交夹,于大齐当真是雪上加霜。” 她不由悠悠长叹,原以为会寻到一方清静之地,安享自己的日子,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回卫国! 她仿佛知晓自己即将要踏上归途。 回去,又岂有可能。 她命在她不在天、不在人,她又岂会任由别人来掌控命运。但她更深知,江山、美人,对于帝王而言,终究放弃的还是美人。舍下一个美人,还能得更多的美人,而江山却只有一个。 第103章 梦妃侍寝14 她的心微微一痛,数月来与宇文昊相处的点滴又浮现脑海。他说是真心,当真是真心么?怕到了非送她离开之时,也一样皆由不得他。 在皇家、于帝王,到了美人、江山之选时,他们选择的永远是江山。弃她,送她回国,不过是早晚的事。 “老奴的意思,梦妃还是躲起来的好。” “多谢大管家美意!我不能躲,更不能累及旁人。” 若躲了,太子府将陷于危难,思月楼也将陷入危难,两边的人亦有不少,怎能因她一人,而让这许多人担心吊胆,人人自危。 况且,若真要送她回卫,她会有应对之法。 就如她所想,朝堂上如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齐元帝尚未与众臣商议,可不知何时众臣已然知晓。 “太子府的梦妃怎会是卫国陈贵妃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颜祸水!不想我北齐,竟因个女人引来这场兵祸。” “卫国雄师二十万,挥军北上,啧啧,不过三日,我大齐就失两座城池,二百里山河……” 一时间,主张送还陈贵妃的有之?主张迎战的有之? 朝堂上好不热闹! 夕榕知晓,心下虽不安,却已猜到了结局,因知晓反倒坦然了许多。 用过早膳,带有郁兴便去了思月楼。 在无垢亭内,特与思月楼的主事廖伯相见。 上好的曲子,只弹一半就此中断。 廖伯道:“梦妃找我?” 她款款回头,冲廖伯温和一笑:“廖伯,请坐!” 相对而坐,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也许我要离开一阵子,还得有劳廖伯好生打理思月楼。” 廖伯接过小莲奉来的茶水,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闻了一下:“这个自然。不知梦妃要去何处?” 夕榕神『色』平和,听了太子府大管家的话,她反有了主意,她不想躲藏、逃避,一旦被寻出来,反让人瞧了笑话。“今儿请你过来便是商谈此事。”喝了两口茶,才缓缓道:“从明儿开始,放出话去,廖伯就说思月楼易主了。” 廖伯微微一惊,“自梦妃嫁入太子府,咱们思月楼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不知羡煞了多少帝都商贾。” “先放出思月楼易主的消息,过上数日,就说是老板是金老大。若有人问起,就说……这金老大是太子府的人。” 为了保住更多人的饭碗,让他们安稳度日,也只好再撒出这一谎。 待她回到卫国,是真的转卖他人,还是继续经营,都由得金老大做主。 廖伯反而更加不解了,这思月楼本是金老大出钱开的,自夕榕来后,不到一年收益就涨了一番。夕榕现下又说后台老板是金老大,在卫国江南,提到金老大多是认识的,可在帝都却多有人不知。 “梦妃这么决定,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夕榕还是笑着,仿佛没有什么事会难得住她。“我许要回南国了。” 廖伯笑了,有些不信:“梦妃是北齐太子的人……不是小姑娘了。” 有了夫君,哪能说走便走,自是由不得她。 “不是小姑娘,自然比不得姑娘时那般自在快活。”夕榕似与过往一样,与廖伯一紧一慢地说着,“但这回,我确实有要事要回卫国。”她站起身来,如若连最亲近的廖伯的都要瞒,让她于心何甘,“不瞒廖伯,玲月除了唤作月玲珑外,我还有一个名字——卫国陈贵妃!” 廖伯捧着茶水,双手一颤,茶水洒出,颇是意外地久久望着夕榕,似听到最好笑的话语。但这么大的事,她定不会与他开玩笑。 北国太子妃,南国君王的贵妃,这是何等怪异。 “不知怎的,关于我身份的事,竟已传扬出去。卫国三日之内攻占北齐两座城池,推行二百里的消息,许廖伯也听这进进出出的官家人说过。卫国要索回陈贵妃……” 她似在讲着别人的事,脸上始终如一的平静。 廖伯也算活了大半辈子,何时见过这样的女子,年纪轻轻,却可以这样宠辱不惊,淡定自如。 “所以梦妃要放弃思月楼?” “好在是将思月楼再重新交到金老大手上,如此也不枉他建造一场。西北战事起,东南战局不稳,恐怕天下又有一场浩劫,但愿思月楼他日还能被金老大派上别的用场。” 廖伯选择了沉默。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子,再一次觉得她的风华太过抢眼,一袭雪白的衣衫将她映衬得如同不染尘埃的仙子,就似所有一切都入不得她的眼底。 她的风姿远胜过她的美,静静伫立,可以静得如同一幅画卷,一道风景。 “廖伯就按我说的做,金老大信你,我亦信你。”她盈盈一笑,“回头我自会将此事告诉给金老大。今儿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廖伯且去忙吧,若有事,我自会着人请你过来。” “属下告退!”廖伯抱拳离去。 虽说不到一载时间,但对这里已然有了几许感情。这里的人,这里的物,都留给她最美好的印象。 离开,不是终结,只是另一种开始。 她回南国不假,但她却不会回到卫宫。 那个地方,从来不曾属于她。 原本,留在宇文昊身边就有诸多不得已,若能重得自由,她愿意去。不是她失约而去,实她必须得离开。 接连几日,夕榕早出晚归,每日总在思月楼里呆得很久,一来是清理账目,二来又重新打理各处的生意。 虽说已有两日了,可还是有一些地方没有料理明白。 郁兴站在玲月楼的月洞门外,小心禀道:“禀梦妃,璃王殿下求见!”生怕惊吓到亭中的她,声虽不高,却足够夕榕听得分明。 又忆起那张与玉无垢长得相似的面容,夕榕轻声应答:“有请!” 宇文旻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袍,如血似火的『色』调,仿佛要在她的眼前熊熊燃烧起来,偏生他的眸子里又带着蚀骨的冰冷,还有一股深深的恨意。款款而来,她瞧着他,他亦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凉亭里那个素白的倩影。 兰香微微欠身,带着羞涩地唤了声:“璃王殿下万安!” 他是灼目的红,她是素洁的白,一般的耀眼夺目。 宇文旻进入凉亭,反客为主:“尔等退下,本王有几句话与梦妃说。” 夕榕搁下手中的账簿,淡淡一笑,这样的笑温暖如昔,有多温暖别样,他便有多恨多怒。不过,这一切很快都会过去。 宇文旻随意拾了一本,低低地道:“还记数年前,你这打算盘的功夫还是本王教的。” 夕榕笑意一敛,刹时冻住。看着面前与玉无垢如出一辙的容貌,又忆起七年前那个温润如玉,拥有嫡仙风姿的男子。颤声问道:“你……你是玉无垢?” “意外?”他冷冷反问,明明笑着,说出的话却冷得像冰锥,“你曾说红玫瑰象征着爱情,它本是纯洁如雪的白,爱人的鲜血染红了它,从此就有了血红的玫瑰。” 还记她生日酒宴那会,她曾私下问他,他一口否认,而那神情她至今记得,一脸好奇,分明就不是玉无垢。她千百次地告诫自己,他们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当初我问你,是否是玉无垢,你为何要否认?” 如若他说不是,她一定会去求宇文昊,一定会愿意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恨你!”只此几字,却如裂石之音,令她浑身一颤,但他却说得这样的淡漠而冷绝。 他弹了弹广袖华袍,落在她的眼底,如同一团狂热跳动的火苗。曾经何时,他也是这般,那一袭如雪的白衣,总是那样的干净、整洁。 玉无垢没死! 可为何,他至今才与她相认。 他恨她,竟是这样的恨她。 那些以为他死,那些她痛苦不堪的日子再也不会有。 她又再见到了玉无垢。 任她激动如何,他的话却犀厉如剑,深深地剜割着她的心,左一刀,右一刀,终让她疼得无法言表。 “你曾说,喜欢我白衣如雪,然你伤我如此,这袭红衣,是我用自己的鲜血染就,也是你染就!陈夕榕,你怎可如此无情,一句不认得,就不顾我为你付出多少,无视我不远千里前去寻你……” 来不及与他重叙别离之情,他的话早已惊得她启不了开口。 他愤愤地道:“我恨你!”一字一顿,仿佛是从他魂灵深处爆发出的声音,说得咬牙切齿,恨得彻头彻底。 她的身子不由微微一颤:“无垢,不是那样的。” “本王不叫玉无垢,我叫宇文旻,是大齐国的三皇子,是齐国皇帝赐封的璃王!”他蓦地转身,忽视她含泪的眼。 他要恨,恨得彻底,恨得无以复加。 倏地转身,他只望着月洞门方向,冷冷地说:“你给了多少恨,从今往后,我都要从你身上讨要回来。你给了我几年奋斗的希望,却用一句‘我不认识你’将我推入痛苦的深渊。当我亲手点燃整个山庄时,玉无垢便已葬身那场大火,世间再无玉无垢,有的只有一个齐国璃王宇文旻!” 宇文旻,他居然会是玉无垢! 她曾经以为,他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子,没想竟有着如此高贵的身份。 他恨她,竟是这样的恨,恨得蚀骨刻心。 她不要他恨,即便她就要离开齐国帝都,她也不想他恨,夕榕大声说:“我并不想伤你。我是无意的,那时我真的不记得你了,曾有一度,不,是我曾经失去了一段记忆……” “休要用这种话诳骗本王!”他扬长迈步,在离她丈许远时,“我定要让你尝尝这蚀骨的滋味,尝尝被挚爱之人抛弃的痛苦……” 望着他绝然而逝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任是如何也控抑不住。 玉无垢还活着!她有她的身份,他何尝不是亦有她不知晓的身份。 他们之间终究是错过了,她对他有愧,而他却恨得这般彻底。 她为他,也曾意『乱』情『迷』,怀疑过他许是玉无垢,那样截然相反的风姿,那样完全不同的身份。有人告诉她,宇文旻是在库伦草原长大。全都是谎言,他在江南扬州长大,这样一个穿着火烈如血长袍的男子,居然会是他! 第104章 梦妃侍寝15 在那个清静如世外桃渊的无垢山庄,她和他坐在最高的阁楼屋顶上,眺望整个山庄,望着春日美景,她动情地对他道:“无垢,等我长大。等我年满十六岁,我便嫁你为妻,可好?” 那时,他平静的眸子里,顿时神采奕奕,亮若灿阳,他捧住她的手,激动地问:“当真么?” “当真!”她歪着漂亮的脸庞,虽然那时她不过十一岁,可又生得如花似玉,是美人,从小便可瞧见几分,最美的是她的那一对如珠似星的双眸,总是如同会说话一般。 “若是你爹娘不同意怎办?”他面含忧『色』,他不过是一座山庄的孤儿公子,在玉氏一族里,人人可欺,无功名,无才学,又怎能得配于她。 而她,是皇亲国戚,是长宁候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她骄贵得如同一个公主。 “他们同意便好,若不同意,咱们俩就远走高飞,任是海角天涯我们也在一处。” 言犹在耳,当年那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男女,今昔却是这般的光景。 他狠厉地对她言道“我恨你”,她信,这是真的。 到底是愧对于她,即便她不愿意,却已忘记了在自己的生命里有过一个叫玉无垢的人。一朝复忆,想要追回,却徒留一心伤悲。 夕榕再无心看账簿,郁兴缓缓移来,道:“梦妃,茶凉了,奴才去换盏热的来。” “上次你回家,家里人可都好?” 郁兴怔住,没想忙碌的夕榕会问到这句事。片刻之后,方道:“都好!现下,我大哥已经有人说媒了,瞧上一个身世清白教书先生祝先生的女儿,听说祖上亦是官宦人家,家道中落,祝先生倒好说,可祝姑娘的继母张口便要过一笔丰厚的聘金。近来家母也正为此事烦忧着呢。虽说就二百两银子的聘金,可我们家也着实拿不出来。”他不由轻叹一声,“大哥是家中长子,自然不愿家母为难,所以正商量着迎娶西市张屠夫的妹子。” “瞧这模样,你大哥许是心仪祝姑娘。” “这也正是让家母为难的地方,张屠夫家倒不提聘金之事,可他那妹子着实言行粗鲁。家母也是中意祝姑娘的,只是她继母不肯后退半步……” 郁兴低着头,难怪近日夕榕瞧他有些神思恍惚的样子,定是为家中之事烦心。 谁不想寻个通情达理又勤劳的姑娘为妻,偏生又遇到对方难缠的继母。 “昨日,奴才抽空回家一趟,祝姑娘听说家母染病,又到家中帮着小妹照应。没想,不过一个时辰,她继母就带人过来,将她又骂又打,唉……让家母也平白被她辱骂一场。小妹不服,竟与祝夫人吵了一架……” “祝家继母不同意,许是为祝姑娘寻了更好的人家?” “什么更好的人家,说是东市有个家资殷实的钱老板,几年前死了老婆,年过四十,不知怎的就瞧中了祝姑娘。祝姑娘死活不应!” 祝姑娘能去郁家,怕是心里也是满意郁家大哥,否则不会待字闺中,就去郁家探望郁母,还帮忙整理家务。 “你且宽心,有情人终成眷属。” 郁兴轻叹道:“借梦妃吉言,但愿如此。” 他抬起头来,瞧着继续拨弄算盘珠子的夕榕,又忆起自个从思月楼里听来的事儿,心头一阵紧似一阵。 见他未走,夕榕问道:“这祝姑娘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听我小妹讲,她的女红极是不错,又会织布,家里就她和祝先生赚钱养家。继母又生了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整天就『逼』着她干这干那。” “下去吧,我想静会儿。” 黄昏,陈夕榕返回太子府。 请了喜嬷嬷来说话,又将太子府的诸多事务打理了一番。 对于夕榕料理太子府的能力,府中上下有目共睹,虽说人年轻,却是有条不紊,亦比别的太子府打理得还好。一来,是有太子府各处管事得力;二则,大管家萧长亭也是一个能力超强的人物。 铜壶夜漏滴答作响,回应在静寂的灵犀阁里异常响亮,和应着夕榕的心跳。郁兴垂手侍立在一边,有些困乏眼皮开始打架。 每至三更,灵犀阁的门便下钥了,一阵响门声传来,大管家在外道:“梦妃,宫里的圣旨到了。” 郁兴一惊,瞧了眼箭漏,已然是三更二刻,这么晚了,有圣旨入府。传了廊下值夜的丫头,火速开门,夕榕还未睡下。她未睡,郁兴便不睡。 郁兴时时记得母亲的叮嘱“梦妃待咱们郁家有恩同再造之恩,就是我全家结草衔环,也难报大恩。你在她身边服侍,自当比别的下人要多尽份心,多尽份忠……”几步移近,低声问:“梦妃,都这么晚了,宫里还有圣旨,怕……” 又忆起那个传言,郁兴不敢说下去,她不是齐国帝都人氏,是礼部孟知远大人的义女,怎的又成卫国贵妃了? “该来的躲不了!”她倒是若无其事,这些天她一直在等,虽然猜到了结果,可要等这一纸圣旨到来,又谈何容易。 是留,是走?全在帝王的一念之间,即便她是太子府的梦妃又如何?到底还有另一个身份。 听说有圣旨到,梅、兰二香也急急出来,随了夕榕来到昭正殿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府梦妃月玲珑本为卫国失踪已久的贵妃陈氏,两日后梦妃送返卫国,钦此!” “谢皇上隆恩万岁万万岁!”宣旨太监不由得细瞧夕榕,她平静如常,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大管家深深的一揖,问道:“请问公公,皇上真要把梦妃送走?” 宣旨太监道:“她本是卫国贵妃,岂能再留。皇上已令兵部韩大人为使臣,要护送贵妃回往卫国。卫国的人,已在关外等着了。” “有劳公公!来人,赏!”大管家一挥手,内侍捧了一盘银两款款而来。 宣旨太监瞧了一眼,向来到太子府宣旨都是美差。看了一眼,可今儿不是好事,而是要将太子府的梦妃送走。若在过往,收,也就收下了。可今日不同,他是不能收的。 外面,靴『潮』滚滚,一浪逐着一浪,偌大的太子府已被严加包围起来。 大管家和夕榕往外望去。宣旨太监叹道:“唉,咱家也没法子,皇上恐梦妃不肯回家,只得派了御林军小心看管。传皇上口谕,从即刻起,太子府进出人等严加盘查。” 夕榕不由得微微一笑,到底是在防她逃走! 她不逃,因为她知晓自己一逃会累及多少无辜之人。就算要逃,也不会在帝都之时。 夕榕道:“大管家,明日辰时到灵犀阁来一趟。” “是,梦妃!” 虽已知她将走,可太子府上下依旧敬重于她。 宣旨太监抱拳道:“咱家告辞!” 唯一一次没有收下太子府给的银两,但还是忍不住多瞧了一眼。不敢收,万一收下,会有让他为难的请求,这不是添『乱』么。 永夜漫漫,一如她的前路般渺茫没尽头。明天,谁人会知又将如何? 但夕榕知晓,她命由己,所以每一步她走得很沉很稳,亦很艰难。 齐元帝要将她送返卫国,这也是他与一干朝臣商议后的决定。 已过四更了,府中上下的人还能望见灵犀阁内的窗前坐着一抹柔弱的倩影,她还在查看账簿。她未睡,太子府中的一干主事也没睡。 喜嬷嬷坐在院子里,时不时眺望着灵犀阁,看到那灯光,便知梦妃未歇。“也难得她了,『操』劳这许久,竟要离去。” 另一名中年太监,是掌管太子府花草林木的主事,问道:“喜嬷嬷,这梦妃还能如数将咱太子府的产业还到大管家手上么?” 喜嬷嬷怒瞪一眼:“太子殿下信她,大管家信她,老婆子自然也信梦妃。也不知是哪个坏事的主,居然将梦妃的身份捅给了卫国人。哼!若被太子殿下知晓,定不会饶得了他。” “瞧喜嬷嬷说的,我等一干下人,若非听到今晚的圣旨,谁会想到梦妃她……便是卫国的贵妃呢?” 正在议论,便见大管家带着两名小厮过来,望了眼众人,道:“各主事都回去歇下。梦妃那里若有吩咐,自然少不得来通传各位。” 众人齐声应答,陆续出了小院。 喜嬷嬷默默望着大管家,能在他的神『色』里瞧出不安。 大管家道:“梦妃不是个寻常女子,皇上的意思她在几日前便已猜到。这几日思月楼、各处店铺的察看,还有今晚彻夜不眠的清查账簿……” “长亭,你的意思是说,梦妃真的要离开咱们太子府了?” 大管家一脸神伤:“你、我是入太子府最早的人,亦都是当年得过大萧后恩惠之人。这个时候,切不可让太子府生『乱』!皇上如何、朝堂如何,我们一概置之不闻,小心打理好太子府便是对大萧后最好的报答,对太子殿下尽忠。” “喜妹明白。”喜嬷嬷随着大管家的视线,也落在灵犀阁。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各自散去,喜嬷嬷只无奈长叹一声。 次日辰时,夕榕与大管家坐在灵犀阁花厅内,她的面前摆着一摞摞的账簿,还有一只不算太小的锦盒,手里拿着本簿子,她面容憔悴,竟似一夜未睡。 “大管家,这是太子府的房屋地契和各地店铺、田产,你且对照一遍,我都仔细整理过,你再瞧瞧。又重新排了序号,以便往后查找时方便。” 大管家接过簿子,但见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房-壹号”、“店-壹号”、“地-壹号”……又在详情一栏标注有位于何处,大小多少等各房产、店铺,启了盒子,内里有三本契约,各契又用银夹固定,这等银夹,大管家还是第一次见,轻轻一按便能启开,每一张的角上又贴了个小纸片,纸片上写着对应的编号。 “梦妃忙了这几日,便是做这些?” “可不就是,昔日大管家交给我一大堆的东西,我亦用了好久才弄了个明白,往后这样一来倒也清楚多了。易于查找!”她用手按着太阳『穴』,“后日,我便要离开帝都了。得殿下信任,让我帮着打理太子府,如今一并移交于你,我也轻松了……” 第105章 梦妃侍寝16 郁兴站在花厅外:“禀梦妃,喜嬷嬷求见!” “让她进来!” 喜嬷嬷进了花厅,夕榕赐了座。她便在大管家身边坐下,只一眼,便知晓这梦妃真真是太子殿下最得力的贤内助。 “大管家且先瞧着,如果无误,就代太子殿下掌管太子府罢!我之前答应过他,要等他凯旋归来,怕是自此要失言于他了。” 非她失信,而是身不由己。 夕榕从腰间取下那一串钥匙,令郁兴转交给大管家。 “银库和藏宝阁那边,进进出出都有记录,我就不赘述交待了。大管家和喜嬷嬷都是太子殿下器重、信任之人,还望二位在我走后,一如从前地帮辅殿下……” 本还算平静,喜嬷嬷听到此,眼渐发红,不由得落下泪来:“自打梦妃入府,咱们太子府才算有了女主人。可这多少时日,梦妃就要离开了……老奴这心里还真是难受。”她一说,在旁侍立的梅、兰二香便跟着落泪,就连郁兴也按抑不住。 喜嬷嬷道:“昨儿梦妃吩咐的事,老奴已经办好了。那祝姚氏听说中间保媒的乃是太子府,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已满口答应会将祝红线嫁予郁大隆为妻。” 喜嬷嬷去祝家时,先时令随行的内侍赏了祝姚氏十个大嘴巴,直吓得祝家上下不知所谓,祝家的三个孩子跪在院中连连告饶。打罢之后,喜嬷嬷才缓缓说明来意,祝姚氏一听“太子府”三字,当时就吓得浑身打颤,哪还敢说不字,当即应下愿意将长女嫁给郁大隆为妻。 离开时,喜嬷嬷又放下话,若是一月后还未见祝家长女嫁入郁家,便要将那祝姚氏下大狱。 祝姚氏虽平日刁钻怪了,可遇到喜嬷嬷连『插』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郁兴听到这儿,他以为不过是自己随意一说,可夕榕却听到心里,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奴才叩谢梦妃!” 喜嬷嬷道:“你得梦妃厚恩。若是梦妃这般回卫,老奴着实不放心,不如就带他……” “使不得!”夕榕打断喜嬷嬷的话,“已有韩大人相护,本妃不想带任何人回去。本妃要去的是卫国深宫,郁兴一个齐国人,到了那里,定会处处受欺。” 她无心重返卫国深宫,要是多了一个人,怕又多了份风险。 归途漫漫,总有逃跑的机会,一旦寻得机会,她就会继续浪迹江湖。天涯海角,亦总能寻得一个安身之处。 郁兴重重三磕,道:“梦妃,你就带上奴才吧。奴才这一辈子,都愿意侍奉在梦妃跟前。”一副你不同意,我便磕死的果决。 夕榕气定神闲,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你若真念我的好,就好好儿地为太子殿下敬忠效力,好好在太子府当差,听任太子殿下和大管家的差遣。”看了眼磕红额头的郁兴,道:“都下去吧,本妃要与大管家、喜嬷嬷说会儿话。” 大管家看罢之后,一切都能对应得上,捧上了簿子,接过钥匙,别了灵犀阁。二人出来时,夕榕已扒在桌案上睡着了,许是太困,也至大管家与喜嬷嬷何时离开的,她都不晓。 直至兰香捧了斗篷,轻轻盖在她身,她方才睁眼。 兰香不无疼惜地道:“梦妃,奴婢扶你回内帏歇下吧?” 她微微一笑,起身去了内帏。 灵犀阁外,喜嬷嬷很是好奇地问:“大管家,怎样了?可有不妥之处?” 大管家将手中的一干簿子递给紧随的内侍,自己只捧了个盒子:“去这簿子交还到账房去。” 喜嬷嬷见他若有所思,似在惋惜什么:“我就猜到,人怎会没有私心呢?你是个精明人,说说看,她到底吞食了我太子府多少东西?” 大管家不由冷笑一声:“真没想到,不过短短十个月,梦妃她竟让我们太子府的产业又涨出两成。” “涨了两成?”喜嬷嬷瞪大眼睛,颇有些不信,“就是说咱们太子府现在有一百余家店铺了?” 她竟是个没私人的女人。 喜嬷嬷叹过之后,不由道:“老奴也应猜到才对。能被咱们太子爷瞧上的女人,定有过人之处。那么……她的那个思月楼可在那簿册这中。” “以我们府的产业来比,那么个思月楼算得什么?”大管家一声反问,“几日前,我已得了消息,听闻思月楼易主了。许是梦妃知晓自己要回卫,亦为自己策算了一些。只是,让我没想到,她竟是没沾咱们太子府的一毫一物,还让我们太子府的产业多了两成,这近二十年来,最好的年成时,我也只能做到涨到一成三……” 大管家摇头叹息,言辞之中全是对夕榕的佩服与敬重。 “如此,梦妃真要被送走么?”喜嬷嬷似有不舍,可她不舍又如何,圣旨已下,后日梦妃就要离开了。 大管家思索良久,方道:“但愿殿下能早日收到家书。” “可是殿下又能如何?皇上都下旨了,满朝文武一听说梦妃是卫国贵妃,又有几个不主张送返卫国的。就连当初护着梦妃的孟知远大人,都说为了我大齐百姓,为了天下苍生理应将梦妃送还卫国。” 孟知远未护,其他大臣就不会说留下梦妃了。 梦妃离开齐国,重返卫国已成不争的事实。 大管家和喜嬷嬷二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近一年的相处,他们深知夕榕的重要,恩威并济,赏罚分明,又助太子殿下清除府中细作,点点滴滴,都是他们对她的敬重。 夕榕直睡到黄昏时分,方才醒转。 嫁出太子府的代芹得了她将要回卫的消息,挺着大肚子也入府拜见。主仆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夕榕反复叮嘱要她保重,还令府中内侍将她送出城去。 次日,又有孟夫人携了孟大少夫人来访。 因孟知远在朝堂上赞同将梦妃送反卫国,太子府上下一干人等,颇是不瞒,就连兰香奉茶时也是板着脸。 夕榕道:“此事怨不得义父。他先是臣子,方才是长辈、父亲。他赞同皇上将我送走,亦是担得一个良臣之名。” 孟夫人支吾一阵,反觉有些对不起夕榕。“从见你第一次起,便知你有些不同,没想竟是卫国名儒陈浩然的千金,难怪,难怪……” “义母回府后,代我转告义父,我懂他心意。毕竟边城百姓与我一人相比,保万千百姓更重要。” 孟夫人本是不安过来探望,夕榕却反过来将她安慰一番,让她心下越发难受。 江山,美人? 选择的是江山。这是无数帝王都会做出的选择。 夕榕谁也不怨,因为送走她,是旁人的决定,不听从旁人的安排又是她自个儿的决定。 此去一别,在这里认识的人将从此远离。 五月十六日,夕榕随着韩大人一行百余人踏上了离开帝都,重返卫国的路。 人数虽不多,护送她离开的韩大人是后宫韩元妃的胞弟,出生行武,武功卓绝,就连其他护送随从亦都是个顶个的武功高手。 离开这日,天气晴好,微风习习。蓦地回首,前程往事竟似春梦一场。许多看稀奇的百姓,早早儿地便站在街道两侧,议论纷纷。 “太子府的梦妃听说是卫国的贵妃!卫国打我大齐,便是想讨回他们的贵妃。” “媚『惑』我北齐太子,又『迷』住卫国君王,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不?难道你近来没听见么?我帝都最美的男子当属璃王,最美的女人当属梦妃!真真长得跟个仙女一样……” “真有这么美?” “可不就是,要不然卫国怎的在短短几日就攻占了我们三座城池。” 夕榕端坐在油壁马车内,清晨的阳光映落在车上,有些许的烦闷。这让她不由自己的忆起与宇文昊相识的最初。是那样在洛城的不期而遇,又是那样在避暑行宫相逢…… 她以为,得遇玉无垢便是一生一世的缘,未想眼下,他恨她入骨。 终是她欠了他的,就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去赎罪。 再遇宇文昊,本想不会心动,唯她知晓,宇文昊离开后,好几回午夜梦回,她会忆起他的面容,冷俊刚毅,却总温柔情深一笑,那一笑,她似看到了最美的春天。 一行人出了帝都城,往卫国边城而去。 带着繁复的心情,夕榕一路都在留意随行的韩大人和一干护卫随从,她是有些武功,可近来已经生疏了许多,若想从他们手里逃走,怕是不易。而她,更想把逃走的罪名落在卫国人手里。 卫国人才理应是她的故国,不过一年的时间,她竟似真的变成了齐国人。齐也好,卫也罢,都是炎黄子孙。华夏儿女对她而言,并无敌我之分,都是一样的人。 五月的草原,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碧草苍穹,满目青翠,如梦如幻,草原上点缀着星星般的各『色』小花,仿佛铺就了一层明丽的织锦,迤逦入梦来。这样清丽脱俗、碧若翡翠的绿,碧翠成锦的绿,如天广博的绿,映入眼目,铺天盖地,占据所有目力与记忆,令人惊丽数日。 流云般的绵羊占尽草原夏『色』,化成如雪的白夺人眼目,在漫天漫地的翠绿之中,那抹白脆薄如雾,仿佛一阵风来就会消散,又似翡翠世界里镶嵌的白玉。 来时,坐骑为宇文昊的汗血宝马“闪电”从江南到帝都不过数日;离去,乘油壁马车,有百余人护送,从帝都到边城却用了半月余。每日只得行上百余里路,便寻了就近的客栈、驿馆歇息,次日一早又继续赶路。 这日,在东原县城驿馆住下。韩大人令了得力的护卫看护马匹,这一路过来,只她一个女人,她没带一奴一婢,心下唯有一个念头,便是他日逃身方便,不用累了旁人。 可一群大男人里就她一个女子,亦有诸多不便。 睡到半夜,突里雷雨交加,瓢泼大雨倾泄而至,直听得如瀑飞扬的雨,顿时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即便是她睡着了,她的门外亦有两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守着。 护卫甲双手环抱,站在屋檐,望着天边闪电映天,一刹之后,就听到破天的震天雷响:“还有两日便好了,待过了孤鹰岭,就能把这女人交给卫国人了。” 第106章 梦妃侍寝17 “是呀!这半月也真是辛苦了。”护卫乙往里靠了靠,“咱们的太子殿下是何等人物,莫不是也被这女人蒙骗了不成?” 护卫甲“嘘”了一声,指了指院门外的另外两名护卫,生怕被旁人听了去。“能被太子殿下瞧上,岂是这般简单了。她嫁给咱们太子,亦有大半年了吧?” “是。” “这更了不得了。整个天下,谁人不晓咱们太子克妻、克女人,被他克死的女人听闻已有十七个了。命好的,能过半年好日子,可瞧这位,嫁予太子半年多了吧,依旧活得相安无事。” “听说她命硬……” 两人便在夕榕的房外闲聊起来,丝毫不避讳夕榕在屋内歇息。 若她还是齐国太子府的梦妃,许还避讳些,可现下她是卫国的贵妃。过了孤雁岭,她便真的放下梦妃这身份了。 这么一刻,夕榕突然希望宇文昊能出现。 可他,远在西北战场,就算得晓消息又能如何,他可是万军元帅,怎能离开? 若他在身边,在江山美人之中,他也会选择前者吧? 卫国人是因她夺占齐国的城池,这个理由,真真可笑,她不过是区区一介弱女,卫国地处南边,江南一带更是盛产美女,她在那三千美人的后宫,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对于卫惠帝而言,她还是一个失贞失节的贵妃。 阵雨歇了,天空出奇的明净,仿佛被洗刷一番,几颗星子缀于空中,熠熠生辉,让夜越发地显得沉寂。 护卫们不再议论,蹲坐在门外,怀抱兵器打着小盹。 近四更天,睡得正香甜。驿馆里忽地一阵喧哗声,仿若之前的响雷刺耳,扰人清梦,顿时醒转。那嘈杂吵闹声如『潮』水一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在愤怒喝斥,有人在哀声求饶,更夹有犬鸣之音,不一会儿,便引得附近的狗竞相狂吠。将一个好好的寂静夜,直扰得惶惶不安,『乱』七八糟。 夕榕坐起身,心下不由暗自猜测起来:莫不是近了边城,闹了贼匪? 正想着,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怒喝:“说!梦妃是不是在里面?” 宇文昊!灵光一现,这个名字就从脑海里惊雷电闪般地涌现。 门外的护卫甲也是惊诧不下,借着光亮,依昔看到风尘仆仆的铠甲天将:“你……” “少给本殿打马虎!梦妃是不是在里面?” 护卫甲、乙二人同时辩出夜『色』中过来的人正是宇文昊,忙忙惊呼:“见过太子殿下!” 真是宇文昊来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西北战场。 顿时间,夕榕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冲天拍岸的意外和惊喜同时涌上心头。 “梦妃是不是在里面?”他急切地问。 熟悉的声音,仿佛盛夏雷鸣,又如裂石之音,震动她的心灵。 这一声带着暴怒而不知疲倦的追问,夹杂了他太多的情感。夕榕听到他的声音,来不及整衣,只着中衣,掀起被褥赤脚便走。 “齐昊!齐昊……”尚未开门,已有人愤怒的踹开了房门。 宇文昊看着室内微弱光亮下那一袭粉『色』中单衣衫的夕榕,所有的相思在此刻如洪决堤。她身子微颤,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只片刻便笑着眼泪滑落。 他听见了她的呼唤,是这般的欢喜。 两个人便这样静默的对视着,站立着,她满心的欢喜与意外。 他不待细想,张开双臂,她微微一笑,似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刻诸多的理智都被淡去,她飞一般地落在他的怀中。 她又闻嗅到属于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萱草馨香,他紧紧地抱住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欢喜叹道:“还好总算追上了。榕儿,我带你离开!” 夕榕不曾想过,他会追来,还要带她离开。 “你真要带我离开?”颇有些不信。 江山美人,他身为太子,不是应该选择前者的么?以他的身份,多少美人不能得到。 “我从西北战场赶来,不眠不休奔赴五日五夜,便是为你!”他看着她的脸,数月不见,又见清瘦。 他亦瘦了,又黑了一分,却更显男子的阳刚、冷毅。 夕榕也不多想,笑道:“那我去收拾一下,马上跟你离开。”她转身点亮其他的油灯,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又为他倒了盏凉茶,他一饮而尽,顾不得许多,抓起桌上的果点就狼吞虎咽起来。 门外,传来韩大人的声音,边跑边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万鲁莽不得!” 他正咬着苹果,见韩大人进来,不屑一顿地怒瞪一眼。 韩大人道:“殿下,梦妃可是卫惠帝的贵妃。兵临城下,他们要的便是我朝归还其贵妃……” “可笑!卫惠帝糊涂,那卫太后精得跟狐狸一般。杀我百姓,占我城池,不过是为了卫惠帝想报当年卫高帝被我父皇『射』杀之仇!这等谎话你也信?” 韩大人亦是也出身武将之家:“可梦妃是卫国贵妃,这是不争的事实。人家要讨回自己的贵妃,我们也不能不还!” “本殿就不还了!能奈我何?”宇文昊大口咬着苹果,仿佛于手中的不是苹果,根本就是仇人的脑袋。 韩大人尴尬笑了笑,“殿下身为太子,理应心挂江山社稷,怎能因一个女人……” 不说便罢,一说宇文昊就满心厌恶:“卫惠帝丢了女人,就找我大齐不是?我宇文昊也不是吃素的,梦妃是本殿的女人,谁人敢抢?昔日父皇可是金口玉律地下了圣旨,赐她为本殿的妻子。韩大人,你韩氏一门个个都是真汉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像男人?难不成,要是有人把你的妻女送人,你也不言不语?” “殿下,我的女人个个都只我一个夫君,不如梦妃这般与……” 不等韩大人说话,只听“嗖”的一声,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出鞘,抵在韩大人的胸膛,宇文昊全无半分喜『色』,只有杀气,汹涌的、强烈的杀气。 “不要仗着你韩氏一门于我皇家有功,就敢出言不逊,辱骂梦妃!她是本殿的妻子,你若骂她,便是对本殿不尊!你的女人唯你一个夫君,梦妃也唯本殿一个丈夫!” 旁人如何说,但他知道,自始至终,他才是陈夕榕唯一的男人、真正的男人,真正的丈夫。 韩大人知自己口误,赔了个笑脸。 宇文昊根本就不领情,厉喝道:“你若识相,最好闪开。若不识趣,刀剑无眼。这人你放得放,不放还得放!” “殿下,你怎能这般说话?这……若是不还,三日之后,他们会继续掠占我大齐城池。咱们最精锐的铁骑已纠缠于西北战场,这南边……” “打便打,怕他卫国做甚?本殿已令韩成将军带了十万精锐连夜赶赴过来,你且等着,用不了两月,韩成将军定会夺回丢失的城池。在我过来之前,已令韩成将军带十万精锐转往冷月关,以他之速,最多还有十日便能抵达!” 韩大人怎么也没想到,宇文昊居然会来这招。还有两日便抵冷月关,偏在此时中途劫人。 韩大人见宇文昊拿定主意,心头更『乱』。西梁国有雄兵五十万,皆尽数陷入西北战场,现下宇文昊手下也就十五万人马,如何对抗人家的五十万。 转过身来,韩大人对夕榕深深一揖:“林城一役,大卫诛杀我守城将士六千,百姓一万,还请梦妃以大局为重!尽快回卫!” 夕榕本是满心欢喜,听韩大人这般一说,心下为难起来。 见到宇文昊,她是欢欣鼓舞的,可是韩大人的意思,定要送她回卫国。 “就算韩成带领的十万精锐赶抵边边城,又如何抵御卫国的数十万雄师。现下南、北夹击,需得稳住一方才行,否则这战事要如何平息?” 宇文昊见夕榕眸光一软,显然是心软了,高声喝道:“韩天虎,给本殿滚出去!”不待韩大人说其他话,宇文昊拽了他就往外面推。 韩大人深知其间厉害,西梁、大卫夹击北齐,弄不好便会惹来灭国之祸。身为大将,理应保家卫国,万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误了江山大计。“殿下还请三思,梦妃是一定要送回卫国的。不然,这卫人红了眼,夺我城池、杀我百姓,让我等如何面对大齐的列祖列宗。” “韩天虎,少他妈的拿列祖列宗来压本殿!别以为这满朝武将之中,就你会打仗。” 看着屋内屋外的两个男人,一个急了,一个怒了,隔着道门,互不相让。 夕榕凝住,不再收拾行李包袱,而是呆呆地坐在绣榻上,脑子里一片凌『乱』,凌『乱』…… 宇文昊待她的心意,她此次真的看明白了。 他爱她,在意她,弃下军中要务不远千里拦下了她。 见她不动,宇文昊走近榻前,勾起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的目光对视:“你心软了是不是?”不容她分辩,他已知晓答案。 他不要她的心软,他得给她一个能与他安心离开的藉口,是骗她也罢,是哄她也好,要她放手,他做不到。 宇文昊道:“若是将你送还卫国,你以为他们真的会罢手么?你至帝都后,许是消息不通。西梁皇帝的妹妹大福公主不日将嫁入卫国。你道这是为何?他们结盟了。如今南、北战事吃紧,也是一早就想好的。你返不返卫国,仗都会打。” 也就是说,与她其实根本没有干系。 她不过是卫国攻打齐国的一个藉口罢了。 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又怎会引得两国交战。 宇文昊见她信了,又暖声道:“赶紧收拾,一会儿我带你离开。” 夕榕这才继续收拾,又着好粉袍。 宇文昊牵着夕榕的手,出了房门,韩大人堵在门口,重重跪下:“请太子殿下三思!” 夕榕又是一滞,一个女子怎能『乱』了天下。她自认没有这等魔力。 韩大人倏地起身,张臂拦住二人去路:“臣是皇上亲封的使臣,不能让殿下从我手里带走梦妃。” 宇文昊冷哼一声,不待细想,俯身将夕榕横抱怀中,冷眸直『射』:“本殿便要瞧瞧你有何能耐阻我!人,是我带走的!你尽可禀报皇上。” 第107章 梦妃侍寝18 之前星光点点,此刻明月当空,借着月华,他的眸光越发犀厉,偶然间的对视,让她忍不住加快心跳。 夕榕贴在他的胸膛,这是他的心跳,她也曾故作淡然、冷静,但这一刻,她无法再无视他的出现。一切都已停凝,她低声问道:“齐昊,当真值么?我值得你……” 他温柔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就算牺牲整个天下的安宁,我也要护你一人。”这不是誓言,而是他动情说出的一句话。 传入耳中,扎入心尖,她冰冻的心为他融化,也许那冰冻之心,在数月的相处已呈融冰之状,不过之前不觉。 今夜相逢,她如寒冰置放于盛夏六月的烈阳之下,岂有不融之理。 倾尽一切,也要护她一人! 这是怎样的诺言,江山美人,而他选择了她。 夕榕悠悠唤道:“齐昊……”拥住脖颈的双手更紧了,紧得似要将他融入体内 长久的相拥,不愿再放开。 从未想过,冷静的他,居然也有这般炽烈的情。 “你是我的妻,我若护不了你,又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有我,便有你!”他缓缓出口。 她整个人在他的怀里软了,紧紧的俯贴,任何话语都是多余。 曾千百次地害怕,爱上这样的他,但这一刻,再无法用理智来对抗深情。 驿馆外,同行的两名骏马护卫,立身静待。夜风轻柔,吹扬起两位护卫的斗篷,抱拳齐呼:“太子殿下!” 宇文昊一声喝令:“回转虎门关!” 众人应喝,当怒跃上骏马,将她扶放马背,有人从驿馆里又赶来一匹骏马。 一护卫问:“没有更好的马吗?” “小城驿馆,这便是最好的马了。” 夕榕这才瞧见,随宇文昊过来的几人,个个乘骑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尤以宇文昊的马为最好,是匹汗血宝马。 “罢了,不要这马也好。”宇文昊纵身跃上夕榕所骑的“闪电”,厉喝一声:“驾!” 韩大人追出驿馆,却只见得月下的几匹远去的黑影,直急得跺脚。 使臣一行的护卫甲问:“大人,我们要追么?” 韩大人无奈道:“本将都未能阻住,你们还能挡得住太子么?” “那我们就真的不管了,要是皇上追究起来,恐怕……” 保护梦妃返卫不力,怕他们整个使臣团都会受牵连。毕竟,她关系着南边的战事,更关系南边关城一带的万千百姓。 韩大人轻叹一声:“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行事冷静、沉稳,且在这驿馆多住几日,但愿太子殿下只是一时冲动,希望过上几日他能把人人送回来。” 护卫甲又道:“那我们就暂不上报朝廷了?” “先等两日再说,再说离我们送交地梦妃送抵边城的期限还有几日。” 韩大人可不信,宇文昊会这么沉不住气,为了一介女子,居然弃整个北齐的安危不顾,弃万千百姓『性』命于不顾。在他心里,宇文昊亦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江山美人,但凡是男人,都会将江山放在首位。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以宇文昊的身份和尊崇,要多少都可以,他定不会为个女子这么失了分寸,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只是尚在气头上罢了。而人,亦总会有平静下来的时候。 月夜下,宇文昊拥着夕榕的腰身,这样紧松合宜,闻嗅着她发际传来的淡淡的馨香,唯在此时,宇文昊才深晓,他终是夺回了她。 行了一程,她有些困乏,想他五日五夜的不眠不休,心下一疼,不由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要被送回卫国的?” “是大管家派人送来的家书。”他多希望,那个写信给他的人会是夕榕,却又深晓,以她的个『性』,定不会写信求助于他。 她往他的怀里扎了扎,任夜风吹拂,数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总算是静谧下来,静得催人想睡。她仿佛是一只疲惫的小船,终于寻得了港湾,在他的怀里第一次寻到了渴求的安全感。 “他们要送你回去,你便乖乖跟着回去?” “要不然呢?”她微微一笑。 “你何时这般听话了?”近乎讥讽,他颇是不解。 而她,却以为是他瞧出了什么。不由道:“我怎会听话?我不回去,许会累及于你,若是皇上追究你欺君怎办?要是再拿整个太子府、思月楼为胁,待得那时,我还是要离去。既然抗拒无用,不如接受,让他们放松戒备。” 他恍然大悟:“你想逃走!” “是。我曾想过,待入了卫国境内,寻得机会,我就逃走。卫国深宫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过往待我如何,我心下是明白的。而今又易嫁于你,哪里还容得我。与其受辱,倒不如洒脱离开。” 他信她说的话。相识以来,彼此说真心话的时候本就不多,不由又拥紧了她一分,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肆意在口里挑逗着,这是喜欢,更是情动,当重逢时他张臂,她欢喜地投入怀抱,他便知晓,这一回她是真的接受他了。 还是想确定更多,他索『性』大胆的吻她的耳动,含住耳垂,在他耳边低语:“若是我不来,怕你便躲起来了。” “可你来了。” “既然再与你在一起,从今后,我们不分开。” “好,不分开。”她带着羞涩,再也逃避不开了。 她喜欢他,是从何时开始,已经记不得。 只晓得,今夜的重逢,让她无法再故作冷静,她喜欢他,这是她灵魂深处那个声音告诉她。 既然动心了,就与他走! 他说“牺牲天下安宁,也只护她一人。”这一刻,她便不再有自己。 他回过头来,看了紧随其后的两名护卫,道:“张平、王顺!” “属下在!” “我随梦妃先行,你们稍后赶上。前方小镇有家‘平安客栈’,在那儿会合。” 二人应声。 宇文昊纵马扬鞭,两个人像离弦的箭,飞一般地往镇上奔去。 这是名唤回马镇的镇子,因是卫、齐两国商旅必经之地,生意还算不错。镇上只一条街道,两边店铺置于官道两侧。 “这可是东原县的回马镇?” 行了许久,居然还在东原县境内。 “正是。” 夕榕很快忆起,记得在太子府产业中,这镇上便有一家铺子,忙道:“咱们去柳生『药』铺如何?” 宇文昊不由细想:“莫不是你身子不适。” “瞧你,我不是好好儿的么。”见他着急的模样,心下越发欢喜,“柳生『药』铺掌柜是太子府的人,去了那儿住,总好过住客栈的好。” 他这才释怀一笑,对于府里的事,他向来只关心一年赚了多少银两,究有多少店铺,下面是何人打点一概不知。 二人到了柳生『药』铺,夕榕说明来意,立时便有主事的年轻郎中出来相迎,为他们清扫最好的房间,得了夕榕安排,又派了店里的学徒去平安客栈等到张平、王顺二人。 宇文昊很饿,着郎中夫人给下了碗阳春面,吃了之后倒头就睡。 郎中知是北齐太子殿下与梦妃到了,这种事,是极少遇见的,特意令夫人亲自帮忙喂马,特意给闪电加了马料,磨了豆粉喂食,只将闪电吃得又香又乐,时不时又是踹地,又是摇尾。 夕榕躺在他的身侧,借着光亮看着沉睡着的宇文昊,睡得很香,一动不动。原来,躺在他的身边,可以觉得这般开心而踏实。她阖上明眸,很快就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昊一觉醒转,却见身侧躺在夕榕,她睡着时的模样很平静安祥,神『色』里有淡淡的倦意。不由自己的探手,揽住她的腰身。 这一刻,他竟似怎么也瞧不够,分开已有数月,她似越发的美丽,连睡着时都可以美得动人心弦。 正要低头吻她,却见她漂亮的睫羽如同夏蝉的明翼一般扑闪开来,两泓秋水闪耀的眸子像明珠般发光。对上他的视线,她眉眼含笑:“醒了?” 他应答一声,亲吻着她的额头,这样的轻浅而温柔。 她抬头望着窗棂,外面已然大亮,道:“我去为你准备早点,你亦有好几日没吃好了。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宇文昊灿然一笑:“我想吃你!” 她白净的面容顿时红霞满天,依如那次她喝醉酒时的模样。 她的样子落入任何一个男人的眼中都是无法抗拒的倾城绝『色』,更何况这含羞的模样,更令宇文昊身上一阵阵发紧。 张平、王顺二人正要步入后院,却只听得宇文昊的声音,两人顿时止住,不敢再移。彼此目光相接,张平道:“还是你来通禀太子殿下吧!” 可这个时候,谁敢去啊! 都是成年男子,虽然不知,可已猜到几分。 王顺道:“再等等,殿下的坐骑是闪电,本比我们的马儿要快许多。” 夕榕如在梦中,感觉很奇特。 看似霸道、不羁的宇文昊,竟是这样的温柔,令她无法抗拒。 “齐昊,要不我先出去准备,你再睡会儿。你是一军主帅,突然走了,若是皇上知晓,怕要问罪。” 他一副慵懒,吐了口气,“再睡会儿。你且放心,我离开军中,诸事都安排妥贴。不会有人知晓我来东原县的事。” “三两日便罢,怕是久了,难免『露』馅,还得早些赶回去的好。” 他不由微微一笑,骂道:“你个小妖精,之前勾引了我,现在又说这番话。” 她一阵恼怒,正要发作,却听他又道:“知你顾全大局,这也正是让我最欣赏、喜欢的地方。” 她剥开他环在腰上的手,背过身去,拾了抹胸穿上,又寻了亵裤。 开了房门,冷不妨院中立着两个七尺男儿,夕榕不由得吓了一跳,忆起之前一幕,脸上一热,顿时羞红如霞。 张平、王顺抱拳唤道:“梦妃!” “早。”她故作平静。 张平问:“殿下起来了么?” 二人好奇往房里望,只迎视上宇文昊那鹰隼般的眸子,立时吓得不敢再望。 “稍后便起。我去找柳夫人。”她转身合上房门。 王顺道:“那我们一会儿再来。”扯了张平就回他们二人住的厢房。 夕榕正要转入前院,便见柳夫人笑盈盈地过来:“梦妃万福!” 第108章 梦妃侍寝19 “柳夫人,殿下还没起,你陪我去街上备些干粮吧。” 夕榕与柳夫人离了『药』铺,二人一面说着话,柳夫人说的都是关于这东原县、回马镇的诸事,什么哪家又吃了古怪的官司,什么哪里又有了冤案……夕榕只静静地听着,任她去说。在“平安客栈”里买了馒头、饼子、卤牛肉等物,令人包好,又转身回到『药』铺。 虽说不过两刻钟的模样,回来时,宇文昊已起身,有『药』铺的小二服侍洗漱。 柳生亲自过来服侍二人早点。 夕榕扫了一眼,馒头、包子、点心一应俱全,有五六碟之多,更有十余碟精致的小菜。“昨儿与柳夫人说过,不用这么多的。备下馒头一盘、包子一盘,再加上一荤一素两种小菜就够了。” 宇文昊不语,对于他而言,这些都是小事。夕榕指了几盘,令人撤去,又说:“我们这里不用服侍,你们带了张、王二侍卫一起用早点吧。” 柳夫人欠了欠身,笑道:“难得殿下、梦妃大驾到此,蓬荜生辉,还请殿下不弃,为我们夫妻留幅墨宝。” 柳生小心地扯了下柳夫人,柳夫人似主意已定,又深深一拜,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夕榕。 宇文昊取了包子,喝了菜粥,还算合他口胃,道:“得了闲,令萧大管家着人给你们送来。今日还得赶路,耽搁不得。” 柳夫人又是一拜,笑着道:“梦妃可还记得之前民『妇』与你说的事。” 夕榕忆起来,让柳夫人陪她去准备干粮,一路上柳夫人都在说那些官司的事儿,『乱』七八糟,不厌其烦。“你说平安客栈的包子好嘛!我且尝尝。”她小咬一口,细咀慢咽,“若与思月楼的点心比,差了许多,但在这等地方,能有这样的吃食,已然不错。” 柳夫人甚是失望,只得与柳生一并退下。 宇文昊满是好奇,问道:“她与你说了甚事?” “说是哪里哪处又出了什么官司、案子,言下之意,要我们帮忙。” “柳生瞧上去,也是读过书的人,经商还好,若是为官,怕是他女人就『逼』得她做了贪官。”宇文昊看似漫不经心,心下却已有了主意:“回头还得告诉大管家,不要什么人都收入太子府门下,莫要坏了我们的名声。” 夕榕忆起柳夫人之前说时,柳夫人热情高涨,哪有平白替人说好话,定是得了人家什么好处。低应一声:“我会设法告诉大管家的。” 吃罢早膳,宇文昊依旧与夕榕共剩一骑,快马扬鞭离了回马镇。 夕榕怕误了军中要事,督促着几人星夜兼程,备了两日的干粮,两日后又在同样有太子府名下产业的某县城歇下。 虽说累了,宇文昊竟似中了毒,对她越发的感兴趣,缠着夕榕非吃不可。 “宇文昊,你要记住。我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你若负我,我便恨你、放下你。在下次要我前,你可想好了。”夕榕叮嘱着。 她的话无疑在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泼下了一盆凉水,骤然之间,火灭了,只余一室的沉寂。 她侧躺在榻边,面朝外,这一刻,她莫名地失望了,这是长久以为,他真正让她失望的一次。 他千里奔赴,阻她回卫。今日这般为她,他日是否也会同样爱上旁的女人,会为那人出生入死,亦会为那女子痴狂不已。 来得快的,去得快。 爱上他,是她的错么。 夕榕想得长远时,只觉一阵心痛,不由得抽泣出声。 听得他的哭声,宇文昊颇是好奇:“你怎了?” “你曾经说过,只爱我一人,要我一人,只是骗我的?” 他起身查看,看到她脸颊盈亮的水光,心下越发欢喜,逾加证明,这一回她是真的动心了。“能不能如此,不在我,在你。” “在我?”夕榕瞪大眼睛,有些不明白他的话意。 他面容含笑,之前那是个很沉重的话题。“若相爱,自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你若不爱我,难道还不许我爱别人?” “到了现下,你还不肯说那句话么?” “哪一句?” “我、爱、你!”他郑重其事地道出这个事实,只惊得夕榕有些意外,她已经听了多回,却每一次像现在这般给她的震动之大,眉眼含情,似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 “傻瓜!”她破泣而笑,张臂抱住了他赤『露』的上身,依在他的胸膛,“那日相逢,我没拒绝,你应明白。是的,我爱你!我爱你……” 夕榕便将自己被慧觉大师封印记忆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讲了自己来自于一个遥远的时空,以及那时的自己是个成绩很好的探员,两次都被百姓送了锦旗,两次都是“巾帼女神探”…… 宇文昊静静地听着,如同在听一个故事。 夕榕讲完,抬眸时,却见他微阖着眼睛,传出匀称的呼吸。“你睡着了?我讲了这么久,你都没听见么?”她望着帐顶,“估计你跟我娘一样,又拿我当怪物了。知道吗?在我离开帝都的时候,好多事,我都是处理好的。思月楼、玉无垢……谁能想到呢,玉无垢竟然会是宇文昊,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来,我怎么也不会相信……” 佯装假寐的宇文昊倏地睁眼,追问:“璃王是玉无垢,这……” 她看了眼宇文昊,“是他自己说的。小时候,我父亲在江南任职,他经营着无垢山庄,名下有两家店铺,三百亩地产,更有一座山庄,说是山庄其实更像是小富人家的家宅,有前院,东西两院三座宅子,里面建造得甚是清幽、灵秀。他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可殷实度日。山庄有十余名下人……” 宇文昊也曾问过宇文旻,也曾调查过,说宇文旻确实在库伦草原长大。 永宁公主的驸马便是库伦王的次子,如若让库伦王出面,给宇文旻弄个库伦草原的身份,着实容易。 “认识他,是因为玉氏一族欺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子,要夺他的家业。案子落到了我父亲手里,快开堂审理的前两日,他便与庄中的『乳』母一起跪在我父亲官衙门口,赶巧那日,我也带了『乳』母去我父亲府里玩耍,得说了缘由,便接了他的状纸递给我父亲。” “父亲不想管这琐碎的小案子,按理这亦是扬州府官衙的事,可是他们主仆硬是越级呈到了我父亲那里。想到他也怪可怜的,我便缠了父亲,要他接手此案。父亲秉公断案,将玉氏中那几个叔伯兄长一并唤来,各赏了他们一顿板子,又罚了他们银两,在牢里关押了一月,才放他们回去。原想,不过是小事一件,未想不久后,他竟带了家奴来谢我,带了好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可我一样也不喜欢。他又一心想要回报我,我便随手一说,想到他的无垢山庄一游。次日,他竟派了家轿来,接我过去……” “就这样,一来二往,我便与他熟络起来。在江南官府,本就无聊,得了有个愿意陪我玩耍之人,我也很欢喜。一旦得了空,我就钻狗洞、走小门出府去找他玩。那几年,我与他倒也过得当真快乐。” “再后来,有一宗拖了数年的悬案落在我父亲头上,苦主又寻上门来请求审理。我一时兴起,便代父亲接了下来,为了查出真相,便唤了他与我一起出去打探消息。后来案子水落石出,也因此事,我在扬州一夜成名,人们都道我是断案的女神童。我二叔年轻气盛,有一次无意间在茶楼听官府夫人说我是妖女,他气不过,便与人争执几句,不想动了手脚,竟被对方给打成了重伤,不日就去了……” 他虽阖着眼,却在用心听她讲。 她的过去,竟是这样的,连她的失忆,也是因她二叔的死因诱起。 “我母亲怕我再生事端,便哄我说,要去拜见远亲,实则是去找慧觉大师,他请慧觉大师封锁我的记忆。十一岁后,我便早记不得之前的一切,也连玉无垢一并忘记了……” 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想现下时不时拿出来花些。花得也不多,她亦是计划着来的。 想到宇文旻那日说的话,她只觉一阵心痛,眼泪不由自己的滑落。 “小时候,我是真的很喜欢玉无垢,拿他当最好的朋友,只是现下,我与他到底都回不去了……离开帝都时,他来找我,告诉我关于他身份的真相,还对我说‘他恨我’。他在恨我……”她一面哭着,一面不由自己的伤心起来,“我自是知道的,是我辜负了他,以他昔日在扬州的才华、地位,完全可以寻个比我更好的女子,而他却一直都在等我……” 多长时间了,她还在呢喃地说玉无垢,说宇文旻,宇文昊再有按捺不住,低喝一声,将臂弯收了回来。 “齐昊……”夕榕不解,低唤一声。 他生气地吐出一句话:“我也是男人,你整个晚上都在说他,我也会伤心的。”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我……”夕榕一时哑然,躺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帐顶:“告诉你这些,其实是想说,这一回,我真的放下他了。恨也好,爱也罢,没有回头路了。” 宇文昊此刻忆起另一件事,宇文旻是玉无垢,那么,他就知晓夕榕的身份。知道太子府梦妃是卫国贵妃的人寥寥可数,一个是代芹,一个是他,还有一个便是陈夕榕,为甚卫国人就知晓了。 “是璃王把你的身份告诉了卫国?”他平躺过来。 夕榕没有接话,这也正是她曾想过的问题。 宇文旻说过,要她也尝尝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痛。 曾经何时,她与玉无垢竟走到这种田地。无论如何,总是她负他在前,即便事出有因,她心下也是愧疚的。 这一回,沉默的人换成了陈夕榕,她闭上双眸,泪水悄然滑落。她的心里,何尝不知道那个将她身份告诉给卫国的人j极有可能就是宇文旻。除了他,夕榕难想到第二个。 转过身去,独自纠结在繁复的情绪中。 那个美好得如谪仙般的玉无垢,走远了! 第109章 梦妃侍寝20 卫国,安阳城僻静的林中官道上。 古木隐天蔽日,绿荫沉碧,黄叶飘洒,金晃晃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射』落草地,仿佛一张庞大而无形的金网,轻易就将人网在其间。 一抹红袍男子静立林间茅屋凉亭之中,木头拼接而成的简易桌案上置着茶壶、茶盏。他越来越不解,来这儿已经好几日,算算时日,护送夕榕回卫京的官兵也该过来了。 昨儿一早,又派了人往边城关口方向去打探,到现下都没了消息。 一名护卫问道:“璃王殿下,我们还要等么?” “等!继续等!直等到人来为止。”宇文旻说得果决。 护卫很是不解,张望了一下四周:“二十天前他们就出发了,按理两日前就该抵达安阳。可……” “倘若染疾,歇息两日也在情理之中。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劫到人!” 宇文旻给一干追随至安阳的护卫是这般说的:“劫梦妃,让卫国再失贵妃。但又在卫国境内,两国交锋,让卫国没有再动齐国用兵的可能,却亦让他们有苦难言。” 话,只是他的藉由。 想到陈夕榕,他只觉连呼吸都是痛的。他爱她,为了能得配于她,他用了数年的时间,读书、习武,一切都是为了她。不想,学成之时,她一句“我不认识你”将他推下寒冰地狱。这些还不算,因她而醉,饱受的羞辱、折磨才更是致命的。 爱着她,却又蚀骨的恨着。 她欠他一份深情,欠他一份承诺,是到了让她清偿的时候。 护卫抱拳道:“殿下,我们且回客栈罢,前方三里已留人手,若是他们过来,我们再赶来也不迟。” “你先退下,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如血的红袍在林风中翩飞,他长身而立,蚊丝不动,脑海里又涌起那日思月楼里见她的情形。他弃了白雪素衣,她却又爱上了洁白素袍,那样的白衣与她很配,让她像个天上的仙子。可是她,却伤透了他的心。 怎可那样? 视他数年的痴陷于不顾。一句“我不认识你”就将他们的过往埋没。 是她亲口许诺,十六岁后,便嫁他为妻。 是她给了他一份希冀,让他相信这尘世还有一份真情。 可最后,她却无情的碾碎,独留他的心伤,独让他品尝这绝世的无助与孤寂。 夕榕,夕榕…… 这个名字,无数次于午夜梦回之际掠现脑海,当年与她相携走过的美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分别后,他曾千百次地幻想她长大后的模样,不曾让他失望过,就如他十六岁猜想的那般,她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拥有美好的容貌,却将对他的承诺抛于脑后。 他不允许,绝不允许。欠他的,就得让她来还。 他的万千痴情,找何人讨索,唯有她!唯有她…… 宇文旻坐回凉亭,自顾自地斟了盏凉茶,优美动人的饮下。 “得!得!得!”林间官道上传来马蹄的声音,显得孤寂而响亮,不如他预想的是一队人,是数匹马、一辆马车,只有一人,来人快马扬鞭,很快近了视线,却是昨日一早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护卫。 “王爷!”来人抱拳,他未追问,该说的总会说,不急这一时。 他猜,定是被事儿耽搁,而早晚她都会来,而他将与她重新开始。不是他的痴情,而是他的报复,报复的是他的缠绵。 宇文旻指了指一边的凉茶,护卫取盏,一饮而下,饮罢之后,喘着粗气,道:“王爷,人不会来了!” 他以为自己会很淡定,没想还是陡然起身:“不来了?” “是,不会来了。刚从东原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说是……” “说!”宇文旻一声厉喝,如玉似花的容颜顿时闪出浓浓的杀气,他千辛万苦设下此局,她竟不来了,人不是已经离开帝都了么? “听边城的人说,太子殿下在东原县拦下了梦妃,强行把人给带走了。” “胡说!太子不是在西北与西梁人交战么?怎会又来了南边东原县?” 千算又能如何?他只以为,宇文昊强娶夕榕,不过是因夕榕拥有倾国之姿,哪里晓得,他竟会放下军中事务,不远千里跑到南边东原县把人给劫走。 失算了! 夕榕,本应是他宇文旻的女人。 “回璃王话,消息属实。韩大人还在东原县,只等着太子把人送回来,可人都带走六日了,至今没个消息。卫国人都快急疯了,这次陈夕松亲自到边城迎人,左盼不来,这般下去,要是太子殿下再不放人,怕是又少不得一场激战。卑职过来的时候,在孤鹰关一带,两军严整以待,战事一触即发,打仗许是在所难免了!” “疯了!疯了!我看宇文昊是彻底疯了。为了个女人,居然从西北跑到这里来,他一定是疯了!” 宇文旻握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肌肤,只疼得锥心蚀骨。 护卫道:“如此,我们还要等么?” “等什么?”他厉喝一声,“宇文昊从西北跑到这里来,几千里路程,怕是拿定主意要来夺人的。真没想到,堂堂太子竟会为个女人发疯!” 护卫不由低声嘀咕:“你不是也一样么?居然跑到卫国人的地界上想要劫人……” 真真是兄弟俩?一个疯得只顾美人,不顾大局;一个弃下自身安危,跑到卫国人的境内作案。 宇文旻不由得忆起什么,近乎自言自语:“太子怎会来得这么快,不偏不巧,在东原县拦下了她……莫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护卫一听,忙道:“璃王殿下,属下不敢!” “当然不会是你!”在抵达安阳之前,他可是没说这次行动的目的,一直到久等不来,他才说出来。 六日前,宇文昊就把人就带走了。 而他,在这儿已经苦等了五日。 护卫道:“若是这消息传至帝都,皇上定然震怒。” “告诉众人,连夜离开安阳,回转帝都!”宇文旻定定心神。 一场战事,在所难免。 当宇文旻离开安阳时,夕榕和宇文昊已经回到了军帐之中。 从东原县过来,她和宇文昊就只在途中歇息了两次,两次皆是三个时辰的模样。 一路上,夕榕未叫半分苦,与宇文昊共乘一骑,夕榕是在两名护卫下步入军帐的,宇文昊则是乔装打扮,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帅帐。 哈庆是跟前服侍的内侍,突地回帐,见榻上坐着只着中衣的宇文昊长舒一口气:“我的太子殿下,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出现,整个军帐就该『乱』了!这些日子,几位将军都陆续要见您,奴才就快抗不住了。” 哈庆寻觅一番,并未瞧见夕榕,宇文昊去南边,就是为了拦回夕榕,问道:“梦妃呢?” “随张平、王顺随后就到。” “这便好。”哈庆笑着,“奴才这就令厨房备好清淡可口的食物来。” “那事不急,你还是先替我砚墨侍候,还得连夜送封三千里加快捷报回帝都呢。” 哈庆一愣。 宇文昊道:“这几月,我们连夺西梁九座城池,推进五百里,难道不值得庆贺!以此速度下去,平复西梁近在眼前。” 哈庆陪笑道:“殿下,这道奏疏,你走之前不是上报过么?”宇文昊愤愤一瞪,眼里意味深长。哈庆取了水,开始替他砚墨,墨了几下,宇文昊竟似急得不行,一把夺过:“几日没见,这砚墨的功夫越发不成了。” 哈庆只笑,出了军帐,飞野似地往厨房奔去,对厨房里忙碌的几个女人高呼:“殿下今儿身子好转,想吃清淡的食物,你们仔细准备。” 说是染了严重的风寒,实则脱身去找夕榕,还好回来及时。 哈庆正要回帅帐,便见军营那边过来个白衣如雪的年轻女人,这等装扮,除了夕榕还会有谁,人站在帐前,竟似挪移不动,竟比自家太子还要欢喜。 夕榕下了马背,张平接过缰绳,王顺走在后面,道:“梦妃请!太子殿下就在前面帅帐内。” 在空旷地带,搭建了上千顶帐篷,一朵朵像是盛开的莲花,又似天上的云彩,白的、蓝的、黑的皆有,又以蓝白相间的帐篷为多。 有人听说是梦妃,便晓得是太子殿下的家眷来了,这么一想,连这张平、王顺亦有数日不见,敢情这十来日竟去接梦妃了。 旌旗飘飘,几乎每个帐篷里都扬有一面旗帜,除了象征着“大齐”的龙旗,还有象征着宇文昊出征的帅旗,更有标有各位将军姓氏的旗帜。 哈庆尖着嗓子:“梦妃辛苦了!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真是不易!你来得正好,这些日子,殿下染了暑气,病得正重,今儿才刚好些。” 若不是路上,宇文昊告诉了她,这冷不防闹出病来,她还不得吃一惊。 宇文昊染病,然后生怕将病气过给了其他将士,所以紧闭帐中不出。现下,梦妃归来,得梦妃照料,慢慢病情好转。 这,便是宇文昊一早想好的对策。 夕榕道:“哈庆,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服侍殿下是奴才的本份,不敢辛苦。” 夕榕瞧了一眼,眉眼含笑:“我先去瞧瞧殿下。” 在帅帐之侧便有一顶不大的蓝『色』帐篷,瞧这模样,似为她准备的。 哈庆打起帘子,夕榕缓步进入,却见宇文昊坐在案前,握笔书写,叹道:“身子不适,当真不顾惜了?” 近了案前,却见他写的是呈与朝廷的奏疏,猛一看是捷报,细一瞧便是一本大骂朝臣的奏疏。 夕榕立时惊吓不小:“你……这是做甚?” 要是这样一本奏疏到了帝都,不知道还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宇文昊道:“那些个群臣,当本太子是好欺负的。居然敢出『骚』主意把我妻子送与卫国,不痛骂他们一场,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居然要上疏骂群臣,这是怎样的狂妄不羁,言词咄咄,若是让那些群臣知晓,还不得暴怒。他在东原县将她拦劫带至西北战场,这事传到齐元帝耳里,不知还会有怎般震怒。 “你定要这般做?” “一群迂腐之人,真真可笑,他们个个还当真以为卫国人是因什么贵妃而战,不过是随手拈来的藉口。算算时日,这两日韩成将军与四弟所领的十万大军就该抵达孤鹰关。这回本太子就将他们那群坐在朝堂,不思天下、江山的庸臣骂醒!” 第110章 梦妃侍寝21 夕榕见他拿定主意,怪怪一笑:“那你,也顺道加上两句。” “什么?”他没想夕榕未阻,反抱支持。 “待你平复西梁,返朝之后,为示诚意,在那些臣子之中挑选他们年轻漂亮的妻子、美丽可人的女儿、娇俏动人的姐妹送与卫国修好。” 宇文昊不由放声笑起来:“都道我狠,你比我也不弱。要是这般一说,他们还不得人人自危。” 最初,夕榕也曾担心,他会弃下她,他对她是一时冲动,不甘心夫妻一场,居然未曾亲近她。可她,是对他动了心的。既然动心,她会守护自己的幸福。 “事不关己,个个都在添『乱』,若是关系声名、利益,你瞧谁还愿意?还有一法,就说把挑出的美人,给你当姬妾。反正你寻觅多年,好不容易才得遇一个承得住你‘克妻’命的女子。” 夕榕走近,开始细细地砚起墨来,她不过是句玩笑话,没想宇文昊还当真写了。虽只两句,她已是惊骇不下:“殿下,罢了!罢了,你还真写。” “为何不写?就当是吓吓他们也好。”宇文昊一气呵成,大喝一声:“哈庆,传信使!” 很快,一名打扮干练的士兵进了帅帐。宇文昊粘好鸡『毛』信,在上面写了“八百里加急”五字。 夕榕接过,将之递到信使手中:“有劳了!” 八百里加急,只屑三日功夫,这信就能抵达帝都。 因有夕榕,太子府才有了女主人,家中有适龄妹子、女儿的群臣,这才将心放回肚里。可一朝有难,个个都会出『骚』主意。 宇文昊松了口气,手臂一扬直直躺在榻上:“浑身又疲又乏。” “你且躺着,我与你按摩一番。” 有女人在身边就是不一样,他闭上双眸,却不由自己的睁开,见夕榕正替他敲着膝盖,捏着胳膊,任他这一躺有多辛苦,哪怕十日来只睡了两觉,加起来还不足五个时辰,于他已经足够。 “末将程仕通求见!” 帐外,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一声“进来!”哈庆结起帘子,透门帐帘,一眼便瞧见宇文昊躺在木板榻上,一动不动,在他身侧俯身坐着一位白衣女子,正在为他敲捏按摩。 “主帅,可好些了?” 宇文昊望了一眼,这才坐起身来,说不出的困乏,一脸的倦容,在程仕通瞧来,更似憔悴、黑瘦。 程仕通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就落在夕榕身上,这是女子亦如宇文昊一般,面带憔悴。他听说殿下一染暑气,哈庆便传书帝都把人给唤来。 “这位便是梦妃娘娘吧?” 夕榕淡淡一笑,回道:“程将军,近来可好?” 不敢多瞧,一边还坐着宇文昊呢,程仕通随口应道:“好!好!”。哪里瞧过这等精致、美丽的女子,颇有些拘谨。 宇文昊道:“你且回旁边小帐歇下,舟车劳顿,早些歇下。” 夕榕中规中矩,又不失落落大方地应了一声,退出帅帐。 刚出来,哈庆笑道:“梦妃,奴才已令厨娘们备好香汤!已抬到帅帐了。” “哈庆,帮本妃把包袱拿来,里面还有我的换洗衣衫呢。” 这处小帐,果真是为她而设,不算太大,几块石子支垫着一块木板大小的小榻,上面铺着草席,又备了床凉被。帐中还另置了一张桌案,一对小杌。 夕榕沐浴,哈庆便站在外面服侍,夕榕洗浴完毕,换了干净的衣衫,就着浴水洗了起来。又在帐中,自拉了根简易绳子,近来天气良好,除了抹胸、亵裤,其他衣衫都会晾在外面。 宇文昊病体康愈的消息,就快就传遍了军中上下,不时有将军过来与他说话。 夕榕坐在小榻上打着盹,不知不觉间竟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却听帅帐那边笑声朗朗。 真是服了宇文昊,十日了,就睡了几个时辰,居然还有心思陪着各位将军说笑。 夕榕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却见哈庆禀道:“梦妃,请至大帐用膳。” 夕榕打起精神,拿小小铜镜,瞧自己不算失礼,这才移身到帅帐。要离帝都,又未备过多的衣衫,就带了两身换洗的,清一『色』都是白衣素服,穿在她身,人本清瘦,更显姿若净莲。 待她到时,一干将军、千夫长等人已分左右两侧而坐,人人面前都摆了个小案,坐在小杌,见是夕榕到来,齐齐起身,抱拳唤道:“梦妃娘娘!” “各位将军客气了,请坐!” 在这清一『色』的男子军帐,猛地出来一个清丽佳人,又是一袭白雪衣衫,行走时如莲摇动,道不出姣好美丽,上了年纪有家眷的不由微微含笑,未成家立业的,只觉眼前一亮,仿佛从未见过这般人间绝『色』。 “殿下。”夕榕在人前不敢失礼,微微欠身。 宇文昊道:“坐罢!你从帝都过来,一路辛苦。” 夕榕瞧了一眼,便见宇文昊跟前的吃食与其他人不同,而坐在左右离宇文昊近的将军吃食也与那些年轻者不同。这么一瞧,秀眉微蹙,暖声道:“殿下刚染暑气,近来不宜吃太过荤腥之物。” 捧了大鱼大肉,取了筷子,也不问宇文昊,径直往几个年轻的小将走去:“瞧你们的年纪,应该都不大吧?” 韩和抱拳,答道:“回梦妃,末将十七。” “是怪小的。” “韩和还小呢?魏瑛不是更小了,他今年才十五呢。梦妃娘娘,别瞧我们小,我们亦是有过几次激战经验的小将了。” 夕榕夹了几块肉,放置到韩和面前,只微微一笑,韩和一张脸顿时飞霞满天。这样的笑,如阳光绚目,如珠宝璀璨,美奂绝仑。 夕榕又将其他的肉分发给几名小将,这才缓缓退回宇文昊身边。 她这一分发,倒弄得几位老将颇有些不好意思,亦令了侍立的士兵,将其他肉食一并分发给大家。 宇文昊不由赞道:“以前是何规矩本殿不说。往后,在这帐里、军中,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理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若是各位大哥、小弟有了脏衣服,也一并交与玲珑,让我来给大家洗!” 宇文昊扫目一望,这可有二十多人,这般洗下去,还不得累个半死。 早有老将朗声笑道:“梦妃可是尊贵的太子妃,尔等怎敢劳驾梦妃。” “玲珑来到军中,便与大伙是兄弟姐妹,若有什么难处,但凡玲珑能帮上的只管开口。这洗衣服的事,请各位就交给玲珑吧。免得玲珑呆在军中无聊、烦闷!” 宇文昊以为她就是随意一说,没想不过休息一日,还当了真,却各位老将、小将的帐中一番搜索,便寻了一大堆的衣服出来,又唤了伙房里的厨娘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地去了河边清洗衣服,不过半个时辰就把所有衣服给洗好了。 军中的衣袍,又是男子衣衫,多是差不多颜『色』,偏生她没有弄错一件,后来大伙好奇,竟在各自的衣服发现了名字,她竟将白布剪成小布条,在各人的衣服上缝上名字。 如此一来,军中上下只觉太子殿下的梦妃,与他们过往心中所想的女人不同,她勤劳、善良,整日里不是在厨房忙碌,便在河边洗衣。 一个人坚持几日还好,而夕榕这一做便是两月,天天几乎都会重复同样的事。 有时,孩子心『性』,在几个年轻的小将帐里留下一张纸条:“脏鬼:衣服又有五日没换了。明天收衣服!不换下的领杖两下!”还在上面画上一张画画的脸庞,带着笑容,很是可爱。 大齐帝都,早朝。 正欲散朝,却听外面传来一个高声禀报:“八百里加急捷报!” 齐元帝大喜,张望群臣,笑道:“瞧瞧,有捷报了!定是太子在西北战场又告捷!快念!” 总管大太监接过捷报,启开之后,朗声念道:“皇帝陛下在上,万岁安康!现已夺西梁宁、甘、肃等地……” 这上次的捷报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齐元帝听得有『迷』糊,却见话锋一转:“月玲珑乃皇帝赐与本太子之妻,一干臣子,将太子之妻赠送卫人,眼中可有本太子?让我如何立于天地之间?卫人『奸』诈,此等荒谬藉由岂能相信?去岁卫国洛地避暑行宫之『乱』,他们弃她生死不顾,还有何面目说她是卫国贵妃?今,本太子只晓月玲珑乃是我妻。一干庸臣,竟出这等无情无义的『骚』主意,孰不可忍。能忍卫人无理,却不能忍群臣将战事归结一女。卫国藉口荒谬,难不成卫国攻我城池,夺我百姓都是为了一个被弃的女子?堂堂男儿,自当立于天地之间,保不了妻儿,又如何保家卫国……” 众臣听罢,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 议朝之时,不可私下出声,可现下个个都顾不得许多。 最后一句,更让群臣个个火冒三丈:“待本太子平复西梁凯旋返朝时,定于出此妙策良计的臣子家中挑选其娇美妻室、妹子、女儿送入卫国修好,以示诚意……” 齐元帝愣了半晌,看着像是炸开锅的朝堂,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宇文昊却猖狂至此,丝毫不顾后果,竟将一干臣子大骂一通。 定国公是三朝元老,白着胡须,站立一旁,一脸不屑地道:“昔日本将军便说,此计不可行。为一女子攻占城池,着实可笑!如此倒好,激怒太子……骂得好!骂得妙!” 以往还觉这太子过于温文尔雅,冷静,让人喜欢不起来,今儿这一闹,定国公突地觉得,太子殿下是众皇子是惹人喜欢的。 八皇子听罢,一脸怪笑,看着那些最初出主意要将梦妃送还卫国的臣子,一张老脸气得时白时红。 五皇子带病上朝,面容里显出几许憔悴,笑道:“你们这些人,把梦妃送回卫国,还不许太子骂上几句出出气。是个男人,都受不得!” 永安公主驸马也是气急,只觉是大快人心。 其间不乏有搅稀泥,充好人的:“昔日我便说,此计不可行!眼下好了,惹怒太子殿下。” 齐元帝惊诧过后,端坐龙座,没想宇文昊来了套这招。骂又有何用,人都已经送走了,算算时日,怕是已入卫国境内,想到这儿,不由轻叹一声。人都走了,就权当是让宇文昊发火解气,亦不发作。 第111章 梦妃侍寝22 总管太监大喝一声:“有事议事,无事退朝!” 齐元帝起身离朝。 而大殿上的群臣,还在那儿议论纷纷。 就在众人为此事的气未消时,突地接到捷报,是从南边孤雁岭传来的,一夕之间,韩成和四皇子率近三十万大军夺回一座城池,卫国死伤无数,而齐国只死伤不到五千人。 “太子殿下厉害啊!不动声『色』,又让四皇子与韩成大捷……” 又有人说:“我就说嘛,还不还梦妃这仗还是会打的。瞧瞧,一招防不胜防,不是夺回城池了。卫国三十万,我方亦有近三十万,敌我相当,大捷亦在情理之中……” 齐元帝心情大好,不想礼部有官员迈至正中几步,朗声禀道:“陛下,韩天虎从东原递来折子,弹劾太子!” 众人都在夸赞太子领军有方,出奇不易夺回城池,可还有人弹劾太子。 齐元帝忙道:“罢了!罢了!太子在两边战场再立新功,有何好弹劾,不说也罢!” 这么一句,就将太子拦劫梦妃的事给带过了。 礼部的人早就接了折子,但不敢说,生怕惹恼了皇帝,硬是寻了个好时机,一句话被齐元帝挡回,自此不提了。 八皇子一听,一向默默无闻的四皇子都建军功,他又岂能甘于人后,禀道:“启禀父皇,请父皇恩准,儿臣要上阵杀敌!” 齐元帝揭起遮面珠帘,颇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这个自己最小的儿子。 六皇子听闻,也道:“启禀父皇,儿臣愿去南方杀敌,夺我被卫国抢去的城池、百姓!” “此事稍后再议!” 言下之意:你们真要去,私下说说便可,别在朝堂争着说要上战场。 朝会一散,兄弟二人便去找齐元帝。 齐元帝道:“朕这儿并无异议,你们真想去,与你们母亲商量,她们若是不反对,便去吧!” 六皇子还好说,和妃(西梁华鉴公主)一听是去南方战场,而非她的故国,当即就答应了。瞧这情形,各位皇子听说太子、四皇子都立军功,有些按捺不住了。 八皇子的母亲,被贬的慧妃却不同意,她只得这一个儿子,生怕出了意外。 可八皇子也顾不得这许多,想到府里、帝都也无甚要事,出得宫中当即令杜妃收拾,此次一早带上府中亲兵、护卫百余人就往西北战场而去。 白日赶路,晚间歇下,直赶了半月才到西北,待他们到时,只看到千军万马驻扎过的痕迹,有伙房留下的柴禾灰烬。 八皇子道:“瞧这情形,定是大皇兄他们又打了胜仗。今儿不歇,得尽快追上他们。” 直至天明,八皇子方才在一处开阔处看见一大片的帐篷,在那清澈河流旁,有十几个女人正在洗衣,其间那白衣胜雪的女子瞧着异常眼熟。 近得跟前,不是夕榕还是谁,八皇子不由惊呼:“大皇嫂!” 听到熟悉的声音,夕榕抬头张望,见是八皇子笑了起来:“是八殿下啊,怎的到了这里?” 八皇子意外的是,夕榕不是被送回卫国了么,怎的又在军中,还与那些个厨娘、女人们在一起,洗衣唱歌,挽着衣袖,结着裙摆,动作纯熟,竟与那些寻常女人一般的劳作。但她又是这般不同,那一袭白衣,远远地便吸住了八皇子的目光。 有女人笑道:“梦妃娘娘,你且快去吧!这里的衣服,我们帮你洗。” “你们洗,可千万别把那衣服上的小布条给洗掉了。我一会儿回来!”上了河岸,她放下衣袖、裙摆,道:“昨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她指了指离前方不远的城池,上面挂着的是齐国的旗帜,“今晨五更才回来,各位将军都累了。” 夕榕带了八皇子等人往军营中去,哈庆正在主帅帐外吹风打瞌睡,夕榕低唤一声,他睁眼就瞧见八皇子,笑道:“是八殿下来了!我这去通禀主帅!” “你先招呼客人,我去告诉主帅!” 夕榕往一边的小帐篷走去,近了跟前,放缓脚步,此刻一低头,才发现走得匆忙,竟忘了穿绣鞋了,小心翼翼地掀起布帘,移身坐在榻前,看着睡得正香的宇文昊,从怀里掏出丝帕,为他拭去密密的汗珠。 宇文昊醒了,在她收丝帕时,猛地起身,如偷袭一般啄在夕榕唇上。一抬头,便见八皇子笑盈盈站在帐外:“八弟来了?” “四哥、韩成将军在南方大捷。这几月,武将们争先恐后上了沙场,就连镇国公都有些坐不住,几次三番上疏请求出征。父皇念他年迈,一直未允。这不,我也来了。” 八皇子迈着好看的方步,进入小帐,虽说帐子不小,但装点很是温馨,帐上还挂有几束干枯的花草,花草虽干,但颜『色』未改,依然鲜艳。 夕榕道:“伙房那边,厨娘们昨晚煮了消暑的酸梅汤。”她起身,从案上取了茶壶,倒了两杯,一杯递与宇文昊,一杯给了八皇子,“你们先聊着,我去取些吃的来,你们兄弟好久没见,边吃边聊。” 八皇子很是好奇,看着夕榕的背影:“大皇嫂似又清瘦了些。” “她也闲不住,整日和军中的厨娘们一起劳作。来了之后,倒是热闹了许多。” 八皇子瞧见宇文昊神『色』之间那一抹笑意与知足,这是从来他都不见过的。“大皇兄,皇嫂不是回卫国了么?怎的……” “我在东原县将她带走了。不过是柔弱女子,卫国昔日弃她,又如何肯为她而战?那不过是个藉由罢了。” 八皇子忆起卫国人说的话,总觉有些不信,“皇嫂真是卫国贵妃么?” 宇文昊面『露』难『色』。 八皇子道:“弟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问。”想到有人说,卫国陈贵妃婚前被辱失节,这才不得卫惠帝所喜,沦为弃妃。“瞧来皇兄是真的喜欢她。” 一个嫁过、又失了名节的女人,能入得宇文昊的眼,还宠她如珠如宝,自有非常寻常处,更重要的是,这个男子定然是真心喜欢的。 “在我眼里,她是极好的女人。”宇文昊说完,“近来每次上阵杀敌,我都告诉自己,只能胜不能败,倘若败了,榕儿又将如何?帝都、卫国她都回不去了,只能呆在我的身边。” 曾以来是兄弟中最冷情的大哥,原来还有这般温柔痴情的一面。 八皇子忆起宇文昊先前说的话:“大哥说卫国不会因一个女子而战,那大哥上阵杀敌也不会因皇嫂一人。” 他微微一笑,笑得这样的轻浅。 八皇子似瞧出异样,惊道:“你是真为了皇嫂而战?” “唯有天下一统,她才能去她想去的地方。天下虽大,险些连她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且不可笑?” 牺牲天下安危如何,危及之后自有安宁,他想呵护唯她一人。 宇文昊瞧着这个看着长大的弟弟,道:“还记皇祖父在世时,不止一次地希望天下一统。我大齐养兵蓄锐近十五年,为的便是这一击即中。八弟,我要一鼓作气拿下西梁国!” “弟弟今来,便是助大哥一臂之力的。” “好兄弟!”宇文昊握住八皇子的手臂,四目相对,八皇子突地道:“早知皇嫂在此,我亦带上杜妃。” 宇文昊灿然一笑。 他带夕榕随军,只是不想有人再打她的主意,南边若告大捷还好,万一败了,不是又要使夕榕说事,将她送回卫国。他着实不放心,这才要将她带在身边。 夕榕令了个机警的厨娘进来,将一干吃食摆在案上,又盛了稀粥、安箸,道:“快来吃些吧!虽说是早上的东西,都还热着。近来天热,一时半会儿也凉不了。” 宇文昊只着中衣,下了小榻坐到案前,每日看夕榕忙前跑后,原想她会无聊,没想她很快就适应,比那些厨娘还做得好。 他望了一眼,有一盘上等的红烧肉,又有新鲜的蔬菜,眉头微皱,问道:“又拿自己的贴己银子买菜了?” 宇文昊从未想过,夕榕会是这般的大方。他这回,虽是赌了一把,赢回她的人,也赢得她的心,没想她随身竟携带了近十万两银票,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夕榕最初带钱,便是“也没多少,正巧今晨厨娘发现一位种了好多白菜的农家,一口气把他家的二亩菜地都给买下。总让大家吃那些千成不变的菜,难免会腻。监军亦有意买那二亩白菜。这许多的人马,近百个伙房,不过是每个伙房才分得十来棵百菜。咱们的伙房都是负责将帅伙食,也就三四十人吃,分得多些。你且放心,这回拿钱的是监军,我没掏钱。” 夕榕令啥庆侍候着,自己又去河边洗衣了。 不多会儿,一群女人说说笑笑地回来。夕榕对应了名字,将那一干衣服晾在主将们的帐篷上。待到天暮之后,他们各人会去收下。现在大伙都习惯了,衣衫脏了,便自觉放到案上,夕榕自会令哈庆搜罗过来。 就连将帅伙房的两名厨娘现下都跟着夕榕这样做,几人似说好似的,每个负责几人,若见破了,便帮忙缝上。在这几人里,夕榕的针线最差,被她们好一阵嘲笑,夕榕也不生气,只当是笑话,还说:“补了总比没补的好!” 更令夕榕发窘的是,那天她居然发现宇文昊在补自己的战袍,瞧那针线活,竟比她的好。 夜『色』寂寥,昨晚大捷,又有监军执笔以八百里捷报上奏朝廷。监军特意张罗,在方圆十里之内采购了一批肥猪,当时宰了分发各处,又买了美酒,以便众人美餐一顿。 因时不时从帝都那边有人过来,军中只十三人马,但帐篷很多,宇文昊对外宣布是三十三万人马。同样的事,在南边战场亦是如此,十几万人马说成三十万之多。 宇文昊一旦至军中,大捷也好,素日也罢,是滴酒不沾的。 哈庆备了浴汤,他泡过之后,便懒懒地躺在小帐的榻上。 天 秋夜漫漫,这一夜,似这宽广的平地都有些不一样,似每一顶帐篷都变成了最美的花朵。其实在这之前,一切都在悄然地发生改变,当她接纳了他,不仅是身体的彼此沦陷,而是他真心付予。 第112章 梦妃侍寝23 她捧着他的脸,问:“我们真正在一起有一月了罢?” 他低声答:“嗯,一个月了。” “我不是说过么,你是个很正常的男人。”她起身覆在他的身上,聆听着他的心跳。“我感觉出来了,你今晚有心事?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 本不想说的,但她的声音似有巨大的魔力。 他道:“老四和韩将军那边战事吃紧,老四来信,想要从卫戍军中再拨五万人马给他。” 在他眼里,她并不是寻常的女子,他能与她说烦心事,也和她说一些欢喜的事,烦忧也罢,欢喜也好,能得一人与自己共享共担,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还有的人呢?”偌大的齐国,不会就只三十万人马吧? “先帝在世时,战事不断,我大齐也死了大批好男儿。父皇登基,休养生息,因我大齐地处北方,就这三十万人马,都是花了好几年才组建起来的。草原各部落蕃王,在此时安守约定便是最大的幸事,哪里还能抽派人手相助。”他缓缓道出,愁的人马。 夕榕道:“大齐看似土地辽阔,可真正握在手里的不过是十八州罢了。光从这十八州里挑人入伍,倒不如想别的法子。既然现下已攻下西梁数州,这些州县便已齐国人,何不从他们里面挑选新兵入伍。”她拥着他,“招募新兵入伍的法子很多。民以食为天,解决粮食问题便是最大。招适龄男子入伍,入伍一人赏赐良田三亩。或,入伍一人赏纹银二十两……” “入伍赐田!”宇文昊沉『吟』着,看着怀中的人,“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她觉得还能有更好的法子,能帮他消烦,她更乐意为之。“将新征来的士兵,送往南边战场,对于他们而言,这里到底是他们的故国。待得人多了,再与四皇子、韩成将军换回战场经验丰富的将士。” 他心下欢喜:“听你这般一说,我又有了主意。” “入伍一载,免赋一年;入伍三载,免赋二年;入伍五载以上者,免赋三年。我便不信,平白得了三亩良田,又再免赋,没人不会心动。” 西北虽属荒凉,可三亩良田也够三田之家吃上一载的粮食,且是免赋的,不用上交朝廷、官府,只管辛勤劳作就可收获。 “好主意!”他听她一说,豁然开朗,顿时起身,点了烛火。 夕榕扯了抹胸、亵裤,问道:“不再睡会儿!” “我找监军及几位将军商议一下,此法可行,明日便颁布下去,就在新攻下的几州招募新兵。”他迫不及街的着好衣衫,大踏步出了小帐,身后传来夕榕的轻叹:“真是个急『性』子!” 宇文昊特令粮草官给八皇子拨了处离主帅较近的小帐住下。八皇子与哈庆闲聊。只听外面有人高呼一声:“来人!” 哈庆飞野似地出帐,唤了声:“殿下。” “去传各位将军,本殿有事与他们商议。” 将众位将军传到帅帐,宇文昊将那法子一说,众人直称是好法子。 “八弟,不如从明日起,你就亲往几州招募兵马,如何?” 八皇子想着来时就是为了效命沙场,却被宇文昊遣了这样的差事,有些不悦。 有将军道:“八殿下,这可个任务不轻啊,不比攻城打仗来得轻松。我们这众人里,大家除了打仗,旁的不会,这份差事,瞧来瞧去,也只有八殿下能上任了。” 八皇子心下一琢磨,既是这般难办,非他不可,不如就去,反正也是襄助宇文昊。当即便应下了。 监军将宇文昊的法子禀奏朝廷,亦得到了齐元帝及镇国公的大力赞赏。 半月后,八皇子在几州招蓦了二万人马。最初有人不信天下有这般好的事,见之前招募入伍的新兵确实家家都得了三亩,因是秋季,得到田地时正长着庄稼,只管收割,便有一半的收成,一时间各州踊跃报名入伍的人更多,一些未满十五的,过了四旬的老者都要求要入伍。但审核严格,不足龄、超岁的一律不得入伍。又半月,再招募新兵五万。 兵部特意挑了得力的干将,前来接兵,统一送入帝都禁军校场进行训练。 岁月飞转,秋去冬将来,看着胡杨林里铺满黄叶的地上,夕榕方晓,不知不觉间,来到军中已是三月有余。 而这期间,亦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乔凯旋令人从帝都传来消息,今年八月下浣,代芹顺利产下一大胖小子。 那时,宇文昊不由轻叹一声,道:“榕儿,我们该有一个自己的孩儿了。” 夕榕只笑不语:“这种事,得看天意。” 他在床榻缠绵时,在她耳边低咛:“除了天意,还得人为。看来是我太过费心军事事务,还得分些与你。”一时说得她面红耳臊 宇文昊一番思索,觉得百姓如此,世族子弟更加积极入伍应选,建功立业,花了两日时间,特意与监军一道上了道奏疏。 齐元帝与兵部几名官员,认为可行,便开始在大齐官宦、世族中推行此法。 十五年的休养生息,齐国人强马壮,国库充盈,齐元帝也做好一切应战准备。南边战场,四皇子与韩成夺回艰难夺回丢失的城池,亦是损兵折将,正在焦燥之时,得晓齐国开始招募新兵入伍,据说又有三十万人马,一时间令他们斗志昂扬。 出了月子的代芹越发的丰润,忆起夕榕临前叮嘱,心下惴惴不安,总觉得对不住夕榕。 这刚出月子,便令了家中小厮去打听消息,又让乔凯旋出面相约璃王。 偏生现下,举国上下都是在说什么招募新兵的事。 代芹前往思月楼茶园前,又再问乔凯旋:“相公,你当真把话带给璃王了么?” “璃王应了,说是今儿午后便去,你且去等着吧!” 得了准信,代芹坐了人力车前往茶园,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等人最是急切,颇有些等不下去时,只听一个男子轻咳一声。 一袭红袍的璃王站在门口,轻捂嘴角,现下夕榕已在宇文昊身边,可她的丫头却要见他。对于夕榕,他除了恨,还有一份道之不明的爱慕。 代芹微微欠身:“我是代芹!” 他认出来了,这丫头许久不见,竟似发福了,长得珠圆玉润。对于夕榕身边的丫头,他依昔有些印象。宇文旻淡淡地问:“是你找本王?” “是!”代芹应了一声,将他请入雅间,桌上放着一只寻常的檀香盒,“这是我家小姐离开帝都让我转交予你的。里面是什么,民『妇』不知。小姐说,她有愧于你,还请璃王无论如何都要收下。究其详情,里面有小姐留给璃王的书信!” 他故作冷漠,可眼瞧着美人到手,竟被宇文昊给中途拦劫,让他如何甘心。接过盒子,启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银票,还有几张房屋店契,都是这百业街上的,更有一封一早写好的书信。 “璃王殿下,若没有旁的事,民『妇』告退。”代芹欠身,出了雅间,寻着楼梯一步步移去。 他手捧书信,但见抬头醒目写着:“挚友玉无垢公子在上,问安。去岁七月,榕也曾前往扬州,未想那里早已化成一片废墟,榕痛苦追悔,只叹天意弄人。当年,我随家母远行后,便真的忘却了十一岁前的一切。一朝忆及公子,却已成陌路。我知公子不信,可今昔榕还是要争辩几句。那日皇寺相遇,榕说‘不识公子’并非有意……” 还记那天,他在玲月楼中见她,她也曾强辩“我是真的不记得你!” 他不信! 那样美好的过往,她怎能忘了? 不待细想,宇文旻大呼一声:“来人!” 随从从外面进来,应道:“璃王殿下!” “把刚才那位『妇』人给我追回来,带她来见我。”如她真是失忆,没有道理连代芹都不知道,他一定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在南国长大,不同旁的皇子根基深稳。虽知你不差银两,可榕还是想留些银两于你,区区五万两不成敬意,另有五家位于百业街上的铺面,从今往后亦属于公子所有。但愿公子在帝都过得自在快活。今,榕去了!能否有再见之日,已难知晓,还望保重!”最下面,是她娟秀熟悉的笔迹,“夕榕敬上”。 她失忆了! 并非她的托辞,而她真的有段时间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讷讷地捧着书信,看着盒子里的银票、店契,那些对她深刻的恨,竟似这般的脆弱,仿佛破碎的琉璃,哗啦啦就化成碎片。 “夕榕!夕榕……”他声声轻呼她的名,现下她在宇文昊的身边,不知又将如何? 代芹被人叫回,回到雅间,看着沉默的璃王,这是一个美到极致的男子,生得比女孩儿还美,如花似玉,偏有一双冷冷的眸光。 代芹低低地问:“璃王找我?” 宇文旻回过神来,“夕榕她真的失忆过?” 代芹也曾在心下暗自猜踱过,轻舒一口气,夕榕要她把一个盒子转交给璃王,许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夕榕还再三叮嘱,一定要代芹亲手交托,还说:“他若问你什么,你只管如实回答。” 宇文旻斥去左右,令随从在门外候着。 代芹悠悠道:“奴婢服侍小姐的时候,便从未听她说过十一岁之前的事。府中大公子和『奶』娘也不许我们问。之前还不觉,直至后来,小姐在与惠帝大婚前,遭到蔡新瑶那个恶『妇』算计凌辱,人就似变了一个。她去求过候爷和大公子,说是不想嫁入皇宫,可是他们都不同意,还『逼』着小姐嫁入深宫……” 是蔡新瑶算计、凌辱了她?害她于府中失节! 这是怎样的不堪,宇文旻很快便忆起那个长得清秀、灵动的大家闺秀,面貌美丽,心肠歹毒,居然『逼』他爱她。 他不甘愿,她竟然羞他、辱他? 折磨他便罢了,她居然还算计了夕榕。 自以为,是夕榕欠了他的,不想最后,竟是他欠了她,伤了她。 蔡新瑶给他的辱,他尚不能忘,夕榕的痛与辱又如何去忘? 代芹轻叹一声,想到夕榕受过的苦,代芹便觉疼惜:“许是那时,她便忆起了一切。一个失节女子,又哪里得惠帝之心,宫人的嘲笑、羞辱自是少不了……” 第113章 梦妃侍寝24 就如她言,这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小姐曾与我说过你,她说她忘了一个极重要的人。可是当她忆起时,你已经不在了。那日在小姐的生辰酒宴上,我瞧见了你,便猜想你若是她念着的玉公子该有多好,也许这样,她就不会被迫嫁予太子。可是小姐说,她已经问过你了,你说你不是玉公子。自从我家夫人过世后,小姐就未真正开心过几日。璃王若是不信,可以去玲月楼一探究竟,旁的,代芹也就不说了。” 去,当然会去的! 代芹何时离开,他竟不晓,过往与她走近点滴又涌现脑海。记得与她在无垢山庄里一起做纸鸢,一起『荡』秋千……一把大火,他将过往纯洁无垢的自己埋葬。 夜暮之后,他潜入玲月楼,方才瞧见那座凉亭便叫做“无垢亭”,再入阁楼,在二楼的轻纱之间,望见了一块黑『色』的灵牌“亡夫玉无垢之灵位”,有焚过香的印记,在灵牌一侧挂着幅画像,依然是自己昔日模样,从那画的时间来看,已有半年多之久。 亡夫,她竟称他为亡夫。 泪,不由自己的奔涌。瞧见这一切,他才方晓误她多深,伤她多重。 他因恨,一袭白袍换红衣。 她因愧,因为爱,弃下五颜六『色』装,唯着白衣。 她是在追忆那个逝去的玉无垢,而他还是那个她记忆里的玉无垢么。 他算计她,伤害她,就算拿定了离开要死的念头,也不忘让一个女人去代自己伤她、算计她。 “为何是这样?”宇文旻捧着灵牌,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刺痛。 他不求荣华,不追富贵,唯愿能与相爱的女子厮守一生。 可他,却那样深的伤了她! “啊——”他张臂一喝,痛断肝肠。 她为他设想得不可谓周详,他不曾知晓,当她忆起一切,她是回过无垢山庄的,还为他重建的那里。 宇文旻离了思月楼,怀里抱着她给的锦盒,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在街巷中,身后跟着他的贴身随从,谁也不说话。他满心落漠,方然知晓,天意与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他恨她时,他离开扬州,夕榕竟然回过那里。 难怪,难怪…… 昔日家奴从江南传来书信,说是有神秘人重建无垢山庄,仿佛那一把大火如梦一场,因为那里又恢复曾经的模样。 那样的房屋,那样的小桥,那样的凉亭、花木…… 不再如曾经那般冷情,据说那里住进了一群可爱的孩子,最大的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年,他们在那儿追逐、嬉笑,亦留下了一串串快乐的笑声。将他爱着、恨着、怨着的无垢表成了一个乐园。 夕榕,夕榕……这个名字千百次的涌现心头,唤出却是这般的艰难。 回到璃王府,他静坐在花厅,不语不看,眸光呆直,只一心念头着夕榕。 内侍太监小心入内,低声禀道:“璃王殿下,五皇子到了!” “五弟!”宇文旻回过神来,原本呆直的眼神有了一抹异样的光亮,定定心神,将锦盒收好,道:“有请!” 五皇子步入花厅,审视一番,抱拳道:“三哥。” 有下人奉上茶点,只余一个心腹太监在旁服侍。 五皇子长长叹息一声:“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这么做?丝毫不顾南、北战事,大齐安危,执意从途中带走了梦妃……” 宇文旻心下正痛,又听五皇子句句言说到太子,提及夕榕,越发痛得彻底,却依死死的强忍着,不让自己流行颜『色』。 五皇子说了一会儿,见宇文旻不言话,轻笑道:“三哥真是好脾『性』,到了现下还能如个没事人。记得几月前,我府里一个不算得宠的姬妾病殁,我都难过了三天呢,三哥如此重情,倒也能像个没事人……” “你今天来,恐怕不是与我说太子的事罢?”宇文旻冷喝一声,打断五皇子的话。 五皇子尴尬一笑。 宇文旻一脸俊俏极致的面容依如春花秋月般,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隐藏着的情绪,令人瞧不分明。许是他太过妖妍,也至见到他的人,都会被『迷』住。一个男子能美到无以伦加,美到比女子更如花似玉,真真是个世间妖孽。 宇文旻的语调平缓如常,揭开盖碗茶,吹走上面漂浮的桂圆,道:“听说太子在西北连夺三座城池,照如此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便能攻下梁京。梁京一旦失守,便夺下了大半个西梁国。你受伤装病事小,没想太子倒立了不小的军功,如此一来,你往后想再动他,不是更难。任你是韩大将军的外甥,韩氏一族里,也并非个个都向着你,那些期盼在战场立功受封的韩氏庶子们,个个可都是偏着太子的。” 韩氏庶子,如韩成、韩和,对于他们来说,承继祖辈、父辈的世袭之位无望,要建功立业,唯有沙场分晓,立军功。而他们更会省时度势,明白自己未来荣华的大树、靠山是当朝太子,而非五皇子。 五皇子本想看宇文旻的笑话,没想被他一语中的。这也正是他来找宇文旻的原因,他慌神了。 宇文旻继续品着茶,不慌不『乱』:“说吧,这里又无外人,你来找我,究竟何事?” “三哥,我们可不能让太子一举攻入梁京,这样一来,他的军功就太大了。” 宇文旻微眯着眼睛,更正道:“是你不能任由下去,与我又有甚关联?” 有这般说话的么?五皇子一颤,这才几日时间,他就放弃与自己站在同一船上:“三哥,我们当初可是约定好的?” “是约定好的。我设法让西梁、大卫攻齐,引起战事,而你得平息战『乱』。这仗都打了几个月了,也没见你做什么?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是躲在一边瞧太子屡屡立功。” 几句话下呛得五皇子不知如何应接,只冷哼一声:“我失算,你不也一样落了个空。你也没算到太子会在途中劫走梦妃,心里不乐,也不用拿兄弟我出气。知你颇有些能耐,我……不是向你讨主意来了么?” 宇文旻见五皇子真生气了,放下茶盏,似要放下所有的忧郁,道:“你想上阵杀敌,老六、老八都先后去了南、北战场,你坐不住了,也想领兵杀敌。” 五皇子见他说得一句不差,笑问:“三哥,你觉着我向父皇请命如何?太子怎能留在战场,你说我把太子换回来如何?” “眼瞧着就要攻下梁京了,一旦攻占梁京就等同攻下了西梁。你早不提,晚不提,却在这时候提,就算父皇会应,太子会怎么想?天下能攻入梁京的有两个,一个是父皇,另一个便是太子。难道你忘了,昔日太子可是代帝御征。” 宇文旻的话总是柔缓得如一弯溪流,不会突兀,也不会让人觉得沉闷,初初相识,让人觉得他这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连他的言行举止都可以彬彬得让人欣赏、爱慕。唯有五皇子明白,如果宇文旻敢与太子争,他便是最大的一个劲敌。 齐元帝最喜欢的儿子有两个,一个是宇文昊,一个便是宇文旻。 皇帝喜欢宇文昊,是怜他自幼失了生母,曾有臣子私下议论,说没有宇文昊,先帝是否会把帝位传给齐元帝,答案未知。宇文昊三岁时就颇得先帝之心,先帝还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读书。到五六岁时,便被先帝封为皇太孙。如此用意,举朝皆知,下一位君王是齐元帝,在元帝之后便是宇文昊了。 皇帝喜欢宇文旻,一是喜欢他的谪仙风姿,亦因宇文旻自幼流落民间,于民间长大,少了一份对他的关爱,他的喜欢又多了份歉疚,自然待他不同于其他皇子。宇文旻便是这样的男子,让男人怜惜,让女子倾慕。 宇文旻行走帝都,不知道『迷』住了多少年轻小姐、姑娘的心。萧家三小姐便是其中之一,虽被宇文旻拒婚,可至今也未再许人家。甚至还对父母道:“女儿此生非宇文旻不嫁!” 与萧三小姐一般的傻小姐据说帝都城里便不下五人,个个都是出身官宦、候门,有的就见过宇文旻一次。更有甚者,深情一片地道:“宁为璃王妾,不为他人妻。”可见情深难及。 宇文旻道:“你想要建功,我建议你不如去南边。北边,还是让给太子吧。” “南边?”五皇子笑了起来,“三哥在开什么玩笑,哼!卫国三十万大军,而老四和韩成将军不过领了十万人马,加上之前镇守边关的三万,总共还不及卫国的一半。想打胜战,难如登天!” 宇文旻微微一笑,直笑得倾国倾城:“你还是想去西北,瞧见太子屡建军功,眼馋了。太子就算要返帝都,也得在夺下梁京之后。” “就算如此,也比南边来得自在。卫国军队强大,先帝在世时,与他们交战,吃了多少苦头,我们也是听说过的。” 宇文旻还以为他是个多大能耐的人物,居然这般看待问题,“五弟既已拿了主意,何故又来问我?” 五皇子是拿不定主意,现在都后悔死了,早知如此,当初干嘛要从马背故意摔落,扭伤了腿,还不能上战场。 五皇子边吃茶,只吃了饼饵,问:“三哥,你说……如若我跟父皇请缨上战场,父皇会应么?” “就连八弟都去了战场,父皇又怎会阻着。” 五皇子见他说得肯定,忙道:“如此甚好,明儿早朝,我便与父皇禀明,说我也去西北战场。三哥,弟就此告辞!” “不送。”宇文旻望着五皇子的背影,不由愤愤骂了一句:“匹夫之勇!” 一边服侍的太监笑道:“殿下何苦与他一般见识?韩氏一门个个都是武将,这五皇子最像韩大将军,有勇无谋又易冲动,亦在情理之中。” 宇文旻站起身,双手负后,移了几步,轻叹道:“本王也该学其他兄弟,上阵一搏。” 第114章 误会1 “就算殿下不学也无妨,西梁国如此鲁莽,中了殿下的算计,这场仗打得稀里糊涂,那梁帝丢了江山,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就连皇上也大赞殿下有张良之计。” 宇文旻不由淡淡一笑,在那笑里,却自有一份苦楚。 “用数年之学,只为得配于她。却未想到,最后竟是这般用处。” 此间感触,唯他自知。昔日苦学一身才华,并不是为了要搏取功名,亦非获取荣华,只是为了与她在一起,让她的家人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的藉由。 他折入珠帘,过了耳房,便进入一间书房,却见书房上挂着一幅美人图,图上的女子依如八九岁的模样,站在如血的玫瑰丛中,手里拿着团扇,正在追扑彩蝶,眉眼含笑,仿佛世忧愁全然不懂。偏生那如水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一侧又挂了幅美人图,却是个着湖蓝『色』长裙的女子,在一轮满月下翩翩起舞,一树梨花如梦似幻,漫天花瓣恍然飞雪,她亦跳得倾情,不晓她是从月下落入梨树下,还是要从梨下起舞奔月。拥有着世间倾绝一切的容颜,令人一见难忘。 太监低声问道:“殿下今儿怎了?” 宇文旻的目光落在书房的锦盒上,启开盒盖,便看到里面一大叠的银票,或五百两一张,或千两一张,竟有厚厚一叠。 太监眼前一亮:“这些是从哪儿来的?” 宇文旻的心沉陷在莫大的苦痛、挣扎中,痛到极致,却道不出一个痛字。在那痛里,有痛惜缘份的一错再错,认识她,是他们的缘,却不晓这份牵绊、痴情能否有过结果。有伤痛,他伤过,她亦伤过,受过伤的人,都不愿再受伤害。 太监看着那厚厚的银票和房契,道:“是不是有官员要殿下帮忙……” “不是。”见太监如此好奇,宇文旻道:“这是夕榕留给我的。” “她伤殿下至此,殿下还收她的东西做甚?”太监颇有些想把这东西拿出丢掉的意思。 宇文旻悠悠轻叹:“是我误会了她。” 若是旁人给的,他许是不收,但送与他这些的是夕榕,他会收下,因为唯有收下,夕榕的心才会好受些。道:“明儿一早,你去这五家店铺里转转,带上府里的大管家,把这几月赚的银子取回来。” “殿下,咱们府里不差这几个钱,皇上又赐了良田,每个月的租子就够咱们府……” “瞧瞧你这样,当年在江南就守着二百亩良田,三家店铺,还有一座庄子,你怎能拿璃王府与那时比。在这帝都,与别的皇子相比,咱们的家底算是最薄的。” 太监惊呼一声,颇有些不信:“我们璃王府可有良田千顷、在帝都南、北两市亦有七八家店铺,咱们现在……” “无垢山庄时,就只有二十三人,可现下府里要养活的六百余人。只瞧见了产业,却不想府里的花销,除了有几十个领俸禄的内侍、护卫,剩下的五百余人还得靠我们自个儿养活。”这几月,宇文旻听多了大管家整日叫穷,说这里花银子,那里又得支钱,直听得他好不心烦。 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宇文旻自小便懂得如何打理府邸,只是现下突地有那么多人,还是有些不方便,又不能精减人员,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内务府、户部送来的,亦按了亲王的标准进行配备,就算有人闲着无事度日,也得尊这个例。 宇文旻道:“也许几日之后,本王也要领着二百余人前往战场。有空,就先行收拾行李罢。” 太监却未再惊讶,皇子们都竞争相离开帝都,宇文旻上战场,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一夜,宇文旻辗转难眠,又忆起当年扬州得识夕榕的点滴。 初冬时节,西北大地薄雾缭绕,一阵风过,带着阵阵寒意。 阅兵场上,全是整装严训的将士,两人结对,互拼力气,人人手里拿着刀枪,仿佛是一场块的战斗。 每次见到这样的画面,夕榕就会在心下思忖真正的战场。 她没上过战场,虽与宇文昊说过,但他第一个便不应允,肃『色』道:“打仗是男人们的事,你呆在帐中便好!” 夕榕与那个极投缘的瘸腿厨娘站在校场外面,远远地瞧着里面的情景,目光落在那抹玄衣斗篷上,便无法移开。轻风舞动着他的衣袍,他腰佩宝剑,手握长棍,行走在士兵队列着,瞧见哪个动作不对的,宇文昊便喝斥一声,随之棍子落下,不是击打,而是指点。 瘸腿厨娘问:“梦妃娘娘,瞧这情形,接下来是不是又有一场大仗打了?” 连厨娘都瞧出来了,每次打完一场仗,便会休整两日,然后又投入到更辛苦的训练之中。而宇文昊亦会下令,让各伙房给将士们加餐。 最初,连伙房都分了几等,将帅千夫长伙房、百夫长伙房、士兵伙房,夕榕说这很不好,应该将士平等,身为主将,更能爱兵如子,首先在吃食就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这会很大程度地影响战斗力。 宇文昊最初不应,经不住夕榕的那一大堆的道理,终是软了下来,没几日便下令与士同吃。这一下,极大的提高了士兵的战斗力,因为他们觉得受到了主帅的重视,他们吃的和将军、主帅一样。 夕榕抬头望着离军帐不到五里的地方,那里是一座城,一座还竖着西梁旗帜的城池——金城。据说西梁建国之初,这里曾有两位梁帝在此建都,后来因不满这里秋冬时节的漫天黄沙,又迁都于南安,即现在的梁京。金城,就似卫国的洛城,属于梁国的第二座最重要的城池。 夕榕未答,只看着校场内的一切。 瘸腿厨娘道:“民『妇』听说,西梁人从卫国请来了位很厉害的将军,怕是这仗很难打。” 夕榕抬头,感觉着冷风,不由自己地从脖颈里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寒颤:“冬天到了!” “可不,这冬天说到就到了。还记几月前,梦妃到时,正是夏天。”瘸腿厨娘一面说着,就看到有一行人过来:“许是去城里采办的人回来了。” 夕榕依旧望着校场内,若有所思。 瘸腿厨娘不解地问:“梦妃娘娘,你怎的要他们采办做灯笼的竹子、木块和纱绡等物?让他们在城里买现在的不是更好?” 怎能让厨娘知晓实情。夕榕答道:“现下入冬,我们几十个女人又得闲着,不妨自己制作灯笼,许还能省下一些钱。到了冬天,各处都不宜再用蜡烛、油灯,倒是灯笼更方便些。” 瘸腿厨娘显然是信了:“原以为,梦妃娘娘与我等不同,没想现下也如我等一般精打细算起来。” “小家也罢,大家也好,都得讲过计划度日。就算是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只到了年节时才肯多花些钱。” 蓦然回望,这几月宇文昊便已攻下了数城,首先这速度很快,快到前所未有。因为从西北招募了新兵,宇文昊又令四皇子南边战场带回了三万人马,正好可以补充那近三万损在战役中的人数。 战争是残酷,几乎每一场激战后,她都能看到两国将士清扫战场,女人们的哭声从那里传来,军中有亲戚从军的厨娘、营『妓』们见不到自己的亲人,都会呼天抢地去战场寻觅,那战场的落漠、伤愁,会让夕榕久久不能挥去。 她只瞧过一次,回来后便几日都食之无味,之后还想去,宇文昊便怎么也不应允,还特意让哈庆将她看得牢牢的。 “云娘,你且回去,我在这里再呆会儿。” 瘸腿厨娘应声,走了一截,回望夕榕,却见她还望着校场内的画面。 不知何时,宇文昊走出队列,再看夕榕,那空旷的胡杨林下,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唯留下没了树叶的胡杨树在风中摇摆,风吹得枝桠发出怪响,那无数的怪声混于一体,鬼哭狼嚎一般,若在夜间听来,甚是怖人。 夕榕进入胡杨林,在一座因战争『逼』近而被百姓遗弃的茅草屋前止步。一只灰鸽站在屋顶“咕咕”鸣叫,似在呼唤主人。 “小东西,等你几天了!”她张望四下,爬上屋顶,捉住灰鸽,在鸽子的脚环上取下一个纸条,从怀里掏了吃食,捧在手里,喂了灰鸽,又轻柔地的抚『摸』着灰鸽的脑袋:“乖乖的,但愿这回,当真能帮上他的忙。”用手一抛,灰鸽展开翅膀,迎风而上。 她下了屋顶,展开纸条,细细看过,心下了然:“这金城怕是难攻了……”她微微蹙眉,将纸条撕了个粉碎,从地下拾起一根胡杨枯枝,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 不到二刻钟,便汗珠密渗,她还不停下,依旧飞舞得逾加快速,一下又一下,正投入间,只听到枯枝断裂的声音,蓦地转身,却见离她十丈开外的地方站着一抹玄篷身影。 宇文昊闲淡一笑,道:“还以为你去了哪里,竟是躲在这里习武练剑呢。” 她继续比划着,嘴上沉『吟』道:“大卫镇国公、飞虎大将军霍烈,十三岁入武,是卫高帝一手提拔的武将,从一个还俗和尚到一等镇国公,全是用自己真本事,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与齐国有数十年的交战经验,战术多变,有‘霍烈用兵神出鬼没’之说……” 这些早已是将军们知晓的事儿,霍烈之名如雷贯耳。 见他不屑,夕榕收住剑招:“霍烈能将《鬼谷兵策》倒背如流,更精通棋奕,早年曾拜大齐玄机子道长门下学艺,后因他是卫国人,不到三载受其他师兄弟排挤而去。离开大齐后,又拜西岳棋圣伍海为师,又研学三年棋艺。世人只知他是伍海大师的俗家弟子,却无人知晓,他早年拜入玄机子门下学习布阵、兵法之事。” 宇文昊慢慢敛住了笑意,听到霍烈助阵西梁时也是一惊。南边战场,在韩成、四皇子夺下两城之后,便再未传来捷报。两国各守城池,对恃而望,不进不退。 西北战场,眼瞧着将分胜负,不想常胜将军霍烈却出现助阵西梁,这亦令梁人士气大涨。 第115章 误会2 宇文昊道:“霍烈因得罪卫太后,已有数年未被起用,而这一回,竟被派往西梁襄助梁人。”转而,又好奇夕榕知晓这般多,道:“你从何处得知他是玄机子道长门下弟子的?” 夕榕轻闲一笑。 他逾加好奇:“父皇早年也曾研读《鬼谷兵策》,这是一部很高深的兵书,不易看懂。” 如果在他的面前,她还能有一份秘密,那么她希望便是此。 宇文昊伸出双手,一把揽入怀中,低骂道:“你这小妖精,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她无声偷笑,垂头偎依在他的胸前。 他道:“太子府里,你利用那只奇特的灵犬,成功抓住下毒之人。可事后,真正的灵犬去了何处?府里的那两只狗儿,虽与它长得相似,却不如那只真的通灵『性』。” 夕榕再也抑制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抬手捧着他的脸颊:“想知道?” 他一脸急不可待的模样。 她顽皮俏笑:“偏生就不告诉你。”笑意一收,面『露』忧『色』,“霍烈是个劲敌,若要打败他,得请出两个人。” “玄机子道长和伍海大师。”宇文昊一语道破。 “两位都是出家之人,岂会上阵杀敌,献计出谋。能与霍烈一拼的,另有其人。”夕榕摇了摇头,正在纠结要不要说出此人的名字时,不想一名护卫带着哈庆过来:“殿下,哈公公有事要禀!” 哈庆走近,双手抱拳,道:“殿下,三皇子带着数百世族子弟组成的虎贲营已从帝都出发,不日便要抵达军中。” 夕榕不由心下暗呼:说曹『操』,曹『操』便要到了。 宇文昊方才放开夕榕,轻叹一声:“他们来西北战场,这不是添『乱』么?” 夕榕笑道:“哪里是添『乱』,分明就是要助殿下一臂之力。”突见他神『色』有异,夕榕止话不语。 哈庆从怀里掏出加急文书,呈与宇文昊,他看罢之后,双眉敛得更紧。 夕榕好奇,望了一眼,却是兵部转来的文书,说是粮食正在筹备之中,下一批粮草要一月之后才能运到。 “可恶!军中粮草最多还能食用半个月,可下一批粮草得一月之后才能到。这不是在开天大的玩笑么?” 行军打仗,一定要有足够多的粮草。一旦粮草跟不上,就算如何勇猛的铁骑军队都难以前行。 “我们不如再想想旁的法子。”夕榕低声安慰,“亦或有钱也行,可以拿钱采办。” 宇文昊不再细说,转身往军帐移去。 夕榕回到小帐,虽是初冬,可小帐篷里已有寒气,在入冬之前不能成功攻下金城,这十余万将士又如何安置。 西北的冬天寒风呼啸,又怎能安然度过这个严冬。战事吃紧,滞留在南边的人马不敢撤;西北战场也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 这一夜,宇文昊回小帐得很晚。 回来时,夕榕正捧着本《鬼谷兵策》在那儿瞧着,这等高深的书籍,就连宇文昊也不能尽然皆懂。见他回来,夕榕放下书本,起身给他解下斗篷、铠甲。 宇文昊道:“唯今之际,战事不能久拖,需得早日攻下金城。” 一旦入城,就能多少解决一些粮食的问题。 夕榕暖声将他的斗篷、铠甲一并挂在木架上,又取了件冬袍为他披上。“与众将商议过了么?” “三位大将军亦同意本帅的看法。趁霍烈对我军、地形不熟,趁早攻城。” 小帐中,有一架不大的黄泥小炉,柴火“哔啵”作响,上面的铜壶热气升腾,夕榕提了铜壶,将热水加入黑乌盆内,又提了木桶加了凉水,取了帕子泡在手里,拧干之后又递与宇文昊。 因在军中,比不得在帝都,洗脸、洗足都只这一盆。据说士兵们,数十个人共用一只乌盆,冬季天寒时,一盆热水便要供数十人一起洗脸用。 夕榕问:“那么,可决定何时攻城?” “明晚。”她是他的妻,更是他心中挚爱之人。声音很低,低得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昨日霍烈抵达梁营,今晨宇文昊便已知晓。很显然,在梁国有他们一早就设下的眼线。 宇文昊洗罢脸,道:“你先洗足,我足臭!” 不知何时,这亦成为他的习惯。 夕榕脱下鞋袜,将足泡在乌盆里,一股热气从足底升腾,驱散着一天的疲惫,也驱赶着一夜的寒冷。她泡了一会儿,拭干足,取了铜壶,加了热水,看宇文昊将足泡在盆里,拾起她之前看的那本《鬼谷兵策》。 霍烈战功显赫,功高盖主,这近十年来,卫太后自是处处防着他的。三国交战,正值用人之际,卫太后不敢轻用,却派他襄助西梁。 夕榕唤了哈庆,令他来取热水,虽只一壶热水,可其他士兵帐里是没有火炉的。哈庆接过,过了将帅帐篷,在几个士兵帐里添了热水。他们亦是舍不得用来洗的,到了冬天,士兵们个不洗足,只用热水饮用。 夕榕道:“今儿就是好奇,翻看了几页,许多地方都不懂呢。” 宇文昊将手一放,道:“这书不看也罢,瞧得多了,反受束缚。霍烈用兵,神出鬼没,不按章法布阵。” “但他……亦有一个弱点。”夕榕在他身边坐上,褪去外袍,着中单衣衫上了小榻,夫妻二人异口同声:“多疑!” 宇文昊仰颈一叹,想起来就头疼,霍烈可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有“天下第一将”之称,面对这样的劲敌,怎不让他谨慎细致几分。 “别想多了。还是早歇的好。”夕榕移了移,置留处他的位置。 哈庆听得声响,进入帐中,捧了乌盆离去。 她习惯『性』地扒在他的胸膛,他粗重地叹了一声,将她揽入怀里,道:“睡吧!明儿还得起早练兵。” 她看了他一眼,眸里蓄满了无尽的柔软:“齐昊,明日你们商议行军布阵的大事时,我可以入帐听听么?” “你……要听?”他有些意外,目光相对,她流『露』出几许好奇,他道:“好!待那时,我令哈庆来请你。但你记住,不可议论言语。” “我知道。女子不得议政。”她微微一笑,可她还是想听,这次和过往不同,过往的梁将并无甚建树,不如宇文昊与几员齐国大将,他们面对的劲敌是霍烈大将军。 夕榕这些天,勤练剑法,就算不能上阵杀敌,有朝一日若能保全自己总是好的。没有深闺女子的娇弱,这几月的风吹日晒,亦让她变得自信满满,意气风发。就像是迎着风雨盛开的花,自有其美,亦有其娇,绝不同温室里长大的花儿。 这日白天,夕榕便召集了各处的厨娘及负伤的士兵前来帮忙制作灯笼,多是粘贴竹绡,绑制灯笼架,而她也呆在自己的小帐篷里教哈庆帮灯笼下面的支架。 当夕榕制作出第一只跑马灯时,绘了模样不同的将士,贴在竹绡上,哈庆才回过神来。“梦妃原是要做跑马灯?只是你要这许多跑马灯做甚?” 夕榕微微一笑:“好玩呀!到时候就送与各位将军、士兵帐里,想想看这些灯上的人就跟真的一般,会蹲、会俯、还会跑,不是很有意思。” 哈庆摇头笑着,只当是小女儿家一时贪玩,却不想夕榕做这些跑马灯,原也是有大用处的。 夕榕做出的跑马灯越来越多,全都堆放在自己的小帐内,正将伤兵做的笼子一个个罩上固定,却听哈庆来禀:“梦妃,殿下请你到主帐一坐。” 夕榕挑了一处不起眼的位置,静寂地坐下,对于这众多将军来说,她依如是个寻常的女子,而她则是用心地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宇文昊正坐危襟,扫了眼左右的将军,道:“各位,本帅得到消息,霍烈已至梁营助战。”一音落,除了那三名年轻稍长的将军,其他人开始议论起来,这件事之前宇文昊不允人透『露』出去,继续道:“此人战法诡异,用兵奇特,在过往与我齐国交战中,我们也吃了他不少苦头。” 宇文昊在一张绘有地形图的绢帛上指指点点,“敌方在这儿,我方在这儿。今夜三更,程仕通带一队将士从这条山路饶到敌方后营,烧毁粮草,本帅带一队人马从正面攻击。” 程仕通道:“如此一来,我们帐中岂不空虚?” “各位请看,通往敌方的路共有三条,一条是山路,由程仕通带队而入;另一条是官道由本帅带队主攻。还有一条是水路,现上已是冬季,河水冰冷刺骨,本帅料想他们必不会涉险。” 程仕通道:“此人战法诡异,又如何料定他不走水路。” 宇文昊道:“崔将军的话不无道理,便留下三千人马于水路接应,一则防范他们,二则若有意外,速发信号通晓。” 夕榕遵守约定,只听而不参言议论。可她觉得程仕通的话,定有道理。既然霍烈用兵奇特,也不按寻常章法行事,正常以为不敢涉险,但他定能。 部署完毕之后,众人散去,夕榕回到小帐篷,想了良久,辗转难眠。不由自言自语道:“殿下布兵沉稳,如此布战,确实堪忧。” 就算这是军营空虚,她也要设法一搏,这千百顶帐篷是将士的歇息之地,在攻下金城前,就是他们的躲避风雨之处。 不过两刻钟时间,原本人来人往的军营顿时就清静了下来,只余一干厨娘、营『妓』和老兵伤员。 夜,越发的静谧,但军营之中却人影晃动,那一盏盏的跑马灯,映衬出四处走动的人影,或负剑奔跑,或挺拔慢走,或俯腰行路……神态各异,竟似与过往差不多。 然,刚至三更三刻,便见有卫兵飞野似地奔来。 “启禀粮草官大人,离河六里外,发现了敌军正向我军营『摸』来。”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初程仕通将军便担心他们从水路而来,没想霍烈初入梁营,便迫不及待要来偷袭。 “河边还守有三千人马,这……这……”粮草官一阵惊慌。 卫兵道:“据侦察,对方至少有五万人马。我们三千人如何抵御?” “大人若信本妃,将此事交予本妃如何?”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传来,哈庆打起帐帘,她已快步而入。 第116章 误会3 不待粮草官说话,夕榕拿出一张自己亲画的图纸,指点着其间的几个帐篷,正『色』道:“大人,你立马挑出五百人,将一干粮草转移到这几顶帐篷之中。告诉你信得过的人,定要将粮草掩饰好了,要确保不能被烧掉。” 哈庆此刻方回过神来,才知道夕榕做灯笼,又令人搬移粮草,实则另有用意。 “哈庆,立即派人令守在岸边的三千将士火速撤回。”她神『色』一凛,道不出的威严,仿佛这是与生俱来。 一刻钟后,哈庆来禀:“梦妃,都已办妥!” “下令所有人员,撤离北边隐秘山谷之中。将白日我们做的灯笼带上。留五名会跳舞的年轻营『妓』便可,你带她们过来见我!” 不多会儿,守水路的人马已尽数退回到营中,跟随一干撤退的人藏身山谷。 待霍烈带着数万人马近了齐国军帐,军帐搭建在山坡上。抬眸寻觅时,便见军帐中人影晃动,瞧那情形,也非空营,而是有重重守卫。在最抢眼的空置处,几名女子翩翩起舞,正中是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女,她手舞长绫,轻盈如云,飘逸如梦,因为天黑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觉得那倩影很美,轻盈得如同临世的仙子。 城中人影晃动,把卫森严,依昔可见周围那一抹穿梭晃动的黑影。又仿似不断有人从帐中出来,又加入到巡逻的行列之中。偏,又是这样的静,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声得似乎能听见那白衣女子舞动时的脚步声。 “将军,我们攻进去吧!”有人催促着。 霍烈满是狐疑:难不成是走漏了消息,他们派出的人是假,原来这营中还有这么多的弓箭手、卫兵。 在离军帐二里处,霍烈再不敢前进,直勾勾地望着空地上起舞的女子,那一抹小小的白点落入眼里,与这暗黑竞相挥映,偏生又沐浴在一片华灯之中,在她们的周围挂着一圈的灯笼。 怎的这般怪异? “将军!”有人再催。 霍烈挥手:“不可鲁莽!”平静地扫望四周,却见两侧山顶似有人影晃动,他依昔看到了火光,大叫一声:“不好!有伏兵,撤!” 调转马头,往河边方向继续快奔而去。 再说宇文昊与崔将军各自带了人马去偷袭敌营,谁知所谓的粮草居然只有两三个帐篷,其余尽是稻草。 程仕通大喝一声:“不好!上当了——”当即下令,火速回营。 宇文昊从正面偷袭,令人硬撞城门,那巨大的树干包上铁皮锥尖,撞在城门上传出惊天雷响,“哐啷!哐啷!”之音不绝于耳,一下又一下,仿佛撞的不是门,根本就是天。即便是天,他们这般撞法,也能撞破。 一刻钟后,在石子、『乱』箭的交叉袭击中,齐军硬是从大铁门上撞出个大窟窿。 一时间,其他两处城门佯攻的士兵,火速转至正门,夺门而入,万千将士如『潮』一般奔涌而进,震天的嘶杀之音传入耳中。 程仕通按原路返回,未走几里路,便有探兵到了,来人抱拳道:“崔将军,梦妃有令,要你助太子殿下夺城。” “这……”程仕通支吾着。 来人道:“梦妃已设计拖住霍烈!还请崔将军助殿下夺城!” 程仕通望向金城,看到里面震天的嘶杀声。咬咬牙,带着人马往金城火速奔去。 霍烈赶至河边,就听到了沙场拼杀之音,眺望金城,却见喊声冲天。要夺金城,没有至少十万人马,根本无法做到。不由得咬牙喝道:“上当了!” 计中计,局中局,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霍烈猜到齐军会偷袭粮草,故而只余两帐的干草和几个空毡房,却没猜到在齐国军营还有一场“空城计”,那样的几个女子,尤其是那抹白衣,面临千军万马而不怯。 他没想宇文昊其人,真正让他小窥。两军交战,惯使的法子,就是捣毁对方的粮草,一旦粮草短缺,任是天兵下世,也难以久拖。只是霍烈没想到,宇文昊会休整未毕就开始对金城发动大举进攻。同样的,宇文昊也没猜到,霍烈尚未对地形熟络,两军情形尽晓的情况下会偷袭齐营。 霍烈心中大呼上当,之前的帐篷显然就是一座空营。咬咬牙齿大喝一声:“来人,立马回城!” 领着数万人马,急匆匆往河岸奔去,刚上了岸,却见离自己不到二里之处,有数十只灯笼在缓缓摇晃,难不成被人阻去了去路。不待细想,空气里飘过一阵刺鼻的气味,霍烈回过神来,大叫一声:“麒麟『迷』烟!”音落时,耳畔传来有士兵倒地的声响。 霍烈频住呼吸,大呼:“『尿』可解毒!” 然,大部分的将士已经中烟昏地,听见他话的不过是少数人,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下去。 看着外面惊险的一幕,夕榕此刻正带着留守岸边的三千将士,在夜『色』看着那如『潮』的黑影闻烟倒地。只瞧得她身畔的士兵连声叫好。 “梦妃,要出击么?” “不急。”中毒的人竞相倒地,未中毒的人影惊恐扫视,有人传出惊慌的叫声。夕榕对身后的几十名士兵道:“往金城方向再行三里,设伏放烟!” 有人面『露』诧『色』:“梦妃,这……” “你们八人未听见么?快去!” 士兵得令,抄近道往金城方向奔去。 夜『色』中,只见霍烈弃马而去,这么浓的麒麟『迷』烟,连马儿都昏过去了,只得途步逃往金城。 霍烈心下暗骂:打了几十年的仗,今儿居然还有一个比他更不按常理打仗的人。心头一次次地涌起“宇文昊”这个名字,当真是个劲敌。 带着数千人马眼瞧着便要近了金城,移开捂在鼻尖的汗巾子,一股醉人的馨香弥漫过来。“真卑鄙!”霍烈怒骂一声,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捂住鼻子,快速奔行!” 同样的法子,居然在短短半个时辰里用了两张,真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金城内,战鼓震天,嘶杀如人间地狱,空气里流淌过浓浓的血腥。宇文昊与几名战将,皆已杀红了眼,满身血腥,这是一场自梁、齐交战以前未有的恶战,关门打狗,打的不是齐军,而是梁军。 金城百姓个个紧闭门窗,个个不敢出去,即便藏匿自己家中,也寻床下或地下酒窖藏身。胆小的,只吓得浑身颤栗,原以为有卫国霍烈大将军助阵,便会万无一失,未想这一切竟是来得这般的快。 终于,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宇文昊站在城墙上,只见处处鲜血、死尸,仿佛是误入十八层地狱。 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 正瞅着,却见哈庆快步奔向城楼,对宇文昊深深一拜,道:“殿下,大捷啊!你们攻城,梦妃在城外活捉了四万多梁兵。” 宇文昊回眸看着哈庆,面『色』里『露』出一丝不屑。 程仕通笑道:“可抓住霍烈?” 哈庆摇头:“霍烈没抓住,但抓到梁国的先锋将军单惊云。” 宇文昊怔怔道:“单惊云夜袭了?” “可不。”哈庆甚是得意,来不及缓好气,便将昨夜的情形细细地讲与宇文昊听。 金城外,一干梁国将士被圈禁在空地处,兵器被缴,周围圈聚磨刀霍霍的齐国士兵,或张弓拉弦,或手落宝剑,满脸肃『色』,似乎随时都要加入到一场激战中。 齐营中,一切依如往昔。 厨娘们开始准备晨食,炊烟缭绕,说起昨日的盛状,个个都津津乐道。 夕榕也是一宿未睡,坐在小帐中等候他们的归来,她缠住了霍烈,也让他们在一场血战之中成功夺下了金城。 睡意来袭时,传来哈庆的声音:“梦妃,殿下回来了!” 夕榕起身出帐,却见宇文昊一脸烟火,面含倦意,意气风发地快速奔来,她人尚未近他,已被他一把抱在怀里,她低头望着他刚毅的脸庞,他朗声大笑起来,这笑声流『荡』空中,是欢喜,亦是激情澎湃。 “榕儿,我的好榕儿!你昨儿打了一场大胜仗,不亚于我们攻城,你不费一兵一卒便活捉了四万梁国将士……” 他在旋转,天地也在飞旋起舞,他高高举着她,像个孩子们地大笑着。她如银铃般地欢笑起来,一串串,似撒在人间的快乐,令周遭的士兵、厨娘也跟着欢欣。 转了许久,宇文昊方才将她放下,在她额上一啄:“累了吧?” 每次激战后归来,这是她问他的话语,现成成了他对她说的话。 “不累!”她爽快地回答,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为她而亮,也为她带给他一个这样的答案,“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我不知晓的,用跑马灯『迷』『惑』霍烈,又用不同的『迷』烟对付数万大军。你呀……”深情地将她拥在怀里,这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羞涩道:“周围还有人呢。”转过身去,往帅帐奔去。 他玩味一笑,快步追来。 夕榕知他近了,道:“不过可惜的是,终是让霍烈逃走了!” 按照她预定的计划,是准备抓住霍烈的,但一个纵横沙场数十载的老将,若要抓他又谈何容易。 宇文昊道:“你昨晚已经活捉了四万多人马,够了!做得很好。更难得你还拖住了霍烈,否则如若内外交加,我们也不会胜得这般轻松。” 但夕榕觉得,能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自己又得展才华,这才是更重要的。就如他所言,他的身边有没有别的女子,其实在于她。 当日午后,宇文昊下令拔营,迁往金城外三里东郊麻柳林中扎营。进入金城的唯五千精兵。 接下来又是数日的休整,夕榕住进了金城府衙内,每次成功攻下城池后,便会在城里住上几日,然后开拔离去,前往下一座城池。 五日后,夕榕携着哈庆出了官衙,身后跟随着两名佩刀带剑的护卫。 金城,依如未曾经过战争一般。抬目望去,只见来往穿梭间都是忙碌的人群。有华袍锦服的贵族子弟,有浓妆艳抹的风尘少女,亦有行『色』匆匆的寻常百姓。走在街上,但见两侧商铺林离,店中的商品亦是琳琅满目。摆地摊的、卖菜蔬的,处处可见。偶尔还夹杂着卖艺人的声音。 第117章 误会4 对于百姓来说,只要还活着,日子就得过下去,他们可不管谁做皇帝,谁握天下,他们要的吃饱饭,穿暖衣。 齐营军规森严,宇文昊只带了五千兵入城护卫,其他将士全都留在城外军营休整待命,平日也不许他们擅入城中。对于百姓们来说,那一夜的激战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得照旧。 夕榕走着,便近了一家『药』铺跟前。放缓脚步,道:“哈庆,你去采办文房四宝,我去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哈庆听她这般说,不敢多问。 护卫正要跟进去,夕榕道:“你们在外面候着。”她提裙进了『药』铺,便有郎中迎了过来:“夫人。” “最近,偶有不适,还请郎中帮我瞧瞧。”她在小凳上坐下,伸出手腕,郎中取了迎枕垫上,又取了一条白帕覆在她的手腕处。 “近来『操』劳了些,身子不好,近来越发倦怠了。”夕榕一面说着症状,却见郎中笑意微微,问:“我……” “恭喜夫人,你有喜了!” “有喜?你是说我怀上孩子了?”夕榕道不出是欢喜还是意外,她想过要做母亲,却没想要这么快就做母亲。因为战事吃惊,自前来金城,她虽还与宇文昊一处,他而军务繁重,也没有那等想法,而她亦是如此,只想让他休息好了。 郎中道:“瞧这模样,已有一月了。夫人略有些气血不足,这便与你保养的方子。” 夕榕谢过,抓了『药』,捧在手里。 刚出门,便见哈庆抱着文房四宝过来,面『露』惊『色』地问:“梦妃,你哪里不舒服?” “不碍事,吃上两服『药』便好了。”夕榕闲淡自如地带过,她想把这消息亲口告诉给宇文昊,若是哈庆知晓,还不得跟得了天大的喜讯一般去告诉他。 夺下金城,再不用担心粮草问题,宇文昊坐在帅帐内,两侧是各营的将军,笑声连连,回『荡』在空中,竟如过节一般的欢喜。虽然金城大捷已过去,可将士每每说到时,还是津津乐道。 韩和笑道:“若是霍烈知晓,金城一役,拜在我朝梦妃手里,指不定会恨成怎般?” 魏瑛则是有模有样地学着霍烈的语气,道:“想我堂堂霍烈,征战数十年,此次竟败于一女子之手。哈哈……想想那霍老头的模样,就觉得解气。” 每至此时,宇文昊就满心欢喜,虽然夕榕不在身侧,可忆起她的点滴不俗,越发痴爱,视她为宝。 黄昏,哈庆备了热汤。 夕榕拿出特意买下的上等玫瑰『露』,淡紫『色』的透明琼『液』滴落三滴,顿时玫瑰花香四溢,连一颗心都要醉了。闭阖双眸,停止了思绪,将头枕在桶沿上,是从未有过的宁静。金城已夺下,现下直『逼』梁京,西梁节节败退,亡国已不可避免。只是未能抓住霍烈,这未免给一统天下留下了一大憾事,而霍烈势必会成为宇文昊一统天下最大的障碍。 宇文昊刚从校场阅兵归来,正要折入内室,被哈庆拦下,道:“殿下,梦妃正在沐浴。” 宇文昊不悦地骂道:“狗奴才,怎不在里侍候着。” 哈庆颇有些为难地道:“梦妃『性』子殿下最是明白。她说……奴才……奴才也是男人,不让奴才侍候。” 宇文昊却忘了这岔,在他看来内侍太监不是男人,但在夕榕看来哈庆曾是男人,即便少了什么,但还是男人的心,男人的魂。 “你且下去吧!” 他近了通往内室的布帘,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风拂动着布帘,从那飘起时的缝隙里,他瞧见她白玉般的双臂,还有昔日避暑行宫时,为了抵御媚毒,留下的两枚疤痕,在她完美如雕的身体上如同刺眼的瑕疵。 他掀起布帘,走近木桶,暗香浮动,他的身上从未令人厌恶的脂粉气息,却总有这样的馨香,而今日却显得意外浓烈。 宇文昊问:“这是什么香?” “江南丽人坊的玫瑰花『露』。” 虽不得最好的,却也是上等货。只一瓶,就得十两银子。夕榕想到狠心买下时的心疼感,虽是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的五口之间来说,足够买上半年的口粮。 她缓缓睁眼,“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这些日子忙于军务,有些天都没好好陪陪你。” 他在浴桶前停下,俯身抚握住她的双肩,正欲拥入怀中,却发现自己还带着将军盔帽,又转身褪下铠甲战袍。 她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帕子擦拭着双臂。屋里放着只红泥火炉,上面烧着银炭,炭火噼啪作响,上面放置着一只铜盆,内里的水冒出细密的小泡。 夕榕问:“你可要用香汤?若要,再令哈庆备些。” 他从她手里夺过帕子:“我来服侍你罢……” “得!你是堂堂太子殿下,我哪敢要你服侍。你先出去罢,我一会儿就洗好了。”她拿了帕子,继续用它擦拭着双臂。 看着她手臂留下的疤痕,仿佛是完美的玉饰上留下的瑕疵,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会泛滥,不会枯竭,突地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这般与她在一起该有多好。他虽贵为太子,可这许多年来,亦是孤寂的、落漠的,得识了她,他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别样的风景。 夕榕见他不走,站在一侧发呆,问:“你……怎的了?” “还记得攻金城前说过的话么?” 夕榕已然忆不起来,他与她说过的话太多,“你说的是哪一句?” 宇文昊伸出大手,轻柔地抚过她的手臂,手尖带着丝丝凉意:“军中有一位擅长纹刺的郎中,是祖传的手艺,曾给好些北齐贵族的子孙纹过家族刺青。我与他说过,昨儿他告诉我说,需要的材料已经备好了。” 夕榕方才忆起,不由微微一笑,目光停落在手臂上的疤痕上,昔日一簪刺下,不想却留下两枚手指盖大小的疤,如今瞧上去,甚是刺眼。 “你要在这上面绘上桃花?” 宇文昊缓缓俯身,如今回想起卫国避署行宫那夜,还是那样的令人难忘,她的风姿,撩拨他的心弦,让他再无法掩饰,也不无法退让。如若街头的初识,给他留下了一抹清新的好感;避暑行宫的那夜,则是惊天劈的为她倾心。 “你是我的妻,我想让人在你身上绘下象征北齐皇家尊贵身份的凤凰。” 夕榕想到凤凰,不由得微微挑眉:“为什么是凤凰,我不喜欢。都说女子如凤,可我偏生爱龙。” 她不过是顽皮地想与他玩笑,不想宇文昊宠溺地道:“好!好!你说绘龙便绘龙。”他握住她纤弱的双肩,“桃花由我亲自给你纹,龙还是由郎中先生来。既然你也要龙,我便令他好生设计。” 夕榕本以为宇文昊只是一说,不想他却是这般认真。北齐贵族都有各自的图腾,这又让她忆起了代芹。以梅花为图腾,成为纹身图案的贵族,夕榕至今也未打听出来。 宇文昊终是选择了“双龙呈祥”的图案,原是龙凤呈祥,因他要求也就改成了双龙。是一枚圆形的图案,上面双龙相戏,龙头相对,两龙似在互相端祥,雄龙威武不凡,雌龙仪态万千。 夕榕嫌龙纹在前面太碍眼,要求郎中先生纹在自己的后左臂处,宇文昊则是右臂处。 “会很疼吗?若太疼,我看就不要纹了……” “好了,要不你闻点『迷』『药』,一觉醒来,也就纹好了。” 两人赤臂并坐,宇文昊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初还觉得有些刺痛,没过多久,夕榕便昏昏欲睡起来。 一副完整的图腾,一分为二,分别绘在一对男女身上。 见夕榕睡去,郎中方小心地道:“殿下,自北齐立国以来,将龙绘在女子身上,这……” “怕甚?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本殿的意思。如此,他们定不会为难你。” 郎中应了一声,拿着小针、颜『色』,开始细细地纹刺起来。 夜,静谧无声。 待夕榕悠悠醒转时,已躺在檀木榻上,再一动,便感觉到腰间落着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宇文昊的手,将他的手落覆在自己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幼小的生命,是她与他的孩子。 她还没有告诉他呢?她在想,这孩子长得像谁?如她?还是如他? 夕榕便这样静默地看着他,幻想着孩子长得像谁。正要阖上眼睛,继续睡觉,不想他却低低地问:“瞧了那么久,还没瞧够?” 不等她回答,他毫无预兆地含住她桃『色』的唇,一点点品尝她口中的甘甜,那么轻柔珍惜。陈夕榕心头一颤,不由闭上眼,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越来越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两情相悦,那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心与心贴近,再也不分开。就似他要在她的身上纹上另一条龙,与他右后臂的是一对。今生今世,她与他亦是一对的吧。 她的灵舌大胆地探入他的口中与他纠缠,就像藤蔓缠着树干,撩动他的心扉。宇文昊不由浑身绷紧,更紧地将她揽入怀中。刚刚纹刺过的伤处被他一碰,不由轻咛一声。 “怎么了?还疼么?”这一声没有逃过他敏锐的耳朵,宇文昊放开她,看着她关切问道。 “不要紧。”陈夕榕一笑,更紧地贴近他,疼痛又算了得了什么,她的心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快活而踏实过。 没了恐惧,没了不安,只要有他在身畔,她会觉得很自在。 她看着他,眼中熠熠有神,是她寻觅许久的归宿、港湾。他对旁人如何且不说,但待她是极其温柔、怜爱的,他总是将她放在心尖上宠着。数年前,当她与玉无垢在山庄玩耍时,一时情动,说出了那样的话。过往虽也美丽,却不及她与宇文昊在一起的日子让人觉得踏实、幸福,每次温柔缱绻后,都有心灵交汇的感觉。 陈夕榕闭上眼,低低唤道:“齐昊……” 宇文昊眼中陡然一紧,她这是在邀约他与他共赴巫山云雨。 她却莫名的有些担忧,他一直都期盼着有个孩子,众皇子个个都儿女饶膝,唯他膝下尚未得一男半女。若他知晓,她亦有孕,怕是会死死抑住自己。 第118章 误会5 夕榕道:“我……喜欢你的温柔。” 陈夕榕有些后悔,她抓了薄衾,捂着胸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身上还是有点痛呢?” 宇文昊剑眉一场,声音虽温柔,却带了几分浓浓的调侃,亦含两分不容拒绝的霸道、强势:“你勾引了我,就打算不管了?” 声音不大,却似含有怒意。夕榕心虚而小地将薄衾压下一条缝,从那缝里小心偷瞄。每次在小帐里欢好,都跟做贼似的。她望向通往外室的布帘,也不知外面可还有值夜的人,亦或哈庆与过往一样,正候在外,听候里面的吩咐。 宇文昊闷笑一声,板起冷脸,一把将她拥在怀中,呵斥道:“别看了!哈庆早就退下了。榕儿,本殿今日要罚你。” 陈夕榕没有看出他的故意,依然抓着被子不肯放松,想把他与自己隔阻上一层被子,傻傻问道:“罚什么?” 她心下不由自己的开始猜测起来,莫不是他已知晓她有身孕,所以他生意了。 “罚你取悦本殿!”宇文昊看着她的眼睛,含笑说道,眸光四『射』,散放着蓬勃的欲望,就像随时要喷发的烟火,呼之欲出,不可抑制。 陈夕榕的脸倏然涨得通红,细细地望向宇文昊,鸳鸯成对,蝴蝶成双,只有彼此的相依相偎。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夕榕正伸着懒腰,却见一个粉衣少女打帘而入,唤了声:“梦妃!” 这几月已然习惯了哈庆在旁相伴,突地出现一个女子,而且还是数月不见的兰香,夕榕面『露』惊『色』:“你……何时到了金城?” 兰香手里捧着铜盆,备下了热水,巧然笑道:“回梦妃话,奴婢是昨儿二更时刻与璃王殿下一行抵达军营。昨晚便入城了,见殿下与梦妃歇着,没敢打扰。” “昨晚……就到了……”夕榕顿时心绪繁复。 璃王,宇文旻,她曾经真心喜欢过的男子。 她以为,自己一朝离帝都,与他、与宇文昊许都再难相见。没想不仅很快见到宇文昊,只怕宇文旻也是不得不见的。 霍烈将军未死,怕是已经前往梁京,下一仗定会逾加惨烈。 “璃王殿下是奉旨前来襄助太子殿下的,昨儿一到军中,听到的都是殿下与梦妃的事,听说金城一役,梦妃功劳不小,奴婢真是目瞪口呆呢。咱们梦妃还真是非同寻常的女子。” 夕榕笑了一笑,看着榻上空置处:“殿下是何时离开的?” “五更三刻。”兰香结起帐子。 夕榕正要整衣,却见榻前整齐叠放着自己的寒衣,瞧这情形,定是兰香从帝都带过来的。 兰香柔暖一笑:“大管家和喜嬷嬷说冬天到了,令奴婢给殿下和梦妃送寒衣过来。从今往后,兰香便留在梦妃身边服侍。梅香、郁兴他们个个都想来,偏他们又不会武功,临来的时候,郁兴拉着我就不肯撒手,又让我带走带那,可这么远的路,哪里能带。” 原本不善言辞的兰香,此刻竟喋喋不休起来,与夕榕说起临离开帝都时的情形。 夕榕穿上了过往在帝都的衣衫,只觉更加温暖。 正梳洗,哈庆穿着冬袍进来,见了礼,道:“梦妃,早膳备好了!” “多两人吃饭,我也吃得香些。往后若是殿下不在,你们俩便与我同食吧。”有理有据,令二人都无法回拒。 用罢早膳,夕榕觉得有些闷,闲庭信步间,出了官衙,走在清晨略显清冷的街头。兰香随身佩着宝剑,对金城的一切,样样都觉得新奇,虽跟在夕榕身后,那双眼睛却半分也不得停凝,东张西望,似要将这里瞧过明白。 “哈庆。”夕榕轻呼一声,“还记得昨儿来的那位郎中先生么?” 哈庆答:“记得。”脸上洋着笑。 夕榕放缓脚步,道:“咱们去军营走走。回头,你去把他叫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西梁大将单惊云降齐,奉了宇文昊之命带兵前往帝都,四万人马将会编入齐国卫戍军旗下。宇文昊顾忌梁人在自己的家乡攻占梁人,许有心结,到了帝都,接受齐元帝的封赐后,就会领兵南下。 一干将士都在校场练兵,夕榕进了帅帐,因她在城中暂住,小帐亦拆了。帅帐里暖意融融,一侧另置了两张木榻小床,一边有个木架,夕榕的纤手落在木架上,依昔能闻嗅到宇文昊留下的气息。 哈庆道:“启禀梦妃,郎中到了!” 兰香打起帅帐上的布帘,一股冷风从外间侵入,哈庆领着郎中进来。 夕榕坐在榻前,面前是一个红泥火炉,伸手烤着火,道:“先生请坐!” “谢梦妃!”郎中是个中年男子,留着三寸长的胡须,眉目清秀,却亦有几根银丝,许是常年于军中效力之故,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今儿请先生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与先生闲聊。听说先生是的纹刺手艺是祖上传下的。” “是!”郎中小心应答着,若在旁人眼里,夕榕不过是个年轻女子,但金城一役,夕榕助宇文昊成功夺城,军中上下更是对她敬佩有加。 “先生可知,齐国各世族名门之中,可有以梅花为家族图腾的。”她一面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张纸笺,郎中接过,细细地辩认起来。 过了良久,郎中才道:“齐国贵族多喜欢鸟兽动物,或猛虎,或狼头,或苍鹰……倒是西梁国内马氏一族是以梅花为图腾。” “你说这图案是西梁马氏一族图腾?”夕榕曾几番为代芹寻找家人,卫国、齐国都打听过,也未曾听说有以梅花为图腾的贵族。 郎中细细地辩认着:“马氏是西梁国的大世族,又分有两支,一支在梁京,一支在姑藏。从梦妃这图来看,这图腾应是梁京马氏所有。” 同样是梅花,但两支亦有差别,梁京马氏的梅花纹身枝干较直,以示一枝独秀之意,而姑藏马氏则多了一个弯折,还在弯枝处纹上一枝梅花,颇俊秀坚强之美。 “若是在下没猜错,拥有这纹身的女子,应是梁京马氏一族的嫡女。”郎中见夕榕好奇,又指着画上的花道:“马氏一族无论男女都绘有梅花纹身,男子的纹身枝干刚劲、有力,女子的则更显清秀、坚韧。从这梅花图来看,应是女子身上的图案,属嫡房子女的花式。喏,你瞧这三朵梅正面绽放,应是嫡出;若是庶出子女则是侧面开放。” 嫡女!夕榕怎么也没想到,代芹的身份居然是大贵族府中的嫡女千金,为何又沦落到人牙子之身,几经辗转被人卖到千里之外的卫国。 “先生能肯定么?” 郎中很是严肃,经过一番仔细辩认,道:“草民自祖上起便以给帝都贵族纹刺为生,为了熟悉各家图案,这梅花图早年草民也见过,确实是梁京马氏一族的图腾。” 她答应代芹的事,看来便要做到了。打听了这么多年,如今才晓,代芹的亲人乃是梁京贵族马氏。夕榕抑下欢喜,道:“有劳先生。哈庆,送先生!” 兰香见夕榕手捧梅花图久久沉默,低声问道:“梦妃,这是……” “兰香,笔墨侍候。”她沉思归来,脸上洋溢着道不出的欢喜,“也不知,代芹的父母是梁京马氏中何许人也,若是代芹知晓自己竟然是马氏一门中的嫡出小姐,指不定会有多高兴呢。” 代芹虽得嫁乔凯旋为妻,许是因她侍女丫头的身份,闲下之时,心间也是自卑的,若是知晓她本是贵族千金,也会欢喜,至少于她,会轻减几分自卑意。 夕榕写好书信,交予哈庆道:“你把这封信交给信差吧,但愿代芹能早日收到。也能让她早些得偿所愿。” 兰香也替代芹高兴着,奉了茶水,低声道:“梦妃,整日呆在屋里,许也闷得紧,不如到外面走走吧?” 夕榕饮了两口,听兰香如此说,有些心动,答道:“去备马吧!” 兰香取了锦髦,为她披上。兰香赶来骏马,将夕榕扶上马背,兰香一扬鞭往树林深处奔去,夕榕紧跟其后。 冬日的林间,显得萧瑟,一阵风过,吹得枝干碰撞作声,踏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吱吱作响,林间有几个六七岁的孩童正在拾捡柴禾,几个稍大的孩子将柴禾绑捆成束。 眺目望去,但见林中有一个简易凉亭,亭中站着一抹血红『色』的袍子。 兰香低唤一声:“璃王殿下!” 夕榕忆起,在军营中时,兰香似故意要领她前来。道:“你是有意领我来此?” 兰香支吾着,想要解释什么。 夕榕道:“你是太子府的人,今儿的事若是被太子知道,小心你的『性』命。”她声虽不高,却自有一种威严。 兰香是明白的,可一路从帝都过来,与宇文旻结伴而行,没少得宇文旻的照应。回道:“梦妃,璃王殿下只想见见你,奴婢见他着急、心切,实在不忍拒绝他。” 宇文旻便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美到极致,就算是女儿家都会生出几分呵护、怜惜之心,怕是兰香亦是如此。经过情爱的女子,面对宇文旻尚且是最大的诱『惑』,况是兰香呢。 宇文旻听到声音,缓缓回过头来,却见离他不远处站着一抹洁白如雪的倩影,一袭华美的锦髦裹在身上,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白雪精灵。心跳的节拍,莫名地加快,他痴痴地望着移来的夕榕。 多少次午夜梦回,渴望着与她相逢。 终于再见了,他与她隔得这样的近,近到他不想再与她分开。宇文旻不待细想,快走几步,唤声“夕榕!”不由分说,一把将夕榕拥入怀中。 “三皇子!”夕榕挣扎着,试着把他推开,而他拥得这样的紧,紧到似乎要把她『揉』入体内,紧到不容她的拒绝。 “不要叫我三皇子!如几年前那般,唤我无垢。无论曾经如何、现在怎样,我一直都是扬州的玉无垢。”他的语调带着几许颤音,是激动,更是意外,“夕榕,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实情?如若我一早知晓,定不会怪你,也不会有那诸多的遗憾……知晓那日,你在皇恩寺前与我说的那句‘我不认识你’,有多让我心痛么?我为此大醉了三日……” 第119章 误会6 她终是推开了他,却不忍对他太过绝情,看着他俊雅无双的面容里掠过的欢喜,她连句:无垢,我们回不去了!都不能说出口。 不知何时,兰香已经退离数丈之外,唯留夕榕与他相对而坐。 她是恨自己太过心软的。“无垢,我现在已经嫁人了。” “你并不爱大皇兄,只是被迫留在他身边。你若喜欢他,就不会拒绝与他共枕……”他看着她的脸,似要把她的模样刻到魂灵深处,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忘,“夕榕,当年你离开后,我便拜入伍海大师门下学艺,这几年来,我只做了一件事,便是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你!我学武功,我刻苦读书……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今生还有何活下去的意义。” 这一日,他们呆在凉亭里,更多的是他在说,说他这些年是如何走过来的,讲他又如何从玉无垢变成了今日的宇文旻。 在他的故事里,夕榕也知晓了他从玉无垢如何成为北齐三皇子的全过程。 宇文旻的记忆又回到自己几岁时,于他,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儿发生了改变。 小时候的他,是个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孩子,人见人爱,更得齐元帝之心。而他的母亲,更是齐国后宫里最美丽的女人,就如她的姓氏一般,就像是一块精心打造的美玉,美得让人怜惜,让人珍爱。 宇文旻三四岁时,玉妃染上了重疾,许是知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玉妃特意将心腹太监与『乳』娘唤到了病榻前。 心腹太监高公公携着『乳』母,抱着孩子,近了凤榻前,低声道:“娘娘,三皇子带来了!” 玉妃咳了几声,『乳』母正要打起纱帘,她却低声道:“别!我不想把病过给你们。”她艰难地坐起身,隔着轻纱,再望一下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孩儿,眼泪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芝嬷嬷!” 『乳』母应声:“娘娘,奴婢在。” “芝嬷嬷,能答应本宫一件事么。过两日便是上元佳节,届时帝都会有灯会,答应我,趁着这机会,把三皇子带离齐国罢……” 玉妃话落,芝嬷嬷与高公公都惊了一张,面面相望。 玉妃一面咳着,一面示意二人不要再说话,“我已令人把值钱的首饰都兑换成了银两,答应我,带着这些银两去江南扬州买房置地生活下去。” “娘娘!”芝嬷嬷不解。 玉妃看着幼年的孩子,这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所有的期盼,虽还有一位公主,可她更爱与自己长得八分相似的儿子,仿佛是自己的影子,一举一动,一眉一目都像极了幼时的她。 有宫娥带走了宇文旻,寝殿里唯玉妃他们三人。 玉妃带着哀痛地道:“本宫的病,许是好不了,你们带了三皇子离开齐国,到了扬州拿着我的亲笔书信去见我大哥,他会设法为你们安顿的。芝嬷嬷亦无亲人、孩子,从今往后旻儿便是你的孩子,高公公就做旻儿的父亲罢……” 高公公惊呼着,便要扶她起来,玉妃跪在地上,任他怎么扶就是不动。“这……娘娘,这可万万使不得。奴才就是个阉人,何德何能敢做三皇子的父亲……” “本宫说能,便一定能。”玉妃道不出的绝决,一阵急咳,但见她放下的锦帕上,已落下几滴鲜血,落在芝嬷嬷与高公公的眼里,道不出的惊心动魄,“你们都瞧见了,我的病好不了啦!上元佳节是个出宫的好机会,你们就带旻儿离开,本宫担心,再也护不他了……” 美丽如何?聪颖怎样?她终究是一个母亲,在这北国,她也无人可依,现下靠的也公公是男的丁点怜爱罢了。可是这怜爱,现下也摇摇欲去,只怕早晚一日也会没了。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护住旻儿。你们带他走得远远的,待他长大,便告诉他,叫他不要再回齐国皇宫,就说他叫玉无垢,是你们俩的孩子。”玉妃想到从今后,许再也见不到孩子,亦唯有如此,也许方能保他一命,“小萧后入宫了,咳……不过才两月,二皇子便夭折了。就连大萧后都不是她的对手,我这个南国而来的女子,又如何敌得过她。她年轻貌美……咳……” 玉妃身子一晃,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哀声央求道:“芝嬷嬷、高公公,我求你们了!就带三皇子离开齐国吧!我求你们了……” 玉妃虽没有明言,可二人都知道,玉妃的“病”很古怪。她一句“连大萧后都不是她的对手”也无声的倾诉着宫里的另一个秘密。 芝嬷嬷与高公公见此,哪还敢推辞,只是答应了玉妃。 玉妃含泪道:“你们俩需得答应我,待得旻儿大了,千万不可让他再回齐国。我唯愿他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幸福一世。没有争斗、算计,可以平安顺遂地过上一辈子。”她抱紧宇文旻,过了良久,才含笑道:“答应母亲,这几日要乖乖地听芝嬷嬷和高公公的话。” 她抱着宇文旻,细细地端祥,每一眼凝望,都似要记住孩子一辈子。宇文旻尚小,见玉妃落泪,伸出小手,低声道:“母妃不哭,母妃不哭……”替她拭去了泪痕,眼泪却是怎么也不听使唤地无声滑落。 上元佳节那日,玉妃的病逾发沉重了,芝嬷嬷带了宇文旻来见她。她抱住孩子,用宇文旻还听不懂的语调说:“旻儿要乖乖的,要快乐逍遥地过一生……” 那天中午,高公公以要替玉妃采办绣线为由,一去便不曾归来。黄昏时分,芝嬷嬷与领着宇文旻离开了宫中。 他们是如何避开耳目离去,没人知晓,后来宇文旻无数次地想,许是他的母亲早就打点好一切。她虽是南国而去的嫔妃,因她得宠,自然还有几个信得过的宫人。 宇文旻对于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刻,有许多都是他十四五岁时经由养母(芝嬷嬷)和养父(高公公)告诉他的。 高公公在他十四岁那患重病去了,不到一年,芝嬷嬷也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弥留之际,他们拉着宇文旻的手,将一切都细细地告诉他。 高公公道:“无垢,奴才答应玉妃娘娘,要将你抚养成人,唉……天不遂人愿,怕是无法看你长大了。你得答应我,不要再回齐国皇宫,你……是玉无垢,是扬州无垢山庄的无垢公子……” 养父母突地离去了,他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子。虽然还有玉氏一族,可他们个个虎视眈眈,都想夺了他拥有的田产、房屋,甚至还骂他是个“野种”。 他被玉氏族人所欺,面临着将要被赶出家门的危险,万般无奈下,管家写了状纸,让他去官衙告状…… 听罢他的故事,夕榕是久久的沉思。 “你的母亲,是天下真正聪明的女子。”这是她良久后说出的一句话。 宇文旻微微一笑,在这笑里七分酸楚,一分释然,更多的则是安慰。“是么?” 她悠悠长叹,望着远方,那几个捡拾柴禾的孩子早已消失无影。“在皇家,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幸福、快乐?暗『潮』汹涌,尔虞我诈,行差踏错,便会死丧黄泉。玉妃许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才会留下遗言,要你不再回齐国。” 在宇文旻的面前,夕榕仿佛又回到几年前,没有防备,没有算计,只是与一个久违的朋友谈着心事,聊着闲话。 宇文旻会是玉无垢,会是那个让她眷恋过、许诺过的男子。 只是关于她与玉无垢的一切,就似她前世是女探员一般,久远了,亦如化成了前世一般的故事。 宇文旻缓缓走近,今日的相拥,是他想过许久的,他恨过、怨过,却在知晓实情的那刻,只余下对她热烈的爱意。“可我到底过不了‘情’字一关,终是因你回到了齐国皇家。” “因为我?”夕榕面『露』疑『色』。 她只是一介寻常女子,竟让他放弃平稳、洒脱的生活,甚至令他一把火烧了记载了他幸福与快乐的山庄,这需要多大的决定。 “当年,我去京城找你。因你说不认识我,我大醉一场,那一醉亦发生了太多的事。” 宇文旻的神『色』里掠过一抹惊艳的愤怒、哀痛,仿佛那是他灵魂深处不能触碰的脆弱,一碰就会破碎成片。 夕榕一直觉得,她的一句话,不足以让宇文旻一怒烧了山庄,绝决离开江南回转齐国。除非那些日子还发生了一些她不知晓的事。 脑海里,又掠过蔡新瑶说过的话,夕榕自认除了因自己是皇后人选,再无甚事阻拦了蔡新瑶。道:“你……认识蔡新瑶?” “那个『荡』女!她……” 他是如何温润的男子,这样粗俗的话语从他嘴里出来,夕榕面『露』诧『色』,而他的眸底却流『露』着幽幽的怒火,是欲发而不得发作。他突地移开视线,不再看夕榕,只静默地望着远方,虽然他的面容里一如从前的平静,可夕榕知道他和蔡新瑶之间也许发生了什么。 “无垢。”她动情一呼,是对他的怜惜,“在我将要嫁入深宫为后前,蔡新瑶来长宁候府做客,而那一夜……亦发生了太多太多。” 她移着莲步,认识了宇文昊,她才知道,“失节”是有心人精心布下的局,她身上的血渍,双肩的齿痕、吻印,都只是一场戏。 宇文旻用繁复的表情望着夕榕,低声道:“对不起!”有愧悔,有歉疚,甚至还有许多让她看不明白的情怀,眼下最多的是他款款情深。 她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她做了宇文昊的妻子,便不能再这般与别的男子纠缠不清。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夕榕正『色』,心头突地沉重起来,“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现下也到了与他了断前缘的时候,为何要做到果决,是这样的不忍心。 “不!夕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包括我回到齐国,也都是为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明月。长夜若没有明月,夜晚该有多暗;如若没有了你,我的人生该有多寂寥。” 第120章 误会7 他总是轻易就能让她心软、心动,几年前,她认识他,只觉得他太过完美,仿佛不是这尘世的男子,根本就是从瑶池仙宫误入凡尘的谪仙。 “你为卫国皇妃,我便做齐国皇子、璃王,若有朝一日一统山河,我亦要将你夺回。哪怕,违背生母遗愿,龙潭虎『穴』,只要能重新赢回你,只要你能在我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蓦地转身,双手落覆在她的双肩,目光相对,他是情动,她是纠结。 错过,是一种遗憾。 重来,是一种缘分。 他们之间,却没有重来的缘。 她是他的皇嫂,她已嫁作人『妇』。 “无垢。”她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唤出这个名字。 而他听到耳里,却是感动的、难忘的,这一刻的对视,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的扬州,她与他一起玩耍、嬉笑。 浮光掠影,斑驳而去,那些美好的过往,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心,再不如从前那般唯他一人,现下她爱上的是另一个人。 曾经以为不会更改的心,在红尘沉浮之中原来也是会变的。 可向他道出实情,这有多难。他为她,已经牺牲了太多,甚至不惜违背生母的遗愿。像他这样世间完美的男子,本不需徒染一身的血腥、算计,但为她,他来了,他深陷在皇家风云的漩涡中。 但愿他能明晓,他们之间不再可能。 夕榕道:“无垢,我配不上你。忘了我!” 回不去的昨天,无法许诺的明天,她能做的,就是在现下做出正确的选择。 伤他,她于心不忍。 负他的痛,已然造成。 错肩而过,是他们注定的宿命。 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哪怕这是残忍的,就算抹黑自己,只要他可以放手,可以重新开始,她亦愿意。 “出来很久,我该回去了!”她看到了他的痛,他的双肩在微微的颤栗,抖如风中的蝉翼。 忘了,也许对他们都是好的。 她不想再他第二次,唯愿他可以平静、快乐地生活下去。 她尚未出凉亭,已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样的紧,这样的不舍,他的脸轻柔的摩擦着她的脸颊:“夕榕,我懂的……你的不甘,你的痛苦,我全都懂的。你不想嫁给他的,可是你不得不嫁给他。他在拿孟府、思月楼上下诸人的命要胁你。你不爱他,你只是被迫跟她……” 她的心为之一怔,他一直都在静默地关注她。 只是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当她爱着他时,他却恨着她;当她放下他时,他却释下了怨恨,唯留对她蚀骨的爱意。 夕榕挣扎着,她的每一分挣扎,换来的都是他不甘的拥抱,他逾不能放,甚至快速地捧起她的脸,细细的审视,痴痴的凝望,当他的目光落定在她殷红的唇上。 他的眼神那么期待,他的脸『色』如此孤绝,她终究不忍拒绝。他慢慢的俯唇,刹那间,他激烈地吻住她,任『性』而急切地迫他与自己纠缠,像失控的烈马,癫狂得令人惊怕,疯狂中溢满缠绵,『迷』『乱』里自有沉醉。 这是怎样的感觉?不似她熟悉的亲吻,宇文昊看似霸道、强势,实则温柔如水。而此刻的宇文旻如爆发的火山,强势得忘了温柔,像一团火焰落在她的唇上,捧住她的脸,『逼』迫她与他亲昵纠缠。 夕榕伸出双手,想将他推开,偏他不离反近,右手锁住她的下巴,左手揽在她的腰上。仿佛想用这不可抗拒的激情将她融化。 这一刻,时间停凝;这一刻,思绪停凝;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与她化成了一个人。那样缠绵着、纠结着,『迷』恋着……直至将自己唇舌间的气息充斥在她的嘴里。 夕榕气急,更加用力地推攘着。可他根本就不放却,继续与她纠缠。她狠劲在他的下唇一咬,立时血腥漫开,仿若一朵妖冶的血花绽放于纠缠的唇齿间。 “宇文旻,我看你疯了!”她喘着粗气,一张白脸气得通红。 他『摸』了一下被她咬疼的唇,看着修长手上的鲜血,妖魅一笑:“你咬我?” “你……”(是自找的!)可她说不出这样的话,“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不该做这种事。” “我以为你会喜欢。”宇文旻一脸无辜的表情。 夕榕摇了摇头,她看不明白,在她心里玉无垢是温润如玉的男子,可这会儿居然对她做这样的事。在他如玉俊朗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狂野不羁的心。 夕榕气得无语,过了片刻,才平缓心绪。道:“你怎会这么认为?喜欢?哼——”她摇了摇头,开始苦笑起来。 “难道不是么?”宇文旻的神『色』里掠过苦痛挣扎,还有无尽的茫然,“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便会想着将她占为己有。反之,女人亦是如此。”就在夕榕准备反驳的时候,他吁了一口气,“当日,我去京城寻你,一气之下喝得酩酊大醉。待我醒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个女人,一个大卫国尊崇无限的女人,一个未着一丝一衣的女人……” 他顾不得淌血的下唇,纵身一闪,望着她的脸,低吼道:“知道她对我做什么了?哼——那些个女人个个都该死!” 从他痛苦的表情里,夕榕已然猜晓。道:“别说了!” “我被女人辱过,所以我懂得你的感觉。”他的目光定定的锁定在她的眼睛,仿佛要洞穿她所有的一切,“我们还真是一对,居然有着相同的命运。你没有配不上我,我的心从来都只有你,就如同你的心里一直都记挂着我……” 他用最温柔而犀厉的方法『逼』迫着她,仿佛要将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剥离开来,直至将心灵深处最后的一抹坚强外衣也给扯去。 夕榕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觉得胆怯、可怕,她看到的是一双暴『露』无疑的目光,闪耀着欲望的光芒,张扬得不加丝毫的掩饰。而他用话,比他的眼神更狂妄:“我要你!现在就想要你!只有我们的心属于彼此,这怎么够?当然得更多。” 她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像是逃跑一般地离开。 怎会是这样? 是她从未认识过真正的他,还是他已经改变,变得这样的强势,这样的张狂,夕榕一路跌跌撞撞地奔离树林。 小河畔,兰香正在放马饮水。 夕榕牵过马,纵身上了马背,头也不回地往军营奔去。 正要进入帅帐,在挑起帘子的刹那,却见一袭战袍的宇文昊坐在火炉前,目光相对,她神『色』慌张,面容逾发的苍白无血。 宇文昊关切地问:“榕儿,你这是怎了?” “齐昊!”她轻呼一声,劲走几步,依在他的怀里,不由自己微颤,不知是外面的天气冻得发颤,还是因为之前那一幕的失望与意外而害怕。 宇文昊捧住她的手:“去哪儿了,怎的这么凉?”他低头哈着热气,将她的凉手放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 “齐昊。”她极轻地唤着,“有一天,若是我们分开了,你会变吗?变得让我觉得陌生,变得让我觉着害怕。” 她莫名而伤愁地说出这番话,宇文昊却知,夕榕不是一个太过善于掩藏自己的女子。他静默地拥着她,鹰隼般的眸光一聚,问:“你见着三弟了?” 宇文旻到了军中,她定是不愿相对的。 他与她之间的一切,她都如数告诉给宇文昊,求的就是一份心安。 夕榕未答。 “从帝都来的人,之前都在帅帐吃茶,唯他只坐了片刻就离开了。”聪明如他,在他的面前,她似透明一般,根本没有太多的秘密。 宇文昊扶她在火炉前坐下,倒了杯热茶给她,夕榕捧在手里,又忆起在林间的一幕,她不晓得从何时起,兰香这个被宇文昊信任的宫娥,居然开始替宇文旻办事。也许,这不过从帝都一路过来后发生的改变。 哈庆步入帐内,手里捧着刚做好的馒头,还有两盘冒着热气的菜,问:“殿下、梦妃,且先吃些。” 夕榕摇了摇头,看着馒头便没了胃口。“我有些乏了,还是先回城罢。” 宇文昊道:“我令哈庆把小帐那边再拾掇一下,你先歇会儿。” “不了。我还是回城吧!”夕榕固执地起身,满腹心事地施了个万福礼,蓦地转身,带着兰香往回城的路去。 瞧着一反常态的她,宇文昊抓着馒头未咬。 哈庆道:“梦妃这是怎了?这两日似有心事。她帮代芹寻着家人了,之前瞧她的样子很开心,不过是出去了一趟……” 宇文旻,玉无垢,他们是同一个人。 宇文旻不可怕,但玉无垢是她心中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 与宇文旻的相见,如同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投下一枚石子,放了一枚鞭炮,他的声音是震耳欲聋的,他的出现非同寻常。 而宇文旻更能让宇文昊心有不安,也只有他能让夕榕难安,让她痛苦。 当年既给了她那千般痛苦,今日他还有何面目来纠缠,非得看她痛苦,他才肯罢休。 夕榕一颗心都在想之前宇文旻说过的话,讲过的事,他本可以在江南快活到老,只因她,他违背母亲的遗愿,回到了齐国皇家,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她的手落在唇瓣,那是被他霸道侵袭过的地方,心头有过惊怕,有过莫名的畏惧,更有着太多连她自己都道之不明的情绪。 温柔如水的宇文昊;热情似火的宇文旻。一个是她现在喜欢的人,一个是她曾经真爱的男子。 在这皇家,当真还有一份真爱么?红颜易老,恩爱易断,宇文昊是未来的皇帝,但他的爱从来都不是只属于一个女人。 他以“克妻、克女人”之名,暂且身边唯她一人,她亦说过,要他只她一人。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安宁。想的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会只甘于一隅风景,一树花开,注定了他的一生会环饶着无数的女人,而她不过那万千女人中的一个。 夕榕这般一想,心下就越发的难得安宁,那无尽的心事便一波波的袭卷而来,被宇文昊、宇文旻两人扰得不厌其烦。 第121章 误会8 回到官衙,只吃了点清淡小粥,便先自睡下。 一觉醒来时,外面月明星稀,如水月华撒落床前,镀一层银霜般的皎皎明月光。夕榕坐起身,慵懒地依在榻前。 兰香小心地进入内室,见她醒了,低声问:“梦妃要吃些什么?” “夜深了,随意吃些罢!”夕榕淡淡地应答,兰香正要转身离去,被她唤住:“兰香!”主仆目光相遇,夕榕指了指榻前的绣凳。兰香坐下。夕榕道:“你何时与璃王殿下这般熟络了?” 兰香神『色』有异,却故作平静地道:“也没什么?一路过来,得璃王殿下照应……” 夕榕紧握着拳头,心下没由来的难受起来。兰香闪烁的眸光在静默的证实着什么,兰香与璃王间有秘密,但这秘密是什么,夕榕猜想不出。“砰”的一声,她一掌落在榻畔的小案上,哗啦一声,案上的糕点、烛火都跌落一地。 “梦妃恕罪,奴婢不知何处惹梦妃生气?” 夕榕冷声反问,“还要隐瞒?今儿连璃王殿下都说了你与他之间……”她不过是试探一下,没想兰香逾发紧张起来,问:“璃王说什么了?” “你说呢?”夕榕反问,“你且说说,若是这事让太子殿下知晓,他会如何?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可是最忌自己府里的人偏着旁人。” 就在太子出征前,才在太子府大张旗鼓地抓了一批细作、下毒之人,那些人是被八皇子带走了,可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们。有消息说,十几个人全都被赐死了。如何死的?怎般死的?也唯有八皇子知晓。 “请梦妃救我!”兰香提裙,重重跪于地上,低垂着头,神『色』里掠过一丝惊慌。 夕榕轻舒一口气:“今日,你引我去见璃王是何用意?如实招来!”她紧握着拳头,她不喜欢被人算计,还是被人当成猎物一般。如果此次不闻不问,下次兰香做出更甚的事来,又将如何?她必须得防范下次。 “回梦妃,奴婢……奴婢的兄长在任上犯了事,是璃王殿下代为周旋方保全他一命。奴婢与璃王之间,真的没有旁的事,只是……只是……”兰香小心翼翼,与其有朝一日被人查出,倒不如自己先说个明白,如此也能保得周全。 夕榕肃然微淡,问:“只是如何?” “只是兄长要我报答璃王。奴婢真没有别的意思,璃王那样的男子,就是萧国舅家的千金都瞧不上的,何况是奴婢这样的女子。” 好一个知恩图报!难怪她会这么用心,竟是这般。 “可你心下,还是爱慕他的,瞒得了旁人,又瞒得了本妃么?之前你见到他时双眼放光,你对他是有情的。你既喜欢他,就不该让他与别的女子见面,添他困扰。” 兰香支吾一阵,寻不到可以回应的话语。心下回想着与璃王相见的情形,她哪里流『露』出对璃王的喜欢。璃王,那样的如花似玉,有多少女子生平都未瞧见过那般美丽的男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男子爱美女,女子爱美男,原本都是人之常理。 夕榕道:“起来吧!往后别再这么做了。你让我与他见面除了徒添烦扰,再无别的用处。若让太子殿下,他又该如何作想?” “梦妃。”兰香抬起头来,望着夕榕那精致五官。 脑海里掠过璃王的面容,还记得璃王在行至金城途中的某个月夜,满腹心事地对她道:“兰香,本王心里一早便有喜欢的女子了。”她不过是个奴婢、宫娥,但璃王相信她,还告诉她关于他的心事。兰香回应:“璃王是个重情的男子。”若非此,怕是一早就同意了皇上赐婚,为了心中的女子,拒了皇上。璃王又悠悠叹道:“我心仪的女子便是太子府的梦妃!”当他道破兰香还是一阵惊诧。堂堂璃王之尊,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得配,偏生喜欢上的是太子的女人。 拿定主意,兰香道:“璃王是喜欢梦妃的。他亦是为了梦妃才来边城……” “住嘴!出去!”夕榕的心本够『乱』的,而兰香令她的心更『乱』。 前世的她,未历情爱,可现下身边却有了两个男人,他们都是这样的好,一个真心待她,一个对她用情极深。近了谁,就会负了另一个。而她只此一身,唯有一心,哪里能分成两半来。 兰香还想再说,见夕榕面容微怒,起身离去,瞧着外面的天『色』,又问:“天『色』已晚,梦妃想吃些甚?” “清淡小粥。”夕榕整着衣袍,炉火烧得正旺,铜壶里的水“咕噜”响着,她移身到红泥小炉前,不再去想璃王与太子的事。 多想无益,车到山前必有路,对待情爱她本无经验,但还知晓跟着心走便好。 明月皎皎,如冰如润。浓稠如练的月华洒照天穹环宇,却是如此的凉,将万物笼罩在月『色』之中,洒于金城,洒于城外上千帐篷,仿佛覆上一层淡淡的霜『色』。 夕榕和往常一样,用罢了粥点,随手抓了本闲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看到喜欢的地方便停下来,细细地读。 兰香在屋外一角处搭了个小木榻,锦被备好,和衣而睡,还未睡着,便见夕榕取了只灯笼,披着锦髦从内室出来。 兰香翻身坐起:“梦妃,已近三更了,这个时候,你要去哪儿?” “屋里闷得很,就想到外面走走。”她撑着灯笼,移出门外,仰头看了眼天上的月『色』,新月如勾,不由低声道:“竟是这样的快,眼瞧着便至冬月了。” 兰香站在身后,接过话道:“梦妃,今儿是冬月初三。” “在帝都还好,太子府、思月楼各处总有事要忙。跟随殿下到了边城,倒日瞧他忙得不可开交,而自己当真是闲了,人闲了,连这日子也越发难熬。许是白日睡得久了,今晚的精神出奇的好,怎般也睡不着,就想出去走走。” 兰香低笑一声:“梦妃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过些日子就好了,待攻下了梁京,待皇上派出的人说服梁国臣子,这西北一带就算定了。待到那时,殿下和梦妃也该回转帝都……” “攻下梁京……”夕榕悠悠一叹,这岂是那般容易的,“霍烈逃走,定是前往梁京了。他在金城吃了败仗,定会小心防备、仔细筹谋,接下来这仗便逾发难打了。” 主仆二人在官衙后花园中止住,聊着话时,夕榕便寻到自己要做的事:研究霍烈的战法攻势。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兰香,回吧!你也该歇下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夕榕又回到屋里。 她是懂棋的,只是不大喜欢,为了能助宇文昊也必须细细研究一番。令兰香将桌案移到火炉旁,摆了棋盘、棋子,手里拿着本《棋谱》自顾自地下起棋来。 下了一阵,却见兰香还站在一侧,道:“你且歇下吧!我下一会儿就睡。” “是。”兰香退出内室,心下还是很好奇。 天下的女子个个都盼着富贵荣华的日子,巴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夕榕竟是个闲不住的。 兰香昨夜未曾睡好,这一沾枕便睡得极香,夕榕何时睡下,她竟是不晓。醒来时,是被鸽子的咕咕叫声给吵醒的。她站在院子里,便瞧见屋顶站着一只鸽『色』红眼信鸽,那一双红红的眼睛便两粒漂亮的玛瑙,在它身后还跟随着一花一灰的两只鸽子。 兰香正爬楼梯,想上屋顶抓信鸽,夕榕听到声音已经出来。 兰香笑道:“梦妃,待奴婢抓了这几只鸽子给你熬汤补身。” “胡闹!”夕榕骂了一句,“那只灰鸽是我养的。”她抬头望了一眼,却见旁边还有两只鸽子,“我养的是雄鸽,瞧这模样那两只定是雌鸽,它倒有些本事,居然拐带了两只回来。”夕榕将兰香唤下,“莫要扰了它,我去抓。” 折入屋里,不多会儿再出来,沿着楼梯爬上屋顶,抓住了灰鸽,从它的脚环处取出一个小字条,又取了特制的食物喂它放在手心里喂它,另两只鸽儿见状,很想吃,却不敢近她,只瞧着这灰鸽将食物吃尽,夕榕笑了一下:“你们也想吃,对不对?”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倒玉米粒倒在瓦上,看三只鸽子围在一处啄食。 天冷了,连鸽子都觅不到食物。看它们吃得正欢,夕榕又移到楼梯处,小心地移下,刚下几步梯子,便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你怎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了?” 夕榕回头,却见哈庆与璃王进入院中。 兰香道:“梦妃养了鸽子,正上去喂它们吃食呢。” 哈庆面『露』诧『色』:“梦妃是何时养的鸽子,奴才怎不知道?” 夕榕抬头看了眼三只鸽子,移下楼梯,璃王走近楼梯口,一脸紧张,生怕她从上面跌落下来。夕榕刚下梯子,脚下打滑,险些跌倒,却被璃王一把拥住,两个依得这样的近,近得仿似她已在他怀里。 夕榕闲淡自如地道:“多谢!”转而问道:“璃王怎来了?” 璃王答:“赶巧到城里办点事,听哈庆说你暂住在官衙,便想来瞧瞧。一来就见你爬得这么高。你还真是,这种喂鸽子的小事,吩咐奴才们去做就行,怎的还亲自上去,要是摔着、跌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倒也张扬流『露』,仿佛她不是他的皇嫂,仅仅是他关心的女人,离她这般近,近得连哈庆也一眼就瞧出有些不同。哈庆不晓,曾经何时,自家府里的梦妃与璃王如此亲近。 夕榕尴尬一笑:“我挺好的。三弟公务繁忙,就不用劳你大驾来瞧我了。三弟有这份心……” 三弟!三弟!听到他心里字字都是伤。璃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本王有话与梦妃说。” 哈庆不想退去,硬是被兰香拽扯着离开,三步两回头,心下全是『迷』糊,曾经何时他家的梦妃与璃王之间似乎变得有些怪异。 见四下无人,璃王『逼』近夕榕的身:“你非得这般说话,让我心里难受?” “是你在让我难受。”夕榕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昨儿便已想明白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亦到了她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人生没有回头重来的路。“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们……回不去了。请你不要再这样了,你是北齐的璃王殿下,才貌双绝,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好女子都梦想着要嫁给你……” 第122章 误会9 宇文旻苍白修长手指化成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轻轻地停落在她的唇间,缓缓摇头,柔声道:“我不喜欢,很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 她的唇,仿佛不再是唇,而是一架上好的古琴,他的两根手指在轻柔的舞动着,这根起,那根落,他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冰凉与孤涩,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理不清的爱恨,剪不断的情缘,纵横交织,如一生缘缠,似一世情虐。 “任天下女子万千,在我心中从来都只你一人。我要娶的妻,也唯你一人。除你之外,我谁也不要。”他温润得体,这样的情话从他嘴里出来,足可以让任何一个女子失神、倾倒。但夕榕听到耳内,只有更『乱』的心绪,凌『乱』成麻,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宇文旻继续道:“昨儿你离开后,我亦想了许多。往后我都不会再强迫你什么,你说不喜欢,我便不再做。只是夕榕,你得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我?” 面前的他,有足以魅『惑』一切苍生的能力。他长得美如仙子,就算是最美的女子也难得能越过他的美。真真是个妖孽,偏生又深情款款,举止得体与她说这番话。 夕榕低声道:“还是喜欢在扬州无垢山庄里的你。” “那样的我?”他似在意外,很快便明白过来,“那时的我,虽然卑微,倒也快乐、自在,更重要的是,在你面前,我总是毫不掩饰的,你是真的你,我是真的我。的确……那时的我们是何等快活。” 宇文旻张望着院子,目光便停落在那棵大柳树上:“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荡』秋千。回头我便令人给你搭个秋千!” “无垢……”她该拒绝,可是却不能说出口,能被他宠着、爱着,这是怎样的欢喜,或许,她就当成还是小时候的他们,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你是伍海大师的弟子,定是得他真传,不如你教我下棋吧。” “你想学下棋?”宇文旻有些不解。 夕榕垂下眼帘,“霍烈逃了,若要攻下梁京城,怕也不易。霍烈是齐国玄机子道长的弟子,同时亦是伍海大师的弟子,一个精通兵策阵法,一个擅长棋道,玄机子的《鬼谷兵策》我是看不懂的,便想与你学学下棋……” 宇文旻心头一痛,道破一个事实:“你是为了宇文昊?” 夕榕问:“你教是不教?” 是欲断不断,能拿她如何?看着夕榕那温暖的笑容,长大了,再没有当年那个小姑娘的天真、无邪。如若,他在无垢山庄多呆几月,现下与她在一起,与她做夫妻的便是自己。 “教!当然要教!你既要学,我教你便是。只是……” “什么?” 宇文旻心下一动,人总得有自己的秘密。“我要你替我保守住我曾拜伍海大师为师学棋的秘密。” “这是为甚?” “我……答应过师傅,不与外人提及此事。” “我应了。” 如若一早将这个秘密告诉宇文昊,他们三人之间是否会少些磨难,会少些波折与误会。 宇文旻应了夕榕,教她下棋,君子一诺千金,之后的数日,完成宇文昊交付的任务,便抽空入城。 宇文旻绝对是个好先生,在教夕榕下棋的事上,很是用心,还将伍海大师与传授的那些技艺,也一并教给夕榕。 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势均力敌,每一步下得逾发的艰难,夕榕的棋路是宇文旻闻所未闻的,稍不注意,一步输便步步输。 夕榕也被宇文旻的棋子『逼』得很是吃力,她坐在棋盘前冥思苦想,宇文旻站起身子,近了窗户,手里捏着一枚棋子,不停地将棋子打着圈。夕榕起身,这几日下来,她的棋艺也长进不少,对于伍海大师的风格不敢说『摸』了熟络,倒也了晓了六七分。 夜,万簌俱寂。 月『色』皎好,宇文昊骑马入城,又有几日未见夕榕。哈庆一路小奔地跟在他的身后,近了夕榕居住的小院,站在院门口看,抬眸便看到一抹贴身相近如一人的男女影子,映在窗户上,顿时刺痛宇文昊的双眼。 哈庆一看,也惊呼一声:“殿下!” 宇文昊拳头紧握,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乱』撞,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他的妻子,没想他们二人居然有了这样的情事。不待细想,扭头就走! 哈庆见状,不由跟了出来:“殿下!殿下……” 宇文昊离了院门,正要出官衙,猛一回身,抓住哈庆的衣襟,厉问:“他们……他们是何时这般的?” “殿下!”哈庆又唤了一声,低下眼眸,一脸茫然。 他既来了,为什么要躲,又为何要离开?她是他的妻,他理当进去问个明白。 宇文昊放开哈庆,转身回到院中,却见夕榕已坐下,而宇文旻还站立在原来的位置。近了门,来不及推敲,抬腿踹开,“砰啷!”一声卷着外面的寒气,侵入屋中。兰香侍立在旁,正忙着给二人蓄茶。夕榕坐在火炉前,对着棋盘沉思。窗前立着宇文旻,也是一脸思忖。 不待兰香见礼,宇文昊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出去!” 宇文旻回过神来。宇文昊最近忙着练兵、休整,已经几日未归,今儿一来,一张脸冻成寒冰,仿似要杀人一般。他提高嗓门:“出去!” 兰香吓得连连退出内室。 宇文旻抱拳唤声:“大皇兄!” “大皇兄,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大皇兄。可是之前……你们……你们都做了什么?难怪自你来到军中,一日中总有些时辰见不着你,竟是如此!竟是如此……”之前在院门口惊见的一幕,深深地灼痛了宇文昊的身心。 他是这样的喜欢夕榕,视她为真心挚爱。没想她,居然便是这般回报他的。在他不在的日子,她竟投入他兄弟的怀中。 被至爱之人背叛,这是何样的痛苦,唯他自知,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表达。 宇文旻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大皇兄,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与梦妃……” “给我出去!夜深人静,你与我妻子共处一室,这……成何体统!”宇文昊来不及细想,只有『潮』水般的愤怒。 夕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住,站在一边,很快理清头绪,道:“璃王殿下,你且回去吧!” 宇文昊的眼神似要杀人一般,猛地转身,一把握住夕榕的双肩:“你与他在做什么?你就是这般回报本殿对你的真心么?不过是几日未来瞧你、陪你,你便背着本殿做下这等不知廉耻的事!” 他拼命摇晃着夕榕,直摇得她有些心慌意『乱』,头脑清晰,夕榕没想他面对她与宇文旻下棋,会有这般大的反应,正『色』道:“我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还说没有?”宇文昊厉问,他都瞧见了,一进小院,便看到她偎依在他的怀里,那样的影子近得如同一个人,就如他无数次地拥着她一样。他是男人,他亦有尊严,他爱她,没想她竟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要他如何冷静。“我都瞧见了!我看到你与他抱在一起,你还说没有?” 她和宇文旻拥在一处? 夕榕定心回想,自从在树林久别重逢,宇文旻有过激动的举动,再后来他们都是守之以礼。宇文旻一如从前的温润尔雅,她只与他学习下棋,并未做出半点逾矩之事。就连手都未曾碰触过,更别说抱在一起。 夕榕很肯定地道:“我没有。” “还不知悔改,之前在外面,本殿瞧得真真的,难道你还要欺瞒?陈夕榕,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么?你就是这样……” “我没有!没有!我看你是看花眼了,我根本就没有。”夕榕打断他的话,可以说她怎么都行,没做过,便是没做过。 “我亲眼得见,你还说没有?这些天,你是不是日日与他相见,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本殿的事?你说!”宇文昊早已急红了双眼,为了她,他愿意与天下人为敌,哪怕大骂满朝文武;为了她,他可以不顾战事纷争,甚至牺牲天下安危,只护她一人。 她否认!明明是被他瞧得真切的画面,她居然还会否认。 宇文旻正要出院门,听到身后传来的争吵声,停下脚步,兰香道:“璃王殿下,此事你不宜『插』手。这是他们夫妻的事……” “他们夫妻的事……”宇文旻沉『吟』着。他亦知晓的,可他不放心,这样的争执,这样的吵嚷,夕榕会怎么办?他不由得冷笑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前如何,你一直在屋里……” 兰香是瞧见的,夕榕与宇文旻并未拥抱,这些日子都守之以礼。“许是太子殿下太在意梦妃,才会如此震怒。”后半句,兰香未说:任是哪个男子见着自己的娇妻与别的男子呆在一室下棋,怕也是会生气吃醋的。 宇文旻道:“我不能置身事外,这事儿是我引起的!” “璃王殿下!”兰香拽住宇文旻,“你还是先离开罢!梦妃是个聪明女子,她自然会和太子解释清楚。你若一说,这事就更『乱』了。” 要他如何放心! 兰香强行将宇文旻给带离了官衙,看他与两名护卫上了马背,这才回转。 屋子里,宇文昊很是发狂,他拥住夕榕,道不出是情激,还是震怒,捧起她的脸颊,粗鲁地吻下,催枯拉朽之势袭卷而至,带着七分惩罚地强吻、占有,抱得这样的紧,紧到要将她吃掉。 这样的吻,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温柔,每一下都带着不可抗拒的侵占,每一分碰触都似在嘶咬。 夕榕依在他冰冷的战甲上,凉透了身心,用力想将他推开,却不能够,男子的力气本比女子大,况是宇文昊这样自幼习武的男子。 她忆起了自己腹内的小生命,再由他下去,或许会伤到他吧?情急之下,夕榕抬起右手,“啪!”一声狠重的耳光,击打在宇文昊的脸颊。 他一怔,厉问:“你打本殿?” 夕榕看着自己的手,她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保护,摇了摇头:“我看你疯了!我没有!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的没有。” 第123章 误会10 她和宇文旻是青梅竹马,曾经一度,她视他为自己最理想的夫婿……看到那样的一幕,要他如何冷静。 “你打本殿?你为了宇文旻打本殿!你居然在抗拒本殿碰你……” 心底似被什么深深的刺痛,有一股莫名的流火从心里开始漫延,以奔涌天洪之势快速地吞没了她所有的理智。为什么不信她?她要说多少遍,她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 “陈夕榕!”宇文昊一声厉吼,拽住她的手腕,“本殿才是你的夫君,你勾三搭四,视我颜面何在?” 宇文昊像一头发狂的猛兽,将陈夕榕扛在肩上,大踏步往内室移去。将她抛于罗帐,便快速解下自己的铠甲,如同变『色』龙断尾保命般地丢下,铠甲重重落地,传出一阵悦耳的声响。 夕榕见这情势,心下一惧,翻身下床,扒腿就跑,还未出内室,就被他又捉了回来,他整个人像大山一般地压下,将她死死地控制在身下,带着霸道地低吼:“是自己脱衣,还是让本殿代劳?” 宇文昊将夕榕的双臂控得死死的,除了双腿能动,她再不能使出半分力。 夕榕道:“你发什么疯病?我没有,这些天我是与璃王学棋,可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如若我要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怎会留兰香在旁侍候,兰香……她可是你的人。” 宇文昊冷哼一声:“那个死奴婢!哼,一路随璃王从帝都过来,早被璃王给收买了。你且瞧着,待我收拾了你,再去收拾那个贱婢。” 见夕榕未动,宇文昊抬手解开她的腰带,冬袍散开『露』出内里的中衣,夕榕躺在那儿,双腿扭动,但双臂根本使不出半分力道,只能瞧他一点点地解开内衣,直至『露』出那一记鹅黄『色』的肚兜。 “陈夕榕,你若敢背叛本殿,本殿自有千百种惩罚你的手段。”诡魅的声音从耳畔低低地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陈夕榕耳边,顿时令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靠得那么近,夕榕忽然想起刚才他的反常与霸道,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她想要逃走,但她却已被他死死地制住。她蜷腿一缩,护住腹部,却被他眼疾手快分开。 纱帐中,人影缭『乱』,他再度将她压在身下,喘息着轻笑:“你想抗拒?”咬住她的耳垂,道不清是怒、是爱,交织在一起,是他极度的占有欲。 他的鼻息近在咫尺,他的气息,他的身体曾经那么熟悉,此刻带与她的只有惧怕。可是他从未像这一刻令她如此慌『乱』。 “就算得不到你的人,今生今世,你的身子也只能是本殿一人所有。怎么办才好?本殿越来越『迷』恋你的身子,喜欢到无以伦加……”他猛一低头,越发让她难以自抑。 “齐昊,不要!求你……不要!”夕榕见挣扎无用,便低声央求起来。 “你说不要便不要么?”话落时,粗鲁的扯掉。 只片刻,她上身袒『露』在他的面前,他的目光一移不移地锁定在她白皙如雪的肌肤上,颈上依如白雪,肩部依然,他待她是温柔的,或者说一直以来,他都在刻意的控制自己,于他,她就像一块玻璃制品,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他小心地呵护,全是因为他爱她。 “齐昊,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陈夕榕竭力侧过脸躲避他几乎可以碰触的薄唇,冷冷地反驳。 “我在门外看到的那抹相拥男女身影又如何解释?”他的气息越来越粗,似乎是笑着又似在发怒。 陈夕榕忽然陷入了『迷』『惑』,她忽然觉得看不懂他。他的霸道,他的强势,但是唯独她看不懂他今天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从不曾与宇文旻拥抱过,从何而来的相拥身影,她阖上双眸,想要理清思绪,分辩原由,而他已低头覆上她的唇。 “齐昊,不要。”夕榕无助的央求,拿定主意,警告道:“不可以!真的不可以……我……” 她想道出实情:我有身孕了! 宇文昊强势地含住了她的唇瓣,不容她说下去,所有的未说出的话一并被她憋回肚子里。 “今夜,任你说什么都无用。本殿要你,不容拒绝!”他作恶的手在她心口轻轻地来回游离、摩挲着,也大胆地握玩。陈夕榕脸顿时涨得通红,此时此景让她难以招架,他向来是调情的高手,她已非不通人事的女子,身体早已背叛了她的本意,与他在一起,床笫痴缠,她根本就难以抗拒。 他的手轻轻沿着她的玲珑向下,一把挑开她腰间松散的带子,顿时她的亵裤散落,『露』出曼妙玲珑的身躯。 陈夕榕不再央求,因为他自来说到做到,说甚无用。只能羞愤异常地瞪着他,她的手护住腹部,理智告诉她:必须说不! “齐昊……”她柔柔轻唤一声,这样的柔情曾令他无数次的痴『迷』,他微微一怔,在他那片刻的凝顿之时,她猛地翻身,成功逃离,怀里抱着锦衾:“我真的不想。”看着她楚楚怜人的模样,他拿定主意要用自己的方式惩罚她,到底是心软了。 宇文昊轻叹一声:“你和他是不是旧情复燃?” “你当我是什么人?”夕榕失望反问。 宇文旻本要离开,在将要出城的时候,突地担心起来,如洪的担心告诉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今儿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宇文昊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坐在榻前一愣,开始四下扫视起来,这声音是从屋顶传来的,一抬头就看到一双漂亮的眸光,虽未瞧见人,可他知晓人在屋顶。不经意间的目光相聚,虽只一眼,却已辩明来人正是宇文旻。 本已决定放手,可因多了一双关注的目光,宇文昊了床榻。强势拉过夕榕,冷声道:“夜深了,睡吧!” 明明已然心软,拉过她时,却是依旧粗鲁而强势,将夕榕在压在身下,吻,铺天盖地的落下,就似一场热烈的大雪,扑向大地。 夕榕心口怦怦直跳,几乎不用想她也知道他今夜想要干什么。 “放开我,齐昊!”她咬着牙一字一顿轻声地说。 “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让要伴枕理当如此。”他依然漫不经心呢地贴着她耳边低声轻喃,带着要胁似地道:“今晚无论你用何藉由,休想将本殿推开。”之后他提高嗓门,“本殿越来越鼓欢的身体,香!真香!真真是个销魂的尤物。陈夕榕,本殿再警告你一次,你敢做出对不起本殿的事,这便是惩罚!”轻吻落在她的鬓边,缠绵的吻,带着霸道,带着强势。 陈夕榕满脸通红,但是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脸『色』,细密的吻落下,他很慢地吻到她的唇边。居然说她是尤物,她不是尤物!这于别的女人许是赞美,但对她绝对是羞辱。她猛地扭头,狠狠咬住他唇。 “嘶”他轻轻呼痛,顿时一股血味弥漫在两人的唇间。 他定定地看着她,冷笑:“你觉得这样有用?陈夕榕,你别太天真了,本殿想做什么你根本阻止不了!”他说完,猛地抛下自己身上的亵衣,很快,就连自己的挚裤也一并抛出帐外,他唾了一口血水,“胆子不小,又咬本殿!回头,本殿一并都报复回来!”覆下自己精壮的身子。赤诚相触中,夕榕只觉得他的胸膛热得像是一团火,似要把她都点燃一般。 从未有过的惧意涌上心头,任是什么藉口他都不会罢手了。 既然无用,她就不说了。 只是,为何他一口咬定,她与宇文旻相拥,明明今夜就从未有过。不,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的,只是除去了那次树林相见。 “不!”陈夕榕哀哀叫了一声:“不要,真的不可以!”她怎么可以忘掉,肚子里还有一抹骨血,这是他们二人的孩子,她不能任由他下去。 “不要什么?”他猛地锁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目光相对,“还是说,见着你的玉无垢,便想为他留着。陈夕榕,你过去不能拒绝,现在也不能说不!你当他是什么人?以他现在的身份,要多少女人不能。你是本殿的女人,岂能由你为他三贞九烈!” 夕榕喘息地看着他,脸上泪水蔓延,看不懂他,明明已经放下,突地又强势起来。她不想再求,就如他说的,任何藉口都不能让他放手。 “啪”地一声,她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宇文昊!你疯了!” 痛!陈夕榕痛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她按住他的胳膊,几乎要掐出血来,可是他的铁臂依然紧紧箍着她的腰。 他真是疯了! 泪水滚落,她终于放弃了抵抗,月光下,她雪白的身躯被他拥在怀中。 宇文昊掀起了锦衾,便这样赤身与她相对纠缠,偏她却死死地咬住双唇。他不由笑道:“榕儿,若是抗不住,便唤出声来!这样的事,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你逾是不想,本殿便越是着『迷』。” 言罢,他开始狂重的摇晃起舞,夕榕终因疼痛而按捺不住地痛苦出声。 她的痛苦,他的心疼。这一切,不过是一出戏,是演给屋顶那人看的。 他要宇文旻知道:陈夕榕是他的女人,谁也不可夺走!即便是宇文旻也不行。 她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腹部,也用力地保护着那个小生命,明天,也许她又该去『药』铺,央了郎中开上两剂『药』。 在极度的眩晕中,她听见他在她耳边喟叹了一声:“榕儿,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的……” 屋顶上的宇文旻,透过纱帐,隐隐约约瞧见内里的男女,将指甲深深的掐陷入掌心,这样蚀心的刺痛…… 夕榕,他的夕榕正在饱受着另一个男子的痛苦凌辱,即便她不愿意,可她却被迫如此。仿佛受辱的是他自己,泪水已不经意地流泄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夕榕陷入昏昏欲睡中,宇文昊看了一眼,伸出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发狠似地道:“陈夕榕,我绝不容许你离开本殿!” 未得到她时,他不允许! 如今得到过,他便更不容许。 是纠缠也罢,是痴爱也好,他和她都得在一处。 第124章 误会11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要将你与本殿拴在一处。”他低头,带着怜惜与连他自己也不明晓的情绪轻吻着她,看着她一脸苍白的面容,他知道,她承不住了!他若发狂,又有几人能承住呢。 宇文昊出了床榻,赤身捡了地上的衣物,穿整好了,坐在榻前,看着依然昏睡中的夕榕。“本殿不管你是真昏还是假睡,给本殿记住,你再敢私见男子,往后的惩罚会比今夜的更甚数倍。” 声音很大,兰香依然听晓,却不敢进来,倒是哈庆一路小奔地进了内室,低着腰:“殿下这是要回军营?” “哈庆,从即刻起,你不用在本殿跟前服侍。留在梦妃跟前服侍!” 摆明了,宇文昊不相信兰香。 哈庆应声,透过轻纱,看着一脸张苍白得无半分血『色』的夕榕,问:“殿下,梦妃她……” “死不了!”他无情的话语飘入夕榕的耳中,晶莹的泪便夺眶而出,为何不信她?还要这样粗鲁地待她。 夕榕只觉五阵剜心的疼痛,却无法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沉陷在那场恶梦之中无法醒转。 她该拿他如何?以为对他只有爱意,这一刻却偏又生出几许怨恨。 夕榕觉得浑身上下似要被拆骨一般,全身乏力地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被他吻过、『摸』过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疼痛着,就连腹部也是一阵阵的刺痛。 长夜寂寥,陈夕榕静静看着床头的月光慢慢移动。满地的月霜,却不及她心中的一片冰凉。 他走了。留下一地狼藉,他就这样走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起了身,木然地为自己穿上衣服。 哈庆从外边进来,低唤一声:“梦妃!” “我那儿还有一包草『药』,你拿去厨房帮我煎了。”唯她知晓,那是一包用来养胎的草『药』,意外怀孕,她未曾想过要做母亲,可这几天下来,她已经完全接纳了腹内的胎儿。既然有了他,那便生下。 见哈庆面『露』异『色』。夕榕又道:“就是一剂保养的『药』,你去熬吧。两碗水熬成一碗,一会给我送来。” “是!”哈庆应声离去。 她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可怕,原以为所有女子怕他,自己不会害怕。可这一夜,夕榕品尝到了这份害怕,他竟是这样的凶残与粗暴,狠狠地要她,甚至不惜将她弄得伤痕累累,她每挣扎一分,换来的都是更甚一分的粗暴。 孩子,她的孩子还能保得住么? 他说,任何理由都不足让他放手。这其间,自然包括:若她已有身孕。 他不容她与别的男子亲近,尤其是宇文旻,如若她不是一时情动,把一切都告晓于他,会否有今夜的一切。他今夜来,是来宣告他对她的绝对掌控,更是告诉她,今生今世,他和她都得在一处。即便有朝一日,他不再爱她,但她还得留在他的身边。 宇文昊出了官衙,外面月光比官衙内更觉明朗。静寂的街道上除了更鼓声声,再无其他声音,就连整个金城都似沉睡一般。 不想,从一旁快速跃出一条黑影,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借着月光,宇文昊瞧见来人,不由冷笑:“是三弟呀!这么晚了,不在营中歇下,还护送本殿,着实让人感动。” 他明知不是。宇文旻一阵发狂,抓得他更紧了:“你亦是个男人?” “本殿自然是男人,否则三弟以为呢?”他不紧不慢地推开宇文旻的手,“都道璃王温润如玉,翩翩君子,没想何时竟有偷窥夫妻床笫欢喜的嗜好,哈哈……三弟,今晚可瞧得尽兴啊?为兄没让你失望吧?” “宇文昊!”他看到了,宇文昊每一分强势、粗鲁,都只让宇文旻更痛苦一分,“夕榕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她?她与我学下棋,全是为了帮你,金城一役,若不是夕榕设法助你,你能顺利夺下金城?当真以为,以你所学,能与霍烈相敌么?宇文昊,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宇文昊喝令左右退去,在静寂的街道,两兄弟相对而站。 “我的法子不够光明,三弟的法子也不可谓不卑鄙。”宇文昊冷着声音,“卫国人如何知晓梦妃身份,如果不是你通风报信从中作梗,怎会掀起齐、卫两国的战事。别告诉我,说那事不是你做的?你问我榕儿有甚错?我倒要问问你,榕儿哪里辜负了你,你要生生拆散我们夫妻。” “你与她当真算得夫妻?你不过是用强势的法子,『逼』她嫁给你,又用霸道的方法占有她。宇文昊,你是得到了夕榕的身,可她心里从未真正爱过你。她爱着的,只有我,是我——玉无垢。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皇子之尊、荣华富贵,只要她愿意,我可以为她尽数抛开,只要能与她一处。” 宇文旻说罢,忆起之前所见,心便疼得无以复加。如若是自己,万不会那么粗鲁,不顾她的央求,霸道占有。他却不晓,今夜的一切,都是宇文昊故意为之。 宇文昊想用这种方式来『逼』宇文旻退却,不要再去纠缠夕榕。没想,宇文旻却有了相反的意思:拯救夕榕! 也许,这也不是一场演给宇文旻的戏,而是宇文昊真的怒了,怒到不知如何去发泄,怒得想要知晓夕榕与宇文旻之间还有没有别的事。看到她洁白如玉的身子,他知道,除了拥抱他们间应没有别的。可他却在见过后,无法控抑自己,繁复的情绪驱使着他强势要了她。 宇文昊强笑道:“原来三弟竟如此喜欢她?” “为了她,我可以违背母亲遗感回到帝都。为了她,我也可以抛却一切。你,能么?你尊崇的太子位,你在意的荣华富贵……” “我不会如三弟一般,让她与我颠沛流离,我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宇文旻仰天大笑,笑声回『荡』夜空,显得讥讽无限。“大哥从来不曾了解她,夕榕要的不是荣华富贵,她所求的‘但求一人’的至情至爱。你不过是把自己的所想、所愿强加她身罢了!” 他翩然而去,只留一串带着嘲弄意味的笑声。 宇文昊望着宇文旻的背影,不由呢喃自语道:“今夜,我当真错了么?可是,明明做错的是他们。陈夕榕,你怎可如此待我!居然投向旁人的怀抱……” 自然,更可恶的是兰香! 这个臭丫头,本是他太子府的奴婢,却向着璃王,还将他的妻子推向旁人,岂能轻饶。 哈庆令人熬好了汤『药』,捧入内室,唤醒夕榕,夕榕见又是哈庆,问道:“兰香去哪儿了?” 哈庆避重就轻地道:“殿下吩咐,从今儿起由奴才侍奉梦妃。” “兰香呢?”夕榕捧着『药』碗,温度正好,微蹙眉宇,一口气将保胎『药』饮尽,已经说完可哈庆还未回话,秀眉一挑,正要发作,哈庆道:“兰香被带走了。” “去哪儿了?”夕榕见哈庆不温不吐的模样就来气,扬手一抛,顿时,手中的『药』碗跌在地上摔了粉碎,“说啊!” “这个……”哈庆小心翼翼地,左右为难,宇文昊对夕榕情有独钟,否则不会弃下两国战事,执意将夕榕带在身边,声音低到极致,却足让夕榕听得清楚:“殿下的『性』子,梦妃是知晓的。兰香吃里爬外,居然暗中为梦妃和璃王……” 夕榕不待细想,又忆起宇文昊对付府中女细作的手段,令人发指,难不成他又要“克死”兰香。 “殿下在哪儿?” “一个多时辰前,殿下已回军营。” 夕榕倏地起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救人要紧!急急忙忙着好衣衫,披上锦髦就出门。 哈庆急急跟出:“梦妃,已经四更天了。” “那又如何?我要出城!快去备马!” 见哈庆迟疑不动,夕榕猛地转身,往官衙马厩走去,解下一匹快马,跨上马背往城门方向去。 她虽是女眷,可齐营之中大半的齐兵都是见过夕榕的,在他们的心里,太子身边的梦妃是个令人可敬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尤其金城一役,她古怪的布局,让霍烈吃了苦头。 夜『色』中的齐营,笼罩着银『色』的月华之中,肃然静宁,周围有木栅栏,周围又置有几座高脚了望台。 近了营门,有士兵严整待发,张弓厉问:“来者何人?” “太子梦妃!”夕榕音落,有人用灯笼应应一照,见真是夕榕,这才拉开栅栏放行,夕榕夹紧马肚,马鞭一扬,顾不得浑身撕痛,一股作气近了帅帐。 人未至,声先到,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生气过、急切过:“宇文昊,我给我进来!”她撩开帐帘,寒气袭击,只吹得小帐内的灯光摇摇欲灭。 宇文昊睡得正香,突地有人相扰,不由翻身坐起,见是一袭白衣的夕榕,面部肌肉微微一扯。 夕榕直『逼』跟前,厉喝:“你把兰香弄到哪儿去了?” “你为她而来?”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宇文昊身子一歪,继续倒卧木榻。 夕榕见他不理,俯身摇着他的脑袋:“把兰香还我?你到底把她怎样了?” “吃里爬外的死丫头!其罪当杀!没有杀她,亦是开恩。”宇文昊冷冷地说着,没有要搭理夕榕的意思。 “她有什么错?你要如何对她?她不过是个奴婢而已,一切还不是听命于我。见璃王,是我的意思。你是不是也要杀我?也要对付我?宇文昊,你、我之间竟连这半点信任都没有么?” 不说便罢,一说到此,宇文昊的气便不由自己地涌上心头:“非我不信你,是你睁眼说瞎话。” 明明看到了她与璃王相拥一起的画面,可她还矢口否认。怎不让他心寒,若非亲见,他还真的以为,她和璃王断了。 夕榕没有心思与他多扯,近乎哀求:“你到底把兰香怎样了?” “我们太子府容不得三心二意,吃里爬外的人,这一点你一早便知。”似在说兰香,亦在说她,如若她非他喜欢的女子,又岂会今夜那一场半真半假的强欢。宇文昊不紧不慢地反问在:“以你之见,你觉着,本殿会如何处置于她?” “折辱至死!”夕榕吐出四字,顿时后背冷汗直冒。 第125章 误会12 他的手段,她是见过的。忆及太子府那些被他折辱至死的女人,夕榕便觉一阵骇痛,曾经在亲晓一切后的惊恐又涌上心头。 宇文昊莞尔一笑:“道是怎般?原来榕儿终究是最了解本殿的人。” 夕榕微怔,灵光一线,道:“在『妓』帐?”双脚一跺,出了小帐,站在这无数帐篷之间,辩明方向,便往『妓』帐而去。 行军打仗,这里面除了几个长相粗鲁的厨娘,还有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随行,她们都是些苦命的女子,要么本是各地官『妓』送来军营侍候将士的,要么就是获罪臣子的女眷,最长的有五十多岁,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夕榕握着马鞭转身离去,直奔『妓』帐,人虽未至,却听到男女欢笑的蘼蘼之音,依昔还夹杂着少女的悲啼哭泣之声。 这里,共有三顶『妓』帐,精通歌舞的在那顶吉祥花帐篷内,一般营『妓』则在最大的帐篷,还有一顶小些的帐篷,里面住是老鸨和两位才『色』双绝的营『妓』,就是这营中的头牌。 夕榕未入大帐,径直入了那顶小帐,帐帘一扬,娇喝一声:“老鸨,兰香在何处?” “兰香?”老鸨尚未回过神来,虽是老鸨,她的身畔正睡着个中年士兵,赤着上身,一侧放着他的衣衫,瞧那衫子,依然是百夫长模样。 夕榕道:“是今晚送来的女子?” 小帐不大,是个圆形帐篷,中间用木框锦布屏风相隔,分成了三个小间,正中的一间属于老鸨,左右两间属当红头牌营『妓』。 老鸨下了小榻,扭着腰肢,道:“梦妃,这等肮脏之地,岂是你这种尊贵身份能来的。” “少与本妃废话。我只问你:兰香在何处?” 老鸨知她身份,不敢怠慢:“老婆子可不知梦妃说的什么兰香、花香的,今儿晚上,有人是从城里送了两个女人来。梦妃要见,你带你去便是。” 老鸨也没仔细穿衣,只草草裹着冬袍,领上夕榕到了大帐。夕榕要进去,老鸨示意她止步。在帐帘掀起的刹那,只见大帐内的画面不堪一睹,仿佛是一幅丑态百出的兽欢图,里面的男女个个衣衫不整…… 夕榕将脸转向一边,心被重重一击。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魔窟,且在宇文昊掌控的营帐之中。在那营内,女人不是人,根本就是玩物。而男人也不是人,不过是发泄的牲口罢了。 营『妓』,自古便有之,到了大齐,到了当今天下,不仅是齐营,便是卫营也是有的。 可她还是觉得不忍目睹,那里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的蘼蘼画面。 哈庆移了过来,唤了声:“梦妃!” 她不想搭理,只沉默不语。她依昔瞧见,一个小姑娘,瞧上去尚未长成,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竟然被一个又高又壮的士兵压在身上…… 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宇文昊不许她来这样的地方,只说这里肮脏不堪,没想那其间还有个如此年幼的小姑娘。 正想着,不想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疯了似地从里面跑出来,身后正跟着追她的男子,见到夕榕,不待细想,“扑通”一声就扒在地上:“梦妃娘娘救我!救救我吧!呜呜,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哈庆见状,走上前去,狠狠的就是两下:“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污了梦妃的眼,还不快滚!”哈庆伸出手来,又抓又踹,那女子一动不动,将头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求:“营中之人都道梦妃是个奇女子。小女不是自愿入营为『妓』的,小女本是西梁金城富商秦家的小姐。因有齐国将军瞧上了贱妾的美貌,要强纳她为妾,被我父亲严拒,没想他们寻了藉由,诬我父亲不肯降服,有通梁之嫌,将我秦门上下打入天牢,又将秦家几名貌美的女眷抓入军营为『妓』。还请梦妃救救小女!救救我秦氏一门……” 女子口齿伶俐,说得极快,字字清晰。 帐里奔出一个男人,飞扑过来,一把拽住女子的手臂,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怒骂道:“臭丫头,老子亦是堂堂百夫长,老子瞧得上你,乃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还想不从!看老子不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放下她!”一个威严得不容忽视的女音传来,男子这才瞧见,在莹莹月光下,站着一袭白衣如雪的女子,整个人圣洁得不容玷汅。 哈庆道:“没听见梦妃的话么?放开她。” 男子听说是梦妃,抱拳道:“梦妃误听她胡言『乱』语,秦家通梁,罪证确凿,并非诬他们。哼,看中她的美貌,可笑!在我北齐,比她好看的女子比比皆是。秦家有百姓指证,乃是『奸』商,还请梦妃误信。” 就在夕榕难辩何人所言是真时,却见那女人突地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捏住夕榕的咽喉,丝毫不顾自己浑身赤『裸』,厉喝道:“你便是闻名天下的陈夕榕,就算我死,亦要拉你做垫背!” 她竟从地上拾捡了一根五六寸长的小干枝,抵在夕榕咽喉,似随时都要扎入其间。 哈庆一急,忙道:“快放了梦妃!不顾你全家上下的『性』命么?快放了梦妃。” “是你们齐人不给我们活路。我堂堂小姐,竟被你们变成任人欺辱的营『妓』,就算是死,我亦要拉她陪葬。” 居然敢威胁她! 夕榕站立未动,手指不由得探入袖中藏匿的短剑。 老鸨带上今晚刚送来的两名女子出得帐来,借着月光,夕榕方才瞧见,这二人都非兰香。 见有人制住女子,老鸨惊呼一声:“贱婢!岂能对梦妃不敬?” 女子不管不顾,洋洋自得,正要将木棍扎入肌肤,未想“扑哧!”一声,利箭入体的声音。夕榕纵身一闪,寻着箭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不远处着站着一个男子,已款款而来,仿佛只是『射』杀了一只鸟儿。 宇文旻近了跟前,关切地问:“你无事罢?怎的来这种地方?” 夕榕来不及回他,定定心神,只道:“兰香呢?我找的是兰香,你们把她弄哪里去了。” 女子倒地,扒在地上,伸出手臂,似要抓住夕榕,不想早有几名士兵过来,又一阵拳打脚踢:“找死!竟敢伤及梦妃!来人,拖出去将她埋了。” 夕榕垂眸,却见那女子尚未咽气,巴巴地望着她,求救似地眸光里『露』出哀切与不甘的面容。她微阖双目,道:“着郎中给她瞧瞧罢。”夕榕见有名女子正要着衣衫,夺了她的冬袍,给赤身女子盖上,神『色』里『露』出几许无奈:“告诉本妃,你是想死还是想活?你若想死,本妃便任他们将你掩埋,你若想活……” “贱婢错了!求梦妃救我!” 夕榕不由得悲苦一笑,“来人,请郎中给她瞧伤罢。”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老鸨吩咐两名出来的女子将受伤女子搀下。“本妃要找的是兰香!” 宇文旻道:“兰香不在军中。” “什么?”夕榕颇有些不信。 老鸨赔着笑脸,见宇文旻知晓实情,道:“禀梦妃,今日新来的几名营『妓』是从金城青楼来的。用年轻、貌美、清白之躯的女子在金城青楼能以一换三。” 月光下,随老鸨出来的两名女子,年岁已在三十岁上下,虽是浓妆厚抹,可已不再年轻。 夕榕心头一沉:“兰香被送往青楼了?” 宇文旻低声道:“你该回去了。” 哈庆扶了夕榕,往帅帐方向移去,没走多远,宇文旻道:“哈庆,退下!” 哈庆一愣,兰香是如何被宇文昊弄走的,哈庆心下明了。宇文昊最厌恶的便是吃里爬外的奴婢,站着未动。 刚有了兰香的事,哈庆更不敢离开夕榕的视线。 夕榕道:“你且退离数丈外。” 哈庆退出二丈开外,宇文旻压低嗓门,道:“你且放心,我亦令人从青楼赎出兰香。现下,已将她安置妥当,你勿须担心。”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番折腾,原以为兰香当真被毁了,没想宇文旻却一早长了个心思。脑海里又浮现老鸨入帐,她意外得见的一幕,想到那个年岁较小的少女,竟那样粗鲁地被人凌虐,夕榕便觉不忍。 在宇文旻的面前,她还是她自己,眼泪不由自己的滑落,滑落,不过片刻,却已是泪流满面。“为甚会是这样?那些女子有何过错,却要面对这样的命运?让她们沦为男子的玩物?无垢,你知晓么,那其间还有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竟那样被践踏……我的心……” 蓦地回首,宇文旻瞧见她脸上的泪光,映在月下,泛着如霜的光亮。在他瞧来,她在说旁人,亦在说她自己。 他想要伸手,全因哈庆在侧,却未敢做出任何举动,只放低嗓门:“夕榕,我们远走高飞罢!天涯海角,只要在一处,我们便是快乐的。” “远走高飞?”她重复沉『吟』着。 “是。只要你愿意,我愿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从今往后,我们便在一处,我亦愿意为你抛下一切,只要有你,我便拥有一切……” “卫国,我不能去。齐国,那些臣子个个都想将我送回卫国。天下虽大,哪里又有我的容身之处?”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若不是他把夕榕的身份通晓给卫人,夕榕就可以在齐国安心呆着。那一说破,一时间两国都无她的容身之处。 有你便有一切! 这是他对她说的话。 可他们终是错了,她错失了他,他何尝不是错失了她。 他依如从前的深爱着她,而她的心却再不复初。 “无垢,且面对现实罢。我不能跟你离开!”夕榕不再流泪,仰头望了眼明月,月移西边,道:“哈庆,我们走罢!” 哈庆移来,低身问道:“梦妃不再去瞧瞧太子殿下?” “不去了。”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失望与心痛。 望着她的背影,如此孤寂、无助,宇文旻快奔几步,又回到了『妓』帐。 夕榕与哈庆名牵了一匹马儿,不紧不慢地往营门处走去,身后传来宇文旻的声音:“请留步!” 她止住脚步,却见宇文旻带着名瘦弱的女子已近了跟前,道:“本王已与『妓』帐的老鸨说过了,这姑娘往后就权当是你的使唤丫头。你带上她罢!” 第126章 误会13 少女重重跪地,对着宇文旻一磕:“贱婢磕谢璃王殿下大恩!结草衔环,贱婢也报答不尽。” “你莫谢本王,要谢就谢梦妃罢。往后在她跟前小心服侍!” 少女对夕榕又几个响头:“贱婢多谢梦妃!” “好了,你且起来!”夕榕将少女扶起,握着她的手,只觉一阵冰凉刺刺骨,亦比她矮上大半个头,道:“随我回城罢!” 夕榕回到官衙,令哈庆备了热水,让少女沐浴更衣。内室里,唯夕榕与少女二人,借着灯光,但见少女身上遍体鳞伤,男子留下的齿痕印,用火烛烫过的伤痕,遍布其间。 她,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 夕榕柔柔一问:“还疼么?” 少女数日来的煎熬、痛苦顿时溃堤,那眼泪化成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流淌着,低垂着头:“奴婢……只是贱命一条,哪里值得梦妃如此关切。呜呜……” 夕榕拾着浴桶中的帕子,为她小心地擦洗着:“你是怎的流落到军营的?” “不瞒梦妃,奴婢家中有姐妹二人。奴婢五岁时,爹爹便病故了,母亲为了养活我们姐妹,易嫁给了同村的屠夫。这屠夫好生凶残,整**我娘给他生儿子,三年前,我娘因难产而亡。我娘死后,他又与青楼里一个年岁大的女人好上了,没钱替她赎身,便听了那女人的话,用我与妹妹二换那女一人。老鸨整**我接客,我拼死不从,那日听说齐营老鸨带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换会服侍男人的女子,老鸨便将我与另两名年老的女子换到了营中……” 夕榕的手指落在她后背的伤上,问:“这些都是军中之人给你留下的?” “奴婢不从,他们便绑了奴婢,强行欺凌……一个又一个……” 夕榕不敢细想,一把抱住了她的脑袋,满是心疼的道:“好妹妹,到了我这儿,你只管安心住下,从今往后,再没人敢欺负你。战事纷争,吃苦受累的是百姓,亦是像你这样的弱女子。” 自打亲娘过世,姐妹二人便过活在地狱之中。突遇夕榕,给她沐浴,还真心关切她,她再也控抑不住,失声痛苦起来。 夕榕拿了兰香留下的衣袍给她换上,显得有宽大,夕榕瞧罢:“待天亮之后,我便带你去城里的布庄另做两身。” 外屋睡着哈庆,夕榕便拉了她与自己同睡。 “梦妃尊贵,贱婢不敢污了梦妃的绣榻。”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这里的榻本就不多,与我同睡,我又不会吃了你,睡吧。待天亮之后,我再令人给你另外置备。”夕榕顿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大花,我的妹妹叫做小花。” 夕榕将锦衾给她盖好,看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她还被军中男子欺辱,转眼间,就成为梦妃的侍女。 大花微微侧眸,却见夕榕已经闭阖双眼。这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整个人都似从画里走出的一般。 大花小心翼翼地下了榻,赤足走到窗前,望着月亮,跪下身子,双手合十地问:“娘,是你在天有灵在保护大花吗?呜呜,娘是你在保佑我么?大花遇上贵人了,再也不用留在那种地方受苦。你能保佑大花,也要保佑小花不被人欺负……” 过了许久,大花近了榻前,不敢上榻睡,主仆有别,以前在青楼里,她也不能和那些姑娘一起睡在床上,她和妹妹只能睡在青楼的杂物房里,只一床破被,一堆杂草,姐妹二人蜷缩在一处。 她离开青楼亦有数日了,也不知小花怎样? 她不能再回那样像地狱地方,她得把梦妃侍候好了。 天刚亮,大花就出了内室,去准备早食、打热水,就连哈庆的那份都齐齐准备好了。 哈庆刚睁眼,便见门虚掩中,一个梳着丫鬟髻的小姑娘从屋外进来,昨晚瞧得不真切,今儿一瞧,这姑娘虽算不是好看,倒还生得眉眼端正。手里正捧着铜盆,欠了下腰:“哈公公,热水都已经备好了,可以洗漱了。”大花捧着铜盆,将热水放在案上。 哈庆见她是个勤快的姑娘,道:“叫什么名字?” “奴婢大花。” 哈庆一愣,“怎的取了条与太子府狗儿一样的名字。” 大花低声道:“还请哈公公给奴婢另赐一个名儿。” “太子殿下、梦妃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就算赐名,也轮不上奴才。”正说话,听到内室的声响,大花进了内室,问:“梦妃醒了?” 夕榕伸着懒腰:“你昨儿未睡好,怎不多睡会儿?” “奴婢向来都起得早。”大花说着,便要拾衣服给夕榕穿上,夕榕摆了摆手,道:“把衣厨打开,另给我挑一件。” 开得衣厨,大花被满满一厨的衣衫都给怔住了,她们姐妹二人的衣服都是一起穿的,就算青楼姑娘的衣服多,可也没梦妃的多。 夕榕见大花发呆,穿上绣鞋走到厨前,取了粉『色』的中衣。大花只觉自己太笨,似做错了多大的事,低垂着头:“奴婢是不是太笨了?” “没关系,慢慢儿就会好的。” 大花重重跪下,道:“哈公公说奴婢的名字像狗名,还请梦妃给奴婢另赐个名字。” 哈庆在外面听见大花的话,心下一愣,当真是个不长心眼的,居然将他的话都告诉梦妃。进了内室,笑道:“奴才就是与她打趣。” 夕榕想了一阵,着好中衣,坐我铜镜前,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一头长发,“就叫采纹吧。” “奴婢多谢梦妃赐名!往后奴婢就叫采纹了。” “起来罢!” 采纹走到夕榕身后,接过梳子,开始用心地为夕榕梳起长发,哈庆见她笨手笨脚的模样,不由啐骂一声:“这丫头什么也不会。” “不碍事,她还小,学学就会了。”夕榕淡然一笑。 采纹心下很紧张,若是梦妃当真不要她,她又去往何处,现下她除了那个还在青楼打杂受苦的妹妹,便再无其他亲人了。 用罢了早食,夕榕领了采纹去街上,特意在布庄里给她做了两身衣裳。又领她去了『药』铺,令郎中给采纹诊脉下『药』。 哈庆依是被夕榕支开去采买别的东西。 “还与上回一样,劳郎中给我抓两服保胎『药』。” 采纹心下一愣,问:“梦妃有喜了?” “嘘——”夕榕示意她小声些,望着外面,道:“莫要张扬出去,这事儿我暂时不想旁人知晓。” “奴婢明白!” 主仆二人拣了『药』,离了『药』铺,一出来便见哈庆已经采办归来,正候在外面,哈庆好奇地问:“梦妃怎的又进『药』铺了?” “顺道给采纹瞧瞧病。采纹身子有些不适,近日得小心调理。” 夕榕不再出屋,整日陪在身侧的是哈庆和采纹,有时候听采纹说些关于她家中的诸事,什么与妹妹一起去晒场收麦,什么下地干活,样样听来都觉得新鲜。 白日的采纹倒也正常,只是到了夜间,时常被恶梦惊醒,总吓得冷汗淋漓,夕榕知晓,定是那些受辱的过往化成了记忆深处的恶梦,让她难得自由。每次采纹醒来,夕榕便低声安慰几句,将她哄得平静了,这才回去睡下。 夕榕想:一切都会过去!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期间,宇文旻未来,就连宇文昊也未出现过。 这日,领了采纹去布庄取做好的衣袍,主仆二人站在门口,却传来一个带着金城口音的小女娃声音:“姐姐!姐姐……姐姐……” 采纹寻声望去,却见在离她们不远处,立着一个衣着单薄,一脸菜青『色』的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呆呆地望着她们,在她的旁边,跟着一位胖『妇』人,伸手拽了过来,重重拧在她的胳膊:“臭丫头,『乱』叫什么?你姐姐早去了军营,现下是死是活还不知呢?” “妈妈,那个是我姐姐!她真是我姐姐!” 采纹瞧到此情,那眼泪早已流了下来,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拉住小花的手,细细地瞧着:“小花,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小花瞧着采纹身上的衣衫,虽不合身,却也是楼里姑娘们才能穿的绫罗绸缎,虽是丫头装扮,但现下想必日子也过得不错。 夕榕也瞧见一幕,对哈庆道:“想办法把小花带回来见我!” 哈庆应声。 夕榕轻咳一声,未说多的话语,采纹道:“小花,我现在跟着梦妃娘娘,她待我很好。你不用挂念我,梦妃娘娘要回府了,我得回去。” 小花不愿放开采纹的手,姐妹二人又哭了一场,终是采纹狠开剥开小花的手,转身追上了夕榕,抹去眼泪,生怕夕榕生气一般,低声道:“梦妃,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生气。”夕榕浅淡笑了一下,往官衙走去。 午膳时分,哈庆便领了小花回来,姐妹二人相见,又是欢喜,又是大哭。 夕榕便令采纹分了些饭菜去偏房吃,也让她们说说话。 哈庆道:“一个采纹便是笨手笨脚的,梦妃真要留她们俩。” “不过是多个人吃饭罢了。待过些日子有人回帝都,带上她们去代芹那儿吧,代芹会安顿好她们俩。” 哈庆笑道:“梦妃是个心善的女子。” 忆起避暑行宫中的事,夕榕道:“我亦杀过人的。”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竟似过了大半辈子。 晚上,夕榕决定弄清那一幕“相拥”的实情,令采纹、采绢(小花)姐妹站在那晚她与宇文旻所站的方位。 自己与哈庆站在院里,这么一瞧,两个人还真似相拥。 二人进了屋里,不过是错身而站,但站在一条直线的两侧,一个近窗,一个在里,虽相隔五六步,依然如相拥在一起。 哈庆道:“竟是这样……”颇有些恍然大悟之意。 哈庆知晓真相,就如同宇文昊知晓一切。 次日中午。 哈庆问:“今晨瞧见采纹在厨房熬『药』,说是梦妃您的,梦妃哪里不适……” “不碍事,只是些保养的寻常『药』方。吃上两剂就好了。”夕榕说着,“府里有采纹姐妹陪着,你可以去殿下那里服侍。” “今上午,奴才去过军营。瞧过太子殿下,他很记挂梦妃。” 第127章 误会14 哈庆小心地留意着夕榕的面容,提到宇文昊时,那神『色』便微微一滞转冷,似不乐意。 “殿下跟前已有服侍的人,你猜是谁?” 夕榕冷声道:“猜不出来。” 哈庆笑说:“两日前,金城众位乡绅、富贾给殿下献了两个绝『色』美人。殿下将一名送给了璃王,还有一个便留在跟前自己享用……” 夕榕面上不动声『色』,可哈庆却已留意她眸光里微微一凝,似要发作。 哈庆恰到好处,道:“梦妃,殿下身上未带任何值钱的东西,要奴才跟梦妃讨上几样,也好拿了那些东西去赏给新来的美人……” 夕榕哪还有心思吃饭,放下碗筷,怒骂一声:“滚!” “梦妃不给首饰,奴才如何向殿下复命。” 还敢跟她要! 讨了她的东西,去讨美人欢欣。 宇文昊,你个王八蛋! 夕榕抓起碗筷,不容细想,一古脑儿地冲哈庆砸了过去,哈庆吓得立马退出房去。 采纹姐妹听到声响,出来看时,只听夕榕重重地合上房门。 采纹道:“梦妃怎了?”就要过去,却被哈庆一把拽住:“休去。梦妃正在气头上呢。” 和她讨东西,想她陈夕榕,也是做过生意的,岂会白白被人占了便宜。 夕榕在桌前坐了一阵,心里七上八下,全是哈庆之前说的话。前两日是听到了一阵热闹、喜庆的锣鼓声,貌似金城内的商家、乡绅们联名去探望城外的齐军将士。听说的确有辆漂亮的喜轿出了城,那轿里装的乃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她以为,这些与宇文昊无干,没想她竟也得了一个。 置她于何地,她现下还怀着他的骨血,他居然就喜欢上别的女人。 “宇文昊你个王八蛋!”她骂了一句,想先甩了她,她岂会坐待如此,夕榕骂骂咧咧进了内室,取过首饰盒,看了一眼,挑了两只自己不大喜欢的首饰『插』在头上。 三个人正在望着门,却见夕榕打开房门,大声道:“来人,备马!” 哈庆见夕榕到底坐不住了,得快些赶去报信才好,出门寻了名可靠的防卫,令他前往军营报信。 采纹姐妹想跟去。夕榕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夕榕一路过来,越想越气,他们说过的话言犹在耳,这才多长光景,一个个都抛却到九霄云外。骑马近了军营,夕榕觉着这事显得有些怪异。她时不时看着同行的哈庆,哈庆的神『色』里颇有些得意。 难不成…… 这根本就是计! 可那美人到底给谁了?当真让人深思。 夕榕不动声『色』,进入军营,往帅帐方向去,万千怒火无以发作,挑开帅帐,但见内里空无一人。她在四下寻觅了一遍,并未发现半分女人呆过的的痕迹。 再转至附近小帐,掀开帐帘,却见两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正在那儿说话聊天,二人道不出的亲密无间。 莫名地,一股酸波奔涌,夕榕再也顾不得冷静,问:“你们俩是何人的女眷?” 蓝衣女子起身,带着探究,却见夕榕身后站着哈庆,哈庆每日都会来,知他是宇文昊的随侍太监,不由款款落礼:“贱『妇』是五皇子殿下新近纳娶的姬妾孙氏。” 夕榕不由一诧:五皇子已到军中了。 她指着紫衣女子,问:“你呢?” 不待她回答,便听哈庆在外高呼一声:“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夕榕看着紫衣女子,眉眼如画,皮肤白如净雪,真真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人儿。 宇文昊见夕榕到了,依旧是她的一袭白衣,暖声道:“你来了?” “说什么军帐寒冷,千方百计地将我支到城里安顿,哪里晓得,竟在这帐中金屋藏娇!宇文昊,我还当真是小窥了你!”夕榕说着,抬手摘下头上的首饰,一把塞到宇文昊手里,“你要这些东西送人,我给你便是,原本这些东西本是你给的。还与你了!” 宇文昊微微一愣,她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夕榕倏地转身,往营门方向奔去,他快走几步,拦住去路:“你这是怎了?” “我怎了?我还想问你呢?什么唯我一人?她是怎么回事?宇文昊,你给我闪开,别惹我!”她伸手就要推他。 宇文昊很快便回过神来,她说的定是那两位美人,她竟是在吃醋,一张花容失『色』,似要吃人一般,这么久以来,还真是第一次瞧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大声笑了起来,他笑得越大,夕榕便越是生气。 “滚开!你不就是要这样么?让我来瞧瞧你新得的美人是何模样?还是让我来看你们有何恩爱?我已见过了!还不让开!”夕榕不想再多呆片刻,不,应该说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她现下想的便是离开。 男人变心,天要下雨,不是她人力可阻。 见他不让,夕榕挥起马鞭,毫不客气地挥落而下。 一旁,直吓得哈庆大声也不敢出,这可是堂堂太子殿下,竟是她能打的,可她的鞭子就是落下了,带着狠绝与伤痛,没有犹豫地落下,重重地击在宇文昊的身上。宇文昊不晓疼痛,反而面『露』笑容。 宇文昊还是不闪,夕榕伸出双臂,重重一推,不想被他一带,整个身都落到他的怀里。宇文昊朗朗大笑,将她死死地拥住:“你真吃醋了?” “宇文昊,算我看错了你!”她用力推开他,他不想她何来这般大的力气,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你个种马臭男人!你当种马,我还不想当母马呢,给我滚开!既得新欢,不要再来招惹我!宇文昊,你给我记住,是我不要你!是我不要你了!” 夕榕怒火燃烧,不吐不快,难怪好几日瞧不见人,竟是这样,在这军营中,他居然得了新欢,多可人的美人,美得让人心疼。 她奔近马匹,纵身上马,扬鞭三拍,马儿像离弦的箭,风一般的冲刺而去。 她,真生气了! 宇文昊回过神来,再看着撒落在地上的珠钗、金步摇:“哈庆,怎么回事?” 哈庆赔了笑脸。 “怎么回事?”宇文昊很着急。 哈庆便将自己撒谎骗夕榕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宇文昊听罢,扬腿就是一下,踹得哈庆连蹦带跳:“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奴才……奴才见你们这几日,你不进城,梦妃也不出来,就想让你们见见面,好好说话……” “死奴才,本殿被你害死了!” 他误以为夕榕与宇文旻有私情,那一夜带着惩罚的缠绵,本是各自心上的痛,这一回又令夕榕误会。 来不及细想,宇文昊令人取了马匹,赶往城里。 待他进入官衙后院,只瞧见采纹、采绢姐妹二人正在那儿说话、女红,独不见夕榕的影子。 哈庆喘着粗气,问:“梦妃呢?” 采纹施了个礼,道:“回哈公公话,一刻钟前,梦妃便又出门了。” 采绢道:“样子吓人得很,我们也不敢问。她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二十两银子,说是正月之后,让我们姐妹去帝都找一个叫代芹的夫人……” 离家出走! 宇文昊脑海里快速地闪过这个词。 除了这,他还能想到什么。 宇文昊只一眼,吓得哈庆大气不敢出,忙道:“奴才这便去寻护卫!” “没用的。”采纹道不紧不慢,道:“梦妃说她烦着护卫,还让我们姐妹缠住了他们,这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她说要去附近的庙里祈福静养!” 宇文昊听到此处,知夕榕是真生气了,背着包袱就那样走了。 哈庆忙道:“奴才带护卫寻人!”仿佛是逃跑一般地溜出后院,火速召集了几个护卫离城而去。 宇文昊带人在金城方圆几里寻了个遍,也问了不少的人,可还是没有打听到夕榕的下落。不过一个时辰,她竟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是知晓的,她身上带有银票,走到哪里自是饿不着,最初是为她逃走做的准备,现下竟用到出走上了。 夕榕回到府里,换了一身更寻常的衣衫,这是上次给采纹做新衣她自己也做了一身,一身的墨绿『色』,她喜欢绿、蓝两『色』的衣服,这让她忆起前世的军营、警服。 骑了一程的马,便近了昔日扎营过的地方,再往那边就有一片树林,那里还有两户人家,因为战争将至,早早搬离。 那日来时,无人居住,而今日再至,却见炊烟缭绕,也闻见孩子的哭啼声。 天下虽大,又该往何处安身。 宇文昊愿做种马,她便不会心软停留。即便她的腹里还怀着他的骨血,她亦会绝决地离去。 那些与他相识、相爱的点滴,此刻一一掠过心头。 他不在乎她了,他有了新欢,居然还开得了口,要她的首饰打赏新欢。 他若不爱,她便离开。 当他们在一起之时,她便与他说过,她要的是什么? 夕榕望了一眼,跨上马背,慢吞吞地行走在山野。也许只有去梁京瞧瞧了,可从这里到梁京还有二三百里的路程,也唯有那里,是宇文昊寻她不至之处。 宇文昊,你个负心人!大坏蛋! 一路上,夕榕在心下将他骂了个千遍万回。 越想便想是生气,当她难受如刀绞时,他居然还能得意地笑得出来,笑得那样的张狂、大声! 远离了金城,奔驰在前往梁京的路上,西北的寒风吹过,她用手帕蒙着脸庞,快马扬鞭,直至天黑也未寻见落脚处,只能借着明月继续赶路,赶路…… 她想:这一次离开,许是不愿再回到他身边了吧。 他宠新欢,爱旁人,皆是他的事了,就如她所言:是她不要他的!她不要他了! 那一夜,未弄清原由,他便那样待她。 这一回,他居然又喜欢上旁人。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夕榕终于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镇子不大,只几间可数的店铺,在一家客栈前,挂着一串灯笼。 且在此安顿下来吧! 夕榕入了客栈,要了吃食,只待次日再行赶路。 宇文昊令人在金城十里之内寻了个遍,还是没有丁点消息,一张脸凝成冰冻一般,尤其是哈庆低垂着头,不敢望他一眼。 宇文昊抬腿就是一脚:“死奴才,谁让你自作主张,胡说八道?” 第128章 误会15 “奴才……奴才也没想到梦妃会生这么大的气。” 宇文昊连吃人的心都有了,战事『逼』近,马上就要攻打梁京了,不容置疑,这些日子军中已经休整得差不多,却在这关键时候,夕榕不见了。 见宇文昊不悦,采纹壮着胆子,道:“梦妃……走时,没穿白衣。” 哈庆急道:“怎不早说。” 采绢年幼,口无遮拦,道:“哈公公和殿下也没问我们姐妹。梦妃走时特意换上了一件墨绿『色』的冬衣,还带了一把宝剑,背着个不大的包袱就走了。我们姐妹还以为她是去军营呢……” 采纹低垂着头,不敢说多的话,宇文昊长得俊朗如天神,可那一张脸拉得老长,就跟要杀人一般。 哈庆小心地道:“殿下,奴才再寻几个得力的人四下找找。” 采绢道:“若是梦妃故意躲着,金城这么大的地儿,哪里寻去?梦妃回来时,看她很不高兴的样子,连眼也红着,似刚哭过。一回屋就换了衣衫,给我们姐妹留下二十两银子就走了。我们哪敢多问,她让我们姐妹去拦住护卫,我们姐妹听她的话,哭着、闹着把人给拦住。” 采纹只知,身为奴才,就得听主子的话。这是在青楼里学来的,如若不听,自己的皮肉便要吃苦。哪里晓得,夕榕居然是离家出走。 次日,宇文昊又令人再去寻找,派出的人手也够多了,可还是无果。 这样大动作的寻人,很快连军中有知晓梦妃出走离开的消息。 宇文昊甚至怀疑夕榕离开,也许宇文旻是知晓些什么的,甚至派了人小心跟着宇文旻。却见宇文旻一日几趟地消失。 人去哪儿了? 宇文旻最先想到的便是他们重逢的树林,近了树林凉亭,却见凉亭的小木柱上刻下有一行小字,似用短剑划上去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自珍重!” 宇文旻对着树林大唤两道:“夕榕!夕榕!” 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这里她定是来过的,但却是晚到一步。 “为什么?你宁可独自离开,也不愿与我一起。夕榕……”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负了谁? 只感叹,命运弄人。 她也曾说,世界虽大,却无她的去路。但她一旦决定了离开,便可以如此洒脱,无牵无绊,绝然而去。 昨日午后,宇文昊就跟疯子一般从军中挑了二千人,各自骑马四下寻人,今日也是如此。两天了,还是没有寻到夕榕的下落。 宇文昊像个鬼魅一般从林间出来,衣着威武不凡的铠甲战袍,寒风拂起他玄『色』的斗篷,他一脸寒冰,手握在腰间的佩剑上:“三弟,你是不是知晓梦妃在哪儿?” “我知晓?”宇文旻不由苦笑,她离开,连他也不愿支会一声。若非来到这座林间小亭,瞧见她留下的一行字,他不会知道在她离开前,她是来过这里的。“大哥便如此防备着我么?赐我美人,见我把美人转赠予五弟你还是不忘损我。夕榕她……定是听说我有别的女人,一气之下才会离开的……” 宇文昊冷冷地迸出一句:“自作多情!” 都什么时候了,他以为夕榕心中的人是他。 陈夕榕分明是因为哈庆说的那些话才生气的,她来到军营,看到两个如花美人,以为他喜欢上旁人,才会在气急下说出:宇文昊,是我不要你了! 以为她不过是一句孩子话,哪里晓得,她真走了!方圆百里内都寻不到她的踪迹。 “是你嫉妒!你心下明白,在她心里,真爱的唯我一人。否则那夜,你怎会如此粗暴待她。你恨不得将我与她拆散了才甘心。现下好了,她走了,独自一人走了,你开心了!”宇文旻如玉的脸上洋着一抹苦涩,“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一人。可是大哥连这个也不应允,非得咄咄『逼』人。你且等着,终有一日,我定要求了父皇将夕榕赐我为妻。” “笑话!她本是我的妻子,我且尚在,岂能由你夺了她去。” 宇文旻冷凛的目光里掠过一抹杀气:活着不能,那他便死去。皇家手足,又有几个真有兄弟情分,不过是彼此相斗,彼此利用罢了。 宇文旻又忆起那晚宇文昊对陈夕榕的凌虐、羞辱,只痛得肝肠寸断,他怎会这样?得到了她,却不晓珍惜,还伤她的心。 宇文昊进入凉亭,望向木柱,之前宇文旻便是看了那柱子才突地唤出她的名字。宇文旻似呕气一般用手挡住,宇文昊伸手推开,只见那柱上刻着一行字,瞧罢之后,宇文昊只觉心头一怔。 “相忘于江湖”她竟要“相忘”。只是他如何能忘? “相濡以沫又如何?在她心里的只有我。夕榕她从未真正爱过你,你贵为太子又如何?这一生败得如此的彻底,连一个女人的心都赢不到,就算坐拥了整个天下又如何,你终究是孤家寡人一个。宇文昊,是你『逼』走了夕榕,是你再三伤她,我不会原谅你!”宇文旻仰头望天,“你有什么权力,拉她和你一起沉沦?你的生活本就『乱』成了麻,却要她因你一起痛苦。因为你,她被人毒害落胎;因为你,她一再受伤……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有什么权力要她和你在一起?你让她和你饱受沙场颠沛之苦……” “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如若他不是在护她,就会任由朝臣献计,将她送回卫国。但他没有,他是不顾亡国之险,将她从中途拦下,将她护在身边。他将她带至沙场,是不想再有人打她的主意,要将她送回卫国。 在他结识她之前,她已是卫国人口中的失节贵妃,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女子。若再归去,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定会被垢言。 宇文旻只觉连呼吸都疼痛的,每一次喘气,都能感觉到夕榕的存在。他走出凉亭:“夕榕与我是清白的!我若爱一个女人,先是得到她的心,再要她的身。我绝不会要一个心不在我身的女子!”带着讥讽,是对宇文昊的不屑。“爱她,却强行占有她,这与禽兽又有何差别?” 他心中的痛,亦要宇文昊也品尝几分。 “夕榕与我学棋,全是因为你。因为她知道我是伍海大师的弟子,想要助你夺下梁京。是我要求她,不要把我是伍海大师弟子的说出去。” 宇文昊已经知道自己错怪了她。这些话从宇文旻的嘴里出来,字字句句都是指责和讥讽。夕榕助他,因她爱他、在意他。 夕榕那样的女子,唯有真爱,才会身心俱付。 可他却做了一件伤她的事。 夕榕,你在哪儿? 没有了她,就如宇文旻所言,就算坐拥整个江山又有何乐趣。 没有了她,即便将来他拥有后宫三千那又如何,在那数千女子里,没有一个是他真心所爱的人。 他独坐凉亭,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浓,寒气『逼』人,他还静坐其间。 哈庆一路过来,低声道:“殿下,你该回帅帐了。” 他缓缓移眸,眸光里涂染着血『色』,虽只一眼,哈庆浑身一颤,已软跪在亭外:“奴才该死!奴才自作主张,让梦妃误会离开,奴才该死……” 就算杀了哈庆,又有何用?夕榕到底是走了。 宇文昊起身,冷声说:“派可靠的人继续打听她的下落。不可太过张扬。” 他担心,要是西梁或卫国人知道,夕榕走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宇文旻掀帘进入小帐。 帐中,蓝衣美人面含浅笑,举止优雅地砚墨,一侧端坐着五皇子,正俯案在鲜纸上勾勾点点。 宇文旻虽只一眼,便很快瞧出这正是齐军的布防图。抬手一挥,蓝衣美人欠了欠身,退离小帐。 宇文旻低问:“你想做什么?” 没事在俯案绘制布防图,可见这图是另有用意。 五皇子一边描绘着,一面道:“三哥是个聪明人,不是已经瞧出来了么?太子咄咄『逼』人,现下连梦妃也给『逼』走了,他面上冷落梦妃,实则是不想你与梦妃见面太多。三哥应该恨他才是。” “一码归一码。”宇文旻很不赞同五皇子的所为。 五皇不以为然,“难不成要看他再一举夺下梁京城,这收复西梁江山的功劳岂能被他一人所得。从春天到现在,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他就有了这等功勋,往后若再动他,怕是比登天还难。” 宇文旻微微一笑,“所以,你要将布防图送给西梁人?” “这件事,唯有三哥知晓。若三哥当真视我为兄弟,就当作什么也没瞧见。” 宇文旻冷声笑了起来,细看布防图,虽不是特别精确,却亦画了个七八分,只这七八分,也足让宇文昊失去金城,只怕这么一送,非但难以夺下梁京,到时还会丢失城池。 “太子连小萧后都不信,定会防备于你。我来军中比你日久,尚且拿不准他的军力部署,他又岂会让你看透。” “三哥不清楚,那是三哥不屑此事。我清楚,那是我花了数日功夫了晓得来的。” 宇文旻不屑做这样的事,把齐军的布防通晓给西梁人,这无意是将齐军引向败仗之中。两军交锋,一场血战,死伤无数,他来之后,虽然还未经过一场大战,可从其他将士口中亦然知晓,自春天两国交战以来,已经死了不少的人。 夕榕一路进了梁京,在一家不算太大的客栈里安顿下来。 夜深人静,她的手落抚在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天下于她,并不是真的没有去处。 她可以回江南,去找几位结义的兄姐,只要找到了他们,便会有落脚处。 芸芸众生,朗朗天下,总有一个女子的藏身地。 转眼间,便过了十来日。 这日清晨,夕榕正在睡梦中,闻得大街上喧喧嚷嚷,马车的扎扎之音,孩子的哭啼声,男人的喝斥声……还有如『潮』滚滚的脚步声,传入耳内,扰人清梦。 夕榕移到窗前,却见大街上都是携家带口的人群,推着小车的、赶着牛马的寻常百姓,剩着马车、坐着家骑的达官贵族,还有抱着孩子、背着包袱的逃难人群,汇成一股强大的人『潮』,正缓缓往城门外移去,再看不远处的城门,已然拥堵难行。 第129章 误会16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夕榕应了一声:“请进!” 老板娘推开客房,神『色』慌张地道:“姑娘,赶紧逃命吧!听说北齐人就要打过来了。唉……可怜了这全城百姓,又要饱受战『乱』之苦了。金城一仗,还有卫国霍大将军在,都吃了败仗,现下这仗如何能胜……” “多谢老板娘关心。”夕榕微微一笑,看老板娘系着围裙,似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不由问道:“你怎不离开?” “唉!这家客栈是我丈夫祖上留下的,除了这里,我们也无别的去路。我娘家弟弟两月前也曾来南安城避难,金城一攻下,他又回去了。前些日子,他托人给我们捎来书信,说是北齐人倒还不错,军规森严,并不曾有士兵横行,他们的生意还和之前一样好。你没瞧见,有许多百姓是往金城方向去的么?他们呀,是去那里躲避战『乱』了。” 老板娘不走,一则是要守着家业,二来知北齐人不犯秋毫,也没必要离开了。 可还是有不明真相的百姓,随着逃避战火的人群离开、出城,在这些人里有去金城的,亦有随河而上,去往蜀地的。 “北齐人就要打来了,赶紧逃命!” 有百姓叫嚷着,人越聚越多,近了城门仿佛堵塞的河道一般,这么多的人,直至黄昏才日渐稀少。 夕榕出了客栈,便见整个街道上冷冷清清,地上散落着衣衫、包袱,时而还有男子的撒鞋,『妇』人的绣鞋,就连孩子的老虎帽也能瞧见其踪影。 她沿着南安城转了一圈,十店八关,留下两家开着门的,也是半开着,正瞅着,却见十余名士兵正在抢劫一家钱庄。定睛细瞧,待辩清上面的扬帆标记,心下便忆起有石老四来,他的钱庄生意遍布天下。 夕榕躲在钱庄外的拐角处,藏好身,想要出去帮忙,又见对方人多势众,只是按捺住『性』子静呆着。 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厉喝声:“一个个不在城墙值守,跑到这钱庄做甚?”来人着一袭战袍,身后跟着十余名齐装待发的士兵。 钱庄内听到声的士兵,顿时愣住,纷纷望向领头的士兵,他还在往布袋里装着铜银、银两。 年轻将军进了钱庄,扫了一眼,领头士兵迎了过来,讨好似地唤了声:“大堂兄!” 年轻将军不待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大敌当前,还有心思打劫钱庄。” “大堂兄,不拿白不拿。只是可惜,瞧这情形,数日前他们就把银钱搬运一空,喏,就剩下这不到半袋子的东西。”领头士兵也不叫疼,一门心思只关注自己得到的银钱。 “霍烈大将军随时都会沙场点兵,他的『性』子你们是知晓的。再不回去值守,若被他抓住,军规重处,还不回去。” 领头士兵不以为然:“哼!什么大将军?金城一役,咱们十几万的人马,折损得就剩二万多,现在城里不过七万人马,如何打得过北齐浩浩三十万人马……” 年轻将军抬腿就是一足,重踹之后,厉骂道:“回头霍大将军罚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这么几个破钱也能让你玩忽职守,老子看你是真不要命了。” 提了钱袋,一行人缓缓散去。 夕榕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步入钱庄,却见一个胆颤心惊的小二正在收拾钱庄,一面拾掇,一面骂道:“北齐人打来才好!金城一役,那边的钱庄也不如这里,不过几日时间,天天都有来打劫的。一统天下才好呢,一统天下大东家的生意就能做得更顺……” 抬眸时,一个墨青『色』衫子的年轻女子已经进来。夕榕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们钱庄损失不大吧?” 小二哑然,听夕榕说话的语气,似很关切一般。 “石大东家是何等聪明的人,怕是一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只留下少许银钱任他们来抢夺。我看近日,你们也不要再开店门,这屋里也勿须收拾。收拾干净了,他们又来闹腾一通,不收拾,屋子里一片狼藉,反倒无人问津了。” 小二不知如何接夕榕的话,却见从后面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抱拳道:“姑娘的话说得正是!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小女月玲珑!” 一语落下,男子连连惊叹两声:“原来是月小姐到了,请,快请后院叙话。丁小二,不要打扫,弄得更『乱』,快些把门合上罢。” 进了后院,别有洞天,绕过高高的院墙,走上半圈,便看到一个月洞门,步入月洞门便可见一座不小的院子。再往前一望,能看到一些丈高的院墙,似西梁贵族重臣的府邸。院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忙得不亦乐乎,仿佛战争的冲击并未侵到这里。 “大东家说,一统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为了避战,我们建立钱庄之初,便多置了一块地,在这里建了座院子。以备不时之需,因与官家府邸相接,寻常人也不易寻到这里来,加上我们在围墙上又置了暗门,无人知晓。”掌柜一面介绍着,一面将夕榕引给众人,道:“你们亦过来见见,这位是大东家的义妹——月玲珑小姐。” 众人围聚过来,夕榕与年长者一一见过礼,各自散去。 掌柜问:“月小姐怎的到了南安城?” “随意走走。没想一到,就见有官差在打劫钱庄。” “这些个西梁贵族,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一听说北齐要攻城,南安城里几家大的铺子都遭到或轻或重的打劫。好在我们一早有了准备,把多余的银钱给转移走了,否则,还真不知是何结果。” 战事将起,南安城里先就『乱』成了一团,就连梁帝也想跑路,硬是被一干重臣给劝住,强行留在宫中。 在南安城里寻到了可靠的故交,夕榕便寻了客栈,取回自己的包袱,住到了石老四在南安城的分号秘宅之中。 秘宅之中,早已备下了足够百余人吃上半年的粮食,加上又是冬季,众人闭门不出,小心呆在里面,里面亦有四五十余人,是掌柜一家三代九口人,又有钱庄账房一家上下和几名帮忙的学徒小二。 虽说地盘不大,房间却亦不少,是个标准的四合院,这在帝都常见,在南安城却是极下的,各家都分得少的一间,多的五六间住房,又有两个厨房,每日里或聚在一处吃饭,或各自吃着,孩子们角逐吵闹着,月洞房一上锁,便与外间隔离起来。 这日,夕榕突地听到阵阵鞭炮声,心下好奇。 掌柜出去望了一眼,不由摇头叹息着回来。 “出了甚事?是不是北齐人夺下城池了?” 掌柜道:“听说在白龙县一带,北齐人中了埋伏,大败了!” “败了?”夕榕颇有些不敢相信,南安城里才七八万人马,而宇文昊带了浩浩二十万余人马,“消息确切么?北齐人在白龙县中了埋伏?” “听外面的梁人说,确实如此。好像北齐的主帅……就是北齐国的太子,正被霍烈将军围困在白龙县山中……” 不是北齐攻入南安城的喜讯,这喜气的鞭炮,是百姓们为庆贺西梁大捷而燃放的。 宇文昊被围困了? 他身陷重围! 夕榕半刻也不得安生,她以为自己可以放得彻底,这一刻听闻他被围困的消息,一颗心都『乱』了。 霍烈领兵,难以应付,曾经只用五千人马也击攻了浩浩十万大军,用七万人马打败二十万大军,更不在话下。 “掌柜,帮我寻找一匹快马,我要出城。” “月小姐,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出城的百姓一听说霍大将军打了胜仗,都陆续回城了,你这时还出去做甚?” “拜托了!请帮我寻找一匹快马。我有要事!” 掌柜见她拿定主意,出去一会儿,便又回来,已然寻到了马匹。 夕榕背上包袱,跨上马背,一溜烟就离了秘宅,出得城门,辩清方向,踏上来时的路,还记得她来南安城时,中途有经过一座叫白龙县的地方。 一路上关卡重重,几乎每行二三里就能瞧见一队士兵在途中受卡,需得经过一番盘查方可经过。因见夕榕是个孤身女子,对方只简单是问上几句: “从哪里来?” “南安!” “去何处?” “前些日子听说要打仗,我家里人都到乡下躲避了。现下打了胜仗,我得去告诉他们。” 夕榕与掌柜的呆了几日,也学了几句南安话,只骗得盘问的士兵信以为真。 “可得小心了,再往前便是长平县,那里可是北齐人的天下。” 夕榕暗诧,宇文昊被困,怎的那里还有北齐人,霍烈再厉害,又怎么围得住浩浩二十万人马。“多谢官爷提点,小女是去前方不远的小王堡村,通晓了家人就回城。” 夕榕骑马扬鞭而去,一口气就奔入长平县。 在离县不远的林间,瞧见了搭建在林间的顶顶帐篷,巡逻的,眺望的……都在。 近了营门,夕榕抱拳道:“梦妃是也!” “梦妃!”有人大喝一声,很快就有士兵进了营门,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细细的辩认,确定是她,打开营门。 “梦妃回营喽!”欢喜的士兵不由高呼出口,她一路快奔,近了帅帐,纵身跃下,许是太快,腹部扯痛一下,她凝立马侧,直至这股疼痛缓缓轻减而去。 帅帐里,出来一干将军、皇子,宇文旻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八皇子则似见了大救星,快速迎了过来。 八皇子道:“大皇嫂,你总算回来了!” “听说太子殿下带的人马被围困在白龙县了?” 宇文旻未接话,倒是年少韩和道:“五皇子已领了五千精兵前去支援,这都一天一夜了,也没个消息。” 夕榕听到是五皇子带兵,心下不由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喜『色』外『露』的宇文旻身上,目光相对,宇文旻抱拳道:“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因有众人在旁,他不便说得更多,“大皇兄一直都很担心你的安危!” 夕榕道:“入帐吧!” 帐内有一张图纸,虽绘得寥草,却也能瞧出个所以然来,她围着草图看了一阵,用马鞭一指,道:“这里是白龙县,这里是长平县,两县之间相隔不足五十里,若要相救,并非难事。我来的时候,一路上关卡重重,但是南安城的守卫并不如预期那般严密。” 第130章 误会17 她坐下身子,定定心神,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会救出宇文昊。“霍烈用兵自来诡异,总是让人防不胜防,猜无可猜。有多少人马被围困白龙县?” 八皇子道:“不多,就五万人马。本来说好在南安城会合,我与韩和将军带八万人马攻打长平县;三哥带八万人马攻白原县;五哥领五万人马抄小路攻打靖宁县;大哥和魏大将军带八万人马攻白龙县,不知怎的,霍烈将军居然在白龙县一带设下伏兵,将大哥与魏大将军冲散了。魏大将军与我们会合时,只领了不到二万人马,大哥那边应该还有三万人马。” 四路人马,分别是南安城的四个方向,夺得了南安城外的四方县城,便已将南安城给孤立起来。 “如今,有几日了?” “三日。”八皇子一口道出。 竟已经有三日了,现下正值严寒天气,如何受得,荒郊野外,没有食物,没有寒衣……夕榕的心揪得紧紧的。 八皇子道:“在攻城之前,我们亦得到消息,白龙县最是难攻,所以大哥与两员大将自愿攻打白龙县。” “我已知晓。你们且下去,容我想想。”众人应声,正要退出帅帐,夕榕道:“璃王请留步!” 帐门肃然垂落,夕榕冷冷『逼』视着宇文旻的脸:“是不是你做的?” 宇文旻不由蓦地抬头,望着夕榕。 八皇子本已退去,心下好奇,实在不知夕榕与璃王之间到底有何话要说,又小心地折返,藏在帅帐一侧,将耳朵小心的贴近。 夕榕道:“霍烈怎会带着人马围守白龙县,西梁人在白马县的人马,竟比留在南安的人马还多。此事不是很古怪?还有,就算南边白龙县未能如期攻打南安城,其余三路人马为甚没有按照预期攻打南安。只要南安一『乱』,霍烈必『乱』,夕榕能瞧出其间古怪,难道旁人就不能?浩浩数十万人马,居然攻不下只有七八万守城人马的南安城?这如何说得过去。无垢,我不希望太子被围困的事与你有关。” 她是夕榕,总是能疑旁人不敢疑之事,也能说出旁人不敢说出的话。只一席话,便已点出要害。 宇文旻只觉意外,一是夕榕得了宇文昊的被围困的消息,居然归来。二是,她已动了营救宇文昊的念想。“他那样待你,你应该恨他。” “恨也好,怨也罢。他是我丈夫,我不能置他生死不顾。宇文旻,我知道你有法子救他,你也懂得如何夺城、救人,我求你救他!” 她是宇文昊的妻子,可她也是一个女人。她无法指挥这千军万马,但宇文旻能。宇文昊不在,宇文旻便是这千军万马中可以领军的人物。 夕榕提着裙摆,重重跪在宇文旻的膝前:“我以陈夕榕之名求你,救救宇文昊,他不光是我丈夫,亦是你的亲大哥,你不可以见死不救。今日我能瞧出端倪,他日旁人也能。你要如何堵住世人的悠悠之口。无垢,莫要铸成大错!” 她为了宇文昊居然跪在他的膝前,他不要这样,他不愿意看她这样。 宇文旻呆立一侧,静静地望着夕榕。 “只要攻下南安城,救出宇文昊,璃王便能立下大功,我知你眼中无功名利禄,你心中有的是一份情。救救宇文昊!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宇文旻微身一颤,死死地盯着夕榕:“你……怀有他的孩子了?” “是。在我离开前便已知晓。这孩子是我与他的骨血,如若你对我还有一份情,就请你救他。” 他到底做不了心狠之人,他可以对手足兄弟无情,也可以无视父皇的失子之痛,却唯独不能无视夕榕跪下相求。 心,一片凌『乱』! 这是他与五皇子说好的,一个为储位,而他为美人,事成之后,各有所取。 “你且起来。” “你若答应,我便起来。无垢,我并非是要胁你,我今日亦告诉你一句实话,宇文昊若活不了,我也不会苟活。救还是不救,你自己拿主意。” 宇文旻没想,有朝一日,她会因为另一个男人来『逼』他。然后大义凛然地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 心,顿时撕裂般地疼痛着。 她怎可如此残忍,甚至他还不有指责她半句。 夕榕缓缓抬头,明亮的眸子里带着犀厉的光芒:“是你?真是你陷害了他?” “不是我。”宇文旻冷声答着,然而他的面容里早已失去了平衡,嘴角痛苦的扯痛着。 “不是你,还会有谁?”夕榕问罢,不由得忆起了其他某位皇子,在西北战场,有三位皇子:三、五、八皇子,其他几位皇子都陆续前往与卫国交邻的边城。 夕榕道:“就算不是你,恐怕你一早也瞧出些什么。无垢,你什么时候变成这般?他是你大哥,你居然想袖手旁观。”不等他回话,夕榕倏地起身,她似乎看到了宇文旻的决定,他不想救宇文昊,哪怕她已经跪地求情。 “宇文旻,你等着给我们一家三口收尸吧!”夕榕不想再耽搁下去,片刻也不想,她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方式『逼』宇文旻出兵解围。 他与霍烈本是一门师兄弟,宇文旻会有法子的。 夕榕出了帅帐,来不及多想,纵身跃上马背:“我自己去救他!” 宇文旻追出帅帐,夕榕飞奔着,喝一声:“把你的长枪给我!”接过士兵手里的长枪,从营门口急驰而去。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救出宇文昊!『逼』宇文旻出手相助,宇文旻可以不顾所有人,却不会不管她。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很傻,可又有何妨呢,总得做些什么。她亦不管,宇文旻与另一位皇子达成了怎样的默契,她要的就是他出手相助。 夕榕马不停蹄,一个时辰后到了白龙县郊外。山间,有一列列的梁国士兵正往山里搜索而去。大山静默,她坐在马背,拿定主意,扬鞭一击,夹紧马肚,往山间小路而去。 还未进山,路口便跃出几名梁兵,拦住去路,厉喝道:“霍大将军已经下令封山,任何人不得擅入!” “滚开!休要阻了姑『奶』『奶』的去路!”夕榕不待落音,挥起长枪,一枪扎中一名士兵的胸口,用力拔出,扬着马鞭,往山里奔去。 顿时,士兵惊呼大叫:“有人闯山了!” 听到夕榕的耳里,竟似有人要挑战某位山大王。 她闷头往前奔着,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生也罢,死亦好,她都要与他在一处。 霍烈听到半山腰传来的声音,抬头望去,也未瞧得分明,松柏掩映下,依昔看到一抹墨绿『色』的倩影。 “弓箭手准备!”他一声厉喝,数百名弓箭手拉弦待发,一挥手间,密密的箭羽如蝗,铺天盖地往夕榕飞驰而近。 夕榕弃了马匹,藏身在大树之后,只瞧见一阵箭雨之后,马儿背上已扎入数十只羽箭,低鸣一声,倒卧在血泊之中。 她着了一袭墨青『色』的衣衫,与这山林的颜『色』倒有几分贴近,她俯下身子,将身藏于杂草树丛,步步缓移,往山间更深处移去。 夕榕尚未走到百丈外,又听到一阵风声,怆惶抬头,却见又一阵箭雨飞来。“妈妈的!”她骂了一声,心下不由大怒,霍烈那家伙,居然就盯着她不放了。 她来这儿,就是要宇文旻知晓,她撞入霍烈的包围圈中,就是要尽快找到宇文昊。她大张鼓旗的进入,是要告诉所有人,她入西梁人的包围圈了。心下一急,审视四周,知晓霍烈未必能瞧见得她,就连离她最近的士兵已相隔百余丈外。 “霍烈,你他妈个王八蛋!还他妈的大将军,老娘看你是个软蛋!你他妈的鼻子『插』大葱,给老娘装大象!你堂堂卫国大将军,不去卫国打仗,跑到梁人的地盘称什么英雄!你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玄机子道长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给他老人家丢尽了颜面。都说出家之人慈悲为怀,老娘看你杀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你更给伍海大师丢了颜面,堂堂伍海大师门下,居然打不过一个女人,真是枉费你大将军的名头!我看你,也不要打什么仗了,选一把剑自刎谢罪!霍烈,你个王八蛋!就会欺负女人的种,老娘就进山了,你把老娘怎么的,有本事,你进山来抓老娘啊……” 夕榕穿着一袭墨青『色』的衣衫,怀里抱着包袱,在山间一边快跑,一面口不停歇的怒骂。 “霍烈!你是孬种!你眼睛不是眼睛,是对木头珠子,在卫国领不了兵,就跑到梁国来撒野。你耳朵不是耳朵,不辩真假话语,你就个有耳聋,是个大混蛋……” 夕榕骂咧之间,便爬上了山峰,站在峰顶,迎风叫嚣,只震得满山谷都是她的回音。 霍烈听到女人的叫骂声,心下一怒,道:“她……是北齐太子的梦妃?” 身边有士兵冷笑道:“还是你们大卫国的贵妃!” 这个女人当真狂妄至极,居然从他眼皮子底下撞到了包围圈,真真是不好命了。 山谷沟底林间,一干人偎依在一处,突地听到个女人的声音,哈庆不由得打起精神,侧耳聆听,有女人在叫骂。 “殿下!”哈庆看着一边坐在枯草堆中的宇文昊,“你听,是梦妃的声音,是梦妃!” 她走了! 一怒之下,就那样离开他了。 此刻细听,不是她还有谁,那声音是从山顶传来的,在风里时断时续,但听得出,她在破口大骂。 其他士兵亦听到了声音,有人陆续起身,望向山顶,只瞧见绿压压的一片树林,连一块石头瞧不见,除了郁郁葱葱,便是铺天盖地的墨绿。然,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是从山间飘散开来。 “霍烈,你个缩头乌龟,你是天下最卑鄙、无耻的男人!丢尽了天下男人的颜面!就会拿箭『射』女人……霍烈,连个女人都斗不过,还是别活着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买五文钱的豆腐,回家撞豆腐『自杀』。死后还能留个美名:大卫霍烈,撞豆腐『自杀』身亡……” 有人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听梦妃骂人,居然是这样的,倒颇有些意思。 第131章 误会18 夕榕翻过山头,在林间小路上行走着,慢慢的不再叫骂了,再叫骂隔了山头霍烈与梁兵也是听不见的。 手里的长枪变成了她下手的拐杖,夕榕艰难地下了山路,骂了那许久,又渴又干,走近一条小溪,蹲下身子,正要取水,只听哈庆欢叫一声:“梦妃!” 她抬起头来,只见哈庆身边立着一个人,他不知是喜是悲,只直直的望着夕榕,他的眸子里似有光亮在闪烁,那是泪雾,他一个箭步,近了她的跟前,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宇文昊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你既离开,为什么又撞入包围圈中,这不是平白送死?” 夕榕没有挣扎,太好了,她找到他了。举目望去,林间密密麻麻都坐着士兵,还有一些人已经病倒,其间更有负伤的士兵。 “你看我像短命人吗?你放心,祸害活千年呢。活不了千年,活上一百年总还可以吧。”夕榕笑了笑,推开宇文昊,蹲身用手捧了水,浅饮两口,润湿喉咙,“我已经去过军营,如不出意外,天黑之后璃王就会发兵攻打。到那时,我们就能突围出去。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瞧见霍烈带人搜山,以我过来的速度,怕是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要搜到这里。” 宇文昊眼帘一垂,神『色』里『露』出几许凝重:“不能等了,得尽快突围。我们已被围困于此,再等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夕榕张望四周的山野地形:“所有进山的路口,都设有弓箭手,一旦从路口出去,只会死路一条。” 这几日,宇文昊带着众人被困山林,一直在等援军,没想等了三日,等来的却只夕榕一人。其他几路人马战况是胜是败,他不得而知。 宇文昊定心沉思,一名将军走了过来,道:“眼下情形,也只能提前突围了。梁兵离我们越来越近,再坐等援军,便是只有等死。殿下,不如我们三人各领一队人马,从不同的方向突围……” 夕榕过来的东边传来一阵震天的厮杀声,战鼓震天,喊声如雷。 夕榕心下一喜:“殿下,援军到了。我们还是快些从东边突围,去接应援军。” 宇文昊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夕榕也在用心聆听,她虽未亲入战场,可是金城一役,她也瞧出一些来,两军交战,场面震人心魄,但这喊声却没有这么大。 “这是霍烈的诱敌之计。他坐不住了。” 这震天的喊声,居然是霍烈令士兵故意放声『乱』叫出来的。夕榕再听,嗓门虽高,却一点也不痛苦惨烈,心下真真佩服宇文昊的辩别能力。 “殿下放心,援军一定会尽快赶到。从长平县到白龙县,只需一个时辰的路程,一路上关口虽多,兵力部署并不算强。南安城内,也只留下了不到二万人的守卫。霍烈自己领了五万人马来围困你们。” 曹将军听罢,道:“如若梦妃所言属实,这正是我军攻打南安城的最好时机。” 宇文昊问:“三弟、五弟、八弟他们……还好吧?” “他们已经成功按照约定攻占南安城周边各县。只是不知何故,却一直没有去攻打南安城……” 他神『色』微凝,似在想什么。宇文昊又岂不知,大家都得手了,唯独他领的这路人马遭遇霍烈的伏兵,还被团团围困山野,几日不见援兵,这只能说明,这里面有大问题。 到底是谁在算计他?身边的这些将军,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剩下的,便只有他那几个兄弟,个个都说要来助阵,没有他们在时,一路顺畅,有了他们,反倒失手吃败仗。 宇文昊眉宇深锁,不再接话,就连两位将军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哈庆道:“既已得手,已有三日了,他们为何不派兵增援。” 夕榕低声道:“听说五皇子两日前就领了援兵五千前来。” “有援兵?我们在山中,并未听到有打杀、破阵的嘶杀声。” 宇文昊不语,他的心下已然猜晓。有了夕榕这些话,逾加能证实,他的兄弟想置他于死地。不用出手杀他,只需坐壁上观就可夺他『性』命。心,莫名地冰寒到了极点。 曹将军道:“殿下,快拿主意。我们不如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突围出去!” 宇文昊只看着夕榕,低声道:“你还真傻,为何平白闯进来。” 夕榕微微一笑:“车到山前自有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平白来送死。” 宇文昊对众人道:“原地待命,且再等等看。” 哈庆已经急了:“殿下!” 宇文昊并不搭理哈庆,夕榕解开包袱,从里面取出几只馒头,递给宇文昊,他瞧了一眼,道:“哈庆,拿给将军与众人分吃。” 他自己不吃,却要给旁人吃。 夕榕与他在一边枯草丛中坐下,他平静如常地道:“你在赌?”夕榕未答。他又道:“他们不肯真心援救,所以你进来,宇文旻就不会不管,你是在『逼』他救我?” 他竟猜到分厘不差,夕榕只是淡淡一笑。 “万一……璃王不出兵援救,你又如何?” “大不了,与你死在一处呗。”她轻描淡写,脸上洋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无所谓生死,在周围扫视一眼,并未瞧见那位紫衣美人,不由问:“你那位新得的美人去了哪儿?” 见她还在生气,宇文昊急呼一声:“榕儿!” “你那么喜欢她,这个时候,她怎能舍下你不管。”夕榕冷冷地说着。 宇文昊伸出大手,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纤手,含情脉脉地道:“在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只有你。” “少来!”她挣扎着收回自己的手,“你和她是怎么回事,只你自己知道。我都要陪你一起死了,你还不肯说实话。早知这样,我又何苦要陪你一起。”她一面嘟囔着,在人群里并没有瞧见一个女人,心又落回到肚子里,“她不来正好,能陪你一起死的,就我一个人,刚好遂了我的心愿……” 她在拿自己作赌,赌宇文旻一定会派援兵,帮宇文昊打开一条活口。 其他人如何,夕榕没有把握,但宇文旻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 霍烈见计谋失败,万千士兵高呼大叫一阵,居然不见半个人影。 凝望山野,只瞧见满目青翠。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墨绿的山林,林间一片墨绿都是松柏的枝桠,偶尔能见几树掉光落叶的枝干,半人高的杂草丛生,若是有人俯身藏于其间,着实轻而易举。 触目之处,皆是一片浓重的绿『色』。绿得像是泼洒出的山水图画一般,人落其间,仿佛一点水珠汇入大海,再难寻到踪迹。 那位衣着墨绿衣衫的女子,便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包围圈,一路叫骂,张狂高调,仿佛不会被人知晓她进去一般。 想到此处,霍烈心中一阵震撼,她为何要叫骂着进去,难道只是为了骂他。金城一役,他见识过那女子的胆识,就算是男儿,也少有几个临危不『乱』的,居然步步为营,害他损兵折将,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活捉了数万将士。 一个不能按常理来判定的女子,一个又能步步算计的女子,没道理那样进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的叫嚣大骂都有用意。 “报!”一声高呼,信使快步奔来,朗声道:“启禀大将军,齐兵开拔了,只留守了二万人马,其他人都已离营。” “动了?”霍烈一声沉『吟』。 北齐五皇子答应过,这一役他只作壁上观,可现下动了。 “继续监视!”霍烈有些猜不透,他要保住南安城,可显然是保不住,与南安城彼此呼应的四座县城已然失守,丢失南安不过是近在眉睫的事。 “报!”信使骑马而至,在帐前下马,高声道:“启禀大将军,前方二里发现齐兵,正火速向我方奔来!” 霍烈闻罢,厉喝一声:“宇文显这个小人!言而无信!” 宇文显,北齐五皇子的名讳。 是继续搜山,还是快速撤退,从方圆数十里的山慢慢缩小,从周围直至缩到不过方圆五六里,眼看就要得手,就能捉住宇文昊,一报金城之耻,不想此刻北齐人兵马调动,增援的人马就近在眼前。 要他如何甘心? 可身为守将,霍烈明白,自己的职责在保住南安城,左右权衡一番,当机立断,道:“传我命令,留下一万人马,继续搜山。其余人马上撤退,回转南安!” 不到一刻钟,霍烈带着四万人马撤离白龙县山林,爬上山头,蓦地俯望,却见官道驶来一行人马,定睛细瞧,不过五千来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年轻的将军,扬着一面蓝布蟠龙旗,上面写着“瑞王”两个大字。 “是北齐国的八皇子!该死,我应该想到是他!他与宇文昊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最深,除了他前来解围,不会再有第二人。”霍烈骂了一句,这是怎了,自与宇文昊交战,他竟连连落败,连最起码的判断力都失了,难不成真被那女子骂得『乱』了心神。 霍烈不由得忆起,曾经年少,有算命先生与他道:“公子贵不可言,然只能是虎,不可为龙。若遇真龙,便唯有落败!一生征战无数,胜战上百,逢敌是龙,必败无疑。” 龙?难不成宇文昊便是他命里的克星,真龙临世? 八皇子领着五千人马到了林间,大喝一声,道:“相救太子殿下!杀啊!” 喊声传来,宇文昊站起身,辩清方向,道:“往东边杀出活路!” 一声令下,已经在林间休憩许久的将士再也坐不住,三日三夜渴了饮林间泉水,饿了捕到小鱼、野物,生吞下腹。大部分的人却是丁点食物未沾,此刻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但想到事关『性』命,都强打精神,疯了一般往东边冲动。 顿时,人『潮』滚滚,呼应着东边传来的嘶杀声,夕榕紧跟在宇文昊身后,拿着长枪往东边奔去。 这是一场林间的激战,只惊得林间宿鸟扑啦啦地飞起,吓得林间的野畜四处逃窜,哪里还有人顾得上捉野畜、飞鸟,只有杀红眼的拼死一搏。 第132章 误会19 看着山林里的血战,在一处高峭的山坡,两个战袍男子并肩而立。 五皇子颇是失望,冷声道:“三哥答应过我,会将他们困死山中,可你……却派了救兵。” 宇文旻也不想这样,但他不能置夕榕生死于不顾,如若没了有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你要瞧清,那不是我的人马,是老八带的八千精兵。我亦不知,他是如何说服韩和小将军的。五弟,韩和不是你的小表弟么,他怎不帮着你,反要助着太子?” “你……”五皇子吃了个哑巴亏,一时不晓如何辩白。 韩和不过是庶子身份,明知无法难承爵位,便拿定主意于沙场拼杀,这些年韩家亦有两位国公、候爷,也是通过建立军功拥有荣华富贵,在朝中占有一席之位。事实证明,他们凭真本事得来的一切,更易让人敬重。 宇文旻冷声道:“五弟,我是答应过你暂时不动兵。可几日过去了,怎么做,便看你自个儿的。南安城再不下令攻打,太子一出来,这功劳真真就落到他身上了。太子不在,由我代领全军,我亦下令各路全力攻城。五弟,咱们就此别过,但愿能在南安城尽快会合!” 抱拳照应,宇文旻转身而去,风,拂扬起他身上的大红斗篷,妖治非常。 五皇子心下一沉,且能就此认输。 三皇子不忍,是因为陈夕榕进入了包围圈。 八皇子不忍,是因他与太子有着兄弟情深。 可他,恨极了太子。 如若没有他,自己一定有望成为储君。现下,他的母妃韩元妃可是后宫最尊贵的后妃。 五皇子带上随行的数十名亲信,飞往白龙县,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宇文昊必须得死! 待他赶到,看到的是两国交战于林间的画面,甚是惨烈,虽说宇文昊带的人马已有三日未食,可那杀起人来个个麻利、果决,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在宇文昊的身边,围饶着他最信任的护卫。 五皇子抬手,道:“取弓!”有人递过弓箭,又快速奉上箭羽,他拉弓满弦,目光久久地锁定在护卫包围着的宇文昊与那个女人身上,有人近了宇文昊身边,他剑起手快,只眨眼的功夫,一名梁兵丧命剑下。 五皇子身边的人见他正对准着山林中央的宇文昊,不由大骇:“五殿下!” “本王杀的乃是那个祸水女人!” 他要杀的宇文昊,但他不能说杀宇文昊,若是传扬出去,刺杀太子,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不冒大险,焉得虎子。宇文昊,你不是命大么?这一回,他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他。 “嗖!”一箭『射』出,众人瞪大眼睛,却见离弦的箭快速以闪电之速往宇文昊飞去,说时迟,那时快,却见被六名护卫护在中央的墨绿倩影疯了一般飞冲向宇文昊,一把将宇文昊推开,“扑!”一声箭入肌肤的刺响,力道之大,宇文昊突地回头,却见夕榕护住胸口,表情凝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护卫望向利箭飞来的方向:“有人放冷箭!” “榕儿!”宇文昊一声高呼,在她将要倒地的刹那,一把将夕榕护住:“榕儿……” 一股蚀心裂骨的剧痛袭卷而来,她是要死了么? 也许,她是真的会死吧。 “榕儿。”宇文昊死死地抱住夕榕,几名护卫将宇文昊圈护中央。 夕榕含笑望着宇文昊,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脸颊,可她只觉得,这一箭似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连抬臂都已不能:“我要你好好的……我不负你心。不愿……云地两分离……”抬在半空的手臂,突地一垂,宇文昊撕心裂肺般地大吼起来:“榕儿!”这一声大叫,似要震动穹宇,直惊得山鸟惊飞。 齐兵听闻梦妃遇难,顿时群情激愤:“可恶梁人!杀!” 看着士气高涨的齐兵,山坡上的五皇子不无失望,身边人笑道:“恭喜殿下得手了!怕是梦妃已经身亡,没听见太子殿下的悲嚎么?” 他要的是宇文昊的命,哪晓得那女人居然会冲上去,自己受那一箭。 但他,不能让身边知晓自己真正想杀的是谁。 林间一激战,齐兵以二万余人大战梁兵,八皇子正下令缴获降兵的武器。一边草地上,夕榕静静地平躺着,胸前还余有一支厉箭,双眸紧阖,宇文昊跪坐在一边,满是痛『色』地凝视着昏死过去的夕榕。 八皇子走近宇文昊,道:“大哥,你的身边能有梦妃这样的女子不离不弃,当真是你的福气。她宁可自己死,也要保你安全。有件事,不知该不该与你。” “说!” 八皇子斥退左右,护卫们不敢离得太远,站在宇文昊的五六步开外,分站不同的方向,似要护住他的安危。 八皇子便将夕榕进入帅帐,如何与宇文旻下跪求情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宇文昊抬头望着八皇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榕儿她……有身孕了?” 八皇子感动于夕榕的果决,明知是死,还在那生死一线之际,推开宇文昊,为他受下一箭。这样生死与共的情份,世间又有多少男子可以得到,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做到。 身在皇家,兄弟情薄,夫妻缘浅,这样的夕榕倒令人喜欢、敬重。 八皇子道:“是。这是我无意间听她对三哥说的。她说,是生是死她也要与你在一处。现下想来,她来找你,是想『逼』三哥相助。三哥没有出面,倒也没阻我前来救援。如果不是三哥下令攻打南安城,也不会引开霍烈,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打开突围的路口。”他轻叹一声,“说到底,在三哥心里,兄弟情分到底还不及她来得重要。” 宇文昊俯下身子,将夕榕横抱在怀里,看着陷入昏睡的她,道:“来人,即刻去备马车!” 哈庆也略通一些武功,没有护卫们的好,却也杀了几个梁兵。此刻飞野似地奔来,顾不得脸颊挨了一刀,鲜血直流。 八皇子看着一脸痛『色』的宇文昊,他是理解的,面对失去至爱女子的心痛无助,道:“大哥有何打算?” “攻打南安城!八弟,我把榕儿交给你。你要好生照顾,令郎中给她细细瞧伤。”宇文昊亲手将夕榕递给八皇子,八皇子就这样横抱着夕榕,看宇文昊快速整兵,“张平,令你带一队人马前往白龙县城,尽快备妥馒头、饼子等干粮。” “是!”哈庆领命,带了二三十名士兵先一步往白龙县城奔去。 宇文昊不舍地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八皇子与夕榕,目光久久地停凝在夕榕的脸上。军务在身,他一时顾及不到她,但攻下南安,他一定好好地陪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静待着他们的孩儿出生。 八皇子高声道:“大哥放心,我定会好生照顾嫂嫂。” “我走了!”宇文昊骑上八皇子带来的马匹,纵马而去。 夜,是这样的漫长而冰冷。 夕榕躺在长平县郊外的军营小帐中,炉火燃得很旺,身边不仅有八皇子与紫衣美人照应,哈庆更是忙前忙后。 郎中进入小帐,查看完伤势,诊脉之后,颇是意外地道:“梦妃……她有近三月的身孕?” 哈庆听罢也是一惊,却见八皇子似一早便已知晓。 八皇子道:“无论如何,你要设法保住她们母子平安。” “这……”郎中支吾起来:“她的伤势极重,能不能保住『性』命尚且一说,草民……又怎能……” 八皇子倏地抓住郎中的衣襟:“本王命令你,不惜一切也要保她们母子平安。你若做到,加官进爵,本王必不会亏了你。如若不然,哼!哼……”他『露』出一抹狠绝,他也是会杀人的,只不过要看杀的是什么人。 “回八殿下的话,怕是这胎儿保不住了。从她脉象来瞧,受伤之前,便已然动了胎气,当时如若安心养胎,许还能保住。可现下又身负重伤,能保住『性』命便已不易,若再保胎儿,请恕草民无能。” 八皇子气得近乎要跳起来,让他保就得保,可这郎中居然说保不住。 紫衣美人柔声道:“殿下,不如先让郎中救人要紧,医者父母心,若能保住胎儿,他定会设法保的。你且让他先救人吧!你不是答应了太子殿下,会好生照应梦妃的么?” 八皇子咬咬牙,道:“救人!”起身出了小帐,紫衣美人正要出去,郎中道:“请夫人留步!” 紫衣美人只得留下帮忙,一会儿按照郎中吩咐解开夕榕的外袍,只着中衣,便见胸前已是一片殷红,就连墨青『色』的衣袍,也染成了一片玄黑『色』,偏生箭又『插』在胸前,无法脱下外袍。箭深深刺入锁骨以下二寸的部位,郎中见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致命伤!你过来,与她一起把人按住,我来取箭!” 哈庆与紫衣美人按住夕榕。郎中挽起衣袖,用力一拔,只见夕榕痛苦惨叫,不待睁开双眼,又昏厥过去。随着郎中拔出的箭羽,鲜血喷『射』,在空中划出一道血泉,直喷得紫衣美人一脸鲜血,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正要用手去擦拭,只听郎中冷声道:“不要松!”只得死死按住夕榕,任脸上的鲜血流泄而下。 郎中打开瓷瓶,将一瓶『药』粉倾倒在夕榕的伤口上,那么一大瓶的『药』粉,倒入之后,还止不住鲜血。郎中又启了第二瓶,又倒了一瓶,血才缓缓止住。 紫衣美人直瞧得目瞪口呆,随着视线而下,却见夕榕下身鲜血直淌,紫衣美人面『露』惧『色』:“梦妃她……她……” 郎中不紧不慢地道:“她流产了!” 哈庆急道:“你倒快些止血。” “伤口的血易止。流产的血待胎儿落下,自会慢慢止住。”郎中又令紫衣美人帮忙包裹伤口。 哈庆见夕榕流产,心头似被剜掉一块肉,太子府人多,太子膝下唯独少了其他皇子府里活泼可爱的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一个,竟这样没了。忆起太子府时,梦妃也曾有过,可却被暗害算计。而这一回,又是如此,哈庆心下一痛,道:“你是郎中,怎不设法保住太子殿下的骨血……” 第133章 误会20 郎中瞪了一眼,如能保住胎儿,他定会去做。可实在是保不住了,母亲受了重伤,能中住『性』命都算不错,哪里又顾得胎儿。 他轻叹道:“梦妃身负重伤,又遇落胎,身子损伤极重,需得好好调理数月。我这便去开止血消炎的方子,令人给她熬了,喂她服下。这三日,需得一日六次,每次半碗。每两个时辰就得服用一次。” 八皇子令瘸腿厨娘过来帮忙,几个人不分昼夜地守在小帐里,如遇累了,便扒在榻前小睡一会儿。直至一日一夜后,夕榕身下的血才慢慢少了,不足三月的胎儿约有姆指大小,白得像是剥了皮小青蛙,尚难辩男女,便这样没了。而夕榕依旧沉陷在昏睡之中,有人喂她『药』,有人抱她,有人为她换上干将的被褥……一切都不自知。 第三日清晨,便得了拔营的消息。八皇子带着留守军营的一干将士前往南安城。 宇文昊与宇文旻等人,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总算成功攻下了南安城。双方损兵折将,死伤无数。待打开城门时,城中的一干西梁贵族已逃无踪影,留守城中的百姓站立街道两侧,引颈张望,数名在当地颇有声望的乡绅、富贾夹道欢迎,鞭炮齐鸣,锣鼓掀天,竟似比上回霍烈打了胜仗,成功围困宇文昊还要欢喜。 紫衣美人与瘸腿厨娘随侍夕榕,与她共乘一骑马车。待近了南安城,宇文旻带着将士在南安城五里外相候,于城外五里处扎营。宇文昊只挑了五千精兵于城中驻城,其余一律在城外待命。 宇文旻听人说夕榕在白龙县山林突围时,身负重伤,『性』命垂危,心也是提得紧紧的,传了宇文昊的军令,便近了军中那辆显眼的马车。掀起车帘,却见瘸腿厨娘正抱着昏『迷』不醒的夕榕。 “她可好些了?”宇文旻秀眉微蹙,心上似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怎么也无法释怀。 他一早就应该会猜出来的,五皇子不会善罢甘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夕榕为救宇文昊为连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紫衣美人微微颔首,算是见礼,道:“梦妃已经昏『迷』三天了,郎中说她身体极虚,重伤落胎,怕是一时还醒不过来。” 瘸腿厨娘轻叹一声,面『露』遗憾地道:“还真是令人可惜呢,一个刚刚成形的男胎就那样没了。” 紫衣美人一愣,不到三月,能辩得出来么。 瘸腿厨娘固执地坚持:“真是男胎,我与哈公公都仔细辩过。” 紫衣美人更正道:“这位是璃王殿下,不是太子。”言下颇有责备她多话的意思。 瘸腿厨娘是见过宇文昊,嗫嚅道:“贱『妇』认得太子殿下。”复又低头道:“那些杀千刀的坏人,梦妃是个好女子,竟也下得那等黑手。这回她的命是保住了,怕是身子亏损也不小。” 紫衣美人逾发的不喜欢这种话,不就是一个低贱厨娘,整日搞得比她还要高贵一般。 八皇子骑马过来,抱了抱拳,道:“三哥,皇嫂体弱,再也受不得风寒侵袭。你来盯着将士们扎营打帐篷,我与紫奉侍护送皇嫂入城。” 宇文旻道:“我送她入城。” 八皇子忆起夕榕与宇文旻在帐中的谈话,心下颇是不放心,道:“这几日,一直是紫奉侍与我在照顾皇嫂。皇嫂的伤势、病情三哥不清楚,还是我亲自送她入城吧。我得与大哥细说。” 马车内的夕榕,一张脸苍白如纸,一张唇干裂起皮,不过几日未见,整个人便已削瘦一大圈,哪里还是那日见面时的夕榕,仿佛就余下半条『性』命。双眸紧紧的阖闭着,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她一直昏昏欲睡之中。 八皇子挥了挥手,唤来自己府中的亲信随从,一声令下:“入城!” 宇文旻看着八皇子带着不足百人的队伍,缓缓与南安城移去。 夕榕,你心中真爱的人明明是我,却为了旁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你当真不顾我的感受,还是你故意要让我难受。你生我的气了,因为我不肯下令出兵替太子解围,你便要这样报复我? 宇文旻想到深处,眼泪蓄在眼眶,呼之欲出,原本她用『性』命相护的男子是自己。原本,在她最体弱、病危之时陪在身边的男子也是自己。可现下,她与他之间,情还在,心还在,却不能亲近。甚至他想护她入城都不能够。 命运,当真是与他开了一个最痛苦的玩笑。 相爱之人,却不能携手共赏明月,闲庭坐看云卷云舒,近在眼前,他连一个拥抱都给予不了。这是何等的折腾,是怎般的苦楚。 八皇子一行的身影,在他的眼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入城的官道下,也掩映在那片郁郁葱葱的林间。 每想一次她的名字,都是他的痛,美好的过往,痛苦的当下都纠葛在心中,不能释怀,不能轻浅。 八皇子刚入城不久,有张平带人策马奔来,一行五六人个个都太子府的人。 张平抱拳道:“太子殿下事务繁忙,特令属下前来迎接八殿下与梦妃。” 西梁皇宫,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严冬的清晨,披着霞光,显得越发的气势雄伟。 张平道:“前梁一干妃嫔都已尽数被抓,唯独少了梁帝与梁后,就连前梁国舅一家也没了下落。太子殿下已下军令,让一干人等不得扰『乱』后宫,派了得力的二千将士守住各宫。只撇了尚书房和梁国妃嫔居住的流华宫暂住。今日殿下要接受前梁降臣呈表,军务着实繁忙,怕是一时顾及不到八皇子。殿下让属下告诉太皇子,让你与紫奉侍暂住梁宫。” 八皇子轻叹一声。他从小就喜欢玩,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忆起上回夕榕有孕,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才没了孩子。后来,也是宇文昊求情,齐元帝才从轻发落了母亲。心下都是记着的,看到宇文昊痛苦,愧意就更重。从小到大,他是拿宇文昊当最家的兄长一般的。 “紫儿。”八皇子唤了一声,紫奉侍掀起车帘一角,道:“八殿下。” “入了宫,你与秀娘在皇嫂跟前小心服侍。” 张平浅淡一笑,道:“入了梁宫,也不用紫奉侍照应。有梁臣听闻梦妃负伤,已经献出自家爱女入宫服侍。瞧那模样,还算机警。” 说是服侍梦妃,还不是想借着机会接近太子,为自己的家族、父兄另谋荣华。西梁亡了,从今往后天下再无西梁一国,梁京都落到北齐太子手里,还有什么国呢?这梁臣倒也真是善于保全自个儿的主,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居然把自己女儿献出来当人侍女。 一行人弃下马匹,步行入宫,一早有人带了肩舆过来,将夕榕移到肩舆上,行『色』匆匆地在宫人引领下往流华宫移去。 晨风掠过,寒意阵阵,御花园中却瞧不见半分冬天的景象:五步一丛万年青球,十步一株常青松,长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枝头笑傲的蔷薇花朵,无力绽放;还似停滞在金秋的菊花,也少了秋季的荼蘼、张扬;它们无力地渲染出百花盛开的模样,可到底是严冬时节,如何渲染,终是少了阳春的朝气。宫苑曲径两侧,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色』彩各异,甚是喜庆,竟似要过节一般。 大片的花艺园地里,稀疏种植桃树、海棠、杏树,虽未绽花苞,又无新叶,可那枝头挂着红、蓝、紫、黄数『色』的彩条,树上还有拳头大小的小巧竹绡灯笼,煞是漂亮。 八皇子不由骂道:“西梁怎不亡国,一路过来,路上有饿死的百姓,这宫中居然装点得如此奢华,只这一夜的蜡烛怕是就够一镇的寻常百姓吃上一月的了。” 张平赔笑道:“可不就是。据说南安城破前,梁帝、梁后还在后宫欢宴。说来也怪,我们一破城,他们就都不见了。” 八皇子道:“四城门都是我们的人,几个大活人还能『插』翅飞了不成。怕是这宫里还有暗道。” 西梁尽入北齐之手,却亦是这样的快,从三月至今还不到一载。现下,便有全力对付卫国了。 张平道:“殿下也是如此想的,已令了韩和将军着手查找暗道。” 几人说着话,便见前方移来一人,走在前头的正是玄袍高冠的年轻男子,气宇轩昂,风姿卓绝。 众人齐声海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宇文昊近了跟前,宫人放下肩舆,他俯下身子,满是怜惜地瞧着昏睡中的夕榕。 哈庆飞野似地近了,俯身禀道:“殿下,呜呜……”话没说完,先稀哩哗啦地哭了起来,竟比死了亲爹老子还哭得伤心。 哈庆呜咽道:“梦妃伤势太重,咱们小王子还来不及出生,便这样没了……呜呜,才刚成形呢,奴才这想起来就难受。” 宇文昊微微皱眉,这个孩子是他此生的第一个,过往妻妾虽多,却一直未曾有人有孕过,曾有一度,连他自己都怀疑或许是不能生养的。抑下心痛,道:“这些日子,你要小心服侍。若是梦妃醒了,着人来报。需要什么,只管派人去梁宫太医院取。” “奴才明白!”哈庆一面抹着泪,一面道:“若是梦妃醒了,知晓孩子没了,指不定有多难过呢。” 他何尝不想与时时刻刻腻在一处,但他是北齐太子,攻下西梁,他还有正事要做,接受降臣呈表,打理南安城诸多事务,稍有不慎,就会给刚刚安定的南安城带来一场风暴。经历过战争的百姓需要抚慰,还有那些经历换主的臣子,需要重新降顺北齐朝廷…… 他低头,顾不得周遭有无数双眼睛,眸子里掠过无限的柔情,仿佛是捧着最心爱的宝贝。当他的唇碰触到她冰凉的脸颊时,他道:“梦妃体弱,你们身边侍候的人都得多份心思。这大冷的天,也不知挡挡寒风,她如何受得。” 哈庆一怔,忙道:“奴才下次会记住的。” “若有下次,拿头来见!处处都要本殿提点,要你们何用?”宇文昊之前还笑意浅浅,顿时就凝成寒冰,似要杀人一般。 第134章 误会21 八皇子不敢言说一声。他晓得,宇文昊是担心。梦妃都昏睡了几天了,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宇文昊抬手示意众人离去,正身长立,眸光停落在夕榕身上,望了一阵,经不住王顺的催促,才起步往尚书房去。 近了流华宫,立时就有十余名宫人迎了出来,跪立大殿两侧,带头的是衣着锦衣华袍的年轻少女,人比花娇,一双好看的丹凤『迷』人眼,两弯柳叶娇俏眉,体态丰润,面容姣好,粉面含娇而不媚,黑眸流转波生辉。 “恭迎梦妃娘娘!”齐声高呼后,带头的年轻少女这才抬头,猛地就见到一个紫衣贵『妇』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自己,似要吃人一般。 美丽的女子,见着比自己还美的女人,难免会生出敌意。紫奉侍便是如此,没想刚至流华宫就有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出现。紫奉侍移开眼眸,却见八皇子也目含异样地看着那位世家小姐。 哈庆轻咳一声,道:“都起来吧!太子殿下有令,尔等要小心服侍梦妃。梦妃正病着,受不得寒、吹不得风,一丝一点都不可马虎。来两个人把梦妃移到榻上歇下。” 哈庆依然摆起了总管大太监的谱,两名小太监过来,抬着肩舆进了内殿,哈庆瞧着他们把夕榕移到榻,时不时地道:“小心些!弄疼了梦妃,小心殿下要了你们的命。” 正指挥着,那位华衣少女进了内殿,欠了欠身,道:“奴婢马迎秋,是奉命前来侍奉梦妃娘娘的。” “你姓马?”哈庆不由得神『色』一转,他又忆起夕榕帮代芹寻家人的事来,好像是说代芹的家人便是梁京(南安)城内的世家贵族马氏,“你是哪位马大人的女儿?” “回公公的话,奴婢父亲是前梁户部尚书马宜芳。” “哦……如此说来都是自家人了。” 马迎秋被他的话弄得有些莫名,心下不由得怀疑起,是否父亲在前梁亡国前便与北齐太子府有着某些牵扯。 外面,有宫人迎近八皇子与紫奉侍,道:“八殿下,太子殿下有令,你们夫『妇』的寝宫已安置妥当,是离流华宫东边不远的欣然宫。奴才这便带你们去!请随我来。” 马迎秋替夕榕盖好锦衾,内殿本有银炭小炉,暖意融融。她站在一侧,想了许久,也没弄明白哈庆那句“自家人”的意思。如若真与北齐太子府是一家人,父亲也不会为了保住一族人的『性』命,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送给太子府为婢。 两名宫娥进来,欠了欠身,道:“哈公公,太医到了,要给梦妃请脉。” 哈庆抬了抬头,腰杆挺得笔直,轻咳一声:“传他们进来。” 请完了脉,太医下了方子,一时间流华宫里便忙碌开来,前去煎『药』的,又忙着给夕榕换『药』包扎伤口的,整个过程,夕榕动也不动,就这样昏睡着。 一阵子忙完,哈庆看马迎秋倒也似个会服侍的女子,与他想像的有些不同。瞧马迎秋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道:“到底是代芹的妹妹,行事麻利,倒让人寻不出短处来。” 马迎秋再也忍不住,问道:“公公说的代芹,是……” “你们马氏一族,无论男女都会在身上刺上梅花图案。你且说说,你们家族里数年前可有丢失一位嫡出小姐?” 马迎秋听他如此说,不由垂眸细想起来,缓声道:“我们家中不曾有过。倒是听说二叔家的长女,数年前随我二婶去庙里上香走丢了。后来我父亲也曾令官俯寻人,可寻了两三年也没个下落。” “如此说来,那便是了。看来,也是苍天有眼,这代芹是我家梦妃的贴身侍女,虽是侍女,情同姐妹……”哈庆索『性』把自己知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马迎秋,直听马迎秋又欢喜又感动,世间便有这样的巧事,父亲为了保全族人『性』命,把她送给梦妃为侍女,没想马氏一族中,早有女儿做梦妃的侍女,还得梦妃欢欣,情同姐妹。 马迎秋很快寻了机会,把这件事又告诉了马宜芳。 一族人听说二房马宜芸丢了多年的女儿有了下落,兜转之间又北齐太子扯上了关系,高兴得一夜都没合眼。天还未亮,马宜芸的妻子就催着丈夫去帝都认回女儿,可马宜芸又依昔听马宜芳说,好像是说代芹年节前后便要来南安。 许是因为代芹与夕榕的关系,马迎秋服侍的时候,也逾发用心起来。 宇文昊忙完正事,得了空,便来了流华宫。 坐在榻前,看着依然还处于昏『迷』中的夕榕,心头一软,取了哈庆手里的热帕子,为她擦脸擦手。 马迎秋静默地站在一侧,心下不由狐疑起来:传言北齐太子是个地狱出来的恶魔,克妻、克女人,没想待梦妃这样的好。一国太子之尊,居然为她洗脸擦手,眸子里蓄满了无尽的痴情、温柔,令任何一个女子瞧了,都会心生嫉妒。 宇文昊问:“今儿她都吃了什么?” 哈庆道:“御膳坊那边送来了参汤,是按太监所说进补。每两个时辰服一次汤『药』,除此便没再吃旁的。” 宇文昊伸出手来,轻柔地捧着夕榕的脸颊:“榕儿,你已睡了五日,该醒来了,你可一定要醒来。我曾说过,要一统天下,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榕儿……看不到你笑,听不见你说话,这些日子我还真是无聊得很。若是你在,一定有法子说服那些死板、顽固的前梁旧臣……” 夕榕行走『迷』幻之中,只听到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脸颊,淌过心田,周围都浓浓的『迷』雾,辩不见方向,寻不到光亮。耳畔,依昔还有她熟悉的汽车鸣笛声,一下又一下。 她寻着那喧嚣的声音,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身子轻飘飘的,突地一沉,她张看四周,已经是在医院了。 “妈妈!”她看到一个中年短发『妇』人,正坐在一个昏『迷』不醒的自己身边,她走过去,想把自己推醒,可床上的女孩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着。 母亲抹着泪:“夕榕!十个月了,你怎么还醒不过来?你快醒醒吧!那个坏人已经被判无期徒刑了!你这孩子,为什么就不听爸爸、妈妈的话呢,非要报什么警校,干那么危险的职业……” 夕榕想要躺下,这样也许自己就醒过来了。她移到床上,可怎么不能,当她躺下时,只觉得浑身冰冷得刺痛难受,再试一下,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出丈许之外,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只眼巴巴地看着伤心欲绝的母亲,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自己。 父亲推开病房门,穿过透明的她,走到病床前,用沉痛的声音说:“老婆,上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医生让我们再去一趟办公室。” 母亲站起身,大声吼叫:“陈和,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还弄个儿子回来,怎么会有这些事?陈权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猜忌、怀疑,夕榕怎么会为了家里的和睦,去东滨做探员。陈和,是你害了我女儿!” 正骂着,陈权也进入病房,垂耷着脑袋,眼里有泪,却没有流出来:“我知道自己错了,妈,我也没想会弄成这样。”停了一下,陈权流下了眼泪,这样的无助而难受,然后一切都已经这样,改变不了,他说:“爸、妈,刚才医生说,妹妹的大脑已经死亡了,虽然人还活着,可再也醒不过来。妈,妹妹一直希望咱们家里,能和别人家一样,幸福快乐!” “我就这一个女儿,你要我怎么幸福快乐?夕榕她是我的命根子,是我命根子……”母亲嚷着,又开始哭啼起来,抱住病床上的女孩,拼命地摇晃着:“夕榕,我的女儿,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然而,任由她怎么摇,她已经醒不过来了。 看着争吵的家人,夕榕的泪不由自己的流下,她用力地大喊着:“妈!妈!”似要拼尽所有的力气,然而,母亲却依旧在责骂着父亲和哥哥,他们都低着头,模样痛苦。 过了一会儿,母亲抬起了头,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夕榕!夕榕,你在哪儿?妈妈听到你的声音了。” “妈,我醒不过来了。不要再坚持了!今生能做你的女儿,我很开心,也很幸运!我希望妈妈就让我平静地离开吧!不要再跟爸爸、哥哥生气了,我们是一家人,不应该怨恨。我的死跟他们无关,当我选择做女警那天起,就知道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妈妈,我要走了!你跟爸爸、哥哥要快乐、健康地生活下去!就让我平静地离开吧!” 母亲寻着房子,到处看着,洁白的墙壁,房中的鲜花,还有平静躺在病床的夕榕,至始至终,她没有动一下嘴唇,她的鼻上还套着氧气管。 “陈和,我听到夕榕声音了,我听到她的声音了,她在叫我……” 陈和一听,只当是妻子失常了,一声惊呼:“老婆!” “妈,这大半年你太累了!” “这是什么话,你当我疯了吗?我没有,我确实听到她的声音了。”母亲流下了眼泪,定定心神,痛苦地说:“我……去见医生。夕榕生前也签过一份捐献器官的协议书,我想……我会尊重她的决定。” 陈权颤声惊唤:“妈!” “刚才,我真的听到她的声音了。她对我说,要我们一家人快乐、健康的生活下去。” 站在一边的夕榕,含笑哭着,晶莹的泪滴在晨光里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她深情地说:“妈妈、爸爸、哥哥,我走了!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女儿”、“妹妹”三个声音同时呼出,这一句话,他们三人都听见了,就似她还活着。尤其是陈权快速转身,奔到榻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病榻上的夕榕,“妹妹,你刚才说话了吗?” 一边的护士说:“我一直都在,除了你们三个在说,她一动也不动。诊断书已经下来了,她连大脑都死亡了,怎么可能说话。” 母亲拭干眼泪:“我们去医生办公室,走吧!” 第135章 误会22 陈权有些不甘心:“爸、妈,我刚才真的听见妹妹说话了。” 陈和也听到了。他想:也许是他们都太想夕榕醒过来了。 然而,她醒不过来了! 一家三口往医生办公室而去,夕榕跟着他们,走在长廊,廊窗里跃入一股轻风,她整个随风而去,看着熟悉的城市慢慢的消失在一片『迷』雾之中。 “榕儿,七天了,你睡了有七天。你该醒了!不要再这样睡下去,榕儿,你快醒醒吧!太医说,那支箭并不能令你致命,你这样睡着,是想让我担心吗?是在惩罚我吗?”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很熟悉!熟悉得就跟父母、哥哥一般。 夕榕站在『迷』雾里,寻着声音的方向,一步步地靠近,靠近…… 宇文昊坐了一阵,还有政务要处理。但每日,他都会过来瞧瞧。他站起身,往外殿方向,刚走近穿花长廊,传来哈庆的声音:“太子殿下,梦妃动了,梦妃动了!” 宇文昊折回榻前,凤榻上的夕榕睫羽微颤,太刺眼,又阖上了双眼。头,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浑身又酸又痛,尤其是胸前伤口处,撕心裂肺一般,腹部亦是一片胀痛。 “榕儿!榕儿!”宇文昊捧住夕榕的纤手。 宫人们知道,宇文昊很看重梦妃,稍发现一点不妥,都会训斥,人人都小心地呵护着。仿佛她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大家共有的宝贝。 夕榕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那温暖如春的呼声中再次尝试着睁开双眼,漂亮的睫羽像是阳光下扑闪的蝉翼,闪着光亮,颤抖之后,终于缓慢的拉开,『露』出一双星子般的明眸。夕榕只觉胸前堵得慌,猛地起身,宇文昊一把将她拥住,扑哧一声,她喷『射』出一口黑血,惨叫一声,昏倒在宇文昊的怀里。 宇文昊一声惊叫:“榕儿!榕儿……你这是怎了?榕儿……” 她又继续回到了那团『迷』雾之中,周遭很是嘈杂。 她听到,哈庆抓狂的惊叫声:“来人!快请太医!” 宇文昊死死地捧握住她的手:“榕儿,我等了这些日子,盼的就是让你醒过来了。你还没来得及与我说话,怎么又睡过去了。榕儿……”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宇文昊放开她的手腕。 有太医蹲下身子,用手指沾着地上的污血,道:“禀院首,是剧毒!” 正在诊脉的太医望着地上的污血,这样黑红的颜『色』,道:“昏睡七日未醒,而伤不是很重,的确应是中毒。可伤口处也瞧不出任何迹象。” 顿时,内殿里一片肃静。 年轻太医道:“普天之下的奇毒很多,无声无味,无症无状的毒也有。梦妃昏『迷』不醒,口吐黑血。” 马迎秋听到这儿,四下扫望了一眼,欠了欠身,小心禀道:“殿下,奴婢听闻,下毒之人往往会有解『药』。眼下瞧来,这毒极是厉害。也只有尽快找到下毒之人了,梦妃已经昏睡了七天,不能再耽搁了,多耽搁一日,对她的身子就多一分的损伤。” 宇文昊一脸寒冰,对方要杀的是他,却害夕榕受伤中毒,连他们的孩了也未能保住。希望他死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宇文旻与五皇宇文显。 宇文昊出了流华宫,往欣然宫方向移去。 人尚未至,八皇子迎了过来:“大哥,皇嫂醒了么?” 宇文昊不能再等了,昏『迷』那么久,现下才知是中了奇毒,她身子日渐消瘦,如此下去,这还如何了得。道:“八弟,你马上出宫,把老三、老五给我叫进宫来。” 八皇子神『色』有异,嘴唇蠕动两下。 宇文昊问:“怎么了?” “我们攻下南安城后,老五说京中有要事,就带他府里的人回帝都了。” 宇文昊怒骂一声:“做贼心虚!他来西北,父皇是应允了的,能有甚大事需要他去处理。可恶!放冷箭杀人不说,竟然还……” 八皇子嗫嚅道:“那……还叫三哥进宫么?” “叫,一定要叫。他和老五向来鬼鬼祟祟,这事若跟老五脱不了干系,他事先也定是知晓些什么的。”看着一脸单纯表情的八皇子,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最小的弟弟,但他总比其他皇弟让他省心,更重要的是,这位弟弟没有害他的心思,而是一直都视他为真正的大哥,道:“榕儿刚才吐血了,太医说是中了奇毒。我必须尽快给她找到解『药』。” “好!那我立马出宫!大哥莫急,听说这宫里的太医医术不错,相信他们会有法子给皇嫂解毒的。” 宇文昊的心似被人吊系在半空中,唯用一根细细的丝线系挂着,风来风去,随时都会吊下来摔个粉碎:“有甚不错?人都昏『迷』了七天,今儿才知是中毒。” 八皇子笑了一下,伸手轻拍着宇文昊的肩:“大哥放心,皇嫂吉人自有天相。连你不也说,她是你的福星么。自打你带着皇嫂征战沙扬,连连告捷,金城、南安两役,咱们可是打败了卫国的常胜将军霍烈……” 他可没心思说笑,想到夕榕命悬一线,都恨不得要杀人了。 八皇子换了身衣服,当即出宫,来到军营,见罢宇文旻,也免了一干寒喧的话语,直切要点,道:“三哥,大皇嫂中了剧毒,大哥都快急疯了。” 宇文旻听罢,笑意一滞:“不是说受了重伤么?” “再重的伤,又非致命伤,怎的昏睡了七天都未醒。刚才太医诊断说,确实是中了剧毒。一时间,连太医也说不出剧毒的名字。在这样下去,也许『性』命难保……” 宇文旻现下是弄明白了,八皇子来,是跟他讨解『药』的:“你以为,那个背后放冷箭的人是我?” “八弟没这么说。大哥只是想请三哥入宫,商量如何替大皇嫂解毒。” “他摆明了就是怀疑我。”宇文旻不由苦笑一声,他本是不介意任何人的,可关系夕榕的『性』命,他也许会杀宇文昊,但他永远不会去伤夕榕。 八皇子想到,背后『射』箭伤人,要害人『性』命的是自家兄弟,心头就一阵阵的刺痛。“三哥,大哥子嗣艰难。大皇嫂两度怀孕都遇不测,现下又被告之此次失去的是个男胎,大哥心下也很心痛,如今大皇嫂伤毒一身,能不能保命尚且难说。无论怎样,我们是血脉至亲,手足兄弟,不该在背后做出那等事。” 八皇子哀切地望着宇文旻,道:“若是三哥知晓得到解『药』的法子,就救救大皇嫂吧!八弟是与大哥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就不善言笑,自打有了大皇嫂,我才瞧见他的话比以往多些,就连脸上也有了笑容。就连待人也比过往多了两分热情,我喜欢现在的大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大皇嫂的缘故,所以三哥,就当是我求你,你救救大皇嫂吧!” 宇文旻比任何人都想夕榕无事,重申道:“我没伤夕榕!更没有要致大哥死地!” “我知道不是你。我和大哥都没法拿到解『药』,但你一定有法子的。”八皇子伸手,不无心痛看着宇文旻,“我已经把话说透了,三哥要不要去见大哥,你自己拿主意吧!另外,我再说两句。父皇还是太子时,先帝便已封大哥做皇太孙。如果有人想夺大哥的太子位,先且掂掂自己的份量。先帝英明,父皇睿智,每位皇子私下都做了什么,父皇心里跟明镜一样。好自为之吧!” 八皇子这番话是何意思? 他不会伤夕榕,居然要他拿出解『药』。 他是知晓的,八皇子自小就与太子兄妹的感情最好,又与他们在一处长大,情感都比其他兄妹更好些。 太子的孩子没了,梦妃又昏『迷』不醒,他理应就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解『药』! 他得尽快拿到解『药』,否则夕榕这回就会真的丢命。 该死的宇文显,跑得比兔子还快,攻下南安城,这是多大的功劳,居然领着随从离开。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任谁想想,那放冷箭的人,除了老五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宇文旻很快用飞鸽传书给宇文显去了一封信。 半日后,宇文显倒也爽快,便又回了书信,只是上面的话看罢之后,让宇文旻火冒三丈。背后放冷箭的是宇文显,可对方却道:“若得解『药』,三哥就得承认放冷箭杀梦妃的人是你!” 气得宇文旻连骂两句“孬种!”该做,自是该当。放冷箭的人是他,现下惹了祸,却又怕了,就这样的人物,还梦想着除掉宇文昊,要自己做太子,真正的是可笑。就连那看上去不成器的八皇子,现下看来也比宇文显那护不上墙的烂泥要强上许多。只是八皇子的心底还是善良的,他懂得珍惜手足情分。 宇文旻又回了书信,表示愿意承认是自己放了冷箭。 随后,宇文显便附上了解『药』,便详细说明如何使用。 夜深人静,夕榕静静地躺在凤榻上,一张脸越发的清瘦如柴,脸颊发黄,但五官还是十分娟秀,宛如久病在床的人。 宇文昊每多看一眼,就心疼一分。 太医们正在积极查找解毒的方子,现下已经知晓是无声无味的“梦中断魂散”,据说此毒能让中毒之人陷入梦境中,也至最后在梦里丧命,故而有了这个别样的名字。 宇文昊接过哈庆递来的参汤,亲手喂夕榕服下,这几日连哈庆都笑不出来了,整个流华宫上下死气沉沉,就连走路的声音都极低,一个个的宫娥、内侍在宫里移来飘去。 哈庆道:“殿下,近三更天了!你亦早些歇下!梦妃这里有奴才照应。” 这些日子,宇文昊很忙,忙于政务、军务诸事,又连夕榕中毒的事,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哈庆走近莲花灯台,正要点灯,宇文昊低声道:“别点了。榕儿睡着的时候,最烦屋里太亮。” 宇文昊千百回地捧着她的手,每一回都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如此,就不用这般痛苦,眼睁睁地瞧她一点点消瘦下去,明知她中了毒,他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告诉张平,预备马匹,一会儿本殿要去军营。” 哈庆应了一声,退出内殿。 第136章 误会23 宇文昊看着夕榕:“你为了我,不惜下跪求他。今日,我为了你,去求他一回又何妨。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瞧你死去。对于伤你的人,我亦不会轻易放过!榕儿,你这样善良,可他们却是狼子野心,不给我们一个安稳的日子过。我若连你都保护不了,就算拥有世间一切又有何用?你且等着,我不会让你死!亦不会让你睡得太久!” 临离去,宇文昊又叮嘱了哈庆几句,不外乎是要他小心服侍,这些话近来已经说过很多遍,连哈庆都能倒背如流。 宇文昊骑马来到军营,等了一阵,也不见宇文旻出来,倒是他府里的随侍太监迎了过来,见罢礼,道:“太子殿下,璃王殿下去各营巡视了,再过一会儿就回来。” “他倒也尽心尽力,如此,本殿也就放心了。”宇文昊笑了一笑,对身后的张平道:“我们回宫罢!” 张平应声,飞一般去备马。 进了南安城,张平再也按捺不住:“殿下出宫是去见璃王的,人未瞧着,怎就先回了。” “你别瞧老三文弱儒雅的模样,对于军中事务,他不比本殿差。你随我在军中效命,何时见有人半夜巡营的?” 张平经宇文昊一说,恍然大悟,晚间自有巡夜卫队在四下转悠,若有状况,他们定会第一时间禀报上去。“难不成璃王殿下根本没在军中?” 宇文昊在想一件事,宇文旻为了夕榕,不惜违背玉妃遗愿回到齐国皇家,可见他是爱极了夕榕的。夕榕中毒,他又且会袖手旁观。上一回,他虽当着夕榕的面没有答应出兵增援,可他一出兵攻打南安,调走霍烈的大部分人马,本就给他创造了突围的机会。 张平心下好奇,问:“璃王不在军中,这三更半夜的,他去哪儿了?” 宇文昊抬起头来,望见夜空明月,意味深长地道:“月明星稀,更深夜静。” 这个时候,正是潜入深宫去瞧夕榕的最好时机,他若去见夕榕,定会第一时间把解『药』给她喂下。又何需他再开口相求,跟他讨要解『药』。他一开口,反成了他宇文昊的情义,拿宇文旻当成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了。 宇文昊想到这些时,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 张平越发不解,追问道:“殿下这些日子都闷闷不乐,今儿怎的这般高兴?” 宇文昊瞧了一眼,道:“也许近日,梦妃就该醒了。” 张平一乐,不由喜道:“如此真好。”转而又道,“听黄昏时哈公公说,乔凯旋夫『妇』已从帝都出发,过些日子就抵南安。” 这事儿,宇文昊还真未听说过。 张平道:“这一切,都是梦妃的功劳。说是梦妃帮乔夫人寻到家人。马家一早就派了八百里加急的家书过去,以叙思念之苦,想必乔夫人也是望眼欲穿。他们得了消息,听说梦妃病重,也要赶来探望。” 宇文昊回宫,哈庆神秘兮兮地来禀报。 有张平等人在,哈庆不说,宇文昊只得斥退左右。 哈庆低声道:“殿下,这宫里似有人要加害梦妃。” 宇文昊道:“何以见得!” 今晚宇文昊出宫,便是哈应和马迎秋二人在内殿服侍。马迎秋得了祖母嘱托,已将梦妃视为他们马氏一族的恩人。 马迎秋扒睡在榻前,睡得『迷』糊之间,只瞧见一黑衣人从屋顶而下,以极快的速度点了马迎秋的『穴』道。那黑衣人走近榻前,直望着昏睡的夕榕,情绪繁复的轻叹一声,取了温水,将『药』粉倒入温水给夕榕喂下。 之后,又纵身离去。 听罢哈庆的话,宇文昊心下又轻松几分,道:“每日三更二刻,叫他们都放松戒备,直至梦妃醒来之后再加强戒备。” 哈庆应了声“是”,问道:“殿下,有人要害梦妃……” “出去罢,本殿知晓了!” 哈庆心下『迷』糊,不知这又是哪一出戏。 天晓得那黑衣人给梦妃喂下的是什么东西,可宇文昊居然下令放松戒备,似有意要让他进来,让他接受梦妃,任由他给梦妃喂服东西。 哈庆走,韩和将军进入书房。 宇文昊将一边的文书随手放到一边,问:“那事查得如何?” 韩和抱拳,道:“回殿下,该查的地方末将都找过。这偌大的梁宫,也没发现什么隐秘的暗道,各宫、各苑,都细细查了好几遍。” 宇文昊沉『吟』道:“我们入城之前,梁帝确实还在宫中。我们一入,他们就消失不见,人去了哪里?只能有一种解释,这宫里还有我们不为人知的暗道。一定得查,还得细细地查,查得越细越好。” 韩和应声,退出书房,歪着脑袋又细细地想了一遍:“这宫里定有暗道,可我们已查了数日。” 正小声嘀咕,王顺在门外禀道:“太子殿下,太医院院首大人求见!” “传!” 虽说是深夜了,宇文昊手头还有各地过来的文书,南安失守,西梁其他地方的官员纷纷上表降呈,以示愿归顺北齐。 太医院院首进入,跪拜行礼之后,道:“启禀殿下,‘梦中断魂散’的解『药』还差两味就备齐了,只是制作工艺繁琐,还请殿下再宽限五日。待『药』一备齐,下官就带着众人尽快制造解『药』。” 又一个巴结讨好的,一看这院首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宇文昊心下就极不欢喜,只不流『露』,抬了抬手,道:“不忙!你们可以慢慢准备。” 院首不晓宇文昊的用意,浑身一颤,心里暗道:莫不是他急了!那日瞧见梦妃吐血,他那模样都要杀人了。 “且下去罢!”宇文昊说了一句,埋头继续看着文书,“张平!” “殿下!”张平进入书房。 “告诉各地官员,往后再上降表,直接呈递帝都六部。” “是!” 院首现下是瞧明白了,这北齐太子和以前的梁帝不同,梁帝最是喜欢溜须拍马的臣子,可院首与宇文昊见过三次面,到现下都『摸』不准的『性』子。明明很着急梦妃,现下居然要他们慢慢准备,这慢,是真慢还是假慢。 韩和离了书房,一面走,一面琢磨着梁宫秘道的事儿。亡国皇帝、皇后及皇后娘家的一家子人,去了哪儿?只能解释是从秘道溜走了,城里城外也寻了数日,还是没有打听到他们的一点音信。 就在韩和苦于找不到秘道时,却有人从御花园假山下的暗道里小心出来,鬼鬼祟祟张望一番,辩明方向,往后宫移去。 不多会,来人携了个优雅倩影近了假山,随宫人进入暗道。 在暗道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突见眼前豁然开朗,竟是郊外某处的林间,一眼便可见到一座寻常的山庄,掩映在绿水青山之中,那庄里灯火通明,竟有不少的人头窜动。 “丽妃娘娘,快走吧!你瞧瞧,皇上还是记挂着你的。这不令奴才接你了么。”宫人支着灯笼,丽妃步履如兰。 不多时,便来到山庄大厅之内,却见梁帝衣衫不整,正拥着个不知名的貌美佳人吃点饮酒。 “臣妾拜见皇上!”丽妃款款落礼,在年轻的皇后身边坐下。 亡国之君,亡国后妃,还有甚好高兴的。 他走了,临逃之时,也只携了皇后与皇后娘家兄长逃生。 梁帝也不应声,皇后拉丽妃坐下,面『露』怜『色』,道:“妹妹这些日子在宫里可好?” “还好。”丽妃淡淡地应答,目光落在梁帝身上,国都没了,他还想着一味玩乐。 皇后道:“不瞒妹妹,我们在这山庄里过得也不好。若非之前我兄长有先见之明,在这郊外置了处山庄,只怕这会儿我们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皇上不日将要前往卫国京城,可没个见面礼如何能成?” 丽妃垂头听着,这皇后仗着娘家父兄都是梁国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向来就连梁帝也畏惧几分。 皇后轻叹一声,道:“哥哥说,要投卫国不难,难的便是这见面礼。丽妃在宫里最得人心,你可留意过北齐太子的梦妃……” 丽妃听她一问,方才弄了个明白。 久不说话的梁帝这才慢悠悠地道:“这陈夕榕究竟是怎般美人,竟令卫帝、北齐太子都非得不可。莫不是,竟比丽妃还要美艳几分?” 皇后瞪了一眼,梁帝不再说话。 皇后笑道:“今儿请妹妹来,说的便是此事。你回宫之后,得令心腹宫人细细打听,往后能否过上一份安稳日子,便看能不能把陈夕榕带走。她可是卫国失踪的贵妃,有了她这个见面礼,我们在卫帝那边也能说上话。妹妹,你说是么?” 丽妃不语,她在心下权衡这样做是否合适。 皇后又道:“妹妹深得圣宠,你父亲不肯降服北齐,三日前都被推至西市斩首了,难不成,你现下还有别的路可走?”不由微微冷哼。 丽妃心中一沉,她无法抉择,担心的便是自己一族人的安危。 梁帝逃了,只带了董氏皇后兄妹跑路,一干重臣,后宫嫔妃都被他弃下。梁帝一早就想逃,却硬是被重臣阻着不允。 丽妃面『露』疑『色』:“你说我父亲被害了?” 一边的内侍太监过来,冷哼道:“可不是被斩首西市么?啧啧,可怜你们薄氏一门,百余口人,全都杀头了。那鲜血呀,直汇成了一条小河……别提有多吓人了。” 家人被杀,北齐便是她的敌人。除了襄助董皇后,她已再无他路。他的夫君、梁帝,本就是个靠不住的人儿。想起她来,便来宫中呆上一夜,次日天亮,便扬长而去。对于他来说,后宫的女人,不过是陪他玩乐的工具而已。 丽妃又坐了一会儿,董皇后这才令人将她送走。 董皇后看了眼坐一侧,始终不发一言的兄长,问道:“此法能成么?” 董将军慢尝着美酒,道:“薄丞相被杀,这是全城皆知的事。除了丽妃,再无第二个合适的人选。这些年,你与她一直斗宠夺爱,丽妃的本事,妹妹是知晓的。” 董皇后面『露』忧『色』:“到底不是自己人。” 董将军知晓妹子的担忧,站起身来,抱拳道:“皇上,末将告退!” 梁帝只淡淡地望了一眼,他可不管其他诸事。 第137章 误会24 董将军出了山庄,进了林子,却见丽妃与内侍尚未走远,低呼一声:“丽妃娘娘!”抓住丽妃的手腕,将她一扯,二人就进了暗道。 地道里阴森昏暗,她和他仿佛与世隔绝,就只在这方寸地道之中。 董将军不由细想,抱住丽妃,丽妃挥舞双手拼命地击打着:“放肆,你敢轻薄本宫!” “梁国都亡了,还哪来的什么本宫?”董将军冷哼一声,“你若从了本将,他日自有你的荣华富贵。你若不从,本将也定会强要了你。如今皇上又得了个美人,哪里还记得你了。本将瞧你是那后宫最美的女人,是看中你是个可造之材,他日若将你献给卫帝,你要报灭门之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不是担心她不被我们所用么?这样一来,她定会服服帖帖的。” 董皇后冷哼一声,没再接话,转身便走。 丽妃小心回到宫中,心下记下董将军说的事。 次日天黑,便遣了自己的心腹宫人前往流华宫打探,过了许久,才有宫人归来:“丽妃娘娘,打听过了!每晚三更二刻,流华宫那边会放松戒备,这个时辰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好!那明晚便准时行动。” 丽妃舒了口长气,虽还在宫中,可山河易主,她们这些亡国嫔妃,还住在自己的寝宫,可人人都是垂头丧气,谁也不知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北齐太子等着齐帝的圣旨,一纸圣旨便决定她们是死是留。 冬日清晨的阳光,暖暖的照耀在亡国故宫之上,一切依然,仿佛连这宫厥已然忘记,这里的主人已经换了。 宇文昊一袭玄袍,携着护卫往流华宫方向移来,哈庆迎了过来,道:“殿下,太医正在请脉。” 来的太医是之前发现夕榕中毒的那位,他面容顿开,道:“启禀殿下,梦妃的毒似又轻浅了许多。” 哈庆听太医一说,仿佛明白了宇文昊下令放松戒备的原因,难道那个黑衣人不是要害梦妃,而是在给她喂服解『药』。 “本殿知道了!退下吧!” “谢殿下。”太医抬头,道:“许是梦妃中毒太深、太久,若要醒转尚须时日。不过,瞧她今日模样,也能听见我们说话。” 宇文昊在榻前坐下,看着夕榕的面容,似比昨日好些,虽还憔悴着,却没有昨日那般蜡黄。 哈庆道:“今晨,喂梦妃吃了碗粥,『药』汁没费甚事就吃下了。” “小心服侍!她若要吃,你们只管令御膳房做了送来。”宇文昊目光不移地望着夕榕的脸,似要把她的模样刻入脑海一般。 这一日,夕榕似吃了不少的东西,虽还在半昏『迷』中,可一听有人唤她,便有所知觉,在那人的声音时不时的启开双唇,慢慢吞咽,气『色』也渐渐好转。 夜,万簌俱寂。 宇文昊与往日一样,二更时过来瞧了一会儿,陪她说了几句话,便又离开。 哈庆知有人在给夕榕喂解『药』,到了时辰,便将迎秋给唤到偏殿说话。 然而,这一次却与往常不同…… 几个黑影进了内殿,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夕榕,彼此一望,其间一人,快速将她扛在肩上,纵身消失在黑夜之中,不过眨眼的工夫,再也瞧不见他们的身影。 宇文旻从屋顶下来,近了床榻,却见榻上一片凌『乱』,哪里还有夕榕的影子。心头一沉,便在内殿寻觅起来,人呢?人去哪儿了? 正琢磨着人去了哪儿,前两夜都平安无事,他来去自如,更似有人在暗中大开方便之门。 靴『潮』滚滚,如浪似洪一般地袭卷而来,流华宫外,火把通明,人头闪烁,不到一刻钟已将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任是飞鸟、蝇虫也飞之不去。 外面传来韩和的声音:“把流华宫给我围住了。刚才有宫人来报,说有刺客潜入宫中!” 宇文旻心下大叫一声:不妙! 哈庆与马迎秋移至内殿,哈庆惊叫一声:“来人啊!有刺客!” 马迎秋的目光则是落在凤榻上,却见内里空无一人:“梦妃呢?” 韩和领着几员护卫进入宫中,瞧见站立一侧的宇文旻,冷哼一声:“一早便得了消息,说有刺客入宫!没想真还抓住了?” 宇文旻左右为难,任他武功再高,可北齐人的功夫他是知晓的,就以宇文昊为例,偌大的北齐,能打得过他的便没几人。是留,是走?留下,他入宫喂夕榕解『药』的事便会张扬出去。走,就会背负骂名,甚至让人以为,他就是那个夜劫夕榕的恶人。 宇文旻蓦地扯下脸上的蒙面:“我没伤害梦妃!我……我只是入宫喂她服食解『药』。” 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瞧见那一张俊美无双,花容月貌的容颜,哈庆与韩和同时出声:“璃王殿下!” 宇文旻道:“任你们信是不信?我……没有要伤她。我只是入宫喂她服解『药』。” 哈庆心下着急,在内殿走了一圈,连床底下也瞧过了:“梦妃人呢?她人去哪儿了?” “我一刻钟前来到这时,榻上便是空的。今晚再服一些解『药』,明日就该醒了。” 哈庆大呼两声:“哎哟!”急得来回『乱』走踱步,“我说璃王殿下,你有解『药』,为甚不一早拿出来,竟打着这种哑谜。现下好了,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把梦妃劫走了!这如何是好?她还伤着、病着呢,这不是要了太子殿下的命么?” 让他拿出来?也得有个有心人来要。 他主动拿出解『药』,仿佛他真成了那个下毒之人。 众人正说着,宇文昊也到了。 看了眼宇文旻,二话不说,见榻上空空,问:“你把榕儿藏起来了?” 宇文旻哭笑不得,冷声道:“我藏她做甚?待我到时,已是这样。” 宇文昊望着韩和,虽没说话,韩和抱拳道:“殿下,末将得了宫人禀报,说有刺客进了流华宫,便火速带领三百卫士将这围住,没想……还是晚了一步。” 宇文昊坐到榻前,用手一探,被里还是温热的。道:“人未走远,马上封锁各大宫门,派人给我细细地搜。这一回,怕又是从暗道逃走!” 八皇子得了音讯,也火速赶了过来,瞧见一袭夜行衣的宇文旻,轻叹一声:“大哥。” 宇文昊未应,无力软坐在榻上,口里呢喃自语:“什么人不劫,却偏是梦妃。他们想干什么?”他微微闭眼,不过片刻,便已明了,道:“是梁帝干的!他想带梦妃去投靠卫国人。来人,传本殿军令,在前往卫国的各路要道加强守备,绝不能让他们把梦妃送回卫国。” 这边急切地寻人,那头丽妃已与几名宫人潜入御花园中的暗道。一名内侍太监扛着夕榕,没走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 “丽妃好计策,先令人通禀说流华宫有刺客,调走盯着御花园的护卫,咱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还不被人晓。” “快走!许是皇上他们已经等不及了,今晚有船从白龙河离开。” 行了一程,确定无人追来,丽妃这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出了暗道,看到了熟悉的林子,望见了那座山庄,董将军带着数名家奴迎来,看了眼内侍肩上的女子,借着灯笼的光亮,人虽昏睡,却也是清丽动人。 董将军道:“你们来得正好,马上赶往白龙河,半个时辰后乘船离开。” 宫中寻人闹翻天,宫外,夕榕已被董将军、梁帝带上了船。 她躺在大商船的木榻上,床前站着一脸好奇的梁帝,那样的眉眼,这样的五官,算不得如何的倾城绝『色』,但也还算清丽可人。 “她……就是让卫帝、北齐太子喜欢的女人?也没甚特别。” 董将军不由轻笑一声,“没甚特别,就能两次让霍烈将军惨败。金城一役,北齐大捷,此女功劳不少。南安城一役,要不是她只身撞入包围圈,我们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梁帝沉默片刻,面『露』不满地道:“一个女人,不好好呆在府里,上什么战场、添什么『乱』?” 董将军不由爽声狂笑起来,“若是天下的女人,个个都乖巧得如同温驯的绵羊,还有何乐趣。温柔娇俏、美丽动人的女人多了,能如她这般,敢入险境,敢临阵抗敌的女子,倒让人敬佩有加!”他衣袍一掀,在夕榕的榻前凳子上坐下,董将军不防要想,就是这一脸病容的女子,居然挫败了霍烈?真真让人不可思议! 丽妃道:“听人说,她身中剧毒,每至深夜,便有神秘人前往喂服解『药』。” 董将军云淡风轻地道:“不就是中了‘梦中断魂散’,虽有余毒,却要不了她的『性』命。这几日,你来照顾她吧。” 梁帝看着丽妃,她似明白董将军的意思。 董将军笑着:“你可是卫国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 “丽儿明白。”丽妃低头,施了个礼,看了眼依旧昏睡的夕榕。 梁帝没想,董将军如此大胆,居然要把他的女人当成侍女送入卫国深宫,怒道:“你让丽妃做她的侍女?” 董将军反问:“那又如何?让薄丽儿做卫国贵妃娘娘的侍女,也好过做你这亡国之君的女人。到了卫国京城,你的命运又将如何尚且难料,难道要她留在你身边受辱、吃苦?” “董逃!你……你个卑鄙小人!” 梁帝破口大骂,黑夜中,白龙河的水哗哗流动,倒映着夜空的明月,大船行驶间,破碎了一河的月光,仿若那碎了半壁的西梁。 不,西梁没了! 那些城,那些百姓还在,却已是山河易主。而那里有了新的名字:齐! 董将军冷声道:“我若卑鄙,就不会把自己的妹子嫁你。别忘了,你身边最娇美的小妾还是本将军送的。”他伸出手来,毫无顾忌地看着董皇后,“巧珍,你可相信哥哥?” 董皇后微微点头。 董将军牵了她的手,出了船舱,走到甲板上,看着夜『色』中的湖光山『色』,就似一墨泼的画卷,两岸时不时传来夜鹰的鸣叫。 “巧珍,亡国帝王尚且没有尊严,他身边的女人,更是人人可欺。哥哥不想你被人欺凌,但主意得你拿,你是继续留在他身边,还是愿意易嫁他人?” 第138章 误会25 董巧珍,这名字是他们董家给的,她的身份也是董家给的。 梁帝是昏庸,可这也是因为北齐太过强大。 “你若不想离开他,哥哥由你。” 董巧珍望着夜『色』,心仿佛沉陷在无尽的长夜中。她是知晓的,这一日不过是早晚的事。只是她该要如何决断。从她记事起,她便是董家的一枚棋子,他们利用她,得到荣华富贵。如今她这枚棋子废了,他们又想让她有新的用处。 她,是真的累了吧! 当她在暗道瞧见董逃与丽妃的事,她的心是凉的。还记当年,董逃要将她嫁予梁帝为后,他说:“你是我心中最爱的女子!”原来,在他心里根本没有最爱,所有的女子都是他为得到荣华富贵的棋子罢了。 她何尝不知道,留在梁帝身边,便唯有受人欺凌,如若易嫁,不过是继续自己棋子的命运。 她静默地望着长夜,看着滚滚逐涌的河水,未来让她看不到任何的光亮。 “扑通!”一声水响,船夫发现之前还站在甲板的女人已无踪影,心下一骇,不由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董逃出了船舱,张望四下,唯独少了董巧珍,扶在栏杆处,望着滚滚江河:“巧珍!巧珍……”河流的声响与寒夜的风声,淹没了他的呼唤。 梁帝站在船上,不由得傻傻笑了地起来,欲哭无泪,迫于董家兵权,他一直都与她若即若离,他惧她,是因为她娘家的大哥。没想最后,她竟一头跳下了这白龙河。 薄丽儿从随行的内侍太监那儿知晓后,痴痴地笑了:“死还不容易?活着才最是不易。” 未来,还有多少事在等着他们,他们谁也不知。 董逃求的是功成名就,他已视卫国为自己梦想抱负的另一开端。 薄丽儿则是想为家门复仇,想让北齐人也尝尝国破家亡的痛苦。而卫国,无疑是能与北齐抗衡的国家。 梁帝则是一脸沮丧,第一次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不可预知的恐惧感。 次日清晨,薄丽儿脱下了一袭华丽的宫妃装扮,依然如一个娇娋可人的小宫娥,在夕榕跟前尽心服侍着。 卫国,太后寝宫。 太后入冬以来,一直缠绵于病榻,身子也大不如前,半闭着眼睛,听着乐妨歌女轻唱的小曲,神态安祥。 杜大海禀道:“启禀太后,长宁候府世子到了!” “宣!”太后微微摇晃着脑袋。 陈夕松穿着一袭紫红『色』的华袍,迈着漂亮的方步,跪于内殿门外:“微臣陈夕松拜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松儿,到了姨母这里,就免了俗礼,你且进来罢。哀家听说,前些日子你父亲染疾了,身子可大好了?” 陈夕松进入内殿,太后抬了抬手,歌女退内殿,有宫娥奉上茶点,太后微微一笑,道:“你们有些日子没入宫了。” 陈夕松来不及细说原由,重重跪于太后膝下:“请太后救救夕榕!请太后救救她罢。” “夕榕!”太后忆起这个名字,既遥远又亲切,“她不是在北齐太子身边么?” 陈夕松低垂着头:“昨儿,西梁亡国之君与董逃带了夕榕前来卫国。夕榕她现下病得很重,皇上要赐她一死……夕榕有何过错,昔日避暑行宫,是有人害她故意落入敌手,她一个弱质女子又能如何?家父近来病体沉疴,听说皇上赐死夕榕,就病得更重了,家父令微臣入宫,想求了太后,给夕榕留条生路。” 太后听罢,已咳嗽不止,咳罢之后,捧住胸口,一张白净的脸庞直憋得通红。喘了几口粗气,方才好些,道:“哀家知道了!你且回去,告诉你父亲,夕榕不会有事。” 陈夕松退出太后宫,刚出来,便见杜大海神『色』匆匆地跟了出来,迎上杜大海,唤了声:“杜公公。” “世子尽管放心,贵妃娘娘不会有事。太后令奴才去请皇上过来!你安心出宫吧。” 陈夕松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出了皇宫。脑海里,又掠过昨日见到夕榕的情形,往事仿佛一场梦,他还记得自己心爱的妹妹如何在自家花园『荡』秋千,无忧无虑的玩耍,谁能想到,不过两年光景,竟发生了这诸多的事。 卫惠帝来到太后宫中,隔着道珠帘请安。 太后示意他进去,在太后身边坐下,这两年太后的身子越发大不如从前,尤其避暑行宫那夜,饱受惊吓染疾之后,整个似苍老了一大截。 “皇帝啊!”她轻叹一声,看着这个本不是她所生下的孩子,“我们都知,昔日夕榕被齐国太子所抓,乃是蔡新瑶捣的『乱』,就连她失节的事,都与蔡新瑶、你逃不了干系。如今她染病归来,你怎能下令赐她一死。” 卫惠帝缓缓抬眸,正视着太后苍白又略显憔悴的面容,一看就是久病在床的肤『色』,道:“儿臣不知,为何母后定要护她。她令我朝蒙羞,还助北齐夺城,万死难消朕心头之恨。” 太后见他还是如此厌恶夕榕,不由得心下一寒,“有了夕榕,便可抵得上十万精兵良将。这么久了,原以为,你一早便已明了先帝用意,没想你居然还下了那等口谕。”太后轻叹一声,道:“请镇国大将军霍烈、钦天监袁大人速速入宫!” “母后……” 太后不紧不慢地道:“你且等着。原本哀家不想管这些事,可今儿不与你说明白了,怕你是不肯宽恕夕榕。哀家不能让整个卫国毁在你的手里。哀家再问你一句,你可知晓当年先帝为何要你迎娶夕榕为后?” 卫惠帝低埋着头,近乎嗫嚅道:“那些话,着实荒诞不羁。” “你以为荒诞,难不成先帝糊涂了不成?还是说霍大将军、钦天监也一并在道听途说。”太后的面容微微一凝,“你宠蔡新瑶,哀家也由着你,可是你再糊涂下去,有朝一日定会亡国。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先帝?” 卫惠帝是明白太后的本事,蔡新瑶因避暑行宫绑了杜大海,延误夕榕脱身逃离的时机,进而落入北齐太子之手,太后对蔡新瑶便越发的厌恶,就连后宫诸位嫔妃,也是明里、暗里的使绊。 别的嫔妃是位份越来越高,蔡新瑶则是位份越来越低,从淑妃降至宝林,再从宝林成为婕妤。但她,依旧是他后宫里最得宠的一个。 不多会儿,霍烈与钦天监的便到了,二个皆是一袭官袍。 太后道:“霍大将军、袁大人,皇上要赐死夕榕,二位如何看?” 霍烈听到这名字,微微变『色』。 袁大人抱拳道:“启禀太后,陈贵妃乃是我朝福星,乃是天命所归之人。不可处死!” 霍烈沉『吟』着,见太后凤眸直『射』自己,忙道:“十几年前,陈贵妃出生,先帝便下了口谕,要让后辈皇帝迎娶入宫。按理,这并无不妥。现下她被北齐人所劫,又做了北齐太子的女人……这……” 太后冷声道:“莫不是你在西梁吃了败仗,心里暗暗记恨于她?” 霍烈一颤,半跪地下:“末将不敢!但她确实有些本事,只身闯阵迎敌,又不费一兵一卒便活捉西梁几万将士,虽然手段有些令人不耻。” 袁大人听罢,冷哼道:“两军交锋,只计成败,何计手段。要微臣说,这便是陈贵妃的不俗。到底是天命所归的女子,又是宿命‘屠龙格’,太后可还记得微臣师傅当年的判言。” 太后沉『吟』道:“屠龙命格,遇龙屠龙,遇虎杀虎。有她相助,任他是龙是虎必败无疑。”她又忆起先帝年轻而俊朗的面容,转眼间,她亦老了,先帝也归去十余载。 袁大人点头应道:“正是。霍烈将军是我朝虎将,战场交锋,得遇陈贵妃,他这常胜将军也连吃两大败仗,可见这天意不可不信。陈贵妃是天命所赐,要是杀了,定会震怒上苍,给我大卫引来天灾人祸,这便不值当了。陈贵妃是我朝护国神器,有她在,还怕敌不过虎视眈眈的北齐?” 太后目光一转,望向霍烈:“连霍大将军也以为,贵妃理当赐死么?” 卫惠帝轻咳一声。 霍烈望了一眼,太后是个聪明人,又岂不明白其间的道理。霍烈昂首挺胸,微微低头,道:“先帝当年便有遗旨在,说此女年方十六,当母仪天下。”他抬头望向卫惠帝,道:“皇上,天命如此,不可不信。末将在战场得识过贵妃的气度、本事,心中也甚是敬重。” 太后不由笑了起来:“能被霍大将军敬重的人,当真少了。” “是。末将一生,只敬重两个人,一是末将的师父,还有一个便是先帝。如今末将也甚是敬重贵妃娘娘!” 卫惠帝想要争辩几句,他自是不信这些,可这一干人等,太后、先帝都信。 太后冷眼望向卫惠帝:“皇上就说句话吧,如何发落陈夕榕。这些年来,你只当是哀家『逼』你娶她,如若哀家真有私心,早让康王迎娶为妻。北齐长驱直入,不足一年便将整个西梁收入囊下,你道真是齐人善战英勇,还不是借了陈夕榕这屠龙命格的利器。你若不想娶,哀家便赐她改嫁皇室子弟。” 袁大人笑道:“太后说笑。屠龙命格的女子,当配真命天龙。除了皇上,谁还能得配呢。” 太后面『露』不悦,“你们瞧瞧,我们三个说了这许久,他竟未信过。” 卫惠帝不是不信,而是不敢去信。他始终不相信,一个女子居然会是天命所系。他听说过她的故事,避暑行宫、金城一役、南安激战……点点滴滴,流『露』出与寻常女子的不同。但,他依昔觉得,陈夕榕是第二个卫太后,一样的咄咄『逼』人,一样的难以驯服。 “罢了!既是如此,哀家不再『逼』你,由哀家做主,将陈夕榕嫁予……” 本是他的嫔妃,几度易嫁旁人,让他颜面何在。万一,他们说的天命之事是真,岂不要坐实他并非真命天龙。 卫惠帝道:“母后,儿臣愿迎她回宫。” 太后会心一笑:“如此不是正好。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不晓天下间还有多少男儿疯狂求娶。霍大将军、袁大人,退下吧!” 第139章 误会26 两人退离内殿。 太后朗声道:“董逃护送贵妃回国,封为三等逐鹿公、义勇将军。西梁国君封为二等长城公,赐府邸。皇帝以为如何?” 他虽贵国皇帝,可太后一言九鼎,已经拿定主意,方才问他。 卫惠帝笑了笑:“母后做主便好。” “你令礼部拟旨吧!赏罚分明,方可令群臣信服。”太后顿了一下,“陈夕榕劝服北齐太子秋毫未伤我子民,有功,应赏!晋为皇贵妃。” 卫惠帝心上不满,却道了声:“甚好!”心下却恨了个半死。 卫惠帝原想赐死夕榕树,终因太后相阻,未赐死反得以晋升为皇贵妃,位份仅次于皇后之下。 贵妃还朝,一时间便在京城流传开来,人们对于太后所为不由猜测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关于“天命屠龙格”的事,也在卫国京城悄然传开,这如同一股暗『潮』,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便逾发地传得离谱、神奇。 延宁宫,太后瞧着依旧沉陷在昏睡中的夕榕,越瞧越是心疼。 “怎的还未醒来?”太后问周围。 薄丽儿款款施礼,道:“禀太后,贵妃娘娘身中‘梦中断魂散’刚服了太医院配的解『药』,说是明日便能醒转。” 太后轻叹一声,伸手轻抚着夕榕的额头:“真是命大的孩子,这几番变故,竟也能安然无恙……”扫过薄丽儿的脸,不由又回了过去,这是一个长得极其美丽的女子,比花还娇,比月还媚,真真是个花蕊般的女子。 薄丽儿早闻卫国太后很是个厉害人物,一个女人手握兵权,左右朝政,微微欠身。走到榻前,替夕榕掖了掖被子。 如此美丽的女子在夕榕身边,若是卫惠帝见了,还不得动了心思。如此一想,太后便想到了对付蔡新瑶的法子,她入宫中亦有两载,卫惠帝只宠她一人,每月里也是应付一般去其他后妃那儿坐坐、走走。 “启禀太后,蓝婕妤求见!” “传!” 代蓝产下第一位大皇子,践行诺言,将那孩子给了王皇后,自己也被晋为才人、婕妤。 太后看了眼薄丽儿,欲言又止。 代蓝着一袭浅蓝『色』的宫袍,款款落礼:“贱妾拜见太后,见过皇贵妃娘娘。” “免礼!”太后扬了扬手,道:“你来得正好,过往你亦是贵妃身边的侍女,贵妃病了,这几日你且留在延宁宫照应侍候吧。” 代蓝应声,送走太后,便在凤榻前坐下,只目不转睛地瞧着夕榕。 薄丽儿道:“蓝婕妤,贵妃娘娘体弱,负伤中毒,太医说没有三月很难康复。” 代蓝也被这个美貌的女子给吸引住了,从头到脚的审视一番,她在卫国后宫美丽的女子也见过不少,但像这样闭月羞花之貌的女子却当真少有,一眼就能被吸住,更难得她的身上还有寻常女子少有清新雅丽。 薄丽儿欠身道:“奴婢是贵妃娘娘的侍女。” 代蓝移开视线,瞧着这女子有些眼生,口音又与她们不同,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奴婢是南安人氏。贵妃病下,便挑了奴婢在跟前服侍。” 薄丽儿说话的语调很是动听,这一点又与这后宫的女子不同,一字一句都可以温婉得让人喜欢。 夕榕回返卫国,晋为皇贵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宇文昊的耳里,他不由苦楚一笑,她终是被人送回了卫国。不晓现下她的伤可好,毒可全解了。 别离的苦痛如『潮』一般纠结在心头,他长身而立,抬头便可望见一轮明月。 榕儿!他悠悠轻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枚同心玉佩,设置得这样的巧妙,并蒂花开,大雁比翼,双龙戏珠,如此的美好。但见上面刻着一句“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 今儿白日,代芹与乔凯旋来拜见他了。 这玉佩便是代芹给他的。 代芹道:“梦妃返回卫国前,便让郁兴的大哥帮忙打造了这枚玉佩。听郁兴说,她原是想要亲自送给殿下的,可一直没有机会。临行前,特意把同心玉佩交给了大管家,叮嘱大管家定要亲手呈与殿下。这次来南安,本以为能见着她,没想我们终是晚了几日。如今,代芹将玉佩亲自转给殿下,想必殿下也能明了梦妃的一片心意……” 代芹想到不远千里而来,却终是未能见上夕榕一面,那眼泪便含在眶里,这一生注定她欠了夕榕太多。“昔日梦妃将玉佩留给大管家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她说,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得遇心爱的女子,便将这玉佩一分为二,将其间一块送给对方。梦妃说,她真心祝愿殿下,能得幸福,与心爱之人共结莲理。” 代芹终于遇到了家人,她的名字本来唤作马迎卉,是南安贵族马家的小姐。马宜芸夫『妇』知亲生长女已嫁作他人『妇』,少不得张罗着为她置备一份嫁妆。一家团聚,高兴非常。代芹自此改为了本来名字、姓氏,在南安城过了年节。一过年十五,便带着丈夫、孩子回返帝都。 在宇文昊沉思的片刻,一个娇俏的美人移来,手里捧着件斗篷,小心地为他披上。他蓦地回头,却见身侧站着马迎秋。 “不是让你回家过年么?本殿身边不用你侍候。”他语调极冷,似要把人随时冰冻一般。 “奴婢想留在殿下身边……” 宇文昊厉喝一声:“哈庆!”打断马迎秋的话。 他曾那样的爱过,两情相悦,铭心刻骨,也许此生都无法再爱上第二个女子。夕榕爱他,宁可自己负伤、命丧,也不愿见他落险。她的风姿,是他今生见过最瞩目的。 哈庆移来,低俯着腰身,等候训话。 宇文昊未瞧马迎秋,即便他亦知道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道:“从即日起,本殿身边只由内侍服侍。一干女子尽数遣离。” 马迎秋心下一急,正要争辩几句,哈庆一拽,低声道:“你不要命了。没瞧梦妃失踪后,殿下就没笑过。” 马迎秋再不敢说话,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月夜下越发的颀长、飘逸。 “既然你如此想要攀附富贵,哈庆,今夜将她送往欣然宫,了她心愿。”宇文昊是瞧出来的,八皇子似对马迎秋有些意思。 只要不要缠他,给她寻个北齐权贵便是。 哈庆笑了一下,道:“马奉侍,走吧!送你去欣然宫侍寝。咱们北齐众位皇子,除了太子殿下与璃王殿下,个个都爱美女。今儿你的运气不错,殿下没下令杀你。” 宇文昊进入流华宫,却见宫门口站着韩和。 他冷声问道:“出了何事?” 韩和抱拳,道:“太子殿下,已经查到通往宫外的秘道了。在御花园假山下面,今晨我们的一名护卫无意间发现的,想必梁帝携皇后、丽妃便是从那里逃走。那条秘道一直通往郊外一座山庄外,我们的人在山庄里发现了他们留下的东西,只抓住几名看守山庄下人,据他们供认,半月前,梁帝携皇后在那里住过……” “一干山庄下人,流放肃州。后宫嫔妃及一干宫娥、内侍分批押往帝都。”宇文昊定定心神。 韩和应答一声“是”。 梦妃不在了,宇文昊脸上了笑容也突地少了。 韩和并没离开,而是等着宇文昊的其他吩咐,过了良久,韩和才问:“殿下,还有别的么?” “皇上来旨,着本殿尽早回转帝都。他希望在上元佳节时,能在帝都再见到我。八皇子、三皇子都是要回去的。将由萧国舅接管南安一干事务。” 宇文昊心无旁骛,看着空『荡』『荡』的流华宫,夕榕便曾趟在那张凤榻上,如若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多抽时间陪在她的身边。 韩和似瞧出他的苦痛,道:“梦妃定会平安无事。” 他与她之间,怎会有这样的分离,如今她再度回到不愿归去的卫国深宫。留给他的,是不能停歇的思念。 韩和笑道:“我大齐一举灭掉西梁,来日再灭掉大卫,待那时,殿下与梦妃定能再见。” 宇文昊觉得就这句话中听,伸手轻拍韩和的肩膀,道:“此次你和魏琳屡立战功,皇上定会厚赏。我离开南安后,你要全力襄助萧国舅。” “是,殿下。”韩和一直笑得很纯真,却又带着几稚气。 年节前,交接完南安的一干事务。宇文昊留下二万人马在南安城,浩浩『荡』『荡』的大军班师返朝,长龙似的队伍不可谓不壮观、抢眼。 全军上下尽开颜,唯独宇文昊一路踏上归程,脑海里都不停地闪现出与夕榕在一起美好日子。 在金城,两军交战前,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他运筹幄帷,调兵遣将,瞧出了不妥,却只是含笑望着他,那一笑,如今想来,竟也是倾尽天下一切颜『色』,堪比明月、春花。她不用一兵一卒,便成功捉获数万将士,也为他们成功夺城营造了时机。 她也曾在夏天时,挽着衣袖,结着裙摆,与几个厨娘给将军们洗衣。仿佛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家贵『妇』,她只是寻常的女人。也曾挽衣下厨,为他准备羹汤…… 要他如何能忘? “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当他在月下领着万军班师回朝时,她又在做什么,是否已经解毒,身上的伤已然愈合康复,也如他一般,心虽在这万千将士之间,心却在静默地想着她。 夕榕悠悠醒转,鼻息尖是一股股淡雅醉人的馨香,不由得深吸一口,慢慢地张开双眸:帷幕一重重,轻纱一层层,如烟如雾,以紫、蓝、红三『色』为主,最里的是张紫『色』的纱帷。临窗桌上植着一个官窖花瓶,内『插』长春之蕊,粉『色』的桃,白『色』的李相嵌其间,令屋中生『色』不少,近了跟前,夕榕才瞧清,所谓桃李尽皆是用绸布、绢花所制,铁丝上包裹着与枝干同『色』的布条。一记茜纱绣花窗半开,清风越入,拂动碧纱珠帘叮铃轻响。 瞧着有些眼熟,夕榕拍拍脑袋,立时脑海里掠过“延宁宫”三字,倏地记起,回想自己昏倒前的情形,是在白龙县山野林间,可一觉醒来,竟又到了卫国。 第140章 误会27 迫不及待地,她赤足下了绣榻,足一沾地,浑身又酸又软,仿佛不是自己的,她还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熟悉的都市,见到了想念的家人,只是她“死”了!那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她一步再行一步,地上太凉,只得退回绣榻,穿好绣鞋,继续好奇的行走。 一名宫娥正扒在案上打瞌睡,睡得『迷』糊,猛一抬头,见夕榕醒转,不由大叫一声:“皇贵妃,你醒了?” 夕榕被她一唤,立时吓了一跳。审视着宫娥,对她没有丁点的印象,只应付了事的应答一声。继续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看到了记忆里熟悉的院落。 她,真是回到卫国了。 宫娥对着外殿,欢喜地叫嚷起来:“蓝婕妤、杜公公,皇贵妃醒了!皇贵妃醒了!” 夕榕瞪了一下,宫娥羞怯地吐了吐舌头,柔声问:“皇贵妃饿了吧?想吃什么,奴婢令御膳房准备。” 夕榕『摸』了『摸』肚子,貌似还不算太饿,脑海里一古脑儿地忆起自己爱吃的食物,“是不是吃什么都行?” 杜大海捧着拂尘,一路快奔,折入内殿就见到只着中衣的夕榕,忙道:“娘娘,你正病着,小心着凉。去,把斗篷取来。” 宫娥应声,取来斗篷,递给杜大海。 “娘娘这些日子病着,太后一直都记挂。现下好了,娘娘身子大安,不过太医说,还需得好生静养才行。太后说了,这些日子娘娘养病要紧,不用去慈安宫里晨昏定省了。” 她不晓自己是如何回到卫国的,就像这段记忆被莫名地抹掉了,怎么也连接不起来。 代蓝进入内殿,深深一拜:“娘娘醒了?” “代蓝!”夕榕瞧着她,惊呼一声,看着她的模样,问:“你的孩子呢?是男是女?现下好么?之前听人唤你蓝婕妤,我现在是婕妤,我应该恭贺你才对。” 代蓝见她不停地问自己,心下感动,拉了夕榕的手,道:“娘娘正病着,凤体最是重要。快回床上躺着,若是让太后知晓服侍不力,又该责罚了。” 夕榕轻叹一声:“太后姨母也太紧张我了,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她故作欢喜地对着众人摇手,“你们都下去,本妃与蓝婕妤叙旧,吃食什么你们瞧着准备。” 四下无人,夕榕拉住代蓝的手,正『色』轻声地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娘娘话,今儿是腊月二十六了。” “腊月二十六……”她竟睡了这么久,神『色』随之黯淡,她垂下脑袋,“我是如何回来的?” 代蓝答了。 夕榕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但她知晓,问旁人倒不如问代蓝,代蓝尽可能的都一一作答。 她的手便落在腹部,昏睡了这么久,怕是那孩子也没保不住了。 代蓝道:“小姐放心,太医说了,好生调养,往后会再有孩子。” 从代蓝口中得到证实,心便不由自己的疼痛起来。这孩子虽来得意外,却又突然失去,这是他与宇文昊的第一个孩儿,便这样没了。 代蓝见她面『露』痛『色』,问道:“小姐,代芹呢?她去哪儿了?这丫头不是应该陪在你身边的么?” 说到代芹,夕榕又满心欢喜起来,把自己帮忙寻到她家人的事都细细地说了一遍,直听得代蓝也跟着欢喜。 主仆二人正说话,薄丽儿领着宫娥进来,将一干膳点摆放案桌。 薄丽儿施了个万福礼,道:“娘娘,午膳备好了。” 夕榕的目光落定在薄丽儿身上,代蓝问:“娘娘忘了,你回来的时候,身边便是她在服侍。” 一个娇滴滴的如花美人服侍她,还真是浪费。夕榕并不认得薄丽儿,她也不晓,自己是如何落到董逃手里,还被他送回了卫国深宫。 这么一望,薄丽儿有些不知所措,但她亦是有深宫生活经验的,将自己打量一番,问:“娘娘,奴婢有哪里不妥么?” 夕榕再看着一边侍立的其他宫娥,与薄丽儿一比对,薄丽儿着实太美了,道:“你长得很好看。叫什么名字?” 薄丽儿欠了欠身:“回娘娘话,奴婢薄丽儿。” 夕榕神『色』一凝,若有所思,过了片刻,问:“前梁薄丞相是你何人?” “是奴婢父亲。”薄丽儿一五一十的作答。 夕榕心下已然了晓几分,梁帝贪恋女『色』,这样的美女怎会不收入后宫?想着时,便不由得暗自猜测起种种可能来。但猜测,亦只是猜测罢了。 夕榕起身,移到案桌前,瞧了一眼满满一桌的佳肴美味,自离开帝都,便未曾这般丰盛过。道:“代蓝、薄丽儿、杜公公,你们三人陪我一起用膳吧!” 杜大海忙道:“这……如何使得。” “一人吃,不如一起吃。坐下吧!”她也不说多话,先行坐下。 夕榕在延宁宫里养了几日,能吃能睡,还时常拿着棍子在手里挥舞着,代蓝劝了两回,见劝她不住,也就不再说了。薄丽儿与她不熟,更不敢说错了话。 练罢了武功,她又开始躺在床上做仰卧起坐,一日里总能寻到她感兴趣的东西。 在众人眼里,夕榕就是一个怪人,唯独代蓝倒似习以为常一般。 这日,代蓝去皇后宫里,杜大海又去了太后那边,就留下几个宫人与薄丽儿。 夕榕将薄丽儿唤到内殿,手里捧着盏热茶,将薄丽儿左瞧右看一番,薄丽儿故作淡定,当夕榕唤出那声:“薄丽妃,我陈夕榕何德何能,敢劳你服侍?” 薄丽儿心下一怔,痴痴地望着夕榕。 夕榕笑:“好奇?我是如何知晓的?”她抬了抬头,不由得笑了起来,“前梁几位出名的美女,我早有耳闻。你姓薄,本妃能联想到梁宫的丽妃,又唤作薄丽儿,要猜到也着实不难。”她放下茶盏,双手负后,自信满满,道:“本妃不管你为甚入卫宫,我也能助你得宠,但唯有一点,你需牢记。” 前梁国主的亲娘便是薄氏小姐,薄丞相因几代深受梁国皇恩,亡国后不肯降服亦在情理之中。所以夕榕大胆猜测起来,这女子虽然美丽,却又自有一种风韵,那是『妇』人的风韵,她猜薄丽儿之前是嫁过人的。 “还请娘娘明示。” 整个卫国都不明白太后为甚如此偏着陈夕榕,直到近来在卫宫听到关于陈夕榕的诸多流言,她方才知晓,陈夕榕是天命所归的女子,只因她出生时天降祥瑞,便得太后眷顿,就算失节,依然贵为皇妃;哪怕易嫁他人,还能晋为皇贵妃。如此隆恩,不是天下女子都能拥有的。 “本妃在卫宫不会承恩侍圣。所以,会把这机会给你。你是聪明的女子,我要你设法帮我弄到一张卫宫地图。” “这……”薄丽儿很是吃惊,没想夕榕会这么直接。 她心下明白,自己深得太后喜爱,又出身名门望族,这宫里的人多少都畏惧几分,虽有尊崇的身份,但不得旁人真心敬重。“说吧,愿意还是不愿意?” 薄丽儿一番犹豫,陈夕榕虽贵为皇贵妃,但卫惠帝并不喜欢她,她回宫已有几日,除了太后、皇后陆续过来瞧过,卫惠帝就一直未曾出现过。她必须得宠,也唯有得宠,才能报仇雪恨。“奴婢遵从娘娘懿旨。” 陈夕榕轻闲一笑,动作优雅地放下茶盏。“听闻梁国丽妃冰雪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于你而言,若要弄到一张地图着实轻而易举的事。” 接下来的数日,陈夕榕于延宁宫中将养身子,但凡是御膳房、太医院开来的汤『药』、膳食都尽数吃下。她可没心思去想念宇文昊,追痛失去的胎儿,一切都已发生改变,但不如想着如何逃出宫去再行打算。 与薄丽儿说过几句话,她亦大致把情况『摸』了个熟络,甚至也猜到了薄丽儿的一干想法。 在延宁宫呆了一月后,陈夕榕只觉身子大好,人也恢复了气『色』,下巴不再尖削微翘,亦显得圆润几分,整个人透出几许清丽娇妍的模样。 这期间,长宁候府的二夫人、世子夫人都进宫来瞧过夕榕一回,避开她在北齐的话不谈,只谈分别后家中诸事,叙说思念之苦。 这日,天气晴朗,外面阳光正好,一过完上元佳节,天气亦变得和暖起来。空气里飘『荡』着迎春节的芬芳,夕榕长吸一口空气,顿觉神情气爽。 “丽儿。”她放下手里的闲书,道:“陪本宫到外面走走!” 薄丽儿应声。 代蓝依旧在延宁宫中陪伴着,事事亲为,仿佛不是这卫宫的蓝婕妤,依然是她身边的贴身侍女。与其说她在照应夕榕,不如说实则处处监视着夕榕。夕榕发现好几次本来已猜派了代蓝一些差事,可代蓝却吩咐了旁的宫娥,自己留在宫里,而每日总会消失一阵儿,从不超过一个时辰。 代蓝进入内殿,笑道:“娘娘身子尚未大安,太医说了,没有半年光景是很难恢复。” “不就是到御花园走走,晒晒太阳,透透气又有甚不妥的。”夕榕有些没好气,上回就说要出去走走,代蓝就拦着不许,瞪了一眼,也不用换衣袍,带上薄丽儿就出了延宁宫。 代蓝终是不放心,一路小心地跟在后面。 至后花园时,除了一干照应花草的宫人,便未见到其他人,隐约之间似听到了嘤嘤嗡嗡地诵经之音。 夕榕心下一沉,不由是往寿宁宫方向望去:“宫里有人在做法事?” 代蓝答道:“回娘娘话,这几日太后在礼佛,请来了得道高僧于太庙诵经。” 这倒有些奇了!她秀眉微敛,心想或许是太后年龄大了,便信了起了菩萨、佛祖来。不由得悠悠轻叹一声,正要往别处瞧花去,只听远处传来声“皇上起驾”。 蓦地,夕榕的目光停落在娇美花颜的薄丽儿身上,不由冷哼一笑,抬手道:“取笔墨来!” 宫人不解,代蓝依旧催促了一句:“快去吧!” 夕榕就这样直勾勾地瞧着薄丽儿,一手托着她的下巴,面『露』厌恶的道:“就你这模样,笨手笨脚,整日瞧着就烦。”拿了笔,沾上墨汁,在薄丽儿的额上、两颊都画了个圈,厉声道:“今儿就围着这块给我跑上十圈,一圈都不能少!来人,给我盯着她!” 第141章 误会28 薄丽儿不晓哪里招惹了夕榕,她这一转变也着实太快了些。人家是皇贵妃,她现下不过是无家无亲人的孤女一枚,应了一声,沿着夕榕说的地方跑了起来。 夕榕道了一声:“走吧!” 她若亲近的人,卫惠帝必然厌恶;她若刁难,卫惠帝反会喜欢。这道理,夕榕是知晓的。 夕榕刚走不多久,卫惠帝在宫人陪同下就到了御花园,一干人等早已回避,只有一名宫女沿着御花园兜圈跑步。 卫惠帝心下好奇,虽只望了一眼,总管公公大喝一声:“来人,把那不知死活的宫女拖下去!” 薄丽儿一听,扑通跪地,俯在地上:“公公饶命!奴婢也不想的,不知怎的就惹恼了皇贵妃娘娘,罚奴婢要跑够十圈,否则,便不给奴婢饭吃。” 一干内侍正要将她带走。卫惠帝道:“等等!”他款步而至,近了跟前,看到面前扒俯着一个娇俏动人的宫娥,光这身姿曼妙,气韵吸人,不由又道:“把头抬起来!” 薄丽儿将头垂得更低了:“奴婢不敢!” “朕命令你抬起来。”卫惠帝气势『逼』人。 薄丽儿缓缓地抬起头来,卫惠帝不由一惊,额上、双颊都有墨画的圈儿,可那眸子含着哀云怨雾,楚楚怜人,着实让人心疼,虽被人画花了脸,可天生丽质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卫惠帝不由勾托她娇美的下巴,细细地瞧着:“这是皇贵妃干的?” “是!”薄丽儿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卫惠帝伸出手来,用手抹去她左颊的墨圈,顿时一张妩媚惊艳的面容便呈现在眼前:撩人的丹凤眼,似能撼人心魄一般,目光相遇的那一刹,卫惠帝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凌『乱』了。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也难怪会惹怒皇贵妃。只怕这样的容颜,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都会生嫉,而男子见了都会按捺不住。 他蹲下身子,一抬手道:“帕子!” 总管太监拿出自己干净的锦帕,卫惠帝轻轻柔柔地将她右边脸颊的墨圈拭去,再一点一点地拭去额上的墨汁,一张素颜便可以这般美到极致,美到仿佛天上才有。 卫惠帝道:“你……且起来罢!” 薄丽儿倏地俯下头,道:“皇贵妃说,如果跑不完十圈,就不给饭吃。跑完了十圈,还要回延宁宫干活。” 她是聪明的女子,知晓夕榕并非故意刁难,这些日子夕榕故意时不时罚她一下,或一人打扫庭院,或独自擦拭整个延宁宫的门窗,但私下里,她与夕榕之间已然达成了共识。夕榕的罚,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从即刻起,你不用回延宁宫侍候了,呆在朕的身边。朕倒要瞧瞧,她还如何为难于你。”卫惠帝霸道地将薄丽儿强行拉起。她面『露』羞涩地红着脸,不看他,但他看来,这是一个很美的女子,虽只一眼,就想占为己有。“起驾回宫!” 夕榕回到延宁宫,瞧着便至中午了,却未见薄丽儿归来:“薄丽儿去哪儿了?不就是罚她跑十圈么,怎的还不回来?” 一名内侍禀道:“启禀娘娘,她被皇上带走了!” 夕榕扮出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是个妖孽,罚她在御花园跑跑步,亦能惹出一场风波来。” 代蓝见她生气,安慰道:“反正这些日子,她在娘娘跟前,总惹你生气,去了皇上那儿也好。” 她对薄丽儿的刁难,竟连代蓝也未瞧出。在代蓝看来,许是夕榕见不到经自己美貌的女子,也和这后宫女人一样,又有几个能容得了比自己尊贵、美貌有本事的女子。 夕榕瞪了一眼。 转眼又过了三四日,听说后宫里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皇上新宠了一名宫娥,现下又封为蕊才人,接连几日都在她的宫里留宿。自蔡新瑶入宫,专宠的女子都是她,可现下却被另外一个给夺去。 “启禀娘娘,太后传见!” 夕榕换了身得体的宫袍,携上宫人,来到寿宁宫。 见罢礼,太后赐了座。 寿宁宫的嬷嬷奉上了精致的茶点,太后目光轻柔,实则却在关注着夕榕,不经意地回望着嬷嬷,却见嬷嬷淡淡点头,似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 太后见夕榕并未起疑,而是浅呷着碧螺春,悬着的人心方又放下,道:“蕊才人是你故意引荐给皇上的吧?” 太后一听说卫惠帝新宠的宫娥是延宁宫里被夕榕处处刁难的宫女,便已猜到了几分,那日延宁宫那一见难忘的女子,着实长得很美,太后在这深宫,见过的美人亦有不少,能长得像薄丽儿那般的当真是少了,普天之下若是个个女子都进行一番精选,许能挑出个三五人来。 夕榕道:“太后姨母,快别提那臭丫头,夕榕瞧见她,着实厌恶得紧。” 太后冷冷一笑:“你心下怎般打算,哀家岂会不知。” 夕榕见太后是个明眼人,再行否认便没意思了,傻笑两声:“太后姨母不是也希望蔡婕妤不再专宠后宫么?” 太后眼帘一垂:“你有这番心思,倒也不错。” 太监隔着珠帘,在外禀道:“太后,慧觉大师到了!” “传!”太后一声令下,只见一抹耀眼的袈裟映入眼帘,在珠帘外外越来越近,一个白胡须的光头僧人款步而来,手里拿着法杖,法杖传出锵锵声响。 夕榕望着来人,便忆起幼时有过一面的慧觉大师来,转眼已过数载,岁月竟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竟与数年前一般的精神烁烁。 “夕榕见过大师!”她起身一拜。 慧觉大师明亮的眸子『射』向夕榕微微一笑,回以佛礼:“贵妃娘娘近来可安好?” “尚好。”她看着这位令举国都极敬重的大师,当年她见到他时,虽只一面,慧觉大师便一眼辩出“她有一颗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慧觉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讷瞧见了一个龙命女子!” 夕榕听罢,不由望向太后,笑了起来:“太后娘娘尊贵无限,全天下的人都晓太后巾帼不让须眉,她的风姿不知要令多少男儿臣服呢!凤生龙命,倒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人都知慧觉大师说的是夕榕,独她自己不晓,还以为所指太后。 太后轻轻一笑:“这个孩子,嘴巴最甜,打小便是如此,深得哀家之心。大师请坐!” 慧觉回了个佛礼,挺直腰板,在一边凳上静坐,望了眼夕榕。 夕榕道:“一别数年,大师风采依旧,还如从前般的健朗,真乃佛门之幸,大卫之幸。” 慧觉大师虽不是失礼的淡淡一瞥,只觉她的身上有一股祥瑞之气。心下了然:“天下将定,百姓之福。天降龙女,江山昌隆。娘娘是母仪天下的娘娘……” 人家是大师,说的话总是这么古怪,让人琢磨不透。夕榕只觉眼皮有些不听使唤,就连身子也柔软了下来,依在桌案,突地心下一个激灵:“你……你对本宫使了催眠术,还……还是你又想……” 话未说完,夕榕在案上昏睡过去。 太后望向嬷嬷,嬷嬷低声答道:“太后放心,奴婢的『药』量把握得很好。” 太后抬手一挥,一干人等退去,方道:“此次请大师入宫,一是祈福;二是哀家想请大师封印夕榕的记忆。” 慧觉大师忆起数年前的往事,他与夕榕也算有缘。道:“数年前,老讷封印过贵妃娘娘的记忆,而她已冲破封印。若是再封,怕有违天意。”慧觉大师轻叹一声。 还记第一次见面时,他便瞧见了一颗不属于这里的灵魂,但这次再见,他看到的是一个身显祥瑞的女子,即便身中危难,也定能化险为夷。更重要的是,他看到的是一颗属于这里的灵魂,这就是说,稍有不慎,许会害她『性』命。 “既然多年前大师能封印第一次,如今便能封印她第二次,若是大师不愿效劳,哀家也会请其他的人来做这事。”太后咄咄『逼』人,你做也是做,不做也得做。 慧觉双手合十,低头轻叹:“阿弥陀佛!” “那么,就请大师再封印一回罢。”太后起身,“偏殿已经收拾妥当,来人,请大师至偏殿诵经,将贵妃扶入偏殿。” 耳畔是令人安神静谧的诵经声,夕榕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仿佛一面镜湖,没有波澜,没有涟漪,只静静地倒映着蓝天白云,悠悠春水,宛如所有的风雨与她无干,只化成一面静止的画卷。 她站在医院里,看见父母、哥哥还有她最敬重的队长,正站在一间摆有花圈、摆着她照片的偌大房间里,上面挂着黑『色』的横福,上面是白字的大字“陈夕榕追悼会”。 她死了! 她却清晰地看见,那一场属于自己的追悼会。 队长握住她父母的双手,动情地说:“陈爸爸、陈妈妈,你们养育了一个优秀的女儿,她是一名好探员。” 她又忆起来了,想起了太多太多的往事。 因大脑死亡,再也醒不过来。她的眼角膜,还算健康的器官,都捐献给了需要的人,她现在已经化成了一捧骨灰,在那大照片的下面,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大理石骨灰盒。 她听到一个声音,是一个苍老却又刚劲的男子声音:“陈夕榕,这个世界的你死了!快离开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夕榕突地抬头,张望着四周:“谁在说话?”寻觅一会儿,却见空中闪出一道跃眼的金光,在那金光之中是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他又说:“快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她觉着,这个老和尚瞧上去很眼熟,可是怎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一面认真地想着,一面追上和尚的步伐,想要拉住他问过明白,就在他将要抓住他时,他却猛一回头,用手中的法杖将她推开。 “啊——”一声尖叫,陈夕榕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倏地坐起身,睁开双眼,夜『色』正浓,屋子里挂着面漂亮的苏绣屏风,旭日东升,好不壮观。 代蓝听到声音,快奔过来,站在榻前,温和问道:“娘娘醒了?” 陈夕榕看着一袭古装打扮的年轻女子,再看看自己,也是这样的打扮:穿越了! 第142章 误会29 会不会是她在做梦? 夕榕木讷而好奇的审视着周围,陌生似又熟悉的场景,但分明就不似在做梦。 看着面前的代蓝,她问:“你是谁?” “小姐。”代蓝愣了一下,微微笑道:“你不记得了么?今儿上午,你去太后宫里吃了酒,喝醉了……” 喝醉也能穿越? 陈夕榕清晰记得梦里的情形,前世的自己死了,化成了骨灰。她,再也回不去了,就算回去,只能是梦里,她根本不可能抱着什么这里的自己死了就能回去的想法。 她挠挠脑袋,什么也不忆不起来,只能忆起前世的一切。 “你叫代蓝?那你是……” 代蓝笑了笑,又忆起今儿太后下的懿旨:从即日起,后宫众人谁也不许再提皇贵妃之前的诸事,谁说非议,『乱』棍杖毙。 太后不许说,她自是不能多说的。 “许是小姐吃醉了,现在才三更天呢,你再睡睡吧。” 夕榕如所有遭遇穿越的女主一样,花了三天时间才弄明白自己的身份。 她,也叫陈夕榕,和前世的名字一样,这一点让她很觉欣慰,不会因为当别人叫她时而没反应。是卫国贵族长宁候陈浩然的爱女,是太后最疼爱的三妹之女……总之而言,她有一具极其尊贵的身份。但是,不知为何,卫惠帝很不喜欢她。 不喜欢正好,她还不稀罕,就暂时当个米虫。 可是,这米虫的日子也太无聊了,前十日,陈夕榕还兴致勃勃;第二个十日,便觉索然无味,有种快被闷死在这深宫的感觉;刚至第三个十日时,她便在心下做出一个最伟大的决定:逃跑。 四月的御花园,百花争艳,牡丹、蔷薇如火如荼地盛开着。自夕榕“来到”这儿,这御花园里似乎永远都是春天,醒来时第一次去御花园,便瞧见杏花妍红,之后又是三月桃花盛开,春兰绽放,眼下更是一片姹紫嫣红、千娇百媚。 女人如花,花如女人,就似今儿,是一月之中难得的好日子,皇后特约了各宫妃嫔过来赏花。 园中花事荼蘼,宫中女人泛滥成灾。 代蓝是在她醒来后的第三天就因自己宫里了,近身服侍的是寿宁宫派来的桂嬷嬷和杜公公。桂嬷嬷特意给夕榕挑了件紫『色』的宫袍,可夕榕不喜欢紫『色』,硬是换了件翠绿『色』的。 浮华缭绕的乐音中,一道高扬地声音远远地传来,众人纷纷引颈望去,但见如云侍从,如花宫娥徐徐行来,簇拥一人,当中者正是皇后。一袭紫红描金宫装,凤羽飘飞,华美宫锦金灿灿、红彤彤,映得她的玉脸犹如红霞铺面,耀花人眼;金丝梅形凤冠嵌在飞仙髻上,梅妆妍秀,长眉朱唇,少许笑意绽在唇角,玉润中略显羞赧。 皇后见到夕榕,微微一笑,夕榕中规中矩地半跪下身:“拜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巧然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哪有这许多规矩。皇贵妃快起来!听说这几月你身子欠安,想着进了四月,天气转暖,特意请各位妹妹们过来赏牡丹。” 冯昭仪笑得灿烂如花,道:“今儿瞧皇贵妃的模样,倒是大安了。” “如此便好!”王皇后拉了夕榕在凉亭里坐下,对左右的冯昭仪、罗昭容示意:“你们也坐下。” 众人刚落坐,便见御花园南方小径上移来一行人,抬眼望去时,却是一袭绯『色』的如花佳人,身后跟着几名宫人。 罗昭容冷哼一声:“是蔡婕妤来了。”神『色』里颇有些不大喜欢。 东南方向又移来一人,衣着一件绯『色』宫袍,光那款式,与蔡新瑶也是一般模样。 有身份卑微的才人不由讥笑起来:“瞧瞧这两人,竟似约定好似的,我们大伙都来齐了,就她们俩现下才到。” 冯昭仪小心地问:“怎的两人的宫袍一样。” 罗昭容不紧不慢地道:“都是上等的湘绣,富贵牡丹的绯『色』缎子只得两匹。二月的时候,皇上便赏了她们二位。” 蔡新瑶本也算是美人,可现下遭遇蕊婕妤(薄丽儿)竟比生生比了下去,薄丽儿容貌娇妍,肤『色』又白皙细腻,穿上绯『色』更显妩媚,而蔡新瑶却无薄丽儿的风姿、神韵。 夕榕喝着茶,皇后时不时逗玩着『乳』母手里的大皇子。代蓝因是大皇子生母,但不敢太过亲近,也只坐在罗昭容的身边,低垂着头。 “皇贵妃,这二位,一个以前与你以姐妹相称,一个是你宫里出来的,可是个个都得宠了呢……”说话的是梅才人。 夕榕只淡淡一望,梅才人倏地忆起太后下了令,任何人不得再提夕榕之前的事儿,顿时赔了个笑脸,“要说大度宽容,在这后宫当属皇后和皇贵妃了。皇后料理六宫自是辛苦,无人能及。皇贵妃最是大度,又无人可比。” 蔡新瑶与蕊婕妤碰到一处,你看我,我看你,蕊婕妤欠了欠腰:“蔡姐姐!” “谁是你姐姐?”蔡新瑶秀眉一挑,看到与自己一般模样的衣料,“狐媚子!”骂了一句,扬着头往凉亭走去。 蔡新瑶站在凉亭外,她从来都不是后宫至尊,压在她头上总有几个女人,没有得到后位,却从淑妃位上连连遭贬。现下,再也不是后宫最得宠的那个,还有蕊婕妤。 蕊婕妤拜道:“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拜见皇贵妃娘娘!拜见冯昭仪……” 但凡是与她位份高的,都一一见礼,礼数周到,倒也让众人说不出什么。 冯昭仪故意笑道:“皇后、皇贵妃,看着这二位妹妹穿的湘绣,我便想起前些日子巴蜀献的蜀锦,也甚是好看。听说各宫姐妹们都得了一些,我的那块是翠绿『色』的,瞧皇贵妃喜欢绿『色』,回头我派人送到延宁宫去。” 冯昭仪本是卫惠帝身边呆得最久的,可一直以来都不是位份最高者,也不是最得宠的那个。襄助皇后打理六宫,也颇是辛苦。 夕榕笑了起来:“哪能平白得了昭仪姐姐的蜀锦,我宫里的正好是月白『色』的,见姐姐喜欢素雅『色』的,回头我们调换一下便是。” 她看了看还跪在凉亭外的蕊婕妤与蔡婕妤,目光轻浅得不易察觉,却不经意间与蕊婕妤目光相汇。 夕榕放下茶盏:“前些日子,去太后宫里,太后还说,按照祖制,这后宫是有四妃位的,现下亦还空着三个呢。当时,我与皇后姐姐便说要尽早立上几位妃位。冯昭仪姐姐襄助皇后料理六宫,功不可没,也是应晋妃位的;罗昭容姐姐诞育长公主有功,也是要晋的。” 王皇后不由笑了起来,用手点着夕榕:“瞧瞧她那张嘴,最是藏不住话。” “哪是我藏不住话,皇后姐姐早有此意,我不过是趁着今儿人齐,再提上一提么。”夕榕取了块点心,轻轻柔柔地放到嘴里,“皇后姐姐,此事怕是这两日便要定了吧?” 皇后笑而不语。她贵为皇后,自不能如夕榕这般想说什么都行,夕榕说错了话,背后还有一个太后撑着,自己说错了,便会惹来一场风波。只是这夕榕宫门不出,当真让她有些『摸』不透『性』子。但皇后常想,一个失节的贵妃,于自己也够不成什么威胁,从未放到心里。 众人在花园里赏了一个时辰的牡丹,有些乏了,各自散去。 夕榕回到延宁宫,在院中僻静的地方,支上一把摇椅,慵懒地坐在花丛中,悠闲自在地小憩起来。 桂嬷嬷禀道:“皇贵妃娘娘,冯昭仪求见。” “传!”她应了一声,坐直身子,扬了扬宽大的袖袍,却见冯昭仪携着宫娥,怀里捧着翠绿『色』的蜀锦。 夕榕正要起身,冯昭仪急急见礼。 “昭仪姐姐何须客气,这不是折煞于我么。”言毕夕榕又笑了起来,“再过几日,姐姐怕是要晋妃位了,妹妹先恭喜姐姐。” 冯昭仪斥退左右,在夕榕身边坐下,直直地瞧着夕榕:“妹妹还是这般清瘦,如今身子可大安了?听你宫里的宫人说,还吃着『药』呢?” 夕榕应了一声,不敢说得太多。 冯昭仪握住夕榕的手,竟似很亲近一般:“我见犹怜,可得将养好了,莫要再落下什么不妥。前儿,我得了根上等的百年老山参,我留着也无用,今儿也一并带来了,就留给妹妹用吧。” 夕榕回想近几次与各宫嫔妃见面,个个都没有这般大方,倒是听说有不少人去巴结讨好蕊婕妤。 桂嬷嬷令宫人送来了莲子羹,冯昭仪陪夕榕吃用。 四下无人时,冯昭仪急切地又握住夕榕的手:“妹妹,你与我透句实话,今儿你在凉亭说的事是真的么?” 夕榕回忆了一下,道:“上回去寿宁宫,确实见着太后这么与皇后吩咐。皇上的意思,蔡、蕊二位婕妤都是该晋位的,罗昭容亦是该晋的。可皇后又说,这几年昭仪姐姐打理六宫辛苦,按照规矩也是该晋的……” 锦缎、山参,她要这些做什么? 她要逃走,而且是再不想多呆了,几月下来,嫔妃间明着不说,可背地里都在争斗、算计。 夕榕轻叹一声:“山参我便不要了。姐姐知道,我宫里的宫人多,可是平日得的打赏最少,唉,如今这日子过得真真是捉襟见肘了。” 她从未临宠过,自然没有额外的打赏。 冯昭仪助理六宫,还能从中得点好处。她伸手抓住夕榕,两手相握,迅速从宽袖里取出几张银票,小心塞到夕榕手里,低声道:“这个就送与妹妹了。” 无论在哪儿,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她要出宫,但也得过日子,首先就得备够一定数量的钱。夕榕想着,在现代230元钱等于一两银子计算,她至少得为自己备五千两银子。 夕榕也不做作,开心地笑了笑,她玩不过后宫的女人,倒不如活出真我。对不远处的桂嬷嬷道:“桂嬷嬷,劳你把我新得的湖『色』蜀锦拿来,送与冯昭仪吧!” “妹妹何需这般客气。我今儿就来瞧瞧你!见你大安,我便放心了。”冯昭仪说着时,伸手又随势握了下夕榕,压低嗓门,道:“我若能顺利晋为妃位,当少不了妹妹的好处。” 第143章 误会30 夕榕笑了笑:“昭仪姐姐放心,太后那里,我会记得帮你说话的。” 表面上看,打理六宫的是皇后,可实则在大事上还是由太后说了算。前朝后宫,真正掌权的还是太后。 冯昭仪吃了盏茶,也就坐了两刻钟,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了几句,便告退离开了。待她一走,夕榕就避开宫人眼目,小心看了看银票,心头那个乐啊,冯家当真是有钱人,出手就是五千两银票,想着就赚五千两便好,没想冯昭仪一下就给这么多。 正要小睡,杜公公来报:“娘娘,罗昭容求见!” 谁也没这么好,平白地来瞧夕榕,还不是为了她今儿在凉亭说的那晋妃位之事。 夕榕又将与冯昭仪说的那套重复了一变,不过是变了个花样。“皇上的意思,蔡、蕊二婕妤是该晋妃的,可冯昭仪打理六宫辛苦也当是该晋妃位的。皇后又说,罗昭容育有大公主,更该晋位。可只空了三个妃位,晋谁为妃,一时也难以定托。” 她这样说,是不是有受贿之嫌,反正任是冯昭仪,还是罗昭容,原本早就在晋妃位之列,受了也算不得什么。她得逃啊,宫里几千两,到了民间,哪里去弄这些钱,这些嫔妃都是世族贵族的小姐,几千两银子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不贪心,只要攒够二万两银子就不贪了。 心下一想,最初还想有五千两就好呢。 罗昭容听夕榕叫穷,说延宁宫花销大,心下明白,当即令了心腹宫人回宫,不多会儿取了银票,也是避开众人眼目小心地塞给夕榕。 又聊了几句,罗昭容便领着宫人走了。 随行的心腹宫娥不解:“那八千两银票,昭容可是攒了很久的。” 罗昭容笑了一下:“该花的自然得花。皇上一月中难得到我宫里一趟,想让皇上帮忙说话怕是无望。皇上眼下有两个心尖上的女人,一是蔡婕妤,一个便是蕊婕妤。我晋妃位也非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大公主,大公主已满五岁,到如今都没个封号。母以子为贵,子何尝不是子以母为贵。” 宫娥道:“那皇贵妃真能说上话么?” “你别小窥了她,这几月不仅是宫里,就是民间也有对她的诸多传言。换作旁人,早被赐死一百回,她为何没事,还不是因她是天命龙女,动她不得。太后最是疼她,她在太后面前说上一句,比皇后说上十句都管用。” 这一日,夕榕宫里的嫔妃突地多了起来,穿梭往来,热闹非凡。过往不喜欢夕榕的,瞧不起人的,这一日都放下了,表现出一副友好模样前来请安问好。直至到了黄昏时分,人方渐次少了。 待用晚膳时,有人前来禀报:“娘娘,蕊婕妤求见!” 蕊婕妤见罢礼,奉上一只锦盒,暖声道:“这是贱妾送给娘娘的礼物,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贱帝想,娘娘许会喜欢。” 夕榕接过,启开盒盖,只一眼,便看到一只精致非常的珠钗,虽说精美倒也算不得如何贵重。桂嬷嬷不由得嗟叹一声,颇有些不屑一顿。 蕊婕妤道:“这珠钗本不值钱,倒是内里的心意娘娘理当明白。” 她本是梁人,比不得其他嫔妃,原是卫国贵族女子,得了娘家资助,出手阔绰。 夕榕依旧笑着:“难得蕊婕妤有心了。” 宫人送走蕊婕妤。桂嬷嬷便啐骂道:“一支珠钗便想让娘娘为她在太后面前说话么?” 夕榕冷哼一声:“听说要晋妃位了,个个都想当皇妃。却不晓太后她那老人家心里早已有数。” 桂嬷嬷问:“娘娘可想好怎么办?” “把这些东西都一一记录下来,赶明儿我去拜见太后!”夕榕吐了口气。 太后是多精明的人,只怕前朝后宫就没人可以瞒过她的法眼。夕榕除了通过宽袖收下的银票,至于其他东西,她原本就没打算要。首饰贵重,带着宫去,不过是徒惹麻烦。寻常山里,不过穿的都是普通衣裳,哪里需穿这等绫罗绸缎。既然带不走,索『性』大方些,让太后来处置。 夜里,夕榕躺在罗帐,将白日的事细细回味一遍,总觉得蕊婕妤话里有话。貌似她和蕊婕妤的关系本就不好,可今儿除了蔡婕妤怕是人人都到了。 她复又起床,打开锦盒,取了珠钗,方发现内里还有一层暗格,暗格之内放着一张纸,启开看时,双眼发亮,竟是一张《卫宫地图》,虽不太详细,却也标明了两条出宫的大致方向。 夕榕不由得轻笑起来:“原是这样!原是这样……” 蕊婕妤难不成一早便知晓她打着离宫的主意? 夕榕小心将地图与得来的银票一并收好。 次日,得见太后,夕榕当成趣事一般没心没肺将昨儿的事说了出来。 太后只静心听着,不想夕榕对杜公公使了眼『色』,杜公公将收礼清单呈与太后,只一眼,太后便惊诧夕榕得了这么多的贵重物什。 “太后姨母,他们还真是有趣,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瞧,便有那么多人来送礼。”夕榕一脸无辜地笑着。 她倒也坦诚,得了什么还列成了清单。只是这般模样,反让太后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是失望,是难过,亦或还有些太过单纯。太后问:“你想怎么办?” 她要走了,按理不该纠结于这后宫诸事,但她还需要暗自准备一番,更重要的是,她收了旁人的东西,总得说上几句。 夕榕道:“红梅一枝不是春,百花齐放方为春。” 正说话,寿宁宫的主事姑姑来禀:“太后,皇后求见!” 夕榕笑道:“是我请皇后过来的。” 太后微微颔首,对夕榕行事颇是赞赏,看来诸事她也想到的。太后打了个手势,主事姑姑打起帘儿,请入皇后。 皇后见拜礼,夕榕起身拜见了皇后,虽是皇贵妃,与皇后之间位份只差一步,但还是彬彬有礼。 三人各自寒喧几句,太后不紧不慢地问道:“皇后、皇贵妃,以你们之见,哪几位嫔妃当晋妃位。” 太后厌恶蔡新瑶,曾一度将她贬为宝林,也一度要将她打入冷宫,终因卫惠帝跟太后几番求情,这才未入冷宫。冷宫示去,一番辛劳下来,也只得了婕妤的位份。但她因是卫惠帝娶入深宫的后妃,虽是位份极低,却也比冯昭仪、罗昭容都还显尊贵。因卫惠帝极宠,又因太后不喜,后宫嫔妃也人人厌她、恶她。 皇后虽是皇后,后宫之主,此刻却生怕一句不对被太后责骂,笑意盈盈地看往夕榕处。 夕榕知其意思,可不想触了太后之怒,不说蔡新瑶晋位之事。 “回太后话,冯昭仪协助后宫,功不可没;罗昭容诞育大公主,亦是有功的。不如,便将冯昭仪晋为德妃,罗昭容晋为贤妃。”太后不喜蔡新瑶,貌与自己还有些过节。夕榕也不为她说话,道:“蔡婕妤不够沉稳、贤淑,亦无功劳。着实不好晋位。” 见太后似很满意,夕榕又道:“蕊婕妤入宫不久,数月之间从宝林升为才人、婕妤,但终是皇上喜欢的人,总得给皇上一些圣面。再则,蕊婕妤倒颇通些情理,夕榕听闻她还经常劝皇上去其他嫔妃那里呢。难得她识大体,又贤淑有德,这第三个要晋的,该是这蕊婕妤。” 王皇后只小心审度,见太后并未怒意,如若这三个都被晋了位份,回头她们知晓了,还不得在心里暗自感谢夕榕,忙道:“如若这三位都晋了位份,其他后宫诸位宫嫔不防都再晋一级位份,让大伙都乐乐嘛!” 夕榕忙道:“皇后姐姐这话在理。” 太后听罢,为她那句“后宫诸位宫嫔都晋一级位份”不由颇感欣慰,更难得夕榕处理得体,王皇后似也不厌她,道:“如此处置,倒也不失公正。哀家应了!” 夕榕、皇后起身,重重一拜:“叩谢太后隆恩!” 两日后,由礼部拟定的旨意传达各宫:冯昭仪晋为德妃,罗昭容晋为贤妃,蕊婕妤亦晋为蕊妃,蓝婕妤也晋为修容,除蔡婕妤外,其他各嫔也再晋一级。 一时间,后宫人人欢喜,晋位旨意是由皇后一手『操』办的,众人亦都念着皇后与夕榕的好。 当众人都欢喜鼓舞,各宫在私下里为此庆贺,唯独夕榕却早早睡下了,一觉醒来,躲在被窝里数着银票,这一回还当真得了不少,前后加起来竟有三万二千两。现下没人防她,此事不逃更待何时。 夕榕将锦衾弄成有人睡的模样,自己换上小太监的服饰,待近五更天,悄悄儿地溜出延宁宫,待宫门刚开,便拿了从德妃那儿得来的出宫令牌,以“为娘娘采办物品”为由出得宫门。 在京城寻了个制衣铺子,买了身男袍衣衫,贴上一早备上的胡须,仿若一个病恹恹的文弱书生,租了匹快马,策马扬鞭,离了京城。 太后正早膳,不想杜大海一路快奔进了寿宁宫。 “太后,大事不妙了!皇贵妃不见了!” 太后的手微微一颤,白玉小碗险些跌落地上。“不见了?好好儿的怎不见了?” 杜大海俯身道:“昨儿一切都好好的,并未瞧见有何不妥。娘娘昨晚说有些累了,歇得较早。今晨奴才等人去唤她用膳,没想凤榻上竟是空的……” 人不见了! 她的记忆不是已经被封印了么?怎的还是不见了。 太后再无胃口,厉声道:“寻人!应该还未走远!无论如何,你们都得把皇贵妃给哀家寻回来!去!” 很快,皇贵妃失踪的消息便传到卫惠帝那儿,他去延宁宫瞧了一遍,并未甚不妥,据服侍的宫人禀报,什么也都没带,就连她平日喜欢的首饰都留在宫里,可人就这样不见了。 太后震怒,将延宁宫上下的宫人进行一番重罚,又责令御林军在城中寻人。 三天了,人还是未寻到。 太后有些坐立不安,想到关于夕榕的命格判言,心下就越发难受起来。 御林军的人兵分数路,将方圆三百里都搜了个遍,还是没有寻到夕榕的下落。京城各门亦都加强了戒备、搜索,越多过一天,太后就越加担心。 第144章 误会31 洛城,某青楼里。 一个衣着艳丽的姑娘怆惶从楼里逃了出来。还未走出百丈,便听楼里传来一个侍女的尖叫声:“新来的姑娘逃走了!新来的姑娘逃走了……” 一声传出,那姑娘提着裙子跑得如同兔子一般,恨不得胁下生双翼,直接飞冲上天,可任她跑得多快,后面的打手、添茶水的小二亦追得快。 不要被抓住! 绝不能被他们抓住。 她一面想着,一面拼足全力快跑着,跌倒了,虽然双膝很疼,却再也顾不得这许多,咬咬牙齿,忍痛继续。 “你们这群饭桶!倒是给老娘追回来,这可是老娘花了银两子买回来的,快追!追不回来,老娘一个个让你们吃鞭子!”浓妆精瘦的老鸨发了疯一般,顾不得梳理,『乱』着头发,追在后面,嘴里骂骂咧咧,“这个臭丫头,居然敢逃跑,老娘饶不了她!” 年轻姑娘近了城门,却见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她惊慌地望望身后,眼瞧着那群心狠手辣的人就要追近,她不能再等的,再等下去就会被抓住了,来不及细想,她饶过等着检查的队伍,直接往城门奔去。 “站住!站住……”有守城的官兵喝住了她,她只往回望了一眼,几名御林军侍卫顿时被闪电击中一般:“画像!快拿画像!” 很快,有人展开了握在手里的画像。而那姑娘已经奔出了城门,侍卫不待细想,飞野似地奔了过去,抱拳跪在地下:“属下拜见皇贵妃娘娘!” 艳衣姑娘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有人拿出了画像,只见那上面绘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年轻女人。 是她!竟然是她自己么? 不,她知晓自己是谁。怎会变成什么娘娘。 一干打手近了城门,却见五六名官兵跪在那逃跑女子的身前,搞不清状况,可谁敢招惹官兵呢。 老鸨跌跌撞撞地追来,身边扶着她的是一个身高马大的粗壮男子,破口大骂:“你们几个,快给老娘抓人啊!” 艳衣姑娘见有人认错了自己,手臂一挥,指着那几名打手、老鸨道:“他们……他们是坏人。他们想欺负我……” “娘娘放心,没人敢欺负娘娘!”侍卫头领倏地抬头,冷冷地望向老鸨与几名打手。 老鸨顿时停止了思绪,心里暗道:娘娘?什么娘娘?这昨儿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姑娘居然是什么娘娘?天啦,这不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么。 “抓住他们!”侍卫头领一声令下,片刻之间,便涌出二十余名官兵,将他们五六人团团围住。 艳衣姑娘心下越发欢喜,无论怎样先蒙混过关再说,不是她冒名顶替,着实是这些人认她是娘娘。 娘娘,娘娘…… 貌似这是很尊贵的身份。 “将军,他们……欺负我!你可要替我报仇!”艳衣姑娘支支吾吾,见他们都认自己是娘娘,越发得意起来。 老鸨想逃不能。 侍卫头领厉声道:“胆大包天,居然敢公然欺负当朝皇贵妃。来人!将这一干刁民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天啦!她一句话,便这么管用,这些恶人都要问斩被杀。 艳衣姑娘抬了抬头,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总算可以得报了。 侍卫头领抱拳弯腰:“还请娘娘速回皇宫!” 艳衣姑娘轻咳两声:“这个嘛……”娘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她记得老家某老员外有个女儿便是入宫,说是做了皇帝的女人,那老员外说话行事都颇是得意,没人敢惹。 “太后与皇上都很是挂念娘娘,还请娘娘尽快回宫。” 艳衣姑娘笑了笑,『摸』不着头脑,但入了宫,貌似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道:“我知道了!走吧,咱们回宫。” 侍卫头领恭敬有礼:“娘娘请!” 一个已落入青楼的女子,因与夕榕长着一样的容貌,竟被误认成了皇贵妃。此刻的夕榕,早已经快马扬鞭,出了安阳城,再往前便是两国交界的边城了。 夕榕生怕被抓回去,不敢停留,路上又换了两匹马,亦有三日未睡,现下瞧离京城远了,又无追兵过来,心下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卫国是不能呆了,万一某日再被捉回去,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风波。不是天下还有个什么齐国么,那里不归卫国管,她就去那儿。 又行了三日,到了一个叫一夫关的地方,为何叫一夫关,只因这道关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建在悬崖峭壁之间,看守此关的亦只十余名士兵,领头的是个十夫长,见夕榕是个文弱书生,跟夕榕讨了酒水钱,夕榕为示自己很穷,索『性』把包袱里剩下的五两二钱银子都给了他们。得了银子,十夫长很是欢喜,当即就放行。 她漫无目的,只想着走到那儿,若是喜欢,便自己停留下来。 这日,她住在相州城内一家客栈内。 睡得正香,便被一阵吵嚷声惊醒,是老板娘粗言秽语的怒骂声:“你个穷鬼,白吃白住已两日了,今日便付清房钱。付清了,老娘方才让你们俩住,若是付不清,哼哼——老娘再不让你们住了。” 夕榕将头探出窗外,却见楼下老板娘与两名恶狠的小二正将一个文弱书生赶出客栈,一张瓜子脸,有着一双不大的眼睛,面『色』蜡黄。他的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一脸菜青『色』。 文弱书生深深一揖,道:“老板娘,你开开恩!让我们多住几日,待我们在这儿等到好友,我们就……” “呸!呸!老娘最是瞧不得你们这种人。瞧你那穷酸样!没钱就没钱,还想赖在老娘的店子里。把老娘的房钱付清,否则,多住一刻也不行。”老板娘二话不说,冲上前夺少年怀里的包袱,那半大的少年死拽着包袱不放,可怎奈又有两名小二帮忙,少年也不服输,任周围的人如何踹打,就是不放。 夕榕着实瞧不过去,大喝一声:“放过他俩罢!” 老板娘双手叉腰,一副很凶的模样,道:“客官,若人人都这般,我们这店子还不得喝西北风。” “他俩的店钱,我付了!”夕榕朗声说着,收拾好包袱,便下了楼来,此时那文弱书生与那少年正站在门口,颇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她大步走到柜前:“结账!” 忽地,自城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声,如洪水般不断波及过来。一时间打破了平静,有人惊恐的叫嚷起来,有人飞一般地往家里奔去,好好的街道、城池突地染上了浓浓的恐惧。 “不好了!要打仗了!” “要打仗了?咱们齐人打回来了?” “天啦,咱们相州又要落到齐人手里了?” 各式各样的声音传出,街道上似炸开了锅,说什么话的都有。有人欢喜,有人忧,更多的还是像避瘟神一般,许多过往的行客开始往家跑。 有人拉住那喊话的年轻人:“属实么?” “是真的。听说两天前,齐人就开到边城了。几十万的人马啊,齐人勇猛,连偌大的西梁都给端了,唉,这一回怕是要一血前耻……” 夕榕没听出个所以然,听这百姓们议论纷纷,也分不出这打仗是好是坏,有人偏着齐人,有人又畏惧齐人,当然大部分的人还是不愿打仗。 老板娘对着楼上大叫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你快起床啦!要打仗啦,咱们得回乡下老家躲躲。” 夕榕结了房钱,低头沉『吟』道:“走了好几日,还没到北齐么?” 那文弱书生心下感激夕榕,深深一揖,问道:“不知小哥要去北齐何处?” “我?”夕榕拿着手里的剑,伸手掳着粘在嘴边的胡须:“在下行走江湖,哪里好玩便住两日而已。” 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喜道:“不知能否与大侠结伴同行?” 哪里是结伴,分明就是他们没了银子,一纹也没了,瞧夕榕出手还算大方,与她一起,总不会挨饿受冻。 夕榕又想,自己一人行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生无聊,倒不如带上他们,就当是与自己同行,一路也多花不了多少银子。 “听说要打仗了,还是寻个地方暂避的好。”她歪着脑袋,看向文弱书生,抱拳道:“公子如何称呼!” 书生文质彬彬,答道:“在下储少良。” 那少年也接过话:“他是我五叔,我叫储大贵。” 夕榕“哦”了一声,背着包袱,“你们是哪里人氏?” 她出了客栈,二人追了过来,闲聊起来。 储大贵快走几步,道:“四年前,我五叔到卫国求学。几月前,卫、齐两国起了战端,洛城鹿鸣书院便将一干齐国学子赶了出来。我们身上又无多余银两,走到相州未剩分文,只想等到其他学子,也便一同回齐,唉……” 储少良不由摇头轻叹:“红颜祸水!未曾想到,我泱泱大齐的堂堂太子,居然会因一个女人与卫国交战。唉……红颜祸水啊。” 夕榕有些好奇起来:“女人?” 储大贵解释起来:“可不就是。据说卫国皇贵妃长得极是美艳,不知怎的就做了我大齐太子的女人,去年冬被亡梁国君送与卫国。我齐国太子不应,挥军南上,要讨回她。” 是她吗?夕榕怎的以往在宫里没听人提过。“哪位皇贵妃?” 储大贵道:“卫国皇贵妃便只一位,便是长宁候的千金陈氏。” 呃,她有些昏,怎的成了她。 卫惠帝是哪位?她没印象,也从未见过。 齐国太子是什么人物,更是不晓得。 大概是她这躯体以前『迷』过的男人,可长得美艳,她这样的貌美在卫国皇宫倒算是上层姿『色』,若和薄丽儿相比,那亦不是一个档次的。 现在的她是陈夕榕,干她何事,她现在才不要跟那些个什么男人有瓜葛。 储少良深深一揖:“之前大侠替我们结了房钱,在下还未谢过大侠。敢问大侠如何称呼?” 她挥着手里的宝剑,干练而快速地挥舞着剑招,很快停下,比划着漂亮的动作,翘着大姆指,道:“我坐不更名,站不改姓,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陈夕榕!” 储少良一愣,“怎的大侠和那红颜祸水同名同姓。” “她是她,我是我。天下同名同姓的何其多。便如你,你姓储,他也姓储,也许某甲也姓储,既然这姓氏可以一样,为甚不能同名?我与她着实没有半点半联,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 第145章 化身女捕快1 夕榕手握着宝剑,“我是误了方向,离了安阳好几日,方知还在这附近转悠,你们二位莫不是也误了方向?” 一句话击中要害,储少良顿时羞红了脸。 储大贵提高嗓门:“都怪五叔,非说他知晓道,哪里晓得居然到了相州城。明明错了,还不肯认,非说在此等几日就能遇上同窗学友。就似前些日子,鹿鸣书院已下告示,让一干齐国学子限日离开,偏他一人不信,非得留下多念那几日不可。到了四月初十,他们硬提了棍棒将我们叔侄给打了出来。明明是最后走的,非说要等到同窗,怕是他们一早就走在前头了。” 夕榕现下搞明白了,这储少良活脱脱就是个书呆子。念书念到这份上,真是有些让人目瞪口呆,走在最后,居然还要等同窗学友。剩下的人都是卫国人,人家怎地再离开。她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储少良强行争辩道:“那几位仁兄、贤弟念得比我还好,怎的舍得离开,他们定是藏在何处继续攻读。” “五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肯信?两国都要打仗了,也难怪书院会把北齐学子赶出来。我看啊,咱们还是早早回家的好……” 储少良抬手就是两手,直击得储大贵有些发蒙。 “昔日我答应了大哥,定会在洛城好好念书,怎能半途而费。从咱祖辈起,便梦想有朝一日高中做官,光宗耀祖。” 夕榕听他说话,更觉头昏,骂了句:“书呆子,走啦!” 还没走多远,便见有陆续出城的百姓,夕榕与他们叔侄二人出了相州城,随着人多的地方去。 人群里,有百姓携着家小出了城,也没寻到去处。 妻子问道:“相公,我们去哪儿?” “听隔壁的张老伯说,去往西百里的张王县最佳。这些年,任是相州属卫也罢,是属齐也好,那张王县一直都未受战祸之苦。” “可我们在那儿并未亲戚。” “我亦与张老伯说完了,若是我们去了,便在他家侄儿家空间房子给我们一家五口住。待战事一过,咱们再回城来。” “可林家人就未走。” “唉,虽说齐兵不扰百姓。可刀箭无眼,万一伤了你,或是伤了孩子便不好了。县先去住上一阵吧。” 夕榕听着他们的问答,再听旁人一说,大部分的人都是往张王县去。光听这名字,怕是张王县就是个不错偏远之处。 储大贵追上夕榕,问:“陈大侠,你去何处?” “且去张王县吧。”夕榕说了一句,随着百姓往他们说的那个地方去,走在最前头的精干老者,正是张王县人氏,“街坊们,大家且放心,我亦令儿子回去安顿,到了那儿虽说挤些,但总好过挨伤丢命的强。” 虽说相州城到张王县只百里来路,可因是步行,还是走了两日方才抵达张王县城,说是县城,还真小,全县城只一条街道,一眼就能熟完城里的店铺。虽说小,还有一家瞧上去不错的钱庄、当铺,更重要的是,钱庄店铺上还有个夕榕熟悉的标记。 熟悉?当她想到这个词,心里微愣,上次在京城、洛城都兑换过银子,她去的便是那个标有帆船标记的钱庄。貌似这家钱庄是天下最大的钱庄,只有是这家的银票,只有这帆船标记的都可以兑换。 街道的尽头,正在修建的新屋,只看到一个屋瓴架子,也未瞧见别的。 领队的张大伯站在一边,朗声说:“各位街坊,我家祖屋离此不远了,约还有五六里路,若是饿了、渴了的,可到城里买些吃的。半个时辰后,咱们再出发。” 这让夕榕想起丐帮帮主的讲话感言,这么一想,她不由吃吃笑了起来。 正笑着,便见县衙大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一个穿着锦袍官服的男子正在指挥着衙差、下人收拾包袱、行李。 县衙不大,门也不大,门口立着两只半人高的石狮,说是石狮,更像是两只可爱的家犬,还伸着长长的舌头,好似饿了,正要向主人讨吃的。衙门左侧立着一面一人多高的牛皮鼓,鼓下架子里挂着两只木锤。 一个着绫罗的胖『妇』人,化着浓妆,尖着嗓子催促着:“你们倒是快点!” 在一边,站着个温柔可人的年轻『妇』人,瞧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怀里抱着只洁白如雪的猫儿,就那样一下又一样地抚『摸』。 胖『妇』人瞪了眼抱猫的年轻『妇』人,骂了句:“贱人!你倒是过去帮帮忙。” 夕榕不准备随王大伯那边继续走了,眼睛便停留在那官衙,见一边立着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头戴灰『色』纶巾,衣着洗得很干净长袍,亦在积极帮忙。 “二夫人,倒是劝劝大人吧!从近十年来看,无论是卫国人占了相州,还是齐国占了相州,张王县一直都相安无事。”他一面帮着忙,一面有意要劝。 锦袍官服的男子大喝一声:“你懂个球!”见那男子面『色』微微发窘,又道:“你要老子留下被杀吗?” 陈夕榕很是好奇,走了过去,对那灰纶男子一揖,将他拉到一边,方小声问:“大人为什么怕被杀?” 这灰纶男子是县衙的师爷,沉思片刻,不知该不该说。 “阁下不用担心,我只是一问。先生可想继续做师爷?” “甚?”每一任县令,都会由自己来挑选师爷,而张王县县令不过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小官。 “不瞒先生,在下意欲买下他这张王县县令的官。只是生怕银子不够。” 夕榕出口,灰纶男子瞪大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反正他都要走了,不如买个官来当当。阁下且与我说句实话,这县令大人为何要携家离开,若是我买下了,先生还是师爷。” 灰纶男子愕然一阵,经不得夕榕那三寸之知的诱『惑』。终于说道:“沧州去岁被卫国所占,沧州令柳立便投了卫国。现下又被齐国所占,他又想投齐国效忠,没等他说出口,一剑就被齐国将军给杀了。齐国太子道:这种墙头草,罪不可恕。大人是怕了,所以要带着家眷离开。” 他们的话,一一传到夕榕耳里,脸上笑意深重。 她又问:“先生以为,我当出多少钱,他方才肯卖官?” “这个……”灰纶男子从未想过这种事,马上就要打仗了,这里会不会波及到,谁也无法预知。 “先生不说,在下已经知晓了,多谢!”她转身走近那锦袍男子身边,深深一揖,道:“大人,在下有要事与大人相商,请大人至衙中详谈。” 储大贵有些莫名,没想夕榕居然与县令大人进了官衙,也跟着走了进去。 县令一听完,那表情比灰纶男子更古怪,转而一笑:“你若想要,一万两银子,如何?” 这简直是抢! “回禀大人,你瞧在下是有万两银子的人么?不满大人,在下身上就只得二十两银,外加五百两银票。唉,若是大人不想卖,在下也不用费这心了。倒也是,若是那些齐人打来,我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一定呢!罢了,罢了……”当她真是傻子,他都要走了,还要一万两银子,也亏得他开得了口,在这关键时刻,怕是能卖几两银子,他都是愿意的。 夕榕能够笃定,便不愿再说了,背着包袱便要往外面移去。 “且慢,公子好说!”县令大人笑了笑,“请公子就再加些。” “难不成大人不信么?你瞧我这样,像是有很多银子的么。就这五百两的银票,还是要带给一个朋友的。唉,只能先挪借来用用,救救急嘛!”见他不信,夕榕索『性』当场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除了套男子的衣衫,再无别的,里面也只二十两的现银,还有三张银票,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两。 不卖官印,他也是要走的,倒不如换点银子使唤,这张王县不过约有五千余户百姓,能有点家底的也不过可数的二十来户罢了,全县就是一个穷。当了两年县令,什么也没捞上,倒是将曾经较富的十户人家亦变成了穷人。 县令咬咬牙:“拿银子!” “好!好!”夕榕应了一声,当即把现银和银票拢好,县令看了看她的包袱,虽说那衫不值钱,可也是钱啊,道:“把这包袱一并给我!” 贪官!夕榕脑海里掠过的就是这个词,一件穿过的衫子,只穿过一回,还有一个包袱他也瞧得上。夕榕答:“还请大人把官印、官袍一并留下!” 县令看了眼储大贵:“他的包袱也给本官!” 夕榕吃了一惊,储大贵拢紧包袱:“这可不行!这……这里面都是我五叔的书。” “大人,你不是太为难人了。不瞒你说,他与我同行,这一路上的吃食还是我出的,哪有什么钱啊。” “那……也得让他把包袱打开给我瞧瞧。” “打开吧!”夕榕催促着,储大贵极不愿意,夕榕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且打开,回头我让你五叔来当这县令。” 储大贵这才打开包袱,县令一瞧里除了五六本书,便是不成样子的破衫子,皱了皱眉,却倏地发现里面有把檀香木梳,伸手夺了过来,储大贵要去抢,被夕榕拦下:“待你五叔做了县令,不差一把梳子。” 储大贵这才忍住,任他夺去。 县令交出官印和官袍,外面的东西也一并都收拾妥当了,带上家奴、妻妾坐上马车便摇摇晃晃地离去了,丝毫不顾自己只着了中衫,嘴里还哼着歌。 灰纶男子过来,深深一揖:“县令大人!” 夕榕笑了笑:“不是我,是门外那位。” 灰纶男子微愣,问:“不知大人刚才花了多少银子?” 她用手指比划了一番,灰纶男子不由摇头叹道:“这么多。” 夕榕往大堂一望,空空如野,就连公堂上那张桌子都少了一根腿,还用棍子支撑着,再转入后院,推开房门,似被打劫过一般,一片狼藉,就没瞧过值钱的东西。 储少良听说夕榕花了银子买下张王县县令一官,惊得目瞪口呆,口里不停地念叨:“这功名不是要通过科考的么?” 第146章 化身女捕快2 “书呆子,你亦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战『乱』啊!谁还敢当官?你想不想当好官,你若想当好官,这县令便是你的了。至于这官衙么,你们等着,我只有法子让它变得有模有样,我也有法子让张王县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一日,包括胡师爷在内,只当她说了句笑话,可谁也没想到,两年之后,她真的做到了,不光如此,还令张王县的规模比初来时扩大了三倍,店铺增加了三倍,街道亦长了三倍。 “现在,我宣布储少良是张王县县令,我——陈夕榕为张王县衙捕头,你……”她望着灰纶男子眨着漂亮的眸子:“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胡豆。” “胡豆先生依旧是张王县的师爷!” 当夕榕说着时,大堂上便站着六名衣衫不整的官差,一脸怪异的看着她。 很快,夕榕像变魔术一样,在县里找了几名匠人,对县衙进行一番修缮,添补了家具等物,还在第五日给衙差们补发了三个月奉禄,就连胡师爷那份也未少。储少良和储大贵也各得了一个月的奉禄。一时间,县衙里便有了新的气象。 半月后,从相州传来消息,齐人成功夺下了相州城,下一步便要『逼』近安阳。 胡师爷建议,应尽快上表相州官府,以示张王县县令会忠于齐国朝廷,有不二之心,并特意说明自己是临危上任。 第一个发现夕榕是女儿身的是储大贵,那天深夜,他想巴结讨好,没想却赶在夕榕洗澡的时候闯了进去。储大贵也没瞧得清楚,便被夕榕直接用东西给砸了出去。 次日,夕榕换回了女儿装,瞧得储少良等人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长着胡须的清秀大侠居然是个大姑娘。很快,整个张王县的百姓都知道,新来的陈捕头原来是个大姑娘。 夕榕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花样,规划县城,又建了一条贯穿县城的东西街道,她从宫里带出的银子便派上了大用场,等修建好后,又租给县里的百姓经商,当铺、绸庄、客栈、茶楼一时间便应运而生,还由几个胆大的村民组建了一只马队,专门负责把张王县的土仪运出去,又从相州等地带回县里没有的东西。 夕榕不仅脑子灵活,就连破案的能力也是全县百姓有目共睹的,什么张家的牛丢了,什么王家猫不见了,她都能理得头头是道。更重要的是,她上任县衙捕头后,接手了一桩十二年也没结的糊涂案子,经过她的一番了解、调查,居然抓住了杀人凶手,开堂断案那日,她站在大堂侧,储少良听她说话,有理有据,当她一语道破那个杀手名字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抓住凶手,还让凶手服服帖帖地认罪,这便不容易。 一时间,她的名字在县城百姓中传开。 皇帝是谁?百姓们不知道!百姓们知道,他们张王县出了个很厉害的女捕头,会断案,会建设他们的家乡,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县令不贪,是个好官,只是据说有个绰号叫“书呆子”,这是夕榕给他储少良取的。夕榕也有绰号,有很多个:女神探、臭美人、陈大姑娘…… 一年后。 夕榕带着两名衙差,穿着捕头服,骑着高头大马从官道深处过来,一眼看到熟悉的街道,想着自己刚来张王县的情形,心头的成功感便不由涌了上来。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大呼两声,打马进入县城,现在县城周围用石头垒砌了围墙,只东西两个城门,每至三更一刻,也会关合城门。 正是午后,街道上还有来回的百姓,见到她连连招呼:“陈大姑娘!” 她连连点头,身后跟着两位年轻的少年官差,跟着陈夕榕,他们也觉很有意思,在城里的东南角方向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 这是张王县书馆,里面有数十名书生,书馆是个单独的院子,与外面的街道隔离开来,里面的学子从七八岁到十七八岁不等,教书先生有四名。清一『色』全是男子,夕榕曾到里面去过,就没瞧见过一个女孩子。 街上,有一张张很是陌生的面孔,夕榕问相熟的『妇』人:“大娘,今儿逢市?” 每逢双日,便是张王县逢市的日子。 『妇』人道:“陈大姑娘,明天才逢市呢。” “那些人以前没见过。”夕榕看着街道上三五成群的人,有夫妻带着孩子的,相扶相搀,一脸烟火『色』,面『露』倦容。 『妇』人笑了笑:“说是南边仗打得很厉害,去年那边又遇天旱,地里颗粒无收,他们是逃难过来的。呃,我们这里还好,王员外说相州城里逃难的人更多呢。” 夕榕抬头时,便见人群里有个半大的孩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只一眼,孩子的目光里闪出光亮,突地飞奔了过来,一把拉住夕榕大叫起来:“姐姐,姐姐,我们总算找到你了!你在这儿啊!原来,你在这里,太好了!”那孩子望着一边,欢喜地高呼起来:“二叔、二婶,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 在离她不足五丈的地方,站着一对衣衫破旧的夫妻,身边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少女的脸颊全是污汁,似故意抹黑弄脏,让人瞧不出她的真实容貌,只『露』出一双还算漂亮的眼睛。 孩子一叫,他们都飞奔了过来,尤其是那男子,一把抓住夕榕:“小蝉,找到你太好了!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说着话时,泪水蓄在眼眶,似随时都会落下。 小蝉?夕榕一头雾水。 据她所知,自己叫陈夕榕,是卫国长宁候的千金,家中有一位兄长,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兄妹三人,他们的名字她都是知晓的。 男孩仰头望着夕榕,看她穿着一袭官差服饰:“姐姐怎么穿成这样了?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家四口,是从豫地过来的百姓,姓成,男子唤作成银柱,『妇』人是他妻子,豫地受旱,又遭战祸,他便带了妻儿不远千里一路乞讨过来。最初离开家乡时,还有数百人的队伍,一路上各有各的去处,多是投奔了亲友,而他家也无甚远亲。 叫夕榕姐姐的男孩,名叫成亮,一边站着的少女叫做成小蜓。 “对不起,我看你们是认错人了。”夕榕推开了男子的手,男孩那还带着稚气的脸,顿时就委屈得流下了眼泪:“姐姐,你真不认我们了吗?” 成银柱咬牙切齿地看着妻子,伸手就猛击两下:“你这个败家娘们,要不是你,小蝉怎会不认我们。要不是你狠心把她卖掉,又让小蜻代她嫁给了汤公子,都是你干的好事。那姓汤的,只顾自家一家人逃命,哪里管我们了,带着小蜻连夜就走了,你看现在,我们人生地不熟,再往哪里去……” 成银柱一拳又一腿地打落在妻子身上,那女人也不支声,一脸可怜地看着夕榕。 就这样一个柔弱、老实的女人会卖掉自己的侄女,夕榕想想也觉不可能。 成小蜓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看着父亲打着母亲,站在一边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成亮早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姐姐,我们……有两天没吃饭了,我好饿,能不能让我们吃点东西。” 真是认错人了! 夕榕见这孩子哭得伤心,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姐姐。在下是张王县的捕头,姓陈,耳东陈,名唤夕榕,在这县里大家都叫我陈捕头。” 成银柱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确长得很像,可是她自家侄女的能耐和本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她一说话,他就听出来了,不是自家的侄女成小蝉,真的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 可是,这偌大的天下,他们再无去处,本想巴结上像汤家那样的人家,也许能混口泡饭吃。哪里晓得汤公子连夜离开家乡,也不通晓他们一生。还有他的亲生女儿成小蜻,活脱脱就是个不顾爹娘的白眼狼。 成银柱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小蝉,你八岁便没了父母,我和你婶一把将你拉扯大,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们也认得!哈哈,你是小蝉,你定是忌恨你婶把你卖了,所以不想认我们……可是小蝉,你不认我们可以,二叔不怪你。可这成亮是你的亲弟弟,你总不能不管他的死活了,还有小蜓,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她对你比对小蜻还要好……” 她已经说是认错人了! 夕榕扭头便走,又被他们几人给追了过来,她轻叹一声,成亮在那儿哭得更伤心。寻到了亲姐姐,却不认他们了,肚里又饿,浑身都没力气了。 一边跟着捕快也分辩不清,问:“陈捕头,她真是你家人啊?” “屁话,你当我是傻的,我自己有没有家人,我自己还不清楚。他们真是认错人了!” 成亮这会儿索『性』破口嚎哭,那哭声比死了爹娘还大,一把抱住夕榕的双腿就不放:“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他们卖了你,可是姐,娘死前说过,要你照顾我……” 这哭声仿佛惊雷一般,顿时就吸引了许多百姓的目光,有人停止赶路,站在周围瞧热闹。 好奇的街坊问:“陈捕头,他们真是你家人啊?” “我看不像。陈捕头可是出身有钱人家,你看这县城最近一年新修的房屋、店铺都是她的呢。她对咱们百姓都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她家人?” 怪事特别多,有认她当亲姐的,还说她是亲侄女的…… 明明就是他们认错了,可他们还非说就是,拉着她不放。 看着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夕榕有些受不住了,抚额一摔,额上都是密密的汗珠:“起来!” 成亮止住大哭,把头望着天神般的夕榕:“姐姐。” “你他娘的,快给我起来!”在张王县里,她不是大家闺秀,她会偶尔冒出几句骂人的粗话,一把将成亮给拽拉起来,用手指了指成银柱等人:“我再说一遍,我叫陈夕榕,不是你们的侄女,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一口饭吃,一个地方住,但你们要是再『乱』说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147章 化身女捕快3 同是天涯沦落人,纠缠不清,解释不清,她也不再纠结了,而是拉了成亮就往县城里一处僻静的小巷里走去。 这里是新近才建好的店铺,她叫了隔壁酒肆的老汉,请他开了店门。说:“就剩这一家了,如果你们愿意留下,可以这儿开个豆腐坊,虽说不能大富大贵,好歹也能吃口饭。看你们也不容易,房租我就不收了。” 很快,又有对面街的客栈老板送来了几碗阳春面,还有几只又白又大的馒头。 成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店铺后面有个小院,院里又有三间屋子,屋子不大,一间豆腐磨房和厨房,一间正房,又有一间偏房。 成小蜓一面吃着面,一面瞪大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个着官差服的女子,第一次听说女子也可以当捕头,貌似在这县城里很是威风,许多百姓都认识她。只一眼,她的目光便落在夕榕的脖子上,她还记得小蝉的脖子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胎记,但她没有,在那胎记的地方连块疤都没有。再细瞧,她发现面前这个女捕头其实要比小蝉漂亮,那便是夕榕的眼睛,熠熠有神,有着小蝉没有的东西。 “你们先住这儿,有什么事可以找城头张记杂货铺的张大伯帮忙。原本这家店子,我就准备用来做豆腐坊的,既然你们无去处,正好派上用场。我会告诉张大伯,让他先赊你们一石豆子,每日成二叔挑着豆腐、豆浆去沿街叫卖,成二婶和他们姐弟留在店里帮帮忙……” 交待完毕,夕榕起身便离开了。 近来总有从南方过来的逃难人群,她也不能个个都帮。 出了豆腐坊,成亮追了出来,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姐姐被卖了,去了哪儿,他不知道。当他看着夕榕的背影,他好像明白:自己真的是认错人了。可是,这世间怎么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 成亮回到店里,银柱妻道:“当家的,我们……好像真认错人了。” 成小蜓也道:“她真不是小蝉姐,小蝉姐脖子上有胎记,她没有。” 成银柱望这家铺子,错了,他当然知道。他家的成小蝉是什么样的,他心里很明白。小心地看了四周,低声说:“老子给你们说,就算认错了人,她也必须得是成小蝉,必须!否则咱们连个立足地都没有。”说得咬牙切齿,仿佛不是他们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根本就是旁人欠他们的。 夕榕依旧忙着官衙里的事,但凡有人来报案,她就带人赶过去,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快乐。唯一让她郁闷的是,成银柱到了张王县不过四个月,又来了成亮的两个舅舅,也是拖家带口,县是直奔张王县的。 后来,夕榕才知道,是成亮跑去找了胡师爷帮忙,让胡师爷给他老家的两个舅舅去了信,说了他们在哪儿,两位舅舅听说成亮他们在这边挺好,也带着家小就赶过来了。 储大贵看着被这些诸事烦得不行的夕榕,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又有穷亲戚找来了!” “他们不是我亲戚!”夕榕仰了仰头,嗓门很大,脸上全是忧云。 她很快就明白了,如果自己不是成小蝉,那真正的成小蝉去了哪儿,卫国没再找皇贵妃,那宫里怕是已经有人上皇贵妃。也就是说,如果宫里真有其人,那一定便是成小蝉了。 人家替了她在宫里呆着,她却只做回了自己。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亲不可思议,无意间就遇到了成小蝉的家人,无意间她还得替成小蝉照顾毫不相干的人。 “就是个小老百姓,除了种地,他们也不会别的,成二叔好歹还会做点小生意,现下看来貌似还做得不错!” 储大贵在一边颇有意味的笑了起来。 夕榕看着他的笑,只觉带着无尽的讥讽。伸手一拧,厉声道:“花萝卜,有屁快放!” 储大贵说:“昨天,我五叔又接了个案子。”停了一下,想等夕榕追问,可她偏一副不关心的模样,储大贵按捺不住:“是张记杂货铺的张大伯状告成银柱,说他赊豆不付钱的事儿。” “真的递状纸了?” “递了!”储大贵说得很肯定。 夕榕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走出院子,大喝一声:“来人,去成记豆腐铺拿人!” 天『色』已晚,成银柱正在家里让老婆、孩子磨豆腐,自己坐在椅子上,手里提着一小壶酒,自在逍遥,不想有官差闯入门,二话不说,拽了他就走。 成银柱妻带了成亮来官衙,夕榕已下令关了大门,又进去不成,人被抓走了,也没了消息。成亮仗着自己是“陈捕头”的弟弟,拿了鼓锤就敲了起来。 鼓声一响,储少良便下令开堂审案,没想去是这对婶侄二人。他捧着本书,一面看着书,一面看着堂下的人。 夕榕正气凛然,当她是好欺负的,赖上她了,张罗着给了他们营生,居然拖人的货款不付。“有案先呈状纸……” “小蝉。”成银柱妻求助似地看着夕榕。 她当没有瞧见,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走近储少良,低声说:“大人明镜高悬,不可徇私,请公正处置。” 这声儿虽不大,却让胡师爷等人都听得明白。 储少良是个书呆子,可对于夕榕这话很是受用,响堂木一拍,“若无状纸,无故敲鼓,杖责二十。” 成亮紧张起来,连连急唤:“姐、姐姐……” 夕榕正襟静立,面无表情,若再不好好处置,往后他们仗着是自己的“亲戚”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 莫名其妙地成了成亮的姐姐,而事实却是,他不是她的弟弟。 储少良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这里只有县令大人、师爷和官差,没有姐弟,没有亲戚……法不容情!来人,将这两位刁民各杖十下,也示惩戒!” 令牌一抛,左右过来两名官差,一把将二人推倒,噼噼啪啪的杖棍落下。 成亮一面哭着,一面大叫:“你不是我姐!我姐绝不会打我。” 夕榕冷着脸,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记录的胡师爷神『色』微微一凛,就夕榕是否是成银柱家的侄女,一直都是个令人争执的话题。有人说不是,但成银柱一家全打着夕榕的旗号在县城里为非作歹,现下几乎全县都知道,储少良瞧着是县令大人,其实这张王县的事,大半还是由夕榕说了算。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陈夕榕便是这里的土皇帝。 储少良道:“公堂之上,绝不徇私。为什么夜半擂鼓?” 成银柱妻只觉屁股上火辣辣地疼着:“今儿黄昏,官差……官差拿了我丈夫。我们是来要人的……” 夕榕淡淡地扫了一眼,抱拳道:“启禀大人,今儿储管家说,张记杂货铺的老板状告成银柱,欠了四个月货款未付,人家要他付款,不付不说,反而辱骂人家。这等刁民,不可不罚!” 胡师爷看着大堂上的情形,抱拳道:“这案子已经呈上来了,不可不管。” 储少良定定心神,响堂木一落:“限成记豆腐铺于三日内结清货款,在这之前不予放人!退堂!” 储少良本就不喜欢夕榕,在他看来,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可她可谓胆大,不仅花钱买官,而且行事古怪。但这回,她秉公抓了成银柱,这一点让他心生敬意。 成银柱妻与成亮挨了顿杖责,一拐一瘸地出了县衙大门,便见成小蜓站在外面已经候了许久,见到母亲便迎了过来,一把将母亲扶住。 成亮哭着说:“她不是我姐!她不是……” 成银柱妻见四下无人,方道:“她当然不是。你姐不识字,你姐也不会武功,你姐……更不会同意别人打你。” 成小蜓嘟着小嘴:“这回都怪爹爹,张大伯又要五回黄豆钱,可他就是不肯给。现下好了,不仅害你们吃了板子,他自己还被关在牢里呢。” 成小蜓次日上午便进了牢里探望成银柱,因他不肯付货款,夕榕下令,又杖责了二十大棍,算是对他的告诫,虽是旁人,这顿棍责便就免了,因他总打着她的旗号在外横行,算是夕榕给他的小惩。 成银柱悠悠轻叹,知晓这陈铺头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便令了成小蜓与母亲结清豆钱,特意请了城里德高望重的中间人做证,一结完豆款,成小蜓陪着母亲去了县衙结案,随道接回父亲。 这一顿板子后,成银柱一家也老实了许多,开始正正经经地经营着豆腐坊。只是,他不再去张记杂货铺买豆子,而是换了另外一家。 成亮的两个舅舅听说陈夕榕打成银柱夫『妇』板子的事,心下犯了嘀咕,不知夕榕会不会管他们俩家的事。 偏在这时,陈夕榕带了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到了成记豆腐铺。 她冷着面容,语调冰冷地道:“这位是城南张员外家的管家,我已与他们说好,张员外愿租给你们二十亩田地为生。要住的房子,张员外已帮忙备下。张员外会先赊你们两家大半年的口粮。每年的田地租子为二点五,你们自己得七点五。若是愿意,就随张管家去吧。” 别人家都交三分租子,夕榕出面,张员外便少了零点五的租,也算是给了几分薄面。 两家人带着家小,跟了张管家离了县城。 成亮站在门口,看着夕榕,又怕她又敬她,情绪繁复,他越来越明白:这个与自己姐姐长得相似的女子,绝不是自己的姐姐。姐姐不会如她那么狠心,姐姐也不如她这么有本事。 夕榕瞧了他一眼,在经过成亮跟前时,问:“你还是该去读书识字的好,读书能知理。你若愿意,我便给你交清三年学费。” 成亮很是意外,就在他逐渐疏远夕榕时,她又说他该去读书。垂下眼帘,道:“以前我姐,也绣花攒钱,说等她攒够了便送我上私塾。” “县里有书馆,比私塾学费更低些。你且想想,若是愿意,过几日来告诉我。”夕榕转过身去,待她回头时,冲成亮笑了笑,“你终于明白,我不是你姐了?” 成亮点头,忽尔又茫然摇头。连他自己也说不好,究是喜欢自己的亲姐多些,还是喜欢夕榕多些。 第148章 化身女捕快4 夕榕伸出手来,成亮害怕又喜欢地走近,拉住她的手。 夕榕第一次对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她也不想总对这孩子板着面孔的,“你的亲姐姐到底是被谁卖掉的?” 成亮低下了头:“是我二叔。” “他……为什么?”夕榕不解,“他不是答应过你爹娘要照顾你们姐弟么?” “我姐长得好看,被城里的汤公子瞧上了,要纳她做妾。可是我二叔想把蜻姐嫁给汤公子,于是他就想了主意,把我姐关起来,让我蜻姐嫁人。蜻姐一走,我就瞧见不对,可到外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我姐。后来,我去问二婶,她也不知嫁人的是蜻姐。过了两日,等到蜻姐回门,我们才知道,原来嫁人的是蜻姐,而我姐也没了下落。有一次,二叔喝醉了,二婶问他,他才说用十八两银子把我姐卖给城里的黄大牙了。知道黄大牙吗,他是我们老家出名的人牙子,专做买卖人的生意。我去他家问过,他只说把我姐卖到北方了,究竟是哪里,他也不知道……” 成亮见夕榕并无恶意,便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 夕榕伸手,轻柔地地抚『摸』着他的脑袋:“我想你姐不会受苦的,说不准在享福呢。” 成亮低着头,似懂非懂地说:“我问过上了年龄的人,他们说我姐长得好看,怕是被卖往地那种地方。”他伸出手来,指着全县城唯一的一家青楼。 夕榕笑了笑:“好人会有好报,你姐不会有事的。” “可我……还能找到她吗?” “会的。”夕榕笑意浅浅,拉了成亮的手,“看你这几日也无甚大事,不如先去书馆瞧瞧,若你喜欢,就读书识字吧。” 迎面走来了成银柱,正赶着一辆马车,见着夕榕板着一张脸,忆起蹲了几日大牢,还挨了一顿板子,心头不寒而栗。 见成亮与夕榕在一起,低骂一声:“不长记忆的臭小子!” 成亮装着没听见。 见他走远,夕榕问:“你二叔要出门?” 成亮应道:“前两日,二叔说相州城里的豆子就比我们这里要便宜,要跟着商队去相州城里买豆子。” 成银柱虽然心狠,但也还会精打细算。虽对成小蝉不好,但对成亮还算不错。他没儿子,是拿成亮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待。 成亮在书馆里念了几日书,便被成银柱给叫走了,说是家里的豆腐坊忙不过来,得帮着磨豆子卖豆腐。 夕榕听后一笑置之,没再说话。她告诉成亮:“你三年的学费,我已经交过了。去不去上学,自己瞧着办,往后我不过问了。” 成亮听说学费交了,与成银柱闹了一阵子,银柱妻也赞同他去上学,成亮便又回到了书馆念书。忙的时候,便留在家里帮忙,虽是断断续续地念头,却也渐渐能识得一些字。 听说卫、齐两国的战事依旧在继续着,齐国已经攻占了豫地不少的城池。 仲秋时节的午后,夕榕听胡师爷说了一件事:卫国太后薨! 她沉默了许久,一时间心『潮』起伏,忆起那个对旁人很严厉,独对她很爱惜的长者来。 暮『色』之中,天边最后一抹残红褪尽,云锦暗淡下来,官衙内的花艺园区内,斗大的蔷薇枯萎凋残,娇艳繁花空付花期,而园中的枣树上却挂满了累累的红枣。 牡丹斗大空留枝,枣花虽小能结实。从未有过的哀伤涌上过她的心头,再难平伏下来。 忘不了卫太后瞧着自己最是很慈爱的目光,忘不了卫太后对她的呵护与爱惜。她总是有了好吃的,不忘令人给她送去一些,得了好东西也给她留着,就连公主也很是气恼地道:“在母后眼里,贵妃才是你亲生女儿,女儿是你捡来的。” 太后,许是她见过最大爱的女子,对卫惠帝的爱远远超过了他对亲生子康王的关切,对夕榕的好也越过了阳春公主。 太后死了!这世间再无那个待她如此好的长者。 她以为,自己是不会哭的。却在这静寂的夜里,望着夜空的明月时,为卫太后流下了真切的眼泪。 抬头望明月,月华皎皎,耳畔回响着一阵优美的弦律,她转身张望,这乐声是从储少良叔侄二人住的后院传来的。 夕榕特在官衙里盖了三间小瓦屋,分为内外两间,是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设计的。内里是绣阁,外间是个小花厅,又建了单独的院墙,院子里是她亲自栽种的乔木,与她同住的是一名官差的妹子,在府衙里担任厨娘。 寻着空灵而带着伤感的乐声,她缓步行走,近了储少良住的小院,便顿凝住。透过小院的月洞房,她看到院中的石桌旁坐着一个银袍男子,在月『色』只一抹素白,虽只一眼,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来自于梦境,仿佛是她曾瞧过的画面。 琴音悠扬,流淌在空中,如溪流涓涓,如明月皎皎。 储少良缓缓抬头,却见月洞门外,在如烟如雾的月『色』中走来一人,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没有由来的,夕榕突地脱口说出这句话,心间也莫名的疼痛起来。 储大贵玩笑似地望了过来:“这般晚了,臭美人还没睡?” 夕榕瞧了一眼,她知储少良是个书呆子,且是个很呆板的人,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储少良动不动就用他那套理论来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男女授受不亲”……她听得多了,着实难以对这样一个人报有好感,但储少良亦安分守己,安分到从未生出任何差错来。 “听到琴声也就过来了。”夕榕浅笑着。 储大贵道:“虽已入秋,可今儿竟意外的烦闷。臭美人,进来吃杯茶吧。” 储少良依旧弹着琴,面前摆了两叠精致的小菜,一只茶壶。 夕榕抬步进了月洞门,撩着衣袍坐下。 储大贵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她闻了一下,脱口道:“这支《秋月夜》弹得很好,只是少了份孤傲。” 储少良认识她已有一年又半载,竟不晓她竟知晓曲名,问:“你懂音律?” 夕榕也是微微一诧,她只是随口一说。 储少良道:“能否劳驾陈捕头也弹奏一曲?” “我……”到底有多少是她不晓的,她不晓自己原来懂音律,夕榕坐在琴前,闭上眼睛,纤纤手指落下,抬头望着夜空,莫名地,脑海里掠过一个女人的声音:“榕儿,你的指法不对。喏,要像娘亲这样,弹琴的时候最忌分心,琴曲有神,便要用心弹奏,将心事与意境化于指尖、琴弦……” 储家叔侄俩像是遇见了莫大的古怪之事,个个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夕榕,却见她神『色』如痴如醉,苍白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轻轻拢着,慢慢捻动,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哀切、孤涩的瑟音,漫至心间,传入耳内,是一曲让人耳目一新的《秋月夜》,和应着头顶的明白,孤寂而冷漠地漫游于天空,月夜下有受惊飞过的鸟儿,缕缕情丝翻滚如『潮』似浪,理不清的爱恨,道不明的情缘,纵横交织,扰人心绪。 《秋月夜》居然也可以这样弹的,且是弹得这样的好,如此的妙! 她今夜着了一袭如水的素衣,似刚沐完浴,身上有淡淡的玫瑰的馨香,头发倾泄如瀑似缎,竟是另一种别样的风情。在他们瞧来,她有些男子气,而今夜却似一个让人心动的女子。 “储大人,《秋月夜》还有一个别名,唤作《深宫秋月》,你弹的是《秋月夜》而我的弹的则是《深宫秋月》,曲还是同样的曲子,但注入的情感不同、神韵不同,便有不一样的韵味。”在她低缓如歌的声调里,她突地一收,令人回味无穷。 储少良颇是汗颜,起身重重一揖,道:“在下领教了!” “大人的曲子,有宁心安神之效。”夕榕站起身,双手负后,傲然而立,储少良只觉面前的女子流『露』出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竟似任何画笔都描绘不出的美。 她移着莲步,心痛节节攀升,为何每次说到“人长久”时就有心痛的感觉,连她自己都无从解释。“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合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储少良只觉这词句很美,不知如何接应,岔开话题,道:“听说齐兵近月已夺下豫地,怕是现下已经『逼』近洛城了。” 夕榕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分离已有百余年了,是到了该一统天下的时候。” 储少良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那句“红颜祸水”,轻叹一声,道:“好好的天下,居然因一个女子起了战事纷争。唉……天下的百姓受苦了,但愿能早日结束。” 夕榕看了眼储少良,第一次储少良觉得她的目光威严无比,含着责备与失望。“真是可笑!天下大势岂能因一个女子而左右。一统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一国亡『乱』,后人却将这过错推在一个女子身上,却不说是国主无能。 无下纷『乱』,亦不说是齐太子要还一个太平盛世,你又说是因女子之故。着实无法理解你这书呆子的说法。一统天下后,再无战事,至少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这一时之战,可以确保后世百年之宁,并无不妥。” 储大贵笑道:“齐太子是为了陈妃而攻卫国,现下兵临洛城,卫太后殡天,他们会把陈妃送还齐国么?” 夕榕想了片刻:“会!” 储少良问:“你怎知道?” “江山、美人,自古以来,男子们更看重江山。若是齐太子是以陈妃为由攻打卫国,卫惠帝为杜口舌,自然会要求送还陈妃。”她甚至是不思索的肯定。 储大贵又道:“可我听闻,说那陈妃已怀有身孕,这时,怕是卫惠帝不舍吧。” 陈夕榕心下倒有些同情起代己留于卫宫的女子来,近来因为齐国得胜,兵临洛城,关于卫国皇贵妃的事,又开始在天下流传。 原来,自她离开,宫里还真有一个“皇贵妃”。 她说得轻缓,却抑下不由自己的繁复情怀:“对于帝王来说,要多少女人不可以,要生多少皇子公主不能。帝王就是一匹种马,岂会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有所顾忌。卫宫之中有上千妃嫔,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最初想送还陈妃,因卫太后相阻。现下卫太后殡天,一切皆由卫惠帝做主,他又岂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误了国事。” 第149章 化身女捕快5 储大贵望了眼储少良,又道:“我听闻,卫国一干老臣不同意此事。” 夕榕似又洞悉一切因果,道:“这些个老臣若是反对得紧,怕是更会触怒卫惠帝。卫惠帝一直生活在卫太后的强权之下,如今好不容易不做傀儡皇帝,还不得自己拿拿主意。都道陈妃是屠龙格的天命女子,但现下看来,她虽在卫宫,却并未保佑卫国获胜,相反,卫国节节败退,那流言便显得荒诞不羁,送还陈妃不过是早晚之事。” 储少良叹道:“红颜祸水。好好的天下,竟因一个女子生出这诸多事端。若非卫太后掌权太久,只怕这卫国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若非卫太后,怕是卫国会亡得更早。卫惠帝不服都不行,无论才能、行事,他远不及卫太后。”夕榕争白几句,突地话锋一转,“终是卫太后太过强大,将卫惠帝护得太好。可卫国大势已去,再非人力可以挽回。” 这一夜,储少良认识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夕榕。他有些觉得,其实她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一切都被夕榕言中,卫国到底做出了让步,卫惠帝下令择日送还陈妃。 光阴飞转,数日之后,京城外,一列浩浩『荡』『荡』地队伍往北方移去。 在马车之内,坐着个一脸憔悴的『妇』人,一张脸蜡黄无『色』,双眼空洞,她懒懒地依在车壁上,闭阖双眼便忆起离宫前的一切。 “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要送臣妾去齐国,我可怀着你的孩子……” 多想他能心软一回,没想卫惠帝淡淡地看了眼她的肚子,随后道:“拿下皇贵妃的孩子!” 顿时,她只觉五雷轰顶,没想他竟绝决如此。当她第一次侍寝于他,他是那样的粗暴,这样的粗暴与狂虐、索取直至延续了数月之久,直至她孕上他的孩子。他方才有了几分温柔,紧紧的拥住她,暖声道:“夕榕,你且放心,朕会好好待你。” 她甚至不晓,为何就是这样的虐取,偏有卫宫后妃争得头破血流。但她只能继续,不能拒绝,因她是他的妃、他的女人。 他的后宫佳丽上千,她拥有皇后之下的尊崇。 而他那一刻,如此的狠心,将她弃于延宁宫转身离去。 随后,蔡淑妃来了,那个一直恨极了她的女人,携着宫人,强行给她灌下了堕胎『药』。临走时,她冷冷地笑道:“陈夕榕,没想到你亦有今日!” 太后是护着她的,可太后去了,再无那个护她的人。 她经过一日一夜的痛苦之后,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原来,那宫里的人可以无情至此。 “蓝修容,我知道你待本宫好,你与皇上说说,本宫不要去齐国,本宫不要去……”她拉住蓝修容不停地央求,她知道这个从侍女一步步成了修容的女人,其实是有些本事的,她是皇后相信的女人,同样也是蕊妃相信的人,连她也是信她的。 蓝修容面容一冷,附在她的耳边,阴冷着声音:“你……冒名顶替了那么久,代皇贵妃享尽了荣华富贵,既然享占了她的富贵,自然就得承受一些她的痛苦。”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蓝修容一早就是知道的,知道她不是陈夕榕,知道她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我……我只是失忆而已,我……”她想争辩,没想蓝修华纤指一勾,锁住她的下巴:“难道你没听人说过,本宫与皇贵妃情同姐妹,与她一起长大,在这宫里如所有人都辩不出真假,但本宫便是那唯一能辩真假的人。你根本就是个冒名货『色』!又岂能与我家小姐相比。” 这一刻,她方晓世间如此无情。 她被自己的至亲二叔卖与了人牙子,任她几度被转卖,甚至被卖至洛城青楼。若非偶然,得遇宫里的侍卫来寻皇贵妃,她现下的命运可想而知。 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如冲天的凤凰,可以得享一切荣华时,没想命运的飞轮再次流转,她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子,无法得又顺利降生,便生生被他的父皇给打下,而那些平日里与她示好的妃嫔,一时间唯恐避之不及。 不容她坐满月子,落胎第三日,卫惠帝便令使臣将她带走,她亦踏上了前往帝都的路。 这个秋天,竟是这样的冷,又来得这样的快,一路上都是落叶,都是萧索。 她又忆起,曾在家乡时,坐在窗下没日没夜地赶着刺绣,只想着多攒些银子,好送唯一的弟弟去读书识字。然而,她那些攒下的银子,却最终成了堂姐成小蜻的嫁妆,而她更被卖与了人牙子。 曾得拥过荣华,也得到过至尊的身份,要她如何甘心! 为什么,要她承受另一个女人惹来的麻烦。 她,只是这世间最无辜、无助的女子而已。 她的心落到了低谷,但有人告诉她说:“齐国太子爱极了她。” 出了洛城,往前便是齐人的军营。她揭起车帘,便能看到一大片的营帐,漫布其间,像天上的白云。在大河畔,有一群女人正说笑着在那儿浆洗衣衫,她们是那样的快活。 近了营门,有士兵站在了望木塔上,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使臣抱了抱拳,答道:“在下卫国陈夕松,特意护送陈妃回来。” 卫国皇贵妃,齐国太子的梦妃,有了一个天下人都给的名字:陈妃。 士兵一听,对着军营大叫起来:“梦妃回营啦!梦妃回营啦!” 一声落,一声起,声声传至帅帐之中,听到这声,宇文昊倏地起身:“榕儿……回来了?”仿佛忘却了,她已怀有其他男子的骨血,抛下满帐的将军,飞快奔离帅帐,站在帐前望着营门方向,却见外面正站着一列卫人,“宣!” “太子殿下有令,请卫国使臣与梦妃入营!” 众皇子、将军纷纷出帐,却见营门外进来一列人马,约有二百余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袭紫袍的年轻男子,风度翩翩,见过夕榕的只觉他与夕榕的眉眼有六分相似,他的身后有一辆华贵的马车,车轮辗落在地上,传出“轧!轧!”的声响。 一别已两载,重逢如梦中。 宇文昊再也控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无数个夜里,他手握着她留下的同心玉佩,反复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字,不停的沉『吟』,不停的回味,想到他与她一起共同走过的岁月,那些点滴竟美好得如同一场梦。 别离后,皇上赐美人,兄弟赠佳丽,百官讨好献绝『色』,却无一可以打动他的心。她是那样的特别,别样到除了她,他不想再要旁人。 宇文昊奔近人群,陈夕松抱拳道:“卫国使臣陈夕松,送陈妃回齐。” 宇文昊的目光扫过陈夕松,道:“原是大舅兄到了!本殿且见过梦妃再说。”只一句,他近了马车前,马车嘎然而止。 他像个孩子般,正在犹豫,哈庆奔了过来,伸手撩开车帘,内里坐着一脸病容却不失圆润的女子,只一眼,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有失望,仿佛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眼神,总是闪着光亮,总是充满信心,又总是那样含着笑意。 哈庆见着那久违的面容,笑道:“奴才恭迎梦妃!”施罢了礼,整个人跪俯在马车前,甘作凳子。 她伸出手来,在卫宫时早已经熟悉了被人服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谓享尽了富贵。宇文昊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 目光刹那交汇,她的神『色』里『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怯懦、畏惧,就连这一刻她的身子也微微一颤。 “哈哈!今儿大喜,卫惠帝终于将本殿的梦妃送回!各位将军且回帐中,待本殿将她送回小帐便回。”宇文昊抱着她,大踏步往小帐移去,哈庆在一侧紧跟着,在他近帐前先打起了帐帘,看他一把将她抛丢在小榻。 宇文昊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身下,不是亲,也不是做别的,而是快速地掀起她的衣袖,在她的左臂上,有两朵鲜艳欲滴的桃花,很美,却不是他熟悉的模样。倏地,他狠狠一推,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说:她不是夕榕!她不是! 宇文昊粗鲁地捏住她的下巴,似要将她捏碎一般,低喝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心下一颤,“妾身……妾身是你的梦妃!是你心爱的女人……殿下难道忘了么?” “妾身?”他的神『色』又重一分,夕榕从来不会在他的面前自称妾身,从来没有过,力道很大,她有些受不住了:“妾身真是殿下的梦妃。妾身重返卫国后便已经失忆了,我记不得了,一切都记不得了……” 这一刻,他有些模糊凌『乱』! 一把拽开她的腰带,任她的衣袍散开,压下衣襟的刹那,瞧见了她脖颈上的一枚疤痕,在她的肩骨之下,细腻白净,夕榕的肩下曾被人『射』了一箭,箭没身中,任是怎么医治都会留下疤痕,然后她的肩下去是这样的细腻完美。 她不是夕榕! 失忆! 这是多好的藉口。 宇文昊怒不可遏,突地拽住她,重重一抛,低吼道:“好!真好!” 是将此事张扬出去,还是当即道明真相? 她不是他心心念着的夕榕,她绝对不是,即便有相近的容貌,他又岂会分辩不清。 他将目光锁定在这女子身上,相同之处自不屑寻,瞪着她的脸,他很快就在那脸上寻出太多不同的地方:眼睛不同,夕榕的眼睛更有神采;嘴巴也不大一样,夕榕的嘴巴稍微薄些;下巴不同,夕榕的下巴更翘一些;睫『毛』不同,夕榕的睫『毛』微翘……每一处都有些微的一点差异,这一刹他方才晓得,原来自己将夕榕瞧得那般的分明。 哈庆低唤一声:“殿下!” 宇文昊厉喝一声:“出去!” 她不是夕榕!夕榕的肩部有伤,还有他亲手纹下的桃花,那桃花是避暑行宫之中梦妃为保清白,用簪所刺留下的疤痕。但她的桃花下是完好的肌肤,那桃虽美,却没有他的别致,他特意将桃花的花蕊纹成了一颗心形,上面是金黄『色』的花蕊,他加入的是自己一片真心,但她的桃花心,是圆形的,这细微处的不同,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第150章 化身女捕快6 她被他瞧得失了平稳,浑身开始微微颤栗起来,过了良久,她方低唤一声:“殿下……” 宇文昊微微笑道:“梦妃一路辛苦了!早些歇下,本殿还有军务,先不陪你。哈庆!” 哈庆进了小帐:“殿下。” 宇文昊不动声『色』,在一番纠结之后,他还是决定了抑下。“梦妃身子不适,你要小心服侍!先传郎中过来替她请脉。” 怀有卫帝龙种的女子是他身边这位,那真正的夕榕有何方? 既然夕榕从未背叛过他,他更不会亲近别的女子。 夕榕,现下整个天下都在传说她是有屠龙格的天命女子,得她者得天下,得她相助便得上苍眷顾。 一干皇子、将军迎近宇文昊,笑道:“恭喜殿下夫妻团聚!” 宇文昊扮出很欢喜的样子,“哈……哈,同喜!同喜!”折入帅帐,也一并将陈夕松请入其间。 宇文昊令人沏了茶水与陈夕榕,笑道:“大舅兄从卫国京城而来,一路辛苦了!” 这是陈夕松第一次见到宇文昊,和他意想的有些不同,人长得魁梧而高大,身上流『露』着也生俱来的霸气和王者风范。他虽笑着,可陈夕松总觉那笑里其实有一种莫名的杀气,即便他笑,却让人心生畏惧。 陈夕松一一扫过帅帐中坐的将军、皇子,北齐众皇子个个上阵杀敌,建立军功,更有韩氏一门那样的武将世家,自与前梁交战以来,北齐军中更是武将倍出,越挫越勇。 宇文昊道:“八弟,传令下去,今日军中设宴,为陈大人揭风洗尘。今日不醉不归。”他笑意毕『露』,像这样的笑众位将军、皇子已经许久没见了,可今儿梦妃归来,宇文昊一都在笑着。 宇文旻轻呷着茶水,心头一沉:她回来了!她和他的缘未尽,岂能就此让步。 五皇子也品着茶,心下想的却是:陈夕榕乃是屠龙命格,得她者,遇龙屠龙,逢虎杀虎。自己若是得她相助,或许就能事半功倍。 八皇子朗声笑道:“这几月征战沙场,大伙亦很久没有乐了。大哥,八弟这便令人安排。” 宇文昊颔首浅笑。 这一场欢迎陈夕松的盛宴,一直进行到了四更天,除了这值夜的八皇子与韩成大将军,几乎所有人都醉了。 月夜下,成小蝉出了小帐,望了眼离她不远的帅帐,男人们还在那儿欢宴、阔谈。 哈庆跟了出来,道:“梦妃,你身子尚虚,郎中叮嘱需得静心疗养。” 她看了眼陌生的哈庆,没想有朝一日,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自己竟会兜转在几个男人之间,而他们都是这权倾天下的男子。 “我站一会儿就回帐。”成小蝉觉得一切都令人窒息,原以为逃离了青楼,便是另一番景象,在卫宫她也曾享受到旁人不能触及的富贵荣华,那是地狱到天堂的改变,现下又从云端跌落。 宇文旻出了帅帐,一眼便望见站在月夜下的成小蝉,夜风一吹,头脑又清醒几分。见哈庆折回帐中,方慢悠悠地走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别近两载,你可好?” 这是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成小蝉蓦地回头,顿时被面前这个花月容貌的女子给吸住,她曾以为卫惠帝算是英俊不凡,没想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子,生得这般的完美极致,仿佛不是人,根本就是从天上降下的谪仙。 宇文旻带着歉疚,伸出大手,一把握住带着冷意的纤手:“夕榕,对不起……” 成小蝉只觉他的大手很温暖,那一声没由来的对不起,令她不知如何回应。带着那万千不甘,她问:“为何会这样?” 床笫缠绵,卫惠帝许她一个美好的明天。一朝生变,弃如敝履,甚至连她辛苦怀上的孩子都不要。 宇文旻不想再失去了,任她受过多少苦,跟过多少人,他始终坚信,在她心里,最爱的唯他一人。“你且放心,再也不会让你受伤。答应给我一些时日,只要一些日子便好,我只有法子护你周全。” 这样的诺言,从一个美丽的男子嘴里出来,这让她忆起了天上的神仙,她寻不到一份安全,这一刻她却不得不对这个酷帅如玉的男子生出好感来,除了信他,她还能做什么。 成小蝉失神地看着他:“你是人吗?” 若是人,世间怎会这样的男子,只一眼,便让她凌『乱』了呼吸。 “我知你难受,我无心伤你。夕榕,你要信我!就再信我一回。”他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塞到她的手里,借着月光,她低头时才发现这是一个刻得很精致的佛像,“就让它佑你平安顺遂。” 这样的一幕,却落到了五皇子的眼里。他一早便晓宇文旻放不下梦妃,她今儿刚回,便迫不及待在月下见她。 宇文旻正要进帅帐,五皇子却淡淡笑道:“三哥,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儿女情长。太子是什么『性』子,我们大伙都知,要是让他知道你勾引……” 宇文旻愤愤一瞪,俊逸的男子也会有想杀人的时候:“当年若不是你『射』冷箭,她怎会被孟逃劫走?我替你背了黑锅,别以为我有朝一日不会说出实情。” 五皇子又是一笑。 宇文旻远去。从暗处过来两名护卫,五皇子冷声道:“这些日子,你们俩派人给我盯着璃王的一举一动,他一有动作,便速与我通禀。”末了,又特意加了一句,“尤其是他与梦妃之间的,更得仔细盯着。” 得龙女者得天下,这是多好的预示。 而他,一定要得到这龙女。 两名护卫应声退去。 宇文昊带着醉意,摇摇晃晃地往小帐去。他的酒量自小便是众兄弟里最好的一个,醉,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心下去跟明镜一般,先是宇文旻出了帐,之后又是五皇子离帐,他的这些兄弟,不仅要夺他的太子位,就连他的女人都想抢。 成小蝉正躺在榻上,不想宇文昊便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笑了两声:“梦妃!”便压了过来,成小蝉想将他移开,却推之不动,以为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时,他却扒着不动。 宇文昊不止一次地问:她是谁?他的榕儿又在何方。这一番激战,这一次较量,他迎来的居然会是一个假梦妃。 任万千美女,又如何抵得过夕榕一人。 任她长得多像,到底不是他的榕儿。 “梦妃……”他望着她的面容,虽很像,却明白不是夕榕,就连吻一下的心思都没了。 成小蝉道:“殿下,你醉了!”她对着帐外,喊了声:“哈庆!” 哈庆曾问成小蝉:“娘娘是嗓子不适么?”曾经何时,同样的话太后问过、蓝修华问过,她的解释是:“我吃坏了嗓子!”人长得像,唯独这嗓音不像,成小蝉的声音略显尖锐,夕榕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却自有一种魅力。 哈庆进了小帐,将宇文昊移开,成小蝉道:“把他的外袍脱下吧!” 他但凡累时,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夕榕便一脸宠溺地替他褪去衣衫,动不动就拿他打趣,她说:“真是个小懒龙!”他回以她的,是深情一吻。 有多想念夕榕,便对面前的女子有多厌恶。 今儿请军中的郎中瞧过,郎中回说:“殿下,梦妃似落胎不足一月,需得小心调养。” 幸而她不是夕榕,如若是她,他还指不定会有多心痛、怜惜。 男子间的争斗,却累她受苦。他许她,会护她一人,却一不留神,被人了钻了空子,这一别竟是两年。 她,到底在哪儿? 现下,他已明白,夕榕失忆了。 当他心心想着她时,她却已经忘却了他。只是天下这般大,又该何处去寻她。 原来忘记的人,最是洒脱的,亦或夕榕从来都是一个洒脱的女子。 当宇文昊在念着她时,夕榕却在张王县里忙得不亦乐乎。 在张王县的一家客栈里,昨夜发生了一桩银两盗窃案。夕榕一早就赶到现场,并认真地了晓情况。 正分析案情,一名官差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陈捕头,出命案了!” “哪里?”夕榕眉头一皱,已经很久没发生大案。 大案虽无,小案无数。 官差道:“是从双河镇传来消息。” 夕榕抬手就敲在官差头上,只敲得空响,仿佛在试西瓜有未成熟一般。“搞什么鬼?双河镇可不属咱们张王县管辖,那可是相州城所辖,与咱无关。” 官差道:“可县令大人收到上面的文书,相州府衙想请陈捕头接手这桩案子。” 夕榕想了一会儿,既然有官文到了,没有再推却的道理,一年中总会收到几封其他县衙传来的文书,多是要求他们帮忙捉拿要犯的,亦或请她帮忙查案的。就像半年前,她也去了平安县查一桩命案。 “你且回去告诉县令大人,等这边的案子一结,我立马回去。”夕榕继续开始审视着整个房间,这家客栈的店家是逃难过来的异地人,因生意做得好,对客人又很热情,平日里也惹来当地客栈老板的嫉恨,平白的,客人便丢了五十两银子。 张王县百姓多少有些欺外的情绪,但他们对夕榕及县令却是个例外。 “咣啷!”一声,夕榕指着床下的一锭银元宝:“丁三,那是不是你的银子。”一把抓了出来,丁三眼前一亮,忙道:“是!是!” 她眼睛微眯,抬手就是一下,直击丁三脑门:“没瞧错!” 丁三接过银元宝,一张脸乐成了花,“这只是一枚,还有十个呢,每枚都是五两银子的。” 搞没搞错,他自己穿得普普通通,见银眼开,明明是她丢到地上的,居然还说是他的银子。 “来人!丁三诬陷好人,带回县衙,先杖三十大板。”夕榕一把夺过银元宝,手一挥,“铁头,你来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铁头,夕榕最得力的助手、官差。 铁头笑了一声:“丁三,知道刚才那银子是怎么回事,这可是一早我们铺头从钱庄借来的。你居然说你的,可见你居心不良!嘿嘿,你就等着吃板子、坐大牢吧!” 丁三心头一急,正想找法子解脱,夕榕已转身下了客栈。 掌柜地迎了过来,面『露』感激地说:“陈捕头辛苦了。” 第151章 化身女捕快7 “你只觉安心做生意,你且放心,这件案子既然惊动了官府,定会还你们一个清白。”径直往官衙去,两名官差押着丁三。 回到衙门,丁三一瞧这阵仗,今儿又有案子要早,公堂上用栅栏隔开,站着数十名瞧热闹的百姓,在他们看来,每次一开堂审案,竟比那瞧戏还要精彩,瞧戏要付钱,瞧官衙审案却是免费的。 陈夕榕进了公堂,叫胡师父与储少良等人找到一边,几个脑袋挤在一块,嘀嘀咕咕一阵。储少良现下越来越佩服陈夕榕查案的能耐,惊堂木一拍,厉喝一声:“大胆刁民,诬陷善良百姓,还不从实招来。” 丁三左瞧右望一番,只见左右官差嘴里大喝着“威武!”活脱脱就如戏上唱的一般。 “打!”储少良一声高呼,两侧的官差便挥起了棍子。 丁三一抬头,便见一名官差拖着个浑身似血的人从公堂侧门而过,只他瞧见,那身上有血的罪人嘴巴一张一合,竟然在说:不可说谎,否则你便如我。“我招!我招!” 丁三回想一番,道:“城东王家客栈的掌柜给了小的二两银子,让小的指证城西客栈的高掌柜,说他店里有贼。” 储少良响堂木一拍,如雷作响,左右的官差便又吼叫起来,个个面无表情,似要杀人一般。“不可胡说!” 丁三又道:“小人没胡说。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丁三信誓旦旦,“王掌柜的嫉恨高掌柜抢了他家的生意,一直就想对付,最初想让小人下毒,没想上月官衙刚查了一桩下毒案,那凶犯被流肃州,王掌柜生怕惹出事端,便让小的诬陷高家客栈闹贼……” 外面的百姓听得清清楚楚,夕榕见他招认,走近储少良,低声说:“大人,听说双河镇出了命案。” 储少良对左右言道:“休堂两刻钟。稍后再审!” 一声下,众人散去,有两名官差依旧在堂上看着丁三。 再开堂时,便是对丁三的处罚,按照过往的规定,这期间也会把涉案人员一并传到公堂,其他官差飞野似地离了官衙。 来到后堂,储少良拿出一纸公函,道:“这是相州州令发来的。陈捕头,你且跑一趟,难得州令大人信你。” “是。”夕榕接过公函,确认无误,又叫了铁头,骑马离了张王县。 夜里在某镇客栈小歇,次日一早继续赶路,待到双河镇时,正值中午时分。 近了公函中所说的事发现场,夕榕吐了口气,推开院门,“砰!”的一声巨响,接紧着后颈处传来一阵刺痛,来不及瞧清身后的人,昏了过去。 两日后,在一僻静的山野农家院中,一辆马车停驻门前。 屋里有人听到车响,匆匆出来,却是衣着锦袍的内侍,他撩起车帘,细细地瞧着车上的女子。 从后面的马背上下来个着青袍官服的男子,抱了抱拳,赔笑道:“公公,可还满意?” 内侍瞧了瞧:“像,确实长得很像!”上了马车,一把抓下夕榕头上的官差帽子,头发撒落,这么一瞧,就更像了。 “还望公公在璃王面前替在下多多美言。” “季大人放心,咱家记下了。”年轻的公公招了招手,两名侍卫过来,将夕榕移下马车。 一股难闻的气味入鼻,夕榕启开双眸,眼前是个陌生的地方,倏地坐起。 年轻公公含着笑:“你醒了?” “你是谁?”夕榕细细审视:荒郊野外,这是一座寻常的茅屋。屋里有三个衣着华贵的人,与她说话的男人尖着副鸭公嗓子,以她的经验:这应是太监。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紫袍带刀侍卫,面无表情。 年轻太监一挥手,两名侍卫过来,不待夕榕出招,就被他俩死死止住,太监笑着取出一粒『药』丸。“这些日子要借姑娘一用。” 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不,她可不想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很珍惜『性』命的。“你们……干什么?” 太监将『药』丸一把塞入夕榕的嘴里,这样的场面,她似曾经历过,可是在哪儿,她忆不起来。在『药』丸入嘴的刹那,电光火石般地掠过幽深脑海。“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官差,我是捕头……” 太监笑了笑“嘘——”了一声,摇头道:“你且放心,咱家不会要你的小命,只是要借姑娘一用。喏,刚才给你服下的是软骨散,只让你浑身无力,使不出功夫而已。待到了那里,这『药』效一过,你想干什么尽皆由你。” 给她服软骨散,这可是下三滥的招式。夕榕很想骂人,这东西还真是不一般的厉害,不过刚服下,浑身就松软乏力。“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原想大吼,出口声也变成柔软起来。 太监冷冷地望着两名带刀侍卫,道:“你们俩给我好好的盯着!若是出了差错,殿下的脾气,你们是知晓的。” “喏!”侍卫答了一声退出门外,一声合门声传来,夕榕便关在屋子里,太监站在门外道:“姑娘若是聪明人,乖乖儿地把衣服换上,你若不换,咱家便令他们给你换了。” 夕榕这才发现,在屋内的桌上还放着一只蓝底白碎花的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摆放着一套素白『色』的衣裙,怎的又是这种感觉,似曾见过,可她不是穿捕头服,就是那两身绿和蓝『色』的衣裙。她骂了一声:“王八蛋!”走到窗前,就连窗户都被封死了。 那太监骑了快马,很快就近了军营,近了帅帐,只往这帐中一走,拂尘一挥,宇文旻瞧了一眼,当即便移出帅帐。 太监深深一揖:“回殿下话,事……办妥了!奴才瞧过,人长得还真像。”他抬了抬头,看到宇文旻那释然的目光,问:“殿下可要再瞧瞧?” “不瞧了!”宇文旻吐了一口气,他所关心的只有梦妃、唯有夕榕,至于旁的女子,与他何干,亦不想再瞧。 夜,月华如练,皎皎银光撒落在军营之中,仿佛披上了一层美妙的月纱。 大地,化成一个沉睡中的婴儿。 静谧、安祥! 在五皇子的帐篷里,两名护卫正禀报着今日瞧见的事。 听罢之后,五皇子沉『吟』道:“老三这一招真够有意思?胆子不小,居然想抢太子的女人。” 找了个与梦妃一般模样的女子,这可是花了心思、费了功夫,天下之大,居然还真有个与梦妃一样的女子。 五皇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可瞧清楚了,那女子真和梦妃长得相似?” 侍卫道:“回王爷的话,我们瞧得真真的,穿上梦妃的衣服,和真人无异。” “难怪近一年来,一直未曾想见穆槐这狗奴,居然是为他忙碌这事。” 现下,五皇子想来,穆槐未在宇文旻身边,也许就是为他寻找一个“梦妃替身”的女子。天下间,居然还真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 五皇子不需细想,便已猜出宇文旻的用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意思!有意思……”话锋一转,道:“你们俩继续给我盯紧了,要瞧清楚,璃王把真梦妃带往何处。事成之后,本王重重有赏。” “喏!”侍卫退离。 月渐西沉,正是夜深梦鼾时,有人小心地近了宇文昊的小帐,挑出帐帘一角,但见榻上卧着一对男女,宇文昊的手正拥着梦妃。 取出『迷』烟,轻轻一吹,过了片刻,见二人睡得更香,学了一声猫叫,便有两名侍卫抬着只袋子匆匆过来,以迅雷之速闪出小帐。 穆槐瞧见他们把真梦妃装入布袋,将假的放在榻上,又学了猫低呜声,快速躲起来,待巡逻的士兵走过,又是一声猫叫,两名侍卫将人抬出。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进行中。没想,这一切却落在旁边盯着的侍卫眼里。 夜,似漫漫无尽头。 夕榕睡得很沉,梦里似吃下了极苦的『药』,直苦得想要恶心。 她换了个姿式,腿脚放展不开:“妈的!找死!”她不满地骂了一句,伸腿就是一踹。 “扑通!”一声,宇文昊被人踢下了小榻,睡意全无,正要发作,却借着盈盈的光亮,瞧见那玉臂上的桃花,不再如之前那般鲜艳,可桃蕊上的金黄、形状正是自己的杰作。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莫不是自己瞧错了,她手臂上的桃花,他可是看了多遍,确定不是自己纹刺的。 是他纹的! 一觉醒来的,又变回他想念的夕榕了! 夕榕睡得正香,偏生觉得浑身都不正在,隐隐之间,还看到一个男人的脸庞,来不及睁眼,拳头的一握,快速地出击。 “啊呀!”一声,传出男子的惨叫。 她倏地起身:“出了甚事?出甚事了?”慌慌张张,在身边『摸』索一番,哪里还有她的兵器,却发现自己呆在一处似曾相似的小帐里,在她的榻前,站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正捂住脸颊:“陈夕榕,你……你睡觉的时候能不能老实一点?” 她顿时石化,呆呆地看着那个却她打得狼狈却笑得开心的男人。一脸无辜地歪着脑袋:“敢问公子,我们认识吗?” 她抬手拍了拍脑袋:“水!一定是他们送来的茶水有问题。这些人越发胆大包天,连老娘都敢算计!且等着,待老娘查清是谁在搞鬼,老娘定要将他碎尸万断。”她坐起身来,低头时,才发现自己只着中衣,再一检查,并无不妥,“妈的,这天下大『乱』!人也个个都疯了,怎么尽遇古怪事。” 她骂骂咧咧,抬头就看到一边放着的女子衣衫,来不及想太多,拾了衣衫就给自己穿上。 她是夕榕!是他的妻子。 宇文昊越瞧越像,只是她好像真的不认识他。 他深情移过,不顾他正在整衣,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色』狼!”夕榕大骂一声,抬腿就是一下,正中致命处,她冷冷地望着宇文昊,比划了一下揍人的动作:“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就想轻薄人。我可告诉你,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女捕头可不是说的。想欺负我,你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这样胆大无畏的模样,正是他的榕儿! 第152章 化身女捕快8 宇文昊连蹦了两下,想说什么,可万千言语都不足表达他的相思苦。 夕榕整好衣衫,近了帐门前,挑起帐帘,往外一望:“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又跑到军营来了。”她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一袭白衣,“没有兵器可不行!”一转身,目光落在战袍铠甲一侧上,那里正挂着一柄宝剑,一把取下,扒开宝剑,望了一眼:“凑合着用。不行啊!我携兵器出去,万一被他们当成刺客怎么办?壮志未酬,先被当刺客给杀了?不行!不行!可我得出去。” 她合上宝剑,站在小帐帘前打转,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蓦地抬头,却见那个同帐的男子也在换衣服。 这个男子很古怪?和她同处一帐不说,居然还对她笑,整个一个怪人。夕榕问:“喂!你怎么老对我笑?我们很熟吗?” 失忆! 再相逢,她居然真的不认得他。 这不要紧,她是他的妻,他知晓便好。 夕榕想了一阵,将宝剑放回,出了小帐,站在月光下,看看东方的鱼肚白,再过一会儿,天『色』就该亮了,在天大明之前,她必须得离开。 她俯下身子,躲在小帐旁四处窥探,不由低声呢喃:“他们为什么把我劫到这儿来了,我陈夕榕一生为人光明磊落,到底是得罪哪个小人了?营帐大门在那边,得从大门开溜。” 她避开巡夜的士兵,一路快奔,躲躲闪闪间就远离了小帐,正瞧得仔细,被人拽了一下,回头时,却见是宇文昊。 夕榕压低嗓门,正要奔往下一个帐篷,宇文昊又扯了她一下,随着宇文昊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好多的战马。“你扯我干什么?哪来回哪儿?我不认识你,乖乖的,你让我走啊!” 夕榕歪着脑袋,想要将他瞧清,可是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身影隐隐绰绰,压根就瞧不清楚,“你是哑巴啊!怎么都不说话?哦,要不你就是个傻子。” 宇文昊又指了指拴有战马的地上。 宇文昊决定了,他现在便装哑巴,坚决不说一字。 如果她是夕榕,这两年她在哪儿?他很想知道,她是怎么过的。 “偷马啊?”夕榕低着嗓音,“那可是战马,偷了战马,可够杀头了。”她开始为难起来,“要是我偷了马,再送回来,是不是就不算偷了?” 宇文昊肯定地点头。 “好!就这么定了,我们去借马!可是,看你的样子,是这军中之人,我要离开,管你什么事?你还是不要跟着我,免得我拖累你被杀头。看你人不错,还是回去吧,我先借一匹马,过几日便还回来。”夕榕近首自言自语。 宇文昊拉住她的胳膊就往战马区走去,这一路上虽有几人发现,可各自都视若未知。 不管了,重要的是她现在得尽快离开。 夕榕解下一匹战马,却被宇文昊一把夺去缰绳。 “哦!你是后悔了吧?不想我离开。可是大哥,我必须得离开,我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呢。”夕榕又夺了回来,宇文昊又抢了回去,如此往复三次,夕榕有些烦了,“你喜欢这匹马,我让给你。好女不和男斗!”她又解了另一匹马下来,回头时,宇文昊已经坐在了马背上,她看了一眼:“哦,我明白了,你喜欢那匹马。跟个哑巴说话,还真累。” 她上了马背,宇文昊指了指营门方向,纵马扬鞭,往营门奔去,他没走多远,便奔来一名佩剑的高挑男子,看到宇文昊和夕榕,不由低呼一声:“殿下!梦妃……” 守营门的战士见是宇文昊,一早开了营门,二人策马而去。 一干护卫突地不见了宇文昊,一打听方知他和梦妃双双离营,很快骑马追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明,夕榕舒了一口气,看着抛于身后的军营,抱拳道:“多谢大哥相助!还未问大哥尊姓大命……”说完之后,灿然一笑,“我忘了,你是哑巴,不会说话的。大哥,谢了!就此别过吧,这匹马儿,改日一定奉还!”马鞭儿一拍,夹紧马肚,她辩明方向,往相州方向快奔而去。 宇文昊并未再追,只望着她的白衣倩影,身后是追随而至的几名护卫。 乔凯旋自前梁平定之后,便亦随宇文昊在军中任职,抱拳道:“太子殿下!” “你带上两人,小心跟着梦妃!”宇文昊停了一下,“不要惊扰到她,只管暗中盯着,看她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打听清楚后,速来回禀!” “是。”乔凯旋领命,带上两名护卫追着那抹白衣倩影而去。 夕榕马不停蹄,中途只在一个小镇上吃了茶水、干粮,之后又是赶路。乔凯旋生怕被她发现,只得带人易换成便装,扮作赶路的行客,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夕榕赶了两日路,又回到了双河镇,在镇里打听一圈,方晓近来镇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命案。 她在镇外的一棵大树下坐下,看马儿在树下溪边饮水,蹲下身子,瞧见自己素白的倒影,映在溪水中,道不出清丽动人。 “那是一个局!是被人设下的局。”夕榕一面沉『吟』着,一面走近马儿,用手轻拍着马肚,“无论怎样,还得回趟张王县,就算要还人马匹,还得与书呆子打声招呼的好。” 再跳上了马背,骑马往张王县方向奔去,待她到了张王县时,天『色』已经大明,正值城门大门。 正坐着,迎面就遇见成亮,他像是见了鬼,定定地看着马背上一袭素白衣衫的夕榕:“姐……陈捕头……”结结巴巴地低呢一阵,猛地回头,转身就跑。 “成亮,你给我站住!”夕榕大喝一声,成亮越发地溜得快了,她直追其后,成亮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军中战马,没走多远,就被夕榕拽住了的后脖劲,“臭小子,几日不见,你见我就跑,说!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自他们来张王县,成亮便见识过夕榕的本事,抓贼、破案,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住她。要是谁得罪了她,就得小心吃板子、下大牢! 他一面摇摆着双手,拼命挣扎,夕榕用力一带,将他横放在着马背:“臭小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那个……陈捕头,不是我!真不是我!不是我啊!” 成亮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没有心眼,见夕榕这吃人的模样,早就吓得支支吾吾。 “到底是谁?说!你再不说,可休怪我不客气了。”夕榕扬起鞭子,成亮吓得用双臂护着脑袋,快人快语地说:“不是我!是我二叔,那天他去相州城买黄豆,无意间瞧间有人拿了你的画像寻人,听说如果寻到和画像上一样的人,便能得一百两银子,我二叔……就跟相州令大人禀报了。” “他们寻我做甚?”夕榕很快就忆起前些日子与储少良等人谈的事,卫太后仙殁,卫惠帝要把陈妃送还齐国太子的事,难不成和此事有关。 成亮道:“我也不知。但我二叔想得了一百两银子便回家乡,还想把豆腐坊也一并给卖了!” “狼心狗肺的小人!当日他卖了你姐,这次又想卖我。他也不想想,我陈夕榕可是这般易欺的!”夕榕跳下马背,扯住成亮,双眼微微一眯,“好!着实好得很,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不义!” 成亮吓得够呛,忙道:“不管我事,真的不管我的事。” 夕榕冷哼一声:“滚!”原本她并不厌恶成亮,可因成银柱的事儿,也难以对成亮生出好感,只是觉得这孩子平白地被成银柱给毁了。 夕榕赶走成亮,骑马回到县衙,手里扬着马鞭儿。 储大贵见她一袭白衣,仿似不认识一般:“臭美人,铁头说你……你被劫持了,怎的又回来了?五叔正设法寻你呢?” 夕榕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人善被人欺,“不知死活的家伙,敢算计老娘,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提高嗓门大叫两声,“铁头!铁头!”很快从后院里就奔出还未着好官差服的年轻捕快。 她马鞭一挥:“该死的成银柱,忘恩负义的家伙,居然算计老娘,敢把老娘给卖了,这一次也休怪我不客气了!哼……”她猛一转身,“立马带两个人去成银柱家,传我命令,令成银柱一家两个时辰内滚出张王县,否则下大牢!除了衣服细软,其他东西一干不许带走!叫他们死死地盯住。铁头,你不是有个亲戚想要做豆腐坊的生意么?你告诉他,成记豆腐房可以换招牌了!” 她进了官衙后院,坐在院子里,有厨娘捧来了茶水、早点:“陈捕头,你别再生气,跟那种没良心的人生气,不划算。” “我不翻脸,当我是好欺负的?”夕榕恨得牙痒。 成银柱正在忙着将豆腐装筐,不想三名官差就上了门,大声道:“奉陈捕头之命,责令你一家两个时辰内滚出张王县!成银柱,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勾结贼匪算计陈捕头,两个时辰若不离开,我们兄弟几个便请你去大牢里坐坐。” 天下大部分的人还是良善的,可总还有像成银柱那样的人,得了人的恩惠,非但不懂报恩便罢,居然还敢算计、出卖别人。 夕榕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气过,将这事全权交给了铁头去办。 成银柱妻走了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官差,能不能再通融通融!”掏了一些零碎银子,想要讨好,铁头用手一推,银子撒落一地:“当我们是什么人,想用钱收买么?整个张王县,上至县令大人,下至这城里的小百姓,哪个没受过陈捕头的帮助,可你们忘恩负义,居然串通贼匪算计陈捕头,害她险些丢了命……” 铁头的声音很大,双手叉腰,恨不得将此事通通张扬出去才好。 很快,附近的街坊百姓都围了过来,站在成记豆腐铺外,大声叫嚷着:“滚出张王县!滚出张王县!” 铁头伸手,示意大家不要大叫,道:“陈捕头对我们张王县是有恩的,可是这成银柱恩将仇报,还冒充是陈捕头的二叔,陈捕头对他们一家情至义尽。我们张王县民风淳朴,百姓善良,何时有这样忘恩负义的家伙。害得陈捕头差点丧命,这样的小人,我们得把他赶出张王县!” 第153章 化身女捕快9 周围的百姓,尤其是曾被成银柱欺负过的人,此刻都站在豆腐坊外面,大声喊叫:“滚出张王县!滚出张王县……” 成银柱刚探出个脑袋,立马就有人将石子等物给扔了进去。 人群里探出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脑袋,见到铁头奔了过来:“表哥!” “表弟,你不是想开豆腐坊么?陈捕头说了,从现在开始这铺子就是你的了。这里面的桌椅、石磨本就是陈捕头一早就置下的,现下都归你了。小心盯着,只容他们带走衣衫、细软,旁的一律不准带走。” 年轻男子是张王县本地人,此刻听说豆腐坊是自己的了,站在外面越发地叫得大声。 人群里,储少良瞧了一眼,轻叹一声,调头往县衙走去。 储大贵快奔追上:“五叔!” “唉……她怎的又胡闹了?”储少良双手负后,进了县衙,见夕榕正气哼哼地吃着早点,他撩起衣袍,在她对面坐下:“夕榕!” 像这样直接唤她名字的,两年来也竟是可数的几回。 夕榕望了一眼:“书呆子,你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储少良还是觉得夕榕所为太过任『性』,怎能说把人赶走就赶走,是的,没错,那豆腐坊的铺面原本就是她的,她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他悠悠轻叹一声,问:“成银柱一家的豆腐坊生意做得好好的,你怎要把他一家赶出张王县?” 不提便罢,一提夕榕就怒火冲天。“双河镇命案,根本就是个局。成银柱把我卖给相州令大人了,只因我和相州令大人画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样。知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辛苦,要不是我机警,差一点连命都丢了。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且能姑息养『奸』,以前她卖了他亲侄女,现下又想卖我,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当我是好欺的。” 过往储少良还觉得夕榕善良,当她看到无家可归的落难百姓,也会伸出援手相助,现下这张王县大半称来的异乡人,都或多或少了得了她的照应。 “可你也不能这般咄咄『逼』人,只给人家两个时辰,说要他搬便非『逼』他搬走不可。” 夕榕微眯着双眼,突地睁大:“我不『逼』他,他留在张王县就会生出更大的风波。” 储少良到底是心软了,就连储大贵也道:“臭美人,你这次做的真的过了。” “我过?”她反问,不由得苦笑了起来,“知道这几日,我去了哪里?” 储大贵反问:“哪里?” “我被相州令劫到了山野郊外,后来又被人送到了齐国军营。” 他们当她是在说笑,尤其是储大贵,笑得腰都支不起来:“把你劫到齐国军营,是因为你长得美吗?哈哈,臭美人,你在这张王县确实不错,可我也曾呆过大地方,在洛城呆过的,那里可是出美人的地方……” 她便知晓他们不信,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吐了一口气,神『色』凝重:“我是担心这件事还没完。如果不赶成银柱一家离开,他们早晚都会丢命!” 储少良笑:“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她又反问,“相州令此计败『露』,必不会善罢干休,而知晓其间原由的便是成银柱一家,之后便是我。”她似乎闻嗅到风暴的气息,“不光是成银柱,我希望你们俩这几日也暂避一下风头。”她静立石桌之侧,面『露』浓浓忧『色』,挥之不去,“这一回,我不是吓唬你们。陈夕榕是我的真名,我……就是书呆子嘴里的红颜祸水!” 储大贵似听到最好笑的故事,笑前俯后扬,肚子疼。 储少良也是淡淡一笑,但很快就敛住了笑意:“你若是闻名天下的陈妃,那被送回齐国太子身边的女人又能谁?” “成小蝉!被成银柱卖给人牙子的亲侄女。”她神『色』肃然,不像在开玩笑。 很快,连储少良也笑不出来。 “有些事我与你们也说不清楚。我们相识两年,我不想你们出事,听我一回,暂避风头,哪怕这几日移到郊外暂住也行。总之,你们俩不能再住官衙。”夕榕抱拳,“不要以为是这玩笑,小心行得万年船。” 储大贵见储少良面『露』肃『色』,也收起笑意。 在她看似执意要赶成银柱的背后,却是她想要保他一家『性』命。 储少良道不出对这女子是敬重,还是不屑,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太多她流『露』的不俗,被他看看唤作“红颜祸水”的女子,居然有着这样过人的一面。 良久,储少良方问:“那你……可有何打算?” “我自己会小心的。白天你们可以呆在官衙,夜『色』之后就出城暂避吧。今日我与你们说的话,莫要外传,我担心会惹来风暴。”她长身而立,只有在她遇上大案子,迫及想要解开谜底时,她便这样凝重、沉思、徘徊逡巡。 她不安,无法预知的明天,还有多少意外、多少风雨。可她知晓,这一次意外被劫,却透出风雨欲来的不安。 许是她这两年专注查案,不知不觉间,已养成了某种习惯。但防备于未然,总是好的。 成银柱终是在百姓们的叫骂声中,带着妻小出了城门。 一路上,成银柱得知是成亮无意间把实情告诉了陈夕榕,对这孩子又踹又踢:“你个扫把星!这种事,你能说出去么?枉我这些年拿你当亲儿子,没想你竟胳膊肘往外拐。笨蛋!扫把星!丧门星!”骂一句踹一足,踢一下。 城门外,成亮的两个舅舅已一早候在那儿。见到两个舅舅,成亮快奔几步,眼泪便蓄在眶里,好不容易过了几月安稳日子,现下又被赶走了。 大舅父道:“亮儿,我和你二舅已决定留在张王县。你大表哥过些日子也要跟这里的一个张家姑娘成亲。今儿一早就有人来告诉我们,说你二叔出卖陈捕头,被赶出张王县。你若不想跟你二叔离开,可以留下。我和你二舅都会照顾你的。” 成亮回头望向成银柱,成银柱冲了上去,一把将成亮拽到身后:“你们俩想干什么?他可是我成家的独苗,哼,早些年干嘛去了,你们想拐带他,这不可能,我们这就带他回家乡,回了家乡,我们也会翻修新房,还能置上田地,也能过上好日子。” 大舅父轻叹一声,看着自己的弟弟,又看了看赶来挽留成亮的儿女,说:“家乡也好,张王县也罢,现在都是齐国的天下,去哪儿还不一样。我觉得这里挺好,地上的庄稼比家乡的收成更好,而且张员外也很关照我们。” “你们要留便留下,不要阻着我们一家。”成银柱拽着成亮,不愿放开,生怕有人跟他抢了一般,“我老了,还指望亮儿给我养老送踪,可不许打他的主意。亮儿,走!我们回家乡,待你大了,二叔给你娶妻成家。” 二舅父不忍,唤了声:“亮儿!” 成亮两步一回头,巴巴儿地望着两位舅舅,他是喜欢张王县的,在这里他可以念书。 任他愿不愿意,终是被成银柱强拽着离开了张王县,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 成亮两个舅舅正要离开,却见城里出来一个白衣少女,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她跃了下来,没在他们身边发现成亮。 大舅父道:“陈捕头,亮儿他还是被他二叔带走了。” “成亮心地善良,可是成银柱不是个省事儿的人。” 夕榕有些担心,但愿这一离开,各自安好。 二舅父道:“亮儿到底是成家的独苗,成银柱怎么可能把孩子交给我们。” 夕榕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你们近来都好吧?” 大舅父脸上洋出满意的笑容,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饱穿暖,如今的日子他很知足。“得陈捕头关照,今年我们两家都大丰收,家里有够吃一年的粮食,还学会了跟着张家长工学种棉花。” 夕榕看成亮的两个舅舅离开,这才调转马头回到城里。 当她骑在马背,乔凯旋正坐在酒楼,与人打听这张王县陈捕头的故事,一提到她,百姓们便七嘴八舌起来。 说话的是酒楼的掌柜,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长得本分老实,为人很是热心,给乔凯旋蓄了茶水,道:“这陈捕头是个好人!去年豫地闹旱灾,她没少帮助我们。别看她平日里凶巴巴的,可她心地善良,行事又很公正,像我们这些外地过来的生意人,常被当地人欺负,她和储县令都是我们的主心骨。” 一边还有来逢市的郊外百姓:“我们家租的便是城外上张庄张员外家的地,唉,一亩地就三成租子。后来,我们才听说,其实那些地啊,都不是张员外家的,是陈捕头的,她托了张员外帮忙照应,一亩地给了张员外一成租子,她自己也只得两成,剩下的七成全是我们自己的。就与我一起来的文老汉,两个儿子在城里当小货郎,前儿筹了银子,找了陈捕头想要买地,最初还生怕陈捕头不应,没想一说人家就同意了。三亩地,收九两银子……” 旁边有人接过话,颇有些不信:“三亩地才九两银子?这不可能,这个价可是打仗时候的价格?” “打仗时候的价也不止这个,得五两银子一亩。一亩三两,那是荒地。” 那老头面『露』感激地说:“当时陈捕头就是与我干兄弟文老汉这么说的。她说,百姓们过日子也不容易,她当时买了一千亩荒地,是按一亩三两买的,现下就按原价卖给文老汉。这一阵子,所有从张员外家手里租地的佃户都有了干劲,都想自己攒钱买上几亩地。” 乔凯旋只听到一阵心『潮』澎湃,突地有些明白,太子殿下让他跟踪梦妃的用意。她竟在这张王县呆了两年,那卫国深宫的陈妃又是怎么回事? “陈捕头是好人,可那成银柱太不是个东西,怎么能算计别人,还差点害了人家『性』命。” 有百姓骂道:“那种人,赶出张王县倒更好些。” 有人听到这儿,挤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道:“我听郑老大说,那成银柱的侄女成小蝉和陈捕头长得很像。” “是么?我怎听说,陈捕头其实就是成银柱的侄女,早年成银柱那可恶的老婆背着他把陈捕头卖给了人牙子?” 第154章 化身女捕快10 “不是。成小蝉确实被成银柱给卖了,但不是陈捕头,陈捕头行侠仗义,有菩萨心肠,不是成银柱的侄女。你们想想,如果陈捕头真是成银柱的侄女,那回欠了张记杂货铺的赊货银子,为甚陈捕头会把他抓进大牢,还赏了他一顿大板子。不是!真不是他侄女。成银柱就是想借了陈捕头的名头,欺负街坊!没想他下了大牢,挨了板子后老实多了……” 对于百姓们来说,陈捕头这样的女子太少见,也至于时不时地议论一番。 正说着,便见夕榕骑着马儿,从城门方向回来,今儿着了一袭的白衣,两名年轻的店小二,似看稀奇一般走到门口,真望得一对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陈捕头今天穿是真好看!” “今天好看?上回那身粉『色』衣服也很好看。” “我觉得她和县令大人真是天生一对哦。” 正说着,掌柜的过来,高喝一声:“你们俩瞧够没有,还不去给客人添茶蓄水了?” 乔凯旋听到这儿,从身上掏了银子,拍放在桌上:“店家就再讲讲这位张王县县令吧?” “这个……”掌柜的笑了笑,颇有些为难,“客官还想吃些什么?” 乔凯旋清晨才吃了大饱,着实吃不下,道:“先吃茶吧。” 偏有人瞧见白花花的银子,很是眼红,见掌柜的离开,移到乔凯旋的面前,伸出手来,便想拿那银子,乔凯旋一把按住他的手:“要拿银子,便得细细地说。” 年轻人笑了一下,道:“我是张王县本地人,没人比我更知晓内情的。这储县令大人,原是两年前和陈捕头一同逃难来到我们县的……” 便将陈捕头如何花钱买了县令一官,又如何让储少良当了县令的事原原地讲了一遍。 敢在战『乱』之时买官,又能将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建成今日这般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乔凯旋听罢,含笑点头,也唯有她了,那个让太子殿下心心念着的女子。 乔凯旋从百姓们的口里,详详细细地将陈夕榕的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留下两名护卫暗中盯着夕榕,这便骑快马返回军营。 待成小蝉醒来,天『色』已明。 这几日,她虽与宇文昊相拥而眠,宇文昊却未碰她。她曾想,许是嫌她身子未干净,亦或她到底曾是卫惠帝的女人。这种事,男人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 她的面前坐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男子们只在做新郎时穿这样的衣袍,但他的红衣却有是漂亮,热烈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你醒了。”宇文旻微微一笑,目光便停留在成小蝉脸上,“可饿了,备了一些干粮,待中午时分便能抵达别苑。” 成小蝉知晓,他,是北齐的另一位皇子,所有人都叫他璃王殿下,掀起车帘一角,却看到陌生的一切,不是在卫国,而是越走越远:“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你不怕太子殿下追来么?” 宇文旻伸手,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好,柔声道:“你且放心,他发现不了。这件事,我们做得很隐秘。” “为何发现不了?”成小蝉切切地望着他,一副求解的模样。 谁让她是他喜欢的女子。宇文旻道:“我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方才寻得一个与你长得一般模样的女子。” 一般模样? 这一句如晴天惊雷,成小蝉立马就忆起了蓝修容说的话“你不过是个冒替货『色』”,卫惠帝也好,北齐太子也罢,就连面前这个飘逸俊美得让她芳心暗动的璃王殿下,他们个个都是因为陈夕榕,那个与她长得像极的女子。 在宫里近两年,她早已经懂得如何像那后宫女子一样温婉的说话,不由暖声问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殿下还当想个万全之策,得让太子死心才好。” “让大哥死心?”宇文旻思忖着,若要他死心,除非让他亲眼瞧见“夕榕死了”,唯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打主意。 成小蝉面『露』不悦,撒娇笑着依在宇文旻的怀里:“怎的?殿下舍不得了。可是妾身心里真不舒服呢,一想到天下间居然有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人物,就越不甘心。你到底是舍不得她?还是想要我?你曾说过,是你欠我的……” 在卫宫,任是蕊妃还是蔡淑妃,她们都是这样撒娇,让卫惠帝左右为难,女人就得用女人的法子。 “这……”宇文旻吐了口气。 成小蝉推开了他:“我知道,我如今失了忆,你们个个都不喜欢我了。你告诉我,我与你以前是怎样的?” 宇文旻不是舍不得,而是担心如何下手,方能做得干净俐落。看着成小蝉的脸,她亦是受了诸多苦头的,没有女人愿意被当成货物一般在几个男人间流转,他心疼她,若非自己昔日走得太过偏执,他们何至成眼下模样。 横横心,宇文旻道:“你且放心,待将你送回别苑,我自有法子。” “璃王殿下。”她娇声唤出,又依到他的怀里。 宇文旻扔着她,这一刻既欢喜,又觉遥远,明明已经拥抱到她,为甚是这样的心情。“夕榕,过往你是唤我无垢的。” “无垢?”成小蝉面『露』惊『色』。 失忆真好,可以说错话,也可以唤错人,甚至可以不认得,还能做错事。 宇文旻宠溺地道:“罢了!罢了。你爱怎么唤便怎么唤吧。” 午后,终于抵达了一个小镇,在小镇里有处雅致的别苑,内里有一早备好的下人,约有十二三人,早早便立在门前恭候。 宇文旻牵着成小蝉的手,道:“这是你们的新夫人,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好生服侍。夕榕,走,我带你去玲月楼。” 步入后院,便看到一座雅致的阁楼,院中有凉亭,亭上挂着一块匾额,成小蝉看着匾额,只能认出一字:“无……无……” “无垢亭!”宇文旻笑着,仿佛有她在身边,便有了快乐,“还记得帝都的思月楼里,便有一处这样的院子,你回卫宫之后,我便令人在这里重建了一座别苑,是按照玲月楼的一切来修建的。夕榕,喜欢么?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与如此美丽的男子在一起,得他真心,被他呵护,这是何等的快意。 成小蝉审视着院子,满心欢喜,然而,他的话却给她喜悦泼了一盆冷水。 宇文旻道:“还记当年在扬州,我们一起『荡』秋千,一起放飞纸鸢,你弹琴,我吹箫;你念诗,我写字;我们如此的快活。夕榕,待天下大定,我们再不分开,朝朝暮暮都在一起……” 弹琴,她不会。 念诗,她更不会。 她不过是山野的寻常女子,歌舞音律全然不会。 宇文旻见她秀脸微滞,问:“怎了?” “无垢,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要再说过往,我们……重新来过。”成小蝉依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抱住她,他会是她的救命稻草么?为甚她总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当了贼,偷盗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是贼,这一回,她一定要占为己有。 陈夕榕,有你没我!你必须得死。 她必须心狠,否则下次,将再次沦为陈夕榕的替身。 她不要让幸福溜走,她喜欢被男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依着他时,她手上微微一紧,环拥住宇文旻,他俊逸的面上眸『色』一如往昔的纯黑深邃,不同的是,多了份白日里的温柔:“这两年,你在卫国可好?” 他的手温热,熟悉的花香悠悠传来,而她却道不出属于哪种花香,不知怎么的,她额上冒出汗来,身上更是一阵冷一阵热。恐惧如这长夜,包裹着她的身心,成小蝉将他抱得更紧,这是除卫惠帝以外,她主动抱住一个男人,即便是宇文昊也从未如此过。 想到宇文昊,她有些害怕,宇文昊那又犀厉的眸子,让她不敢接近,更让她『摸』不透宇文昊的心。或许,她谁也看不懂。如若能看透,就不会被自己的亲二叔卖给人牙子,不过是区区十八两银子。每每思及此处,她就觉得难受,有恨有怨。 苍白的一句话,令她忍不住恨起自己:“妾身还好。” 宇文旻怜惜浅笑,不忍心戳破她的谎言。心想:她也算是命苦的女子,先委身予宇文昊,再回卫宫,只怕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卫惠帝原本不喜她,怕是回去也吃了不少苦头。 他吩咐侍女沏茶,捧起一碟点心递给她:“一早从军营赶来,至今还未吃什么东西吧?” 香甜的糕点摆在面前,成小蝉只觉得肚中饥火中烧,她拿了一块,小声谢过。她谨慎的神情落在他眼中,令他微微一叹:“你若在这里住得不适,我可以送你去喜欢的地方。” 天下之大,又能去哪儿?回卫国,还不得再被送回来。卫惠帝连她辛苦怀了六月的胎儿都狠心打下,她怨恨着他,弄不明白天下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男人。 成小蝉的纤手微微一颤,手中的糕点掉在地上,她愣愣地看着他,从来不曾有人这般关心过她,即便是卫惠帝宠她之时,也未真正考虑过她的感受。眼泪忽地大颗大颗滚落,滴滴化成了珍珠,溅在他的衣袍,很快就浸湿他胸前的一块。 下颌微微一热,他已抬起她的脸,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他眼中的疼惜与淡淡的无奈,心中一动,她终于忍不住扑在他的怀中。不知是感动,还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世间的一分关爱,成小蝉莫名地哭了。 可是她的悲恸那么明显,浑身簌簌发抖,他不得不抱紧她,纤腰不盈一握,她的柔弱令他心生怜惜,忍不住抱她入怀,为她拭去眼泪。曾经年少共度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地涌过脑海,那时他们何曾这样痛过,蓄满的是无尽的快乐。 也许是她的悲伤打动了他,宇文旻面上微微动容,他沉默了一会:“我希望你能快乐。” 这便是这他想给予她的,虽然她知晓他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哪怕再做一回陈夕榕的替身又何妨,她想要一分安稳,更想有一个男人可以真心的喜欢她。 她擦干眼泪,看着他的眼睛:“有殿下在,妾身便会觉得快乐。” 第155章 化身女捕快11 他看着她的眼,在她幽深的美眸中他看到了坚定的决心。他很快笑了,把手指竖放红唇间:“天下大定后,我们再不分开。待那时,我亦会禀奏父皇,风风光光地迎娶你为璃王妃。” 成小蝉闻言,展颜一笑。她面上本是梨花带雨,如今含泪一笑,犹霁月初开,容『色』灼灼,刹是『迷』人。这一刻,他已认定,面前拥着的便是自己多年来放之不下的女子。 宇文旻瞧得心中一动,不由抚上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吻不紧不慢,带着她不熟悉的男子气息,轻易缭『乱』了她的心神。也许是想到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太过突然,她一时无措起来。 他却有很好的耐心,轻吻似蜻蜓点水落在她的唇间。他还记得,久别重逢时,她曾说过,不喜欢他的粗鲁,那么今夜,他给予她的,将是一片情深与温柔。两相对望中,她的脸『色』渐次酡红,一双明眸却没有他预期的『迷』人,他的眸如古井『迷』澜,让她身心俱陷。她曾以为,不会这么快便爱上另一个男子,原本她还恨着、怨着,却在被一个绝世男子拥着的那刻,连恨与怨都没有了,只有不由自己的沉陷,沉陷。 成小蝉渐渐『迷』失在他的眸中,闭上眼,贴紧他的薄唇回应这个吻。 她的主动令宇文旻微微诧异,随即更深的吻落下,夹杂着泪水的吻令她颤抖,她试着大胆不断加深这个吻。 过了许久,宇文旻放开她,纯黑的眸底『色』彩沉郁,里面汹涌着她熟悉的神情,那是爱怨交织,曾经何时卫惠帝便是这样对她。当她临要离开皇宫时,是他的果决,他只淡淡地望了一眼:“明日一早,你哥哥会护你离京!”只一句话,便宣布了弃她的命运。 他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目光『迷』离,宇文旻倾世的容颜俊美得惊心动魄。可是他依然能克制。她把头埋在他温热的胸膛,渐渐平静。 她从来都是贪婪,在卫宫时,总想把卫惠帝留在自己身边,而他的身边有太多的女人,她甚至用自己的方式留他。在卫惠帝的心里,她不过只占据了一方小小的空间,在这一方里,没有卫惠帝对蔡淑妃的情有独钟;更无卫惠帝对蕊妃的怜惜有加。有的,只是因她是那个“屠龙命格”的女子,他要近她,是希望她能守护他的江山。 此刻,门外守着侍女偷偷抬头凝望一眼,只见绝美的璃王正搂着一个清秀柔弱的女子,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抬起她的脸,璃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跟着无声地笑。 过了良久,宇文旻低声道:“舟车劳顿,你且歇下。我不能呆得太久,明日一早许军中有要事,不可耽搁!” 成小蝉拉住宇文旻的手,道:“非走不可么?”这片刻的缱绻,令她无法放手,多想时光在这一刻停凝,只她与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在一起。 “不是说好了么?天下大定,再不分开。”他温和笑着,温柔地的移开她的手,然后果决地对外面道:“立马备下汗血宝马,回军营!” 外面侍立的穆槐应了一声。 她望着他的背影,仿佛沉陷在一场更深的梦境里,无法自拔,快步奔到苑门,看他与护卫、内侍一并离去,只有无尽的不舍,不舍! 这一次,会有她的安宁,她的幸福么? 成小蝉突地大叫起来:“无垢,你答应过我!有她没我!有她没我!” 这,许是她第一次对他提出要求与期盼,他回过头来:“你放心!” 天下间,唯有一个陈夕榕,那是他挚爱的女人。 既然她容不得与自己相似的女子,那么他……就杀之! 只要是她欢喜的事,要他去做的,他都会义不容辞,不择手段的做到。 这夜,宇文旻不远数百里,将成小蝉送到了自己建造的别苑之中,而真正的陈夕榕却与宇文昊意外地重逢,一觉醒来居然是共处一个被窝,命动的巨轮便是这般奇特,兜转之间,有缘的人终是相遇。 宇文昊坐在小帐里,他在等待消息,夕榕离开已有四日了,但乔凯旋尚未回转。这几日军中正在休整,暂时不会再攻城,但亦不会等得太久。 洛城的冬天,不算太冷。站在高坡处,眺望洛城,他又忆起与陈夕榕在洛城偶遇、相识的点滴。 韩成与韩和兄弟俩爬上山坡,韩成颇是意外地问:“太子殿下,这两日怎未瞧见梦妃?” “她……有些烦了,出去走走,过两日便回。”宇文昊抑下激动的情绪,在与她重逢前,任是兄弟还是各位将军,都不轻意提到她的名字,几乎快成为他的禁语。 而关于她的点滴消息,他从不为曾放松过。 听闻她被迫承宠卫惠帝,他难受、心痛滴血。 听闻她孕育卫惠帝的骨血,他仿佛自己的心上扎了一把刀。 他爱的女人,终是成为别人的,而他是北国堂堂的太子,岂能忍下这巨大的屈辱。 他只要她,唯爱自己。 但总会传来,她如何一次又一次承转卫惠帝身侧的消息,每一个关于她的消息,都能令他感到痛苦、窒息。 韩和望了眼洛城方向,“此次见到梦妃,倒似真变了一个人。” 他没有接话。 韩成站在山坡,突地看到不远处驶来几匹快马,走在最前头的居然是五皇子与他的心腹之人,不由道:“这几日倒真是古怪了,找着五殿下时,便不见了三殿下。三殿下这两日在军中,又不见五殿下。” 宇文昊望向北边,却见在五皇子身后还有一骑快马,依然是骑着自己坐骑“闪电”归来的乔凯旋。 老三、老五,这两个人近来鬼鬼祟祟,尤其是宇文旻,他爱夕榕入骨,却在夕榕失踪表现出极大的平静。 假夕榕怎的一下变成真的? 只怕这宇文旻又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宇文昊吐了口气,很快就猜到其间的厉害。 乔凯旋也望见了山坡上的宇文昊,径直上了山坡。 韩和、韩成见状,抱拳道:“太子殿下,我们先回营了!” 宇文昊应了一声,在这空旷的山坡,最好说话,负手而立。 乔凯旋任马儿在草坡啃食已经枯黄的干草。他立在宇文昊的身后,道:“殿下,真是奇了,那日卫国陈大人送来的不是梦妃么?我们的梦妃怎会在张王县做了两年的捕头。” “两年?”宇文昊暗暗吃惊。 “是,大概是梦妃回到卫国第三个月开始便已经到张王县了。她居然用五百二十两银子,花钱买了县令一职,自己甘为捕头,不过,她助那位储少良大人将张王县管理得很好,百姓们很是敬重她……”乔凯旋便详详细细地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但凡是他打听到的,都讲了出来,包括那个与夕榕长得相识的女子名字。 宇文昊只静静地听着,他便知晓,夕榕无论何时都会好好地保护自己,居然那么早就从宫里溜走。他是知晓的,夕榕幼年曾被卫国的慧觉大师封印了记忆,这一回她离开卫宫,却未去寻他,只有一个解释:她失忆了! 成小蝉也曾说她不记得过往。 这也给她们都有了机会,成小蝉才会这么顺利地成了皇贵妃,居然连卫国的太后也给瞒过了,还瞒得这样的好。 一个失忆,便成为可以不记得过往一切的藉口,况且夕榕幼时有过失忆的经历。 乔凯旋见宇文昊久久沉默,又道:“殿下,属下离开的时候有些奇怪。储少良叔侄在黄昏时分别出了张王县城。据属下所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储少良离开县衙,且还出了城,这是为甚? “更奇怪的是,听城里知情的百姓讲,出卖梦妃的是成小蝉的亲二叔成银柱。昨儿一早,梦妃便令人将成银柱一家赶出了张王县,还是限时赶走的。” 夕榕向来行事,都有一定的缘由。她不是一个会意气行事的女子,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决定都有她的用意。夕榕赶走成银柱一家,看起来是震怒,是生气,更像是公报私仇,或宇文昊坚信:她不是。 那么这一回,夕榕让储少良同城,将成银柱一家赶出张王县,到底是何用意?又为何这么做呢? “属下听人说,储少良为官无甚建树,却也是个好官。他对梦妃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宇文昊望着天空,一只老鹰突地坠落,校场上却见宇文旻举着弓箭也一样眺望着空中的老鹰。宇文昊似听到老鹰中箭落地的声音。 宇文旻不轻易『射』杀飞鸟,尤其还是空的老鹰,同在军中,从未见宇文旻引弓『射』过天上的鸟,可今儿他张弓一望,充满着无限的杀机。 他身边的成小蝉却在他一觉醒来变成了陈夕榕,是成银柱把陈夕榕出卖了,也就是说,有人在给陈妃寻找替身。替身变成了真的,那是因为有人以为替身便是真的,夕榕在张王县,那替身在何处? “不好!要出事!” 宇文昊骑上闪电,急切道:“马上回营,我找璃王借汗血宝马,你来带路,火速赶往张王县。” 哪里是借马,宇文昊依旧骑了自己的闪电,却令乔凯旋骑了宇文旻的宝马,人已经出宫,哈庆才跑到校场,道:“三殿下,太子殿下借你的宝马一用。” 宇文旻心下好奇,往北方望去,却见宇文昊携着几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已经绝尘而去。 那个方向…… 是北方,亦是张王县的所在,更是夕榕暂住的月苑所在,难不成宇文昊是知晓了夕榕藏于何处? 八皇子从一边走了过来,不等他开口,哈庆又道:“八殿下,太子殿下借你宝马一用。” 八皇子不悦地嘟囔起来:“自家兄弟,何需客套,大哥要用,只管拿去。”他望了望宇文昊离开的背影,“当真奇了,大哥今儿这神『色』匆匆的模样,莫不是皇嫂又出事了?” 哈庆面『露』忧『色』:“八殿下知晓的,太子殿下自梦妃离开后,话语便少了。” 八皇子取了弓箭,走到校场中央,对准靶心:“自皇嫂归来,几个哥哥很是神秘。三哥,前两日你突地不见了,去了何处?害得我好找。” 第156章 化身女捕快12 宇文旻未应,难道要他自己说:我把夕榕藏起来了!只淡淡一笑,拉开弓弦,漫不经心地习练起来,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大哥此刻出军营,所为何事?” 八皇子道:“三哥是聪明人,这还瞧不出来。在大哥心里,除了一统天下便是皇嫂的事。让他这样不放心的,定是皇嫂有事。” 难不成,真是宇文昊发现了月苑所在,要去月苑夺人? 宇文旻这般一心,越发难安,各位皇子都有一匹汗血宝马,瞧眼下的情形,也就剩下四皇子的马未动。 不,他必须前去瞧过究竟,莫要被宇文昊将人给带走了。 宇文旻放下弓箭,转往营帐,正要寻四皇子,却见四皇子亦是一脸茫然:“真是怪了,三哥,大哥已将一干事务交托给韩将军便离开了,说是一会儿便归。”四皇子想说,难不成自家兄弟,竟连个外人都不足让太子放心么。 两军对峙,随时都会有大战要打,韩和是军中老将,虽只三十多岁,却经历大小之战上百,极有经验。而在这紧要关头,宇文昊却突地离开,定是有他认为最紧要的事。 真是夕榕出事? 宇文旻猜到,不由道:“四弟,借你宝马一用。” 众家皇子、公主,除了宇文昊、宇文旻的坐骑是汗血宝马,其他兄弟也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骏马。 四皇子更加『迷』糊:“大哥才把兄弟们的马都借了去,你的不是也借了大哥么……” “我去牵马了!”宇文旻来不及细说,转向马棚,赶了宝马,扬鞭而去。 五皇子站在帐前,神『色』微凛:“这一回,又有好戏瞧了!” 四皇子看着五皇子那阴森的面容,只觉心下发寒:“五弟这话是何意?有甚好戏?” 幸而,他到了月苑只是瞧了一眼,最终没有把人带走。看他们一阵『乱』忙,要是自己把人带走,还不得惹出大麻烦来。 这下有趣,大哥、三哥都围着一个女人打转,他何不先瞧瞧再说。 宇文昊风尘仆仆,不容停歇,眼前又浮现起两年多前,夕榕为救他甘冒生命之险的一幕,她不可以有事,也绝不能有事。 然,张王县城里,夕榕静坐在小院里,如今这偌大的县衙里就剩下她一人了。 该来的总会来,就算她藏起来,也定会寻到她的。自从军营归来,白天、晚上,她总觉得,在暗处还有一双目光,似要将她盯着窟窿出来,突地寻觅,才发现周遭什么都没有,越是这般,她就越难安心。 今儿白日,储少良叔侄又说要住在县衙,还说她疑心太重,她还是坚持让他们住在城外去了,就连厨娘也一并让她先到外面住。 她坐在院中,弹了一会儿琴,如若不是那日无意间弹了一曲《秋夜曲》,她不会知晓,原来自己的琴技不俗。 弹得入『迷』,隐约之间只见县衙高墙上掠过一条黑影,她心下一怔,故作云淡风轻,冷声道:“阁下一直在这周围转悠,为何不直接进来!难道阁下还畏惧我一个区区女子么?” 绝不是眼花,因为她看到了不止一条黑影闪过。 如落叶飘零的声音,轻柔到不易被人察觉,一条修长的黑影如空中飞掠的燕子,又似一片轻柔的流云,很快就闪落在她的面前,寒夜月明,她继续抚着琴,这支曲子许是曾经抚过太多回,也至她甚是熟捻。 “姑娘真是好兴致!死到临头,还能这般无畏无惧!”来人蒙着面,怀里抱着把宝剑。 夕榕感觉到对方浓浓的杀气,“来者是客,本捕头便先敬阁下一盏清茶。” “有趣!有趣!”男子淡淡笑着。 夕榕瞧了眼桌上的热茶:“本捕头有个习惯,在未弹完之前,不会做任何事,所以就有劳阁下自己倒茶。” 王顺与另一名护卫潜藏在暗处,静静地望着院中的男女,女的淡然如初,男的站着未动。 男的说话的语调很冷,冷得只余杀气,没有半分情感,也至桌上放置的茜纱小灯的灯光都在摇摇欲灭,挡住了夜风,却挡不住他身上流『露』的杀意。“敌人便是敌人,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她依旧在拨弄着琴弦,面前的男子不动分毫,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她。“这一点,本捕头恰巧与阁下相反,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我更喜欢与人为友。” 月下的夕榕着一袭素白『色』的长裙,不知为何,当她着上了这衣衫,便有熟悉的感觉,仿佛这样的穿着才是真正属于那人的。她不是更爱绿、蓝衣袍么,怎的对白『色』衣衫亦有了偏爱。 她的语调终是淡淡的,仿佛在谈一件不关自己的案子:为何要偷李四的东西?就是这么小的事,不关乎『性』命,只关乎背后的真相。“既然阁下是为杀我而来,能否告知于我,是何人杀我?” 她突地如银铃般朗笑起来,和应着她指下的琴弦,笑得很是动听,这一刻连黑衣人都要忘了,自己肩负怎样的使命。“谁要杀我?答案不是在我心中么?” 来人问:“姑娘一早便知有人要杀你,为何不躲?” 琴音在一片祥和、宁静中停凝。她用一个漂亮的动作抬手如舞的动作划上完美的符号,不再去看黑衣人,她能感觉到周围还有人在关注,只是他们在暗处,她不知是谁。 今夜,她也许难逃一劫。 “有些事可以避免,可这回我无法避免。你们的人自我归来,便寸步不离的监视,任我逃到千里万里,终究逃不脱你们的掌控。与其做无谓的垂死挣扎,倒不如勇敢面对,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她的勇敢也感染面前的黑衣人。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 死亡的气息漫布在周围,自心底步步攀升,直至在心头泛起了太多的暗『潮』,蓄势待发,仿若一座压抑的活火山随时都要爆发开来。 曾经何时,她也曾面对过这样的境遇,那是怎样?是冷静,是勇敢。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得让敌人尊敬,也要死得有尊严。 他是个无情的杀手,可现下却对她谈起心来,仿佛想知晓她的答案。“你不逃,是不想无辜之人受牵连。我……没有猜错吧?” “动手吧!”夕榕没有回头,只是扬了扬头,然,她的纤纤手指却在不动声『色』中探入袖口,与此同时,黑衣人已拔出宝剑,她纵身一退,跃身而起,如飞燕腾空,似流云轻卷。黑衣人长剑落空,只听到风里一阵“嗖!嗖!”声响,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紧接着一阵沙沙的声音落在地上。 “别动!”夕榕娇喝一声,“你已身中奇毒。” 黑衣人张开双臂,双臂张扬,宝剑在夜『色』里闪着冷冷的寒光,“我并没有中银针。” 她不由浅笑一声,带着古怪的语调,似与他早已熟识,带着几分顽皮。“傻瓜!”明明是骂人,可他听到耳里,却有道不出的暧昧。“毒不在银针,而在刚才喷发的香味上。” 黑衣人不愿相信,这样好闻的香气,居然会是毒:“不可能!” 夕榕轻移着莲步,往他的身前又移了两步,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高挑、清瘦且飘逸出俗。她伸出纤纤玉手,看着宝剑,突地纤指一点,黑衣人无法动弹。 “你骗我?”他居然会败在一个女子的手里。 夕榕看着这柄漂亮的宝剑,握在手里,细细的审视:“薄如蝉翼,三尺三寸长,江南无情剑楼三!”她甚至是不假思索地道出这个名字,一语出口,那些忘却的过往,都缓缓掠过脑海,一点一滴,就这样不经意地忆起。 曾经何时,有人送了她一本《江湖人物谱》和《名器谱》,“无情剑楼三,武功江湖排名第五;兵器排名第八。我瞧这剑,倒不适合留在你身上,更适合像我这样轻盈的女子。” 她的淡定,她准备好的受死,都在瞬间『迷』『惑』了他。就算是男子,面对突然而至的杀手,都会心生惧意,而她是这样的淡定,反而用她的法子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在虚虚实实被她点住了『穴』道。 楼三问:“你知道我?” “身为捕快,该知道的自然多些。”夕榕挥着宝剑,虽只一招,楼三喝问:“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这剑招分明是他的,除了他教授了那人,整个江湖再无人会,偏生面前这个白衣女子居然熟络地使出。 “天生便会。”夕榕冷笑,“传闻所有见过你面目的人,都死了。反正你都要杀我,我看上一眼又何妨。” “你敢!” 她又不是被吓大的,“笑话!普天之下,还没有我陈夕榕不敢的。”夕榕走近楼三,抬起手臂,用手一扯,摘下他的蒙面,只一眼她便觉得似曾相识,这一惊见整个人都凝住,花月般的容貌,这样的眉眼,太熟悉,在哪儿见过? 可是,她分明是第一次见他,为何会觉得异常的熟悉。 躲在暗处的王顺想要瞧个究竟,却因夜『色』之下,终是瞧不清那人的面容。然那背影,竟有一种熟悉感,却一时忆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我们以前认识?”夕榕歪着脑袋,在记忆里搜索一遍,并不曾认识,可这眉眼真的太过熟悉。她一转身,楼三已经冲破『穴』道,杀气,浓烈的杀气,他倏地起身,衣袖一挥,移形换影之速,闪到夕榕跟前,手臂一伸,击向夕榕的致命处。 说时迟,那时快,王顺腾空跃走,挥宝剑,接过剑招。 夕榕退离数步,如同一个看客,与此同时,另一名护卫也闪了出来,前后夹击,将楼三围在中央。楼三失了宝剑,又遇两名大内高手夹杂,只能运出拳脚功夫。 楼三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楼三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直制王顺双臂两腿,楼三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王顺的拳腿招式给接住。 突被牵制,王顺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黑『色』的斗篷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动脱进退间,已与楼三过了二十余招。 第157章 化身女捕快13 进攻退守间,楼三兜绕院中与两名护卫纠缠起来。满园的落叶被凌厉的掌风卷起,随着三人的身形上下飞动,片片落叶,如春日里迎风飞舞的枯叶蝶,煞是壮观、好看。 楼三一个凌空转身,衣袍漫卷,化作幻影重重,直抵王顺天顶而去,掌风落处,便是命丧时,夕榕挥起薄剑,“嗖——”的一声,挡下楼三的掌风。楼三纤指一动,弹在薄剑上,直颤得嗖嗖作响,夕榕手臂一麻,微微发软,在眨眼之间,已被楼三夺去。 王顺渐感力不从心,忙道:“快逃!不用管我们!” “你是谁?为甚救我?”夕榕有些辩不明敌我,刚才楼三本能一掌夺她『性』命,王顺却从跃起来。 另一名护卫道:“你带她逃身,我来缠他!” 王顺望了一眼,转身抓住夕榕的手臂,纵身一跃出了县衙高墙。 夕榕想到最初,发出少许的『迷』香,至少有一刻制住了楼三,若她下杀手,并不是没有机会。“楼三的剑法很高,他根本不是楼三的对手,若我们三人联手,未必就会输给他。” 王顺听到楼三的名字时,也吃了一惊,不晓雇主是谁,居然请出楼三这样的剑客。“梦妃,属下奉太子之命护你安全。” “太子?”她的脑海里依昔掠过一个男子的面容,不太清晰,只是朦胧一片。 这夜的张王县城,一片静寂,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传来更鼓的声响,还有那位老更夫的喊声:“三更二刻!平安!小心火烛!” 年年岁岁,日日月月,夜夜都是类似的喊声,老更夫偶尔会根本天气变化给予一些善意的提醒:“平安!天干气燥,小心火烛!”“冬夜寒冷,小心炉火……” 王顺领了夕榕出了官衙,王顺死拽着夕榕,生怕她不走,沿着街巷往那头快奔而去。还未至城门,从暗处涌出两名黑衣人,夜风吹拂着他们宽大的袍子。 其中一人冷声道:“把人留下,饶你不死!” 王顺手握着宝剑,一手依旧拉着夕榕,冷哼一声:“好大的客气!”他侧目看着夕榕:“你先离开,不用管我!” 有人救她、助她,有人要杀她,夕榕一时淡糊起来,后退几步,王顺挥剑而上,三个纠缠一处,直传来叮叮作响的刀剑碰撞之声,夜『色』中剑光流转,闪出鬼魅的光芒。 王顺大喝一声:“快走!” 夕榕正要离去,却见这三人的功夫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剑法招式竟如同一辙。“大恩不言谢,多谢公子拔剑相救!” 近了城门口,她掏出自制三足爪,抛上城墙,翻墙而去。她可不会像这些高手一样的武功招式,那种漫天飞舞的轻功,于她来说更是难如登天。 王顺一人难敌二手,渐落下风,但见剑光飞转,腹部一阵刺痛,不待细瞧,黑衣人已经扒出宝剑。 “今夜既然被他认出,便不能留活口,免给主子留下后患!”黑衣人剑起剑落,又是一剑,正中王顺胸口,他扯着嘴角,不晓是痛苦还是欢喜,沉『吟』道:“你们……是谁的护卫?”但他们一定是来自大齐御林军,众位皇子离宫拥有自己府邸时,齐元帝总会按例赏赐他们从六名至十八名不等的侍卫,以保护他们的安危。 王顺只觉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黑衣人用手一推,他重重跌倒在街道。 “人已逃走,快追!” 夕榕离得城门,行走在山野林间,快速飞奔着。夜『色』中,她的一袭白衣越发惹人耳目。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被人追杀,被人威胁『性』命。她手提宝剑,想到救自己的两名黑衣人,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了? “妈的!老娘整天的抓坏人,现在居然有人要杀我?”她奔跑在林间,停了片刻,张望四下,想要寻个藏身之处,却已不能,在离她不远处有个村庄,但她不能去,太深晓其间的厉害,她不想把这麻烦带给无辜的百姓。 只埋头跑路,突地感受到一阵异样的气息,抬头时,却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那抹修长的黑影,依是双手怀抱,背对于她。 意外之后,是她从未有过的平静,前世她也曾数度面对生死,是队长教会在紧急关头更得冷静,除了冷静,还得看谁的反应最快。“你倒来得真快!”她继续奔跑着,是转身往东边奔去。 “受死吧!”男子高呼一声,调头转来,眼见着长剑即触,立马就能剑穿她的身子,她一个优美的后扬,突地空气里再次掠过一股刺鼻的气息,男子再度转手欲刺,她已仰卧在地上,这一个动作,竟完美得像个舞蹈。 这个女人很不一般! 他再想运力,却已重重跌倒在地上:“你……卑鄙!你使麒麟烟。” “那又如何?”夕榕从地上爬起来,捂住鼻子不敢呼吸,抬足重重地踹了一下:“那位救我的大侠呢?” 他浑身不能动弹,似被僵化一般,只定定地盯着夕榕,他知晓这样的麒麟烟并无解『药』,一个半时辰后,『药』效自除,但他的内力高强,『药』效于他只会有一个时辰。冷冷地回道:“杀了!” 夕榕用手挥赶着空气里的异味,索『性』掏出帕子,蒙住鼻子,抬手一拳击落在楼三的胸膛:“可恶!可恶!世间怎会有拿人『性』命做生意的职业,你不敬生命,生命也不敬你。你这一生,怕是杀人无数……” 楼三迎视着她闪亮的眸子,冷哼一声:“你……必须死!” “为什么?” 楼三的语调依旧是冷冷的,“难得这次他下了决心,你若死了,他便不会这么痛苦。虽然我不知道,他这次为何决定要杀你。我若不死,必会继续追杀你!” 这叫什么话,好像要杀她之人,多有不舍,既是不舍为何会下令杀她? 夕榕气得不轻,拳脚齐下,一阵『乱』打,浑身吃痛,楼三却亦能受得,直忍着不支声。“死不悔改的臭家伙!”既然他还想杀她,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探入怀中,『摸』着一只瓷瓶,从里面掏出一根明晃晃的绣花针,针上还裹有一张纸条,标注着楼三看不懂的记号,一针扎在楼三的脖颈。 “你……你想干什么?” 夕榕只扎一下还不解恨,又扎了一下,看到他白玉般的脖颈上流出『液』体,脸上洋着阴狠的表情:“从这一刻起,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妈的,还敢再追杀我,当老娘是泥做的呢?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真以为我好欺负!告诉你无妨,这是老娘的独门毒『药』!见血入体!要不了你的命,却会让你不再来追杀我!” 她缓缓起身,出拳伸腿,又是七八下的『乱』打,像是一个被惹急的孩子,一边打一边骂,更像是一个长者在打骂不听话的晚辈。“臭小子!坏蛋!什么人不好学,偏要学坏人!我让你坏,让你坏!还敢杀我,我让你杀……” 最懊恼的莫过于此刻动弹不得的楼三,他一出手,从无失手过,可今儿却连续两次栽在夕榕手里。是他不忍,还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缘故,终对这女子下不了狠手。杀她,本是他一直想做的。可现下,他居然心念仁慈,对她几度手软,也至对她的防备也轻浅几分。 不过是杀个女人,虽是女捕头,可她的武功如何能与他相比。 他一时轻敌,居然让自己被她打骂、羞辱! 夕榕打得累了,起身往林子深处走去。 她刚走不到一刻钟,两名锦袍护卫便追了过来,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男人:“人去哪儿了?” 楼三虽只一眼,便知晓他们的目的也是陈夕榕,冷笑一声:“为何要告诉你?” 锦袍护卫生气,一拳落下,这一拳竟比夕榕打的那几十下都要重。疼得楼三险些断了声,他们也懒得纠缠,寻着夜『色』往夕榕离开的方向追去。 张王县东城门下,突地奔来几匹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峨冠崔嵬的男子,威严无双,厉喝一声:“打开城门!” 许久以来,通常少有人在此刻叫门的,守门的卫兵『揉』着眼睛,看着城下的人。 借着光亮,瞧见他们衣着华贵的衣袍,这等阵势,是卫兵从未见过的。 卫兵支了灯笼,往城下张望,只见一人掏出一块令牌,“没听见太子殿下的话么?立马打开城门!”这一瞧,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卫兵下了城楼,打开城门,几匹快马火速冲入县城,在这样的深夜,突地传出一阵马蹄声,扰『乱』了夜的宁静。 宇文昊领着众人没走多远,便南北街上传来一个老者的惊呼声:“不好啦!杀人啦!杀人啦!出人命啦!” 乔凯旋微微一沉,策马往呼叫声中奔去,跃下马背,瞧见王顺的面容:“王顺!王顺……” 王顺睁开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眼皮,来不及瞧见拥住自己的人,但这声音很是熟悉,熟悉得如从梦中而来:“梦妃……”王顺脑袋一勾,不再说话,乔凯旋借出手来,在鼻翼间一探,跃上马背奔近宇文昊:“殿下,是王顺,已咽气了!” 一边的张平心头一沉,来不及悲伤,道:“王顺的武功不弱,看来对方不俗!” 宇文昊心头一紧,她去哪儿了。 他连夜赶来,终还是晚了一步,聪明如她,定不会有事的。 “出城!”宇文昊吐出一词,调转马头就走,只是这山野这么大,她又会去哪儿?他不要她死,为何每一次他都会失策。 在南安城,为让宇文旻给她解毒,却害她落入前梁董逃之手。这一次,他想知晓分别两年,她在哪里落脚,又再次害得险些丢了『性』命。 榕儿,他的榕儿很聪明,一定不会走大路,亦不会呆在城里,更不会去村庄躲避,因为她是那样的善良,绝不愿累及无辜人的『性』命。 乔凯旋只觉连空气都是急促的,王顺死了,怕是另一名留下的护卫也被杀了。 “去树林!”宇文昊一声落下,一溜烟奔入林间。 走了不多时,只听有人急呼道:“殿下,林中有人!”顺着护卫手指的方向,发现草丛里向着个黑衣男人。 乔凯旋跃下马背,一把抓住楼三的衣襟,厉声道:“可瞧见一个女子从这儿走过?说!” 第158章 化身女捕快14 “哈哈……”楼三不由得笑了起来。 乔凯旋没有功夫与他磨蹭,重重一捏,一把扯下他脸上的蒙面布,整个人似被施了定身法,脱口呼出:“你究竟是谁?” 能如此惊诧,又问出这样话的人,定是与他相识的,这个他不是楼三,而是楼三最关心的一个人。 楼三冷笑道:“来不及了!她必死无疑,这一会儿他们已经追上她了。” 宇文昊一定,夹紧马肚往林间深处奔去。 夕榕俯下身子,藏在草丛,看着两名黑袍人在林间打转,她捂住口鼻,为什么到了她藏身的地方便不再走了,难不成自己留下了某种气息? 他们一看就是经过特殊的人,武功很好,更难得的是嗅觉灵敏。 她刚一移身,另一名黑袍人已经奔了过来,一剑挥下,却恰巧被夕榕接住,她的手里亦握着一把寻常的宝剑,手臂交力,女子又如何能抗得住男子的气力。 夕榕猜到了,自己被劫至军营,而有人那样寻找画中人,定有什么玄机,只是没想到,对方定要她死。“你们……到底是谁?为甚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她的力气被他强势的力道越压越小,她不要死,也不可以死,她再也回到现代,那里的自己已经化成了骨灰。 队长曾在搏击中如此对她说过:“小陈,敌我相抗时,不是硬拼,而是灵敏。”她身子柔弱,这是之前和楼三相斗时,她便感觉出来的,看着剑步步『逼』近,她突地一松,腰身一软,他的剑便这样滑过身侧,她快速挥动宝剑,只一下,便重重击在那人的腿部,衣衫破裂的声音夹杂着剑入皮肉的撕裂。 夕榕翻身连滚数下,男袍人飞舞宝剑,气恼的连刺五六次,下下落空。另一名黑袍人已然飞奔而至,她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立起来,打不赢,她还可以跑,只是现下她又该利用什么东西脱身? 她飞快地跑着,开始迅速地想起来,不想死的,就得自救,就得把他们给杀了。黑夜杀人的人,定不会是什么好人。 夕榕脚下落空,整个人坐在坡上滑了下去,一路滑到了坡底,竟是到了另一片坡下的林子,她忍住浑身的疼痛,起身就跑,不能藏草丛,那么就藏到树上去,如此一想,她掏出三足爪,往树上一抛,拉着绳索攀爬上树。 很快,她便有些泄气,今夜干嘛要穿白衣,这不是故意引敌么?任她躲在那儿,她这一身白衣在林间也太过抢眼。这一会儿,夕榕连肠子都悔青了。她猜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却没猜到会有两拨人前来行刺,要她的命。 忘了,她把过往一切都忘了。或者说,她比谁都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至他们要下杀着。 她取出三足爪,将一头缠绕树上,也备被他们发现时还能有法子相斗一阵儿。 真正面临死亡,她便有太多的不甘,生命是如此的可贵和美丽,活着又是这样的好,她才不要死!不想死,就得设法活下去。 “在树上!”突地,一个声音传来,她将绳索缠在胳膊,整个纵身跃下,如空中飞舞的精灵,开始晃『荡』起来,她挥着宝剑,从其中一人的头顶掠过,刀剑碰撞传出“叮当!”一声。 另一人只看着她在空中摇晃起舞,却瞧不起究竟是用什么稳住身体,待他辩清,纵身一跃,高喝一声:“哈——”挥剑割断了夕榕身上的绳索。 夕榕传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坐在地上,之前从坡上滑落,屁股还未疼过,这会儿竟是比上次还重的坐下,再这样坐几次,怕是尾脊就该折了。她可不能久坐,必须尽快起来,屁股火辣辣地痛着,她拍了拍屁股,算是给自己做个按摩。 刚拍两下,黑袍人已经迎剑而上:“臭丫头!” 夕榕握紧宝剑,正要接招,忽尔发现,她被他们两夹击了。握着宝剑的手心生出汗来,死亡的气息充斥在山野林间,她只觉自己的后背阵阵发冷,“当!”的一声,迎了前方的人,后腿部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背后的男子出剑之快,居然一剑刺向她的腿部,她身子一晃,怒骂道:“你们俩到底是不是男人?以多欺少,以强欺弱……” 身前的男子冷哼一声:“将她交给我!” 另一名黑袍人宝剑入鞘,闪退几步,夕榕伤口吃痛,却未让自己倒下,一个漂亮的旋转,仿似舞蹈般轻盈,她已依在一棵树下,看着步步『逼』近的男子:“为何定要杀我?仅仅是因为我与她长得一般模样?” 黑袍人挥着宝剑,夕榕一闪,次次都击中树干:“是有人要你的命!” 另一名权作壁上观看,静立一侧,看着黑袍人与夕榕交手,这女子的武功看似并不好,但她却能支撑这么久,着实让人没有想到。 此时,林间似隐约传来了声响。 另一名黑袍人道:“不可久拖!”剑啸夜风,“嗖”的一声飞奔而来,正疲于应付,夕榕又以一敌二,躲闪了左边,便防不了右边,这一回,怕是再无生路。 她闭上双眼,看着左右闪烁的宝剑。 “梦妃!”有人急呼一声,待她睁眼之时,从天而降,落下几个黑影,如板上走丸之势接下了黑袍人的剑招,而他自己已落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榕儿,你没事吧?” “你是谁?”她在惊骇之后,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是他,竟然是他!“你……不是哑巴。”那黑袍人被人扰了计划,发疯一般纵身而起,从天空倒立而下,宝剑飞舞,直朝他们袭来。 夕榕大呼一声:“小心!”想将怀中的男子推开,然而,他却似下了更大的决心,死死将她拥在怀中:“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为我受伤……” 看着他深情的眸子,仿佛一把利剑,又似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的心,开启了过往的记忆。 宇文昊挥身一抬,挡住黑袍人的剑招。随他过来的几名侍卫,早已经将黑袍人与他们分开,缠打在一处。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我猜到了他们不会就此罢手,却没猜到会有人救我……你和那些要杀我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他们的武功像是一路。还有……”突地,一阵如爆炸般的巨痛袭来,身子一摇,昏死在他的怀中。 “榕儿!榕儿……”宇文昊紧紧地抱住夕榕,他们分开有两年了,再见她,他是这样的欢喜,尤其知晓,在卫宫之中的贵妃非她,他是那样的欣喜若狂,“榕儿……” 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瞧着,心疼的眼泪再也控抑不住,轻柔地覆上她的脸。 她阖上了双眸,脑海里是曾走过的画面: 那一次,她答应帮他清除府中细作。他温和地握着她的柔荑,动情地说:“榕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她笑得信心满满:“我不会有佯,我既答应替你清除府中细作,定会全力做到。厨房、灵犀阁得派得力之人小心留意,这回倒要瞧瞧。” 那一回,她被迫离开齐国,踏上回卫国的路。他连夜赶来,将她阻下,他说:“我从西北战场赶来,不眠不休奔赴五日五夜,便是为你!”面对韩大人不肯放人,瞧见她的心软,他又说:“你是我的妻,我若护不了你,又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有我,便有你!”他温柔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就算牺牲整个天下的安宁,我也要护你一人。” 一点一滴,如开闸的江河奔腾,那些被她忘却的记忆,在他与她相拥,在他们彼此血泪相融的刹那,袭卷而来。 天『色』,终于大亮。 张王县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大街上居然发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尸体,对方身中两剑,倒卧在血泊中。 储少良叔侄俩一进城,便听晓了。 储少良想到夕榕昨晚还执意要他们出城躲避,他还在心下笑她:“杞人忧天!”难道真是出事了,“陈捕头!”储少良失了冷静,再无往昔的书生气,提着袍子就往县衙方向奔去。 刚近县衙,一干官差、捕快已经到了,个个抱拳呼了声:“大人!” 胡师爷迎了过来:“大人,出大事了。城里出了命案,我们县衙也发现了一具尸体。” 储大贵听到这儿,忆起夕榕曾经说过,她的真名便叫陈夕榕。大齐太子殿下到了,难道夕榕不是瞎说的,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几人往一侧望去,县衙墙角下,扒俯着一个陌生的男子,身下有一滩血。 储少良问:“陈捕头呢?” 胡师爷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在张王县城东一家客栈里,夕榕缓缓睁眼,屋子里站着几个男人,一个高冠男子坐在床前,见她睁眼,关切地道:“你醒了!” 她快速将脸扭向一边,这一切恍然如梦,她有些『迷』糊,是现下在做梦,还是曾经的一切是梦。 要她如何与他相见。 她的手从被窝里探入,落在腹部,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可孩子没了。要她如何去面对他,他是那样的希望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榕……” 她的脑子很『乱』,但亦很快,她便有了主意:“多谢公子相救!我得赶回县衙。”打『乱』他的话,抑下所有乐与痛,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她只有一个念想:逃开他,避开这一切。她不愿悲伤,掀开被子,便看到自己那被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伤腿。 “榕儿!”宇文昊制住她,“你受伤了。” “死不了。”她淡淡一笑,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固执地穿上绣鞋,站立起身,伤口撕裂般的疼痛着,她咬咬牙齿,迈了几步,不过是痛而已,走过三步后,她更拿定了从他眼前离开的想法。 宇文昊紧走几步:“榕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暗暗地问自己,脑海里掠过宇文旻的模样,昨夜那个蒙面的楼三,居然与宇文旻惊人的相似。楼三虽未说更多,可她知晓,这一次的刺客和宇文旻有关。 她不敢应声,怕自己忍不住会大怒,不,是忍不住会嚎啕大哭起来。 伤腿落地,很快就扯开了伤口,鲜血开始喷涌,她一摇一晃,一高一低地出了客栈,清晨的街上,原本应是客少人稀时,偏因城里出了命案,所有的百姓都聚在外面,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第159章 化身女捕快15 杂货铺的大娘见到夕榕,如往常一样地唤:“陈大姑娘,你……你腿怎么了?” 痛,很痛。 是昨夜留下的伤,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纠结过。记忆回来,竟是这样的难堪与痛苦,她该怎么办? 两年了,得发生多少事。 他们还能回去吗?他的身边,是否亦有别的女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两年她在张王县过得快乐而充实,她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存在过。 泪水,如决堤的海,开始抑制不住的流下,她倔强如初地走着,伤口的血,越流越多,很快就浸透了包裹着的伤腿,也浸染了她素白如雪的裙摆,她的脸上有些许的擦痕。 好心的大嫂满是好奇,看着走过身边的夕榕。问:“陈大姑娘,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怎么哭成这样了?” 宇文昊痛苦地望着她的背影,站在客栈门口,身后是垂头的四名护卫。 看着一张寒冰的宇文昊,几名护卫互望,乔凯旋道:“殿下不用怪梦妃,她如今已经记不得殿下。殿下,咱们安置在卫宫的眼线曾说过,梦妃回卫宫不久便失忆了……”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丝毫不顾自己受了伤,非要自己走,看着她腿上的血越来越多,宇文昊再也无法视若未睹,飞奔而去,很快便追上了夕榕,一把将她扯住:“榕儿。” “放开!我要回县衙。”她默默流泪,想到要杀她的居然是宇文昊,她年少最喜欢的男子——玉无垢,心便痛得无以言表。她推开他的手,他又拉住她:“我抱你回县衙!” 她微微一愣,不晓是心动,还是痛苦,蓦地回眸,扭头看着他时,他方晓她早已经泪流满面,泪水泛滥成灾,不可抑制,不可收拾,就那样任自己纵情的飞泄。 看到这样的她,他整个人都不晓再说什么、再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问两声。 突地整个人浑身一软,跪在地上,她一直在忍,可怎么也忍不了,她扒在冰冷的街道上,突地失声痛哭起来,抽泣声起,嚎啕怒吼之音大声传出,似竭力控抑,又似尽情宣泄,回『荡』于清晨的街道,让人听来份外凄凉伤怀。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再也装不出过往的坚强,只有她撕心裂肺般的厉吼声。 宇文昊凝在那儿,看着膝下痛哭的女子,心头的痛与惜令他感受到比她更甚的痛苦、无助。 她扒在地上,抬起手腕,击打在冰冷的街面:“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居然是他要杀我?是他要杀我……”她哭诉着。 宇文昊突地明白她所有心痛的原由,她说的是他,而不是你,让她痛苦的不是自己,而是宇文旻。那个他,她指的是宇文旻。 街坊见夕榕在大哭,个个都吓了一跳,很快围聚过来,而她只扒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在她的身边,站立着一个男子,便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眸子里蓄着无尽的苦痛、挣扎。 “陈捕头!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给大娘说说,大娘帮你出主意。”人群里,有相熟的大娘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夕榕见有人关心自己,一把抱住大娘,依旧哭着。 大娘像抱着自己的女儿般,轻声说:“别难受了,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些沟沟坎坎要过的,忍一忍再坚持坚持就过去了。你可是我们全县最出『色』的好姑娘,一定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别哭了,看你受伤了,地上冷,不要冻坏了……” “张大娘,为什么明明喜欢对方,却又会去害对方。为什么明明有了新欢,还有脸面出现在别人面前。为什么这世间的男子,要如此薄幸寡义,阴险狠毒……”她忘不了,忘不了,宇文昊的帐里有过其他的女人,她说到深处,蓦地停落在宇文昊身边,“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见你!齐昊,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唤出他的名。 齐昊,这是当年洛城里,他告诉她的名字。她一直更喜欢唤他齐昊。 她终时放开了王大娘,重新站起来,冷冷而满含怨恨地瞪着他:“两年了!两年没见,你……怕是身边早已美人如云,子女绕膝,又何苦这样春风得意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人群在涌动,储少良叔侄得了消息,离了县衙一路奔来。 储大贵来不及细想,惊呼一声:“臭美人,你受伤了?” “遇见了你,我就没好事。齐昊,你走吧!”她扭过头去,看着不远处奔来的储氏叔侄,储少良衣着青『色』县令官袍,在离她两步之外站住:“你没事就好。” “书呆子,我再也走不动了。可不可以……抱我回县衙!然后,再给我请个郎中,我的腿……都快要断了呢……” 储少良没想她会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当他知晓城里出了命案,县衙还有死尸,也吓了一跳。 见她没事,储少良一脸涨得通红,刚伸出手,却被宇文昊一把推开。 宇文昊厉声道:“本殿的女人,你也敢惹!” 储少良本是文弱书生,这么一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 任她是因何而哭,但她心里有他,否则不会因为两年前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宇文昊霸道地将夕榕横抱在怀里。 “谁要你管,你放我下去。” “放开你,让你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宇文昊反问,随后阴冷地瞪了眼储少良:“该跟本殿抢女人,小心本殿诛你全族!” 储少良微愣,随后无奈叹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这是他面对天下大事时,最常有的感慨。 在储少良仿佛世间的女子个个都是祸水,而长得美的,就更是祸水了。但他与夕榕相处日久,知夕榕心地善良,只是想关心一下而已。 他不是一直都对夕榕无甚感沉,这一会儿见她被一个男人抱着,储少良心下不由得难受起来。这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连他自个也分辩不清。 他想:也许,他们就要分开了。 乔凯旋等人也奔了过来,四人分成两组,一组走在宇文昊的前头,一组跟在他的身后,小心护卫,看着他抱着夕榕大踏步地往县衙进去。 虽被他抱着,她嘴上却不饶人,扬着头,不愿贴在他的胸膛。“我陈夕榕平生最厌恨的便是像卫惠帝那样的种马男人!这种男人,有多少我鄙视多少。你碰了我,回头我得洗十回才洗得干净。” 宇文昊微微一笑:“要是我身边没有其他女人,你今儿那顿骂,又如何补偿我?” “少跟我来这套。你是什么身份,身边怎么可以没有其他女人。你……是那种痴情种吗?”她不屑一顿地反问,然,语调一转,低声道:“连玉无垢都想杀我,可见你们男人最靠不住。今日你还念一点情分,来日,许是比他更狠!” 夕榕不由得淡淡一笑,几许辛酸,几许自嘲。 “遇上你,许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劫!” “既是一生的劫,那你休想把我推开。”他也懒与她生气,说到底,她还在为哈庆编的那番谎话生气,两年了,他已经早忘了,可她却一朝忆起,又生气了。她生气,说明她喜欢他。她难受,只是一度将宇文旻看得太重。 储少良跟在后面,时不时叹息一句:“红颜祸水!” 听得张平很是厌烦,问:“你能不能说句别的。我家梦妃若是祸水,这天下的女子个个都是祸水。她明明是巾帼不让须眉,竟被你骂成祸水!你再说句试试,小心拿你下大狱,你不过是从七品的县令,在下还是正六品的带刀护卫呢。” 储少良顿时哑然。 男女授受不亲,可看他们,居然这样抱着走过大街,惹得满城的百姓都在张望。 在原来王顺被杀的地方,有人取了草席,将王顺的尸体遮住,可离他尸首最近的店铺,今儿却没再营业。在店铺门前发生命案,也被店家引为不祥。 一些围观的百姓继续跟在他们身后,看宇文昊穿着非凡,又有几名护卫随行,连眼珠子都会瞧出来了。 夕榕指了指后院,道:“送我回自己的小院吧。木头!” 木头奔了过来,抱拳喊了声:“陈捕头!” “带人把街上的尸体弄回来,再去棺材铺里订两副棺材,将他们都敛了吧。”平静之后,夕榕不再哭了,任宇文昊把她抱回后院。 她的屋子总是很别样,就连县衙后院她住的小院也与众不同。屋子里有个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满满的书籍,从各地民俗风情到人文地理,一应俱全,架上还摆有弓箭、刀枪等兵器。 厨娘进了屋子,特意挪了个小炉来,炉里烧着炭,哔剥作响,两名护卫在门外侍立,乔凯旋和张平站在屋子里。 胡师爷和储少良不敢进去,就站在院子外面,心下又很好奇,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很关心夕榕的伤势。 胡大贵请了郎中,一路飞奔:“郎中到了!郎中到了!” 门外的护卫道:“郎中进去,其他人在外面候着。” 胡师爷伸长脖子一番打量,问:“大人,这些是什么人?” 储少良也如在梦里,虽说是个书呆子,可他并没有多少畏惧。陈夕榕会是陈妃,是卫国皇贵妃,是齐国太子的梦妃……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身份。 储少良道:“没听护卫说,叫我们外面候着。” 储大贵颇是得意,他不过是小老百姓,可今儿见着齐国太子了,这可是大人物,瞧了一眼:“五叔,这一回,你是不是要升官了?” 储少良没明白。 储大贵道:“臭美人……不,陈捕头是齐国太子的梦妃,那咱们不是也可以沾沾光了。梦妃走了,五叔不是也该升官了吗?五叔,你说是不是?” 胡师爷惊叹一声,指着屋里的人:“那……那个是齐国太子?”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胡师爷双眼一亮,仿佛发现了人间至宝。“这么晚了,兴许还没用早膳吧?” 储大贵道:“我听说陈捕头一醒过来就回来了,太子殿下一直陪着……” 居然有眼得识齐国太子的龙颜,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许多人当了一辈子的地方官,都从未见过皇子,而他虽是师爷,今儿有幸得见。胡师爷离开官衙,第一次热情地张罗了一顿丰盛的早膳。 第160章 化身女捕快16 屋子里,宇文昊蹲下身子,正要解开夕榕腿上的布,夕榕道:“让郎中来吧。” “昨晚在林子包扎的,本该一早请郎中,却听说昨晚城外有急诊,郎中要今晨才回来。”宇文昊似在解释。 郎中身子发颤,有些不听使唤,道:“公子说得没错,昨儿老朽黄昏就出城了。” 郎中褪开腿上的布,便见小腿二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白肉外『露』,还在不停地冒血,仿佛是张着大嘴的猛蛇,甚是怖人。 小厨娘惊呼出口,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夕榕低头看了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就劳张郎中,帮忙缝上两针,瞧这样子,如果不缝针,许是难以痊愈了。” “昨儿老朽出城,接诊的是一个难产的『妇』人,前些日子配的麻『药』已经用完了。” “不碍事,我能受得住。”夕榕微微一笑,“那他们可母子平安?” “已经熬了两日了,老朽按照陈捕头说的法子用了。” “剖腹产?”夕榕惊呼一声。 郎中取了干净的白布,又拿了『药』粉,弯曲的针,上面还余有特制的线。“老朽一说那法子,他家里人都不同意,非说那法子是用在畜生身上的,可那产『妇』自己倒也乐意。附近的稳婆、产婆请了三个,个个都没辙,老朽也只好试试了,从那产『妇』肚子里还真取出一个大胖小子……” 夕榕与这郎中相熟,他用银夹取了布块,沾了烈酒,一点点擦去血渍,又倒了大半瓶止血『药』粉在伤口上,烈酒浸入伤口,撕裂般的疼痛着。 宇文昊伸出手来,任她握住,她死死地抓住宇文昊的手,不再低头俯看,郎中继续与她聊着天:“取出男婴时,方晓胎儿的脐带缠绕在脖颈上,再晚一刻,怕是母子都得丧命。只是陈捕头,这种剖腹取胎,母子虽然保命了,那『妇』人往后还能生么?” “五年之内不能再孕,需待伤口复原。五年后再孕,且只能剖腹产子,否则不然,宫床暴裂,就当真是一尸两命了。她这一生,只能生育两胎,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夕榕说着,只觉一阵钻心的刺痛,郎中穿针结线。 她的面容一阵紧过一阵的痛,双眉或疏或锁,握着他的手力道也越来越大,就连额上也渗现密密的汗珠。 宇文昊静默地瞧在心里,疼在心上,他曾许诺,护她一人,却终是能好好呵护于她。看她被人追杀,看她再次受伤。 小厨娘自是不敢看的,取了自己的帕子走过来,正要伸手给夕榕拭汗,宇文昊已先一步掏出自己的汗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汗珠,眸子里蓄满了柔情。 张郎中共缝了六针,夕榕低头时,看着上面缝合的伤口,越发像张嘴了,还是带了“牙齿”的嘴,这么长的伤口,待得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张郎中道:“陈捕头的伤口极深,怕是得养三月方能康复。这十日,最好不要再走动,卧床静养为佳。”他停了一下,又道:“那天,陈捕头执意将成银柱一家赶走,城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可现下老朽瞧来,陈捕头是想救他们吧?” 伤口缝好,张郎中依旧与她闲聊着,你一言,我一句,张郎中约有四十多岁,举止得体,一看就是个读诗书的人。他动作纯熟地替夕榕包裹上伤口。 夕榕越发觉得好受一些,也缓缓松开了宇文昊的手:“还是先生是个明眼人,夕榕做什么,你都清楚。说起来,还得感谢前些日子你给我配的『药』,若不是那些东西,也许昨晚夕榕就没命了。” 张郎中包裹好伤口,合上自己的小箱,就连这小箱也是夕榕建议的,他按照夕榕所绘,便自己做了一个,每逢外出诊病,就带上小箱子,倒也方便了不少。里面不仅有银针、创伤『药』粉等物,就连纸笔墨砚也一并备有,墨还装在一个小竹筒里,『毛』笔又多了个盖子。 “陈捕头心地纯良,老天自会护佑好人。”张郎中取了纸笔,走到桌前,写了张方子,道:“先抓两副『药』,吃上三天。三天后,再换伤口上的『药』。” “辛苦了。”夕榕浅笑着,“梅子,跟着张郎中去『药』铺抓『药』罢。” 小厨娘应了一声,出了房门,刚出来便见一干人站在外面张望,胡师爷迎了过来:“陈捕头怎样了?” “伤口已经包好了。让我去抓『药』!” 胡师爷笑说:“那你快去。”他轻咳一声,问:“陈捕头,晨食备好了,需要送到屋里来么?” 夕榕还不觉饿,忆起昨夜的惊险,还心有余悸,问宇文昊:“你许是饿了吧?” 宇文昊摇了摇头,抓起夕榕的手,深情款款地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她低了低头,推开他的手,与张郎中聊了几句,也平静了许子。“军中不能没主帅,你还是趁早回去罢。” 宇文昊有太多的话想与她说,她已经忆起了他,否则不会哭得那么伤心。“要走,我们一起!”剩下的一句是:若留,我们也一起留。 “『乱』子还不够多么?我若回去,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人想要捣『乱』。在未与你重逢前,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想到自己这副残躯,还能为一些百姓做点事,心里也是欢喜的。与其面对那些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倒不如留在这里。齐昊,你还是忘了我吧。就让我在这儿生活下去。” 她坐在椅上未动,也不能动,若是再动,怕伤口又裂了,郎中才好不容易替她包扎、止血。“我求的是什么?你应明了。又何故再让我回去。” 他怎会不懂,失去她的日子,他更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一生一世一代人!”捧住她的手,“榕儿,跟我回去。我不会再让人伤你半分。” 她再次把自己的手收回,垂放在自己的膝上,低头凝视着:“回去做什么?回去与你的妻妾们争斗,还是让我去伤害……” 他的手指已经竖放在她的唇前,止她再说下去,他蹲在她的身前,这是从未有过示弱、卑微,更是对她独有的爱怜。 她返卫宫,做了卫惠帝的贵妃,他一次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她的晋位,她的承宠,她的惹祸,她与那些后妃的争斗…… 他依旧爱她,却知他们间或许回不到最初。 他是男人,无法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被迫承宠在其他男人的身下。 宇文昊道:“榕儿,从来你都是我心里最重的女人。” “最重的?”她歪着脑袋,“也就是说,你现下真有别的女人了?是也不是?” 他顿觉有些无措,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她的追问。嗫嚅道:“你走之后,我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 他目光闪烁,而她却似要在瞬间读透所有一切真相。 他又凝了一下,不晓是心虚,还是想要告诉她实情:“也有的!有过两个。一个是父皇为我赐下的前梁旧臣之女,可入府没到三天,就被我克死了。还有一个,卫国使臣送来的绝『色』佳人,你是知晓的,这些女人经不住克,就一晚,又被克死了……” “你……”夕榕语塞,他克女人,其间原由,她最是清楚。 宇文昊憨憨一笑。 乔凯旋与张平互望,二人出了房门,人家夫妻相聚要说情话,他们留着也不妥。 “谁让我是这克女人的命,也只有你,方才经得住我克。与其让我继续害其他女人的『性』命,你不如随我回去。当初我便回答过你,我这一生,有你足矣。” 夕榕又忆起昔日那个美人来,问:“那……金城军营,我瞧见的那个女人……” “她是八弟的姬妾。昔日,金城乡绅的确送了两个美女。本想送与我和老三。我的那个送了八弟,老三那个他给了老五。” 见她信了,悬着的心方放回肚子里。 夕榕心头一暖,他都说得这么明白,再和他闹下去,也无用处。抬起手臂,将她抱住:“这两年,我像做了一场梦。昨夜你来救我,我昏倒之后,便将一切都忆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提及孩子,她的眼泪便滑落下来。 她是为了救他才失了孩子,他如何怪她?“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拥住夕榕,感受着这一刻的欢欣。 乔凯旋禀道:“殿下,该用早膳了。” 宇文昊道:“送进来!” 胡师爷笑容可鞠地捧着托盘进了屋中,将早点一一摆放着桌案上:“太子殿下请恕罪,张王县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小人特意准备的。” 张平面『露』疑『色』,取了银针,将一干食物都试了一遍,抱拳道:“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请容属下试食。” 宇文昊看了眼夕榕:“有梦妃的地方,民风淳仆,百姓善良,我们都该相信梦妃,也该相信这里的百姓。” 夕榕闲淡一笑,到底属他了解她。 胡师爷见宇文昊和夕榕用罢早点,宇文昊又将剩下的吃食赏给了乔凯旋等四名护卫。胡师爷哈了哈腰,他虽有些小盘算,却少『露』这样的奴颜婢膝模样,夕榕瞧着,反有些不习惯。 胡师爷道:“陈捕头现下便要离开么?” “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我知道县衙里无甚收入,加上前任又拖欠大家的俸禄,如今才过得好些。”夕榕轻叹一声,“你去把储大人和这县里德高望重的前辈、先生都一并叫来,我想把这里的事交待好。越快越好!” 胡师爷应了一声,刚出院子,便见储大贵一脸愤怒地骂了句:“马屁精!” 胡师爷装没听见,只对储少良道:“梦妃娘娘说,让小人召集县里的族长、先生和大人交待几句。” 刚晓夕榕的身份,现下便要离开了,储大贵问:“她真要离开?” 胡师爷挺了挺胸:“梦妃娘娘是谁?那是飞天的凤凰,咱们这小地方能留下她么?早晚亦是要走的。没见连太子殿下都亲自来了?” 储少良心头空落落的,大家在一处也相识两年多了,朝夕相处,和睦得如同一家人,眼下,说走便要走了。 不过两刻钟,张王县几位在家的前辈、乡绅、富贾都一一赶了过来,齐刷刷坐在大堂上,夕榕坐在凳子上,由乔凯旋、张平抬到了大堂,一些闻讯赶来的百姓,就似平日里瞧断案过堂一样站在外面。 第161章 化身女捕快17 关于夕榕的事,很快就传遍整个县城,平日里骂爹骂娘,看似凶巴巴,又乏温柔可人的陈捕头居然是名动天下的陈妃,这无疑是百姓们最意外的。 夕榕怀里抱着一只盒子,道:“今儿请各位前辈、掌柜、先生和储大人来,是告诉大家一声,夕榕要走了。”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百姓便议论起来。 “这里还有几件事,是相告诉各位。也便各位了晓。第一件,夕榕在城郊买了一座荒山,又出了五百两银子,让流难至此的百姓们帮忙开垦成了田地,现下是一千三百八十七亩,暂交给城外的张员外打理。往后,若有无田地的百姓需要,便以三两银子一亩的价格卖出。每户每人人均不得超过一亩的标准,且只能售卖给无田地的百姓。” 小厨娘给众人添了一杯的茶水,又兜回站在夕榕身后。 “第二件,夕榕在县城有四十三家铺面,这盒子里装的是房契。除了县衙两侧、对面街上的十七家,其他的都一律售卖出去。当初修建这些铺面,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每间铺面大约花掉二十两银子,也不赚大伙的家,若是在城中无房屋,城外也无田地的百姓都可以每间铺面二十两银子的价格购买,优先照顾现在的租户。县衙附近的十七家,从今往后属于县衙的公有财产,任何县令、个人无权转卖。每月所得的租金,用来贴补县衙衙役、捕快、师爷等一干人的生活。” 夕榕说完,扫看着储少良与众人,道:“夕榕来到张王县,得识各位,是夕榕这两年最大的收获。我稍后便要离开,预祝大家生意兴隆!平安顺遂!”夕榕捧着木盒子,轻叹一声,道:“储大人,你公正廉明,本妃信你!便将这两年事全权拜托给你了。所售银钱,不用交给我,就用这钱,继续修建店铺,继续买荒山改良田,让更多的百姓有钱可赚,有田地可种。我想,以你的能力,一定会让百姓们过得更好。下一位捕头是谁,下一位师爷是谁,都由你决定。” 胡师爷听罢,紧张地道:“梦妃,这……” 她秀眉一挑:“你张罗着书馆,已经很忙了。就好好做个书馆先生吧!” 储大贵想到就乐,这胡师爷不就是想升官发财,这下子竟回书馆当教书先生去了。 储少良用繁复的表情看着夕榕,只觉这不是一只盒子,而是她的期盼,亦不再陈捕头的期盼,是梦妃,是母仪天下的女子交予的重任。 接过手时,一向最看不起女子的他,突地跪下,朗声道:“梦妃放心,下官定不负期盼。” 宇文昊似知晓大堂上的事料理完了,从后院出来,温和地看了眼夕榕:“我们走!” 顿时,众人齐齐跪下,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梦妃娘娘玉安!” 她微微点头,他伸手将她横抱在怀里。 夕榕道:“各位保重!夕榕走了,得空的时候,会来看望大家!” 一话落,百姓里有人开始哭了起来,尤其是那些个天天都与夕榕打招呼的街坊,男女老少都抹着眼泪。 宇文昊将夕榕扶上马背,一行人出了县城,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站在街道两侧,虽不是逢市,可今儿居然比过节逢市还要热闹几分。 “陈捕头要走了!” “真舍不得呢。” 她回望着送行的百姓,含笑冲他们微笑,这一笑,仿若阳光般灿烂夺目。 储大贵一面呜咽,一面痛哭流涕:“臭美人!臭美人……” 储少良面『色』微微一凝,带着几分刚毅,这是过往储大贵从未瞧见过的。神『色』肃然,道:“一个大男人,哭成这般,成何体统。” “五叔,你不难过吗?往后再也看不到她了。呜呜……”储大贵平日大大咧咧,总拿夕榕取笑,现下要走了,很是不舍。 夕榕骑在马背上,从军营回来的马又派上了用场,这一回换给了张平骑。她则骑了宇文昊的宝马“闪电”。 张平要押送两名护卫的尸首,故而比他们要行得慢些。 还有一名长脸冷面的护卫,手里提着个袋子,方方正正,也瞧不清内里装着什么。一路上,他只不说话,只跟在宇文昊身后。 途中,经过一个小镇,乔凯旋特意买了个柔软的小垫,支在夕榕的伤口下。 夕榕笑道:“乔护卫成家以后,往发细心了。” 乔凯旋羞涩一笑。 “代芹可好?你们有几个孩子了?” 乔凯旋将垫子放好,道:“回梦妃话,贱内也一直挂念着梦妃。今年夏天,又生了个男孩。贱内天天都想再得个女儿,不想又是男孩。” “真好!”夕榕想到那个在自己受伤流去的孩子,心头一沉,见面容变『色』,乔凯旋方才说错了话,抱拳道:“属下让梦妃伤心了。” 她又是轻闲一笑,心下却是难受的,望向宇文昊那边,他正拿着羊皮水袋饮水。宇文昊走近她身侧,递过袋子。 她接过,只小饮一口,立时就呛了起来,不停咳嗽:“我以为是水。” 宇文昊将塞子塞好,“你再忍忍,争取夜里三更前就赶回军中。” 夕榕不愿耽了他的要事,道:“你若有要事,不妨先行,有乔护卫陪我,正好一路说说话。” 这次如此惊险,一时还没弄清他们为什么要杀她,他不想再生意外,定要与她在一处。白龙县一役,他差点就彻底失去了她,这一回,他不想让她涉险。宇文昊道:“我不想与你分开。” 他不愿舍她,她又不想误他。唯有忍下奔波之苦,骑马紧追其后。 冬季的洛城外,薄雾缭绕,万物俱寂,天『色』微明,城里城外都是雄鸡报晓的鸣叫。一抹朝霞从东方的地平面上升起,如锦似画,九霄霓虹,云蒸霞蔚。 哈庆一脸笑容,似吃了蜜糖一般,几步近了五皇子的帐前,低头禀道:“五殿下,太子殿下有事找殿下相商。已在帅帐相候!” 内里,传来五皇子那不悦的声音:“知道了!” 身侧的美貌女子直直的瞧着他的脸,他将手反枕在脑后,道:“老三还未回,这太子倒先一步回来。个个都古怪得紧,一个个全他妈的都为了女人。” 美貌女子吃吃笑了起来,将头贴在他的胸膛:“那殿下还不快去,莫要惹急了他,他可是自来都不给你和三殿下好脸『色』的。” 五皇子指了指自己的脸,美貌女子在他脸上香了一口。“这是嫉妒!他嫉妒老三比他长得好,又嫉妒我比他有能耐,得人心。” 五皇子这才慢吞吞地更衣离帐,来到帅帐,却见乔凯旋候在外面,哈庆的脸都快乐成了花,低声道:“五殿下请!” 五皇子从哈庆抬起的帐帘下进去,只见帅位上,坐着一脸寒霜的宇文昊。早已瞧惯了宇文昊这般的模样,他懒洋洋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却见座上放着一只木盒子。 宇文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眸子里掠过一丝阴狠与杀气:“荣王不打开看看,这是本殿送你的什么礼物?” 唤他荣王,还自称本殿……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五皇子看着这方方正正的盒子,猜不透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韩成将军一早过来,便见帅帐前立着乔凯旋,笑问:“殿下回营了?” 乔凯旋颔首答道:“正在里面。” 韩成进入帅帐,只听五皇子像是见地鬼,大叫一声“孙刚!”一把掀翻盒子,一颗人头便落在地上,血淋淋的甚是怖人,韩成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猛地瞧见一个熟悉之人的人头,还是吓了一跳。 孙刚,五皇子赐下府邸,搬离齐宫前,在御林军里挑选的护卫之一,更是与五皇子一起长大的人。 诸皇子出宫另住,拥有自己府邸时,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护卫队。皆是由他们自己亲选,多是与他们一起长大的护卫,可谓是心腹之人。 居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五皇子伸出手指,厉喝道:“你……凭什么杀了孙护卫!你……” “凭什么?”宇文昊已经忍了很久,他的这些兄弟,尤以五皇子为例,个个都不让他省心,眼下最让他信任的唯有八皇子,可八皇子的生母萧氏,却亦算计于他,他倏地起身:“你做了什么?难道要我当着众人说出来。宇文显,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明明做错了事,还可以装出无辜的样子。 宇文昊一个箭步,冲下帅座,一把抓住五皇子的衣衫,抬手就是一拳,五皇子跌跌撞撞险些跌倒。 “宇文显,孙刚罪诛九族,胆大包天,竟敢追至相州张王县刺杀梦妃,若是本殿再晚一步,就被他们得手了。孙刚是你的人,他怎会奔走八百里之遥行刺梦妃?还不是奉你之命。梦妃哪里碍着你们,你居然派人杀她?枉我拿你当兄弟,有这样行刺兄嫂的手足兄弟吗?” 他在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说,在相州张王县那个与梦妃长得极似的女子,其实……其实是梦妃? 一定是宇文昊疯了,连自己的妻子是谁都没弄清楚。 亦或是他们都弄错了,卫人送还的根本就不是真梦妃,而是一个与梦妃长得相似的替身女子。 “我没行刺梦妃,我只是要杀一个与梦妃长得相似的女子……” “一派胡言!”宇文昊却是怎么也不肯信了,“在本殿找到梦妃以前,你怕是早已知晓梦妃的下落。否则,你怎会派人行刺她……” 五皇子据理力争,在张王县的不是梦妃,她只是一个与梦妃长得相似的女子,行刺兄嫂,这是多大的罪名,要是让齐元帝知晓,一定会更加厌恶于他。“我没有!” “孙刚是在张王县郊外所杀,本殿带护卫们赶到时,王顺、孙钊已经咽气。孙钊是孙刚的胞弟,他连自己的兄弟都敢杀,可见此次你的心有多毒、多狠!” 当宇文昊在林间看到孙刚时,也吓了一跳,当他在县衙瞧见孙钊的尸体,心头很是震动。 五皇子重复叫嚷:“我没有!我没有……张王县的那个女子,她不是梦妃,她只是一个……” “这便是你的解释?宇文显,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是一早就准备好要杀梦妃!” 第162章 化身女捕快18 韩成看着发了怒的宇文昊,站在一侧,护五皇子不是,袖手旁观也不是。但他现下却已弄明白,这些日子几位皇子神神秘秘,居然是因为一个女子。 夕榕睡刚起来,正在整衣,便听到主帅那边传来五皇子的声音。 想走不行,痛脚沾地就疼,她只能取了根棍子,跳着前行,刚出帐篷,哈庆就瞧见了,急呼一声:“梦妃,你还伤着呢。”搀住夕榕,低声道:“梦妃还是回小帐将养着。” “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会吵起来?”夕榕望向帅帐。 五皇子见自己说不清楚,满是落漠地出了帅帐,一出来便见夕榕站在小帐前,被哈庆搀扶着,一袭素白的衣衫,目光相遇,连他自己都『迷』糊起来,难道这天下当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小镇月苑里梦妃他是瞧见过的。如果那个是梦妃,在军中的女子又是谁? 也许唯有长得太相似,也至连旁人难以分辩。 帅帐里,传出宇文昊的怒吼声:“宇文显,再敢伤害我的女人,我绝不饶不了你!” 夕榕又催了一句:“扶我去帅帐!” 哈庆扶住夕榕,她弯着伤腿,一蹦一跳地往帐篷移去,稍不注意身子一晃,便要跌倒,幸被哈庆死死地搀住。 “大清早的,你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听到夕榕的声音,宇文昊的目光很快就落到地上的人头上,也不嫌恶,快速俯身,一把将人头装回到木盒子里,仿佛那只是一个动物的头。 韩成几时见过这样的宇文昊,居然会这么紧张一个女人。早知这样,当年闯入卫国避暑行宫,就该一剑杀了她。 夕榕掀起帐帘,脸上有道道擦痕,但依然不影响她的容貌,让人瞧了,不由生出几许怜惜。 宇文昊将她扶住,一改之前的怒意,暖声道:“帅帐寒冷,你该留在小帐休养。” 夕榕望着宇文昊的脸,眸子里掠过关切:“气大伤身,何必动怒。” 韩成站在一边,宇文昊一见夕榕,连眸光都变得柔和,哪里还有主帅的样子。 宇文昊扶夕榕坐下,夕榕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木盒子里。 不等她问,宇文昊道:“这是帮两位将军带的小玩意,赶巧发现张王县有,也就买下了。”他对着外面大唤两声:“乔凯旋,把这小玩意给那两位将军送去。别忘了收二十两银子!” 乔凯旋微愣,那里面明明装的就是人头,却说成是买的东西。 夕榕并未怀疑,道:“你不会打算我往后几个月都这样跳来跳去吧?你是知道的,我最是闲不住,要我整天呆在小帐里,还不得憋出病来。” 宇文昊浅淡一笑:“再过几日,就要攻打洛城了……” “瞧你!我不是要你陪我。我只是想让哈庆去找木匠来,给我做把带轮的椅子。”她的语调很好听,传到耳里,既温暖又让人喜欢。 韩成不悦地低骂一声:“红颜祸水!” 宇文昊正要发作,不想夕榕笑了起来:“在张王县时,储县令也常这样骂人。我已习以为常。” 韩成还是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帅帐,走了不多远,便见随宇文昊出门的一名侍卫正与八皇子身边的侍卫在那儿聊天。 八皇子身边的侍卫似听了天大的笑话,瞪大眼睛,一副不会相信的样子:“啊,你是说,前些日子被卫国人送来的梦妃是假的?” “我还骗你们呢?那个就是假的。我们梦妃自在南安失踪后,在卫宫里就呆了一月的模样,身子刚好,就被卫太后封印了记忆。梦妃是谁?就算记不得咱们太子殿下,也不会乖乖在卫宫里呆着,她居然成功从宫里逃走了……” 韩成放缓脚步,听得云里雾里,天下间居然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就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侍卫的口才了得,将梦妃在张王县的事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遍。 “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去了张王县,一打听陈捕头就知道。那全县没一个不知道梦妃的,昨儿我们离开的时候,全县城的百姓都含泪送梦妃……那场面,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我还听人说,梦妃在那儿破了不少的案子,连十几年的旧案都给断得一清二楚……” 几个侍卫在那儿嘀嘀咕咕一阵,方瞧见不远处站着韩成,唤了声:“韩将军!” 韩成低应。 很快,关于真假梦妃的事便这样传散开来,八皇子身边的侍卫当成是听来的故事一般说与其他人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过往那样认识夕榕的厨娘眼里。 有人说:“难怪上次我见到那个,唤她都爱理不理。竟是假的!” 八皇子听到这事儿时,是在用午膳的时候,是从他带在身边的杜妃那儿听见的。杜妃自落胎之后,一直想再得个孩子,八皇子喜欢她,便索『性』带了她在身边。因之前带的姬妾有孕,送回帝都时,便接了杜妃过来。 八皇子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哥竟未对我说。” 杜妃浅笑道:“不光是你不知道。我问过殿下们身边的姬妾,她们也是听我说了才知晓的。” 八皇子忆起夕榕过往与他还算比较亲近,可这次从卫国回来,便不大理人。只说是失了忆,可整个人都似换了一个。 次日,八皇子再也按捺不住好奇,要去一探究竟。却被杜妃告知:梦妃受伤了,每日只在中午时分才出来行走。 出了自己的小帐,往帅帐方向移去,便一眼瞧见哈庆推着个改制的贵妃椅出来,上面坐着一袭素衣的年轻女子。 八皇子愣愣地忆起上次见到她时的情景,似在六七日前,依是哈庆陪着,可他却一脸冷冷地模样,似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层无法跨越的距离。 未等八皇子开口,夕榕已问道:“八弟,近来可好?”见他未答,夕榕道:“看来你还是喜欢我叫你八皇子殿下。” 这个是真的! 杜妃告诉他的也是真的。 八皇子打了个千儿:“皇嫂还是唤我八弟吧,和大哥一样,我喜欢你叫我八弟。” 夕榕微微一笑:“难得这个时候,你还认我是嫂嫂。” 她望着不远处,那里是营门,暖阳下奔来了一骑快马,马背上的男子着一袭大红『色』的袍子,衣袂翩飞,加那一骑枣红『色』的快马,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霞,一团火,就那样如离弦的箭一般奔了过来。 八皇子没想夕榕便一眼认出了自己,心下逾发肯定,现在的夕榕才是真正的梦妃,笑道:“嫂嫂永远都我的嫂嫂。” 宇文旻风尘仆仆地离开军营,就是不放心月苑中的“夕榕”被人夺去,这次回去,又特意换了个他认为更稳妥的地方藏身,下了马背,却见帅帐那边移来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哈庆推着轮椅,身后还陪立着八皇子夫『妇』。 宇文昊最初不放心群臣,生怕他们又出主意将夕榕送返回卫国,这才带了夕榕在身边。那不过是征战前梁时的事,可这两三年下来,居然成了各位皇子的习惯,他们身边也带上一名女眷,亦有将军带了娇美女眷跟着,女人们多了,彼此便熟络起来。 魏琳秋天时回帝都成亲,也携了娇妻过来,难免犯疑『惑』,站在一边,傻傻地瞧着。 夕榕见是魏琳,不由笑了起来:“咦,魏将军也成亲了,看来你的福气不小,娶了个花儿般的娇娘子。” 魏琳抱了抱拳,魏夫人便立在一边,面『露』羞『色』:“她就是名动天下的梦妃?真是梦妃吗?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魏夫人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稚气,小心地扯着魏琳。 夕榕笑道:“人言有时候并不可信。” 魏琳这才笑道:“梦妃是天下的奇女子。今儿军中都传遍了,人人都在讲梦妃的事呢。梦妃一个女子,居然能在张王县收留安置几万人的难民,让他们有饭吃,有地种,还让他们有地方住,就是我们七尺男儿也难做到……” 夕榕不由得笑了起来,声若摇铃,笑罢之后:“刚才还说人言不可信。那张王县就是个小地方,到那里时,全县不过五千三百多户人,待我离开时,也才六千四百多户,总共不到五万人,落难的戏民也不过几千人罢。真能容下几万流民,便不是小地方了。” 宇文旻近了跟前,看着椅上的女子,便再也挪不开步子。他是安顿好“夕榕”才离开的,怎的一到军中又有一个。 对了,这个是假的! 不过,这么一瞧,长得还真像。可是细瞧之下,竟把他藏起来的那个还更像。 却见魏琳夫『妇』、八皇子夫『妇』都站在一边,他埋着头,径直往帅帐走去。突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宇文旻,明日午后,校场一决高低!” 这声音…… 宇文旻放下脚步,回头看着轮椅上的女子。 欲言又止,一时意『乱』情『迷』,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如此熟悉。可藏起来的“夕榕”说:她患过喉疾,好了之后,嗓子受损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八皇子带了杜妃离去。 魏琳夫『妇』也行礼道:“梦妃,末将告退!” “魏夫人,若是得空,记得来找本妃聊天。我最是喜欢热闹了!” 魏夫人应声。 夕榕不看宇文旻,脑海里只有前夜在月下见过的楼三面容,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宇文旻:“几年前,无垢山庄一场火,你葬送的是善良的你。明日校场一决,是你、我之间的对决。宇文旻,我没想到你竟心狠如此!明天,就让我以自己的方式葬送昔日扬州城外、玫瑰园中白衣如雪的玉无垢吧!” 宇文旻脑子里中被雷电击中,静立在那儿,许久回不过神来。 那个与夕榕一般模样的女子,偎依在他怀里,轻柔地问:“殿下,你真的爱我吗?” 他答:“忘了么?我们说过,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的。” 她娇笑嫣然,只让他觉得是人间绝『色』。她道:“那么殿下今晚就多留一宿,让妾身做殿下的女人。” 一宿的恩爱缠绵,居然是假的! 而他,竟然让楼三去刺杀真正的夕榕。 第163章 化身女捕快19 她坐在轮椅上,脸上还有被擦伤的印痕,她的腿上盖着一条洁白的羊『毛』褥子,让人瞧不见她究竟伤有多重。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宇文旻快走几步,在她的身前蹲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夕榕却不再看他,仿佛面前这一抹夺目的红根本就未入眼底,跃过他的身子,她望着远方:“你、我之间,恩怨交织,我倦了。太子为我,牺牲了那么多。这一次,你如此狠毒,亦到了你我做个了结的时候。校场见面,不过是一种方式,了结你我之间的一切才是结局。” 她是夕榕! 他见过她的平静,见过她在白龙县如何冲入霍烈的包围圈。 她悠悠轻言,似用尽所有的情感,又似仅仅是感慨:“有人曾说,如果发现情感已成为一种负累,不再是昔日的滋味,可以释然地选择放手。因为相离不一定是背叛,给彼此一个美好的祝福或许都会海阔天空。” 她的淡定,却是他的心『潮』高涨。 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看着她脸上、脖颈处的累累伤痕,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浓浓『药』味。 这一次,他真的伤她如此之深! “你是夕榕,你真的是……” 打断他的话,她冷声道:“如若璃王殿下已等不及了结,那么现下夕榕便告诉你:我不再欠你了。”她回过头去,对身后的哈庆道:“哈庆,推到我前面走走吧,我想到校场看看。” 宇文旻看着她从自己的身前走过,她不愿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月苑里的女人说:“不想世间有个和她一样的女子”只因,那是“夕榕”少有对他提出的要求,他便令楼三去杀她。 命运,竟和他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是这样大的玩笑。 宇文旻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乔凯旋,抓狂地问:“告诉本王,梦妃怎么了?她怎么不能走了?” 乔凯旋瞧见宇文旻与夕榕说话了。“殿下脸『色』很差,还是早回帐中歇息。” 乔凯旋是太子府的人,他不愿说,谁也追问不出来。 宇文旻浑身乏力地回到自己的帐中,着令穆槐去打听。 穆槐回来后,便将这两日在军中传扬的故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怎会是这样? 他居然连深爱的女子都分辩不出真假,假的当成真,真的却险些丧命在他的手里。 夕榕,夕榕! 他念着这个名字,心痛欲绝,与“夕榕”那一夜的美好,全都变成了闹剧,成了他对她最致命的伤害。 那个女人,居然是假的! 她是假的! 宇文旻只觉连呼吸都可以刺痛心扉,冷得要将他变成一个冰人。 忆起回来地,瞧见她坐在椅子上,宇文旻问:“她的腿……怎么了?” 穆槐沉默一会儿,道:“奴才特意打听过,没打听出来。只听人说,她的腿伤得很重,太子殿下为此很是生气,昨儿早上不知为何还怒斥了五殿下,直到今天五殿下都没出过帐篷。” 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伤了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带给她的伤害一定很深,否则她不会说出“了结”的话来。 这一夜,宇文旻辗转难眠,忆起对她的伤,便无法阖眼。 在小帐里,夕榕手里捧着本闲书,翻看了几页,便又放下了,她也是一满腹心事。不是为宇文旻,是为了宇文昊。 他竟然骗了她! 瞒得这样的好。 若非几位皇子姬妾在酉时来探她、闲聊,她不会知晓,他在骗她。 女人们最爱谈的话题,无非是如何打扮、衣服、丈夫、孩子,千古皆然。 他们在一起时,没说几句便又扯到了府里的姬妾身上。 五皇子的姬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地说道:“要说幸福,当然是梦妃了!直到现在太子府最尊贵的女人还是梦妃呢?虽不是太子妃,太子殿下可没允别的女人越了梦妃去。” 八皇子的杜妃则忙忙笑道:“可不就是,就我们府里,现下都有十一个姬妾了。我倒乐意跟着八殿下出来,省心多了。” 在众姬妾将要散去的时候,夕榕特意寻了个藉由:“李昭训,陪我坐会儿吧!” 夕榕遣了哈庆去厨房取吃食,小声问道:“你、我都是女人,你与我说句话实话,你之前那话是不是说……太子殿下……府里还有别的女人?” 李昭训忙忙摇头:“不管我的事,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不敢呆得太久,生怕再惹出什么事业,李昭训似逃跑般地离去。 他说,她离开后,他克死了两个女人,可他府里显然还另有其人。 是谁? 想到这个问题,直扰得她心神不宁。 哈庆见她闷闷不乐,抱着把古琴进来,笑嘻嘻地说:“这是从杜妃拿来的。” 夕榕很少弹琴,若非那日储少良引得她跃跃欲试,她也不会再碰。“好好儿的,拿琴做什么?” 哈庆把琴放下:“就当是拿来给梦妃解闷的。” 她看了眼琴弦,指头一拨,琴声清脆悦耳:“杜妃的琴,当真不错,连这音质也这般好。”她吐了口气,道:“你推我到帐外走走罢!将士们也很辛苦,我就弹一曲轻松的《牧羊曲》。” 再度恢复记忆,她似又有不一样的力量,不一样的温婉,坐在明月下,任月光撒落身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银霜。 她纤指一拨,这样的随意,如此的轻松,一曲悠美的弦律从她的指尖流泄出来,仿佛展开一幅美好的画卷:碧草苍穹的草原,盛开着各『色』的小花,如白云悠悠的羊群撒落在草原上,还有那悠远的歌儿,和着草原的风轻轻的飘『荡』。 轮椅在走动,她在弹,却不晓她的琴音引来了帅帐里看书的宇文昊,从哈庆的手里接过椅子,速度适宜地轻推着她,看她弹琴,她时而低头看着琴弦,时而望着明月。 “小时候,我娘教我弹琴时,她说不要总盯着琴弦,待得熟络了,弦随心动,不用瞧都能弹得很好。”她停了一下,声音轻缓如梦,“那年,我娘病倒了,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看我乖乖的学琴、女红。我的女红,着实差得不成样子,也唯在弹琴上下些功夫,直至我把指头都磨破了,才勉强能弹得好些。” “当我满心欢喜地去我娘弹《幽兰曲》时,才刚弹到一半,她便咽气了。她过世之后,我很想她,一想她就不停地弹,不停地弹……明珠阁中生出风波后,我几乎是不再碰琴的。可在张王县,那晚突地听见储县令弹的琴,着实不成样子,按捺不住,便又突地爱起琴来。” “齐昊,你知道么?其实与你重逢后,我便依昔忆起与你之间的一切。” 他以为,她不知晓推着的人是他。 而她却是一早就知道的。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依旧弹琴的她,是这样熟捻,虽不是最好的,却有她特别的韵味。是他从未听过的曲子,他将双手落放在她的肩上,这样的轻柔,如此深情。 夕榕长长地吐了口气,抬起左手,握住他的大手,道:“从这里离开后,我特意回去查了相关典籍、资料。解封印的法子亦有两种:一,是生死当头,冲破封印;二,便是至爱之人的眼泪。那晚,你在林间抱着我,我感受到了你的眼泪,也是在我昏睡之中,一切都忆了起来。” 他蹲下身子,静静地望着她的脸,突地伸手,轻语道:“这几日,你又消瘦了一些。” “流了那么多的血,不知道要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回来。好在,我还能受得住。”她笑着回应,望了校场方向,她低声问:“又有大仗要打了?” 他的声音亦是低的,起身继续推着她前进,一直到了军营中的河畔,河水哗哗的流着,两侧结了薄冰,倒映着天上的明月,流动的微澜碎了一河的月光,变成一条白练之河。“卫人调集了数十万兵马云集洛城,一时之间还没有更好的法子。” 夕榕停止弹琴,任夜风拂过脸颊。“你在军中已有几载,会想到更好的法子。” 宇文昊低问:“听说明日你和璃王要在校场做个了结?” 夕榕低垂着脑袋,“我没想到,他对我如此的狠毒。无论是怎样理由,就算我是不认识的女子,他也不该狠心杀之。齐昊,我和他的了结,是必须有的。拖得逾久,他便会逾加痛苦。既然这次,他做错了事,便借此了结。如若我再流转你们俩个之间,于你不公,于他不公,更是对我自己的伤害。只有他明白,我与他之间再也不可能,他才能爱上别的女子。” 宇文昊在她的身边坐下,就这样和她在一起,一同沐浴着月光,是怎样的平静与快乐。与她分离,是他感受到最大的痛苦。今朝得以团聚,他是幸福的。 “你爱上了我们两个?”看是不经意的话,却在夕榕的心里卷起了百『潮』千浪。 她垂下眼眸,第一次有些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她没否认,那便是被自己说出。宇文昊心下隐隐作痛,他全力全身的爱她,可她心里还藏有另一个男子。“旻……他一直都很喜欢你。你若真爱的人是他,我不想阻你,我愿意退出……”这样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需得多大的勇气,又得多大的释然。 他要退出? 他哪有这般好,就算退出,他定有真实的原由:是他另有所爱。 夕榕想到此处,心便一阵疼痛。 宇文昊道:“榕儿,你离开后,我曾无数次地想,只要你好好的便好,在谁的身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过得好,过得快乐。如若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旻,我会成全你们。” 她静望着天上的明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感动之后,是她内心的伤痛,她其实有时候很容易摇摆,甚至需要有个人来替他拿主意,“齐昊,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慢慢处理好的。在没有处理好前,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住。我住小帐,你在帅帐里支个小榻。” 正说话,却见瘸腿厨娘到河边打开,见着他们,唤了声:“太子殿下、梦妃!” “是你呀!”夕榕笑着,“云娘,送我回帐,正好我们可以说说话。” 第164章 化身女捕快20 瘸腿厨娘放下木桶,走近夕榕,推着她往小帐移去。 夕榕那带着诸多情绪的话语飘入他的耳里:“不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是你有了心结。你若真的爱上别人,大可与我说一声。你的府里,还有一个女人,她陪你有多久,你心下清楚。你骗了我!” 她竟连发怒生气的勇气都没有。 宇文昊却倏地起身:“你听谁说的?” “我是思月楼里的月玲珑,只要我想知道,就一定会知道。而你,又打算骗我多久?”夕榕只觉一阵心痛,悠悠轻呼一声:“齐昊……”那低沉的尾音,消散在风里。 他觉得,在她心里还依然爱着玉无垢。在张王县,他瞧见了她的痛哭与痛苦。 而她一句“你骗了我”,道出她心底的痛。 她回到了小帐,这一夜,哈庆也移到了小帐暂住。 宇文昊回到帐前时,却怎么也迈不进去。 这件事,让宇文昊在她面前不知如何说起,而夕榕回到帐里,便写了一连串的中草『药』单子,还不许混到一起,哈庆奉命找郎中取回。 夕榕道:“你且睡吧,我自己还得忙碌一阵。” 哈庆上了小榻,却见夕榕依旧坐在红泥小炉前捣鼓,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哈庆瞧了许久,也没弄明白,『迷』『迷』糊糊便又睡去了。 待哈庆醒来时,帐篷里一股子『药』味,却不见了夕榕的踪迹,就连那只轮椅也不见了。立时就吓了一跳,来不及整衣,冲出小帐,四下都是帐篷,却未瞧见她的身影。 这可了不得,腿已受伤,可人还是不见了。 宇文昊知晓她的本事,若是她想离开,便一定会做到。她能在失忆后逃离卫宫,也能有法子从军营离去。 乔凯旋到了营门口,问了卫兵,才知约在半个时辰前,夕榕坐在轮椅上出了军营,没有推她,她是一蹦一跳,推着轮椅离开的,累了便在椅上坐一会儿。 在营外的林子里,夕榕望着天空,看着天空的飞鸟,将自己忙了许久,特制的鸽食撒落在地上,希望这味道能吸引住江湖消息第一楼的信鸽。 李昭训那一知半解的话,让她无法安身,她迫切地想要知晓更多。更她不想问宇文昊,他在这事上骗了她。可她想从旁人嘴里问出来,连李昭训都不愿细说,旁人就更不会了。 她等了一会儿,又和来时一般离去,原本只需一刻钟的路,她却需要半个时辰来走。出了林子,她便坐在巨石后面,静静地想着心事。 “榕儿!”宇文昊带人在四下寻了个遍,才发现她躲在石头后面,难怪他瞧不见。 她没有回头,心情繁复:“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走走。” 若是在张王县便知晓他有别的女人,她是不会跟你回来的。 她扬起骄傲的头,躲在巨石后面,心情却道不出的宁静,对于宇文昊骗她的事,她是有答案的,亦晓得怎么做,所以这事不再是她的心事。她现在想着的是宇文旻,想着的是自己在张王县遇刺的种种。 “我说过,今天和宇文旻之间会有一个了结。”她很是平静,顿了一会儿,又道:“就一定会有个结果。” 宇文昊问:“你一个人跑这么晚做什么?万一遇上坏人……” 夕榕的语调苍白得没有半分情感:“我不会有事!” 宇文昊推了轮椅,带着她往营门走去。他是生气的,突然人就不见了。而她,亦是生气的,有些话本来可以说得很明白,她却要用复杂的法子才能知晓。 夕榕依如之前,平和得让人感觉不到的她的变化:“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 “你知道我说谁?你府里新来的女主人。”夕榕说得很明白,吐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 宇文昊一面走着,一面纠结起来,过了良久,他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她爱你,或你爱她,亦或者是你们彼此相爱。能在你府里留那么久,想来的确有些不同。”夕榕苦笑起来,“不用把我推回小帐,我说过,今天要在校场里等宇文旻。” 宇文昊看着固执的她,有时候还真拿她没有法子。“你得吃东西。” “不用,我出来的时候带了糕点,还有一个苹果。”她掀起羊『毛』腿褥,果然有个小布袋,她从里面掏出一只糕点,津津有味地吃着,“原来忘掉两个与自己有情感纠葛的人,可以过得很开心,至少不会如同现下这般这样繁复。不过,这一切很快就会减轻了。” 宇文昊将她推到校场里,她淡笑着:“谢谢!你可以离开了。”她笑得很好看,却第一次让他觉得有一种触不可及的遥远。 她坐在校场里,在她的迎面是一排箭靶,她悠闲自如地吃着点心,啃着苹果,脸上始终有笑,轻浅的、随意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都觉得自己吃饱了,可宇文旻还是没有来。 很多人都知道,梦妃一早就去校场等着。 宇文旻坐在帐篷里,第一次有些坐立难安,她不能原谅,无法原谅他的所为,不要和她了结,是他错了!是他辩晓不清她的真伪。到现下,他都不知夕榕到底伤得有多重,她回到营中,每日喝『药』,却没传郎中给伤口换过『药』。 穆槐低声道:“殿下,听说梦妃已经在校场等了大半个时辰。你该去了!” 宇文旻从未像现下这样害怕,他默默地喜欢了她那么多年,为了能在一起,他一直都在努力,甚至渐渐把自己『迷』失,“我不能去!” “殿下!”穆槐急呼一声,“刚才哈庆便在帐外张望,若是你再不去,太子殿下就会命你去了。” “她要和我了结!她要和我了结……”了结是他们之间的情缘,却是他生命最重的东西。 他不要! 也不想去校场。 是他误伤了她,如若她真丢了『性』命,他会追悔莫及。他不会了结,就算她不再欠他,可他欠了她,欠了一份承诺,欠了一个约定。 他不甘心,为什么上天要与他开这样的玩笑。 穆槐催促着:“殿下若不去,太子殿下一定会因梦妃有伤却等那么久而怪你的。” 到底要怎样?要怎样才能让她不与他了结。 想到她昨儿说的那话,他的心都要碎了。 脑海里掠过一幕,那一夜,他为给她做纸鸢,不小心扎破了手指,她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满是心疼地说:“傻瓜,以后可要小心些,别再把自己弄伤了。手受了伤,就不用再做了,大不了,我去街上买一个……”那一刻,他觉得就算一根指头没了,也是甘愿的。 想到这儿,宇文旻似有了主意。 太阳缓缓地升起,照『射』在校场上,夕榕只觉浑身都晒松软了,软得没了半分的力气,可她依旧静坐在校场里,脑海里掠过的都她与宇文旻在江南的一切,那些日子,是如此的美好、快活。 岁月在那里绣成了最美的图画,而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想得沉重,她听到他的声音:“我来了,你……等了很久。” 她回过头来,看着离她不远的宇文旻,他的面容苍白无血,嘴唇有些发紫。 不等她问,宇文旻沉沉半跪地上,低垂着头,双手捧递过一只锦帕,那帕子血渍斑驳,而他的左手上亦裹着一方帕子。 “你……这是怎么了?”夕榕再也无法故作淡定,接过锦帕,一层层的打开,却是半截小指头,顿时惊叫出声,痛苦摇头:“你疯了……我不值得你这样!你……” 看到她终于正视了自己,宇文旻的嘴角这才微微一勾:“我误伤了你,就算要用我的命补偿,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竟是为这样! 在他的痴疯之下,却是害怕与她之间的了结。 她的目光无法再淡定,身子一移,不能如他那般跪下,却是整个坐在他的面前,握起她的左手,一层层地解开,指头上鲜血淋漓,半截断指巧妙的与他的小指融合一处。他长嘘一声,冷汗直冒。 她一边手忙脚『乱』,往椅上搜索起来,很快就寻出布袋,又从里面掏出一只更小的布袋,打开时,他发现那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她掏了一包纸,从里面取出『药』粉,将『药』粉倒在伤口上,他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声音。“无垢,你不该这样!你是这样好的男子,不该这样自伤。无垢,你要我怎么说你。”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纠结了一夜,此刻才算真的不痛了,直直的看着她的脸,看她如幼时那般,为他上『药』,为他包裹伤口。 “若你当真要了结我们间的情分,便一剑杀了我。除非我死,否则这一生,我都不会放下你。无垢山庄里,当你说出嫁我为妻时,我今生的妻子唯你一人。” 她以为自己是平静而冷静的,不想这刻,泪水夺眶而出,看着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看着这个原本亦可以如其他皇子一般,可以妻妾成群,亦能美女如云,数年如一日地守着一份承诺,守着一份期盼。 她又岂会再说了结的话,她难以做到绝情,难以对他绝情。 包裹片刻,她略一沉『吟』,道:“如果能在六时辰内得到续骨膏,这断指还能续上。你扶我坐下,推我去那边小山坡的树林里。” “夕榕……”见她不再说了结情分的话,他心下一动,道:“没关系的。” 她却颇不甘心,“怎会没关系,总得想些法子不是。我不要你自伤,以后也不许你再做这样的事。你推我去小山坡那儿。这断指你且收好,不可以太热,若是太热会坏掉,回到帐里,你亦把帐里的火炉灭了,许是还能续上。” 宇文旻一一应下,推她往小山坡方向移去。刚出校场,穆槐便跟了过来。宇文旻示间穆槐不要跟来。 近了山坡,夕榕便见到上面停歇着几只信鸽,心下欢喜,道:“你快抓住两只,我来写字。” 她像变魔术一般,掏出一根匠人用的素笔,拿了一根纸条,快速写下一行字,递与宇文旻。宇文旻反倒瞧得不明白了。 “这些是信鸽,能帮我们找到所需的续骨膏。”夕榕脸上漾着笑容。 这样鸽子,都是经过特训的,有了它们,便可事半功倍。 第165章 化身女捕快21 当他将要放飞的时候,夕榕道:“把它给我。”接过鸽子,掏了吃食,喂鸽子吃下,这才双手一抛,信鸽拍着双翅,冲天而去。 她又写一张纸条,将它裹好,亲手塞入鸽子的脚环处,照样喂了吃食。 宇文旻没想她原来也是有秘密的,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玉米粒,不过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待鸽子吃完,她放飞信鸽。 两只已经拍翅而去,地上还有三只鸽子。宇文旻问:“其他的鸽子呢?” “不用管它。他们在这里没得吃食,一会儿就会离开。得了食的鸽子,回到那里,自会再来。我在求助的时候,画了愿出三倍金额的标志,若是他们能设法弄到续骨膏,便会第一时间送到这儿。”她望着天空,看着鸽子离开的方向,此刻依然瞧不见了。 夕榕虔诚地合手双十,阖着眼睛,在心下暗暗祈祷起来。 这让宇文旻想到了那人的法子,他也会召唤鸽子,但是不同的是,他是利用鸽子得到杀人的任务。 宇文旻刚想到那人,夕榕已然问出口:“他是你什么人?”他不晓她话里的意思。夕榕又说:“在张王县,我看到一个与你长得极相似的人,吓了一跳,不过从身高上瞧,他似比你略高一些。见到他时,我第一个便想到了你。他是你什么人?” 宇文旻仰头望着天空,山坡的鸽子又飞走了一只,紧接着另两只也拍翅而去。“在我母亲嫁给父皇前,她有过一个夫君。只是,母亲长得太美,名动江南,卫高帝听晓她的声名,便想得到。卫高帝身边的臣子为了讨好他,将我母亲强抢入卫宫,刚巧那时,卫太后正得宠,被她瞧出了端倪,又将我母亲混入送往齐国的美人里。我母亲的第一个夫君,因失了我母亲,整日郁郁寡欢,在我母亲离开江南不到两年的时间,便与世长逝。可怜了他,自小失父少母,竟也突然失踪。后来,母亲生下了我,很是欢喜,因我与他幼时长得一般模样,母亲便给我取了他名字……” 夕榕听罢,原来他们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难怪长得有七分酷似。“他叫玉无垢?” 宇文旻微微低头:“玉,不是我母亲的姓氏,是我母亲第一位夫君的姓氏。三十年前,他是名动江南的玉冉公子。” “竟是这样……”夕榕微微一凝,道:“难怪他想要杀我,许是恨我给你带来痛苦。”想到这儿,心头微微一痛,她到底还是心软了,面对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做不到狠决,“我昨儿配了解『药』,你还是设法先给他吧。”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 宇文旻面『露』疑『色』:“他中毒了?” 夕榕现下回想起来,他许是对自己心软的,否则以楼三的名号,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命脱身。道:“不会危及『性』命,但会让他暂失内力。本想等你来求我才给,可现下想来,你许也把成小蝉当成了我。” 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你什么时候学会配『药』了?” “是这两年我跟人学的。也不会太多,不过是会配一种解『药』。我用的毒,都不会伤及『性』命,多是为了自保。但他所中的解『药』也唯我一人能配得出来。”看了眼他手里的纸包,“『药』末于睡前空腹服食,那粒小丸内装有外擦的解『药』,抹在伤口即可,四个时辰便能尽解。” 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只静静地坐在山坡上,太阳渐至中天,将地下的人影缩成了一团黑影,他那袭大红『色』的袍子,在阳光下呈现出另一种黑红。 宇文旻心间满布歉意:“这一次,太子认出了你,而我……” 年少结缘,青梅情深,旁人辩晓真伪,他却瞧不出来。甚至因为那个女人的话,他居然令人杀她。 夕榕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桃花。阳光下,金蕊闪烁着瑰丽的光芒,桃瓣灼灼,透出无尽的娇妍,仿佛不是纹上去的,根本就是从手臂上生出来的,她的手臂仿佛是一块沃土,也能在那绽放出美丽的花来。 比对之下,自然会有所不同。 夕榕道:“金城时,他亲手在我手臂绘上了两朵金蕊桃花。任何人都可模仿,唯独桃花有他纹下的印记。” 宇文旻沉『吟』道:“她的手臂也有桃花,却不如你身上的自然美丽。” 夕榕微微蹙眉。所有的解释,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夕榕转而浅笑起来,不知是无奈还是释然,总之他是希望她可以生气,至少说明她在意他。“她也与我一样?”揭起衣袖,让他大胆的瞧。 现下是冬天,一个女子若非对那个男子有别样的情愫,就如他们,那是自小就结下的缘。曾有过相携一生的约定。她『露』给他看,是不想瞒他,拿他当朋友,也拿他当成近乎亲人的人。 他第一次有种难以面对她的愧意,难受得低声道:“不是。”他不想骗她,“我把她错当成了你。我应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投怀送抱,你不会像她那样。” 这样明显的话,她又岂会猜不出他与另一个女子发生了什么。“你和她……在一起了?”一番迟疑,她还是直切地问出想出的话,虽然有些古怪,但她就想知道。 他是美丽的人,爱得这样的卑微和专一。他是高贵的皇子,却独为她一人低头垂眸,也为她而凝视。“我把她当成了你。就这一次,你要原谅我,我并不是故意,是真的『迷』糊了眼睛,以为她是你。” 又是一个漂亮的半跪动作,仿佛要真的跪在她的面前,乞讨他的原谅。 看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如秋月皎好,如春花明媚,他深情地道:“我想把你藏起来,藏到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藏到天下一统,我便求了父皇,让他同意我们在一起。大哥他是太子,你和他在一起真的幸福吗?如若幸福,我便不再问。夕榕,我说过,这一生我的妻子唯你一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你嫁我,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你不嫁我,你还是我心里此生唯一的妻。就算他日,我们无法在一起,我也许会因为父皇或别的原因,纳上房妾室,但在我没看到你真正幸福以前,我不会放手。” 他竟爱得这样的固执而投入,即便她已是他的皇嫂,他还不愿放下。今日他绝然断指,甚至不惜以『性』命相迫,便是他做出的决定。 在校场时,看到他苍白的面容,她已然心软。 他低头看着包裹的手:“我不介意能否续上,续上了,这上面却有一个为你留下的伤痕。续不上,亦是为你而断。” 他用深情织就成一张无形的大网,任她无视,任她拒绝,她都难以逃脱。因为天下,有这样一个男子,一直为她守候,一直为她关注,甚至为她自伤。 她的一个回眸,一个浅笑,都足可以让他欢喜。她的冷漠、她的了结,却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她摇头苦笑了起来,他的情话,却紧紧禁锢了她的心。他果决断指,便是告诉她,他所说的每句话,都不是说说而已。若她真的绝情,他也许会真的因她而丧命。 夕榕幽苦问道:“我……哪里值得你如此付出。我声名尽毁,已嫁作人『妇』……” 他含着如丝如雾的笑,就连他的笑,都是她心头一把沉重的锁。“你便是我的一切。我虽有父皇,却从未感受到父爱。虽有兄弟,亦未感受到手足之情。你是我的至亲,亦是我此生唯一最在意的人……” 再听下去,她就该抓狂了! 她知道,一切都知道! 他就连痴情了,情陷了,可以陷得这样不同。让她无法逃离,让她唯有接受。 她的心顿时『乱』了,或者说当她对宇文昊动情,她的心就是『乱』的。 宇文昊说她:爱上了两个人。也许是吧,她爱上了宇文昊,也喜欢着宇文旻,只是这样的情感是不同的。 她今天要与他了结,却被他给扰『乱』了计划。 他的坦然承认,他的求谅,为何不是宇文昊。 她已经知道太子府里还有别的女主人,为什么宇文昊就不能告诉她一些。她一直在等,等着宇文昊说些什么,哪怕是他无力的解释也好,她都会选择去聆听。 夕榕很不喜欢现下的感觉,就像是被一股最温柔、多情的浪『潮』,卷入到一个更温柔的漩涡里。 她岔开话题,道:“幸亏有了成小蝉,若非是她,我不会过上两年自在、快乐的日子。如果可以,让成小蝉回到张王县,她的两个舅舅便在南郊石桥村。” 他想:她是不愿呆在宇文昊的身边。宇文昊冷情、残忍,在宇文旻心里,夕榕是美好的。 宇文旻忆起那女人,居然要借他之手去杀夕榕,心里便起了杀意。险些便铸成大错,一夜的缠绵,居然是欺骗。“这世间,只能有一个你,哪怕是一个与你长得相似的人也不可以。” 他的眼里掠过浓烈的杀意,是果决的狠毒。 伤了夕榕,他便要她付出数倍的代价。 夕榕没见过成小蝉,但她到底与自己长得多相似,她还是好奇的。“放她一条生路,她不过是一介柔弱的女子。”在他的面前,她只想说开所有的疑『惑』,“你既让楼三出面,又怎会派出身边护卫来杀我,是怕楼三手软杀不死我?” 他有多狠,便同时也说明他有在意她。 宇文旻惊道:“楼三出面,从无活口,我怎么会再派旁人出手?” 他就让楼三一人前去,没有派出任何护卫。 夕榕现下回想起来,还疑云重重,但现下想来,楼三和那两名护卫背后的主子不是一个人。“若是太子晚到片刻,我便真的丧命在那两名护卫之手。” 宇文旻面『色』凝重,他在猜,为什么会有第二个人会想杀夕榕,到底是谁?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回来后,曾听穆槐说过,太子归来的次晨,他曾与五皇子在帅帐发生了争执。 难道…… 夕榕道:“你先回吧!”微微笑着,“我得再等等,也许用不了多久,就有信鸽带回续骨膏了。” 宇文旻这才缓缓站起身,看着头顶的骄阳:“没这么快便有回音,你且回帐歇着。” 第166章 化身女捕快22 夕榕固执地道:“你回营吧,我就想一个人呆会儿。” 除了为宇文旻求取续骨膏,她还想知晓宇文昊府里那个女主人的事,在他府里究竟是一个女人还是两个女人。为什么宇文昊不愿告诉她,甚至还骗她说,他克死两个女人。 宇文旻下了山坡,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的孤独。 夕榕道:“别忘了我的叮嘱,不要把断指捂坏了。我不想你再伤自己的身体,再有下次,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她到底还是在意他的,他一个决定,便轻意挽回了她的心。 宇文旻想着:她爱着的人是自己。刚下山坡,便见宇文昊正昂首挺胸的过来,兄弟二人的目光相遇,宇文旻温和一笑,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他的笑带着某种特有意味,宇文昊心下一沉,猛一转身,抓住宇文旻,低吼一声:“我府里的事,是不是你告诉夕榕的?” 他又成功挽回了夕榕的心,夕榕未了结他们之间的缘,他们之间便还有希望。宇文旻不惊不慌,反问:“大皇兄说的是哪件事?” 宇文昊挥手就是一拳,重重击在宇文旻的胸口,宇文旻跌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丝,偏依旧笑着。断指碰触到地上的石子,钻心的痛,宇文旻的脸『色』突地变得更加苍白,血从伤口处不停地渗出。 穆槐一个箭步扶住宇文旻:“璃王殿下,你的伤口……” 宇文旻瞧了瞧断指,嘴角一扬,『露』出一丝笑意:“不碍事。”推开穆槐,不让他搀扶自己,站起身时,淡淡扫过宇文昊的脸,“若是大皇兄心中唯她一人,又怎么让别的女人进了你的府邸,又怎会让别的女人怀上你的孩子?” 宇文昊右手一抬:“你非得瞧我们夫妻生出芥蒂才甘心?” 宇文旻不甘示弱:“若是你能待她好,真能给她快乐,我早就死心了。” 他的手受伤了?是怎么伤的。他居然可以这样忽视自己的伤口。 彼此相背而去。宇文昊上了小山坡,发现夕榕还静坐在太阳底下,望着远方,想着满腹的心事。 夕榕听到脚步声,望了一眼,想说什么,终还是止住了。 宇文昊走到她的身后,手落在椅子后面的扶手,“你和他谈得如何?” 夕榕想到计划已『乱』,没了结,反倒更纠缠不清了:“不是所有的计划都会如初实行。我亦做不到对他太过绝情,你有永安公主那样的好妹妹,有八皇子那样的好弟弟,还有你府里最忠心的管家、喜嬷嬷,亦有了一府的女主人……可是他呢,什么也没有。” 宇文旻只是太爱她了,也只是对她用情太深。 年少失了养父养母的无措,得遇于她相助,很快她就成为他心里的美好,成为他生命里最亲、最爱的人。 患难与共,相携相伴在他最无助的日子,最痛苦的人生,是她点了亮他对生活的热情,让他相信,世间还有一抹温暖,他还有一份希望:娶她为妻! 宇文昊道破一个事实:“这两年,你不在,他依旧过得好好的。” 夕榕缓缓道:“瞧上去是过得不错,他虽是璃王,可他过得并不开心。和我说说你府里那女主人的事……” 宇文昊原以为,她会真的与宇文旻了结情缘,没想却改变了主意,是她心软,还是宇文旻说服了她。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她在校场里等了宇文旻很久,也与宇文旻单独呆了很久。“我府里的女主人就你一人。” 夕榕淡淡笑了起来,位份在她之下,如果她不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另外一个女人便更算不上。有时候,言辞之间这样的朦胧。“那就说说你府里另一个女人的事,属于你的、现在还活着的女人,除我以外的女人……” 她望着他的脸,神『色』里掠过一丝坚决。 空气在凝固,即便在午后,依然能感觉到丝丝凉意,风从山坡上刮,吹起了一阵尘土,亦卷起了落叶。她闭上眼睛,用手护住眼鼻。 宇文昊猜不出宇文旻到底多少关于自己的事,他知道夕榕的底线,知道夕榕是怎样的女人。当她做了他的女人,她便都说了。 “她叫马迎秋,是代芹的堂妹,南安城世族马氏家的嫡出小姐。你在白龙县受伤的时候,她被她父亲送到前梁宫中照顾你一些日子,你一直昏睡着,对她没有印象……” 她努力把这一切都当成是别人的故事,可听他缓缓道出,心里只有越来越深的刺痛。 代芹的堂妹,代芹本就是南安城世族马家的小姐。 她离开,两年来虽已失忆,可她并没有别的男人。 一早,她就担心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防不胜防,终是有人出现了。 “本想着,你离开后,又有两个女人被我克死,不会再有女人敢入府。可她,入府了,而且很快便赢得了府中上下的敬重。今岁年初,我回帝都时,便要赶她离开,可她怎么也不走,还险些出了人命……”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也感受来自内心的酸楚与痛苦。 “上元佳节,父皇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我并未带她,她却用了别的法子入了宫。那日,我在宫里醉了,是她送我回到府里的。正月二十,我便赶到了边城,三月初的时候,大管家来信,说她有孕了……” 多好,有孩子了! 他倒是会避重就轻,可这过程却足够她浮想联翩。 如若他真心要赶,哪有没有法子的。他的狠决,她亦是瞧见过的,若真不想留,自然有他的法子。 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对她动心了?” 宇文昊道:“她怀了我的孩子。你懂的,这些年,众位兄弟,就连最小的八弟都有五个儿女。你应该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一个孩子。” 他说的“事实”,也是所有人知晓的实情。 可她,应是那个了晓他的人。 榕儿,你能分辩真伪么?如果你说信,只要你信,我就告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真相,是最真的实情。 她苦笑了起来,那笑容越浓,心底就越苦。“孩子,孩子……原来你只是想要孩子。”陈夕榕仰头望天,近乎要把眼泪都笑出来,可心是这样的痛。笑罢之后,她无情地迸出一句话:“就算是你,也逃不过种马的命运!” 他没想她会说这样的话,心下一怔,“你拿我和卫惠帝比?” “那又怎样?”她狂妄地反问,“你不想认,可我就是这么看的。”夕榕怒喝一声:“滚开!”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哈庆,“哈庆,推我回营,我饿了!我要吃东西!你一会儿告诉厨房,多给我弄些吃的来,能弄多少就弄多少?” 哈庆推着她,宇文昊箭步之速过来:“还要我说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肯用心想想?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就算全天下的人不懂,但你应是懂我的那个。” 她应该懂他,还是说她应该接受他有其他女人的事实。马氏怀孕了,所以他应该留他在身边,和他们做一家人? “宇文昊,你爱怎样那是你自己的事。”她不会流泪,也不愿为这事在他面前哭,既然他做了种马,她便会一步步地疏离,“恭喜殿下,终于做父亲了。她若一举得男,为大齐高贵的太子殿下诞下长子,下一步就该升她做太子妃了。” 她脸上始终笑着,笑得令他瞧了心寒,是他认不得她,还是他从来都未懂得她。 宇文昊怒骂一声:“妒『妇』!” “从一开始我便告诉过你,我就是个妒『妇』。我要我的男人唯我一人,你若做不到,就他妈的给我滚远点!”她冲着他粗鲁地骂出了口,“王八蛋,昔日床上你说的甜言蜜语,不过是随意说说。是啊,我他妈的就是笨蛋,糊涂了、愚蠢了,才会相信你说的那些话。宇文昊,你和成小蝉的事我可以不管不问,但是你骗我!我不会原谅你!” 她很生气,也顾不得太多,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生气地往营中走去。她完全忘了,自己的腿上还有伤口,没走多远,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微微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痛腿,咬咬牙,拼命地往营中走去。 她不要看到他,多一眼也不想看。 哈庆担心地道:“殿下,梦妃身上有伤,她这样走,会让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 宇文昊奔近夕榕,正准备将她横抱在怀里,不想夕榕伸手就是一掌,没有迟疑,只有狠重,他整个人颤了一下,没想她会下这么重的手。 他“违背”诺言,她却会按照自己曾经说过的去做,她说过,如果有朝一日他有了别的女人,便是她转身放下的时候。“宇文昊,我警告你,不要碰我!从这一刻起,你的事,我不会再管再问,你的府里是一个女人也好,是一百个也好,都他妈的不管我屁事。” 她胆大狂妄,他一早便知道,没想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再无昔日的温婉得体,粗鲁的话从她口里出来,不是高贵,而是粗俗不堪。 他强行抑下怒火:“你受伤了!” 她板着面孔,怒不可遏,大声道:“你心里正得意吧?我腿上受伤,逃不了、跑不掉,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会逃。”突地转身,忍住每一步都似在刀尖上跳舞的痛,往小帐方向移去。 宇文昊也气得大骂:“你的腿好不了,活该如此!” 她就是活该,是她自找。 “难道……你就这么不信我?你该用心地想想,而不是这么冲动。” 信任管用么?他的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她宁可告诉自己这一切是他,而不是旁人。她用心地想,还让她想什么。 她冲动,是因为她太在意宇文旻,太在乎宇文昊。 她还以为,会有一个例外,会有一个奇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哈庆推着椅子,飞快地进入了小帐。 待他到时,夕榕已经坐在小榻,伤腿鲜血淋漓,她静静地坐在榻沿,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似在生气,似在沉思。 “梦妃!”哈庆低唤一声。 她移开视线,道:“给我准备吃的。” “是。”哈庆调头去了厨房,没多会儿就捧了满满一托盘的食物,荤的、素的皆有。 第167章 化身女捕快23 夕榕坐在桌前,狼吞虎咽,把第一道美食都当成是宇文昊,一古脑地吃下肚子。 “梦妃!梦妃!”穆槐一路快奔,近了帐外,“梦妃快去瞧瞧吧!太子殿下和璃王殿下打起来了。” 夕榕立马起身,也不要什么椅子了,一摇一晃地往宇文旻的帐篷方向移去,没走多远,便听穆槐道:“没在营中,去了校场。” 哈庆推着椅子:“梦妃,你还是坐椅上吧。”愤愤地瞪着穆槐,非要生出大事不可。 夕榕上了椅子,哈庆将她往校场方向推去,校场里已经围聚了一些士兵,谁也不敢上去劝阻,只看着宇文昊和宇文旻二人各持刀剑,相持不下。 这是夕榕在阔别多年第一次看到握剑的宇文旻,一袭如血似焰的红衣,手握宝剑,居然另有一番风姿。宇文昊手里拿着把大刀,刀剑相搏,两个都已打红了眼。 两个人一边打,一边说话。 “宇文旻,你非得挑驳我们夫妻生出嫌隙。” “我没有!” 刀剑之音碰撞,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一首带着杀气的曲子。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恭王到!” 恭王,齐元帝的哥哥,在朝中颇受敬重。 人未到,声音先到,夕榕来了几日,亦是第一次见恭王,现下在军中任监军一职。“你们俩给我住手!” 带着威严,恭王走入人群,目光却冷厉地扫过夕榕,含着责备,很快又厉喝一声。 宇文昊道:“卑鄙小人!我府里有多少女人,关你何事?你非要扰得我府里鸡犬不宁才善罢干休?” 宇文旻更是愤怒:“我从未说过你府里的事。” 刀剑相抵,在二人之间摇摆:“敢做便敢当!宇文旻,算我错看了你,你就是个卑鄙小人!” 恭王走近,伸出两手将二人快速分开:“大战在即,你们两个还有心思打架。太子,你是主帅,此事传扬出去成何体统。”恭王愤愤地盯着坐在椅上的夕榕,似要吃人一般,“身为女人,当守本份。” 言下之意:你既嫁宇文昊,就不该与宇文旻再有牵绊。 夕榕并未觉得自己错了,大胆地迎视着恭王的目光。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闹剧,冷声道:“他确实冤了璃王!璃王对他府里的事,从未说过一句。是我无意间从旁人嘴里听来的,亦是太子自己说出来的。” “你……”宇文昊没想她会护着宇文旻。 恭王骂了句:“胡闹!”拂袖而去。 校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各握刀剑,相隔数步之外。待得人散了,夕榕见宇文昊不信:“昨日黄昏,各随军女眷相聚时,有人无意间说漏了嘴。确实不干璃王的事。太子殿下,你既做了,还怕人说么?哼,这一点反倒不像你了。” 她望望天『色』,“我该去山坡赏赏风景了……”这话似有用意,在她望着宇文旻时,他已让宝剑回鞘,“穆槐,你来推我!” 哈庆像是看仇人,只觉穆槐怕也脱不了干系,否则自己府里的人不用,偏用璃王的贴身内侍。 穆槐推着夕榕,出了校场,夕榕道:“你今日辛苦些,多往山坡去两趟,我估『摸』着会有信鸽带来续骨膏。若是见有信鸽到此,你便抓住它,随道再喂它吃些鸽食。”她从怀里掏出纸包,“里面有捎回的纸条,一并让信鸽带回去。” 穆槐点了点头。“要是没有续骨膏又将如何?” 更重要的是,她再一次害他受伤。她已经欠了他太多太多,她以为会怪他狠毒,没想当她静下心时,还是选择了原谅他。少时的情分还在,她无法做到他绝情。“若没有。璃王的断指便无法续回。” 哈庆出了校场时,看到只身静坐在外面的夕榕,推着她很不解地说:“梦妃不该护着璃王。” 夕榕道:“事实便是如此,难道要我看他被太子误会。” 哈庆也觉无奈,道:“梦妃离开后,太子一直都很记挂你,不该这样伤他。” “我伤他?”她吃吃笑了起来。 可不就是在伤害彼此么,哈庆心头很难受,宇文昊是冷静的,可面对夕榕的事上,他便再也无法冷静。“在太子心里,从来都只有梦妃一人。” 她喜欢说实话,尤其是最残酷的实话,“我重返卫宫,已然失节,再也不配做他的人。他贵为太子,有多少女人都不算为过。在你心里,希望我与其他皇子妃一样,看着丈夫妻妾成群,这便是贤良淑德。” 哈庆忙道:“奴才不是这意思。” 两个缓慢地走着,“府里有位马迎秋,是他自己说的,反去找璃王打架,我越来越不懂他了。”她语调一转,“马氏正月怀胎,现在孩子也该出生了吧?” 哈庆不知回答,生怕一句说错,两个人都闹了起来, “已经出生了。”感觉越来越差,夕榕的心越发沉重,“是男孩?” 哈庆未接话。在夕榕看来,这便是默认。 她又问:“皇上可赐名了?” 哈庆嗫嚅纠结地答:“是位可爱的小郡主。” 夕榕悠悠道:“回头,代我恭贺殿下一声。”看着一脸为难的哈庆,“算了,我还是当作不知道吧。” “梦妃,殿下心里真的只有你最重。那个马氏……她……” 夕榕反过来安慰着哈庆:“你不想说就别说。” 午后,夕榕小睡了一觉。不再出帐,只呆帐里,捧着本书,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没有什么可以一尘不变,也许不变的,是宇文旻对她的情怀。任他是玉无垢也好,还是现在的宇文旻,他一直都在默默的守望。这份守候,让她心动,心动却不等于是爱上。 直至黄昏,也未等到续骨膏,她想保住他的断指,虽只是一截指头她却愿花费最大的努力。 宇文昊未到她的小帐,她也未去见他,帅帐之中能听见皇子、将军们的朗朗的笑声,一阵一阵地传到耳里。 帅帐正忙,哈庆被叫去服侍众人用食了。 夕榕坐了一阵,想到续骨膏便心急如焚,六个时辰转眼即过,一过三更,就算到了,也是无用。她还特意在送去的纸条上标注了时限,只望能让对方尽快看到那纸条。 她起了身,打开箱子,寻了件墨青『色』的衣衫,正要出门,想到白日宇文昊兄弟在校场的那番打斗,心下不安,不愿再生出风波,将被子卷成有人的模样,又白衣与放到被窝里,站在不远处一瞧,还真以为是有人躺在榻上。她又换了一又绣鞋,避去众人的耳目,这才往小山坡去。 一定要等到信鸽,也一定要得到续骨膏。 伤口处又传来一撕裂般的感觉,若走得轻些、慢些还好,偏她早已习惯了走快路。她难顾这些,只径直出了营门,去了山坡。 白天还天气晴朗,到了夜里又刮起了寒风。她坐在山坡上,看到不远处的军营,顶顶都透出光亮,其间更有士兵往返巡逻的身影。 一个修长的黑影爬上山坡,突地看见一边坐着的倩影,微愣之后方才瞧见她的面容:“你还没死?” 这个声音,虽听过一回,可她已经记下了,也许干她这行的,难免更擅于记下对方的特征。她悠悠轻叹:“是楼三啊!是来找璃王取解『药』的?” 楼三带着诸多的不满:“你这般纠缠在两个男人中间算什么?知道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大痛苦么?为了你,他连母亲的遗愿都抛于一边。为了你,他承受了一个男人难以承受的凌辱和磨难……”手又握住了剑柄,真想一剑杀了她,若是她死了,也许宇文旻就不会这么痛苦。 夕榕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我不希望你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你若爱他,便设法跟他,给他快乐。你若不爱,就干脆简单的拒绝他。” 楼三很讨厌夕榕,更让他厌烦的是夕榕带给了宇文昊痛苦。 夕榕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当然是你自找的。你若愿意,便早与他在一起了。也不会拖到今日。”楼三缓步过来,亦望着军营,“不要以为你为我配了解『药』,我就会领情。你若真有心,便不要再害他痛苦。当年,旻去卫国京城找你,你一句‘我不认识你’后,知道他有过怎样生不如死的经历么?” 她不知道,她只隐约听他说过,好像是羞辱什么的? 楼三觉得应该让她知晓,更应让她明白,她欠了宇文旻多少。他冷着声音,如一潭死水,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了,他都是这般模样:“旻一入京,便遇到了一个叫蔡新瑶的女人。这女人一直派人跟着旻,他酒醉之后,她将旻带回了蔡家的别苑。旻醒来后,才发现自己与她有肌肤之亲……这天下便是有这样的女子,不知廉耻至此。她要旻娶她,旻不肯,即便是那时,旻的心里也只有你。这个女人悖然大怒,居然把旻送给华阴大长公主,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逼』旻服下了媚『药』,迫旻与她欢好……” “你懂得这是怎样的羞辱么?那个该死的女人,比蔡新瑶更不知廉耻,过量的媚毒,几乎将旻变成太监。旻比她的儿子都还要小三岁,她却变着方儿地折磨旻。半个月无休无止的痛苦,到了最后,旻被她折磨得形容枯瘦,知道当时我从华阴公主府带出他时的情形么,他因体力不支,再也满足不了那个可恶的老巫婆,居然被她打得遍体鳞伤,我若晚到一步,旻便惨死在她手里了。那些日子是旻的恶梦。我带他离开京城后,便寻了名医为他治疗,那时他却听说你要嫁入卫宫的消息。” “我去瞧他。他告诉我说,他要回到齐国皇家。我要他不要违背母亲的遗愿,可他却说,他这一生便是为你而活,恨也好,爱也罢,他都要和你在一处。你是他认定的妻,无论爱恨你都是他的妻子……” 听着楼三的话,夕榕的心跌入痛苦的深渊。她虽知晓宇文旻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没想那段痛苦,却是因自己而起。 她无法想像,花月般的他,被污秽的华阴长公主凌辱时的情形。华阴长公主二十一岁便守了寡,之后虽未改嫁,但她府里的面首从未间断过,她的儿子便是在华阴长公主二十三岁时生下的,而那时华阴长公主身边的百首就不下二十人。 第168章 化身女捕快24 “旻一把火烧掉了辛苦建立起来的无垢山庄,也烧了他的心。你十一岁时,一朝离去,就未再回去过,为了配得上你,他学武功、用心读书,想成为一个如我父亲那样的大公子,唯有这样,他觉得才配得上你。然而,当他去找你时,得到的是那样的结果。哀莫大于心死,心死却又是更大的身心折磨。陈夕榕,你知道欠了他多少吗?” 她知道! 她都知道。 听楼三那无波无澜的声音,却是她的震惊和意外。 “陈夕榕,我最后告诫你一次,你若再伤他!我便将你打入十八层无间地狱!”楼三低下头来,“我不管你和宇文昊怎样,我只要你给旻幸福。” 夕榕痛苦地笑了:“他……真傻!” 楼三道:“若是劝他有用,他就不会这么固执。那晚旻和那个与你相似的女人,是有过一夜缠绵,可那是他把她当成了你。” 夕榕很是意外。 “旻因一直念着你,便照着你的玲月楼,在刑州建了一座月苑。在他第二次回到月苑前,有一个人已经强行占有了那个女人。” 那是谁? 夕榕快速地想着,脱口道:“那两名行刺护卫的主子?” 楼三继续道:“当年被华阴那老恶婆凌辱的痛苦,一直令旻无法正视女人,每每见到女人,他都会不由自己地感到畏惧。他回到月苑时,那女人便说要做他的女人,就算她与你有着相同的容貌,旻还是抗不住心里的痛苦,无法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可又怕你失望,你知道,让旻要女人这有多难……因为这些,旻面对你时,是很卑微的,你若负他!便该遭到天诛地灭!” 她痛苦地垂下了头,心里响出无数个声音:是她伤害了宇文旻!是她带给他太多的痛苦。 楼三猛一转身,直直地盯着她的脸,黑漆漆的夜『色』中,她瞧见他的脸上没有蒙着面巾,一双眸子闪出冷冷的光芒,如同夜晚出没的恶狼,随时都要把人撕成碎片:“现在,我便要你答应,不能再辜负旻!” 她移开眸子,不再去看他。 “真不知旻是怎么了?你哪里好了?除了自以为是,除了狂妄自大,长得又不算美,才华也一般般……可他,就是喜欢上你了!” 她吞了一口水,心下已『乱』,却不想被楼三瞧出来:“这是我与他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楼三阴狠地道:“只要是旻的事,我就必须过问。你若再伤她,我自有一百种方法来折磨你,甚至杀了宇文昊,我今晚能自如进出军营从旻的手里拿到你给的解『药』,便能轻易取下宇文昊的项上人头。” 他站起身来,吐了一口气:“我不想再有下次,更不想旻为你再做傻事。” “你……”夕榕还想再说些什么,周围哪里还有人。张王县里见过他后,还以为他的武功没有传说中的好,这一刹那,她才知道自己小窥了他,来去无影。她望向军营方向,近乎是告诉自己:“可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连问两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今晚又无月亮,许是信鸽寻不到方向。她这般一响,便『摸』索着走近了灯笼,用火捻子点亮,希望天下的信鸽还能寻到这儿来。 离三更越来越近了,她瞧见军营里灯光渐次歇灭,最先灭掉的是五皇子的营帐,然后是八皇子、四皇子……各位将军,直至最后只余帅帐。 有一抹熟悉的背影,缓缓往她住的小帐去,哈庆紧紧地搀扶着他,瞧他的模样,似已有些醉意。 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宇文昊只着中衣冲出小帐,高声大呼:“梦妃!”这一声厉喝,似要打破夜的宁静,哈庆也似见了鬼一般四下张望。 人去哪儿了? 人不见了。 正在此时,听到羽落草坡的声响,夕榕举着灯笼,只见不远处立着一只灰信鸽,心下欢喜,抓住灰鸽,从鸽腿的小环上取出一根麦秸小纸筒,用鼻子闻了一下,有股『药』味,褪开纸筒变成一小块纸条:“月玲珑,此『药』原为十金,每日三更送到,应付三十金。”落款处,依旧是一幅图:一只装在笼里的鸽子,这是江湖天下第一消息楼的标记。 她掏出事先备好的鸽食,又取了纸条塞入,这是她写给对方的一张支付单据,有了这个纸条,第一消息楼的人便可去万通钱庄、石老四的钱庄支取三十金。 鸽子吃罢鸽食,她放手一飞,鸽儿拍着双翅离去。她抓起灯笼,一摇一晃地往军营移去。 守营门的士兵看到移来的女子身影,厉问:“营外何人?” 夕榕笑道:“是我!梦妃!还请兵兄弟开下营门。我有急事!” 哈庆与宇文昊也瞧见移来的灯笼,夕榕刚入军营,宇文昊冲到跟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只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膛里『乱』撞。 夫妻重逢,不是喜,不是乐,却是她的耿耿于怀,他有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却再也容不得。 宇文昊疯狂地厉问:“你去哪儿了?说啊,你去哪儿了?” 夕榕推开宇文昊,转身就走,“快到三更了,我还有急事,回头再与你细说。”没走多远,被宇文昊强行拽住,“说清楚,你到底去哪儿了?” 她很认真,再次剥开他的手,“你就不能等等,等我办完急事之后再说,我很赶时间的。”快速往宇文旻的帐篷移去,看她走得匆忙,又弃下了特意制作的轮椅。 宇文昊怒火『乱』窜,几步追了过来:“你是故意的!故意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你是故意让我难受!陈夕榕,什么时候你变成这样了?” 夕榕很着急,左手紧拽着包裹着那根麦秸的续骨膏,因麦秸太细太小,她当成宝贝一般,生怕不小心就弄丢了。虽说膏『药』不多,可就靠这点膏『药』帮宇文旻续上断指。“宇文昊,你等我办完正事再说行不行?我真有急事。” 宇文昊留意到她紧握着帕子的手,看了一眼,一把抓住她的左手:“你拿的什么?夜晚出营,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一大堆的问题,借着酒『性』,他强势地剥开夕榕的手。 夕榕一急,越发拽得紧了,宇文昊见她不放,非看不可。两相争执,一把将她推在地上:“你不给本殿看,本殿非看不可!”宇文昊怒火『乱』冲,夕榕惊呼一声,重重跌在地上,这一摔,只见伤口处一阵火辣钻心的裂痛。 宇文昊启开帕子,却见里面包着一截麦秸,随手一抛,夕榕一声惊叫:“宇文昊!你个王八蛋!”飞快地爬了过来,用灯笼四处寻找起来,“麦秸呢?麦秸呢?” 宇文昊蹲下身子,厉声道:“要我说多少遍?我心里的人只有你一个!只你一个……你非要这么折磨自己是不是?” 看她扒在地上,像一个在地上『舔』食的狗儿,他何曾见她这副模样,仿佛疯了一般,脸都快要贴在地上了,一手还拿着灯笼,四处寻找,她再也顾不得宇文昊说的话,只低头寻找那截麦秸:“璃王……他为我断指!我不要他这样!知不知道那麦秸里放的是我等了一整天的续骨膏?还有两刻钟,还有两刻钟,也许就会错过续骨的时间……我不可以让他为我残指,我不要他这样……” 她一面急切地说着,一面很仔细地寻找,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宇文昊看她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寻觅到他的脚下,夕榕眼前一亮,大叫着:“别动!你别动!” 她说不动,他便不动? 她在说什么,大冷的天,她不在小帐里呆着,竟是去为宇文旻寻什么续骨膏? 她是他的女人,可她在为另一个男人如此。 他们的争吵声,很快便吸引了尚未睡下将士目光,他们站在一边,静静地望向这边。 宇文昊后退一步,只听夕榕一声惊叫,恶狠狠地忘起头来,眸子里闪出着杀人的光芒:是故意的?她已经拿到续骨膏了,他却把她等了一天的『药』膏给毁了。只片刻,她又道:“不要再动了!”抓住他的脚,死死按住他的鞋,宇文昊本能的反应,又退了一步。 她仰头望着他的脸:“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前面是问,后面却是肯定。 他听不明白吗,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哈庆见状,忙道:“梦妃,奴才帮你寻。” “没有了……”她艰难地站起身,任灯笼放在地上,愤愤地盯着宇文昊,“我等了一天,你轻易就把『药』给毁了,得到这『药』有多难?宇文昊,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过是想为他接上断指而已,为什么你就不能等等,为什么就不能等一会儿,等我找了郎中,接指之后你再听我的解释……” 她低头时,却见他又移动着步子,用不上了!续骨膏被他毁得很彻底。 夕榕怒火燃烧,突地伸手,“啪——”的一声重重掌掴在宇文昊脸上。 他只觉被她打的地方,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你敢打本殿?” 为了别的男人,她打他! 她居然打他? 宇文昊本有几分醉意,二话不说,扛起夕榕就往小帐奔去。 夕榕想到自己辛苦盼来的『药』膏,便这样被他给毁了,再也控抑不住,她要疯了,她更要雷霆大作了:“宇文昊,你放开我!你这个恶魔!你放开我!”她一顿手舞足蹈,再也顾不得腿上有伤,只顾踢着、踹着,伤口传来最蚀骨的疼痛,她还是不停。 宇文昊一把将她重重地抛在小榻上,整个人如大山一般的压了下来。一手控住她的手臂,吻,化成雹子,密密的落下,她高声大叫起来,失了理智,拼命地挣扎着,用腿踹着,用力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禁锢的掌中移开。 “啊——恶魔!禽兽!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陈夕榕,你叫什么叫?你早就是本殿的人,你浑身上下哪个地方本殿没碰过,就连你身上,也有本殿给你纹上的印记。你这一辈子休想从我身边溜走!休……” 她挣脱了右手,又是一记耳光,这一次比上回打得更重更狠,一记响亮刺耳的耳光。 第169章 化身女捕快25 “你又打本殿!疯女人!本殿今儿不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本殿便不是男人。” 今日,若让他得逞,她陈夕榕干脆不要活着了。 “吱——”衣衫撕裂的声音,陈夕榕依旧挣扎着,咬着牙齿,是更厉害的抗拒,她的每一分挣扎,换来的都是他更粗鲁的挣扎。 他打开了她衣裙的系带,寒衣散开,『露』出中衣,他再拉系结,便瞧见了内里的肚兜,在她的肩下有一片刺目的疤痕。那是白龙县一役,为了救他,她为他受下的一箭。 强势占有她! 却在这一刹,他无法做到心狠。 他们,也曾真心相爱过。 他整个人快速凝住,再也无法继续。 夕榕快速脱身,衣衫不整地站了起来:“宇文昊,我们之间结束了……” 他冷冷一笑:“结束?普天之下,只要我不放手,你不能说出这个词。你是本殿的女人,你这一辈子休想逃离!” “你得到我的人又如何?我就当成是被狗咬了,被狼啃了……”她拢着衣衫,他的话无疑再度激怒了他。 宇文昊追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本还有怜惜,可她竟说这样的话。“你当本殿是禽兽,今日便做一回禽兽!陈夕榕,既然我给的尊崇你不要,那么你现在就是我的玩宠!” 她继续挣扎,伤口崩裂,鲜血如注,很快就浸染了她的腿,开始不停的洇染开来。她哪里抗得过他,不多会儿,他剥开她的衣衫。 他们的吵嚷声从小帐里传出,是他的愤怒,她的不甘与挣扎。好奇的将士远远地站着,看着小帐里两个纠结在一处的声音,女子的手在拼命的挥舞,男子却是粗鲁地将她压在身上,只见男子抛出一件衣物,在空中飘下。 宇文旻站在十丈开外的地方,拳头紧紧地握住,握得指节的骨头直响。他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抬腿就要过去,却被穆槐死死地拽住:“璃王殿下!” 宇文旻推开穆槐,往小帐移去。 宇文昊扯下了夕榕身上最后的肚兜,他低下头来,霸道而得意地宣布:“你没衣物避体了!有本事,你走出去试试?” 他俯身想吻,没想只吻上她的肩膀,每次看到她身上那枚被厉箭留下的疤痕,他都会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她侧身坐起,脚上的绣鞋还在,身上还有一条亵裤。她用手紧了紧亵裤的系带,抑下所有的耻辱,目光相对,是她的果决。 宇文昊怒火冲头,厉声道:“你走出去试试!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不知廉耻!做了我的女人,还敢与璃王勾勾搭搭……” 宇文昊定定心神,没想她真敢走出去!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浮现避暑行宫里的她,她的狂妄胆大,曾让他不可自抑的倾情动心。 她回过头看着帐帘,双后交叉环抱在胸前,左手两手护住。在她将要出帐的刹那,“陈夕榕!”宇文昊冲出帐帘,粗暴地握住她的手臂,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目光,她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只抬头望着被怒火冲昏了头的他。 帐内的灯火,映出一对男女争执的身影,有人瞧见一个美好的倩影被重重摔滚在地。 如若不是他阻得及时,她是一定会走出去的。 宇文昊指着跌倒在地的夕榕,早已失了冷静:“你何时变成这样?你还是本殿的梦妃?你还是吗?” 她苦笑起来,心是这样的痛,泪水漫流,“梦妃……早在你有新人之后便亦死了……” 他浑身一颤,还是因为那事。 他们之间,便已生出这么大的分歧。 宇文旻无声地走来,还没走几步,又被魏槐给扯住,回头望时,魏槐正拼命地冲他摇头:“殿下,不可去。” 他若去了,只会让事态越发严重。 宇文昊厉喝一声:“你既然如此不要颜面,不懂廉耻,就光着身子。陈夕榕,本殿若不能得到,宁可毁去。” 如若重逢后是这样的场面,他宁愿未曾找到她。 宁愿未能从五皇子派出的护卫里,救下她的『性』命。 他失了理智,她此刻却冷静到了极限,不紧不慢地道:“殿下忘了,昔日夕榕被迫嫁你时,你我之间曾有过一个约定。三年期满,我若没能爱上你,你便放我离开。三年,如今算来,我们之间已有三年零二月……” 她无声的落泪,欲泣无声,张王县里,那一阵嚎啕大哭,似流尽了她好些年的眼泪。 空气静默着,宇文昊倏地转身,被夜风一吹,他亦平静了下来,心,破碎一地,一片一片全是他与她有过的美好过往,却在今夜碎了。 宇文昊冷声道:“本殿不屑多看你一眼!没想,你竟……”还说什么,现下一切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宇文昊整整衣袍,转身便走。 身后,是她无助的痛哭声,似在刻意抑制,又似在倾情发泄,传到宇文旻的耳里,钻心蚀骨的痛。 他开始怀疑,自己固执地不肯与她了结,是否对了? 没有了她,他的这一生还有什么? 荣华,他不爱;富贵,他也不慕;名利,他也不喜欢……唯独夕榕,是他心头的温暖和美梦。 外面远远观望的人各自散去。 夕榕在地上扒了一阵,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重新着好衣衫,也停止了哭泣,但她整个人扒在简易木榻上。宇文旻隐隐听到她的抽泣声,时断时续地从帐里传出。 她痛,他亦痛。 她哭,他比她更想大哭一场。 爱情于别人还有些许的甜蜜,到了宇文旻这里,除了年少时相处时的快乐,自她离开后,只有相思、想念和痛苦。 哭得太久,夕榕只觉连空气都是令人窒息的。 她走出小帐,在夜『色』中看到一个美丽的男子轮廓,是他,是他…… 即便所有人都已小憩,他却一直望着她住的小帐发呆,不愿离去,就算远远地看着,也让他觉得心安,让他觉得她才是尘世最美的风景。 夕榕微微一愣,她看着宇文旻,刚移一步,宇文旻却一路小奔而至,在离她五步之外的距离停下。 她的每一声悲啼,都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她痛苦,让他如何能独自离去。 他想说些什么,才发现喉咙哽咽,任是如何也道不出一字来。 夕榕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到手的续骨膏毁了。我曾说过,会尽全力的。等了那么久的『药』,毁掉不过是一瞬。” 宇文旻低声安慰:“你……已经尽力了。勿须自责。” 夜,重归于一片寂宁中。 在这深夜,还有人不放心,那便是八皇子宇文晃,他走出寝帐,远远就看到相对而站的男女,即便隔了几步,可他们却似在说着什么话。 她和他彼此情绪繁复。 “明明是他有了旁人,可是他却要……”夕榕又想再哭,可她却拼命抑住了伤悲,“我问过他的,他居然连个解释都没有。” “夕榕,大哥他有自己的难处。” 一个不愿解释,一个不肯放手,她身陷其间着实为难。 “难处?”夕榕苦笑着。“你现下还是独自一人?” 宇文旻答了一声,“除却了她,我还能爱上何人呢?总得让我看她幸福,我才能真正放下。” 夕榕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何必要苦了自己?” “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夕榕涩涩地笑了,笑得心痛。 “你和他的争执,是因为我么?” 夕榕在回想着多年前得识玉无垢的情形,那时候的他们是那样无忧无虑,开心快乐。 突地,她发现宇文旻已折身离去,他要去的方向竟是……帅帐! “璃王殿下!”夕榕大呼出口。 如若自己的坚持会给她带来痛苦,他愿放下! 是的,他可以为她放下。 “如果是因我让他们生出芥蒂,我愿意和他说清楚。”宇文旻突地觉得,自己才是她诸多痛苦的来源。 夕榕大声说:“真的不用了!他要怎样,我能如何?” 宇文旻还是固执地近了帅帐,站在帐帘外,抬手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八皇子回了寝帐,唤了杜妃。 杜妃款款而至,待得近了,低唤一声:“皇嫂。” 夕榕收回锁在帅帐的视线,“是杜妃啊。” 杜妃道:“皇嫂和大哥曾经是多恩爱的一对,现下怎的就落到这般光景了。” “分别两年,有什么事是不会发生的。他以为我在卫宫,他以为我成了他人的女人……有了别的女人……就如同,别的皇子亦有了三妻四妾一般。当今天下,大凡有些能耐的男人,都可以妻妾成群,这是怎般天经地仪的事,不过是常事罢了,也只是皇家男儿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方式。杜妃,可我就是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也接受不了与旁的女人共侍一夫。” 杜妃没想她会大胆地说出来,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自古以来,天下男子不都是这样的么?你又何苦非得争这一时之长,你阻得了他一时不娶纳旁人,又如何阻得了他一世都唯你一人?” “是啊,我又如何阻得了这样的事。昔日爱上他时,我便明确地告诉过他,他既做不到,就不该来招惹我。” 杜妃伸出手来,想要牵上夕榕的手:“我能去你小帐坐坐么?” “是八皇子让你来的吧?” 杜妃笑了笑:“你是知道的,瑞王自来很看重与太子之间的兄弟情义。你和太子闹成这般,瑞王着实不放心。” “夜深了,杜妃也请早些回去陪伴八皇子吧。我们同是女人,我以为你会懂我的,原来连你也不懂。” 既是不懂,说得太多都无用,她已经说了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只怕,对于杜妃而言,她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妒『妇』,一个眼里容不得其他女人的坏女人。 杜妃欠身离去。 正要进帐,却听帅帐那边传来宇文昊的怒骂声:“滚!你给本殿滚出去!” 之后,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大哥,我们谈谈吧!我和梦妃……” 宇文旻不否认,他深爱着梦妃,可他更不愿看她痛苦。 宇文昊厉喝一声:“我们无甚可谈!滚出去!” 在宇文旻出来之前,她先一步进了自己的小帐。 她打开箱子,目光停落在白锦髦时,还记初入太子府,宇文昊特意为她过生辰,送她这件少有的白髦,这样的一件白髦,全是用白裘制成,不是银两可以买到的。 第170章 化身女捕快26 她弃了白髦,挑了件蓝『色』的,很快便重新系上了肚兜、中衣,看着帐里的狼藉,心头隐隐痛着。 当她走出小帐,当她和宇文昊争吵,他们之间便再也回不到最初。 是她冲动,还是她在听闻他有了别的女人后,到底忍不住了。 哈庆进了小帐,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梦妃,殿下说,从今儿开始,让奴才去帅帐侍候。” 夕榕淡淡地道:“既是他的吩咐,你只管去吧。我让芸娘过来陪我。” 这一夜的争执,让她倍感疲累。 哈庆走后,夕榕便去了厨房,把瘸腿厨娘给叫过来了。 瘸腿厨娘正在收拾东西,帐外就传来郎中的声音:“草民奉殿下之命,前来给梦妃瞧伤。” “进来吧!”她坐在榻上,身上盖着小褥,腿上的血一直在涌,原本已经愈合,这一回又震裂开了,郎中褪下缠绕的伤布,道:“还好,不算太过厉害,草民帮梦妃包扎好。伤口很深,草民建议梦妃静养为宜,若是再震裂了,很难康复。” 夕榕未答,只一脸漠然地看着帐帘处。 待郎中离去,她便躺下了,这一躺便一直到次日中午都未出帐,就连午食也是在帐中吃的。 她昨夜和宇文昊争吵的事,对于旁人来说,这是一场闹剧,也是茶前饭后的谈资。 她坐在帐帘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便这样云淡风轻地翻瞧着。 厨娘走了进来,笑道:“梦妃,要用暮食了!” 她心里很空,昨夜那一场争吵,把她的心全都扰『乱』了:“今儿挺早的?”问完之后,她似猜到了什么,今天一觉醒来,整个营中显得清静,倒是校场和练武场那边却是异常的热闹。“又要打仗了?” 厨娘道:“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呢,不过瞧这情形怕是快了。” “芸嫂,一会儿你推我到小山坡上透透气。今儿感觉特别闷。” 瘸腿厨娘应了一声“喏”。 天『色』,一点点地暮下,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白天时,天气阴沉沉的,还卷起了风。夜,浓黑如墨,黑到深处,掩饰不住的脆弱,就是手中火捻子的一点光亮,都会觉得很明很亮。 她是黄昏到的山坡上,带了那件白髦,静坐山坡,一边放置着一盏灯笼。 她只让瘸腿厨娘三更后再来这里推自己,厨娘们很忙,每天起得很早,歇得很晚。若不是她的伤着,她一定又去厨房帮忙了。 听到信鸽落地的声音,她掏出鸽食,笑道:“乖鸽子!快过来,我这儿有吃的。”被人豢养的信鸽,是不怕人的,闻嗅到熟悉的味道,她拍着双翅,在她的肩上停下,夕榕不费一点时间,就捉住了鸽子,从她的脚环处取出一个纸条,喂它吃完,将它放飞。 借着灯笼的光亮,只见上面写着:“太子府姬妾马氏迎秋,乃齐太子女人,于去岁五月入府,不得太子之心。去岁入府的共有三个女人,其余两名皆先后被太子克死,唯独此女安然无恙。安阳大捷前,太子宇文昊因思念失踪的梦妃染疾,此女不远千里,携帝都名医,亲往营中探望。去岁腊月二十六,太子奉命抵京。正月十五,齐宫欢筵,宇文昊拒携马氏入宫,后,马氏求助永安公主,在宫中再遇太子。夜,太子大醉。醉后将服侍跟前的马氏误当梦妃。九月二十,马氏于太子府产下一女,为太子长女,帝欲立为太子良娣,被太子所驳,只晋为六品承徽。” 竟是这样! 他为何不说清楚。 是其间另有隐情,还是他已然对马氏动情。 原本他另有女人,她便不悦,现下又喜欢上旁人,她当真得另行考虑了。 昨夜那一番闹腾,他们已不回去了。 她欠了宇文旻太多,太多。 让她如何面对现下,是与宇文昊重归于好,还是直至淡去。 面对这深深长夜,她心下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不远处,移来一盏灯笼,凝望时,却是渐近的穆槐。 夕榕收好纸条,道:“你怎来了?” 穆槐笑了笑,“瞧这情形,今晚许有一场恶仗,璃王让奴才给梦妃送创伤膏,瞧你不在帐中,想你许是到这儿来了。” 夕榕吐了口气:“今晚三更前,殿下的续骨膏就该到了。” 穆槐着实为夕榕的固执无奈,道:“指头已经断了,又如何重新再接回去,这可不是草木,今年没了,明年还发。” 她低下头,道:“无论怎样,我总是不放心的。就想再试试!” 未曾试过,就说不行,夕榕到底不甘心。 穆槐叹道:“不过才二更二刻,天便这样暗了。” 夕榕尽量说得轻浅些,“瞧这情形,今晚许有风雪。” 穆槐听到声响,拿着灯笼,往坡上一照,还真发现一只信鸽到了,快奔过去,捉了鸽子递到夕榕的手里,夕榕取下一截用纸包裹的麦秸:“这是续骨膏!走吧,推我回营。” 二人回到营中,穆槐便去请了郎中,一起到了宇文旻的小帐,看郎中褪开宇文旻的断指,郎中皱了皱眉:“梦妃,伤口已经结疤,还要再续么?” 宇文旻微微一笑,一副已经不在意的样子,道:“断了就断了。” 夕榕道:“试试吧!”说完之后,她秀眉微蹙,道:“我知道,要切开伤口,一定很疼,可我就想试试……” 郎中看了一眼,也是左右为难,“虽有天下最好的续骨灵『药』在此,可已过了时辰。若昨儿『药』到,许还有效。现下终是晚了……” 夕榕心下一沉,如不是宇文昊毁了续骨膏,定不会是这样的。 宇文旻道:“不如,郎中就切开伤口试试!” 十指连心,如若切开,等同让他再受一回断指之痛。 郎中看了眼一边断下的指头,看在眼里,触目惊心,道:“瞧那指头已变『色』,无用了。”他拾起断指,细细地查看一番,不由得遗憾摇头,郎中的话字字落在夕榕的心上,是无尽的刺痛。 无用了…… 这一次,她再次伤害了宇文旻。 在他与宇文昊之间,她只能选择一人,只能有一人。也就是说,另一个人她需得放下。 既然她与宇文昊之间的伤痕已在,不如就这样了断。 宇文旻瞧见了她的纠结,不忍让她难受,她只是不信。宇文旻道:“就试试吧!” 夕榕蓦地抬头,郎中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就算是现代医术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况是这里,虽有灵『药』,但错过时辰便是错过了。“我相信郎中的话,算了吧。” 帐外,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郎中,八殿下的杜妃今儿有些不舒服,请你过去请平安脉。” 郎中应声,问道:“三殿下还试么?” 宇文旻只年看着夕榕,她眼里的温情与难受,让他觉得就算少了一只手也都值得。 夕榕道:“不用试了。”她今儿一直呆在小帐里,问:“杜妃怎了?” 郎中笑道:“杜妃有喜了。气血较虚,近来正在进补保胎『药』。” 忆起过往,杜妃是在太子府里落胎的,现下又有喜孕,杜妃定是欢喜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如此真得恭喜她了。”看了眼宇文旻。 小帐里只支了四张小榻,都是一块木板加上几块石子支垫起来的,床上也用得简单,皇子们如此,可想将士们就更简单了,宇文旻与穆槐便住在这里,除了他俩还另有两名随军的护卫。到了军中,既是护卫皇子安危的人,又是冲锋上阵的勇士。 夕榕道:“你小心保重!我先回帐了。” 彼此目光交流,她一低头,宇文旻道:“穆槐,送梦妃!” 夕榕将要出帐,道:“续骨膏不易得,你且留着。行军之中伤筋动骨总是难免,许能派上用场。每日二三更时,记得让穆槐去那山坡上放只灯笼,信鸽会准时把『药』送到。明儿再取一次,许就没有了。这『药』本是十日用一次的。” 她出了宇文旻的帐子,刚出来,便见不远处走近一条黑影,却是宇文昊正从韩成将军的帐里出来,他瞧了一眼,未说一字,径直走了。 穆槐刚推不多远,瘸腿厨娘便来了,推了夕榕回自己的小帐,宇文昊与韩成将军走在前前沿,帅帐里笑声朗朗,二人进入帅帐。 真要打仗了,今夜许就有一阵恶仗。 夕榕抬手示意厨娘不用管她。自己静静地坐在帅帐外面,不多会儿,各处的皇子、将军络绎过来,帅帐里满满的都是男人,喝着茶,寒喧几句。 宇文昊朗声道:“今晚又有一场恶仗,本殿已与三位大将军及恭王商议过了,马上就要入三九了,在三九严寒之前,必须得攻下洛城。” 他开始调兵遣将,在他的说话声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不算太大,约有两只巴掌声雷动大小,借着帅帐的光亮,随着宇文昊的声音将手指停凝在图纸上,她低俯着头,神『色』越来越凝重。 宇文昊信心满满,一番部署后,众人各自散去。 任是皇子还是将军,个个整装待发,皇子们个个年轻,意气风发,待帅帐的人走得差不多,夕榕才令厨娘将自己推到帅帐。 韩成将军见到是她,不由得轻浅一笑,抱拳退去。 “太子殿下今晚的部署……” 宇文昊不待她说完,『露』出一副不满的模样,道:“男人的事,『妇』道人家还是少说为宜。” 她只觉他变得越发陌生,他居然成了一个听不进旁人反对意见的男子。然,她记忆里的他不是这样的,过往他敬她、重她,可现下却要她少说。 她发现了兵力部署的漏洞,洛城是卫国古都,里面住了太多的世家贵族,这些人手底下都有家兵,加上霍烈等武将带到洛城的兵力,人数不在齐兵之下。 夕榕凝了片刻,他连望一眼都已不愿意,道:“我身上有伤,着实不愿留在军中给你添『乱』,更不想因自己为你们惹了麻烦。”她低了低头,“我想离开洛城回帝都,届时,不与殿下告别了。愿各自保重!” 她回望了一眼厨娘,示意她推自己离开。 外面,开始点兵,将军们领着自己的人马,蓄势待发,夕榕此刻已进了八皇子的小帐,却见杜妃一脸欢喜、幸福地坐在小帐里。 第171章 化身女捕快27 杜妃见她过来,起身相迎。“皇嫂怎的来了?” 夕榕浅笑如初,仿佛昨夜什么也不曾发生,道:“我今夜便准备离开军营回帝都去,是邀你同行的。现下,你亦比不得旁时,需得静养身子,而我腿上有伤,郎中说没有三个月很难康复。我想,回到帝都,许有事忙,倒也踏实一些。” 杜妃迟疑起来:“今晚,今晚就离开……” 晚上离开,这听起来让觉得有些奇怪。 杜妃也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他无数次听宇文昊当着他们夫妻的面夸赞夕榕是何等的聪明。沉默一阵,问道:“皇嫂今儿是不是瞧出什么了?” 夕榕见厨娘在,道:“芸嫂,劳你到外面候着。” 厨娘出了小帐,夕榕压低嗓门:“太子今晚的部署,我在帅帐外听见了。” “皇嫂是说,后方空虚的事么?”杜妃一语道破。 连杜妃都晓,宇文昊不可能不知道。 杜妃又道:“韩将军和三殿下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守营的是监军恭王,有他在,不会有事。” 夕榕赔了个笑脸:“就当我是杞人忧天吧。我留在这里,就会给他们添『乱』,所以今晚我便想走。你自己且拿主意罢,若是决定了,两刻钟后就过来找我,若想留下,我亦不劝。” 杜妃的手落在自己的腹部,军中吃食哪里比得帝都,天天都是些那些饭,她不是不能吃苦,着实不想自己的孩子太过瘦弱。“皇嫂打算怎么走?” “你若随行,我便立马令人去备马车。若我独自离开,我骑马亦可。” 杜妃开始纠结起来,究竟是走还是不走。 待她想好时,夕榕已经被厨娘推出了小帐。 内侍迎了过来,笑道:“杜妃可想好了?” 杜妃道:“我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现下胎像还算好。听梦妃一说,我亦也想随她回去。” “杜妃放心,现下胎儿最是紧要。若是殿下知晓,你是跟梦妃走的,他也会很、放心!”说到“很”字时,内侍似有用意。 内侍低声道:“在众皇子里,八殿下和太子的感情最好,之前因为梦妃落胎的时候,八殿下很是痛苦” 内侍又道:“如今梦妃又与太子生了嫌隙,难得梦妃邀你,这一路上杜妃正好可以劝劝梦妃。梦妃确实要求得太多,太子将她视为最重还不行,却想独占太子……这怎可能?怕是萧娘娘哪儿也会不允的。有你跟梦妃同行,梦妃一定会回帝都,太子也能安心。杜妃不是常说,要替八殿下排忧解难么?” 杜妃亦觉得有几分道理:“我给八殿下留书一封。” 夕榕离了杜妃小帐,又去找了恭王,恭王听说她要回帝都,当即令人准备马车,亦派了可靠的人送她们回去。 她将贵重和喜欢的衣衫收裹成两个包袱,哈庆推她离帐时,杜妃在内侍陪同下也都到了。 穆槐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他深深一揖。 夕榕冲他示意,穆槐走近,俯了俯身,她道:“你用最快的速度,把帐子收起来吧。” “啊……”穆槐不解。 夕榕神秘地低声道:“你什么也别问,把与璃王殿下住的帐子收起来,在帐子上面糊上一寸来厚的稀泥,扮成帐塌的模样。可好?” 穆槐不明白,只见夕榕微微一笑,道:“帐内的东西就用木板压住,帐上一定要抹稀泥。你想问原因啊?我听说,这是一种祈求神灵心想是成的法术……” 穆槐将信将疑,夕榕笑着:“你去告诉芸嫂,也让她这么做,要尽快完成,若是完成好了,你便乖乖的藏起来……” 不知怎的,其他女眷也陆续走了帅帐前,魏琳的小娇妻见到她们要走,嘟着小嘴道:“我也想回帝都,我亦想爹娘了……”如此一说,她眼泪儿都快滑下来了,依然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身边的小丫鬟扯了她一下。 夕榕笑道:“你若要走,马上回去收拾,跟我们一起走还来得及。” “真的?”韩夫人想走,又怯怯地道:“要是我夫君回营……他定会生气不理我。” “你怕什么?回头他若生气,就说是我与杜妃一个有伤,一个有喜,非拉了你们主仆一起走的。” 有夕榕给韩夫人撑着,韩夫人欢喜起来,回去收了衣物,跟小丫鬟一起抱了一大堆就上了马车。 夕榕派哈庆去恭王那儿,又要了一辆马车,不过延缓一刻钟,两骑马车驶离营帐,往帝都方向驶去,走了不多远,一阵寒风刮起,吹得车帘起起落落,夕榕伸手将布帘压了一压。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只听韩夫人的小丫鬟似见了什么稀罕物什,惊叫道:“小姐!下了雪了!下雪了!幸好我们走了,这天一下雪,指不定得有多冷呢。” 小丫鬟顽皮地将手伸出帘外,任雪花落到自己的掌心,韩夫人则是昏昏欲睡懒得搭理于她。 夕榕依在油壁车上,怀里抱着个汤婆子,见杜妃怕冷,索『性』把汤婆子递给了她。 杜妃面『露』感激:“皇嫂与太子是怎了?” “没什么?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她将头转向车帘处,轻轻挑了一角,却见身后火光冲天,“那是……”她低低地沉『吟』。 杜妃好奇,打起精神,揭起车帘,将头探出:“啊——”一声轻呼:“那是齐营方向,是齐营!” 杜妃一叫,护送她们的护卫及其他女眷纷纷回头张望。 熊熊烈焰映红了齐营的上空,也让身后一片通红,仿佛那天边都被点着一般,火光耀天,永夜不暗。 护卫大呼一声:“大营被烧了!” 直到现在,夕榕都想不明白,宇文昊调兵遣将时,璃王和韩成将都大力反对,甚至点破要害,可他还是一意孤行。 是他真的变了? 四名护卫皆是恭王府的人,其他各皇子府的护卫都已上阵杀敌了,恭王只得让自己府里的护卫送她们回帝都。 杜妃心下惊骇,呆呆地看着一脸沉着的夕榕。就算要回帝都,哪有夜半动身离开的。杜妃一早便听闻过关于夕榕的事,问道:“皇嫂一早便已猜到了么?” 夕榕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既拿定主意要离开,倒不如早些动身。这几日我与太子的事,你亦看到了。这等情形,我还能在军营呆下去么?” 她所说的,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而最真的原因是,当他在帅帐调兵遣半之时,韩成、璃王都已反对:“主帅,整个兵力部署,后营略显空虚。” 是宇文昊以为,有恭王坐镇后营,定会万无一失。 既然亦有两人提出不同意见,夕榕急急离开不过是自保而已。 南卫,她不愿回去。北齐,也非她愿去之处。 若不回帝都,她又能去哪里?况且现在,她腿上有伤,也需得一个安宁之处休养身息,直至恢复健康为止。 这一次,是宇文昊高估了恭王的能力,同时因为近两年与南卫交战,少吃败仗,低估了南卫的兵力士气。 杜妃面『露』忧『色』:“今夜一劫,怕是我方伤亡惨重。” “恭王留驻后营,老兵残将、自己手下的将士,约有一万二千人。而洛城乃是数百年的古城,城中住着数十百年世族大家,光是他们手里的家兵便有近十万,要想攻占洛城绝非易事。我担心这一场血战,损兵最重的是攻城的将士。” “但后营怕是无力回击,但愿恭王能抵挡得一时……” 都道杜妃聪颖,见识过人,此见夕榕不由微微一笑,抵挡得住?还听到这样的言辞,心觉无奈,军营被烧,成败已定。 她微阖双眸,准备小睡。 后面的马车上,是小丫鬟的声音:“小姐!小姐!咱们的军营被烧了,你快看啊!快看啊……天啦,我们幸好跟着梦妃先走了,要是没走,就惨了!” 夕榕没有接话,只是闭着眼睛。她带杜妃,因杜妃头胎在太子府中毒滑落的。现在她好不容易又怀上身孕,只想帮她一把,以减轻自己心里的愧意。她带魏夫人,则是纯属意外,今晚会被卫兵偷袭齐营,她之前也未想到。但在她看来,行军打仗本就需要心思细密,稍有不慎就会被敌军钻了空子。 杜妃还纠结在这场战事之中,道:“恭王不是坐守营中么?怎会任卫人烧了营帐?” “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人会永远打败仗。”夕榕伸出手来,安慰道:“你正怀着身孕,莫要为这些事劳神,让男人们去『操』心。” “皇嫂不担心太子吗?我可担心着八殿下,也不知现下他在何处。营帐被烧,他们打仗归来,又何处安身?” 夕榕笑道:“男人们的身体强壮着呢,你还是照顾好自个。”她也担心,不过是不想说出来,担心宇文旻,担心宇文昊。 宇文旻武功不弱,定会护好自己。 宇文昊前方后营都有忠心的护卫,且还有乔凯旋在。 这番一想,夕榕便安心多了。 齐国营帐周围,不知何时,布散着数千弓箭手,“嗖!嗖!”之音不绝于耳,和着夜风,伴着雪花交夹在一起,漫天的带火长箭如蝗飞舞,长箭之上还有一团燃得正旺的油球,一落帐篷快速地燃烧起来。 如『潮』的星火,如洪的骏马,像奔涌的江河快速袭卷而来。本是长箭上的星点火光,一落帐篷,快速地燃烧起来,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熊熊的烈焰。 从东南方向飞来无数带火的箭,落到帐篷上,帐篷立即就变成了火苗,夜风拂过,火苗燃跳得很旺。 一干营『妓』、厨娘、女眷,惊恐地奔出帐篷,有的来不及整好衣衫,尖叫连连,『乱』成一片。军营变成了火海,在夜风中熊熊燃烧,惨烈的求救声不绝于耳。 恭王坐在帅帐打盹,突地惊醒,奔出帐时,却见天空飞掠过一支支带火的长箭,长箭落在那儿,立时就燃起一团火苗。 洛城外,宇文昊带令将士猛攻城门,一架架登云梯,刚搭上城墙,就立时被火油点着,无数的士兵在惨叫声中跌落。 马车上绑着套了铁头的大树,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城门,“呼啦”一声从城墙上倒下一在桶的火油,点着大树,顿时也熊熊燃烧起来。 第172章 化身女捕快28 一场惨烈的战争就如这突出的烈焰一般燃烧起来,乔凯旋骑在战马上,一声惊呼:“殿下,我们后营被烧!”宇文昊突地回头,却见齐营方向已是火光冲天,脱口呼出一声:“榕儿!” 五皇子的爱姬也在军营中,此刻高呼一声:“卫人卑鄙!烧我后营!弟兄们,给我夺城!杀啊!” 喊声震天,不绝于耳,城墙上,一架架云梯被烧,更有无数的士兵像石子一般跌落下地,一旦落地,便被摔得粉身碎骨,更有的直接被火油烧死。 这一夜,城里城外都是一场恶仗! 雄鸡依然报晓,东方依旧会有太阳升起,而大地在喧嚣一夜之后也归于宁静,在洛城外,又传来女人们的哭声,还有女人们寻找丈夫的声音。 宇文昊看着被烧得不成样的营帐,落漠地行走其间,却见哈庆一脸烟火地奔了过来:“殿下!” 他语调低沉,一早韩成便说过后营空虚的话,可他给恭王留了兵马,没想这一次不如金城那般,因为有夕榕在,他以为,她既瞧出是会伸出援手的。可她,却翩然而去。 是他令她失望,还是她此次令他失望。 卫国,到底是她的母国。 八皇子下了马,一路跌跌撞撞,边跑边唤:“杜妃!杜妃……” 却见那边的近身服侍太监迎了过来,一头跪下,道:“八殿下安心,军营被袭前,杜妃随梦妃回帝都了!” 八皇子陷入悲痛的心立时开朗,一把扶住太监:“你说的是真的?杜妃跟皇嫂走了?” 哈庆接过话,道:“昨晚也不知怎的,太子殿下走后,梦妃便说要回帝都。临走的时候,还邀了杜妃,也带了魏琳将军的夫人走了。” 魏琳此刻听见,有种大难不死的欢喜:“你说我娘子也跟着梦妃回帝都了?” 年轻夫妻,虽有小吵小闹,却心系对方。 五皇子听到这儿,忙道:“那本王的爱姬呢?” 梦妃离营,会不会把一干女眷都带走了。 两军交战,可是女人落到敌人手里,一个个如花似下,可想这后果将会如果。 五皇子人群里搜索了一番,却未瞧见自己府里的太监。 哈庆道:“我与穆槐、小桶子三人见起了大火,也不敢救。倒是瞧见五皇子府的太监携了李昭训逃命,只是那时,有骑马的卫国将士冲到营中,一片混『乱』,就是帐里的营『妓』也被他们杀掠不少。” 五皇子脸『色』微微一沉,道:“你是说……我的爱姬被卫人抢走了?” “五殿下不妨找找!” 见大军回营,若还在军中,女人们还不得欢天喜地跑来相迎,他们归来已经有一阵了,除了几个貌丑的厨娘、营『妓』,哪里还有她们的身影。 这一役,齐国损失惨重,损兵折将约有五万余人,后营被烧,粮草被毁之怠尽。 夕榕走了,在他们出兵后不久就带着杜妃和韩夫人离开了。 宇文昊不仅要猜,是她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还是一早便想好的。“梦妃可有留下书信?” 哈庆摇头。 被烧毁的军营,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白『色』的雪,被烧过的黑,天空的雪花继续飞舞着。 宇文旻用手弹了弹红『色』的斗篷,道:“在你部署之时,我便说过后营空虚。恭王皇叔并无战场经验,一旦敌兵来袭,他根本无力招架。况且这回,卫人请来了伍海大师最得意的弟子上任军师。” 宇文旻带着几分责备,抛下自己的话,径直往前方移去,没走几步,他陡然发现,自己的小帐居然完好无损,只是上面有一层稀泥,尚未干透,天上又飘着雪花。 宇文旻停下脚步,张望四下,偌大营中,完好的帐篷是可数的几顶。几位厨娘正在扶着他们住的小帐和帐篷。他压低嗓门,问:“怎么回事?” 魏槐欠了欠身,道:“殿下,梦妃走的时候,便令奴才在帐上抹稀泥,还不许奴才问原因。” 宇文旻心下咯噔落地:“她一早就知道了?” 魏槐茫然摇头:“梦妃说,这么做能求得平安!” 定是她猜到了! 宇文昊看着正在忙碌的厨娘们,有两人正痛苦地『揉』着身体,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我都已经藏到倒塌的帐里了,那些个卫兵,居然还从上面跑过,老娘的腰都快折了!” 瘸腿厨娘道:“没瞧当时有多『乱』,咱们得上天保佑,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原来这法子,当真可以祈祷平安!” 哈庆见宇文昊看着厨房方向,那里居然完好无损,只是那帐篷上也有一层稀泥,问道:“你在说甚祈祷平安?” 瘸腿厨娘便见昨夜,魏槐说要在帐篷上抹稀泥的事儿说了一遍。 哈庆听完,又转叙与宇文昊。 昨晚,他部署兵力之时,她便静静地坐在帅帐外聆听,后来她要说话,是他一句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竟是如此笃定。 而他不晓,当时夕榕只是担心而已,并没有笃定,在她看来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宇文昊遭遇到从未有过的挫败感,看着一片狼藉的军营,士兵低落,就连在军的皇子姬妾们也没了踪迹,连尸首也未瞧见,显然是被卫人给掳走了。 这一次,夕榕走得很洒脱,无牵无绊,如若不走,怕是她也会落到卫人手中。 清晨,夕榕与杜妃一行下一座州城。 夕榕让众人在客栈用罢早食,稍作休息,又带杜妃去瞧了郎中,新开了一副保胎的方子,令人煎了,看杜妃喝下,如此便耽搁了近一个时辰,这又才继续上路。 一行人终于赶在年节前回到了帝都,八皇子府、太子府和韩府的人一早得了消息,派了家奴到城门口接人。 一早,各府接到消息,候在帝都城门口,接她们回府。 杜妃回到八皇子府后,特意与八皇子写了封家书:“八殿下,近安!妾已顺利抵达帝都,一路得梦妃细心照应,母子皆安……” 夕榕是最后一个离开城门的女眷,论年龄比韩夫人要长,她担起姐姐的职责,一路照应韩夫人。而杜妃身子欠安,也得她用心照顾。 直至瑞王府和韩府的下人接走她们,夕榕这才舒了口气,望向赶来接自己的喜嬷嬷与几名下保。道:“两年多未见,喜嬷嬷还是如从前一般康健。” 喜嬷嬷笑道:“梦妃回府,老奴很是欢喜。马承徽已在府里设下家宴。” 夕榕颇有些头疼的用手抚额,一副不愿再回太子府的样子,思月楼是不能去了,在这偌大的帝都,她总得寻个歇身之处,除了太子府还能去哪儿。轻飘飘地道:“回府罢!” 伤口正在愈合,就算走得急些也无大碍,只是伤口处每逢行走,还会隐隐作痛。 夕榕下了马车,改乘回太子府的家轿。一干护卫也要回恭王府暂歇。 待她近了太子府,大门敞开,一位紫袍『妇』人携着宫娥、护卫站立大门两侧。 太监一声高呼:“梦妃回府喽!”喜嬷嬷从轿上搀下夕榕,她依旧是一袭素雅长袍,站在轿前扫了一眼,目光便停留在紫袍『妇』人身上,跟着众人齐呼:“梦妃万福!” 马承徽绾归云髻,髻后『插』有数支白玉响铃簪;云髻两边各有一支玫瑰金步摇,坠下两粒灼灼闪光的南珠;正中是朵斗大的红『色』牡丹,花艳如火,夺人眼目,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红『色』的光泽,上面缀散着碎钻,映得她的脸越发的妩媚姣妍,本就生得美丽可人,多了『妇』人风韵,更显珠圆玉润。一头乌黑亮丽的云髻似要渗出水来。 她,便是现下宇文昊的女人,这太子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她是无法喜欢上自己男人的女人,即便她示弱,即便她在自己的面前低下了头,可她只一眼就生了厌恶。 夕榕看了眼左右,道:“大家都各自散去吧!” 喜嬷嬷小心地道:“这位便是马承徽。” 夕榕不冷不热,一副应付模样,“太子的眼光的确不错,马承徽长得很美。”她其实连这样应付都不想有的,“这些日子便要叨扰马承徽了。听说你为我设宴揭风!有心了。” 她的话让人听不出是在恭维,还是讥讽,仿佛她不是太子府的梦妃,只是来这里做客的。 马承徽小心地看了一眼夕榕,代芹(马迎卉)说过,叫她不要伤害梦妃。可她不伤人,已被人伤。她是一心想留在宇文昊的身边,而宇文昊的心里只有一个梦妃。心下有微怨,原想夕榕失节失身于卫惠帝,怕是自此后,任是身份尊崇却不及她。 夕榕问:“家宴设在何处?” 马承徽道:“是在婢妾的双雎阁。” 见郁兴抱着拂尘,一路快奔,近了跟前,见到夕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见过梦妃。” “你怎现在才来?”夕榕微微一笑。 郁兴小心答道:“奴才听闻梦妃回府,正在给梦妃收拾灵犀阁,过来得晚些。” “这种事,不是一早就该收拾好的吗?早知没有收拾好,我就不入府了,免得给各位添了麻烦。” 夕榕句句都带着不满,她也有小女人的小心眼。 马承徽道:“是婢妾没有安排妥当,请梦妃责罚。” 夕榕看了一眼,转过身去,道:“舟车劳顿,我也乏了。郁兴,扶我回灵犀阁!”她本不想去吃什么家宴,摆明了马承徽就无诚意,“你若是有心,早前数日就把灵犀阁收拾好了。” 她也懒得应付马承徽,折身便走,走了一截,放缓脚步,丝毫不顾马承徽的颜面。道:“你不用来晨昏定省了,就留在自己的小院里照顾孩子。从即日起,我的起居饮食由你来打理。我此次入府,是为了调养身子的,没有什么要事,就不要来打扰我。马承徽要当成一切都如我未在府里一般,我有伤体弱,就劳马承徽多多照应了。告辞!” 夕榕冷漠得让人无法接近,而马承徽却常听马迎卉赞她怎样的亲近,如何的随和,到了自己面前,根本就是一个骄傲得不容亲近的女子。 马承徽讷讷地望着她的背影,帝都亦下了一场大雪,她提着裙子,快走几步,站在夕榕的身前,提裙便重重跪下:“婢妾不知,哪里得罪了梦妃,还请梦妃指点一二!” 第173章 化身女捕快29 “你我未曾相处过,哪里谈得上得罪。我素来自在惯了,不喜诸多束缚。”夕榕蹲下身子,看了眼跪在面前的女子,“让你打理我的起居饮食,让你替太子打理合府,难道不对么?你怀有小郡主足五月时,大管家、喜嬷嬷不是把银库的钥匙都交予你了?现在,你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没得太子吩咐,他们会给她银库钥匙? 显然,宇文昊是拿她当太子府女主人看待的。 马迎秋,虽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可夕榕却是一早听说过她的。 在旁人听来,她的字字句句都带着醋味,带着挑恤。 夕榕将嗓门压得最低,“你就拿我当太子府里的客人好了。”她站起身,怎么可能喜欢起马承徽来,微微一笑,道:“吃的过得去就行,穿的你瞧着办,至于用的么,我使着顺心即可。马承徽不要想多了,我还是喜欢你的。” 喜欢,她会喜欢自己的情敌? 况且还是这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 只一眼,她就无法喜欢起来,就连应付的话都懒与多说,做样子也是不愿意的。 马承徽跪在地上,望着这个骄傲得不容忽视的女子,同样是出身名门,为何如此不可理喻。她真怀疑,那个干练,让整个太子府心服口服的梦妃会是她? 夕榕嘴上说喜欢,可言语之间流『露』的都是厌恶,甚至是不屑掩饰,在众人面前张扬的流『露』出来。 喜嬷嬷将马承徽扶了起来,道:“梦妃人不坏,你别怪她。她突地在府里见着你,心里难免不舒服,待过些日子就好了。日久见人心,你得给她些时间。” 马承徽中规中矩地应答一声,抬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喜嬷嬷道:“你明白就好。你能让太子怜你,自然就会让梦妃也喜欢上你。老奴也该回去忙了。” 马承徽毕恭毕敬地送走喜嬷嬷,待她一走,她的脸上洋溢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有不甘,有『迷』茫,有疑『惑』。 夕榕就如她自己所言,整日都呆在灵犀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日三餐都在阁中吃用,除了看书习剑,便是弹琴写字。 从郁兴口里,夕榕知晓,马承徽现下已经赢得了大管家和喜嬷嬷的敬重、喜欢,因为她在重孕之时接管了银库,点点滴滴,貌似都打理得很好,让人也挑不出半分错处来。现下,马承徽的父亲在户部担任左侍郎一职,颇得齐元帝信任。马宜芳现在是西梁旧臣里,最得齐元帝之心的臣子,而他的爱女更是太子府里姬妾,为太子育有长女。 只是,不知道何故,诞育子嗣是很大的事,可宇文昊居然上奏皇上,暂不给郡主赐名赏封。这孩子生下亦有些有日子,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更别说封号了。 夕榕只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宇文昊曾说,他勿须打破“克女人”的传言,因为他的身畔,唯有夕榕便好。 可他府里,到底有了旁的女人。 很快到了年节,夕榕以身子抱恙为由,依旧呆在灵犀阁里,回到帝都之后,只逛了两回帝都街市,买了一干所需的用品便又回府,就是思月楼也不再去了。 这晚,睡得正香,太子府昭正殿方向突地传来一声如雷的高呼:“太子回府喽!” 她以为是在做梦,倏地起身,侧耳聆听,才知自己没有听错。 郁兴一路奔进内帏,问:“梦妃要去迎接太子回府么?” 夕榕有些疑『惑』:“怎的这个时候回来?” 郁兴笑道:“这几年,每年殿下与几位皇子会回帝都过上元佳节,一过完正月十八,便又都赶回边城。”他看了看夕榕那没有表情的俏颜,道:“去年留在边城的是五、七、八皇子,今年他们会随太子一同回帝都过节。” “原是这样……”她拢了拢锦衾。 郁兴提醒似地道:“梦妃应该去迎接殿下。” 她继续倒头便睡,她的心在一点点的凉去。“让马承徽去吧。” 郁兴还是不甘心,转而又道:“去岁上元佳节,也不知怎的,殿下竟在宫筵上喝醉了。” 瞧他的意思,是有些话要说,夕榕道:“在我面前你只需直言。” 郁兴思了又思,很是不解地说:“按理说太子殿下是众皇子里酒量最好的,三、四、六皇子都未醉,不过是半醉而已,怎的殿下就醉得那么厉害。” 莫名的,郁兴突地与她说这个? “人喝醉也要论心情和环境,有时候酒不醉人,人自醉,殿下面对马承徽那样的美人,且有不醉之理。” 听她说话,分明就是吃味了。 郁兴也不再说下去,他的意思是:这件事透着古怪,因为郁兴事后曾打听过此事,他听哈庆说,那晚也没人劝殿下喝酒,都是各自随『性』而饮,哈庆还说,那晚殿下喝的酒貌似并不及六皇子他们饮得多。 既然没饮多少,怎的殿下就醉了,还把马承徽给当成了梦妃给要了,更因为那一夜而孕上了郡主…… 想不明白,郁兴还是觉得奇怪。但是有时,好酒量的人也会醉的。 三妻四妾,美女如云,这些女子是如何受得的?夕榕不晓得。但她知道,自己无法接受这些事。最初还有几分心软,一路归来,心慢慢的凉了、淡了。 被吵醒之后,再难入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正月十二的月儿欲圆不圆,冷冷地落在床前,过往诸事又浮现在脑海。扰得她不厌其烦,索『性』起来,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正瞧得认真,只听到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有人在敲院门。梅香值夜,一路小奔开了门。 宇文昊披着御寒斗篷,低声道:“莫要扰了梦妃。” 梅香道:“梦妃自回帝都后,一直不大出门,就连起居饮食也一并由马承徽在照应。今儿一早就歇下了,说是困乏得很。” 宇文昊抖了抖身上的斗篷,尽量小心地沿梯而上,上了阁楼,却见夕榕披着寒衣懒懒地依在榻上,正看着书。 她抬头用陌生的眼神望了一眼,没有说话,一切都是淡淡的。 宇文昊解下斗篷,梅香与郁兴为他备了热水。 夕榕问:“瞧过孩子了?” 他应了一声,她到底还是不信他? 难道他对她的情,她就这么没有把握,居然会信了旁人的话,也会因这些与她闹腾。对于她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夕榕又道:“你离府近一年,马承徽一直都在盼着你。你对她好些吧,毕竟,她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又给你生了孩子。我这里很好,你不用挂念,安心陪着她们母女!” 宇文昊被她的话弄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手里的帕子,『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我去瞧她和孩子的时候,她说你待她和孩子很好,还说你和她相处得很好。” 夕榕整天呆在阁楼,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关心,整日只关心自己的那些小事。 她终下了榻,披了件冬髦,令梅香去备了莲子羹和一干清淡的食物。 他坐在案前,不快不慢地吃着,她抱着汤婆子,云淡风轻地垂着眼帘。 宇文昊道:“你回帝都之后,一封信也未与我写过。” 夕榕轻笑一声:“马承徽每月初都会给你写封信,对于府里的事,她比我更清楚。再则,我也找不到可以与你说的话。有她写,也是一样。” 他突地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让他再瞧不懂了。“八弟让我谢谢你!说是一路回帝都,你很照顾杜妃。” “当初,他们俩的孩子是在太子府没的,我希望此次杜妃能顺遂地产下孩子。”她嘴唇微蠕,咬了咬下唇,道:“杜妃一直得八皇子的心,怕是回到帝都需要应付的事太多。女人多了,难免会有尔虞我诈,而对这些事,我是厌恶的。不想把心思花在这上面,越来越留恋在张王县生活的两年。人与人之间可以相处得很简单,不用防备,不用小心……得空的时候,你代我告诉马承徽,我陈夕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把这心思花在算计其他女人和孩子身上。但是……” 夕榕的话锋一转,“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她不愿认真的看一眼宇文昊,只是因为情动过,每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宇文昊问:“这些日子,你不出灵犀阁,也不让她来晨昏定省,便是在防她?” 她向来都是狂妄的,“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不可有。我岂是防她,也在防着所有人,包括你。”故作冷淡的扫了他一眼,视线快速别开。 宇文昊心头微微一痛,她居然连他也防着。 “人不见面、不相处,就不会有矛盾,也不会有情感纠葛。”她漫不经心,突的拾了筷子,夹了桌上的小菜尝了口,懒懒地咀着。 宇文昊看了眼一边摆放的书籍:“你在研究棋谱?” 她说得轻淡:“无聊得很,打发时间而已。”见他带着一丝玩味的浅笑,又道:“殿下说得对,『妇』道人家,还是少管一些男人们的事。” “都过了多久,你还生气呢?” 他说过的话,她字字句句都是记得的。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莞尔一笑:“一月未见,你的气『色』好多了。” 她回以一抹笑,笑得心不甘、情不愿。什么时候,她也会在他的面前,笑得这样的应付和做作。 宇文昊忆起她离开后的那次惨败,问:“上月那场激战,你是如何瞧出端倪的?” 似在探究,却更像在问:既知不足,为何不肯再帮我一回。 她亦自当是他的好奇,道:“你不要小窥了卫国,卫国人才济济,现下卫惠帝掌政,他敢于用人,又有伍海大师的得意门生任军师,仗会越来越难打。”她突地觉得自己说跑了题,连忙又道,“我没瞧出什么,只是觉得既然韩成将军和璃王都说后营空虚,定是不差的。我说过,我是在防,防备自己会落到卫人手里,为防万一,先一步开溜而已。”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但她的脸上却笑得很明媚,散发出一道能温暖人心的阳光,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希望,那是她拿定主意要离开他。 她道:“一个女人如若得不到可靠男人的呵护,便只有靠自己了,得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地,亦得保护好自己不再受到伤害。任是帝王将相有多厉害,却亦有权力不可触及之处。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却不再是你。” 第174章 化身女捕快30 他的面容微微一滞,看着她时有些许的纠结。 她想保护的人是宇文旻。 她曾千百次地想过,如果宇文昊来了,她便与他长谈一次,这也是她为什么会从榻上下来的原来。“齐昊,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为难?我曾经辜负过宇文旻,他为我牺牲了很多很多,多到你无法想像。这是我欠他的!原本,我是打算和他做个了结的,可他不能没有我。他孤独无助地长大,所有生的希望和美好都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如果没有了她,他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我不否认,你曾经掳获过我的心。可我们,有太多彼此该做的事。” “齐昊,你的不肯放手,他的非我不可,我很为难。我常常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的善妒,你既承受不了,为了把我这个麻烦踢开。齐昊,我们分开了两年,这其间又发生了太多。我们回不到最初了。你有你要照顾的人,我有我想陪着的人。两颗越来越远的心……” “咣啷”一声,他愤怒地将手里的碗砸在地上,浓眉高挑,“你想我放你离开?” 既然话已说开,夕榕不想藏着掖着,就连她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迎视着他的脸,过了许久才道:“你知不知道,卫国康王偷袭军营,掳走了众位兄弟的姬妾,就连恭王皇叔也被他们给抓走了,卫人要用他们换你一人。” 这些,都是她离开那晚发生的事,皇子、将军们的姬妾,恭王皇叔的被俘。 “江山、美人,原本就是要有所选择的。”她倒冷静依然,“你若真用我去换回她们,我也唯有任你。原本这些,早在两年多前,你就该这么做的。” 他痴情于她,可她竟说得这样的无所谓。 宇文昊倏地起身:“陈夕榕,你知道自己在说甚?” “是的。我知道!”她将身转向一边,优雅自如地近了窗前。 再一次抉择又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曾说:牺牲天下安宁,也只为护她一人。 事过几载之后,他的誓言还能如初么。 “你就非得与我这么说话,难道你就不怕我同意众将军、兄弟之请,以你一人换回众多兄弟的姬妾。” 夕榕不由得苦涩笑出。 当年,若非有那一劫,卫太后用数座城池易换她回卫,而他却在途中拦下。她是否会对他心动,如今他们重逢。 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不多不少,偏就有那么一个。倘若他坚持到底,身边未曾有一人,她定是欢喜的吧。 “在我临离开军营那晚,我其实猜到了,我原本能够救她们,但我没那么做。” 宇文昊心头一阵莫名的酸痛,“我的榕儿……不会这么见死不救。” 夕榕回头,灿然一笑,“洛城之内,我哥哥也是一位阵前将军。因为我知道,我若助了你,便是在害他们。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你的部署有漏洞,是你不让我说,是你太过笃定会大胜。你不相信卫人会绕行五十里去偷袭,或者是你高估恭王。” 宇文昊反问:“你懂兵法?” 原来,她真的不懂他! 那么多的将军反对,他还一意孤行,并非他听不进反对自己的意见,而着实是他另有所谋。 曾以为,就算全天下的误会他,她也会是那个最懂得他的人。 两颗心的距离,居然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因为他把合府上下的打理权交到马承徽手上,她便坚信他负她。 因为有了离意,竟连他的用意都再也看不懂。 只是这一回,他是真的输了。 夕榕摇了摇头:“我不懂。听见韩将军说的话了,在我眼里,韩将军是有勇有谋的好将军。” 更多的是她听到了宇文旻的话,与其说她信韩成,倒不如说她其实信的是宇文旻。 宇文昊离开了桌案,在榻上坐下:“今儿晚了,我们早些歇下。”他拍了拍一侧的空位置,希望她能坐到自己的身边。 夕榕并有如他所邀,而是欠身道:“禀殿下,我癸信来了。请殿下回昭正殿歇下!” 他颇是失望地起身,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夕榕的脸。 宇文昊进了昭正殿,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不就是因为一个马承徽,她便如此疏远她。她癸信来了,是真是假? 宇文昊令喜嬷嬷去打听真伪,得晓梅香拿了夕榕的亵裤清洗,的确瞧见上面的血渍,这才信了。 上元佳节,夕榕因身子未净,婉拒入宫。宇文昊也未携马承徽入宫。 他独自一人,去参加了一年一度上元佳节宫中家筵。 次日,夕榕正在梳洗,郁兴来禀:“梦妃,马承徽求见。” 她回头望了一眼楼下,却见马承徽携着宫娥站在院子里。“请她到花厅稍候。” 夕榕依是一袭白袍,移身步入花厅,马承徽早早起身,施了个万福礼:“梦妃万福安好!” 夕榕应付似的笑了一下,即便厌烦了与马承徽的见面。道:“你找我有事?” 马承徽笑靥如花:“府里又有天大的喜事。昨儿太子入宫参加宫宴,皇上见他身边无人相伴,一时高兴,又赏了两位姐妹。婢妾过来请示梦妃,你瞧现下将她们安置何处为宜?” 夕榕扬了扬头,即便宇文昊克妻之名遍布帝都,可他的女人从来都不会少的。现下,他的身边已经有两个能承得住克的了。这般下去,谣言不攻自破。荣华的魅力,足可以让女人及她们的家里人拿『性』命相搏。 夕榕懒懒的道:“府里的事,一直都是马承徽在打理,你看着办便好。” 马承徽依是笑着,她便猜到会是如此。可还是不甘,想来试试,这一回赏赐的两位美人,都是齐国女子,若讲身份其中便在她之人。 “梦妃姐姐觉着,苏良媛安置在青竹苑可好?白奉仪便安置在秋梧苑?” 谁都知道,秋梧苑死了好几位姬妾,马承徽却说要把白奉仪安置在秋梧苑。 夕榕淡淡一笑,对郁兴道:“你带苏良媛和白奉仪去空下的院子转转,她们喜欢哪儿便住哪儿,关于各院的忌讳,也都说说。人家年纪轻轻,莫要误了她们。尽量让她们各自选个合意的院子住下。” 但凡是女人不都是视对方为敌人么?马承徽还以为夕榕会同意让苏良媛入住秋梧苑。那处院落,已经死了好几位姬妾了,被视为太子府内最不详之处。 马承徽一时『摸』不透夕榕的用意,只赔着笑:“婢妾忘了这事儿,还请梦妃恕罪。” “没什么事,你可以退下了。” 马承徽含笑离去,出得灵犀阁,那俊美的笑意一敛。身旁的侍女低声道:“这回可怎么办?原想借了梦妃之口,没想,她居然要她们自己挑院子。” 马承徽悠悠轻叹一声:“原想,她定会生妒,没想她居然会容得下新入府的二位的美人。” 侍女深埋着头,道:“许是马承徽多虑了。她虽是梦妃,又哪里与您能比,她到底是嫁过两回的人,就算是在太子殿下那儿,也自不能与您相比。” 马承徽翘望着昭正殿方向:“殿下回府已有数日,到我院里也只两回,每次坐坐便走,前后还不到一刻钟呢。旧爱回府,新欢又至,我们这往后的日子……” 谁让她爱上了宇文昊,因为爱上他,她便无路可退。 因为爱,她容他、忍他,也看他依旧记挂着陈夕榕。 侍女道:“承徽刚入太子府时,喜嬷嬷便已告诫过了。小姐还记得大人和夫人的话么?” 马承徽明眸一垂,悠悠道:“莫争一时长短,莫论一时得失。唯有忍上忍,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享得福中福。” 侍女笑了一声:“无论怎般,在这太子府里,我们主仆亦还有一夕之地。奴婢还记得,西梁后宫中诸多后妃的争斗算计,却始终有那么一位,梁帝虽不最宠她,可每月亦总会去上一回。就算西梁亡了,她也是一干亡国后妃里如今过得最好的一个。不过两载时间,她不仅为北齐皇家诞育子嗣,还成了北齐皇子府里的大妾,这便是旁人没有的本事。” 马承徽伸出手来,捧住侍女的手,见四下无人,这才意味深长的道:“表姐的意思……我懂。我会忍的,梦妃到底是太子殿下心坎上的人。我不和她争,就凭梦妃为殿下所做的一切,她在殿下心里的位置便是旁人难及的。” 侍女灿然一笑:“打小,你就是我们众姐妹里最有福的。大人、夫人也是不放心,才让我陪在你身边。迎秋,唯有笑到最后,留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就凭梦妃回府那日与你说的那番话,你就不该拿她当最大的劲敌。梦妃这样的女子,太过骄傲,也太过刚烈,这样的女子,皇家和后宫都是容不得的。” 亦或是说,这样的女子,不用你去绞尽脑汁去算计、对付,因为她太自我,这皇家终究是容不下她的。 侍女又道:“你不要去怨她、恨她,她毕竟用『性』命去救过太子殿下,太子重情,怕是一时还过不了心里的坎,你得多给他一些时日。日久见人心,你为太子诞育长女,又为他全心打理府邸,他早晚会看到你的真心……” 她想说的是:不可太急于求成,而是要慢慢等待时机。 “真心?”马承徽苦涩一笑,她日夜期盼的便是这份真心。 侍女道:“你应该相信自己。你想想看,自梦妃离开,他的身边先后有过五个女人,而你是她们中唯一活得最久的一个。以前府里的人都说梦妃经得住克,可你也是一个命硬的人。你是一个有大福的人,莫要妄自菲薄。” 马承徽点了点头,道:“我懂。殿下就算不喜欢我,可他把银库交给我,把一府交我打理,还让我生下郡主,我心里亦是感激他的。” 只是,她亦有怨恨。 她的怨,是他太冷情。 她的恨,是陈夕榕占据了他全部的心。 侍女道:“你明白就好。”语调是温婉的,一改平日里的沉默少语,道:“之前看你一时冲动,竟与梦妃跟前说让苏良媛搬去秋梧苑的话。唉,这几日下来,你没瞧出梦妃与太子已生嫌隙么?”她停了一下,“在这时间,你自当更用心些才对,莫要被旁人钻了空子,也莫要在梦妃跟前玩什么心思。咱们到这府里亦有一年多了,大管家、喜嬷嬷和几个得力的管事,他们个个都是向着太子的。只要太子的心起了变化,梦妃便不足为惧。” 第175章 化身女捕快31 马承徽拉住她的手,“碧花,该去昭正殿了。”但她怎能不做些什么,“我自个儿的事,我晓得。” “既是晓得,你就得更沉稳些才是。你放心,我会帮你,亦会帮你谋划。” 马承徽带着质疑,却选择信她,因为只有最大的利益互惠,才是最好的盟友。 夜『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寂寞府邸尽没夜『色』。 马承徽携着宫娥,进了昭正殿,见宇文昊坐在椅上,欠了欠身,道:“太子殿下,莲子羹好了。这是婢妾亲自熬的。”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瞧她,顺手接了羹汤,尝了一口。 马承徽道:“今儿皇上赏的两位美人已经安顿好了。” 他又吃了一口羹汤。“见着梅香领她们挑选院子。” 马承徽笑了起来:“到底是梦妃姐姐想得细致,婢妾想把秋梧苑给苏良媛,竟忘了那里晦气。梦妃姐姐已令梅香带着二位新来的姐妹自己挑选寝院。” 宇文昊的眸里『射』出一道异样的光芒。 马承徽道:“不知今晚,殿下要在何院歇下?苏良媛在泠雪苑,白奉仪住了宜雨轩。” 她的语调轻饶,就似这夜里的轻风一般,暖暖地掠过他的耳畔,可听到他的心下,却是一股股的厌波。 宇文昊漠然地道:“退下吧!” 马承徽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面不怒,『色』不改,依旧『露』出浅浅的笑容,微微欠身:“殿下若有吩咐,令人传唤一声。婢妾告辞!” 她一走,宇文昊放下手里的书。 其实她也是一个不错的女子,中规中矩,温柔贤淑,自她入府,处处都做得很好,亦没有半分逾矩的地方。 若她有过,就是她趁着他酒醉,不该生出算计。此为其一,再细说还有旁的什么。 哈庆笑道:“殿下,听大管家和喜嬷嬷说,马承徽将府里打点得很好。自梦妃回帝都,饮食起居,也是由她派人服侍的。” 宇文昊心下一沉,又忆起马承徽入府不久,代芹来见他的事。那时,代芹正有身孕,知乔凯旋要随他去边城,一来是探望乔凯旋,二来与他叙旧。 代芹道:“奴婢自小便得梦妃照应。她不想奴婢委屈,千方百计让奴婢做了乔凯旋的妻室,还一再要乔凯旋莫要纳妾,不想让奴婢受了委屈。没想奴婢这位堂姐却进了太子府。奴婢今儿来,是告诉殿下,奴婢母亲曾与奴婢说过,她是马家众多女儿里最有心计的一个。梦妃心地淳良,奴婢担心她有朝一日归来,会中了她的算计。” 宇文昊一早便有所防备,但终是念着她千里送『药』的事。后来的事实证明马氏确实善于心计,她既想要一个孩子,他便由她,送她一个。 只是现下,这个女人竟有了别的心思。 不论如何,他是不会给她机会伤害夕榕的。 夕榕说,因为他的府里有了别的女人,她连灵犀阁都不愿离开了,不与人接触,便不会有恩怨。 这可不是他要的结果。 时光荏苒,又过两日。 到了夜间,马承徽又送来了羹汤。 与上次一样,她还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马承徽受他冷落,却不生气,少有的好『性』子,道:“殿下且再尝尝,这羹汤可合口味。” 宇文昊未睬。 马承徽捧了羹汤,双手奉到跟前:“殿下,婢妾喂你喝汤。” 他皱了皱眉,用一副厌烦的神『色』看了一眼:“放下!” “殿下……”马承徽面上有些过不去,她依昔觉得左右的宫娥、太监都在嘲笑自己,又道:“今儿晚上,殿下可要去苏良媛、白奉仪那儿?” 宇文昊被她烦得不轻,捧了羹汤,喝了几口,便又搁下了:“你退下吧!本殿不想人侍寝。” “是。”马承徽应声退去。 宇文昊随手拿起书,信手翻看,才看四五页,便觉身下有些闷热,身体里如同有不安的小虫在抗争、角逐。 回来几日,从未这般过。 哈庆捧着凉透的羹汤,只听宇文昊厉喝一声:“等等!”哈庆回过头来。宇文昊道:“请大管家!” 羹汤便放在一边的桌案上,他体内的不安,越来越烈。 大管家进入大殿,宇文昊指了指羹汤:“你帮我瞧瞧,这汤有什么问题?” 自宇文昊被葛嬷嬷下催情散后,宇文昊便逾发的谨慎小心。而大管家还特意学了如何辩晓各种毒『药』,也学了个六七成。 大管家尝了一口,细细地品味,又闻嗅一番:“殿下,这汤里下了媚『药』。这是何人送来的?” 哈庆不屑地轻哼一声:“是马承徽。” 大管家微微一愣:“这不会吧!马承徽素来谨小慎微,她……不像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哈庆不满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扬了扬头,“两日前,奴才打听到,五皇子身边的李昭训与她便是表姐妹。难怪李昭训会把咱们府里告诉给梦妃,怕是得了她的好处……” 殿外,传来铁蛋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白奉仪许是病了,浑身又烫又红的。” 宇文昊整了整衣衫,出了昭正殿,冷风一吹,已冷静几分,径直到了宜雨轩。檀香木榻上,白奉仪已陷入半昏半睡之中,正拽扯着胸部,双腿扭曲,似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令人瞧了热血贲张。 虽只一眼,宇文昊便已明了原由。问:“在这之前,她可有吃过什么?” 宫娥答道:“白奉仪只吃了这屋里的糕点。糕点是黄昏后苏良媛派人送来的。” 太子府的人,多是宇文昊信得过的,以大管家和喜嬷嬷为首。 很快,便将一干人等都唤到昭正殿中,一番训问,宇文昊就弄了个一目了然。 苏良媛入府那日,要挑寝院,与马承徽一见如故。马承徽还说要与苏良媛学做羹汤。 今日,她们俩便在厨房做羹汤、糕点。 下媚『药』的人锁定在苏良媛和马承徽身上。 不多时,大管家令人请了苏良媛。 苏良媛刚入太子府不过几日工夫,此刻站在昭正殿,看着殿上坐着的宇文昊,那模样似要吃人一般。 发生在府里的事,很快被郁兴当成了大事儿一般讲给夕榕听。 夕榕本已躺下,听郁兴一说,立马就来了兴致:“你是说……有人下了媚『药』?” 郁兴笑着:“见梦妃近来闷得紧,奴才就是一说。这会子,苏良媛已被传到大殿,正在接受殿下询问呢。” 夕榕翻身坐起:“咱们去瞧瞧!”真是半刻也不想呆,夕榕整好衣衫,携着梅香、郁兴近了昭正殿。 郁兴喊了一嗓子,“梦妃到!”众人便见小径两侧的宫灯挥映下,一个女子款款而来,那一袭素雅的打扮,一瞧正是夕榕。 夕榕进了大殿,望了眼宇文昊,对众人道:“你们忙,当我没来。” 宇文昊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得意,浅得不易不被人察觉。 夕榕提着裙摆,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此刻她的双眸闪出灼灼光芒,仿佛是暗夜里的明珠一般。 宇文昊道:“继续!” 苏良媛跪在大殿中央,柔声道:“太子殿下,贱妾真的什么也没做,不是我!午后,贱妾突地想吃桂花茯苓膏,便带了宫人去厨房,想要自己蒸膏。没想刚备好食材,马承徽就到了。她说想要学,便与贱妾一起又做了些其他的糕点。” “后来,马承徽说现下打理梦妃的饮食起居,很是辛苦,还说梦妃嘴刁得很。本来没想给白奉仪送糕点,原是要送给梦妃的。我刚到后花园,便遇到梅香姑娘,梅香姑娘说,梦妃最近只想吃水果,不想吃糕点。后来,我想既然梦妃不喜糕点,也不能浪费掉,若送与旁人,好歹也是份人情。” “思来想去,奴婢就想到了白奉仪。奴婢与她本就不熟,只因是宫里的同届秀女,倒也见过两次。奴婢与她无怨无仇,为甚要害她?请太子殿下做主,奴婢真没有要算计谁?奴婢也没心与人争宠……奴婢只想好好活着……” 夕榕听她说完,也觉这事儿不可能是苏良媛做的,原因很简单苏良媛入府不久,还不至这么快就开始算计旁人。 喜嬷嬷走到苏良媛身边,道:“你说没有害人之心,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害白奉仪,亦有可能是听说太子殿下克女人,你不想死,把她推出去试试。” “嬷嬷这话冤死我了。” 夕榕歪着脑袋,仔细地观察着苏良媛,似要将苏良媛瞧个分明。 苏良媛一举一动明眸含泪,氲氤着一股淡淡的水雾,一脸委屈,如若人的表情会装,但眼里流『露』的委屈却是很能压抑的。她跪于大殿中央,手足略感不措,不知如何摆放才好。 喜嬷嬷道:“殿下吃的是你和马承徽一起做的羹汤,白奉仪也吃了你们一起做的糕点。此事若不是马承徽,又是谁做的?” 任谁也瞧得出来,喜嬷嬷似很相信马承徽,甚至有些认定马承徽不会做这样的事。 夕榕心里暗暗思忖起来。有三种可能:一,是苏良媛下的毒,因为她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二,马承徽下的『药』,她也接触过;三,在食物制作和送来的过程中,有人下毒。现在,喜嬷嬷已经断定不是马承徽做的,如果要把苏良媛排除在外,就得有人证明你在接触食物的过程中没有下毒。 夕榕不明白以喜嬷嬷的为人,不会这么容易去相信一个人,可她却如此相任马承徽,难道这内里还有她不知道的故事? 她移眸瞧了眼宇文昊,见他似忍得辛苦。 茯苓膏是马承徽和苏良媛一起做的,而她们想送的人是宇文昊和夕榕,夕榕的那份,因听人说她不爱这吃食,便又转赠给了白奉仪。 她的眸光不由移向宇文昊,但见他的面『色』越来越红,虽端坐于侧,可他已是坐立难安,不停地吞咽着口水。那瞬间的移眸,竟与他对视,他快速别开视线,夕榕也移开眸光。 很快,夕榕心下有了答案。 夕榕站立起身,欠了欠身,道:“妾身累了,就此告退!” 她今儿的表现,大大出乎宇文昊的预料。 苏良媛见夕榕要走,“扑通”一声扒在地上,抱住夕榕道:“梦妃求我!梦妃,婢妾真没干这种事,婢妾为什么要算计白奉仪呢?梦妃……你要信我。” 第176章 化身女捕快32 夕榕看了眼膝前的女子:“你算计的不是白奉仪,那你想算计谁?是我么?” “我……”苏良媛一时哑然,很快道:“妾与梦妃并无过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没有。” 夕榕道:“人在做,天在看,没人可以欺天。就算欺得旁人,又能欺得良心么?”她俯下身,一手推开苏良媛。 苏良媛垂下眼帘,她才十六岁而已,她不要死,不要死…… 太子的手段,她早有耳闻,她可不要死在太子府里。她没有做这种事,那会是谁做的?与她一起下厨的,就只有马承徽了。 唯有马承徽! 苏良媛想到这儿,大声道:“不是我!妾对天起誓真不是我干的,若是妾干的,我愿不得好死!”情急之下,苏良媛开始口无遮拦,四指朝天,信誓旦旦地道:“今日若是妾下『药』,死后愿下十八层地狱!” 喜嬷嬷微微一愣,看向一边的宇文昊,道:“这事儿,如若不是苏良媛做的,那么……” 所有人都知,下半句会是什么意思。 宇文昊微微点头,喜嬷嬷看罢左右:“请马承徽!” 夕榕的嘴角一翘,『露』出抹不屑一顿的笑容,携着郁兴退离昭正殿。 一离大殿,她行走如风,郁兴一路小跑这才追上,到了空旷处,四下无人,夕榕突地放缓脚步。 郁兴道:“梦妃,以你之见,今儿这事会是谁做的?那茯苓膏本是送给梦妃的。” 她们要算计的人是夕榕和宇文昊,自夕榕返太子府,她一直回避着宇文昊。 这一刹间,夕榕甚至怀疑起宇文昊呢? 她一再拒绝他,不想与他见面,不想与他太近……拒他千里,要是有人在背后使些手段,迫她就范也不无可能。 “去瞧瞧白奉仪!” “是。” 郁兴在前头领路,夕榕走在后面,夜风拂过,正月的风还带着凉意,从脖颈处侵入,让人浑身一颤,仿佛一盆冰水自脖颈灌水,让人凉透身心。 穿过太子府的后花轩,又越过一道月形拱桥,便看到一个人工打造的荷塘。因是冬天,荷塘上全无半分绿『色』,却还独独留了几处残荷,风吹在残荷上,传出阵阵孤寂的声响。 郁兴道:“白奉仪真很特别,这宜雨轩最是僻静,离昭正殿最远,院阁也最小,她却独独喜欢这里。” 夕榕放缓脚步,便见得不远处有座小院,院前有几棵无叶的垂柳,院门不高,却见小溪绕院,绿萝拂槛,一股未名的悲凉从心下油然而生。“她院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 “是。马承徽派了两名大宫娥,又有四名小宫娥,还有两名粗使太监在跟前服侍。这白奉仪说怕吵,只要了一名大宫娥,一名会烧菜做饭的宫娥和一名粗使的太监。” 二人近了宜雨轩院门外,夕榕看着上面的匾额。 郁兴扯开嗓子高呼:“梦妃到!” 连呼两遍,立时便有一名太监从里面跑了出来,见郁兴支着灯笼,哈腰道:“是郁公公到了?” “梦妃听说白奉仪不适,特来瞧瞧。” 太监低声道:“刚才已令人备了凉水,正在沐浴。” 夕榕突地忆起,当初她刚入太子府,宇文昊为抗催情毒,也曾在严寒冬天里泡冰水。而今,又有女子采取此招。不由得扬头轻叹:“真是个固执的女子。” 进了白奉仪的内帏,站在门口能看到屋内轻纱重重,在那叠叠轻纱之间,隐约可见一个服侍在侧的宫娥,内里又置了一个浴桶,只能瞧见一个女子美好头部,长发披垂在桶沿,如黑缎一般。 太监道:“白奉仪,梦妃到了!” 宫娥啐骂道:“怎不早来通禀?” 太监无语,倒是桶里的女子,伸手抓了衣衫,摇摇晃晃,顿失风仪。 夕榕道:“白奉仪勿须着急,我在外室小坐。” 有宫娥捧来了上好的茶点,夕榕抬手接过。 郁兴想到宇文昊和白奉仪中『药』,忙道:“梦妃……” 夕榕笑道:“我信白奉仪不是这等女子。” “可是……”郁兴想说,白奉仪初入太子府,便讨了一个会厨艺的宫娥,不想与人同食,怕是已经猜到了。 夕榕释然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来了,便自认为白奉仪是可信之人。 白奉仪着好衣衫,站在纱帘后面,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夕榕:这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年轻女子,虽不是世间绝『色』,却自有风华,举手投足间都大方得体,端庄有仪。 宫娥低声促道:“奉仪莫要失了规矩才好?” 白奉仪着件湖白『色』的冬锦衣,深棕『色』的丝线在净『色』缎面上绣出遒劲枝干,大猩猩红丝线绣出了朵朵迎雪寒梅,银白丝线绣出片片飞舞的雪花,一根玄『色』滚金边的宫锦腰带紧勒纤腰,更显身姿窈窕,虽是冬季,却没有半点雍肿之感,反显清雅秀美。 这姿容竟是这样的好,好得令夕榕忆起了南卫深宫中的薄丽儿。薄丽儿若是莲花,白奉仪便是一枝梨花,她的身上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清冷,这是从骨子里面流『露』出来的。 白奉仪款款施礼:“奴婢白冰玉拜见梦妃!梦妃万福!” 没有做作,没有巴结讨好之意,只有她的落落大方。 夕榕看她,如一枝雪白的梨花。 她看夕榕,似一株桃花灼灼。 她们是这样的不同,白奉仪娇而不媚,丽而不妖;夕榕是秀而有雅,贵而不俗。 白冰玉身子一颤,似要随时倒下,夕榕正要伸手相扶,她却笑道:“奴婢无碍。” 夕榕面『露』怜惜,她不喜欢马承徽,却独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几分好感,许是她身上流『露』的骄傲,亦或是她的冰冷,不知何故,夕榕就是有一种错觉,这个女孩子与自己有些相似。道;“到底是个女孩子,何苦要泡冰浴?身体到底是自个儿的,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 “我们这些女子,又有几个的身体当真是属于自己的?又有几个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虽『性』冷,可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令夕榕吃惊不小。 白冰玉不由微微苦笑:“即便是天下闻名的您,也有诸多身不由己。何况是像奴婢这样的俗女。” 大宫娥道:“白奉仪,你入了太子府,就得自称婢妾。” 白冰玉一笑置之,许是之前的冰浴太凉,亦或是别的原因,她的肌肤白如纸,莹如雪,当真配得“梨花”之美。 “你是俗女?”夕榕笑了起来,“我怎么觉着你其实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女子。” 白冰玉道:“奴婢就是一个俗女罢了。”她突地捧住腹部,面『露』痛苦,秀眉微锁,就连那小嘴也疼得微微变形。 夕榕道:“快扶她坐下!” “多谢梦妃!” 白冰玉落到座儿上,只觉翻天倒海的刺痛阵阵袭来,浑身越来越冷,而心下却又有一团不知名的火焰在『乱』串,冰火交融,真是生不如死。 明明很痛,却苦苦压抑,夕榕道:“你且回内室休下吧?” “不碍事!” 即便是媚毒发作,也可以强行抑下。 这一点,又像极了昔日的夕榕。 夕榕抬手郁兴与大宫娥将白冰玉扶入内室,自己也跟着走了进来,近了绣榻,经过浴桶,却见内里有血丝飘浮,就连那水也微微地透出血『色』来。她也曾,用剧痛来抑制毒发的痛苦。道:“你是受伤了?” 白冰玉回头望了一眼,不想大宫娥道:“梦妃,唉……白奉仪还当真不要身子了,奴婢怎么也劝不住,可她就是要泡冰浴。癸信之期,这是能泡冰水的么?” 郁兴听到这儿,面『色』一凝,却见夕榕更是诧异。 难不成,他们想要对付的其实就是白冰玉? 癸信至时,就是热水澡也最好不洗的,况且还是冰浴,虽说是正月,但帝都尚未转暖。在这期间,若是泡冰浴,怕是对身子损伤极大。 最初,夕榕还怀疑白冰玉,很显然她亦是受害者。没有人会这样自损身体的。 夕榕伸手扶住白冰玉,道:“你还真是不要自己的身子了,这……”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就算有人算计,就算难以求生,怎么能自伤呢。夕榕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妃陪白奉仪说说话。” “是!”郁兴与大宫娥应声退出。 夕榕拉了锦被,小心地替白冰玉盖上:“无论什么时候,身体都是自己的。” “可是冰玉的身子,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可以属于任何一个有权势的男人,却独独不能属于自己。唯独我的心,也许还是自己的……冰玉不过是一个苦命人罢了……” 不仅『性』冷,还像一个悲春伤秋的林黛玉,瞧她苍白面容,清瘦的身躯,可不就是一个林黛玉么。 “你不要想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白冰玉吃吃苦笑,“我不过就是一个等死的人罢了。若非身子不争气,一入太子府赶巧就是癸信期,也许今晚就真真被太子殿下克死了罢?” “你想多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马承徽不是好好的?” 白冰玉又是一笑,微阖上双眸,眉凝嘴蠕,又一股如割般的经痛袭来,她却连一声也支吾不出,只捧着肚子。 夕榕再也看不下去了,对外面道:“郁兴,去我屋里取些红糖来,另外再取些红花来。” 郁兴应声。 白冰玉面『露』不解。 夕榕道:“看你疼成什么样了?弄不好是要落病根的。红糖补血,红花可以排瘀毒,你这么一泡冰水,瘀毒积在腹内是要伤身体的。你不要盼着别人对你好,你得学会对自个儿好。任何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言放弃。” 癸信至,中媚毒,泡冰浴……这一番下来,白冰玉的身子损伤极大。 夕榕甚至越发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虽然已猜到了几种可能,却不知属于哪一种。 一,此事是苏良媛和马承徽联手做的;二,她们俩是好意,却着了有心人的道儿,成了替罪羔羊…… 她居然再度疑起宇文昊来! 第177章 我谁也不喜欢1 是因他有旁的女人,便疑心是他布局? 夕榕的心有些『乱』了。 冰玉突地翻身,跌落床前,跪于夕榕膝下:“梦妃,我知你大义,你能帮帮我么?我不要伴枕太子,我不要违背誓言……我答应了他,除却了他,我谁也不喜欢。” “你……”话凝嘴边,夕榕看着这个柔弱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看她气韵不俗,想必也出身世家,“你且起来说话。” “我若说了,你可能答应不将此事告诉旁人?” 夕榕肯定地点了点头。 白冰玉重新到榻上躺好,调匀呼吸,才缓缓道:“我是两年前入的宫。是南安城世家大族白家的小姐,虽是庶出,在家中倒也颇得父亲疼爱……” 这样一个如花般的娇女,哪个父亲又不疼爱呢?就是瞧上几眼,都能让人的心为之一软。 夕榕问:“你认得马承徽?” “认得。”白冰玉答得轻轻柔柔。 难怪马承徽会说把秋梧苑给白冰玉,她们二人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过节不成? 夕榕认真地听白冰玉讲出自己一个管家儿子的爱情故事,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和许多寻常而动人的故事一样。只是,他们的爱永远不能表达在人前,只能是彼此小心翼翼珍藏的秘密。 白冰玉一片坦诚,向她叙诉自己已有意中人的秘密,这于深宫、于太子府要是传扬出去,都够杀头了。但她说了,让这样一个深闺女子鼓足勇气道破,又该需要多少的勇气。 夕榕曾经中过媚毒,深晓用理智压下是何等的痛苦,见白冰玉着实痛苦,伸出手指,索『性』点了她的『穴』道。 郁兴站在帘外:“梦妃,红糖和红花都取来了。” “先喂她喝些红糖水吧!” 大宫娥进来时,看着榻上睡得安稳的白冰玉,正要唤醒,夕榕道:“让她安心睡会儿!” 夕榕出了内室,众人齐声道:“恭送梦妃!” 离了宜雨轩,主仆二人步步行来,夜风一过,夕榕便微微一颤。 郁兴道:“梦妃觉着,今晚下毒的人会是谁?” “太子那边有结果了?” 郁兴低着头,看夕榕神『色』凝重:“苏良媛认罪了!” “她……不是在叫冤么,怎的就认罪了。”夕榕面『露』疑『色』,难得真的是苏良媛干的?这样的手法,未免太愚笨了一些。 “苏良媛和白奉仪本是同届入宫的秀女,入宫两年从未得宠。二人在宫中便有过节,苏良媛忌恨白奉仪比她美貌,听说太子‘克妻妾’便想推白奉仪承宠……” 夕榕问:“已经定罪了?” 怎么觉着这里面还有许多未解的古怪。 郁兴道:“喜嬷嬷是这么定的。” “喜嬷嬷……”夕榕神『色』微凝,喜嬷嬷哪里敢定,苏良媛可是韩妃赏赐的人,思来想去,怎么也觉着这件事,终是透出些许古怪。 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呢? 是哪里? 夕榕移步缓行,郁兴紧跟其后。“郁兴,与我讲讲马承徽与太子间的事?就说说马承徽携良『药』、太医奔赴千里去军营探他的事吧。” 郁兴一愣:“梦妃怎的问起这件事了?” 她足不出户,回抵帝都前,喜嬷嬷和大管家也叮嘱过府中诸事,不得在夕榕面前提及太子宇文昊与其他女人的事,即便是马承徽的也不要提。 她在等,等郁兴与自己讲些什么。 明明很想知道,却不晓该问何人。 喜嬷嬷和大管家对宇文昊忠心不二,要是想从他们那里打听出什么,难如登天。 郁兴小心地看着四遭,确定无人,才低声道:“梦妃回府前,喜嬷嬷便已叮嘱过灵犀阁上下,休提殿下与马承徽的事。” “那么……你今儿也不打算告诉我了?”夕榕神『色』一凛。 郁兴笑道:“旁人问,奴才自是不说的。梦妃问,奴才当如实禀报。” 郁家上下受过夕榕大恩的,视胜恩人。若不是夕榕,郁母的病难愈;若不是夕榕,郁大隆也难与祝小姐喜结良缘。 “哦。”夕榕低应,“你还算知晓。” 郁兴想了一会儿,主仆二人行得缓慢,道:“那是前年夏天的事。某日,马孺人突听到一个消息:太子殿下在军营因负伤过重病倒了。那天晚上,马孺人彻夜未睡,宫门刚开,她就托了大管家去太医院请太医。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准备好各种治愈伤痛的良『药』,说服太医,乘车前往军营……听人说,得大半月才抵达的军营,她仅只用了九天,不吃不睡,只顾赶路,待她到军营时,她自个就先病倒了……” 一个女人,虽是他府里最卑微的妾侍,千里之遥,带太医、良『药』而至,任是铁石心肠的男子都会感动的。 “马承徽不过在军营呆了五天,刚能下地行走,就被殿下强行赶出了军营。唉……听她身边的侍女碧花说,当时连她也替马承徽委屈,没想马承徽反说只要殿下康复,便是她最大的快乐。” 马迎秋竟是这样的爱他?爱到愿为他不眠不休地赶路送医送『药』,爱到可以忽视他的态度,只求他安好。 夕榕又问:“后来呢?” “自那次回府之后,合府上下待她便与旁的姬妾不同。之后年节,殿下回帝都参加宫宴,经不住喜嬷嬷劝导,永安公主便携她参加宫宴……” 醉后,宇文昊拿马迎秋当成了夕榕,一夜痴情,夕榕是知晓的。 郁兴也曾说,那事儿透着些古怪,宫宴上,其他皇子都只半醉,唯独宇文昊醉得最是厉害。而哈庆告诉郁兴,说宇文昊饮的酒还不及其他皇子的多。 “事后,殿下很是后悔。便令喜嬷嬷准备了一碗覆子汤,想让马承徽服下。没想马承徽听说后,便哭着去找殿下。她只说:她这一生,生是太子的人,死是太子的鬼。求殿下不要『逼』她喝覆子汤,无论男女她只想为太子殿下生个孩子。喜嬷嬷也是感动她待殿下的情意,便劝了殿下,容她一回……” 一碗覆子汤,以防马承徽有孕,可到底因那一夜缠绵有了孩子。 夕榕听到这儿,不由得仰天而笑。宇文昊为何最终没有『逼』她,许是感动的,因为感动便不再『逼』迫。 “他到底是动心了么?”夕榕不由低声轻问。 “任殿下和马承徽如何?在殿下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梦妃您。” 夕榕又是一笑:“最看重……” 她之所求,愿做那人心中唯一,现下他府里已经有了几个女人。 “继续说。” 她尽可能地想要知道得更多些。 郁兴又道:“南卫传来梦妃承宠卫惠帝的事。马承徽怀了身孕。大管家便将这消息传书禀报给殿下,殿下回书,令马承徽打理太子府,掌管银库钥匙。” 她做了别的女人,他自然得重新审度。就算他日重逢,怕是她也是难以面对。 可是,当年宇文昊也曾只身带上数千将士,不远数千里,乔装进入洛城,想要绑走卫太后与卫惠帝。这等气魄,不是寻常人来能干出来的。他入洛城,怕是在南国亦有他的人马。 为什么不到宫中救她,难不成他还有别的用意不成?亦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这些日子以来,马承徽倒也将府中打理得妥帖,颇得大管家和喜嬷嬷之心。” “妥帖?”夕榕一声反问,“据我所知,在我回府以前,她怎未将灵犀阁收拾好?” “之前是派人收拾过的,可是奴才一回灵犀阁,便见一切都变了模样。心想梦妃或许不喜,这才和梅香一起带人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我离开灵犀阁,你们去了哪里?” “奴才负责打理府中园艺,梅香在大管家那边帮忙。” 夕榕总觉,如果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不会连这节都给忘掉。没人喜欢改变了模样的阁院,而夕榕也是如此。 言说之间,二人近了灵犀阁,正待入阁,只听秋梧苑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声。 夕榕心头一紧,望向那方,道:“秋梧苑近来不是空着么?” 对于这样的女人惨叫声,太子府的宫娥也都听过,内侍们更是听得几近麻木了。 郁兴道:“奴才取红糖时特意问过,听说苏良媛不知从哪儿听了梦妃与殿下的事,便自作主张,想要挫合你们,要给你们下『药』。殿下大怒,责令她迁入秋梧苑,瞧这情形……怕苏良媛亦命不久矣。” 夕榕仰头,又是酸涩一笑。 这便是太子府,便是她要面对的地方。 几年前,与他携手,她还能坚持生活下去。现下,她却倍加厌恶这样的地方。 “啊——求求你了,放过婢妾吧!放过婢妾……” 那声声无助的央求,从秋梧苑方向传来,叩动人的心弦。 夕榕想要故作未闻,可那些声音还是无以循形地飘入耳中,撩动她平静的心。 斥退左右,她和衣半躺在榻上,那惊心动魄的求救声终是小了,最后归于寂静之中。突觉口渴,夕榕唤了声“梅香”,不见有人奉茶,又改唤“郁兴”还是没有动静。 箭漏飞转,已是四更二刻时分。 这一夜,既漫长,又难忘。 在这暗夜中,她只听得哈庆的声音:“苏良媛殁了!”不算太高,许是秋梧苑与灵犀相隔虽远却夜静的缘故,传到耳里竟是这样的分明。 又一个女人死了! 那么,这一回,还是如她知晓的那样么? 宇文昊这个男人,让她爱过,怨过,可是现下她越来越不懂他。 他是残酷冷情,还是太过专一痴情。被他爱着的,可以是宝,被他不屑的就可以堕入地狱。 她只想知道,分别两年多后,他是否还如从前一般。 结局,她是一定要知的。这便是她的固执。 夕榕想罢,起身走到衣厨前,这是月余来,她第一次亲手打开衣厨,却见满满的大衣厨里,或整齐排放着四季中衣、亵衣裤,或挂着四季耀眼的宫妆,不可谓式样繁多,不可谓『色』彩各异,而其间更以白『色』、绿、蓝两『色』为多。 她挑了件自己喜欢的绿衣穿上,走到帘前,用指一挑,便瞧见狭小耳房里的梅香睡得香甜。夕榕灭了烛火,推开窗户,纵身一闪,从窗口跃下,出了灵犀阁,往秋梧苑方向移去。 空气里,掠过一丝血腥味。只见秋梧苑外,两名太监抬着一具女尸出来,夕榕纵身一闪,藏在半人高的万年青丛中。 太监甲问:“哈公公,这……怎么办?” 第178章 我谁也不喜欢2 哈庆厌恶地瞪了一眼,道:“过往怎么办,现下还怎么办?哼,可恶的苏良媛,担敢下『药』梦妃,毒害太子,这便是她该有下场。” 瞧多了这样的血腥的画面,就如市集里卖鱼的渔夫,时常『操』刀剖鱼一般的熟络。 太监乙问:“是丢去喂狗,还是备副薄棺,将她给敛了?” 哈庆吐了口气:“若是心善,还能落副棺材,如此心计,拉出去喂狗!” 两名太监答了一声,拖着苏良媛便要走,只听哈庆喊了一声:“且慢!” 二人问:“哈公公,怎了?” 哈庆摇了摇头:“不妥!还是备副薄棺将她敛了吧!” 两名太监又只应答。 哈庆见他们走远了,方自言自语地道:“哼!到底是豪门世家的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又是韩妃赐送的美人,虽是被太子殿下克死的,还得备副薄棺才好。唉,这回又得花上百八十两银子喽!” 夕榕静蹲在夜风,又有一个女子死了,但这府里的人却似司空见惯,就连哈庆也都习以为常了。没有半分的怜惜,上上下下,有的都是狠绝,仿佛那不是个人,根本就是一个只狗儿、猫儿。 她离开两载有余,这里又命葬多少如花女子的『性』命?真是苏良媛非死不可么?为何她总觉得,今晚下『药』之人,其实另有其人。 哈庆轻叹一阵,调头往东南方向走去,那里并不是昭正殿,而是双雎阁。听闻自马承徽从军营送『药』归来后,便从泠雪苑迁到了双雎阁。据说这双雎阁曾住过两位太子妃。 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双雎阁,如鸠成双,淑女君子,自然成双。阁,在这太子府,唯有两座院落以阁为名,双雎阁、灵犀阁。 他到底还是爱了马承徽么? 他说,她爱上两个人:宇文旻和他。 而他,何尝不是如此:马承徽与她。 不,她不要只是猜测。 夕榕想了一阵,小心尾随在哈庆身后,她一定要瞧个明白,看一看他是否真的在双雎阁内。 哈庆近了双雎阁,突地放缓脚步。夕榕抬头时,却见阁门外站着两名太监,个个低垂着头。 哈庆颇有些不悦,抬腿就踹了过去:“你们俩怎的不在里面侍候,站在外面做甚?” “哈公公……”太监跳了几下,想要避开哈庆,不想哈庆踹得更重了,捂住『臀』部蹦达几下,道:“哈公公,不是奴才们不侍候,而是……是太子殿下不让我们在里面呆着……” 话刚落音,就从双雎阁里传出一阵痛楚的女人浅『吟』声。 哈庆望着阁内,另一名被踹的太监笑道:“我们不敢进去,哈公公,还是你进去服侍吧?” “找打!”哈庆扬手就在太监头上拍了下,“想让老子进去讨揍,我看你们俩是不想好了。”转而又问道:“太子殿下进去有多长时间?” 太监回道:“有两刻钟了。” 另一名太监笑道:“还是我们太子殿下勇猛,刚驭毙一个,现下又享用起马承徽来……”还想打趣一句,却见哈庆愤愤一瞪,低声道:“你们俩,把嘴给我闭严密,今晚的事,不许传出去,懂么?” 太监道:“可是……可是我们不说,怕是其他人……” 哈庆道:“其他宫娥都被打发走了吧?” “是!碧花姑娘之前被喜嬷嬷唤走了,其他宫娥也都离开了……” 难道,秋梧苑的苏良媛,真是宇文昊杀的?宇文昊还想要至马承徽于死地? 夕榕想了一阵,越发不明白。 绕行半圈,虽有巡夜的护卫,却一一避过,待护卫走远,她这才纵身进了双雎阁,俯在屋顶,纠结着要不要看。 屋子里,飘散出蘼蘼之音,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女子痛楚的浅『吟』声。她只有一个念头:是不是他?在那屋中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如若是宇文昊,她可以原谅他酒醉拿马承徽当成自己,却不能原谅在她归来后,他还去碰别的女人。 如若不是宇文昊,马承徽是他的女人,为他养育一个女儿,他还让别的男人染手,她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他。在她心里,宇文昊的印象一落千丈。 怀着纠结的心情,夕榕一点一点地移开琉璃瓦,只『露』出一个小缝隙,却见屋内雅致非常,一张内罩牡丹富贵绣帐摇摇晃晃,仿佛春风拂动了帐纱,左摇右摆,帐浪翻滚,竞相角逐,那牙床奏出一曲吱吱扭扭的夜曲。 “殿下,殿下……我求求你了,我……快承不住了……”这声音依然是马承徽的,断断续续,似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连呼吸也失去了平稳。 男子不说话,传出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马承徽的头部『露』出帐外,一脸的肌肉扭曲,时而眉头痛苦的拧结,时而脸颊的肉冰冻,时而又紧紧地咬着双唇,脑袋随着帐中男子猛烈的摇晃,也不由自己的颤栗着。 “殿下,殿下……妾身求你,放过贱妾吧……贱妾往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她咬罢双唇,突地放出,从嘴里出来的是一串痛苦的哀求。 她还想说,只见人影一晃,一个男人精壮的后脑勺挡住了夕榕的视线,他粗鲁而不带半分怜惜地咬在马承徽的肩上。 “啊——”马承徽止抑不住的痛呼出口。 此等画面,令夕榕不忍再看,脱口骂道:“畜生!” 倏地,男子仰起头来,寻声望来,夕榕顿时怔在屋顶:那是一张戴着恐怖面具的男人,透过面具,能瞧见那双带着浓浓杀气的双眸,又带着血『色』欲望的目光。目光在瞬间相撞,夕榕只有从未见过的陌生感。不待细想,她扭头就跑,快速跃下屋顶往灵犀阁方向奔去。 未走几步,后肩便被一双大手握住,夕榕蓦地回击,月破云纱,撒出丝丝缕缕的月光,二人已然过了十余招拳足功夫,她哪里斗得过这男子。男子以雷霆之势击出,夕榕双手用手欲击,不想那掌风来得极快,她瞪大眼睛,不想他的掌却停落在离她胸前寸许出,紧接着,她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梦妃……” 夕榕大怒:“本是尊贵的人,奈何偏做畜生!” 他却未怒,快速收掌,身化魅影,只眨眼的功夫,便从眼前消失不见。 而她,怔怔地伫立在风中。 他是谁? 她分明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定是以前听过的,但他绝不是宇文昊。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听到双雎阁里传来的怪音,那是难以承受却又用理智拼命控抑的痛苦。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只因为他压根就不是宇文昊。 如若他不是宇文昊,宇文昊此刻又在何处? 良久,良久…… 她在夜风里未曾动过分毫,近来发生的一切,还有他们重逢后的点滴都掠过脑海,曾一度被她忽视的东西,现下又变得明朗起来。 心,在故作冷却后,又重新转暖,最后开始扑吃吃地沸腾起来。 夕榕想到此处,来不及细想,扒腿便跑,这一次,她要去昭正殿瞧过清楚,究竟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昭正殿外,站着两名护卫,乔凯旋腰佩宝剑,在殿门外来回踱步,看着月『色』下移来一抹倩影,轻喝一声:“谁?” 夕榕不紧不忙,应了声:“是我!” 乔凯旋停下踱步,抱拳道:“是梦妃啊,这么晚了,怎的……?” 夕榕道:“我到昭正殿来找太子。” 乔凯旋语调低沉,道:“殿下不在昭正殿。” “我进去等他。”夕榕固执地走近殿门,乔凯旋本想阻止,她猛地抬眸,眸光里泄出一抹坚持与威严。 乔凯旋道:“梦妃,夜深天凉,你先回灵犀阁歇下。待太子殿下回来,属下禀报于他。” “不用了,我等他!”夕榕抬手推开殿门。 大殿上,一片静谧,静得没有半分的声音,她举步进入,合上殿门,一步又一步地轻移,唯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那轻柔如落叶着地的脚步声。 近了后殿,她站在珠帘前,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双雎阁的男子不是宇文昊,那么他会在这里吗?然而,当她揭开珠帘时,却看见后殿中烛火摇曳,一片寂静。 屏风后,置有一只大浴桶,她伸手一试,水是凉的,地上还有一双湿脚印。 今晚,他身中媚毒,也曾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而她视他为陌路男子,翩然而去,甚至一度认为,这些古怪的事,与他有关。 有一扇窗关合未严,她移到窗前,仿佛看见他在夜里如何离去。 她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当她听人说他身边有了马迎秋,他未曾解释,眼里却有了一抹伤感,又有一抹难掩的喜『色』。 他也曾对她道“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就算全天下的人不懂,但你应是懂我的那个。”“难道……你就这么不信我?你该用心地想想,而不是这么冲动。” 此番想来,他其实对她暗示过,只是为何不与他明言。 夕榕回到牙床,坐在床沿,困意袭来,她扒坐在床沿『迷』糊地睡去。 五更时分,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一个身影落到后殿,他转身合上窗户,突地发现,牙床上坐着一个女人,正是让他爱,让他怒,又让他搁置不下的陈夕榕。 她侧身扒在床沿,许是天凉的缘故,身子蜷缩,脸上流『露』着几许疲惫。 唉,该让他如何说她才好。 宇文昊伸手,衣袖滴水,手凝在半空,取了锦被,小心地覆盖在她的身上,看未惊动她,他这才转身近了衣厨,取了干净的衣袍,折入屏风。 他虽是轻柔,可她还是醒了,他未归来,她又如何睡得安稳,她只是打个盹而已。 看着屏风剪着的身影,她心头一沉,许久以来的冷漠,许久来的挣扎,在此刻都一扫而空,只有她心下的愧疚,与对他太多的疑『惑』。 “齐昊,你给我一个苏良媛非死不可的原因?一个你定要虐罚马承徽的藉由?” 听到她的声音,没了冰冷,温婉得像一泓春泉。他的身子微微一僵。 她在等,而他只低头整着衣衫。 “你为何不说话。是在怪我么?怪我没有看懂你的心,怪我不相信你对我的情……齐昊,你可以告诉我啊?只要你告诉我一切,我一定会信你的。” 他继续穿衣,最后只着中衣走出屏风,面『露』倦『色』:“你相信我吗?我看你还是相信璃王更多些。” 第179章 我谁也不喜欢3 她听说他身边有其他女人,吃醋时,他是欢喜的。可是,她与宇文旻之前的点滴,让他很不喜欢。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举步往牙床方向走去。 “齐昊……”夕榕张开双臂,从身后扯住了他,他未回头,微微一凝,很快夕榕索『性』紧紧地抱住了她,“不要让我猜,你告诉我吧!我看到了马氏身边的那人,我……” 宇文昊道:“没错,那就是我!我和她生了个孩子。” “你还要生我的气吗?齐昊,我已经知道误会了你。我想,你连我也要瞒着,一定是有苦处的。你告诉我,只要你说什么我都信。齐昊,我和你闹、与你吵,都是因为我太在意你。我在吃醋,我怕你爱上别的女人,更怕你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然后你和别人成了一家人,而我成为外人……” 他一动不动,但这些日子以来的彼此折磨与冷漠,还是让他有些寒心。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坚持着。“你想离开我?你想回到旻的身边……” “不!”她抱得更紧了,将头深深地依在他的后背,“你还不明白吗?我真爱的人是你,对于旻,我有怜惜,有愧疚,有感动;对他有过欣赏,有过喜欢。但,那不是爱情。” 听他如此一说,他心头的严冰已消,道:“我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那孩子不是你的,对吗?”夕榕低低地问,“我应该想到的,你的酒量那么好,除非是你喝闷酒,否则怎么可能喝醉。上元宫宴,你喝的酒还没众位皇子多,怎的就醉得比他厉害?你昔日入宫,连马承徽也是不愿意带的。你和她是清白的!” 宇文昊听她一说,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认为,她才是我现在真爱的女人?” 夕榕道:“不是!不是!她从来都不是。” 他就知道,她是何等的聪敏,怎么可以骗得过她的眼睛。只是这一次,离他预想的发现真相,还是晚得太久太久,以他最初的猜想,她应该在他返帝都前便已经知晓一切。 二人正说话,帘外传来哈庆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该入宫参加朝会了。” 宇文昊对外殿方向回了声:“知道了!” 夕榕道:“哈庆,令厨房备参汤。” 哈庆突地听到夕榕的声音,不由一惊,挑起珠帘,见礼道:“梦妃万福!” 珠帘外,鱼贯进入一干宫娥、太监,雁字排开,或捧衣衫,或捧衣漱水,一应俱全。 夕榕温声道:“这一宿折腾,你不碍事吧?” 宇文昊见她似已明了一切,微微一笑:“你个磨人的妖精,真不怪我了?” “怪是不怪,得看事实如何?”夕榕倒未肯定怪是不怪,踮足在他颊上亲了一口,只瞧得左右宫娥、太监立时将脸移向一边。 宇文昊捧握住夕榕的纤手:“你昨晚在这里等了一宿?” “未等一宿,却也是一宿未睡。”夕榕取了蛟龙袍,为他着上,又帮他理好衣襟。 哈庆催着宫娥取来参汤,夕榕捧给宇文昊。 宇文昊孩子气的摇头,不肯接过:“喂我!” “你呀……”夕榕娇啐一句,终是用调羹一下下盛喂到他的嘴里。 哈庆一脸不解。昨晚,宇文昊“克毙“苏良媛『性』命,又再宠马承徽,瞧马承徽的模样,许是三两日都下不得床了。可今儿一大早,夕榕居然出现在昭正殿。 她不是最忌太子殿下宠幸别的女人吗?这一回,她居然和宇文昊重归于好了。 这一和好,太过古怪。 可哈庆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梦妃善妒,本就不对。要不然,哪会让厨房备参汤的,还这般亲自喂了太子服下。 见宇文昊服完参汤,夕榕道:“午膳想吃什么?我令厨房做。” 宇文昊道:“今儿宫里的事多,我得在宫中陪父皇用膳。” “晚膳要回来用么?” “回来!” “好,我等你。”夕榕深情一句。 她当真什么都明白了? 宇文昊觉得这一刹像是在做梦。 喝完参汤,宇文昊站起身来,携着几名护卫,出了太子府。 此刻,郁兴与梅香正风风火火的四下寻人,这还了得,一觉醒转,居然不见了夕榕的身影,正着急,却见夕榕站在昭正殿门口,含笑望着将要出府的宇文昊。 梅香近了跟前,提着裙摆重重一跪:“梦妃恕罪,奴婢再不敢贪睡。” 夕榕看了看梅香,道:“这不怨你,是我昨晚觉得闷,想要出来走走。下次我若出来,告诉你一声就是了。” 梅香又是一捣头:“梦妃折煞奴婢,奴婢……奴婢再不敢贪睡了。” 夕榕微微含笑,“哪有这么严重。”扶起梅香,抬起手臂,朝即将离府的宇文昊摆了摆手,万语千言,不需细说,她会在今天在细细地想明白其间的事。 她应理解他,也应懂他。 信任,曾一度在『迷』茫中远去,但昨夜又如电光火石般重拾。 郁兴道:“梦妃,早膳备好了。” 主仆三人往灵犀阁移去,夕榕道:“昨晚瞧你睡得沉,不忍唤醒你。这些日子,我身上有伤,多得你与郁兴照料才好得这么快。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我拿你们如同兄弟姐妹一般。” 郁兴忙道:“梦妃这话,真是折煞奴才!” 夕榕打断他的话,“任你们信是不信,我是这么看的。没有什么折煞不折煞,梅香和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好了,先回阁内用早膳,回头去双雎阁瞧瞧马承徽和小郡主。” 夕榕吃罢早膳,正饮早茶,突地听得外面一阵吵嚷声。 正讷闷,只见郁兴进来道:“梦妃,白奉仪求见!” “有请。” 白冰玉入得内帏,来不及细说,扑通一声就跪在夕榕面前,深深一磕:“梦妃,奴婢昨夜与你所言句句属实,请你信我!” 昨晚,苏良媛暴毙,被太子殿下“克死”。马承徽也因承宠受伤,任她育了小郡主又如何?可太子殿下依旧将她折腾得半死。 白冰玉所居的宜雨轩虽远,可今儿一觉醒来,便听宫娥、太监们说了那事。来不及多想她便求见夕榕,只想能够活下去。 见夕榕未言,白冰玉突地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梦妃不信么?奴婢证明给你看!”挥手就要往脸上划下,说时迟,那时快,夕榕一把握住她的手,摇头道:“白奉仪,不可。” 白冰玉紧握住簪子,不肯放手。 “白奉仪,身为皇家『妇』,自残自伤都是冒犯皇家,犯有大不敬之罪,弄不好,还要累及家人获罪。” 就算是想自毁容貌,也是不能。 她不要做宇文昊的女人,不要! 白冰玉此刻才明白,生不能,死亦不能是何等的痛。 两相僵持,她想用簪子毁了容貌,而夕榕握着不肯,无助的泪从白冰玉漂亮的脸颊滑下:“奴婢请梦妃护我!只要梦妃肯护我,奴婢甘为犬马……” 夕榕垂下眼眸:“昨晚已答应了你。你怎的不信我?” “梦妃真能护我?” “当然。只要你所言属实,所心是真,我定会护你。” 白冰玉的心,早已给了青梅竹马的情郎。除了那人,她再不想任何男子,旁人再好,再厉害,她都不会有半分好感。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心付于他,便再也不会喜欢旁人。 夕榕从她手里取下簪子,重新为她『插』在头上:“记住了,我既答应你,便会护你。以后,不可再这么鲁莽,也不可自伤,你要好好儿的,明白么?” 白冰玉点头。 夕榕将她扶起:“陪我一起用茶,回头,我们一起去双雎阁瞧瞧马承徽。” 白冰玉『性』情淡泊,心中所求便是与心爱男子白首到老。与夕榕倒也算投缘,聊了一阵,前往双雎阁。 阁中,马承徽正半躺在罗帐,浑身乏力,双臂又酸又痛,疼痛得仿佛不是自个儿的。 碧花进了内室:“承徽,梦妃带着白奉仪来瞧你了?” 马承徽想到夕榕,翻身就要进来,可双腿刚一落地,就痛软得站立不住,身子一晃又落回床上。 碧花道:“你既不能站立,就不要强撑了,我想梦妃是不会介意的。” 马承徽咬咬双唇:“哼——这便是她的能耐,她虽然什么也不说,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将我打败,让我被他惩罚。这个女人,当真可恶!抢走他的心,还让他来折磨我……” 哪里是幸,分明就是辱,是他的发泄,而她亦没了半分尊严。 碧花见周围无人,这才低低轻唤一声“迎秋……”又道:“不要再说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不要嫉恨,要忍吗?你与我说句实话,昨晚太子殿下中媚毒和茯苓糕里的『药』毒是不是你下的?” “我……”马承徽支吾一声,道:“那『药』毒和我无关,是苏良媛做的。” 碧花问:“苏良媛才入府几日,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是不是你教唆她干的?” 马承徽并未否认:“我也是一片好心,看殿下和梦妃心生芥蒂,就是想帮他们一把。哪里晓得,太子非但不领情,反而怪我多事。” 真是她做的? 难怪太子会连带她一起惩罚,一个丢了命,一个虽没死,却也是几日下不得床。 碧花道:“你忘了我们刚入府时,喜嬷嬷是如何告诫的么?” “我……只是想帮帮太子殿下。”马承徽实在不明白,她明明是要帮忙,可偏生还成了有错的那个。 碧花轻叹一声:“苏良媛没了命,你也累了自己。快别说了,梦妃说话间就要到了。” “我不要躺在床上,也不能被她瞧出来,说我承不住。快给我打扮,让我漂漂亮亮的见她。” 这一路走来,发生了那许多的事,到底是因太子恋着梦妃才有她的苦难。她恨,恨得很深,昨儿的凌辱,也是败梦妃所赐。她只是想帮帮他们,让他们二人和好,哪里晓得居然变成了这样的结果。 碧花手忙脚『乱』,给马承徽换了件华丽的衣袍,刚在花厅坐下,夕榕带着白奉仪便到了。 马承徽强打精神,忍住双腿无力,迎到厅前:“婢妾拜见梦妃!梦妃吉祥!” 夕榕瞧了一眼,着了淡妆的马承徽,如花姣好,脖颈处还有一枚又一枚的桑葚印痕,那是昨夜强欢留下的印记,面『色』苍白憔悴,偏还笑颜如花,脸颊涂抹着恰到好处的胭脂。 “马承徽客气了!免礼。”夕榕笑着,“今儿赶巧得空,想过来看看马承徽和小郡主。” 第180章 我谁也不喜欢4 马承徽优雅捂嘴:“昨晚殿下在我这里,许是吵了小郡主,至今都还未醒来呢。” “本妃听说了。”岂是听说,她还亲眼瞧见了。 戴面具的男子体形与宇文昊相似,就连那冷凛的眸子也如同一辙,可他一出声,显然就是不是宇文昊。 夕榕秀眸一垂,她今儿与其说来探马承徽,倒不如更想看孩子。若是马承徽是个良善之辈,她便告诫两句,如若不然,她也勿须浪费唇舌。 可马承徽却以为夕榕是难受了,心头越发得意:“小郡主如今快百日了。碧花,去,快去抱了她来。” 碧花应声。 不多会儿,旁边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碧花携『乳』母抱着个婴孩过来,夕榕招了招手:“快让我瞧瞧!” 虽说新生儿都是一般模样:胖嘟嘟,肉乎乎,眼睛出奇的黑亮。可夕榕是神探,尤其是看人,便出奇的形象化。 孩子的眼,是一双三角吊桃眼,这一点随了马承徽。孩子的鼻,鼻梁不高,鼻孔微敞,非马承徽,也非宇文昊。孩子的耳朵,耳垂极小薄,耳形很小,亦随了马承徽。孩子的下巴很短,让她的脸显得更圆。孩子的嘴,不是马承徽的微翘薄唇,亦非宇文昊的嘴形…… 就算孩子再不济,五官之中,总有些许宇文昊的模样,可夕榕瞧了良久,也未寻出她与宇文昊长得相似的地方。 原是这样…… 看来她,当真是误会了宇文昊。 就如昨夜,她猜想的那般。 白奉仪见夕榕只瞧不语,打破沉默道:“梦妃,好可爱的孩子!你瞧长得多可爱呀。” 碧花笑道:“但凡见过的人,都说小郡主长得像太子殿下呢。怕是大了,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白奉仪未曾见过宇文昊本人,虽是那日随宇文昊回太子府,因当时天『色』已暗,加上一路乘骄,就算见过,也只望见他的背影。更不知宇文昊长得是甚模样,听碧花说长得相似,她便笑道:“这小郡主,当真可爱!”言罢,又小心地望向夕榕,她自打进来,只与马承徽说了极少的一两句话。 夕榕道:“『乳』娘好生照顾吧!如今马承徽已然病倒,不知还能料理太子府否?” 借她病倒,要夺回太子府的打理权? 马承徽不待细想,强撑着身子道:“梦妃,婢妾无碍。” “如此也好,我和白奉仪倒也落得清闲了。你既有恙,我们就此告辞了,你小心将养着。” 夕榕也瞧得出来,白奉仪是个不喜应酬的女子,似乎也不甚喜欢孩子,打她进来,就只会说“好可爱”一句。 她抬了抬手,郁兴走过,手里捧着只锦盒,小心递与碧花:“这是我家梦妃送与马承徽的礼物,是极好的血燕菜。” 碧花接过,另一名太监也走了过来,从袖里掏出一个用绸布裹着的物件,道:“这是白奉仪送给孩子的挂佩。” 白奉仪的面『色』微微一凝,她身上并没有像样的可以送给旁人的礼物。 一行出了双雎阁,夕榕对白奉仪道:“你且回去歇下吧!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便会设法护你周全。” “多谢梦妃!” 夕榕应了一声,看白奉仪步步如莲,偏生浑身上下又有一股子冷傲气质,女人傲可以,但不可以冷,尤其是在皇家,你一旦冷情,就会失去太多的机会。只是夕榕担心的是,她的冷是真,还是扮出来的。 白奉仪与太监行了一程,入了后花园,她突地停下脚步:“那件挂佩,你是从何而来的?”自己虽出身名门,可已经很久没与家人见面,入得宫后,值钱的物件也被陆续送人了,她自个儿哪里还拿得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太监道:“是之前郁兴公公塞给奴才的。他说,这是梦妃安排的,到了那边,总得给份见面礼。” “梦妃……有心了。”白奉仪心头一暖,“可我……压根就不想讨好她。若非今儿梦妃拉我去,我……不想见她。看之前的情形,连梦妃也是不想与她相处的。” “奴才觉着,奉仪你与梦妃倒更像是『性』情中人。” “什么?” “奉仪一直不想承宠,梦妃却不允太子喜欢别人。你们俩都是一样的真。” “她倒是个有勇气的,居然会爱上皇族中的男子。而我,却是做不到的。”白奉仪想着,便忆起那个他呢,她入了宫,他又去了何处?转眼便是两载,她也不得他的下落。“笑呵呵,在这太子府里的人,若想见家人,也和宫里一样难么?” 太监道:“奴才瞧着梦妃似对奉仪不错。你何不求了她去?” 白奉仪只觉不妥,哪有一次又一次去求人的,而且她连个见面礼都拿不出,凭什么就要人家一次次的助自己。“刚求她护我,现下若再求……我实在开不了口。” 但这梦妃,似乎真的不错。 白奉仪只是不知,夕榕与她是真对自己好,还是假意相对。而她自个是不屑尔虞我诈的,只盼有朝一日能得自由,再见他一面。哪怕是一眼,也是好的。 可现下,她只盼能保命才好,唯有留下『性』命,才能见到那人。 白奉仪身边的太监,听人说是个孤儿,后来难以养活自己,听说到了宫里当太监就能吃饱饭,索『性』便跟人入了宫。不知姓氏,只蒙宫里的师傅给取了名字,唤作笑呵呵。他道:“白奉仪,这位梦妃与别的女子不同,你若求她,也许她真能帮你。” “待过些日子再说。”白奉仪实在开不了这口,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了。 白奉仪在自己的宜雨轩里置了一屋,当做是佛堂,对着自己绘的观音像开始颂经,不为别的,只为在佛前求一段自己想要的缘,成全一回自己的梦。 天『色』近暮,夕榕长身静立在昭正殿前,一次次张望着太子府大门方向,他若归来,一入府邸,第一眼就能瞧见昭正殿里等他归来的她。 终于,听到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宇文昊跃下马背,将缰绳递给门丁,当看到殿门前站着的她时,心头一暖,快步走了过来。 夕榕问:“回来了?” “嗯!等很久了吧?” 四目相对,蓦地发现,相逢以来,他们已很久没有这样了。 “也没多久,就半个时辰而已。我让厨房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菜,今晚,就你、我二人在昭正殿内殿用膳。” 把酒言欢,对月谈心,这许是世间最美的事了。 夕榕闭上眼睛,都会觉得开心。 见他们和好如初,便是太监、宫娥也是欢喜的。 他款款伸手,她的微凉纤手落在大手上,彼此含笑,相携步入殿中。 内殿,窗牑之下,摆了一张小圆桌,两只铺有凳搭的二尺高圆杌。开窗可赏月,桌上已摆放了三叠精致凉菜,郁兴对左右说了声:“传膳!”众宫人便鱼贯而入,似一早便已准备好的,不多会儿,七八道热菜就摆放在桌上。 宇文昊道:“今儿这里不用侍候,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郁兴不愿离去,小心地望向夕榕。 夕榕道:“下去吧!昭正殿值夜的宫人也可到殿外候着。” 夕榕抬头,西边宫墙还有晚霞映天,虽是最后一抹残红,却亦如锦如画,张扬地释放着最后的美丽。 她手握酒壶,斟上两杯酒,双手捧过:“这一杯,当是我向你赔礼。亦为这许久以来对你的误会。” 宇文昊伸手接过,她亦捧起酒杯,酒杯碰撞,传出一声低沉的声响。他一饮而尽,她却只轻轻一呷,便只觉又辣,又难喝,就是这样的美酒,偏是他的最爱。 宇文昊满是怜惜:“你不善饮酒,不要强迫自己。” “不,这第一杯赔礼的酒,我该喝的。”夕榕歇了片刻,扬起脖子,才将杯中剩下的强行吞下。 顿时,只觉咽喉一片灼烈、滚烫,仿佛一团流火自口中而入,点燃了口舌、肠胃。 她白皙的素颜顿时红霞满天:“知我误会了你,我既是欢喜,又很伤心。当我从五皇子府的李昭训那儿听说你府里另有女人后,你知道我有多难过。我很希望,能告诉我的那个人会是你,我甚至等了你好些天,希望你与我说些什么,可你却不说。就算我误会,你也不解释。我好伤心!” 如今回想起来,宇文昊何尝不知道,李昭训故意在夕榕面前提上那么一两句,要的就是那样的效果。既然不说明,又不多说,只要他们彼此去猜疑对方。这比点破,说得更多,还让人难受,因为他们都一度怀疑彼此。 “我不解释,是我觉着你相信我!我深知你所求,自不会违背你我的誓言,再移心喜欢旁人。你失忆后,尚且能做到为我坚守忠贞,我未曾失忆,又为何做不到?” 他也伤心过,是因为她的不信。 她若不信,他的解释又有何用。况且马迎秋确实生了一个小郡主。 夕榕伸出筷子,夹了他爱吃的羊排,放到他的兰花瓷碗中,他看了一眼,也挑了桌上的红烧肉,一并置放到她的碗里。 “以我对你的了解,我回卫宫,你亦是想了法子要救我的吧?” 宇文昊点了点头,“自是设法营救过,共派出了三拨人,可是没想到卫太后一早就有了防备,在延宁宫周围加派出了人手。在你失忆前,根本没有机会,反而让我精心布设在卫宫的暗人损失了五名。” 他居然真的派人去营救过,只是失败了,被卫太后给发现了。 “第二拨人,是在你记忆被封之后。可那时,我的人悄悄潜入你宫中,说了要带你走的话,没想你居然把这事告诉给了卫太后,也害得这名宫人被凌迟处死……” 夕榕细细回想起来,如果有人救她离宫,她正巴不得呢。“那不是我,这么说,在你派第二拨人营救时,我已经离宫了?” 曾有一度,他是痛苦的。 “第三拨暗人前往营救,想把你秘密带离卫宫,没想他们在宫殿屋顶上,瞧见的……却是你正承宠卫帝。他居然释意的凌虐……” 他以为是夕榕,为了此事,有好几日郁郁不得开心。 那时候的卫惠帝,定是被卫太后『逼』得紧,所以恨她、怨她,也拿成小蝉当作是她,才这般疯狂的对待。 “就算是那时候,以你的太子之尊,你也没有想过要别的女人?” 第181章 我谁也不喜欢5 “想过!”他倒回答得干脆。 “你……”夕榕气急,没想他的下一句,更让她惊得瞪目结舌。 他饮了一杯酒,狠决的道:“卫帝虐你一人,他日夺下卫国京城,本殿便虐尽他所有的女人!” “你居然有这种想法?” “那你以为,我当如何?”宇文昊至今想来,那时的他,心很痛,但他更冷静,因为身为男人,他没有护好自己的女人,“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一切都已无法改变。所以,当第二拨暗人向我回禀消息时,我便打消了带你离开的念头。我只有一个想法,便是要你活着,只要活着,就能重逢……” 她提了酒壶,为他再满一杯。 他爱酒,酒量奇好,他饮酒,就似她饮茶一般。 “直至那日,卫宫暗人再传来消息,说卫宫皇贵妃已怀有身孕,那时,我便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因为她的心可能会从此被另一个男人所夺……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迫卫帝把你交还回来。” 夕榕听到此,道:“所以你全力攻打卫国,迫他就范,迫他拿掉成小蝉肚子里的孩子。” “是,若非再见成小蝉,我根本不知道,你一早就逃离了卫宫,留在卫帝身边的,不过是个假的。”他停了一下,很是意外的看着夕榕,任她失意,她也不会是任人宰割的女子,“后来的事,你是知道的。” 彼此的喜好未改,真爱未变。 “你知道分别后,这两年关于我的一切,可你的呢?我真不知晓。”夕榕想知道,“你还没告诉我,苏良媛必死的原因?你惩虐马迎秋的藉由呢?” 他说得狠决:“我曾说过,伤你者,我必百倍还之!” 夕榕垂下眼帘:“那么昨夜,她们二人真的想用媚毒害我?” “主意是马迎秋出的,下『药』的是苏良媛。” 夕榕昔日为救他险些毙命,而他们的孩儿也意外流产。好长一段时间,宇文昊都告诉自己,身为男子,自会保护心爱的女人。他反而累及于她,自己又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相思煎熬,别离苦痛,他已经一次次孤独的品尝,那些与她走过的点滴太过美好,令他难忘。他曾千百次地想过,如若重逢,他要如何开始。 而他未想到的太多。未曾想到,她早已再度被封锁了记忆;未曾想到,近两年来,他令卫宫细作关注的人其实并不是她;未曾想到,她一直坚守本贞;未曾想到,重逢后迎来的是他们间的误会。 但他容她,爱她如昔。 各吃着菜,夕榕依旧选了他爱吃递过,这一刻,他们就像天下最寻常的夫妻。 “好了,我先不问,待用过了饭,我再问你。” “不,我现在就想告诉你。”宇文昊不想再等了,几杯烈酒下肚,面对夕榕,他情难自抑,看着她涨红的脸颊,让她显得从未有过的妩媚姣好。“那天你说,你不愿离开灵犀阁,是不想和马迎秋有过多的接触,是因你讨厌妻妾间的争斗。我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 他又饮一杯,夕榕再斟满酒杯,他眉头微微一拧。 夕榕无奈摇头,许是嫌这酒杯太小,她一转身,走到一边的柜上,取了只青花瓷碗,看她用碗盛酒,他顿时就欢喜起来:“你……真让我喝酒。” “喏,只能喝一坛,多了没有。” “好!好!今夜,我只喝一坛就是了。”他宠溺地笑着,接过酒碗,大饮一口,仿佛这不是酒,根本就是一碗白开,咕噜噜一口下去,便去掉了大半。 “小郡主的父亲是谁?你和马迎秋是怎么回事?” 宇文昊微微一笑,吃了几口菜,又将剩下的酒喝下,这才缓缓地道:“说说你猜到的?” 夕榕想了一会儿,在他面前,她是不想有所隐瞒:“那年上元宫宴,你入宫参宴,其实你并没有醉,或者你是在装醉。回到府中后,那人……占有了马迎秋。而她醒来后,却固执地以为,那人是你。你赐下一杯覆子汤,本是要断她烦忧,不想她却苦苦求你,想要生下一男半女……” 他便知道,任何事都瞒不过了她的眼睛,而他是不想瞒她的。颇具意味地点头,算是认同她的猜测。 如若在马迎秋入太子府后,没有代芹(马迎卉)的求见,他也许会被马迎秋给骗了。代芹私下告诉过他,说马迎秋是马家女儿里最有心计的一个,也最会掩饰自己。 因为有了代芹的提醒,宇文昊便多了一份防备。 他开始认真地向夕榕讲叙起夕榕不在身边后的故事:“你在南安城被劫失踪,不久之后我就听说陈贵妃回卫宫的消息,那次我回到帝都……”(『插』入回忆片断。) 上元节宫宴时,齐国宫宴上歌舞昇平,好不热闹。唯独他,身边冷冷清清,没有女眷,没有美姬。 齐元帝心下不忍,当晚就令韩妃赐送了两名美人回府。这两名女子,个个都畏惧伴枕,生怕被克死,宇文昊知她们不想服侍,也先后寻了机会,让她们“死去”。 之后,他回到了南边战场,开始了漫长征南之旅。 春天时,齐宫里又有一批秀女入宫,这一次以西北世族大家的小姐为多,而马迎秋便是其间一个。 大概是五月时,韩妃奉元帝口谕,挑选三名秀女送入太子府,马迎秋便是其间一个。 前年盛夏六月,一场激战,宇文昊感染暑疾,整日昏昏沉沉,虽有军中郎中下方调养,吃了数日,还是不见效果。就在那时,不知马迎秋从哪里得了消息,从宫中请来了医术高超的太医,携上良『药』,不远千里,乘马车赶至军中。 夕榕听到这儿,道:“我听人说,她数日不眠不休,奔赴千里就为了给你送『药』。一到军中,第二日她便病倒了?” “不眠不休?病倒?”宇文昊沉『吟』着,“若非昔日代芹和乔凯旋的告诫,我未派人去进行调查、了解,也许就真的被她骗了。” “这……” “不眠不休,她坐的是马车,睡不着是因为正值盛夏,天气异常炎热。入夜转凉,她才睡得香甜。”他停了一下,夕榕再斟满碗,她小声道:“莫喝急了,多吃些菜。” 这普天之下,也许不会耍心眼的,便唯有面前的女子里,在他的面前,她是坦『荡』的,甚至不会掩饰自己,“最初我亦是感动的,待她病倒,初以为是染了暑气,可于我有用的方子,她连服三日却不见好转。在她昏睡的时候,我令军中的心腹郎中给她诊脉。郎中告诉我,那不是病,而是一种毒。服了此毒,呈现的症状形同暑疾。就连随她同来的太医也被她买通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名太医是宫中韩妃的心腹。只怕马迎秋也一早被韩妃买通了……” 人言最是不可信的! 夕榕深晓此理,可她居然信了有心人的话,相信他移情别恋,甚至以为他爱上了旁人。 “得晓此事后,我对她的厌恶更深了一些。我不动声『色』,只在一旁静观着。只见宫中的太医给她另开了古怪的『药』材,不过才喝两次,病情就有所好转。我只装着不知,扮作铁石心肠,赶她离开。她亦是一副委屈模样,就连八弟都说我不通情理,颇是同情于她。” 她搏得了很多的同情,可宇文昊却因这事越发地厌恶她,又不点破她的诡计,却更加拿定主意想要赶她走。 “我回府当夜,便告诫于她,不要再动什么非份的念头,她竟变着花样,挑唆了另外两名美人来侍寝试探虚实。昨日,她又用了同样的法子,巧言骗了苏良媛,口口说要与别人做姐妹,结果只是想从中获利。苏良媛信了她的话,居然照做无误。白奉仪『性』子清高,不肯与她合作。我也唯有将计就计,将人‘克死’了事。” 就在他回帝都后的第一夜,宇文昊在昭正殿的内殿之中见了一个黑衣男子。 黑衣人低垂着头,立在他的面前:“殿下,你召属下何事?” “将本殿府里的女人克死!” 黑影正立,眸光里掠过一阵风生水起的表情:“殿下说的是她们三个,还是……” 事先总得问过明白,哪个可碰,哪个不能动。 “本殿此生唯爱夕榕,对于死缠本殿,想求荣华又不知廉耻的女人,要她们何用?既然她们非缠本殿,你也勿须客气,尽管享用。” “多谢殿下厚恩!” 宇文昊道:“美人已送到秋梧苑,你一会儿过去!” 黑影扮得多了,不需宇文昊多言,也知道该如何出现在她们的面前。有女人可以玩,且不用管温柔、狠毒,又勿须担任后果,何乐而不为,对于他来说,这是太子对他莫大的赏赐。“是!属下告退!” 黑影不负使命,再次顺遂地克死了一个女人,而另一个女人到底是因为惧死求情,最终被宇文昊送离了太子府,对外只宣称已亡。若非她们顽固不化,他是不会痛下杀手。生死面前,愿选活着者,自不会一味求荣华,他索『性』成全。若还执意留在太子府的,便唯有死路一条。 “上元宫宴那日,她想随我一同入宫,被我拒绝,便去了永安公主府,求了永安带她入宫。入宫那日,她居然胆大地扮作你的模样,还在宫宴上弹琴歌舞,更狂妄地以为,她可以得配于我。我着实厌她,便唯有装醉回府。” 马承徽那般张扬所为何事,就是想让所有人认为,她马迎秋是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她越是这般做,宇文昊就逾是厌恶她。 就连最初,夕榕也信了,他是醉了,可是自打见着那戴面具的替身,她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以前不愿细想的,一夜间也想了个明白。 马迎秋扶着“醉”了的宇文昊回到太子府,看着牙床上的他,心旌一动,在南安城亡梁皇宫,当她第一次见到宇文昊时,她便是心动的,当看到宇文昊对陈夕榕的温柔、多情时,更令她羡慕不已。 马迎秋俯下身子,将脸贴落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宇文昊觉得很恶心!他讨厌不是夕榕的女人离自己这般近,可他并没有推开她。 “殿下,迎秋喜欢你!为了能到你的身边,迎秋真的花了好多心思……今夜,我要做你的女人。” 第182章 我谁也不喜欢6 马迎秋褪去自己的衣衫,只着肚兜、亵裤上了牙床,正要伸手去宽宇文昊的衣袍,却听他突地睁眼,一把将她推倒,她双手被制,娇嗔地唤了声“殿下!” 宇文昊醉语道:“你……就这么想得到本殿的宠爱,想做本殿的女人……” “殿下!我愿意做你的女人。” 她愿意,还得看他是否会喜欢。 宇文昊冷哼一声:“你就不怕我克死你?” 既然有人送了他一个克妻、克女人的名声,为了心中所爱,他就继续下去。 马迎秋固执地道:“我……不怕。”能对陈夕榕如此温柔、多情,她不信这样的男子会很绝情。“梦妃回卫宫,殿下的身边也早该有人陪了。” “好,你且等着,本殿去换件衣袍来!”宇文昊下了牙床,伸手取了那张狰狞的面具,往屏风后面移去。 宇文昊吹灭烛火,内殿中突地变得昏暗起来,马迎秋有些害怕地唤了声:“殿下!” 没人应声,牙床上却多了个人,她伸手便触碰到他脸上的面具,还有相似的檀香,丝丝侵入鼻间,来人粗鲁地扯去她身上的衣物,让她不沾一物,然后没有任何前奏地侵入她的身体。 一夜的欲生欲死,一宿的疯狂痴缠,她感受到的是狂风暴雨的爱恋,最后终于昏睡在牙床上。 当屋中的烛光再燃时,马迎秋在『迷』糊中,听到他冰冷而厌恶的声音:“你该回去了!” 马迎秋启开双眸,隔着纱帐,见到已着好中衣的宇文昊,屋子里还站着哈庆。不满地娇唤:“殿下!” 宇文昊整好衣衫,未曾回头,在临离府时,他却对喜嬷嬷道:“熬碗覆子汤给马迎秋!” 当喜嬷嬷手捧着一碗滚热的覆子汤出现在牙床前时,马迎秋拼命的摇着头:“你说什么?殿下让我喝的?” 昨晚一夕缠绵,今晨便要她喝下避孕的覆子汤。 “殿下有令,你不得诞育皇家血脉。” 不让她怀孕,即便他们有夫妻之实,宇文昊连让她孕育子嗣的权力都给剥夺。 喜嬷嬷道:“太子殿下之令,无人可以违抗。我奉劝于你,还是乖乖饮下吧。” “不,嬷嬷!” 马迎秋不甘心,手落在腹部,如果有幸,过上一段时间她的肚子或许就能孕育一条生命。爹爹说过,她若是有福,能替太子殿下诞育子嗣,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便是保住了,弄不好还能让马氏一族光宗耀祖。 马迎秋扑通一声,跪在喜嬷嬷身下:“嬷嬷,我不要。你看昨夜,我一点事也没有,说不准我和梦妃一样,也是一个命硬的人。幼时,父母便请出名的神算与我算过,神算说我有做皇妃的命,是大富大贵之相,我既承得住太子殿下的恩宠,便能替他诞育儿女。嬷嬷,太子二十五六,至今无所出,贱妾愿为他生儿育女。贱妾出身官宦世家,容貌不差,我一定能替殿下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嬷嬷,给我一个机会,我不要喝『药』,我要给殿下生孩子……” 喜嬷嬷只觉马迎秋的话有几分道理,众位皇子府早已是子女绕膝,唯独太子府连个孩子都没有。“马氏,不是老婆子要为难你,这事儿我亦做不了主。回头,你且去求太子殿下吧。他若应了,我便不『逼』你饮覆子汤。” “嬷嬷,我求你,就给贱妾一个机会,我不要喝覆子汤。” 喜嬷嬷看着一脸痛『色』,满目泪水的女子,道:“你若躲得过今日,便能避得过明日。” 若是太子殿下回府,知晓马迎秋未饮覆子汤,定会再迫。待得那时,喜嬷嬷再让她喝也不迟。喜嬷嬷也盼太子有个一男半女,如此一来,太子府也热闹一些。 马迎秋离了昭正殿大殿,便长身跪于殿门,这一跪便是一整日,从清晨直至跪到了黄昏日暮,直到宇文昊回府,她还跪在那儿。 她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全然顾不得地上冰凉,正月寒冷,只一心想要说服宇文昊。 待她见得宇文昊时,她便这样跪在他的膝前,扒在地上,如所有动了真情为爱卑微的女子般:“贱妾恳请太子殿下,请容贱妾别饮覆子汤。” 宇文昊一脸冷漠,任是何时,他都是这样的表情。对她,他只有厌恶。有多想念夕榕,便有多讨厌身边的其他女人。 他也曾给了她们两个选择:知难而退者,他放她离开,还她自由。冥顽不灵者,贪慕荣华,死缠到底者,他奉送的便是死路一条。 放走的、死去的已然不少。 但从来都没有女人狂妄地说出要为他生个孩子! 与其说马迎秋是想生个孩子,倒不如说,她其实是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保住她现下的一切,或者为自己的明天拼出一个更好的未来。 “贱妾知殿下心有所属,不敢奢求,只望殿下能给贱妾一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往后有他陪着贱妾,贱妾在府中也能有个依傍。求殿下成全!求殿下成全……” 马迎秋不停地俯身,再抬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头,这样的虔诚,仿佛叩拜的不是人,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下下磕在冰凉的石板上,次次都能撞出沉闷的声响,没多会儿,她的额头已经殷红,虽未出血,可那血似乎随时都要破肤而出。 这等情势,就连一边瞧着太监都有些心软。 喜嬷嬷得了讯儿,也赶了过来。软声道:“殿下,难得马奉仪一片真心,不如就成全她吧。况且这次,还不一定能有孕呢。” 听到这里,夕榕微笑道:“能想到那日情形。喜嬷嬷自来行事谨慎稳妥,让她开口求情,倒不多见。” 宇文昊道:“她一入府,便处处敬重大管家和喜嬷嬷,初次见面就给他们送了厚礼。 “喜嬷嬷和大管家是你的人,是不易被收买的。”夕榕垂眸,又道:“怕是她送的厚礼有些不俗。” 宇文昊见她道破,道:“喜嬷嬷的侄儿在乡里横行,与人斗殴时,失手打死了人。按律当斩,是马氏的父亲打点了人去,疏通关节,这才判了个流放肃州。” “难得她有这番心思,居然能送到关节上。怕是喜嬷嬷不帮她都难……” 钱财的礼易还,而这种人情礼,最是难还,也最易打动人心。 难怪喜嬷嬷会替马承徽说好话,这内里竟有这层关节。 宇文昊冷哼一声。“那时,马氏尚在宫中,未入太子府,可见为了能到我身边,她下了怎样的心思。” 这等女人,他岂会喜欢。 而他,最厌恶的便是这样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夕榕转而道:“你倒也敢冒大险,就不怕她当真生个男孩。本不是你的孩子,她若生下男孩,且不成了你的长子?” 宇文昊可是不会犯这种大错的人。 一个女人担着是他姬妾的名分,还育下他的孩子,女孩则罢,若是男孩,难不成要把北齐这万里江山恭手送与旁人。 听他娓娓道来,居然是一早就了然于心,不过是给也马迎秋备了一道菜,布了一个局,看她折腾,只倒是瞧着好戏。 夕榕又道:“你一早就有了对策,她只能生女儿?” 宇文昊捧起酒碗,长饮而下,放下碗时,已然空无滴酒:“她只能生女儿。” “你这话的意思,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若她生的是男孩,你自会令人调换成女儿。若她生的是女儿,你还能容她留在府里?” 他的狠决一如往昔,唯独待她自有一番深情。“她若怀上男孩,定无出生之日。不是我容不得,而是自有人容他不下。” 也就是说,马氏在身怀六甲时,他已经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位女儿,若是男孩,定然只会落胎,或胎死腹中的下场。那时,就算宇文昊不出手,自有人会出手。 夕榕不由惊问:“我真不知该说你未雨绸缪,还是太过残忍!” “说起来,昔日我不该有一丝仁慈,否则现下哪有这诸多的麻烦。”宇文昊忆起昨晚,马迎秋居然与苏良媛一道想要算计他与夕榕,便恨得牙痒。夕榕回府月余,足不出户,为的也是避开马迎秋的算计。 这太子府、这家,皆是属于他们的。什么时候,夕榕在自己家里还得防备他人暗算。 夕榕听罢前后原委,心下莫名一软。如若,自己喜欢的男子,也这般算计与自己,该是何等的心凉。 沉默,良久的沉默。 宇文昊在饮酒、吃菜,夕榕亦在慢嚼细咽。 “昨日,我曾有一度,怀疑是你动的手足。可后来,见你惩毙苏良媛,又觉得事有蹊跷……”夕榕揣着沉重的心情,抬眸一望,“齐昊,我真的烦了这样的生活。人与人之间,怎这么繁复。” 她起身倒酒,明晃晃一碗的琼『液』,酒香扑鼻。 他双眼有神,抓起酒碗,一饮而尽,闭了闭嘴,复又张口时,道:“你且放心,马承徽既然攻于心计,本殿就除去这个麻烦!”他停了一下,又道:“前梁已亡,可还有一些前梁旧臣在那儿蠢蠢欲动,父皇信了他们归顺之心,可是本殿从未信过。明日,我便下令,让管大家收回马承徽打理太子府及银库之权。再让马承徽打理下去,恐怕我太子府的银库,该被她给掏空了!” 他要借大管家来惩处马承徽?而不是交她接手后再处罚? 他怜她、爱她如此,她还能退缩么? 自打见过宇文旻,她的心是『乱』的。 可昨儿一夜,她心里想的只有太子府,只有宇文昊,没有半分想过宇文旻。 曾经何时,宇文旻已成过往。而她现下真爱的唯一个宇文昊。 他为她,继续行使克妻、克女人的事,而她呢,却未曾为他做过多少? 夕榕道:“齐昊,不如此事就交予我来办。” 他微微一笑,有这句话,他便心满意足。“榕儿,我知道你心地纯良,这一次,就交给大管家去办。我希望自己的妻子永远是善良的女人。狠毒、残忍的事,就让我去做!” “齐昊……”她还能怪他么? 不能!不能! 看着她盈盈闪动的眸光,他离了座儿,站在她的身侧,将她揽处怀中,她坐在杌上,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一句话也说不出。现下,千言万语,又如何能表述她心中的情感。 她只听到一个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陈夕榕,有他如此,她还有何求?还有何求啊? 第183章 我谁也不喜欢7 “齐昊,对不起,对不起……我居然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居然以为你会爱上别的女人……对不起……” “榕儿,你为我,甘冒生命之险,我又如何能弃你不顾去喜欢别的女人。你于我而言,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也是世间唯一可以与我比肩的女子。” 她的寒冰,终是抵挡不住他的真诚。 相拥一起,任是寒冬也会驱走寒意。 宇文昊忆起夕榕初嫁,揭去盖头,她面『露』愠怒,却更显娇羞无限,回转脸去,那容颜如玫瑰初放。 他猛然俯身,将夕榕横抱怀中,打个旋将她扔在榻上。夕榕低呼了一声,那尾音却湮没在他的吻中。他气力极大,似要将她胸腔中全部的空气挤出,那不是吻,简直是一种恶狠狠的发泄,与缠绵到无法拒绝的温柔。 夕榕闭上眼睛,胡『乱』的回应着,两个人都像是在发泄着怨怒,偏生化成最无限的痴缠,彼此无语,未曾发出任何的声音来,激烈而沉默的纠缠着。 蓦地,听他低呼一声,启眸时,却见他看着划破指尖的手眸光含怒,却又饱含宠溺地道:“拆了头饰罢?” 原本,她头上的饰物就不多。 他突地停下,竟是她头上的饰物划破了指头。彼时,衣衫不整,只有两颊的酡红,不知是羞是溺,还是醉。 夕榕不作多想,一把捧起他淌血的手,将那流备的指头含在嘴里。 宇文昊心弦一动,吐出一字:“脏……” 然,她却固执地含在嘴里,为他吸吮着血『液』,俯身啐出帐外,方道:“听说在动物的世界里,若是雄狮受伤,雌狮便用自己的唾沫为他疗伤。” “你敢骂我?” “我是说真的。”这才悠悠放开他的手,在铜镜前落座,她开始细细地拆去头饰,连那手指停落在绑缚的丝绦时,他已经悄然而至。 她侧影极美,近来憔悴之容渐去,那种疏离莫测的气质亦渐渐淡去,却生出一种出奇的清丽婉转。 看着镜里的人儿,成双成对,竟是如此美丽。 他微怔,她缓缓扬起头来,下颔那样熟悉而柔美的曲线,就在她一扬头时,他如中蛊入魔般吻了下去。 她的呼吸轻而浅,有着熟悉淡泊的香气,仿佛能引起最隐密处的惊悸。他不能再想,只能放肆自己吻下去,在『迷』离而恍惚的这一刻,哪怕只是一场梦境,他也不能放手。 所有的相思,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去,那些干涸已久记忆,那些破裂成无数细而微的碎片,此刻居然巧妙的拼接复合。 那些不可得,却曾拥有过的馨软,在这样的唇齿缠绵间忽然点点鲜活,滴滴生动起来。那是痛入骨髓的惨烈,亦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绝望,他再也不能抵御,只有毫无理智的沉陷进去,将一切都狠狠的撕裂开来。 只要心中不再那样空落落虚无,只要不再有那种被掏空了似的难受,只要有这一瞬间的忘却。 因为她而填得满满当当,亦因为她而变得缥缈难控。 为她沉重,为她轻松。 为她苦痛,亦为她欢喜轻狂。 他吻得痴狂,“榕儿,榕儿……”他的唤声轻浅细碎,唇瓣炙热烫人,从她唇畔,一路往下,灼疼她寸寸肌肤,让她整个人似乎沐在火烧之中,情不由己,醉不可挡,胸口间只余满溢的踏实感。 她是他的毒,她是他的『药』,相思如毒,相逢是『药』,好的、坏的,他也只想与她在一起。他不停地声声轻唤着她的名,是他给她的『乳』字,“榕儿!榕儿……”仿佛要真切地辩清这一刻不再是梦,而是现实,是真切,是他们在一起。 他是多年征战的人,有着最坚实精壮的身躯,衣衫褪尽,彰显光华,紧紧贴在一起,便是这世间最近的距离。 夕榕闭着眼,环臂抱紧他的颈项,随着他的急促喘息无所想,只是顺从。 待到感知有冰凉落在她的胸口,夕榕方猛地睁眼,只见宇文昊脖颈上挂的,正是当初她离开帝都时,交予大管家,又经代芹之手方到他才的那块同心玉佩。 原来在他手里,原来他一直有心,原来他从未送给任何女人。 她目光的一刹停凝,他抬手握住那玉佩,手指一按,一分为二,他取下最里的小心,郑重地为她挂在脖颈。 “这玉佩本是你送我的,如今我按你之意,将另一块再赠予你。你便是我心里的人,此生除你再无第二个。” “齐昊……”夕榕低呼一声,倾身吻上他的唇。 不想了,什么也不想。 但求一人心,她所求的便是这世间一个男子的真心,真心爱她,做他心里的挚爱…… 一切都亦如愿,她还有何求。 宇文昊点点轻吻,直惹得她娇喘连连传出,看着她一点点在自己的怀里释去了矜持,唯有沉醉。 深深浅浅,细细密密,这样的感觉,是他怀念无数夜里的相思。 她的长发绕在他指间,冷而腻,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信,吞吐着冰凉的寒意。他听得见自己的鼻息,粗嘎沉重,夹杂着她紊『乱』轻浅的呼吸,整个人却像是失了控制,有一种无可救『药』般的欲望。 他以为自己是冷静的,独对于她,总会浮动的暴燥起来。 爱,不是单纯的想念,还有他与她床笫间的狂热。 帐浪摇摆,锦被翻滚,一屋的旖『色』『迷』离。 这醉人『迷』离的蘼蘼之曲,一直演绎了很久,很久…… 昏昏沉沉,摇摇坠坠,过了不知多久,彼此已是精疲力竭,沉沉欲睡。宇文昊伸臂环住她的腰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响。 夕榕却不想闭眼,情欲似水,激波如火,掠过身体,只徒留一段欢愉的回忆,爱却如纹身,已经将那个名字刻在心里。就似,他们的身上,刻有双龙的印记,那两条龙在他们的臂间深情相望,相逐相戏。 他的气息,他的汗水,他的挑眉浅笑,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都将永远地留在她的身体里,刻驻在她记忆的深处。 她的骄傲,她的聪敏,她的垂眸微笑,任时光飞逝,都如魔咒般留在她的脑海里,即便尘封,一股风来,吹拂尘土,又能变得清晰起来。 从夜浓如墨,到天光乍亮,时间总是短暂。 原来,他们也可以这样的忘情、疯狂。 只要他们彼此,相依成眠,就算不睡也能拥有最美的梦。 缠绵如烟花绽放,最美之时便是完结一刻。 感知身后的人动了动,覆过身,在她颈项之间,落下轻吻,时紧时松,时展时握,她只觉自己就是他手里的珠,任他握着还是展开手指,她都逃不掉,亦无法可逃。 哈庆站在帘后,低声禀道:“太子殿下,该入宫朝会了。” 宇文昊将嘴附在她的耳边:“小妖精,怎的才好?我好像对你上瘾了。” 夕榕痴痴笑应:“可你得入宫朝会。”她伸手扯过自己的亵衣,被他霸道夺去:“别穿。我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还有很多的兴致……” “好了。”她起身他脸一啄,“别误了时辰。” 宇文昊觉得,她自是好的,床笫之时别有一番风情。高傲的女人,似乎比温顺的女人更多一份趣味。战胜了人,也赢得了心。 他回应一吻,这一点便不可以制抑,索『性』激烈地覆在她的唇瓣,深深地吮着,似要把所有的爱恋都施诸于她,她就这样与他痴缠着。 哈庆见帐中轻晃,又不敢进去。 夕榕与其他女人不同,在她眼里,太监就是男人。而一干宫娥,更不敢进内殿,个个都捧着洗漱的东西在外候着。 宇文昊正要俯身贯入,她却巧妙的逃了,拉了亵衣穿了起来。“你再不下床,哈庆该要急了。正事要紧!” 他只觉浑身如烈焰焚身,虽是痴缠一夜,可他只有用不完的力,消不完的兴致。明明是夕榕拒绝了他,偏他抓了帐外的水杯,一把冲帘子方向飞了过去:“死奴才……” 哈庆未防,“砰啷!”一声,冷不丁飞来一只水杯子,顿时落在地上,化成了碎片。 “你还真是,哈庆又未惹你,你冲他丢什么东西?” 宇文昊道:“若不是他在外面催,你也不会拒了我。” 他是真的还想好,像一个爱上了糖果,怎么也满足不了的孩子。 “好了,这会子又变成孩子了。他不过是职责所在,怕你误了入宫朝会的时辰。到时候,皇上到了、群臣到了,唯独你这太子迟到,岂不让人笑话。” 夕榕少有的好『性』子,像是哄孩子般拉他起来,他随势一倾,依在她身上,肌肤便这样贴合到一处,辩不清是拥还是抱。 宇文昊在她耳畔低低地道:“昨儿一晚,倒真如梦一般。榕儿……” 她不语。 “如若夜夜如此,便是死了……”未说完的话被她用手捂住,她不悦地摇头:“不要胡说!快些起来,再不起床,怕真要迟了。” 夕榕出了牙床,取了中衣给他,自己也着好中衣,这才对外面唤了声:“都进来吧!” 哈庆携着一干宫娥鱼贯而立,侍立左右,夕榕先帮着宇文昊整好蛟龙袍。 “榕儿,中午我回来陪你用膳可好?” “办完正事要紧。”夕榕笑着,“我会在府里安心等你归来。” “那我今日办完朝中正事,早些回来陪你。” “好。” 说话间,有宫人送来了羹汤,夕榕陪他吃罢,他携了护卫骑马前往宫中。 双雎阁内。 马承徽静卧床榻,突地听碧花说完,不由惊道:“你说什么?梦妃和太子殿下好了?她昨晚还留在昭正殿过夜?” 梦妃不是最忌太子身边有旁的女人么?一夜驭两女,一个丢了命,一个也卧床静养,她居然不计较了? 就连马承徽听到,都有些嫉妒。 碧花答道:“可不是怪事么?瞧这情形,是昨儿清晨便和好的。” 马承徽承欢,在床榻养了几日也不得下地行走。而这夕榕竟如个没事人一般,一大早就从昭正殿出来了。 正说话,有跑腿的太监来报:“启禀马承徽,大管家到了!” “有请!” 大管家进了双雎阁,只在花厅坐着,由碧花奉了茶点。 不多会儿,马承徽也着好衣衫,从内帏出来,一袭华丽的宫袍,依然比夕榕还要尊贵几分。“大管家找我有事?” 大管家笑了笑,想到宇文昊着人带来的话,又是一笑。 碧花道:“莫不是大管家又要一笔支银办事。我家承徽已经和银库的小厮说好了,只要是大管家要支银子,不需要问我家承徽的意思。” 第184章 我谁也不喜欢8 大管家笑:“碧花姑娘误会了。” “误……误会了?”碧花望向马承徽,来双雎阁不是为支取银子的事儿,又为哪桩。 马承徽猜不出来了。大管家不怎来双雎阁,但想他若来,定是大事。 大管家道:“今晨殿下吩咐,让老奴接管银库。老奴过来,是来拿银库钥匙的!” 打理太子府、掌管银库不过才半年时间,现下又要收回去。当初让马迎秋打理、掌管,她是满心欢喜,至少这样宇文昊没拿她当外人,她虽是妾的名份,可好歹是这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宇文昊会收回银库钥匙,收回的是钥匙,可同时也收回了太子府的打理权。不管银库,谁还会畏惧、敬重她。 碧花面『露』疑『色』:“这……怎么可能呢?” 给别人的东西再收回,很显然是太子殿下不信任马承徽。而马承徽拿到银库那日,突地见到库里有那么多的银两,这半年也在暗中动了点手足,一则自己存上一部分的私房钱,一则用一部分贴补娘家人。如果没有银子,父亲想要赢得齐元帝的信任谈何容易。 大管家礼貌有加:“还请马承徽莫要为难老奴才好,这的确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马迎秋心下不甘,道:“大管家能否宽限一日,待我见了太子殿下,再另做打算可好?” 大管家想了一会儿,道:“如此,那我明日一早再过来拿钥匙。”打了千儿,大管家转身离了双雎阁。 待大管家走远,马迎秋道:“这回怕是有大麻烦了。” 碧花道:“是不是你借给马大人的银子还没还上?” “这些都是小事。自我掌管银库以来,为了收买人心,你知道这打点都少不得花银子。虽说,我把账上给抹平了,恐怕还得差上十几万两……这……” “一日之间,要平账,怕是不能。” “如果容易,我就不会发愁了!碧花,你的主意多,快帮我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 二人都费心的思量起来。 突地,碧花道:“眼下,只有一个法子。” 马迎秋道:“把银库钥匙给梦妃?” “梦妃是太子殿下在意的女人,若是账上的银子对不上数,我想殿下也必不会说什么的。” 马迎秋迈着百花小碎步,沉『吟』道:“韩妃娘娘说过,太子府里最忠心的是大管家、喜嬷嬷和各处的管事。这位梦妃……” 碧花道:“初次见面,你瞧她与你说的那些话,连强扮、做作喜欢你都不能。这种女人,我在梁宫之时便已见得多了,恐怕是没甚心眼的。可是……”转而又道,“太子殿下如此喜欢她,想必她也有些能耐,我是担心,万一看走了眼!” “我心里有数。”马迎秋一番纠结,道:“记得迎卉说过,这位梦妃啊,心地最是善良,是个真『性』情的人,我入府之后,她还再三叮嘱,生怕我欺了她去。不如,就去找她。” 夕榕正在习武堂练功。 郁兴一路小奔地过来:“禀梦妃,马承徽在灵犀阁候见。” 夕榕想了一阵,忆起昨晚宇文昊说的事来。 郁兴解释似地道:“听说一大早,大管家便去了双雎阁,想要收回马承徽手里的银库钥匙。” “只怕她见我,也是为此事。”夕榕放下手里的长枪,她会使刀剑,也想在枪上练练功夫。取了架上的衣袍,整好衣衫,这才往灵犀阁方向移去。 花厅上,梅香正携着宫娥小心地奉着茶点。 马承徽唤了白奉仪一并求见,见夕榕从外面进来,双双起身:“梦妃万福!” 夕榕应道:“两位妹妹客气了!请坐!”昂首挺胸地走到主位上,款款落下,“马妹妹找我有事?” 马承徽笑了一下,来的路上便已经想好了如何脱手,道:“如今这太子府真正的女主人回来了,贱妾再握着银库的钥匙也多有不妥。” 若非宇文昊说的话,她许会被今儿的事弄得莫名。 白奉仪优雅地饮着茶水,只不说话,时不时望向夕榕一眼。 马承徽抬手从袖中取出钥匙,给了碧花,碧花双手捧过,递至夕榕面前。 夕榕浅呷一口茶水:“既然马妹妹不想掌管银库钥匙,只管交回太子殿下,亦或再交还到大管家手上。直接交到我手里,多有不妥。” 推托! 马承徽又是一想,这“几请几推”的故事素来便有了,笑道:“梦妃才是府里最尊贵的女子,贱妾哪敢再握银库钥匙,还请梦妃收下就是。” “不是我不收,而是万事都得有个说法。若是太子殿下愿意,他自会很郑重地告诉于我。而不是如马妹妹这般,私下转授,毕竟这于府里亦是大事。” “这……”马承徽有些懊恼,显然低估了陈夕榕,笑道:“梦妃知道的,我得照顾小郡主,小郡主打小体弱,就是一个她就把双雎阁给闹翻天了,着实腾不出过多时间来打理府中上下的事。还请梦妃莫要推托才是。” “我推托?”夕榕不由笑了起来,“难道马妹妹还得三顾茅庐不成?我不是诸葛亮,而马妹妹也非刘备。我不想接便是不想接。我就喜欢过省心的日子,这等事,妹妹已经打理得顺手了,我自是不想再『插』手的。若是太子殿下亲口说,那自是另当别论。至于马妹妹要我接下银库钥匙,名不正言不顺,多有不妥,我……是不会接的!” 马承徽有些失措,看罢碧花,又看夕榕。 夕榕说话直接,在她看来是不需有太多礼节的,更不想玩什么心眼。在她第一次见到马承徽时,便是极大的不喜欢。 马承徽拿定主意,走近白奉仪,笑道:“白妹妹,我知你与梦妃的关系不错,不如你帮我说说。” 白奉仪弄不明白,这好好儿的,怎的马承徽就要把银库钥匙还给夕榕。而夕榕呢,居然一副绝不接手的模样。白奉仪想到昨儿所求,微微一笑:“马姐姐,我……我着实开不了口啊。” 马承徽灵机一动,拉住白奉仪的手,居然如自家姐妹一般的热情:“白妹妹,你是知晓的,我现下要照顾小郡主,着实抽不开身,不如你来接管银库钥匙如何?” “我?”白奉仪总觉得,夕榕不接钥匙,许有自己的原因,“贱妾位份最低,上面有您,还有尊贵的梦妃,贱妾哪敢逾矩,这钥匙是万万不敢接的。” “白妹妹……” 她倒想得好,夕榕不接,便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推给白奉仪。 马承徽还想再缠一会儿,夕榕道:“你阁里还有小郡主,快些回去照顾孩子吧。我这里,要留白奉仪说说话儿。马承徽,告退吧!”夕榕一脸不悦,太子府上下人人皆知,她不喜欢马承徽,虽没有说出来,可她就是这样的简单和直白。 马承徽碰了个钉子,立起身来,不等开口,夕榕催道:“退下吧!” 郁兴识相,哈腰笑道:“马承徽,请!” 很显然,夕榕烦了,已经下了逐客令。 待得马承徽走了,白奉仪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梦妃,你这是……” “你是好奇?”夕榕反问,“我待你倒还亲切,怎的待她如此不好?” “不!不!奴婢不敢。” 可白奉仪的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 “在我面前,你想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我和殿下都喜欢率直的人。” 听夕榕一说,白奉仪反觉自个落俗了,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夕榕所言。 夕榕吐了口气:“今儿一早就听人说大管家去双雎阁要收回银库钥匙的事。她直接交还给大管家便好,却绕道要给我和你,这摆明了,内里是有文章。” 夕榕挑明,是不想白奉仪沾染上这等事。今儿接了,明儿若是发现银库的银两短缺,与账簿不符,都是会落下把柄的。 白奉仪愣愣轻叹:“原是这样……” 夕榕道:“你到这府里有几日了,还习惯罢?” 白奉仪先是摇头,复又点头。 “想家了?” 白奉仪又点头。 夕榕吐了口气:“我今晨已与大管家说过了。每月最后一个金曜日,允许你与家人见上一面。若是女眷,准予她们在府里住上一宿。” 白奉仪最想见的便是家人,听夕榕一说,提裙跪下:“奴婢叩谢梦妃!” “你且起来!”夕榕将她扶起,“就是这府里的下人,但凡有亲人在帝都的,每七日亦能与他们见上一面。” 白奉仪起身,便见到一边摆放的棋盘。 夕榕识趣,道:“不如我们下上几盘如何?” 白奉仪赞同。令内侍取了棋盘来,两人相对奕棋。 马迎秋与碧花出了灵犀阁,站在阁外,一脸愁云。 碧花低声道:“瞧这情形,怕是梦妃得晓了什么?”顿了一下,又道:“怕是今晨大管家去我阁里拿钥匙的事她已经听说了。弄不好,便是她唆使殿下这么做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让殿下知道我挪用府中银两的事,只怕不能饶我。这些都是梦妃的原因,因为她我受了多少委屈,这一次,我绝不放过她。”马迎秋转过身来,拉住碧花,道:“你得帮我!若是躲过这劫,我便说服父亲,不『逼』你妹妹做我哥哥小妾,还可以另给你母亲、弟弟、妹妹们一些薄田维持生计。” 这无疑是最大的利诱! 若非为了亲人,她何至受制于马迎秋。 碧花道:“你容我想想,我们需得有个万全的法子。你是知道的,我们俩在同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有你父亲,才能有我们一家的安稳。” 主仆二人相携相扶,不再说话,马迎秋知道以碧花在深宫的经验和所闻所识,一定会帮自己解危的。 她私下挪借给马家的银子,只怕这一时半会儿也是补不回来的。需得有个更好的方法躲过此劫。 夕榕与白奉仪下了一会儿棋,打发了郁兴和梅香去忙,就她们依窗对奕。 “冰玉,你的那个他,现在何处?” 白奉仪摇了摇头:“不瞒梦妃,我自入宫之后,就再未见过家人,就他的事还真不知道。” 夕榕道:“你可有在帝都的亲人?我派人送一封信去,明儿就让他们入府见你。如此一来,也慰你想家之苦,这样可好?” 白奉仪下了一子,满是感激地看着夕榕:“我在宫里时,倒几番打听过,听说昔日南安旧臣,大部分都随太子殿下到了帝都。只是不晓我父兄现下落脚何处……” 第185章 我谁也不喜欢9 “你别担心,我会令人打听。若要寻得他们,也非难事。你且要放宽心!” 白奉仪『露』出笑颜,仿佛就要见到情郎一般。 夜,万簌俱寂。 宇文昊本想早些回府,因要转往南边沙场,此次回帝都诸事繁琐,而朝里更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齐元帝虽也勤勉,光每日的奏章就堆积如山,更得拣重大、要紧的事进行处置。待宇文昊回府时,已是二更二刻时分。 夕榕亲自备了合口的饭菜,他刚坐下,夕榕便对郁兴道:“遣个人去,让白奉仪过来,与我们一道用膳。” 郁兴愣了一下。夕榕催促道:“让你去,你去就是。” 宇文昊不知所谓,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郁兴一离开,旁边便是梅香,夕榕又令梅香去取藏酒来。方道:“白冰玉亦不容易,原是一早便有意中人。后来入宫做了秀女,与那人分开了。我已经答应了她,近日设法让她与家人相聚。让她过来,只是叫她坐陪而已。她是庶女,在娘家虽有父亲疼爱、生母宠着,可上头还有嫡母、嫡兄好几人,日子也不甚好过。就当她在府里与我做伴,不要为难她。” “你呀!”宇文昊宠溺一笑,有她这番话,他明白她的意思:不要家了白冰玉的『性』命,也莫要用过往“克人”的招式使在白奉仪身上。 白冰玉见郁兴来请,只得携了贴身的宫娥、太监来到灵犀阁。 迈入屋中,便见夕榕身侧坐着人气宇轩昂的男子,头上戴着玄『色』银翅王帽,穿着江河海水四爪金龙袍,腰系嵌玉石红鞓带,面容如雕似刻,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端坐桌前,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静若石雕,恍若天神。 白冰玉微微一怔,只觉这男子的眼睛异常吓人,倒不是不好,而是那眸光这么一望,就似立马就能把你的心给剥离开来。白冰玉想到面前的男人,便是克死二十多个女人『性』命的北齐太子,还有她入府以来,听到的那惨绝人寰的呼救声、痛嚎声,身子一摇,顿时就软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半分力气。 白冰玉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嗫嚅:“梦妃救我!梦妃救我……奴婢是不是又做错事了……奴婢……” 宇文昊还没把白冰玉瞧个明白,就先把她给吓着了。 夕榕本是好意,没想白冰玉吓成这般,忙道:“冰玉,我叫你过来,就是一道吃顿便饭罢了,你且起来!” 梅香搭了把手,这才将白冰玉给扶起,她的双腿颤抖如筛,就连那裙摆也如夜风拂柳般地摇动起来。 宇文昊面『露』厌『色』:“让她下去吧!” “多……多谢太子殿下!”白冰玉身下一软,跪在地上,太监笑呵呵过来,扶了白冰玉退去。 夕榕摇了摇头:“你呀,扮得那么凶干吗?瞧你,都把人吓成什么样了?”白天瞧白冰玉倒也正常。 夕榕好奇,移到窗前,见阁外太监、宫娥还死死搀扶着白冰玉,她似真的没了力气,倒不似装出来的样子,道:“还真没想到,她的胆子居然小成这样。” 宇文昊道:“要么便是些不知轻重死活的,要么就是胆小如鼠的。” 瞧来看去,还是夕榕把握得很好,张驰有度。 二人吃罢晚膳,正要说会儿话,宇文昊颇是心烦地道:“父皇近来圣躬欠安,宫里积压了不少的奏疏,今儿入宫朝会,便着我处理。我人虽在帝都,竟比在军中还要忙上一些。本来想把朝里的事处理完,怕你在府里等我用晚膳,这才提前回来的。我已经宫中侍卫把那些未处理的奏疏带到昭正殿了,得去那边处理。今儿,你且先歇下吧!” 夕榕笑道:“你这么忙,我也帮不上什么。不如我陪你。” 宇文昊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两手相握,往昭正殿方向去。 近了昭正殿,宇文昊只觉热血沸腾,再难控抑,抱了夕榕回到内殿牙床。 他低头,唇瓣如鹅『毛』点水般落在她的眼皮,点过眉心,滑过眼角,顺着泪流的方向,一寸一寸的轻移。掠过她的脸颊,一直寻至唇间。 轻吻细密,仿佛是点在心头的火,飞上一团火焰,抛下一团柴禾,看火苗一点点地燃烧起来。以为尝遍苦楚,生活自然会甘。原来生活,其实亦是甘苦参半。所有的磨难,亦自有存在的意义。 她以为,面对宇文昊,不可言爱,不可信他,便是保护好自己,可此时此刻,在他的面前她却再也疑心不起,她选择了最大程度地信他,亦他的一片真情而再度沦陷。 “榕儿,今生我只要你一人,你要信我。” 泪流不可抑制,夺眶决堤,步步崩塌,苦愿为他抛开所有的理智与心事,只想与他一起沉陷。他深情地捧住她的脸,低首相近,如此怜爱、热情又不失温柔地贴上她的唇畔,辗转、啃噬、吸吮,眨眼间从星星之火化成熊熊燎原烈火,几欲将她吞没。 可他并不满足,似乎攻城略地一般,步步『逼』入,仿若要从中吸走她魂魄精气,再将他的气息,顺着她的身体脉络、四肢百骸埋进她身体各处,让她永生永世都不得忘记,曾有一个人,融入她血肉,刻进她骨髓一般的深刻过、销魂过。 她睁眼望着他覆过来的身体,只觉得似乎沉到一面深而寂的静潭之中,幽幽下坠着,却不知究竟何时才能落底。 情爱便是如此,疼过了,便更深一分,倘若爱,就可奋不顾身,他可为她陷入不可救『药』的地步。而她,也只有这样一副身子可给得起,比起宝贵生命而言,着实轻了太多。比起相守一生的承诺,又显得缥缈而不可握。但她,心甘情愿,就在这一刻同他共醉,一起沦陷,无论将来是执手偕老,亦或分离天涯,她都无怨无悔。 “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 他要炽烈,她就做那助火的柴禾。 他若是损了飞翼的雁,她就折损羽翼,陪他一世呆在地上,或藏草丛,或于荆棘为家,也是心甘情愿。 这便是爱,天堂地狱也只一次。 “榕儿,榕儿……”他的唤声轻浅细碎,唇炙热烫人,从她唇畔,一路往下,灼疼她每一寸肌肤,让她整个人似乎沐在火烧之中,情不由己,醉不由己,胸口间只余满溢的踏实感。 他有着最有力的双臂,最健壮的身板,衣衫尽褪,『裸』『露』光华,如石雕,似木刻,偏生又有着人的热度。与他紧紧贴在一起,便是这世间最近的距离。她闭着眼,环臂抱紧他的腰身,随着他的急促喘息无所想,也不愿再作任何的想法,只有顺从与配合。 想到这时,夕榕心头一沉。 她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容易沉陷欲望间的女子,可到时为他入了魔。 吻密如雨,灼烈如骄阳。 一时间,道不出的炽烈情深。 锦帐开始轻摇起来,透过纱帐能瞧见一对男女痴缠的身影,仿似一人,却又分明是两人,那牙床也开始吱吱扭扭地唱起声来,仿佛是一支舞,也似一支曲。 她的浅『吟』,他急促的喘息声,还有那牙床发现的声响,这是一支多么暧昧,又如何让人浮想联翩的曲调。而那舞,是他们的舞,是锦帐之舞,亦是深夜之舞。 云雨调和,一室旖『色』。 她似累了,宇文昊方起身回到大殿。 见他离开,她也整衣移到大殿。 “怎不多睡会儿?” “我陪你。”笑容浅浅。 蛟龙案上整齐摆放着几撂奏疏,他认真的样子,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模样,就像一个严谨的长者,又像是一个庙里的菩萨,可以久久不动,一手握笔,一手捧着奏疏,一字一字地细细览过。 太子批阅奏章,用帝王御用的朱批,改用蓝批。 夕榕也顾自坐在一边,手里捧了本书,认真地看着,每看一眼,便望他一眼。他亦如此,每阅完一本奏疏,便又看夕榕一眼。 哈庆和郁兴二人,小心地在一边服侍,或换上热茶,或蓄水满杯,这样好的夫妻,怕是在皇子里也是少见的。 三更天,更深夜浓。 倏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躁动声,夕榕放下手中的书,宇文昊搁下手中的蓝笔,厉喝:“出了何事?” 哈庆飞一般地奔离昭正殿。 外面,如『潮』的喧哗声,如『潮』水般袭来,气势汹汹,势不可挡,夕榕侧耳聆听,隐约之间,听到有人在大呼:“走水了!银库走水了!” 郁兴急道:“梦妃……” 夕榕抬手,示意道:“殿下正阅办奏章呢,打扰不得。小心服侍就是了!” 目光相遇,是他的赞赏,是她颇有意味的点头、心安。 宇文昊道:“你倒一点不惧?” 她缓缓道来:“银库那边极是『潮』湿,听闻早前那里是个荷花池,曾淹死过几人。后来皇上令工部敕造成太子府,殿下才令人改建成银库。周围虽是空旷地带,却有河渠、溪流,按理是最不易起火之处。就算有人故意放火,也会发现及时。” 宇文昊又是微微一笑,她所说的话不无道理,在『潮』显的银库居然会起火,着实让人意外。 哈庆推开殿门,气喘吁吁地道:“殿下,有人故意放火,好在那边把守森严,被看守的护卫、太监给发现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又扑灭了。” 宇文昊道:“胆子不小,居然敢在我太子府放火!看来,不揪出这放火之人,很难平息了!告诉大管家,查,给我细细地查!” 夜,又归于宁静。 白奉仪刚睡下不久,突地听到喧闹声,坐起身来,问:“出了什么事?” 太监答:“说府里何处走水了。” “走水了?”白奉仪不待细想,“快给我整衣,一会儿去灵犀阁瞧瞧。” 难得夕榕拿她当姐妹、朋友,又随和亲切,又体贴关爱,白奉仪心生感激,觉得谁都不担心,却一定要挂着些夕榕。 待她整好衣衫,出了宜雨轩,还依昔能听到吵嚷声,站在后花园里张望一阵,也没瞧出究竟是哪儿走水了。 黑夜里,有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奔行在后花园中。 “怎么办?大小姐吩咐我们的事没办成?”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钱都花去了大半,可事儿还没办成。 黑影乙道:“还能如何?接下来,我们就按第二个计划行事。” “你是说……劫梦妃!” 第186章 我谁也不喜欢10 此事极是冒险,可烧银库失手,也只有这个法子。 “眼下唯有此法了,不劫梦妃,怕是我们马府便要大难临头。” 绑走了人,当成是寻常的绑架案,换巨额赎金,到时候方能填补亏空。 两个黑影一番商议,有人抬头,扯了一下身边人:“看那边,瞧那衣饰,该不会……” “应该是梦妃不假!听说这太子府除了咱们大小姐,便只有一个梦妃了。看她打扮衣着,也算华贵。” 而他们却已忘却,现在太子府又多了一个女人。 “不会弄错吧?” “没瞧她身边站着个小太监么?那小太监许是郁兴。就这么干,咱们劫了梦妃就出太子府。也许已经有人在小门候着了!走——” 白奉仪还站在园中东张西望,之前明明听到了喧闹声,怎的一出来就没动静了,后花园里一如往晚的寂静。唯她与小太监笑呵呵提着灯笼在哪儿张望。 白奉仪近乎自言自语地道:“莫不是我……听错了?” 笑呵呵道:“奴才听见确实有人在喊走水了,声儿那么大,不会有错。” “怎的没音了?我们还是去灵犀阁瞧瞧罢,但愿梦妃无碍。” 主仆二人正议论,两条黑影从半人高的万年青丛中俯身潜行,不大会儿功夫便立在他们身侧不远处。突地,笑呵呵只觉后颈一阵刺痛,来不及说话,身子一晃栽倒在地,连手里的灯笼也跌落下来。火苗一串,灯笼立时化成了一团火焰。 白奉仪听到声响,还未来得及呼出口,便立时被黑影捂住了嘴巴。黑影伸出手指,往她身上一凿,白奉仪立时便睡了过去。 黑影甲借着灯笼燃烧的光亮,看着白奉仪那洁白如玉的面容,道:“啧!啧!真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梦妃,真是人间绝『色』,难怪『迷』住了卫国皇帝和北齐太子!” 黑影乙厉声道:“带她速离太子府要紧。” 夜,再度静下来。 昭正殿里,夕榕得了大管家的禀报:“殿下、梦妃,银库那边的火已经扑灭了。” 夕榕道:“可查出来了,是什么人放的火?” 大管家沉『吟』片刻,茫然摇头:“不瞒梦妃,还没查到什么。不过,有下人禀报说,看到两条黑影曾出现在后花园里。” “有外人入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谁都知道太子府把卫森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宇文昊捧着奏疏,看似漫不经心,突地『插』话道:“内鬼!” 能入太子府而不被人发现,除了内鬼,再无第二种可能。来人深晓太子府各处的布局。自从了葛嬷嬷下『药』事件后,宇文昊对合府上下人员使用上,首先秉承的便是“疑人不用”。而一干细作,早在几年前便已经清除干净。后来陆续有人进太子府,多是赏赐的美人,可到目前为止,府中唯马迎秋与白冰玉二人。 大管家道:“太子所言甚是。小人也是这般看的。若非内鬼,要神鬼不知地进入太子府,谈何容易……” “砰——”的一声,似箭没入窗户的声响。 哈庆大喝:“保护太子!” 然,再无声响。 有护卫从大殿窗上取下一支羽箭,双手捧在手里,大管家接过羽箭,但见上面有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梦妃在我等之手,若换梦妃,纹银三十万两。” 可是夕榕,明明一直安好地在昭正殿里。 郁兴笑道:“奴才瞧这些蟊贼,当真狂妄。” 如此一来,就是在自掘死路。 夕榕面『露』茫『色』:“如果被抓的不是我,那会是……白奉仪?” 提到白奉仪,宇文昊就想到之前那胆怯懦弱的美人,人倒生得美丽,可就是胆子太小了些。他只那么一看,她就吓得浑身无力。 大管家道:“居然敢勒索堂堂太子府,当真不想活了。” 宇文昊放下手中的奏疏:火烧银库,夜劫“梦妃”,居然是冲着银库来的。而今晨,他才告诉大管家,让收回马承徽手里的银库钥匙,今晚便发生了这事。“马承徽那里的银库钥匙拿回来了?” 大管家道:“还不曾呢。今晨小人去过双雎阁,可马承徽说要先禀明殿下,小人也未坚持,便答应宽限她一日。” 宇文昊冷哼一声:“做贼心虚!” “殿下的意思,小人明白。这便派人去办!” 郁兴不明白,哈庆也听懂一些,唯独夕榕明白大管家这话:宇文昊怀疑银库走水的事与马承徽脱不了干系。而大管家便要派人盯着马承徽,调查她近几日的事儿。 大管家退去,刚出殿门,便见笑呵呵一路跌跌撞撞地过来,猛一抬头,见是大管家,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启禀大管家,我家白奉仪不见了。之前听到有人喊走水,她不放心梦妃,说要出来一瞧,奴才陪白奉仪走到后花园,有人击昏了奴才,带走了白奉仪。” 大管家沉『吟』一声,调头回了昭正殿。 夕榕听罢:“白奉仪不见了?” 还是为了来探她而失踪的,夕榕不知是欢喜还是难受。欢喜的是,这白冰玉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晓得夕榕待她好,虽相处的时日不多,但白冰玉应是真心的,也无马迎秋那般多的心眼。 很显然,劫走白奉仪的人,根本就不认识夕榕,以为自己抓住的是夕榕。 宇文昊眉头一拧,握紧拳头:“欲盖弥彰,不过是让她交出银库钥匙,也能生出此等风波!原想只要她安分守己,本殿便放她一条生路,竟敢如此张狂,休怪本殿心狠。”他的话锋一转,“亭叔,你只管放手去干。” 大管家抱拳道:“小人谨遵太子吩咐!小人告退!” 夕榕在那儿想今晚的事,看来这马承徽是有大问题。如若只是区区几万两银子,她亦不会狗急跳墙,居然会想出火烧银库的事来,还令人劫走白奉仪…… 双雎阁。 大管家带着几名精干的太监进入,有人早一步唤醒马承徽,她与碧花来不及整衣,只着中衣站在内室。 大管家一声令下:“带走!” 马承徽大喝一声:“谁敢?” 大管家道:“有人揭发,今晚银库失火案与马承徽脱不了干系。” “你冤枉我,我没有这么做。” “是否与你无干,马承徽心下明白。”大管家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带人。 马承徽道:“谁人敢?我本是皇上赐给太子的姬妾,谁敢动我?就算无功劳,我还给太子殿下生了一位郡主。你们谁敢动我?” 大管家便知这马承徽和其他女子不同,道:“既然动你不得,小人便奉命将你禁足双雎阁!来人,除碧花以外,所有一干人等立马离开双雎阁,未得太子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一时间,所有宫娥、太监纷纷收拾包袱离开双雎阁,一刻钟后,众人已走得干净。 一声沉重的下钥声传来,她与碧花被锁入阁中。 马承徽低垂着头:“怎会这样?这事儿,不是做得很巧妙么?怎的会让他们疑到我头上。” 碧花闭阖双眸:“今日去求梦妃便是失策,又再放火……” “碧花,这可是你出的主意。是你说只要一把火烧了银库,他们就查不到我挪用银两给马府的事。这一回,是你害了我!” 碧花道:“承徽,现在还不到埋怨的时候。你倒是想想办法,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到外面通风报信。得把这事儿告诉给大人,让他想办法凑足银两,把太了府亏空的银两补上便是。” “此事若是行得通,我何需让他们再走第二步险招。”只怕,她的父亲以为她得宠在望,又诞育有郡主,那些借去的银子,早就为了打通他的仕途花了个一干二净,现下哪里还会凑得足银两。 马府那么多的人,父亲又有好几房的姬妾,花钱的人多,赚钱的人少,又如何填补得上。 “第二步……险招?”碧花一愣,“我的大小姐,你还做什么了?” “连火都敢放,还有什么不能做的。这一切,都是梦妃引出来的,若不是她挑唆太子收回我的银库钥匙,夺走我打理太子府上下的权力……我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这个可恶的女人,我还以为有多好呢?没想连马迎卉那臭女人也骗了我,梦妃根本就是个恶毒的女人。这一次,我要毁了她!” “你该不是想害梦妃吧?你想对她怎样?”碧花没想到,马承徽自作主张就罢了,居然还如此狂妄不羁。 她忘了,这马承徽可是马家娇生惯养的小姐,自小被捧在掌心,娇宠惯了的。她能装一时的高雅、温婉,要她装一月可以,装两月也能坚持,若要装得更久,怕是难如登天。 马承徽握紧拳头:“她敢让我难受,我便要她一世不得翻身,到时候我倒要瞧瞧,哼,她还有什么颜面再回太子府。” “你……你派人抓了梦妃?”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事,整个太子府都知道,宇文昊有两样最在意的:一是他的汗血宝马闪电,一个便是梦妃。他可是看这两样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而马承徽居然要动梦妃。 “她既不让我好过,我也会拉她做垫背的。”马承徽满脸狰狞,“想昔日,知他生病,我不远千里奔赴军营,没想他对我如此冷漠,不顾我尚在病中,居然要赶我离开军营。待我做了他的女人,他居然要我服下覆子汤,夺去我为他生儿育女的权力。就连我想帮他们和好,他到我阁里也是对我的残忍肆虐,想要置我于死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梦妃!因为那个狐媚子!是她一直在『逼』我,我一定要一搏。我娘说过,没有人会把荣华尊崇捧到我面前,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 碧花没想,马承徽一早就对梦妃有如此深的怨恨。 “那个可恶的女人,她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她呢!是她先招惹的我,我何须再忍,这一回,我要她永世不得翻身!”字字是恨,更是狠绝。 碧花一直以为马承徽是个可造之材,但需一个漫长的过程,此刻才明白自己是瞧错了人。马承徽根本就是冥顽不灵,她居然会恨上宇文昊最爱的女人。“弄不好,你会给你父母惹来杀头大罪。你应该明白太子殿下在大齐皇族中的份量……” 马承徽道:“哼!韩妃说过,关键时候,她是会帮着我的。” 如果不是韩妃帮忙,她又如何能收买到喜嬷嬷。只是,任她如何做,都根本收买不到大管家。 第187章 我谁也不喜欢11 碧花摇了摇头,若是出了大事,韩妃只会自保,甚至弃卒保将,哪里还会顾及到她。马承徽若有用,韩妃只会一用,若是无用时,便弃如敝履。 马承徽道:“碧花,我现在就给喜嬷嬷写一封信,让她想办法送信入宫,求韩妃帮我。” 碧花心下泛起阵阵涟漪,她不知道这一次又是怎样的大麻烦。 也许从一开始,给马承徽出主意就不对,原本她出的另一番计策,怎的实施出来便变了模样。马承徽居然会令人放火。 夕榕坐在昭正殿上,手里捧着书,看了几页,又忆起白奉仪失踪的事来。她和白奉仪相貌相差极大,那贼人怎的飞箭传书,说抓住她了呢。 三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如果火烧银库的主意是马承徽出的,她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见狗急跳墙,是急着想要瞒下银库亏空的事。这可是皇子、公主府里最忌遇到的事了,从今往后想要在宇文昊心里翻身,再也不能。 人急了,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马承徽白日来求她,想把钥匙给她,夕榕一口回绝。马承徽虽笑着,可脸上是恨、民怨,更是怒,怕是心里早将她恨了个半死。 宇文昊说过,马承徽入太子府不久,代芹便来求见,就连乔凯旋也几次捎来代芹的话:提防马迎秋。 怕是一早,代芹便知道马迎秋来者不善。可代芹与夕榕自幼一起长大,姐妹情深,虽与夕榕无血缘关系,却也情同手足,所以才会这般放心不下。 夕榕想到深处,再也看不进去,将书一搁,如梦惊醒地道:“大管家若将马承徽禁足、深查此事,只怕……会让白奉仪陷入险境。” 她突地说出这句话,宇文昊望向夕榕。 夕榕走近案前,道:“齐昊,我说的是真的。女人一旦生恨生嫉,这可是很吓人的。她要对付的人是我,没想到,她竟是这么恨我,居然恨我恨到如此地步……真的不能久拖了,你快下令找人吧。我怕晚了,冰玉会有危险。” “榕儿……”宇文昊看着不安的夕榕,“这事儿已经交给大管家了,让大管家去办吧。你应该相信大管家办事的能力。” “可是……” 不等她说完,宇文昊对郁兴道:“小兴子,梦妃累了,扶她回内殿歇息。” “齐昊。”自洛城相遇,他告诉她这个名字,夕榕便一直这样唤他。 宠『色』一敛,宇文昊转为严肃。“这是本殿的命令!”在他看来,她定是累了,为他备晚膳,陪他批阅奏章,就连那些蓝『色』的墨汁也是她亲人研磨。 夕榕被郁兴扶到内殿,只脱了外袍,和着中衣躺在牙床。 不多会儿,夕榕便已睡沉。 双雎阁。 马承徽已经写好了书信,令碧花设法传出去。 碧花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张望着过往来人,直盼得近午时分也没个熟络的人可以帮忙。 终于,送午饭的太监到了,还是他们阁里之前侍奉的太监。 “记住了,无能如何,你也要把这两封信带给喜嬷嬷,切记!切记!” 是双雎阁之前侍候的人,自然可以信任,如若连他们也不能信任,碧花不知道哪里的人才可以一信。 太监接过书信,答道:“姑娘就放心好了,奴才一定把信亲手送到喜嬷嬷手上。” 拿了信,太监就前去找大管家,说了送信的事,大管家沉『吟』片刻,道:“你……把信送到喜嬷嬷手上了!” 难道…… 这大管家就如此信任喜嬷嬷? 或者这内里,还有什么别的故事? 太监迟疑一阵,终是按捺不住,道:“大管家,真要把信送到喜嬷嬷那儿。喜嬷嬷这两年可是与马承徽走得近哇。” 大管家灿然一笑,而他与喜嬷嬷可相识有近二十年了。“你只管放心送去。” “是。”太监不敢多说,只得奉命行事。 看来大管家是极信任喜嬷嬷。 左盼右盼,估『摸』着马承徽主仆二人已经用过了午膳,喜嬷嬷带了两名心腹太监,气势汹汹,人未至声先到:“打开双雎阁大门!” 看门的护卫一愣,却见喜嬷嬷手里有一块太子亲赐的令牌,在这太子府里大管家和喜嬷嬷享有特权,他们都各有一块特殊的令牌,虽是下人,却亦是太子的心腹。 护卫打开大门。 喜嬷嬷刚进双雎阁大门,马承徽听到声响,急急飞奔出来:“嬷嬷是来帮我的么?那信是不是已经送到宫里了,嬷嬷……” “啪——”未待马承徽反应过来,喜嬷嬷一击重重的耳光已经落在她的脸颊,不可谓不重,不可谓不狠。 马承徽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讷讷地看着喜嬷嬷:“你疯了吗?如果不是我父亲,你亲侄儿就被杀头了……” “不提此事便罢,一提此事,老婆子就一肚子的火。”喜嬷嬷反转一手,又是一记耳光,这一次却重重地落了个空。 碧花已经先一步拽开了马承徽:“有什么话,还请嬷嬷说个明白,不要动不动就打人。” “打人?我连杀她的心都有,打她还是轻的呢。”喜嬷嬷板着面孔,双眼喷着怒火,“马氏,这便是你们马家干的好事?我当你哪有这般好心,要救我侄儿,我昨晚才知,居然是你买通乌龙县县城的地痞无赖,合伙算计我侄儿,他不过就是随手一推,那人便毙了命。原是你买通无赖背后使了黑手,打死了人,却栽赃到我侄儿身上。害我侄儿不过十七八岁便犯下此等命案……还以为你是好人,没想你却害他惹上人命官司,终身流放肃州。我冯氏一门,到了他这一辈,男丁本就单薄,你们父女害他如此。此等大仇,我岂能不报?他年纪轻轻,还未娶妻生子,便成了杀人重犯,若非我侄儿来信,我还不知道自己受了诳骗。” 马承徽没想会是这样。 马家、她的父亲,不是喜嬷嬷的恩人么? 怎的一夜之间,居然又变成喜嬷嬷的仇人了。 马承徽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哼!我那侄儿,平时是顽皮了些,可天『性』纯良,怎可能干出杀人的大事,平日里就连打伤猫儿狗儿的事都不曾干过,怎会去杀人。分明就是你这个歹毒『妇』人,设了计谋,想要收买我这个老婆子,让你父亲设局害他……马迎秋!我饶不了你!” 为了与喜嬷嬷搭上关系,为了将来能顺遂进入太子府有人照应,她的父亲居然会干出这样的事。 一直以来,连马承徽也被骗了,还真以为自己的父亲救了喜嬷嬷侄儿一命,哪里晓得,在这“救”的背后,居然是另一个阴谋。 害人者,成了恩人。 一朝『露』馅,恩人变成仇人。 喜嬷嬷昔日对她的好,一扫而空,余留的只有恨,是刻骨的恨。 “马承徽,这一次,我看你是找死。知道殿下最痛恨的是什么?是太子府的姬妾与宫妃勾结、狼狈为『奸』。” 原来,这是宇文昊最痛恨的事。 马承徽一急,道:“把那信还我!”伸手就要去喜嬷嬷讨索书信,喜嬷嬷虽不年轻,可身手竟比马承徽还要灵敏几分,纵身一闪,退避一方,马承徽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 “还你,那可是你勾结宫妃最好的证据,我凭什么还你。你且等着,这一次我不仅要给我冤屈的侄儿报仇,更得让你马氏付出代价,亦要你父亲付出代价……当我是个奴才,便可随意诳骗的么?” 喜嬷嬷满心愤怒,想到自己被人戏耍一场,恨不得要吃人。抬腿就狠踩在马承徽的纤纤玉手上,用力地、用力地踩躏着。 碧花来不及多想,提裙跪下,央求道:“请嬷嬷放过我家承徽!” “卞碧花,你与马承徽干尽坏事,亏空太子府银两,勾结马府谋夺我太子府的财产,太子震怒,你先想想如何保住你母亲弟妹的『性』命,此刻还想为她求情。” 喜嬷嬷一言出,碧花整个人都如石化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你……你知道我母亲弟妹在马府……” “自打你以陪嫁丫头的身份入太子府,你的事老婆子就一清二楚。哼,不过是大家都装着不知!此次马氏犯下的罪过不小。卞碧花,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保住自己,保住你家人的『性』命。我家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未有人敢谋占我太子府的东西,哼,我瞧这回马家的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掷地有声,喜嬷嬷俱是严『色』。 喜嬷嬷说罢要说的话,转过身去,出了阁门,对外面的护卫道:“好生看着这二人,胆敢火烧库房、谋占太子府的东西,殿下责令我与大管家着手调查此事,不要跑了恶人!” 两名护卫齐声呼道:“是。” 碧花站在一侧,她以为自己是陪嫁侍女的身份,没想自己的姓氏、家境,而喜嬷嬷一早就是知道。 喜嬷嬷知晓自己的一切,是否连大管家也知道,太子殿下也更是清楚…… 许久以来,她以为唯有自己与马承徽才知晓实情,而她们间的一切终究没有逃脱旁人的目光。她们说的、做的,太子府里的人都冷眼看着,只瞧着他们在干傻事。 怎么办? 若是马家获罪,会否累及自己的母亲、弟妹,父亲早亡,寄人篱下,食不果腹,难道现下因为马家还要累及全家上下的『性』命。 碧花呢喃道:“他们一早就知我的身份,一早就知道……”枉了她们表姐妹,居然自作多情,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还发什么呆呢?喜嬷嬷生气了,你倒是再帮我想想办法。你不是最机警、沉稳了吗?快替我想想办法呀?卞碧花!” 碧花望着急切抓狂的马承徽:“我们的事,他们一早就知道。” “这又如何?我手里还有个小郡主,无论如何,我还是太子殿下的女人,还是小郡主的亲娘……” 碧花定定心神,“大小姐,如果一早他们就知道我的身份,知道你的事,他们为什么要纵容我们,为什么要……我实在想不明白,大管家、喜嬷嬷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得等我们犯了大过,才说出一切。” “你这个臭丫头!贱丫头,快替我想办法。如果你想不出办法,我留你在身边干什么?你再这样木讷不懂,我就告诉我娘,让她把你的妹妹给卖了,让你娘做府里最低贱的老妈子,让你的弟弟去做苦力……” 第188章 我谁也不喜欢12 这样的怒骂,她自小便是听过的。 可卞碧花还是想,想自己入太子府后发生的一切。 她入府时,马承徽已经在太子府做奉仪了。是马承徽求了韩妃,韩妃懿旨,同意她从娘家带一名陪嫁丫头入府。那时,宇文昊根本不在府里。 马承徽是与另两名美人同时入府的,她们都被克死了,唯有马承徽活到了现在。再后来,皇上也好,萧妃也罢,也曾前后赐过几位美人,无一例外都不在了。是马承徽的运气好? 不,这么多年,她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要的就是保住家人的『性』命。现在,她再也保不住家人的『性』命和安稳了,该怎么办? 马承徽见卞碧花不说话,伸手揪住她的耳朵,怒骂道:“臭丫头,你倒是说话呀!快给我想法子,我娘说你不是最机敏了吗,快想啊!” 事到如今,还有甚法可想。碧花只想保住家人的『性』命,苦命的母亲,可怜的弟弟妹妹,这一生都受尽委屈,看尽了旁人的脸『色』。 卞碧花突地推开马承徽,她不防备,重重跌在地上,卞碧花扒腿便跑,近了阁门,疯狂拍打着大门:“奴婢要告发马承徽!奴婢要告发她!马承徽挪用太子府巨额银两,算计梦妃……” 马承徽见她大喊,扒地而起,飞扑过来,伸手就是一阵『乱』掐『乱』踢。再也顾不得温婉、再无半分的得体,有的只是饿狼般的发泄,仿佛碧花不是人,根本就是供她发泄的物什。 门外的护卫听碧花一喊,开了门,将二人分开。 就算被拉开,马承徽还是冲卞碧花大嚷着:“你这个贱婢!下贱人的女儿,居然想还手,我饶不了你,我要你死!我要把你的妹妹卖去做勾栏里的贱货……” 护卫带了碧花离开双雎阁。 马承徽气得大骂:“贱婢生的野种!不要脸的贱婢!” 早就该将她一家给饿死、困死,没想如今,她居然反咬一口。 身边的人都想害她,旁人呢? 马承徽只觉从未有过的惊恐、害怕,不敢想下去,自己会死吗?会累及家人不? “不,我是太子殿下的女人,我是小郡主的生母……他不可以杀我的,不可以……” 太子殿下再容不得她,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太子的女子,还为他生了一个孩子,这便是是实情,就凭这点,他就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在马府之中,她的父亲也有好几房侍妾,但凡是生过孩子的,就算容颜老去,不再受宠,到底会看在孩子的分上轻饶了生母。 想到这些,马承徽觉得,自己保住『性』命无虞。 只是,她没想到,陪嫁丫头碧花居然要告发她。她余的生荣华富贵,只怕就要毁在那个丫头手里了。 赏罚室内,大管家和喜嬷嬷端坐花厅正中,看着膝前的卞碧花一五一十地说出原委。 她重重一磕,直磕得地板作响,抬头时,额上已一片殷红:“请大管家、喜嬷嬷救我家人!奴婢招认,什么都招认……” 喜嬷嬷望着大管家,他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就是这样一个儒雅的、清秀的男子,谁能想到,他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唯独她深晓,他其实是世间最痴情的人。 喜嬷嬷道:“你只屑说出真相即可,开始吧!” “是。”卞碧花应了一声,想了一阵,道:“还记那时,是马氏刚入太子府不久。有一天,府里的大老爷突地着下人唤我到书房说话。他对我说,大小姐现在是太子府的姬妾,身边需得一个沉稳的丫头帮衬着,因我十一岁时便在亡梁宫中呆过,他觉得这不二人选我最合适。” “你是亡梁宫中的人?” 前梁亡了,昔日的嫔妃也被尽数贬为宫婢,三千宫娥得以放逐回家。 碧花答:“是!” 有下人取来了蒲团,喜嬷嬷令卞碧花跪在蒲团上继续回话。 “奴婢不敢,定会句句属实。”碧花答毕。 喜嬷嬷道:“且说说你是如何入的宫?休得有半句虚言,我与大管家对你、对马氏的事知晓甚多,若是发现你有混说,你自个儿明白这后果。” 没人可以欺骗太子府的人,哪怕是太子府的下人也不行。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太子府的下人,也是普天之下尊贵的下人。 “我与大小姐,不,是马氏,本是同年出生,数年前梁帝有旨,要选一批宫女入宫服侍后妃,我们府里便亦有几个名额,自是不会把自家女儿送去的,大夫人便相中了我,将奴婢送入深宫为婢。后来,太子殿下领兵攻下南安城,奴婢便趁『乱』出宫回到马府,与家人团聚。大小姐入太子府后,奴婢又被大老爷相中,送到大小姐身边为陪嫁丫头。不瞒大管家、喜嬷嬷,奴婢与大老爷也算是亲戚。” 二人相望,不明白这亲戚的女儿怎的就成了婢女。 “我母亲本是马家长子马宜芳的外宅庶妹,只因我母亲是外宅夫人所出,不得马家人认同。后来母亲由马宜芳做主,许给了父亲。哪里晓得,我父母成亲刚五年,我父亲便染病亡故在经商途中。母亲不过是弱质女子,由马宜芳出面做主,将我母亲弟妹一并接回马家照应。最初他倒还以礼相待,好景不长,马宜芳侵占了我父亲留下的财产,对我母亲也越发苛刻起来。” 介绍完两家的关系,卞碧花又继续道:“奴婢入了太子府后,大小姐整日便巴巴儿地期望能够得宠。奴婢见她着急,赶巧前岁秋太子殿下染疾,奴婢便出主意让她入宫求了韩妃,请了宫里的太医去军营探望,送『药』送医……” 这番情意,当时军中之人谁人不说马氏仗义有情,不想这主意居然是一个侍女丫头出的。 “大小姐掌管太子府不到一月,大老爷和大夫人便得了消息。大夫人便来求见大小姐,好说歹说的,说要借支一些银子,大小姐实在经不住她磨,就同意借她二万两银子,又怕让府里的人看出破绽,就总是变了方儿地说要采办物什,只花八百两,便写作是八千两,如此一番,没三日便凑足了二万两银票。又令我寻了个出去采办胭脂香粉的名目,悄悄儿地将这银票送转到大夫人手里。” “之后,大夫人见大小姐如此轻松就弄到银两,又隔三岔五地来探望,说是探望,每次都张口向大小姐给银子,说是要输通关系,让马大人得宠当官,还说这是给大小姐长脸,大小姐见她说得有理,也就应了……” 大管家再也控抑不住,虽说只得半年,怕是也亏空不了,光是账就是亏了二十八万两银子,道:“据你所知,她到底给马府弄了多少银两?” 卞碧花沉『吟』片刻,数着指头,不多会儿,答:“我知道的有三十三万两!” 喜嬷嬷瞪大眼睛,似听到最可怕的事:“你能确定么?” 卞碧花肯定地点头:“奴婢的母亲常说,奴婢这算账、记忆方面承袭了我病故的父亲,但凡是我知道的账目,就算是十年前我也记得的。况这些是近大半年的事,没错,是三十三万两。有两回大夫人要了零头,大小姐也是凑足万两的。她说,多得弄,少还得帮忙弄,倒不如多弄一些。” 喜嬷嬷不由啐骂一句:“枉我们往日信任她,瞧瞧她,居然拿我们太子府当开银庄的了。想弄便弄!” 大管家不语,今儿一上午,他便令账房的人核查了账目,确实差了二十八万余两银子,可卞碧花一口咬定给马家的银两是三十三万两。出嫁的女儿多是娘家贴补的,可到了马承徽这儿,居然颠个儿了。 卞碧花道:“大管家、喜嬷嬷,你们还得尽快想办法救梦妃才好。奴婢之前是出过主意,要大小姐请几位江湖高手来盗窃银库,这样府里就无法核查账目了。从大小姐接管银库以来,她一直都笃定,不会有今儿这一日。她总觉着,自己为太子殿下生育了长郡主,殿下是会记她一功的……” 银库周围把守极严,那里离太子府的护卫院又近,只怕还没下手就被人发现了。盗窃不成,那些贼人只好放火,可银库周围是能放火的么,早年是荷花池,就算放了也因『潮』湿难起火。 太子府的银库与别处的不同,其他府里的银库都选在干燥处,但太子府为了安全,建在了护卫院的旁边。 大管家不由得冷哼道:“就她?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想替殿下诞育子嗣。哼……” 喜嬷嬷深晓大管家的为人,不会莫名地说出这番话,却未细问,道:“你刚才说劫梦妃的事。” “奴婢给她献策,是让江湖中人来盗窃银库,银库一旦失窃,到时候亏空的银两就可以推个二净,没想到,府中把卫森严,大小姐虽给了他们地图,可他们都打不开银库的门。万般无奈下,他们就决定放火。刚一放火,就被府里的护卫给发现了。大小姐太想填补亏空,居然令人劫走了梦妃。奴婢一早是知道她恨梦妃,只是之前,真没想到她会对梦妃下手。昨儿大管家说要收回银库钥匙,奴婢回过一趟马府,后来从马府带来了管家老婆,她在大小姐的屋里说了很久的话,具体说些什么,她亦支走了奴婢……” 后来,大管家与喜嬷嬷如实将卞碧花所言禀报给宇文昊,他闻听之后,叹了一声:“也难得她如此心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居然是计计落空。” 盗银库不成,改火烧;火烧不成,又改为劫持“梦妃”。 “奴婢在想,恐怕大小姐不会就此罢手。她今儿对奴婢说,要让梦妃再无翻身机会,还说什么,要梦妃再无颜面回到太子府。” 大管家看了眼旁的笔录先生,问:“都记好了?” “记好了!” “给她画押。” 卞碧花捧着《招认书》,道:“还求大管家和喜嬷嬷放过我的家人!我母亲、弟弟妹妹他们是无辜的!自我爹爹病故,他们连一天好日子都未过,求你们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放过我母亲、家人……” 喜嬷嬷道:“你且画押。告发马氏,你已将功折罪。殿下那儿,我自会替你求情的。”她又对大管家道:“此次马氏亏空太子府银两,而马家侵占皇家之物,此等罪名等同谋逆,罪可不小!” 第189章 我谁也不喜欢13 大管家道:“这等大罪,理应送往内务府和刑部,责其着手审理。” 一旦交予刑部『插』手,这就不是一府之事,变成一国的大事,侵占皇家财产这可不是轻罪。 卞碧花重重一磕:“请大管家、喜嬷嬷保我家人!碧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敢求恕,只求保我母亲弟妹。” “来人,送碧花姑娘下去歇着。” 不时,有太监进来,扶起碧花,带她下去。 看大管家和喜嬷嬷的意思,怕是此次犯下的罪不小。侵占皇家财产,一旦扯上皇家二字,便不是轻的,动辄诛连六族,轻则满门遭殃。 卞碧花一时站在赏罚室外,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怎么办?怎么办…… 扶送的太监见她不走,安慰道:“碧花姑娘多虑了,梦妃自昨晚到今日,一直好好儿地呆在府里。” “你是说,梦妃并没有被劫?” “被劫的是宜雨轩的白奉仪。” 梦妃好好的,那些笨人竟劫走了白冰玉。 过了片刻,她突地忆起,在这太子府如若大管家和喜嬷嬷的话不管用,只有两人的话管用,那便是太子本人和梦妃。 碧花想到此处,飞一般往灵犀阁奔去。 “碧花姑娘,你去哪儿?”太监见她突地跑了,追在后面。 碧花想到自己受苦一生的母亲,心下便是一痛,脑海里掠过幼年时寒冬腊月母亲还泡在水里的情形。因为亲外婆是老太爷外宅『妇』之故,在马家母亲一直被看不起,对内是大老爷的妹子,对外就是下人,是不能见光的私生妹子。就连大老爷的亲妹回娘家,也不妨热嘲冷讽一番。 近了灵犀阁,碧花大呼一声:“罪婢卞碧花求见梦妃!请梦妃恕罪!” 此时夕榕坐在窗前小憩,突地被人扰了安宁,细听之下有人说话,当即令人将碧花带入房中。 夕榕听罢,问:“你说马氏想对付的人其实是我?”她一早就已猜到的。 碧花道:“直到现在,马氏以为被劫的是梦妃。” “冰玉……这回许有大难了。” 虽然昨晚宇文昊已经责令大管家尽快寻回白奉仪,可是现下听碧花一说,只怕没这么简单。 白冰玉心里早有喜欢的人,若出意外,以她对爱的忠贞,怕是很难再坚持。有多少女儿家,为了真爱,一旦遭遇不测,她们选择的便是自绝『性』命。 “梅香,你陪碧花呆着,我去找大管家。” 既然马氏要铁了心要毁了自己,也许现在她还以为被劫的那人是自己,一定会那么做的。女人的恨,有时候让人可怕;女人嫉,有时候就是一座火山,一旦爆发起来,产生的后果让人不寒而栗。 碧花大呼一声:“梦妃,我陪你一起去!” 夕榕找到大管家:“给我足够多的人手,我带人出府寻找白奉仪。”她问碧花道:“你能猜到,马氏会带人去哪儿?” 碧花茫然摇头,很快又道:“昨儿过府的是马府的管家女人,她许是知晓详情。若是问她,自是没错。” 夕榕想了一阵,道:“这事儿,我知晓轻重了!” 不到一刻钟,大管家便组织了一队人马,碧花想要跟着,夕榕道:“你且安心在太子府里呆着,哪儿也别去,弄不好真会累及你家人『性』命。我……是去马府要人的,你莫要跟着。” 夕榕翻身上了马背,扯着一条帕,往脸上一系,领着一列人马出了帝都康泰里。大管家不放心,特意骑马跟随其后,连郁兴也一路追随。 行了约莫两刻钟时间,便到京官云集的琼林里,马府在这里占有一处府邸。这座府邸竟离孟府不远,夕榕蓦地忆起很久没见孟知远夫『妇』了。 大管家道:“梦妃,我与郁兴进去便好。” “大管家,只说是马氏招认的,迫马府的管家老婆交人。你设法将罪婢碧花的家人带走,只说是碧花已经伏罪,累及家人获罪,去吧!”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管家行事沉稳,夕榕如此一说,已明所有。 即便有些人坏,你已有所防备,但有些事还是让人防不胜防。 大管家与郁兴入马府,夕榕坐在马背上,心里暗暗祷告起来,只望白冰玉可以平安无事,但愿她吉人自有天相。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着,他们进去不久,可在夕榕瞧去却似过了很久。 马府上下突地见有护卫入府,正待喝斥,却见当首的锦衣清瘦男子手握一道令牌:“我等是太子府的家奴,马承徽告发罪婢碧花。现碧花招认,是贵府的管家老婆私藏了我府的白奉仪,谁是管家老婆?立马交出罪婢碧花的家人,由我等送与官府治罪。” 马宜芳的夫人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太子府的护卫、家奴长驱直入,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府邸,所有人亦不敢动。 管家更是吓得支吾不清,虽是打理马府的老人,可这会儿也没了主意,一个劲儿地推攘着老婆:“你到底犯何重罪?竟惹恼了太子府的人。” “尔等还愣着做甚?交出管家老婆,交出罪婢碧花的家人!” 马大夫人(马宜芳的夫人)忙道:“来人,快把罪婢卞碧花的家人都带过来!” 不多会儿,便有下人将碧花的母亲、弟弟和妹妹都带到了前院花厅,不过是个瞧起来长得清秀,却有些憔悴、苍老的『妇』人,还有一双儿女,一个约有十六七岁的年纪的少年,一个是十三四岁年纪的清瘦少女,眉眼里与碧花有几分神似。 马大夫人见到卞大娘,怒骂一声:“都是你这扫把星生的好女儿,平白地害了我们府里,她到底又干甚事了?居然惹得太子府的人寻上门来。” 卞大娘一脸错愕:“怎么会,怎么会……碧花她向来谨慎,万不会……” “郁兴,带她们走!待到了官府,自有人与你们说个清楚,走吧!”大管家只盯着管家老婆瞧,“交出太子府的白奉仪!” 管家老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奉仪,倒是昨儿夜里,令人从太子府劫了个美貌的年轻女人回来,可这样的人儿,也不敢藏在府里。 马府的管家和马大夫人也不敢护短,眼睁睁地瞧着大管家拽上管家老婆,带了碧花的家人离得府去。 夕榕在府外候着,见了碧花的母亲,问:“这是碧花的家人?” “是……”卞碧剑不甘地抬头,却见一行所有人都对蒙着手帕的年轻『妇』人异常敬重,问道:“敢问夫人,我姐姐她到底犯了什么罪?” 夕榕并不睬他,只道:“郁兴,你领几名家奴带她们回府,告诉喜嬷嬷,给她们安顿一处僻静的庭院住下。我与大管家先去寻白奉仪的下落。” 大管家忙道:“这等事,梦妃还是交予老奴去办。梦妃只管放心,老奴一定尽快寻回白奉仪。” 夕榕哪里还能在府里呆着,正想分辩一句,大管家带了人领着马府的管家老婆打马而去。夕榕要跟着,竟被郁兴给扯住:“梦妃,你还是先回府里等候消息吧!你要是出府犯险,太子殿下又该训斥奴才等服侍不力了。” 宇文昊紧张她,夕榕亦是知晓的。 因在皇家,本应是一些小事,却亦能成为比天还大的事。 夕榕见大管家亲自寻人,宇文昊如此信他,自己又岂有不信他之理,道:“回府!”调转马头,往太子府方向奔去。 待近了太子府,却见卞碧花与两名太监站在昭正殿前面的空地上张望。 见得家人,卞碧花快步奔来,尚未近身,卞大娘责骂一句:“碧花,我的女儿呀,你到底惹了什么事?”一把抓住卞碧花的双肩,满心焦虑。 郁兴见卞大娘误会,事关一家上下的『性』命,再不说,莫把她给急坏了。 郁兴道:“不是卞姑娘出错,是马氏有罪。她好大的胆子,居然引贼人入府放火,还劫走太子府的奉仪,这是祸族的大罪。梦妃答应了卞姑娘所求,要救你们一家『性』命,只得谎称是卞姑娘获罪……” 夕榕见郁兴解释完毕,方才望见那边过来的喜嬷嬷,道:“你们一家这几日且在安顿好的小院里住下,不要出院门半步,吃的、用的自有人送来。” 碧花面『露』感激:“多谢梦妃救我家人。” “不用谢我,要谢便谢你自个儿。若不是你告发马氏,我亦帮不了你。”夕榕面上冰冷,可心里却担忧起失踪被劫的白奉仪来,“但愿这次马氏不会做得太过分,否则,便是我也饶不得她。好歹白氏是太子府的姬妾,她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些。” 有太监过来,奉命送卞家四口去府中僻静小院。 卞碧花携家人深深一拜,尤其是卞大娘及卞碧剑当即明白,夕榕这么做,其实是想救她全家『性』命。走了一截卞大娘突地回转过来,道:“梦妃,奴婢突地忆起一个地方,若是旁处寻不着人,也许他们会把人藏在哪里?” 卞大娘最小的女儿此刻听母亲一说,因为胆怯惊呼一声:“娘!” 这是公然背叛马家,以马家的为人,只怕日后定会报复。 卞大娘却已拿定主意,道:“昔日马宜芳携全家迁至帝都后,在郊外置了田地,还建了一座别苑、家庙。那地方奴婢曾陪马大夫人去过,很是僻静,寻常人很难寻到。” 马家无情,她又何故守义。 马宜芳夺了亡夫留下产业,还让他们母子沦为下人。 她能念及兄妹之情,在他马家,她“小姐”的身份就是“贱种”。 夕榕扫过郁兴,道:“郁兴,你亲跑一趟帝都官府,便说有贼人掳劫了太子府的姬妾,要去寻人。” 如若白奉仪无事便好,倘若有异,夕榕定不会放过马迎秋。 长久以来,她是避着马迎秋,可她着实狂妄。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敢挪用太子府的钱财,这些都不可提,可她想的法子居然如此被人不耻,什么火烧银库,什么劫持于她…… 卞家上下在太子府里安置下来,整日里不出小院大门一步,一日三餐自有太监专程送来。 时间在点滴流逝,夕榕手捧着茶水,却没饮呷的心思。 大管家尚未回府,就连郁兴也没归来。 梅香低垂着头:“梦妃,茶水凉了,奴婢再另为你蓄上。” “梅香,你说冰玉她……不会有事吧?” “这是白奉仪的福气,遇上梦妃这样的好人。我想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没事的。只是没想到马承徽居然如此歹毒。奴婢今儿听府里的人说了,说马承徽亏空了府里的银子,还做假账……唉,平日里瞧她勤快、圆滑,哪里晓得,居然是这种人,再让她掌管咱们太子府,只怕就被她给掏空了……” 第190章 我谁也不喜欢14 夕榕看了看梅香,又想到宇文昊,宇文昊原本就是拿掌管银库,打理太子府事务的在探马承徽。宇文昊有这实力探,就算整个银库都亏尽了,于他不过是小小的损失。 他曾对她说:不想再任马承徽如此下去了…… 竟是这番意思! 这一次,他要的不仅是马承徽的荣华、前程,更是马承徽的全家。 正想得出神,一名宫娥急急进来,只跑得花枝『乱』颤,道:“禀梦妃,郁兴回府了!” “郁兴回来了?可找到白奉仪了?” 宫娥笑道:“找到了,不过……”没再说下去,转而道:“奴婢从府中昭正殿那边过来,就是禀报此事。” “好,我知道了!” 夕榕火速离了灵犀阁,刚出阁门就迎面碰上郁兴,郁兴重重一拜:“真没猜错,人果真是在郊外别苑中寻到的。只是……白奉仪受伤了。” “受伤了?”夕榕沉『吟』着,“快请郎中,此事先不要张扬出去,我去宜雨轩探个究竟再说。” 宜雨轩。 太监、宫娥见白奉仪回来,只是欢喜的,可白奉仪目光呆滞,头发凌『乱』,迈入院门说的第一句话是:“给我准备香汤吧!我想沐浴!” 只是,这浴汤又如何洗净她的身,洗掉她的噩梦。 她狠狠地擦拭着,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上拭掉一层皮。 怎会有这样的事落在她身上,没被太子克死,却是另一种不堪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太监笑呵呵地声音:“奴才拜见梦妃!” “听说白妹妹回来了,我特意来瞧瞧!” “回梦妃,奉仪一回来便在沐浴。” “沐浴?”夕榕沉『吟』着,若是疲惫,最先想的就是不顾一切地睡上一觉,一入府就沐浴,她便忆起女子受辱的画面,难不成…… 她径直近了内帏,还未迈入内帏的小门,便听白奉仪道:“你不要进来!” 这是怎样憔悴和绝望的声音。 一切都如她猜测。 白冰玉被毁了,被人给糟塌了。 她是那样如梨花般洁白、清丽的女子,如此不堪的遭遇,要她如何受得。 夕榕心头一痛,道:“冰玉,自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拿你当朋友和姐妹看待的。是我不好,我答应了护你,却未能保你周全。冰玉,你是在怪我吗?” “我不怪你。我只怪命!这一切许就是我的命。” 白奉仪想到深处,拿着帕子,拼命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擦得肌肤发红,就是擦不去被恶人玷污的记忆,抹不去昨晚至归来前那一幕幕的恶梦。 “冰玉,你不要想多了。你现在是太子府的人,你且放心,我会让太子还你一个公道,也会护你。无论发生天大的事,你的身边还有我。就算是天塌了,还有我帮你撑着。冰玉,你不要想多了,我已经令人去请郎中了,我已打听到你家人的下落。已经令人去白府请你的母亲、妹妹过来瞧你,我想过不了多久,她们就到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她们过来可以陪你一些日子……”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夕榕已经猜到了。 能让一个女子如此悲观、绝望的,莫过于名节。 自己不是一朝也产生轻生的念头么?她不想冰玉再步后尘,只想尽最大的努力让她看到生的希望。 “冰玉,你要想开些,大山他若待她真心,你出意外,他亦只会更怜你、疼你,必不会计较这些的。你要好好儿的!” 大山,白冰玉心里念念不忘的男子,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管家之子。 夕榕见她不语,又道:“只要活着,就会有新的希望。你一定要学会坚强,你应该知道,我月玲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陈夕榕,是南卫长宁候的女儿……我都能熬过来,你为什么不能。冰玉,你一定要坚强。” 夕榕在帘门外,白奉仪坐在大浴桶里,彼此说着话。 这是夕榕第一次在人前谈到自己的身份,也承认自己的过往。 白奉仪心头一动,陈夕榕,传说在大婚前夕遭遇不测的女子。她居然说了这些话,就是鼓励她振作起来,她是真的关心,真的想要自己坚强。 白奉仪听着,不由得失声哭出声来:“奴婢……哪能与您相比,奴婢……” 过往他说:我配不上你。 如今,她想说:配不上他的人是她自己。 她再无清白,有的只是被人凌辱的记忆。 只怕配谁都是不能的。 “为什么不能?”夕榕反问,“你瞧太子殿下,不是一样对我好么?若是真爱,必不会计较。冰玉,你要看到希望啊!” 白奉仪只是哭,不再说话。 夕榕道:“你好好养着吧。我不打扰你了,你好生休息,尽快调整好心情,我想用不了多久,府里的下人就把你母亲、嫂嫂带过来了。你们可以好好叙旧,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瞧你。” 笑呵呵将夕榕送出。 夕榕道:“你们几个要小心服侍,多用心些。” “是。” 夕榕出了宜雨轩,不由得回头凝望,心里暗暗想着:愿她迈过这道坎。 郁兴伸手,扶住夕榕:“梦妃勿须担心,我想有了白家女眷前来相陪,她会想通的。” “但愿大山会是她活下去所有的希望。”夕榕悠悠轻叹。 郁兴道:“今儿梦妃让奴才去官府带人,怕是此事已经惊动官府了。” “这一回,我要的就是惊动官府。任何人,想要太子府生事,便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这是她与他相爱的誓言,因他懂得,所以唯认她一人。而她不会再辜负于他,天堂地狱,她也会陪宇文昊一起上下。 郁兴道:“只是马宜芳大人,眼下是皇上信任的臣子……” “信任的臣子?”夕榕苦笑着,“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是臣子,若真有罪,理应受罚。” 再信任,让皇家蒙羞,那便得一死。 自来皇家的尊贵和尊严都是不容他人玷污的,好歹白奉仪还顶着太子府姬妾的名声。 郁兴只应是。 夕榕回到灵犀阁,想到近两日的烦心事,越发不得安生,昨晚又陪宇文昊批阅奏疏,自己也未睡足时辰,补了一觉,醒来时已是近暮时分。 梅香知她挂着白奉仪的事,轻声道:“梦妃,半个多时辰前,已从白府把白夫夫人和白奉仪的妹妹请入府中了,喜嬷嬷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她们今晚便住在宜雨轩里,有她们陪着白奉仪,我想用不了多久,白奉仪就会想明白的。” 夕榕未加多想,舒了口气,“希望她们能好好开导她,但愿她能尽快走出痛苦的阴影。” 因等着与宇文昊共同晚膳,夕榕只在黄昏时将就着用了些茶点。 令郁兴陪她下了会儿棋儿,便有些困了,坐在椅上打了个小盹,郁兴见她睡着,小心地退出内室。 『迷』糊之间,她似听到极轻浅的声音,这声儿轻得如同花瓣着地,又似看到一抹鬼魅的身影从面前掠过。“谁?”夕榕呼声出口,睁开双眼,却见面前空无一人,身侧还摆着几叠糕点,一盏热茶。 可分明,她感觉到有人来过。 郁兴听到里面的声音:“梦妃醒了?” 只有郁兴在,再无旁人,还是在她那一声轻呼后快速赶到床前的。 难道有人来过的感觉,仅仅是她一时的错觉?是她为冰玉的事太过伤心了? “知晓殿下今儿什么时候回来么?” 郁兴摇了摇头:“今晨,殿下临走的时候,只告诉奴才,说今晚回来得晚些,让你不用等他了。” 夕榕捧起热茶,呷了一口。 琉璃瓦上,只移出巴掌大小的空隙,一个诡异的黑影急切地看着她的唇,当她饮下热茶时,眸光里掠过一抹得手的喜『色』。 她若将他的告诫,抛于脑后,那么他就会让她吃些苦头。 “梦妃用膳么?奴才令人传膳。” “你陪我到昭正殿去。” “是。” 夕榕站起身,那一盏茶水已喝去三成,映着烛火的光亮。 夜浓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寻着熟悉的小路,夕榕步步轻移,每一步都很沉重。想到马承徽,想到白奉仪,她的心就更重了。 任你爱是不爱,这府里的女人多了,便会生出些是非来。 女人间的争斗,是不见硝烟和打斗的战场,却比男人们在沙场的拼杀更让人胆颤心惊。这样的战争,是看不见,却能用心感受到的。 而白冰玉,便是这战争里的牺牲者。 任宇文昊未曾喜欢过马承徽,可马氏还是容不得她。 白冰玉,她是那样的简单,有喜欢的男子,有守望的幸福,可到头来,竟被这样给毁掉。 夕榕在昭正殿吃着宵夜的羹汤,宜雨轩的白奉仪却独自坐在烛火下发呆,面前摆着文房四宝,身无旁人,一脸心思。 直近四更天时,宇文昊才从宫里回来,进入昭正殿,便前夕榕扒在案前,已然困乏睡熟。 郁兴道:“殿下不回,梦妃说什么也不肯睡,奴才拿她着实没有法子。” 宇文昊低骂一句:“没用的东西!”俯下身来,将夕榕抱到怀里,若是往日,她定会惊醒,可今儿,她竟睡得如孩童的安稳,他将她直抱到牙床上,她只翻了身,又继续睡去。 宇文昊问:“梦妃今儿是困极了?” 郁兴回道:“可不极困么。又是出府寻人,又是挂心白奉仪的事儿……今儿梦妃还真是很忙呢。” 宇文昊在床沿前坐下,看着睡熟的她,如此的恬静、美好,却见她的眉头微锁,他伸出手来,小心地抚平她的眉头:“榕儿……” 哈庆捧着拂尘,近了跟前,用低若蚊鸣般的声音道:“大管家求见!” “嗯。”这音近乎从鼻尖发出的,起身到了前殿,大管家与喜嬷嬷二人已经候在一侧了。 宇文昊在殿中蛟龙案前坐下:“今儿府里出什么事了?” 喜嬷嬷道:“今儿老奴奉命审问马氏,她已招认买凶放火、掳劫梦妃的事儿,还说这些事都是她一人所干,与她父兄无干。” 宇文昊一脸冷漠,仿佛没有发生事一般。心下却是风生水起,马迎秋想要护住父兄,一人担下罪名,那是她仗着自己生了一位郡主。 大管家道:“这马氏笃定宫里有韩妃撑腰,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加上她的妹妹年前又嫁入五皇子府,做了五皇子的宠妾。” 韩妃,他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可就是这层关系,却足让马承徽以为,她与韩妃是一家人,是一条船上的人。 第191章 我谁也不喜欢15 宇文昊冷笑一声。“马府那边如何了?” “此事已经惊动了帝都官府,相信不久就会惊动刑部、内务府。就算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寻回白奉仪时,是梦妃令了郁兴却帝都官府求助,在马家的郊外别苑里找到白奉仪,只是……” 宇文昊望了眼大管家,虽说一字一言,可大管家与喜嬷嬷都知道:在我面前,尽管直言。 大管家道:“只是,白奉仪被……被三名男子给糟踏了。” 宇文昊听罢,眸光里睨出一股杀气,原本马氏是准备这样对付夕榕。若非夕榕与他呆在一处,是不是夕榕就被劫出府门了。 宇文昊拳头一握,却无声地击在案上,他突地忆起夕榕在后殿睡得正香,若是声大,定会惊醒于她。 “孰可忍,孰不可忍!可抓住人了?” 马氏,马氏…… 她居然歹毒如此,居然由得三名男子糟踏了白奉仪,如若劫走的是夕榕,只怕落得此下场的……他不敢想下去。 宇文昊拳头紧握,想到那女人娇美的面容,便恶心得想吐。她就像一枚卡在他咽喉的鱼刺,咽之不下,吐之不出,只是这回,他一定要拔除。 大管家道:“郁兴带官兵包围别苑时,刚巧马大公子也在,刚好抓了个当场。” 马大公子居然是那个带头玷污冰玉的男子,他初见冰玉,便被她的美貌给怔住,先带头强占,另两名贼人也不落他后……都只当是抓住了夕榕,想要尝尝这“天下闻名的美人”是何滋味。 喜嬷嬷后悔自己错看了马承徽,道:“怕是白奉仪也活不成了。好好的姑娘,竟被那些恶人给……” 大管家道:“此事关及太子府的声誉,帝都官衙的人已将此案上奏刑部。” 这一回,任是马家再得圣宠,敢染指皇子姬妾,也难脱干系。 宇文昊问:“这些事,梦妃都知晓了?” 喜嬷嬷答:“能不知晓么?梦妃心善,今儿一直都很担心白奉仪,还令人去白府请来了白夫人和她妹妹相陪。听郁兴说,因为心情不好,今儿晚膳都未吃呢。” 宇文昊眼帘一垂,她自来对在意的人和事,都会放在心坎上。她开口求他善待白奉仪,还讲了白奉仪与那管家儿子的故事给他听,她的心里许有成全的意思。 府里的女人多了,当真碍事。 即便马承徽从未真正做过他的女人,却也能掀起这样的风浪来,挪用太子府的银两、财物不说,居然还敢买凶放火、劫人…… 大管家道:“殿下有何打算?” “既然这事已惊动官衙,就由他们来料理。你着人盯着这桩案子,勿必定要马府给个交代。至于马氏这里……”宇文昊盯着案上,“让她知道自己的份量!” 大管家应声:“老奴这便令人安排。” 宇文昊望着喜嬷嬷,“雪影现下学得如何了?” 喜嬷嬷微微一笑,“自梦妃回府,她便一直在灵犀阁,一切都好。她很小心,就连梦妃也未瞧出异样。” 宇文昊道:“劳嬷嬷多费些心,她是要派上大用处的。” 喜嬷嬷道:“老奴明白。” 大管家有些不解,瞧宇文昊的样子,也不似放心不下梦妃。今儿也是第一次听宇文昊问起雪影的事儿。 喜嬷嬷与大管家退离昭正殿,宇文昊端坐殿中。 走了一程,大管家突地放缓脚步,一脸狐疑地道:“雪影不是早前就被殿下派到南卫办差去了么?” 喜嬷嬷微愣:“我还以为此事殿下与你说过呢。雪影是一月多前从南卫回来的。这次殿下说,有大事派给她去办,还将雪影安排到灵犀阁当差。有些事,殿下不说,我也不敢问,长亭,你且说说,这一回殿下又为什么?” “让雪影到灵犀阁……”大管家不由得沉『吟』起来,还是在夕榕回府后开始的,他左右思忖一番,呢喃道:“莫不是与众将军、皇子姬妾被南卫人所拘有关?” 喜嬷嬷听到这儿:“那定是如此了。难怪殿下要雪影暗中观察梦妃,难道他……是想李代桃僵。” 大管家打了个手势,面『露』堪『色』,“殿下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他到底是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事儿居然没和我们俩说……” “你生气了?” 大管家摇了摇头:“我们俩都是受过端敬皇后大恩的人,你、我就算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给了太子殿下,也是不为过的。我是担心太子殿下会捅出大篓子,就算以假『乱』真,假的便只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 李代桃僵,这可是大事,而天下周知,世间还有一个女子长得酷似梦妃。只怕卫人知晓,定会早有防备。 “我瞧你是多虑了。太子殿下自有他的主意,经历这许多事后,太子殿下有过的女人亦有不少了,瞧来瞧去,倒还真没一个如梦妃这般有胆识的女子。难得太子殿下真心喜欢她,而她倒也配得上殿下……” “你知梦妃好,我又岂会不知。可身为皇子、未来的帝王,钟情一女,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世间女子都盼得遇一痴情郎君,可若是真的痴情了,郎君身边的人又该不安了。在这皇家,最忌的便是唯爱一人。 “都道近墨者黑,殿下如此,怕是随了你、我。”喜嬷嬷意味深长,大管家的神『色』掠过一丝不安与怪异。 大管家悠悠叹道:“但愿这次能够顺遂一些。若能看到太子殿下与别的皇子一般儿女绕膝,得享天伦,咱们俩也算对得住英年早逝的端敬皇后,对得起她……” 大管家说着时,脑海里便掠过一张年轻而美丽的容颜,神『色』里泛起一丝暖『色』,那是少有的幸福笑意,一瞬即逝,而喜嬷嬷则是看他欢欣,也跟着乐了起来。 “长亭!”喜嬷嬷低低地轻呼一声,这声音似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我说过,这一生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效命太子府,我便陪你。这亦是我答应过端敬皇后的,终其一生,我都和会你在一处。” 大管家微微一笑,这笑极其少有,却足可以温暖喜嬷嬷的心,她亦笑得甜美,仿佛白日里在宫娥、太监面前那个冷若寒冰,面无表情的嬷嬷不是她。而那个不拘言笑,整日不大说话的大管家也非他。 目光交聚,更多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二人抬首翘望夜空,长夜漫漫,无数次这样的永夜里,他们便是这样近在眼前,却又遥首期盼。 大半生,便这样无声无息地消磨而过。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载的年华,曾经的年轻男子、意气风发、才华横溢,如今也是一个半老的老头儿;曾经的侍女,甜美、活泼、充满幻想也成了年至半百的嬷嬷。 大管家道:“夜深了,你回屋歇下罢。” “你还有差事?” “刚才殿下说了,得了结与马承徽的事。你懂的!” “最初我确实不懂,只当你与殿下太心狠了些,如今想来,你们一早就有了防备。罢了,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个老婆子就不掺合了。” 喜嬷嬷走了,低着头,往重重院阁而去,大管家只讷讷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忆起第一次瞧见喜嬷嬷的情形来,那时候她还是端敬皇后待字闺中时的贴身侍女,蓦然回首,他们都已老了,就连瞧着出生的宇文昊都长大成人了。 他和喜嬷嬷都在这太子府里消磨掉最美的年华与岁月,可彼此却成为心里的温暖。 他为一片痴情,她亦为一念真心,到底都是这世间最多情的人。 双雎阁内,来了一行人,马承徽抱着尚未赐名的郡主,母女二人迁入秋梧苑。 夜很静,只有风的声音。 走在院子里,马承徽只听得那嗖嗖的风响,就连怀中的孩子睡得正香。 秋梧苑,又是秋梧苑,这处院落已经死了太多的女人,现下成为太子府最不祥之地。 其间有个带头的陌生护卫,居然把手伸出拽扯马承徽。 马承徽使劲推开他的大手:“拿开你的脏手。狗奴才,你们……居然把我赶到这里来?你们别忘了,我是承徽,我是太子殿下的女人,这孩子是太子殿下的骨血……” “奴才?”护卫冷冷一笑,将嘴附到她的耳边,诡魅地道:“你这身子,从头到脚,哪个地方老子没有玩过。”伸手便拥住了她,没有怜惜的,只有亵渎和玩弄。 “你……”马承徽不由得暴跳起来,“满嘴胡言『乱』语,我……我要杀了你!” 带头的护卫一抬手,一干太监、护卫退出秋梧苑外。 屋中,唯留他与她,借着盈盈的光亮,护卫盯着她怀里的孩子,细细地打量起来:“真是奇了,这孩子居然长得不似我的模样,难不成,你背着我又勾引了别的汉子!” “大胆!”马承徽怒骂一声,伸手就要打,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腕。 男子突地夺了孩子,又细看一番,正待一松手,马承徽疯了般扑了过来,伸出双手,端端儿地想要接住孩子。男子却并不放手,而是在看着熟睡女婴的脸颊。 “可惜了,可惜了……若是十五年后,定然是个美人胚子,可惜是你这等不贞不烈、不情不义的贱『妇』所生……” 马承徽目瞪口呆,疯了一般夺过女孩,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我再如何,可她也是太子殿下的女儿。” “你这女人当真糊涂。难道你就不知道,你入府以来,两次与你在一起的男人其实是我。”护卫伸出双手,一把抓住马承徽的肩膀,“好有手感,好销魂的两夜……” “你……你再说胡话,我绝不会放过你。” 护卫只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突地伸手,卷起一股掌风,马承徽一个转身,那掌便落在她的后背,她不由得连咳两声,这才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女儿,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女儿……娘不会要你有事的。” 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冰凉的男人声音:“你……唉……” 马承徽见是大管家和宇文昊到了,大哭一声:“殿下!殿下!这个大胆护卫,他……他……非礼贱妾,还想杀了我们的女儿……”扑向陌生面孔的护卫,抓住他的衣襟便扭打起来,不过才两下,护卫一运力,马承徽又重重摔在地上。 宇文昊一脸淡漠,扫过护卫,道:“你都告诉她真相了?” “回太子殿下话,可这贱女人居然不信属下的话。她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哪里入得殿下尊贵的眼睛,不过就是属下的贱种,非说是太子殿下的血脉。请殿下恕罪,是属下管教不严。” 第192章 我谁也不喜欢16 马承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若之前这护卫说的话是假,可他当着宇文昊的面再说,就不似假的。难道自己的两夜承欢,居然另有其人,就连这孩子也与宇文昊也无半点关系。 这人居然对自己的孩子会如此狠心,宇文昊不由愠怒道:“你呀!”看也未看那孩子,只轻叹一声:“罢了!这是你的家事,本殿不便过问。你们自家处置罢!” 宇文昊刚入屋门,转身便走,马承徽大呼一声:“告诉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女儿是你的骨血对吗,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宇文昊想到马氏的歹毒,无情地道:“我从来就没有碰过你!在南安城时,我便告诉过你,本殿此生,心中唯梦妃一人,是你妄想!” 唯梦妃一人,所以她活该被人算计,活该被别的男子玩弄。 不是他的,她以为生下他的孩子,就可以保住一世荣华,就是对皇家有功,没想到她怀胎十月所生的孩儿,居然与他没有丁点的关系。难怪,他不肯奏请内务府,为郡主赐名,为郡主讨封,就连她育有子女这样的大功,他也不肯封赏,只以她打理太子府有功为由,晋封她为承徽。 承徽,承徽,不过还是妾而已。 她顶着他妾侍的名头,却与他未做过一次真夫妻。 宇文昊翩然而去,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告诉马氏:自己对她没有任何情义,更无半分瓜葛。 马承徽看着怀里的孩子,顿时间,所有的坚持都在顷刻土崩瓦解。她以为,自己还有反手一搏的机会,至少她是太子女儿的生母,至少她为皇家诞育了一位小郡主……没想最后,会是这样的,一切都是谎言,从她进入太子府那日开始,她就掉进了别人设下的陷阱里。 可以保她荣华的郡主,可以保她『性』命的女儿,居然与太子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如若没有,她又何苦生下这孩子。 “不,不,去年上元佳节,与我在一起的是太子殿下,这孩子是他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你们在骗我。那天太子殿下他喝醉了!” 大管家冷冷一笑,“咱们太子酒量出奇的好,上元宫宴,连其他皇子都未醉,太子怎么会醉?太子是在装醉,他若不醉,萧忠怎会有机会。” 她还记得那夜,是宇文昊灭了昭正殿的灯光,之后屋里一暗,便有人到了牙床。 就在不久前的夜里,她以为是宇文昊,原来是另有其人,难怪他会戴着面具,居然是这样。 就在马承徽发愣的刹那,萧忠突地出手,夺了她怀里的孩子。 马承徽大叫一声:“还我女儿!” 大管家见她明白,蓦地转身,也出了屋子。 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那几月大的婴孩还未支吾一声,便已立时毙命。 马承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怔得半晌也回过神来。 大管家再折回屋中,满是肃『色』,看着地上带着鲜血的襁褓,怒喝一声:“忠儿!” 护卫抱拳:“回义父,这孩子不能活下去。如若待她长大,知晓她生母的事,怕是后患无穷。若养个可能成仇的女儿,我宁可亲手杀了她,永绝后患!” 如此果决得没有半点怜惜,狠毒得令人心头发凉。 大管家道:“我并没有要你杀她。你……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你且瞧着办吧。” 这哪里是杀人,分明就是禽兽! 可,这是这个人,却是大管家亲手从死囚里救出的人,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大管家所取。 待马承徽回过神来,她不顾仪态,疯狂地冲了过去,拽住萧忠,大骂:“你这杀我女儿的凶手,我要撕了你!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偿命……” “你这个疯女人,不是我害死她的,是你!原本她能拥有郡主的尊贵长大,可你太不守安分,居然敢算计太子府,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萧忠用力一推,马承徽重重跌在地上。 他高高扬着头颅,眸眼里喷出狼一样的光亮,这是嗜血,是残忍,他猛地伸手,抓住马承徽的脑袋:“瞧你的模样,倒也生得不错。不如就让你再陪老子一回!” 看着他狂妄、凶残的模样,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不是太子殿下克妻,那些被克死的女人,其实都是他的杰作。 居然是他,而她还替他生孩子。 这哪里人,分明是从地狱里流窜出来的魔,名符其实的恶魔! 从未有过的恐惧包裹着身心,马承徽步步后退。 萧忠伸出舌头,一把将她扯过,猛一低头在她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一阵钻心地疼痛袭来,不待她叫喊出口,声音却突地咽在喉咙里,她竟被他点了『穴』道。 “你想死吗?哼,岂有这么容易的事。你这个臭女人,坏我的大事,敢算计太子府,老子且不给你点教训。” 她拼命的摇头。 不想萧忠扯住了她,毫不怜惜的剥开她的衣衫,只有他粗鲁的发泄,发泄…… 她喊叫不出,甚至连求救都不能,只能任痛苦的泪水横流,原来这便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恐怕用不了多久,她便要真的死了。 她的错,错在不该爱上宇文昊,错在不该步入太子府…… 她以为,自己一旦入府,就能让他爱上她。 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是她一个人的美梦。 失了心,爱上人的是她。 而太子的心,从来都只有梦妃一人。 她突地明白,在太子府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说那些话的用意,要她安分,要她不要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太想得到,他便给她,不过是冷眼看她成为另一个无情男子的玩物。 世间居然有像宇文昊那样的男子,对他所爱的女人太痴,便可以视其他女人为无物。 而世间,亦有像萧忠这样的男人,居然可以如此狠毒。 没过多久,马承徽便已昏死了过去,待她醒转,萧忠还在,依旧是他粗鲁的动作,狠毒的手段。 萧忠将她扛在肩上,像是抓住了一只小鸟,纵身一跃,便上了屋顶,然后飞一般地离开太子府。 后花园中,宇文昊负手而站,看着暗影里飞过的影子,对身后的大管家道:“亭叔,萧忠可靠么?” “殿下放心,这几年下来,他对太子、对我、对喜嬷嬷还是有感情的。无论最初如何,他现在是绝对忠于太子府,忠于太子殿下。他在咱们太子府,得的好处极多,这与他以前的生活相比,可是无法比拟的。我与喜嬷嬷也拿他当儿子一般,如若说他过往只会杀人,现在他还学会敬忠。” 宇文昊轻叹一声:“可今晚,他残忍地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狠毒了一些。” “我会教训他的。可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是不想留下祸患。”大管家明白宇文昊的担忧,人是他带出来的,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狠决,难免让人多想。“殿下放心,萧忠知道分寸,定不会坏了殿下的大计。” 宇文昊望着夜空:“他要带马氏去哪儿?” 大管家微微一笑:“他不会这么快就让马氏毙命的。” “今夜之事,莫让榕儿知晓。” 要是知道萧忠狠毒得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摔死,夕榕定会心寒。 马氏该死,可那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宇文昊并没有想要那孩子的命,只是想让萧忠给马氏一定厉害瞧瞧,免得她整日妄想,还声声称说她是太子的女人,是大郡主的生母。 “老奴会令人严守秘密的。就是马氏,也绝不敢吐出一个字。” 宇文昊会意:“有亭叔和喜嬷嬷在我身边,我并无所忧。” 他回到昭正殿,坐在床沿,看夕榕睡得香甜正酣。宇文昊只觉很累,上了牙床,在她身边躺下,一夜无梦,便已到了天亮,睡得正香,哈庆又在帘后道:“殿下,入宫朝会的时辰到了!” “嗯。”他的声音极低,看了怀里安睡的夕榕,微微一笑,有她在身边,居然是如此的踏实和快活。 宇文昊对一干服侍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到外殿去,众人移到外殿,服侍他更好蛟龙袍。 郁兴走近,见了礼,小心地问:“今儿殿下可有留给梦妃的话?” “告诉她,这几日朝里的事多,不用等我回来,将养好她的身子,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郁兴笑道:“是!奴才一定转告梦妃。”正要往内殿里,宇文昊道:“难得她睡得这般沉稳,莫要扰她。” 然,夕榕不过多睡了片刻,宇文昊刚出门,便有太监大呼小叫地奔向昭正殿:“不好了!不好了!白奉仪悬梁自尽了!悬梁自尽啦!” 一路高呼,生怕有人不晓似的。 待郁兴想要喝斥,笑呵呵已经跌跌撞撞地近了昭正殿门外:“白奉仪……悬梁自尽了!” 夕榕腾地坐起身:“冰玉她怎了?可救下来了?” 梅香站在帐前,轻声道:“梦妃莫急,奴婢到外面瞧个究竟!” 笑呵呵道:“死了!” 白冰玉,一个长得如梨花般洁净、冷傲的女子,便这样香消玉殒了。 据笑呵呵说,昨儿白奉仪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后来听说家里有女眷过来瞧她,本来是有些安慰的,可与她们聊了一阵之后,心情又陡地转差,只令人安顿了娘家女眷便说自己困了,早早儿地就回了内帏。 夕榕换了身素雅的衣衫,待她到时,已经有人把白冰玉的尸首从内室的房梁上移到了花厅中央。白冰玉的尸体旁,跪着两名女人,一个是中年贵『妇』打扮,一个是青涩少女打扮,衣着得体,身后还跪着两名干练的婢女。 见夕榕到了,那年轻的少女越发地失声大哭,那声音比死了亲娘还要痛苦。 笑呵呵道:“白夫人、白五小姐,这位是我们府的梦妃。” 白夫人微微抬头,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白五小姐“哇!”的一声又失声哭了起来:“请梦妃做主,还我三姐一个公道。” 白夫人啼哭道:“白奉仪的事,民『妇』已经听府里的人说了,是马氏算计她,想要害她……请梦妃还她一个公道,一个好好的孩子,便因为旁人的算计,说没就没了……” 白冰玉受辱,本已绝望。夕榕原想,虽是叫她的家人唤到跟前相陪,也许会打消轻生的念头。 怎的,突然就上吊死了? 夕榕道:“白夫人、白五小姐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第193章 我谁也不喜欢17 难不成这内里还有什么事?被她给忽视了。 众人应声要退,夕榕知道在这府里白冰玉信任太监笑呵呵,道:“笑呵呵留下!” 笑呵呵取了茶水,双手捧过。 夕榕赐了白夫人与白五小姐的座儿,“昨儿,我着人过府请你们来,下人们把意思说到了吧?” 白夫人面『露』尴尬,道:“说到了。说是让我们过府陪伴冰玉的。” “你们昨儿都与她说了什么?好好儿的,冰玉怎的就悬梁自尽了?”如若人还有希望,是不会自绝后路,干出这种轻生的事,原本夕榕不想追问,可她实在太想知道了。 两人皆未说话。 夕榕看了眼笑呵呵,道:“陪我去冰玉住的绣帏瞧瞧!” 白家母女也猜不到夕榕会说什么,只巴巴儿地坐在花厅,不能喝茶,也没心吃点心。 进了绣帏,夕榕问:“昨儿,是你派人去请的吧?” “是。” “那她们……”笑呵呵不解,夕榕压低嗓门,“她们与冰玉是什么关系?” 笑呵呵沉『吟』片刻,方道:“奴才问过了,这位白夫人是府里的嫡母,听说白三小姐做了太子府的奉仪,便想过府探望。这位白五小姐,据说是白奉仪娘家时关系最好的姐妹。” 夕榕想知道,为什么不是白冰玉的生母来。 笑呵呵道:“奴才也想请白奉仪的生母,到了白府,才听人说,白府举家迁往帝都时,二姨娘便留在了南安白家祖业旧宅中。不仅是她,还有三姨娘、四姨娘也与她一样都留在南安祖宅。只嫡母夫人与两位年轻貌美的姨娘、公子、小姐们来到了帝都。白家虽是书香门第,可府邸不大,安顿不了这么多人。再则,不光是白家如此,奴才打听过,就是从南安过来的一些朝臣也是如此。” 听罢笑呵呵的话,夕榕越发肯定,昨儿定是她们母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才断了白冰玉最后的希望。 道:“她们说话叙旧时,你一直都在跟前?” 笑呵呵道:“白奉仪人很好,她很是信任奴才。”很认真地回想起来,“也没说什么?大抵是问白夫人和白五小姐家里人的情形,她们都说很好。可是当时,白奉仪还问了一个人。” “谁?” “好像是叫‘大山哥’,她问白夫人。当时她们的样子很为难,白五小姐想说,白夫人却轻叹了一声。白奉仪问:他到底怎样了?白夫人又叹一声说:‘可怜这孩子,为了证明自己能出人头地,自你入宫后不久,便参军效命沙场。结果,去岁冬天,传来阵亡通报,说他……战死沙场了!’” “死了?”夕榕惊问一声。 她听白冰玉说过,这白大山虽是下人的儿子,可有些本事,打小便做了白府大公子的侍读书童,那书念得比白大公子还好。又爱学求上进,又与白府二公子的武习师傅学了点功夫,可谓是文武全才,这样的他,自然就吸引了白冰玉的目光。 笑呵呵道:“白夫人当时确实是这么回她的。” “唉……”夕榕明白症结,可人已经死了,还有何用呢,正要出去,却见依窗的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只三个字“白大山”。 笑呵呵道:“哦,今晨发现白奉仪时,这案上还有两封信。白夫人拿走了一封,还有一封奴才令院里的大宫女给收起来了,是白奉仪留给梦妃您的。奴才觉着这事儿晦气,就……” “既是给我的信,你自然得给我,快去取来。” 笑呵呵出了内帏,不多会儿,便找宫物取了信。 这是夕榕第一次看到白冰玉的字,写得很娟秀、公正,是很漂亮的蝇头小楷。 “梦妃: 敬上!入府以来,得梦妃真心以待,冰玉感激于心。然,难逃恶人算计,亦落了个身败名损、死不足惜。冰玉走了,在这世间再无甚牵绊。感念梦妃一片真心,冰玉实在无以为报。白府之中,有管家之女白小曼,生『性』聪敏,知书达理,更擅打算盘、账目,是个极好的女子,可惜命运多折,亦是个苦命女子。今冰玉斗胆,求梦妃将她收入府中,为你所为。我亦相信,以小曼之才,定不会让梦妃失望。冰玉感恩重叩!” 夕榕捧着书信,白冰玉去了,居然向她举荐了一个精账目的女子。“笑呵呵,你可知道那封信是给谁的?” 笑呵呵想了片刻,道:“奴才不识字,但听院里的大宫女说,那上面写的是白小……小什么……” “可是白小曼?”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白小曼是管家之女,想必是白大山的姐妹,白冰玉心中挚爱为白大山,她心中放心不下也许就是这白小曼了。 夕榕与笑呵呵来到花厅,白夫人携女双双立身。 夕榕问道:“白府可有一个叫白小曼的姑娘?” 白五小姐微微一愣,白夫人答道:“有的!梦妃找她有事?” 夕榕道:“本妃听说,冰玉死前,还给她留了一封书信。” 白五小姐从袖里颤颤微微了出来:“我与母亲本想回府后再给她的。” 夕榕轻叹一声,将信递与笑呵呵:“罢了!冰玉的后事,本妃想交予白小曼来打理。白夫人没有异议吧?” 白小曼可是白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还在南安城时,便有商贾闻名而至,想要求娶为妻妾,也被白夫人一一口给回拒了。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人,尚未出阁,是府里的老姑娘。 夕榕见她面『露』不舍,道:“白大山真的阵亡了么?” 白夫人赔了个笑脸,道:“昨儿贱『妇』瞧奉仪住得好,穿得也好,甚是气派,就是想诳骗于她,让她死了心,叫她好好儿地呆在太子府里,哪里晓得……那丫头……” “冰玉是你府里的小姐,你若真疼她,怎会说那些话,断了她的希望。我请你们进府,就是想让你们好好儿地开解她,让她活下去,哪里晓得,你们……唉。” 白五小姐见夕榕句句都有责备之意,忙道:“梦妃,这不能怪我母亲,都是那个马迎秋搞出来的事。昔日我们还在南安城,她父亲便与我父亲不和。她更是视我们姐妹为眼中钉。” 白夫人越是不舍,就越说明白冰玉遗书不虚。 既然冰玉临终所求,夕榕又岂会不应,忙道:“不瞒你们,冰玉亦给我留下了遗书,求我照应白小曼。本妃可不能驳了她临终所托,白夫人愿或不愿,这人啊,我要定了。”她停了一下,伸长脖颈,呼了一声:“郁兴!” 郁兴从外面进来,应了声:“奴才在!” “吩咐下去,着白府白小曼料理白奉仪的后事。再从库房支三百两银子交予白小曼,待后事一结束,白小曼回太子府复命,不得有违!今儿,就让白夫人把冰玉的尸首领回白府安葬。” 夕榕有多少意外、伤悲,都来不及表『露』,说完要说的,她立身翩然而去。 白五小姐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三姐这是什么意思嘛?哪有举荐外人,不荐自家姐妹的?” 白五小姐一进这太子府就很欢喜,尤其是昨儿入夜后,由笑呵呵领着转了后花园,太子府很大。她更听说,北齐几位皇子个个长得英俊不凡,尤以太子和璃王最俊,想想都让人着『迷』。 白夫人低骂道:“你当真不要命了?太子殿下克女人,你瞧整个朝堂,有几个大臣敢把自家女儿嫁给他的。赶紧打消你的念头。我们还是带了你三姐的尸体回府的好,我得与你父亲好好商量一下,真没想到,那个贱丫头居然被梦妃瞧中了。” 夕榕行至后花园,在凉亭里坐了下来,心情沉闷而不得疏解。 郁兴陪侍在侧,梅香领着两名宫娥捧茶、侍糕地过来,将几叠糕点小心地摆放在石桌上。“昨儿梦妃便无甚吃用,今儿一早,奴婢特意去了趟思月楼,买了这些精致的点心来。梦妃好歹也吃些。” 夕榕道:“好好的一个人,这才几日,说没就没了。” 她甚至一合眼就能瞧见白冰玉的笑,看到她那一张白净如雪的脸庞,还有那总冷冷的眸光,如若坐在梨花如雪的树下,定然是世间最美的图画。 梅香看着郁兴,郁兴瞪着梅香,进行一番无声的较量,终是梅香败下阵来,她轻笑一声:“梦妃,咱们府里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了。你且瞧着,过不了多久,也许皇上、后妃位便又赏进府几个……” “再赏几个,让她又和白奉仪、苏良媛一样?”夕榕问罢,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不来也罢。你当我是因为府里冷清么?不是,我只是感叹生命的柔弱。你说前两日还陪我下棋说话的人,转眼就没了,心里终究不舒服。” 一阵熟悉的呼声传来:“小姐!梦妃!梦妃……”净是混叫一通,夕榕脑海一掠,火光电石般地忆起代芹来:“是代芹吗?” 寻声望去,但见后花园的月洞门前奔来一位华衣『妇』人,夕榕尚未瞧得清楚,代芹便扑通一声拜在亭外:“求梦妃放过我父母家人!马承徽有罪,可与我父母无关……” 代芹手足无措,虽穿戴合宜,可哪里还有半分仪态,只拼命地磕头求情。 “代芹,有什么话,你起来好好说。” “不!梦妃不答应,贱『妇』就不起来!”代芹固执地跪在地上,“干坏事的是马迎秋,小姐,你为什么要怪马氏一族。我父母一点都不知情,虽同在帝都,可是我父母的宅第还是我帮忙张罗的。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总说,犯错的是犯错的,与旁人无关,可是这回……” 虽然代芹嫁作人『妇』,听她说话,还和以前一样不经大脑。夕榕反倒欢喜,走到跟前,想要扶她起来,代芹却死赖在地上不动,任她如何抓扯就是跪着。 夕榕急了:“起还是不起,听不听我的话了?你再不起,我可当真不管了,任由你父母被人杀头。” “小姐……”代芹倏地就跳了起来,抓住夕榕的双手:“小姐,我知道你有法子的。今儿一早,刑部的人居然拿了我大伯和我父母下狱,可是……我父母真的一点也不知情,为什么也一并抓了他们下狱……” 郁兴道:“乔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马氏买凶放火不成,劫持皇家『妇』人,昨晚又拿小郡主要胁太子殿下不成,居然把小郡主给摔死了……这桩桩件件,哪件不是祸及满门的大罪。” 第194章 我谁也不喜欢18 代芹听他一说,这么重的罪,“呀——”的一声就要哭。 夕榕忙道:“好了,你也少说一句,莫要把她给吓着了。” “小姐,你可一定要帮帮奴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家人,你不会又看代芹变成没爹没娘的人?小姐……”代芹气得又是跺脚,又是抹泪。 夕榕捧着她的手,道:“你先莫急,总会有法子的。唉,待我见了太子殿下,帮你求求情。” 代芹见她应下,这才松了口气:“小姐,我……能去瞧瞧迎秋吗?” “这个……”夕榕支吾起来,“现下,府里是大管家在做主,马氏被下人们看着,我真不好应承你什么?” “小姐放宽心,代芹知道分寸,可就是想知道这回,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我今晨一听说马氏一族下了刑部大牢,便找了凯旋问个明白,可连他也说不清楚。” “代芹,有些事糊涂一些的好。” 若是一切真相『露』出水面,马迎秋又情何以堪?爱上宇文昊,是她此生犯下最大的错;设谋、算计,更是大错;步步行来,从一开始,她与宇文昊的相识许都是错的。 错在,她的不甘心。 错在,她太想去征服一个男人。 一步输,步步成殇,从一开始也就是注定了她的败局。 代芹道:“既然小姐这般说,奴婢不问就是了。” “你今儿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吧。” “好!” 主仆二人久别重逢,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夕榕听代芹絮絮叨叨地讲叙着她现在的日子,虽不是锦衣玉食,倒也衣食无忧,过得平静快乐。 夕榕听着,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代芹见她睡着,道:“梦妃她……” 郁兴轻叹一声:“近来府里发生了太多事,梦妃是太累了。” 代芹吐了吐舌头,“如此,那我便告辞了。你们俩要代我小心照顾。” “乔夫人走好!” 代芹出了后花园,想到今儿过来,一是求夕榕,二还是想见见马迎秋。有些事,她还是想当面再问问马迎秋,也必须得问问。 代芹去求了大管家,大管家知代芹与夕榕的关系,就是在宇文昊的面前,代芹也比寻常的宫娥、丫头多了份执拗。当即唤了心腹太监,领着代芹去秋梧苑。 马承徽浑身伤痕累累,见代芹进了屋,也不得起身,只躺在帐上,这几日,她一闭目就会梦见那些死去的姬妾身影。 “迎秋,你怎的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哪是她自己弄的,是萧忠干的,萧忠根本不拿她当人,只拿她当成低贱的牲口。可她,现下却连恨的勇气都没有,余下的只有痛,浑身的痛,如拆骨分筋一般,一阵阵的袭来,偏生又没死,还吊着一口气。 代芹见她不语,道:“南安城分别之时,你便狂妄地说,此身唯嫁大齐太子一人。我就劝过你了,太子的心在梦妃身上,而梦妃是值得他爱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那样喜欢他,敬重他,可换来的是他的不屑一顿,是他的利用算计。“她不过是卫惠帝弃掉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 自己从来不曾做过宇文昊一天真正的女人,一直以来她都是另一个男人的玩物。曾经一度的妄想,现在的绝地,都是因为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不明白吗?”代芹摇了摇头,“你也太狂妄了,居然会买凶放火,还要劫持白奉仪,这件事闹得很大,已经惊动刑部,皇上责令刑部三日内结案。” 马迎秋道:“迎卉,那我爹娘呢?他们怎么样?不会有事吧?” 代芹摇了摇头:“这些事我原不懂的。听我相公说,如若你爹能如数退还太子府的财物、银两,也许还有周旋的余地。”见四下无人,代芹这才胆颤心惊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压低嗓门:“这是你出事后,大伯父令人送到我家的,要我一定送到你手上。里面写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看过后,就小心烧毁吧!” 马迎秋颤微微接过书信,拆开看罢,不由苦楚一笑:“到了如今,就连我爹娘也弃我了……要我认罪,要我伏诛……哈哈……我受的所有委屈、所有痛苦,都是他们害的!是娘告诉我,只有做了皇家的女人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爹告诉我,女人也能光宗耀祖,唯一的法子,就是嫁给皇家的男人……错的!全是错的!是他们对我说,没有人会把荣华富贵捧在我面前,我只有自己去争,去夺……” “可我输了,我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输了。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从来都没有……”她的声音,突地咽住了。 马迎秋突地忆起,就在昨夜那痛苦的痴缠中,那个世间最冷情的男人对他说:“你若敢说出一字关于太子府的事与第二人听,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能说的! 甚至不能与人说出,她从来都未做过宇文昊的女人。 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一切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马迎秋的目光讷讷地看着手里的信纸,一把塞到嘴里,痛苦的咽下,就似吞下了这一世所有的苦楚。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笑啊,只要她伏罪,宇文昊便真能放过马家? 马迎秋可不这么看。 “迎卉!”马迎秋突地大呼一声,对着代芹的背影道:“告诉迎萍,好好做人,不要太痴太真!” 代芹回过身来,却见马迎秋疯了一般地往墙壁奔去,“迎秋!”她飞快奔回,一把扶住迎秋,她正好冲在代芹的胸口。 看着这样的马迎秋,代芹满心的痛。 迎秋呢喃道:“是你……把我的事告诉给太子的?” 代芹并不否认,沉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小姐她是好人,她一直拿我当姐妹。若不是她,我就不能顺利嫁给相公。我只是想……让她和太子对你有所防备。” 他们防她,而她却再无翻身的机会。 “迎秋,你不要恨我。我告诉太子关于你的事,同样也告诉了许多关于我家小姐的事。你们知道的,其实是一样多。” 迎秋仿佛忆起,在南安城与代芹相聚时,代芹曾讲过的那些故事和那些话。“她说得没错,皇家的男人是最不可靠的……是我爱错了人……” 当她的话音落时,只见马迎秋手臂一挥,一根银簪已经扎入咽喉,鲜血直淌,她的身子不停的抽动着。 “迎秋!迎秋……” 而她再也说不出一字,只巴巴地望着代芹。如果可以,马迎秋最该羡慕的人是代芹。没有爱上皇家男人,只寻了个普通的男人做相公,过着平静的日子,为他生儿育女…… 暮『色』中,夕榕静立在昭正殿前。 这两日,她莫名地困乏,一觉醒来,精神却是出奇的好。 迎风而立,衣袂翩飞,她又着一袭洁白衣袍,不知是为白冰玉,亦或是为告别从此后太子府的暗『潮』汹涌。 她,就这样静静地立着。 马迎秋悔罪身亡,白冰玉为情绝望…… 任是贪慕荣华的,还是为情而生的女子,在这尘世,都是这样的微弱。 白冰玉死了,白大山定会为她流下痛苦的泪。 马迎秋去了,那个残忍夺去马迎秋身子的男人怕是连哭都不会有的。 荣华成空,情却还在。 原来,在世俗繁华之中,终究是情才最重要的。 郁兴迎了过来,道:“梦妃,今晨殿下离开时有留下话来,让你不用等他了。” “好像……我与他有很久没有好好儿的说话了。” 府门外,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夕榕频息聆听:“是他回来了!”提起裙子便跑,到了大门口,她却失望了,从车上下来的是哈庆,他手里提着一只精美的食盒。 夕榕道:“你回来了,太子殿下呢?” 哈庆道:“南边战事吃紧,殿下明晨便要动身离开前往沙场。” “这么快?”夕榕悠悠轻叹,很快便又欢喜起来,“你说明晨吗?那我令喜嬷嬷收拾行装,我明日与他一起离开帝都。” 哈庆不敢看夕榕的脸,只嗫嚅道:“梦妃,此事事关重大,太子殿下吩咐,你……你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夕榕问罢,“我不问你,回头我亲口问他。” 哈庆笑道:“这食盒里都是今儿皇上赏的御膳,殿下瞅着有几样是梦妃喜欢的,就令奴才带回府了。都还热着呢,梦妃还是赶紧吃些,莫要凉了。” 哈庆提着食盒进了昭正殿,不多会儿就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上了桌,捧过上等的『药』膳汤含笑递到夕榕手里:“梦妃快尝尝,这可是御膳房给萧娘娘备的养颜汤,是殿下特意令御膳房为你煲的。” 夕榕笑了一下:“咱们府里也有厨房,哪需这样麻烦。殿下用过晚膳了?” 哈庆答道:“用过了。是陪皇上一起用的。” 夕榕捧起煲汤,用调羹盛了一口,细细地品着味,『药』味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吃到嘴里也很芳香可口。 哈庆盯着夕榕,郁兴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哈庆。 即便是宇文昊上阵杀敌,哈庆也从未离开过,可今儿哈庆回府,却不见宇文昊。 郁兴道:“哈庆,你今儿古怪得很?” 夕榕放下煲汤,看了眼哈庆,他眼神飘忽,夕榕歪着头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瞧你的样子当真……”怎么眼睛发黑,夕榕指着哈庆:“你……你在汤里做什么了?”身子一晃,夕榕扒睡在案上。 郁兴和梅香顿时吓了一跳,郁兴伸手扯住哈庆:“你找死啊?居然敢算计梦妃?” “别打!别打!奴才哪有这胆儿,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胡说!”郁兴可不信,好好儿的,宇文昊给夕榕下『药』做什么,伸手又是两下。 梅香气急,也缠了过来:“哈庆,乖乖儿的,快把解『药』拿出来,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三个人纠缠在一团,正忙着,只听到一声轻咳,宇文昊已站在虚掩的殿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郁兴道:“太子殿下,哈庆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给梦妃下『迷』『药』。” “他是奉本殿的令行事。” 郁兴迟疑地问:“为……为什么?” “本殿行事,需要原因吗?”宇文昊将问题抛了过来,走到桌前,用手一探,再看了眼夕榕,神『色』里掠过无尽的疼惜,取了调羹,又盛了一勺,送到夕榕的嘴边。 第195章 我谁也不喜欢19 梅香想问,可她深知,宇文昊钟情夕榕,自不会做出害她的事,也不问原因,道:“快来帮一把呀,殿下想让梦妃多吃一些,是想梦妃睡得久些吗?” 宇文昊道:“最好能睡个三五日。” 郁兴站着未动,倒是哈庆很快就加入到帮忙的队伍里,终于喂她吃下了小半碗,宇文昊如释重负一般的长吁一口。 梅香好奇又小心地道:“奴婢还是不明白,殿下要梦妃睡三五日,是不想带她去军营?” “南卫人抓了恭王和一干将军、皇子妻妾,要用他们换梦妃。” 当宇文昊说出答案时,顿时三个人都怔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郁兴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要用梦妃换回恭王?” “不光是恭王,南卫人手里还有年前抓住的各将军、众皇子、千夫长们的妻妾,就连前不久前去南边送粮草的永安公主驸马也落到他们手里。你说这回……本殿还有选择吗?”宇文昊面无表情,双身负后,只愣愣地看着夕榕。 不送,亦是要送的! 且必须要送,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多人的声名都系在她的身上。 南卫人就是在『逼』他将夕榕送走,可她明明是他的妻,却被命运扣上了卫惠帝嫔妃的名分。 “退下罢!”宇文昊坐在床沿,语调里冷淡得不带半分感情,实则心下早已掀起了冲天的巨浪。 南卫人这一回是非讨回夕榕不可,而他怎会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送与别人。卫惠帝不在意她,尚且顾忌几分声名,他爱她入骨,又如何舍得? “榕儿……”他伸出手来,轻轻柔柔地抚上她的眉头:“这一次,只好委屈你了!” 如落叶飘散在屋顶的声音,宇文昊调匀气息,他能听见琉璃瓦上那低沉的脚步声。又是他,又是那个鬼魅的黑影,自夕榕归来,他便屡屡出现。 宇文昊突地起身,纵身一闪,上了屋顶,黑影正待离去,却见面前站着个华袍男子:“阁下当我太子府是何地?来去自如,这些日子你整天关注着我太子府意欲何为?” 男子的语调很平,这不是装出的平,而是长期以来训练出的平,平静、平稳,让你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紧不慢,却又做到虽然平淡无奇,却让人听之舒服。“我要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明明是反问的话语,从他嘴里出来更像是回答。 “哼!本殿瞧你的剑法不错,就连我府里的乔护卫都不是你的对手。” “若是在下想取你项上人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黑影冷着声音,“江山美人,自古以来便是困『惑』无数帝王的选择,到头来,你宇文昊不免落俗,终是弃她选择了江山。” 宇文昊垂下脑袋,声有痛楚地道:“你以为本殿愿意么?她是本殿的妻子,可是南卫人抓了本殿的恭王皇叔,而皇上对恭王皇叔一直心生愧意,我……不得不交出她……” “交不交出她,那是你自己的事。这一回,你当真要为了江山,弃她不顾?” “我想……她是会理解的!” 黑影未言,张开双臂,纵身离去,眨眼的功夫,在宇文昊的眼里就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这人的轻功好得出神入化,宇文昊也只在某夜无意间看到他与乔凯旋的打斗,乔凯旋的武功剑法在众护卫里算进出挑的,竟不是他的对手。 正思索,乔凯旋也上了屋顶,抱拳道:“太子殿下……” “这么些日子,可查出此人的身份?” 乔凯旋道:“回殿下话,属下与他先后交过三次手,每一次他用的武功都不一样,属下实难猜出他的身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咱们太子府实并无恶意。” 宇文昊以一个男人的直觉来看,已然明白他的来意:“他是冲着梦妃来的。” “难不成,是梦妃在张王县时认识的朋友?” 宇文昊无奈摇头:“与她重逢以来,诸事缠身,本殿还未曾与她多说几句话呢。可是明晨,又得与她分开了。” 乔凯旋心头一痛,自己有妻有儿女,回到家里,代芹也会备上热饭热菜,可是宇文昊和夕榕分多合少。“殿下这次,真要将梦妃送回南卫?” “就算本殿不舍,那又如何?本殿不得不为之。”宇文昊跃下昭正殿,稳稳地落在后殿,站在牙帐前,看着夕榕那甜美的面容。 “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这是她心中所想,他全都懂的,他若有难,她定会舍弃自己不顾一切地护他周全,哪怕会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会做到。他捧起夕榕的纤手,轻『吟』道:“榕儿,这一次就当是我对不住你!我们……不得不分开一段时日,任你在何方,我心里都会记挂着你。榕儿……” 倏地,他的目光不由得锁定在她手腕处的那枚豌豆大小的紫青印记上,什么时候她手腕处多了枚这样的东西。 宇文昊只此一眼,再细瞧,不是沾染上的,也非是涂抹而上,倒似从血『液』里长出来的。 “这……”宇文昊哈了口气,想要擦掉,一阵『揉』搓,越发鲜艳起来,他对帘外道:“哈庆,请大管家!” 不多会儿,大管家到了。 他看了眼夕榕手腕上的青点,皱了皱眉头,借着烛火歪头细瞧,约是一刻钟后,叹道:“回殿下,老奴无能,居然瞧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你说是毒?” “殿下能确定,梦妃以前这里没有任何印记么?” 宇文昊很是肯定,突地冒出枚紫青圆点来,让人觉得诧异。 “之前没有,现在才有的,那么一定是毒了。江湖中的毒形形『色』『色』,待老奴细查书籍,有了答案定尽快回复殿下。” 到底是什么毒呢? 明天,他们就要分开了。 他希望,她是健健康康的离去。这般分开,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他坐在她的牙床前,久久地凝望着,仿佛她怎么也瞧不够。 帘外,传来喜嬷嬷的声音:“禀太子殿下,雪影带到。” 宇文昊道:“进来!” 夜,静阑。 天明前,一辆马车在驶离了太子府,到了城门口,有城门卫兵进行盘查,马车亦顺利驶去。 第三日清晨,对于帝都百姓来说,发生了一件很大的稀罕事。北齐太子为赎救恭王、永安驸马,被迫忍痛割爱,送梦妃回南卫。 这一次,由萧国舅任使臣,亲自护送南卫陈贵妃、北齐太子的梦妃归国。 百姓们站立在街道两侧,看着这声势浩大的使臣队伍。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起一阵『骚』动,你推我搡,几乎冲破御林军的拦阻。个个都想一睹这让南帝北君都非得不可的佳人,然走在最前面的是当朝德高望重的康乐候、当朝丞相、萧国舅,他端坐在一骑宝马之上,衣着华贵的朝服。 萧国舅身后,是一骑华美的凤辇,粉红纱幔外覆,朱『色』帷帐内盖,华丽高张。内坐之人乃一绯『色』华服女子,高髻珠钗,粉面樱唇,容貌娴雅,高髻云峨,红纱覆面,只能依稀见得双眸点漆,玉质柔肌。洁如水中月,丽似镜中花,让人千般想瞧,却又瞧得不分明、不真切。 “哇,好美的女子啊!”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戴着面纱都这么美,要是摘下不知有多美呢……” 周围都是惊叹之音,辇中女子端坐其间,双眸平视前方,更像是一尊雕塑。 “太子殿下不是宠爱梦妃么?现在怎么舍得将梦妃归还南朝了?” “唉,恭王、永安公主的驸马都在南卫人手里。如不归还,他们二位的命要是不要了。” “这些南朝也太欺负人了,居然要夺我们太子殿下的女人,有朝一日定要他们吃吃苦头……”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瞧热闹的,有愤愤不平,更有的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在北齐,尤其是帝都,百姓们敬重皇上,也敬重太子,在他们看来这二位就是他们的天,能给他们带来安宁的好日子。天被人辱,理所当然心感不平。倒是少有人想到夕榕曾是南卫贵妃的事。 大街上热闹不凡,太子府里却一片肃静。 昭正殿上,宇文昊神『色』沮丧,面前摆放着两只偌大的酒坛。殿侧端坐着一袭华贵宫装的永安公主。 “皇兄,别再喝酒了!你和父皇闹别扭,今日不入宫上朝已经极为不妥了。” 宇文昊一句话也不说。 唯他知道,送往南国的另有其人,可是夕榕与他再不能正大光明的相见,她甚至都不能留在太子府里。 太子府是她的家,她却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呆。 他还是男人么? 他许诺她的,即便牺牲天下安宁,也会护她一人。现如今才晓,昔日的誓言何等幼稚无力。 “我知道皇兄宠爱梦妃,永安也明白你心里的苦。你有多宠她,便如永安有多爱驸马。皇兄放心,待恭王皇叔和驸马平安归来,永安一定送你十个、百个比梦妃更好的女人,让她们为你生儿育女,让她们……” 宇文昊苦笑着看着这位被宠坏的公主,“如若梦妃能任意被替代,你以为我还会让自己孤独几年吗?重逢不过几月,她便又要离开……前路难测……” 他心下想着:榕儿,你可一定要乖乖的,这些日子不要『露』面。一定要等到永安驸马、恭王他们平安回帝都,待得那时,我便将你接回太子府。 永安公主看了眼府门外,待她一大早过来时,便有禁军将士守在太子府门外,为了救恭王,皇上居然动用了禁军留守帝都的人马,是为了阻止宇文昊不放梦妃。 原来,就连皇上也知太子宠爱梦妃,是不愿送还的。谁让他有过第一次,就算兵临城下,他亦有自己的坚持。 “永安,你回府吧!本殿……想一个人待着。” 永安公主道:“皇兄,这一回算是我对不住你。你是太子,要多少女人不可以,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弄来,哪怕是宫里的秀女,我想……只要我开口,父皇也是会给的。” 驸马是她之爱,同样的梦妃是太子所爱。 太子舍了梦妃,要救驸马,永安心下难安。 正说话,哈庆进入殿中,垂首道:“禀殿下,白小曼入府复命了!梦妃临走前,曾有叮嘱过,要她入太子府。今晨,郁兴把白奉仪临终遗书交予了她,她便跪在灵犀阁不走了。她竟还不知咱们府里的梦妃已经被送返回南朝的事……” 第196章 我谁也不喜欢20 宇文昊痛『色』一掠而过,永安公主娇怒道:“死奴才!这等小事,你让大管家处置就好了,何故过来烦太子!滚——” 宇文昊只喝着酒,就这白小曼的事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置。府里的大事,他是知晓的,可一些小事也不大过问。 “都走吧!本殿想一个人静静。” 既然是演戏,他就得把这场戏演好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宇文昊为了救出皇叔、公主驸马和那一干的将军、皇子姬妾,连自己挚爱的女人都舍了。 那是他的妻,他理应难过悲伤。 永安公主站立起身:“皇兄还得想开些,皇妹这便告辞了!” 她有些不放心,携了一宫婢到了灵犀阁,远远儿地就瞧见一个奴仆打扮的女子静跪在阁门外,到了跟前,方才瞧见这女子的容貌:约莫二十多岁年纪,一张满月脸,五官端正,算清秀,周身透着一股干练劲。穿着一件暗红绫子小薄袄儿,外罩一件葱绿缎镶紫边背心,腰系秋香『色』的丝绫,一条翠绿『色』裙子,头挽着干练的丫鬟髻儿,头上也无甚饰物,只用了同样暗红『色』的布带缠裹着发髻。此等年纪还是丫鬟,这让人觉得怪异,首先闪现脑海的便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郁兴与梅香见有人到了,匆匆出了阁楼,欠了欠身:“公主万福!” 永安公主道:“她怎的在这里跪着?” 梦妃已经离开了,可还有人跪在灵犀阁里,是相求,还是谢恩? 郁兴道:“回公主话,奴才已经与她说过了,告诉她梦妃不在,可她偏不信,非要在这儿跪等梦妃。还说,有些话非得当梦妃的面说出来不可。” 永安公主冷冷地审视一番,道:“梦妃不在。你也早些起来吧!” 白小曼面『露』疑『色』,很显然,她不相信:“那她何时回来?” 永安公主又是一笑。 这一次是去换回恭王、驸马、皇子、将军们的姬妾,哪能这么快就回来。将来她会否再回帝都尚且难说。 “你且回去罢!有什么事,你不妨去找大管家。”永安公主也是好奇过来一看,转身要走,突地又回过头来:“你有甚事,非得找梦妃不可。” 白小曼低垂脑袋:“都是奴婢的私事,既然梦妃不在,奴婢……” 正说话,那边小径过来一名宫娥,对永安公主施礼请安,道:“你便是白小曼吧?我是奉大管家之命,过来唤你的。你跟我走!大管家安排新的差事给你。” “是!”白小曼应答一声。 永安公主对宫娥直呼一声:“给本宫站住!” 宫娥回过身来,低下脑袋。 “你去告诉大管家,不要什么事都去烦太子殿下。大事小事都要惊扰太子,要他们这些废物做什么?你们府里虽是没有说话做主的人儿,我公主府可是人才济济,他若无能,我大可派上十个八个能管事的人来。” 宫娥忙道:“公主息怒!今儿这白姑娘的事,只因是之前梦妃点名索要的人,大管家、喜嬷嬷等人都不大清楚。往后再也不会了!” 永安公主道:“再有下次,本宫就将他们都赶出太子府去。” 宫娥欠了欠身,这才小心退去。 夕榕只觉浑身都睡得又酸又痛,还记得自己坐在昭正殿里品尝着哈庆从宫里带回的御膳。 睁眼时,看到的是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声音。 依稀闻嗅到鲜花的馨香,因是正月末,即便在太子府这种真实的、山野的花香也是闻嗅不到的。 听到了醉人的鸟语,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屋子不大,自己向在一个挂有蓝底白花洇染帐的木床上,帐帘厚实,她伸手掀起帐帘,便望着格子窗棂,窗外有一树杏花开得正妍,枝上停歇着几只小鸟,鸟儿在那枝头歌唱。 夕榕正要下床,只见一个扮着山野村『妇』的年轻女人飞奔过来:“梦妃,你唤一声就好了!” “你是……”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妇』人,夕榕将自己熟识的人都一一掠过脑海,“你是昭正殿的宫娥——巧儿。” 还记她初入太子府,巧儿便曾有一度服侍左右。不过没多久,她便离开了。梅香告诉她说:巧儿出府嫁人了。 巧儿笑道:“姑娘好眼力,正是奴婢。” “这里是哪儿?” 巧儿张望一下,“这儿是山里,往后几月,就要委屈梦妃与奴婢一起住了。” 夕榕着好绣鞋,未着外袍,移到窗前,推开窗户,杏香扑鼻,却吓跑了枝头吵闹的小鸟。“我不是在帝都么?怎的一觉醒来便到了这里。” 她记得帝都的风景,还有那气候,帝都空气干燥、阴冷,可这儿温润而温暖,就连那一枝浅粉『色』的杏花也开得如火如荼。 “这个时节,偌大北齐,也唯有果州、南安两处的杏花先开。” 南安她是去过的,了晓那里的风土人情,再回头看着巧儿的打扮,上身穿着一件寻常粗布褂子,外面套着件蓝『色』褙服,下身是件棕『色』的裤子,穿的也是一双蓝『色』绣了红『色』的绣鞋,绾起了发,头上除了根银簪子,便是一块蓝『色』的粗布。虽是山里人打扮,可那双与她拿过绣鞋的手,是纤纤如玉。 巧儿后来嫁往何处,夕榕不知。 但是,太子府里能得大管家和喜嬷嬷信任之人,怕是归宿都还不错。 夕榕道:“你的夫家是果州哪位商号掌柜啊?” “回梦妃话,是果州城里最大的『药』铺掌柜柴家。” “本妃记得,这家商号也是太子府名下的。” “是。”巧儿答了一声,道:“我相公十年前得太子殿下庇护,保住了『性』命,子承父业,在果州城里经营这家商号。还请梦妃一定要在山里多住些日子,我相公已经在查阅典籍,设法给梦妃解毒。” “解毒?”夕榕一愣。 巧儿指了指右手腕,夕榕抬起手腕,看着腕心那枚青『色』的豌豆印痕:“这是几日前突地长出来的,最初淡青,今儿瞧着颜『色』又深了些。” “我相公说,梦妃中的是‘毒寡『妇』’,从这颜『色』和形状来看,时日不长,应该是最近几日的事。这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毒『药』之一。但凡身中此毒的女子,男子都碰触不得,她身上的毒会在男女欢好时顷刻毒毙。” 夕榕满是不解,“就算是这样,太子殿下也应与我明说。他若说了,我且有不听的道理。可是干嘛这么大费周张,要把我送到山里疗养解毒。” 只是,自己是什么中的毒。 她的吃食上,太子府上下自来就很谨慎,每日用膳前,郁兴和梅香也总得用银针试过,甚至还令试膳太监先尝。她是不计较的,可郁兴说这是规矩,如果不试,要是大管家和喜嬷嬷知道了会责罚。 要给她下毒,绝非易事。 是谁给她下毒?且是这般神鬼不知。 “太子殿下一知梦妃身中剧毒,便令人将你送到果州来了。” “我既来了,为甚郁兴和梅香没来?” “这个……” 巧儿便知,想要骗她,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咬了咬唇,上面一早就交待了,行事谨慎,莫要让她瞧出不妥,万一让梦妃知晓真相,便又是一场风波。 “回梦妃,你身中剧毒,有人怀疑是他们两个下的手,如今还要接受府里的盘问。” “他们俩?”夕榕摇了摇头,“本妃可不信,郁兴和梅香很是忠心,若说旁人便还罢的,怎的疑心起他们来。” 想到之前巧儿那珠眸转动,分明就是紧张,突地不转时,巧儿便回了话,可不就是在编造谎言么。 夕榕道:“你到底有什么事瞒我?快说!” 巧儿道:“奴婢哪里敢欺瞒梦妃,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梦妃的毒得尽快得解才好,我相公已经在查典籍寻找解『药』的方子。难道梦妃想害了殿下不成,你在他跟前,他又碰不得、近不得……” 难道真是为了给她解毒,才要将她送离太子府。 若在太子府,只需找几个精明的郎中,不,若在太子府大可寻宫里的太医来,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若要解‘毒寡『妇』’之毒不是更容易一些。 舍近求远,这可不是宇文昊干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非得让他大费周章地将她送离帝都,还送到了果州山里居住。 夕榕只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好了,我信你就是了。只是不知,你相公得用多久才能替本妃解毒。” 巧儿思虑一番,伸出三指:“三个月。” “这么久!” 若在太医院,集众太医之力,配制解『药』应不在话下。 “配制解『药』不易,可不就得三个月么。用两个月来配制解『药』,梦妃还得用一月来清除余毒。” “这样啊!那我……听你的便是。我是不是有什么吩咐,你都会听?” “这三月,巧儿便是梦妃的贴身婢女,定会谨遵梦妃吩咐,不敢有半分违逆。” 夕榕见外面春光正好,道:“今儿,你便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是!”巧儿停了一下,“梦妃,奴婢已经备好了早点,你且用些,我去取来。” 这是一座不大的山野小院,移至院中,但见院里有一对杏树,两棵桃树,皆是对应而置于堂屋大门两侧,掌屋门前有条由石径铺设而成的小路,直通一人高的篱笆院墙,院门是由春日柔软的荆条新编结而成的,其间交杂了一些蓝『色』布条,布条与荆条纠结成了院门,也组成了几个还算公正的大字“竹篁居”。 有正房三间,正中是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偏房,东边是厨房、杂物房,各有一扇简易的木格门,门上糊着窗纸,门是虚掩着的,可见巧儿正在厨房里忙碌。能瞧见杂物房里的磨盘、柴禾等物。 西边的桃杏树下,置有一个偌大的树根桌,是天然而成的形状,似圆非圆,周围又置有四根同样却形状不一的树根矮凳,凳上铺有用禾草编结的蒲团。桌上摆有一只茶壶,两只茶杯。 在这样的山野农家居住,其间的人,定然是悠然自得的。如若是她与宇文昊也在一起,别说三月,就是一生一世,她也会安静地呆在这儿。 夕榕想到宇文昊,不由轻『吟』道:“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信手折下一枝杏花,捏在手里,“齐昊,你当真明白我的用意么?你到底缘何要将我送至果州,仅仅是为了解我身上之毒?我不信,我不信。” 第197章 我谁也不喜欢21 巧儿手捧早点,笑语道:“梦妃,该用早食了。” 夕榕坐下,握起竹筷,却见巧儿侍立在侧。 巧儿道:“奴婢已用过了。” 不待她说,巧儿便明白她的意思。 吃食虽不丰盛,倒也精致,两叠自制的小菜,又有一盘馒头包子,还有山村野菜熬制而成的稀粥,吃在嘴里,满嘴生香,倒也有说不出的意味。 “梦妃,吃过了早点,奴婢陪你在山里转转。这里离果州城极远,还有十余里的路程,但这儿的风景极佳,翻过南山头,就能看到一条小溪。满溪桃杏,就连溪水也染上了花香,若是取了花溪之水泡制茶叶,别有一番风趣。每年春天,果州城那些书香门第的公子、小姐们,便令了下人,不远数十里之遥特来取那里花溪泉水去……” “听你说来,当真有趣。一会儿,我们去瞧瞧。” 夕榕从来不晓,以瓜果闻名于北国的果州,居然是这样的好地方,待到春天,漫山遍野的花儿竞放。粉白的杏花,山野的不知名的小花,撒落在山涧、山腰和山顶,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馨香。 只是,再美的春『色』,再好的风景,若无他在身畔,又有何用? 主仆二人在山野行了一程,终于见着了巧儿所说的花溪,流水潺潺,溪上涤『荡』着几片杏花瓣,飘飘『荡』『荡』,兜兜转转,溪水清澈见底,偶见几尾小鲫鱼畅游其间。 行不多久,便见一茅屋搭的凉亭,亭畔立有几块碑石。 “雾雨胭脂照山林,江面春风一枝秀。满城桃李各焉然,寂寞倾城在深谷。”夕榕幽幽诵出,她的语调极美,美到如歌。 话音落,从林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是当朝萧丞相于十年前留下的诗,写的便是果州花溪镇这深谷花溪的杏花。” 来者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男子,手握一支翠玉长笛,缀着五寸长的白穗,穗上又有一枚翡翠玉佩。头带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眉目清秀,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几许贵气。 夕榕微微点头,款款欠身。 少年抱拳道:“在下云天,请问小姐如何称呼。” “相逢何必曾相识,不问也罢。”夕榕落落大方,平静如常,道:“告辞!” 夕榕刚没走多远,就传来一声男子的朗笑声:“我说云老弟,你怎又唐突佳人了?哈哈,这是你吓跑的第几位佳人了?” 云天却未答话,只不解地看着夕榕的背影,她分明就不怕他,她只是眼里无他,不想与他说话罢了。有人会羞涩,有人会胆怯,有人会主动示好,唯独这女,令他近不得,舍不下。 夕榕放缓了脚步,这欲回又未回的身影,竟是如此的『迷』人,让人充满无限的期盼。但终是没有回头,携着婢女沿着溪流往杏花深处云。 云天不悦道:“我哪有唐突她了?我本是有礼有节与她打招呼。可……还是把人吓走了。” 巧儿低声道:“果州城里,有三大世族,刚才与梦妃搭话的便是云家长孙云天云公子,号称果州第一公子。” 夕榕未言,只是不紧不慢,悠闲自如地行走着,一边赏着花,觅着溪间鱼儿,越深越远。 巧儿瞧瞧天『色』:“梦妃,我们不能再走了。再走该要错过午食时分。该回竹篁居了。” 风景可以减轻夕榕心下的疑『惑』,却不能让她忘掉宇文昊将她安置果州山野的真实用意。他是怎样的男子,定是遇到极大的难处,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接下来几日,夕榕对这一带的地形倒也逾加熟络了,来时杏花盛开,不过几日就连桃花也绽放了,仿佛就连桃花也看不顾在枝头喧闹的杏花,要与它一竞斗妍。 原本夕榕是想与第一消息楼的人联系,可显然这里很难吸引到信鸽,原因很简单,山里的花太多,早已经淹没了送给信鸽的别样吃食。 巧儿见夕榕一袭白衣,从厨房里出来,问:“梦妃今儿还要出去看花么?”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且忙着。” “是。” 已经五天了,再这样呆下去,风景再美,她也要失常了。 整日里,除了巧儿便是来花溪游玩的学子、公子。虽总有好奇的男子过来搭讪,而夕榕选择的都是无一例外的疏远。 独自行至桃杏深处,远远儿地就听到一阵笑语声,和着悦耳的笛音、琴声,道不出的雅致。 “回想三年前,太子殿下宁可牺牲天下安宁,也要护梦妃一人。可是这回,迫为皇上压力,还不是乖乖交出了梦妃。” 夕榕听到此处,已明所有。 猜了这几日,她一直没猜到,怎的忘了宇文昊在生气之时曾说过,南卫人要用抓走的将军妻、皇子妾换她一人。 齐元帝很看重与恭王之间的兄弟情分,自不愿恭王出事,南卫又多了一成把握。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他将她送至果州山林,那被送往南国的又是何人? 茅草小亭之中,坐着五六位文人学子,品着清茶,吃着糕点,又有青春艺『妓』在旁奏乐,不无悠闲自在。 “这一回,太子殿下该不会再从中途劫人吧。” “护送使臣可是萧丞相,是太子的舅父。就算太子殿下想要劫人,也是不能了!” 齐元帝为什么让萧丞相为使臣,可就是防着宇文昊的么。 “真是可笑,这天下安宁居然因一女子而起。在下看来,这不过是帝王间的争斗罢了。先帝在世时,便曾立下弘愿要一统天下。可当今皇上是个守成之君,若要一统天下还得看这位太子殿下……” “南朝卫太后殡天,卫惠帝亦想完成他父亲留下的遗愿,也要一统江山。可这天下、江山就此一个,就如这梦妃一般,就只一个女人。卫帝要夺,太子想留,这又是一番争斗。” “两年多前,回到南朝的梦妃是假的,真梦妃居然在张王县做了女捕头。恐怕这回送回南朝的定是真的了?” “管他真的、假的?果州地处北方腹地,又有北国小江南之说,自有群山、险路为天然屏障,战事自然打不到我们果州来。” “高兄这话便差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虽是文人,可关心天下大局也理所应当。” 夕榕听到此处,缓步走出桃杏深处,朗声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是如此,各位何不为朝廷所用、为百姓谋福,却在这里暗自嗟叹,百般感慨。” 几人回头,却见夕榕一袭白衣出现在视野中,这一身的素白,还有她头上那脱俗的装扮,只用一根白『色』丝绦束发,简单而清新,衣袂染香,步步行来,仿佛如这花间飞舞的蝶。 在烂漫荼蘼的桃杏树下,在粉红如霞的花锦之中,一抹白影夺人眼目,在漫天漫地粉红世界里,那抹纤细单薄的白悠然站立,仪态优雅,好似一阵轻风扫来就能将她卷走。 众人虽只一眼,便立时对她产生好感。 她的身上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还有一抹不容亵渎的圣洁,更有一种少有的自信满满,就像一股阳光能照到人的心里。 有人起身,抱拳道:“敢问这位姑娘名讳!” “小女只一个月字,各位公子唤我月姑娘就好。”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既没有刻意的迎合讨好,也没有故作疏离冷漠,款款一拜,落落大方,不失仪态。 有学子起身,抱拳唤道:“月姑娘有礼!” 夕榕含笑道:“不知小女可否加入你们。” 高姓学子扫顾四下,笑道:“在下早就听闻这花溪镇里隐士极多,想必姑娘也是某位隐士的女眷。” 夕榕微微一笑,只不答话,难道要告诉这些学子,她非隐士,而是太子府的梦妃,还不得将他吓跑。 “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而这隐于野者,小隐求他日之大隐,虽隐于山野却心系天下苍生。小女看来,这种隐倒也更让人敬重!” 夕榕话落时,又传来一阵朗朗的笑声。 众学子纷纷起身,往那笑声望去,只见杏桃花海之中,移来两名男子,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几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云大公子,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个留有几络美须的男子,中等身材,略偏清瘦,眉目清秀,透出一股子的书卷气息。 “原是陶先生和云公子到了,有幸!有幸!” 云天扫过夕榕清丽的脸庞,道:“还是卢兄有面子,这姑娘居然告知各位名讳。” “陶先生?”夕榕歪着脑袋,细细的审视着面前这位美须男子,若有所思。 陶先生捻着胡须:“月姑娘,在下哪里不妥么?” 夕榕问道:“先生可是江南晋陵画仙陶逍先生?” 他微微一笑。 一旁的卢公子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想我北朝小江南之地能吸引到陶先生在此隐居实乃我果州文人学子之幸。” 夕榕秀眉微颦,道:“小女曾瞧过先生的画作,画风宁静幽远、雅俗共赏、空灵而缺厚重,太过拘泥整体布局,少了份洒脱自如,受前朝画圣夫『妇』影响太重,少了自己的风格……” 众人未想夕榕如此一说,陶逍可是当今天下最出名的画作大师,更擅山水风景。 卢公子笑意一敛,忍不住用手扯了一下夕榕,压低嗓门,道:“月姑娘,别说了。” 夕榕坦然一笑,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 但见陶逍面『色』微凝,捻着胡须一脸沉思。 高公子走了过来,道:“真是被你害死了!云公子和陶先生是我们今儿请来的贵客。” 云天反觉这女子的特别,虽有过一面之缘,可今儿瞧来,她倒有男儿的坦『荡』,即便见陶逍改『色』,也落落大方,淡定自如。 高公子忙忙打揖,道:“陶先生莫生气,她不过是途经此处,若她得罪了先生,还请恕罪。” 陶逍只看着夕榕,突地又是朗朗笑了两声:“自来果州,好听的话听得太多了,今儿听被月姑娘这么一说,反倒受用。姑娘也是个懂画的人?” “小女不敢自称懂画,不过略懂一二。”夕榕扫过众人,道:“小女出来有好一阵儿了,许是家中的下人该要寻找了。各位公子玩得尽兴,就此告辞!” 她一说完,蓦地转身。 云天道:“请问姑娘现住何处?” “有缘自会再见。”她翩然而去,就如她来时一样,轻轻柔柔,自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第198章 我谁也不喜欢22 众人痴痴凝望,在这桃杏盛开的林间,居然还有这样不惹纤尘的少女。 高公子见云天见得痴『迷』,道:“这几日,偶有书院的学子提到这花溪有个清丽脱俗的仙女,想来就是她了。谁也不知她家住何处,这也是她第一次告诉旁人,她叫月。” “月?”云天沉『吟』着。 卢公子道:“云兄若是有意,我令家仆帮你打听。在这花溪镇隐居名士、隐士不多,若要打听到她的身份,倒也不难。” 春日午后,烈日西斜,天气是少有的晴好,华丽的霞锦笼盖着大片天空,仿佛是西山撑起了天,又是环抱着山。 山山水水,环环饶饶,山不离水,水不离山。 站在山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最美的春景图,是任何画师都绘不出的美景。但见山下那如画的桃杏,轻风拂过,化成最壮丽的花『潮』,满目红粉,如梦如幻,一树连着一树,一枝接着一枝,化成一条花的江河,一阵风过,有杏花在空中飞舞,化成一场最绚目的花雪。这样的美景,迤逦入梦来。这样纯粹的粉红,绚烂成锦的粉红,如云空幻的粉,刺入眼目的红铺天盖地,占据了所有的目力与记忆,令人惊艳数日。 为了散心,巧儿特意取了古筝来。 夕榕本想好好的弹奏几曲,不过只才一曲,却在无意识化成了《十面埋伏》,这样杀机重重的曲子,从她指尖流泄而出,又在这样的春日黄昏,显得尤其的怪异。 杏桃林深处,有一座雅致的小院,听到山间隐约传来的曲子,陶逍不由得停下了饮茶。 云天道:“这首曲子倒很特别……” “失传已久的《十面埋伏》!”陶逍一语道破。 云天突地起身,忆起那位白衣女子来,道:“莫不是她弹的?” 陶逍不语。 云天笑道:“陶兄,我这便去一探究竟。” 陶逍微微一笑:“我看云贤弟还是莫要枉费心机了。” “未曾试过,如何知晓。”云天调头跑出小院,寻声而去。 夕榕闭上双眸,她所见的却不眼中的景,而是他——宇文昊。还有清晨在林间听到那些学子们无意间议论的话题,他送她离开帝都,竟是这样,他要护她,而她又怎能让他冒险? 巧儿手捧着御寒的斗篷,“梦妃今儿是怎了,早上都好好的,一回来就闷闷不乐。莫不是又遇上花溪附近那些看花、取泉的路人……” 巧儿为她披好斗篷,夕榕垂眸,琴声也随之嘎然而止:“他的用意,我已经知晓了。” “梦妃,你这话奴婢怎么听不懂啊。” 夕榕调整好心绪,将手重新放回琴弦上,一下一下地拨弄着,这一次化成宁心的小曲,是一首江南的曲子。“让我在果州山野解毒是假,太子殿下的真实用意,是要我避开麻烦。他真傻!明知找人替我是冒大险,可他还是不肯放手。巧儿,我得回帝都!” 巧儿一惊,脱口而出,“梦妃,不可!奴婢奉命要陪着梦妃。” 早就知道,这事儿许是瞒不住的。 难道今晨出去,是听那些游玩花溪的人说的。 “那你陪我一道回帝都!” “这……不可!” 又是不可! 但她,已经决定了。 任是谁来,也阻止不了。 夕榕不再说话,而是强耐着『性』子弹完了一首曲子,心情『乱』了,曲调却像是应付了事。 云天听到耳里,却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少女情怀,无所谓有人听是未听,就只为自己能打发时日。听到过各式各样的曲子,却唯独没听过这般不经意,这般不在乎,只是为了闲遣的曲调,就似随时那个弹琴的人都会搁下,偏又弹出了万般愁绪,让人不得不为之一颤。 一曲终了! 夕榕悠悠起身:“小时候,我娘喜欢用桃杏的花瓣熬粥,倒也别致异常。” 巧儿笑道:“梦妃想吃,那奴婢立马就到花溪畔给你采花瓣。” “起风了,我也该回去了。”夕榕不动声『色』,面上似乎还很期盼桃杏花粥的模样,抱着古筝,沿着山路往竹篁居而去。 巧儿站在后面,大声道:“那我去采花瓣了,等我回来,给你熬粥。” 夕榕想着,待巧儿归来,她已不在竹篁居,归心似箭,再也容不得半分的迟疑。草草收拾了一些行装,从她醒来的当晚,她便在自己的换洗衣衫发现了二百两零碎银子,还有上万两银票,想来是有人一早就备好的。 夕榕见巧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提起包袱就走,刚出竹篁居,便迎面碰到云天。 “原来姑娘是住在此处,好雅致的名,好特别的……” “云公子,着实抱歉,小女现在很忙!” 夕榕走过他的身畔,这几日她佯装游山玩水,却已把这里的地形『摸』了个熟络,哪里能抵八里外的花溪镇,走哪里能到最近的县城,又怎么走能到果州城,皆是弄得一清二楚。 云天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落脚步,便见她背着包袱便走。“姑娘这是去何处?” 夕榕飞快赶路,狠不得自己肋下生双翼,快快地从这山里飞出去,将云天的话抛于脑后,只一味心思快跑,不多会儿,她的人,她的身影就没入在山野的林间。 “姑娘还是回去吧!”话落时,从树上跳下个黑衣男人,手里抱着柄宝剑,面无表情。 夕榕唇角一勾:“你是想拦住我吗?” “在下只知,收了雇主的银子,要奉命看住姑娘,不得让你离开以竹篁居为中心的方圆三里之外,而现下姑娘正好走出三里的距离。” 这个雇主是宇文昊吧? “如若我非走不可呢?” “那在下只得强『逼』姑娘回去。只要姑娘呆在方圆三里之内,在下是不会对姑娘怎样的?” 为什么不让她与他一起面对,要她在山里逃避麻烦,她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看他惹上更大的麻烦。 这是南朝第二次索要她了,第一次宇文昊可以中途劫人,可这回护送的人可是萧丞相,是宇文昊的舅父。 昔日,她逃离南卫皇宫,成小蝉成了她的替身。 只怕现下,整个天下都知道,她陈夕榕还有一个替身。若再有人代替,南卫人必会加强戒备,一定会慎之又慎,稍不注意,就会败『露』身份,引起一场惨祸。 两军交锋是在沙场,但这一回,若让南卫人知道是个假夕榕,一定会痛下杀手。 她不能累及宇文昊如此。 既然这个麻烦是因她而来,她便正视,与他一起面对。 夕榕后退几步,黑衣男子步步『逼』近,就在她苦无武器时,只听云天大喝一声:“恶贼,休得猖狂!”从一边闪了出来,挡在夕榕的身前。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头。 夕榕道:“多谢云公子!大恩不言谢,小女先赶路!”转身便跑,黑衣男子想追,云天却缠上了他。 黑衣男子再闪身要走,又被云天给缠了上来。“快闪开,她是你能纠缠的么?你不想要命了?” “我看不想要命的是你,大白日的,你居然想欺负一个女子。” 黑衣男子啐了一声,调头要走,自己的胳膊却被云天给拽住,甩不掉、挣不脱。 夕榕沿着山路,越走越快,在张王县做女捕头的时候,她可是习惯了走这样的山路,只觉又熟悉又欢喜,她不想多拖,只想快些,更快些的离开这里。 然,她的前方路口又出现了一个男人,一个着青衫的男子,他慵懒自在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嘴里叼着根青草。 “姑娘请回,不要『逼』在下动手!”男子站起身。 夕榕道:“你有兵器,我无兵器,这不公平。你要拦我,且要胜了我再说!” 男子仰了仰头,挠着头皮:“看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我……真不想和你动手。唉,可我答应了朋友,一定要看护好你,免得你出去后遇上坏人。姑娘,这山里有吃有穿的,有甚不好,外面兵荒马『乱』的……” 赶上一个说道理的,“山里再好,那你呆着。你要拦我,先给我一件兵器!喏,我就要你手里的长枪!” 一个男人怎么能欺负一个姑娘呢?他想了一下,索『性』把长枪抛了过去。 夕榕握紧长枪,瞧了又瞧,男人很好奇,她到底会不会使,不想她“哈——”一声,长他便刺了过来,男子纵身一闪,夕榕刺空,男子还未回过神,夕榕挥着长枪扫了过来。 夕榕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偏她身形纤弱,又轻缓如舞,那白『色』的衣袂翩然而动,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猛地一挥,扎入男子两腿间,男子虽能闪,到底因少了兵器,而不能耐她如何,只得忙于应付。 男子突被牵制,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青衫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动脱进退间,已与夕榕过了二十余招。 男子跃身而至,路畔的杏花瓣被他凌厉的掌风卷起,随着两人的身形上下飞动,片片花瓣如蝶,又似一场盛大的花雪,煞是壮观、好看。 云天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却见夕榕已与一青衫男子纠缠起来,看她挥枪弄棒的招式,居然是会武功的,只瞧得很是意外。果州名门闺秀的小姐们,个个养在深闺,如她这般的当真少了。 夕榕道:“云公子,你瞧什么?快帮忙!” 从之前云天缠黑衣人来看,也是会些武功的,多个人帮忙,就多一分胜算。 云天应声,跳入圈内。青衫男子见突然多出一人,疲于应付,左攻右击,嘴里道:“这不公平,你们两个打一个。” 夕榕笑道:“好啊,那我不动手!云公子,你打他!” 云天又缠住了青衫人。 夕榕在想,如果再多几个拦路的人,如这般二里一个人,她今儿在天黑前就休想赶到就近的县城了。唯有县城才有驿馆,亦才能租借到马匹,她必须快马扬鞭尽快回到帝都,且是用最快的速度。 两人纠缠一阵,青衫人蓦地发现夕榕已经不见了,大喝一声:“都是你!她不见了!你瞎搀和什么?” 云天得意洋洋:“本公子就是看不得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 “你……老子告诉你,这一回你捅的篓子大了!” “知道!知道,之前那边已经告诉本公子了。能捅多大的篓子,再大还能把天给捅破了。” “你……”青衫男子懒得细说,将手放到嘴边,一声尖嘘,从林间奔出一匹快马,他纵身一跃,上了马匹,马鞭一扬,往夕榕离开的方向奔去。 第199章 我谁也不喜欢23 夕榕还没走多远,就被青衫人给追上了,他骑马拦在身前,抱拳道:“梦妃,得罪了!”原来,他们都是知道她身份的,还跟她装什么受人之托。 夕榕右手一抬,一枚短剑已抵到脖颈:“我现在便要离开这里回转帝都,你要拦我,便来试试看!除非本妃一死,否则,绝不罢休,你若要我留下,那便留下我的尸体吧?” 青衫人见她如此果决,再不敢儿戏,跃下马背,顿时跪在地下:“请梦妃恕罪!属下等是受殿下之令,要本妃留于山中养病,不得离开……” “殿下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本妃不走,你可知下一步会有多大的麻烦?一旦南卫人知道那个梦妃是假的,定会杀了恭王和永安驸马,还有被抓获的战俘、女眷,这么多人的『性』命,都系于我一身。” 宇文昊爱她如此,她又怎能自私。 “恭王可是齐元帝的兄长,如恭王遭遇不测,宇文昊就会落下害皇伯父丧命的骂名,这乃不孝;若一干将军妻子丧命,这为不仁;再累皇子们的爱姬失节、丢名,这为不义;你明知殿下糊涂,你却不劝,反而阻我看他铸成大错,你便是不忠!难道你要害太子成为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现在,本妃就以梦妃之尊命令你,把你的马匹借我一用,本妃要连夜赶回帝都!纵是一死,本妃也要阻止悲剧的上演!” 青衫人没想,她的离开,竟是这样! 虽是柔弱的女子,而她的心胸却是如此的宽广,想的都是天下,是太子殿下。 “本妃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我怎能看太子为我一人,辜负那么多的人。他日,若是太子追究起来,我愿担负全部责任!” 这样铁骨铮铮的女子,早已打动了青衫人的心。如此拥有仁爱之心的女人,能处处为太子所想,即便是他也是感动的。 “属下……愿放梦妃离开!” “多谢了!那你,护我出山吧?” 青衫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保护的是什么人。当有人说,帝都有梦妃已随萧国舅返转南朝时,他便知道,有两个梦妃。 夕榕收好短剑,跨上马背,那边云天奔了过来,喘着粗气:“你们……” 夕榕抱拳道:“多谢公子相助!就此告别,愿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调转马头,青衫人护送夕榕走在林间小路上,既然阻不了她,那便护送她离开,太子殿下曾说过:梦妃的安危高于一切。 到了果州城,来不及小歇,青衫人又备了马匹,星夜兼程,直至三日后,夕榕方才赶回了帝都。 三更天,月明星稀,皓月当空。 夕榕一身疲惫,坐于昭正殿内殿。是青衫人带她从太子府的小门而入的,据说那道门是专为府中暗卫所设。又从最僻静的小径进了昭正殿。 青衫人去了,她只草草饮了殿中一早备下的糕点、茶水。不多会儿,就见烛火下映出一抹长长的黑影。 青衫人撩起衣袍,抱拳禀道:“梦妃,属下打听过了。太子殿下自你离开帝都开,整日帮助皇上打理政务,甚少回府,就连吃住都在宫中。” “此次回来,本想见他一面,怕是见不着了。”夕榕不无遗憾,捧着茶水,悠悠道:“你想过法子,把大管家和喜嬷嬷悄悄叫来。府里还有一些事,我得一并安顿好。” 青衫人再度出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大管家和喜嬷嬷相继进入昭正殿。 喜嬷嬷睡得正香,『迷』糊间听到有人说:“太子回府,昭正殿议事!”一骨碌就爬起来,问了左右,谁也没听说,推开昭正殿的大门,却见里面空无一人,正疑『惑』,便见那边移来一行,走在最前头的依然是大管家。 喜嬷嬷定了定心神,迈入大殿。 青衫人站在殿中,抬手道:“在内殿议事,大管家和喜嬷嬷请!” 两人交换眼神,折入内殿,见屋里坐着夕榕,喜嬷嬷惊呼一声:“梦妃!” 夕榕抬头道:“什么也别说了。太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喜姨和亭叔都是长辈,怎么能瞧他糊涂行事而不管?恭王是皇上的哥哥,就连皇上都很在意他的安危,要是恭王有个闪失,太子殿下又该如何面对皇上,面对其他皇亲?永安驸马是永安公主一生幸福的根本,他若有个不测,殿下就真的忍心剥夺公主的幸福吗?殿下爱我,我又岂会不知。可是我不能看他糊涂,我更不想他一旦事情败『露』,而落得众判亲离的下场。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们必须阻止他错下去!”夕榕突地起身,提裙一跪,道:“夕榕肯求喜姨、亭叔,不要再纵容他了!夕榕求求你们。” “梦……妃……”喜嬷嬷轻唤一声。 “不瞒二位长辈,夕榕从果州山里回来,为的就是要阻止太子殿下铸成大错。他若在府,我意已决,是一定要随萧丞相返南朝的。我不能让太子愧对皇上、皇亲,也不能让他愧对永安公主,更不能让他寒了沙场众将的心,毁了手足兄弟的情……如果他一定要有所愧对,我宁愿他负的是我。至少这样,他的心里会好过些。” 这样的女子,便是大管家和喜嬷嬷也是喜欢的。 难怪,就连果州那边都未传来她离开的消息,也许是夕榕说服了他们。 “我今儿回来,是想借太子的汗血宝马一用,果州一行,这一来一去的,也耽搁了不少日子,我想尽快追上萧丞相。另外,还是不放心太子府的事儿,想要回来看看你们。我走之后,这府里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喜嬷嬷与大管家交换眼『色』:“我们可受不得梦妃如此大礼,快些起来!” “太子视二位为长辈,在夕榕眼里,你们当受一拜。” “快起来说话!” 喜嬷嬷扶了夕榕,三人各自坐下。 道:“那个叫白小曼的姑娘来了咱们府里,说什么也不肯走,我与大管家商量了一番,听说她做过白府的账房先生,就让她做了杂库房的管事。” “亭叔觉得,她可用么?” 大管家想了一想,“我已经派人调查她的底细。白小曼是白府大管家的女儿,大管家在六年前病故。二管家便做了管家。他们姐弟在白府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早前白大山和白奉仪的关系不错,这白小曼也曾做过白奉仪的侍婢。只是在白小曼十六岁那年,被……白府二公子给糟蹋了,本说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可是当时白大夫人说什么也不同意,只想着等白二公子娶了正妻再收她入房,哪里晓得,白二公子娶妻之后,二少夫人居然容她不得。那时,白小曼已经怀有几个月的身孕,硬是被二少夫人一碗汤『药』给打下了。” 喜嬷嬷道:“这二少夫人好生厉害!” “听说这二少夫人是南安城某权贵家的小姐,白府自然不敢招惹的,又怎会因为一个丫头惹她不快。”大管家顿了一下,“二管家忆起白大管家在世时对他不错,就让白小曼去白府账房做先生,这一做就是数年。想想看,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二公子给糟塌了,加上二少夫人处处看她不顺眼,时不时刁难一回,府中上下都道她与二公子有染,更没人肯娶了。倒是有外府的下人想过要娶,可白大夫人总嫌给的赎身银子少,一直未允。” 夕榕轻叹一声:“想必白奉仪与她的感情是极好的。否则,她也不会留下遗书,让我照拂于她。既然白小曼已入了太子府,不如……就让太子殿下给她一个名分罢!” 喜嬷嬷又是惊呼一声:“梦妃!” “我本为南朝弃妃,太子殿下尚且不计较,何况白小曼还是北朝人氏?”夕榕垂眸凝思,“这件事,我也细细地想过,虽然白奉仪生前没与我提过她,可我曾再三问过她在白府时可有相好的姐妹,她都垂头未答。能让她临终相托,想必她与白小曼的感情是极好的。回头喜嬷嬷寻个机会,试试她的口气,若她愿意做这府里的半个主子,就给她一个名分,奉仪、昭训都可以。” 喜嬷嬷笑道:“这……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呀。一个女子,到了这般年纪尚未出阁,又无人迎娶,有人给她名分,还是这太子侍妾,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听喜嬷嬷如此一说,夕榕反倒有些不放心了。“现下,太子府正是用人之际。”她吐了一口气,“罢了,一会儿喜嬷嬷派人把她叫来,我与她亲自说吧。”夕榕又问:“对了,马府的案子处理得如何了?” “梦妃安心,太子殿下明白您的意思。只处了马宜芳及马大夫人娘家一家,马宜芸一家已经从刑部大牢里放出来了。该做什么官还做什么官?马宜芳的次子欺凌白奉仪,已被凌迟处死,那几个参与此件案子的江湖中人,也游街示众后斩首于帝都西市菜口。马宜芳教子无方,他与其子流放三千里外的天山矿场,终身不得复用,一干妻妾和未出阁的女儿贬为下等宫奴……”大管家想到卞碧花一家,“只是这卞碧花不敢离开太子府,老奴已经安排他的弟弟到商号里担任账房一职,安排她的母亲、妹子在老奴名下的老宅里暂住。” 夕榕道:“倒也妥当。若是他日,卞家上下能尽忠太子府,为偿不是件好事。”吐了口气,其实这里一切都很好,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有些时候,花些精力能换来别人的真意忠诚,这可是花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喜嬷嬷道:“梦妃要不先歇会儿,回头再见白小曼。” “亭叔可以先回去了。白小曼的事,就让我与喜姨来说。” 大管家答了一声:“是!” 经历这许多事,大管家是真心喜欢夕榕的。 出得昭正殿,他望着夜空,忆起那个美丽、端庄的女子:“蛾眉,你若在天有灵,可一定要保佑太子与梦妃少受磨难,让这对年轻人不要重返我们年轻时的路。蛾眉,永安公主已经觅到幸福,你可要让太子也一样得到幸福……” 那明月,仿是她的笑颜,那一段的相遇、相恋,似回到若干年前,在某个春日明媚的午后,他携着心爱的女子的手,飞奔在郊外的山林里,去采集漂亮的山花,为她编结最美的花环… 第200章 我谁也不喜欢24 他曾以为认真的爱了,没想竟爱了一生一世。即便她不在了,他却依然爱着。因为对她的爱,继续爱着她的儿女,就如同呵护着自己的孩子。 她撒手人寰,他亦有太多的心痛与遗憾。他所做的一切,便是告慰她的魂灵。 白小曼被太监唤醒,听说喜嬷嬷有急事,只简单整了整衣衫,就到了昭正殿。 内殿中,坐着一个满脸憔悴和疲惫不堪的年轻女子,浑身乏力。 白小曼很是好奇,这昭正殿可是太子殿下的寝宫,为何她会呆在这里,还坐在太子殿下的牙床上。 喜嬷嬷道:“还愣着做甚,这位是我们府的梦妃。” 白小曼已经猜到,却不肯定,听喜嬷嬷一说,当即重重跪下:“奴婢白小曼拜见梦妃!”深埋着头,却不敢看她。 梦妃如天上的明月,而白小曼不光荧火之光,不,在这太子府她就是一个无名小卒。 “小曼,你也是聪明的女子,冰玉她临终前将你举荐于我,我曾想,你与你哥哥许是她今生最放心不下的人。冰玉的死,我亦有责任。那日,我本想请她娘家姐妹、母亲一叙,也好让她打消轻生的念头,谁晓得,马大夫人居然慌称你弟弟战死沙场,竟让她再无活下的希望……” 白小曼受宠若惊,她在白冰玉留下的信里,已经听冰玉说了,只说这梦妃是个好人,要白小曼绝对信任她、敬重她。“梦妃勿须自责。奴婢与三小姐一同长大,深晓她的『性』子。就算我弟弟还活着,怕是她也会走那一步的。” 夕榕见她虽不算倾城绝『色』,却也生得端正、清秀,像白小曼这样容貌的女子,太子府有很多。可白小曼是确实有才干的,而太子府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离了床沿,扶起白小曼,低声道:“我令人找你过来,就是有些事想问问你。小曼,如若让你做太子的侍妾,你可愿意?” 白小曼本已站起,听她一说,倏地又跪在地上,扒下身子:“回梦妃,奴婢不敢妄想!奴婢低贱不敢高攀太子殿下!” 夕榕缓缓蹲下身子,冲喜嬷嬷挥了挥手,喜嬷嬷退离内殿处的珠帘外。夕榕将声压得很低,“你为什么不可以妄想呢?” “贱婢不敢!”白小曼的心顿时就『乱』了,『乱』成了一锅粥,“三小姐对奴婢说,让奴婢回报梦妃的知遇之恩,她……她并没有说要奴婢……” “小曼,本妃明白,你在白府的日子并不好过。日日看人脸『色』过活,还处处受二少夫人的刁难、辱骂,就连府里的丫头、奴才都可以骂你、辱你。你想过正常人的日子,可这就像个泡影,遥遥不可及。” 白小曼的神『色』里涌过点点滴滴的痛苦,她只是一个丫头,一个在白府里被指责为最不要脸、最卑微的下人,一个被二公子玩过后就丢弃一边的破鞋…… 夕榕说的这些,是她不敢想的。 “小曼,本妃是想给你一个太子侍妾的名分,不是要你去侍寝,你若应了,倾尽你这一生,只能拥有名分,而不能做太子真正的女人,便是一生一回也不能的。本妃的事,你许已经知道了,本妃就要回南朝。这一去,山重水覆,前路艰险。本妃这么安排,是想太子殿下在外再无后顾之忧,为他寻一个能真心忠心于他,为他认真打理太子府的女人。就算你无太子的孩子,本妃许你,他日若本妃重回太子身边,便送你一个郡主、王子,让你下半生再无所忧。我要你全心全意地替太子打理府邸,要让他不再为府里的事有半分烦恼……我亦相信,冰玉同我荐你,要我护你是一个原因。但你确有才干,本妃要委你大任。” 她们不过是初次见面,夕榕却如此信任她。 白小曼抬眸时,只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 除了父亲、弟弟和冰玉以外,从来不曾有人这般为她打算,这样关心她的感受。面前的女人,是太子府尊贵的梦妃,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是天下闻名的妖孽,可她却可以如此信任她、尊重她。没有命令,而是与她商量,这是她从来不曾遇到过的。 白二公子强占她的人,没有问她是否愿意。 白二少夫人屡屡羞辱于她,长达数年,也从未问过她的痛苦。 她这一沉思,夕榕以为她不乐意。轻叹一声,转而又道:“还有一条路给你选,便是你如喜嬷嬷一般,做这府里某处的管事,待过些日子,由大管家或主子做主,给你许个男人嫁出府去,过自己的日子。可是这样一来,因你过往的事,难免会被夫家瞧不起,亦少不得余生忍气吞声,委屈度日。小曼,如何走,如何选,都看你自己的?本妃不会强迫你。但你若同意做太子侍妾,自有一番天地,你可明白?” 对于有过心灵创伤的女人来说,与男子同房就是一个恶梦,况且白小曼有着长达数年的痛苦,心灵饱受摧残。 白小曼道:“不!不!贱婢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贱婢掌管不了太子府……” “能!你一定能的。”夕榕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我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你若决定好了,就告诉喜嬷嬷。我会给太子殿下留下家书,让他给你一个名分,更要你披着红盖头嫁入太子府,虽然不是从正门而入,你也会比后来者皇上、后妃赐入府中的美人更为尊贵……” 只是第一面相见而已,梦妃居然这么相信她,她居然可以和别的女人一样披上盖头,做回新娘,堂堂正正地嫁人。 “梦妃,这……这……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我自会为你做到。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抛下你心中的怨恨,抬起头来做人,做我的左膀右臂,协助我打理太子府,一起守护太子殿下,敬他、助他……” 这是何等的诱『惑』,白小曼不能拒绝,更是被夕榕的话给点燃了一股火焰。她的心,已死!她以为自己此生再无甚快乐的曙光,原来,还有一线生机。 白小曼道:“冰玉在信里与我说过,她说梦妃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我是有些怀疑的,我只以为冰玉要我离开白府,是想让我重新做人,不再处处被人欺辱,可是梦妃你……真的让贱婢没有想到。” “不要自称自己是贱婢,可以是奴婢,但你绝不低贱,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所有人都会看到一个受人敬重的你。小曼,我们一起守护太子殿下,就像敬重我们心中的神,心中的希望……” 再度扶起了白小曼,夕榕轻叹一声:“你回去后,再好好想吧!如若想好了,你去找喜嬷嬷。至于后面的事,我会着人办理的。记住了,你要抛下心中的怨恨,抬头做人,要学会大度、宽容、公正……” 白小曼低垂着头:“梦妃的话,奴婢记下了!” “去吧!” 白小曼退行数步,夕榕突地道:“慢着!” “梦妃……” “今日你见过我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 “奴婢明白。”白小曼面『露』感激,对冰玉是知遇之恩,对自己更是感同再生,“梦妃离开后,奴婢会日日在神灵面前祷告为你祈求平安。” “那你也要好好保重,他日我归来,希望看到一个自信、快乐又贤淑的你。” 白小曼含笑离开,答应吧,答应吧…… 就在她将要出门的时候,她放下了脚步,而矜持和慎重,还是让她离开了内殿。 白小曼离开,喜嬷嬷进入。 喜嬷嬷道:“梦妃真要用她……这……按照府里的规矩,对于不是特别了解的人,可是不会贸然一用的。” 白小曼人未走远,立在外面,不知是进去一听,还是继续离开,心里好生纠结,然,终还是坚持走了。既然梦妃信她,便不会让梦妃失望。 夕榕看了眼门外,喜嬷嬷道:“她人走了。” 夕榕道:“且让她接手之前马承徽的那些事。至于旁的,还由你和大管家来打理。喜姨,你帮我研墨罢,我想……给太子殿下写一封信。若是白小曼想好了,喜嬷嬷就以纳娶太子侍妾的礼节,纳她入府吧。” 喜嬷嬷道:“她一个丫头,又是个老姑娘,她不值……” “喜姨,太子府需要一个精明的女主人。太子毕竟是男子,也不能处处打理到,有她相助,我想太子也可以安心一些。” “真是可恶!若非当年有人把梦妃的底细透给了南朝人,南朝人也不会三番五次地要把你索要回去……” “罢了,都过了那么久,还提这些做什么。喜姨,闪电在太子府么?” 闪电是宇文昊最心爱的汗血宝马。 喜嬷嬷道:“近来,太子嫌府里的马倌照顾不力,将闪电送到宫里的御马监去了。” “你和亭叔能帮我弄出来么?若有闪电,追上萧丞相一行,也许会更快些。” 喜嬷嬷支吾一阵,“殿下宝贝得很,要带走闪电怕是不易,不说别的,就是让我们跟他说,也要费些周折。” “既是如此,作罢吧!” 夕榕移身到案前,看着纸笔,一时间心『潮』起伏,但她必须得写,否则他日宇文昊会怪罪其他人。 不多会儿,一封信已然写好。 夕榕吐了口气,“我得尽快出城去追萧丞相。” “梦妃放心,大管家已安排了护送你的人。令萧忠护你前往!” 这是夕榕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喜嬷嬷道:“萧忠是老奴与大管家的义子,他行事稳妥。” 夕榕不过打了个盹,便又与萧忠离开帝都。许是太累,天『色』明时,夕榕在奔驰的马背上已然睡熟了,险些从马背跌落。 萧忠不放心,这才与她共乘一骑,将她抱在怀里,一路行来,怀里抱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难免让人心旌动摇。可他,就算喜欢残虐女『色』,若非太子,便不能活到今日。 昔日大管家给他取“萧忠”这名,便是要他记住,他要敬忠太子,更要忠君之事。 当他垂眸,看到她才腕上那枚青蜘蛛般的印记时,萧忠不由脱口而出:“毒寡『妇』!” 夕榕醒转时,已经是一日后的清晨,自己正躺在一家破庙的草垛上,身上覆盖着一件黑『色』的斗篷。 萧忠蹲于庙门外,正在架烤着棍上的小鱼,一股鱼香扑鼻。 第201章 我谁也不喜欢25 夕榕不过刚坐起,他便道:“你醒了?” 夕榕问:“怎不赶路?” 萧忠道:“你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他本是铁石心肠,从不懂怜惜女人是怎样,于他而言,女人就是玩物,但他却独对夕榕有一份敬重。就似他敬重自己的义母,在喜嬷嬷、大管家那儿,他也体会到一分人间真爱。 夕榕微微一笑,取下身上的斗篷:“正事要紧,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萧忠的声音冷得没有半分的感情,道:“你中毒了!” “我知道。不就是毒寡『妇』?” 还以为她不知道,她竟是知道的,“身中剧毒,若再疲惫,只会让毒漫延得更快。”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停下来,我们得尽快赶路,得以最快的速度追上萧丞相一行。” 这个毒,毒的是别人,也毒的是自己。 萧忠看着烤好的鱼,将棍子一递,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太子殿下把你送往果州,是希望你平安无事。可你倒好,居然往龙潭虎『穴』里闯。” 夕榕接过鱼,咬了一口,满嘴腥味,差些没难受得吐出来,她还真是饿了,这几日就没正经吃上一些东西。“能避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南朝卫太后殡天,从今往后,可再没人可以保你『性』命。南朝皇帝恨不得杀你而后快!” “因为这样,我就得逃避?甚至可以不顾恭王和其他人的生死?” “你总是这样不听话,太子殿下会很难做的。” 但此次不同以往,她不要他背负骂名,更要用自己的方法保住恭王等人的『性』命。 夕榕吃完一条鱼:“该动身了,我们得赶路!” 她一抬眸,就看到山坡吃草的马儿,走近其间一匹,纵身一跃,辩明方向,往洛城方向而去。 洛城久攻不下,两军对峙,胜负参半,两国损兵折将。 北齐军营。 宇文旻刚睡下,便见一股熟悉的气息充斥过来,突地睁眼,小榻前坐着一个黑影。 是他!又是他。 楼三从数年前开始,总会神出鬼没地出现。 “旻……”他低低地唤了一声,“这一回,你有机会了。” “是攻打洛城的事?” “太子被迫献出梦妃了……” “这……”宇文旻坐起身子,“怎么会呢?太子可是很喜欢夕榕的,他若肯献,几年前就献出来了。现在夕榕可是名符其实是他的女人。” “恭王的命、永安驸马的命可都握在南朝人的手里,用那么多被掳人质的『性』命换取一个梦妃,宇文昊不同意,齐元帝可算得精呢?”楼三淡淡地说着,“你不是喜欢她么?你有机会了,那个替身,我也替你准备好了。” 宇文旻道:“你说的是成小蝉,你不是说她失踪了吗?” “我又找回来了。是宇文显带走了她,他以为藏得很隐秘,可天下没有我楼三找不到的人。” 小帐里,没有灯光,唯有外面那如水的月光,依昔可以看到从帐外走过的巡夜将士身影。夜静得只能闻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太子献出梦妃了! 宇文旻还是觉得不可能,宇文昊很爱梦妃,在面对江山、美人的抉择时,任何一个人都会放弃后者。江山只有一个,美人却可以有很多。 “你是要我……用成小蝉换出夕榕。可是,南朝人已经知道之前宫里的皇贵妃是假的,恐怕这回他们会防着我们……” “那还不容易,就让真的先回,待到了南朝,一寻到机会,我就替你把她给弄出来,然后让她一生一世都陪在你的身边。让你们俩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旻,你说这样可好?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男人。那些,我一生都不能梦想的东西,你可以替我完成……” “可是这样……真的能行吗。如若夕榕回到南朝,你再想与她在一起,只怕不易。” “旻,只有敢不敢做,没有做不做得到。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们俩能在一起了。”楼三说完,伸出手来,轻重适宜地捧住宇文旻的手,仿佛是安慰,也是暗夜里给彼此活下去的希翼。 “旻,她的心里是有你的,我去过扬州无垢山庄,和当年我们母亲住过的山庄一模一样,那样的屋子,那样的凉亭,那样的小桥流水和后花园。她是喜欢你的,否则不会恢复山庄的原样,回想起来,真是漫长。当年,爹爹毁过山庄,我亦没了家;而你归来,奉母之命重建,你从未在那里生活过,却恢复了昔日的样子;因痛失所爱,你又烧毁山庄,她又重建……风风雨雨这几十年,那山庄就似经历了一世又一世的劫难。这一回,我想你和她能住在里面,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楼三是这样冷情的人,即便是笑着,笑容都是冷漠的。独在宇文旻的面前,他可以是温和的,这样低低的与他说话。 宇文旻知晓,任楼三对世人如何,待自己如何,对他而言,楼三是一个温柔和深情的男子。 如若不是亲眼目睹家被毁,母散父亡的经历,他一定会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然后做一个如昔日名动江南的玉冉公子。 “答应我,不要再杀人!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你每次离开,我都不知下一次你能否平安归来。大哥……” 楼三突地起身,将脸转向一边,声音低沉到唯有宇文旻才能听到:“旻,我这一生,在我被楼主救下那日开始,命便不再是自己的了。从我入流星阁第一日开始,便知道,我这一生只能杀人,不停地杀人,为楼主不停地赚钱……” 除非他死,再无第二种放下的方法。 流星阁不允他放手,楼主亦不会允许的。 “大哥,别再杀人。我不想你有事!” “旻,我们都牺牲了太多,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不能放下她,我又何曾能放下自己的任务。”他是想放,却不能放,他若要放,就等同选择了死。 楼三常想,为什么母亲给了宇文旻“玉无垢”的新名字,也许她宁愿旻会是父亲玉冉公子的孩子,宁愿他的骨血里流动的是她与心爱男子的血『液』,延续的是她与心爱男子的生命。 旻,旻…… 楼三是一个冷情的人,对于杀手来说,最忌的便是动了感情,而旻却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柔弱与温暖。 他像一抹鬼魅离开了宇文旻的帐篷,就如很多次他的到来和离开一样,除了旻以外,没人发现他去过。 站在高处,他孤独环抱双臂,冷漠地望着那星星点点的军营。 蓦地,楼三忆起了陈夕榕,突地转身往山野的深处奔去。 在五皇子宇文显的帐篷里,却还亮着灯光,他的面前站着心腹护卫。 “梦夫人不见了?”宇文显面容一凝。 护卫道:“已经失踪三天了,是在夜里不见的,早上下人去她房里,就未瞧见人。” “饭桶!”宇文显抓起自己的战靴砸了过去,端端落在那名护卫的脸上,“在这节骨眼上,居然把人给看丢了。之前,本王便告诉过你,梦夫人他日是要派上大用场的。本王不管那许多,给你七日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寻回来!如找不回来,别业上下一干人等提头来见!” “是。”护卫低头,应声而去。 关于陈夕榕是屠龙命格的传言屡屡从南朝传来,难怪分明失节,卫太后却再三保她『性』命。竟是如此,屠龙命格,逢虎杀虎,遇龙斩龙,能助真龙一统天下。 传言,唐太宗李世民便是屠龙命格,是天命所归的人。 如今居然有个屠龙命格的女子在世间,但凡有屠龙命格的人,便要一统天下了。 他怎么可以失利,他亦必须得到这样的女子。 梦夫人、成小蝉,他才不喜欢她呢,不过是念着她与陈夕榕长得极为相似才与她在一起。 “无论如何,屠龙女只能是我的!”宇文显『露』出一抹狠绝。 夜阑珊,星月移,东边现出一片鱼肚白。 在晨曦之中,偌大的军帐一片静谧,已有早起的厨娘、伙夫开始提水备饭,不多会儿,一顶又一顶的伙帐升起了炊烟,丝丝缕缕,缠缠绕绕,竟构成难得的清晨宁静画面。 军帐备晨食,在遥远的山林里,一些人从梦中醒来,有人伸了个懒腰。 萧丞相从极小的小帐里出来,扫了眼四周,道:“下一处是哪儿?” 有识路的护卫过来,抱拳道:“禀相爷,再往前走两个时辰便到东原县了。” “哦!”萧丞相轻浅地应了一声。 有人道:“几年前便是在东原县驿馆内,太子殿下强行带走了梦妃。” “待到了东原县,大伙可以好好吃一顿,备了干粮,再行赶路。这一回,你们可领好路,莫在山野小憩。山野之地,更深『露』重,我们这帮男子无碍,同行的女人怎受得?” 有人应了一声。 轧!轧!轧! 未用晨食,一干使团的人都先后醒来,赶着凤辇的,骑着马的,乘着车的,一概往相州方向奔去。过了相州,便是安阳,再往前行,就该到洛城了。 说起来似乎很近,可照他们的进程来看,还得赶上十天半月,而他们已经在途中消费了二十多日了。 萧丞相异常谨慎,梦妃的凤辇周围都挑了宫中得力的护卫保护,生怕人跑了似的,而梦妃一路上不言不语,行了二十来日,就未听见她说过几句话。 每每下榻官驿时,萧丞相去请她下来,她亦只是最简单的几句“知道了!”“是!”“甚好”,反倒弄得使团上下都觉她很是神秘,而她呢,脸上那张红纱似乎就没有取下来的时候,一旦下凤辇,头上便戴上一顶白纱帷帽,只惹得那些好奇的随行下人个个引颈观望。 近了东原县官驿,有人扶她下来,她只淡淡地说了句:“我要沐浴!” 萧丞相便令了人去,为她准备。 梦妃一入房间,周围都是把卫重重的护卫,生怕她『插』翅飞走一般。 夕榕与萧忠进入东原县,他们是寻着萧丞相去南边的官道寻来的。 夕榕不无兴奋:“他们在官驿?”更像在说,追了十来日,总算是追上了,而萧丞相一行却用了二十多日。 萧忠审视四周,道:“把卫太严了,若要将人换出来,恐怕不易。” 他一回头,已不见了夕榕的身影。 她一袭青衫,一身江湖女侠的装扮,又巧妙改装,倒不易惹人注目。 第202章 我谁也不喜欢26 人呢? 却见在街道拐角处,奔出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拿着封书信,飞野似地近了官驿,还未近大门,便有整衣严待的护卫张臂拦住去路:“哪来的小孩,官驿重地岂容你闯进。” “我是替太子给萧丞相送信的!请你勿必要将此信递到萧丞相手里。” 护卫接过书信,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 小孩大着声:“让我送信的人说了,我如果把信送到,里面的大人会赏给我一两银子。” 护卫冷声道:“你且等着,我去禀奏。” 萧忠望向街口,却见那一抹青影一闪,纵马奔了过去,看着马背上的夕榕英姿飒爽,不解地问道:“你又想到什么主意了?你不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出雪影吗?” 夕榕浅淡一笑:“把卫那么严,任你武功再高,想不惊动护卫很难办到。既然暗的不行,为什么不明着来?” “萧丞相可是出名的软硬不吃,哼——你想让他帮你,恐怕……” “你且等着,他一定会帮我们。不仅会帮着,而且还会替我们掩饰。” 萧忠不由得摇了摇着,冰凉的面容里没有丁点的表情:“你这女人,鬼花样真多!是不是就是这样骗得了太子殿下的欢心?” “我如何骗男人干你何事,反正对你这尊冰雕不感兴趣。”夕榕调转马头,“走啦!我们先到相州,到了那儿,便可以美美地睡上两日。再这样不眠不休,吃不好睡不好,我都快老了,我得把这几日失去的睡眠通通给补回来,然后么,再做个肌肤保养,女人就得爱惜自己……” 萧丞相接过书信,迟疑着是不是要打开,看这信封确实是太子府专用,太子府的东西他是很熟悉的。拆开信纸,但见内里只寥寥几句:“丞相大人在上,离都之前,老奴接到密报,有人要害恭王『性』命,破坏梦妃返南大计。故,与太子商量之后,先令假梦妃随丞相同行,真梦妃将随后进入相州城……” 假的? 与他同行二十余日的梦妃,居然是个假的。 这算怎么回事? 这笔迹于萧丞相而言,着实太过熟悉了,像极了昔日的端敬皇后,难道是她写的…… 喜儿,也只有喜儿了。 护卫见他发呆,道:“禀相爷,那个送信的孩子还在外面呢。说是太子府的人允了,要给他一两银子的赏赐。” 萧丞相回过神来,道:“赏他十两!” 真是大胆,居然有人想要破坏梦妃返南朝大计,这不是要致恭王等人的『性』命么? 恭王可皇上的兄长,临离开帝都前,皇上千叮万嘱,无论如何也要换恭王平安回朝。 副使大人见萧丞相脸『色』皆变,问道:“相爷,出了何事?” “无事!用罢晨食,快快赶路,怕是这一路要不太平了。”萧丞相将书信收好,既然是此等大事,为甚不是太子亲笔书信,而是而喜嬷嬷代劳。 难道是太子近来太过繁忙,抽不开身? 萧丞相猜测之时,宇文昊今儿终于得允可以出宫,只是他的汗血宝马被皇上以莫须有的名字留在宫里了。 就连皇上也防他再去阻人,他不阻,因为被送走的压根就不是夕榕。 他刚进太子府,便觉出哪里不同,微微愣了一下,是了,是府里有种喜庆,居然在昭正殿上张帖了两张大红的“囍”字,还有几个宫娥、太监正在清扫着昭正殿。 “这……”宇文昊不知所谓。 哈庆也不一脸『迷』糊:“这是怎了?” 正迟疑,便见郁兴奔了过来,深深一揖:“太子殿下,大管家和喜嬷嬷听说你今儿要回府,已经在昭正殿候着了。” “这府里,是谁有喜?” 郁兴答:“除了殿下,还会有谁?” “本殿……”他有喜,为何他不知,宇文昊加快脚步,进了昭正殿,怒喝道:“是谁安排的?你们……眼里还有本殿吗?” 大管家和喜嬷嬷倒也不急,只招呼着左右退下。 “殿下已有半个多月没回府了,老奴一早也派人递了奏帖入宫给您,回帖是哈庆带回来的,上面分明用蓝笔勾写着‘同意’二字。老奴这才奏请了内务府预备,请了宫里钦天监,说三月初十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所以……便令人筹备了!” 大管家从怀里掏出那份奏帖,宇文昊缓缓打开,可不是他用蓝笔写着“同意”二字。他一定是忙坏了,不,自打他送走了夕榕,一颗心就是揪结着,一方面他担心累及恭王的『性』命,毁了永安的幸福,一方面又想保住夕榕。他虽行得果决,但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在冒险。一旦败了,也许会输得很惨。明知是错,只因他对夕榕的承诺,他不想舍她,也不能舍她。 这半个多月,日日夜夜都不敢想这事,只是拼命的看奏折,让自己忘了太多。他突地忆起,数日前哈庆隐约说过:“殿下,这是咱们府大管家送来的奏帖,是要为太子殿下纳侍妾的帖子,你且瞧瞧……” 当时他正在瞧着兵部转来的奏折,后来他以为只是小事,也当成一般的折子给批写了两字。没想居然是他纳妾之事! “亭叔应该知道我对榕儿的心思,我……怎么能纳妾呢?” 喜嬷嬷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殿下且再看看吧,这是梦妃临离开帝都特意留下的。” “她留下的信?”宇文昊一脸错愕,熟悉的笔迹耀入眼帘,是她的信,她那还算公整的行楷,虽是带着几分活泼和独特。 “齐昊吾夫: 近安!见字如见人,一切榕已尽晓。我去了,去面对我该面对的一切。齐昊,这一次你不可以阻止,虽说前路艰辛,可榕有信心应对。我要你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赢得将军心,重视手足情。白小曼乃冰玉所荐,颇有才干,望您纳她入府,给她一个名分,让她为你打理太子府,你便可以放心朝事、公务……” 喜嬷嬷道:“梦妃在半月前就从果州回帝都了,她说服了看护她的护卫,还说服老奴与大管家。她不想让殿下冒险,不想恭王有事,不愿看到永安公主痛失驸马,也不想殿下造成众皇子姬妾被南人所辱的后果。梦妃说,以她一人保全皇子们的尊严,保住永安公主的幸福和恭王的『性』命,这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她求老奴和大管家,无能如何也要劝殿下冷静。” 宇文昊紧紧地握住书信,他便知道,一旦她知晓真相,便是这样的后果。“可是卫太后升天。榕儿若回南朝,卫惠帝定会杀她!她若前去,是在送死!” 大管家低垂着头,道:“殿下能想到,梦妃她自己也是想到的。梦妃身上的毒已经查清了,是毒寡『妇』,可是要解此毒,恐怕也唯有下毒之人才行了。” 毒寡『妇』,身中此毒,无人可碰,一旦碰触男子便会立时毙命。 “榕儿,你真傻!你真傻……如若没有了你,我要这万里江山又有何用……” 他自认够冷静,不想一听说她会出事,一颗心就彻底地『乱』了,想到她可能会死,想到她临走时说的那些话,他居然为她流下了眼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为她落泪,南安城分别后,他独自品尝着孤独、寂寞的侵蚀,一次次地幻想重逢后如何温馨的画面,而他们还来不及重新书写温情的画面,又再度分开。 喜嬷嬷道:“明儿就是三月初十,殿下与白氏的喜事还办么?” 宇文昊突地明白夕榕的一片苦心,连反对的心思都没了,“既然这是榕儿的意思,你们照办就是。” 喜嬷嬷道:“按照祖制,纳娶正七品以上太子侍妾是要呈报内务府和礼部入册,府里该给白氏什么位份?” 宇文昊道:“奉仪!”突地,他有一种感觉在帝都再也呆不下去。就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就今晚吧。今晚迎白氏过府。” “这……”喜嬷嬷看着大管家,已经天『色』近黄昏。 宇文昊转而一想,就算要离开,手头还有太多的事务要处理,首先皇上那边也要禀报,还有其他诸事,光这些事交托好就得大半日的功夫。不由悠悠一叹,“罢了,就明日吧!按太子府纳妾的规矩办。” “是!” “这件事,你们看着办。” 宇文昊折入内殿,看着一切如昔,又忆起前些日子,每次回府,总能看到夕榕。原来,没有她的日子,都是如此的无味,这样的孤独。 他是想护她周全的,可这傻丫头,居然还是往龙潭虎『穴』闯。 在宫里好几日未回,躺在自己的牙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伸出手来,触『摸』着被夕榕躺过的地方,她在时,便在这里躺着。伸手一『摸』,手指似有丝挂入,抬手细瞧,却是一根她留下的长发,胜似一根黑丝。轻轻地将这根黑丝放在鼻尖,想要寻觅她的味道,却怎么也闻嗅不到。 宇文昊捧起她盖过的锦被,依旧寻不到。 “榕儿,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呆在果州?你便是有这种本事,连我府里最忠的护卫都能说服,就连喜嬷嬷和大管家也会听你的……你根本不需要我帮你,你就能赢得他们的心……” 宇文昊伸手落空,却做出如搂她在怀的动作,只是她不在身边。不知不觉间,便抱住了被子,做一回与她同卧罗帐的美梦…… 正梦得深,哈庆站在帘外:“启禀殿下,该入宫朝会了。” 宇文昊不悦地道:“小声些!莫要吵了梦妃……”倏地睁眼,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床锦被,这一宿,她不在身边。 翻身起床,哈庆携着一干宫娥进入。 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而明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这一天,于他是如此的匆忙。宇文昊朝会完毕,便去见了齐元帝,表明自己要回沙场的决心。 齐元帝道:“萧丞相不在,恭王又落到南卫人手里,你又说要去沙场,这朝里有一大堆的事,又该交予何人打理。昊儿,朕老了,你得用些心在朝政上。军中自有韩将军、璃王他们在,你还有甚不放心的?” 任宇文昊离心似箭,“父皇,朝里的事,已经交付给几位重臣了。六部尚书、左右侍郎个个都很得力!父皇圣体大安,亦能自己打理朝政,儿臣该回洛城,战事再这番拖延下去,终不是法子。儿臣奏请父皇,恩准儿臣回转沙场!” 第203章 我谁也不喜欢27 “嗯!”齐元帝见他离意已决,不由问道:“你与父皇说句实话,此次你想前往沙场,可是为了梦妃?” 就算真是,也必须否认。 宇文昊道:“父皇说得没错,不能因她一人,不顾社稷安危。” “如此,就由你来荐选一位皇子回朝协理朝政。”齐元帝也想知道,在宇文昊心里,诸位皇子中,可有一位让他信任的兄弟。 宇文昊歪头沉『吟』:“三弟和八弟都很不错。” 一边的总管太监笑道:“奴才觉着八皇子更合适些,他可是皇上一手带过的。” 齐元帝愤愤地瞪了一眼。 身边的总管太监如此说,怕是齐元帝也钟情八皇子一些,到底是他最小的皇子,又是萧妃之子。萧妃昔日犯了那么大的过错,未入冷宫,只是丢了后位,可还是居于四妃之列。 “若是如此,还请父皇下旨,着八弟回朝协理朝政!” 宇文昊起身低头禀道:“父皇,儿臣府里今儿要纳入一位侍妾,儿臣先告退了!” 齐元帝面『露』诧『色』:“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回父皇话,她是梦妃为儿臣物『色』的,家世寻常,听说是个极贤淑的女子。不过就是个奉仪罢了!此等小事,就不劳父皇挂心。” “没想梦妃倒也贤德,居然会你物『色』姬妾。前儿还有人对朕说梦妃善妒,看来此言不实。” “儿臣告退!” “等等!”齐元帝唤住宇文昊,对一侧总管太监道:“去把之前内务府送来的珠宝取来。” “是!”大管家取来托盘,但见上面满满的都是件件精致的珠宝。 “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这是朕赐给你府里新姬妾的。” 满满一托盘,款式繁多,式样也很精致。 “儿臣代白氏谢父皇隆恩!”宇文昊接过托盘,退出皇帝寝宫。 出来时,正是午后,宇文昊催着文华阁的大学士拟旨,令瑞王宇文晃返都。 想到自己还得几日才能回到疆场,他只觉度时如年。 朝中诸事繁琐,时不时有各部的官员请来商议大事,而一些重大事务,又要转呈给齐元帝批阅。待到宇文昊忙罢时,已经是夜里近三更时分,出得宫门,回到府里时,依是三更二刻。 虽说宫里亦有他歇息的宫殿,可今儿要纳白氏入府,只得再回来一趟。他是听喜嬷嬷和大管家讲过白氏的事,既然夕榕这般安排,定有她的用意。 白小曼顶着盖头,端端地坐在喜榻上,屋里站着两名精干的宫娥。听到一阵低沉的脚步声,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宫娥齐呼:“见过太子殿下!” 宇文昊也未更换喜服,依旧是入宫时的蛟龙袍,只在腰间系了根大红的绸带,道:“你们都退下罢,本殿与白奉仪有些话说。” “是。” 宇文昊走近喜榻,迟疑着要不要揭开盖头,不想白小曼已开口道:“奴婢知晓自己的身份!梦妃也与奴婢明言,这一辈子,殿下和梦妃都是奴婢的恩人、奴婢的天。奴婢不会心存半分奢望,以奴婢的身份、奴婢的残躯,如何敢污了殿下的眼……” 她倒也明白,看来夕榕是信她的。 宇文昊并不想看那盖头是怎样的容貌,他不感兴趣。“梦妃要本殿给你一个名分,本殿给了。梦妃要你替本殿打理太子府,做这太子府的主子,本殿也同意了!你要记住,有些东西不是你该想的,你也永远不要去奢望。本殿可以给你荣华富贵,也能给你安稳的生活,甚至他日给你弟弟一个好前程,但只能与你做名义夫妾。只要你老实本分,不出意外,在你百年之后,亦能入皇家宗庙。但你必须敬重梦妃,就如你之前所言,敬她为你的天。若有不懂地方,你尽可请教喜嬷嬷!她会协助你的!懂了么?” “回殿下话,奴婢懂了!” “本殿希望你是真的懂了。在这府里,只有真心实意,不妄想、不奢求的安份人才能活得久远!这样的话,本殿只说一次!”宇文昊坐在喜桌上,看着桌上的一干瓜果,长吁一口气,“本殿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理,先走了!” 说出要说的话,宇文昊起身便走。 听到脚步声远去,白小曼自己揭下盖头,心头一阵悲凉。就算没人揭盖头,可她今日到底做了新娘,还风风光光地嫁入了太子府。没人会知道,今夜的盖头,是她自己揭的。至少太子殿下到她房里来了,还与她说了话。 她还记得,当她乘着喜轿穿过帝都城的大街小巷时,那一双双好奇的目光,当有人听说是嫁入太子府的姬妾时,那些人是何等的羡慕。 白小曼手捧盖头,走到窗前,但见明月当空,双手合十:“冰玉,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如你所言,太子殿下和梦妃才是相爱的一对。你放心,我不会奢望什么。梦妃于我有知遇之恩,对你有恩,我会用一生来回报她的……如若神灵有知,请保佑梦妃平安归来!” 她的一生,已然在痛苦挣扎过去一半。二十六岁之年,别的女子早已儿女绕膝,而她却新披嫁衣,还是以残败之躯嫁入。 白府的二少夫人一直视她为眼中钉,不过是她年幼时,一个会『摸』骨的算命先生说:“此女乃难得一见大富大贵之人!贵不可言,贵不可言……”而『摸』到府中其他小姐时,却不如她好,不过就是一说。可二少夫人却因这句算命先生的判言,而处处防备,甚至疑心她会抢占嫡妻正室的位分,连个侍妾姨娘的名分都不肯给她。 她知道,就算是嫁给寻常男子,她都是高攀,何况如今她所嫁之人是当朝太子。以她的身份,就算入府当个下人都是抬举,何况现在还要她打理整个太子府。 也难怪,白府的人听说她要嫁入太子府为侍妾,白大夫人居然一副讨好的认她为义女,还以府中嫡出小姐的尊贵将她嫁出府。 这一切,是冰玉给的,更是梦妃给的! 她这个过去二十六年一路苦楚的女子,也算得熬出了头。她心早如死水,一直苟且偷生,最初是为了看弟弟长大成人,而今则是希望能与大山再度相逢,看他光宗耀祖。 白小曼一夕之间从一个嫁不出阁的老姑娘变成了太子府的奉仪,太子府的妻妾不多,虽是奉仪,可如今除去梦妃,便是她了。 就在白小曼双手合十,满心祈祷的时候,有人又开始望月感叹。 卞大娘洗完衣服,还见小女儿站在窗前发呆。 “小妹,你怎还不睡觉?” 卞碧枝呢喃道:“娘,因为白奉仪的话,一个丫头就成了主子。你说那个马承徽,怎么也不留下些什么话来,让姐姐也做回主子该有多好?” 有人远离,有人乞求拥有。 卞大娘道:“快别说这种傻话了!娘也不望你们大富大贵,只要你们姊妹三个好好儿的,娘就踏实放心了。” 正说话,只听有人推开院门,卞碧枝抬头寻觅,却见是一身疲惫的卞碧花回来了。“姐姐,姐姐……今天太子府的喜事办得热闹么?” 卞碧花道:“有甚不同的,本想入府帮忙,可府里那么多人,我压根就搭不上手。是天黑后才嫁入太子府的,不就是纳个妾,当然比不得迎娶正室的排场。” “可今天我在康泰里的巷口碰见了这位新奉仪的喜轿,好热闹的。虽说是妾,可宁愿做太子府的妾,也不做小富人家的妻。那多有面子呀,要是将来太子殿下做了皇帝,就成宫里的娘娘了。姐姐,你怎么不嫁给太子呢?听说那个新奉仪要嫁给太子,她不过是白府的丫鬟,居然也被白家认成了义女,还成了正经小姐。姐姐,要是你嫁太子,也许我也能做小姐呢……” 卞碧枝忆起自己人在巷口时看到的模样,连路人都投去羡慕的目光。太子府有过不少的女从,大抵都是以礼物、美人的身份进入,何时正经纳妾入府,有花轿,有仪式。 卞碧花苦涩一笑:“你忘了马氏的下场?这些事,咱们不想!只要往后咱们一家人能在一处,什么也不想了。如今,就好好儿地过自己的日子吧!今儿我回府见过大管家了,他让我往后都不用去太子府帮忙,他说这座小宅院,我们想住多久都可以。我还真得想想我们一家人往后怎么生活下去,娘给人浆洗衣服,我也会一些针线活,还有二弟在商号里帮忙,小妹你也该干些事了……” 她道不出是失落,还是欢喜。 一家人再不用看别人家的眼『色』了,可也为未来的日子发愁。 这一次,太子殿下没有追究卞家的责任,也算是开恩了。而大管家还给了他们一家上下一个安生之处,还有甚不满足的呢。 此时的卞碧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又再度回到了深宫,只是那时,她不再是姑娘。想要逃离的,却终难逃离。想要进去的,却不得进去。 对于饱受战『乱』之苦的民间女子来说,深宫许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挨饿,也不用担心缺衣。就如卞碧枝,她便幻想着那里的日子如桃源。 夕榕与萧忠二人,先三日抵达相州城内,只在离驿馆最近的客栈住下,又令萧忠特意盯着驿馆附近。 夕榕足不出户,对于相州她最是熟悉不过,做女捕头那会儿,曾无数次来过这里,哪里有条小巷,哪里有座石桥,尽皆了然于心。 手捧茶盏,悠闲自得地畅饮着,街道上有一列入城的队伍,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身着一品大服的官袍,威风凛凛,两双鹰隼般的眸子与宇文昊如出一辙。 原来,宇文昊居然生就了一双和萧国舅一样的眼睛。难怪世人常说,外侄多像舅,便是此理。 萧忠进入客房,站在夕榕身侧:“可是,你要如何换回雪影?” “白日自然是不行的。” 夕榕舒了口气,将一行人扫视一番,蓦地发现原本清冷的街口,今儿却莫名地少了几个摊位,售胭脂水粉的、卖糖葫芦的、做糖人的,甚至还有些买瓜果的,驿馆周围多是以客栈为主,何时多出这许多的小商小贩来,再看他们的样子,居然清一『色』都是男子。 “萧忠,那些小商贩是从哪里出来的?今儿一早就有了。还有那个卖胭脂水粉的,如果没猜错,昨日他还衣着华丽,在这四下转悠。今儿就变成寻常百姓了?” 第204章 我谁也不喜欢28 摆明了,这里内就是有文章。 萧忠一惊,细细地看着夕榕所说的那人,“听梦妃如此一说,这几人都瞧着面熟,虽然经过乔装改扮,恐怕是有一人早就盯着我们。”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萧国舅是到东原县后才知护送的人是假的,不可能是他派人到相州。我是担心,会生出风波!”夕榕停了一下,“此事定要小心了!出不得半分岔子。” “属下再去四周瞧瞧。”萧忠压了压头上的纱帷帽,这才出了驿馆。 瞧那些四下盯着的人,显得极是神秘鬼鬼祟祟,夕榕可是神探出身,有着一定的侦察和反侦察能力,尤其是识人、认人,就算只一面,时隔几年她也能辩出何时何地见过那人。她只将窗户开出一条小缝,看着街上浩浩『荡』『荡』的护送使一行,虽说是送梦妃归南朝,可人还真够不少,居然组成了几百人的护送使一行。 倏地,夕榕便被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衣人所吸引,颀长的身影,挽着崔嵬的发髻,亦用黑布缠裹着,虽只一眼,就与当年一袭白衣的玉无垢形成不同的风格:鬼魅、怪异、妖孽!他站在街道一侧,谨慎地扫视着周遭,夕榕留意到他更多是在注意那辆凤辇。他留着足可以遮去大半脸的刘海,可即便是这样,还是瞒不过夕榕的眼镜。 他的背影太特殊了,高挑、清瘦、甚至于有些飘逸,因他与宇文旻相似,夕榕又私下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记忆便尤其深刻。 是他!夕榕突地转身,不让他瞧清自己的眼睛。 楼三怎的又到相州来了? 那些小商小贩是谁的人? 又有谁不想她返回南朝,是宇文昊?不,不可能的。她已经留书给宇文昊,更说服了大管家和喜嬷嬷,他们俩都会说服宇文昊的。而宇文昊一旦知道她的决定,就算不舍,也定会尊重她的选择。 不是宇文昊,难道是宇文旻! 宇文旻让楼三前来,就是为了阻止她回南朝。 以楼三的本事,根本不需要找那么多的帮手。 难不成,那些小商小贩是南卫来的人。 待夕榕再回头时,大街上已不见了楼三的身影。倒是萧忠正与那个卖胭脂、水粉的男子搭话。 楼三来相州,只有一种可能,是为了宇文旻而来。 现下,最重要的就是确定那些商贩的身份,他们到底是谁的人? 想得痴『迷』,萧忠轻叩房门,夕榕道:“进来!”他推门而入,抱拳道:“梦妃,我与那些商贩搭过话,是帝都口音。” “帝都人氏……”夕榕沉『吟』起来,捧着茶盏的手,却好久也不饮一口,目光久久都未转动,却熠熠发光,异常明亮,就似暗夜里的两枚夜明珠,“萧忠,你只盯着驿馆周围的动静,什么也别做,盯着便好。恐怕会发生一些大事!在不知道那些乔装的小商贩是谁人指使,意欲何为之前,我们最好什么也别做。” “如果不在相州易换,再往南走,就是安阳,到了安阳就会有韩将军的人前来迎接,到时候若要……”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萧丞相已经知道这一路他所护送的人是假的。心里有数,至于我如何换回去,车到山前自有路。我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与其可能白辛苦一场,倒不如在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的时候出面。” “属下领命。这便出去盯着驿馆周围!” 夕榕思谅一阵,很不放心,天暗之后,也远远地观察着驿馆周围,同样她乔装扮成一个小老儿,手里拄着拐杖。 这一夜,平安无事,驿馆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护卫禀道:“相爷,该动身了。” “这一路过来,梦妃与各位都辛苦了,再赶几日就抵安阳,且在此多留一日。” 说好的在相州就换回真身,可昨儿居然没动静。这便令萧丞相有些弄不明白,这一路护送的人居然是假的。 天黑之前,夕榕和萧忠寻了处相州的最高点,离驿馆最近的南门城墙顶,扒在上面,静默地观察着驿馆周围的动静。 三更了,萧丞相走出客房,到了梦妃下榻的小院,轻叹一声,用手指了指两名护卫:“不会有事的,你们俩今儿就下去歇着吧!院外已经加派了人手。”他又转到院外,走了一遍,就又停下来了。 萧忠低声道:“梦妃,属下观察过了。驿馆晚上看护雪影的人,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换岗,而那时候会有一个缺口,虽只片刻,却足够我们进去把雪影换出来。” 夕榕道:“我们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 萧忠抬头:“看……那边,东边有个黑影。” 那黑影似肩上扛着一个布袋,能在夜里健步如飞,轻盈如燕的人,除了楼三,再无第二人。 “他想干什么?”萧忠想着,“该不会是想来抢雪影的吧?” “你紧张雪影?”夕榕微微看着萧忠,他低下头来,“我与她都是义兄妹。” “哦,这么说,她也大管家和喜嬷嬷的义女了?” 萧忠不答,算是默认。 黑影纵身近了驿馆,并没有急着现身,而是静默等待,过了一阵,到了换岗时分,他以移形幻影之术,从屋顶跃入房中。 雪影睡得正香,突地听到异样,倏然起身,轻呼一声:“谁?” “是我。”楼三低低地应了一声,“宇文昊如此负你,你还要留下么?跟我走吧!” 雪影顿时蒙了,她从不知道,夕榕还有这样武功奇好的朋友。 雪影的手小心地探入被窝里,那里藏有一把剑,只要此人靠近,她随时都可以出手:“你要我……跟你走?” “你回南朝便唯有死路一条。保你『性』命的卫太后已经不在了,卫惠帝可不信什么屠龙命格的传言,他是一定会杀了你的。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之前,你不是答应过我,此生都不会再负他吗?” 雪影自知,太子与梦妃伉俪情深,怎的这人说的话,她听不懂。 黑影解开布袋,那内里,装着一个只着了亵衣、亵裤的女子,乌丝长泄,不是梦妃还有谁,脱口呼道:“这……”很快,她的目光落在女子后臂那是龙非龙,是蛇非蛇的怪刺青身上,立时就回过神来。 雪影欲挣扎,来人已经抓住她的手腕。 耳畔,又回响起喜嬷嬷的声音:“雪儿,真没想到太子和梦妃竟有这么多的磨难。也不知是谁,竟对梦妃下了难解的毒寡『妇』之毒。问过宫里的太医了,太医说这种毒,唯有下毒之人方可解。因为这毒『药』和解『药』是同时培育的。毒『药』,是一株生长在极阴极寒之地毒林蘑菇。解『药』,则是一株同样生长在它旁边的断肠草。一毒成,解『药』亦成。不同环境下生长的毒『药』,会有不同的毒『性』,也只有与它相辅而生的断肠草方能得解。” 雪影惊问:“告诉我,毒是不是你下的?” 她可以打,亦可以反抗,事已至此,雪影就想弄个明白。 “若非你违背承诺,对太子投怀送抱,我也不会如此阻止你!” 居然是他! 竟然真是他干的。 他的武功很好,可以这么轻易地步入守护森严的房间。 雪影是替身,现下这位成小蝉也是替身。 她不想走,楼三伸出手指一凿,点了她的睡『穴』,将她罩上布袋就走。 房间里,成小蝉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萧丞相尚未入睡,抬头仰望,大喝一声:“谁?”倏然起身,“梦妃!”领人近了梦妃的房间,敲了一阵门,只得带人撞开房门,却见地上躺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女子。 她,就是真梦妃? 萧丞相快速将脸转向一边,其他人也是不敢看。“来人,着驿馆侍女来服侍梦妃!” 一干人退出房间。 夜,重归静寂,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夕榕扒在屋顶,看那黑影来去自如,扛着布袋来,又扛着布袋去。 “得手了?”萧忠自跟了夕榕后,居然变得话多了起来,“他现在扛着的是雪影。雪影的武功不会如此不济……” “你去救雪影,我去盯另一路人。” “这……”萧忠不想和夕榕分开。 楼三为什么劫雪影?很显然,他是把雪影当成了夕榕。 “那人的武功那么高,我可打不过。你去试试看,集你与雪影二人的武功,应该可以打得过他。我嘛,自然得去做容易做的事,跟踪那些监视者,查出他们背后的人。” 夕榕继续扒俯在屋顶,一动不动,就像一只等着捕捉老鼠的猫。小时候,她曾观察过猫捕老鼠的过程,为了抓到一只老鼠,猫会扒在洞口等上数个时辰,乃至一天一夜,就为了等鼠出洞。 他们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跟踪、监视,她可不信,今夜他们会没有任何动作。 萧忠虽有不悦,还是领命而去。 过了许久,夕榕发现驿馆周围陆续有黑影离开,挑了个她看着最有把握的人跟踪而去。 不多时,便到了郊外林间,夕榕频住呼吸,藏在丛中,只见林间有三个人:“怎样了?那人把人带哪儿去了?” “在城外南四里的破庙中,已经派人留下继续盯着。只是那人的武功极高,稍有不慎就会跟掉。” “从我们手里带走梦夫人的人应是他了!好大的胆子,居然从我们手里抢人。这一回,不可再失手,咱们就还主子一个真梦夫人!” “就是,有了真的,谁还他妈要那个假货。得屠龙女得天下,只要主子做了皇帝,我们也跟着吃香喝辣的,告诉你手下的弟兄,不可再跟掉了,不惜一切,也要把人给夺回来。” “大哥,那我呢?” “你……继续盯着萧丞相一行。” “还盯啊。我们不是应该先夺梦夫人吗?” “主子的心那么大,如果知道萧丞相弄丢了梦妃,害了恭王的『性』命……哼哼,这可就有好戏看了。任是宫里的萧妃,还是太子、八皇子,不就是仗着萧氏一族的权势么?没了萧氏,还不是咱们主子的天下。” 夕榕听到这儿,他们嘴里的主子是谁?貌似一直很忌讳萧氏一族。 宫里,能与萧妃制衡的便是韩妃。 皇子里,能与太子、八皇子相抗的唯有……那人了。 难不成,这些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雪影那边,夕榕并不担心,因为楼三、雪影和萧忠三人的武功都很高,就凭这几个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第205章 我谁也不喜欢29 夕榕拿定主意,暗中跟上那位所谓的大哥。 他在前边骑马,她在后面相追,不动声『色』,却又能恰到好处。 到了安阳,白日之下,夕榕方才瞧见那人的面貌,居然是那位卖胭脂水粉的货郎,不同的是,他又换成了一袭锦衣华服,依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夕榕依旧是位赶路的某位大户人家的家奴模样。 现下,夕榕已经多少猜出那人口里的主子身份,不动声『色』,依旧跟随其后。看样子,他们下一小又会有大动作。 夕榕又至洛城外,这一场战事居然拖延了数月,双方胜败参半。但南卫已在洛城筑就了一道钢铁城墙,易守难攻。 入夜,月『色』融融,帐营寂寂,有巡夜的将士穿梭其间,守护着营帐的安全,也守着那些将士的美梦。 夕榕于天明时分扮成一个自己熟习的人,手里提着只水桶,摇摇晃晃地进了营帐,亦无人阻拦。 有厨娘迎面走来,唤了声:“芸嫂,你今儿起得真早!”说完之后,她突地止住脚步,莫名地看着这女子的背影,“真是奇了,芸嫂不是说让我打水,她备晨炊的么?怎的又来提水了?” 罢了,反正不过是一桶而已,伙房需要的水还有很多呢。厨娘沉『吟』着,往河边走去。 夕榕进了伙房,如她所猜,却见瘸腿厨娘正在生火做饭,看到一个与自己一般打扮的人,芸嫂愣住,正要问出口,却听夕榕轻呼一声:“芸嫂,是我!” “梦妃……你……” 夕榕低下头,与她嘘了一声,示意她更小声些。“出了一些大事,有人想要刺杀我。我便先一步到军营了,芸嫂,你是知晓的,我若死了,那么多人都救不回来了。所以,我要你想个办法,把我藏到军中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可好?” “这……”夕榕说的话,她都是相信的,若非夕榕离开军营时的告诫,她们伙房的人恐怕难逃一劫,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被烧死。芸嫂想了片刻,道:“太子殿下返都之后,他的小帐一直留着,无人居住,梦妃可以住到那里。我会想了法子,不让人接近小帐。” “谢了!” 正说话,另一名厨娘取水归来。 芸嫂起身,迎上她,接过水,将水倒到锅里,道:“还得再提几桶才行。” “知道了!”厨娘有些不耐烦,接了桶转身就走。 夕榕这才离了伙房,往宇文昊的帅帐方向走去,那顶小帐,在帅帐之侧,因宇文昊不在,无人居住暂时堆放了军中的一些杂物:伙房近几日的蔬菜、粮食之类,给她藏身最好不过。 白天,夕榕躲在小帐里睡觉,自有芸嫂小心地将馒头等食物送来。夜晚,她便溜出小帐,在四处转动。 抵达洛城帐营的当夜,她就扒在五皇子宇文显的帐外,在她看来,要行诡异之事时,要么帐外留人把守,要么便是在夜深人静时。 还真未超乎她的意料,她未候多时,便见有一位护卫打扮的人进了宇文显的小帐。 “殿下,属下回来了。” 五皇子正在小榻上忙碌,他自来喜欢女人,没有女人相伴,长夜难熬,只得在军中挑了最顺眼的女人过来侍寝。伸手一捞,拽出女人,女人不沾一物,颤颤微微:“五殿下……” 五皇子冷声道:“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女人拾了衣物,狼狈离去。 一边的贴身太监倒也机警,道:“奴才去帐外候着。” 来人道:“禀殿下,出了大事,有人在相州驿馆劫走了梦妃。” “哦……”五皇子微眯着双眼,成小蝉失踪了,他便猜到会有人再来一出李代桃僵,这戏码是否也太没新意了。 “属下已经派人盯着真梦妃。瞧萧丞相的样子,似乎不知道梦妃已被人调换的事,且在相州驿馆多停了一天。” “他在相州驿馆多呆了一天?” “是!萧丞相说,鞍马劳顿,当在驿馆稍作停息。” 五皇子这会儿倒有些『迷』糊了,“萧丞相这只老狐狸,这一回又玩什么花样,居然在相州多呆了一天。” “第一夜倒也无事,是在第二夜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劫走的……” “萧丞相行事谨慎,要想从他手里劫人,绝非易事。他又莫名地在相州停了一天,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蹊跷?” “殿下,有件事可以肯定。萧丞相现在护送的梦妃是假的。这么多年,殿下不是一直想拔掉萧氏一族么?恭王是皇上的哥哥,颇得皇上敬重,要是恭王这次被南卫人给杀了,皇上定会在震怒之下追加萧氏的罪责……咱们要是拔除了萧氏,太子殿下没了最大的依靠,对付他也就容易得多了。” 五皇子低垂着脑袋,细细地思忖:“法子是不错!可若是要父皇知道,我们一早就知道萧丞相护送的梦妃是假的却不说,以父皇的『性』子,定会牵怒于我。当初,我派你到张王县追杀梦妃,已经惹怒了太子,就连母妃也派宫人来警告。这事儿却不是太子告的状,而父皇却因此事责斥了母妃,可见这帐营里有父皇的耳目。咱们能知道是假的,父皇又岂会不知……” 在张王县追杀她的居然是五皇子! 而她一直以为,楼三是宇文旻的人,就连其他护卫也是宇文旻的人。 她误会了宇文旻。 夕榕心头顿生愧意,这次楼三在相州劫走雪影,也是想她与宇文旻在一处。 此事若是捅出去,只怕皇上会动怒,也会有损他们兄弟和睦,怎么办?到底想怎么做,既可以保宇文旻,又能不让宇文昊失了人心。 来人道:“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五皇子真是一时为难,“哼!哼!既然不能害恭王皇叔的『性』命,咱们就保住他的『性』命,还有众皇子姬妾、将军妻室在南卫人手里,这可是一次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这一次,我便要撕破太子伪善的面孔,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送了一个假梦妃来。” “还是殿下思虑周详!只是如此一来,真梦妃『性』命难保了。” “得到她又有何用?她的心本就向着太子,还有个璃王对她念念不忘,既然不能被我所有,不如毁个干净倒也省心。” “真梦妃那边……” 五皇子狠声道:“派人牢牢盯着,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都要给本王揪回来。万不能因她一人,害了那么多人丢了『性』命。”他很想看看,到时候又是怎般的混『乱』场面,“瞧这速度,还有两日萧丞相一行就该到了。我倒要看着这一回,太子又当如何应对。到了期限,交不出梦妃,南卫人就要开始动手了,先辱女人,再杀永安驸马……本王仁慈,已经点破真相,是他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如此一来,殿下已经尽力,任何人也怨不到我们头上。” 五皇子得意地笑了两声:“此次,你功劳不小,本王记下了。” “多谢殿下!” 夕榕听到耳里,没想他居然如此歹毒,一方面想要捅破真相,一方面又想有人死,可他却要坐收渔翁之利。 她不允许! 她会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不让宇文旻受伤,更不会有损宇文昊。 军营之中,她亦不能呆得太久。呆得久了,必然惹人怀疑。 再说楼三点了雪影的睡『穴』,将她罩在布袋中带离官驿。 待她醒转时,已然是一处山野的破屋,风呼呼地从四面灌入,虽说已近二月,可夜里还是异常的冷。 屋子里燃了一团火,火光映照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那是一张精致的布纹面具,黑『色』的,在嘴和鼻间留有一个缝隙,两个眼睛也『露』了出来。 雪影猛地坐起身,用内息调出夕榕的声音:“是你下的毒?” 楼三回眸,淡淡地看了眼雪影:“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你胆敢害旻痛苦,我便要你付出代价。” 给梦妃下这样的毒,便是要阻止她与太子亲近。“你是如何下毒成功的?” 楼三见她面无表情,就连语调也平淡没有点滴波澜:“我若下毒,便能让你防不胜防。” 大概就在他再次见到夕榕与宇文昊缠绵时,他无法容忍夕榕与宇文昊在一起。既然让旻爱上她,就应唯旻一人可碰。谁让她不老实,他自然要给她一点苦头吃。 雪影易容成梦妃的样子,回返南卫,不曾想半途却冒出个楼三,还将她劫持走人。而她分明记得,当时他还带了一人来。“也亏得你花费心思寻了她来,否则还真是难以脱身。” 楼三听她话意,似愿意随自己去,道:“你且放心,待到了江南,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你。我只要你答应我,给旻幸福,别再伤他的心。” 她又不是梦妃,可想而知,梦妃是从未答应过这人的,若是应了,他也就不会对梦妃下毒。 雪影只低嗯一声,算是给他的回答。她又不是梦妃,就算应了,她为的只是解『药』,也必须得尽快得到解『药』。 不知现下,那边的情形如何? “你既应了,我便护送你去江南无垢山庄。是你令人重建的山庄,你就不想瞧瞧现在的无垢山庄是何模样?” 雪影又是低应一声。 模仿得再像,可到底不是梦妃,她只能尽量少说话,也此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既然被他给劫了,她也不急逃走,总得拿了解『药』才好。 “毒寡『妇』”的解『药』难以配置,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下毒之人给的解『药』。 “你再歇会儿,天亮后,我们就赶往江南。” “我答应你,可你能早些把解『药』给我么?” 楼三望着雪影,摇了摇头:“抵达江南,我自然会给你解『药』。但在这之前,我不会。宇文昊已经彻底放弃了你,你还想回他身边。难得旻从来不计较你跟过谁,经历过什么,你应该以身报恩……” 这种话从一个冷酷的江湖杀手嘴里出来,雪影想笑。 以身报恩,这是多么可笑的话题。 楼三道:“别当我是说话,不抵江南,我不会给你解『药』。这种毒难解,若没有我的解『药』,最快没有三五月是解不了的,就算解了,光是余毒也得许久才能清除干净……” 雪影冷声道:“我知道!”侧身躺下,微阖双眸。 既然定要到江南才给解『药』,她便随他而去,一旦解『药』到手,她不会多呆片刻。 梦妃是太子最在意的女子,梦妃若是安好,太子也会开心。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梦妃,只是为了太子,也只为太子开心。 第206章 我谁也不喜欢30 拿定了主意,雪影越发安心。 只是,她又担心如若萧丞相交不出人来,该如何了结。那一个女子也是假的,能顺利地回到南卫,把恭王等人救出来么? 通往洛城的官道上,移来一行人马,萧丞相望着那一大片如花般撒落在大地上的帐篷,顿觉亲切。 而营帐方向,已经奔出一列人马,走在最前头的依然是并肩而行三、五皇子,身后又有四、六、七皇子及各位在军中的将军,唯韩成将军未至,留在军中值守军务。而韩和将军奉了副帅韩成之令,前往安阳迎接萧丞相一行,也确保其安全。 五皇子抱拳笑道:“萧丞相不远千里护送梦妃归南朝,辛苦啦!” 众皇子一一照呼,萧丞相忙回应。 萧丞相回礼,笑答:“不辛苦!不辛苦!” 五皇子笑意一凝,望向后面过来的凤辇:“萧丞相能肯定那车上坐的是梦妃陈氏?” 离都之时那上面呆的人是假,可一过相州城,那里面的人是真的。 萧丞相道:“五皇子殿下这话何意?”若非喜嬷嬷的信中说明有人要破坏梦妃回南朝的大计,只是信中并未提及是何人要破坏此事。 “萧丞相,太子殿下宠极梦妃。当年为了梦妃,不惜让我大齐腹背受敌,而今我大齐只南卫一个对手了,他还会献出梦妃。你不觉得此事蹊跷么?”五皇子洋洋得意,今日他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揭穿真相,“据本王所知,那车上坐着之人根本不是梦妃!” 五皇子一语道破,宇文旻面上无表情,眸光一闪,暗想:难不成楼三已经得手。只是这事隐秘,为何被五皇子知晓了。 夕榕脱身,那车上的人,指定会是成小蝉。成小蝉在真实身份暴『露』之后,早就失踪了。 宇文旻恨她歹毒,如不失踪,他也准备下杀手了,可人怎么也找不到,所以杀成小蝉的事就此搁下。 萧丞相微微抬头:“荣王殿下,这种话可不要『乱』说!” “萧丞相不会告诉本王,在相州驿馆被调了包,你不知道吧。” 空气凝固,就连一同迎出营门的众将都低声议论起来,他们中,昔日除了魏琳将军的小娇妻、八皇子殿下的杜妃随夕榕离开,其他人的女眷也一并落到南卫人手里。就连恭王也被南卫人抓住了,转眼之间已经过去几月,身为男子,没有一个不为自己女人担心的。 “萧丞相是想包庇纵容太子任意胡为,还是被太子给甩了?啊……哈哈……” “荣王殿下休得胡言!那车上坐的自然是梦妃!怎会变成第二人。本相自离帝都,一路小心谨慎,未出任何差迟,怎会不是梦妃?本相得到消息,说有人要在途中劫杀梦妃,破坏梦妃回南大计,这个人该不会是荣王殿下吧?” 五皇子见他倒打一靶,原本得意的脸『色』随之一变,很快又冷静下来:“萧丞相,那车上是不是梦妃,令人请下来一看便知。昔日在军中,见过梦妃的人亦有不少。梦妃可认得我们众位皇子兄弟,倘若叫不出各位将军的名字,那就是假的!” 梦妃曾随宇文昊久呆军中,帮将士们洗衣、备食,众将士们也认得她,她更是与众将熟络。 五皇子道:“萧丞相,请到军中一坐,一辩真伪!若是萧丞相交不出真梦妃,这罪可就大了。” 面对这么多的武将,萧丞相微微凝眉:“荣王殿下带路!” 不容拒绝,也不可拒绝,一旦拒绝,就证明他有鬼。万一那车上之人真是假的,且不是拿恭王等人的『性』命开玩笑么。 萧丞相赌了不了,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军营大门方向移去。 宇文旻在猜,现下楼三和夕榕到底去了何处?以楼三的功夫,带走夕榕应该不会惊动护卫。可怎么竟令五皇子知晓了。 五皇子在想,再过一会儿,便揭晓真相,他倒要看看给众兄弟带头表率的太子如何失去人心,他如果把真梦妃给劫走了,只能说明他不孝、不仁、不义!想要拉走一干武将的心,此举又会寒满朝文臣之心。这些个读书人,最在意的就是品行。 耳畔,传来一阵如『潮』的滚滚战靴声,还有车轮和马匹的嘶鸣声,众皇子、武将雁字排开,分站帅帐门的两列。 韩成将军出了帅帐,迎近萧丞相,道:“萧丞相,这是怎么回事?” 萧丞相气呼呼地道:“荣王殿下说,我护送的梦妃是假的。” “本王也希望不是假的,毕竟这事关恭王及一干人质的『性』命,这人可掺不得假的。”五皇子在想,片刻之后,他倒要看看这太子是如何失去人心,这萧丞相是怎般丢人的。 梦妃乘坐的凤辇便停留在帅帐之外,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凤辇。 有护卫大声道:“恭请梦妃下车!” 车里的成小蝉,一颗心揪得紧紧的,还记得那男子鬼魅的声音:“从现在起,你便是陈夕榕,是梦妃!我已经给你下了剧毒,你若想活命,我自会奉上解『药』,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那般果决和狠毒,她不再遭受贫穷的折磨,却成为另一个女子的替身。 成小蝉不敢揭开车帘,她不知道这一下去,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的结局。 太监朗声道:“恭请梦妃下车!” 下去,还是不下去? 五皇子的贴身太监又道:“如若梦妃不下车,奴才可要上车来请人了。” 成小蝉听他这么一说,这才颤微微地伸手揭起辇帘,一袭玫红描金宫装,凤羽飘飞,华美宫锦金灿灿、红彤彤,映得她的玉脸犹如红霞铺面,耀花人眼;金丝梅形凤冠嵌在飞仙髻上,梅妆妍秀,长眉朱唇,怯意、失措表『露』形『色』。 她小心翼翼,尚未下辇就险些跌倒,太监一把将她扶住:“梦妃小心啊!” 待得下辇时,她哪里见过这等画面,一抬眸便瞧见了许久不见的五皇子殿下,正要唤出口,却见五皇子道:“梦妃,一会儿你可要仔细辩人,若是认错了,『性』命难保!” 掷地有声,五皇子的话里掠过浓浓的杀意。 成小蝉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双腿一软,就要跌倒,幸而太监用心,这才软依在太监身上,双腿却是一步也不能迈动。 又是死! 为什么个个都想她死。 她不过是想活得更好而已。 她看五皇子,目光又停留在三皇子身上。 萧丞相道:“梦妃,有人说你是假的。现在,你便认出人来给他们瞧瞧,以证明你的身份……” 这等情势,是欲认而不敢认,成小蝉能认得的便是三、五皇子,还有韩家几位将军,再有别的将军,她却是叫不出名字,唤不出姓氏。她是在军中呆过一阵子,可整日帐篷不出,哪里知晓旁人的姓名。 就在众人都定定看着成小蝉时,一个好听而悦耳的声音传来:“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从帅帐旁的小帐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白衣如雪,不染纤尘,步步行来,裙摆如浪翻滚,双手负后,道不出的自信骄傲。她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笑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傲,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于春天的温暖。 宇文旻惊诧之后,问道:“你……是何时入的军中?” 夕榕一出,小帐里又走出瘸腿厨娘,她的目光掠过一干将军:“梦妃是三日前到的,一直都住在主帅小帐中。” 一个,虽似一袭白衣,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圣洁高贵;一个虽着华美凤服,却显得与之不配。两相比对,谁真谁假,众人心下了然。 夕榕负手走近成小蝉面前,在离她几步之外时停下了脚步,她心下在想一个问题:她们真的很像!像到能以假『乱』真。 最初不觉,可是这样两个相似的女子站在一处,还是站在众皇子、将军的眼前,他们先是惊诧,很快就寻出二女之间的差别。 夕榕更显轻盈、水灵,成小蝉到底落俗了一些,眉眼虽像,可搁到一起还能找到一些不同的地方,比如下巴,夕榕的下巴微尘微翘,成小蝉的下巴更胖一些;夕榕的眉眼有神,自有一种威严,成小蝉的眉眼虽然清秀,却不及夕榕的眸光有神。 真梦妃出现了!那她这个假的…… 成小蝉心下一颤,飞一般地冲五皇子奔了过去:“五殿下,你救我,你说你会护我的。五殿下,救我!” 可刚走几步,夕榕手臂一抬,已然拽住了成小蝉:“本妃是大齐太子的梦妃,而你却是卫惠帝的皇贵妃,你有你该做的事,而本妃亦有自己的使命!你且放心,本妃不会让人杀了你,得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回大卫去。” “你……你真的不会让人杀我?” “当然。无论是我死,还是你死,都会给南卫伤害我大齐人质的藉口,在这节骨眼上,你和我都不会死。”夕榕说得自信满满,放开成小蝉,移步走近萧丞相,翩然一抬手,半跪地上:“请萧丞相责罚!离开帝都前,我们得到消息,说有人要拿此事做文章,实在不知对方的计划,为确保万一,行至相州驿馆,夕榕只得脱身,没想对方只是把卫惠帝的皇贵妃给换进去了。夕榕也是一路惊险,甩脱贼人,方抵达军营相候。让萧丞相担心受怕了,夕榕有错!” 萧丞相愣在一边,想了良久,方才反应过来:“如此大礼,本相如何担得。” 她虽是太子侧妃,可品阶上低一级,且辈份上她亦晚辈,她本有错,理应向萧丞相致歉。 萧丞相质疑道:“为什么荣王殿下会知道车上的人不是梦妃?难不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五皇子身上,他左看右望,忙道:“不是我。”他的否认显得苍白无力,周围的人眸光充满了探究与怀疑。 想害宇文昊,她便先让宇文显来个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夕榕道:“荣王殿下,本妃实在好奇,大卫皇贵妃怎会向你求救?” 宇文旻此刻在想,如果楼三在带走成小蝉后,又丢了成小蝉,那么从相州驿馆带走夕榕的人就只能五皇子的人。只是夕榕是如何从五皇子的人手里逃出来的呢?这件事太过古怪,透出蹊跷的地方也太多。 “本王哪里晓得?” 五皇子有些『迷』糊,弄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护卫不是说真梦妃被那个神秘黑衣人给劫走了,而他们逃跑的路线是江南,从相州离开到今日,已经有五日时间了,瞧他们的速度应在千里之外,而真梦妃是怎么冒出来的? 第207章 我谁也不喜欢31 难不成,连他也中了诡计,那只是一出戏。 除非这世上,有三个长得相似之人。 “萧丞相,既然有人坏大计,还望丞相加倍防范。无论是本妃还是皇贵妃,夕榕请求萧丞相、韩将军派重兵护卫,以免让居心叵测之人趁机而入。” 萧丞相看向韩成,道:“韩将军,看来你得再拨些将士给本相,不能再出差迟了。” “萧丞相放心,本将这就安排。”韩成曾见识过夕榕的风华,今日她虽着一袭白衣,只一眼就能辩出真伪。 韩成厨娘、士兵将宇文昊的小帅收拾出来,又将成小蝉请到昔日八皇子居住过的小帐休憩,只等交换人质的时日一到,便前往洛城外。 就在夕榕入军营的前一日,八皇子接到召他回朝的圣旨,带人回转帝都。 三月的洛城,城内百花盛开,城外鸟语花香,可闻嗅到山野鲜花的馨香。 这让夕榕忆起在果州山野小住的那些日子,虽只几日,可她知道天下还有一个桃源般美丽的地方:花溪。 芸嫂又被拨来照应夕榕,她站在帐外禀道:“梦妃,璃王殿下求见!” “我马上出来。”夕榕坐在小榻上。 几月前,她与宇文昊闹误会,宇文昊近她,被她果决而固执的抗拒,一切历历在目,可今昔她想做的便是维护宇文昊。 夕榕出得小帐,便见春日阳光下站着宇文旻。一袭白『色』的衣袍,衣带飘香,他静立一侧,一双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他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浮光掠影的记忆,斑驳而过,那些美好的过往又从脑海里一一闪现,数年前在江南,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是喜欢的,喜欢他一尘不染的白衣,喜欢他温润似玉的容貌,亦喜欢他总是谦和有礼的君子风度…… 这样的对望,让任何言语都显得奢侈和多余。 他居然又着回了一袭白衣,而她却换回一身青衫,究竟是谁错追谁的步伐,又是谁错付了一世的相思。 原来,缘有错过时;情,亦有错付日。 宇文旻只静静地看她,想好好地看她:“你既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责任!”夕榕只这一个词,“有些事可以逃避,但如果是拿很多人的『性』命作为代价,我便不能逃避。救回恭王,保住永安公主的幸福,救回将军、皇子们的女眷,是太子的责任,亦是我的责任。” 既然她选择了和宇文昊在一起,宇文昊的责任,便亦是她的。 “你……”宇文旻没想,她的答案是这样。“夕榕,你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人,是那些人口口声声要牺牲保住他们的男人尊严,保住他们的面子……” 宇文昊不是声言爱她么?居然还是把她献出来了。 即便明知这么做夕榕会死,可他做了。 宇文旻为止觉得失望,同时也为自己和夕榕的幸福看到了新的希望。 “恭王和永安驸马是太子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家人……”在宇文旻的心里,他的家人屈指可数,楼三、夕榕,只此这二人,除此之外便没了。 “恭王是你们的皇叔,永安驸马是你们的妹婿,就算你不认,可这便是事实。如果我们逃避事实,就是在欺骗自己。而我,不想欺骗!” 不愿欺骗自己,更不想骗别人。 欺骗只是虚伪者的行为,不应属于她陈夕榕。 “说到底,你还是在为他设想。就算是明知自己此去会死,你还是会去,是不是?” “就算明知会死,我还是会去。因为这是我必须面对的现实。”夕榕说得果决。 宇文旻的脸上顿时风生水起,他突然看不懂这个女子,每一次相见,她总带来意外。就如数年前的相识,她出现,是给他解决一大堆的麻烦。认识了他,他才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亲人。“你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只想你自己,只想我们之事的事?” “因为昊他……的确为我牺牲了太多。” “就算他狠心把你献给南朝,你也不怨他、不恨他?” “是!我不怨不恨,因为这些与我对他的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夕榕回答得很干脆。 宇文旻却有些抓狂,他今日的白衣是为她而穿,就是想让她看看当年他的风采,而她甚至都没有过多的凝望,“你最终还是爱上他了?如若是这样,我们的当初又算什么?你与我的约定又算什么?” “那是你、我生命里最美好的回忆。无垢,你很好,很好。可是,我已经是昊的妻子了,你忘了我!放下我,也放过你自己。天下的好女子有那么多,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他爱她,多年来始终如一地爱着她。 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只做一件事:爱她! 他的眼神那么果决,他的脸『色』如此愤怒,她终究控抑不住,捧住她的脸,快速的俯唇。刹那间,他激烈地吻住她,任『性』而急切地迫她与自己纠缠,像失控的烈马,癫狂得令人惊怕,疯狂中溢满缠绵,『迷』『乱』里自有沉醉。 夕榕抬起手臂,奋力想要推开他,而他却这样的霸道,紧紧的锁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亲昵。即便这是白日,即便周围还有无数的护卫,宇文旻就像一只疯掉的马,只想与她纠缠,只想要她…… 推他不开,从未想过宇文旻在温润的外表下,会有一颗让人惊怕得痴狂的心。夕榕狠劲在他的下唇一咬,立时血腥漫开,仿若一朵妖冶的血花绽放于绞缠的唇齿之间。 即便痛着,他居然还是不放,任鲜血在她的唇舌间『乱』窜。 一个威严而成熟的声音传来:“璃王,放开梦妃!” 宇文旻明眸一闪,顿时凝住,下一眨夕榕成功地推开了他。 萧丞相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迈着方步而来,眸子里透出冷冽的光芒:难不成……军中的传言是真的? 夕榕只觉很窘,居然被萧丞相撞见这一幕,宇文旻还真是疯了。她如落跑一般正要回帐,只听萧丞相道:“有人说,相州驿馆里,想劫梦妃的其实是璃王。” 她已经欠了宇文旻太多,真的不想再欠他了。 夕榕忙道:“丞相说笑了,想劫本妃的另有其人,不会是璃王。” “那梦妃告诉本相,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坏大计?” “萧丞相,若是本妃知晓是谁,早就令人把他抓起来了。也不会等到今日。” 萧丞相微微一笑,微眯着眼睛,这让夕榕想到了宇文昊,也总是这样微眯时,就能计从心来,甚至能在谈笑之间看到真相。他抚着胡须,弹了弹手指,宇文旻识趣退下。 居然连宇文旻都是畏惧萧丞相,虽说他是文臣,可在朝中也是重臣、信臣,更是两朝老臣,颇得齐元帝之心。 “本相与梦妃说说话可好?” “不敢当。” 萧丞相拿定了主意,与夕榕信步走在草地上,周围都是严整以待的护卫和守卫的士兵,他们走,护卫们便跟着移去。 “梦妃,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夕榕想了一阵,把一早就想好的说辞给搬了出来:“离帝都之前,太子殿下突然收到密报,说有人要破坏我返南朝的大计。可是上面只寥寥一句话,没有说如何破坏。为防万一,太子殿下就着人扮成我的模样,而我呢,就在暗处随行。到了东原县也相安无事,故而又派人送了一封给丞相大人,道出原委,想在相州驿馆换成我。哪里晓得,又有人暗中动手却,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行刺还是换人,只好将计就计,而我呢找不到机会回到驿馆,只好先一步到军营喽……” 萧丞相听完,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夕榕只陪着她笑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与萧丞相打交道。 突地萧丞相笑容一敛,道:“月姑娘的解释合情合理,也很精彩!” “舅父,我已经习惯别人叫我梦妃了。” 他是宇文昊的亲舅父,自然也是她的舅父。 等等,他叫她月姑娘,这个称呼,不是她在果州花溪时告诉给那些学子的吗? 萧丞相道:“你如此维护太子殿下,也护着璃王,可见用心良苦。但是本相要告诫你一句,你们的那点事连老夫都瞒不过,又如何瞒得过皇上的法眼?正因如此,连老夫都舍不得将你送还卫国了。” “多谢舅父!舅父,若没有别的事,夕榕就回小帐了。你瞧其他人,总这么跟着我,一定很辛苦的。” 她低垂着脑袋,丫的,编了半天的谎话,而他却是一早就知道实情的。 月姑娘,他怎么会知道太子把她送到果州花溪的事儿。 虽然没有点破,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叫她不要去骗人。 他那话什么意思,连他也舍不得将她送还卫国,怎么可能呀?她和他又不熟,如果会有人舍不得让她走,也是太子府的人,是宇文昊和宇文旻,除此之外,别人才不在乎呢。 明天,她就要回南卫了。 洛城,城南门外的空地上,已经开始清扫两国使臣会面的场地了。那道钢铁铸就的大门,早已经因为交战而变成伤痕累累。 夜,一片肃静,她躺在榻上,瞪大眼睛看着帐顶,思绪如『潮』,明天会是怎般模样。卫惠帝从来都不喜欢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就如宇文昊所言,现下能护她的卫太后不在了,卫惠帝手握着万千人的生杀大权。 第208章 我要你活着1 宇文昊奔赴沙场之心果决,恨不得立马就见到夕榕,可怎耐八皇子宇文晃尚未返都,而他亦不能抛下手中事务一走了之。 有时候,他还真希望自己不做这太子,也许就可以更洒脱一些,不用有这诸多的牵绊。 得!得!得! 齐宫帐外,传来一阵零落的马蹄声,还有几个风尘仆仆的男子。 宇文昊奔赴沙场之心果决,恨不得立马就见到夕榕,可怎耐八皇子宇文晃尚未返都,而他亦不能抛下手中事务一走了之。 有时候,他还真希望自己不做这太子,也许就可以更洒脱一些,不用有这诸多的牵绊。 “太子殿下奉旨回营,打开营门!” 一个高昂的声音传来,传到夕榕的耳内,她倏地起身,再也控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取了一件袍子,往身上一裹,冲出小帐,却见一行数人的队伍已快马而至,朦胧夜『色』中,走在最前方的依然是闪电。 就在她微愣的刹那,她已经落到一个人的怀里,这样的紧,这样的深情:“榕儿,我的好榕儿!” 夕榕笑着,伸出手来,轻柔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我到军中那日,听人说八皇子回朝,便已猜想也许你会来。没想,你还真来了。” 有皇子、将士听到太子到了,陆续出帐观望,却见宇文昊与夕榕相拥进了小帐,在盈亮的烛光下,二人相对而望。 “你有几日没睡觉吧?”夕榕忆起上回,他不眠不休数日追来,就是为了从途中带走她,这一回许也是如此,他为她真的很用心。 任她是个冰石心肠,也早被他给融化了。 “我未睡好,这些日子,你也没睡好。” 两人相依而坐,夕榕垂头看着手腕处那枚瘀青,越来越明晰了,呈现着一只蜘蛛的形状。 宇文昊道:“榕儿,解『药』已经拿到了。”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来。 夕榕微微一笑:“你替我保管着吧。” 宇文昊道:“不,我要你活着。” 夕榕不解,她服解『药』与她活着有什么关系,她身中毒寡『妇』,只要没有男人碰她,她便不会有佯,她要毒死的是男人,也是自己。 “你若回南朝,让卫惠帝知晓你身中剧毒,不能亲近,万一他一怒之下杀了你……”他不敢想下去,“我想要你活着。就算你被人所辱,我也要你活着。” 只有活着,他们才有将来。 这一路上,他想了太多太多,什么女子名节,什么唯他一人,只要她的心是属于他的,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他只在乎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对了,这解『药』你是怎么拿到的。” “是雪影令飞鸽传书送回来的。” 雪影被楼三给带走了,那么,解『药』应该是从楼三那儿拿到的。 夕榕突然就明白了所有的原由,楼三说过,要她和宇文旻在一起。可他却见她对宇文昊再度复好,如何受得,这才给她下了毒,要阻她和宇文昊在一起。 “我可听说,这毒寡『妇』的毒只有下毒之人才有。我先不要吃了,万一吃错了『药』,以后解起来会很麻烦。” “榕儿,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我不想吃。” 她爱宇文昊,自不会让别的男子接近自己的身。 此次一去,前途难料,但她都会勇敢地面对。“齐昊,我答应你,无论有多痛苦,我都会活下去。我想等到我们重逢的那日,你亲自喂我吃下去!” 她不想他们的爱有半分的瑕疵,而不吃就是最好的选择。 “榕儿……”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多想就这样与她相拥一生。 夕榕微阖双眸:“你很累了吧,你得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他不言语,只想与她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时光。与她在一起,这样依偎过活,居然也是一种奢侈的梦想。 “齐昊,我已经与璃王说清楚了。我告诉他了,说我真正爱着的人是你。他也该找个女人陪了,他是那样的好,我想他可以得配天下所有的好女子。夕榕一生,何其有幸,得你真心,又有他做朋友……” 他不想睡,一点也不想睡,就想这样静静地陪着她。 天明之后,她就要离去。他多想把一个时辰化成一年来度过,把这一夜的时光当成一生来享受。 可是,他真的太困了,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休息过了,就算打盹都是在马背上。 他睡着了,为了让他睡得更好些,她陪他一起躺在榻上,然后小心再小心地离开他的身边。 小帐的箱子里,放置着一件华美的凤袍,那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她瞧着凤袍,有一种在看别人衣服的感觉。 夕榕的目光又落在那套白衣裙上,她是因宇文旻才喜欢这白衣的,而现在她又应该为宇文昊穿上怎样的衣衫,是的,她一早就备了一套玄『色』的衣裙。 身后,飘来宇文昊那带着忧伤的声音,却是极尽温柔的:“榕儿,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只是,你得把这金丝软猬甲穿上。” 夕榕抓起玄衣,宇文昊却将白衣递到她的手里,他仿佛已经洞悉了她心里所想:“玄『色』,不适合你。我还是觉得,我的榕儿穿白衣时的样子最美。” “我真的可以穿白衣出现在城下么?” “只要你喜欢,穿什么都行。何故要去管别人的目光和看法。” 他对她,可谓是宠溺至极。 有时候,都让她觉得害怕,害怕这样的宠溺之后再没有他对她的好。 夕榕微微一笑:“喏,天『色』就要亮了,你是不是该去你的帅帐,而我也要梳妆打扮了。” “可我,想和你呆在一处。” “不好。我要你回帅帐呆着。” 争执不下,他还是输了,她将他推出了小帐。站在帐外,他看她宽衣,看她又拿起一件件的衣裙。 他走了,回帅帐去了。 夕榕手捧着软猬甲,对她没有甚大用处,倒是对他的用处很多,能让征战沙场的他更好地保护好自己。 辰时,萧丞相带着成小蝉与夕榕前往洛城,浩浩『荡』『荡』的人马在南城门外二里处停下。 城墙上,站着数名南卫官员,因为隔得较远,彼此都看得不太真切。 见得北齐的人抵达,城门一开,从里面奔出一行人来,不多会儿便近了萧丞相一行的的百丈之外。 带首的是个年轻男子,头戴束发雕花镂空金冠,横『插』白玉无花簪,金冠两侧各有一根红『色』宫绦,汇于颌下,结成漂亮的蝴蝶结。白蟒穿花袍,腰束金丝攒花红宫绦,外罩大红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红缎玄底朝靴。剑眉朗目,高鼻圆颌,举手投足间透出清秀的俊颜。 一行人出得城门,城门立时虚掩,只容一人进出。年轻男子应是南卫的某位权贵皇族,只屑片刻,夕榕便暗自起他的身份来。他的旁边,亦有一人,却是夕榕再熟悉不过的人——陈夕松。 男子望向北齐阵营,领首的是萧丞相与韩成将军,在二人身后是一骑凤辇。 年轻王爷与陈夕松交换眼『色』,陈夕松大声道:“据说有我朝皇贵妃的替身女子,为防万一,按照约定,我们先放出百名贵国战俘!让皇贵妃下辇!” 一早便已猜到他们会有所防备,韩成笑道:“陈大人,你说的是贵国皇贵妃,还是我朝太子的梦妃?” 年轻王爷冷哼一声:“这……有何差别吗?” 韩成道:“当然有差别。贵国皇贵妃,实为成小蝉。我朝梦妃,江湖人称月玲珑,姓陈名夕榕,这怎会没有差别?” 年轻王爷看了眼陈夕松:“请她们二位都下辇吧!”他一挥手,从城门里就不停地走出花枝招展的女人,站成两列。 最先下辇的是成小蝉,她衣着华贵的宫袍,顶着金灿灿的头饰。稍后下辇的是陈夕榕,她身子轻盈,纵身跳下辇车,站在成小蝉的一侧。那一袭如雪的白裙,夺人眼目,与成小蝉那厚重的宫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年轻王爷细细地审视,一个华衣,一个素裙,人又长得极似,问陈夕松道:“哪个是你妹妹?” “隔得太远,我也瞧得不真切。叫梦妃陈夕榕上前就对了。” 年轻王爷轻叹一声,还未开口,韩成已大声道:“人,你们都看到了。无论你们要的是谁,她们已经在这里。现在就请康王放人质吧!” 韩成一挥手,在他的身后便站过无数抓来的人质,列入阵营,只待开始交换。 韩成又大声道:“我倒数几个数,当数到一后,各方的人就奔向自己人那方。” 空气静默,只有韩成数数的声音,一字刚落,两边的人质便开始扒腿快跑,一时间也只闻到齐整的脚步声,总算是如期奔到了对方阵营,很快站好,自有人过来带他们离开。 韩成抱拳道:“康王爷,下一批你们又放什么人质?” 康王微微一笑,似与陈夕松在商量着什么:“放贵国的将军、皇子女眷。” 韩成示意,拍了一下巴掌,便从后方再走出一些人来,却是个个华袍,从这些人的打扮来看,应是洛城的仕族权贵中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很快,第二批人质已交换完毕。 康王道:“下一位,用贵国的恭王换陈氏夕榕。” “康王爷是否忘了,我们手里有位贵国的皇贵妃。用卫惠帝的女人,换我国的恭王,最是合适不过。” 康王诡异一笑:“请永安驸马和恭王,请她们两个同时过来!” 直到现在,陈夕松也未认出,究竟哪一个是自己的妹妹,生怕弄错了人,只好两个都选。 倒数完毕,肥胖的恭王开始奔跑,而夕榕却是仪态大方,不紧不慢地走,与其说是走,在春日晨风,更像是在舞蹈,她步步行来,道不出美好、淡定。 恭王喘着粗气,看到迎面的夕榕。她低声催道:“生死关口,还不快走,我在替你拖延时间。” 他听得分明,提步就跑。 而成小蝉已经到了卫国阵营,站在康王马前,促道:“她是假的!她是假的,你快下令『射』呀!得我者得天下,得我者得天下……哥,我是夕榕啊!我才是真的夕榕……” 瞬息之间,夕榕顿感一阵浓浓的杀气,而她尚站在两军交阵的中央,近不得,退不得,只静默地站着。 陈夕松看着面前的盛装女子,早已『迷』糊:“你真是我小妹?” 第209章 我要你活着2 “我是!我当然是了!”只有她成了真的陈夕榕,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她不要死,也绝不能死。 夕榕还站在两军之间,成小蝉在那儿疯狂地叫嚷着,做了夕榕的替身,她也深深地恨上了夕榕,在她看来一切的苦难都是始于夕榕。 “哥,你快下令杀了她!杀了她呀!我才是你妹妹!她是假的……” 此等情势,千顷一发,再也耽搁不得。而她久久地站在中央,不前、不退,不语不声,突地却张开双臂,跳起了一支无言的舞。 韩成将军一挥手,很快就有士兵架起了盾墙,将恭王、永安驸马等人层层保护起来。唯有韩成,站在最高处,冷眼看着还站在中央的夕榕,她一袭洁白的衣袍。 她要赌,赌一把陈夕松不敢下令。 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所有人都可能不认得,但陈夕松已经记得母亲的舞姿,而夕榕颇得母亲真传,任是音律、歌舞都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 她用无声的舞告诉陈夕松一个答案,却也用张狂而醉人的舞,为自己寻出一条退路。 “小妹!你回来!你回来……” 夕榕不语,她痛苦地摇头,再也不能回头了,她是宇文昊的妻子,她只想与心爱的男子厮守一处。 康王见陈夕松辩出真伪,而成小蝉还在那儿失常的鬼叫:“杀了她!她是假的!她是假的!” 陈夕松怒喝一声:“你若是我小妹,那你说,十五岁那年,你及笄之时,我送了一件什么礼物给你。” 她不是陈夕榕,又哪里晓得这许多。 成小蝉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是一件首饰,一个有价值的首饰……” “吵人的贱『妇』!”康王怒骂一声,因为难辩真伪,竟被人钻了空子,扒开宝剑,不等成小蝉说出答案,她的胸前已经被康王狠狠地凿了一剑。 痛,钻心蚀骨的痛袭卷而来,她瞪大眼睛:“我……我……才是陈夕榕!” 康王的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成小蝉不想死,可她却未想到,就算自己想成为陈夕榕,可到底不是,因为旁人还有法子来证明。那是一个她怎么也替代不了女人。她恨陈夕榕,却又羡慕着夕榕,长得像又如何,到底替代不了夕榕。 “该死的女人!”陈夕松很是愤怒,因为一时之误,因为成小蝉疯狂叫喊,整个现场已经肃然待发,千顷之刻,随时都会爆发一场战争。 有人站在城墙上,朗声大呼:“皇上口谕,若陈夕榕能戴罪立功,免其一死,若死不悔改!杀!” 肃穆,然,所有人却都万分戒备,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随时都要沸腾起来,奔涌起来,万千的目光都汇聚在城下那一抹如雪的倩影上。 她,就这样静默的站着,遗世独立,不前进、不后退,唯痴『迷』地跳着一支只有陈夕松才知晓名字的舞蹈。不在乎好与不好,也不介意有人看是不看,她就像一个孤独的舞者,只为自己而跳,为自己的心情而跳。 陈夕松大声喊道:“小妹,你回来!我带你回京,带你回家。你过来,到大哥这里来……” 夕榕放缓了动作,那些过往点滴又涌上心头,从小到大,受大哥、父母呵护、关爱的美好记忆一发不可收拾。 往前,是卫人,是她的家人、大哥。 往后,是她的挚爱,有她深深眷恋着的宇文昊。 这样的抉择,要她如何能下,是前还是后,都是背叛,都是最艰难的抉择。 “小妹,你回来!父亲已经不在了,你是我最珍视的亲人!大哥不会让你有事的,小妹……” 她刚迈出半步,却又快速地收回。 太难了! 站在两国交锋的中央,要她做出选择,真的太难了。 城墙上的喊声又响了起来:“皇上口谕,若陈夕榕能戴罪立功,免其一死;若死不悔改!杀、无、赦!” 也许就站在中央,才是最好的。 回家,还是继续留在宇文昊的身边…… 她以为自己在来之时,是果决的。 唯有身处当中,才明白自己轻看了世事。 康王抬起了手臂,手臂挥落,她听到陈夕松那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小妹!小妹啊!” 浓浓的杀气升腾,弥漫到空气里,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城墙上箭雨如蝗,密密麻麻的飞『射』,夕榕快速后退,即便身中箭羽,却依旧无佯。 有人失神大叫,在城墙上来回奔波:“不可杀呀!不可杀天命龙女!她若一死,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有武将一把将大叫的袁天师给拽扯到一边:“袁天师,你给我闪开!什么生灵涂炭,一派胡言!哼,给我闪开……” 箭雨密密飞,如蝗虫铺天,而她虽身中箭羽却依旧没事。当卫人『射』出了厉箭,便是真的对她的背叛,他们要置她死地,如此,她不用再犹豫,也不会再为难。 万千支箭击在齐兵构筑的盾墙上,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千万支箭击落在盾墙上,汇聚成如雷的轰鸣声,震得人的耳膜刺痛。 夕榕连退两步,有箭击中胸前,却因身内的软猬甲而落在地上。 突然,飞雾缭绕,那『射』出的箭羽竟似中魔一般,在夕榕的身畔停凝。 本被人制住的袁天师突地疯狂大叫:“起雾了,起雾了,变天了……变天了……” 所有人都怔在原地,仿佛被眼前的画面给震住了。 有人抬头,发现东方那一轮金轮变『色』。这个时候,居然会有日食,看那黑影再过一会儿只怕还遮住整个太阳。 夕榕望向东方,她可不信这种荒谬的话,只在心里暗自笑着。 袁天师还在那儿大叫:“天怒了!天怒了!神灵怒了,平白起雾,太阳被遮……这便是对我大卫的惩罚啊!快停下,不要再『射』了,如若再『射』,神灵就该严惩我大卫了……” 城墙上的将士有人停止了『射』箭,只抬头看着那轮金阳,满脸惊恐,仿佛见到了最可怕的事。 夕榕尚未反应过来,浓雾袭来,有人扯了她一下,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人强行拽走。 无数的箭,在那一阵『迷』雾之后,空地上早已经不见了夕榕的踪影。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形成几个偌大的字:“双龙呈祥,天下归齐!” “梦妃人呢?人呢?”有人开始怪异地问起来。 恭王灵机一动,悖怒道:“天意示警,你大卫亡国在即。哼!天赐龙女都敢杀,看来是上天要亡你大卫!” 陈夕松看着地上,也没见到夕榕,虽然离他不算远,可那眨眼的功夫,夕榕便这样不见了。万千双的眼睛在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很显然,连齐人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夕榕站在两军之间,只听到一声轰鸣之响,地面颤栗,地下突地冒出浓雾,虽浓却又不呛鼻,倒像是江湖中人惯用的“『迷』雾粉”。没等她明白过来,便有人拽住了她,低声道:“梦妃快走!我们来救你了!” 不待抗拒,她便由那人而去,睁眼时,四周一片漆黑,竟已站在一道无法伸腰的地道之中,面前站着宇文旻,但见他笑容浅浅,甚是『迷』人,他温和地问:“你没事吧?” 夕榕摇了摇头,审视周围,却见这地道纵横贯通,瞧这模样,似又挖掘多时。 宇文旻牵住她的纤手,柔声道:“跟我走!我带你离开。” 夕榕与宇文旻行了一时,眼前豁然开朗,却不知是何处的山野林间,出了半人多高的地洞,夕榕方直起腰来,捶打着腰部,吐了口气,仿似之前都是一场梦。 “我们自此离开,远离红尘俗事。夕榕,你说可好?” “可好、可好……”夕榕沉『吟』着,只是她还有那许我挂碍的事,怎能说放就放下。 宇文旻望着她的背影,道不出是欢喜还是失落,“他如此待你,居然把你献给卫人,在他心里终究是江山重过一切,你还要对他抱有幻想吗,还要……” “不是他把我送回去的,是我要面对这一切。无垢,你真的误会他了。无垢,到了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我和你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为何不能回去?现在,就你和我。为了你,可以抛下北齐璃王的身份,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只求和你携手远离红尘。任是如何,我们在一处就好。夕榕,这许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存在。小时候,是你许诺,待你长大,便嫁我为妻,你不可以违背诺言,不能!” 她何曾想好背弃诺言,只是有太多的事由不得她去选择。 如若,她未曾遇见宇文昊,也许她是会守着对玉无垢的承诺,一直等待下去。可是她遇见了宇文昊,嫁给了他,爱上了他…… “无垢,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不能离开宇文昊。” “不能,为什么不能?” 夕榕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再『逼』我好不好?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他,我和你已经无法再从头来过了。” “即便他伤你、弃你,你还要回到他身边?夕榕,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忍心背弃我们的誓言和约定,难道你忍心伤我。你让我已经等了八年,你还要我等多久?夕榕,你说,到底要怎样,才愿意和我在一起?” “无垢,我们今生无法在一起了。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今生尚且不来,来世又如何在一起。”他不允许,他以为,这一次她是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没想到她居然说不,又是她的拒绝,还是这样的果决。 宇文旻咬咬牙齿,突地拽住夕榕,夕榕一愣,他伸手撕扯她的衣袍。 这不是她认识的他,这样的疯狂和灼热,他燃烧着自己,也要将她一并毁去。 “无垢,你住手,住手……”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一次夫妻也好!”宇文旻反而更加坚决,抱住了夕榕,并用自己的强势,将她压倒在林间的草地上,疯狂地寻着她的脸颊,吻化成无情的冰雹,一下又一下。 夕榕挣扎着,“无垢,你不要这样!不要……”想要把他推开,而她的双手,被他死死的制住,“我要你,你不就是这样爱上他的吗?那我也一样的方式『逼』你爱我……” 他曾是她心头最美的男子,一副难以褪『色』的画卷,可他却这样残忍的对她。 第210章 我要你活着3 夕榕只觉浑身乏力,这些日子,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多到她有些承受不住。 突地,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在她的头顶方向,不由惊呼出口:“太子殿下!齐昊!” 宇文旻蓦地停下,让停下的不是宇文昊的突然出现,而是夕榕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银麒麟挂佩,其间更有一枚心形玉佩。 他怎可这样待她,不可以。 夕榕疯狂地推开宇文旻,扒腿就跑,他是生气了吗?为什么不说话,还走得那样的绝决! “齐昊,齐昊……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而他,没有停留,只是闷头走路,走了不多远,纵身爬上马背,闪电行驶如风,眨眼的功夫,他便一溜烟如离弦的箭奔驰而去。 “齐昊!”夕榕看着他的背影,失常的大喊出口:“齐昊!”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他听到了她那撕心裂肺的喊声,但他不能回头。 也许,宇文旻说得对,终究有一天,他会伤害到夕榕。身为男子,他却总是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爱她,便给她一片自由的天空。 夕榕,夕榕…… 他轻唤着这个名字,脑海里都是林间瞧见的画面,他居然亲眼瞧见自己的兄弟如何轻薄自己的妻子,而他却连停下听她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宇文昊,你是个懦夫! 他在心里恨恨地骂着自己,只有纵马扬鞭,奔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不想停留。而之前那一幕画面,无休止地在眼前演绎,她的泪,她的求救声,她的抗拒……她爱他越深,就让他越痛。 夕榕倚在树下,讷讷地看着宇文昊离开的方向。 宇文旻整好衣衫,缓步从林间过来,站在她的身边:“这种事没办法解释了,你也不用解释了。” “你是故意的!故意要他看见,故意要他误会?”夕榕不再哭泣,用衣袖胡『乱』拭去泪,『逼』视着宇文旻:“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我认识的玉无垢,不是你这样的,在我心里,无垢他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可你,除了披了一张与他相似的容貌,哪里是他了?宇文旻,我不否认我是喜欢过玉无垢,可他绝不是你这样的男人!” 她一调头,快速地跑开,让她情何以堪,却要她挣扎在他们兄弟之间。 一切,她都是明白的。 她听宇文旻在身后喊:“就算我疯了,也是因为你!” 也许,在十几年前的扬州,当他遇见夕榕时,便已经为她疯了,这一疯便是多年。 夕榕奔了一阵,将那片熟悉的山林远远地抛在脑后,随即,她就放下了脚步,开始认真的回想今日的事,一遍又一遍。 心凌『乱』如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目光停留在涤『荡』的春水里,水里有片片花瓣,还有她自己的倒影。 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她与宇文旻之间,究竟谁是流水,谁又做了落花。她想护他,而他却忍心伤她。 夕榕扬起头来,望着天空,吐了口长气,沿着溪流,越往上走,就看到越来越多的花瓣,终于她看到了几树溪畔的桃树,这让她又忆起果州山野的花溪来。 想得痴『迷』间,远处传来了寻人的呼唤声:“梦妃,梦妃,你在哪儿?” 这声音,此起彼伏,有无数的人都在寻她。 她这才惊觉过来,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破,本被箭扎破,又遇宇文旻撕扯,褪去外袍,内里便套着金丝软猬甲,再里面又套了一件近乎一样的白袍,却是完好的,却不知何时,连这件的腰带处也被撕了个口子,她只好将腰带往上移了一些,正好可以遮住。 待得有人近了,夕榕这才瞧见,来的是魏琳小将军与几个士兵。 魏琳见夕榕好好儿地站在桃花树下,双手抱拳:“末将拜见梦妃。” 夕榕淡淡地问:“找我有事?” 魏琳笑道:“萧丞相和恭王令我们将你寻回。梦妃,现在军中可热闹了,所有人都说是神仙救走了梦妃,你都不知道,你不见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上天怒了,天都黑了一会儿。还有啊,两军对峙的地方居然有弓箭形成的几个大字:‘双龙呈祥,天下归齐!’现在军营上下的将士,士气鼓舞,都说连老天爷都向着咱们大齐呢!” 双龙呈祥,这不正好是昔日金城一役后,她和宇文昊后臂缓上的双龙刺青么。当时宇文昊说给绘凤,她坚持要绘龙。 难道…… 这是巧合? 就如史书记载,武则天登基事先有预兆,夕榕宁可相信,那是人为的缘故。 夕榕相信:所有古怪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就似这次,她分明是被宇文旻从秘道带走的,她明明在洛城外,怎的就到了秘道,很显然,宇文旻是派人挖了一条秘道,不可能只是到城外的,这条秘道,一定已经通到了城内。 魏琳赶出自己的战马,小心地扶夕榕上了马背,赶着马儿往军营方向走去。 一入军营,便有人像得了天大的好消息一样的大叫:“被神仙救走的梦妃回来了!梦妃回来了!” 夕榕面无表情,大难不死,按理欢喜,可她瞅着今儿的事儿,处处都透着古怪。宇文旻救她,之后又让宇文昊瞧见她和宇文旻在滚草地…… 以宇文昊的『性』子,不会是调头就走的人,可他居然跑了,还不听她的解释。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奔出了帐子,站在帐营两边围观。个个都很好奇,当着那么多双眼睛的面,夕榕是怎么突然消失的,解释不清,于是乎军中便有了传言:“梦妃是被神仙救走了,梦妃可是天命所归的龙女。九五至尊为真龙,咱们太子殿下是龙,梦妃也是龙,所以那些箭才会形成几个大字:双龙呈祥,天下归齐!” 有人索『性』站在一边,大喊:“梦妃,神仙都说了什么?” “就是啊,梦妃都见到神仙了,那神仙长什么样?” 夕榕微微一笑,不准备回答。偏巧,瘸腿芸嫂奔了过来,跟在她的马背前,比旁人的好奇心更重:“梦妃,你倒是给奴婢讲讲呀!你一眨眼就不见了,今儿军里都热闹极了,个个都说你是被神仙给救走的。她们都让我问你,神仙长什么样?他和你说什么了?回头要是我不告诉他们,他们就不让我回厨房了,我的活都被他们抢了,他们就让我来找你问问。” 这是什么世道啊?世人不想这内里的文章,居然人人都信了她是被神仙救走的,而且是坚信不疑,信这事,就如同他们相信这世上真有神灵一样,半分也没有怀疑。 夕榕从未像今儿这样,一入军营到处都是崇敬和膜拜的目光,更有甚者是一脸的羡慕。 “都说神仙好,神仙任逍遥……”夕榕不由得忆起,前世曾听过的一首老掉牙的,关于唱神仙的歌,不由得张嘴就唱了起来。 “梦妃,这是什么歌啊?” “喏,这是神仙唱的歌。可见神仙也是有烦恼的,要不然怎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之说。” 夕榕这一时还不能弄清所有的原委,但看来是有人故意留下那几个大字,让天下人,让两国的将士都知道,上天是向着北齐的,而北齐一统天下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违者必遭天谴。 夕榕到了帅帐,一干主将,亦有不少好奇的人站在帅帐前,芸嫂扶她下了马。 萧丞相面『露』浅笑,捻着胡须,若有所思,今日军中士气高涨,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个个都认定北齐早晚会一统天下,甚至有人开始在问什么时候攻洛城。 “见过萧丞相!”夕榕主动搭话。 芸嫂则毕恭毕敬地施了个礼:“梦妃,你便告诉奴婢吧,与我说说那神仙的事,可好?你不告诉奴婢,他们就不让我回伙房了,你就告诉我吧。” 说,自然是会说的,可现下夕榕更想好好的睡一觉。 但谁也瞧得出这芸嫂今儿是缠上她了,非要她说个明白不可。 夕榕往帅帐一望,只见宇文昊正与恭王在那儿奕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任由军中谣言如浪,也总是淡淡的模样。 正想拒了芸嫂,却见几个刚回营的女眷结伴过来:“见过梦妃!” “听说梦妃见到神仙了,我们特意过来沾沾梦妃的瑞气,好驱驱身上的晦气。” “梦妃,与我们讲讲神仙的事吧。” 天啦,这些女人,就不能让她的耳根子清静一点,她还要解决和宇文昊之间的问题呢。 “就是,我们都太好奇了,梦妃,快给我们大家讲讲吧。” “没什么好讲的!真的真的!” “那可不行,我们一定要听的。梦妃,求求你了,给我们大家讲讲吧!” 双龙呈祥,天下归齐! 这应该是宇文昊的杰作吧,否则那地上怎么会有这样用箭拼出的大字。 既然这是他想要的,那么,她便成全他的心思。 “我肚子好饿,等我吃完东西再和大家讲,好不好?” 芸嫂忙道:“那我去厨房取来。” 一群女人着实太想听了,个个都到了小帐里,或站着,或寻了凳子坐下,都只想听夕榕的故事。 既然要编,就编一个很美的,漂亮的故事。 她在吃东西,其他人都等得急不可耐。 “我只记得自己站在两军对峙的中间,前不是,后退也不是,我听到城墙上有人在喊‘杀无赦!’那时候便想,也许自己真的就会死掉。没想到,突然有一股浓雾升起来,也瞧不见箭了,自己却坐在一只彩凤身上,你们猜彩凤怎的,原来和我想的不同……” 五皇子的李昭训,满满的好奇:“怎么不一样了?” 现在的李昭训,不会知道她的表姐妹马承徽已经不在了。 “那彩凤竟是会说人话的,而且是很好听的女孩声音,她驮着我说:‘我乃缥缈天宫宫主座下神女天凤,奉了宫主之命特来救你于危难。’” “是那只天凤神女救了你,你没见到神仙?” 夕榕可不想编得太过离谱,茫然摇头:“没见着,但是天凤神女却给我了留下一句话。” “她说什么?” “她说,是缥缈宫主留给我的,双龙呈祥,天下归齐!” “咦,这不正是两军阵上留下的几个字么?” 夕榕却神『色』黯淡,天下一统,百姓们也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而她自己呢?想到未来,她便觉得有些害怕,爱上皇子的男子,是她一直最不愿看到的事。宇文昊怎么会突然对她冷淡了。 第211章 我要你活着4 她归来,全军上下人人欢喜,而他端坐帅帐,却没半分的担忧。 “梦妃,你一定见着神仙了,故意不说。你之前还唱了一首神仙歌呢,你还说是听那神仙唱的。” “我今儿累了,各位还是快回吧!我想歇会儿。” 有女人开始议论起来,一人说夕榕的故事没讲完,其他人也是这么觉着的。夕榕不过是想到宇文昊,心头如同压了块石头,但她这一凝眉,却被其他人认为定是神仙还说了什么话,也至她不敢说不出来。 夕榕躺在床上,不顾众人的纠缠,就是拿定主意不再多说什么了。她到底是不会骗人的人,尤其还是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待得众人散去,夕榕以为宇文昊来会,可等了一阵,也不见他的踪影。真的有些困乏了,扒在小榻上,『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睡梦里,她行走在重重『迷』雾之中,隐约听到潺潺的溪水,仿佛又到了花溪的杏桃林中。 “哈!哈!哈!你来了。” 是一个清瘦的老道,穿着一袭不沾纤尘的白袍,手里捧着拂尘,发须皆白,白得不像这世间的人。 “你是……”夕榕迟疑着,“我记得我在帐中睡觉,所以现在我是在做梦。” “不错,你是在做梦。” “哪有这么巧的梦,除非你是用催眠术把我引入你的梦中。” “你可以这么说。”老道气定神闲,周围的雾还在升腾,夕榕移着步子。老道说:“若有人再行追问,你便说齐太祖皇帝元和一年秋,天下一统,再创百年盛年。” 夕榕认真地想着,“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世外高人天机子道长。今日在洛城外,是你将那些箭摆成了八个大字?” 老道微笑着,笑得温和:“陈夕榕,你既能灵魂穿越而来,就应相信这世上应有非常事。”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是谁?”夕榕看他要走,固执地追在后面,而他身轻如云,将要离去时,她却像孩子般拽住了他的衣袍:“道长,你告诉我,你是谁?” “一个快做母亲的人,怎么还像个孩子。快快放开贫道!” 夕榕一怔,她要做母亲?这怎么可能!突地手下一松,只见他乘风而去,“在下缥缈宫一修道之人。” 夕榕伸出双手,想要把他抓住,嘴里大声叫嚷着:“缥缈宫主,你别走!你别走……” 芸嫂站榻前,轻攘着道:“梦妃!梦妃!”连睡着了都在叫“缥缈宫主”。 夕榕睁开眼睛,见面前是瘸腿厨娘,道:“我做梦了。” “梦妃一直在叫缥缈宫主……” 忆起他在梦里说的话,她垂下眼帘,近乎呓语地呢喃道:“他说,齐太祖皇帝元和一年秋,天下一统,再创百年盛年……可是,这怎么可能?大齐皇上,人称齐元帝,哪里又冒出个太祖皇帝呢?这一切,只是个怪梦而已……” 缥缈宫主,只是她杜撰出来的而已。 那个梦里须发皆白的老者是谁呢?难不成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还说她快做母亲了,做母亲…… 夕榕想着,这个月的癸信好像没来,,再过几日就该两月了。 “芸嫂,你帮我请郎中来。” 芸嫂支吾着:“梦妃哪里不适吗?”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找郎中吧?” 夕榕坐起身,穿上绣鞋就走,芸嫂紧紧跟了出来:“梦妃,你怎么了?” “没事,我一定要找到军中郎中,请他给我诊脉。” 夕榕走了好几处军帐,总算在『药』帐里寻到了军中的郎中,那郎中一抬头就看到夕榕,颇是意外地道:“小人见过梦妃!” “先生,帮我诊诊脉。” 芸嫂不解,“你就替她诊诊吧,饭也不吃,就找来了。” 夕榕坐下,郎中放下手里正捣的『药』末,将手搭放在她的手腕上,一眼就看到她腕心的蜘蛛。 郎中意外道:“梦妃中毒了。” “我知道!”夕榕很想知道,那是一个梦,或者是她近来太过劳累的缘故,所以癸信没来。 郎中又道:“梦妃有喜了!” 夕榕笑了起来:“真的吗?没错吗?我以为只是一个梦,没想他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有孕了,我真的怀上孩子了?” 郎中很认真地再诊,确定无误:“已有一月余的身孕了!” “太好了!先生,谢谢你了!”夕榕太高兴了,正在猜测宇文昊冷淡自己的原因呢,抱住郎中,大叫几声,调头就跑。 夕榕近了帅帐,偌大的帅帐里空无一人,她再转往小帐,还是没有宇文昊的身影。 芸嫂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虽说一摇一瘸的,却总能跟上。“梦妃是找太子殿下吗?我们出来的时候,我好像看他往皇子们的帐篷方向去了,但不知是去找哪位皇子。” 八皇子在时,宇文昊与他最近。现下八皇子回帝都,留在军中的便是其他诸位皇子。 夕榕几乎没有多想,就知道他要去找谁?“芸嫂,你……留在小帐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要第一个把这好消息告诉给宇文昊,难道那个梦并不梦,梦里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夕榕近了宇文旻的小帐,只见烛火映出两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是宇文昊与宇文旻,两个相对而立。 “三弟,你换个要求。”宇文昊满是痛苦。 “不,我已经说了,不能换。之前,我们说好的,你必须履行。” “三弟,你要什么都行,可是为什么非得是她……” “写!这是我们说好的。你是怎么夺走,我便怎样再夺回来。” 拒绝吧!宇文昊。 夕榕看着他的身影,在他们兄弟之间还摆放着一张桌案,宇文旻的手里正拿着一支笔,甚至是强势地将笔塞到了宇文昊的手里。 他们俩说好的? 说好了什么? 一时间夕榕浮想联翩,是跑开,亦或是进去。 就算要走,她也得说个清楚。 不待细想,夕榕挑起帐帘,愤怒地盯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在那桌案上,居然摆放着一纸早已写好的休书,宇文旻居然『逼』宇文昊签署下自己的名字。 夕榕顿如被点着的炮仗,立时就大骂起来:“我是你们之间推来让去的东西吗?你们俩拿我做交易,当我是什么?宇文旻,枉我这么久以来,视你为谪仙一样的男子,敬你、重你,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样的,可以被你当成货物一样去交易?” “宇文昊,你声声说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并没有待我有什么不同,一样可以放弃,一样可以把我当东西一样给别人。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们俩怎么可以一起来伤我?既然是这样,我宁可死去,至少你们兄弟不会让我这么难堪!你们是要转让我吗?我告诉你们,我陈夕榕的命运——自己做主!你们谁也别想『逼』迫我!” 她倏地俯身,再看一眼《休书》,居然要休她。 屈辱的泪,悄然而下,调过头去,飞野似地跑开了。 她还如何留在这儿,要面对他们兄弟这样的场面。 不如离去! 对,就是远远地离开。 一分一秒都不要停留,她陈夕榕现在就走,带着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离开。上一次,她未能保住孩子,这一回,她就算拼尽一切也要保住他,任是男孩女孩,都是她的心肝宝贝。 夕榕回到小帐,来不及多想,打开箱子,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包袱,脱下白衣,脱下软猬甲,换上自己的青衫衣裙,动作之快,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妈的,他们居然在拿她做交易? 她成他们交易的筹码了。 还以为他们俩都很好,哪里晓得居然是这样的。 可恶的宇文旻!更可恶的还是宇文昊。她还以为宇文昊是懂她的呢,原来不过如此。 她才不要留下受辱,她要离开,她要自己主宰命运。 “可恶!混蛋!我不要他了!是我不要他!我要甩了他,我带着孩子离开他。敢这样对我,我饶不了他……”夕榕骂骂咧咧,背上包袱就走。 芸嫂见这情势不对,问:“梦妃,你怎么了?” “我要离开这儿,太可恶了,居然敢拿我做交易!他们当我是谁,我是人,不是东西。”夕榕大踏步往军营的马厩方向去,这一回,她要远远地离开,眼不睁为净。 芸嫂想要阻挡,夕榕满脸怒容,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叫嚷着,芸嫂多阻一会儿,夕榕就大声喊叫:“你给我滚开!明明错的是他们,你为什么不说他们!芸嫂,你再阻,我可就真生气了。这一回,我就去找老神仙,让他把我带走!你去告诉他们两个混蛋,我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 夕榕推开芸嫂,闷头离去。 芸嫂瞧着这情势不对,调头去找宇文昊。还没走多远,就遇上迎而走来的宇文昊。 “太子殿下,不好了!梦妃……” “她怎么了?”宇文昊也没想到,在那当口,夕榕会突然出现。还被她知晓了他与宇文旻之间的约定。 “梦妃很生气,说要带着孩子一起离开。” “孩子……” 芸嫂很着急,不停地往营门方向张望,隐约看到有骑马离去。“今儿也不知怎了,梦妃一觉睡醒,便说要看郎中,军中郎中说她已有一月余的身孕了……” 她有身孕了,是他们俩的孩子。 七分欢喜,三分兴奋。 她居然怀了他们的孩子,自失去第一个孩子,现在已经事隔几年,他比任何人都期盼能一个孩子。 宇文昊急切地问:“后来呢?” 芸嫂道:“本来她是想告诉殿下的,可一回小帐就很生气,收拾包袱就说要走,奴婢拉不住她,刚才奴婢瞧她往大门方向去了。” 被她撞见他们兄弟间的交易,以她的『性』子,哪里会受得了。他也是不愿意的,可是那等情势下,他只想她能够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 宇文昊急匆匆地赶到营门,问:“刚才出去的是谁?” 卫兵答:“回太子殿下的话,是梦妃,说有急事出营门。” 她这是不要命了么?自己怀了身孕,居然还敢骑马,茫茫夜『色』,又到哪里去寻她。 夕榕出了营门,行了一程,下了马背,索『性』狠狠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儿疯了一般地往狂奔而去。 这一次,她要好好教训一下宇文旻和宇文昊这两个家伙,居然拿她当东西交易,不让他们明白过来,她绝不罢休。 第212章 我要你活着5 可是马儿没了,她又该到哪里去才好?总得有个合适的地方藏身才行。 她得呆一个不容易被宇文昊找到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么最容易找到的地方也是最不容易找到的地方。 这么一想,夕榕心情大好。 她需要一个同盟者,而且这个人能让宇文昊敬重,就算出了事,宇文昊也不能责罚的。 就在她思忖的时候,便见宇文昊骑着闪电,灰溜溜地回转军营,不多会儿,他又带了约莫五六百人出军营,浩浩『荡』『荡』地离去。 要找人,尽管找好了,干她何事? 宇文昊心急如焚,被她撞见,要他情何以堪。可是,他想救她,要她无事。 还记昨晚,就在他准备回小帐时,宇文旻站在不远处,低低地唤了声:“太子!” 不是唤他皇兄,也不是元帅,仅仅是太子。 宇文昊礼节『性』地应答:“是三弟啊!” 宇文旻几步走近,一脸严肃地道:“想救夕榕么?她此次若回南国,定然死路一条。卫太后死了,卫惠帝一直就容不得她,这是天下人都知晓的。” 他当然知道,若非知道这点,他也不会想出李代桃僵的事来。可他又有什么法子,夕榕到底为了他,还是要回南国的。“三弟到底有什么好法子?” 宇文旻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指着一边空旷处。 真有法子救夕榕么?宇文昊的法子早已行不通,夕榕拿定了主意要回南国,要以一己之身换回恭王、永安驸马和众人。 宇文旻走在前头,步履轻松而充满自信:“你真想救夕榕?” “那是自然。” 那是她的妻,他曾承诺过会护她周全。 “你若是真心,那么,我可以设法救她,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如何相信,你真能救她?” 宇文昊是不信的,连他都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法子,可宇文旻却说有法救她。 宇文旻不由灿然苦笑:“原来,你声声想要护她,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若真想她无事,又怎会明知她此去凶险,还同意将她献出……” “只要你有法保她无虞,我答应你。” 宇文旻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真答应了?就不问问我想你做什么事?” 他不问,因为问了也无甚用处。 宇文旻却一定要告诉他:“我若保她无虞,我要你、休、妻!”最后三字,拖长语调,是他的执着与果决。 “……”宇文昊没想,他要说的竟是这个。 要他休妻,夕榕有何过错,他要休她。 “或答应,或拒绝?若答应,夕榕便能无虞;若拒绝,恐怕不久之后,你、我听到的便是她的死讯。” 他不要夕榕死,只要她安好,他甚至都要给夕榕解毒了。 休妻!休妻…… “大男儿一言九鼎,太子可不要返悔。明日,我自会设法救她……” “我如何知道你真能做到?” “我若做到,我要你写下一纸《休书》。” 四目相对,宇文昊一片纠结,宇文旻咄咄『逼』人。 他若不应,宇文旻便不会伸出援手。 以他对旻的理解,宇文旻还是会救夕榕的,但为甚一定要他写《休书》。 可他赌不了,他只想夕榕可以好好儿的。“我……应了!” “一旦我救出她后,她便不是你的了。是我的,你与她便再无瓜葛,我要你尽快写下《休书》。” 宇文昊很是好奇,宇文旻如何相救夕榕。 他怀揣不安,因念着夕榕的毒未解,就留在了帅帐之中。 天亮之时,便已到了两方交换人质的时候,即便夕榕于大齐并非人质,而是尊贵的梦妃。 宇文昊一路跟着宇文旻,却见他到了军营外的一处山林里,带了数名护卫进去便不再出来,待他等了良久也未见人时,便想进去瞧个究竟,未曾想到,他看到的画面是:宇文旻正在轻薄夕榕…… 他紧握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前去,给宇文旻几个狠重的拳头,但他不能,这是他与宇文旻一早就说好的。一旦旻救出夕榕,他便要休妻。 要他放手夕榕,他如何能做到。 回忆过来,是他焦急的心。 今晚,宇文旻又来找他,要他兑践诺言,他不肯写《休书》宇文旻便自己写好,只等他签下自己的名讳。 他不能这样。 他与夕榕有过相约,他们要在一起,不再分离。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他不曾想到夕榕就那样闯了进来,还亲眼看到了那纸休书,知晓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交易。 现下,她又去了何处。 他方才晓得,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第一个孩子,那样惨痛的失去,这一回他不要她再生意外。 夕榕在一户离军营不远处的山野空屋里住了下来,许是因为打仗的缘故,每至齐兵到达处,方圆十里总是没了人家。她安心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便扮成芸嫂模样,拿了个筲箕,扮成洗完菜的样子迈过营门。 入了军营,将筲箕搁到伙房就离去,近了皇族贵戚们的帐篷,她开始寻觅起恭王的帐篷。这个肥胖的皇叔,瞧上去还挺和蔼的,听人说他年轻那会儿也有希望做皇帝,却对帝位无兴趣。 齐元帝登基之后,便封他为恭王,其尊在皇帝之下,众王之上,连齐元帝也得敬重几分。 恭王正腆着大肚躺在榻上睡觉,鼾声如雷,声声震天。夕榕捂了捂耳朵,小心地走近榻前,却见一边还有位随侍的家奴。近了家奴小榻手指一点,先点了家奴的睡『穴』。这才小心翼翼地近了恭王,也是纤指一动,点了恭王的『穴』道。她一凿点,恭王睁开了眼睛,一见是夕榕,想要说话,却没了声音。 嘴唇张合间,没有半分声音,恭王立时反应过来,也放弃了说话。 “恭王皇叔,嘘!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好不好?”夕榕在他的榻前坐下,低垂着头,一脸不悦地道:“皇叔,你那两个皇侄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拿我当东西,宇文昊要把我让给宇文旻,宇文旻又叫他休我。我是人啊,哪有这样的。” “我是看清楚了,那两个家伙就没一个好的。我想逃,可又能逃到哪去,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我不想带着孩子一起冒险,呵呵,所以皇叔啊,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我觉得,你不会让我流落在外的对吧?那你就帮帮我的忙,想个法子,把我藏起来,好不好?如果你同意呢,就眨眨眼睛。” 恭王眨了眨,赞同她所说的话。 “我就知道恭王皇叔最好了。那你可不能把我藏在你这儿的事儿说出去!如果恭王皇叔不说,我帮你打南卫?最好是把那个混蛋卫惠帝也给抓起来。你不要怀疑我,呵呵,我总会有办法的,而且我认识世外高人,像神仙那样的人哦。” 瞧,她其实不爱国的,更不会对那个卫惠帝尽什么忠。人家可是要杀他的。 恭王又眨眼睛。 夕榕顽皮笑着:“那你发誓!”她将他的手立放,只有四根手指头,“喏,你已经发誓了,你不能让人知道我的下落。” 夕榕手指一凿,解了恭王的『穴』道。 恭王坐起身,语调极低:“你当真要太子寻你?昨晚,他可是带人寻了一宿,直到天亮才回来。” 她在生气,可还没有来得及心疼他。 “都是他自找的!他要出卖我,同市井民间的小痞子有什么差别,赌博输了就卖儿卖女卖老婆。我都怀他孩子了,他居然要休我,把我让给宇文旻,这不是太过分了。不行,这一回,我非得让她吃吃苦头不可。不然的话,我才不会原谅他!”夕榕停了一下,眯了眯眼睛。 她继续道:“恭王皇叔,不要以为我和你说着玩的,我很认真。你要是不帮我,我带着孩子逃得远远的,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如果在逃跑的途中,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太不吉的话,她不能说。 转而又道:“那时候,以我的『性』子,会觉得没脸见他,而他也不会再见到我。这一次,我只是想给大家多一些的时间来想想,让旻想想,这样『逼』他、『逼』我是否是对的?让昊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宇文昊如何过分都行,但不能这样对她。 她是人,是他的妻,可他居然拿她当赌约一样,把她给别人。 她不答应,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冷眼看他着急,好好地教训他一回。 “更重要的是,现在于齐营来说,正是攻洛城的最佳时机,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而耽误了这个最好时机。如果没有我,他们都会更冷静地想问题。等他们想明白了,我自然会『露』面的。” 恭王微微一笑,这个小丫头倒不真有些意思,『性』子很直,这在皇家女子中很少见,就算是公主、郡主,一颗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 “你让我同意,好啊!眼下本王就遇到一个极大的难题。” 夕榕问:“皇叔说来听听。” “军中的粮食只够吃上七天的了。自入冬以来,我军少于训练,还未到攻城的时候,可卫人却时不时夜袭,问过主帅和几位老将,都说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再备足二十天的粮食。丫头,你若能替皇叔解决这个难题,你刚才说的,我都同意。” “喂——”夕榕伸出指头,“都说你很贤能的,你刚才发誓了,怎么能反悔了。” “如果你没有能耐帮我,我为什么不能反悔。没瞧见昨儿一宿,太子殿下带着人四处找你,这方圆三十里都找了,连被你弃下的马也找到了,却独独找不到你。要是太子知道,你在我帐里,你说他省了多大的事。” 夕榕见他并无怒容,相反还很随和,出口骂了句:“老狐狸!” “我给你三天时间帮我解决粮草问题,如若你真能解决,你就算藏十年,本王也将你藏得好好的,绝不让太子找到你。如何?” 夕榕秀眉微敛,道:“粮草是朝廷运送不及,还是一时供给不了?” “自几年前攻打西北以来,战事已拖延了三年之久,户部粮库里,早将几年前的存粮都用尽了。去岁,西北有几州闹了蝗灾,朝廷又拨了二百万担赈灾。我大齐几个产粮州县虽说丰收了,却也是兵多粮少。兵部和户部着实一时筹措不了这么多粮食,只需二十日的粮食即可。” 第213章 我要你活着6 大齐地位北方,地广人稀,如今因为连年战事,也闹了饥荒,这一时半会儿,朝廷也筹不足军粮。 “容我想想!” 此时的恭王,不过就是随意一说,可夕榕却当成了天大的事。 两军交战,最紧要便是这粮草问题。 一番思量,夕榕立马就想到了自己结义兄弟石老四,这家伙如今可是天下闻名的大商贾,他手头的银子最多,若是能借出银子换成粮食,解掉眼下的燃眉之急,恭王就会护她。 要跟别人同盟,首先得让对方看到自己的价值。 “我写几味『药』给皇叔,你着人去帮我弄来,至于旁的,我来想办法。” 恭王莞尔一笑:“你真有法子。” “法子是人想的,尽力尽心,但凡尽心了,就有办成的希望。” 恭王现下也是被愁坏了,心里对宇文昊也是有愧,为了救他回来,宇文昊连自己的爱妻都要舍,这也是他想要反悔的原因。着实不忍看宇文昊带人,方圆三十里的寻人。 这个丫头,居然造成了她离开军营的假象,谁能想到,她居然会藏到恭王帐里。 夕榕扮成了普通士兵的模样,还在嘴上粘了胡须,更将自己的一张脸弄得脏兮兮的,若非恭王,旁人还真认不出来。 今儿黄昏,夕榕去了趟营外,满心欢喜,因为石老四有回信了,同意帮忙筹办,究其夕榕如何说服他的,没人知晓。 当夕榕经过校场的时候,见宇文昊衣着战袍,穿梭在无数的士兵中间,她这个打杂的小兵就觉得有意思。 人,近在眼前,她视得他,他却没有留意她。 哈庆已经到抵达军营,一路小奔地提着壶热水,给宇文昊倒了茶,递了过去。 宇文昊冷着声道:“有梦妃消息了?” 哈庆摇了摇头:“已将梦妃的画影传到各处,想必各官府有了消息,一定会立马通报。” 他真的很担心,旁的不怕,就怕她去了南卫,南卫人现下可是恨不得要杀她的。 榕儿,你到底去了哪儿? 难道不知道,你这样离去,我会担心的。 上一次,她因为哈庆的谎言而离家出走,是怀了他的孩子。这一次,她离去,又怀了他的孩子。天晓得,他有多担心,担心她,担心他们的孩子,而她身上还有毒未解。 想到她的毒,宇文昊便将手探入胸前,却已换成战袍。道:“哈庆,梦妃的解『药』,你得好好收着,莫要弄丢了。” “殿下放下,奴才已收好了。” 他们在说解『药』,此刻夕榕已溜进宇文昊的小帐,正在那儿寻找解『药』,原说过,这小帐她可是住了很久,哪里放衣物,哪里放贵重东西,不多会儿就从一只盒子里寻出来了。这个哈庆,放东西还是这样,把紧要的都往盒子里搁,还在外面包裹上层层叠叠的手帕。 夕榕辩清,是昔日宇文昊给她的那个『药』包,拿了就走,正待出帐,便见哈庆过来,纵身一闪,又退回小帐。哈庆却未入小帐,而是径直入了帅帐,似要给宇文昊取什么东西。 夕榕借着这当口出了小帐,刚一出来,就碰到乔凯旋:“干什么的?” 夕榕将声带压得极粗,道:“回大人话,小的是恭王的跟班随从,奉了恭王之令送句话过来。以为帐里有人……” 乔凯旋对这个瘦弱的士兵瞧着有些眼熟,可分明就是第一次见到,道:“殿下不在帐中。” 她当然知道,不过就是想找个藉由搪塞过去。 “那大人能帮我禀告殿下一声么,恭王说,粮草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请殿下抓紧练兵!” “就这一句?” “是。”夕榕将头埋得很低,小心地退了几步,然后加快脚步。 乔凯旋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还有这背影,似乎什么地方见过。在这军中,瞧来瞧去,多是相识的,可这个说话的年轻士兵似乎很熟悉。 乔凯旋想得入『迷』,越瞧越觉得这士兵似在哪里见过。就连她的声音也倍觉耳熟,偏生就是想不起来。 哈庆道:“乔护卫,看什么呢?” 乔凯旋回过神来,“恭王的随从下人过来说,让殿下抓紧练兵。” 哈庆摇了摇头:“这话,近几日恭王已经说过好几回了。” 夕榕拿了解『药』,回到恭王小帐,和水吞下,这几日恭王对外人道:“这是本王的随从小厮,从今儿起,住本王帐篷。” 夕榕一来,把恭王的贴身随从给赶住大营帐。 但恭王的小帐里分明就多了一条布帘子,将一张小榻给圈围了起来,那内里仿佛别有洞天。 恭王从校场回来,夕榕立马就跑了过来:“粮草现下在安阳城,十万担,你得派人去接啊,总不能还搁在仓库里,剩下的粮草会陆续再运过来。我会通知你派人去提,至于旁的,你就勿须担心了。” 恭王以为她开玩笑,却见夕榕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递到他手里时,居然是大商铺的“取货据”,上面有印鉴、签名,有模有样的写着商铺的名字。“这不是假的吧?” “从洛城到安阳,快马扬鞭一日便到,我骗你做甚?难不成,这军中根本不缺粮食,你若不要,我便回了人家。让你去提,你只管派人去就是。” 恭王不知真伪,又见夕榕很认真的模样,不似有假,可这十万担粮食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姑娘难不成有通天的本事,居然能在几日之内就凑到这么多的粮食。恭王当即寻了永安驸马来,将单子给了他,着他带上几十个人前往安阳某商铺。 没想次日一早,刚刚睡醒,便有心腹护卫禀道:“启禀王爷,崔谦大人回话,十万担粮食今日黄昏便能押送抵营,请王爷放心!” 崔谦,永安公主的驸马。 “知道了!”恭王答了一句,望向那小小的围帐里,夕榕似翻了个身。他不由轻咳一声,道:“丫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秘密,皇叔不要多问了。我答应皇叔的自然会做到,皇叔应我的,也要做到才好。”夕榕的云淡风轻,恭王的疑『惑』重重。 恭王不仅要想,这丫头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晓的?恭王回到营中一听说军中少粮的事儿,急不可待,寝食难安。两军交战,这粮草可是一个大难题,粮草跟不上,将士们如何打仗。 可就是这样愁坏了恭王的事,年轻的夕榕却在谈笑间就替他解决了。 围帐里,传来夕榕那半是忧虑的声音:“皇叔,这几日,我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郎中给我开几帖保胎的『药』。再居军中,也不是什么法子,我想等明天送粮的人一到,就可以到营外居住了。” 恭王道:“你勿须担心,现下还无人怀疑到你。” 可是,人言可谓。 恭王虽说是皇叔,但夕榕也是女子,一两日凑合还好,若是时日长了,难免有违常理。 “今日本王家中来信,说小女儿吵嚷着要上阵杀敌也离家出走了。估计过几日她便该到了!她若到了,我让你们住一起。” 夕榕听说过这位恭王的小女儿,恭王妻妾不多,据说他与妻子恭王妃伉俪情深,一直没有纳妾。膝下只两女一子,许是齐元帝念着恭王的贤德,其子宇文昶未足周岁便立为恭王府世子,长女被特晋为公主,封号“永昌”。小郡主及笄之时,齐元帝特送贺礼,亦将其特封为“永兴公主”。 亲王之女按例当是郡主,唯独恭王的一双女儿得以晋公主位,享受的尊荣等同齐元帝的皇女公主一般,就连封号也继了齐元帝众位公主的“永”字打头。 “永兴公主要来?” 恭王轻笑一声:“她母亲、哥哥不允,她便留书只带两名会武功的侍女离家出走。唉,明明是个女儿家,整日的吵嚷着要上阵杀敌。府里都快被她给闹翻天了。” 恭王膝下最长的属永昌公主,第二个孩子是世子宇文昶,再是这位小公主,因小公主出生时,姐姐、哥哥们已经大了,故而从小便有些娇惯。对于恭王来说,家中的三个儿女,个个都是宝贝。虽言谈之间,颇有无奈,却又显『露』出一个父亲对儿女的慈爱。 “皇叔,我倒觉得永兴公主的话没错,上阵杀敌原本就不只是女儿家的事,历史上的女将军也有不少嘛。” “永兴亦是如此说的。待她来了,你与她许会投缘。” “真的很期待认识这位永兴公主。” 夕榕突地觉得,要是在两军交锋的战场上,亦有这样一支女子组建的军队,定然很有意义。历史上,一统天下,不是也有女子的功劳,就连大唐开国之初,也有公主征战的身影。 恭王为夕榕解决粮草的事,心下疑『惑』重重,在他看来是一大难题的事儿,夕榕居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就给解决了。 夕榕则是想着这位永兴公主的事,仿佛对这位生于皇家的公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崔谦押送的粮草总算抵达了齐营,一行百余人,避过南卫人的耳目,不动声『色』地进了齐营。令各伙房的士兵安放粮草,自己便领了一位华袍男子去找恭王。 恭王与一干将士正端坐大帅,崔谦站在帐前,抱拳喊了声:“元帅,十万担粮草已到!” 虽说十万担不多,可已够全军上下吃上几日了。 宇文昊点了一下头,一眼便看到崔谦身后那个陌生的却一袭缎袍的男子,着实太过惹眼,他的缎袍太艳,一个堂堂男子居然着了件橙『色』祥云图案的袍子,显得俗不可耐,立在阳光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具黄金雕塑人。 崔谦走到恭王身边,低声道:“皇叔,来人一定要与你说话,还说要与你去小帐议事。” 恭王看了眼来人,心下明白,唤了随侍太监过来,又小声地道:“他在小帐么?” 随侍太监一阵莫名。 恭王又道:“住在我小帐的那个人。” “在的。” 恭王起身,冲众将抱了抱拳,带着太监与崔谦离了帅帐。 恭王示意崔谦和太监退去,自己带了来人进入帐中。 夕榕正坐在帐里看书,见恭王带了个陌生男子进来,不等开口,对方抱拳道:“可是月姑娘!” “正是。”夕榕搁下书,将来人迎入帐中,亲自倒了茶水,“这一次多亏有你家东主,否则我军粮草的问题真的很难解决。” 第214章 我要你活着7 “东家说了,但凡是姑娘有事,凭从吩咐。只是……”来人支吾了一阵。 “这个好说,我明白的。把单子给我,赶巧恭王也在。”夕榕笑得轻浅,从来人手里接过一张纸,但见上面醒目的写着一百万担粮食的数目还有折合银子的数目,“我已经打听过近来的粮价,恭王皇叔,你且瞧瞧,这上面的数额可还算公道?” 恭王接过,惊道:“一百万担!” 夕榕又是一笑,“恭王皇叔是说少,还是多呢?” “不多!不多!” 来人笑道:“若是少了,东家说了,这中间人可是月姑娘,最多可以保证这个数。”他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只三根指头。 恭王诧道:“三百万担!这……这……” 来人是个生意人,笑道:“这规矩月姑娘是明白的。我们东家可是正经生意人,但这回因是月姑娘开了口,就满口应下了。可是月姑娘,钱的事儿倒是好说,你们这笔生意,我们东家可是没赚钱的,还不说派手下人买粮、凑备一番,这可都是劳心劳力的。之前月姑娘的条件,且还记得吧?” “记得!”夕榕依旧笑着,心下却不由得骂道:这个石老四,这回又玩什么花样?她也就是在飞鸽传书中提了一句“至于条件由他提”。 来人微微一哂,道:“东家说,钱嘛,他日大齐朝廷自然会给的。但咱们东家有的是钱,现下少的,就是一个可心的女人。所以,咱们东家愿出三百万担粮食的价格买一个人……” “他不该是想买我吧?”夕榕眼睛一眯,“那个四混蛋,敢打我的主意?我看他这回,又是拿我说笑。” “我来的时候,东家说了,这不是玩笑话,他是认真的。” 夕榕秀眉一挑。 来人说:“东家说,以月姑娘的才智,远远值得这个价。” “我他妈的就值三百万担粮食?” 怎么就这么一点。 来人笑:“不少啦!” 一个底下跑腿的人,敢和她开这种玩笑? 夕榕眼睛微眯,似要把这家伙看过分明,抬了抬手,转身对恭王道:“请皇叔回避一下可好?” “这……” 夕榕将恭王推出帐子,抬手一把抓住来人的衣襟:“石老四,你他妈的吃饱了饭没事干么?居然开我的玩笑?” “这样子,你也认出我来了?” “你当我是傻子!就你手下的那几个得力之人,我多有印象,他们谁也不敢和我开这种玩笑。爱开玩笑的,也就是你了!”夕榕伸手在他脖颈处『摸』了一把,还真发现一张人皮面具,也未揭下,突地放开纤手,“说吧!要我答应什么?” 石老四挺了挺腰板:“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现下我有的是钱,但凡有钱,就能买到粮食。我可以帮齐国朝廷筹措一批军粮,事后相信他们也会还我。但我要你答应几件事。” “你不是说只一件吗?怎么又变成几件了?” “齐国粮草紧缺,这么一笔军粮筹措起来可不容易。据我所知,今年西北闹蝗灾,朝廷把一部分粮食拿去赈灾了。你若做不了主,便换那位恭王来。” 夕榕道:“你等着,我去叫他。” 她出了小帐,请恭王进入。 两个人在小帐里嘀嘀咕咕一阵,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没多会儿,石老四出了小帐,冲夕榕抱了抱拳,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夕榕猜想不出上面写了些什么。 恭王满心欢喜地大叫一声:“来人,送这位大老爷离开!” 夕榕满心狐疑,两个在里面叨咕那么久,到底在说什么? 望着石老四离开的背影,恭王突地问道:“皇侄媳,你与这位商贾是什么关系?他怎的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愿为我朝廷提供三百万担军粮,且不赚钱,还是按很公道的价格折合成银两,要我们朝廷国库日渐充盈时才逐一返还银子……” 夕榕反问:“你和他都达成了什么契约?” “那是我收下粮草的凭证,上面有崔谦和本王的确认印鉴。往后,只要有他的人送来粮草,都会在类似的凭证上加盖印鉴。” 这石老四精得跟猴一样,肯定会有条件的。夕榕问:“皇叔到底答应他什么了?” 恭王道:“这人说,皇侄媳能猜到的。” 她能猜到的。 困饶着石老四的难题,不外乎是『乱』世之中如何保全家人,如何能再发赚些银两、黄金。其次,便是为他的将来谋个永远的安宁,再则石老四现下最忌讳的便是被人叫成『奸』商。他到底是商人出身,一直想有个尊贵的身份。 夕榕道:“如若我是他,定是想大齐一统天下之时,封他一个什么闲散王候的称号,能得满朝文武的尊重、百姓的敬慕。亦或是要我朝皇帝亲自给他家赐一块匾额。”这到底是合符石老四的为人『性』子。 恭王不由微微一惊,看着面前这个年龄不大的女子,震惊于她的猜测:“看来你与他可称知己,居然一猜便中。如此说来,贤侄媳与他很是了解啊。对了贤侄媳,你还没告诉这人是谁呢?”他实在好奇,虽说恭王年龄不小了,但这种事,别说是朝臣帮忙筹措军粮,就是皇子、公主们都会有私心。“为什么他会因为你的缘故,愿为朝廷筹措银两。” “那皇叔不妨猜猜看吧!” 恭王沉『吟』起来,“能有实力筹措到三百万担粮食,且不急于对方付钱。普天之下,唯有天下第一富商石方财了……” 夕榕淡淡一笑:“皇叔厉害!”双手抱拳,转身回了小帐。 恭王低声道:“她怎的与第一富商如此密切?”追了进来,“刚才那人真是石方财?” 夕榕又应答一声:“能有这等魄力的,除了他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个来?” 只是这石方财就是一介商人,居然会因为看在夕榕的面子上帮忙给齐国筹措军粮,还是自己垫钱筹措,这便是百年难遇的好事。 夕榕要石老四筹粮,这本是双方得好的事。一则,可以让石老四解决一直以来困绕心头的难题,他最担心的就是能否保全家上下长久安稳。如此一来,与齐国朝廷搭上关系,也算是为朝廷做了事。二则,齐国朝廷不用再苦于难筹军粮的事儿了。至少这三百万担粮食,又够全军上下吃上几月了。 证实对方确是石方财,恭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就连这样的大商人都暗中帮忙齐国,不怕天下不统。 恭王出小帐,崔谦从那边过来,抱拳道:“皇叔,再次清点过了,十万担粮食已经入库。” “嗯!” 崔谦道:“皇叔,我还是不明白。那人为甚愿意帮忙我们齐国朝廷筹措军粮,这可得花不少钱啊。刚才他走的时候,还说往后筹到粮食,便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恭王想到夕榕,不由得轻赞道:“她可真是我大齐朝廷一宝啊!看来上天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崔谦道:“皇叔,你在说什么?” 恭王回过神来,道:“太子殿下近日还在寻找梦妃?” “听哈庆说也是寝食难安。这方圆百里都寻了个遍,可就是没有梦妃的下落。听说梦妃有孕,这么个大活人会躲到哪去了?” “梦妃的画像已经分发到各官府,有了下落,会有人来禀报的。” 明明就在军营,可宇文昊居然令人四处寻人,就没发现在他眼皮底下,而她呢,易容改装,大摇大摆在跟前转悠? 恭王道:“唉……”他很想说出实情,可这夕榕太神秘了,恭王已经答应了她,便必须得严守秘密。 解决了粮草问题,全军上下都很欢喜,尤其是恭王和崔谦。唯独宇文昊和宇文旻,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出去寻找夕榕,可还是没有音讯,就连各官府也没传来任何消息,她就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日闲下来,恭王与宇文旻一起喝酒,道:“下一仗,由你做主,让你做三军元帅如何?” “啊——”宇文旻以为这是玩笑话,自齐国交战以来,全军上下毕知,这元帅便只一人,那就是宇文昊。任是骠骑将军程氏,还是骁勇将军韩氏,到了军中最多混过副帅。“皇叔与我开玩笑!” 恭王又是一笑:“这洛城久攻不下,元帅一职,能者居之。就让你来率领洛城一役,你若能一举攻下,本王上奏朝廷,请朝廷记你一功。” 宇文旻灿然笑起:“太子让我打哪儿,我便打哪儿,我可没有这帷幄千里的本事。哈!哈!” 恭王神『色』一凝。他的推托,竟让恭王似一早便在意料之中,可恭王偏生『露』出了一副很意外的表情,嘴里不由轻喃:“居然又被她一言料中。”自己活了一大把年龄,还不如一个姑娘会看人。 不,其实是她比恭王更了解宇文昊与宇文旻罢了。 宇文旻道:“皇叔在说甚?” “哦,是这样的。”好吧,既然是她献的策,他便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在这军中,他是监军,又是众皇子们的皇叔,比其他人更有份量,“前几日,太子与我说,攻打洛城由你来做这主帅。又怕你不同意,所以就让我先问问你的意思。” “他要让我做主帅?”宇文旻还是不信。 他们俩可是情敌,虽是兄弟,倒更似敌人。 “璃王,你且想想,若是想好了,再回答本王。太子说,这攻打洛城非你不可!现在卫国那边,以霍烈挂帅,就是卫国康王也只任副帅之职。你颇得伍海大师真传,要打败霍烈非你莫属!”恭王转而想到另一件事,是夕榕托他问的:“璃王熟晓天下之事,你可知道玄机子道长修行之处叫什么名字?” 宇文旻不知为何恭王会问到此,想到卫国主帅霍烈,道:“天山之巅缥缈天宫。” “哦!”这不正是夕榕编出见到神仙的那处宫殿名字。 回到小帐,恭王便一五一十把与宇文旻说的话转告给夕榕。 “玄机子道长住在缥缈天宫?”现下,她逾加肯定,那不是一个梦,而被人催眠所至。她可不相信,有如此离奇的事。 接下来几日,夕榕都会在晨后暮前呆在齐营几里外的林间。 那里有一家废弃的茅屋,夕榕每日认真烧了茶水,坐在院中,对着棋盘,却斟上了两盏上好的茶叶,似在等什么人。 第215章 我要你活着8 今儿来时,便有些不同,这里人迹罕至,前几日无人动过棋子,可今儿似有人走过几枚棋子。 看着停凝难决的棋子,夕榕秀眉微蹙。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白影翩然而至,轻如流云,让人难以察觉,一个手捧拂尘仿佛从天而降,坐在她的面前,捧起茶盏,看着面前一身山野村『妇』打扮的女子。 她一子落,他拾起棋子,也落定。 夕榕抬头,看到对面的神仙老道:“小女在这里等候道长多时了。”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他们却像早已经熟悉。“你为甚不肯相信那是一场梦?” “若是旁人,自是会信。可我……不信那是梦。” “何以不信?” 夕榕望着玄机子,淡淡一笑:“我从未想过自己有孕的事,而道长却一语道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既未想过,为什么会梦到这事儿。所以我宁可相信,是你在将我催眠之后告以真相。既是催眠,那便只有一个解释:道长已抵洛城。” 夕榕抓起茶壶,含笑为道长蓄茶。目光交汇,她的眸光多了一份满满的自信与骄傲。 她停了一下,“还有一事,更证实道长到了洛城。” 玄机子会意一笑,颇有想恭耳聆听之意。 “那日,小女站在两军之间,我是被宇文旻从城下暗道救走的。可是那些羽箭却摆出‘双龙呈祥,天下归齐’八个大字。小女曾一度怀疑这事儿和宇文旻、宇文昊有关。根据数日的调查了解,发现能在那股浓雾之中,不动声『色』地摆下八个大字,很难!宇文旻的暗道我是去过的,只容人弯身而行,容上几十个人还好说,可那么大、那么长的几个字,根本无法在眨眼之间做到。能这么快摆下八字的,普天之下便只有两个人:伍海大师和道长您。据小女了解,伍海大师和道长都拥有极高的内力,若以上乘内力以疾风之速摆出八字不无可能。” 玄机子又是一笑,在多数人瞧来只是一场梦,只是天意示警的事,可面前的女子却更相信是人为。不由得用手挑起自己洁白如雪的胡须,淡淡一笑。 “齐国猛攻洛城在即,这一次宇文昊也铁了心非攻不可。既然卫营有伍海大师的弟子助阵,我已禀晓恭王,这一仗由宇文旻来统帅攻卫。” 玄机子道:“姑娘可是卫国人。” 没有反问,只是觉得身为卫国女子,理应帮着卫国才对。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任是卫国还是齐国百姓,他们最盼望便是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事,还他们一个和平盛世。只有天下一统,才是结束这场战事最好的方法。” 玄机子拾起一子,神『色』里『露』一抹欣然,是欣赏,是赞同,待他棋子落定。“你觉得,现下不攻洛城?” 夕榕道:“不攻洛城,又能攻哪儿?” 玄机子手中的棋子一抛,居然卡在夕榕白子的咽候处。她秀眉一变,当即明白过来:“道长的意思,是出奇不意困死洛城。先攻洛城东翼的咸阳,再攻洛城南、东、西三翼,逐而从咸阳直『逼』京城?” 玄机子肯定点头。 看着玄机子这一招妙棋,夕榕喃喃道:“妙啊!虽然冒险,可是洛城现下是卫国囤兵最多的地方,城里有数十万大军,城中的洛城世族、百姓人数不亚于卫国京城。若围而不攻,城中的粮食一定支撑不了多久。” 就在她沉『吟』之时,玄机子已翩然而去,蓦地回过神来,只余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多谢道长指点一二!” “有缘自会再见!往后不必再来找贫道。也休与外人道出与贫道相逢之事。” “小女记下了!多谢道长!” 早不见他的身影,玄机子甚至都未说甚事,便这样翩然而去,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桌案上,却留下一本手杞,夕榕拾起,却是一本关于《鬼谷兵策》的释义书本。夕榕一直都看不懂玄机子所着的《兵策》若有它帮忙,恐怕看懂就简单得多了。 夕榕满心欢喜,入暮后,回到小帐歇下。 睡得『迷』糊,只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父王!父王!” 夕榕还未反应过来,那女子已经入得小帐,见帐里又有个围帐,满心好奇,伸手一撩便看到只着中衣的夕榕:“啊!父王……父王他太过分了!” 不是对她母妃一片痴情么?居然又弄了个年轻姑娘。 夕榕不等她发泄,一把就捂住永兴的嘴。低声道:“我是梦妃!不要叫那么大声。” 梦妃? 永兴细细地打量着夕榕。 “你别叫,我这就放开你,好不好?” 永兴点头。 夕榕放开永兴。 永兴道:“梦妃,听说太子殿下派人四处找你,你居然呆在他眼皮底下,我父王还真有意思,居然还会帮着你,让你住到他的小帐里……” 夕榕拉着永兴,便把自己生宇文昊的事儿详细地讲了一遍。 “你生殿下的气?他可是太子殿下。” 夕榕扬了扬头:“太子殿下又怎么了?可他也是男人,怎么能拿我做交易。我拒绝成为玩物,拒绝成为东西。我的命运,当然得由我做主。我可以选择爱或不爱,选择和谁在一起,但是他们不能把他们的意愿强加给我……拿我当什么了?” 永兴听着,道:“我母妃也说过类似的话。梦妃,我欣赏你哦!感觉你挺有意思的。” 多认识一个人,便可以多一个朋友。 “我也喜欢你。我听恭王皇叔说过,说你想要上阵杀敌,谁说女子不能建功立业的,历史上也是有女将军的嘛。” “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女人也可以顶天立地,女人也可以活得很洒脱。” 夕榕与永兴聊了一阵,没多会儿,两个女子就成了朋友。 聊得正起兴,帐外传来一个女子的禀报声:“公主,恭王回来了!” 永兴起身,夕榕道:“好公主,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说你见到我了。” “明白,明白!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想太子他们这么快找到你嘛。” “谢了啊!” 永兴奔出小帐,站在帐外,笑意盈盈地看着不远处移来的恭王,娇呼一声:“父王,我特意过来帮你打仗啊。上次父王被卫人所抓,这一次,永兴要替父王报被俘之仇。” 恭王拧了拧眉,“你这孩子,怎么能悄悄从帝都跑出来。可知你母亲和你哥有多担心你。” “父王,我有给他们留信的。母亲和哥哥一定也瞧见了!哥哥体弱,不能上阵杀敌,可他也是支持我来的。” 恭王正待入帐,又道:“永兴,从今儿开始,你便在这帐里住下吧!为父,还有一些事要找太子殿下商量。” 夕榕听说他要离开,急唤一声:“恭王皇叔!” 恭王这才忆起小帐之中有夕榕,看向永兴,永兴笑道:“父皇放心,我挺喜欢梦妃的。” 父女二人折入小帐,夕榕坐在案前,上面摆着一张纸,竟似洛城内的卫军布防图。 恭王微微一愣,夕榕道:“还有几日,就要对洛城发起总攻了。洛城内的兵力部署与我方难相上下。恭王皇叔,可想听听我的意见。” “说来听听!” 夕榕点头,便将玄机子道长的意思释义了一番。 永兴听得欢欣鼓舞,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熠熠生辉,化成了夜空最亮的星子。 恭王听罢,也只觉热血沸腾:“你是说,围而不攻?” 夕榕道:“正是。几个月下来,两军交锋,胜负参半,换句话说,就算洛城被我所夺。可是其他的卫国将士一定转战下一座城池,我们再打,也很是艰难。倒不如,以总攻之名,火速围困洛城。洛城易守难攻,城中上百万的人,粮食储备不足,困上几月,城池自然不攻自破。恭王觉得意下如何?” 恭王拊掌道:“妙!甚妙!”停了一下,这么做还可以避免与卫人正面交锋,先除去洛城四翼相互呼应的城池,到时候就算没有攻破洛城,洛城也都废了。“梦妃,本王这便去找太子与几位将军商议!” 恭王一走,永兴拉住夕榕的手:“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好的计策?” “不是我想的,而是受高人指点。” 永兴道:“我才不信呢。” 夕榕轻叹一声,“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采信。” “你是说太子殿下?”永兴想到这位太子,还是几年前见过几面,不苟言笑,瞧上去很威严的样子。“不如,我去帅帐那边瞧瞧,回来再细细地告诉你。” 帅帐内,几位将军已经到了,恭王在主帅身侧的位置坐下来,听罢几位将军的建议,恭王道:“本王觉着,何不围困洛城,攻破洛城周翼几城。洛城内有那么多的将士,汇集了洛城七成以上的人马,一旦围困,再攻卫国其他城池,便易如反掌。” 恭王音落,所有人都沉默了。 宇文旻突地抬眸:“皇叔此计甚妙!这几月来,我们想的都是如何破城,却未想过围而不攻。妙!” 宇文昊鹰眸微眯,突地,只觉这恭王近来变得聪敏了许多。恭王打理朝政确实一把好手,更是齐元帝得力的左膀右臂。以他对恭王的了解,恭王对兵法战术并不甚精通,虽读过几本兵法,却无实战经验。 韩成道:“殿下,末将觉着恭王此计甚妙!” 宇文昊见众人都极力赞成,而他亦不得不为此法心中一震。“法子是好,可洛城除北城门以外,东、南、西三城门都有重兵把守。” “太子殿下,本王已经想了一个极妙的布阵法子,一旦围困洛城,他们想突围便难如登天。”恭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与哈庆,哈庆又呈与宇文昊。 宇文昊看着纸上的布阵图,眉宇一挑:“甚好!既是如此,我们就按恭王皇叔的妙计行事。这几日,各营要加强练兵,以备随时应战。” “是!”众将领命退去。 宇文旻亦站起身,改了策略,从攻为围,而他费心几月掘成的暗道眼下瞧来似乎再无用处了。 恭王见宇文昊采讷,心中欢喜,起身要走,没想宇文昊慢吞吞地道:“皇叔,我们再说说话吧。” 恭王回头笑着:“太子殿子,本王的小女到了,我得回帐安排。” “不急这一时。”宇文昊起身而近,似要将恭王瞧个明白,“皇叔这布阵图是谁人给你的?” 第216章 我要你活着9 恭王笑而不语,“就是……无事的时候,本王瞎琢磨出来的。” “是么?”宇文昊看着布阵图,左瞧右看,“这样的风格,倒让本殿想到一个人。” 恭王还是赔笑。他可是答应了夕榕,不得将她藏身的事说出去,无论是宇文昊还是宇文旻,他都不说的,一个字也不说。 本已出帐,却见恭王迟迟未出来,永兴复又回去。一到帐门就听见宇文昊的话,娇笑一声:“哈哈,太子哥哥好眼力,这个兵略真不是父王想的,是一个高人所授。” “高人?”宇文昊沉『吟』着,“莫不是玄机子道长?” 永兴以为他要猜夕榕,见不是,又笑道:“太子哥哥说是什么人,那就是什么人。我的住处还没安顿好呢,父王,你还得给我安顿一个好去处。我还要在军中组建一支巾帼营呢!走啦,走啦……” 巾帼营,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一支由女子组建的军队。 永兴公主一个劲儿地拽着恭王,眸光不经意地与宇文昊的目光相撞,永兴公主胆怯地移开视线,看那神『色』,竟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宇文昊垂眸低喃:“这布阵的风格,倒颇似与玄机子所着书中讲的极为相似。” “殿下,不会是你想多了吧?如果玄机子道长入军营,我们不会不知道。再则年前,殿下不是特意派人去请他了。” 请而拒来,没道理不请自来。 这样的世外高人,着实难请,宇文昊已经派了几批人前往天山请人,可玄机子道长皆以“出家人不问红尘事”为由,果决相拒。 哈庆又道:“不过恭王从南卫回来,还真是变了一个人。居然没让朝廷帮忙筹措军粮,而且奴才听驸马爷说,咱们军中往后半年的军粮都不用愁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半年的军粮……”宇文昊在帝都时就听说西北闹蝗灾,国库粮食吃紧的事儿,也还盼着攻下洛城能解决军粮,现在连半年的军粮都不愁了。“恭王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哈庆道:“殿下若是不放心,奴才派人盯着恭王。” “既然对方不想『露』面,自有其苦衷,不要惊扰了他。”宇文昊看着外面,天『色』已暗,满天繁星,“倒是榕儿,这都半月了,又去了何处?” “殿下,若是各处寻得梦妃下落,一定会过来禀报的。” 他也不想那样的,他想要的,就是她能好好地活下去。可她,是真的生气了,只唯有生气后,她才会绝决地离去,甚至不让他找到。 宇文昊看着脖子上那枚失了小心的玉佩,“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 他明白,明白她的用心。 她要的是今生与不他分开,可是他居然拿她和宇文旻做交易。以她的骄傲,又哪时会受得。 她也曾说过,不想再被人左右命运,要自己选择,而她选择了离开,选择了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永兴公主到了,夕榕又与她一起住,现在的身份不再是女扮男装的小兵,改成了侍女模样。 小帐之内,挤了四个姑娘。 永兴公主这几日得了夕榕的鼓励,整天吵嚷着要组建一支巾帼营,而她自任是掌管这支巾帼营女将军。还整日的对几位将军、皇子女眷道:“你们一不会武功,二不知如何保护自己,还是先回帝都吧!我已经写信告诉其他帝都小姐了,让他们会武功的都来,把府里会武功的丫头也都带来!本公主这回要当女将军。” 宇文昊只当永兴是一时『性』起,睁只眼、闭只眼,巾帼营没组建成,永兴倒把几位将军的女眷真给赶走了,就连几位皇子家眷也生怕再出一次上回的事,也走了几位。 可不,今日黄昏,永兴就成功把五皇子身边那如花似的李昭训给赶上了马车,害得人家一上马车就在那晶泪涟涟。 永兴很是得意,宇文昊也想下令让众女眷离开,将军们的家眷还好,皇子们的姬妾却是个个都不乐意走,在她们看来,这可是握住皇子心的最佳时期。 永兴冲马车上的李昭训拼命挥手,颇有些赶人的意思:“哭什么哭?让你回帝都便是保护你!你说你,这里是军营,你捣什么『乱』。不会武功的,不能保护好自己的,统统都走!本将军这儿只欢迎巾帼女英雄。” 哈庆站在永兴身边,颇是无奈地轻叹一声。 “叹什么叹?”永兴很不高兴,“如若这主意是你家梦妃出的,你还这么叹吗?怕是连太子哥哥也会欣赏赞同,哼!为什么到了本公主这儿,就成捣『乱』了!这也太不公平了!本公主就是想组建一支巾帼营,可都多少天了,除了伙房几个懂三脚猫功夫的厨娘,就没其他人了。” 哈庆道:“我家梦妃贤德聪慧,才不如公主这般呢。” “你……”永兴想要反驳几句,转而又道:“我不会和你说,我要去问军师,让她给我想法子。” “军……军师?”哈庆惊疑地看着永兴,她吐出舌头,冲他扮了个鬼脸。 难不成,恭王帐里真有一个军师。 哈庆很是好奇,小心地跟着永兴后面。 永兴到了小帐前,便见帐前立着个佩兵器的女侍卫,站在帐前来回踱步。永兴道:“军师可在?” “回公主话,在里面!” 永兴掀起帐帘,入得帐子:“我的好军师,你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拥有一支巾帼营呢?” 哈庆饶过前方,小心地溜到后面去,正要听过明白,不想竟被永兴的女侍卫给瞧见了,他只得怏怏离去。 两日后,宇文昊按照高人所示的布阵图,对洛城发起了总攻,这一次不是攻城,而是将洛城给围了起来。 那一夜,战鼓擂动,却攻得卫国人不知所以,待到破晓时分,城内的霍烈才陡然发现,他们被齐国人给包围了,且围了个水泄不通。清晨,站在城门上,瞧见营帐如点点星光,撒落成珠地布满了洛城的四周。 炊烟缭绕,化成一股股的轻烟,弥漫在洛城的周围,仿佛是一副墨染的画卷。 当天夜里,霍烈想要冲破一个出口,可是外面的人太多了,竟然被阻击了回来。 霍烈站在城墙上,很快,便识出了对方的阵法:“难道齐营之中,有玄机子道长的弟子?” 身边有人道:“大将军,应该不会。康王奉你之令,已经派人给玄机子、伍海大师的门下弟子下了独门毒『药』,都需得定期服食。他们若是下山,只会毒发身亡。除了我们营中请到两位,其他人是不敢襄助齐人。” 霍烈在四方城门各转了一圈,这个阵布设得极是巧妙,将洛城团团围住,仿佛洛城已成一孤岛,而齐军就是海浪,无论从哪个方位突围,都会遭到极为凶猛的阻击。昨儿一夜,卫军损失惨重,突围的五千将士也损去大半,硬是生生给打了回来。 康王此刻也行走在各处,他的身后跟着一位拿着折扇的长衫男子:“你说这阵,叫做囚蛇阵?” “这是我师父最擅长的布阵手法。要破此阵有两个法子?一是『插』上双翼。得尽快与东、西二侧守城将士联系才行,让他们从东、西夹击,而我们派人从东、西两门突围。” “可这儿需要有人送信出去才行,但是要想送信出城,谈何容易,你看整个洛城都被他们给围住了。” 见康王过来,霍烈抱拳唤了声:“康王爷!” 康王面『露』忧『色』,“霍元帅以为如何突围?” 霍烈摇了摇头,“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囚蛇阵甚是精妙。除非能有人出去送信给我们东、西两翼的守城将士帮忙!” 握折扇的长衫男子道:“无论从哪方突围,都会引来如洪似『潮』般的抵抗。不妨同时从四处城门同时突围。” 霍烈道:“不行!这样一来,就实在太冒险了。你没看周围有多少齐兵。” “元帅,不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我们已经被围死了,而城里有二百万人,如果不尽快突围出去,城中的粮食不到一个月就会食尽。” 霍烈挠着头皮:“可恶,以为他们是攻城,哪里晓得,居然是围城。” 城门外,传来齐兵的叫骂声。 “霍烈老儿,你有本事打啊!倒是快打啊!哈哈!怎么呆在城里了,做缩头乌龟啦!哈哈,打出来啊……” 这样的叫骂声自昨夜突围失败后,便一直都有,各处城门总有几十个齐兵在骂阵,扰得人不厌其烦,一拨骂完,自有下一拨人继续叫骂。 康王望向东边,在晨风之中,依昔看到了滚滚狼烟:“不好!有人在攻我们东翼城池!”再看西边,也是狼烟盖天,东西两边缕缕狼烟直冲青天。 霍烈握紧拳头:“大意啊!居然被他们强攻了东、西两翼!” 康王道:“元帅以为,我下一步应当如何?” 明天两翼有难,可他们却被围困洛城,无法派援军。两翼若是保不住,只怕偌大的南朝也要尽皆落到齐人手中。 霍烈阖上双眸,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最艰难的决定:“让城中老人、『妇』孺出城!” 康王迟疑道:“这……” 霍烈道:“让他们出城为先锋,我方将士紧随其后,本帅就不信,今日就无法突围出去。若是保不住洛城与东、西两翼的城池,卫国就再也守不住了。” 康王道:“如若齐兵『射』杀百姓,又将如何?那可是人命啊?” 霍烈面『露』绝决:“就赌一把!令老人、『妇』孺出城!” 一定要冲突围出去,不能坐待被围,再不能成功突围,越到后面,便越是艰难。 齐营之中,宇文昊正站在营门前的了望塔上张望,却见从营中奔出几骑快马和一匹马车,车上居然是一只只冒着白气的水桶。 永兴抬头仰望着宇文昊:“太子哥哥,我这儿有一本极好的东西,你若是瞧了,指定喜欢,但我却要答应我两件事。” “甚?” “玄机子道长亲笔所写的《兵策注解》。” 真的假的? 宇文昊很是喜欢玄机子那本《兵策》可惜,他就是不能全部看懂,快奔下了木塔,恨不得立马『插』上双翼飞落下去。 一把从永兴手里夺过《注解》翻看几页,很是喜欢:“你从哪儿得来的?” “你且不管。我把这本书给你,你答应我两件事。” “说来听听!” 第217章 我要你活着10 永兴道:“第一件,这里备了八桶『药』水,我要弓箭手使用这种『药』水浸泡过的箭!” 宇文昊很是疑『惑』。 永兴道:“你且放心,不会坏了你的全盘布局。这第二件么,我要组建一支巾帼营,你得帮我。” 宇文昊对书爱不释手,不想永兴一伸手就夺了过去:“你应是不应?” “本殿应了!” 永兴立马欢喜起来:“那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呵呵!虽说这仗已经打了一大半,可接下来不是还有其他恶仗要打吗?怎么能少了我们女子的功劳。本公主也要学梦妃,也要做她那样的女子……” 宇文昊看得起劲,突地听永兴提到夕榕,微微一愣,道:“你认识梦妃?” 据他所知,夕榕和永兴素未平身才对。 永兴笑道:“在帝都时,就常听到关于她的故事,来到军中,又有人讲,不想知道她的故事都很难。如今在永兴心里,她可是永兴最佩服的人。好了,我不说了,我还有事做。” 永兴带着几名伙房厨娘,又有自己的两名女侍卫,赶着马车便去了各处。“你们记住了,这几桶『药』水是给弓箭手预备的,所有『射』出的弓箭得先浸过这『药』水才好。” “公主放心,属下记住了!” 永兴办完差事,又径直回了小帐。 “我的好嫂嫂,你快告诉我,那个桶里到底是什么『药』水?你说啊,快告诉我吧!” 夕榕似在聆听,又似在等待,“等真的派上用场时,你自然就会明白它的妙用。” “好神秘!我真的等不及了。对了,你给的那本书,太子哥哥好喜欢。我真傻,应该多提几个要求就好了。不过,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组建一支巾帼营,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做女将军了。” “他不是已经答应要帮你了吗?有他站在你这边,没有办不成的事。不过,光你一个人可不行,你得广发巾帼英雄帖,据我所知,普天之下,还是有许多会武功的女子。你得让更多的人知道,当朝永兴公主要组建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巾帼营。” “我姐姐永昌也会武功,对啊,对啊,我可以写信告诉她,让她来帮我的。” 永兴可把这件事当成是首要大事。 黄昏时分,夕榕突地听到一阵喧闹声,是从城门方向传来的,无数在帐中的人听到这震天的呐喊,都移出帐外。 但愿…… 那些『药』水派不上用场。 可若不用,只怕洛城很难坚守。 齐昊,你可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在用心地帮你。 “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 无论如何,今生我陈夕榕亦只认定你。 帅帐之中,有士兵快速进入,声音洪亮:“启禀主帅,卫人开始突围了!不过,只是一些『妇』孺、老人,请问主帅,我们该怎么办?四方城门都有『妇』嬬、老人走出,看他们的样子是被卫兵给赶出城的。” 恭王道:“霍烈赶人出城,看来城中的粮食不多啊。” 崔谦呢喃道:“现下,韩将军与几位皇子殿下还在攻打东、西两翼的城池,如若让他们突围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 宇文昊是主帅,静心思忖片刻,他突地握紧拳头:“杀!” 魏琳将军见其他几位留守军中的将军并未说完,自己只低垂着头。 恭王道:“太子,这些可只是洛城的百姓『妇』孺。” “魏琳,喊话告诫,越过警戒线,令弓箭手『射』杀!” 魏琳令命离去。 宇文昊放下手中那本爱不释手的《注译》,道:“摆明了,霍烈就想借着这机会从城中突围。若不『射』杀,就会被他们得逞,弄不好那些人里还有卫国的信使、细作!岂能放人过界!必须得杀!” 恭王觉得于心不忍,对于王者而言,有时候需要的一股子狠劲。恭王依昔在宇文昊的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难怪先帝在世时,对宇文昊尤其偏爱,还笑言:“这孩子,像极朕小时候。” 这边刚下令『射』杀,永兴公主带着贴身女侍卫就进了帅帐,走近恭王,在恭王耳边低语几句,恭王道:“你说那『药』水……” 永兴点了点头,低声道:“军师说只得两个时辰的『药』效,一旦中箭,必须在两个时辰内将人给带走,否则时间长了怕要生变。” 恭王起身,“崔谦,你跟本王走!” 任宇文昊不好奇,可这会儿都面『露』异『色』:“永兴,出了甚事?” “呵呵……”一如既往的,永兴只是傻傻笑着,很快,她岔开话题:“太子哥哥,你可是答应过,要帮我组建一支巾帼营的。” “你要本殿如何帮你?” “我……我要召开天下巾帼英雄会,召集天下所有会武功、有本事的女子被我所用。” 宇文昊又是微微一笑:“这法子又是你想出来的?” “当然!” 乔凯旋站在帅帐外,双手抱拳:“太子殿下,属下办完差事,特来复命!” “进来吧!” 宇文昊看了眼永兴,道:“永兴公主不是外人,说吧,那事办得如何了?” “回殿下话,属下带人赶到京城的时候,卫惠帝已派人软禁了长宁公的家人。” “长宁公……”宇文昊沉『吟』着。 乔凯旋道:“回殿下,自卫国长宁候病故之后,由其子陈夕松袭了爵位,从一等候降为二等公,上次陈夕松未能如愿接走梦妃,被卫惠帝降罪,又贬为三等长宁公。属下不负使命,已将长宁公府的陈二夫人母子、长宁公夫人母子及府中忠仆一行十人成功接离京城,现下已送往帝都途中,只是这陈夕松……因还留在洛城,属下实在无能为力。” 永兴惊道:“太子哥哥把梦妃嫂嫂的家人给带出京城了?” 宇文昊冷声问道:“这有何不妥吗?” 夕榕的嫂嫂、二娘、弟弟、侄儿尽皆在他手里,他就不信,她还能逃到天涯海角去。 她走了,可给他的感觉很怪。 他时常觉得,其实她就在身边,只是他找不到她而已。 突地,宇文昊注意到永兴的称呼,沉『吟』道:“梦妃嫂嫂?” 永兴又是傻笑。 恭王父女那儿有一个神秘的军师,可谁也没有见过,只知道自永兴入营,恭王身边除了多了个女儿,还多了个军师。 永兴笑罢,“太子哥哥,我要去帮我父王的忙了。呵呵,那么多中箭伤的百姓,需要人手的。”她一转身,逃跑似的开溜。 一出帐子,永兴便拍着胸前:哦哟,好险,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反复思量一番,确定自己并没有说什么话,永兴这才兜绕一圈回到自己的小帐。 宇文昊双手负后,从帅座上起身。 哈庆蓄罢水,道:“殿下,这永兴公主和恭王近一个月古怪得紧。让户部、兵部发愁的军粮,居然就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还有……就连这布阵图也是恭王呈上来的……” 乔凯旋听哈庆一说,道:“听哈公公如此一说,他们父女近来着实有些古怪。” 宇文昊走出帅帐,站在空旷地带的高处,举目望去,但见城门下齐营飞箭如蝗,这又让他忆起一月前的情形,夕榕便是那样冷静自如地站立在两军对峙的中央,还那样不惊不慌地跳起了舞蹈。 榕儿,他的榕儿,便是这样令他骄傲,让他无法忽视她的光芒。也唯他的榕儿,才可以与他比肩天下。 在城门外,有一道事先挖行的栈道,但凡有百姓越过栈道就会中箭倒地,亦有一些不听使唤的弓箭越过栈道,『射』中后面的的人。 求救声、呐喊声,声声入耳,汇杂在一起,如雷刺耳,那是对生的渴求,但他必须防备卫兵夹杂在百姓中逃出城来,胜败在此一举,还不是他发仁慈的时候。霍烈敢用百姓来试,他宇文昊就会杀之!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百姓们再不敢冲出城门,而是有人叫喊着后退,一直退到了城门下。他们发现,但凡是跨越那条浅浅栈道的人,都身中羽箭,没有人愿意死,只要不出城,他们就可以活下去。 康王道:“不能再让百姓们出城了,这样会徒增伤亡!” 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仿佛是百姓们的惨死涂染而成。整个洛城,仿佛披就了一件血『色』的霞衣。远而观之,墙固城稳,气势恢宏;俯瞰城外,齐帐点点,似撒落在城池周围的珍珠。 霍烈怒骂一声:“宇文昊当真可恶,居然不顾百姓死活!” “他们用了那么长时间布下此阵,恐怕不会轻易上当。要想突围还得另想法子……”然,康王抬头时,却见东、西两方的狼烟已消,这就是说,那两翼之城的仗结束了,而他们被困城内,只怕这仗早已胜负分明,“难道……这是天意?是上天要亡我大卫?” 袁天师此刻望着城下那倒卧在栈道周围的百姓,心痛疾首,“本天师已禀告我大卫皇上,天意不可违!而陈夕榕是奉天命而来的屠龙女,杀她就是违背天意!没用的,没用的……咱们这一仗,败局已定……再无力回天了。” 霍烈怒道:“你再妖言『惑』众,本帅就拿你祭旗!今晚突围!” 然,这不过是死前的枉自挣扎罢了! 当天夜里,又一场突围行动,还是失算了。霍烈只看到自己的将士冲出城门,却在那密密的箭羽中倒下,倒下后再也醒不过来。 败了,这一仗居然败得这么惨! 卫人那一轮突围后,再度安静下来,宇文昊站在了望塔上,审视四下,目光突地被一处大帐给吸引住,那是一个极大的帐篷,那帐篷里总是人头窜动,还隐有『妇』孺穿梭其间。 宇文昊下了塔,问道:“那顶大帐是怎么回事?” 乔凯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道:“听说今儿一早,永兴公主便给四处城门的守将送了『药』水,还令众人一早备下了只有软箭头的弓箭。但凡沾过弓箭的『药』水,并不会致命,而是会让人在瞬间昏『迷』。” “你是说……那些百姓并没有死?” “回殿下,正是如此。但『药』效仿佛只有两个时辰,但凡中箭的百姓几乎都被我们的人给救回来。今儿都在那处大帐里疗伤。其间,发现了数名细作,已从他们的身上搜出了送往卫国京城的书信。” 他要杀洛城突围的百姓,居然不过是一场戏,还有人似乎一早就算到了有此。 宇文昊微微一笑:“这回,本殿倒对恭王父女身边的那位军师刮目相看,本殿今夜就要瞧瞧,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唤过乔凯旋,在耳边低嘱几句。 第218章 我要你活着11 乔凯旋听罢:“殿下,这样太冒险了。” “本殿今夜就要看看那位神秘军师的模样。” 宇文昊挺了挺胸。 夜,万籁俱寂。 只有巡夜的士兵成列、成队地穿梭在一顶顶帐篷之间。 夕榕与永兴睡得正香,突地传来一阵惊呼声:“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永兴猛地起身,看着帐外大火烈烈,来不及着衣,拉开夕榕就道:“梦妃皇嫂,着火了!着火了!快逃命!” 夕榕瞧了眼帐外,突地又倒卧帐中。 永兴大急。 夕榕道:“帐篷是依水搭建,虽是洛城外,可现下正值梅雨季节,空气『潮』湿,除非有人放火。” 永兴还是忐忑不安,“梦妃皇嫂,失火了,你快出去吧,再不出去就要被烧死了。” “那你自己出去,我是不会出去的。”夕榕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永兴不放心,裹了件袍子出了小帐,便见有人在她的小帐外点了一捆柴禾,熊熊烈焰,许是近来『潮』湿,那烟竟比火还多,却是哈庆在那儿拿扇搧火,顿时怒火『乱』窜:“死奴才,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烧死我们?” 宇文昊与乔凯旋等人就站在不远处,他在看,永兴出来了,两名女侍卫也出来了,可另一个神秘人却终是没有『露』面。恭王的小帐里住着恭王与一名侍卫、贴身太监三人,他一早就去探过的,唯有永兴帐中,可是住了四人。 永兴举目望去,却见宇文昊手搭弓箭,在箭头处居然是一团燃烧的麻团。 她是个女子! 这一点,宇文昊出下可以肯定,否则不会与永兴同居一帐。 不等永兴喝叫出口,宇文昊冷冷一笑,那离手的火箭便直直飞落到帐顶上,永兴大跳起来:“太子哥哥,你干什么?”不想,乔凯旋也学着宇文昊的样,火箭直落帐上。 你一支,我一支,不待片刻,那帐上已经被『射』星星点点的火头。 永兴再也顾不得多说,疯了般地大叫起来:“梦妃嫂嫂!这次真的着火了,是太子哥哥放的火!是他放的……” 乔凯旋喜道:“殿下,你猜得没错,那帐里的人是梦妃!” 永兴掀起帐帘,哪里还有夕榕的影子?却见帐篷一边用剑割了个洞,也许她是从洞里离开的。 “榕儿!”宇文昊道不出的欢喜,进入帐中,却见内里空无一人,唯有还余有温度的小榻被褥,他转身拽住永兴:“这些日子,是不是梦妃在你帐中?” “是!是!是!”永兴很生气,大半夜的,居然毁了她住的小帐,“是她又如何?梦妃嫂嫂说不想见你,她生你的气。那些见血『迷』人的『药』水是她弄的,也是她帮忙解决全军粮草的,是她送你的那本《兵略注译》,还有……很多很多,全是她!都是她弄的。可是……你把他『逼』走了!她不想离开你身边的,她只是生你的气。” 是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暗中帮他。 “怎么会?怎么会呢?” 他的榕儿,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恭王从自己的帐里出来,已经有人帮忙扑灭了帐顶的火焰,他看着一脸痴呆的宇文昊:“太子,梦妃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她身上的谜团很多,只要她不想被你找到,你就找不到她。”恭王停了一下,“皇侄,你对自己的女人到底了解多少?” 他自恃懂她,原来不是。 她又逃走了,去了哪里。 这一次,他就真的这么惹她生气么? “太子哥哥,你可得尽快把她找回来。郎中说,梦妃嫂嫂胎象不稳,稍有不慎,也许就保不住了。这些日子,她为了帮你,一直劳心劳力,夜不安寝,就连永兴瞧了都很心疼。” “榕儿!”宇文昊低呼一声,快速离帐,冲着夜空疯狂大喊起来:“榕儿!你在哪儿?你出来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伤你的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榕儿,你出来吧!你出来啊……你不出来,我就一直这样向你请罪……” 夕榕正准备离开军营,却听到他大喊的声音。 他知道错了? 堂堂太子,居然会这么大声的喊出来。 她是逃,还是继续留下? 夕榕很想再躲,可他已然承认自己错了,她为什么不选择原谅。 拿定主意,她不逃了,却选择避开众人的耳目,小心翼翼地躲到他的小帐里。 宇文昊静静半跪在空地中央,天空下了起『毛』『毛』细雨,在这梅雨时节,带着淡淡的寒意。 时间,在点滴流淌着。 不知不觉中,就连永兴公主新的小帐都已经搭建好了,而他还站在雨中,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巴巴地期望着被人原谅。 夜再度静下来,一些看热闹的人也先后离开,唯有宇文昊反而袒『露』着上身,不知何时,背上多了几根荆条。 他的心里是欢喜的,她一直都在,难怪这一月他遍寻不着,她居然就在他眼皮底下,如果不是想知道恭王父女口里的神秘军师,他不会这么果决,不曾想,这军师居然是他的榕儿,是他的女人。 她一直都在帮他,用她的方式,静默地助他、帮他,不问报酬,不问其他,只默默为他。 哈庆上前去劝了一阵:“殿下,梦妃也许已经离开了,你还是起来吧!” “本殿主意已定,岂容更改!退下!”宇文昊面无表情,心里想的都是近来发生的点滴,他只以为助自己的高人也许是玄机子的弟子,不想居然是夕榕,还有那张囚蛇阵的布阵图,一并都是她的杰作。 得到这样的女子相伴,夫复何求,今日他要求她原谅。 哈庆嗫嚅地离去,不多会儿,又像得了天大的喜讯一般跑过来:“殿下!殿下!你猜怎的,梦妃在你的小帐里,在榻上睡得香香的,奴才以为瞧错了,掌灯看过,真的是梦妃!她回去了!她回殿下的帐篷了!” “真的?”宇文昊很想去一瞧究竟,刚起身,复又跪下,他已经说过,要她原谅,便要这样一直跪着,一直跪下去。 哈庆轻叹一声,转身便要回帐,宇文昊道:“哈庆,莫要扰她,让她好好睡一觉。小心服侍着,你若惹她不快,本殿饶不了你!” “奴才领命,这就过去侍候。”哈庆飞野似地往帅帐旁的小帐奔去,乔凯旋听说夕榕回帐,也与几名得力的护卫站在帐外,生怕她再离奇逃走一般。 哈庆小心翼翼地回到帐里,站在榻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夕榕,一月未见,夕榕仿佛又见清瘦。直瞧得哈庆心里如同吃了蜜糖一般,这些日子,宇文昊面上平静,可他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也倍加思念梦妃。 夕榕虽已睡着,总觉得睡得不安稳,蓦地睁眼,便见到哈庆那一脸可鞠的笑容:“梦妃口渴不,奴才这便给你倒茶。” 她看了眼旁侧的小榻,上面无人,那榻应是哈庆的。 哈庆道:“梦妃,殿下还在帐外跪着呢!他在向梦妃负荆请罪。” “外面下雨了?” “是!如今这季节,雨水怪多的。” 夕榕坐起身,取了外袍,哈庆帮她着好,她移步离了小帐。 夜雨霏霏,如她『潮』湿却又温暖的心一般,与相爱的男子携手,这一生应是很美的吧。 宇文昊低垂着脑袋,不知不觉间,一抹青『色』的裙摆落在眼前,他抬起头来,头顶却多了一把油壁雨伞。 “榕儿,你真的不生气了?” 夕榕道:“我是生气,也很怪你。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可你……居然要把我让给别的男人。当日你娶我,便是强娶,如今又要背弃……你可曾想过我的感觉受。齐昊,我怪你,是否得到手的女人便能弃如敝履……” “榕儿,你怎会是敝履,你是宝贝,是我宇文昊这一生最珍爱的宝贝。” “现在这么说,那是因为我怀着你的孩子,你想哄我高兴。他日呢?他日你还会……” 他伸出四指:“我宇文昊对天盟誓,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妻子陈氏夕榕,若有违约,就……” “好了。你知道的,我不相信这些。还是那句话,有朝一日,你若真厌了我,便放我离开,我会洒脱地忘掉你,再不涉足你的世界、你的生活。” “你当然可以洒脱,藏在我眼皮底下,看我因为没有你的消息而伤心,看我为你担心,可你就是可以不问不闻……榕儿,原谅我这回!往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她正要蹲下身子,他却止住了她:“你怀有身孕,别蹲下了。我起来!” 她释怀一笑:“你既真的知错,我女子不计君子过,起来吧!” “你呀……”他站起身,一把将她拥在怀里,顾不得周围还有几位侍卫,还有哈庆在乐呵呵地瞧着,“榕儿,这一月,我真的好想你。” “我信的!”她偎依在他的怀里,将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齐昊,我的心在你身上,能时时看到你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不要把我推给别的男人,我面对璃王时,曾经有过伤感,我对他怎样的情感,你应该明白。” 她曾经说过的,她对璃王的感情是怜惜,是心疼,是歉疚,是友情,也可以是青梅竹马的情深,独不再是她心中最爱的男子。 因为一切,都已经远去了。 在她心头,最美的是璃王留下的完美记忆。 她悠悠地道:“任我欠谁,我独不想欠你,亦不想欠了自己。有些情可以欠,但有些情我不想欠。这一次,你该感谢的不是我,是我们的孩子。如若不是他,我也许就真的走得远远的。郎中说,我不能太过疲劳,否则会动了胎气的。” “我明白!”他温柔而深情地亲吻着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每一下亲吻都蓄满他的歉意,“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以后我再也不干混账事。” “我已让哈庆吩咐云娘为你备下姜汤。还有几场仗要打,你可不能倒下。你得照顾我,照顾我们的孩子,你是我们最大的支柱,我要你好好儿的。” “榕儿……”宇文昊拥着她,就不想再放手,心里满满是都幸福的阳光,那里面都是她,是她带给他的。 夕榕语调轻柔,低低地道:“回帐吧。” 帐内,哈庆已经捧来了热姜汤,夕榕坐在榻上,宇文昊却是怎么也瞧不够:“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第219章 我要你活着12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细细研读了玄机子道长的《兵策》而已。” “那本《注译》你是怎么得来的?” 夕榕忆起玄机子道长的叮嘱,他不想知道自己与他相识的事。“齐昊,我只要你记住,无论何时,我都不会伤害你。有些事,我不说,你亦别问。” 宇文昊很想知道一切内里的缘由,而夕榕已经拿定主意不说了,“恭王皇叔说,粮草的事是你帮忙解决的?很让人意外,你怎会与天下首富石方财有关联……” 无意『逼』她,他笑道:“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只是我的榕儿,到底还有甚么本事,居然要为夫也要瞒着。” 夕榕垂眸浅笑:“若是有朝一日你负我了,我还能全身而退,为自己留一份洒脱。” 爱上他之前,她也曾畏惧过。 既然爱了,她便勇往直前。 她用自己的所为证实:她是绝对他付出真心,也足让他珍惜的。 但她,也有自己的尊严。 就算爱到深处,也能为自己人保留几分。她会在他的面前保住几分秘密,就如同留置几分尊严与自我。 “若你此生不渝,我自回以你一片赤诚!” “榕儿。”他悠悠轻呼这个名字。 一月来,他无数次地唤着她的名,却只能在夜深人静时。 她的特别,他全都知道。 “当侍卫告诉我说,恭王皇叔口中的军师可能是女子时,你知道我有多意外。那时便在心下想,会不会是本殿的梦妃。一面想是你,一面又怕是你。” 这是怎般的矛盾。 她温和地看着他的脸,“为何?” 他捧起姜汤,一饮而尽,一股暖暖的汤汁顿时温暖了他的身心,只要她在身边,就算是严冬也不冷。 宇文昊道:“那女子若是你,只怕连我也配不上你。那女子如若不是你……” 他没说下去,夕榕接过话,道:“你若见了她,许是也会动心的吧?” 他哈哈而笑,夕榕秀眉一挑:“可恶!枉我一心为你,可你居然还动了旁的心思。” “可你不正是那女子吗?”宇文昊捧起夕榕的脸,细细地端祥,唇瓣温柔地点在她的唇边,一股暖流在唇角一击,温暖了她的心,她抱紧了宇文昊。 哈庆道:“殿下、梦妃,夜深了,早些歇下!” 他第一次温柔而体贴得像个下人,为她解去罗裳,将她拥入怀中,过多的话语都显多余,只有他们的相依而眠,他的大手这样轻轻的抚『摸』在她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榕儿,你说他是小榕儿,还是小齐昊?” “你说呢?” “我觉得无论是小榕儿还是小齐昊,都一样让我喜欢,因为他是我们俩的孩子。” “我让洛城外一位老郎中瞧过,他说……我的脉相像是两个孩子。” “两个?”宇文昊眼睛一亮,一个就很知足了,她腹里居然有可能是两个。 “现下才三月,到了五月就能诊断确切了。谁知道呢?我要他平平安安地降生。任是男孩、女孩,我都一样喜欢。” 他深情地吻着她的脸颊,什么地方又开始燥动起来。 但他,却努力地压抑着。 “你且忍忍吧,郎中待孕期四月后,胎像就稳了。” “不,我不急!” 夜,越发地静了。 东边出现了一片鱼肚白。 这是一个很美的夜,宇文昊是在城内城外的雄鸡报晓声中醒来的,即便一宿未睡,他清寒是神采奕奕,仿佛只要有夕榕在,他不睡都是欢喜的。 整好衣衫,站在榻前愣愣地看着她:娇颜如玉,神情憔悴,但整个人在苍白中添了几许神秘高贵。 宇文昊俯身归置好她的绣鞋,虽然沾着泥土,因是她穿的,他却丝毫不觉得厌恶,而是认真地将绣鞋放好。 突地忆起,她还身中毒寡『妇』,忙低声道:“哈庆,把解『药』寻出来。” 哈庆在一侧低埋着头,不敢回应。 宇文昊心情大好,可哈庆的一再沉默,让他缺乏耐『性』,不由转为愠怒:“狗奴才,叫你找解『药』,今儿让梦妃服下,若再拖延……” “殿下恕罪!”哈庆提袍跪下,头贴在地上,“奴才……奴才把解『药』给弄丢了……” 这是多大的事,他居然给弄丢了。 宇文昊提腿就踹,他刚踹两下,夕榕低声道:“你别怪他,解『药』我已服下了。”她翻了身,缓缓一望,道:“都道这齐营把卫森严,可是本妃在这齐营却是进出自如。” 哈庆生怕提及解『药』的事儿,若是丢了『药』,只怕宇文昊连杀人的心都有。昨儿夕榕回来,哈庆欢喜,便急着去寻解『药』,却是怎么也找不着。“那是全军上下,无人不晓梦妃的。梦妃可是见过神仙的人,许是神仙在帮我们呢,不仅替恭王解决了粮草,就连别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就你嘴甜,最近有些困乏,我想再睡会儿。” 宇文昊整衣出帐,哈庆在后面小心地跟着。 他转身看了眼帐中的夕榕,方才确定这不是梦,她是真的回来了。他伸手指了指两名护卫:“你们两个往后就小心保护着梦妃,哈庆也留在帐中侍候着。” “是!”宇文昊扬了扬头。 哈庆道:“殿下,梦妃总说奴才是男人,有时都不让奴才侍候。奴才想着,不如从太子府挑个会武功的侍女来,这样也既能保护又能侍候梦妃。” 在他府里,除了雪影,再无更合适的人选了。 宇文昊想到雪影,这丫头不知现下回帝都没有。 乔凯旋抱拳见罢礼,道:“殿下,属下觉着梦妃有孕,应该送回帝都养胎。不能再生意外。” “不行。”宇文昊当即就反驳了,道:“要是把梦妃送回帝都,指不定又生什么差错。唯有她在本殿眼前,本殿的心才最踏实。” “可是行军打仗,就算是我们男儿都极为辛苦,何况梦妃还身怀有孕。” “且再等等,等攻下卫国京城,本殿亲自护送她回转帝都。” 可眼下,刚困住洛城,若要攻下京城,又待何时? 在军中,走近几个陌生的身影,依然是寻常百姓。 宇文昊道:“那些中『迷』『药』的百姓如何处置?” 乔凯旋回道:“约有一千二百多人。恭王的意思,将他们送往帝都安置。” “霍烈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过才被围几日,就频频突围,定是城中粮草不足。他们多是洛城的寻常百姓,梦妃费心费力,就是想保他们一条『性』命,也不宜再送往帝都。暂且着人看管起来,让他们不要随意走动,待攻下洛城,他们便可与家人团聚。” 夕榕心善,定不愿看这些无辜百姓丧了『性』命。既然这些百姓已经逃脱一死,宇文昊也不想再痛下杀手。洛城内的百姓已认定,助卫兵突围的百姓尽数遇难了,而霍烈也定不敢再冒险一试。 宇文昊最初下令『射』杀,也是要断了霍烈侥幸心理。 这一日,过得很快。 宇文昊从校场归来,特意陪夕榕一起用午膳,永兴公主闻着菜香过来,几个人说说笑笑。 正吃得欢欣,却见乔凯旋快速入帐:“启禀主帅,璃王发来求救狼烟!” 夕榕秀眸一垂:“璃王在洛城西翼城池,难道……是从京城过来的援军?” 宇文昊再无兴致,自己军中还有几万人马,放下碗筷,立马道:“升帐!” “还有一会儿时间,你再多吃一些。身体要紧!” 宇文昊桌上的碗中尚未吃去一半的米饭,身在军中,若是吃不饱定会很伤身体。 有她的温声软语,他再次坐下,狼吞虎咽般地将一碗米饭吃完,用手抹了把嘴,起身便走。 帅帐之中,留守军中的几员将军已到。 宇文昊端坐正中,夕榕也从那边过来,关于太子夫『妇』的事儿,众位将军也略有耳闻,人人面『露』敬重,抱拳唤道:“梦妃!” “各位将军好!” 宇文昊温和一笑,伸手示意夕榕在身边坐下,神『色』里多有宠溺之『色』。 “璃王被围攻,已经发来求救狼烟,各位将军谁愿意前往支援解危?” 魏琳见这是个机会,抱拳道:“启禀主帅,末将愿领二万人马赶去。” 魏琳虽有过几年的行军打仗的经验,可有勇无谋,且又太年轻了一些。 夕榕伸手一拽,宇文昊低头时,却见夕榕手里捏着一张纸,他小心接过,却见上面豁然写着数个从未听说的人名。 “铁骑军玄字营中,可有一位名唤白大山的百夫长?” 宇文昊只觉这名字似在哪里听过,夕榕将声音压得极低:“妾在军中隐藏时,曾在三军各营转了一圈,这名单上的人,都是三军之中立有战功,有勇有谋却寂寂无名的有功之士。白大山是太子府白奉仪的弟弟,妾也是无意之中打听到他的消息。” 几位将军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任谁也瞧得出,宇文昊似极信任夕榕。 “他?”魏琳一愣,看往将军程仕通。 程仕通是铁骑军中的老将军之一,对于军中情形最是了解。 他道:“不瞒殿下,他确实是我营中的一名百夫长,此人倒还算英勇,打安阳时他还救过末将一命。” 宇文昊拿定主意:“程仕通领五万人马前往西翼城池解危!”他看着一边的大肚恭王,“吩咐下去,给所有离营的五万将士每人发二斤干粮。令他们即刻前往支援!” 程仕通领命,当即领兵离营,所有的将士站在营门处,接过各自的干粮,只闻鞋声滚滚,不多会儿,偌大的军营便静寂无声。 夕榕心下安稳,难得他放下个人恩怨,能顾及大局:“齐昊,谢谢你!” 宇文昊放下手里的《注译》,望向夕榕,她面『露』感激。“榕儿,就算为你,我也不会耽误半刻。” 夕榕对璃王宇文旻心生愧疚,每每忆及过往,她就觉得歉疚非常。这种心情宇文昊感同身受,她宁可辜负宇文旻,也不愿负他。得她之心,是他一度所求,如今拥有,他倍加珍惜。亦会选择为她所想,不愿看她难受。 夕榕道:“你能在大是大非面前放下私事,这一点,便是璃王不及你之处。” 身为男子,自当顶天立地,而宇文昊便是这样一步步走进她的心里,最终取代了宇文旻在她心里的地位。 “能被你夸赞,当真难得!” 彼此会意一笑,她笑是为他这般大度的赞赏,他的笑则是为她能相伴身侧。 第220章 我要你活着13 夕榕放下茶盏,道:“洛城有东、西、南三翼城池,你独派了璃王攻打西翼城池,可见,你对他还是极为放心的。那儿离卫国京城最近,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卫人想要解救洛城,就需得从那边过来,最易受卫国反扑攻打。在兵力部署上,洛城第一,那里当属第二。最初三座城池各派五万人马攻打,只是不知兵力折损如何?” 宇文旻一旦徇私与卫人勾结,引卫兵入城,好不容易对洛城形成的包围之势就会危在旦。反倒是东、南二翼,却没有这等忧虑,攻下一城,又得过上一阵,才能恢复城内的一切生活,从官员的任命到诸多细节,都得处理妥帖。 而齐国,最不缺的便是人才。 “老五与韩成将军领五万将士攻打南翼,回报说亡三千,伤五千;老四与韩和将军等领五万将士攻打东翼,亡二千,伤四千;老三璃王那儿伤亡最重,亡五千,伤七千。” “也就是说,咱们百万大军中,围泄洛城的还有浩浩多半人数。”夕榕不由眼帘一垂,神『色』里『露』出一丝怪异:“驻守此地最多不过二十万人马。其他兵马去了哪儿?” 宇文昊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亦有榕儿猜不到的事儿,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明白呢。” “围城和攻打三翼城池是同时进行的,我猜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当时兵分几路,夕榕还真是猜不到,若不是他自己讲出来,夕榕很难想像其他几十万人马又去了何处,她移着莲花碎步,突地灵光一闪:“你该不会派人偷袭京城去了吧?” 宇文昊又是一阵朗声大笑:“榕儿以为,为夫当真就看不懂玄机子的《兵策》?有了这译本,不过是想证实一下为夫的理解可是正确的。” 他长身而立,手里握捧着那本《兵策注译》,“榕儿,用不了多久,为夫便能攻下京城。待得那时,万里河山任你行走!在帝都之时,我便反复思量过,如何出奇不易攻下卫国。而你的布阵图,给了为夫一些想法,借围困洛城,拿下洛城周围的三座邻城,进而夺下京城。不过,京城与洛城一样,都是围而不攻,此次我要卫惠帝逃不出京城。哈哈……” 好狂的『性』子,好大的赌注。 居然用区区二十万,就围困卫国在洛城的百万雄兵。 卫惠帝派兵攻打西翼城池,京城定然防卫空缺。 “也就是说,今日你派出三万救援璃王的人马,仅仅是个开始,一旦歼灭卫国将士,卫国只怕再无抵抗之力。” “这几年,榕儿不在身边,我也是苦读兵书。榕儿以为,洛城几月不破,真是我齐人无能?” 今日,夕榕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 宇文昊不是攻不下洛城,而根本就是用数月的时间上演了一出戏,借无法攻下而『迷』『惑』敌人。 他这一招『迷』局,不仅『迷』住了霍烈,也让伍海大师的门下弟子产生轻敌之念。只是几次交战,他也白白折损了不少兵少人马。而他,几场恶战除了在总结经验,就是在试探对方的实力,也为自己寻求最好的方法。 “是我高瞧了自己,亦低估了你。我不过画了一幅布阵图,而你却将兵力部署得如此巧妙,现下想来,你一早便是想好的。就算没有我的布阵图,你也会刻苦专研,会用此法攻下洛城?” “几月久攻不下,就是要霍烈放松戒备。在他请到伍海大师、玄机子道长的弟子时,他便越发得意,以为有高人弟子相辅便能固若成汤。在他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放手一搏,唯有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大卫洛城、京城。” 夕榕久久地限于意外之中,微微一笑,不知该笑自己妄作聪明人,还是笑他竟是这般用心。 原是这样,久攻不下居然也是他的一步策略。 难怪有人说,商场如沙场,情场亦如战场,他竟有这般用心。 只怕那一场他故意不听璃王、韩成等人抗议的布局之仗,也是他一手为之,只是他没想到,夕榕那次选择了翩然离去。 “洛城是你、我相识之地,还记几年前在洛城结识榕儿时,洛城何等繁华。洛城是南国古都,还真舍不得让这样一座城池毁于战火。” 强攻显然不当,最好的方法便是围而不攻,让洛城不攻自破,一来保住城内的古代建筑,二来也可免于城内百姓免受战火之苦。 宇文昊捧住夕榕的纤纤玉手,轻柔而深情地捧着,“若没有榕儿的布阵图,我还是不能明白《兵策》中就困蛇阵的要义,攻下洛城,榕儿当属首功。再则,你替三军解决粮草,更是功不可没。” 夕榕反手抓住他的大手,牢固有力,“解决粮草的功劳记得恭王头上,攻打洛城是你之功,亦是三军将士之功。待得天下大定,奏请皇上好好封赏他们。” 宇文昊便知她不是这种计较得失的人,笑问:“你真不要任何功劳?” 夕榕肯定的摇头,一脸释然。 她今生所求:但求一人心。 她只是一介女子,贪这些军功又有何益,倒不如不要。 既得他心,还有何求? “我要孩子平安降生,我们一家人健康顺遂地过下去。盼我哥哥平安无灾,能与家人早日相聚。” 长宁候病故,这是夕榕心头的隐痛,她未能得见父亲最后一面,每每思及,会忆起昔年那个呵她、护她、疼爱她的长者来。 “我已令萧忠与雪影设法救出你哥哥,相信他不会有事。” 他念及她家人安危,还在攻打京城前令人将她的家人救出,她还是感动的,有这样一个能处处顾念她的夫君,她怎能再心念旁人。 “齐昊,谢谢你!你为我做得太多,我是真心谢你。” “与你为我所做的相比,我为你做的太少。” 两人相拥一起,她握着他的手停落在自己的腹部,这一次她会用心期待孩子的来临。 宇文昊低喃道:“老六、老七与韩成带领的兵马抄小道就快抵达卫国京城。” 一旦抵达,待卫惠帝等人尚未反应过来,一觉醒来,便已被齐兵包围,若想逃走,难如登天。 “你不放心他们?你不妨带人往转京城。” 他是齐国太子,夺下卫国京城怎会没有他的身影,如若攻下卫京,便又离一统天下大进一步。京师不保,卫惠帝就算逃亡,也是亡国之君。 “可是洛城……”这里围住的可是卫国最精锐的军队,而城里更有卫国着名的沙场老将。 “洛城重要,可卫国京城也一样重要。齐昊,你去吧,这里不是还有魏琳将军、恭王和永安驸马么?他们定会守好城池的。” 宇文昊还是摇头:“眼下兵力部署不容再出半分差迟,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让洛城的人突围成功,我们的处境就会极为被动。” “可是……你也一样不放京城那边的战事。齐昊,你放心吧!如果你不放心交给我,不是还有恭王皇叔么。” “过了今夜再说。” “齐昊……” “萧忠和雪影今儿也许就从洛城救出你哥哥,待他们救出人来,你的身边有雪影保护,我也可以安心。榕儿,你现下体弱,又怀有身孕,再不能出任何差迟。” 他竟是不放心她! 夕榕心头一暖:“你且把此事交给恭王皇叔,我不『插』手便是。” 黄昏时分,璃王所在的西翼城池方向浓烟已消,天空一片灰蒙蒙。 夜里,夕榕一觉醒来,却见小帐中空无一人,倒是帐外传来极低的说话声。 “陈大人虽说未死,亦吃了极大的苦头,只怕伤愈后也是一个废人。”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平稳而冷静的,没有感情的陈述着实情。 雪影和萧忠奉命营养夕榕的家人,现下雪影已经回营,正在向宇文昊复命。 她的平稳,夕榕的担忧。 陈夕松居然受了重伤,不知是两军交锋所伤,亦或是因为夕榕未能重返卫国,惹恼卫惠帝而受刑所伤? 宇文昊轻吁一口气:“此事先不要告诉梦妃,这些日子她太过『操』心。本殿传你来,是想让你贴身照顾梦妃。” “殿下,属下在卫国京城的任务呢?” “本殿已经安排旁人负责了。你现下的任务就是照顾梦妃,要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降生,本殿不想再生任何意外。今儿五更,本殿会带萧忠等人前往京城,洛城就交给恭王了。” “恭王并无战场经验,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令恭王做监军,实则是为了调和各位皇子间的个人恩怨和矛盾。毕竟恭王代表的是皇上的耳目。殿下为什么不把洛城交给梦妃?以梦妃的聪慧,她定会比恭王更为合适?” 恭王竟是如此用处,齐元帝深晓几个儿子之间的争斗,夕榕也感觉出来。宇文旻有私心,五皇子又咄咄『逼』人,四皇子瞧着听命于宇文昊,怕是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宇文昊道:“榕儿生『性』善良,太过仁慈。而战场从来就没有仁慈,稍有不慎将给本殿苦心铺设的战局带来致命重创。” 他看着帅帐那边,哈庆一路快奔,近了跟前,道:“启禀殿下,奴才已经把恭王和崔驸马请过来了。” 宇文昊温和地看着雪影,道:“雪影,你与本殿自小一处长大。待忙过了这阵,本殿答应让你与家人好好团聚。回想起来,这许多年,你还未曾与喜姨、亭叔好好聚过。” “雪影叩谢殿下!” “梦妃本殿就交给你了。” 这是信任,更是重托。 雪影明白,梦妃对于太子的分量。应道:“是。” 宇文昊抬步往帅帐而去,雪影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夕榕站在帐帘内,只用手挑出一条小缝,却瞧见月夜下那抹黑『色』倩影,久久地望着宇文昊的背影发呆。如此的身影,她是有些记忆的,灵犀阁中是有这样一个粗使宫娥,但她是安静的,甚至不苟言语,也至未给夕榕留下任何印象。就是这样一个默默的女子,是宇文昊极为信任的人。 雪影喜欢的人……是宇文昊! 夕榕想到这儿,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雪影听到声响,低喝一声:“谁?” 夕榕掀起帐帘,站在门口,望向帅帐,却见崔谦与恭王已先后进入帅帐。“雪影,我哥哥已经救出来了?” 第221章 我要你活着14 雪影一愣,很显然,之前他们主仆的对话,夕榕已经听见了。 “这次,辛苦你与萧忠了。” 雪影冷声道:“梦妃不必谢属下,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夕榕淡淡一笑,宇文昊居然说她太过仁慈和善良。她只是不太喜欢杀人罢了,可必要的时候,她也会顾全大局。她折回小帐,坐在榻前,一番犹豫终究还是躺在小榻上歇下了。 他有担心,自有他的道理。 而她不愿杀人,即是如此,将此事托给恭王也是正确的。 雪影进入帐中,冷冷地道:“之前属下与殿下的话,梦妃已然听见。夜深了,还请梦妃早些歇下。从即刻起,属下便是梦妃的护卫和侍女,属下会寸步不离地陪在梦妃身边。”说罢,挺身坐在哈庆睡过的小榻上。 雪影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张清瘦瓜子脸,眉目还算清秀、端正,肤白如雪,浑身透出一股冷傲风姿。一袭深紫『色』的衣裙,紧衣束袖,下着同样深紫『色』的石榴裙,腰系秋香『色』的丝绫。挽着低矮的小髻,髻上扎着桃红『色』的丝绦,不动亦飘,显得妩媚可人。偏生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抬眸时,眼里放『射』出的都是寒冷如剑的光芒。 雪影的冷,夕榕感觉到了。除了冷,还有一抹深藏在眼底的敌意。雪影虽是属下,是宇文昊府里的暗卫,夕榕想她一直都在静默地喜欢着宇文昊,明知不可以,可她终究是动心了,也至在看夕榕时,神『色』的敌意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见夕榕躺下,雪影道:“梦妃,这一次你若再保不住殿下的骨血,实在太辜负他了。” 夕榕翻过身来,看着一侧的小榻,雪影已和衣躺下。“你喜欢殿下?” 她实在憋不住,就想点破。 雪影这一次的反应倒还特别,一改之前的冰冷,急切地道:“我没有!” “没有?”夕榕抬起身,似要将她看个分明,“我也是女人,之前殿下都到帅帐了,你还在那儿痴痴地看,那样子分明就是喜欢殿下。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可否认的?” “梦妃想多了!属下是奴婢,怎么会喜欢殿下呢?”雪影一面低喃着,一面用背对着夕榕。 夕榕的话让她觉得慌『乱』,甚至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身份悬殊,殿下待她再信任,奴婢就是奴婢,而她对太子殿下的感情只能深埋。就如义母所言:“雪影,你就是奴婢,永远不要奢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当年,若不是殿下救下你,还让你读书识字学武功,哪有你的今日……” 她不奢望,也不敢奢望。 夕榕看似无意的话,却扰『乱』雪影的心,再无睡意。她是这样的羡慕夕榕,因为出身世家豪门,便能得配太子殿下,还能为他孕育儿女,得他真心,而她呢,即便是太子的一抹赞赏的微笑,都会欢喜得如同过节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低沉的脚步声,随着一股风袭卷而入,有人挑起帐帘进来,雪影倏地坐起身,借着案上昏暗的油灯,却见宇文昊一袭战袍,正小心翼翼地进入帐中。 雪影想说什么,宇文昊抬手示意她别支声。 他走到榻前,看着睡熟的夕榕,神『色』里掠过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痴情,伸手小心的拉过锦被,轻轻地替夕榕掖好。“大战在即,等这一仗过后,我答应你,我们再也不分开。榕儿,你要安心呆在帐中。” 他的声音,低到极致,一字一句都似从鼻腔里飘出来的。 然,他的大手却被一双温暖的纤手给握住了:“齐昊……”夕榕睁开双眸,吐了口气,“你要好好的,围陷京城并非易事,卫宫之中有通往城外的秘道,这是卫太后当政时令人掘下的,就如洛城行宫的秘道一样,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围陷京城,还需得挑选一批干将在方圆五十里内的要道开设关卡并进行巡逻戒备。” 宇文昊没想她并未睡着,心头一怔,道:“你当初给我布阵图时,好像还加强了关卡检查与巡逻,如今想来,莫不是……” “洛城内,有通往城外的秘道。幸而你令人建筑的栈道离城墙较远。增设关卡,对进入之人进行盘查,这是确保万无一失。就如你所说,现下能一扭被动局面着实不易。我不会给你添『乱』!你安心去罢!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榕儿……”宇文昊情深一呼,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脸,“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门下的暗人更是遍布大江南北,妾以为你一早便知晓。”夕榕吐了口气,伸了手亦轻柔地捧抚着他的脸颊,这样轻而柔的摩梭着,“祝殿下早日凯旋归来!” 彼此凝视,相顾而笑。 宇文昊回头看了眼雪影,虽无过多的话,但他知道雪影是明白的。 他的身影没入帐帘外,夕榕收回视线。 雪影冷声道:“梦妃根本没睡着?” “睡着了,他一进来便又醒了。” 彼此不再说话,夕榕平复心情,很快再度进入梦乡。 好不容易睡着,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吵嚷声,却是永兴公主:“梦妃嫂嫂!梦妃嫂嫂……不好了!不好了!洛城有人出了城门,全是女人,而且一个比一个妖艳……” 永兴公主已经进了帐中,喘着粗气:“你的主意最多了,快替我父王拿过主意啊。” 夕榕微微一笑,道:“公主哪里话,太子离营,可是把这里的一切要务都全权并给恭王了。” 宇文昊不愿把军中大权交到她手上,而是全权交托到恭王手里,担心的便她太过仁慈、善良,如今看来,还真是猜得没错。夕榕若是拿着生杀大权,只怕这心一软,又要放人了。 不让她过问,便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与理解。 永兴公主道:“这回,我们可没有『药』水,难道就由她们冲出来?” 一边的雪影思虑片刻:“殿下离营不到两个时辰,洛城就有人出城门,这不是很古怪么?” 肯定是洛城内的人得到了什么消息,知晓大齐主帅带着兵马离了军营,这才奋力突围。 永兴公主道:“梦妃嫂嫂,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这回是真杀,还是放过这些女人,天啦……” 一边的雪影,吐出一字:“杀!” 永兴不满地瞪了一眼,又没问她,可夕榕未说完,竟似同意雪影的决定。道:“为什么?上次嫂嫂不是放过那些百姓了吗?你不是常说,一旦有战事,最无辜的便是百姓。” 夕榕道:“第一次有百姓突围,是被『逼』的。这第二次,定是卫国主将想要突围。若是放过,下一次,还会有更多的百姓冲出来,一旦突围成功,就会坏了太子殿下精心布下的战局。永兴,你去告诉恭王,该狠之时定要狠,万事都得以大局为重!” 永兴公主果决地点了点头:“这么说,父王这回是做对了。他已经下令『射』杀了!我就是不服气,没想连梦妃嫂嫂也赞同他的做法。” 夕榕轻叹一声,“很显然,城里的人已经知道第一批冲出城外的百姓并没有死,所以才会故意再来一招。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若再放任,就会影响整个战局,如若放过了这些人的『性』命,天下又得多死多少善良百姓,多少齐国将士的『性』命……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永兴,既然太子殿下将围守洛城的重任交到你父王手中,你应该相信恭王会做得很好。” 与其是说给永兴听的,更像是夕榕说给自己听的。 她不想看到那么惨烈的杀人画面,而他们大多数都是无辜的百姓。可霍烈利用这些百姓生突围,就是想为他自己冲出一条生路。 永兴是个活泼而明朗的少女,突见死了那么多人,心下不忍:“梦妃嫂嫂就当真没有救她们的法子了?” “有时候死几个人,是为了保护更多的免于丧命。”夕榕看着永兴那嘟着的小嘴,“要是战局一『乱』,一旦霍烈所领的数十万大军冲出洛城,洛城三翼的城池便保不住,接下来,连我们也会再临新的战局,到那时,就会死更多的人……” 永兴似懂非懂,沉重地点了点头:“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又开始突围了。” “洛城内,有近二百万人,可每日食用的口粮就很惊人。围而不攻,外面的粮草进不去,里面的人又出不来,用不了多久,洛城不攻自破。” 永兴又点头道:“听梦妃嫂嫂这么一解释,永兴明白了。有时候,一些人死,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 雪影道:“殿下一走,他们就开始突围,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永兴不待细想,大声道:“那些第一批突围的百姓最是可疑,那里面定有细作。嫂嫂歇着,妹妹这便去帐篷里,揪出那些通风报信的人。” 夕榕再无睡意,着袍离了小帐,爬上营门口的了望塔时,箭羽已经停止了飞『射』,黎明后静寂竟似比子夜时分更让人觉得害怕,听到从城门方向传来的女人哭啼声,亦有悲痛欲绝的惨叫声,声声入耳,如浪似『潮』,她已经看多了战争的场面和血腥,就算如此,还是不忍再瞧。 从城门下至齐国栈道间,如一片『色』彩缤纷的河流,这么多的尸首如路似『潮』,漫延匍匐在地上。离栈道最近处是女人的尸体,离城门最近处是卫国将士的尸体。城门半阖,悄无声息,透过半阖的城门,可见街道两侧的百姓,正痛苦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有齐国士兵站在第二道栈道外高喊:“奉主帅之令,允许城内的人出城门收拾亲人的尸首!只要不跨过栈道,我齐国将士定不会再行『射』杀!” 夕榕瞧了一下,见一切都已平静,悬着的心又放回到肚子里。 正要下塔,便见有一信差骑马奔入营门,口里高声大呼:“报!”夕榕寻着他的身影望去,那人进了帅帐,朗声道:“报恭王,我们的人在洛城北郊五里林间抓获三位将军及三百余追随的士兵!” 彼时,恭王正端坐帅帐,一旁坐着魏琳,却不见永兴公主的身影。 此刻,永兴公主正在受伤百姓的大帐里,带着两名会武功的女护卫,正在气势汹汹地骂人。 第222章 我要你活着15 “你们之中有细作!霍烈老头儿让女人带头突围,被我父王下令给『射』杀了,那么多人,四处城门加起来有近万人,这些人不是我齐人杀的,更不是我父王杀的,是你们这些通风报信的细作杀的!梦妃心善,不忍要了你们的『性』命。可你们,却害死了近万人的『性』命!” 永兴公主的话落,老头儿便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而孩子则是一脸惊恐,女人们抱着自家的孩子,默不作声。 “本公主今儿来,就是来找出那些细作。从昨夜四更至五更间,有谁悄悄出过大帐,又干了些什么?你们最好一一揭发出来!否则不然,这些可恶的细作,还会连累其他人的『性』命……” 永兴迈着漂亮的步子,仿佛已然是一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漂亮的杏仁眼不停地在众人身上流转着。 正叫骂得起兴,一个粗使厨娘快奔进了大帐,走近永兴,在她耳边低咕一阵,永兴双眼发亮:“你说从城外林间抓住卫国主将了?是谁?” 厨娘茫然摇头。 这可是好戏,怎么能没有她永兴公主呢。 夕榕款步行来,刚巧也赶来看热闹的永兴相遇。 永兴笑道:“梦妃嫂嫂,今儿起这么早。” “我倒想多睡一会儿,可你让我睡吗?” 永兴陪着笑脸。二人进了帅帐,各寻了位置坐下。 魏琳欢喜鼓舞,对来禀报的士兵道:“可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士兵道:“已经在押送途中。” 恭王歪着脑袋:“这个霍烈,一面利用城中的女子突围,一面又有人从洛城秘道逃生。还好我们方圆五十里内都有关卡、巡逻。” 恭王的贴身随侍太监奉了茶水,夕榕轻柔悠闲地端起清茶,为防万一,雪影还是与夕榕验过,确定无毒,这才让她服下。如今,对于这块,夕榕已经习惯了。 魏琳道:“那么多美貌的女子,居然全都死于箭下,着实可惜了一些。” 恭王哈哈一笑:“魏将军就不怕你夫人听了这话吃醋。”转而又道:“皇侄媳,你且猜猜,咱们的人在山野林中抓住的是什么人?” 夕榕秀眉一挑,思忖片刻,道:“康王。” 在林间被抓,显然是从洛城内的秘道出来的。 当年,宇文昊扮成匪贼夜袭行宫,可太后与卫惠帝却在瞬间失了踪影,现下想来,他们也是从秘道离开的。这个秘道能直通洛城之外,寻常人不可能知道行宫中的秘道,但康王是卫国皇族。 永兴很是好奇:“梦妃嫂嫂怎么知道是他。我们大齐最美的男子当属璃王和太子哥哥,听闻卫国长得最俊美的就属这位康王。” 这小姑娘莫不是思春了,居然夸康王俊美。 夕榕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除了交换人质那日,其余那次都是小时候。大了时,彼此未曾见过,康王小时候总是一副病弱身子,弱不禁风的样子,而卫太后便以他体弱为由,让卫惠帝做了皇帝。 过了约莫半炷香时辰,帅帐外传来士兵的喝斥声:“快些走!哼,我们主将还想见见你呢!还当这里是卫国么,这可是齐营,是我们大齐将士的地方。” 夕榕望向帅帐外,在宽阔的空地上,移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依然被五花大绑,浑身不得自由,身后跟着几名粗鲁而洋洋得意的齐兵,走得慢了,便伸腿踹上一脚。 三个人慢慢吞吞,在齐兵的吆喝、驱赶下近了帅帐。一位着紫红『色』的蟠龙袍,一个也是锦衣华服,还有一个着战袍的年轻男子。 永兴像是自己猜中了一般,欢欣鼓舞,围着他看了一圈:长发凌『乱』披散,头上的缕空蟠龙帽也歪斜了,衣着紧身一袭紫红『色』的锦袍,腰间绕着一条黑『色』锦带,脚踏黑『色』长靴,眉目还算俊秀,可惜脸上有些污浊,有树枝刮伤的印痕,又有浊泥沾在脸上、身上,模样甚是狼狈。 “天啦!梦妃嫂嫂,你又猜对了,真的是康王啊!他不是长得很俊美吗,瞧瞧,哪里好看了,还没我们府里寻常护卫长得好呢。” 康王挺挺胸膛:“可杀不可辱!今日落到你们手里,本王无话可说。” 难道这便是宿命么? 康王的目光很快就停落在夕榕,她这一袭如雪的白衣实在太惹眼了,又是那样自在的装扮,仿佛于她,在不乎好不好看,只要她自己喜欢便可。“陈夕榕,你也是卫国人,想你父亲长宁候陈浩然何等气节,没想你居然背叛母国,妖祸大卫……” 雪影气急,大喝一声:“找死,居然敢辱骂我朝梦妃!” 夕榕反不生气,微微一笑:“让他骂,奉承的话本妃听得多了,还是康王这骂人的话别致。” 齐国人视她为仙,卫国人自然要视她为妖孽。 早在几年前,她已经是卫宫中的妖孽了,不贞不节,忘祖背典……要数她的过错,怕是卫人能罗列上百条。 康王反而语塞,开始支吾起来:“你……当真不知廉耻。” 夕榕笑而不语,一副要静听他辱骂自己的样子。 可康王不再说话了,即便绑着,大踏步地往一边的太师椅移去,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永兴急了,飞一般地奔了过来,一把拽住康王:“谁让你坐的,这可是我齐营帅帐,你想坐就坐,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永兴!”恭王大喝,“以礼待人,不可放肆!昔日本王被康王所获,也颇受礼遇、敬重,今日本王以礼相待。” “父王,那可是你一生的奇耻大辱。女儿这是替你报仇!” 恭王愤然一瞪,永兴面『露』惧『色』:“父王,你没听见他刚才是怎么辱骂梦妃嫂嫂的,放肆的人是他。” 夕榕释然一笑,道:“永兴多虑了!我都不生气,你为何生气?再则,我与康王论起来还是姨表兄妹,他要骂我,由得他去,嘴长在他身上,他爱骂便骂,我若生气,岂不是着了他的道。” 没想有这样说话,康王反而更生气了,只不说话,近乎命令地道:“松绑!” 雪影『插』话道:“禀梦妃,你拿此人当姨表兄长,可他从未将陈大人当成表兄。居然下令将陈大人关入洛城的地牢之中,还任由狱卒对陈大人用刑。” “不提此事。”夕榕优雅地品着清茶,目光不经意地斜睨着其间一个华袍男子,她又是微微一笑:“道是何人,竟是蔡家大公子。” 有士兵上前为康王松绑。 其间另一名华服男子不是蔡大公子还是何人,此刻听夕榕一说,双腿一软,有些站立不住。 夕榕幼时是见过蔡新瑶的几位兄弟姐妹,对蔡太师也有些印象,偏这蔡大公子与蔡太师又有六七分的神似,猜到他的身份倒也不难。 永兴公主在一边叫嚷着:“梦妃嫂嫂也认得另一个,那位将军呢?” 那位战袍将军,昂首挺胸,丝毫没有卑微的垂首,反而显得气宇轩昂、不俗。夕榕在将自己认识的人从脑海中一掠而过,却丝毫不知他的身份。 夕榕淡淡一瞥:“这个当真猜不到了。” 话落,那武将扬起头颅,冷声道:“本将乃是大卫镇国公、大司马之子霍文泰!” 一边有百夫长接过话,道:“难怪我们抓你颇费功夫,居然折损在下那么多的兄弟,你居然是霍烈之子。” 霍文泰骂道:“哼,若不是你们用『迷』烟,也休想能成功将我们抓住。你们齐人最是无能,尽学些江湖中人下三滥的招式。” 永兴娇声道:“两军交战,败了便是败了,下『迷』烟也好,用毒也好,这都是策略。你不服都不行!” 夕榕秀眉微垂,道:“你们三个从行宫秘道而来,是想前往京城搬救兵?” 康王神『色』一凝,连蔡大公子也觉呼吸渐『乱』,为什么这个陈夕榕竟似什么都知道一样。 夕榕见自己猜测无误,又道:“这一仗,大卫败局已定,这一会儿,怕是京城已自身难保了。” 霍文泰大声道:“京城固若金汤,你们当是洛城那么容易被围困吗?” “为什么不能?” “齐国的兵力分散,洛城围兵,再攻三翼城池,哪里还有人手攻打京城。” 夕榕淡淡一笑:“你们大卫,明明只有五十万兵马,却慌称百万雄师。这一点,齐人恰巧相反。拥有百万雄师,却只道有五十万兵马。霍小将军忘了么,我们除了拥有齐人自己的军队,还有从前梁接手下来的兵马,其战斗力远在你们之上。” 霍文泰低哼一声,颇是不屑:“可你亦是卫人。” “早在数年前,卫国已先背弃了我。初是卫惠帝与蔡新瑶合谋算计,再是沙场交换人质,卫惠帝狠下杀手。对于本妃而言,天下人都是华夏子孙,并未分何谓卫,何谓齐,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人。而大齐皇帝英明,太子殿下英勇,要还天下百姓一份安宁,结束这纠结天下百姓百余年的战事,此乃大仁大义之举,本妃行事素来对事不对人。既是仁义之举,本妃为何不能支持?况,这是天意!是上苍之意!” 永兴一脸的仰慕慕表情,听到夕榕那不卑不亢的话,即便被人指责背叛母国,可夕榕还是能进行反驳,不慌不张地道出自己的理由。 “恭王皇叔,我今儿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恭王点头示意,夕榕出了帅帐。 永兴看了看霍文泰,又瞧着康王,突地手指一动,指着霍文泰道:“父王,我还是觉得他好玩一些,你把他赏给我,让他陪我玩好不好?” 恭王还以为自己这个女儿长大了,道:“胡闹!”又问:“你不是要组建自己的巾帼营么?往后还有无数大小战事,怎的搁下了?” 永兴嘟了嘟嘴,“人家也想啊,可就这军中,除了梦妃嫂嫂帮我,就没几个人,好不容易有十几个会武功的女人,她们还要整日做饭。” 魏琳问:“恭王,这几个人打算怎么办?” 恭王吐了口气:“关入囚帐吧!” 囚帐,内里像一个牢笼,外面却又有帐篷,是一顶事先就预备好的帐篷,牢门内又置有两张小榻,牢门一合,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却能通过木栏往内里送水送食。 这场战事又停凝了下来,洛城、京城双双被围。 宇文昊采用围而不攻,静待城内粮草绝尽时,不攻自破的法子。 第223章 我要你活着16 这期间,又有巡逻的士兵从林间抓来了洛城内的权贵,无一例外都被带回了齐营,统统关押在那顶特制的牢笼之中。当洛城外齐营的囚帐里关满了卫国权贵时,从京城那边也传来新的消息,京城破了! 打开京城城门的是京城守将傅来,据说城内粮草已尽,已经开始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守将为了救下全城百姓,还有自己手下数千的将士,只得开城投降。 就在京城即破时,所有皇子似一早约好似的,全都赶到了京城各城门外,当城门缓缓启开,宇文昊骑着闪电,走在最前列,朗声道:“严守军纪,若发现有胡作非为者,一律按军规重处!听到没有?” “嗬!”一阵如雷的喊声弥漫入耳,宇文昊的眼睛扫过众位兄弟:“你们身为大齐皇子,更应严守军令。想美人的,待一统江山,本殿奏请父皇,赏你们几百个。想要珍宝的,待得那时,父皇必不会少了各位兄弟。入城之后,任何人不得破坏军纪,否则一律重处!各位可都听好了?” 那边已经开城门了,可宇文昊还在这儿要求大家守纪。 几位皇子望眼欲穿,就盯着那城门从开一条小缝,缓缓地大开,那城里可真热闹,这可是卫国的京城,其繁华在大齐帝都之上。 “老三!”见无人回应,宇文昊一一点名。 宇文旻抱拳道:“大哥的话,旻已听见,答应你了。”他对美人无兴趣,也对珍宝没好感,他所求的只是夕榕一人而已。 宇文昊又道:“老四、老五、老六、老七……” 几个被点名的皇子,顿时抱拳:“谨遵大哥教诲!” “记住便好!若是『乱』了章法,可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告诉各处把守的将军,莫要让卫京权贵、皇帝后妃等给逃出去了!过往关卡一定要严加盘查!” 传达帅令的士兵,将宇文昊之令传达各处,各城门是严整待发的将士,或留守,或准备入城。 守将傅来携手下将士出城归降,一出城门,就见城外齐人已摆好了粥棚,肉粥、馒头的馨香扑鼻而来,惹人垂涎欲滴。 而黑压压的齐兵,却是训练有素,没有半分的慌『乱』。 “京城守将傅来携部下八千余人,呈表降表,归顺大齐!” 哈庆下马,接过降表,再转与宇文昊,宇文昊看罢,哈庆开始朗声诵读起来。 “傅来将军请起!将军归顺我大齐,其功不小,也免让此城百姓受战『乱』之苦。听闻城中粮草紧缺,本帅已熬好肉粥、蒸好馒头,请将军部下享用。” 傅来看着城外的粥棚、馒头,却有些不敢吃。 城内的百姓闻嗅到城外四处城门的粥香、馒头香时,如『潮』水般逐涌出来,在齐兵的指挥下领粥领馒头。 不多会儿,百姓们越来越多,却人人都无事,但见齐兵正忙碌地为他们盛粥、洗碗。 傅来还在迟疑,却已有手下兄弟去取食物。 宇文昊亲捧肉粥,笑意盈人地递到他手上:“傅将军辛苦了,请用吧!待你用完,本帅再领兵入城。” 傅来没想,堂堂北齐太子,居然会为他捧来肉粥。心下一阵感动,大饮一口,胃里都暖和起来,数月的省吃少食,早已让大家按捺不住。“殿下,末将已经吃好了!” “嗯!就傅将来带路,我们一同入城。” 傅来应声。 宇文昊在傅来陪同下,登上城门,举目眺望,城内城外只有一片奇异的风光。 届时,又有商队在齐兵护送下押送粮车进行城中开始售卖粮食,竟比过往贵出二成,还有一早排在城外的菜农百姓,也逐一入城,半点没有战后洗礼的颓废,反而是一派盛世之景。 这一天,于齐营上下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事。 卫宫被围,也换上了齐兵守卫,却没有入宫。 然宫内,早已如一锅煮烂的粥。 蔡新瑶携着一干宫娥、太监进了太极殿,“皇上,皇上……城破了!快想想法子呀?城破了……” 王皇后、薄蕊妃等一干嫔妃,早已经聚在大殿内,哭的哭,哀的哀,早已『乱』了。 德妃秀眉一挑,伸手怒指蔡新瑶:“都是你的错!原本这大好的天下是我们大卫的。可是你算计皇贵妃,硬是生生把她留给大齐太子。她可是天命所归的龙女,得她者得天下,蔡新瑶,是你给我们大卫惹来了这场大祸……” 在洛城,又有上天示警,如今整个天下的百姓都认为,这天下是大齐的,这是上天的预示。 卫惠帝耷拉着脑袋,他自来就不信什么“得龙女者得龙天下”的荒谬之言,可如今终是信了。他信了,却再无重来的机会。 殿中,还围聚着一干受他重用的侍卫,宫外的喧声震天,是齐兵的欢呼。 降了!傅来居然会降了齐国。 他是那样的重用信任傅来,没想傅来居然顺降齐人。 这一场仗无法打了,城里的百姓出不去,外面的粮食进不来,就连宫中都断了几日粮肉了。他们也就喝点水、吃点茶,一干后妃也是饿得前心贴后背。 居然就这样败了! 还不等他放手干一番大业,便这样失了江山,居然应验了卫太后的那番训斥:“皇帝,难道哀家不想你好,不愿咱们大卫好,你竟处处与哀作对,罢了,罢了,哀家就要去了,从今往后,再无人束你、管你,你……好自为之了吧……” 原来,他终究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河山,辜负了卫太后,也背典了列祖列宗。 卫惠帝突地起身:“你们赶紧收拾细软,随朕出城。” 贤妃道:“皇上,这……现下还能出城吗?出不去了。” 王皇后言语不多,她是皇后,道:“大家快回去收拾,尽快过来!” 薄蕊妃柔声道:“可我们不过是弱质女子,如何能脱身?这般出去,不是送死吗?”原以为,负辱跟了卫惠帝,便能为家人报仇,没想连卫国也要亡了。 王皇后道:“你们都下去吧!若你们真想还跟着皇上,就什么也别问。” 她的身侧,是已然三岁多的大皇子,小孩子一脸好奇,睁着一对乌黑的眼珠『乱』转。这孩子是代蓝所生,幸而,她王氏并未有一男半女,否则便要随他们受这颠沛流离之苦。 薄蕊妃未走,只令了得心的宫娥去收拾细软,不过片刻的工夫,宫娥便已回来。薄蕊妃忆起梁宫之中,便有一道通往城外的秘道,问:“皇后娘娘,这宫里是否亦有秘道?” 王皇后轻声道:“皇上,我们该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江南、西南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是皇上的,大齐想要我们亡国,又谈何容易……” “皇后说得对,我们走!” 卫惠帝折入内殿,避开众人的耳目,启开秘道带头走了进去,几位嫔妃也火速赶来,随他步入秘道,待得一干心腹侍卫进入,秘道亦嘎然而合。 薄蕊妃曾有从深宫秘道逃走避去一劫的经历,只是没想这次…… 终于走了出来,又看到了阳光,卫惠帝喘着粗气,张望着四野,这是一处不知名的山林,周围还长着半人高的草丛。这里应该没有齐兵,总算是逃出来了,只要逃离了京城,前往江南也好,西南也罢,只要他在,卫国就不会亡。 当他为之想着未来的打算时,不想林间早已经有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看着卫惠帝与一干后妃一个接一个地从掩饰在林间的小洞中出来,小洞口长着密密的松柏,猛一看,还真难被人发现。 约有二三百人,行了不到一里,便只听护行的侍卫大喝一声:“皇上小心!好像有人!” “哈!哈!哈……”一阵朗朗的笑声从林间传来,还未回过神来,从四下奔出无数的齐兵,竟将他们包围其间,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百夫长打扮的男人:“看来在下今儿的运气不错,本以为离京城数里之外的地方不会有什么收获,瞧瞧,这都是什么人?哈哈,居然是卫国皇帝啊……” “白将军,瞧那几个后妃,长得还真漂亮。” 百夫长抬手就是一下:“忘了主帅颁下的军令!这些后妃是我等可以碰的吗?来人,把他们给我团团抓住,顺降者活,违抗者死!” 百夫长后退数步,包围圈越来越长,周围还有一个个张着弓箭的男人,几名侍卫刚要出手,却已纷纷中箭身亡,余下的人再不敢轻易动手,有人扯住了后妃,只吓得她们传出尖锐的叫声。 “蔡新瑶,你这个妖『妇』!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们落到如此地步!是你害了我们!”德妃被抓,传出疯狂的叫喊声。 王皇后愣在原地,『插』翅难飞,而她可是贵为一国皇后,她不要活着受辱,不要!拿定主意,她绝决地从头上拨下簪子,狠劲『插』入咽喉,然,还是晚了一步,有人用箭『射』中了她的胳膊。 原来,连死,都是一种奢求! 王皇后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小皇子抱住王皇后,用稚嫩地声音唤着:“母后!母后,我怕怕……” 他们逃出宫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都尽数落到了齐人手里。 “白将军,这一回,你抓住卫国狗皇帝可立了大功。就等着皇上封赏吧!白将军,小的听说,你可是太子殿下的小舅子,嘿嘿,往后白将军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啊!白将军得了提拔,可不要忘了小的哦。” “各位兄弟放心,我们可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走,把他们押回京城!”白大山正要离开,又滞了一下,道:“与其留人把守,弄不好,还有人从这儿逃走!绝不能从这里逃走一个人,而最好的法子就是毁了出口。” 白大山纠结一番,打开一只包袱,周围的士兵一看,却是火『药』。 “百夫长,你怎的有这东西?” “莫不是一早就备下的。” 白大山道:“不能再让人从里面逃出来,炸毁洞口。” 拿定主意,白大山寻到那个隐秘的小洞,将火线倒了进去,点燃洞口,一声沉重的闷响,洞口顿时就堵得严严实实。 “哟,这是卫国皇帝吗?” “这人是我们铁骑军玄字营白大山百夫长抓住的。” 没多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铁骑军玄字营一个叫白大山的百夫人成功抓获了卫国皇帝及其后妃。 第224章 我要你活着17 白大山上了官道,看稀奇的人越来越多,只觉自己脸上有光,这一回他要让受苦数年的姐姐为他骄傲,当然,这么大的功劳,他还得感谢一个人。 攻下卫国京城,宇文昊在城中又滞留了两日,一切就绪,方派了乔凯旋前往洛城接夕榕。 而此时,他们夫妻分别已有两个月。 霍烈还是没有降诚,但从洛城行宫通往城外的秘道却被人给找到,只找到城外的秘道,被恭王派人给炸毁了,里面的人若再想出来亦不可能。 彼此,宇文昊带人候在京城东城门下,满是期盼地等候着夕榕。 待到马车抵达时,在雪影的搀扶下,出现的是一个腆着大肚的夕榕,她的肚子出奇的大,他从未想过,怀有重孕的夕榕会是另一番模样。那肚子圆鼓鼓的,整个人显得尤其的笨重,就连她的面颊也似消瘦了一大圈。 哈庆见状,飞野似地迎上:“梦妃近来可安好?” “挺好的。原想,洛城会比京城更快顺降,哪里晓得这京城都拿下了,可霍烈老头儿,固执得很,到如今都不肯打开城门。”夕榕云淡风轻地笑着,看着不远处骑坐在马背上的宇文昊,“你这个样子看我干什么?像看一个怪物。” 宇文昊有些没反应过来,在他心里,夕榕应该是永远的轻盈,可今儿一出现,居然是挺着大肚子。听夕榕这么一说,才确认是她,这才飞快下马,迎近夕榕,彼此不说话,她笑着看他。 “我很辛苦的!军中的郎中说,已经可以确定了,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两个。所以,不过五个月,这肚子便大得吓人。每日雪影和郁兴『逼』着我吃东西,她快拿我当猪养了,我吃一日当得他们平日吃上五六日的了,可就是瞧着清瘦……” 收到宇文昊回转太子府的家书,郁兴便奉命到了齐营和雪影一道照顾夕榕的起居饮食。一个雪影,不笑不说话,可就会弄出一大堆的食物可夕榕,非得『逼』她吃掉不可。尤其是从军中郎中那儿,确诊说她怀的是双胞胎,就越发厉害了。 哈庆道:“是么?梦妃肚子里怀的是两个孩子。” 郁兴笑:“可不就是呢。这一回,梦妃可要为咱们府一举添上两个小主子。” 没什么比这个是更大的事了,宇文昊见到她,这才忆起,原来自己从不曾想过她身怀重孕时的模样,这样的不同,实在是太不同了,有一种他幻想不出的端庄与秀美。这是女人要做母亲的慈爱与博爱,那脸上都溢着浅浅的幸福,让人瞧了,连心都会醉。 宇文昊张开双臂,轻柔地拥住夕榕:“你这肚子还真争气。” 夕榕低声笑道:“那也得你肯劳作,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孩子是他们俩的,许是念他们曾失过一个孩儿,所以这回,上天便送他们一双。 “不,榕儿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 “虽说知道这是因你喜欢,故意骗我,可我还是爱听。罢了,你就陪我走着入城吧,好些年没回京城了,正好四下看看。” 哈庆道:“启禀梦妃,皇上下旨,如今这里不叫京城,叫大兴。” 大兴城,曾经的卫国京城。 入得城门,夕榕行得慢了,可街道两侧的行人面『露』好奇,不由得看着那一袭战袍的男子,偏偏又挽着一个重孕女人的手,两人的目光不停地审视着街道两侧。 “小时候,这条街最是繁华,我极爱那家钱记的糖葫芦,每回任是娘亲还是哥哥出府,都缠了他们给我带些回来。” 她的话一落,便有讨好的随行士兵,去买了糖葫芦来。哈庆一回头,还瞧见有两人都买了。 “哈公公,小的这个是钱记的!” “我的也是钱记的。” 哈庆瞪了一眼,这种讨好巴结的活儿,应该是他干的,可都被这些溜须拍马的人给做了。 夕榕接过糖葫芦,正要咬,郁兴奔了过来:“梦妃,还是让奴才给试吃一下。” “开门做生意的,不会有事。”她执意要咬,雪影又道:“梦妃还是让郁兴试过才好。” 夕榕轻叹一声:“这些日子,快被他们俩给烦死了。这不许,那不能的,雪影最初还好,自打接到喜姨从府里来的家书,便对我管东管西的,如今不叫雪影了,该叫她雪嬷嬷了。” 雪影也不生气,坚持让郁兴试吃,确定无误,这才让夕榕吃。 走了一程,夕榕也不觉累,“听乔凯旋说,卫帝抓住了?” “卫帝携一干后妃想从秘道逃走,被一早安置在郊外巡逻的士兵给抓住了。” “捉住卫帝,也是大功一件,这次,也该厚赏白大山。” 宇文昊见他似知晓得究里,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通往郊外的秘道出口在那片林子里,听韩将军说,白大山自愿请命带人前往那条路上设卡巡逻的。” 夕榕压低嗓门:“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很有心计的女人?” “如此说来,当真是白大山好运气。” “那你以为?”她灿然笑着,“我是给白大山写过一封信,告诉他,他姐姐白小曼现下是太子殿下的妾侍,而白奉仪在帝都太子府正盼他多建功勋,替她扬眉吐气。小曼的事,他是知晓的。” 至于旁的,她多说无益,也没那些心思去多想。 也许,真是上天要给白大山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贵为一朝太子,却愿意给一个失节的卑微女子一个名节,这是对他们姐弟最大的恩赐。 有些时候,夕榕会觉得就白小曼的事自己做得很自私。但她真的需要一个帮手,与其找一个可能成为自己敌人的女人,倒不如是白小曼。她与白小曼倒也算得各取所需,白小曼愿意,她自己也觉得好。 “榕儿,恐怕还须得在大兴暂住几日才能返回帝都。你是住卫宫,还是住在长宁公府?” 住到家里,她自是愿意的,从当的别离家中,好几年来她从未回去过。“其他几位皇子现下住在何处?” 她可不想给他添了麻烦,总得顾全大局。 宇文昊思忖片刻,道:“为了方便随时议事,众位将军、皇子都住在康王府里。” 皇宫太大,住在里面也着实不安全。夕榕当年就是从西梁皇宫失踪的,康王府不算太大,却也能容纳诸位将军、皇子,各人占据一处宅院,虽不拥挤,却也热闹。 “如此,我亦与他们一样,就住康王府。” 宇文昊会意一笑,他似懂得她的心一般:“要是你想回长宁公府看看,我派人送你过去,特派人守着长宁公府。入城之前,是御林军的人守着。现下,是我的人守着。里面一草一木都未曾动过。” 入城之前,傅来将军奉卫惠帝之命前往长宁公府拿人,才突地知道,不知什么时候,长宁公的庶母、弟弟与妻儿一并都失踪了,就连他们面前照顾的几位心腹奴才也一样没了下落。 傅来猛然醒转,卫惠帝拿陈夕榕的家人,便是要借此要胁宇文昊,可对方却是一早就料到了,连她的家人都给接走。再则城中缺粮,他出来时听到百姓的惨哭声,据说有人在饥饿中开始吃食自己饿死的孩子,傅来只觉一阵心疼,吃人的军队,还能迎战么?那一刻,傅来就动了降顺的念头。 夏日炎炎,光阴就这样缓慢地过去了。 许多值得回味的片段,最后也似淡水如烟,模糊不清。能够记住的,只是人生岁月里,必定不能遗忘的情景。 其实世间最美的,莫过于四季流转,让我们遍赏春花绚丽,夏叶碧翠,秋月朦胧,冬雪漫舞。 回到熟悉的城,夕榕常有一种沉陷梦中的感觉。 她会忆起,年少的自己,如何一次次逃出长宁候府,出去顽皮,然后不知天高地厚地玩到尽兴才回府,惹得全府上下的人都遍寻着她,而她却总在下人不经意间,又悄悄儿地溜回府中,躺在自己的绣榻里。每每爹娘问及时,还死鸭子嘴硬地不肯承认自己出府玩耍的事儿…… 到了康王府,男人们忙前忙出,总有不断过来找宇文昊的人,有前卫的遗臣,亦有新任地方臣子,说的也都是公务上的事。 难得的夫妻相聚,夕榕来了几日,也难得与宇文昊坐下说会儿话。 他回小院的时候,她要么在康王府花园游玩、纳凉;他离开的时候,她还在牙床上睡得香甜。怀有身孕的女人,总比过往还要慵懒一些。加上郁兴、雪影也得骄纵着她,但由她干什么,总是由着,若有好吃的,也总是想方设法地给她弄来。 七月的盛夏,异常的炎热难度,即便夕榕挑选了挨着人工溪流的宅院,有几个机警的丫头摇着大扇,可还是热得睡不着。 “殿下今晚,也回来得很晚么?” 雪影出去给她取吃的,郁兴侍立在侧。 郁兴道:“梦妃,奴才之前问过哈庆。说是殿下近来着实太忙。” “有这么忙么?瞧他竟比在帝都为皇上打理政事上还要忙似的?” 郁兴见她面『露』不解,他小心地张望着四下,夕榕知他有话要说,抬手道:“你们几个,都下去歇会儿,听说今儿厨房备了酸梅汤,都喝两碗吧。” “是!”侍女欠身退去。 她们说是侍女,也是从卫宫里挑选出来的宫娥,手脚倒还麻利,人也机警。 夕榕接过郁兴的冰镇酸梅汤,道:“郁兴,说吧!” 郁兴低着头:“城中的前朝旧臣们,又挑了一批美人献给殿下。如今,都统一住在康王府的歌舞坊里。” 这种事,夕榕倒也见得多了。 一路走来,对于宇文昊的感情,她已坚信不疑。就算有数千美人送到他面前,他的眼里、心里也唯她一人。 “那里面可有特别出挑的人物?” 郁兴低声道:“这批美人,都和过往的不同,有人说不光是大兴城的,还有咸阳、开封的官宦小姐,不仅人美,且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无不不通的。” “哦……”夕榕听到这儿,若有所思的道:“他的身边,亦该有个女人相陪了。既然全是这么好的女子,总有一个是合他心意的。” “梦妃,奴才听说今晚有庆功宴,歌舞坊那边,众女都在刻苦训练。” “那边若是开始了,你记得告诉我一声,今儿,我亦去瞧瞧。” 第225章 我要你活着18 郁兴突地后悔了,夕榕不动声『色』,莫不是生气了。万一再闹腾起来,自己岂不是犯了大错。“梦妃,你正怀着孩子,可千尤别生气,奴才想殿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她们……” “我相信太子。就是想去瞧瞧热闹。” 午后,夕榕又小睡一觉。 醒来后沐浴完毕,里穿绯『色』牡丹抹胸,下穿绯『色』满绣绸裤,外罩一件宽大的藕『色』宫纱襦裙,隐约可见里面绯『色』绸裤,藕粉相间,化成一种如烟『迷』离的粉『色』。一条粉『色』纱绫缠于两臂,逶迤于纱裙之上,说不出的飘逸清雅。这么一打扮,倒也瞧不出身怀重孕,反而显得珠圆玉润。 略施脂粉,化了个别致的妆容,还在眉间令雪影给自己绘了梅妆。取了黛汁,用细『毛』笔这里一抹,那里一画,镜中眼睛越发的生动、『迷』离,仿佛是暗夜里一双发光的明珠。一个时辰后,菱花镜里是一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血凤红得张扬夺目,晶石凤目灼灼生辉。 挽了个兔耳髻,髻上饰有零星晶石,再斜『插』一对南珠凤钗,髻上再挑用粉『色』宫绦,结成漂亮的蝴蝶结,坠与二三寸的流苏,一动就翩,胜是妩媚清丽。 任是前院大殿内,歌舞昇平,她亦不急不燥,直打扮得自己认为满意了,这才携了郁兴与几名侍女前往。 宇文昊抿了口酒,道:“今儿献艺的美人是大兴城内的乡绅、群臣所献。各位瞧见喜欢的,尽可带走。皇子们可挑三人,将军们每人可挑两名。” 美貌少女款款舞动,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逸若云。画眉娟美,灯影昏『惑』,金樽洒华殿。步摇金钗急速晃动,迤逦一圈圈的金影。 奏乐女子静坐一侧,正倾情弹奏,道不出的华蘼奢侈。 众人瞧得尽兴,对于众将与众皇子来说,这些美女不是真正的人,根本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五皇子坐在四皇子身侧,低声道:“太子和三哥自来不喜美人,四哥自当先挑。” 四皇子笑道:“五弟喜欢,只管先挑。” 五皇子道:“四哥如此说了,那我可不客气了。”倏地起身,径直走向舞蹈正中的红衣少女,朗声道:“这位美人,本王要了!”拉了女子柔软纤手,将她带至宴案旁。 这样的画面,宇文昊也瞧得多了,宇文旻风轻一笑,只捧着酒盏缓缓饮着。 夕榕近了大殿,却突地折身一转,往歌舞坊方向去。“郁兴,把这批美人的名簿拿来。” 郁兴应声而去。 待她到时,郁兴已经拿到名簿,还有若干美女正等着献艺。对于她们而言,个人荣辱早已经与家族的荣华富贵密切相连。 待她进入歌乐坊时,早有管事早早迎了出来,俯身唤道:“奴婢拜见梦妃娘娘!梦妃万福!” 见管事相迎,众人很快便明白夕榕的身份,纷纷拜见。 夕榕接过名簿,答道:“本妃是过来瞧瞧,要在你们中间挑上两名可心的人。”语落,一一扫过名簿,她也出身候门世家,对于南朝出名的世家早有耳闻。 “咸阳袁静仪。” “奴婢在!”一个着舞裙的女子轻盈得体的走出人群。 夕榕瞧了一眼,咸阳袁氏也是百年望门士族,门中的女子个个才貌双绝。只一眼,便觉这女子不但静好,且还有一股子不俗清雅的风姿。“袁静仪,你都会些什么?” “回梦妃话,奴婢最善舞蹈,诗词歌赋亦会的。” “嗯!”她应了一声,面『露』满意的神『色』。 转而,夕榕又道:“大兴李子衿。” “在!”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衣着素雅,头上挽着高高的仙女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名门之女,就连她的名字,也取自《诗经》,一个长得素雅赏目,举止也清新夺目的女子。子衿此名,当真配得上她。 虽只一眼,夕榕心下便多了几分好感。问:“你今儿要献何才艺?” 李子衿秀眉一垂,道:“奴婢不善歌舞,好在还会丹青、诗词。” “甚好。”夕榕又思忖良久,道:“大兴吴茵茵。” 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应答:“奴婢在!”走出人群。 不需问,她今儿要献的是琵琶曲。 “奴婢精通音律,尤以琵琶最好,舞蹈其次,略通诗词。” “嗯!”夕榕起身,看了管事嬷嬷,道:“她们三个,本妃要了!” 将名簿交还管事,管事嬷嬷躬身道:“送梦妃!” 三女跟随其后,夕榕离歌舞坊,望向大殿方向,突地悠悠轻叹,柔声道:“你们身为豪门士族、前朝重臣之后,大可不必怨天尤人,醉生梦死。要知道,江山经历无数次的更改,沧海也曾数次变幻桑田,只不过恰好被你们遇见而已。多少人,被战火弥漫、朝代更迭的历史给呛伤,但物转星移,时间会修复所有的伤痕。过些年,山河寂静,盛世安宁。你们的个人牺牲,亦能保全父兄前程,一族平安,自是值得的。” 袁静仪和吴茵茵突地听她这番话,相视一番,袁静仪道:“奴婢早闻梦妃是个特别的女子,今日说出这番话,让奴婢倍加感动。最初奴婢也是心怨父亲的,听您一说,反不怨他了。” 吴茵茵道:“只是不知梦妃,要我们做些什么?” 夕榕叹了一声,道:“我要将你们三位送与璃王殿下。” 三女顿时面面相窥,早已听闻,大齐璃王不仅生得异常俊美清秀,至今尚无妻妾。 “郁兴,令人将她们三个送往璃王的寝院。他若问起,便说是我的心意!” 郁兴对夕榕身后的侍女道:“你把她们带去安置。” 侍女欠身应毕。 三女齐拜,陆续起身,唯有李子衿面『露』难『色』,久久蹲跪地上,不见起身。声音嗫嚅、低沉:“启禀梦妃,小女愿做梦妃的贴身使女,还请梦妃不弃,收下小女。” 做璃王妻妾不愿意,却甘为使女、下人? 夕榕秀眉微敛,抬起手臂,侍女带上袁、吴二女离去。 夕榕愠怒道:“你要做我的使女?李子衿,你以为本妃会应吗?” 同为女子,李子衿着实太过优秀了,据名簿所载,不仅是李家的嫡女,母亲亦是名门之后,父亲更是名动天下的才士。 李子衿蓦地抬眸,似从夕榕的眼中瞧见了几分敌意:“梦妃是担心小女会抢夺太子之心?” 郁兴大怒,喝斥道:“大胆,竟敢如此和梦妃说话。” 夕榕不由朗声笑了起来。 李子衿道:“梦妃可愿退下周围,听小女几句肺腑之言么?” 郁兴更是生气,他可是跟了夕榕几年的老人,可这个女子居然开口就要做梦妃的使女。 夕榕让左右退去,又道:“你起来吧!” 李子衿沉思片刻,道:“大齐璃王相传容貌似花如玉,堪比宋玉、潘安,又文武兼备,更是大齐太子得力的左膀右臂,年过二十有三,可至今尚无姬妾。通常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皇子,早已子女绕膝,美人如云,但他没有。可见我等俗女又如何入得璃王殿下的眼?” 宇文旻至今身畔无人,皆是因为他一直心念夕榕,即便她已易他人,可他从来不曾放弃过。他越是这样,夕榕便越愧疚。 她只期望,宇文旻能遇上值得他爱,得遇一个真正懂他的女子。 “既然被送璃王,也许是被他拒绝,亦或是被他当成礼物再转赠他人,倒不如做梦妃的使女来得自在。小女听闻,太子殿下唯爱梦妃一人,像小女这等俗女,又如何能入得太子的法眼。之前听梦妃说的那番话,小女便知梦妃就如明月之辉,荧火再亮又哪敢与明月争光。” 夕榕便知这世家望门出来的女子,个个都不俗。但就这种迎奉讨好的言语,心下很不喜欢。“本妃想听你的真话,真心实意的话。” 李子衿见她不为所动,迎视上咄咄『逼』人的目光,仿佛要在瞬间将人的心层层剥离开来。“不瞒梦妃,小女实在不愿意被人当成礼物、东西一样的送来送去。小女更不觉得做您的使女便是卑贱,相反的,做你使女,若你有朝一日开恩,小女还能出宫嫁人,寻得一位如意郎君。皇子们身份高贵,可身边的女人着实太多,小女不想过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夕榕又是淡淡一笑,令李子衿瞧不出她是生气还是欢喜。 李子衿再度垂首:“小女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若是梦妃不信,小女愿当着你的面自毁容貌。” “本妃且信你一次。”这让夕榕忆起了昔日的白冰玉,“你有意中人了?” 李子衿答:“没有。” “起来吧!”她挺了挺胸,示意不远处的郁兴过来,郁兴伸手扶住。 一行人还没走多远,突有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身后还追逐着数名侍卫,那女人重重摔倒,匍匐于地,头发凌『乱』,神『色』憔悴,竟似数日不曾睡过。 “梦妃!梦妃……你忘了么?当年太后在世是如何疼你的?她待你又是怎样的好,拿她当女儿一般,今日,你便是这样回报她的么?” 郁兴受惊,张开双臂,将夕榕护在身后。 借着小径两侧的灯光,夕榕方才瞧见,这女子的容貌与卫太后有几分相似:“你是……” 女子抬起苍白如纸的面容,“我是你的表姐阳春。” 阳春,卫太后之女,大卫最尊贵的公主。 夕榕细细的审视,哪里还有昔日的尊崇、高贵,不过是个落魄的小『妇』人罢了。 “夕榕,你真的狠心如此待我姐弟?若非我母亲再三护你,你早已被我大哥给杀了。夕榕……你真的这么无情无义?大哥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你、对不起陈家的事,可我与康弟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呜呜,要你放过我和康弟,难道就这么难?” 夕榕看着阳春那无助的目光,从她记事起,就没少受卫太后的呵护、关怀。任是卫太后在护她的背后有怎样的用意,可她真的如母亲一样的疼她。 康王、阳春,都是卫太后的儿女、骨血,她真的要任由朝廷赶尽杀绝。 “夕榕,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求你保住我们姐弟的『性』命,求你放过我们……” 夕榕的心凌『乱』了。 郁兴低声道:“梦妃,你答应过殿下,不过问这些事。” 第226章 我要你活着19 夕榕道:“让李子衿先下去罢!” 李子衿与另一名侍女离去,唯留夕榕与郁兴在。 “可是……”夕榕顿了一下,要她如何拒绝阳春所求。阳春和康王可都是卫太后的骨血,夕榕最不想做的,就是看到他们死。 卫太后待旁人如何,夕榕不管,但卫太后一直都呵护着她。无论是幼时,拿她格外宠溺,还是后来她在宫中。如若不是卫太后的宠爱,她在宫里指不定会遭多少白眼,受多少欺辱。 夕榕道:“身为前朝公主,我知你有太多无奈与不甘。可是朝代更迭,江山易主,都是我们非人力可以挽回的。”话锋一转,夕榕美眸温软,“阳春表姐,你真的只想保全『性』命,没有怨天尤人,亦没有别的打算?” “是!是!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保全『性』命,只求能与我丈夫回转江南与一双儿女团聚。” 兵临阵脱逃洛城,大兴城内大半的权贵已将家眷迁移江南、西南一带,留守在大兴城内的人也越发少了。 夕榕低声问道:“你不会打着什么复国的主意?真的只想安宁度日,做一个不问尘世的寻常百姓?” 阳春一脸惊愕,她不要再过这种受人欺凌的日子。虽然眼下,齐国人没拿她怎样,可一旦随齐人前往帝都,恶梦就会真的开始。 她必须要赌一把,好在康王府里还有几个忠于大卫的下人,将夕榕出院的消息告诉了她,又设了法子让她从被囚禁的小院跑了出来。 阳春肯定地道:“是,我只求与丈夫、孩子安宁度日,至于旁的,我什么也不想了。” 夕榕秀眉一垂,“既然阳春表姐已经这样说了,我就试着帮帮你与康王表哥。但是……能否办成,我现在还无法答应你。” “我知道大齐的太子殿下宠爱你,你若愿意放过我们,他就不会杀我们。” 何况,夕榕还敢了宇文昊的孩子。 男人是会为自己的女人办事,对怀孕的妻子,也会越发的疼惜。 “来人,扶她下去吧!”夕榕看侍卫押走阳春。 郁兴道:“梦妃,你不该答应她。” 夕榕吐了口气:“其实,就算她不说,本妃也是想救他们姐弟的。”她扬了扬头,颇有些无奈,“整个天下人都知道,卫太后一直对我都倍加照顾,若不是卫太后,我早就被卫惠帝赐死了。小时候,我享受的是郡主般的尊崇,长大后,几番受她照拂,才能保全『性』命。” 郁兴垂眸,道:“梦妃是想报恩?” “只有尽心,才会无愧于天地、良心。”她又忆起为宇文旻挑选美人的事儿,“郁兴,你说我为璃王选美人,当真合适么?” “梦妃行事,自来妥帖,没什么合不合适的?” 夕榕还是心下犯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郁兴道:“梦妃不是想去酒宴么?” “不去了!到底是男人们的事儿,我若一去,反会扫了他们的兴头,也让自己徒惹一场伤感。” 她最是瞧不得把女人当成玩物一般的事儿,可那些由亡国之臣送来的美人,她们虽是人,却已经没了活着的尊严。就像是店铺里的商品一样,任由顾客的挑拣。 尊重,对旁人的尊重,对自己的尊重。 想罢,夕榕左右权衡一番:“郁兴,你马上去璃王院中,把两位美人给唤回来。” 郁兴一脸错愕,选美人的是她,要叫回美人的还是她。他来到军中,听人说过璃王亲近夕榕的事儿。璃王口中的“心仪之人”便是夕榕,至今未婚娶,也是因为夕榕。 “奴才明白,这美人可以太子殿下所送,是皇上所赐,却唯独不能是梦妃挑选赠送的。” 夕榕微微一笑,道:“你知晓便好。” 主仆二人回到院中,郁兴又寻回了两位美人。 雪影给夕榕切了西瓜,满是不解地问:“梦妃挑了三位美人回来,是想做什么?”夕榕让宇文昊纳了白小曼,也曾要送宇文昊美人。 原来,有些事无论你怎么做,都是错的。 就如这次,夕榕送美人,又收回美人,都错了。 夜里出奇的闷热,她带着雪影、郁兴和两名侍女到后花园里纳凉,原想要去酒筵,到底放弃了。 正喝着酸梅汤,却听到一个久违而熟悉的声音:“你们都退下去吧,本王与夕榕有些话说。” 宇文旻未称梦妃,更未叫皇嫂,带着几分醉意,站在凉亭外。 夕榕道:“你们都退下吧。” “梦妃。”雪影不想离开。 “退下!”夕榕重复着。 一干下人退离凉亭,宇文旻这才进了亭中:“今晚酒宴,太子挑了两个美女。” 宇文昊挑了两名美女,很显然,这不会是他要的,或者是他要送给什么人的。 “本王回了趟自己的寝院,魏槐说,你之前送了本王两名美女,可还不到半个时辰,又被你的人带走了。” 宇文旻在她对面的石桌上坐下,径直取了杯盏,倒了酸梅汤,动作优雅、美丽到极致,像这样花月容颜的男子,无论做什么,都如同在舞蹈。 “之前送我美女,是想和我了断前缘吗?后来又收回美女,是不是又懊悔了?” 夕榕以为宇文旻会懂得,但重逢以来,他未曾真正懂过她。“我送你美女,是想你不再寂寞。收回美女,又觉得这事很大,应该事先问过你才好。” 什么人送他美女都可以,就如郁兴所言,不能是她。 她是宇文旻心中的女子,送他美女,还不如直接拿把刀子捅他一刀。面对宇文旻,她到底是柔软的,怜惜的,不愿再伤他半分。 可显然,她还是错了。 只要她掺合到宇文旻的生活中,怎么做都是错的。 “夕榕,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要的,只有她,陈夕榕一人而已。 “可我……” “怀了他的孩子?”宇文旻苦笑着,“那又如何?你的心没有爱过他。当初我被卫兵所围,他能那么快派兵解围,定是你苦苦哀求他的原因。” 她没有求宇文昊,而宇文昊却明白她的苦衷,知晓她是愿再亏欠宇文旻什么的,所以宇文昊选择了用最快的速度派兵解围、支援。 “无垢,你想多了。我的人、我的心都是宇文昊的。派兵支援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经历了这么多,宇文旻还是不肯相信,夕榕爱上了宇文昊。 宇文旻借着醉意,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夕榕。 今儿她的打扮很别致,在酒筵上瞧多了春花秋月般的美人,夕榕的安静、沉稳,越发让他着『迷』。原来,她什么也不做,就算不歌不舞、不张扬,也可以诱人心魄。 “我虽然猜不到,你为什么不肯离开他的身边。可我知道,你一定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一定是他要胁了你!南朝难保,你要保住家人的『性』命,所以你必须委身给他,也必须留在他身边。夕榕,只要你开口,我……是一定会为你做更多。他能做到的,我能。他不能做到的,我也能。他今儿算什么?趁你怀有重孕,自己便挑了两个美人在侧,哪里将你放在心上了……” “我相信他,也许有别的用意。旻,你也该找女人相陪了。你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你是这样的好,好到可以得配天下任何一个好女子,而不该是我这样的……” 她垂下眼帘,心隐隐地痛着,纠结着。 一次次地拒绝,他终是不肯放手,甚至还固执地以为,她是为了他才留在宇文昊的身边。 “你受过委屈、欺辱,我都明白!你是为我……是为我!夕榕,洛城、大兴两役,我已立军功,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就向父皇讨要你。” 他的语调是这样的轻松,却又带着浓浓的不甘,仿佛在这世间,除却了她,就再也别的女子。 “无垢,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我。开始你自己的生活,无垢……” “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懂的。”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低低地唤了声“夕榕”,这声轻呼仿佛魂灵心中飘出的声音,不是他用嘴喊的,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 这样专情的他,痴情的他,让她觉得心疼。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唯独面对宇文旻,她会反复,会矛盾,甚至会顾忌他过多的想法。 “无垢,找个女人相陪吧!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我希望你快乐,我希望你幸福。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这样的你,会让我觉得不忍,让我觉得很难受……” 宇文旻回过头来,冲她傻傻的笑着,他的笑让她忆起了小时候的玉无垢,也是这样纯粹而『迷』人地笑着。“你到底还是在乎我的。我不要任何女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当我遇见了你,你就是我今生唯一认定的女人。”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该明白,我们回不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真的过得很幸福。” “你幸福吗?”宇文旻摇头,“你随他颠沛流离,即便你怀有身孕,还要陪他一起吃这种苦。他根本不是真的爱你,他拿贼一样防你,他害怕你再失踪了,甚至派了六名暗卫日夜盯着你。他恨我!就像当年的大萧后恨我母亲一样。” 她的身边有暗卫? 夕榕知道雪影的武功很高,可她从不知道在自己的身边居然还有一队暗卫。而宇文旻却直白的讲了出来。 “夕榕,如果你不是我深爱的女人,他会做这些吗?他不会。你的苦难、委屈,都是因为我。我不能就这样放手,不能这样不管你。无论你受过怎样的磨难和伤害,我都不会计较。我只会更怜你、爱你。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了你!” 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她愧疚于他,可今夜她才知道,几年来宇文旻的心里一直都觉得亏欠了她。 宇文旻不放手,是他认为现下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甚至认为,夕榕过得不开心、不幸福。就连宇文昊对夕榕的好,都成了宇文昊对他的报复。 “宇文旻,你怎么这么想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爱上太子殿下了!” “你这么说,只是想要我放手。瞧,你还和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你为了溜出府门来见我,被你娘打肿了手,可你却不想让我知道,还骗我说,是你不小心摔的。无论你娘怎么罚你,你还是会想方设法地来陪我玩,不让我寂寞,不让我孤单。他对你不好,如果他对你好,怎么会让太子府里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进门,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掌管太子府……” 第227章 我要你活着20 “是我要他纳别的女人。” “夕榕,你怎么会劝他纳别的女人?” 他还是觉得她在骗他。 “真的是这样的。” 他似在思索,“哦!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爱他。” 如果是真爱,她怎么可能让女人和她一起分享丈夫。 夕榕只觉,任何话语在宇文旻的面前都显得苍白。她又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给他,毕竟这还关系着马迎秋、白小曼两人的名节。在这个朝代,女人的名节比『性』命还重。 “宇文旻,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子殿下他爱我,我也爱他……” “你不需要再为他争辩什么,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心。他若真爱你,就不会让你跟着他受这战争之苦,更不会在今晚选中两个美女带回院中。你之前送我两名美女,是不是他『逼』你这么做的?可你,还是不想为难我,所以才又带走了?” 夕榕轻叹一声,她真的无须再说明什么,因为宇文旻还是会固执地以为,一切都是宇文昊『逼』她这么做的。 “如若唯有我收下美人,你在他那边的日子才好过,我愿意收下。” 但,收下后又做如何安排,那便是他宇文旻的事了。 凉亭里,夕榕望着宇文旻的背影,在他不远处站着魏槐。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当年一时冲动,许下诺言,却害他数年都不得释怀。 明明是她愧疚了他,而他却认定她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他而开始。 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夕榕常常在想,在她初嫁太子府的家宴上,如若宇文旻承认了自己身份,她一定会不爱宇文昊的,也不会有眼下的纠结和为难。 她爱上宇文昊了,可宇文旻的情深又让她难以自处。在宇文旻这儿,她怎么做都是错,做得过分时,便被他认为是宇文昊的杰作。 这对兄弟,因为她,已经结下了梁子。 无垢、旻、璃王,你可知道,我是真心希望你的身边有别的女子,你能得到幸福…… 她不能给予他的,她希望有人可以给他。 夕榕无力坐在凉亭。宇文昊刚至花园月洞门,远远儿地就瞧见宇文旻离开凉亭的身影,夕榕痛苦地捧着脑袋。 宇文昊翩然进入凉亭,脚步轻柔,道:“怎了?”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和关切。夕榕道:“面对璃王,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本想挑两个美女送给他,居然被他认为是你『逼』我这么做的;收回美女,他又说,我心里有他。齐昊,我真的不知道要和他怎么说。我已经告诉他了,说我们现在过得真的很好,叫他重新开始,可是……”她托着下巴,满是疲惫。 宇文昊在她的身边止步,细细地审视她的脸,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艳之感。“你着了脂粉?” 夕榕这才回过神来,“本来很想去酒筵瞧瞧的,却终是未去。不想扫了你和众位将军的兴。近来,我的心情越来越烦燥了,真的好累。天气异常炎热,这让我忆起当年在洛城行宫时候的事儿,感觉今年的夏天也和那年一样。想睡,却总是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时常做恶梦……” 宇文昊将她搂在怀里,夕榕却厌烦地转开脸:“真的太热了,热得让我觉得越来越难受。” “榕儿,我知道你怀着孩子很辛苦我令人护送你回洛城,那边比这里凉快些。” 夕榕抬眸看着长身而立的他:“洛城的霍将军还没归降,下一步,处理好大兴的事,你也要去洛城了。齐昊,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榕儿,有些事就算你不说,我也能为你想到的。而有些事,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宇文昊点了点头,“听哈庆说了,今儿你遇到阳春公主,她求你放过他们姐弟的事。” “难道这一次,你就不能因为我放过康王和阳春么?” “有些事可以,而有些事不能。” 这是宇文昊第一次冷静的拒绝她。 夕榕的明眸闪烁,目光渐转黯淡。 “康王的封地在江南,倘若放他走,他若在江南称帝,招兵买马,与我大齐抗衡,便会给我们一统天下带来新的阻力。榕儿,这场战事已经拖得太久了。无论是父皇还是我,都希望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还天下一片安宁。” 夕榕便知这事儿很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是不会放他们姐弟走了?” “我是太子,你应明白,无论是前梁还是大卫的皇族,都必须得死!” 必须死! 也就是说,阳春和康王的最后命运——死! 他们是卫太后的儿女,夕榕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们死。 “齐昊,就算我求你,和你在一起以来,我并没有求你为我做什么,这一次你放过他们好不好?自打在洛城抓住康王,你又在大兴捉了阳春,我日夜都不得安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卫太后的脸。她在怪我。昔日她是那样的呵护我,而今天我却保不了她的儿女。” 她亦知道,一旦开口,便是在为难他。可他是她的丈夫,除了求他,她亦没有其他的法子。 “齐昊,放过他们俩吧?让他们走,给他们一条生路。阳春已经打消了复国的念想,我想康王也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康王当年若想做皇帝,登上帝位就一定是他。齐昊,你放他们走!给他们一条生路,我让他们走得远远的……” 宇文昊心头一软,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倍受良知的谴责,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夕榕可以冷酷一些。“榕儿……” “答应我!放过他们姐弟,让他们回江南与家人团圆,我会劝他们走得远远的,不会挡了你的道。” 他能拒绝吗? 夕榕少有的开口求情,一路走来,他只想尽力呵护她,其间也包括,让她可以安心。 宇文昊伸出手来,轻柔地捧着夕榕的脸颊:“你又见清瘦了,榕儿……” “我不敢睡觉,我怕自己的良心难安,怕天上的卫太后她会怪我。”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还能拒绝什么? 宇文昊明知不可为,难以同意,可他真的不想夕榕这么痛苦,道:“好!我同意。只是……” “你说。” “榕儿,我可以放他们姐弟走。但是,如若康王有称帝的想法,而阳春有复国的动机,那么他们就是我大齐的敌人,来日就非死不可!就算他日他们真有悔意,想过普通人的日子,也不可能,他们来日的路就只一条:杀无赦!你可明白?” 她只要他现在就同意,现在就放了他们,至于来日如何,她不愿去想,在夕榕看来迫在眉睫的事是放康王与阳春公主姐弟自由。 “榕儿……”宇文昊颇是无奈,明知不可为,还是同意了夕榕的央求。 她这才将身依在他的怀里,微阖着双眸:“你挑的两位美人,是准备送给谁的?” 宇文昊道:“八弟一直在帮父皇打理朝政,他的功劳亦有不小。算是回帝都给他的礼物。你为璃王挑的美人,令人以我之名送过去了。只是那位叫李子衿的,说她并非在美人之列,自称是你的使女。” “璃王就算收下,也定会和过往一样,再转手把人送给其他皇子。倒是这位李子衿,颇有些不同,她既要做使女,我便让做做使女,待得时机成熟,我再将她送往璃王身边。” 想到玉无垢,夕榕的心便隐隐作痛,每一个夜晚,在寂寥孤灯下,陪伴他的,是对她无法放手的一往情深。 而他信仰的,坚持的,依旧是当年夕榕许下的承诺。让他这样坚定走过的,是他们曾拥有过的回忆。 夕榕每每忆起,都会觉得是痛,是伤。 聚散几度沧桑,他们亦抵不过岁月的相摧。 在璀璨的花事,一度遭遇风雨,却亦能寻觅新的开始,期盼一个美好结局。她开始了,玉无垢还守着那份信约,不肯罢手。 他的坚守,成为她心头最柔软的痛。 宇文昊的情深,亦让她无法背弃。她的身心俱付宇文昊,却同时为宇文旻挂碍着,也时常忆起扬州无垢山庄里的玉无垢。 夕榕终是睡熟了,宇文昊起身了离了内室。 看一花厅的侍女、下人,宇文昊道:“梦妃身子重,你们要哄她高兴,梦妃吃好了、高兴了,本殿便重重有赏。” 郁兴道:“这天气实在太热了。梦妃怕热,每日要近四更才能睡熟,每日辰时又要醒来,人也越发清瘦了。这几日每日也吃不下,喝几碗酸梅汤,吃了西瓜,可是郎中又说,梦妃不能吃太多西瓜……” 李子衿垂着脑袋,不敢抬头望上宇文昊一眼。来到这院里,她已听上下说了,郁兴和雪影都似防备着她。梦妃是与宇文昊一路风雨过来的,有过患难情深,更有生死相约。 花厅上一静寂。 宇文昊道:“你们中,就没人能哄梦妃高兴?本殿养着你们有何用?一群废物!” 连雪影也不再说话了,仿佛宇文昊骂的根本不是她,表情冷漠得没有半分温度。在这炎炎夏日,光看雪影的脸,就能觉得几分凉快。 李子衿小心走出队列,落落大方地欠了欠身:“启禀殿下,奴婢有法子哄梦妃高兴。” “哦。”宇文昊看着李子衿,神『色』里掠过疑『惑』,“你若能做到,本殿就记你一功。” 天气炎热,夕榕吃不下,可她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若在太子府,自有喜嬷嬷会想着法子来哄夕榕,可这是在大兴。宇文昊瞧在眼里,疼在心上。 “奴婢只是一个卑微的使女,恐怕旁人都不愿听我的。” 摆明了,她就是想要一点权力。 夕榕身边的大使女现下是雪影,雪影面『露』怒容地瞪了一眼。 郁兴道:“只要你能哄梦妃高兴,小的自会配合姑娘。只是姑娘真有法子哄梦妃高兴,让她心情好转吗?” 雪影冷声道:“只要李姑娘能哄梦妃高兴,我也听你的。但是,你若口出狂言……”下半句是说:那我可不会给你面子。 宇文昊道:“且说说你的法子。” 李子衿思虑片刻,道:“奴婢听说,卫宫之中每年都会储备许多冰块,殿下不妨派人多取些来,放到梦妃的闺房里,可以降热恒凉。而奴婢在家时,还会做一些别样的吃食,奴婢会用心给梦妃准备一些既营养又可口的食物。” 第228章 我要你活着21 “如此,梦妃就交予你了。从明日开始,你便在梦妃跟前侍候吧。” “是!” 夕榕清晨起来后,吃了粥点,懒懒地依在凉榻上,只见李子衿手捧托盘,小心进入房中,只见郁兴一脸好奇地盯着:“这是什么?” “这是莲子冰粉、这是珍珠『奶』茶……”约有五六种,李子衿伸着指头,指着托盘的东西,一一向郁兴介绍。 然,夕榕的目光却似被定住一般,停落在李子衿地身上,再也移挪不开。 冰粉、『奶』茶…… 这些个东西,都是她前世熟悉的名字。而在这里,是没人会提的。 难道李子衿也是一个穿越而来的女子? 郁兴道:“听这名字就很不错。” 夕榕不动声『色』,只细细地瞧着李子衿,起身移到桌案前,看着一只又一只的碗碟,好看又精致。“子衿,你这是怎么做的?从哪里学来的?” 李子衿笑了一下:“不瞒梦妃,奴婢是与母亲学的。母亲总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还手把手地教了奴婢。” “你母亲?” 穿越而来的人不是李子衿,却是她的母亲。 李子衿神『色』微敛,面含忧『色』:“我娘在半年多前病卧静养。” 娘病了,而她的父亲居然不问不闻,她的哥哥也是无可奈何。在幼时的记忆里,父母相亲相有,李子衿很不明白,什么时候父母就闹到这个地步。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多少女子的梦想,而那些嫁入候门望府的女子,却极难实行。这个梦想遥远得不可触及,一朝情变,任你如何挽回却也不能。 能在这里得遇一个老乡,是很不容易的事。 夕榕接过李子衿亲手做的食物,一一尝过,竟是数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就连心情也突地转好。“子衿,待我得空,去你家走走,就当是探望一下你的母亲。” 李子衿有些不信,不过是她随意一提,夕榕就说去探望,如真去了,倒是给母亲涨了脸,这半年多来,母亲虽是嫡母夫人,却已失宠,又未再打理府诸事,而一干下人也是墙头草。 “梦妃说的是真的?” 夕榕正细品着珍珠茶,很爽口,又清凉:“你瞧我像是玩笑么?”她又吃了几口,便见雪影诸人也是一副理解的模样,夕榕又道:“子衿,你今儿便可与你家人捎话去,说本妃明儿就去探望你的母亲。郁兴,替我准备一份礼物吧。” 这些食物应是千年后才有的,可李子衿会,而李子衿是她母亲传授的,到底是李夫人是否如她一般是穿越而来,很快就会明朗起来。这可是得遇千年前的老乡,一定要去的,能偶然相遇便是缘分,就当是再找一个与自己聊天的人也好。 宇文昊听说李子衿将夕榕哄得很高兴,而夕榕也吃了比过往更多的食物,很是欢心,晚上回来时,道:“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李子衿静默垂首,不由忆起吴茵茵来,不待细想,提起裙摆,跪于地上道:“奴婢不敢居功。” 宇文昊正在哈庆、侍女服侍下洗手、洗脸,洗了把冷水,越发觉得舒服了许多。“真不要赏?”可人分明已经跪在地上。 “奴婢想向殿下求个赏赐,准允歌舞坊的杨婉兮与奴婢一道到梦妃跟前来服侍。”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宇文昊微微一滞,道:“你与杨婉兮是何关系,为何你要为她求赏?” 李子衿低声答道:“不瞒太子殿下,杨婉兮是我舅家的女儿,与奴婢自幼一同长大。只因之前荣王殿下对大家道,此次献与大齐的美女必须得嫡出,所以……她与奴婢一样都被送入王府待选。” 那日酒宴,只要是献艺的女子,都被皇子、将军们给带走了。 还剩下一些,是相貌略次的,宇文昊原本打算将她们逐一赐送给有功士兵。 宇文昊只道这杨婉兮生得寻常,哪里晓得,其容貌竟不在李子衿之下。后来,宇文昊才从夕榕那儿听闻,杨婉兮本要献艺的,偏巧那几日染了暑疾,一直卧床养病。 李子衿与她自幼相识,又是表姐妹,不愿看杨婉兮被赐嫁给身份卑微的士兵,这才特意求了情。自此,姐妹二人一并都到了夕榕跟前服侍,一样的拥有才貌,一样又别样心思,夕榕倒也喜欢。 反倒是郁兴,整日里防着子衿与婉兮竟似防贼一般。 “梦妃,你跟前放着这样的大美人,奴才觉得终是不妥。” “好了,我心里有数。” 李子衿一早便令人带话回李府,说大齐太子的梦妃要入府探望李夫人。 宇文昊问:“你真要去李府?” 夕榕知他好奇,若不说出明白,总惹他猜测,压低嗓门,在他耳畔低声道:“李夫人许是我的同乡。子衿做的食物是我魂灵来处那里才有的,你遇我,已是难得。而我知这里还有一个与我一样的女子,既然知道了,怎不去看看、弄个究竟的。” 宇文昊明白她的意思,“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是这样。那我令乔凯旋带几名武功好的,陪你过去。” 这一大早的,李府的人便开始忙碌开了,合府上下,院前院后的清扫一番。 夕榕携了郁兴、雪影、子衿、婉兮姐妹,乘轿离开王府,宇文昊不放心,又遣了乔凯旋带武艺高强的护卫同行。 清晨倒还凉爽,夕榕着了合体襦裙,虽是重孕在身,倒也不易察看得出来,反而显得婀娜多姿,妩媚动人,又着了淡妆,隐去了病容,越发让人怜惜。 夕榕到时,李府上下所有人都静候在花厅里,夕榕接受过拜见,只饮了口清茶,便道:“本妃今儿来,是来瞧瞧李夫人的。李子衿是个好姑娘,很得本妃之心。本妃很是好奇,是怎样的母亲,能教出这样玲珑剔透的女孩儿。” 也免去一干寒喧,李子衿奉命,带夕榕到了母亲所居的后院。 李夫人也是一早听了通晓,说闻名天下的梦妃要来探望,也早早换了隆重的衣衫,只是神『色』里一贯的冷漠。 拜见完毕,夕榕对左右道:“你们退到外面去,本妃有几句话要与李夫人说。” 李夫人梳着半盘半披的流淑髻。着青蓝『色』的蟹爪菊花碧霞暗纹罗衣,虽说是盛夏时节,可她还着了件萤石绿的云雁丝锦小褂。手中轻捧着一把绘有蝶戏牡丹图的团扇。细细的黛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遥望远方,充满了期盼与不舍。朱唇微启,齿如含贝,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述却又无从开口,欲言又止的模样,叫人怜惜。眼角周围有细细的皱纹,看上去约有三十多岁有模样,但目光却如死水般的沉寂。 “珍珠『奶』茶、爽口冰粉这些都是李夫人交予李子衿的?” 李夫人面『色』一诧:“梦妃喜欢便好。” 夕榕固执地追问:“是你教会她的么?” 李夫人应道:“是。” 她顿觉很是欢欣,他乡遇故知,这是怎样的幸事。“那么李夫人有一颗不属于这个朝代的灵魂,你是穿越而来的?” 李夫人平静的眸光里顿时风生水起,讷讷地看着夕榕:“梦妃,你……难道你也是?” 夕榕肯定地点了点头。 同样是穿越而来,夕榕可以活得万人瞩目,而她却于豪门候府寂寂终老,甚至还要看着丈夫养外宅『妇』、纳妾侍,活到心如死灰,不愿再与别的女人、丈夫有半点的瓜葛。 李夫人再也顾不得冷静,一把抓住了夕榕的手,细细地看,仿佛是寻到了亲人一般。“你是怎么来的?” “你呢?” 李夫人叹了口气,语调轻柔,任是打扮还是风姿,都是一个标准的古代贵『妇』,半分也瞧不出她身上也别人不同处来。“唉……我以前也是一个寻常的家庭主『妇』,丈夫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没念过多少书,二十一岁就嫁给了他,最开始他的家庭情况很不好,可我就是喜欢他,执意嫁给他,为他生了儿子。哪里晓得,没几年,他就发达了,生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忙,有一天,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找上门来,说她是我丈夫的女人。我气不过,就问他,多想那女人说的是假话,可他居然认了,还跟我提出离婚。我什么也不会,也不懂,除了做个家庭主『妇』,旁的一无所知。离了婚,让我以后怎么办?那天晚上,我就多喝了几杯酒,可我儿子吵着要吃水果,我就上街去给她买,到了胖嫂水果店,没想就在我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就飞驶了过来……” “你就穿越了?” 李夫人点了点头。 胖嫂水果店? 这个名字好熟悉。 夕榕立即就忆起前世的点滴,“那你家是不是住在东滨市和平东路市公安局刑侦队附近?” 李夫人惊问:“你怎么知道?” 夕榕站起身:“不瞒你说,我也是在那里穿越的。我就是刑侦队的女探员,那天也是去买水果,结果遇到了一个犯罪分子的报复,被他给铁棒揍了一顿,就这样变成了陈夕榕。” 难道是那家水果店,或者是那个路段有某种特殊的,用自然现象无法解释的东西。 这些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们是同乡,而且都是东滨人。 “难怪你这么厉害,原来你是个女公安。我就很普通了,没念多少书,就是一个寻常的家庭主『妇』……” 夕榕轻叹一声:“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抗争呢?看着李学士爱过一个又一个,将一个个女人都弄到府里来,你怎么受得了?” “就是受不了,才避到这僻静后院了。你以为我没有抗争过,没有争取过么?当年,他到杨府求亲,我便与他说过,我不要自己的丈夫身边有别的女人,他当时为了娶我,倒也答应得爽快。不过五六年的时间,他就背着我在外面养了房女人,还与人生了儿女,待我知晓的时候,是李家族兄告知的,说李家的后人不可以流落外面,得让那女人入府。” 这一世,又遭遇到前生的故事,不同的朝代,可丈夫的背叛却是另一个翻版。 李夫人抗争过,也许是她太过平凡,也看在一双儿女身上,不想再去做什么。只想得过且过,也是从那时起,她与李学士间便开始点滴疏远了。 第229章 我要你活着22 逃避,是她的选择。 并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能活着风光无限,还有一个寻常的,融合到古代,与古代『妇』人一般无二的女人。 “夕榕,我现在算是瞧明白了。男人啊,就最是个靠不住的东西。什么时候,还得靠自个儿。”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逃避。那你不是敢振作起来,让自己活得更快乐些吗?既然是他对不起你,你可以放下他。子衿的厨艺出奇的好,她这两日做了很多好吃的给我。我想,以你的厨艺,在大兴开一家极大的酒楼应该不成问题。你不应该藏在深府,让自己这样终老,你也可以活出女人的模样来……” “我……可以吗?”李夫人疑『惑』地问。 夕榕肯定地点头:“你若愿意,我会帮你的。我们也可以说不。” “可是夕榕,你就不担心大齐的太子,有朝一日也和李青一样,妻妾成群,风流不羁吗?” “他若这样,那便不值得我爱。我就会果决地放开他,却追求自己另一种生活。杨姐,你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要自己活得这么委屈。振作起来吧!就算李青夺去你掌管府中上下的权力,却夺不走你的厨艺,夺不走你对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只要这样在,你还怕什么呢?你现在也不过才三十五岁嘛,如果活七十岁,还有三十五岁,如果活八十岁,你的人生还没走到一半……振作起来,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话,让李夫人觉得热血沸腾。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鼓励的言语,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前世,嫁作人『妇』,她便放弃了自己的喜好与自在。今生,为了李青,她甘于寂老深闺。 “可我……真的什么也不懂。” “杨姐,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如果你有心走出府门,有心寻回真正的自己,我就会有法子帮你。” 李夫人面『露』感激,过了会儿,道:“子衿和婉兮都在你跟前吗?” 夕榕应声。 李夫人轻叹道:“子衿的心思,我是懂的。她只想找一个男人,与她一生一世一代人。许是因为我的缘故,子衿都有些不相信所谓的爱情。可是婉兮却不好说了,婉兮这孩子心眼颇多,你可不要把她留在身边太久了,我担心会给你惹出麻烦来。” “杨姐放心,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会有应对的法子。今儿入府,一来是探望你,二来就是聊聊天。我呢,有家酒楼铺子,正缺个管事的,你若愿意,且帮我打理吧。但是,我们间的秘密,还是不能说出去。我倒不是忌讳什么,是担心有人把你当成怪物。” “我懂的。” 李夫人听说夕榕喜欢吃子衿做的东西,特意换了衣服,下厨做了好多好吃的过来,夕榕更是欢喜,又吃了不少。 离开的时候,两人恋恋不舍,在僻静小院里久居半年的李夫人,居然还说说笑笑地将夕榕送出了府门,二人依然已经相熟很久。 到了府门,夕榕道:“李学士,你娶了个好妻子。李公子,你有一个世间最好的母亲。你们要懂得好好珍惜呀!” 李青有些莫名,却只低头应是。 夕榕道:“之前说的事,还望你记在心里。想好了,记得回我一声。” 李夫人笑:“梦妃做主就好了。” “既是如此,回头我便让人过来请你。那你这两日可要做好准备了。我先走了,你要保重身子。” 明明是初识,却依然是旧友。 李夫人站府门口,看着夕榕远去的家轿。 李青好奇地问:“夫人,听说你与梦妃斥退左右在屋里聊了很久……” 李夫人冷着一张面孔,仿佛是千年的寒冰:“梦妃不是寻常女子,定是衿儿在她面前求了情,夸我厨艺好,要我去梦妃名下的一家酒楼里当管事。我应该答应了!” “你……可是李府的夫人?” “那又怎样?梦妃是什么身份,我可得罪不起,难道她开口,我能说不吗?再则,子佩大了,前程什么可都还指望着梦妃帮忙呢。” 蓦地转身,大公子李子佩已追了上来,满是笑容地道:“母亲刚才的话可是认真的?” “你以为呢?若不是为了你的前程,我何苦答应梦妃去酒楼当管事。” 二夫人听到这儿,扯了下李青,喜道:“如此说来,咱们搭上梦妃这层关系,我们府里算是保住了。非但保住了,往后还会更好。” 夕榕坐在轿子里,回忆起李夫人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万事还得多长个心眼才行。还记当初,李青背叛我,在外养了二夫人,也是因我怀上子佩后发生的事。子佩就比二公子长五个月,可见,我怀子佩三月,他就有了外人。你重孕在身,最是小心的时候……” 子衿倒没什么,可是这婉兮整天的在眼前晃悠,她也得想个法子打发走才行。 夕榕回到院中,当即便留了子衿和婉兮在跟前。 递过一张纸,上面是几位百夫长的名字:“本妃跟前有雪影和郁兴服侍,不需要这么多人手。本妃决定,将你们俩都嫁出去。你们自己且先看看,选中了合适的,明儿回我。本妃为你们亲自赐婚!” 子衿面容一拧,惊呼一声:“梦妃,奴婢哪里惹你生气了吗?你要赶奴婢走?” “好了,本妃今儿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夕榕拿定了主意。 她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的,既然李夫人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而她是相信宇文昊的,可一个成功的男人身边,难免会环饶太多的女人。就算宇文昊不惹,自有送上门来的。她亦不想再看宇文昊借萧忠之名克死女人,这么做,其实是最好的法子。 将她们二位送回家去,也有诸多不妥。 二女出了闺阁。 郁兴笑道:“梦妃终是想明白了。在太子殿下面前摆着这么个大美人,连奴才都不放心呢。” 夕榕只笑。她不想这么做的,但也必须这么做,不能等到一切成真才能懊悔。 郁兴离去,追上二女,看了她们名单上的几人名字:“白大山不错,你们二位呀,倒不如选他。” 两女本已意外,突地听郁兴这么说,婉兮道:“为何?” 郁兴笑道:“见你们是梦妃跟前服侍过的人,我才与你们说实话。知道这白大山是谁?那可是我们太子府白奉仪的弟弟。”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白大山是太子府的自己人。现在虽是百夫长,来年若是太子登基为帝,那可谓封候晋爵不在话下,况且还立有战功。 婉兮算是瞧明白了,夕榕对她生了防备之心,与其嫁个不中用的士兵,倒不如是这白大山。立时道:“子衿,我选白大山了,你呢?你选哪位?” “我……”子衿的心很『乱』,『乱』成了一团麻。 不等她理清头绪,婉兮拔腿调头就跑,不是离开,而是回到了夕榕居住的闺阁,站在门外,朗声道:“奴婢婉兮求见梦妃,奴婢相中白大山了。” 夕榕坐在窗前,她是瞧见的,郁兴与这二女说了什么,这婉兮便说相中白大山了。 婉兮愿意,只不晓这白大山的想法。 白大山深爱的女子是白冰玉,白冰玉去了,怕是他的心也跟着去了。但大男儿何患无妻,亦是会再娶的。 夕榕道:“你真想好了?” “回梦妃话,奴婢想好了。” 夕榕用手托着脑袋:“下去吧,本妃知道了。” 婉兮退出,见了子衿,道:“我选白大山,你呢?郁公公,要不你再与她说说其他人如何?” 越是有前程的,他日的妻妾便越多。 子衿心下很『乱』,为甚女儿家就由不得自个儿呢? 她不要这样,被人一句话就决定了命运。 更不要像母亲那样活得委屈,活得压抑。 她来做人侍女,不就是想摆脱被人掌控的命运吗。 子衿想罢,望着夕榕的窗户,见夕榕正坐在窗下。 郁兴道:“不急!李姑娘若是想好了,再回梦妃也不迟。既然杨姑娘想好了,恐怕就要等着出阁了。”指着名单上的其他四名男子道:“这几人,都是颇得太子殿下信任,攻打南卫立有军功的人,他们早晚都会加封厚赏,亦是颇有些本事的人。” 子衿未答,欠身道:“多谢公公指点。婉兮,你先回房,我还要给梦妃准备食物呢。” 郁兴跟随在子衿身后:“李姑娘,你也选一个吧!如此一来,你也比酒宴上的美人们要好啊,她们是被选,可你们是选人……” 子衿依不说话,折入厨房便开始忙碌起来。 夕榕与她母亲谈了很久,母亲似乎很开心,还少有的把梦妃送出了李府…… 一点一滴,她只觉透出古怪。 而母亲,避开所有人时,与她说了一句:“衿儿啊,你可千万别对太子殿下生出任何感情,他是梦妃的,不要做夺了别人幸福的坏女人……” 子衿心头一凝,夕榕突地这么做,难不成与母亲有关。 她从来不曾喜欢过太子殿下分毫,也没有半点非份之心。 终于做好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羹汤,子衿捧在手里,缓步往绣阁移去。 在花厅里,已有一个着武将服饰的男人来访,梦妃坐在主位,那男子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已有侍女奉上了茶点。 “大山,这回你抓了卫惠帝,立有奇功,殿下是记得的。” 白大山谨小慎微,抱拳道:“末将还要多谢梦妃与殿下提携之恩。” 子衿进入,白大山小心地审视着,不敢看得太久。子衿将托盘的吃食,摆放到夕榕跟前的桌案上:“梦妃,这是桂花膏、玉米蒸碗膏、八宝粥……” 夕榕瞧了一下,笑道:“大山,你也吃些。我身边这位侍女厨艺最是特别。” 她打手打了手势,子衿示意,捧了其间的两碟走近白大山: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高大,有着武将的威武风姿。转而,子衿莫名地伤感起来,这人当真不错,只怕他日如若飞煌腾达,身边佳丽如云。如此,她倒宁愿寻个平常男子为夫。 “你亦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上次,小曼写信来,说你去白府求娶冰玉小姐,真是有心了,冰玉已亡,你还愿求娶,给她一个发妻名分,告慰亡灵,着实让人感动。” 白大山面『露』哀伤:“在末将心里,冰玉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 第230章 我要你活着23 任是婉兮如何喜欢,原来人家早已有意中人的,虽然死了,却还是愿意迎娶,可见那是一段如何刻骨铭心的爱恋。 子衿一时情绪繁复,不知如何告诉婉兮。 夕榕道:“你就小曼一个亲人,如今你亦有二十三岁了,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今儿叫你来,是你姐夫关心你,这也是你姐小曼的意思。她要我们在大兴合适的官家小姐里为你张罗一门亲事……” “回梦妃话,末将现在还不想成家。” “你不想成家?这话,你自个与你姐姐、姐夫说去。你家就你一个男子,你不成家,如何对得你姐的一片苦心,对得起你姐夫特意叮嘱我的用心,我就是告诉你,在这次献送的美人里,有位杨小姐相中了你。我瞅着模样、门第都不错,与你倒也得配。” 在这之前,白大山来过一次,主要是谢恩。 如果没有夕榕对他的叮嘱,他不会知道卫宫有通往山野的秘道,而他用了心,更是对这事进行了认真的分析,没想还真被他给抓住了卫惠帝。如果事先没有夕榕告诉他,他是根本不可能立下这样的大功。 “上次你说,你祖上本是姓郭,殿下已令兵部改了你的兵籍,恢复你的本家姓氏。你姐姐也得改回本姓。” 白大山的祖父姓郭,父亲到白府为奴,便改了白家的姓氏,如今一朝立功建业,也得以恢复本家姓氏。 大山当即抱拳道:“多谢梦妃代为周旋。” 宇文昊身为一国太子,又是军中主帅,事务繁忙,这诸多的琐事哪里都能记得,只怕是夕榕代为叮嘱才这么快办好的。郭大山亦听小曼在家书中说了,要他敬重梦妃,更得忠于太子。无论怎么说,太子都是他的姐夫,他敬梦妃,亦如敬重自己的姐姐一般。 “你又见外了!都是自家人。如若你真不想娶妻,你得自个儿当面告诉你姐夫。” 子衿听到这儿,退出花厅,当即就去找婉兮。 婉兮满是诧『色』:“你见着他了,他不想娶我?为什么?他宁肯娶一个死人也不愿娶我,难道我比不上一个死人么?” 婉兮有一连串的好奇,同时也很生气,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便出来了,近来得了雪影的分派,要给梦妃肚子里的孩子缝制衣衫。 她出来时,便正见一个武将模样的人出了院门,大喊一声:“白大山!” 大山突地听到有人唤自己过去的名字,缓缓回过头来,但见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一脸怒容,她快步走进,大声问:“为什么不肯娶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大兴城杨府的嫡出小姐,我是相貌丑了,还是门第差了,亦或是才德配不上你,你居然要拒绝我?” 就如婉兮的猜想,能入得太子府的女人容貌不差,既是奉仪的弟弟,怕是也不差的,这相貌虽只一眼,她就生出几分好感来。 白大山从未想过,光天化日下,一个女子就这样扯住了自己的手:“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你!我就是要做你的妻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你可以不娶我,可你不能阻止我非嫁你不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婉兮突地踮脚,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倏地脸一红,飞野似地跑了。 白大山只觉头脑空白,思绪停凝,被那女子吻过的地方,只有一阵火辣辣的灼热。 她是谁? 难道就是梦妃说的那位官家小姐。 她是那样的不同,她显得热情而骄傲,就像他深爱的白冰玉…… 那姑娘说什么了,谁非他不嫁。 冰玉也说过类似的话,可还是被迫入了宫,被迫进了太子府,最后以为他已经死了而悬梁自尽。 曾经何时,在冰玉入宫前夕,她曾写了信给他,那是一封在几年后他才收到了信,她说,要他忘了她。那时,她是以为他们不会再在一起的。她在深宫,他在战场,怎会再有交集? 冰玉,我该怎么办? 姐姐、姐夫都要我娶别的女人。 冰玉,我是只认你一人的。 可是,梦妃说得对,我是郭家唯一的男丁,我得延续郭家的血脉。 大山低头走路,冷不妨前方传来一个声音:“哟,这不是郭千夫长吗?”身前站着一个捧拂尘的年轻太监,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太监的身后,是大山又怕又敬的宇文昊。 大山抱拳行礼:“太子殿下!” 宇文昊直切地问:“刚见过梦妃?” 大山应声。 “军中已将你的姓氏改了过来,本殿做主,重新给你赐了个名字,叫郭大勇。” “末将多谢太子殿下隆恩!” “你呀……”宇文昊伸出手来,轻拍在大山肩上,“你姐姐一直很放心不下你,刚巧本殿这儿还有一些事交给你办,随我回去。” 大山也猜不出什么事,直跟在宇文昊后面,重新进了院门,却突地看到院子里正站着洒水、清扫的侍女,而杨婉兮便是其间一人,两人一见面,大山忆起之前那一吻,那脸刷地就红了,再看杨婉兮一脸娇羞,也是红到了脖颈处。 哈庆是个明眼人,见他们四目相对,颇不自在,不由笑道:“殿下,瞧这情形,不用您『操』心了,这郭千夫长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听哈庆一说,宇文昊亦留意到郭大勇和杨婉兮,不由微微一笑,径直进了花厅。 夕榕见宇文昊回来,早早起身,为他倒了杯凉茶:“今儿回来得挺早。” 宇文昊道:“大兴的事处理得差不多,明早要押送卫惠帝去洛城,『逼』霍烈归降。天气这么热,不易久拖。” 原以为洛城是最先归降的,却一直拖延了好几月。 “把你留在大兴,我亦不放心。明儿一早,你随本殿回洛城。” 夕榕从郁兴手里取了凉帕,递给他拭汗,问:“大兴这边需要交办的事都料理好了?” “吏部和礼部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后面的事由他们来处理。老七得到圣旨要押送卫惠帝及一干后妃回帝都。” 诸事繁琐,在大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宇文昊不忍与夕榕分离,但在宇文旻那儿,却是对夕榕的伤害。在他看来,既然爱了,就应给心爱女子最安稳的生活。而宇文昊却一路都带着夕榕,即便是夕榕重孕在身。 宇文昊又接了凉茶,一口饮尽,“还有半月,就要入秋了。父皇的意思,希望今岁中秋佳节能举家团聚。除了守城的将军,几位皇弟也是要陆续回抵帝都的。中秋前后,大兴、咸阳诸城的官员都要举家陆续迁往帝都。” 夕榕还想兑践诺言,让李夫人帮自己打理一家酒楼呢。“这也太快了吧?” “不能再拖了,父皇只说有重大的事与我们众兄弟商议,着我们众兄弟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回帝都。” 郭大勇想的一件事,要回帝都了,可以不用成亲了。道:“殿下、梦妃,那末将……” “你近日的任务,就是带人押送卫惠帝及其后妃抵洛城,然后用卫惠帝迫霍烈降城。洛城一归降,后面诸事也就好办多了。”宇文昊见婉兮还在那儿羞答答的偷窥郭大勇,道:“你与杨婉兮的事儿可定下来了?” 杨婉兮听宇文昊问及自己,放下手里的扫帚,奔入花厅,欠身道:“奴婢一切听凭太子殿下和梦妃做主。” 郭大勇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居然如此上心。 杨婉兮只一个目的,既然郭大勇的前途无量,她就紧紧地握住这个男人。 宇文昊看着夕榕:“要不,让杨婉兮先回杨府,等杨府上下迁往帝都后,再行完婚。她与大山的婚事但可以先定下!” 宇文昊垂下眼帘:“如此也好。小曼已为大勇在帝都置备了一座府邸。只是,此次大兴城的权贵,能迁往帝都的人名额有限,杨府已经得了礼部官文,准予迁往帝都了么?” 杨婉兮一脸茫然,她被送入王府,对于家中的事不知道。要是杨府不在北迁之列,是不是说,她和大山的婚事就遥遥无期了。而大山是未来的权贵,她可不想错失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婉兮不愿回杨府,愿意继续留在梦妃身边侍候。” 夕榕轻叹一声:“你要不回家问问,如若你父亲也在北迁之列,你随他们一起到帝都也很不错。” 卫国亡了,京城一丢,便失去了大半个家国山河,连京城的官员们也要被迫迁移,从此后,便成为大齐的子民。 对于前卫的权贵来说,这种朝代的更迭,难免令他们患得患失,谁也不知投身于新的朝廷,效命于新的帝王,会有怎般的处境。他们大多数求的,不过是求口安稳饭,为全家求份活下去的希望。 子衿倒是知晓,父亲李青也北千入帝都,已经得到礼部的官文了。 而婉兮不由得感伤起来,只能做出决定,依旧以夕榕侍女的身份相伴左右。 黎明前的暗夜,总是最暗的。 这一夜,和往常一样的火热难耐。 因明日一早要离开大兴,宇文昊用罢晚膳,又离开了。 夕榕泡着香汤,不知不觉便已睡去。 子衿值夜,尚未睡下,闲得无聊,便坐在窗前弹弄古筝,是一曲安神养心的曲子,她发现夕榕似乎尤其偏爱这琴曲。 弹得正起劲,突地听到一阵异响,不等子衿回头,剑光一闪,一个冰冷的男子声音传来:“别回头!带我藏身!” 外面,传来乔凯旋的声音。“雪影姑娘,我确实看到黑衣人往这个方向来了!” 雪影夜里最是机警,此刻已站在院中:“你能确定?” 乔凯旋道:“是!我们与那人交过手,他的剑法极高,已负伤而逃,应该不会走远。” 雪影应了声:“除了梦妃内室,你们可以搜其他地方。”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此刻夕榕已然醒转,扯了衣衫,一抬头透过轻纱屏风就看一抹熟悉的黑影,手握宝剑正要胁着子衿。 子衿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手臂上流淌着鲜血的男子。“你受伤了!”神『色』里只有意外后的关切。 黑衣人这才瞧清,自己剑锋所指的是一个很美的年轻少女,她就像山野的小花那般清新夺目,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子衿伸手,抓住他的手,道:“我带你藏起来,再不藏起来,雪影姑娘就要进来了。” 藏哪儿好呢? 第231章 我要你活着24 子衿的目光停落在那一人高的衣厨上,打开衣厨,推开挂着的衣袍,将他推了进去,其后快速地合上厨门。 雪影进来了! 先是好奇地审视着屋内,“子衿,听说有刺客入了王府,你可有瞧见其他人进来?” “没……没有啊。我一直都在,并没有瞧见其他什么人。” 夕榕瞧子衿素日谨小慎微的模样,可一旦撒起谎来,连雪影都信以为真。 恐怕之前,在旁处亦有一场打斗,否则这黑衣人不会负伤,虽仍蒙着面,夕榕却已猜出他的身份。 雪影道:“梦妃呢?” “梦妃在里面泡香汤呢,你知道的,近来天热,没有半个时辰,她是不会出来的。” 雪影的目光很快就闻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低眸时,却发现有几滴血『液』,微微俯身。 子衿灵机一动,用指甲狠劲划破指头,顿时血涌如泉,道:“哦,这是刚才我做针线活时不小心划破的。”她伸出自己流血的指头。 雪影问:“真没瞧见任何人进来?” “没有。我一直都在,今晚是我值夜,没看到其他人进来。” 雪影张望四周,并未发现异样,又看了眼屏风,夕榕仰头坐在那儿,似又睡着,低声道:“打扰了!”转身离了闺阁。 子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身去开厨门,却见夕榕已着宽大的袍子站在屏风一侧。 “梦……梦妃……” 夕榕道:“叫他出来吧!” 子衿猜不出夕榕的用意,心下不由得紧张起来,该不会是让人把他抓走吧,这可是刺客,可是会杀头的。 夕榕道:“外面已经加派了人手,这样出去,着实太危险,叫他出来,我自有稳妥的法子送他离开。” 子衿这才开了衣厨门。 夕榕从里面取了件宇文昊的蟠龙袍,对子衿道:“你去外面守着,我来替他改装。” 子衿这丫头,不知这蒙面人是好是坏,就敢私自救下。 夕榕也不愿看他死,只因他是宇文旻在意的亲人。 楼三站在一侧,看夕榕给她穿上蟠龙袍,镜子里的男子,哪里是楼三,分明就是宇文旻。 “为什么?”楼三不解地问。 夕榕的声音低到极致:“我不希望你再给璃王惹事。” “为何要害他如此痛苦。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宇文昊有什么好?他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让你随他颠沛流离,让你为他提心吊胆……” 在旁人的眼里,宇文昊显得太过残忍,妻子怀孕,却依旧带着她过着流离的生活。但,没人知晓,这是夕榕不愿与宇文昊分开,即便有孕在身,她也宁愿这样呆在宇文昊的身边。 她想让宇文昊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一点点怎样长大,又如何胎动,她愿与他一起分享,一起静待孩子的出生。 夕榕呢喃着:“这是我与他的事。旁人是很难懂的。” 子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已经进来,以为是宇文旻,瞪大眼睛,惊呼一声:“璃王殿下!” 夕榕面『露』异『色』:“你见过璃王?” 子衿沉沉地点了点头。“上次在后花园,无意间遇到过一次,那天他在喝闷酒。” 连子衿都认错了人,恐怕旁人也会以为楼三是宇文旻。 夕榕道:“你送璃王回自己的院子吧。以后,别再扮成黑衣人的模样了……” 楼三出现,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见宇文旻,要么就是为了见她。 楼三道:“什么时候,他居然拿你当贼一样防备。我要见你一面,竟也如此困难。” “璃王该离开了。”容不得她有太多的话语,也不容许她有旁的感情。 这让夕榕忆起了宇文旻那日在后花园说的话,想来,今儿这些话从楼三嘴里出来,怕是楼三告诉给宇文旻的。 宇文昊不够爱她,因为他总是让夕榕吃苦,随他颠沛流离。 宇文昊不够爱她,未曾护好她,没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可他们却不了解,对于相爱的男女来说,分开才是最大的折磨。而他已经有过几次分离,他们不愿再分开了。 子衿道:“璃王殿下,奴婢送你出去。” 郁兴刚洗完澡,看到一抹璃王的身影,心下一愣:“他怎来了?” 子衿携着楼三,不知不觉便到了后花园,她再也经不住地问:“其实……殿下真的误会太子和梦妃了。太子殿下待梦妃很好……” 楼三冷冷地道:“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这些。” 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亦有自己的分辩力。 很显然,子衿以为楼三就是宇文旻,换上了蟠龙袍,他们竟如一个人似的。 “殿下这样,只会让梦妃更加为难。在殿下心里的那个人,一定是梦妃吧?” 即便梦妃嫁人了,做了旁人的妻子,还怀了旁人的孩子,可璃王还是痴心不改地爱着,甚至为她,拒绝所有的女人的,这样的痴情,若非亲见,子衿很难相信,现实中真有这样的男子。她因为母亲的境遇,曾经是不信爱情的,可认识了璃王这深情的男子,她心里却有诸多的好感。 “刚才,在奴婢那一回头,虽然殿下蒙着脸,可我觉得,那就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你若真想见梦妃,奴婢是愿意帮你的。” “你……真的愿意帮我?” 子衿回答得很干练:“是。” 既然这姑娘以为他是璃王,那他就是璃王,如此她知道越少便越好。楼三道:“你可知道,上一位为了帮我和梦妃见面的女子落得怎样的下场?被宇文昊送到了青楼受辱。” 子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样?怕了吧?哈哈,我便知道你会害怕。他对梦妃好?如果好,就不会那么残虐地对待梦妃与我的心腹侍女。” 如果她替璃王给梦妃送信,就会落到那样的下场,这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楼三翩然而去,沿着前往宇文旻的寝院。 子衿固执地道:“你要信我,我是真心要帮你的。” “话谁人都可说,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楼三没有回头,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子,明知会有险,还是答应会帮忙。 子衿在后花园里站了一阵,这才回到院中。 回来时,夕榕还坐在窗下纳凉,开着窗户,吹着夜风,一脸心事。 “梦妃。” 夕榕望着她:“你是何时认识璃王的?” 她还记得子衿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在他蒙面的时候,便一口叫出了“璃王殿下”几个字。 “不过是几日前的夜里,那天璃王在后花园里喝醉了。”子衿步履如花地走近夕榕,神『色』掠过一丝敬慕,“他告诉奴婢,说他在后花园里坐了一晚上,为的就是想再见见您,可您却没有去后花园。他说,原来想多见一面都成了奢望和泡影……” 这个宇文旻,狠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陈夕榕是他心里的女子。 不,整个军中,谁人不晓呢。 宇文旻爱她,几年如一日的爱着她,放不下、抛不开,甘愿为她锁情固爱。 夕榕心头一痛,她很想做得更果决一些,但还是不由自己的为宇文旻心疼着。“所以,你同情他、怜惜他?” “不,奴婢是敬慕他、欣赏他。从奴婢记事起,母亲就与奴婢说,天下男儿皆薄幸。我母亲未嫁父亲时,父亲也曾信誓旦旦地说唯她一人,可他……到底背弃了母亲。没想到,璃王为了梦妃,甘愿一直坚守,他那样的身份,他那样的才貌,什么样的女子不可以得到,可他就是只爱梦妃一人……这样的男子,子衿觉得很好,好得让人感动。” “所以,你喜欢他。” 如果这世间,有一个女子能真正爱上宇文旻,她是欢喜的,至少还有一人代替自己去给宇文旻一份幸福。这是她欠了宇文旻的。 “不!不……奴婢是敬重和欣赏他。” “可你之前说敬慕他,何为敬慕,敬重和爱慕。”夕榕忆起婉兮来,“你呀,就和你母亲一样,太内敛了。我反倒是更欣赏婉兮一些,至少婉兮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你瞧,今儿她一个吻,就撩『乱』了大山的心。” 那样灼热地去吻一个只见一面的男子,这是子衿如何也做不到的。若非婉兮自己告诉了子衿,子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堂堂大家闺秀,居然会去吻一个陌生男人,还向他表白,这是怎样的大胆和失仪。 夕榕道:“有些爱,不需要说出来,只要你去做,让他感受到。总有一天,他是会明白的。若是你说得太直白,也许反而吓跑了他。你得让他不讨厌,让他愿意和你说话,然后一点一点地走进他的心里。” 子衿听得糊涂,梦妃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她是什么意思?是鼓励她去喜欢璃王吗? 这位大齐的皇子,是这样的美好,拥有着花月般的容貌,有着卓越的文才武功,在众皇子中极是出『色』,更难得的是他有一片痴情。任有百花无数,却单恋梦妃那一枝花。 “梦妃误会了,奴婢……怎敢奢望璃王呢?” “如若是误会,那你告诉本妃,你在那前途无量的几位百夫长中,挑中了何人?” “我……”子衿的心又凌『乱』了。 她不想的,谁也不想。 夕榕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越发觉得有趣:“一个都不喜欢?还是想得嫁某位皇子为姬妾?再则,莫不是想做太子殿下的女人?” 越说越不成样了。 夕榕就是要直白地捅破这层纸。 子衿提裙一跪:“奴婢不敢!” “就你与本妃,你是怎么想的,不如直接告诉本妃。” 还以为,她到底是穿二代的姑娘,总有些不同,原来在那望门府邸,早已经如李夫人一般磨去了『性』子。但夕榕相信,李子衿总还有些不同的地方。只不过,她不敢说出来而已,行事也太过谨慎一些。 “奴婢……不明白,奴婢来到梦妃身边那日,便已说了,甘为梦妃侍女。为甚梦妃就是不信呢?奴婢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奴婢听闻,做大齐深宫的宫娥,一旦年满二十五岁就能出宫获得自由。奴婢求的便是希望梦妃能拿我与那些宫娥一般看待。” 她求的只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院子里,雪影回来,刚入院便见宇文昊携着哈庆归来,立在院门口,低唤一声:“殿下!” 宇文昊打了手势,示意她小声些,一抬头却见夕榕的房里还亮着灯光,正坐在窗前望月。 第232章 我要你活着25 轻轻地近了内室,站在门口却听见子衿与夕榕的对话。 “荣华富贵又怎样,却换不来自在快乐的生活。我母亲一生,不可谓不富贵,但从奴婢记事起,她就从未开心笑过。那日梦妃去探她,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母亲那么高兴。正因为那几位百夫长前途美好,官路光明,奴婢更不能选。奴婢年轻美貌时,他们可以疼我、喜欢我,他日红颜老去,就要瞧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迎娶新人,相比之下,倒不如待得他日,重获自由,嫁给山野莽夫来得痛快、自在。” 夕榕算是明白子衿的意思:“你不想与人共侍一夫?” 子衿肯定地点头。 “你这番想法,何尝不是我的。曾经何时,我也曾想过,嫁一个寻常的男子,为他生一群可爱的孩子,可事与愿违,嫁了大齐的太子殿下,更让人想不到的事,我居然爱上了他。为了他,背弃了对璃王的承诺;为了他,放弃想要的自由……直至爱上,方才明白,只要情动,有些不愿抛、不肯抛的,到了当下,也是舍得放下。只求与他在一起就好。子衿,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子衿一脸茫然。 夕榕所说,便是一朝爱上,就可能放弃最初的想法。 爱,便是这样的伟大,可以让你不由自己的放手,也可以让你无法掌控地沉陷。 “傻姑娘,你已经爱上璃王了,却还不自知。因为他的身份,而不肯爱。就如我昔日,知晓太子殿下的身份,也一直在苦苦地压抑着自己,不敢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可一旦情动,便不是理智可以控抑的。我爱他,我便会告诉他我的所求、所要,亦不会再去逃避。” 子衿突地明白夕榕要打发她和婉兮走的原因,“难道梦妃要我们选夫,也是想……” “是,我不想自己的丈夫爱上旁的女人,就算是他多看别人一眼,我都会难受。”她就是这般想的,即便宇文昊贵为太子又如何,她就是要他唯她一人。 子衿却为她的坦然而再生敬意,能此番说出自己的想要,该是需要何等的勇气,又要面对多少世人的指责。 “那日见过你母亲,她告诉我说,她与你父亲也曾轰轰烈烈地爱过,有过山盟海誓,月下许诺,可你母亲孕上你大哥时,你父亲却残酷地背弃了她。背着她,在外面纳了一房二夫人。你和婉兮,同样的望门出身,一样的才貌双全,我当然不放心。我身怀重孕,不能侍寝太子,我当然不想身边有女人抢走他的心……那会比让我死还要难受。” 夕榕望着窗外的明月,“我自是相信太子殿下对我情,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害怕会有那么一天。以我敢爱敢恨的『性』子,自不会与你母亲一样委曲求全,定会洒脱地远走天涯,自此将他忘去……也自此不再想他。” “爱到深处无怨尤,也许于我们女子而言,学会放手,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救赎。恨,也是需要勇气的。而我陈夕榕,是万万不会去恨一个自己真心爱过的男人,那会让我觉得,真是对那份真爱的亵渎与侮辱。” 一些她从未对宇文昊讲的话,她却对子衿说。 子衿跪在地上,像是在仰望一尊神像,满是惊羡地看着她。 那些世间女子不敢说,不会说的话,夕榕都会讲出来。 她说,她不想自己的男人爱别的女子,甚至不愿让他多看旁的女子一眼。 “梦妃真是多虑了,奴婢怎敢与你比。你的明亮就如夜空皓月,而奴婢不过是荧火之光。” “你越是这样说,我便知道,你把自己的心掩藏得越深。其实你、我,又有什么不同呢。有时候,不愿讲真话的女子,才越让人觉得可怕。” 子衿仿佛明白了夕榕的意思。 她,已经被夕榕归结为“不愿讲真话的女子”之列了。 子衿心下纠葛,她可不想被夕榕误会,不由慌张地道:“梦妃,奴婢更不敢对太子殿下有半分心思,你要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真的只是想以宫娥的身份,待得二十五岁时,得你赏赐,能出宫重获自由。奴婢不敢奢望梦妃所说的那些,只求能平安度过深宫岁月……” 夕榕回眸,细细地看着子衿,似要看透她的真心一般。 子衿一脸赤诚,眸光熠熠,就连李夫人也说,子衿因她的缘故不相信爱情。 “宁可深宫虚度年华,也不愿葬送一生的自由。你倒也想得明白!”夕榕伸手,扶起子衿,道:“我是答应过你母亲的,会照拂于你。你起来罢,在别人那儿,你说说假话,掩饰真心,倒也没有什么,但在我面前,我望你讲真话。” 这就是陈夕榕,就连是对身边人,也不想来半分虚伪。她是这样的真实,真实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亦真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子衿低垂着头,在梦妃的面前,她就像一个躲无可躲之人,即便如此,却又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真诚和踏实。“梦妃,夜深了,奴婢服侍你歇下。” 夕榕吐了口气,“近来总是莫名的心慌得很,总觉着要出什么大事。天气一热,连双腿双足都肿了……” “我娘说,怀有重孕的女子,总喜欢想东想西,你是想多了。梦妃怀的是双生子,自比寻常人更辛苦一些。梦妃,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如若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定是最好了。” 夕榕因子衿的话,不由轻笑起来:“哪有这么好的事,一举就能得龙凤胎。是男是女我还真未想过。若以我个人,我倒希望她们能是一对女儿。可是,我这么便太自私了,太子二十六七,至今膝下无子,他定是希望是男丁。” “梦妃为什么会喜欢女儿的,嫁入皇家的女子,怕是个个都希望先生儿子再生女儿。” 子衿明白夕榕的意思,就是与她更自在、亲切近的说话,索『性』也放下那诸多的担忧,随意言语起来。 “若是女儿,就不用介入权势的争斗之中,倒更能比男子获得幸福。我想身为母亲,多是希望自己的儿女可以平安、健康和幸福,至于荣华旁的倒也是其次了。” 子衿想着,若有所思地道:“我娘也说过与梦妃一样的话。可是,我大哥便不理解,甚至在心里暗暗地怨她,说娘不肯在家族之中帮他一把。” “那到底是我的想法,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她的感伤,像一股风,能轻易就感染到身边的人。 宇文昊站在门外,听到她的话,方才明白,其实自己有些地方真的不够了解夕榕。她竟是希望自己能生下一双女儿,而宇文昊是想要男孩的,儿子才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是未来江山的主人。 见宇文昊沉默,哈庆轻咳一声,轻踏着脚步,装着刚入屋的模样。 子衿道:“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回眸时,哈庆挑起帘子,宇文昊步入内室。 夕榕怀孕四月后,那肚子是一天比一天而大,整个人也一扫过往的轻盈、飘逸。 宇文昊伸手抓住她的手,满是怜惜,还有一抹如丝如雾的愧意:“这些日子,让你受累了?” 子衿与哈庆见状,相继退出内室。 夕榕偎依在他的怀里,柔声问道:“我与子衿的话,你在门外听见了?” “嗯!”他答得虽低,却极是沉重,心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榕儿,你再忍忍,待霍烈降城,我便陪你回帝都。这些日子着实太忙了些,也没时间陪你……” “我明白。”她将头扎在他的怀里,仿佛要钻到他的胸膛里一般,只要这样近时,她才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就在她的身边。 宇文昊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你要我放了康王和阳春,我已经放他们姐弟离开了,还另为他们备了五百两银子。只是……” 人是放了,康王真的会甘心将大好河山躬手送给齐国? 宇文昊面『露』忧『色』,将心比心,如若是他,也定会不甘的,回到江南,要做的第一次事,就是召集兵马,与齐人对抗。 “齐昊,谢谢你!虽然明知康王也许会卷土重来,可你还是放了他。” 怀里的女子,这样的温软,这样的特别,只要她能安心,他放一回本不该放的人又如何。 夕榕话题一转,道:“以你的行事作风,既然猜到他有可能重来,不会没有防备吧?” 宇文昊神『色』一淡,目光相遇,夕榕道:“你对他有了防备,是……什么?” 而他,却岔开话题,道:“恭王皇叔、程将军等人可都是反对的,我只好上演了一出戏,装成是他们自己逃走的样子,然后又令人到外面找了一圈,算起来,他们许已经远离大兴,不日便能抵达江南。” 夕榕见他不说,她是答应过他的,如若康王与阳春不知放手,他日若与齐国为敌,他们便唯有死路一条,而届时,她更不得为之求情。 “要沐浴么?我令他们为你准备香汤。” 宇文昊道:“还真是洗洗才能睡,这天太热了。” 夕榕对门外喊了声:“子衿,令人准备香汤,殿下要沐浴。” 夜,终于凉了下来。 夕榕也睡熟了,宇文昊躺在她的身侧,借着烛光,目光久久地盯着她突起的肚子,突地,左边冒出一个包来,他直瞧得欢喜,一会儿右边又冒出个包来,这个包,像是孩子的小脚,小小的,就是脚的形状。 她的榕儿,居然一举为他孕了两个孩子。 他抬头想要在她脸颊亲上一口,又恐惊扰了她的美。 她的双腿,就如她与子衿说的那般,真的已经浮肿了。 大兴,真的太炎热了,就是他这个男子都有些吃不消,据说军中又有将士陆续染了暑疾。南北水土不符,若是平时还好,偏还是这盛夏时节。 好在,明儿一早就要离开大兴。洛城总比大兴要清凉许多。 次晨,所有人都起了大早,郁兴和几名侍卫、侍女忙前忙后的收拾行装,夕榕醒来后,吵嚷着太热,又泡了个香汤,这才着衣用了晨食。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出了康王府,康王府的几个门外都停驻着马车等物什。 别的皇子、将军是因多了几位女眷,而宇文昊则是多了一些值钱的摆设物什,什么精致的官窖瓷瓶,什么上等的乐器古筝…… 第233章 我要你活着26 夕榕坐在花厅里,正想骂声“强盗”。郁兴却先道:“不光是咱们这儿,带走一些值钱的东西,就是别的皇子、将军那儿也有不少。咱们不要,怕是日后也是保不住的。还得让大兴官衙和守将派人看守,也多不便。所以各处都把觉着好的,一并带走了。” 夕榕只笑不语,“那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郁兴道:“卫宫内的东西,已经由礼部的人派了三千将士护送回帝都了。各位皇子、将军手里的都是康王府、公主皇族王府里的。前卫旧臣府中的东西未碰,就是长宁公府也是未沾丁点。” 长宁公府保持原样,还不是因着夕榕是宇文昊的女人。而夕榕又颇得军中上下敬重,没人会去长宁公府打劫。 夕榕与子衿、婉兮上了马车,出得城门时,夕榕打起车帘,才见浩浩『荡』『荡』的人马不少,举目望去,全是黑压压的队伍。 雪影和郁兴骑马,相伴左右,雪影那双明眸,总是眼观四方,耳闻六路,时时都提高戒备。 曾经何时,这数十万大军都汇聚在大兴,如今纷纷出城,竟似连带着整座城池的百姓都给带走一般。 大兴城内还留守有五万人马,为的就是坚守,之后会每批五百人护送北迁的前卫旧臣入帝都,而北迁名单也一早经由礼部发送官文至各府,留下的旧臣便只能继续呆在大兴,等待朝廷给予新的安排,或前往地方任职,或做一闲散的候补官员。 行了两日,到了洛城。一部分人押运卫宫的器皿、饰物回转帝都复命,倒也分成了几路人马,走的依旧是浩浩『荡』『荡』,留在洛城军营的,倒给军中增添了不少的热闹。 夕榕刚到,永兴便风风火火的骑马寻觅起来,一边走,一边就听到永兴那欢欣的声音:“梦妃嫂嫂!梦妃嫂嫂……”硬是寻了许久,才走到太子的队列之中,见到雪影,永兴跳下马背,先行撩起车帘:“梦妃嫂嫂,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好无聊哦!这下子又热闹了,听说皇子们纳妾室了?” 夕榕微微一笑:“你的巾帼营如何了?” 永兴嘟着小嘴:“永昌姐姐从帝都带了二百多个会武功的女子,虽说人少,可我现在也巾帼营的将军了。” 郁兴笑道:“公主,一会回到帐中再聊。” 永兴不满地瞪了一眼,却不得听从郁兴的,浩浩的人马都拥堵在营门。 太子的人马最先进入。夕榕又回到了熟悉的小帐,一切都是老样子,这样的简单的帐却给她一种家的味道。 齐人团团围住了洛城,虽已有几月,可依旧不见有人降城。 次日一早,宇文昊令人押了卫惠帝至城下,令将士骂阵。 “霍烈老儿,快快降城!卫国已亡,皇帝被抓,赶紧降城,免你一死!否则,我们齐国可要攻城了……” 叫骂了一阵,终有人去禀了霍烈。 霍烈站在城墙上,眯着一双老眼,细细地凝望,几月下来,头发花白,人似苍老了十岁,细细地张望,却见一辆囚车上关着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头发凌『乱』,因为太远,看得不太真切。 “大胆齐人,胆敢蒙骗老夫,想我朝皇帝何等英雄,怎会被你们抓住。” 程仕通朗声大笑:“难道霍老将军连自家的皇帝都不认识了?”挥了挥手,令士兵将囚车往城门下又推行数十丈。 霍烈扒在墙上,细细地看着囚车,待看得分明时,如五雷轰顶:“皇……皇上!你真是皇上?” 卫惠帝苦涩一笑,狠不得立时谢罪自尽,可他却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好歹,他亦是堂堂一国之君,而今却落到国破家亡。 顿时间,霍烈坚守的东西土崩瓦解,脑海里忆起自己从一介小和尚步步成为大将军的幕幕,当年与先帝如何的保家卫国…… 江山更迭,卫国亡了! 他愣在城墙,仰天长啸,让他降城,要他降城…… 他又如何能做到? 他这一生,受先帝重用,受惠帝器重,如何能背主啊。 大势已去,连皇帝都被捉了,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先帝呀!皇上呀!我霍烈有愧,未能保住卫国,唯有以死谢罪!”长啸一声,突地,但见城墙上剑光一闪,一个武将的身子坠落城下,摔在地上,顿时传出沉闷的声响。 城内,立时传出将士的惊呼声:“霍元帅自尽了!元帅自尽啦!”这声音如『潮』水一般,不断波及而来。 又有将领好奇,陆续登城,见到囚车里的人,顿时明白,又有几名武将于城墙自尽,约莫到了午后,洛城的城门才缓缓地拉开,城内一片肃清,哪里还有盛夏烈日的热闹喧哗,街道两侧也是清冷非常。 夕榕坐在小帐里,直至午后,才见程仕通等人陆续回营,心下已然明了,他们押送着一群降城的将士,站在帅帐前的日头下,个个耷拉着脑袋。 战争最是无情,霍烈固守城池坚决不降,而他死后不过一个多时辰,还是有将士开城顺降。而这一日,离他们被困,已经是三月后,据说城中的百姓、将士也饿死了三成。活下来的,多是无力再迎战了。 夕榕赶了两日路,甚是困乏,早早儿就歇下了。 睡得『迷』糊时,便听恭王与宇文昊在说话。 “太子,我看你还是早些带梦妃回帝都吧。剩下的事,就交给皇叔来办。听郁兴说,梦妃双腿都肿了,她身怀重孕,在这军中吃不好、歇不好,皇家子嗣可是头等大事。” 宇文昊道:“洛城刚降,入城后需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要安抚民心,还得接管洛城,诸事繁琐……” “我会处理好。”恭王看四周无人,又压低嗓门,声音小到唯有帐内之人才能听见:“从帝都传来消息,皇上入夏后,圣躬欠安,虽服『药』调养,可至今不见好转。这个时候,你必须尽快赶回帝都,久拖生变。” 宇文昊面『露』诧『色』,道:“父皇不是偶感风寒么?怎的如此严重?” 恭王道:“皇上念众位皇子攻打卫国迫在眉睫,不愿让你们分心,所以令宫里封锁了消息。你得尽早回转帝都,再也拖延不得!瑞王虽无帝意,可是慧妃……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皇叔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明儿一早,我就……” “为甚是明早,洛城已降,你还是尽快回转帝都。” “是!” 恭王一走,夕榕就醒来了。 洛城的气温较大兴凉爽,她也睡得踏实许多。 宇文昊道:“之前,皇叔的话,你已听到了?” 夕榕点头。 “让我们的人都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回帝都。” 宇文昊因为挂碍着帝都诸事,没行两日,便先行一步,留下乔凯旋、雪影等得力的侍卫护送夕榕在后面走着。 越是往北,气候越是凉爽。 紧赶慢赶的,还是赶了一月余,方才抵达帝都。 夕榕到达城门时,大管家带了府中人特来迎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太子府。 夕榕刚沐浴歇下,郁兴来报:“梦妃,郭奉仪领各处管事来请安。” 一别数月,郭小曼见着夕榕时,她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襦裙,挽着高贵的发髻,依坐在凉榻上。 郭小曼欠了欠身:“婢妾拜见梦妃,梦妃万福!” “小曼,快过来,到我身边坐下。” 小曼淡淡一笑,在她身边榻上坐下,看了眼正在按摩腿脚的子衿,道:“我来吧!” 子衿欠了欠身,退至一边。 一干管事拜见完毕,夕榕给大家赐了座,众人寒喧几句。 喜嬷嬷道:“梦妃回府,又怀有重孕,厨房那边每日得变着花样做些可口的食物来。没什么比咱们府里添小主子更让人欢喜的了。” 厨房管事应答:“是!这是自然。” 夕榕道:“喜嬷嬷和郭奉仪留下,其他人都各自去忙。” 众人应声,鱼贯退出。 夕榕舒了口气,依旧是神『色』温和地看着郭小曼:“好久没见,你似胖了一些。” 郭小曼反有些不好意思,笑说:“梦妃随殿下奔忙军中,我倒成了个享清福的,都说婢妾胖了呢。” 夕榕切入重点:“杨婉兮的事,你听说了罢?” 郭小曼应答一声。 “她和大山的婚事,是由殿下定下的。我亦瞧着这杨小姐不错,所以便带她一并回来了。她父兄并不在北迁帝都官员之列,怕是要耽搁婚事,你今儿来了,一会儿就带她去你那儿。你们往后便是姑嫂,住在一块儿,也能培养感情,顺带着你还得教授她一些打点府中事务的经验,你是个心细的人,总不想他日大山府里没个管事的夫人……” 喜嬷嬷见夕榕与郭小曼相处得如同姐妹一般,笑道:“还是梦妃心细,连这些也替郭奉仪想到了。” 郭小曼笑得温雅,“陈大人一家安置在睦元堂,陈大人的身子也有好转。前几日,听说殿下回府,三公子和陈少夫人也问了好几回,问您何时回来?” “我不在府里,他们就有劳小曼和喜嬷嬷照应了。有你们在,殿下和我都无后顾之忧。” 几人正说着话,便听到一个黄莺般的女子的声音:“梦妃,子衿又做了些清淡的羹汤,不烫了。” 杨婉兮从外面进来,郭小曼见是个美貌的年轻少女,夕榕低声道:“她便是杨婉兮,是大兴名门望族的嫡出小姐,更难得的是,她亦见过大山,很是喜欢他。” 郭小曼虽只一眼,便觉着这女子不错。若在过往,她哪里敢奢望自己的弟弟娶上名门小姐。 杨婉兮见郭小曼一身华丽装扮,一入太子府便听旁人说了,太子府就只两位女眷,一是梦妃,一个便是郭奉仪。 双手捧着羹汤,道:“梦妃,这是我从楼下厨房里一路捧上来的。” 郭小曼接过碗,道:“让婢妾为梦妃试汤吧?” “不用了。”夕榕接过碗。 喜嬷嬷道:“为防万一,梦妃还是谨慎些的好。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出不得半分差错的。还是找人试过才好。” 喜嬷嬷的想法很简单,杨婉兮和李子衿都是卫人,现在卫国人里恨不得夕榕死的大有人在,而她们是理应护主的。 夕榕僵持不过,喜嬷嬷转身取了只小碗,抢先试吃了两口。 婉兮很不高兴,倔强地道:“嬷嬷是担心我会下毒吗?” 第234章 我要你活着27 旁人都未说,喜嬷嬷很不高兴:“老婆子行事,对事不对人。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些总是好的。早年,便有人在饭菜里下『药』,害过梦妃的孩子。奉仪,梦妃现在比不得往时,这身边的人,还得心细、把稳些的才好。要是,再出差迟,就算我等百死也能赎过的。” 郭小曼也不反驳,只道:“嬷嬷说得是。可这灵犀阁里,郁兴、梅香、雪影都是咱们府里的人。” 杨婉兮视线一转:“这是什么话?小女与子衿是随梦妃从南边来的,难不成,我与她两个就是外人,就会害梦妃么?若有要害梦妃的心思,又怎会等到现在……” 郭小曼初对杨婉兮的印象不错,可她一说话,一争辩,那份好感就淡了几成,但转而又想,弟弟府里的正室夫人,自当得有些魄力和『性』子,若是太软,又如何能掌管一府。起身道:“梦妃,府里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婢妾先带杨婉兮回去了。” “好,去吧!” 杨婉兮欠了欠身:“见过奉仪!” 郭小曼道:“跟我走吧!” 喜嬷嬷望着她们的背影,絮叨道:“瞧这姑娘那张嘴,老婆子不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她就能叫嚷好几句。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还没嫁给郭大勇呢,若真嫁了,指不定还出怎样的事来……” 夕榕吃着羹汤,用调羹一下又一下的盛放到嘴里,细细地品着味儿,“府里在帝都有四家酒楼,虽说不大,挑出一家来,回头我有用处。” 喜嬷嬷一愣,道:“梦妃的眼光到底不错。郭奉仪比之前那位马承徽沉稳多了。将府中上下诸事打理得很好,银库的银子也没有丁点短缺。上个月,莫名差了二两银子的亏空,她也是拿了自己的例银填补上的。是个中规中矩的得力人,待下人也不错,不像马承徽那么多的心眼、算计。” “能听喜姨赞人,当真少了。” 喜嬷嬷赔了个笑脸,道:“郭大勇在南边抓住了卫惠帝,这可是大功。郭奉仪领了太子殿下的令,在帝都为郭大勇建了座府邸,刚一建成,那说亲的人,就快把门槛给踏破了。先是之前白府的,说的是白五小姐。之后,又有京官家的小姐。现在,梦妃又说大兴的杨婉兮,唉,到底是个亡国臣子的女儿,哪里比得咱们十足的齐人好……” 夕榕没想喜嬷嬷会与她说这些,心下不由得猜疑起来。“喜姨这是什么话?大兴也好,洛城也罢,现在都是齐国的地方,哪里的人也是齐人,再不分彼此了。早前几年,我也是南卫女子。你是老人了,千万别在旁人面前说这等话,会被人议论的。” 喜嬷嬷只是一时嘴快,又是一笑:“今儿见到你,心里高兴,忘了这岔。” “喜姨是个沉稳人,向来不大说这些事。你有什么想法,不妨都告诉我?” 喜嬷嬷又笑开了,笑了一阵,才说:“我娘家有个侄女,如今已有十八岁了,一直都未寻得可意的夫家。老婆子觉着,这郭大勇不错,也不望做个正室,只求做个大妾就好。” 原是为这事,难怪她莫名地为郭大勇说起好话来。 “姑姑为侄女说媒,这也在情理之中。你怎不告诉郭奉仪,她是郭大勇的姐姐,郭大勇自然是听她的。” 郭小曼为什么没有应喜嬷嬷说媒的事,怕是有她的原因,夕榕不晓原因,也不便立时就答应下来。 “提过两回了。郭奉仪只说这事儿,得让郭大勇自己拿主意。老奴觉着,若是梦妃开口,郭奉仪和郭大勇都是不便反驳的。这豪门望族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侄女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也是温柔贤淑。老婆子跟前没甚亲人,就想有个侄女挨着近些,也有个照应的人……” “你的心思,我明白。这次立功的将士那么多,让你老的侄女给人做妾,确实委屈了一些。不如,就另物『色』一位有功的将士,让她做正室夫人,这样不是更好。” 郭大勇可不同,好歹还叫太子殿下一声姐夫,又立有军功,他日的荣华富贵可是指日可待。 喜嬷嬷笑了笑,又觉得夕榕的话不错。 “你说的,我记下了。赶巧我还认识几位立了军功,却未成家的有功将士,你回头在他们两个里,挑一个满意的给你侄女,可好?” “如此就有劳梦妃费心了。” “与人做妻,总好过给人做妾。可别委屈了你侄女。” 正说着话儿,郁兴来报:“梦妃,陈二夫人、大少夫人过来探望!” 喜嬷嬷道:“梦妃,老奴告退!” 下得阁楼,喜嬷嬷便见院中站着陈二夫人与陈夕松的夫人,两人穿戴隆重,在侍女丫头陪同下已候了一会儿。 郁兴下了阁楼,道:“二位夫人请,梦妃长途跋涉,甚是疲惫,不宜说得太多。请吧!” 几人拾阶而上,夕榕知二娘和嫂嫂来见,早早儿地候在门口,见了二人,正在见礼,却被陈二夫人一把给搀住了:“你重孕在身,又贵为太子妃,我们如何担得。” 拉了大少夫人,一同给夕榕施礼。 她们见了礼,夕榕也按规矩还了礼。 这才各自坐下。 再相见,恍若隔世,这是她嫁入卫宫后几年,第一次见到二娘、嫂嫂,岁月让二娘的眼角有了细纹,也嫂嫂的眼睛下面出现了略显瘀青的眼带。 任是贩夫走卒,还是皇帝百姓,都逃不过岁月的流逝,总会在人的身上留下些什么。 大少夫人细细地打量着夕榕:“我们一入太子府,就得府中上下敬重、照应,你哥哥的伤病亦才好转得这么快。就连太子殿下相救我们一家,也皆是因为你的缘故。许多人因为无法保全一家上下的『性』命,而我们一家……到底算是周全了……” 大少夫人不由忆起了自己娘家父母、诸位兄弟姐妹来,如今大卫亡了,也不知他们的下落如何。 陈二夫人道:“可不就是,我们一家,到底是因为夕榕才得以保全『性』命。只是大公子的身子算是毁了,真没想到,康王和卫帝居然那样对待他,将他关入地牢,还对他用刑……” 大少夫人秀眸一垂:“不知妹妹可曾想过,往后替你哥哥如何打算?” 这才是纠结在他们一家人心头的难题? 朝代更迭,有多少亡国权贵们一时无法面对这种改变,面对新朝,也产生了『迷』茫与困『惑』。一方面对故国抱有太深的情感,一方面又期盼能在新朝里有一方保家立足之地。 “嫂嫂可知哥哥的打算?” 陈二夫人立马笑道:“杉儿还小,他的一切,自来是听哥哥姐姐们的话。前几日,大公子又说起杉儿的将来。他是没有心思管了,整日喝的『药』比那那饭还要多,我呀,也只望着你管管杉儿。虽说这几年,你不在身边,杉儿可是处处念叨着你的,在他心里,你可是像仙女一样的人物。” 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到底都是姓陈的,是夕榕的弟弟。 夕榕微笑:“二娘放心,杉儿的事,我是会管的。” 陈二夫人这才舒了口气,“你现下怀了身孕,听郁兴说,你一直吃不好。二娘最知道你的口味了,不如我搬来灵犀阁,照顾你的起居饮食,到底是看你长大的,二娘照顾你,总比那些个年轻不懂事的丫头强。” 在这个时候,谁还管什么颜面、尊严,重要的是保住荣华富贵。 陈二夫人一到太子府就弄明白了,府中上下将他们一家照顾得妥贴,皆是因为夕榕的缘故。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算是看清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夕杉,将来如何,还得看夕榕的态度。 丈夫去了,她也只有多留份心思,为她们母子俩打算几分。 大少夫人听陈二夫人一说,面『露』窘意:“难得二娘有这份心思。长嫂如母,按理我也该来的。可你是知道的,你哥现在身子不好,又有三个孩子需要我照顾。着实走不开呀!” “嫂嫂不必介怀,夕榕明白。你们能来看我,我很欢喜。”她轻叹一声,“我近来身子不适,待得了空,就去睦元堂探望你们。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 屋子里,唯有子衿、梅香侍候在侧。 夕榕道:“二娘和嫂嫂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都不是外人。” 大少夫人面『露』难『色』:“我们……”停了一下,“我和孩子倒也好说,可是你哥总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想要早些回江南去。你是知道,咱们祖上在姑苏,虽说他是在大兴长大的,可对姑苏的感情最深……” 夕榕明白,这是陈夕松故国情怀作崇,多年以来,得已故卫太后照拂,他不愿背叛卫国。 大少夫人话题一转,“不回江南也行,让他回大兴也成啊。他身子不好,加上心重,虽有齐宫的太医给他诊治,伤是好了,可病一直不见好转。” 夕榕迟疑着,“天下尚未大定,你们这个时候要走,我着实不放心。” 原是打算迟两日再去见陈夕松,以叙兄妹之情,今儿听大少夫人这么一说,也不能拖得太久了。 陈二夫人道:“我与杉儿就听你的,你说我们在哪儿,我们母子就留在哪儿。只是大公子身子不好,心事又重,到了帝都恐不适应这里的水土,所以这病才不见好转。” 什么水土不适,不过都是藉口罢了。 说到底,陈夕松还是不想被齐国朝廷所用。 面对天下大势,各人有各人的打算罢了。 郁兴进了内闱,低头道:“禀梦妃,宫里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到了。” “好。”夕榕望着二娘与嫂嫂,她们站起身来,夕榕令子衿将她们二位送走,心下也繁复起来。 从宫里来的是三位太医,一一给夕榕诊了脉,两个人挤在一起低声议论了一阵。 梅香反倒急了,颇不耐烦地道:“你们三个,说什么呢?是让你们来请平安脉的,瞧仔细了就告诉我们。” 其中一名太医抱了抱拳:“一切甚好,只是瞧梦妃的脉像,有些气血不足,下官这便开几剂补血养气的方子,好好的调养半月,许能好转。” 郁兴满是好奇地道:“都说梦妃这回怀的是孪生子,你们说说,她肚里的是郡主还是公子?” 第235章 我要你活着28 太医支吾着。“这个……这个……” 一边的太医道:“梦妃气血不足,一时还诊断不出是男是女。” 郁兴可不信,“这叫什么话,小的听说,宫里的太医个个医术高明,但凡是怀孕四五月便能诊出男女来。你瞧我们梦妃,都七月有余了,应知是男是女了。” 太医道:“等梦妃调养好身子,定会诊断出男女来。若没有旁的事,下官等告退!” 梅香很是不满:“什么人啊,他们为什么不说?” “就是,鬼鬼祟祟的,古怪得很。” 夕榕道:“只要他们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的。若是女儿,正得我心。要是男孩,太子最是欢喜。” 是男是女,当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是她与宇文昊的孩子。 三名太医回到宫里,给陪同入宫的内侍抓了『药』,又叮嘱了煎熬的法子和服用方法。一个形迹古怪的内侍进了太医院『妇』产千金二科的院子里,走近其间一人,低语几句。 太医连连点头。内侍走后不久,太医便跟着出了太医院,正低头行路,冷不妨就迎面撞见一人。 抬头时,却见是着一袭蛟龙袍的八皇子。 “瑞王殿下!” 八皇子冷眼看了眼太医,“是要去雍仪宫么?” “慧妃娘娘身子不适,着下官去请脉。” 八皇子冷哼一声,似所有秘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听说你刚从太子府给梦妃请完胎脉回来?本王就只一句话,无论我母妃问你什么,你都得说,梦妃怀的乃是一对郡主。” “这……”太医不解。 八皇子伸手扯住了太医的脖颈:“必须这么说,你要是敢说别的,本王就灭了你全族。” “是!是,下官明白。” 八皇子这才放开太医,眸光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犀厉,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的母亲还打着别的主意。大哥子嗣艰难,梦妃好不容易一举怀是双胞胎,可她又在那儿坐立难安了。若不是他派人盯着太医院,也一早知道母亲的心腹太医去太子府请了脉。 只能告诉她是郡主,也只能是郡主,唯有这样,这一双孩儿才能平安降世。 昔日马承徽,因为怀的是女儿,才能降生的机会。若是男胎,怕是早就滑胎了。 八皇子吐了口气,他谅这太医也不敢违了他的意思。 可心下,还是有些担心。 八皇子不紧不慢地往雍仪宫方向去,在御花园里却瞧见齐元帝正与宇文昊在凉亭里说话。 “父皇、大哥!” 齐元帝依在椅子上,看了眼八皇子:“刚才正与你大哥说到你。” 宇文昊道:“八弟,你府里的杜妃这几日便要生了吧?” 八皇子道:“已到预产期,不知怎的,就是没个动静。” 宇文昊不由笑道:“瞧八弟这模样,竟似第一次父亲一般的紧张。你且宽心,不会有事的。” 八皇子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杜妃与孩子,而是宇文昊,生怕母亲又做出什么事来,害了梦妃与胎儿。 他抱了抱拳,道:“父皇、大哥,我要去雍仪宫瞧瞧母妃,先告退了!” 宇文昊站起身,道:“说是母妃染了风寒,我与你一起去罢。” “不了!大哥,你和父皇还有大事要谈,我去就好了。”八皇子还想去一探究竟,和宇文昊一起去就实在不方便了。 宇文昊并未放在心上,齐元帝道:“你倒不忘三两日入宫瞧她,去吧!” 八皇子离了御花园,近了雍仪宫,便见那太医已经离开了。 萧慧妃听罢太医的话,心情大好,就连风寒也似好了大半。 八皇子见拜礼,见她笑颜如花:“母妃今儿似乎很高兴?” “能不高兴吗?太医说,梦妃怀的乃是一双郡主。这下好了,她怀的是一对女儿。” “母妃就这么希望她生的女儿?” 想到太医终是按他所说禀报给了萧慧妃,悬着的心也搁回肚里。 “那当然了,她若只生女儿,你不就有希望了么?” “母妃又怎知,梦妃皇嫂就生不出男孩?” 八皇子不过是随口一说,慧妃却一脸沉思:“对哦,万一下一胎生下男孩该如何是好?这个女人,还真能折腾,前后落了两胎,居然还一举怀上两个孩子。” “母妃你……又想怎的?” 慧妃秀眉微锁,怎能让她从此不得再怀子嗣。“晃儿,杜妃也该要生了吧?听太医说,她这回怀可是男孩,唉,这样很好,你和杜妃的孩子,一定又聪明又漂亮……” 瑞王妃萧氏,生了两男一女,唯女儿还算正常,两个男孩,一个傻了,一个是个畸形儿,被府里人视为怪胎,不过才活了两日就夭折了。到底是表姐弟开亲。八皇子只将这一切归结于萧氏太过歹毒,也至生不出健康的男孩。傻了的孩子,却是府里的嫡长子,至今也未封世子。萧氏整天巴望再生一个聪明的男孩,也便禀报内务府和礼部做世子,哪里晓得这几年却是再未怀上。 “母妃你也心狠了。就巴望我的孩子个个都出『色』、聪明,居然想大哥的孩子……” “母亲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还记以前,是皇上自个儿说的,你们兄弟俩都可以做皇帝,都是他最爱的孩子……” “母妃被贬失了后位,如今还不知悔改。若是要父皇知道你的心思,只怕又要罚你。” 八皇子道不出对母亲的失望,他知道到了如今,母亲是不可能改了,在她心里,还指望她的儿子、孙子能做皇帝,能做这天下的主人。 他的母亲如此,他府里的正室王妃也是这样,整天的想着方儿,变着法儿地要折磨其他的姬妾。 八皇子在雍仪宫坐了一阵,这才起身离去。 心下唯有一个仿想:愿梦妃的孩子平安出世。 是夜,宇文昊留在灵犀阁。 他的大手抚落在夕榕的腹部,夕榕失声“呀!”一声,他亦感觉到胎儿的顽皮。那夜,在灯光下看到腹部突起包,觉得甚是奇妙。 宇文昊道:“儿子,你再顽皮,待你出身,爹爹可会打你小屁股的。” 又是儿子。 就如她猜想的,他更喜欢儿子。 儿子,是他未来的承继人。 “如果我生了女儿,你是不是会很失望?”夕榕看着他一脸的宠溺,“今儿来了几位请平安脉的太医,郁兴和梅香两个追在那儿问是男是女,竟似比我还要紧张。” “你不想知道是男是女吗?” 夕榕一副释然:“若是女儿,正合我意。若是儿子,你不就高兴了。反正无论是什么,总是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一样疼爱。” 宇文昊在她额上亲了一口,轻柔而深情地,“记得瑞王妃怀如意时,太医院的人还说是男孩。那次她怀了个怪胎,太医们还说胎儿正常。可见,他们也诊不准。既是不准,不问也罢。” 因是怪胎,八皇子便以此为由,说瑞王妃不祥,就不愿再碰她了,生怕她再生出个什么怪物来,一时间还在瑞王府里生出了不少的风浪。 “你说的畸形吧,瑞王妃和八皇子本是表姐弟,生出非正常孩子本就很高,如意郡主能健康聪敏已经是个例外了。其实,近亲结合本就是不对的,在我们那里,朝廷都是反对近亲结为夫妻的,这样生出畸形儿的几率极高,就算这一代表现不出,有时候在孩子的下代也会表现出来……” 宇文昊第一次听她说这样的话,在他的印象里,无论哪朝哪代,都抱有肥水不流外人田,表兄妹开亲的比比皆是。“表亲真不能结亲?” “对啊,至少在五代之内不可以。这样会极大影响后代的健康和聪明数。一对男女的血缘离得越远,他们一旦结合,生下健康、聪明的孩子机率就很高。” “就像我们这样的?” 宇文昊似懂非懂,但他想,也许这还是有道理的。 否则,为什么瑞王妃三个孩子,唯郡主正常,一个傻子,一个怪胎。 宇文昊轻叹一声:“老四、老六、老七都陆续回转帝都,这老三、老五怎的还不回朝?明日就该是中秋佳节了。父皇下了旨,今年中秋要各皇子、公主携家眷参加。” 他的担忧,夕榕能明了。 卫戍军由韩氏一门和五皇子掌管,属于正宗的齐兵系;虎贲军是由璃王掌管,麾下将士比较混『乱』,有七成的前梁将士,还有三成是大齐的贵族子弟;铁骑军内也有一些是韩家的子弟,这几年下来,宇文昊铁骑军的各处主将都换成自己人,就连白大山也是在铁骑军中任职。此次宇文昊回朝,暂时交给程仕通在管理。 程仕通是宇文昊的人,此人行事稳重。 夕榕道:“卫戍军中,听说韩和与几位立有军功的韩氏小将也返朝完婚,留守军中的可都是一些行事沉稳的老将。” “韩氏小将,多庶出,可现在留在军中的多是嫡出公子。自来,这种人的野心最大。” 宇文昊不放心的是老五,他手握重兵,若是再联合韩氏将军生出什么风浪来,怕是会危及帝都安全。 夕榕柔声安慰道:“恭王皇叔还在军中担任监军一职,有他在,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可明儿就是中秋了,一早父皇的圣旨已经下达到诸位兄弟,父皇说得很明确,要大家今年赶回帝都过节,至于其他的么,就交给恭王皇叔和诸位老将打理,该攻城的继续攻城……” 平定天下是大事,为甚齐元帝却召集诸位皇子返朝。 这一切,都透出几许古怪。 “皇上召大家回朝,莫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到底是他的榕儿,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宇文昊轻叹一声,“之前我也疑『惑』,今儿父皇召我与国舅等几位重臣到养心殿后殿议事,方才晓得,父皇早在三月前就有了退位的想法。” “皇上只是偶感风寒,正值壮年,他怎就要退位了?” “也不知父皇在哪儿听到的,说是上天有预示,‘齐太祖皇帝元和一年秋天下一统’。他说,怕是到他这儿难以有这一日,既中如此,倒不如早些将帝位传于我,也好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这话,夕榕只告诉过恭王,还是恭王某日闲来无事,追问她的。 夕榕便只好将梦中之事一一告诉了恭王。 当时,恭王的脸『色』很是繁复,如有所思。夕榕还求了他,道:“恭王皇叔,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弄不好,就会惹来一场风波。” 第236章 我要你活着29 她从未告诉过宇文昊,也只恭王一人知晓,怎的就让齐元帝知道了。 难不成,是恭王悄悄地告诉了齐元帝。可这些日子以来,恭王从未离开军营,也未回帝都。 他是齐元帝的皇兄,他们二人的感情最好,这样的兄弟情分在皇家是少有的。莫不是恭王给齐元帝的秘函提及此事了。 夕榕很是不解:“皇上也信这个?” 宇文昊道:“由不得大家不信。现在满朝文武,恐怕就是全天下的百姓,自洛城一役后,卫国飞箭摆成的八个大字,早已被世人认为是上天的警示。父皇现在坚信那位神仙留下的话是对的。他甚至认为,如果在他手里一统天下,便是有违天意。顺天意者得民心,他是不能违背天意的。” 他要当皇帝了? 在她的想像中,至少还有一段路要走,却来这样快。 这于旁人,许是欢喜的。 可是夕榕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样子。 但见她花容一转,神『色』黯淡。 宇文昊问:“你不高兴?” “你呢?”夕榕反问。 他灿然一笑,“身为皇子,又有哪个不想做皇帝的,何况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你不高兴,是怕我一旦登基,便如父皇帝一般三宫六院的?” 她点头:“你知道还问?” 她不要自己的丈夫为帝,待那时,诸事都由不得自己,自由尽失。“齐昊,还记得么,昔日我与你说过,离开你也许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你心里不再有我,待那时,我便翩然而去。一个是……” 可是,她不能说。 即便她与他之间无话不谈,但这话还是不能说。 宇文昊轻声问道:“是什么?” 她却并不答他,难道告诉她,当她听晓了这个消息,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开心。然而,他却是欢喜的,他要做皇帝了。 她岔开话题,道:“齐昊,你若登基为帝,就算你不想充盈后宫,怕是那满朝的文武都不答应。南安、大兴两役,我也算是瞧明白了,朝代更迭,那些面对改变江山易主的臣子们,个个都要挤破脑袋寻找新的依傍。把他们的妹子、女儿嫁给年轻有为的皇帝,成为皇亲贵戚,无疑是最好的法子。你不应,我不应,待得那时,怕也由不得你我。” 她到底是看得通透的,一席话更能点中要害。 “榕儿,你信我!我不会。我不会给他们伤害你的藉口,更不会被他们所胁迫。父皇背弃母后,那是他对母后爱得不够深,不够真,但是我……不会背弃我们的誓言……” 将来那么遥远,连她想到将来时,都是彷徨无助的。 即便明知誓言的苍白,可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她也曾,背弃了对玉无垢的承诺。 年少时,她以为自己的一生除了玉无垢是定不会爱上别人的,一朝爱上,才明白,其实誓言有时候如此的薄脆。 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 这一刻,她突地希望肚子里能是男孩,也许这样,就会让他的江山后继有人。 既然她已经放弃了做一个自在山野村『妇』的选择,就和他一路走到底。可是为何,她却生出了离意。不由自己忆到了宇文旻,每次想到他,她的心依旧会疼,依旧会觉不忍。 “明儿是中秋佳节,不用朝会,但宫里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我与八弟也是一早要入宫的。黄昏时分,我会派人回府接你入宫参加宫宴,我知你近来辛苦。可这次宫宴不比旁时,朝中五品以上的京官都要携女眷参加。” “你和郭奉仪一起入宫吧,她将府里打点得不错,我已与母妃提过,要晋她位份的事,你的名分也一直是太子侧妃,现下怀了身孕,一举又是双胎,算是大功一件,你在军中也立有军功,于公于私也该晋你正室位分……” 她是不在意这些的,但他必须得给最尊崇的名分。 “我这儿倒不急,就先给小曼晋位吧。她待你、我都是真心的,银库帐上亏了银子,她也拿了自己的例银贴补上,可见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有她帮忙打理府里,我也放心,其他各处的店铺、田产,我会抽空再过问一下。” “你身子重,安心养胎就好。听郁兴说,太医瞧过了,说你气血不足?” 夕榕笑道:“不碍事,已经在吃『药』了。” 夫妻二人说了一阵话,他以手为枕,看她熟睡。 明儿的事儿还真多,好在家里有女主人打理,朝政上又有八皇子协理。以前不觉,近几年,宇文昊倒越发信任八皇子了。 一大早,宇文昊骑马入了宫门,正巧遇上行『色』匆匆的八皇子。 “大哥!” 宇文昊看着一脸憔悴的八皇子:“你这是怎了?瞧上去,似一夜未睡。” 八皇子笑道:“真被大哥说中了。我昨儿可不一夜未睡,杜妃分娩,叫嚷了一宿……” “杜妃生了?可是母子平安?” “托大哥的福,天明前生了个大胖小子,哈哈,总算是母子皆安。唉,这孩子,也算得是我的嫡长子了。” 宇文昊道:“八弟是否记错了,在他之前,你不是还有四个儿子么?” 八皇子尴尬地笑了一笑,杜妃生的才算得嫡长子,其他妻妾生的,仿佛不是他儿子一般。虽然八皇子府中美女如云,可他待杜妃到底是不同的,一则杜妃的『性』子温婉,待人温柔,加上她又才华横溢,自来就颇得八皇子的心。 宇文昊见他傻笑,又道:“我懂的。就如我,旁的姬妾有孕,仿佛也与己无干,唯独榕儿有孕,我却比什么都欢喜。” 在他们心里,只有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仿佛才真正属于他们的,因为那不仅是他们的孩子,更是延续了两人情爱的结晶。 八皇子道:“大哥,近来梦妃嫂嫂身子可好。听说,她怀的是双生子?” “刚孕时,便有郎中说是,如今宫里的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如此,真好!”八皇子每每忆起夕榕昔年太子府滑胎,就心生愧意,虽与他无干,可一切到底因他而起,也是因为他,萧妃才会狠心对付夕榕。 宇文昊伸手,轻拍着八皇子的肩:“八弟,愿我们兄弟如父皇和恭王皇叔一般的相敬相亲。” 八皇子笑得灿烂,这样的话从宇文昊嘴里出来,着实不容易:“嗯!” “恭喜八弟,府里又添了一位小侄子。” “我也恭喜大哥,就要登大宝了。” 宇文昊无奈地摇头:“父皇正值壮年,也不知从哪里听来那些闲话,居然说要退位?” 八皇子见宫苑空旷,并无外人,扯住宇文昊,低声道:“大哥,我是听父皇身边的大公公说的,他说父皇五六月时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有位一身白袍的神仙,对他道:齐太祖皇帝元和一年秋天下一统。父皇不解,追问其因,道:是不是朕得改年号。那神仙很是生气,拂袖而去。后来,父皇想要追那神仙,却从梦里惊醒了。不知怎的,之后不久,便接到恭王皇叔的秘函,你猜怎的,那里面也有一句这样的话……” 宇文昊愣了一下:“恭王皇叔也做了这个梦?” “许是吧。总之,打那时起,父皇便有了退位于你的想法。这次召哥哥们回朝,也是因为此事。只是晚上就是中秋宫宴了,怎的三哥、五哥还不见回来?” 这才是宇文昊最担心的事。 五皇子在白龙县一役,就想『射』杀夕榕,可当时那箭明明是飞向宇文昊的。 宇文昊一直没提,是不想让父皇难过。他太了解自己这个父亲,任萧妃犯了那么大的过,都就轻处置。 “哼!五哥是什么『性』子,大哥也是知晓的,搞不好,又被南国的美女给缠住了。他府里的美女都快装不下了,还让人往府里带女人。” 说到美女,宇文昊道:“我送你的两位大兴美人你还喜欢吧?” “喜欢。大哥送了两个,三哥也送了我两个,说是哥哥们都得了好几个。为这事,杜妃还不高兴,她们长甚模样,我到如今也未曾见过。” “老三给你,你只管收着。这次的美女和过往不同,都是才貌双全、望门嫡女。” 兄弟二人边走边聊,很是亲近。 齐元帝站在宫中最高处,静默眺望着宫墙,眼睛微眯,看得不大真切:“是太子和瑞王么?” 大总管回道:“正是他们。” 齐元帝欣慰而笑。 大总管道:“这二位皇子,自来最是亲近。太子信任瑞王,瑞王敬重太子,就如皇上与恭王一般手足情深。” “他们俩是朕最心爱的儿子,看他们如此,朕甚感安慰。倒是这璃王,最不让人省心,到了这个年纪还不肯成家……” 大总管低声道:“皇上还在为璃王的那道奏疏烦心么?” “真是混账!看来朕是待他太过仁慈了,梦妃本是太子的女人,他却妄想让朕为他赐婚。” 且梦妃现下已重孕在身,怀的还是宇文昊的孩子。 身为父亲,他怎能下这样荒谬的圣旨。 清晨,殿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绿枝如云,繁花似锦,雕梁画栋,美如阆苑仙境,精雕细琢。 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朝霞之中显得华丽而旷寂。 殿宇鳞次栉比,宫廊繁复。 这皇宫,这天下,这万千的百姓……终究要交到他的儿子手里。 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他近来身体欠佳,也到了退让皇位之时,他是不想等到百年后才让太子登基的。 太子府里,一干宫娥内侍正在忙碌奔跑着。 郭小曼已着好宫装,携着内侍、宫娥近了灵犀阁。 喜嬷嬷道:“这回不同过往,殿下特意吩咐了,你与梦妃都要入宫参加宫宴的。郭奉仪,宫里的规矩,这几月,老奴已与你说得够多了,心里可都记下了。” 杨婉兮跟在后面,虽未嫁给郭大勇(白大山)却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亲昵:“姐姐,要不你也带我去见识一下吧。” 郭小曼道:“婉兮,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不是宫娥,是大勇未过门的女眷,着实不便带你。你先回去歇下,等我们参加完宫宴就会回来。” 杨婉兮很想去,她不知道大齐的宫宴是何模样,她甚至都未参加过卫国的宫宴。 第237章 我要你活着30 灵犀阁内,梅香已经出来,见是盛装的郭小曼,欠了欠身:“我们梦妃正提到奉仪你呢?奴婢给梦妃挽了几个发式,她都不喜欢,想请你帮帮忙。” 郭小曼提着裙摆,上了阁楼,见夕榕只着中衣坐在铜镜前,一侧挂着件华丽的宫袍,这袍子竟与她常见的款式都有些不同,下摆出奇的宽大,上身紧窒。 夕榕见小曼到了,斥退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郭奉仪说说话。” 这等情形,定是有重要的事说。 夕榕道:“你给挽个看上去大方一些,简单一些的发式。梅香平日就算会梳头的了,可弄了半个多时辰,挽了三个,我也不满意。” 小曼接了梳子,细心地为她梳着长发。 “我让你为我梳头,你心里不会委屈吧。对你,我是拿你当朋友、姐妹看待的,所以在你面前也是随意说话的,没有指使你的意思……” “你多想了,婢妾明白。” 夕榕道:“昨晚,殿下与我说,这次入宫参加宫宴,一是让大家都见见你,让他们知道这太子府还有一个精明能干的郭奉仪,二则,你打理府中有宫,要为你晋位分。我想了许久,与其他日被人诟语你的长短,倒不如由我出面,为你讨个封号。原本,这些是由礼部来定的,我若替你讨了,倒也不算失了规矩。” 郭小曼之前是白府的侍女、下人,年少时又被二公子凌辱过,夕榕这么做是不想有朝一日有人将她的过往给掀出来。 古代人虽注重名节,可改嫁、易嫁、委身他人的女子也比比皆是。如前梁的薄丽儿,先嫁梁帝,后入卫宫为妃,如今红颜未老,怕是还会再委身第三个男子,弄不好,还会有第四位丈夫。 “婢妾……不在意这些的。梦妃说什么好,那定是好的。” 夕榕看着镜子里的小曼,很快就为她挽了个发髻的雏形,正是她要的那种风格。 “你为人谨慎,心思细密,处事沉稳有度,又安守本分。我想了几个:谨慎的谨、稹密的稹,安守本分的安,你自己更喜欢哪个?” “梦妃想的,个个都是好的。” “你还是选一个吧。回头,我见了宫里的元妃、慧妃,也好在她们那儿为你讨个封号。太子殿下昔日为我,破例讨了个‘梦’的封号,这回再为你讨一个,也不算违例。” 小曼秀眸一垂,夕榕敬重她,自她嫁入太子府,出奇意外的是,府里从未有人提她过往的事。现下想来,许是太子和梦妃都有过交代,下人们才不敢非议。 “婢妾喜欢谨字。”小曼放缓双手。 年幼时『摸』骨神算的一番话,过往人人都以为她会应验在白府,会做上白府的当家主母,哪里晓得,却是应验在皇家,嫁作皇家『妇』。 “我也喜欢这个谨字,听起来就很特别。” 挽好了发式,夕榕挑了几样可心的首饰着她戴上,蓦地看到小曼头上的发式也很别致,一瞧就是宫里出来的。 “你的这套首饰是……” “我嫁入府中那日,是皇上赏赐的。平日舍不得戴上,今儿要入宫,自然得穿戴高贵些。” 夕榕微笑,赞赏的看着小曼:“这么一打扮,也是一个美貌绝『色』的女子,只是额上还少了些什么,你坐下,我为你画个梅妆。” “梦妃……” “好了。自家姐妹,这么拘谨做什么?” 夕榕取了朱砂,小心翼翼地在小曼额上填被了一朵红艳的梅花。 “小曼,我们女子任是何时,都不要轻贱自己。过往如何,且不去想,你只需记得,你是太子姬妾,是太子府的女人,就算入了宫,除了皇妃娘娘们,你也是比旁人要尊贵一些的。” 郭小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生活,与她过往相比,她几乎不敢去想。 哈庆的人未至,声儿先到了:“哎哟,这都什么时辰了,凤辇可都一早备好了,再出发就要晚了。” 夕榕道:“梅香、子衿,你们都进来!” 二女应声而入,却见她们都已经穿戴好了。 梅香看了看小曼,又看夕榕:“梦妃和奉仪这般,往后奴婢们倒当真搭不上手了。瞧你们俩,自个儿就打扮好了。” “你还说呢,几月不见,这梳头的技艺怎这么差了?” 郭小曼扶住夕榕,二女小心地下了阁楼,每走一步,郭小曼只觉自己的心都是牵动着的。 太子府一干侍卫簇拥着凤辇,带着夕榕与郭小曼驶入深宫。 走过繁华的街头,便可见到偶然走过的家轿,就连不远处亦有几顶华丽的轿子,前方的轿子,见是太子府的凤辇到了,远远地停靠一边,让了凤辇后这才开始继续行走。 虽是深秋时节,可大齐皇宫御花园内五步一丛万年青球,十步一株常青松,长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其间还盛开着红红紫紫的蔷薇花。宫苑曲径两侧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天『色』未暗,灯笼先亮,在黄昏中盈盈闪光。 大片的花艺园地里,稀疏种植桃树、海棠、杏树,虽未绽花苞,又无新叶,可那枝头挂着红、蓝、紫、黄数『色』的彩条,树上还有拳头大小的小巧竹绡灯笼,煞是漂亮。 虽是出门较早,到了这儿,方知来得有多晚,在空旷的御花园草坪上,已经用厚重的布围逐成圈,仿佛一个无顶的偌大帐篷。围场内,置有一排排的桌案,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中央余有一块空地,铺着大红的地毯。桌案之后排着成膝高的圆凳,凳上覆着凳搭,皆是紫『色』配红『色』牡丹,一样的花饰。前台又置有帝王、帝妃的座椅,甚是华贵,在离帝、妃座案之侧,又特意摆了张蟠龙案。 虽是将暮未暮时,可众位皇子、公主也来好几位,皆按长幼尊卑而坐。 永安与崔谦见夕榕带着名华衣少『妇』自围场入口而进,忙忙起身,迎了过来:“拜见皇嫂!” 夕榕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府里的郭奉仪。” 永安的如花容颜微微一凝,已表『露』出几分不喜,对于夕榕,永安心下感激,感激她冒死救回了自己的夫君。可是这位郭奉仪,她却是有所耳闻,不但身份卑微,而且还是个真正失节的女子。 “皇嫂怎的带她来?” “公主说的哪里话。她是太子姬妾,打理太子府也是有功劳的。”夕榕微微一笑。 永安不悦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上,嘴里嘟囔道:“皇嫂是疯了么,瞧素日都是个识大体的,怎的带了那么个女人来。以皇兄的尊崇,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偏是那样低贱的女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永安公主的嗓门很大,字字句句,都传到小曼与夕榕的耳朵里。小曼只觉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恨不得立马调头就走。 永安是宇文昊的亲妹妹,她如何待小曼,怕是其他公主、皇子也会跟着学样。 夕榕放下脚步,突地回头,眸里厉『色』一掠,道不出的威严:“永安,你是嘀咕什么?说谁是低贱的女人?” 永安见她一问,越发生气,大声道:“皇嫂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又不是说你,我是说……” “郭小曼以前是给人做过侍女,可她现下是太子姬妾,亦是你的皇嫂。你若能敬我,也应敬她。”夕榕冷冷地扫过已经到场的诸人,已到的,多是是皇子和公主,亦有几位重臣的女眷,“今儿本妃便把话搁在这里,谁要是对郭奉仪不敬,便是对太子不敬,对本妃不敬。我要你们敬的,是现在的郭奉仪。” 永安还想反驳几句,崔谦扯了下她的衣袖,低声道:“你少说两句。皇嫂有孕,就是皇兄都得让她几分。” 永安莫名地被夕榕训斥了几句,她是好心,在她心里觉得自己的皇兄是天下的真男儿,可府里的两个女人,一个失了名声,好吧,她听说夕榕的丈夫自始至终也只她皇兄一人。她可以不计较。可是那个郭小曼,以前是某位白府公子不要的女人,竟也做了太子府的姬妾,想想就来气。 夕榕牵着郭小曼的手,到太子府的蟠龙桌案前坐下,中间的位置是留与宇文昊的,因她重孕,自有宫娥换了个更舒服的坐椅给她,这让她在偌大的桌案间显得尤其的醒目。 有人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听说,这位郭奉仪是梦妃张罗纳入府中的,还是以侍妾之礼娶的。” “梦妃帮太子殿下纳妾?这可真是稀奇哟?” “初还不信,看她刚才生气的样子,应该是真的。” “梦妃是个奇女子,她自然和其他府里的正室王妃不同。” 几位重臣家的夫人纷纷起身,早早领了自家的女儿走近夕榕:“妾身是户部司马勤的夫人,这是我的小女儿,拜见梦妃,梦妃万福!” 几位重臣,昨儿便已知道齐元帝要退位的事儿,宇文昊登基,便是新帝,而这梦妃就理所应当地成了皇后。 那小姐娇滴滴的,转动着乌黑的眸子,看着夕榕,她妆容隆重,威仪十足。 “司马夫人有礼了,免礼!” 有了她们带头拜见,便接着有其他重臣女眷也能参见。 夕榕也应付了事般地与她们应付几句。 不多会儿,偌大的宴席现场便坐满了人,除了帝、妃座上,几乎都有人了。 一声高昂地呼声:“太子殿下到!” 宇文昊着一袭玄『色』蟠龙袍,翩然而至,走在大红『色』的地毯上,气宇轩昂,步态美好,一抬眸就瞧见自己案桌上坐着的夕榕,神『色』里又温和了几分。 郭小曼起身,让宇文昊坐到正中。 “皇上驾到!元妃驾到!和妃驾到!慧妃驾到……” 浮华缭绕的乐音中,一道高扬地声音远远地传来,众人纷纷引颈望去,但见如云侍从,如花宫娥徐徐行来,当中者,正是一袭龙袍的齐元帝。在他身后,紧跟着后宫诸妃。 慧妃因过被罚,一朝成为四妃之一,且伴居元、和二妃之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众人海呼高喊,齐元帝朗声道:“平身!” “谢吾皇!” 齐元帝携着诸妃坐到位上,扫过在场的一干儿女,然,璃王府的位置空无一人,荣王府的座上却有两名姬妾。并非荣王妃,而是荣王府里的一名侧妃与一位姬妾。 他一望,荣王府侧妃起身走到红毯正中,磕首道:“启禀皇上,荣王在军中染了暑疾,未能如期返回,还请皇上恕罪。” 第238章 我要你活着31 永宁公主也起身,禀道:“禀父皇,璃王近来又再夺秦地三座城池,着实走不开身。璃王说,为父皇夺城,就是他献给父皇最好的礼物。” 齐元帝应了一声,道:“很好,你也回去吧!”他正襟端坐,清了清嗓子,接过大总管的茶盏,饮了几口,道:“近几年,收复西北,降服南边,我大齐威服四海,可喜可贺。今,召诸位爱卿、皇子、公主于宫中欢筵,以示庆贺。再则,朕,要宣布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想必六部尚书、二位丞相已经知晓,那就是朕准备退位于太子!” 几位皇妃似已知晓,倒是除太子、瑞王以外的皇子面『露』诧『色』,连几位公主、驸马也是微微一诧。 萧国舅高呼一声:“皇上英明!” 顿时,同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今年诸事繁琐,退位大典拟定于九月初九重阳佳节之时。” 这话却让所有人都微微一凛,退位的事他们都有耳闻,却不想连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如若是九月初九,那不过是不到一月的事了。 韩元妃美颜一冷,低声道:“皇上,宫宴刚开始了!” 齐元帝看了眼身侧的大总管,大总管扯着嗓门:“传歌舞!” 御花园,歌舞昇平,舞伎翩翩飞舞,身姿曼妙,长袖扬天狂飞,轻逸若云。画眉娟美,灯影重重,人影晃动,真真是一片繁华盛世之景。夕榕头上的紫玉金钗急速颤动,迤逦一圈圈的金影。坐在他的身边,竟如天人一般。 一次次举杯,一次次拂袖,目光却是逶迤的、不经意的相遇。偶尔,他会碰到她无意中转移而来的目光,他知道她一定了解他内心的感受,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他用欢歌飞舞来掩饰心下的紧张与期盼,虽只一瞬,他转开,她亦别开。 齐元帝圣体欠合,坐了半个时辰,便携上萧慧妃先行离去,只留了韩元妃与和妃还在。 夕榕也缓缓起身,在郁兴搀扶下出了围宴场,紧走慢走,这才赶上了齐元帝。 “父皇!母妃!” 齐元帝听她声音,止住脚步,看着华灯下移来的夕榕。 萧慧妃娇啐道:“身怀重孕的人,还走这么急作甚?” 夕榕正要欠身行李,萧慧妃一把止住了她:“好了,你这么急着追来,所为何事?” 夕榕明媚一笑,“父皇、母妃,这些日子臣媳与太子都在军中,府中诸事都是由郭奉仪在打点。臣媳『妇』想与父皇与她讨个封赏,此次郭奉仪的弟弟在南边活捉了卫惠帝与一干后妃也立有其功,臣媳也想一并替他讨个赏。” 萧慧妃微微一愣:“你为别人讨赏?” 这可不是寻常女子便能做来的。 齐元帝反觉这是夕榕的可爱之处,笑道:“那你想为他们讨个什么赏?” “臣媳若说了,父皇和母妃不会责怪臣媳狂妄么?” 齐元帝与萧慧妃目光交换,萧慧妃道:“好了,你且说吧。” “臣媳想为郭奉仪讨个太子良媛的位份,让她与臣媳一样,也有个别样的封号,她行事谨慎沉稳,封为谨良媛可好?她立功的弟弟,就请父皇看着封赏。” 齐元帝朗朗大笑了起来。 夕榕不知何意,又重重跪在地上:“父皇赎罪,臣媳冒失了。臣媳是念她用心打理太子府有功,帮了我们大忙,不想委屈了她。父皇赎罪……” 他是欣赏她,可她却以为他生气了。 恭王也是喜欢这个女子的,她很单纯,在皇家单纯的女人更加让男人喜欢。 “你且退下,朕知道了。明日便着人下旨!” “臣媳代郭氏姐弟叩谢父皇隆恩,母妃万福!” “瞧瞧这孩子,这一张嘴,让人都无法回拒了。封郭奉仪做良媛嘛,好!好,本宫记住了。” 萧慧妃对于太子府的一切了如指掌,奉仪如何?良媛怎样?郭氏不过只是掩人耳目的姬妾罢了,入府那么久,干的是下人的事儿,不过是个摆设。萧慧妃不懂夕榕这安的是什么心,就不怕有朝一日养虎成患。 既是她要讨的,自己便给她一个面子。 如若她是为自己的兄长讨赏,齐元帝会不高兴,可夕榕是为别人讨的赏。 “起驾!”大总管高呼一声。 夕榕道:“恭送父皇、母妃!” 齐元帝走了一程,回头时,见夕榕在郁兴搀扶下已经离去:“她没有替自己讨赏,也没有替她的兄弟讨封?” 萧慧妃笑道:“皇上若是过意不去,索『性』一并封赏她的兄弟就是。” “梦妃立有军功,可她兄弟却未立半功……” “昔日臣妾的父兄也未曾立功,皇上不是加官晋爵么?” 齐元帝没有答话。 有些人,是要留着往后让宇文昊去封的。 他款步往自己的寝宫移去,萧慧妃紧跟其后:“皇上,今儿瑞王府的杜妃为你又添了一个孙儿。你还得给这孩子赐名呢?” “晃儿的次子一直在你身边,是朕赐的名,这位皇孙……” “晃儿想扶他为世子。这么些年了,也不见瑞王妃诞长一位健康的皇孙,这扶为世子的事,也是早晚要做的。” “且再等等吧!” “若再等下去,太子就该登基了。” 她这话是何意? 齐元帝『迷』『惑』寺看着萧慧妃,“你是母亲,不要破坏他们兄弟的感情。依朕瞧来,太子和瑞王就如朕与恭王一般。这是好事,倒是你的心胸太过狭窄了一些。” 慧妃不悦,美颜一沉,齐元帝已翩然走远。 他老了,真的老了,连他的背影都不如年轻时那般挺拔。 这一夜,众人在宫中玩得很晚,直至三更二刻,众人才纷纷在宫人引领下离宫。 夕榕与宇文昊共乘一辇,依在他的肩头,中秋夜的明月皎皎,如冰如润的月光撒落在地上,仿佛给石板宫径也镀上了一层银霜。 “九月初九……”她低低地呢喃着,“我们就要离开太子府,迁往宫中了么?” 这样静的夜,如此低沉的脚步声,他们坐在轿内,只听得夜鸟的鸣啼声,还有那“梆!梆!”的更鼓声,交替入耳,道不出的静谧。 “你不想移到宫里居住?不想住进当年我母后住过的皇后宫?” “也不是不想。只是觉着宫里没有太子府里自在,怕是往后,我想出宫走走、玩耍都是不能的。” “你现在重孕在身,还想出去走走?这几年,因我之故,你还未尝够颠沛之苦。就连璃王都在怪我,不懂怜惜你……” “他不懂,可我是懂的。”夕榕笑着,“你不是不心疼我,是你舍不得与我分开。我又何尝愿与你分开。只是一想到往后,我们要在深宫之中相依,心里就觉得怕。” “别怕,你身边有我。我会一起陪着你,有你在,我不会孤独。有我有,你也不会寂寞。何况我们,还有我们将要出世的孩子,有了他们,一定会很热闹的。” 多想让时间在这一刻停凝,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的相依,这也会是一种最美的幸福。 “璃王攻城,荣王染疾,都未回朝,他们居然会抗旨不遵,可是父皇今儿却没有龙颜大怒……就连那些平日里说三道四的群臣,今儿也没一个说话的……” 他定是心里烦闷得紧,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来。 虽然多少有些扫了夕榕的兴致,她还是轻声问道:“你是担心,这内里另有乾坤?” “程将军来信说,荣王带走了自己和韩氏一族指挥的兵马,而璃王也带走了虎贲军往南攻城。程将军这一月也连续攻下了两座城池,可是荣王攻下一城之后,便没了动静,只令人在城外扎营……” “你怀疑五皇子他……居心叵测?” “这只是猜测。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璃王、荣王抗旨不遵,一个攻城,一个染疾,都不返朝,父皇为什么没有下旨喝斥、责罚,太不正常,这是过往都从未发生过的事。” “当年萧妃算计我与杜妃落胎,皇上知晓后,也未重罚。皇上是个慈父,难道……” 宇文昊又是一笑。 这怎么一样,那是皇上认为是家事,可这次不同,是下了圣旨的,且圣旨的内容满朝文武皆知,他们不返朝,就是公然抗旨。 夕榕不再说话,宇文昊的担心并不道理。 三、五皇子为什么不返朝? 齐元帝召集诸位皇子,他要宣布的就是退位的决定。 退位…… 宇文旻倒也好说,他是不屑帝位的,可是这位五皇子…… 夕榕忆起过往点滴,如若再生变故,这五皇子的可能最大。 第三日午后,接到宫里的圣旨:郭奉仪晋为良媛,封号谨。其弟郭大勇抓获卫帝有功,封为飞骑将军。 是将军,却未大字。也只是军中一名寻常的武将,但这儿已经算是平步青云。 除了小曼外,最开心的当属杨婉兮,听了音儿,就到了灵犀阁。 正要上楼,却听外面传来谨良媛的声音:“梦妃午睡可醒来了?” 吓得杨婉兮转身就折入厨房,子衿正忙着,险些没把子衿的手里的碗盘给撞翻,陈二夫人忙道:“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嘘!姐姐不许我私自来灵犀阁,说我会吵到梦妃。她若见我在这儿,又会不高兴的。” 小曼携着下人,梅香正坐在院子里做着女红,起身道:“回谨良媛话,你且在下面等会儿,我上楼瞧瞧。” 小曼应声,见雪影在一边,问道:“这两日梦妃吃得可好?” “梦妃睡前还吃了两碗羹汤。” 小曼笑道:“如此,我也放心了。” 雪影不明白,为甚夕榕会张罗着让太子殿下纳了郭小曼,还给她应有的名分,从奉仪又连路几级,直晋良媛,这一切都是因为夕榕的缘故。 梅香开了窗户,站在楼上道:“谨良媛,请上来。” 小曼低垂着头,携着侍女上了阁中,又令侍女打开食盒,里面竟是一道道极为精致的点心。 夕榕一瞧,蹙着眉头:“又是吃的?” 看到吃了,她就觉得肚子里还饱着。 “你现在可是三个人,自然是多吃,更得吃好。过往在军中,定是没吃好的,如今回到府里,身子最是重要了。” 一边的侍女道:“梦妃,这可是我们谨良媛忙了大半日……” 小曼嫌丫头多嘴,愤然一瞪,侍女立马住嘴,埋下头来。 “既是你做的,我尝尝就是了。” 第239章 我要你活着32 夕榕挑了一块,她慢慢地咀嚼着:“挺不错的。” “虽比不得宫里的,却是我做的。虽是秋凉了,可你是怀孕的人,自要吃新鲜的,厨房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了,让他们每日多换花样。你现在可是我们府里的头等大事……”小曼面『露』感激,“那日宫宴,你离开了一阵,今儿午后晋封的圣旨就到了,思来想去,也定是你的缘故。小曼一生,有你照拂,也是上苍垂怜。” “快别这些话了。你嫁入府中后,帮了我与太子多少忙,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又是一家人,可别说这许多话。我还想着,等我的两个孩子出生,就让你帮我带呢。我是他们的母亲,你也是他们的娘……” “梦妃这话折煞婢妾了,婢妾……何得何能当得他们的娘……” “我说是,你便是。我们俩一起做他们的母亲。”夕榕笑着,伸手握住了小曼的话。 小曼只觉,夕榕不仅是自己的恩人,而是自己的亲人。 所有推托的话,都显得世俗,她唯有笑着。 “太好了,你答应了。小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孩子出生,我要照顾殿下的起居生活,怕是没有太多心思顾忌到他们,有你帮忙,我就省心多了。有了你和他们的感情,你的余生,就多了两个孩子,多了一份依靠……” 这样的夕榕,总是能处处给她一份温暖,小曼泪眼朦胧。 “别,你可千万别哭。你今儿晋了位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们一起,相依取暖。没人再会欺负你了!” 小曼含泪笑了起来,这几月,她总有一种做梦的感觉,觉得很不真实,她唯有更用心的打点府中上下,也唯有这样,方才能报答夕榕的知遇之恩,太子对她的信任。 笑罢之后,小曼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与梦妃有些府里的事要说。” 一干下人退出阁中。 小曼见四下无人,这才从袖里取出一封信来:“这是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家书。婢妾瞧过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大勇说,写这信的人,是他的结义兄弟,他的话应是可靠的。” 夕榕接过,拆开信来,看罢之后,不由大吃一惊:“荣王带二十八万大军分批秘密返朝了?这怎么可能?” “这么多的人马,如若返朝,怎会不走漏消息?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我一时也不知把这天大的消息告诉谁好,思来想去,也只有来找你了。” 夕榕看完书信,心重重一沉,再看署名处,“若是他带兵秘密返朝,恭王事先也许会知晓些什么?” “小曼就是个『妇』道人家,打理府中上下还好说,这类朝廷大事,不懂分毫,还请梦妃早些告诉殿下才好,也便早做防备。” “你放心,我记下这事。这封信就暂时搁到我这儿。” 小曼又陪夕榕说了一阵话,没有说感谢的话,在小曼看来任何谢恩都不如行动来得更具说服力。 小曼刚下阁楼,便见杨婉兮那蹑手蹑脚的模样,心下一沉,快走几步,唤道:“婉兮!” “姐!姐姐……”她回头傻傻地笑着。 小曼轻叹一声:“你总是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让我如何放心把偌大的郭府交到你手里?” 杨婉兮孩子气起,拉住小曼的手,撒娇道:“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想找子衿说说话,你是知道的,子衿与我是表姐妹,除了她,我也没有亲近的人了……” “好了。大勇刚才到府里来了,我以为你在院里,特意留你与他见面,哪里晓得,你竟又跑到这里来。” “郭将军来了,你怎不早说?”杨婉兮拔腿就跑,跑了一截,静下心来打理自己。 近了泠雪苑,瞧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了,负手而立,似在看院中的果树,那是一颗梨花树。这让他又忆起那个梨花般美丽的白冰玉来,回到帝都,他方才知晓冰玉是如何惨死的。 心,没有由来的疼着。 “郭将军……”一个嗫嚅的声音飘来。 郭大勇寻声望去,却见院门前站着一个衣着艳丽的少女,恍惚中,仿似昔年的白冰玉,待她近来,他这才瞧见,哪里是冰玉,分明就是杨婉兮。虽然也是个美丽的女子,却少了冰玉身上的平静与清淡。 杨婉兮迈着漂亮的碎步,袅袅娜娜地走到他的面前。“郭将军是特意来瞧我的么?” 情窦初开时,冰玉也曾这样含羞带涩地与他相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只为来见他一面。 郭大勇灿然苦笑。 姐姐与他说过了,要他迎娶这位杨婉兮,虽然她不错,可这个女子,让他厌不起,喜不起。 “我若早知道你今儿入府来,就不离开泠雪苑了,一定在这儿等着你。” 郭大勇瞧见不远处,姐姐携着内侍、宫娥过来,迎上前来,抱拳唤了声:“姐姐!” 小曼提裙迈入院门:“你和婉兮的婚事不宜再拖了。军中还有那么多的事,如今你也是正经的将军了,行事得有个将军的样子。你今儿来了,便给我一句实话,什么时候与婉兮完婚。” “姐!”郭大勇低着头,不再看杨婉兮。 杨婉兮却是一副很干脆、坦然的模样,含着羞涩,小声道:“婉兮什么都听姐姐的。” 郭大勇心里还想着死去的白冰玉:“姐,我已经有妻子了。” 婉兮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郭大勇。 “我迎娶冰玉的时候,虽不在帝都,可她还是我妻子。我去她坟前看过了。我……不想这么快成亲。” “不想成亲?”小曼笑了一声,“这叫什么话?你姐夫那么忙,那天来我院里,他还问起你的婚事。那郭府上下,现在还是我从太子府里找人帮忙打点的。你这么大的人,就不让我省心点儿。” 郭大勇见被姐姐训斥,纠结一番,突地抬头:“成亲可以,但她得是续弦。” 杨婉兮大叫一声:“你……”伸出手指头,好吧,人家有过青梅竹马的心仪女子,人都死了,她还计较什么,续弦就续弦,好歹她还是妻室。 现在是将军,而太子殿下登基在即,待得太子登基,荣华不可限量,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早些把婚事办了吧?你还得回军中效命,大男儿呆在府里也不是个事儿。”小曼进了屋,郭大勇尾随其,杨婉兮埋头走在最后,小曼取了本黄历,开始翻腾起来。 郭大勇道:“姐,你是当真的啊?” “那你以为呢?我看了一下,八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就这天吧。为了你们俩的婚事,其他事我一早就准备好了。我与大管家商量过了,借大管家在府外的小院一用,婉兮就从那边出阁嫁入郭府。至于陪嫁丫头、侍女么,我已经令郭府的管家一早从西市那边买好备下了……” 因为郭大勇和杨婉兮的婚事,谨良媛便挑了子衿和另一名干练的嬷嬷去帮忙。而她,是在八月十八这日一早出了太子府,看一对新人拜了天地,喜结良媛,几位在帝都的将军也闻讯赶来道贺。 夜里,夕榕将那封信给了宇文昊。 宇文昊道:“这么大的事,父皇不可能没得到音讯。” “那你总得有个打算才是。” “晚了……” 他悠悠长叹一声,“我今儿回府已经得了消息,宇文显领着浩浩三十万兵马『逼』近帝都,恐怕明儿一早,便已经在帝都城外扎营了。” 五皇子想干什么? 摆明了,就是要『逼』宫,就是要阻止齐元帝将帝位传给宇文昊。 “此次,他倒是一早就知晓父皇要传位于我。所以迟迟不肯返朝,如今回来了,却是晚回了数日。” “那你得尽快入宫,将这消息禀告给皇上。” 宇文昊的话,顿时给夕榕泼了一盆冷水,“今晨朝会,父皇对满朝文武宣布,身子欠安,朝中所有事务全权着我处理。从明日起,他不过问任何朝政了,只安心等着九月初九的传位大典。” 这个齐元帝,早不做这样的决定,晚不做这样的决定,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摞挑子,要做享清福的太上皇。 “我们怎么办?” 夕榕垂着秀眸,反复问着。 他未答一字,也是一脸沉思。 “若要调动三十万铁骑军回朝,来不及了。就算最快,他们回来也得一月之后。而老五是不会让我们等那么久的?” 沉默,夕榕有一种被放摆在火上灸烤的感觉。 “镇守帝都的不过是三万御林军,如何能与三十万雄兵相抗。再则,这御林军里也有不少将令是韩氏一门的人和弟子。真没想到,韩元妃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说服那么多的韩氏子弟为老五所用……” 这一夜,彼此无眠。 夕榕一觉醒来,却见宇文昊坐在案前,正在摆弄着棋子。 他在思忖一招破敌的良策。 “老五和韩氏子弟许是一早就想好的,在我们回朝之前,老五的王妃和几位最受宠的姬妾,已经从王府失踪了。韩氏一门的府中,留下的都是些无干重要的女眷……这一回,我们大意了。” “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么?” 宇文昊浓眉一蹙:“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我自动让出帝位,恭手让给老五,如此以来,可以避开一场正面交锋。此次老五带兵『逼』宫,就是冲着帝位来的。” 从一开始,宇文昊便知道宇文显想做皇帝。 只是他,心想天下尚未大定,而宇文显还不会这么快动手,终究是输算了一步。 “榕儿,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不是太子,不做皇帝么?这次,我便让出帝位,你说可好?” 好,自然是好的。 可是就算他放手,宇文显会放手吗?宇文旻会放吗? 想到宇文旻,夕榕心头一颤,立时便回过神来。 他若不做皇帝,恐怕他们终究要被迫分开。任何一个帝王,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会想尽一切法子,拔去自己前进道路的石子。 宇文昊若放手,放掉的是他的『性』命,也是他们将来的幸福,还极有可能是他和孩子的『性』命。 “这一回,连你也没有法子了,是么?” 宇文昊继续下棋,“我已千里加急传书南边搬救兵。现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如能拖延时间自是好的。明儿一早,我便请求父皇,延后传位大典。为防万一,榕儿,我要尽快将你送离帝都。” 第240章 我要你活着33 “齐昊。” 她不想走! 可是不走又如何,留下来不是让他更扰心。 她得让他用放手一驳,也得让他做得很俐落。 “就再听我一回。” 他一直想要护她,却终是很难保护她。 夕榕沉重地点头:“我什么时候离开?” “越早越好,你现在就去收拾,一会儿,我让雪影、子衿和郁兴陪你出城。你要去的地方,哪里都行,只要不被他们找到便好。” 分别已在所难免。 不到半个时辰,一切都已收拾妥当。 夕榕乘上了一骑出城的马车,在雪影的陪同下再度离去。 她坐在车里,思绪停凝,以她对宇文昊的了解,自有法子护全她的兄嫂家人。 她离开,她安全,便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天明后,果然在林间发现了齐兵的身影,山林里,密密麻麻的躺卧着休憩的齐兵,更瞧见了五皇子立于林间的那面旗帜。 这么多的人马,竟有这么多的人马。 五皇子反了。 若他得逞,哪里还会有宇文昊活命的机会。 郁兴一声惊呼:“咦,荣王的人马怎会在帝都城外二十里处,这……这……” 子衿揭起帘子,只一眼,便明白过来:“荣王反了。” 夕榕垂着眼帘,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如何化解这一劫的法子。 她不可以袖手旁观,不可以让她的孩子没了父亲,更不可以看宇文昊就这样死去。 行了一日,突听雪影打马近了跟前,抱拳唤了声:“夫人!” “怎了?” 雪影道:“夫人,身怀重孕,不宜长途跋涉,下座城里,有我们太子府的房产别苑,可以在此小住。” 夕榕也不想走了,忆起怀上这双孩子来的点滴,她可谓忧思颇多,但总算是乐多于思。“听你的。” 驶入城中,在别苑之中安顿下来,夕榕写了张单子,令郁兴却『药』铺里取『药』。 又亲手制了特殊的鸽食,爬上别苑的屋顶,将鸽食撒落在屋顶。 雪影很是好奇,纵身一跃,上了屋顶,捡拾起一粒鸽食,飞在鼻尖一嗅,花容俱变:“梦妃与江湖第一消息楼有何关联?你为何会制第一消息楼的特殊鸽食?” 夕榕小心地站在屋顶,笨重的身子仿佛要压垮了屋顶一般:“你可相信,这一次,我不会让太子出事?但凡有法子替他化解此劫,我什么都愿意?” 雪影对夕榕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的身上,似乎埋藏了太多的秘密。“可是五皇子的三十万兵马『逼』近皇城,就算要搬铁骑军解危,已来不及了。” 夕榕神『色』淡定,“我相信,一定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她阖上双眸,心里暗暗地祈祷着,“你帮我盯着,如果有第一消息楼的鸽子出现,你捉住后给我送来。” “是。” 夕榕小心地下了楼梯,只见子衿和郁兴提心吊胆地看着她,每一步,都让他们的心跳得有异常激烈。 “我的梦妃,有什么事,你让奴才去办就好了,你怎还亲自上屋顶了,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她却像个没事人,笑得释然而甜美:“我不会有事的。” 她会没事,也会让宇文昊一样没事。 无论怎样,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就算不能成功,她已经无愧于心了。 夜,渐渐的暮下来。 就在她准备歇下时,雪影抓了只信鸽来找她:“梦妃,有消息了,喏,抓住一只鸽子。” 夕榕捧着信鸽,似在确认它的身份与真伪,看过鸽脚上的标识,这才将事先备好的纸条塞了进去,然后伸手一抛,拿子拍着双翼离去。 她满是虔诚地合上双手:“上天保佑,愿能早早带回新的消息?我始终相信,会有法子帮得了他。” 面对困难,她从来不曾放弃过,因为她相信,只要扛一扛,再努力地做些事,一切都危险都会化去,这一次,也一样。 信鸽带回的消息是在次日的清晨,所有人都在院中用早膳,一只鸽子就停在了屋顶,雪影纵身上屋顶,捉住了鸽子,夕榕从鸽子身上取下一张纸条。 她的神『色』掠过一丝笑容,道:“我便知道他有法子。也亏得他了,居然要出这天价。他既开价,便是有化解之法。” 雪影望了一眼,只见那纸条上写着一行字:“一万两黄金!” 这可是天价了。 “郁兴,给我备纸笔来!” 转而,夕榕的笑意点滴淡去。口里反复沉『吟』:“化解之法?” 莫过于能克制住五皇子的三十万大军,这么多的人马,他能无视圣旨,无视天理人伦,带兵『逼』宫,不是轻易就能制住的。唯一的法子,便是有大量的兵马牵制住五皇子。 在这帝都之外,哪里能找到这数十万的人马军队,除非还有人和五皇子一样。 想到这儿,夕榕道:“难不成,此次还有人带兵近了帝都?” 也只有此了。 “雪影,你马上出去打探一下,看通往帝都的途中,是否还有其他的军队。” 雪影知道,夕榕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太子殿下,起身离去。 夕榕令郁兴将那只信鸽给关了起来,她必须弄个明白。 午后,雪影从外面骑马归来。 “禀梦妃,属下骑马走了一圈,在离我们五十里的地方,还真发现一队人马。” 夕榕脱口而出:“璃王?” 雪影道:“正是。他带了大约二十万的人马,亦在山野林间小憩,若非有炊烟升起,很难被人发现。” “璃王可在军中?” 雪影沉『吟』片刻:“属下看到璃王的旗幡了。” 宇文旻一定在的。 他怎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他一直都不肯放手,曾多次说过,要将她夺回去,要与她在一处。 任是她有过怎般的过往,他的深情从未更改过。 在他的面前,她倒是一个薄幸的女子。 “有他的旗幡在,他应在军中。” 白日扎营,夜晚行军,出奇不意,这倒是伍海大师弟子所为。 夕榕微微一笑,“雪影,你且回厨房吃些东西。之后好好睡一觉,回头,我有大事交托与你。” 等待暗黑到来,居然是这般的难熬,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时,看着别苑中的秋『色』,夕榕的心似已迟暮,却分明还开着花,亦有了结果。 雪影从夕榕手里接过一封书信:“给璃王送信?” “是。这是一封送给璃王的信,你勿必要亲自交到他手上。你再告诉他这一句,这一次,陈夕榕誓死也不再失言。” 雪影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可她知道,夕榕是在帮宇文昊。 在夜『色』里行军,是件很辛苦的事。 宇文旻骑马走得匆忙,突的有卫兵奔驶过来,抱拳道:“启禀璃王殿下,有一名送信的女子找你。” 宇文旻看着浩『荡』的人马,在黑压压的队列中,看到一抹倩影飞近,马背上是一个女子。 雪影抱拳道:“属下奉梦妃之命,特给璃王殿下送来书信。” 宇文旻将信将疑。 雪影道:“梦妃要我转告殿下,这一次,她誓死也不再失言。既然已把书信亲手将到璃王殿下手上,属下告退!” 雪影的心凌『乱』了,虽然夕榕没说,她却隐隐猜到了什么。 宇文旻与夕榕之间有过一段旧情,她知道的,从来都知道,尤其那次被楼三所劫,是从楼三那里知道的,而她也巧妙地从楼三那里骗走了解『药』。 借着光亮,宇文旻读完了夕榕的信,这是多年后,夕榕写给她最长的信,也最深情的信。是情深也好,是要胁也罢,她居然要他助宇文昊攻打宇文显。 他不想落于宇文显之后,不过是因着对她一片深情罢了。 看罢了她的信,宇文旻不由大笑起来,心头悲怆,莫名伤愁。 “夕榕,你到底还是在意他的生死。好,既是你所求,我便了你一个心愿!” 一边的魏槐低声道:“殿下,你要信她的话吗?这些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辜负殿下了。” “信,为什么不信?这次我们的人马里,有一半都是前卫的将士,他们为了建功立业、荣华富贵,可是什么都会做的。本王信他们,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打退了宇文显,本王便是功臣。手握重兵,太子为帝又如何,他根本奈何不得我。她若再反悔,我便杀了太子,让她永绝念想……她可是聪明的女子,定不敢再行失言。带着她腹中的孩子跟我走,哈哈……到底还是她比我更果决!” 这是一步险棋! 可宇文旻已经拿定了主意,最初是想兵临城下,『逼』宇文昊交换夕榕。 现在,却是夕榕自愿提出要求,愿和他远走高飞。 经历这许多的变故与沉浮,他也明白了太多,男人只有握有权势,才能得护住自己的女人。 “殿下打算怎么办?” “先等宇文显造反攻城,再以平判为名,牵制、攻打宇文显。” 魏槐想着,这和之前的计划并无甚不同。 又道:“然后呢?” “然后让夕榕亲口说出,她愿易嫁于我,我便带着心爱的女人离开帝都,继续做手握重兵的璃王。这一次,本王要的是整个卫戍军的兵权,待得那时,宇文昊若想动我,再也不能!我要用此,来扞卫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样的话从俊美无双的宇文旻嘴里出来,让人为之侧目。 谁能想到,这样的男子,居然会一个女子困情一生,无法释怀。仿佛他一生的梦想,也都只是为她一人。 亦或,是这梦妃太过优秀,她太过不同,那样的聪颖,那样的善良,那样的高贵……也至世间旁的女子,再无一个入得了他的眼。 接下来的数日,夕榕静静等待着好消息。 身在数百里之外的别苑,她很难想像到发生帝都内那翻天覆雨的变化。 宇文显反了,攻打帝都,不过才攻打半日,又遇宇文旻带的人马在后追击,两头夹杂,大败城下,气得宇文显像只疯狗,破口大骂。 然,败了! 大势终是去了! 九月初六的清晨,夕榕还在睡觉,雪影便风风火火地进了别苑,似一夜未睡,顾不得平日的沉稳,大声道:“梦妃!梦妃!五皇子被抓了!” “甚么……”夕榕讷然,如在梦境,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没事了?” “没事了!” 雪影笑着:“我连夜回了趟帝都,真的一切都平静了。只是,璃王的军队还驻扎在城外,听城里的百姓说,他在等皇上的圣旨。只是……” 第241章 我要你活着34 “只是什么?” “听人说,让位大典延期了,具体什么时候,尚未定下。谁知道呢?我昨夜回城的时候,听人说昨日清晨皇上上朝了。” “那么,我们可以回城了?” “是!” 只是,她却不能再回宇文昊的身边了。 那一封深情洋溢而信誓旦旦的书信,足可以摧毁她与宇文昊之间所有的美好。 他是那样骄傲的男子,如若知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换来的,指不定会有多怨她。 那又如何呢? 她所求的,便是要他安好,要他可以继续活下去。 “回城了!” 她沉『吟』着,要她如何与他开口,可她是不能再辜负宇文旻了。 宇文昊! 宇文旻! 他们对她,一样的情深,一样的重要。 任何一个出事,她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所守护的,不仅是情,还有那份最完美的记忆。 郁兴听雪影说一切过去了,双手合十,在那儿不停地念叨起来:“谢天谢地,总算是平静下去了。” 夕榕道:“雪影,你也辛苦了,我们先打点一下,明儿一早,我们就回帝都。” “是!” 子衿从厨房做了好吃的来,夕榕亲手捧了可口的食物,送到雪影的房间。 雪影受宠若惊,正换衣衫,“梦妃!” “子衿今儿的羹汤,做了很多。我一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你也吃些吧,趁还热着。吃了就先歇会儿,此处离帝都那么远,你一去一回,也很辛苦。” 对不起,雪影! 我们就此分别吧。 如果让你知晓了我与旻之间的约定,让你如何面对宇文昊呢。 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你原谅我吧,我知道你对昊有好感,既然爱了,那你就坚持下去吧。 雪影接过羹汤,夕榕将身移向一边,蓦地回首,淡然一笑,却见雪影吃得正香。 “对了,梦妃,你能告诉属下,你给璃王的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劝他,不要忘了手足之情,不要忘了皇上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 在璃王的心里,一个梦妃到底重于了一切。 雪影垂下头来,继续吃着羹汤。 然,一碗汤吃下,夕榕捧着碗走了,她的头脑却昏沉起来,连夕榕的背影都显得异常模糊。 “梦妃,你……你在汤里。” “对不起,我必须得这么做。” 夕榕话落,见雪影昏睡在地上。 出了雪影的房间,她如无事般回到花厅,并不顾忌子衿,盛了三碗羹汤,其中一碗放了『药』粉。 子衿满是不解,夕榕大声对院中逗弄着蝈蝈的郁兴道:“郁兴,子衿的羹汤不错,你也吃上一碗吧。” 那对蝈蝈也是近来郁兴想给夕榕解闷,特意到草丛里却抓的。 他们都很好,待她如同亲人一般,可是她唯有这样做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宇文昊不再怪他们。 子衿不明所以,又不敢点破郁兴的汤里有『药』,只呆直地看着郁兴。 “子衿,你瞧我做甚?” 夕榕笑道:“她是觉得你吃饭的样子好玩,你无论吃什么,总给人感觉好像吃的是山珍海味,而我们俩,却是怎么也吃不出味道来。子衿,你也吃些吧!” 子衿这才垂下头来,她想不明白,梦妃为什么要给郁兴下『药』,还让郁兴吃下那碗被下了『药』的羹汤。 是要毒死郁兴? 可梦妃的表情是那样纯粹而明朗,没有半分的杀意。 子衿吃得很慢,待她吃完,郁兴已经扒在桌案睡着了。 夕榕站起身:“你赶紧收拾一下,随我离开此地。” 厨房里,那几个同样吃了子衿羹汤的下人,也一并昏睧了。 子衿这才明白过来:“梦妃不想回帝都了吗?” 她忍住心痛,“回,当然是要回的。” 只是这一回,却是她与宇文昊之间的绝断,是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也曾以为,爱一个人可以很简单,可现下却是这样的繁复。 这一生,她注定了终究要辜负一人的。 那么,就让她辜负宇文昊好了。 宇文旻放不了她的手,是她欠了宇文旻一份情深。 心,是这样的痛,痛得无以复加,痛彻心扉碎裂,而她却难以回头了。 夕榕与子衿扮成寻常的主仆模样,离了别苑,在城里另租了辆马车,快马扬鞭地离去。 雪影和郁兴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近晌午时分,在别苑、山野、城中寻觅了一个遍,也没有夕榕与子衿的身影。 她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夕榕的再度失踪,无疑于太子府来说,是一枚巨大的石子。 “梦妃失踪了!你们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吗?好好儿地,怎会失踪了呢?” 宇文昊听到这个消息时,怔怔地坐在昭正殿的中央。 宇文旻为什么肯帮他,为什么会突然带兵牵制五皇子,并活捉五皇子,还自愿将五皇子交给他…… 一切,都是这样的古怪。 是因为她吗? 大殿上,唯大管家与他,雪影站在中央,低垂着头,一脸落漠。 “那日,梦妃配了江湖第一消息楼信鸽的鸽食,后来收到了回音,虽然对方没说璃王带兵的事儿,可她却已经从对方的一万两黄金要价中猜到了。之后,她就令属下出城打探,属下在城外山林发现了璃王的人马……” 雪影一五一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宇文昊。 她给宇文旻写了一封信。 还说了一句:“这一次,誓死不再失言。” “原说好,昨晨出发回帝都,没想梦妃居然在子衿做的羹汤里下了『迷』『药』,骗了我和郁兴吃下。等我们醒来,已经是一日之后,任属下怎么寻找,也未找到她和子衿的踪影……属下该死,属下没有保护好梦妃……” 她是故意的,故意要摆脱雪影,要摆脱郁兴,而她却独带了子衿一人在身边。 榕儿,你这是在护我,还是要陷我于不义? 在宇文昊为之痛苦不堪的时候,璃王府内,夕榕却与宇文旻相对而坐,看着一大桌的美味佳肴,她却食之无味。 “怎么?这些饭菜不合你的口味?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是喜欢这些菜式。我可是令厨房做的,知道你爱子衿的羹汤,子衿特意为你下厨烧的汤。” 夕榕微微一笑,也懂的,她可以饿着,但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孩子。即便很不开心,可她得笑。 她拾起筷子,夹了蔬菜,放到嘴里,慢慢的咀爵着:“无垢,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帝都?” “当然要离开的。可你不觉得,在你离开前,你应该和太子了断前缘么?我可不想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藕断丝连?” 她愿意跟他走,是因为她觉得,这是她欠他的。 她愿意偿还他一份情深,只是她的心,再也爱不起来了。 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看着面前花月容貌的宇文旻,却怎么哭不起来。这一刹的相对而坐,让她有一种时光错落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扬州无垢山庄,只是她的心境再也回不去了。 “来,这是你爱吃的红烧肉,上午的时候,特意让厨娘做了一上午。你也尝尝,这么些年,你爱的菜也成了我爱的。原来你的口味还真好。让人百吃不厌……” 他温文尔雅,一脸情深地为她布菜,挑了这个,又选那个。 她静默地看着他,看他风云不惊地将她的碗里堆成了小山。“无垢,我真的值得你付出这许多吗?我其实,不过是尘世间最寻常的女子……我有过最不堪的声名,有过……” 宇文旻微微一笑,这是胜利的笑。 他还是赢了,重新赢回了她,而她也回到了自己身边。 过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结局。 “夕榕,我说过,我不介意你的过往。你所受的磨难,只让我更加怜惜你、爱你。你放心,我会拿你肚子里的孩子视若己出,想想看,再过些日子,就会有一对女儿出生,和你小时候一样的玲珑可爱,这是一件多美的事。” “你怎么知道,她们一定是女孩儿?” 宇文旻固执地笑着:“我猜的,我就是知道。” 她忍下心痛,慢吞吞地吃着菜,才吃不多会儿,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子衿小心地为她盛了羹汤,夕榕捧过,慢慢的喝着,宇文旻未动一筷,也不吃东西,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她,仿佛看着她就够了。 多少年来,他就想与她这样坐着一起吃饭,这在过往,只是他梦里才能有的事儿,原来看她吃东西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她回到他的身边了,他努力那么多年,她终于回来了。就坐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吃饭,看她那样淡淡的笑。 明明是笑着的,可眸底却带着哀伤。 “夕榕,你从来没有爱过他的,是么?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逼』你的?” 听他一说,她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眼里氲氤的着泪光。 宇文旻忙道:“对不起!不该提起他的。他一定是你所有痛苦的根源。” 她低声问:“我吃好了。你呢,也多吃一些,长途跋涉,千山万水的,你也得吃好、养好身体才行。” 宇文旻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妖异、魅『惑』,连一边的魏槐和子衿都瞧得呆了,却独再也魅『乱』不了夕榕的心。“往后,我身边也有关心我的女人了。好,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夕榕,你先歇会儿。一会儿,我有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你。” 夕榕站起身,冲他又是一笑。 什么时候,她与宇文旻之间,连笑都得装,都得扮。 子衿过来,扶住夕榕,陪她回转到内室。 魏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恭喜璃王!贺喜璃王!这一回,美人在抱啊。” 宇文旻长身而立,看着夕榕的背影,道不出的知足,突地坐下,道:“我会倾尽一切来扞卫自己的心爱的女人。现在,卫戍军和虎贲军的兵权都在我手里,我已有了足够与太子抗衡的东西。” “那是。就算他做了皇帝又如何,可他还是斗不殿下你的。” 宇文旻又是一笑,指了指一边:“坐下一起吃吧!” “谢殿下!” 夕榕躺在绣榻,秋凉了,转眼间从炎热的夏天,就到如今的深秋。 子衿替她掖好锦被,她闭阖双眸。 脑海里,浮现宇文昊那凝重的目光,还有他在张王县月夜下抱住她时落泪的画面…… 她无法回头了。 宇文旻是有备而来,他手握兵权,要的便是今日的局面。 第242章 我要你活着35 她也不想再负宇文旻分毫了。 宇文昊要做皇帝,在他的身份,终有一日,后宫美女如云,佳丽三千,而他也终会有一天背弃了她。 她不要再想下去,她必须彻底地放下,从今后与宇文旻在一起。 然,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只扯动她的心扉。 “宝贝儿,连你们也在怪我吗?怪我狠心背弃了你们的父亲?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要你们活着,也要他活着……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不该爱上宇文昊,她不该与宇文旻有牵扯,如若只遇见一人,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沉地睡去。 就算是睡着了,梦里见到的还是宇文昊,他生气地怒瞪着她:“宁可万死折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榕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弃我们的约定?” 一觉醒来,泪湿枕巾。 子衿已进入内室,低声问道:“梦妃,璃王殿下在静心堂那边为你备了一份特别的礼貌,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心唤醒你。” 夕榕坐起身,便见案上摆着一件极好的衣袍,微微一愣:“这是……” “这处玫瑰阁,是璃王殿下特意为你准备的。这里的衣厨挂了满满的衣袍,全是璃王凭着记忆为你置备的。奴婢从未想到,世间会有璃王这样的男子,情深不悔,什么都为你备好了。奴婢为你换上,璃王说,幸好早几年就想到有一天你会做母亲,也想像过你怀孕时的样子,只是这样宽大的衣袍每季也只配了一套。奴婢瞧着,这套衣袍够宽大,你许能穿上。” 他从来不曾忘却过她。 而她呢,早已经淡去了对他的情感。 也许,是宇文昊太好,好到她没有任何的抵御力。 这是一套做工相当精致的襦裙,还配了一件秋季的短斗篷,『色』彩不算艳丽,是湖『色』的绣着粉玫瑰花,瞧上去道不出的雅致。 夕榕启开衣厨,就如子衿如言,满满的都是女子的衣衫,一件件、一套套,从女子的亵衣小裤,到各式宫绸、贡缎的中衣,再到华丽、高贵的宫袍和寻常衣衫,一应俱全。 他,竟是这样的情深。 宇文旻到底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喜太过艳丽的,即便是宫袍也能做得赏心悦目,高贵又不失清雅。 眼泪,便这样不由自己的滑落。 她的心,纠结在愧与悔之中。 对于宇文昊也好,还是宇文旻也罢,她都有着满满的愧疚。 到头来,她才是这世间最薄情的女子。 子衿启开妆盒,瞧着不过尺高的妆盒,里面居然是九层的小抽,每一层都有搭配好的饰物,成套地静静摆放在妆盒里,多年来无人问津,却依然鲜亮如新。 另又有上等的胭脂、水粉和灼灼银钿,子衿小心地取过,为夕榕妆扮起来。 “胭脂水粉由我自己来化,你且到外面候着。” 她不喜这个朝代的妆容,总觉得太艳,而宫里流行的啼妆,于夕榕来说,也太晦气了一些。 许是她的心情,她更需要一种极致的、张扬而夸张的妆容,就连眼线也细细地描过,还自配了一种眼影,这才不紧不慢地化了妆。 不到半个时辰,镜子里的女子竟展『露』出别样的风情,有着惊鸿的瞥的美丽。 夕榕出了内闱,子衿迎近,将她扶住,二人缓步往静心堂那边移去。 静心堂是璃王府的前院,就如太子府的昭正殿一般,在院前的空地上,置有两个囚车,车里关押着一对男女,那男的衣衫破褴,女的头发凌『乱』,双目无神。 夕榕不由得一愣,放缓了脚步。 突听那女子哀声求饶道:“夕榕,你大人大量,饶过我罢!你饶过我罢!我听说,齐人已经诛杀了我蔡氏满门。你要报仇,我们全家都死了,你的目的也达到的。是,我当年算计过你,如果不是我算计,你会有今日,恐怕落到我今日田地的就是你!” 宇文旻听到蔡新瑶的叫嚷走,移出静心堂,冲夕榕优雅一笑,仿佛面前那对狼狈不堪的男女也未在眼前,而是含笑挽住了夕榕的手。 蔡新瑶只当夕榕来,就是来羞辱她的,来讥讽她来,向人炫耀今日的夕榕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没想,宇文旻移出静心堂,她却如电光火石般地忆起那个温润如玉,美如鲜花般的少年来。 是他,是他!竟然是他! “玉公子!玉公子!你放过我吧?你让我做你的侍女,让我做你的妾侍……只求你放过我一条生路,你放过我吧……” 宇文旻抬手,左右诸人退离十丈之外。 他牵着夕榕的手,走到囚车前,冷笑着扫过车内的男子:“夕榕,当年他们给了你多少痛苦,今日我便找他们一一讨回来。还有你这个女人,是天下最不要脸的『荡』『妇』,当年我去大兴找夕榕,她借我酒醉,居然不要脸地做我的女人……” 字字句句,传到卫惠帝的耳内,他仿若晴天霹雳,多年来他一往情深喜欢的女人,居然一早就背叛了他。 蔡新瑶抓住囚车上的木栏,道:“玉公子还记得我?你真的记得我?你是北齐的太子殿下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否则,我也不会做那种事。你放了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只要你放了我?” 宇文旻冷冷一笑,眸光里满是不屑:“青楼勾栏里的女人,尚且还有一分自卑之心,而你这个女人,竟『淫』『荡』至此。在卫宫之中,怕是你让卫惠帝戴了不少的绿帽子吧?哈哈,就你这样的女人,供男人玩玩还行,想做别人的妻妾,除非那男人是瞎了眼!” 卫惠帝只觉自己的世界突然倒塌,他抓住栏杆:“蔡新瑶,你这个贱『妇』!你这个贱『妇』!是你害我落到今日地步,是你害了我!我要杀了你!” 蔡新瑶自被齐人所抓,侮骂的话已经听得太多太多。 可她,不想死! 但凡活着,总还有一分希望。 “夕榕,你不能见死不救呀。当年,是我在明珠阁里设局轻薄了你,是我在你身上留下吻痕,还有那些腿上那些抓痕,我就是想所有人都以为你以为失贞……可我,并没有真的毁了你的清白。如果不是这样,你会有今日吗?你会得到北齐太子的真心以待……” 宇文旻听到耳里,顿时五腹内一股怒火『乱』窜。 难怪宇文昊对夕榕另眼相待,竟是这样,竟是这样……从头到尾,碰过夕榕身子的人,也唯宇文昊一人而已。 他突地转身,“磅啷”一声重重击打在囚车上,击断一根栏杆,蔡新瑶也吓得不轻,浑身开始颤栗起来。可嘴里继续絮叨着:“夕榕,你忘了吗?我们可是自小就相识的。我们像姐妹一般,你真要我死吗?你真的忍心看我死……我不要死,我知错了,你放过我一条生路,你……” 夕榕闭上双眸,晶莹的泪水蓄在眼眶,却依旧没有让它流下来。 卫惠帝见到自己面前的男女,仿佛自己才是世间最卑微、下贱的人,而他们高贵美丽得如同天上的仙子。夕榕那一袭漂亮的长袍,这样的飘逸,这样的别致,展现着绝世的风华。 原来,被他错过的,是这样的人间绝『色』。 而被他宠爱的,不过是世间最下贱的女人。 夕榕定定心神,突地回头,却见宇文旻伸手抓住了蔡新瑶的脖颈,仿佛那不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只老鼠。 “无垢。”夕榕低唤一声,“何必杀她呢?杀了她,不过是脏了你自己的手。” “可是,我与你之间的分离,那诸多的磨难,全都是拜她所赐。如果不是她设局害我,我便不会恨你。如不是她害你,你就不会遇见他……” 在他的心里,还有一抹恨。 是恨命运的不公,是恨情缘的一错再错。 原来蔡新瑶虽然算计于她,却让她步步走到了今日。 夕榕反倒释然一笑:“尘间情缘,一切皆有定数。幸而现在,我在你身边。别杀她,她好歹是卫国的亡国淑妃,就给她留一点帝妃的尊严。” 她又望向蔡新瑶,哪里还有当年的犀厉,不过是个最寻常的『妇』人罢了,这些日子的磨难,从天堂到地狱的转变,恐怕是蔡新瑶此生的恶梦。 “新瑶,我若是你,我会选择人的尊严死去,而不是这般大呼小叫地求人宽恕你。” 宇文旻一脸不屑:“在大兴之时,宇文显不知已经享用她多少回了。薄蕊妃被宇文显留在了府里,而这个贱『妇』在宇文显玩过之后,怕是就赏给了数千将士。她若懂得人的尊严,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夕榕从未想到,宇文旻吐出的字,是这样无情,冷酷如刀:“无垢,你怎的这般说话?” 明明是个谪仙般的男子,可字字句句却粗俗不堪,仿佛不将蔡新瑶贬入泥土而不解恨。 宇文旻道:“在这世间,也只有你才是尊贵的,其他女人哪个不是『淫』『荡』不堪、低贱至极。” 宇文旻看到蔡新瑶,越发的厌恶得紧,很想一把将她给捏死,终因夕榕的阻挠而放过了。 见夕榕面『露』不悦,忙转而笑道:“你生气了?我说的是真的。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才是好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你也不能因为我,而如此轻看世间所有的女子。世间有蔡新瑶这样的女子,也有像我这样的,更有刚烈贞洁的女子。我不要你这样偏悖。无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温和、大度,说话也总是很中肯。” 宇文旻知自己惹怒了她,只笑道:“好了!我不该那么说。往后我改。你不要生我的气,笑一个,对我笑一个好不好?” 蔡新瑶搞不清状况。 卫惠帝无力问道:“你……你不是北齐太子,你是璃王宇文旻?” 宇文旻侧眸看着他:“是又如何?” 卫惠帝道:“真是有趣。你居然勾引北齐太子的女人,我看你们北齐离亡国也不远了。” 蔡新瑶想:宇文旻声声说瞧不起她!而陈夕榕也不过如此,朝三暮四,嫁一个,却爱着另一个。 “你……”宇文旻欲怒,夕榕道:“你不是说,要送我一份特别的礼物么?” 宇文旻指了指囚车里的男女。 “他们?”夕榕问着,语调一转,“无垢,无论他们与我们有怎样的过节与怨恨,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我们应该给他一些尊严。送他去该去的地方吧?至于蔡新瑶,她是卫帝的女人,由卫帝去决定如何处置她。世间最大的惩罚,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地死去。莫过于,看着国家毁在自己的手里。他们已经受到最大的惩罚,你就别再为难他们,放过他们。我不要你恨,只要你快乐地活着……” 第243章 我要你活着36 宇文旻轻叹一声,任何话从夕榕的嘴里出来,总是这样的受用:“你呀,心地还真和你小时候一样善良。你当真不计较,他们以前是如何羞辱你、伤害你的?” 夕榕肯定地摇头。 她不想计较了,跟一个失败者计较,又有何意义,不过是让自己失了风度。 宇文旻道:“蔡新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王便赐她一杯哑酒,免得她整日叽叽喳喳,着实令人厌恶。” 他一抬手,从一边走出个女人。 夕榕惊呼一声:“代蓝!” 代蓝款款欠身,谨慎的、怯怯的,衣着寻常的『妇』人装扮,手里提着只酒壶,中规中矩地道:“奴婢见过璃王,见过小姐。” 宇文旻道:“我知你心善,定是不放心代蓝。所以,将她暂留府中,我手下有位千夫长,四年前死了结发妻子,人还不错,又很英勇,已将代蓝许给他做续弦夫人了。虽说不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却也能保代蓝衣食无忧。几日前,代蓝已嫁他为妻了,因想让她与你见一面,故多留她住了几日。” 代蓝面无表情,对于这样的变幻,代蓝这样的,算是命好了。卫帝嫔妃里,与人为妾,被人视为玩物的比比皆是。代蓝能做人的续弦夫人,已经算是千里挑一的好归宿。 璃王抬了抬手,夕榕想要阻止,璃王道:“我答应你放她一条生路,你也莫要我为难。让她变成哑巴,已经是极限了。” 身为堂堂璃王,他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往,曾是那样的不堪,被人视成了玩物。 蔡新瑶见代蓝『逼』近,连连摇头:“不要!代蓝你这个贱婢,你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我的淑妃娘娘,这里已经不是昔日的卫宫了。还是把这酒乖乖喝下吧,莫让我『逼』你饮下!” 代蓝伸手,锁住蔡新瑶的下巴,强行将酒灌入了蔡新瑶的嘴里,眼神狠毒,在卫宫的几年,早已将她改变,再不是昔日陪夕榕入宫的代蓝了。 夕榕没有回头,她也不愿意回头,道:“无垢,你放代蓝放开璃王府吧,让她回她婆家好好过日子。” 身后,传来代蓝那声冰冷的声音:“多谢梦妃隆恩。” “代蓝,忘了这一切吧,就当成是一场梦。好好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做一个寻常的山野『妇』人,善待他的孩子……” 代蓝灌完蔡新瑶酒,看蔡新瑶在那儿不停的咳呛。 这一场变故,让多少人变了。 而夕榕还依如从前,在这世间,真正受苦的还是她们女子。半点不由人,代蓝也不知晓,她的命运转变,是祸还是福。 她只知道,她不再是卫宫的嫔妃了,而成了一个寻常男人的妻子,而他的家里还有一双儿女。而她的儿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大皇子,却不知会有怎样的命运。 她的心累了,许多人的心也都累了。 不想再挣腾了,只想寻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过下去,过下去…… 很显然,被宇文旻当成礼物的事,夕榕却有不同的看法。 蔡新瑶捧着胸口,拼命想要把毒酒给吐出来,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她太饿了,已经一日没吃东西了。 卫惠帝听罢了宇文旻的话后,整个人软坐在囚车里。 如今,连死也成为奢求了。 一代帝王,竟沦为阶下囚。 看敌国的将士玩弄自己的女人,他知道的,都是知道的,却再也无力对抗。 因有夕榕求情,给蔡新瑶服下毒酒,璃王便令下人将他们押送回原来的地方。 在一僻静处,夕榕蓦地忆起昔日楼三说过的事,她似明白宇文旻为什么要让蔡新瑶从今往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你……”支吾一阵,也不知从何说起。 宇文旻停下脚步,只温和地看着她:“想问什么?” 夕榕道:“你这样对待蔡新瑶,那么卫国的华阴大长公主……” 宇文旻面『露』诧『色』。 夕榕怕他误会,忙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如玉般的无垢,像谪仙般的人物。” 宇文旻淡淡一笑,嘴角掠过一丝狠决:“你是问那个老女人?” 夕榕低应一声。 宇文旻扬了扬头,一副很是痛快的样子:“本王已令人给她服下的夜夜媚,既然她『淫』『荡』至此,就让她做天底下最下贱的女人。” 可,他还是没说华阴大长公主的下场。 他话题一转:“本王令人将她带回了帝都,帝都北郊破庙外那个连乞丐都可以欺辱的女人便是她了。听闻,近来几日,连乞丐都对她没兴趣了,可夜夜媚毒气深种,她居然对牛马都产生了兴趣……整日前往那破庙瞧热闹的人可有很多呢……” 夕榕浑身一颤,她怎么也没想到,宇文旻居然是这样的报复的。 对于蔡新瑶,他是当着卫惠帝的面揭破当年的事,如果卫惠帝知晓蔡新瑶再三背叛,怕是日子也过不好了。 对于华阴大长公主,宇文旻则是给她『逼』服无解的夜夜媚,让她变成天下的**『荡』『妇』,先是由她被乞丐欺负,如今连乞丐们都对她失了兴致。 宇文旻道:“你不该是连那样的人也要同情吧?夕榕,我便是如此,何人给我所痛,我定会奉还……” “那我呢?”她只觉浑身发凉。 “而你,永远是个那个例外。但凡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弹了弹袍袖并不存在的灰尘,似要弹掉曾经的烦忧,“你且等着,过不了几日,前卫华阴大长公主连牛马都上的事儿,就会传遍整个帝都。到时候,她会死得很难看……” 夕榕不明白,要旁人死,也只是一剑,一碗毒『药』的事,为何定要将对方变成这样。 宇文旻似很解气:“在她身中夜夜媚之前,本王已经令她服下了疯『药』,哼!偏这疯『药』,唯有临死前才会清醒过来。”他吐了口气,“而蔡新瑶的苦难才刚刚开始,以卫惠帝的小肚鸡肠,害他丢了江山,又背叛于他,她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明明是神仙般的人物,偏生有仇恨,有哀怨,这是夕榕最不愿看到的。 有时候恨着,比爱更需要勇气。 重回玫瑰阁,宇文旻取了笛子,夕榕的面前则已经摆了一张古筝,一曲优雅的曲子款款飘出,宇文旻是欢喜的、轻快的,而夕榕只是想着满腹的心事。 不过才弹了两曲,夕榕就道:“无垢,我累了。” 宇文旻兴致盎然,夕榕道:“不如,让子衿来弹筝,我想听着。” “她……” 夕榕道:“可不要小瞧了子衿,她可是大兴望族李家的嫡出小姐,诗词歌赋都是极好的。” 宇文旻没答话,也没反对。夕榕起身,把座儿让给子衿,子衿移到琴案前,手落琴弦,随着宇文旻的笛声,缓缓地演奏了起来。 夕榕坐在小榻上,闭目养神,这一支《蝶双飞》浑然天成,笛了清灵,筝乐沉稳,一样的意韵悠长。笛声深情,筝乐守望,她在这曲调里,看到了另一种结局。 不知不觉间,她便昏昏欲睡。 突地,一声弦断之音之传来,夕榕悠悠道:“下方第三根。” 宇文旻看往古筝,正是那根弦断裂。 子衿起身,忙道:“梦妃恕罪!璃王恕罪!” “不就是一根弦吗,都没怪你。你今儿弹得很好。”夕榕启开双眸,正与宇文旻的视线相接。 瞧,他和她才是一对的。 宇文昊就是个带兵打仗的武夫,他不懂音律,他不会陪夕榕吹笛奏曲。 宇文旻走到夕榕跟前,缓缓蹲下身子:“你是累了么?我让子衿扶你回去歇下。我亦有些事要处理,晚上我陪你一起用膳,然后,一起写字作画。”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涓水,这与军中的他判若两人,军中时,他是冰冷,冷得让人难以亲近,但在夕榕的面前,却是另一番模样。 夕榕笑着点头:“那你早些回来。” 依如,她已经是他的妻,就像她真的放下了宇文昊。 唯她自知,眼下的日子是如何的情虐。 有些人放下,可以像一缕清风,无牵无碍。如她放下卫惠帝,就算看他落魄,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惜、心痛。 有些人离开,似要将魂灵一同抽去,痛彻心扉。就似宇文昊,明晓他度过一劫,可她还是会想他,念着他。 宇文旻伸出手来,轻柔地扶着她的纤手,“好,我会尽快回来。” 她不问他去做甚,就如他不会主动说出。 他想再送她一份礼物,这是一份于他们迟到多年的礼物。 齐宫中,齐元帝听完宇文旻的话,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要朕为你和陈夕榕赐婚?” 在奏疏提及此事,齐元帝使当成是玩笑,没想宇文旻特意入宫,又说此事。 “是,父皇。一直以来,儿臣心里的心仪女子都唯她一人。儿臣坚信,在她心里也只儿臣一人。” “旻儿,她怀了太子的骨血。” “父皇放心,我会视她肚里的孩子如若己出,绝无半分私心。儿臣恳求父皇为我们赐婚,让儿臣了却心愿,给她应有的名分。” “胡闹!”齐元帝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话,真真是哭笑不得。 “禀父皇,儿臣并非胡闹,而是认真的。在太子认识夕榕前,儿臣早在几年前于江南认识了夕榕,并与她有过白首一生的约定。是太子无礼,变着方儿地『逼』她嫁给他。如今,夕榕兑践承诺,愿意重回儿臣的身边。儿臣要正大光明的迎娶她,给她应有的名分!” 宇文昊丢了梦妃,这两日正四处寻人,可原来竟是呆在宇文旻的身边。 这算怎么回事? 原本好好的皇家,因为一个女人,却平白引起这诸多的麻烦。 “如此荒诞的圣旨,朕不会下!除非……” 宇文旻道:“除非太子休弃了陈夕榕?” 这是不可能的。 宇文昊与陈夕榕经历了那么多的患难,他怎么可能休了陈夕榕。 “父皇可不要失言!儿臣这便去太子府讨要休书。待得她与太子了断前缘,儿臣再入宫求取赐婚圣旨。”宇文旻道了声:“儿臣告退!” 齐元帝原本还有几分好心情,指着他离开的方向:“瞧瞧!个个都不让朕安心。宇文显的事儿还没结,这宇文旻又来闹上一场,真是烦死朕了!” 大总管道:“皇上,太子喜欢梦妃,璃王殿下又认定了她,可这梦妃到底只有一个。” 第244章 我要你活着37 “若非她是天命所归的龙女,朕恨不得立刻赐死!” 竟是天命所归,他便不能违了天意。 卫国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夕榕正在窗下看书,只听外面的子衿唤了声:“璃王殿下!” 宇文旻抬步进了内闱,“夕榕,陪我去趟太子府。” 她神『色』一转。 “我刚才去宫里求赐婚圣旨,父皇不肯下旨,非得要太子的休书不可。” “你……”夕榕支吾着,没想他固执如此。 “这么多年,我最大的心愿便是给你应有的名分,就是娶你为妻。怎能没有圣旨呢?这可不行……” 夕榕秀眸低垂,要她去面对宇文昊,她的心还不够『乱』吗? 可是,有些事总是要了结的。 宇文旻放不下她,那她就让宇文昊放下自己。 他们两个,她只能选一人。 她已经对不住宇文昊了,选择了背弃她,而她不能再屡次辜负了宇文旻。 “你是不想去吗?” 夕榕知道,早晚有一天,宇文昊会知道,在他寻不到她的日子里,她是和宇文旻在一起的,是住在宇文旻的璃王府。“不。我愿意跟你去!” 她不想骗他,半分也不想。 用过了晚膳,估『摸』着宇文昊该因太子府了。 一行人,就这样离了璃王府,宇文旻骑着他的汗血宝马,夕榕则是乘璃王府的家轿,穿过小巷,饶过街头,就这样离太子府越来越近。 宇文旻近了府门,道:“快去通禀一声,璃王求见!” 门丁飞野似的跑回昭正殿,不等宇文昊回过头来,那样一对神仙璧人的男女就映入眼帘,男的一袭白衣如雪,白的穿着同样素白的衣袍。 “我的白衣是为他而穿!” 当年在玲月阁里,她曾这样直言不讳的告诉过他。 这一瞬的入目,宇文昊整个人都呆化在大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款款移来的二人。宇文旻笑容甜美,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宇文旻笑,笑得这样的魅『惑』众人,笑得这样的灿若金阳,他的笑,仿佛可以点亮这黑黝的深夜。 宇文旻的手正牵着她的手,她因重孕在身,走得极慢,他便陪她放慢的脚步,任她有多慢,他都不失温雅,也无半分着急。 大管家和喜嬷嬷站在大殿中央,哈庆满是欢喜,却越瞧越不对劲。 宇文旻儒雅抱拳:“旻拜见大哥!” 夕榕微微欠身:“陈夕榕见过太子殿下!” 她自称什么?她和他行的这叫什么礼? 宇文昊顿时只觉心下升起一股强烈的刺痛,痛得他近乎忘却了呼吸。 不待众人说话,宇文旻径直扶了夕榕,将她安置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也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坐下。 夕榕平视着前方,目光显得平和,仿佛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让她关心了,也不会让她再起波澜。 宇文旻道:“大哥,今日我们来拜见你,是有些事是想大哥帮忙的。当年,大哥是如何『逼』夕榕嫁给你,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而今,夕榕回到我身边了,选择了与我再续前缘,还请大哥成全,给她一纸休书……” 宇文昊再也坐不住,倏地起身,拍着桌案跳了起来:“宇文旻,你……” 宇文旻没想他会如此生气,不,其实来时,他已经猜到了。“大哥,两情相悦才是世间最美的事。你是知道的,夕榕心里真正爱着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否则当年,她不会为我穿那一袭白衣。这白衣,原本是我年少最爱的颜『色』。大哥,你就成全我们吧!父皇已经答应,将夕榕赐我为妻,她将是我璃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是我宇文旻一生唯一的妻子……而这些,是大哥倾尽一生,也不能为她做到的……” 他在她之前,有过十五个女人,可谓妻妾成群了。 璃王能做到,他当然做不到。 只是,他也对夕榕一片情深,两相比对,难言轻重。不同的是,他的表达方式与璃王不同。 她为什么不说话? 就看着别的男人,来羞辱他吗? 然后她像是置身事外一样,跟着那个男人离去,和他做双宿双飞的恩爱夫妻。 陈夕榕!陈夕榕! 他猜到她的离去,许是因为那一封带给璃王的信,可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不顾他的颜面,要到璃王的身边去。 宇文昊离了座,步步走来,每一步都沉如千钧,每一步都离她更近,却仿佛怎么走,都再也接近不了她的身。“榕儿,你说话,这一切是你要的?” 在离她三步之遥时,他停下了脚步,满是痛苦的看着她,还是那袭白衣,只是今晚,她和璃王都穿着一样的白衣,仿佛在向所有人的宣布,她选择的人是璃王,是宇文旻,是他的三弟。 夕榕依旧没有看他,其实她是盯着他的,不过是将目光锁定在他身后的烛光,拿他当成透明的东西。 离开他,是她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她才明白,要保住他的『性』命,这有何艰难。 如果,唯有背弃,唯有放下,才有彼此的自在,她会这么做。哪怕会心痛如绞,哪怕会从此跌入地狱,她也不会退步。 宇文旻道:“大哥何苦『逼』问夕榕。你是知道的,她向来心软。大哥这些年给她的痛苦还少吗?你说你在乎她,可从头到尾,都是对她的伤害。你从来就做不到能给她应有的安稳和幸福?你做不到……既然是这样,何苦再将她禁锢在你的身边。” 宇文昊咆哮一声:“你闭嘴!本殿问她!只问她!” 大管家见着眼前的情势,这算是什么事? 明明是嫂嫂,却要变成弟媳。 大管家走近夕榕,道:“梦妃,你怎会跟璃王在一起?你肚子里怀的可是太子殿下的骨血,你怎会这么糊涂?你一向是聪颖过人,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有人都不信吗,而她没有退路了。 她不能心软,否则以璃王现在手握兵权,要颠覆整个大齐朝堂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大度的女人,只不过,她真的亏欠了宇文旻太多太多。 “太子殿下不日就要登基为帝了,待到那时,天下的如花女子,春花秋月、环肥燕瘦,都会云集后宫。夕榕虽是一届女流,却也明白谁对我真心,谁又是在利用我?大管家,说句实话,如果他不是一早知道,我是天命所归的龙女,他会娶我吗?不会!说到底,我不过是他得到帝位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笑容一转,冲宇文旻笑得灿烂动人,她压根就没看宇文昊,一眼也没看,完全拿他不存在。 “璃王就不同了,这么多年来,他痴心不悔,从我八岁时,他就一直等着我,这十几年的守望、期盼,是太子殿下怎么也比不了的。没错,我想清楚了,与其有朝一日被太子殿下贬入冷宫,被他所弃,但不如在这之前另觅良缘。所以我选了璃王,选了自己真心所向!” 宇文昊早已经泪眼朦胧,他为她的失踪夜难安寝,食不甘味,而她却投入宇文旻的怀抱。 真心所向? 曾经她是深爱过宇文旻,可她后来爱上的人是他。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未真正放下过宇文旻。 “一派胡言!陈夕榕,本殿不信!不信……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忘了么,我们说好的,‘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 夕榕将手探入脖颈处,取出一枚挂佩来,那一枚姆指盖大小心形羊脂白玉佩。“太子说的是这个东西吗?你若要,只管拿去。这样的玉佩、挂件,璃王府虽说没有上百件,二三十件还是有的。” 她几乎是无情地,不待他接手,玉佩已经跌落到地上,落在地上,跌得空响。 这是他们的订情信物,而她居然会这般无情的丢下,就如同真的放下他们的万般恩爱,千般缠绵。 “陈夕榕,你要带着我的孩子跟别人走?” 他不相信,不信她会做得如此绝决。 让他的孩子叫别人爹爹,那将是普天下最大的羞辱。 “殿下又说到孩子了?” 她虽笑着,眼里却是冷漠,冷到足可以瞬间将他化为冰冻。 她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如果非得留下孩子,你才肯放我走,那么就用这剑剖开我的肚子,取走你的孩子。就算这样,我也是要走的!” 她居然这样无情的把短剑塞到了他的手里,冷冷地『逼』视着他。 真的不爱他了? 否则,她怎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要他从她的肚子里取走孩子,那她还能有命么? 这是何等的情势,他是那样的在意她,而她的归来,却是要与他了断前缘,是告诉他,她要跟别人走,她要嫁给别人。 宇文昊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一天,这样的相对,而他看到她初入太子府时的冰冷,仿佛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走不进她的世界。 他被她背弃,被她放手了。 到底要怎样,她才不这样? 握着短剑的手,凉透了身心。 宇文昊不信,说什么也不会信,她不爱他,她和璃王走,就是因为爱着璃王…… “榕儿,你是为了帮我吗?是为了化解危险才故意这么做的……” 夕榕高呼一声:“你是大齐的太子,你会有什么危险?不,不是!是我喜欢的人是璃王,是我根本就是看透了你的虚伪。璃王说得没错,你一个一个地娶进府来,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让我随你饱受战争之苦,随你东征西奔。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要离开你!我要去过想过的生活。” 他不信! 她的话太假了。 他纳郭小曼,是她的意思。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给郭小曼的只是一个虚名,他甚至不会与郭小曼做一日真正的夫妻。他同意,是想为太子府找一个管事,是不想让她背负妒『妇』的名声,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太子府了梦妃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一定是的! 一定是她想用她的方式帮他,他还是男人吗?每遇危险,都害自己的女人为他挡去风雨。 他许她,护她一世安宁,可他从来没有做到过。 她怎会不怒,她怎会不伤心? 此等情势,是冷静,是煎熬;是欲决不决,也是肝裂断肠。 他在笑着,却更想大哭。 他却明白,她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做?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第245章 我要你活着38 宇文旻昔日以救她为条件,『逼』他休妻,今日自然能用另一种法子,『逼』夕榕离开他,而能让夕榕甘愿就范的,莫过于他的『性』命、他的安危。 “就请大哥,给夕榕一纸《休书》。” 宇文昊苦笑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夕榕:“要本殿休妻?只是敢问三弟,夕榕她犯了七条哪条?” 夕榕启唇,“不守『妇』道,勾三搭四。” 只此这一条,便足够他休妻。 “是么?可本殿怎么觉着,这个理由很牵强。” 他的目光炽烈如火,仿佛在一瞬间就能把她烧成灰烬。 她不看他,也愿去看他,她越是不敢迎视他的目光,他便越能断定,她一定有苦衷。可现下,她拿定了主意,就算他追问,她也必然不会说的。 夕榕道:“备笔墨吧。既然太子殿下不肯写《休书》,就写一纸《和离书》。” “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皇子妻妾,但凡是正六品以上的,休离都是要通过礼部和内务府,而王妃、侧妃的休离、贬谪都是经由皇上下旨判定。你是昔日本殿明媒正娶的梦妃,是由圣旨赐婚,又经礼部『操』办、内府务下碟定了位分……” 原来,想要和他断,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夕榕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可这会儿还是有些慌神。 她不能再回头,否则情何以堪,若是触怒宇文旻,将会引来新的风暴。 宇文旻道:“先和离,本王自然有法子请下圣旨,也能名正言顺地娶你过门。” 夕榕冲宇文旻温雅一笑:“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名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笑罢之后,她转而又说:“为了让你安心,我愿和他了断。” 宇文旻看向宇文昊,又扫过大管家:“太子府连文房四宝都没有吗?如果没有,赶巧本王一早就备下了。” 要和他断,还要他奉上纸笔,他做不到! 宇文昊像在等待一局最盛大的赌局结果,静静地立在大殿中央,只看着夕榕,仿佛她怎么也看不够。 他还是不愿相信,夕榕要离开他,为了宇文旻居然要和他断。 宇文旻拊掌一拍,魏槐一路小跑进了大殿,手里捧着只托盘,摆放着早已备好的纸笔墨砚。 魏槐将笔墨摆置案上,夕榕径直走近,握起笔来,略微一思,几乎是一气呵成。 她居然真的当着他的面写下《和离书》:“今陈夕榕另有所爱,宇文昊亦妻妾成群,按照昔日口头约定,若情爱背离,愿自此分开,了断夫妻情缘,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立书人:陈夕榕。 她真写,她居然还真的写了。 宇文昊快走几步,抓起《和离书》顿时『揉』成了一团,失常地咆哮起来:“走!给本殿走!” 有人听说夕榕回太子府,依旧跑来观望了,而宫娥、内侍包括郁兴在内,不敢进去,只得远远的观望。 陈二夫人得了音讯,也急急赶来。 宇文旻虽然生气,却不像宇文昊那样失态大叫,仿佛他从来都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璃王:“大哥是撕也好,不甘心也罢,夕榕的《和离书》已经写了。你同意与否,她很快都是我的妻子。” 夕榕抬步走出大殿,却见站在夜『色』里的陈二夫人。 “夕榕,我的千金小姐,你这又是为的哪出啊?” 怕是连她二娘也想不明白的吧? 旁人能否懂,她已经来不及去计较了。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迈离了昭正殿的殿门。 “二娘,你叫我哥嫂赶紧收拾一下,随我到璃王府去。不能再打扰太子殿下了。” 她要走,带会带走本住在太子府的家人。 宇文昊此刻才回过神来,这不是她的意气用事,根本就是她拿定主意了。 她真的要离开他? 他不信的,却由不得他不信。 宇文昊仿佛有人一点一点抽刮他的心,这样蚀心残忍,这样的果决,没有半分的怜惜与不忍,只有她的坚持,心痛得无以伦比。 大管家看着这等情势,忙道:“殿下,你倒是说话呀。” “让她走!”宇文昊吐出三字,他的衣袖一抬,卷起一股强烈的袖风,“砰!”的一声巨响,殿门紧阖,一切重归死一般的寂静中。 他放她走了? 可她却没有丁点的欢喜,相反的,是心上压着一座泰山,沉重到她难以承受。 大殿内,他看似一脸平静,两行清泪却控抑不住的流下。 她终究离他而去,这样的绝决,没有半分的商量。 她居然当着他的面,写给他一纸《和离书》,“男婚女嫁两不相干”,是老死不再往来,是从此再无关联。可她的肚子里,明明还怀着他的孩子。 要他情何以堪?要他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 而他,却只能哭。 生平第一次,当着大管家的面,像个孩子一样的哭。 就算是母后去世,那才是他记忆哭得最伤心的一回。但那时,他是孩子,可以释意的哭,大声的哭,就算哭得如何的伤心,也不会被人笑话。 喜嬷嬷在一旁瞧了许久,硬是没瞧清是怎么回事,见宇文昊无语流泪,道:“殿下,老奴这就去劝劝梦妃,让她打消念头。” 哈庆更是一脸惊诧,他自幼跟在宇文昊身边,从未见过宇文昊哭过,还是这样的泪如泉涌。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又讨来一顿打骂。 “没用的。”宇文昊用手袖拭去眼泪,不让自己再落泪。 喜嬷嬷道:“可也得试试呀。不说旁的,就说她肚子里的孩子……” “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孩子管用,她就不会这么做。” 即便是这个时候,宇文昊的头脑也是冷静,冷静到明白所有的事态。 喜嬷嬷啐骂一声:“都是这个雪影,让她留在身边侍候,这是怎么侍候,居然被璃王钻了空子。看我怎么收拾她?” 喜嬷嬷气不打一处上来,开了殿门,侧身而出,殿前哪里还有夕榕与璃王的影子,倒院门外停着几台轿子,还有马匹,隐约能瞧见人影。 喜嬷嬷径直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一进去就看到坐在窗前的倩影。 不待细说,她推开书房,雪影倏地起身:“义母。” 喜嬷嬷走上前去,“啪!啪!”就是两记狠重的耳光:“臭丫头,都是你干的好事。原说你是个机警、可靠的人,怎会让璃王钻了空子,梦妃这回要带着太子殿下的孩子跟璃王走……这都你惹出来的祸。我警告你多少回了,把你那点小心思起来,是不是你从中挑拨了是非,否则梦妃为什么铁了心要离开太子府?” “我……我没有。” 雪影一脸委屈,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两颊打得通红,也不抬手抚『摸』。 “没有?为什么梦妃会说殿下爱上别人,还以此事为由非要离开不可。思来想去,这府里除了你这臭丫头,还有谁会干这种事。太子殿下是你能妄想的吗?当年太子救下你,我收留你,拿你当女儿一样,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你非得害太子与梦妃妻离子散才甘心!你这个祸害!你这个扫把星!看老娘不打死你……老娘拿你当亲女儿,让你学武功,让你读书识字……你便是这样来报答我的……臭丫头,你太让我伤心了,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喜嬷嬷把所有的怨与怒,一古脑儿地发泄在雪影身上,扬起手臂,一下又一下地打击在雪影的后背、双臂和胸口。 雪影不闪不躲,甚至是任她打骂一般。 是,是她的错。 是她没有侍候好梦妃,可是她当时真的心『乱』了,生怕太子殿下再出意外,生怕这一回太子殿下避不开劫难。既然梦妃说有法子,她自然是乐意的…… 喜嬷嬷打得起劲,有人走进房里,一把拉住她:“义母!别再打了。” 萧忠看了眼垂着脑袋,一脸痛苦表情的雪影,“这事你不能全怪雪影?” “当然得怪她了。梦妃给璃王送信,她居然还去了?这不明摆着就是吃里爬外,心里巴不得梦妃跟了璃王才好呢?老娘怎么养了个这样不懂事的女儿?养了个白眼狼……太子殿下是什么人?那是大齐未来的皇帝,她害得梦妃带着孩子跟了别人走,让殿下怎么面对世人?这一回,咱们太子府的颜面算是丢大了!这全是她惹出来的事,都是她……这个臭丫头,就想着她自己痛快了,就没想咱们太子府的颜面,没想太子殿下……” 喜嬷嬷骂嚷着,又要冲上去再打,却被萧忠死死地给拽住。 喜嬷嬷一急,伸手便打萧忠,虽是很痛,萧忠却拼命忍着:“雪影,你还站着做甚?还不离开。没瞧义母很生气吗?” 雪影一溜烟奔出自己的房间,将小院抛于脑后。 她没有的,没有想梦妃离开太子殿下。 她是嫉妒过,可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太子殿下。 可是她不明白,既然郭小曼那样的女子都可以嫁给太子,为什么她就不能。 为什么? 她跑得很快,一路出了太子府的小门,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坐在无人的桥头,静默的伤心着。 不知过了多久,桥头大槐树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说雪影,你这又是何苦呢?被你义母又打又骂的……” 听到这个声音,雪影就近乎要暴跳起来,抬头望着大槐树,看着那个鬼魅的声音:“楼三,不要以为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和璃王两个,干了什么勾当,我心里可是明白得很?” “你忠心太子殿下,我忠心璃王殿下,这有什么错?各为其主罢了?再说,陈夕榕本来就应该是璃王的。早在她八岁的时候,璃王在扬州已经认识她了。如果不是你的太子,『逼』迫陈夕榕嫁他,恐怕现在璃王和她早已有一大群的孩子了。” 楼三坐在大槐树上,似在看远处的风景,一袭黑衣,脸上还戴着一张蒙面。 一直以来,雪影都以为,楼三是璃王的人,她甚至都未见到楼三的真实面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楼三会对璃王这样好。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你这个杀手,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我难过,不是义母打我,而是梦妃要离开太子府……我知道璃王的用心,也知道是璃王在『逼』梦妃,而梦妃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才这么做的……可就算是这样,我什么也做不了。” 第246章 我要你活着39 雪影很着急,她自小『性』情内敛,不善言语,可她对太子府是绝对的忠心。想到夕榕离去,太子神伤,而她又被义母误会,甚是难过。 楼三道:“你能做的事多了。” 她不明白他的话意,只看着楼三。 楼三纵身跳下槐树:“你不是擅长易容,你可以扮成梦妃的样子。也许这样一来,你就能如愿以偿地做太子的女人。你不就是爱着太子殿下吗?” “你……”雪影抬手就打,分明就是在羞辱她,“我再不济,也不会欺骗太子殿下。” 楼三接招,两人便过起拳脚功夫来。 不知打了多久,胜负各半,却没有伤亡,倒是雪影在与楼三打过一场后,心情似乎好了起来。 “喂!喂!臭丫头,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我可是让着你。我们以前已经交过几回手了,哪回你不是我手下败将。哼——”楼三控住雪影的双臂,“你怎么和陈夕榕比,她比你可坦『荡』多了。哪像你这样,闷在心里,你再闷过十年、二十年……你不说,太子也永远不知道你喜欢他。” 雪影大叫一句,用力推开楼三,从困局中挣扎出来:“我的事,不让你管!” “我这是关心你。” “谁稀罕你的关心。”雪影没好气。 江湖闻名的杀手楼三,可不是这样的人,是个冷心冷肺冷心肠的家伙。 “看你活得真累。我说雪影,既然你和太子没结果,不如,你看我怎么样?” 兵和贼能是一道的,她雪影是女护卫,而楼三本和她就不是一道的。 “唉,我楼三一生,还没被女人骗过,你是第一个骗我的女人,居然从我手里把解『药』给骗走了!别说你对我没心,如果你没心,你早把我和璃王的事告诉给你义父、义母了,你没说,可见你……” “楼三,我现在就告诉我义父。告诉他,你和璃王是一伙的,是你给梦妃下的‘毒寡『妇』’之毒,是你给璃王出的主意,是你一直在暗中挑拨……” “当然要说,你现在就说。我楼三是一江湖杀手,雇主付钱,我便杀人,但他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这也是雪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楼三要这样帮着璃王。 “那我……就抓了璃王,『逼』你就范。” 雪影本来心情好转,可楼三总是能轻易让她暴跳如雷,让她在瞬间怒火燃烧。 楼三云淡风轻地,仿佛与她说笑一般:“你动璃王,那我就动你的太子。” 她根本就斗不过楼三,除了那一次扮成夕榕,从楼三手里骗到解『药』,之后她每次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丫头,这一次你又输了。梦妃现在选择的人是璃王,不仅如此,璃王还会做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没有男人愿意自己喜欢的女人生下别人的孩子。” “可这个别人是大齐太子,想想太子的孩子叫璃王父亲,我这心情就很好,真开心!哈哈,太子白忙一场,却让璃王做了父亲,你说这不是很痛快。” “你……你个疯子!”雪影再不想和他说话了,扭头就跑。 楼三望着她的背影:“有时候逗逗漂亮姑娘也挺不错,而且还是这样的姑娘,哈哈……” 他,也该回璃王府看看了。 这一回,陈夕榕总算是下定了决心,选择了璃王。 璃王府南汀居。 夜已深,可夕榕与陈夕松都还未睡下。 大少夫人安置好三个儿女,哄孩子重新睡好,这才从偏室里移至花厅。 陈夕松缠绵病榻,神容憔悴,夕榕低着头,与他相对而坐,各饮茶水。 夕榕打破了夜的宁静:“大哥,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大少夫人为他们蓄了茶水,在丈夫身边坐下。 陈夕松灿然苦笑:“问你什么?两国纷争,战事频繁,就是我这样的七尺男儿,尚且难以保家卫国,难求一方立身之地,何况你这个弱质女子。是大哥不好,大哥护不了你,却只能看你痛苦、纠结……” 夕榕缓缓点头,冲他释然一笑。“太子府时,我几次说要去看你,可你都不想见我。江山易主,身为前卫望族名士之后,大哥的患得患失、『迷』茫痛苦,我都能理解。可大哥打算一直这样以身体孱弱,久病未康为由深居简出?再不问世事?” 大少夫人神『色』有异,连连道:“相公,我什么也没说。” 最初夕榕也信陈夕松是真的病了,可时日一长就瞧出了不妥。 可他,明明已经骗过了齐国的太医,也瞒过皇城的郎中,为什么夕榕就知道他以体孱病多为由,不想为大齐朝廷办事。 “我曾看过太医们给哥哥开的方子,都是调养的,可见哥哥并没有病。哥哥得的是心病,而对于心病,是连太医、郎中都治不好的。你足不出户,整日慵懒、失意,是不想被大齐朝廷所用,不想背叛一直以来对陈家隆恩的卫太后。” 夕榕说的,全都击中要害,仿佛要将陈夕松的心给撕裂开来。 陈夕松道:“到了什么时候,我陈夕松也不能背弃卫太后,背叛卫国。” 夕榕不由笑了起来,在这样的夜,在发生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之后,她居然还能笑得这样灿烂如花,笑得没心没肺。 “你还笑?身为卫人,你居然帮着齐国攻打卫国,真是丢尽我们陈家的颜面,如何告慰太后、父母的在天之灵。” “这么久以来,哥哥不想见我,也是在生我的气吧?” “知道还问?”陈夕松瞪了一眼,很是不悦。 若非今儿,从二娘嘴里知道夕榕的不易,一个女子身处『乱』世,能保全自身尚且不易,而她却保全一家上下的平安。 “大哥,你还是父亲的儿子吗?父亲身为卫国名士,自小他就常对我们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卫国他不是卫氏皇族一家的。敢问大哥,你所敬忠的卫氏皇族,还是敬尽的卫国百姓?天下百姓?”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夕榕捧着茶盏,悠悠浅尝着,“敬忠卫氏皇族,那只是最不起眼的小忠,因为你忠的只是皇族,敬忠他们求的是荣华富贵。” 陈夕松不安地挪移着身子。“我没有!” 他这个妹妹,久别重逢,要么一句话不说,一开口就跟他讲大道理。 “如果哥哥尽忠的是卫国百姓,为什么不肯出仕为官,为一方百姓谋福。一个盛世的开创,不是一个皇帝,三两个贤臣就能做到的,它需要无数的地方好官,需要天下百姓的共同努力。哥哥若是对天下尽责,为百姓尽忠,就该用你的才华,为百姓谋福。这一场战争持续了那么久,百姓们太向往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 “就……就你会说……” 显然,陈夕松已经心动了。 他没想到,夕榕会与他说这些话。 他自认颇得父亲陈浩然一身才学,哪里肯寂寂无名,于家中终老。 “哥哥若是最近三两年还不想出仕为官,我也不为难你。大齐果州花溪镇,隐士若干,就连江南名士陶逍也隐居于此,哥哥若是有心,我会令人在果州为你置备一处居住的房屋、田地,设法让你带着嫂嫂、侄儿们去那里暂住。那里,有大齐最出名的书院,更有一些为逃避战争,潜于山野的南方名士。” 大少夫人听到这儿,双眼放光:“妹妹,你说陶逍吗?就是当年常到咱们府里的陶逍先生?” 陈夕松悠然道:“已经有好几年没听到他的消息,居然是藏身在果州花溪镇。”他停了一下,“这一回,你是想求璃王送我们过去?” 夕榕摇了摇头:“我有自己的方法。哥哥、嫂嫂只管等着好消息。但前提是,哥哥的身子得尽快好起来,就算不能痊愈,至少也得能出外门。” 楼三藏在屋顶,听他们兄妹说了一阵话,夕榕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歇下,我也该回玫瑰阁了。” 看着夕榕柔弱的背影,夕松只觉一阵心疼,突地唤道:“小妹。” 她回头浅笑,似在宽慰。 “你的身子要紧,别太『操』劳了。不如这回,你跟我们一道去果州隐居吧?” 夕榕秀眸一垂:“以前,我是想着过一些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现在,哥哥觉得,我还可以吗?”她的手落抚在腹部,“郎中和太医们都说,我这次怀的是双生子,留在帝都总是好的,至少这里有天下医术最高的郎中,还有最好的稳婆。如若母子平安,处理好帝都的事,我愿意去果州找你们。” “你……不跟我们去?”夕松莫名的觉得有失落。 大少夫人笑道:“这不要紧啊。可以让二娘先留下照顾妹妹,我们先去嘛。再说,你不也说,不能误了三弟和孩子的学业么,到了那边,三弟又能入学了,这不挺好吗?” 夕榕走了。 夕松看着她,有种想落泪的感觉。身为女子,她都不逃避,不回避世事,反倒是他这个七尺男儿,居然要缩在房中,以病弱为由来逃避。原来,他竟不如自己的妹妹做得好。 楼三先一步离去,径直到了璃王的房中,将自己所见所闻转述给璃王听。 宇文旻道:“你监视夕榕,大哥,你这么做和太子有什么分别?” 楼三若有所思,“我只是好奇,她要送她哥哥去果州隐居,却没打算求你帮忙,她不就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吗?在洛城军中时,她帮恭王解决粮草问题,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宇文旻轻叹一声:“别再好奇。夕榕不说,我也不问。我想,她不说自有不说的原因。” “可我好奇?她一个弱质女子,居然能替朝廷解决粮草,这太不寻常了。” “大哥没别的事,我就先睡了!” “你先别睡呀。旻,我想知道你和她什么举行婚礼?” 她在身边,宇文旻反而不急了。 “皇上到现在都不肯下赐婚圣旨。” “说到底,这皇帝佬儿还是向着宇文昊。”楼三平身最关心的就是旻,他将旻视为自己唯一的亲人,“你该不会不想娶她了吧?” “娶,当然是要娶的。要看怎么个娶法。皇上不下旨,我照样会娶,而且还会娶得热热闹闹,特别难忘。”宇文旻躺下身子,指了指一侧的空余地,“一起睡吧!” 楼三道:“在你们没有成礼前,我还是不放心,这些天我就留在璃王府了。” 第247章 我要你活着40 宇文旻淡淡地答了一句:“随你。” 最担心的还是雪影那丫头,这回她输了,肯定不甘心,又挨了她义母的打骂,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风浪来。 楼三想着时,雪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进了璃王府,且还顺利地找到了夕榕居住的玫瑰阁。 夕榕刚躺下,『迷』糊之间,隐约看见纱帐前有个人影,轻呼一声:“谁?”当即睁眼,却见隔着帐帘,站着一个熟悉的倩影。 雪影撩起纱帐,坐在床沿,“梦妃,是我。” “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 雪影情绪繁复:“太子殿下大醉了,一个人在昭正殿喝了五六坛酒,谁也拦不住。” 他不是一个借酒浇愁的人,除非那事对他很重要。在夕榕的印象里,宇文昊喝过几次酒,第一次喝醉,是他知晓『乳』母葛嬷嬷背后的真相,他拿葛嬷嬷当母亲一样,却被她算计、伤害。 夕榕神『色』黯淡,面『露』忧『色』。 雪影道:“我就知道你到底还是放不下他的。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夕榕反问,“以你的聪明,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猜到了? 就和她猜的一样? “你跟璃王走,其实是在保护太子殿下?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万不得已?” 夕榕没有反驳,“可一旦迈出,便没了回头路。是我欠了璃王一份情深,而他不该成为璃王要对付的目标。雪影,你没办法理解的。无论是璃王还是太子,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有事……” “你爱上了他们两个?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你怎么能爱上两个男人?” 爱上两个?这话宇文昊也曾说过她。 可她却是知晓内里的真相,她对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感情。 “雪影,你走吧,不要再来了。留在太子身边,好好儿地照顾他。他就要做皇帝了,只怕有朝臣听说我和他断了,都会挤破脑袋,想把自家的妹子、女儿献给他,他不会孤独的,因为只要他愿意,他有多少女人都可以。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的,他会忘记我的。就像他会忘记他身边曾经有过的那些女人……” “如果你对他不重要,他就不会喝闷酒。他那么喜欢你,可你这次……伤他伤得这么重。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夕榕转过身去,不再搭理雪影。 已经这样做了,再说什么都是无益的,不过是给彼此平添烦恼罢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等着孩子平安的出生,等着这一切风雨都过去。 雪影很是生气:“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可我一点也不懂你,我不懂你怎么想的?你带着太子的孩子跟璃王,让他情何以堪?你让他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笑柄,也总比没命的好。 只要他为帝,谁敢非议皇帝的是非。 而她知道,宇文昊从来都不是顾忌人言的人,如若在乎名声,他就不会迎娶她,就不会重逢后,依旧宠爱她,更不会听从她的安排,纳郭小曼入府。 “早知道那天你让我送信,说的就是你跟璃王的事,我说什么也不给你送。这一次,你这么做,跟要太子的命有什么差别?你真狠心,居然看他这么难堪?” 雪影居然为宇文昊叫屈。 可谁又知道她的难处呢? 有人理解自己、心疼自己,这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她应该为宇文昊高兴,在他的身边,有雪影这样的女子,为他的痛而痛,为他的伤而伤。不是她一个人才真的懂得宇文昊,还有雪影。 “你别以为拿背对我,不理我就结了。我告诉你,这孩子是太子殿下的,等你生下孩子,我就把他们抢走,把他们带回太子府。你跟别的男人走,走就走,但你不能带走太子的孩子。” 夕榕的手落在腹部,吐了一口大气,孩子在肚子里又不老实,又开始挥舞着拳头。 孩子是宇文昊的,如果是男孩,她会将他送回宇文昊的身边。 如果是女孩,两个女孩,她会把大的送回去,因为这是他的长女,是他第一个孩子。但她会把小的留在身边。 宇文昊是孩子们的父亲,孩子应该和他们的父亲在一起。 只是,这雪影絮絮叨叨地叫嚷着,平日里不说话,这会子夜半三更却来找她,仿佛没人理也没关系,她就是要说,要说得尽兴,要说完该说的。 夕榕再也忍不住,道:“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嫁给他,光在这里干着急有什么用?你该设法让他爱上你,我想如果你真做到了,往后任何女人都伤不了他,就算是我也不能。” 雪影支吾一会儿,道:“你这个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得太子真心,居然还说这种话。如果他能喜欢我,不说喜欢,就是正眼看我一眼,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可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盯着你,如果你敢做出背叛太子的事,我饶不了你!” 夕榕觉得这雪影当真有意思,居然还和她缠上了。 “我现在已经背叛他了,你怎么不做些什么?” 饶不了她,雪影的武功是不错,可雪影不会用自己所学的武功和夕榕相对。 “我……我是看在你怀有身孕的分上,才没和你计较。哼!别以为我当真怕你,我只是不想伤了太子的孩子。你这个女人不可理喻!太不可理喻了!” 雪影叫嚷着,翻身上了屋顶。 刚上屋顶,就见月『色』下站着一个黑影,正用背对着她,楼三从雪影急促的呼吸里,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 “碰壁了吧?哈哈,臭丫头,你来找她的麻烦,那不是自己找气受?我劝你,别再偷偷『摸』『摸』地进璃王府了。想从我手里抢人,你再学二十年的剑法、武功也未必是我对手。那回,你和你义兄联手,不过四十七招,我就把你们俩给打扒下了,这才没多久的事呀,你不会又忘了吧?” 雪影本来生气,却又撞见楼三。“璃王到底给了你多少钱,居然让你这么替他卖命。” “很高,高到你无法估量。臭丫头,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可不想再在璃王府里撞见你。这一回就不和你动手了,但下一次会不会把你抓进来关入地牢,这可说不准了。” 雪影扭头就走,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她走到哪儿都能撞见。而且自打她扮成梦妃以来,他好像就和她扛上了,总时不时地冒出来。 夕榕一觉醒来,子衿已备好了早点。 用过早点,和小侄女玩了一阵。 陈夕松的女儿最幼,如今还不到三岁,夕榕笑问:“告诉姑姑,姑姑肚子里怀的是什么?” 小侄女歪着脑袋,咬着手指头,盯着夕榕的大肚子。 二夫人笑了起来:“嫣儿乖,那姑姑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侄女突地莫名地说:“是可爱的小狐狸。” 大侄儿瞪了一眼:“嫣儿整日的除了小兔子就是小狐狸,姑姑要生下狐狸,还不成天下奇闻了。” 少夫人抬头道:“快做你的功课,回头你爹爹该要检查了。” 大侄儿低下头来,继续练习着书法。略小的二侄儿也在一边练习书法,一笔一画,写得很是认真。 嫣儿抱住夕榕的腿:“姑姑,我要小兔子!我要小兔子……” 一个服侍嫣儿的丫头不高兴了,啐道:“大少爷还真是,莫名的与她提什么兔子,这会又该要闹了。上回就嚷了一天,怎么也哄不住。” 夕榕道:“帝都东、西市都有卖这些小动物的,二十多文就能买上一只小兔子。” 却见少夫人面『露』窘意,夕榕立马就明白就过来。 昔日宇文昊派人将他们从大兴接走,用的也不是正大光明的法子,而是绑架,他们身上也没有带多余的银两,这几月下来,虽在太子府好吃好穿的侍候着,可身上是没有钱的。 夕榕唤声“子衿!”对她道:“去我房里,在我那只小盒子里有几张银票,去把那几张百两银票和零碎银子取来。” 别人家再好,可到底不如自己家里。 少夫人也不开不了口,说银钱的事儿,当时离开大兴,身上就没带几两银子。一家人住在太子府,虽没什么开销,但孩子要个东西,也没钱买,更别说什么进项了。 二夫人见子衿回来,夕榕又叫了少夫人进屋,便猜到一些,也跟着进来。 “嫂嫂,这几百两银票,你先收下。等过些天,你们离开帝都,我再另为你们准备一些。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你们的难处。可是嫂嫂,我们是一家人,你没钱,也和我说一声呀。我也亏不了你不是?” 二夫人直笑着说:“我就和她说了,叫她和你直接提。可她就是开不了口。” “这一百两银票,二娘就先收下,你和三弟也有用银子的地方。” 夕榕给完她们银子,站在院子里,道:“沉香,叫那几个丫头、随从都过来。” 沉香放下嫣儿小姐,便去唤其他人了,不多会儿,几个下人都围聚过来,夕榕手里拿着一只钱袋:“你们这三月的例银还没发,今儿我都补给你们。你们随我哥哥、嫂嫂背景离乡,也不容易!虽然例银不多,可你们也有用钱的地方。来,一人三两零散碎银子,都收下吧!” “谢谢小姐!” “谢谢小姐!” 发过银子,夕榕道:“服侍上你们都用些心,经历这些,你们也都是得力的老人了。待得他日一切好转,亏不了你们的。” 陈夕杉从花园过来,正赶上她给下人们发例银,道:“姐姐,那我呢?” 夕榕笑着,也取了碎银给他。 大侄儿见了,也围了过来。 夕榕又掏了碎银正要给,却被大少夫人给拦住:“你莫要惯坏了他,他素日用的,什么都是好的,便是我和你哥省吃俭用,也先满足了他。” “嫂嫂,就是一点碎银子罢了,也给他一点,图个欢喜。”夕榕还是掏了给他,用手轻捧着他的脸:“得用心读书,做一个像你爷爷的才子、名士才好,你可是咱们陈家最大的希望。” “姑姑,我记住了。” 大少夫人见嫣儿与老二也跟着走了过来,嫣儿还小,可是见三叔和大哥得了东西,很高兴一样。 大少夫人瞪着夕榕:“叫你别给,这下好了,两个小的又来了,跟个讨债鬼一般。” 第248章 我要你活着41 “就算是讨债的,那也是姑姑的心肝宝贝呀。好,人人都有份!给,姑姑一样都给。” 嫣儿得了银子,抬手就往嘴里塞,大少夫人急呼一声:“真是傻孩子,这又不能吃。” 沉香笑道:“离开大兴后,咱们也是好久没见着银子的影子了,也难怪小姐不认得,以为是吃的。” 众人不由得各自笑了起来。 夕榕道:“今儿过来,还有事和哥哥嫂嫂商议呢?” 大少夫人道:“昨儿一入府,璃王说,你哥哥随时可以去王府的书房。听三弟说,书房很大,书也多,你哥哥一听,立马就去了。你是知道的,他最是爱书,瞧这情形,怕是午饭都要在书房吃了。” “谁说我在书房吃饭了?”陈夕松抱着一撂尺多高的书从月洞门里出来,脸上堆着少有的笑容。 二夫人道:“正提着你呢,你就回来了。” 留了看孩子的丫头,几人进了屋子。 大少夫人道:“小妹说,与你有事商量?” 陈夕松放下书,像是得了宝贝一般,“真没想到,这些在咱们南……”他想说南卫,又改口成“那儿难得一见的人书,这里居然有,先拿出来看看。” 大少夫人急道:“小妹和你商量事呢?” 陈夕松一脸茫然,似没反应过来:“什么事?那晚不是已经说好了,我们先去果州住两年,我也得好好多读点书了,正好那里有那么多的隐士,可以与他们好好学学。如果是旁的事,你小妹商定就好。” “他就是这个脾气,一阵儿的,什么都想管,有时候不告诉他,他还生气,说没拿他当一家之主。这会儿好了,得了好书,一杆子倒撇得干净了。” “你烦不烦,快出去,我今儿要看书。” 大少夫人与夕榕只得出来,坐到院子里。 夕榕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嫂嫂,这次去果州,是另置一些家业来,还是临时住上两年,对于大兴家里的产业有什么安排没有?” 二夫人见在大少夫人若有所思,“小姐的意思是说,咱们陈府可以转移家产么?” 夕榕点了点头。“这些事,不需要嫂嫂出面的,只需要告诉我如何联系陈府的管家,我自会派可靠人的去安排、处置?” 大少夫人道:“齐国连连告捷时,我娘家母亲曾有一阵子也说,要把家中的产业转到帝都一带来,只是苦无相识的熟人,一直都未能如愿……” “想必嫂嫂知道,我曾是思月楼的东家。这种事,你们找我搭把手就对了。” 大少夫人连连笑了起来:“是啊,是啊,我怎的忘了这岔。” “虽说思月楼我是出手了,但对这方面的事,我也略懂一些。嫂嫂若是拿定主意,要转移家产,我就设法在帝都为你们开几家铺子。咱们的故居是在江南,大兴虽说不错,可到底不是皇城。若嫂嫂要转移到皇城来,便是决定往后要在这里久住的。那些个北迁的朝臣,虽说带了不少的银钱,可想的都是置铺面、买田置屋,我倒觉得在皇城其他州城置上些铺面也不错。” 二夫人道:“我们府里在大兴的店铺,都是在大夫人手里就有的,是大夫人的嫁妆。若是新开店子,能赚钱么?那天我出去,碰到一个北迁朝臣的三夫人,她说她家新开的绸缎庄子赔了不少钱进去。” “若说稳妥,买田地倒也更实在些,租给百姓,每年收租就行了。” 大少夫人看着二夫人,二夫人又看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捧住夕榕的手:“在这块上,我不如小妹,你看着办就好。” “那嫂嫂想想如何给管家写信,我托人把信送到大兴陈府,请管家带着家眷过来……” 二夫人忙道:“那可不行。那么多的银钱,莫不是被他给卷走了。还得派个可靠的人回去一趟,否则可轻易动不得呀。” 大少夫人沉『吟』着:“要说可靠,也只有我娘家父兄了。” “嫂嫂和二娘你们慢慢拿主意,我近日也再想想门道。” 夕榕在午饭前回到玫瑰阁,用罢午膳,便令管家备了私轿。 深秋,天高气爽。 气温不冷不热,夕榕乘着私轿,在思月楼前停下。 在旁人瞧来,这个女人当真是没心没肺。 廖伯听说夕榕回到了玲月阁,早早儿地便赶了过来。 小莲已嫁作人『妇』,现下阁里打点的是小莲的妹妹,一个唤作小荷的姑娘。 “拜见梦妃!” “廖伯,客气了!” 子衿站在玲月阁上面,对这座阁楼觉得很好奇,若非来过,很难寻到进来的门。 她不知夕榕与那个叫大管事的廖伯说了些什么,他们在楼上说了很久的话。 直到黄昏时分,廖伯才下了楼,子衿不放心,上楼时,却见夕榕正在那拨弄着算盘珠子,瞧她纯熟的动作,竟似一早就会的。 “梦妃……”子衿有些意外。 夕榕没有移眸,道:“你一定饿了吧,倒点水先喝。” “梦妃,你为什么要算账呀?” “这家酒楼,早前是我的,后来又转给了别人。但还有一部分钱在现在的东家手里,我得算一下,他还该给多少钱?” 有些事,她是不会尽数都告诉子衿。按照最初与金老大的约定,那笔钱她不要了,但在金老大的生意里每年在赢利部分可以提取两成的红利。唯独这家思月楼,她可以拿六成的红利。 “就这家思月楼?帝都最大的酒楼?” 夕榕道:“是啊!” 小荷拾梯而上,手里捧着刚洗手水果,笑道:“梦妃,大老爷一回就到。” “小荷,你带子衿四处转转吧。” “是。” 大老爷? 之前那人是大管事,又来一个大老爷。 子衿对夕榕的事,越发的充满了好奇心。 她很想知道这座酒楼,都有什么特别之外,跟着小荷出了玲月阁。 金老大人未到,那爽朗的笑声先到了:“五妹!哈哈……好久不见了,我呀,真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听说你回帝都,早想去拜见的,可又想到我们几兄妹身份特殊,实在不便贸然前往。” 夕榕放下账簿,款款一拜,金老大忙伸手扶住:“五妹客气了,客气了哈!瞧你这肚子,快生了吧?” “快八个月了。” “哦,那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可得保重自个儿,你的事,大哥也听说了。我们几兄妹里,到底还是五妹更特别些。对了,算好了,我该分你几成红利?多少银钱?” 夕榕伸出三指。 金老大诧异道:“三……三百万两,这么多?” “你终于也嫌多了?” 金老大傻笑起来,“不多,不多,这石老四为助五妹,倒是舍得更多。大哥听五妹的,这几年,我用五妹的法子,又开了那几家这等规模的酒楼,南安、益州,下一步,准备在洛城开一家。” “再在果州开一家吧,但是果州的风格需得和洛城相近,果州文人雅士极多,洛城多是百年世族,具体的,回头我写了策划书给大哥送过来。” “好!” “大哥还有用大钱的地方,这次我拿的银子不多,就只拿三十万两。至于其他的,大哥有了再给我。自家兄妹,都好说。”夕榕停了一下,“我要在果州花溪镇附近买块田,再造处房屋,田地不用太多,十来亩就够了,独家高墙,前一院,后两院,但得雅致,风景得好。大哥是生意人,这次需得多少钱,你着人去办。” 金老大沉『吟』片刻,“这个好说,正好我认识一个朋友便是果州人士,让他出面很快就好。” “另外,再替我在城里盘点一家不大的客栈、酒楼,也不用太大,有十来间客栈,二十多张桌子即可。但是须得按我的图纸进行装修。” “嗯,什么时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金老大拊掌一拍,一个华衣『妇』人抱着个锦盒上楼来。 夕榕瞧着眼生。 金老大道:“这位是我新娶的三姨娘,也是前卫贵族夫人,夫家获了罪,我收留了她。” 夕榕面『露』质疑,但很显然金老大很信任她。 “这里面装的一百万两银票,五妹要多少只管拿多少。” 夕榕笑了一下:“有劳三嫂为我清点三十万两。” 『妇』人点了点头,启开锦盒,数了三十万两,是厚厚的一叠,夕榕接过。『妇』人面『露』不舍,金老大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 月玲珑? 这个女人,就是北齐太子的梦妃。 没想到,她居然和金老大的关系这么好,她一开口,要多少钱金老大都给。 兄妹二人又闲聊了一阵,子衿和小荷回来,夕榕告辞离去,依旧乘着璃王府的家轿。 回到府里,夕榕便令人请来了管家。 “梦妃找奴才?” “是。我有几件事交给你去办?” “奴才但凭吩咐。” “一,近日在帝都城方圆百里内,给我留意可有转手的房产、店铺、田地,如果有了,给我列出名单来。二,帮我盯着从大兴北迁的朝臣李青学士何时抵帝都,若是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她不要颓废,不要整天都想着宇文昊,而让自己意志消磨,最好的法子就是转移注意力。她做回那个每日总有很多事做,每日可以很忙碌的月玲珑。 子衿不知夕榕是何用意:“梦妃是……” “之前,我答应了你娘,让她有事可做。若是你娘到了帝都,她还能替我打理这些店铺。” “我娘……”子衿摇着头,“梦妃,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娘连府里的事都不想管,你找她帮你打理店铺。” “我相信你娘可以的。”夕榕笑着,她可是拿定了主意。 黄昏,宇文旻回府,听说夕榕乘轿出去的事。 “听下人说,你又去了思月楼?” “是。当初将思月楼转手,还有一笔钱没拿。想着,反正无事,想再做点事。无垢,你帮我想想,三十万两银子,到底做什么好?这一次,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 宇文旻问:“什么有意义的事?” 夕榕挺着大肚,自信满满,“就是能利于百姓,能造福子孙。”她的思绪已经飘了太远,“在帝都建一座书院,请天下的名士为师,一定会很有意义。”她迈着步子,“又或者,建一座墨家弟子学院,将天下的墨家弟子都汇聚到一起,让他们发扬墨家思想,让粮食增产,让犁地的工具更轻便……” 第249章 我要你活着42 这是宇文旻从未想过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就是想做有意义的事。难道不对吗?” 宇文旻起身,扶她坐下:“你现在重孕在身,留在府里静修就好。我已经令厨房备了酒宴,今儿请了两位重要的客人来,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 宇文旻将手探入怀里,从里面掏出两张精致的帖子来,上面绘有漂亮的比翼双飞大雁,又有并蒂莲图案,还有一个大大的囍字,醒目地写着“合婚书”。 夕榕电光火石般地忆起结婚证来,天啦,这式样真的太像现代的结婚证,只是那上面有大雁的并蒂莲图案。 “这个是我让金银首饰铺特意制作的,让他们做好,可没少费功夫。” 夕榕拿在手里,里面嵌着一张空白的字。 “皇上至今还是不肯为我下赐婚圣旨。这没关系,谁也阻止不了我娶你的决心。合婚书,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你才是我心里唯一的妻子,没人可以替代。夕榕,你可愿意?” “我……那……我们拜堂的婚礼呢?” “你想要,我都给。别人给不了,我给。别人给得了,我还是会给。”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这个就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也亏得他了,居然花费心思制出个这样的东西来。 合婚书!那就是,如果在空白的地方写上字,她便是他的妻子,可那上面,居然还加盖有皇城官衙的印鉴。 没圣旨没关系,在宇文旻看来,夕榕就是他的妻子。 宇文旻将她揽下怀里,“我已备下了一套华丽的嫁衣,今晚,我们就成亲。没有婚礼,没有更多道贺的宾朋,但你拥有我宇文旻一颗最真挚的心,一份此生不渝的情。” 她信的,她都信。 热泪盈眶,她柔声道:“无垢,我都听你的。有你的心,你的情,够了!真的够了。” 而她还什么也没准备。 “你先呆在屋子里,我去看看静心堂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宇文旻一走,夕榕沉思片刻:“子衿!子衿!” “梦妃。” “把我的小妆盒取来。” 子衿捧过妆盒,她启开盒子,在盒子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枚熠熠生辉的宝石戒指,戒指上是两枚大红『色』的宝石,粒粒是都是心形,夕榕瞧了一阵,巧妙一扳,居然化成了两枚戒搦。 子衿眼睛一亮,为这样别样的戒指而吸引了:“原是两个?” “这叫夫妻戒,心心相印……” 她与宇文昊如此情深,而今却又要带着孩子易嫁宇文旻。 帝都城外,还囤积着重兵,宇文昊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难。只要她离开宇文旻的身边,以旻的情深,定然迁怒于宇文昊。说到底,这一场风波,到底是因她而起。 深陷这场急流漩涡之中,她亦不得解脱,唯有用自己的方式来应对。 最初,她是为了帮宇文昊。 走到今日,却有别的意味。 她不能再辜负宇文旻了,也唯有选择和他在一起。也许这样,才不至让自己欠他更多。 “梦妃还有什么吩咐?” 夕榕道:“没了,你去忙吧。” 手握着戒指导,她有一种难喻的欢喜,安静下来后,却又沉陷在淡淡的惆怅之中。 宇文昊,忘了我吧! 我们回不了头。我不能再辜负无垢了,他真的陷得太深,深到不容我去拒绝,不容我说不。我可对你残忍,但我无法对他狠心。 想到这儿,她的眼泪便不由自己的滑落,直至泪水跌落在手背,她才恍然醒悟过来。 一名侍女进入房中:“梦妃,璃王殿下说,吉辰就要到了,让奴婢为你梳妆打扮。” “知道了!” 她端坐在菱花镜前,看侍女鱼贯进入,为她妆扮,她一直都在看着镜中的自己,前两次披上嫁衣,都非她得所愿,而这一回是她幼时一直想嫁的无垢,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兴奋与幸福的感觉。 如愿以偿,是多少人的梦。 陈夕榕,你应该高兴,你应该欢喜,更应该快乐地接受今天的这一切。 做无垢的妻子,与他相伴一生,这是她对他许下的诺言。 经历那么多的风雨,而他痴情不悔,深情无双,她还有不知足的。 若要怪,怪的是她自己,怪她易变的心。 这个时候,她不该想着宇文昊,也不能想他。 当她选择了回到无垢身边,曾经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的关联了。 静心堂的花厅里,已经摆上了一张大桌,满满一桌的菜肴,窗上贴着大红的囍字,红烛燃烧。 永宁公主一身盛装,携着宫娥内侍翩翩而来。“旻,你派人叫我过来,有什么急事?” 她的秀目被一侧的黑袍男子所吸引,瞧着有些面善,留着漂亮的胡须,脸上还有难看的疤痕。 那男子双手抱拳:“永宁公主千岁!” 永宁满是诧『色』:“旻,他是谁?怎么觉着哪里见过?” 宇文旻看了眼巧装打扮过的楼三,道:“哦,他是我们的舅家表哥。” “舅家表哥?”永宁在深宫长大,虽然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江南人,可对玉妃的事知晓不多,冷不丁冒出个舅家表哥来,一脸疑『色』。“玉表哥?” 楼三抱拳:“宁表妹。”一脸堆笑,笑得永宁心里发『毛』。 不过她信宇文旻的话,当他和宇文旻站在一起时,除了他比宇文旻略高一些外,五官、身形都长得相似。 宇文旻穿了一袭大红的喜袍,戴着新郎的冠帽。 在通往后院的小径上,陈夕松与夫人款款而来,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掌着灯笼的侍女。 宇文旻对左右道:“请夫人吧!” “是。” 子衿也换了套喜庆的袍子,宇文旻低声问:“都准备好了?” “是,按照璃王的意思都备好了。” 有人放起了鞭炮,喜乐如从天而降,一群奏乐的艺伎簇拥着夕榕,在月『色』下款款而来,一袭宽大的喜袍,让人瞧不出她已身怀有孕。 陈夫人先是一惊:“小妹!” 宇文旻道:“今儿请各位来,是见证我与陈夕榕的婚事。我与夕榕商议过了,那些世俗的婚礼就不要了,我们用我们的方式进行。”他回头冲子衿示意。 子衿领会,往花厅正中一站,朗声道:“婚礼第一个仪式:夫妻双双共签合婚书,缔结百年之约。” 虽无热闹喧天的婚礼仪式,却有最真的情,最爱的心。 永宁听到耳里,只觉耳目一新:“还有这样的?” 楼三一副很是得意的模样:“瞧多了世俗的婚事,还是旻的让人喜欢,哈哈!” 夕榕在侍女搀扶下,移到桌案前,宇文旻握起『毛』笔,行云流水般地写下“夫宇文旻、妻陈夕榕,缔结百年之约,一生一世一双人。结约人:宇文旻。” 夕榕看罢,握起『毛』笔。 陈夫人却惊呼一声:“小妹!” 本已是宇文昊的妻子,可现下却又要易嫁旁人。陈夫人只觉这一切,太违世俗,定会被人诟言。 陈夕松道:“别吵。小妹从八岁时就喜欢玉无垢,你不是听我说过的扬州玉无垢公子吗,他其实就是宇文旻。” 这一刻,陈夕松是幸福的。他的小妹,终于可以得嫁喜欢的男子为妻。虽然婚礼有些不同,但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那个男人可以爱她,给她应有的幸福。 陈夫人嗫嚅着:“夕榕,你可想好啊。” 夕榕灿然一笑,接过了宇文旻的笔,然,却突地这笔有千斤重负,她是宇文昊的妻子,却在重孕之时易嫁给旁人。但,这是她欠了宇文旻的。 她的心,早已被他分成了两瓣,不得解脱,唯有独自饮下这杯苦酒。 宇文旻笑容温润,一如当年她在扬州和他一起时的岁月,在她的面前,他还是那个花月般的绝世男子。“你不舒服吗?” 他一句最体贴的轻问,帮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夕榕低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任是有多少不甘,她亦唯有勇往直前。 曾经负过宇文旻,她不能再欠他什么了。 宇文昊就要做皇帝了,他日后宫美人如云,而她还要纠结什么。 宇文旻很是欢喜,取了另一份来:“这一份,你来写,我来签。”他抱了抱拳,“皇姐、表哥、大舅哥,也劳你们几位做个旁证,签下各自的名字,可好?” 永宁支吾着:“你疯了么?她……她是……” “那又如何?在夕榕心里,唯一爱过的人只有我。” 宇文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取了笔递到永宁公主手里,居然要她做旁证,这不是找死么,敢和宇文昊抢女人,要是被宇文昊知道今晚的事,指不定还闹出什么样的事来。 “宁表妹签是不签了,你不签,我可签了。”楼三夺过笔来,本来他才是最大的,看了旁证人那栏,想了一会儿,快速写下“玉子冉”三字,“身为旻的亲人,自然没有什么比看到他幸福更开心的,你怕什么?是怕有朝一日得罪了太子,保不住你的荣华富贵么?哼!没有此事,已经得罪他了,有了此事,也不算多一件。” 被楼三一激,永宁接了笔,也在合婚书上签下“永宁”二字。 陈夕松本就是个读书人,有一股子清高气,先是被璃王府那一屋子书的给吸引了,现在更对温雅的璃王所臣服,拿起笔来,三两下就签了自己的名字。 陈夫人摇了摇手:“那个……我就不用签了吧!” 陈夕松笑道:“内人的字写得丑,不签也罢。那么漂亮的合婚书,莫被她的字给糟踏了。” 本是不想签的,这会子陈夫人也接了笔,写下自己的名字“陈徐小倩”。一签完,很快就回过神来,自己被陈夕松摆了一道,见他那笑意,便已明白了。“你……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 “我可是大舅兄,璃王一早就与我商议过了。我猜你不敢,所以就激将你一下。” 听他们一说,永宁也怀疑起楼三的动机。 楼三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没错,我也是在激你。难道这不是好事么?看旻幸福,我可是等了很多年了。” “可你知不知道,这会闯祸的?” 楼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太子就了不起,旁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璃王将夕榕写的合婚书收好,而他的那份双手捧给了夕榕。 他细细地看着合婚书上的字,“多少年了,夕榕的字倒没多大的变化。” 第250章 我要你活着43 陈夕松则看着夕榕婚书上的字:“璃王的字,宛如游龙,刚劲有力,又不失犀厉浑厚。一看就是有认真练过的。” 夕榕笑着,似乎已经完全进入角『色』:“第二个仪式!交换结婚戒指。” 宇文旻眨着眼睛,子衿走近,低声道:“这是梦妃自己加的。” 看来,她到底是用了心的。 “无名指的经脉与心脏相通,故而在遥远的西方,传袭着一对男女若是结为夫妻,便要戴结婚戒指。套上一枚戒指,套上的是一分责任,也是一分执着。这枚戒指,是我套上去,你从此便不能取下来,除非……” 宇文旻伸出手指,堵住她后面未说完的话。“我懂。” 看着她亲手为自己戴上戒指,大小合适,但他不知道,这枚戒指,其实是子衿奉命挑选的。 宇文旻取了另一枚戒指,没想却怎么也套不进夕榕的无名指。 “近来手足都有些肿了,所以连戒指也戴不进去了。”她嫣然笑着。 宇文旻一急,索『性』给她套在小指头上。“等你消了肿,再移到无名指。戒指没戴无名指,可你却一定要想着我。” 宇文昊刚回到府里,便见下人急匆匆地进了昭正殿,神『色』慌张地道:“启禀殿下、大管家,入夜后,璃王府内喜乐掀天,还放了鞭炮,就连永宁公主也盛装入府,我们的人,还瞧见璃王府的静心堂贴着大红的囍字?” 大管家看向宇文昊。 他不停地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榕儿怎么易嫁他人!她不会这么做。” 哈庆道:“殿下,梦妃会不会?今儿上午宫里的情势,你不是没瞧见,璃王他疯了,居然当着满朝文武让皇上下旨赐婚。这……他摆明了就是要给你难堪。” “本殿不信!不信!” 大管家低着头:“老奴也不信。如果真是,梦妃也许是被『逼』无奈。不要忘了,现在卫戍军和虎贲军还囤积在帝都城外,就算是皇上也拿璃王没有办法。” “备马!前往璃王府!” 宇文昊倏地转身,当即带人骑马离去。 近了璃王府,那喜乐声越来越明晰,如正常人家娶妻的喜乐一般无二,不同的是,多了一分雅致,少了一分喧闹。 楼三看着面对的新人,笑问:“宁表妹,你不觉得他们很幸福?为了他们的幸福,冒点险算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会消停!” 子衿走到正中,朗中道:“下一道仪式,新人共饮一杯酒,相约共白头。” 有下人捧出一只杯子,满满一杯酒。 “一起喝?这个怎么喝?”夕榕看着酒,他喝一半,然后她再喝剩下一半,正疑『惑』着,没想宇文旻竟一口将酒饮尽,顾不得周围有人瞧着,转身捧着夕榕的脸颊,吻,没有预兆地落下,唇舌交融间,将口中的酒小心地渡到她的嘴里。 夕榕一张净白容颜立时涨得通红,仿若一朵开得正妍的桃花。 楼三朗笑道:“旻,真是佩服你了!这样也叫共饮一杯酒。” 夕榕抬手,击了宇文旻一下。 子衿再移到中央,道:“家宴开始!献歌舞!” 一声落,便有数名艺伎从两侧奔出,跳起了醉人的舞蹈。 陈夕松几杯酒下肚,很是欢喜,道:“今日是小妹和妹婿喜结良缘的日子,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们。就题诗权当是我送给你们的贺礼!” 有下人备了笔墨,陈夕松借着酒兴,走到案前,抬头便看到天上的明月:“明月为证情为鉴,不同世俗闹红尘。忽然真心如『潮』动,化成一生一世人。” 宇文旻起了座,接过陈夕松的诗:“好,正合我意。舅哥的字洒脱,诗也好。不愧是江南名士之后。” 夕榕走了过来:“大哥的字与几年前相较,是有所长进,得父亲七分神韵,而这神韵最似的地方,便是他字里行间流『露』洒脱。不过……” 宇文昊带人抵达璃王府,跃下马背,不待下人禀报就直撞进来,站在静心堂外,看到的便是眼前一副欢乐、祥和而喜庆的画面。 喜乐依旧,可几人都在看一副诗。 陈夕松朗声笑了起来:“瞧瞧,我这个妹妹,最是喜欢挑刺了,那你且说说,剩下那三分不似在哪儿?” “大哥的字刚劲不足,柔婉有余。父亲笔力的刚劲,是大哥如何学习也难以练成的。” 宇文旻笑着:“夫人的话,最是中肯了。看来大哥还得刻苦习练才好。” “其实大哥不必模仿父亲的书法,大可自成一派,扬长避短,大哥的洒脱,更在父亲之上,若改练草书,许更有成就。” 陈夕松喜『色』微微一凝:“从小到大,父亲就偏爱你。几年没见,我还以为自己的书法大有长进,被你一说,很是挫败。” 夕榕笑道:“大哥,你真被我打击到了。我是实话实说,我可听人说,自打你入了璃王府,整天都在摆大才子的谱,我不泼你一点冷水,你还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学习之人,最忌骄傲,你呀,我着实看不惯你近来对嫂嫂的态度。”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只是妹婿,你娶了她,以后别想清静了。烦她的时候,你找我喝酒。” 宇文旻将手一抬,温情地握住夕榕的手,笑意款款:“怎会呢?我永远都不会嫌你吵。” 陈夫人注意到堂门的那抹蟠龙袍,惊呼一声:“太子殿下!” 一干人等,齐刷刷地望向宇文昊。 好,真好! 他一直不敢相信,夕榕会变心,原来变心是这么的容易。 这样的两个人,要他如何相信她没有爱上宇文旻。 旻是那样一个美男子,就是男子见了都会喜欢,况是女子,更难得他这么些年对夕榕的一往情深。 醋意翻滚,宇文昊冲上前去,强行将夕榕和宇文旻的手分开,来不及多想,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夕榕身下不稳,本是身重,正要倒地,被宇文旻伸手搀住。 “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夕榕轻抚着被打的脸颊,险些没有疼得落下泪来。 宇文昊,宇文昊…… 这些天,她心心记挂着于他,而他却骂她是狗男女。 宇文旻道:“请太子注意言辞!在之前,夕榕已经写与你《和离书》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男婚女嫁两不相干’。” “宇文旻!”宇文昊大喝一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就是他这个长大后突然的出现的兄弟,居然横刀夺爱,从他的手里抢走了最心爱的女人,宇文昊只觉怒火翻滚,“你是成心的,从一开始就布下了局,就为了这一天?” 握起拳头,宇文昊抡起就是重重的一拳。 “你『逼』迫夕榕数年,我不能让她被你霸占一生。宇文昊,你这个魔鬼!” 宇文旻挨了一拳,站起身迎了上去,他不欺人,但也绝不会任人欺负。 两个人扭成了一团,夕榕很是着急:“别打了!别打了!” 宇文昊打宇文旻两拳,宇文旻也随势再回击他两拳。 夕榕的叫嚷声,显得那样的脆弱、无助。 很快,璃王府的侍卫赶来,强行将两个男人给分开。 宇文昊道:“宇文旻,你卑鄙小人!” “是夕榕自愿的,你问她,根本就是她自愿的。” 宇文昊被侍卫拽住,看着夕榕的脸,夕榕没想到宇文昊会打自己,更出手打宇文旻。那不是她认识的宇文昊,他不够冷静,甚至是疯狂的、暴燥的。 “你说!是不是他『逼』你的?你是为了帮我,是为了我……” “不是。”夕榕正视着,“璃王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是我自愿嫁给他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我对你不够好?还是对你的宠爱不够?你居然要背弃我,要跟他走。” 这样的事,传扬出去,让他颜面尽失。他宠着爱着的女人,居然易嫁给了旁人,且还是他的兄弟。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这是九年前欠他的承诺。我告诉过你的,我有喜欢的男人;我告诉过你,我曾经对一个叫玉无垢的男人许下了承诺,要嫁他为妻的。” 宇文昊只觉每一个『毛』孔都在痛,每一滴都在疼,痛得这样的彻底。“几年了,你到底因为我当年『逼』我嫁你的事而怨我?” “随你怎么想?宇文昊,你放手吧。我们回不去了。”她从怀里掏出那纸《合婚书》,“你瞧清楚了,我是自愿易嫁宇文旻为妻,没人『逼』我。”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是了断,就做一个了结。 她选择了宇文旻,原以为这会是很痛苦的决定,可是夕榕却似乎更能接受现下的一切。 她从未想到,大哥和宇文旻能相处这样的好。 他们能在一起看书,能在一处奕棋,甚至还能一起诗词歌赋。 原来,这些才是她向往的生活。 女人最后的归宿,就平静如水的幸福。 宇文昊推开拉住自己的侍卫,步步走近:“那我们的曾经算什么?那些过去又算什么?” “那你……就权当是一场梦。”不再看他,仿佛他不再是她深爱的男子。 夕榕独自品尝着那颗破碎的心,一片又一片,碎了一地。 宇文昊,你走吧! 然而,她却蓦地回转身:“你真的在乎我吗?” “当然!” “好。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和你的帝位,你只能选择其一。” 下节简介:是什么样的意外?让坚持的宇文旻将『性』命系于一线的夕榕送回了太子府。临终前的托付,他们却有不一样的方式。 宇文旻紧张地低呼,正要开口,却听楼三道:“你放心,他不会。” “你……”宇文昊没想夕榕会给他提出这样的问题,“我做皇帝与你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把放在一起说。” 帝位一回事,她是另一回事。 他可以当好皇帝,同样也可以照顾好她。 “有,当然有关系了。我曾说过,我不愿做深宫的女人,就算你让我做皇后,我也不愿意。” 为了他,她有过一度的『迷』茫。 直至与子衿的深谈,才明白子衿都比她更为执着。 她为他放弃一时可以,却无法做到他放弃一生的自由。 “我可以让你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这依旧不是她想要的。 “就算你身为皇帝,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权力有多重,不由自己的事只有更多。宇文昊,我想做你心里最重的,可我从来都没有重过你心里帝位、江山。你走吧!” 第251章 我要你活着44 “就因为这个,你要和璃王在一起?” “当年,你为我陷江山危急,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 “你既知道在我心里的分量,你还这么做?一定要我在帝位和你之间做出决定?” “是!一定!” “现在,我就要你做出决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过是找藉口要离开本殿。”宇文昊不信她说的这一切,他翩然转身。 夕榕在他的身后,固执地道:“宇文昊,我说的是真的。” 而他,却不再信了。 她从来不曾将江山与她放在一起,要他只能选其一。 他自认,是可以两者兼顾的。 而她却拿定了主意要离开他的身边。 宇文昊终是走了,心却疼得滴血,点点都是对她的不解。 他的榕儿,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一开始,他知道她是被『逼』的,她想保护他,她想借宇文旻的兵力来牵制五皇子。 五皇子被制住了,成了阶下囚,关押刑部大牢,而他却陷入另一种困境之中。 他以为自己是有信心面对这一切的,唯独这次,他一点主意都没有。 宇文昊刚入太子府,大管家、喜嬷嬷和谨良媛都迎了过来,看他黑着脸,陪他进了昭正殿。 他一屁股坐下,一言不发,脑海里都是今儿所见的画面。诗词歌赋,他也是会的,却不过天赋平平。他以为,夕榕离开他的身边,也许会终日以泪以面。 他错了,她不会的。 她其实过得很开心,与家人重叙天伦,与宇文旻重温旧情。 早已将他抛于九霄云外,说到底,陈夕榕就是一个移情别恋的薄幸女子。 他想怨,亦想恨,却独对她,恨不起来。 谨良媛道:“殿下,怎样了?梦妃她不会这么做的,我不信,我不信……” 若非亲见,若非他亲耳听她说出来,宇文昊又如何愿意相信。 大管家轻叹一声,颇是无奈。 宇文昊道:“她居然要我在帝位和她之间选择。” 喜嬷嬷道:“殿下做了皇帝,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可是皇后呀,难道她连皇后的位置都不要了?” 谨良媛不由得忆起了白冰玉来,在她入宫以前,提亲的望族也有不少,可冰玉的一颗心就只挂着郭大勇,女子有时候就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而夕榕也曾与谨良媛说过很多,她就是那样的逆行而不俗。该说世人不敢说,该做旁人不敢做之事。 皇后位,梦妃居然连这个也不在乎。 也许,梦妃是真的要放下太子殿下了。 她是真的不再爱太子了。 璃王,这个男子,谨良媛以前就常听人说起,说他如何的俊美非常,是大齐第一美男子,她虽没见过,却亦知道这样的男子,一旦情深至极,怕多少女子也抵挡不住的。 宇文昊拳头一握,重重击在案上:“本殿错看了她!来人,宣美人侍寝。” 谨良媛惊呼一声:“殿下!你要是真这么做了……恐怕梦妃就……” “她都易嫁别人了,本殿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她真是越来越狂妄了,仗着本殿对她的宠爱,居然目中无人。” 喜嬷嬷道:“这个梦妃,是该让她吃点苦头了。来人,没听见吗?送美人侍寝!” 大管家道:“殿下不是知道,昔日梦妃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她到璃王身边,也是为了退兵打败五皇子和韩氏一族。只是我们大家都没想到,五皇子和韩氏一族下了大牢,璃王却控制了整个卫戍军。璃王手里,现在可有数十万大军了,别说是太子殿下,就算是皇上现在拿璃王也没有半分法子。否则,璃王也不敢公然在朝堂『逼』皇上下旨赐婚……” 宇文昊紧紧地握着拳头。 谨良媛道:“梦妃为了殿下吃了那么多苦头,她从来都没有说过苦。这一次,怎么会轻易就改变了主意。” 喜嬷嬷冷哼一声:“我瞧这事悬乎。璃王长得多美,就算是男子见了,都会生出想法,孤男寡女,在一起呆了那么些天,难免会……” 大管家伸手扯了下喜嬷嬷。 喜嬷嬷生气地甩开大管家:“殿下还为这样一个易嫁他人,变节的女人坚持什么?” “出去!都给本殿滚出去!” 宇文昊一声大喝,几人退出昭正殿。 殿门砰然而合。 大管家急呼一声:“喜妹,刚才那话能那么说吗?你不是火上浇油。” “不管怎么说,梦妃那么干就是不对。五皇子被抓了,她就该回到太子府,而不是留在璃王府。” 大管家道:“璃王手握重兵,几十万人马囤积在帝都不走是什么意思?现在连皇上都忌惮璃王几分,何况是咱们太子殿下。梦妃身不由己,一心想着为太子解危,你……你怎么能添『乱』呢?梦妃身怀重孕,她能干出什么对不起太子殿下的事?” 谨良媛也觉着大管家的话有道理。“梦妃的『性』子,我们大家都知道,要是殿下这段时间真有新人,如果她回来……” “好了!好了,老婆子知道了。”喜嬷嬷很不高兴,扬长而去。 今日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三妻四妾,三宫六院,是天经地仪的事。不就是多宠幸一个女人,可大管家和谨良媛都要阻止。 宇文昊令哈庆抱了酒来,独自喝着闷酒。 没有她的日子,竟是这样的无聊。 他有些『迷』糊起来,分辩不出,夕榕所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曾是那样的坚信,他才是夕榕心中最爱的男子,可今昔所见,他动摇了,看到那样美好的画面,他不由得怀疑起她真的爱上了宇文旻。 往前几年,在她心里的不就是宇文旻一人。 他们会旧情复燃,他们会重归于好…… “榕儿,这只是你帮我的良策?为了帮我,你不惜把你自己都搭进去?” 哈庆听他自言自语,笑道:“殿下,你忘了昔日洛城军营里,梦妃是如何暗中帮我们解决粮草的?她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的福星,总能逢凶化吉。奴才猜想,梦妃留在璃王身边,也许是为了帮殿下夺回兵权。” “本殿也算是男人?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反而要她来保护我?哈哈……让我情何以堪?” 大大的饮下几口辣酒,他欲哭无泪。 她在时,他总是很忙,忙到没有时候陪她。 如今不在身边,他却又疯狂地想着她。 酒宴散了,静心堂内室里,喜烛摇曳,灯影重重,桌案上摆放着花生、红枣等干果。 夕榕与宇文旻坐在床榻前,一样的衣着大红的喜袍。 “近来,我听到一个传言。” 夕榕问:“什么?” 宇文旻道:“有人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其实是太子用的美人计。你来我身边,是为了利用我,要夺我的兵权?一旦被你得手,到时候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笑得温和,令他辩不清是真心在笑,还是视若未闻。 她可以对别人狠,却唯独不会对宇文旻残忍。她到底是欠了他一份情,她亦做不到对他狠毒。 利用,最初有过,面对他时,她是真心想要与他在一起的。即便心有不甘,即便真爱的唯有宇文昊,但她不会第二次伤害无垢。 哪怕,伤害了宇文昊;哪怕让自己难堪,为了兑践诺言,她也是愿意去做的。 宇文旻如花玉颜掠过一抹笑意:“但我从来都没信过。因为我相信,从我认识你那一天开始,你对我就是一片真心,你不会为了太子来算计我。我从来没有在乎过皇子的身份,也没有乎过荣华富贵,更不介意名利权势,我最在乎的是你。” 夕榕又是笑:“当我决定回你身边那天起,就已经放下了算计。因为我不想因为算计来玷污一份最美好的感情。” “我就说嘛,肯定是那些人胡说八道的。”宇文旻伸手轻抚着夕榕的脸颊,“夫人,我手握两军六十万兵马,全都是为了你,为了扞卫我们的幸福。几十万人马驻扎在城外,需要粮食,你就再帮帮我,帮我弄些粮食来,再没有军粮接济,恐怕就撑不到多久了……” 原本还大好的心情,夕榕却突地一沉。 “战场的人马,应该留在南边攻城,平定天下,可不是用来围守帝都。” 宇文旻看着夕榕的眼睛,不知是怒,还是不得发作,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她。 “无垢,把兵权交给皇上吧。再这样囤积帝都,和五皇子又有什么差别?” “那个人言,该不会是真的吧?还是说,你愿意跟我,其实你根本……” 他不愿信的,可说的人多了,他还是有所疑『惑』。 “无垢!”她痛苦的摇头,做出了决定,要跟他走,换来的却是他的猜疑。 她从来都是相信他的,信他对自己的一片真情。 哪怕让她自己沉陷的境地,她从来没有退让过。 宇文旻站起身来,道:“现在交出兵权,就会任人宰割。老五的下场,你是看到了的。我不能无视后果。” “无垢,你要的是我。我已经是你妻子了,要不这样,我们远走高飞,抛下帝都的一切,走得远远的。你不再是璃王,不再是皇子,而我也不再是梦妃,我们依旧是当年的陈夕榕和玉无垢……” “走?”他何尝不想的,目光停落在她的大肚上,“再过一月,你就该临盆了,又能走到哪里去,这段时间,你需要绝对的静养。你此胎又是双生子,出不得半分差错。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得再坚持两月。夕榕,在我们没有绝对安全的退路前,不能退兵。” “留下十万人马,其余五十万让他们回到南边战场去。或者,你和皇上商议,索要御林军的兵符,告诉皇上你这么做是想保住我们的幸福……” “皇上可精明得很。我手握两军,他已经坐立难安,怎么可能再把御林军交给我。”宇文旻摇了摇头:“夕榕,你要信我!只要你平安生下孩子,可以上路奔波,我会立即带你离开,抛下这里的一切,再不回来。” 如若,和她说这些话的人是宇文昊,她会更高兴。 然而,她却深深地明白,宇文昊抛不下帝位。 她将头一偏,依在他的肩上:“五十万人马,一天的粮食就够吓人了。容我想想!” “要不,先遣离一半人马回南边战场,留下二十万人马?” “嗯!”夕榕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就来想办法,这本是朝廷的事,你还得与恭王皇叔讲好,要他肯认账才行,否则以石老四的为人,怕是不肯帮忙。” 第252章 我要你活着45 “石老四?” “五六岁时,我溜出长宁候府玩耍,结识了几个哥哥,背着父母与他们结义成兄妹。甚至偷拿了我娘的首饰,变卖成银两给他们做生意的成本,没想到这许多年来,他们的生意一个比一个做得好、做得大。而我,因为是他们之间最小的五妹,也颇得他们眷顾,但凡有个所求,他们都会伸手相助。” 宇文旻问:“思月楼的金东家也是你的结义大哥?” 夕榕点头,算是回答。 “这事儿,你连太子都没告诉过?” “没有。” 难怪恭王会对夕榕解决粮草的事儿刮目相看,也让宇文昊也未想到。 夕榕对他其实是有防备的。 “你与江湖第一消息楼是什么关系?”宇文旻顿了一下,“楼三说,他见你用草『药』配制第一消息楼的专用鸽食,通常这属于第一消息楼的秘密,他们是绝不会外传的。” 楼三不会的,夕榕会。 “在江南认识你之前,在一个雨天,有一个蒙面人负了重伤,恰巧被我遇见,我便救了他。后来,他便告诉我说,他是第一消息楼的楼主,我当时年幼,觉得好玩,就让他告诉我那种鸽食的配方。后来很多年,因为要利用消息楼的信鸽传递消息,经常与他们有交道,彼此也就熟络了。” “那次我断指,你寻续骨膏,也是用了他们的信鸽。” “多年下来,通过他们的第一消息楼,加上我结义哥哥们有来自江湖中人,对于江湖中诸事,倒也了晓不少。我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将专用鸽食送给我的几位结义哥哥,有时候不能送得及时,就让他们提前找第一消息楼的人。所以,一旦是我有所求,消息楼的人都会给予一些方便……” 宇文旻微眯着双眼:“竟是这样。”若的所思地问:“那你……见过消息楼的楼主?” “有些印象,但是事隔多年,记得不是很清楚。” 宇文旻心下一沉,低声道:“流星阁阁主和消息楼楼主是同一个人。” “啊——”夕榕一声惊呼,这倒是她不曾想到的,流星阁内杀手若干,更有闻名江湖的无情剑客,专做杀人的买卖。消息楼则是靠出卖消息为营生。就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门派,居然会有同一个主人。 “还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呢?”宇文旻继续道:“流星阁阁主与大齐深宫的人有联系。所以无论是天下还是江湖诸事,没有什么可以瞒过皇上的眼睛。” “那你……还敢再三『逼』迫皇上?就不怕惹怒了他?” “以前,我也曾怀疑过流星阁主会是皇上,可后来发现根本就不是。倒是流星的人似乎与萧慧妃交情颇深。如果是这样,那宇文昊想要成功登上帝位,恐怕很难。” 夕榕道:“这事儿我是听说过的。宇文昊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全都是拜萧慧妃所赐。我听太子说过,萧妃几次三番想把八皇子的儿子过继两个给太子。但被皇上和太子给回拒了。” 宇文旻轻叹一声:“这便是皇家,尔虞我诈,根本就不适合你这样向往自由的女子。你还是别往那浑水里淌,就连我也越来越厌烦。若不是为你,我宁愿做扬州无垢山庄里的玉无垢。” “无垢,我记住了!”夕榕笑着,将头依在他的肩上。 蓦地,她突地从脖颈里掏出那枚小心珍藏的银麒麟挂佩。烛光下,光亮一闪,宇文旻定定地看着挂佩,心头一暖:“你一直都戴着它?” 也非一直戴着,倒是一直带在身边。当几年前要离开帝都回转南国,现下回想起来,其实它一直都在,被她贴身佩戴着。 宇文旻小心地取出另一枚挂佩,一对银麒麟巧妙的吻合到一起。 麒麟成双,人似成双,可她的心却遗失在他人身上。 这一刻的成双,唯有她心下的沉重,欢喜是属于宇文旻的,感慨却是她的,这样的真实。原来,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一生。即便重来,却已错失了昔日的情怀。 “无垢,往后你替我保管这只银麒麟,可好?”她优雅地摘了下来,小心地放到他的掌心,似从此便真的要还与他一般。 宇文旻接过,还能感觉到她身体的余温,暖暖的,带着他熟知的气息,偏生又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他拥着她,并肩坐在榻前:“夕榕,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好在,终于如愿以偿。他们终是在一起了,这一日竟如梦境一般。 他的心是宁静的,被幸福填补满满当当,虽然满,却只她一人。 二人各着中衣静躺在罗帏中,她微眠,他未睡。 这是他期盼多年的事,可共卧一榻,感觉很踏实。 宇文旻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年少,他也曾与夕榕同躺一张床上,一起疯玩,玩得累了,就各自睡下,睡得正香时,她却拿着根羽『毛』,在那儿挠玩他的鼻孔。 什么时候起,夕榕不知不觉成为他生活的全部。 他扭头看时,也已然睡熟。目光停驻在她的大肚上,他生怕无意间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索『性』起来,到一边的小榻上睡下。 每至夜时,虽共处一室,却各躺一张罗帐,说着话,多是讲他们小时候的事儿,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美好的时光。 夕榕却知道,就算与他在一处,却再也回不去了。她面上越是看似放下,心里便逾放不下宇文昊。到了今日,她亦无法再回宇文昊的身边,唯有继续。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 除了虎贲军的二十万将士,其余将士陆续撤离,粮草这次又是夕榕帮忙解决的。 虽然她不喜欢宇文旻说话的方式,可她拒绝不了,也唯有尽力而为。 岁月如梭,转眼间便又到了九月底。 夕榕这日用完午食,早早儿地去了趟思月楼。 金老大知她要来,一早就备下了房屋地契等东西,因他事务繁忙,就不在思月楼中等候了。夕榕放下新的策划书,取了自己要的东西,便径直离了思月楼。 正要上轿,便听一个男人的声音:“榕儿!” 她寻声望去,却见宇文昊骑在马背上,立在不远处的地方。 宇文昊很是不解,抬头审视着思月楼,酒楼的名字曾一度改过,听人说没有之前的名字雅致,又改回了思月楼。 数日没见,他似清瘦了一些,就如她的肤『色』越发的苍白无『色』。 夕榕欠了欠身,没说一字。子衿挑起轿帘,宇文昊跳下马背,近乎冲奔过来,一把扯住了她胳膊。 “我们到楼里坐坐吧?” “太子殿下。”她用一种陌生的语调推开了他的大手。 上一次中秋节后离去,到今昔不过一月有余,而她却像是走了很久很久。 在她决定回到宇文旻身边开始,她便不再让自己去想宇文昊。别人放下是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太过薄情,也太过洒脱。 曾以为,一生都不得放下宇文旻,可她如若想放,便能真的放下。 她就是这样洒脱的女子。 连小时候,她跟着父亲学写字,陈浩然总说:“我家夕榕的字最有我的洒脱。” 他又伸手过来,死死地拽着她:“一起坐坐。” 不容拒绝的。 夕榕只得放弃回到轿内,跟随着他上了思月楼的茶园雅间里。 有小二送了上好的清茶来,哈庆为防有异,小二地试过,确定无毒,这才给宇文昊和夕榕各倒一杯。 “这思月楼,你不是一早便已转手了吗?” “还有一笔转卖的款项未结清。今天过来,就是来取钱的。” “你身上没钱,可以和我说。我让人给送过去。” 她垂下眼帘,什么时候他们说话也是这样的别扭,居然成了一种煎熬,就如同,她做他妻子的时候,与宇文旻见面是熬煎。 如果选择,她宁可只遇见其间一个,或者,从来不曾认识他们两个的任何一个人。但这个如果是不存在的,她遇见了,有了今日的尴尬,就必须得应对。 “子衿,你到楼下等着吧,我一会儿就下来。” 子衿退出茶园,只站在璃王府的家轿前。 “榕儿。”宇文昊起身便要来拥夕榕,她伸出手来,冲他摇头,“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吧。我不能耽搁太久,我不想璃王误会。再则,在帝位和我之间,你已经有了决定,就不该再来见我。你既选帝位,我便相信,能舍下男女情爱的帝王会是一个好皇帝。你放心,我会帮你,我也会设法说服璃王交出兵权,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 他看着夕榕,心情繁杂。 大管家没说错,夕榕是为了帮他才委曲求全的。 “昨天清晨,璃王已经令卫戍军的人回转南方了。我想,这都是你劝他的缘故。要璃王一点点放下戒备。” 他听她说话,甚至更坚定,这一切都是夕榕的计策,为了助他。 “不,齐昊,这一次我真的不能再负宇文旻了。”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回想起来,我这一生,也唯独欠他一片深情了。你既选了帝位,就该放下我。让我留在璃王的身边吧。他待我很好。他敬我、重我,也惜我、怜我……你们兄弟俩,总是这样谁也不肯让步,知道让我有多为难。既然璃王放不了手,我要你放手,不要再让我为难。你要帝位,你很快就可以得到了。从一开始,我是想帮你,可是到了璃王府,看到他为我做的点点滴滴,我无法不动心……” “你骂得没错,我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一开始也没说错,我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我把身子错付了你,但我的心从来都没有放下过璃王……与你那段轰轰烈烈的情爱之后,璃王给予的如水生活,就让我觉得安全和踏实。” “你虽贵为太子,和你在一起以来,我却真正没有感觉到踏实地过一天。每一天都要为你担心,每一天都要绞尽脑汁……你说,你的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取决于我。可是这种时时防备,时时警惕的日子,我真的厌烦了。” 宇文昊温和地笑着:“你太认真了!为了骗住璃王,你想连我也一起骗吗?”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骗你吗?雪影不会没有告诉你,最近这些日子以来,我天天与璃王共处一室?你为我,不碰别的女人,一直坚持得很痛苦。现在好了,你自由了,你想碰谁就去碰谁,我再也不管了。” 第253章 我要你活着46 她神『色』俱严,坦然而大胆对视他的眼睛,以此来证实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讨厌这样的摇摆,讨厌纠结在两个男人中间。 已经有了今日的局面,那她只能对宇文昊残忍。 她从来不曾亏欠过宇文昊什么,以命相救,不惜一切地助他,她能做的,已经做到了。 现实中,有太多可以共患难的男女,一朝富贵荣华,却天各一方。 宇文昊笑了笑:“好了,我让哈庆在外面守着,没人会看着我们。” “齐昊,结束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夫妻了。不要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我已经不再爱你了。因为在你选择帝位那刻起,我便已经彻底放下了你。我要的是一个能随我天涯海角的男子。‘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你从来都不懂得那句话的意义。” 她转过身去,一杯热茶,尚未饮下一口就要离开。 “榕儿,你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 他疯狂地身后抱住了她,她温软的身子落在他的怀里。 “放开!”她冷着声音,近乎命令,“放开!”当她第三遍重复时,是她一记无情的耳光。 他这才如梦初醒,这一月来的煎熬,居然成了真的。 她闪离他的身:“别再纠缠我了。” “榕儿!”宇文昊伸手要拉,她却连连闪躲,推攘挣扎之间,她突地重重摔在地上。 宇文昊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就摔到了地上。 一股刺痛,从两腿传来,她面容煞白无『色』。“宇文昊,我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你如果不想害他们,就不要碰我。” 宇文旻是不会放手的,与其继续挣扎于这样的痛苦间,她必须放弃一个。宇文旻为了她,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但是宇文昊似乎更为理智一些。 亦或,是她在情感里更偏向宇文旻。 是因为幼时的情结,亦或是宇文旻太过美好了,美好到她不愿再伤他半分。 夕榕艰难地爬起来,定定心神,强抑疼痛,头也不回地出了雅间。 宇文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的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离开。” 一掌击出,直将桌案拍出个大洞来。 哈庆惊呼一声:“殿下!”便见他的手已是鲜血淋漓。 “好,你们说她是为我,本殿不怪她,可她一次又一次说这样的话伤本殿,本殿如何不怪?” 夕榕出了茶园,子衿迎了过来:“夫人,你的脸『色』好差?” “没事,赶紧回府,我有些不舒服。” 子衿抬手,一行人往璃王府去。 回到府里夕榕,躺了一会儿,疼痛感消失了。 夕榕道:“子衿,去把我哥哥嫂嫂请来。” 不多会儿,陈夕松夫『妇』过来了,夕榕在玫瑰阁的花里见了他们。 陈夫人一进屋来:“小妹,你脸『色』怎么好苍白呀?” 夕榕微微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怀里掏出果州花溪镇的房契、地契:“果州的宅院已经买下了。刚巧有一个隐居五载的隐士要转卖,也挺合适的。你们随时都可以前往花溪了,这是那处房屋的房契和地契。” 陈夕松看了一会儿,又递给了夫人。“小妹是哪来这么多钱?” “也许,我能为你们做的事已经不多了。钱的事就不必放在心。我已吩咐了王府的管事,让他留意店铺、田地的事,管家说,近两年来帝都的人很多,恐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店铺。” 陈夕松喜『露』于『色』:“如此,我们一家也能快些离开云溪。真是好些年没见陶先生了。” 夕榕神『色』淡定,可身子的不适,还是让她面容苍白:“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前往果州……” “对!对!我可是一天也不想多呆,帝都虽热闹,可权贵恶霸太多,我们还是果州的好。” 闲聊了几句,陈夕松这才离开。 他们一走,夕榕又对子衿道:“你母亲什么时候来帝都?” “两日前便已到了。” 居然是这样的快。 夕榕拿了一张纸,递给子衿道:“这家酒楼,就归你母亲打点了,我一会儿就写封函信,回头亲手交到你母亲手上,告诉她说,若是净赚之后,我与她各得一半。先不用急着给我钱,得我需要钱的时候,自然会去拿。” 子衿为她备了笔墨,见夕榕写了函信,装信一并递给子衿。 夕榕觉得有些难受,又回到床上躺着。 一觉醒来,最初隐隐作痛的感觉倒也清浅了许多。 夜里,夕榕又两度被痛醒,宇文旻温和地问:“怎了?” “我有些肚子疼。” “不是还有些日子才临盆么?” “我也知道。可能是今儿在思月楼摔了一跤的缘故,回来后睡了一觉,原是没那么疼的。” “要不,我令人请稳婆来瞧瞧。” “没事。就算是平时,夜里偶尔疼一下也是有的。睡吧。明儿一早,哥哥说要去果州,我还得送他们呢。” 次日清晨,宇文旻站在罗帐前,温柔如水地问:“肚子还疼么?要不我去宫里请太医来?” 她睡意正浓,冷不妨被他吵醒,朦胧间,答道:“不疼了!正事要紧。” 共处一室,夜夜都看他坐在灯前看书,而她也半倚在床榻,即便如今的情形是从前不曾想过的,到一朝来临,她还是平静的接受。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宇文旻真的是她的丈夫。而宇文昊,却无意间成了昔日的玉无垢。 选择一个,势必会负了另一个。 如果注定要负一个,她宁愿负的是宇文昊。 或许在过去的几年,她为宇文昊做得已经够多。他选择了帝位,她又何苦要纠结于此。 她要的,只是一个让自己良心好过的藉口罢了。 留在宇文旻身边,她便不再欠他什么,用余生来回报他的一片痴情。 陈夕松一早便令下人备好了马车,陈夕杉听说自己又可以上私塾了,很是欢喜,尤其听说那花溪镇有许多隐士时,就更开心了。 陈二夫人念着夕榕重孕,不放心,留下来先照顾些日子,陈夕松夫『妇』便带着四个孩子、下人先走了,与二夫人留下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夕榕看哥嫂乘马车出了璃王府,消失在街巷的尽头,这才调头回来,这猛一回头,身子又刺痛一下。 二夫人道:“你这是怎了,刚才都好好的,脸突地如此苍白。” 子衿道:“夫人昨儿从外面回来,便一直说不舒服。” 二夫人的侍仆道:“这可马虎不得,得赶紧请郎中来。” “我去找大管家。”子衿面『露』忧『色』。 夕榕躺在玫瑰阁内,郎中来了,诊完了脉:“怎的动了胎气,瞧这样子,许是要生了。” 二夫人嘴里直发出一阵啧!啧之音,“你这是怎了?昨儿不都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就动胎气了。” “昨天在茶园里摔了一跤,当时是挺疼的,可回来后睡了一觉,以为不疼了……” 郎中道:“夫人重孕,又是双生,如今动了胎气,又拖延了这么一日,恐怕服『药』已经不管用了。” 郎中不说还好,听他一说,夕榕越发觉得自己的肚子更疼了,一阵钻心的揪痛传来,她不由得失声惊叫。 二夫人道:“来人啊,快派人请稳婆啊!把城里最好的稳婆请来。” 郎中低垂着头:“不如,我再给她开一剂催生的『药』物,这样许能生得快些。” 二夫人道:“快下方子吧,你没瞧见她疼得厉害。” 没多会儿,有下人煎『药』送来,夕榕一碗饮下,却疼得更厉害了。 大管家请了城里最有经验的稳婆和接生婆来,两个人轮翻检查一遍。 “这么大的肚子?都见红啦!” “这生前最怕的就见红,搞不好就要出人命。” 夕榕也不知道这生孩子是怎么回事,本来还能承受这种痛,被郎中和稳婆一说,越发心里没底,而那一下又一下的揪痛中,也不由得失声叫嚷起来。 大管家站在玫瑰阁外面,听了一阵,也不是法子,又听里面稳婆说“搞不好就要出人命”,当即传来府里的得力家奴来:“你现在马上去趟永宁公主府,请公主亲自入趟宫,就说夫人动了胎气,已经见红要生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太医和宫里好的接手嬷嬷给请来……” 夕榕躺在床上,侧身不是,扒着也不是,只有痛! 努力想要缓和这种痛,却越发地由不得自己,她翻了个身,隐约之间感觉什么涌了出来,低头看时,看到两腿间的血渍,只听稳婆大叫一声:“出血了!出血了!可是胎位还未入盆,得快找郎中啊。” 夕榕吐着大气,捧着肚子,腹下的痛越来越烈,似腹里有条无形的鞭子正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着,每痛一次都如锥心。 顿时,静寂的王府沸腾了起来,稳婆走出内室,站在花厅里,扯着嗓子大叫:“快请郎中啊!产『妇』已经出血了,出血了,腹大难产啊!” 永宁公主得了信儿,生怕出现个什么差错,夕榕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太子的骨血,要是真保不住,他们与宇文昊结的梁子就大了。 刚近玫瑰阁,就听一个女人『操』着帝都声音在那儿鬼叫。 她心下一沉,尚未问话,管家已经迎了过来:“府里没郎中吗?” 管家道:“原想还有一段日子,太医、稳婆虽有请好的,可日子还没到,也没备下。哪想夫人昨儿摔了一跤,没想今日就承不住了。刚才郎中来过,说是已经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了。” 二夫人坐镇阁中,从送走陈夕松夫『妇』后,到了中午,玫瑰阁内传出夕榕痛苦的唤声,她竭力的压抑,不让自己叫得太大声,可怎耐这种摧心裂肺的痛不是她用理智就可以控抑的…… 痛苦的叫声止抑不住的传来,每一声都是撕心裂肺的呐喊。 声声刺入永宁公主的耳中,心也越发凌,道:“虽说她落过两回胎,可这才是正经生头一回,又是双生子,未到产期……这可如何是好?我已经派了内侍入宫请璃王了,也不知道找没找到人。这可出不得差错了。” 管家道:“只愿殿下能早些回来。” 每一声,都是生死的挣扎。如若胎儿是十月怀胎期满而降,瓜熟蒂落,母亲的痛苦也会少些。偏生是动了胎气要早产,这样的痛苦本就比到期顺生的更甚几倍。夕榕腹大,胎位不正,却先动了红,这会子早已控抑不住。 第254章 我要你活着47 那叫声,比杀猪更刺耳,比战场的惨厉更令人不安。 永宁公主的内侍太监骑马到了宫门,拿出通行令牌,这才一路快奔地与乾坤殿去,没想殿里空无一人,一时间又不知哪里去寻璃王。 纠结一番,只得先去太医院请人,又去内务府找接生的嬷嬷。 太医院人见是永宁公主府的内侍,道:“是永宁公主要生了?” “是璃王府的夫人。” “笑话,众所周知,璃王至今也未婚配,哪来的夫人。” 居然没人搭理。 再去内务府,也是同样的话。 宫里人,自来都是瞧脸『色』的货『色』。 内侍太监满宫的转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璃王。 永宁公主见不是法子,只得令了璃王府的下人去请帝都城的有名气的郎中,又派人四处寻找最好的稳婆。 直至酉时,下人们也没找到璃王。 而夕榕也叫得越发的惨厉了,连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永宁公主见到内侍,不由得铺天盖脸的训骂起来:“真是个废物,连个太医、嬷嬷都请不来!” “公主恕罪,奴才叫了,可是他们说璃王未婚配,哪来的夫人。还讥讽奴才一顿,个个都不肯来。” “他们那是故意的。自来得是些欺软怕硬的主,看人下菜,哼——” 正骂着,魏槐却一路奔了过来,一脸好奇。 永宁道:“你家主子呢?” “殿下说,今儿在六皇子府里喝酒,让我回来通禀一声,他晚上不陪夫人用膳了……” 永宁素日脾气不错,在公主里是少有的好『性』子,可这会儿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还喝酒呢?再不回府,他怕是就要收尸了。这一尸三命,他宇文旻担得起吗?我今儿在这儿守了一日,宫里宫外都派人寻遍,可他倒好,居然去喝酒!死奴才,马上把人给我叫回来!本宫这便入宫请太医、嬷嬷!我便不信,他们个个都请不来!” 魏槐哪敢说话,一听那玫瑰阁里的惨叫声,调头就跑。 夕榕躺在床上,子衿在一边干着急,只看稳婆时不时捧出一些血水来。 “这都一天了,连孩子的脑袋都没瞧见,这可怎办啊?这汤『药』都喝下去五六碗了,一点效果都没有。你倒是用点劲,使力的生啊,你不用力,你保不住『性』命,怕是这孩子也生不下来呀……” 夕榕喘着粗气,看着一边比她还着急的稳婆:“我是不是会死?” 那稳婆道:“生下孩子你就没事了,你瞧都出那么多血了。” 她也许会死! 她会死的。 即便有那么多不甘心,也非她能决定的。 “子衿,告诉郎中,让他们准备剖腹取子。” 稳婆道:“夫人是疼糊涂了吧,你是人,不是畜牲,这能剖腹取子么?也亏你想得出来。” 不是她想出来的,张王县那个郎中,就给人剖腹取子,为什么她不行。 她受不住了,这种疼痛太要命,她宁愿有人在自己的肚子花上一刀。 “子衿,你别管稳婆的话,去告诉郎中,让他们剖腹取子,告诉他们,必要的时候,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 子衿站在一边,不知该听谁的是好,全城的稳婆已经请来了五个了,可是个个都没主意,时不时检查一下,就站在一边干着急,接了血水便又倒出去。 “子衿,你快去,快去啊!” 子衿被催得急了,这才出了内室,站在厅里,对在场的三位郎中道:“我家夫人说,请郎中剖腹取子。” 三个面面相窥,尤其是听下人说了这屋里的女人与太子殿下有关联,又与璃王很亲。 郎中道:“有过这种情况,但在下听说,多是生不出来,决定保孩子不要大人,才这么做的。” 子衿跺了一下脚:“真是急死人了。公主说入宫请太医,一去也不回。璃王殿下也不见回来。”调头又回到内室,有稳婆仿佛司空见惯,此刻索『性』在一边喝茶吃点心,对夕榕的惨叫声听而不闻。 夕榕见子衿进来,“他们怎么说?” “郎中说,此法不妥。若是剖腹,怕……怕保不住你的命。”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反复沉『吟』几句,“快给我备纸笔墨砚,我得把后事处理好,我得写信!我不能让太子为难璃王,不能让我的孩子没娘疼……子衿,你快去呀!快去呀!” 子衿愣了一下,又出内室,备了纸笔,正要进屋,便听有人在外面叫了一声:“璃王到!” 宇文旻站阁门外,听到那撕心裂肺般的叫声,只觉浑身都『毛』骨悚然,他也曾见过惨烈的战争,唯独此刻,却觉得异常惊骇。 不待细想,宇文旻径直进了花厅,魏槐道:“殿下,那是……” “那是本王的夫人,她叫得那么大声,郎中没听见?”大踏步走了进去。 内室里,却见夕榕咬牙站在案前,浑身疼得直颤栗,腿上鲜血淋漓,握笔的手,却似怎么也不听使唤。 “夕榕,你这是做什么?” 子衿见到璃王,那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你快劝劝夫人吧!她非要写信,我怎么也拦不住,她还说,她就要死了。说要给太子殿下写信,要太子殿下不要为难你……” “夕榕……”宇文旻满心都是愧意,“对不起,对不起,你昨晚就说肚子疼,我以为已经没事了。对不起……” 夕榕讷然地看着宇文旻:“我真的不希望你和太子任何一个有事。我不想你为难他,也不想他怨恨你……无垢,你明白吗?” “我懂,我都懂。” “这信一定得我亲自写。要是找别人写,我怕他不信。他认得我的笔迹,我只是想最后再帮帮你,也最后再和他说几句话。”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泄着,“郎中和稳婆说,我会死。可是我不想孩子也跟我一起死,我让他们剖腹,可他们就是不听……” 看着这样的夕榕,宇文旻只觉自己的心都要碎裂了,痛苦地摇了摇头:“夕榕,这又是何苦?” “可不可以不让我再痛?就一会儿,我就写两封信。在这世上,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和太子,还有这两个孩子。我可以死,但我不想他们陪我一起死。我要他们活着,我要他们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她死了,带走她的爱恨。 可是活着的人,却还沉陷其间,她只是想让他们兄弟俩彼此不再怨恨对方,可以宽容地对待彼此。 她抓了桌上的布,固执地想要自己不再叫嚷出声,手握着笔,可那一股股的疼痛袭卷而来,撕裂一般,狠鞭一般,让她的手不停颤栗,就连那纸上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 心,如火锥焚刺,要把她的心烤焦一般。 她有放不下的东西,放不下宇文昊、也搁不下宇文旻,更担心肚子未出生的孩子…… 宇文昊眼里蓄着泪儿,转过头去,道:“魏槐,马上令人准备最舒服肩舆,本王送夫人回太子府!” 魏槐一愣。 夕榕看着宇文旻:“你怎么能送我回去。我已经做了你的妻子,我不能回去的……” “可现在,没有什么比保住你的命更重要。”宇文旻捧住夕榕的手,“别写了,我送你过去。” “无垢……”她咬了咬牙,“那……如果我死了,不要在我的墓碑上刻上太子梦妃那样的字,就刻‘玉无垢之妻陈氏夕榕’可好?” 如此,此生欠他的,也算是赎清了。 生前最后的日子里,是与他相伴走过的。 “夕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信我,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不,无垢,如果我真的死了,我答应你,来生我一定不改初衷。一定不再动摇!一会儿,出门的时候,你用布把我的嘴塞住,我不想让你难堪,我那样痛苦大叫,实在太难听了……” 即便是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还是他。 宇文旻含泪点头。 魏槐令人备好了肩舆,有人将夕榕扶上了去,让也躺好,嘴上堵塞住布条,而她还在痛苦的摇晃着脑袋,额上是密密的汗珠。 一干稳婆有两人跟随着他们行『色』匆匆地走着。 宇文旻问子衿:“昨天上午,你陪夫人出去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好儿的夫人为什么摔跤。” “夫人昨天没摔跤。” “你一直都跟着夫人的?” 子衿想了一阵,“我们要离开思月楼的时候,太子殿下拦住了夫人,说要和夫人喝茶,夫人不想去,可太子殿下一定要她去。奴婢没有跟着,后来夫人出来了,脸『色』就有些不对,我问她,她只说有些不舒服。回到府里,夫人就睡了一觉……” 这么说来,夕榕摔跤,也一定是和宇文昊在一起那会儿的时间了。 夜『色』正浓,宇文昊今儿又新得了几位美人,这一位他既没打算克死,也没打算送给其他兄弟,正端坐大殿,赏着美人歌舞。 府门外,突地传来一声高昂的:“璃王殿下到!” 已经快三更天了,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哈庆听到声儿,飞野似地奔出大殿,刚出来,便见璃王与一行人抬着个肩舆,空气里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子衿见到哈庆,却先一步抽泣出声:“哈公公,快去通禀太子殿下,梦妃回来了。只是梦妃难产,许……。” 哈庆拔腿就跑,踉踉跄跄地跑到大殿上,喘着粗气:“太子殿下,梦妃回来了!像是要生了。” 宇文昊陡然起身,冲着一殿歌舞昇平的美人拂袖道:“退下!全都退下!” 然,被她赶出的美人如受惊的鸟儿,还是落到夕榕的眼里,她痛苦地抬头,望了一下,复又躺下。 宇文昊奔出殿门,看着放在一边肩舆上的夕榕,头发凌『乱』,神『色』憔悴,似正大病之中,嘴里还堵着布,发出呜呜的声音。“宇文旻,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什么了?” “是她自己要求我堵住她的嘴,她说她的叫声太难听了……”宇文旻推开他的大手:“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昨天上午,你对她做什么?她摔倒了,回到府里就一直说肚子疼,今天早上就再有承不住。郎中和稳婆说……也许……也许……” 是他无意间推倒她那边,她便动了胎气么? 当时,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艰难地起身离开了。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来人,快把梦妃抬回昭正殿的后殿,告诉大管家,火速派人请太医,『妇』产千金科所有的太医都来!还有,把太医院所有医术好的太医都叫来!告诉内务府,挑送宫里最好的嬷嬷来!” 第255章 我要你活着48 夕榕抬起手臂,无力地指着自己的嘴。 宇文昊伸手取下她嘴里的布,她吐了口粗气,他只闻嗅到空气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齐昊,我就要死了。我求你,我死之后,你不要为难宇文旻,你可以不封他做王,也可以贬他为庶人,可是,我只求你给他自由,让他做回他的玉无垢,让他回到扬州,回到无垢山庄去。这些事和他无关,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宇文昊愤愤地瞪着宇文旻,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为别的男人求情。 昨日,她是何等的果决,她狠狠地在他心上捅了一刀。 今日相见,她却没了个人形,看她一脸的憔悴与痛苦,他竟是连怪她的心都没有。她便是这种本事,即便错了,惹他恼了,而他终究无法怪她。 夕榕见他不应,又道:“齐昊……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好不好?这一生,我求你的次数不多。上一回,是为了康王才求过你。这一次,我求你不要为难宇文旻。” 她若死了,自是干净,没有烦忧,可她不想这对兄弟反目,彼此为难。 宇文旻蹲下身来,轻呼一声:“夕榕。” “宇文旻,我若死了,我要你交出兵权,将兵权还给皇上。我了解你的,你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你是为我,才陷得这么深。我答应你,这一生欠你一片情,若有来生,我一定偿你一往情深……再也不爱上别人,再也不让你为我难过、神伤。” 宇文旻伸出手来,语调温和:“只要你此次无事,我愿意放弃所有,为你做回曾经的玉无垢,陪你一起去大漠看日落,一起去东海听『潮』声……” 原本,他此生最重只她而已。 为了她,他可以拥有一些权势,却也能放下权势。 “若有死了。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自暴自弃,也不要独自承受那么多。” 彼此流泪,夕榕伸出手来,轻柔地捧着宇文旻的脸颊:“我永远都觉得,还是无垢山庄的你最美,那年我虽然还小,可我一眼就喜欢上那样的你。” 宇文旻低垂着头,万千心痛,都抵不过此时的情景。 倏地,宇文旻忆起自己幼时,有一回他生了重病,郎中说许是没救了,还让养母准备后事。养母不信,一路从无垢山庄磕头到数里外的寺庙,他的病也奇迹般的好了。 “月,你是这样的善良,我会请求神灵护佑你的平安。”他温和的笑着,如同当年无垢山庄的他。 他突地转身,重重一磕,站起身来,走上三步,又是一磕。 子衿惊呼一声:“璃王殿下!” “我要这样一路祈祷神灵护佑她的平安。神灵在上,我宇文旻甘愿折损寿命,换陈夕榕的母子平安。” 他要做的竟是这个。 夕榕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一股无法抑制的袭来,她惊叫一声,有人抬起肩舆,带着她往昭正殿去。 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如此深情的宇文旻,怕是他宇文昊也难以比拟。 为她,他甘愿放弃到手的所有。 为她,他愿意折损自己的寿命。 这一刻,宇文昊甚至明白了“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的真正含义,那是世间最炽烈的情,在宇文旻温润的下面,数年如一日的深情从未冷却过,相反,因为时间的流逝,他的坚守,越发的真挚。 他深爱着夕榕,与宇文旻的情相比,却输了一笔纯真。 “宇文昊,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我是一个要死的人,难道连我最后的请求也不肯应吗?无垢都已经应了,无论我是生是死,他都会把兵权交还皇上。你难道就不能放过他一马,我不要你给他荣华富贵,也不要你给他权势名利,我只求你给他自由,让他做回玉无垢……” 她为了帮他,不惜答应留在宇文旻的身边。 可不过一月余,他却彻底地输却了她的心。 是她易变,还是他从来都不曾真正的懂她。 宇文旻可以很爽快的答应,那他真的就能做到吗? 两军的大权,如果宇文旻想当皇帝,大军一挥,便收入囊下。 宇文昊进了内室,让人将夕榕移到榻上。 夕榕却固执地推开哈庆等内侍:“你为什么不肯答应?真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连这个也不肯应?” 宇文昊冷哼一声:“你若死了。两个孩子就是害你的仇人,宇文旻就是我一生的敌人,你说,我怎么可能对他们好?” “宇文昊你个王八蛋!你故意要我死不瞑目,你故意要我这样。” “那你死死看?你若死了,我就日日折磨两个孩子,夜夜折磨宇文旻,让他生不如死!” 他怎能让她一副安心赴死的模样,他要她坚强,他要她面对这一切难题。 夕榕见他说得无情、绝决,站起身来,强撑坚强地息走到了牙床上。刚一躺下,她就大叫:“我要见谨良媛!我要见小曼!” 宇文昊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转身出了内室。 内室就留下两名稳婆,而郎中们依旧留在大殿上。 夕榕骂骂咧咧,在璃王府疼得难受,被宇文昊一气,却似没那痛了:“宇文昊,你个王八蛋!恶魔!跟了你,是我陈夕榕最倒霉的事儿。求你也不答应,我那样求你还是不应,来生、下辈子……我宁可再也不要遇见你!” 最初的惨叫声,一回太子府,就变成了她的怒骂声。疼得厉害,她吐得一口气又骂上一句。 宇文昊面无表情,坐在大殿,对她的叫骂声听而不闻。 她当然会骂人,而且他一早就领教过。当年在白马县,她独自闯阵,便是一路骂着进入包围圈。只要她开心,愿骂便骂,就算有多难听,他也不生气。 大管家与喜嬷嬷等人听说夕榕回来,也都相继赶了过来。 小曼问明情由,进入内殿。 夕榕见小曼到了,拉着她的手:“小曼,我也许会死,你做我孩子的娘。如果我真的撑不过,我的孩子就交给你了……” “梦妃!” 又是这样的话。 宇文昊站在帘外,冷声吼道:“陈夕榕,你若想死,就让孩子陪你一起死。你想把孩子托给他人——休想!本殿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本殿要多少女人不行,想给本殿生孩子的女人他日成千上万,哼!本殿可没功夫来管没娘的孩子!” 陈夕榕咬咬牙,气得近乎要暴跳起来:“宇文昊,你个混蛋!我又没求你,管你屁事。” “谨良媛也是本殿的女人,你求她,你说管不管我的事。” 隔着道门,到了这当口,他却有意思惹她生气,和她拌嘴。 夕榕还想争执了两句,摇了摇头:“他是故意的,非得气死我才罢休。小曼,我从来没想过,他那么无情,明明知道我怀着孕,居然伸手推我,害我在茶园摔了一跤,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用动了胎气。呜呜……小曼,早知是这样,我就不该进太子府,受他的羞辱,其实我和他生什么气……” 小曼还是头一次见,妻子临盆,两人隔着门帘吵架的。 一切都变了。 若在过往,宇文昊是连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 而夕榕仿佛也变得让他们都不理解。 “梦妃,你别想多了。殿下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不想让你总说死的事儿。” “这是我说的吗?是那些稳婆和郎中说的,他们说,孩子胎位不正,从昨天摔跤之后到现在,都一天多了,胎位还是不正,要是生不下来,我……我一定会死。我不想死,可这事由不得我。也许这就是天意,上天让我来一趟,我办完交托的使命,就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去……而这里,到底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夕榕拉着小曼的手,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也不大呼小叫的叫嚷了。 “我求他的事,他一件也不想同意,他居然一件也不同意……” “你想多了,殿下心里还是在意你的。” 他真的在意吗? 如果在意,就应该知道,她这个样子回到太子府来,是真的想求他,是临终的相求。 夕榕痛苦的摇头:“两情若是久长时,一定要在朝朝暮暮。我和他,分分离离,沉沉浮浮,在他心里,到底没有权势来得重要。” 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传来,她低呜一声,咬住双唇,吐着粗气。 “小曼,我该与你说的已经说了。我曾经答应过你的,要给你一个孩子,让你将来在宫中的岁月不至太清冷,也要让你的下半身有所依傍。小曼,我一直都记得,全都记得……”她时不时的低呼着,那是不可抑制的痛苦,“你出去吧,这里晦气。” 小曼抬头,却见稳婆又接了好多的鲜血,稳婆轻叹一声,捧了盆子,递到外面宫娥的手里:“这样下去不行的……” 听稳婆一说,夕榕一紧张,刺耳的尖叫出口,刚叫出半声,小曼回头:“梦妃!梦妃……” 另一名稳婆道:“昏过去了。” 小曼急急出了内殿,花容失『色』:“殿下,这样下去不行啊。出了那么多的血,梦妃已经疼昏过去了。听她说,昨天就开始疼了,这都一天了……” 大管家急急进了大殿:“殿下,宫里的太医和接生嬷嬷到了!” 两名精干的接手嬷嬷先洗了手,又查看了一番:“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 稳婆见是宫里来的人,但凡是宫里的,她们似乎顿时就低人一级。“我们帝都出名的稳婆。” 嬷嬷尖着刺耳的声音:“好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可以走了。” 两名稳婆点了点头,退出内殿,忙活了一天,一文钱未拿,还不敢多说话。 刚出来,便见宇文昊板着冷对着一殿的太医道:“梦妃怀的乃是双生子,你们若是保她母子平安,本殿重重有赏。要是万一……”话题一转:“本殿就赐你们全部赔葬!” 眸光里,杀气尽『露』。 他昨日只想与她多说说话,也是太情急了,没想居然害她摔倒了。 他不要她有事,她若有事,他这一生都不得安宁。 一干太医,宫里值夜的、宫外休息的,都一并被人叫到了太子府,竟有十几人之名。 你看我,我看你,一番推攘,终有两名太医进了内室。 给昏『迷』中的夕榕诊了脉,两个人嘀咕一阵,来到大殿下方子,写好之后,『妇』产千金科的主管太医瞧过,确定无误,道:“赶紧煎熬,喂她服下。” 第256章 我要你活着49 为了方便服『药』,昏『迷』的夕榕被一名太医用银针扎醒,她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却见梅香捧着『药』汁:“梦妃,喝『药』吧?” 她来不及多说一字,捧了『药』碗,一饮而下,看了看自己依旧大着的肚子,不由得有些失望:“怎么还没生?” 梅香哭笑不得:“梦妃放心,太医院的众位太医,宫里的接手嬷嬷都到了。定会母子平安!” “梦妃,你躺好了,奴婢要挤压你的肚子了。” 把孩子给挤出来? 这种助产术,夕榕听说过。 好可怕的。 “能不能剖腹取子?外面有那么多的太医,为什么不能剖腹取子?” 嬷嬷冷声道:“梦妃,老奴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听说过什么剖腹取子。孩子取出来,你是不打算要命了吗?” “要命?”她沉『吟』着。 这一番折腾,她现下是里外不是人,又负了宇文旻,又惹恼了宇文昊。 死,倒也不错。 不用再这么折腾了。 她本是珍惜生命的,可救两个、死一个,在她看来是很划算的买卖。 接手嬷嬷可不管,一手将夕榕给推倒,另一个便伸出双手开始挤压肚子。 “啊——”夕榕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声音:“还是剖腹取子吧?好痛!你们俩能不能轻点……” “梦妃,女人都得过这一关。忍忍就好了,忍忍孩子就能平安生下来。” 可她怀的是两个,生一回,当别人生两回。 她想说话,那嬷嬷下手真够狠的,第二次挤压又上来了。 她又刺耳的尖叫起来。 为什么不能剖腹取子。 “宇文旻,你个恶魔!我哪里欠你了?你这么对我。就算我死,也要我受这活罪!我还是死了算了!我哪里是人,根本就是羊牛不如……” 夕榕承受不住,又开始叫骂起来。 宇文昊坐在殿下,仿若没听见一样。 太医们也见多了皇子姬妾生孩子的,却没一个这么大胆,敢叫皇子名讳,还喊名字在那儿叫骂。再看宇文昊,面无表情,只恶狠狠地瞪着大殿上的太医,从这个身上又掠到那人身上。太医们大气不敢出,个个低垂着头,连小声议论都不能。几位在太医任了管事职务的太医,坐在太师椅上,一边饮茶,一边吃着糕点。 正叫骂着,突地声音又没了。 宇文旻站起身,冲着内殿方向大喝:“怎么回事?” 梅香从里面答道:“回殿下话,梦妃又昏过去了。” 谨良媛柔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这么多的太医,还有宫里的嬷嬷……” 有太医已经进一步进了内殿,依旧银针扎『穴』,夕榕又醒了过来。 又一轮新的痛苦继续轮回着。 就这样,昏了醒,醒了昏,连夕榕自个儿都『迷』糊起来,不知道是多少次。 谁说,女人生孩子跟母鸡下蛋,如果真像母鸡下蛋,女人个个都生一大堆。 夕榕觉着,生孩子就如母亲所言,那是往鬼门关转一圈,是九生一死。 喜嬷嬷也立大殿上,很是着急,看着外面的天『色』,再这样下去,天就要亮了。冲宇文旻欠了欠身,自己也先进去了。 夕榕早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再使不出半分力。 什么时候,之前还朗朗的明月不见了,大地沉陷在一片黑暗中。 深秋的夜里,夜风嗖嗖而过,吹得昭正殿四角檐上挂的斗大铜铃锵锵作响,夹杂着夕榕那时有时无的痛呼声。 在静寂的街道里,宇文旻与子衿正虔诚的磕头,一路从太子府磕向皇恩寺,主子在祈祷神灵护佑,璃王府的一干内侍、婢女也排队跟在后面,也不知是谁将夕榕难产的事给说了出来,祈祷的队伍竟越来越壮大。 待到天明时,宇文旻终于磕到了南城一里地外,他还要再磕三里,才能抵达帝都的皇恩寺。 走三步,磕一下。 他的额头早已是一遍殷红。 他不要夕榕有事,他要夕榕好好儿的,既然他身处危险,他亦只能祈求上苍护佑。 他要夕榕平安地活下去,如果可以,他愿放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她平安。 这一刻,他的沉陷在无边的痛苦中,只要她好,他愿意做一切,所有的一切。 她从来都是他认定唯一的妻,他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一代人。这一切,都还未来得及实现。 天声大亮了,而夕榕还未生下。 喜嬷嬷走到牙床前,近乎央求地说:“梦妃,一宿了,你再生不出来,恐怕孩子就……” 夕榕明白喜嬷嬷的意思,“我真的没劲了。” 喜嬷嬷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两名宫娥,手里捧着参汤,她捧了参汤,喂她服下。 夕榕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不能有事。 大殿,传来哈庆的声音:“殿下,你该入宫朝会了。” “派人入宫通禀皇上一声,本殿今儿不入宫。” “殿下……” 他不想离去。 也许,他能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亦有可能,就如她说的那些,她会就此死去。 宇文昊大声道:“陈夕榕,你要么自己生下孩子,要么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死?” 狠决的,没有半分的退让。 剖腹取子,真是闻所未闻,如果可以,在这里的太医们早就说话了。 他宁可活着的是她。 但这样的活,他不能说。 要是孩子出生了,长大了,知晓在那危及关口,他选择夕榕而非孩子,让他如何面对。 夕榕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剖腹,这样她又不会死。 折腾了一晚上,可她就是生不出来。 她重新躺好,喘了口粗气,继续开始新一轮的受刑。 那凄厉的叫声,一声声刺入耳中。 宇文昊每听一声,心就更紧一分。 天『色』,一点点的大亮了,夕榕看到了窗外的阳光,那样的明媚,眼前一黑,又再度昏倒了。 梅香打起帘子:“太医,快进来!又昏过去了。” 宇文昊看似无波的面容下,一夜都未得安宁,那起起落落的『潮』水,退了卷,卷了退。榕儿,榕儿……他一声声在心里轻呼着,很想与她说几句软话,可他知道,软话无用,他若一软,她又该说那些她要死了的话。 这次进去的,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太医,也许对于这样满殿太医一夜的等待,他也着急了吧。很快,他便出来了。 站在他的身前,低垂着头:“梦妃是累了,瞧她的样子,着实太累了。梦妃……梦妃……” 宇文昊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 “回殿下,梦妃忧思过重,似一心求死。” 宇文昊怒然地瞪着太医。 另一名年长的太医道:“从梦妃的脉像一看,确实如此。两位嬷嬷已经端正了胎位,照目前的来看,应该能保孩子平安出生……” “本殿要他们母子皆安!你们没听到本殿的话吗?朝廷养着你们这些太医做什么的?可不是要你们在关键时候,就开脱责任,救不了人?” 宇文昊的声音很大,声声字字俱是怒意,更多的是他的担忧。 忧思过重! 她居然忧思过重。 大殿的门微阖着,从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宇文昊怒吼一声:“外面在吵什么?当本殿不在吗?” 哈庆弯着腰,出了大殿,却见殿外站着无数的内侍、宫娥,挥着手道:“你们都安静些,殿下发火了。” 所有人顿时哑然无声。 喜嬷嬷道:“璃王和子衿姑娘带着璃王府上下的人去皇恩寺磕拜,为梦妃母子祈福,咱们太子府岂能不做些什么?倒成了太子府的奴才们个个都无情无义!真心愿为梦妃祈福,现在就三步一磕前往皇恩寺。不想来的,就给老娘滚回去。” 这仿佛是一场比赛,两府的人,比赛着祈福。 喜嬷嬷转身,先是重重一磕,再立起身来,又行三步,再是一磕。 耳畔,回响着大管家的声音:“喜妹,你最近是怎了?怎么能给殿下张罗美人的事,还把你娘家侄女也交杂在里面。喜妹啊,到了如今,你还没瞧出来吗?咱们的太子殿下认定梦妃一人。殿下若是碰了别的女人,他日与梦妃再难和好,殿下就会怨恨你……” 她错了! 直至看到宇文昊整宿坐在大殿,越不说话,他就越是痛苦,喜嬷嬷才明白,这样的太子是如何的可怕。每一个眼神,都似要杀人一般。 她能做的,也许就是真心为梦妃祈福,希望这回,他们能母子皆安。 朝堂上。 马上就要到朝会的时辰了,八皇子发现,今儿既未瞧见太子,连璃王也未瞧见,张望一阵,觉得有些奇怪。 正思忖,一声高昂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齐元帝坐在龙座,也是好奇的扫量着左右,两个针锋相对皇子今儿都没来。目光落在太子站立的地方,大总管低声道:“太子府的人来禀报,说太子今儿不来了,府里的梦妃难产,怕是……”齐元帝低声问:“璃王呢?”大总管又道:“有人禀报说,璃王带着合府上下的人前往皇恩寺为梦妃祈福了。” 齐元帝冷笑一声,却是一语不发。 大总管道:“有事议事,无事退朝!” 好不容易挨到了退朝时候,八皇子再也等不及,快速追上大总管,将他扯住:“公公,太子和璃王今儿怎么没来?” 大总管说完,八皇子神『色』俱变:“这么严重,那宫里的太医和接生嬷嬷都去了?” “昨儿天刚黑,永宁公主就入府请人了,所有人都在太子府呢。都这么些时辰,也未见回来,想必梦妃还未生。” “那……那『妇』产千金科太医代文林也去了?” 大总管道:“太子下了令,『妇』产千金科所有太医必须去。就是院首和两位医术高超的老太医也都去了。唉……皇上这儿,还等着华太医给请脉呢。” 代文林也去了? 八皇子想到这儿,心里有些不踏实,调头又往雍仪宫去。 萧慧妃正在洗漱:“今儿来得这么早,什么时候这么孝顺了!” “都退下!退下!退下!”八皇子急不可耐,仿佛他们不走,他就要赶了。 一干宫娥、内侍退离内殿,慧妃道:“你又怎了?” “母妃,大哥已经放过你一回了。你就不能再饶过他们吗?” 慧妃微微一愣,看着菱花镜里的自己,虽然年龄大了,可美貌还在:“难不成,你以为这次梦妃难产是我做的?” “你果然知道。”八皇子一屁股在杌儿上坐下,梦妃难产,他也是问了大总管才知晓的,可他母亲居然一早就知道。“今儿大哥没有参加朝会,听说梦妃生死难卜,母妃,我只求你这回别在算计他们……大哥子嗣单薄,他最是喜爱梦妃,就让他们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成吗?” 第257章 我要你活着50 慧妃听到他的哭腔,扭过头来,却见八皇子像个孩子般在那儿哭。秀眉一挑,当即就怒了:“你……瞧瞧你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男人了。为了旁人的事,居然还哭成这样?成个什么样子?梦妃是死是活,都要看天意。前几日,你不是还口口声声地怨她、恨她,说她给你大哥带来了痛苦,让你大哥颜面尽失,这回子,倒为她哭起来了。” “我是怨她行事古怪,惹大哥生气。可是……她到底是我皇嫂,又怀着大哥的孩子。再怎么的,她和孩子也得平平安安的吧。那个代文林,我知道,他就是你的人。你让他去给梦妃请脉,你哪有那么好心,就想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你就要下手。我……我告诉你,是我『逼』代文林向你禀报,说梦妃怀的是女孩。” 慧妃一听,急得跳了起来,走了过来,用手一凿,稳稳击在八皇子额头上:“还真是个冤家!怎的半分都不争气,太子若有了儿子,你想当皇帝,你儿子能当皇帝吗?为娘步步为你打算,可你倒好,就会给我拆台。宇文晃啊宇文晃,你什么时候还能长点心眼!打小就这样,没心没肺没心眼,多少年了,都当几个孩子的爹了,还是这样……”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大哥一直信任我,对我最好,就是南方打了胜仗,得了好东西,也总有一份……” “瞧瞧,就他给你一丁点的好处,你就对他死心塌地,那是他的计策……” “我就知道在兄弟姐妹里,大哥待我最好的。梦妃嫂嫂待杜妃也好,她还给我孩子做小衣服,就凭她这份心,也是旁人比不是的。” 慧妃气得直吐大气:“本宫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我不管,今儿你非得答应,这一回,不许算计他们,不许你的人伤害梦妃!” “是不是本宫不答应,今儿你就不走了?” “是!” 和她扛上了。 慧妃道:“好!好!你今儿不走,那你就在雍仪宫里呆着吧!这样一来,本宫下手,也更容易一些。” 八皇子听她一说,急急站起身来:“你……” 不走是吗? 那他就呆着呀,就会和她闹,在皇上、太子那儿,乖的跟什么似的。 慧妃真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个一个儿子。 “我这就去太子府,死死地盯着代文林,他要是敢伤害梦妃,我……我饶不了他!” 八皇子扭头就走。 原本的大好心情,因为八皇子这么一闹,全都没了。 慧妃气哼哼地坐在妆台前,看了眼手里漂亮的金镶玉步摇,重重抛摔在妆台上,也不顾是否会碎。 八皇子到时,宇文昊正冲着内殿的门大叫:“陈夕榕,你要么带孩子一起走,要么就生下孩子,别说剖腹取水的混话!生,自己生!旁人都能生下来,你为什么不能?” “宇文旻,我生不了,我生不了……两天了,我真的生不了。让太医剖腹吧!让他们剖吧!我好累,我好痛,浑身都痛,我的心,我的魂都是痛的……宇文昊,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恨就恨吧。我为什么那么难?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不对……” 宇文昊听到这儿,便要进去,不想雪影却伸臂将他给拦住:“殿下不能进去,太晦气了!” “滚开!”宇文昊掀开雪影,大踏步进了内殿。 夕榕被这一宿的疼痛,折腾得没了半分血气,疲惫、憔悴。 “榕儿,你可以的!你可以平安生下他们。” 夕榕摇着头,喘着粗气:“我……真的生不了。齐昊,你猜得都没错,我是想帮你。可是,你就要做皇帝了。我放手,是想成全你……” “我懂,我都懂。” 宇文昊看着她额上密密的汗珠,从梅香手里接过,为她拭去汗。 “我要你好好的!你要好好的……呜……啊!”她痛苦的挺了挺身。 接生嬷嬷道:“殿下还是出去吧!你进来,也帮不上忙的。” 血,那么多的血! 宇文昊便见一名嬷嬷手捧的铜盆里,都是一片通红。 那些血,都是夕榕的。 这一回,他害苦了她。 宇文昊站起身,身子一摇,昏死过去。 “殿下!殿下!” 夕榕看着:“他……是太累了吧!” 却不晓,宇文昊是心疼她,更是愧疚。 梅香急急扶住:“殿下昏倒了,快来人啊!” 雪影与另一名侍女进入,扶了宇文昊到大殿。 太医掐中人中,宇文昊悠悠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很快回过神来,衣袖一挥:“本殿告诉你们,要是梦妃有事,本殿就让你们所有人赔葬!为什么会出那么多血,你们这些太医都是废物?连血都止不住……” 他以为都是夕榕的血,不晓得只是嬷嬷从她身上擦下的血,洗落在盆里,那里面大部分都是水,是清水。而他居然以为是一盆血,还被吓得昏了过去。 爱之深,关之切。 太医院首扫过一殿的太医,道:“叫一名嬷嬷出来,说说里面的情况。” 雪影进入。 一名接生嬷嬷出来,太医院首也『妇』产千金科的主事太医走近。 嬷嬷低声道:“胎儿被我们给挤压入盆了,可是这宫口总是打不开,孩子生不下来呀,不敢再挤了,这一挤就出血……” 主事太医道:“不是催生的『药』汁都已喝下去了吗?怎么不管用?” 嬷嬷道:“那宫口确实没打开呀?老婆子我做了一辈子的接生嬷嬷,这个还是认得准的,再说里面那位嬷嬷,可是接了数位皇子、公主的老嬷嬷了。” 太医院首拧着眉头:“真是奇了,按理说,我们太医院开的方子,应该没问题,怎么会失了功效?” 八皇子静默地坐在一边,只盯着代文林,仿佛要在他身上盯着洞来,代文林也只被瞧得坐立不安,额上都是密密的汗珠。 太医院首转过身来,唤了另两名医术高超的太医,开始小声的嘀咕起来。 一边坐着个年轻的太医,他一直没说话,也没进去过,却陪着众人在这儿呆了一整宿。他突地抱拳道:“敢问一下,梦妃在这之前都吃过什么?” 雪影道:“听说肚疼之后,因为之前不能及时请到太医,喝了五碗华家医馆郎中开的催产汤。回府之后,也只喝了参汤和太医们开的汤『药』。” 华家一族,是北齐最出名的太医世家,已经是两代上任太院院首。 年轻太医道:“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产『妇』之前中过‘毒寡『妇』’之毒。还有,就是之前吃过与产子相抵的『药』。『妇』人产子,就算是动了胎气早产,一旦连服大量顺产汤,都会打开……” 雪影听到这儿,面『露』感激地看着年轻太医:“梦妃确实中过‘毒寡『妇』’之毒。” 一刹那,所有太医的眼睛都落在那个年轻太医的身上。 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可怎么办?” 太医院首道:“你既知道,可会下方?” 年轻太医眼眸一垂:“比较棘手,下官……” 宇文昊大声道:“你若能保梦妃顺利产子,本殿重重有赏,给你加官三级。” 那不是成了太医院首了。 太医抱了抱拳:“让下官试试看。下官需得先诊脉才能下方。” 八皇子坐在那儿,好好儿的,怎的中了这种毒。 心里暗想:莫不是此事也是他母妃干的? 年轻太医进了内殿,夕榕已是昏昏欲睡,诊完了脉,退出内殿,挥笔下了方子。 太医院首看罢,不由得支吾起来:“这……这……你这样下方,是要闹出人命的。” 年轻太医道:“敢问院首大人,除了这样下方,可以攻克‘毒寡『妇』’的余毒,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寻常『药』物是根本起不了作用的。” 『妇』产主管太医道:“这样下方,也就是说只能保孩子,可是殿下要的可是母子皆安……” 几个人嘀嘀咕咕,宇文昊朗声道:“你们在那儿说什么,倒是快抓『药』。” 院首道:“殿下,这个方子有问题。” 年轻太医道:“既然大家都知道这汤『药』下去产生的后果,可以再下止血的良『药』。” “这可不行,万一止不住血,那梦妃可就保不住了?” “如果孩子还不能出生,恐怕到时候母子都保不住!”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好不紧张,没说几句,个个都是冷汗直冒。 院首道:“要不,把止血的良『药』也一起加进去。” 年轻太医道:“这可不行,如果加进去了,可能就起不了作用。” 宇文昊再无耐心了,就看他们三个在那儿小声议论,抬起手臂,厉喝一声:“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不是让你们抓『药』吗?” 几个人推攘一番,都不愿去说,年轻太医撞着胆子,走近宇文昊道:“殿下,除了这个方子能起作用外,再无他法。但是这个方子,亦有缺陷。” 年轻太医谨小慎微的,语调很低。他伸手『摸』了把额上的冷汗,继续道:“宫口大开,孩子出世,极有可能令产『妇』大出血,要是止不住血,就……” 宇文昊厉喝:“你是告诉本殿,你自作主张,保孩子而不保大人了?” “可是殿下,下官刚才已经替梦妃诊过脉,要是在两个时辰内,孩子再生不下来,恐怕母子难保……” “大胆!”宇文昊伸腿就是一脚,年轻太医重重地跌摔在地上,有太医开始暗自欢喜起来,让他做那出头鸟。 年轻太医咬着唇:“殿下,下官既敢下方子,便能止住她的血。只是……亦有后遗症。” 宇文昊瞪眼,年轻太医却一副信心在握的模样,快把他给急死了:“下次有话,最好一次说完。” “是!”年轻太医应声,从地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道:“下官能下止血的良『药』,只是如此一来,梦妃宫床受损,余生都不能再孕育胎儿。” 大殿一片静寂。 年轻太医道:“一切都凭殿下做主。救,如何救?若是殿下用下官的方子,下官立马就配制止血的良『药』,只是梦妃此次难产,已伤根本,就算不用在下的止血良『药』,这余生再也不能怀孕了……” 难道,这便是天意么? 夕榕为他,受过那么多的苦,如今还有这一遭。 宇文昊有种想哭的冲动,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修长的指甲陷入掌心,一阵钻心的痛:“就依你之言下方救人!你若保梦妃母子皆安,本殿晋你三级,另赐良田千亩。” 第258章 我要你活着51 “谢殿下!”年轻太医抱拳。 院首瞧这情形,『妇』科管事道:“姓景的,本官告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拉我们陪葬。” 年轻太医抱拳道:“各位大人也在这里等了一宿,此事就交给下官。” 有人拿了方子,火速离去。 『妇』科管事重重一拜,道:“殿下,既然景太医如此有把握,请容下官等告退。” 宇文昊低应一声,此刻,他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将给这个看起来有些大胆,有些狂妄的太医。 年轻太医道:“下官一会儿还要配制止血的方子,还请留下二位大人帮帮下官!” 离去的人,都怕丢了『性』命。 年轻太医站在殿门口,想要阻下两位,可所有人都似在逃跑一样。他坐在一边的案上写止血方子,等他落笔,大殿上除了太子与一位着蛟龙袍的皇子,一个面容冰冷的侍女就是他自己了。 雪影道:“这些个太医,跑得比兔子还快。殿下,我去拦下两位来。”她快速离殿,走在府门前拦下了院首和『妇』科管事太医,微微一笑:“二位太医大人,殿下有令,请你们二位回去帮忙!” “这……” “二位是要抗令吗?走吧!” 院首和『妇』科管事又被迫回到大殿。 有下人送来了煎好的汤『药』,递给景太医瞧过,他冲雪影点头示意。 雪影捧了『药』,喂夕榕服下。 宇文昊的心沉到了谷底,就算母子皆安,夕榕再也不能怀孕了。 为什么会这样? 如若是这样,就请上苍赐他皇子吧! 他在心里静默的祷告着。 大街上,太子府的下人,以喜嬷嬷为首的祈福队伍出发了,浩浩『荡』『荡』三四百人,甚为壮观,直引得街道两侧的百姓围观议论。 “这是哪个豪门府邸的人,他们在干什么?” “没听见吗?在祈福,说是要这样一路跪拜到皇恩寺去呢。” “怎么回事?” “听说太子妃的梦妃腹大难产。” “我听说她怀的双生子。” “这事儿整个帝都人都知道,生一个就很痛苦了,居然还是两个……” “可是,看他们身后那些人,不像是太子府的呀。” 有人望向太子府下人队伍后面的,穿着打扮各异。 “哦,有些是思月楼的使女、伙计,还有一些说是百姓。谁知道呢?” “你看,又有人他们跪下来了。” “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啊?” “可我们也不认识梦妃呀。” “听说梦妃是个好人,以前她做思月楼东家那会儿,不是给咱们施过粥吗?” “那我们也跪吧!” 祈福的队伍越来越大,最后一些好奇的百姓甚至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看着有人陆续跪下,跟在大家后面也都跪下。 这对于帝都来说,这可是今儿发生的大事,他们从未见过有这么多的人,为梦妃祈福,那些来不及细问原因的百姓,似中了魔一样,跟着人流一路磕往皇恩寺方向…… 在皇恩寺里,璃王与子衿已经到了,正跪在大殿前。 主持方丈带着全寺的僧人,正在诵念《平安经》,那梵音飘出,宁人心绪,仿佛一派盛世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静寂,八皇子不语,宇文昊用手托着脑袋,微阖着双眸,这对于他来说,这是太过漫长的夜,也太漫长的时辰。 夕榕的痛苦的叫声时不时的传出,她的声音早已经嘶哑了,就连叫声也没了最初的力气。 突然,嬷嬷欢喜的声音飘了出来:“梦妃,老奴看到孩子的头了,你再用点劲,你再使使力,使使力呀……” “啊——”嘶哑而用力的高呼声,落下时,伴随着一声孩子的啼哭。 宇文昊倏然起身:“怎样了?” 梅香欢喜地答道:“回殿下话,生了,生了!” 当然是生了,他听到孩子的哭声了。 宇文昊再也坐不住,又冲进了内殿,雪影也懒得阻他了,她知道自己是挡不住的。 他进来时,嬷嬷正在给孩子擦洗,红扑扑、皱巴巴的,传出声声啼哭。 宇文昊有些失望地说:“小孩子都……这样子的?” 接生嬷嬷笑道:“老婆子一看,就知道这郡主长大了,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待足月之后,一日就不同一日了。哈哈……” 梅香嗫嚅着,满是欢喜,“瞧,肩上还有个胎记呢,这下奴婢能分得清哪个是大的了。” 宇文昊道:“怎么分不清,这个是郡主,下一个就是王子。” 梅香这才反应过来,她只想着梦妃说喜欢女儿,笑道:“是!是,下一个一定是个王子。” 接手嬷嬷三两下将孩子包裹好,又去整理其他东西,还有一个呢。 夕榕满是疲惫,微眯着眼睛,想要说什么,却没了那力气。只看到宇文昊那激动得无法控抑的样子。 他颤颤栗栗地接过孩子,看着那比巴掌还小的脑袋,整个人都要飘了起来,抱起孩子就往大殿去:“八弟!快来瞧,这是我女儿,是我长女,是我和榕儿的孩子!” 八皇子站在一边,也细细地瞧着:“长得真好看,嘴巴像大哥,鼻子也像,眼睛也像,瞧,她居然睁着眼睛的,我的禧儿出生时,可是闭着眼的,你说她能瞧见吗?” 接手嬷嬷一回头,孩子不见了,挑起帘子,见两个大男人正在那儿看孩子:“二位殿下,这孩子也不是你们那样抱的,唉,快给老奴!对了,殿下,府里的『乳』娘可找好了,『乳』娘若是找好了,快把『乳』娘叫过来吧!孩子出生,得让她先尝尝『乳』娘的『奶』……” 宇文昊只顾守在大殿上了,已经完全将这事给忘了。 正呆着,便听笑呵呵进了大殿,人没带,先见了个礼:“太子殿下,大管家和谨良媛已经选好了『乳』娘,奴才先带了一个过来!” 嬷嬷看了眼笑呵呵身后的『妇』人,瞧上去也是有身份的官家夫人,抬了抬手,道:“你快过来!” 『妇』人欠了欠身,随嬷嬷进了内殿。 大殿上,三名太医正在忙碌地制作止血的膏『药』,快将大殿给变成太医院了。 之前还天气晴好,突地风云骤变,秋风肃杀,吹卷着殿门。 梅香速速关合好后殿的门窗,正在一边巴巴地期待着第二个孩子的降临。 一声婴孩的啼哭,再度传来。 这一回,雪影和宇文昊同时冲入内室。 当一眼看到那孩子是女孩时,两个人的目光倏地黯淡下来。 夕榕『迷』『迷』糊糊地抬头,先是看那边忙碌的嬷嬷,再是看自己的肚子,不由轻叹一声:“怎么还鼓着一个包?” 倒头又躺下,接生嬷嬷道:“梦妃宽心,两位郡主都平安出生,那肚上的包许是胎盘。胎盘一出就好了。” “我好累,好想睡觉。” 八皇子不停地在大殿转圈,来回踱步,见宇文昊有些落漠地出来:“大哥,这位是……” “榕儿为我生了一对可爱的郡主,我真的很知足了。” 可他的神『色』里,分明是有些惋惜的模样。 兄弟二人坐下身来,看着太医们在那边忙碌着,景太医将『药』膏涂抹在牛皮纸上,正放在灯上灸烤。 景太医对候在殿外的内侍道:“止血汤『药』熬了没?熬好了就赶紧送来。” 有人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外面的风,越来越急,卷起了秋日的落叶,有落叶击打在窗棂上,仿佛有人在叩响房门。 夕榕昏昏沉沉,想睡又睡不着,“有人在敲门,你们没听见么?” 这样的声音,就似有贵客盈门,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不紧不慢,却够响亮地拍击着门窗。就差有人在说:“请开门,我要进来。” 梅香低声道:“梦妃,是落叶击打在窗上。” 那落叶击落在门窗,形成片片光影,仿佛异常热闹一般。 接了雪影递来的汤『药』,梅香道:“梦妃,奴婢扶你起来喝『药』。” 雪影帮忙将人扶起,在内殿里,云集中好几位宫娥、嬷嬷,更有一位『乳』娘,『乳』娘抱着最大的郡主,又抱了第二位郡主,试着给她们喂『奶』。 “啊——”内殿又传出夕榕的痛苦惊呼声。 接生嬷嬷道:“梦妃,你怎了?” “痛,还和以前一样的痛。” “这回倒也奇了,好一会儿了……” 雪影对梅香道:“先别喂她喝『药』,嬷嬷你再细细检查一遍。”转而,她离了内殿,道:“太医,两位郡主都已经出生了,可是梦妃还在叫肚子疼,你快进去瞧瞧吧!” 景太医放下手里膏『药』,一路快奔,到了内殿,便听接手嬷嬷惊喜地道:“还有一个。” 所有人都微微一愣,已经生两个孩子了,怎的还有一个。 夕榕『迷』『迷』糊糊,但这一句,却是听得分明,道:“太医是不是说笑,已经生两个了。” “禀梦妃,你肚子里确实还有一个孩子。” 太医速速退出内殿,还不到喂『药』的时候,临离开前,景太医又叮嘱道:“一定要等孩子出生后再喂她服下止血的『药』。” 八皇子见一对郡主平安降生,他也该离去了:“大哥,你保重,我回府了。” 本想,上次文太医向慧妃谎报说是孕了一对郡主,不想还真生了一对郡主。八皇子倒还真希望是位小王子,如此一来,宇文昊也能安心。 景太医深深一揖:“恭喜殿下,梦妃一举诞下三胎。” “三……三胎?” “是,为臣诊过脉了,确实还有一个。” 话音刚落,震天一响,似雷如鼓,已到深秋了,居然还有雷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夕榕惨叫一声,在那雷鸣之下,风止云住,万簌俱寂,静得没有丁点的声音。 雪影冲出内殿,高兴得几乎不会说话了:“殿……殿下!生了,生了,这一回是个王子。” 外面,传来府中下人的好奇声:“快看啊!快看啊,那太阳端端照在昭正殿上,满天都是红云,只有咱们太子府的昭正殿笼着阳光……” 八皇子听到外面的声音,出了昭正殿,仰望着脑袋,只见漫天云霞,景『色』异常壮观,在云霞之中唯有一点空隙,正午的阳光从那空隙里穿透出来,端端笼罩着昭正殿。 宇文昊折入内殿,只听到内殿里人人都笑逐颜开。 “这回,梦妃可是我大齐朝的功臣,一举为太子殿下诞下三个孩子。” 梅香问:“可王子为什么不哭呀!” 接生嬷嬷抓住孩子的小足,倒立手中,“啪!啪!”连击两下,他还是哭。 第259章 我要你活着52 雪影紧张地道:“你倒是轻点,别把王子打疼了。” 夕榕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对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半分的感觉。 接生嬷嬷拽着小足,又拍了两下:“姑娘不懂,这孩子出生,一定得叫他哭,无论如何也得哭,不哭就不好。”再拍两下,孩子还是不哭。 宇文昊盯着小小孩子两腿间小得像蚕蛹一样的***,心头划过一道光亮,那是希望,更是欢喜。整个人都顿时比得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还要兴奋,长久以来的担忧,此刻都变成了喜『色』。 一边的『乳』娘说:“都拍好几下了,他怎还不哭!”顿了一下,“莫不是他嘴里被痰堵住了。” 另一名接生嬷嬷,将孩子翻转过来,伸手到他嘴里掏,却什么也没掏出来。“这不哭可不成啊!”说着用力拍了两下。 孩子还是不哭。 宇文昊见嬷嬷都说要哭才好,走向前去,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 “哇!哇……”孩子破开嗓子的高吼起来。 “还是殿下厉害,老奴怎么拍他都不哭,殿下一打就哭了。” 瞧他,哭得手舞足蹈,哭得面红耳赤,那声音竟比前两位郡主的哭声更为响亮。 他一哭,『乳』娘和宫娥手里的孩子也跟着哭闹起来,顿时间,内殿里一片哭声。 那个哭罢,这个开哭;一个赛一个的吵人。 接生嬷嬷惊呼一声:“不好了,大出血了,大出血了……” 门外传来景太医的声音:“把这止血膏『药』贴于梦妃肚脐处。半个时辰后,再饮一碗止血汤。” 谦良媛与大管家带着名『乳』娘,匆匆赶来。 “怎样了?母子平安吗?” 哈庆笑道:“这回,咱们太子府一举添了三个小主子。” “三……三个?”所有人都怔住了。 “可不是三个,这第三位呀,是一位王子,喏,你看天上。” 所有人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在那云层的缝隙间,只一楼阳光照『射』在昭正殿,仿佛给昭正殿披上了一件华丽的彩衣。 齐元帝二十一年十月初二,太子府梦妃一举诞下两女一子。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普天同庆。 齐元帝得闻消息,龙颜大悦,亲自在和妃、慧妃陪同下挑选宫娥、内侍、嬷嬷前往照应。 夕榕睡着了,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真的太累了 八皇子满是好奇:“大哥,你让我瞧瞧他们吧?梦妃嫂嫂真是厉害,看她长得瘦弱,一举就生下三个孩子。” 小曼会心笑道:“八殿下不用着急,往后呀,你有的是时间见他们。只是,一举得三个孩子,还得谨慎照应才是。” 宇文昊道:“小曼,此事就有劳你了。倒也亏得你,将这诸事打点得妥帖。” “殿下,这是婢妾应该做的。” “以后别再自称婢妾了。” “是,妾身领命。” 经过这许多,是不是说,宇文昊已经不拿她当奴才看了,而是拿她当自己人看。 小曼舒了口气:“你们几个,往后得细心照顾郡主、王子,怠慢不得,若有什么,都得速速来禀我。可得记住了!梦妃要坐月子,我要你们一日十二个时辰,时时都有人服侍照应,要是谁敢怠慢、玩忽职守,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喜嬷嬷说得对,有时候为了降服下手,就得使些手段,恩威并施,软硬皆来。 这些日子下来,小曼处理起太子府上下诸事,也逾加的得心应手。 宇文旻从皇恩寺祈福入城,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太子府的梦妃,一胎生了三个孩子,天降祥瑞,那太阳就直照着太子府……” “我还听说,尤其是那小王子出生的时候,敲了天鼓,那可是神人下界。” “这回好了,天佑我们大齐,又有神人转世相佑,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还听说,小王子出生,身上披着金光,那亮得让接手嬷嬷们都睁不开眼睛,瞧了半天,才看清是个孩子。” “我还听说,那小王子一出生,就把接手嬷嬷给打哭了……” 人们以讹传讹,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却早已改变了最初的真实样子。 “天佑我大齐,送神人转世至皇家。话说咱们太子殿下的小儿子,那可了不得,可是阳光铺化成金光天道,天鼓欢送临世,披着金衣,口含祥瑞之气降生……” 喜嬷嬷与一干祈福的下人,是入夜后才从皇恩寺回来的。 皇恩寺众僧,也因为梦妃祈福的百姓众多,主持方丈下令,为梦妃和三个孩子诵经祈福七日,也应百姓所请,人心所向。 喜嬷嬷一入城,就听添了三位小主子,高兴得跟自个儿多了三个孩子一般,虽说老了,精气神还以,一鼓作气地回到太子府。 刚入府,就赶下大管家正在给全府上下发红包、赏银。 “太子殿下有令,梦妃母子皆安,每人赐十两赏银,上下同乐。” 回来祈福的人,站在队列里,也不觉累,有银子拿,心情很好。 喜嬷嬷转身往昭正殿去,却见宇文昊一脸疲惫地坐在大殿中央,用手托着脑袋,虽说累,倒可见神『色』中的欢喜。 一边坐着位年轻的太医。 他颇不耐烦地道:“本殿让你去,你去办就好,下方熬『药』吧。” “可……这……这可是杀头的事儿。” 景太医没想,大齐太子行事果决,居然为个女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杀头?谁杀你的头,本殿吩咐你做的。往后,你且留在太子府,做梦妃母子的专职太医,至于旁的,本殿自会为你安排。此次,你保梦妃母子平安,立有大功。去吧,按照本殿吩咐,下方熬『药』。需要人手,只管与大管家要,没人敢为难你。” 景太医起身:“下官告退。” 宇文昊道:“梦妃三日后能醒过来吗?” 景太医低垂着脑袋,面『露』难『色』:“心力交瘁,此次又极损身子,就如院首所言,梦妃忧思过重,下官瞧她的脉像,似有心求死。心『药』还需心『药』医。” 宇文昊闭了闭眼,神『色』里掠过痛苦,抬头道:“下去罢,本殿知道了。” 喜嬷嬷笑道:“殿下,老奴一入城,全城的百姓都在说梦妃一胎生了三个孩子,这是真的吗?” 哈庆在一边,不由得意地扬了扬头:“可不是真的。奴才奉了大管家、谨良媛的令,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箭漏,梦妃生一个,奴才就令会写字的太监记下一个。大郡主和二郡主是未时二刻生的,这小王子是未时三刻。” 偌大的太子府,今儿竟似过节一样的热闹,就连平日里不大说话的宫娥、内侍个个都喜逐颜开,逢人就笑。上下得了赏赐,又平添了三位小主子,怎不开心呢?这太子府早该添几个孩子,如今也和旁的皇子府一下,有孩子的哭声、笑声。 喜嬷嬷道:“那孩子呢?孩子们在哪儿,老奴好想瞧一瞧。” “殿下说,梦妃累了,需要静心休养,已移到谨良媛的泠雪苑去了。要说三个小主子,就小王子长得最结实,最瘦小的当属大郡主了,不过今儿户部又另送了几位候补『乳』娘来,皇上在宫里得了消息,龙颜大悦,说现下太子府梦妃母子当属朝廷的头等大事,就是宫里也得先满足我们府上……” 哈庆高兴,喋喋不休的说着。宇文昊却是心烦得紧,景太医虽没有多说,可他明白,景太医的意思是三日之后,如若夕榕醒不过来,也许她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她为他生了三个孩儿,便认为他们之间的一切情缘已了么? “滚出去!本殿今儿累了,想要一个人呆会儿。告诉大管家,前几日送来的美人,尽数都送到璃王府去。告诉她们,要么让璃王收下她们,要么她们就去领死。” 正说话,却走出一个小心翼翼的人头,身子单薄,额上一片殷红。 哈庆见是子衿,当即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臭丫头,你还有脸回来……” “罢了。她对梦妃倒也忠心,昨儿一宿天那么凉,地上又冷,却一路磕到皇恩寺为梦妃母子祈福,功过相抵了。” 子衿道:“多谢太子殿下。奴婢……奴婢回来侍候梦妃的。郁兴说,梦妃留在昭正殿了。” “你进去罢!” 子衿低头进了内殿,屋子里有好闻的熏香味道,她咬了咬唇,走到牙床前,见夕榕面『色』苍白如雪,全无半分血衣,身上穿着一袭粉『色』的中衣,正昏昏入睡。 “梦妃,子衿回来了。我娘说,让我留在你身边,和你做伴。我娘还让我谢谢你为她做的一切,我娘她很喜欢那个铺子,还说生意很好,我从未见过娘会笑得那么开心……梦妃,吉人自有天相,你早些醒过来。听说你生了三个孩子,全帝都的人都传风了,还有人说,梦妃是上天的圣母下凡,所以能一胎生三个……” 宇文昊坐在大殿,只听到子衿在里面嘤嘤嗡嗡的说话。心下,有些好奇,起身走到通往内殿的门前,一挑帘子,就见子衿握着夕榕的手,坐在床前,似与她聊着家常。 夕榕的手在子衿的手里,还轻轻地动了一下。 子衿笑着:“梦妃,我知道你很难。太子殿下、璃王殿下,他们都一样的好,可是你总想他们俩都好好儿的。你和太子殿下在一起时,你会很快乐。可你和璃王在一起时,你是最自在的。是不一样的,璃王要我告诉你,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是他唯一的妻子,这一辈子,他只认你一个人是他妻子……” 子衿蓦地看到夕榕眼角的泪水,伸出手来,笑道:“梦妃,你别哭了,坐月子的女人最忌流泪。你应该感到高兴呀,他们俩的心里都有你。” 宇文昊放下帘子,心下突地就有了主意。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轻浅的笑。 太子府昭正殿和泠雪苑,是侍卫把守最严的地方,乔凯旋带着护卫们在四下转了一圈,有人便在两处停了下来。 宇文昊坚持让夕榕留在昭正殿,属于他的寝宫坐月子。 郁兴和梅香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一会儿就搬到昭正殿去照顾夕榕。正要出门,宇文昊与哈欠已经进来。 “太子殿下。” “你们俩去昭正殿服侍,本殿今儿开始在灵犀就寝。”他大踏步地在夕榕的绣帐前坐下,手臂一抬,哈欠过来为他宽衣。 第260章 我要你活着53 “殿下昨儿一宿未睡,今儿可得睡好了。明儿一早还要朝会呢?府里有谨良媛、喜嬷嬷和大管家在,你就放心好了。这一回,照顾郡主、王子的下人又够多,谨良媛又得给他们各人分派好了任务……” 宇文昊有些厌烦地瞪了一眼。 郁兴与梅香小心地退出灵犀阁。 哈庆知道自己的话太多,立时住嘴。不一会儿,又道:“奴才想着三个小主子,到时候一起学走路,一起长大,想起来就乐。那些太医虽说诊也了梦妃怀了两个,原来他们也诊不准,竟然是三个。想想小王子那小脸、那小嘴长得,和太子殿下还真像呢……长大后,也和殿下一样的英明神武……” 不光是哈庆,就是其他府里的奴才,也都是欢喜的,更有的,都想挤到泠雪苑去多瞧几眼。 泠雪苑里,小曼也睡不着。 夕榕还在昏睡中,从景太医的话来看,能否度过这一劫,还得看三日后能否如期醒过来,出了那么多血,如何受得。 笑呵呵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谨良媛,要是这梦妃万一迈不过这道槛,这三个小主子就是你的了……” “掌嘴!”小曼秀眉一挑,居然敢说这种话。 “谨良媛,奴才瞧你是真心喜欢这三个孩子的。你说要带他们三个过来照顾,殿下也没反对,可见殿下心里……” 还说! 小曼起身,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只打得笑呵呵不知所谓。 小曼道:“梦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就是城里那些不相识的百姓,都为她祈福,我们是她身边人,怎么能说这种话。梦妃昏睡了,连皇上都说三个孩子是朝廷的头等大事,我自然得将他们接到身边照顾。待得梦妃醒来,本妃自然会把孩子送还她的身边?” 笑呵呵试探『性』地道:“谨良媛,奴才也是为你打算。在这太子府,除了梦妃,你可是第二尊贵的女人。呵呵……皇上都下了让位于太子的诏书,虽说让位仪式延期了,可咱们太子殿下是早晚要做皇帝的。谨良媛要是有心,趁着梦妃这回……”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要是真趁着夕榕昏睡,动了什么手足,神不知、鬼不觉。 小曼冷眉一扬,气得牙痒痒,这笑呵呵居然说出这种话,煽动她伤害梦妃。“死奴才!”她骂了一句,对外面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给本妃拖出去,『乱』棍杖毙。” 笑呵呵忙忙跪下:“请谨良媛恕罪!奴才不敢了!” “哼!拖出去。” 小曼坐在床前,现下可是最关键的时候,出不得半分岔子,瞧着笑呵呵平时办事沉稳,这一回怎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实在太奇怪了! 小曼再也坐不住,当即道:“来人,去请大管家来!” 有人应声,不多会儿大管家过来了。 小曼便将笑呵呵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大管家沉『吟』片刻:“这一回,虽说人是皇上赏的,难免会有其他人混进来。尤其是小王子,出不得半分差错。” “这个我自然知晓,就是『乳』娘挑的也是与我们太子府亲近官员的女眷。小王子身边,宫里来的,都安置在白日,且还有我们府中的可靠的人照顾。” “三个孩子对殿下,对咱们府都是一样的紧要,都要安排妥当了。出不得毗漏,虽说一早是有准备的,可我们谁也没想到会是三个孩子。又是未足月的孩子……” 小曼笑道:“虽说不是怀足十月,瞧这三个孩子倒还不错,只是大郡主显得瘦小些。我已经吩咐厨房了,让他们给三位『乳』娘加强营养,这『奶』水也是很重要的。” 想到笑呵呵说的那些话,小曼就觉得,笑呵呵很可怕,在她身边那么久,如今才暴『露』出来。 大管家道:“这一回府里最可靠的人都派上用场了,但总是小心最好。宫里那位是如何对咱们太子殿下,对咱们府,你也是知道的。多多防备吧!” “难不成梦妃早前身中‘毒寡『妇』’之毒也是她干的?” “这个我便不知了。但是八皇子今儿来府里,在大殿坐了那么久,倒有些让我没想到。” 小曼冷笑一声:“他还是指望着,咱们府里只得郡主才好。真心假心,时日长了,总会瞧得清楚的。可是笑呵呵居然和我说那种话,我还真是没想到。” 小曼是个明白人,她不和夕榕抢,也抢不来,在她入府前,她便知晓一切,无论是太子还是夕榕,都是真心对她。而她,就算万死也难报其恩。夕榕以为自己会死,都有临终相托的遗言,这样的信任,是难能珍贵的。 小心行得万年船,小曼自小便明白,入了太子府以后,她越来越明白了。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是可以敬重的,而哪些人只能使唤。 子衿睡在小榻上,一觉醒来,便有内侍在外面道:“奴才是来给梦妃送汤『药』的。还请里面的姑娘帮忙带进去。” 子衿翻身下床,接过汤『药』,瞧着这内侍有些眼生,转身又去唤了郁兴,今儿郁兴和梅香一来,就再三叮嘱万事都小心些,说是府里来了批新人。貌似这太子府对于新来的人,都不大放心。 子衿道:“公公且先等着。”这才唤醒一边值夜的梅香。 梅香睁眼,子衿指了指外面:“送汤『药』的公公到了。”梅香打起帘子,哪里还有人,倒是汤『药』还放在外面,只捧了『药』进来。 子衿道:“真是奇了,既是来送『药』的,为什么又走了?” 听她一说,梅香反不敢将『药』喂给夕榕。 子衿虽是家里的嫡出小姐,可从小也见多了姨娘们间的争斗,她立马道:“梅香姐姐,还是先别喂给梦妃,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可担不起责任。我这就去请景太医来,让他帮忙看看。” 子衿唤了廊下值夜的内侍,居然睡得比什么都还熟,心下的疑心就更重了,道:“你去把太医请来。” “是。” 不多会儿,景太医便来了。 梅香捧了汤『药』给景太医:“之前有个小太监来送汤『药』,可一回头就不见人了。为防万一,只好请太医来一趟。” 景太医细细地闻嗅,伸出指头沾了一点放在嘴里,面容俱变:“好险啊,要是喂给梦妃就会出大『乱』子!” 梅香道:“你是说,这『药』……真有问题?” “喂服下去,不需一个时辰就能令人毙命。” 梅香身子一颤,看着一边的子衿:“你可还记得那个小太监的模样?” 子衿点了点头:“我可以画出来。” 梅香出得殿来,大叫两声:“来人!快请谨良媛!” 子衿取了笔墨,握着笔,照着记忆中的模样,将那小太监绘了出来。 景太医不由面『露』惊异,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宫娥居然拥有这样的才华,能将人绘得很细腻。 梅香看着画影,居然描画得七八分,只凭这几分模样,不屑时辰就能寻出此人。可梅香瞧着,甚是眼生,道:“我在太子府五年了,咱们府里没有这样的内侍太监呀。” “之前送汤『药』的人,确实就是这个模样。”子衿很是肯定,“跟在梦妃身边,她教会了我很多,所以虽只一面,我能记下他的样子来。” “难怪他跑得那么快?一定知道我对府里的人都熟识,怕我认出才跑得那么快。外面还有值夜的太监,怎的就让他一路进来了,居然没人发现……” 景太医沉思片刻,道:“二位姑娘,本官到时,便闻到这殿里有一股异味,是加了『迷』烟的安神香。” 难怪外面值夜的内侍,个个都睡得跟熟睡了,竟是中了这『迷』烟。 谨良媛到了,弄清原由,也吓了一跳。 子衿道:“景太医辛苦了,奴婢送你回去,请!” 四更天,月移西空,撒下清冷的月华。夜,越发的静谧。 子衿长长地轻叹一声:“突然懂了梦妃的难处?她是那样聪明的人,许是厌了深宫之中的尔虞我诈,所以才总想逃离那样的地方。看来,最初我的选择亦是正确的。” 莫名地听到一个年轻姑娘的轻叹,景太医接过话道:“姑娘最初选择什么?” “不瞒太医,奴婢是昔日太子殿下攻下大兴城,大兴前卫旧臣敬献的那批美女之一。奴婢只想求个平安,所以求了梦妃,留在她身边做侍女。这数月下来,与梦妃朝夕相处,亦有了感情,对她的为人、心事也略知二三……” 难怪她擅丹青书法,看她运笔的样子,就是经常握笔的人。 “原来姑娘也是千金小姐。” “不过是这红尘中一个平凡的女子罢了。” 景太医道:“在下瞧姑娘的额上有伤,回头配点膏『药』给你。” 医者父母心,况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对美丽便越发的渴求。 “不碍事的,留点疤也好。在深宫之中,长得丑的女子总是有福的。景太医,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告辞!” 子衿走了,景太医讷讷地望着她的背影。 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份平安。 在当今这遍地都是欲求荣华的女子里,这样的她,显得如此的特别。 她走得不快不慢,走了一阵,就放缓了脚步,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似在想心事,不一会儿便进了昭正殿。 很快,有人要毒杀夕榕的事就被宇文昊知道了。 届时,他正在更衣,准备入宫参加朝会。 “那人可找到了?” 大管家站在一边,禀道:“这次多亏了子衿姑娘绘的画影,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人给揪出来了。老奴查了一下,他是此次宫里新送来的奴才,听人说他以前是元妃宫里的小太监。” 第261章 大结局1 宇文昊道:“老五的案子,至今也没个结果。韩氏一门还关押在天牢里,她在这个时候就坐不住了,想除了梦妃。只怕,是与前几日送来的美女有关。你不说,那里面有三个是韩氏一族的小姐吗?” 他将一干美女给遣走了,莫不是元妃想救儿子、族人,便想这样的法子。记恨夕榕专宠,故而想一绝后患。 “是。老奴也是这么猜想。可到底没有证据。那小太监一看我们要抓他,就咬舌自尽了。” 宇文昊道:“往后不用防着子衿。” “这……” 宇文昊听夕榕说过,子衿的母亲与她一样,就凭这一点,子衿就不会算计夕榕。夕榕甩开郁兴和雪影,却独带了子衿相伴,可见夕榕是信任子衿的,拿她当自己人。 “回头,你催着景太医一些,让他给将我要的『药』尽快配好。拖得越久,怕是越要生出变故。” “殿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你……不必这么做。”这可是大事,怎能为个女人做出这等事。 “本殿不仅是为榕儿,也是为我们一家的将来。我不会给旁人伤害榕儿的机会,你且瞧着,待到那日,那些个想做皇亲国戚的臣子,谁还整日想着与本殿攀亲。这些日子,本殿都快被他们给烦死了。” 『药』是易配的,可大管家不想宇文昊这么冲动,所以特意叮嘱了景太医,让他拖些日子,只说『药』材不全。 “那十二名美女,老奴按照吩咐送到璃王府了。璃王不肯收,她们就跪在璃王府的大门外,许是念着家人,没一个人离去。” 宇文昊理着衣襟的手微微一滞,嘴角一翘,『露』出几分狡黠:“不出今日,璃王便会寻上门来。告诉景太医,璃王到时,那『药』勿必给本殿呈上来。” “殿下,这可是大事,你再想想。万一,梦妃不能度过此劫……” 他抬手做了止话的动作,“就算小鬼把她抓到阎罗殿,本殿也要把她给从鬼门关带出来!” 这是怎样的狠决与固执。 宇文旻,你还想夺人吗? 这一回,本殿就让你死了这条心。 天上、地下,火海油锅,他都会陪着夕榕一处。 这一回分开,让他再度瞧清了自己的心。 千帆过尽,他此生便是为她,她的出现也是为他一解相思之苦。 众朝臣见太子入朝,纷纷过来恭贺,这样的大事,人们当成奇闻一般的传递,没人不知道太子府的梦妃一胎生下三孩的事儿。 “恭喜太子殿下!”之声不绝于耳。 自中秋节后,几位皇子就未离去。 先是四皇子道:“皇兄,可喜可贺,没想皇嫂生得体弱,那肚子如此争气,真是羡煞我们了。” 六皇子道:“可不就是,听说是两女一男,你说梦妃皇嫂是怎么怀的,居然这等能耐。就连父皇都甚是高兴了,我听大总管说,父皇一听到这消息,乐得一晚没睡,就想着如何给三个孩子取名了……” 宇文旻静站在一边,额上都还血浸着,一张脸冷得像块冰,这与前不外的意气风发,恍惚判若两人。 宇文昊装着未瞧见。 众皇子正议论着,大总管一声:“皇上驾到!” 所有声音都化成海呼万岁。 散朝后,宇文昊去了齐元帝宫里,说了昨晚有人想加害夕榕的事。 齐元帝听罢,啐骂一声:“可查到根由了?” 宇文昊拿出一张画影,齐元帝接过,瞧了又瞧。 大总管瞧了一眼,惊道:“这不是元妃宫里的小猴子么?” 齐元帝冷哼一声:“宇文显造反,朕没有贬她入冷宫便是好的了,居然派人毒杀梦妃,哼!梦妃可是我朝的福星。来人,传朕旨意,着刑部和内务府彻查此案,元妃软禁宫中,六宫事务暂由……” 萧慧妃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暂由和妃打理。” 宇文昊道:“父皇,梦妃是天命所归之人,出不得差错,要是无辜丧命,恐怕要引来上天震怒。一个小猴子,昨晚就将我府里闹得人仰马翻,要不是下面人机警,就被他们得手,居然连加了『迷』香的安神香都用上了。” “今日你便到御林军去,挑选一批得力的护卫。” “谢父皇。” 宇文昊又小坐了一会儿,方才退去。 大总管笑道:“皇上对太子是越来越好了,父慈子严,令人欣慰呀。” “太子有后,朕也能告慰端敬在天之灵。大顺,你且说说这一胎生三个,那几个小孩子长甚模样,该不会一个比一个瘦小吧?” 见多了一胎生一个,也知有双胞胎的,可这一举生三个,还是世间少有,偏生出生之时,又有上天示瑞,真真是奇事。 钦天监的人上奏说:天象奇瑞,乃是盛世昌隆之相。一举三胎,更预示江山永固。直乐得齐元帝好几日的心情奇佳。 “皇上,待孩子满了月,你下道圣旨,让人带他们入宫瞧瞧。” 宇文昊得了旨意,去御林军又挑了批护卫入府,加强戒备,自打从雪影那儿知道楼三是宇文旻的人,他更像是在防贼了。 将护卫交与乔凯旋,自个儿未入府,转身携了护卫往萧相府去。 萧国舅听说太子到访,这可是极难得的事,急急到了花厅,却未见人影。 萧相府后花园里。 萧三小姐正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一副百般寂寞无趣的样子。 “小姐,太子殿下来探你了?” 萧三小姐定睛细瞧,侍女乌兰身后,可不就是宇文昊。“哦,今儿是什么风,居然把你吹来了。” 宇文昊淡淡一笑,在他身边的秋千上坐下。 “我可听说你府里的梦妃给你一下添了三个孩子。真是件大喜事儿!只是她能安心和你过日子么?怎的听说,前些日子又跟了璃王……” 宇文昊笑:“你吃醋了?” “我吃哪门子的醋?我与你何干?” “你是本殿的三表妹,我府里的人自然与你无关,可璃王的事,你还是关心的吧。” 萧三小姐瞅了一眼:“也没关系。” “真没关系?”宇文昊『荡』着秋千:“榕儿是为了替我解危,这才被迫同意跟了璃王。璃王就是不服输给了我,这一回,榕儿生了三个孩子,她自是更舍不得孩子和我了。我瞧着璃王死心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我的好表妹,你当真对他没兴趣啦?璃王一死心,父皇赐婚,他自会答应,到时候,赐的是不是你,本殿可不敢保证了。” 萧三小姐心里犯嘀咕,她从未想过,自己输给了梦妃,输她就输她吧,梦妃的故事她也听得多了,任是战场,还是解决粮草,桩桩件件,都不是她能做得了的,输给梦妃,她也算是心服口服。 “你若真对璃王死心,为甚都过双十年华还未出阁。难不成,真是没有寻得合意的?”宇文昊见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你若有心,知道如何做?三表妹玩着,本殿告辞!” 他翩然而来,匆忙而去。 宇文昊刚出花园,萧国舅就过来了:“太子殿下到府里所为何事?” 他不想再这样不温不火地被人伤害、算计,道:“舅父就打算永远这样,不得罪我,也不开罪慧妃?” “太子这是甚话?老夫怎的听不明白?” “国舅大人就别跟本殿打哑谜了。慧妃对我府里做的事,你亦是知道的。本殿十二岁那年,她险些要了我的命。就劳国舅大人告诉她一下,万事不要太过,本殿不许她再伤害梦妃母子!本殿一直未说,可手里却捏有足够让她被贬冷宫的证据。她若安分,将来还是尊贵的慧太妃!舅父当了这许多年的墙头草,难不成是觉着老八比我更适合当皇帝?” 齐元帝不爱搭理这事,不过是怕越追究越『乱』,就如五皇子带兵围城一般,这一杆子下去,五皇子落了叛逆之罪,就连韩氏一族也颇受牵连,本立有军功的韩门将军们,抓的抓、贬的贬,本是有功重臣,却成为以功震主的人。 他伸出手来,轻拍着萧国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昨儿,父皇给我府里又拨了一批宫人,居然有人用加了『迷』香的安神香,借着侍女、太监熟睡,妄想毒杀梦妃,太监已经毙命了,这事儿父皇已下旨责令内务府和刑部彻查,本殿可不想此事和慧妃脱不了干系。本殿亦有底线,国舅大人当真还想袖手旁观么?” 他一再退让,只是念着一份旧情。 虽然府里查出的结果说那小太监是元妃出来的,可使用的安神香,却告诉宇文昊另一个真相:元妃宫里的小太监,慧妃手里的安神香。 萧国舅讷在原地,他在宇文昊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杀气,是那样的不可掩饰。 他的背影,让萧国舅不由自己地忆起了当年的先帝,先帝也是这样的高大,也是这样的难以琢磨。 “横波……”萧国舅低呼出慧妃的闺名,“看来这会儿,是得与她好好说了!” 宇文昊的得意,宇文旻的失落,更令他懊恼的是,宇文昊居然一口气送了十二名美女入府,而那些个女子,跪在璃王府就不肯走了。 追问之下,方知,这是宇文昊的意思,谁要是去了别处,那么就要赐死他们的家人,有了这话谁敢。都知道宇文昊不久就要荣登大宝,谁敢得罪未来的皇帝。 —新浪首发《一代红妆两国妃》水红文— 宇文旻散朝回府,却见那十二个如花女子还齐刷刷地跪在大门外。 他刚下马,齐声呼道:“璃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管家迎了过来:“殿下,老奴怎么也赶不走,令府中护卫将她们架走,不出一个时辰,就又都回来。” 不仅是回来,十二个美女,一个不少,全部都回来。 一上午,管家派人赶了好几次,赶走又回来。 “老奴到巷口瞧了,发现那头站着太子府的护卫,他们放话说,要是这些女子不入璃王府,就要把她们送到青楼去……” 青楼与璃王府,她们自然是愿意到璃王府的。 她们个个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谁也不愿到青楼,给全家上下抹黑,只好厚着脸皮跪在璃王府外。 璃王府的人一赶,便离远些,瞧见赶她们的人一走,又跪得离王府更近些。 第262章 大结局2 宇文昊就是见不得他对夕榕的痴情。 他昔日是为了夕榕了却心愿,才把夕榕送回太子府的,没想宇文昊一抓住机会就不放了。现下好了,给他生三个孩子,只怕更不想放人了。 宇文旻大声道:“你们怕太子府的人把你们送入青楼,就不怕本王要了你们的脑袋。” 人长得太俊美,就说是生气,那些美女也不怕。 领头的美女不停地磕头,哀求道:“启禀殿下,我们也不想的。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太子府的人就真的会把我们卖入青楼去。太子府的人说,璃王殿下俊美,风流,府里没有姬妾,太子送我们来,就是要给你……” 宇文旻扫过面前的美女:“想做本王的姬妾?哼——就你们这样的?” 环肥燕瘦,莺莺燕燕也算不错了,可落在他眼里,只得两字:俗! 除却巫山不是云,在他心里除了夕榕,恐怕任何女子都是入不得眼的。 “请殿下救救我们!求殿下开恩,收下我们吧!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父兄为了前程,将我们送进了太子府,已然对小女说了,一离家门,往后是生是死,是尊是贱,都不得再回去。太子府不要我们,璃王又赶我们,难道璃王真忍心看我们这些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却送入青楼么……” 一个个梨花带雨,比花还娇,见着宇文旻,又是磕头又是哀求的。 从昨日到现在,不可谓不久了。 宇文旻道:“来人,给她们每人发点吃的,不许入府!” 有女子一听,早也顾不得廉耻,起身快跑几步,抱住宇文旻的膝盖:“璃王殿下,你就收下小女吧。你不要我,我还能去哪儿呢?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我娘病故了,如今姨娘当家,处处都拿我当眼中钉,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听闻,璃王殿下也是在南边长大的,我什么也不求,哪怕入府做个侍婢丫头也好,只求有顿饱饭吃……” “放开!”女子未放,宇文旻提高嗓门,又重呼一遍,女子见他俊颜含冷,因是长得太美,也至少了一份威严,反而觉得这样的男子更让人心旌动摇。“本王城外还驻守着二十万将士,你们再闹,哼,本王就把你们送去当营『妓』。这样如花容貌,我想他们定是喜欢的!” 这一说,那女子颤栗放开了璃王,但见他微眯着漂亮的桃花眼,『露』出恶狠狠的样子。陡然回身,翩然而去。 宇文旻回到静心堂,便生了一场闷气。 管家令下人们给她们发了吃的、喝的,女子们不敢走,又不敢入府,就那样一个个跪在王府外,因为跪得太久,一个个花容失『色』,狼狈不堪。 “这个宇文昊,就是故意的!要是本王收下她们,岂不正合他意。来人!准备车辇,本王要去太子府!” 宇文旻令人将十二名美女赶上马车,自己骑马走在前头。 昭正殿,内殿。 宇文昊坐在牙床前,看着还在昏睡的夕榕,都睡了这两日了,也到了该要醒来的时候。 她想求死,是因她觉得如此难以面对。 可,她也问他是否同意。 一名『乳』母道:“启禀殿下,郡主(王子)吃饱了!” 他斜睨了一眼:“吃饱了就让他们哭!” 哈庆惊呼一声:“殿下……” 不过是刚出生的孩子,可他今儿一回来,便令人将『乳』母和孩子都抱过来,孩子哭了,大人还着急,他居然要孩子哭。 “没听见本殿的话,让他们哭!” 三位『乳』母,你瞧我,我瞧你,因是一胎三个,孩子本就比正常的胎儿要小得多,就连谨良媛也再三叮嘱,一定要护好了孩子。 宇文昊见她们下不得手,他倏然起身,一番审视,目光落在小王子身上,这个他居然一眼就辩出来了,因为是男孩,谨良媛特意挑了胸大『奶』足的『乳』娘给小王子。抱过孩子,提起小足,便如刚出生时那般,在他小屁股上一拍。 小王子吃疼,张开小嘴,哇啦啦地大哭起来。 他一哭,另两个郡主就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间,内殿里很是热闹,尽是孩子的哭声,哇啦,哇啦,是在倾诉父亲对他们的虐待。 宇文昊坐在床前:“陈夕榕,听见了吗?本殿在打孩子呢?你要死了,本殿往后每日揍他们三遍。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本殿觉着还真是可怜。” 三位『乳』娘从未见过这样当爹的,居然让孩子哭,孩子打哭了,一屁股走人。 “不许哄!让他们哭,哭得越厉害越好,越伤心越好……” 这边一哭,周围就有宫娥、内侍听见。 子衿低垂着头,又劝阻不得,小心地溜出大殿,拉了郁兴:“快去谨良媛那儿说说,殿下居然把孩子打哭了,还不让『乳』娘们哄,那么小的孩子,这样下去,莫哭坏了嗓子。” 三个孩子一个哭,另两个就会跟着哭,本是同胎生,那内殿里吵嚷得跟啥一些,宇文昊坐在牙床前,还在那儿狠着心肠气人。 小曼得了信儿,急慌慌地跑进内殿,却见大郡主的『乳』娘苦着一张脸:“谨良媛,快瞧大郡主,都哭不出声了!” “我的太子殿下,好好儿的,你这又是唱的那出戏了。莫要整出个好歹来!快,快请景太医来!你们都把给孩子哄住了!” 他若无其事地望了一眼:“大郡主体弱,先抱下去!那两个留下,继续哭!” 小曼拿他一点辙也没有,“殿下,这只是刚出生的孩子,你这又是何苦,三个孩子本就弱小,全府上下,都是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你怎还让他们哭。” “陈夕榕,你给本殿听着,你要是死了!本殿就让你的孩子哭死!让他们天天哭,没娘的孩子最可怜,与其让他们跟我一样可怜!还不如让他们哭死来得痛快!” 小曼现下算是弄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要用这个法子,激夕榕快点醒过来。“殿下,景太医不是说了,三天呢,这才多长时间,你又何苦这样为难孩子。” 她不是要一心求死么? 他不允许! 他一定要她醒过来。 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其实都能听得见的。 昨晚,子衿与她说话,她就是听见的,只不过她不想醒过来了。 宇文昊见孩子哭得轻了些,走上前去,又在小王子屁股上一拍,那哇啦的声音又开始了。 “殿下……” 宇文昊道:“你瞧不下去,只管滚开。本殿都不心疼他们,你就当没瞧见。” 可她瞧见了呀。 夕榕可是托付过小曼,要她帮忙照顾,小曼轻呼一声:“殿下,孩子体弱,你就别折腾了。” 正要再劝,梅香过来,道:“谨良媛,景太医到了,让你到大殿说话。” 景太医正用手倒拽着大郡主的足,大郡主蹬着小足,正拼命的哭着,那声儿与内殿两个相比,不知道弱了多少。 子衿道:“景太医说大郡主的心脏不好,往后她一哭,就得倒拽着,否则……” 小曼问:“否则怎样?” 『乳』母小声地道:“怕是不好养活。” 景太医道:“告诉其他两位『乳』母和嬷嬷、宫娥,有空的时候,到我院子里来,我教他们如何给孩子按摩、运动,他们三个都比较瘦小,马虎不得。尤其是大郡主,体质极虚,更需谨慎了。” 大郡主『乳』母道:“不如太医先教教我吧。” 景太医低应一声,把大郡主小心地放到软榻上,双手挥舞着她的小胳膊:“一、二、三……这么做,每天早晚都得做一刻钟,一直要坚持。记住了,大郡主一哭脸就会涨得通红,她哭时,不要急着哄她,得像我刚才那样,提着她的足,先让她哭一阵子,这样对她有好处。” 子衿满是敬重地看着景太医,所有人都说,梦妃一胎生三个是奇迹,而孩子们能得遇景太医也是缘份。 “我会给三位『乳』娘不同的『药』方,你们喝『药』后,就把一部分『药』汁转化成『乳』『液』,这有于他们的健康成长。每个人喝的都不同,可不要弄混了!大郡主没满百天前,尽量不要让她吹风。” 交托了一番,『乳』娘与嬷嬷抱着大郡主回泠雪苑了。 景太医听到内殿的孩子哭声,步入内殿,打了揖,道:“太子殿下,孩子们体弱,你这样做,是在伤害他们。下官有几句话,想当面和太子说。” 宇文昊瞪了一眼,随景太医离开。 小曼道:“还站着做甚?快把孩子都抱回去吧!” 催着两位『乳』娘把孩子给抱走了。 景太医道:“下官明白殿下心急,想让梦妃早些醒来。可是你让这么小的孩子哭,着实冒险。就像刚才,如果下官再晚来一会儿,恐怕大郡主就……” 宇文昊见『乳』娘们抱着孩子开溜,想要阻止,小曼却拼命催着:“快走!你们听我的,孩子满月前不许抱出泠雪苑。再有下次,本妃饶不了你们。” 景太医微微一笑:“梦妃昏『迷』了,是不是郡主、王子在哭,她不知道的。” 他那话什么意思? 宇文昊立时面『露』笑意:“本殿明白了!景太医就下去吧!” 哈庆去唤了大管家来,宇文昊道:“弄两个六月以下的婴儿来,近日可暂时让他们住在府里。” “殿下。” 子衿也明白他的意思:“梦妃到现在都没醒,殿下想让孩子哭,到时候梦妃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哪有当母亲的不疼自己孩子的,就一定会醒过来。” 大管家应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宇文昊望着一边的子衿:“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不是奴婢聪明,刚才景太医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是刚才殿下实在太冒险了,就连奴婢母亲听说梦妃生了三个,都很担心呢,一胎三个的,哪有一胎一个的壮实。她还对奴婢说,应该让太子府的人给孩子们喂些狼『奶』、虎『奶』什么的……可是哪有吃这个的,我娘一定是糊涂了。” 李夫人可是穿越而来的人。 子衿是无意,可宇文昊却听得很认真。 “她还说什么了?” “我娘还说,没有这些也行。要吃初『乳』,初『乳』是什么,奴婢也不懂。说是多吃几个健康母亲的初『乳』,对他们的身体大有益处。” 第263章 大结局3 子衿也是随口一说,但宇文昊当了真,一个时辰后,就有马车从外面带来刚生过孩子的女人,统统都被带去了泠雪苑,在府里住上一夜就又离去。 府里添了三位小主子,突地热闹了许多,连宫娥、内侍走路也是赶趟似的小跑,尤其是太子府的厨房里,总是人满为患。 “我说,你倒是快点!给梦妃的参汤熬好了没有?” “梅香姑娘,灶上正熬着呢。泠雪苑那边,还等着给『乳』母们煲汤。” “咱们府的厨房够大了,怎的还没好?我可不想跑第三回了。” “马上就好!” 这边的事儿,还没了,那边又有内侍过来。 “小王子『乳』娘的『药』熬好了没?景太医吩咐过了,一日三次,一次也不能少。” “小公公再等等,一会儿就好。” “我说你们厨房是怎么干事的,磨磨叽叽,不是告诉过你们,到了时辰,咱家就要过来取东西的吗?” 这里取汤,那里拿『药』,一边又有来催着太子晚膳的,厨房里近二十个人,可还是不够用,忙忙碌碌,所有的大锅小灶,都占用完了。 梅香取了参汤,急急地往昭正殿去,却见太子府门前吵吵嚷嚷,桃红柳绿的,好不热闹。定睛一瞧,却是璃王带着那十二名被送走的美女又回来了。 梅香进了大殿,只拿坐在殿上的宇文昊当透明,如今在这昭正殿进进出出,她和子衿也不常施礼、招呼了。 哈庆进了大殿:“殿下,璃王来了。” “去!把景太医给本殿熬的『药』取来!” 哈庆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哦,那个『药』,奴才想起来了,怕是弄混了,搁在灵犀阁里熬着呢。这就去取!” 离了昭正殿,哈庆思着,这不是那个事儿,『药』是熬好了,可是大管家吩咐了,如果殿下要喝,得先告诉大管家一声。哈庆正愁找谁去通禀一声,赶巧迎面看到郁兴,扯住他道:“郁兴,你去告诉大管家一声,就说殿下要喝那『药』了?” “『药』?什么『药』?” “先别问,马上去禀报大管家吧,他知道的。” 郁兴似懂非懂,去找大管家。 宇文旻带着十二名美女,进了昭正殿。 “是三弟来了。”宇文昊放下手里的书,负手而行,长身在他面前立住。 有宫娥进了大殿,奉上茶点。 宇文旻指了指后面的美女:“太子送我十二名美女,本王原封不动地给你送回来了。就算天下美人千万,也抵过一个夕榕对本王重要。” “重要?”宇文昊沉『吟』一声,“你知她对你重要,她何尝对我不重要?三弟,什么事不要做过太过分?”他抬了抬手,有服侍茶点的内侍对众美女道:“退出大殿,到殿外候着!” 宇文昊压低嗓门,将声儿压得极低,低到唯有宇文旻一人可以听见:“楼三是你的人,给榕儿下毒的人是楼三?如果不是榕儿身中‘毒寡『妇』’,她怎有这场劫难?宇文旻,当年在张王县,你派楼三去刺杀榕儿,本殿可以放你一马;在白龙县一役,『射』箭的人是老五,可与你也脱不干系,要不是你藏着掖着,怎会被人钻了空子,害我们夫妻饱受两年的分离之苦……” “宇文旻,你知不知道,太医们是怎么说的?他们告诉本殿,榕儿此番劫难,已伤母体,以后再不能孕育孩子了!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你还脸面跟本殿提你多爱榕儿,而榕儿呢?” 再也不能怀孩子! 不能了。 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都是莫大的打击。 他也不想的。 “宇文昊,如果不是你推了夕榕,她怎么可能动了胎气?” “‘毒寡『妇』’之毒对于正常女人而言,服过解『药』,便能清除干净。可是榕儿是在怀上孩子时中的毒,所以余毒很难清除干净。太医说了,就算是十月临盆,也有此劫!” 是楼三下的毒。 楼三只是想让夕榕不能与宇文昊清静,借此来分开宇文昊。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那时候的夕榕肚子已经怀上了孩子。 宇文旻对夕榕是一直有愧,有愧于因为自己,而累及她吃苦受累。有愧于,自己一度误会,一错再错。 宇文昊道:“她心里有多苦,生怕自己会死,让我们兄弟反目成仇,更怕本殿有朝一日会为难于你……” 宇文旻道:“就算是她临终所求,可你也不想答应?” “那是本殿不想她死!要她记住,在这世上,她有太多放不开的东西。要是她的要求本殿都答应了,你以为,她能强撑着平安生下孩子?本殿就是要她有太多的牵绊,只有这样,她才会坚持。” 居然是这样? 宇文昊不答应,居然是为了让夕榕可以坚持下来。 宇文旻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 哈庆捧着『药』汁,还冒着热气:“殿下,你的『药』来了。” 一股浓浓的『药』味充斥在空气里,宇文旻问:“你……病了?” 宇文昊从哈庆的手里接过『药』碗,眸子里掠过一丝狠绝,另一边,大管家得了信儿,一路飞奔,近了大殿:“殿下,且慢!不能喝!” 宇文昊不管不顾,闭阖双眸,一饮而尽,大管家奔近大殿,急呼道:“太子殿下,你怎可以这样?来人,来人啊!快去请景太医来。” 听到外面的声音,梅香和子衿都移到帘门前,两人静默地看着外面的人,大管家慌张失神,正冲着门外大叫。 宇文旻不知道他喝的是什么『药』,但看大管家那紧张的样子,应该是什么不好的『药』:“那到底是什么『药』?是什么『药』?” “绝嗣汤!” “你……”宇文旻瞪大眼睛,没想到宇文昊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太医说榕儿再也不能怀孕了,那么,本殿就陪她一起。‘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我不会让榕儿不能生养的事,成为别人『逼』我要其他女人的藉口。” 宇文旻不可思议地看着宇文昊:“你……你为了她,居然不想再有孩子了!” “此次榕儿为我九生一死,我宇文昊此生定不负她。三弟,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难你。你是榕儿今生最在意的人,她疼惜你,珍视你,扬州时的玉无垢一直是她心里最美好的男子。那次洛城一役,你被围困,我火速派兵增援;离开军营,你和老五迟迟不动身,我便已经猜到一些……” 因他是夕榕在意的人,他对宇文旻总有些不同,即便给过他难堪,只瞧着夕榕的情分上,他也会放他一马。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和老五都有自己的打算,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父皇。父皇想要在退位之前,把不二之心的人都清除干净,要为我留一个清明、干净的朝堂。三弟,你别再执意不悟了。” 这才是最骇人的真相! 齐元帝居然要的是这个结果,在他退位前,要清除不二之心的皇子。这么说,老五虽关押在天牢,恐怕再难有翻身之日。 “三弟不觉得一直以来,这一切很奇怪?你没有手握兵符,为什么卫戍军就到了你的手里。三军的兵符,一直都在父皇手里,三弟如果再不将兵撤离帝都,到时候,恐怕是我想救你,也不能了。我不想你死!在所有兄弟里,你是最真最纯的一个,在你的眼里,没有权势,没有荣华富贵,有的从来都是你对榕儿的一片深情……” 宇文旻此刻恍然大悟。 他以为,自己才是对夕榕爱得最深的那个。 其实,并不是的。 并不是这样的。 宇文昊忍住腹痛,走到殿门前,对着殿外的十二美女吼道:“本殿已服绝嗣汤,你们中还有想做本殿女人的吗?本殿告诉你们,你们跟了本殿,年轻貌美时也许有三两年的恩宠,一旦宠绝,你们连下半身的依靠都没有!” 十二美女议论起来:“绝嗣汤?什么是绝嗣汤!” 谁也没有听过名字? 景太医从一边走了出来,“青楼女子,为断绝做母亲的权力,老鸨便会『逼』他们喝下绝孕汤,一碗下肚,这一生都休想做母亲。而太子殿下所饮的绝嗣汤,便是断绝子嗣之意。但凡往后,他所宠幸的女子,就没一个会怀孕的。换句话说,即便怀孕,那肯定不是太子殿下的骨血……” 大管家冲上前来,拽住景太医,抬手就是一拳:“你这个妖人,居然敢给殿下配这种毒『药』。” 宇文昊捧着腹部:“别怪景太医,是本殿『逼』他配的『药』。本殿主意已定,任何人更改不得!而你们,本殿对你们没兴趣。” 大管家道:“给殿下解毒!我要你给殿下解毒。” 不等景太医说话,宇文昊朗声道:“此毒无解……” 大管家一脸惊愕,实在不明白宇文昊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这皇子,开枝散叶,添丁加口自来都被视为责任。可宇文昊居然走出了这一步棋,要为梦妃饮下绝嗣汤。 宇文旻步步后退,嘴里反复地沉『吟』着:“既然你一早都知道一切,为什么还任由夕榕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不想榕儿一直觉着她欠了你,更不想你一直难以放手。三弟,放手吧!我会给榕儿幸福!你能给她的唯一,我亦能做到。而我,亦能给她你给不起的东西。” 果决地陪她,她若不能生,他也可以不再生,让那些妄想跟他的女子断了念想。 宇文旻以为自己赢了,因为终于可以夕榕在一起了,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局,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梦罢了。 他输了! 输得这样的彻底。 宇文昊对夕榕的情,在他之上,爱得那样的疯狂而炽烈。居然会为了夕榕,甘愿饮下绝嗣汤。 没有生养之力的男人,等同是半个男人,会被人嘲笑的,哪怕这样,他还是愿意承认。只因为,他不愿意给旁人『逼』他要其他女人的藉口,不想负了夕榕。 “是因为夕榕给你生了三个孩子,所以你才这么果决?” “不,如果榕儿一个也没生,知晓她不能生后,我还是会这么做。” 在皇家,最在乎的就是后继子嗣。 宇文旻突地忆起,三个孩子又如何?一胎三个,可想这三个孩子的身子得有多孱弱,明知可能难养活,宇文旻还是这么做。 第264章 大结局4 “三弟,无论将来如何,他日天下大定,我会在你的子嗣里挑上两个过继到我的名下。三弟,和我一起来守护我们共同打下的江山吧?” 宇文昊忍住腹部命根处传来的阵阵刺痛,那是最强烈的痛,痛得清晰。一碗绝嗣汤,他还是男人,却再也无法让女孕育儿女了。 这,是他做出的决定! 他的所求,只是保住心爱的女人,将她一生都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拥住了宇文旻! 两个人站在殿下,在这夕阳里,久久的相拥。 宇文旻思绪混沌,他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结局。 “三弟,榕儿说过,放手不一定是背弃,有时候是为了更好的成全。她说放开我,便是想成全我做个好皇帝,没有她的皇帝,做起来又有什么乐趣。三弟呀……” “啊——”宇文旻狂呼大叫一声,推开宇文昊,连连后退,突地转身,调头奔出了太子府,他跨上马背,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黄昏的风吹扬起他的发,吹着他的衣袂,纤白而绝尘。 子衿热泪盈眶,有这样的两个男子深爱着,那该是多少女子的梦想。 她走到殿前,朗声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璃王是众皇子里最优秀的皇子之一,更难得的是,他的府里无一位姬妾,他现在已经放下了梦妃,你们有机会了……” 有人醒悟过来,调头就跑,嘴里喊着:“璃王殿下!” 子衿迎视着西边的天空,最后一抹朝阳撒落在皇城,给整座城池披上了最华丽的霞衣。 宇文旻骑着马,一个人疯狂地奔驰着,脑子里一片凌『乱』,数年来坚持的东西,居然在此刻瓦解。 他以为自己赢了,他以为手握重兵便可以扞卫心爱的女人,可从来,不过是帝王之道设下了一局罢了。 在江山、亲情面前,他的父皇,那个从未尽一天父亲之责的父亲,居然对自己的亲儿子布局,只为了要将不二之心的人给铲净。 居然是这样…… 夕榕,那个在他最孤独无援时结识的女子,一直是他心头最美的风景。 夕榕的笑颜掠过脑海,他蓦地忆起,当她与他同处一室时,她午夜梦回,泪湿枕巾,在白日里看似温馨、快乐的他们,在暗夜里却是她痛苦的眼泪。她不过是装着开心罢了,她是真的爱上了宇文昊,是真的爱上了他。 宇文昊为她的好,也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夕榕,夕榕…… 太子大哥…… 他反复地在心里喊着,而人却漫无目的狂奔着。 奔出了城门,奔向了旷野,奔向了无名的大河畔…… 终于累了,他停了下来,躺在松软而金黄的草地上,以手为枕,仰望着天空,不再有思想,也不再有梦,脑子里变得空空『荡』『荡』。 “璃王,你搞什么鬼?看你出城,喊你也不应,只顾狂奔?你怎么又到昔日我们相识的草原来了。还好,你骑的是汗血宝马,而我的也是,否则,要追上你,还真不容易。” 一个打扮干练的草原姑娘冲他盈盈浅笑。 这不是萧相府的三小姐——宝珠么? 他凝了一下。 萧宝珠道:“还记得那年你与我说的话吗?” “什么?”他淡淡地问。 萧宝珠吐了一口气:“如果你下一次再一口气跑到这片草原来,你就娶我。你当时说,你不会再跑到这儿来。” “你……”宇文旻欲语,终究是停凝下来,望着夜空,一口气居然跑了这么远,而天『色』已经暗下,只有满天的繁星。 “堂堂大男人,说话该不会这么不作数吧?” 宇文旻瞪了一眼:“就你那个大姐瑞王妃,是什么德『性』,本王可是清楚得很。” 颇有些不想娶,可语调显然没有过往冰冷。 “喂,我可是我们府里最温柔、善良的一个。不要拿我跟她比好不好,再说,我和她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她母亲去得早,又是在慧妃身边长大,自来就被惯坏了,我娘对我管教很严的……” “还严。我看你,一口气跑出近千里,也亏得你了。你不回去,你娘也不担心的?” “那你对我负责啊!” 宇文旻伸手拍了根枯草,放在嘴边咀爵着,漫不精心地看着夜空。 “你不想娶我就算了。这次北迁入都的大兴贵族里,有两位望族公子很有才华,我爹有心把我嫁给他们之一。可是,我就是想再问问你的意思,我们真的不可能了,是吗?” 宇文旻不说。 可她还是不甘心,一定要亲口问过。 她见他一直在望着天空,也瞧不清他的脸,仿佛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走不进他的世界。 “宇文旻,真的,从那年在这里遇见你,虽然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三皇子,可我就喜欢上你了。之后,每当我心烦的时候,我就会骑上府里的汗血宝马跑到这草原来,回想着和你初次见面时的情形,一遍又一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就是靠那段回忆过来的。” “有时候,我也想放手,把你忘得干净,可越是想忘,就越是不可能。你带军打仗以后,父亲、母亲张罗着给我介绍了草原部族的王子、也曾介绍过奋战沙场的将军、甚至还有果州云家的大公子……可我一个都没答应。我总想着,一直这样等下去,等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好,会懂得我的一片深情。可是原来,在你心里的那个女子太特别了,我根本住不到你的心里。” 萧宝珠悠悠地说着,她的身上流『露』出一种很特殊的风姿,有草原上的豪迈,又有深闺女子细腻,交杂在一起,其实她也是特别的。 宇文旻想到了自己,她说的这些,何曾不是自己做过的。 他一直在等,一直想和夕榕在一起。 可原来,并不是只有他才能给夕榕唯一的幸福,夕榕已经得到了幸福,而他在不知不觉却成了毁灭她幸福的人。 “既然你还是不肯,那便作罢。明天,我就告诉我爹,我愿意嫁给李公子。” 萧宝珠缓慢地往马儿吃草的方向走去。 放下了,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有些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宇文旻和夕榕如此,怕是她和宇文旻也如此。 “你真有那么喜欢我?” 他终于开口问她。 萧宝珠回过头来:“那当然。” 宇文旻坐起身,用手抓挠着头皮:“哎呀!那可糟糕了,我已有妻子。既然你那么喜欢我,我倒不介意娶你做妾?” 夕榕,他今生唯一的妻。 就算不能相守一生,也是他唯一认定的妻。 “真的吗?”萧宝珠调过头来,又奔了过来,“你愿意娶我了。” “是妾,你也愿意?”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管他是什么,只要能在一起就好了。” 这丫头是真的喜欢他。堂堂嫡出千金小姐也甘愿做他的妾室。 宇文旻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好了,除了长得好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那……就做我府里的承仪。是妾。” “好啊!我愿意!那你什么时候去萧府提亲。” “回城后。” 萧宝珠拉着宇文旻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回帝都,走啦!” 披着星月赶路,原来别有一番风趣。 来时不觉,回城才知,路是这样的长。 他其实也可以这样,不再有寂寞,也可以找个人陪,和她一起在月下骑马聊天,和她追逐在广阔的草原。 夕榕,你说得对,放手不一定是背弃,也许是更好的成全。 这一次,让我来成全你的幸福。 太子府,昭正殿内殿。 夕榕躺在牙床上,耳畔回响着吵人的婴孩啼哭声,“哇!哇——”震耳欲聋,令人肝肠寸断,还有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在那儿不停的叫嚣着。“陈夕榕,听到没有,我在打孩子,打你的女儿。” “啪!啪!”之音传来,那孩子一拍,就哭得更大声了。 夕榕只觉得一阵胜过一阵的揪痛。 “宇文旻下天牢了,玉无垢获罪了!明天就要被赐死了!你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陈夕榕,你说这孩子挺经得住打,我打了这么些日子,她甚事没有,一打就哭,什么时候能不打就哭了,我也觉有趣得多!呵呵,瞧,拿了她手里的糖,也会哭……” 该死的! 夕榕听到那声音,怒火『乱』窜,居然虐待孩子,一个大男人虐孩子…… 她要醒过来! 她一定要醒过来! 绝不能让他打孩子。 可怜的孩子,哭得那么伤心,还被他打。 她努力地睨着一丝眸光,朦胧之间,看到床前坐着个男人,膝上扒着孩子,他居然抬手打着孩子的屁股,那声音…… 不待细想,陈夕榕启开双眸,地上还放着一个,正坐在那儿哇哇大哭。 陈夕榕眨了眨眼睛,看清那个打孩子屁股的男人,居然是…… “宇文昊,你个王八蛋!”她骂了一句。 听到她的声音,梅香与子衿欢喜起来:“梦妃醒了!梦妃醒了……” 宇文昊抬头,见她睁开眼睛,眸子里都是『迷』茫:“榕儿!”将手里的孩子放在地上,没想一记耳光直击过来。 赏了一耳光,有人还高兴非常,来不及细说,一把抱住夕榕:“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醒不过来。” “放开!宇文昊,你太让我失望,以为你就是说说,没想你真下手啊,真打孩子……” 梅香出了内殿,对着外面大叫起来:“梦妃醒了!梦妃醒了……” 郁兴急着请景太医,其他人开始准备膳食。 孩子的母亲进了内殿,各自抱了自己的孩子。 夕榕一脸『迷』茫:“我睡了多久?怎么一觉醒来,孩子都有五六个月大了?” 梅香忍不住笑了起来:“梦妃,你睡了快三天了。” 子衿道:“那两个孩子,是大管家从府外找来的。殿下哪舍得打自己的孩子,疼都疼不过来呢。” 夕榕推开宇文昊。 两名『妇』人施了礼:“恭喜殿下,梦妃总算醒过来了。” “好了,你们可以回家了。去大管家那儿领赏吧!” “多谢太子殿下。” 这样也可以! 夕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宇文昊满是心疼地捧住她的手:“哪里不舒服?” 她似忆起自己昏睡前的事儿,“请殿下自重,我……我得回璃王府,我不能再负无垢……” 第265章 大结局5 “榕儿。”宇文昊止住了她。 梅香和子衿默然退出内殿。 “齐昊,你别为难我。你就要做皇帝了,而无垢他愿意为我放弃所有,我不能负他。你在帝位和我之间,你不是已经选择了帝位吗?我说过,我不愿做皇帝的女人……” “三弟已经想开了,今日早朝时,他便请罪带兵离开帝都。” “你又在骗我,无垢如果会改变主意,就不会等到今日了。你只是让我心里安心,齐昊,我是爱过你,可是我更心疼无垢。我恨过自己不够执着,如果那年你在途中劫下我时,我更坚决一些,我与他早就在一起了……” “我的话你不信,好,我派人送你到璃王府瞧过究竟,这样你总该信了吧。” 不是她不信,而是她不放心。 宇文旻是否幸福,对她很重要。 她本是宇文昊的妻子,却和宇文旻有过白首一生的约定,让她情何以堪,让她又如何面对宇文昊?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步入了这样两难的境地。 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是错的。 她泪眼朦胧,梅香站在帘外道:“启禀殿下,梦妃该用膳了。” 子衿打起帘子,梅香捧着『药』膳鸡进来,盛了一碗递了过来:“这下好了,梦妃醒了。往后就得照月子的膳食调养了,太医说,这次你的身子亏损极重,得大半年才能调养回来呢。好在,八皇子有心,居然送了盒白玉养颜丸过来,也请太医看过了,说如果吃这个,三月就能调养好。” 夕榕接过鸡汤,捧在手里,宇文昊道:“我喂你吧!” “不用!”她的语调是冷的,依旧不去看他。 他知道,她的心结还在。 也许,要让彻底打开心结,也唯有璃王了。 郁兴道:“禀殿下,景太医到了。” “有请。” 景太医进了内殿,子衿取了迎枕,他跪下双腿,细细地为夕榕诊脉。 “梦妃还得放宽心才好,忧思郁积,长此以往,定然伤身。” “我能有甚忧思?我好得很,所有人都知道,我自来洒脱快乐。” 她越是不肯承认,宇文昊便越是不放心。 景太医道:“那盒白玉养颜丸,足月后方可服用。在月子里,还是服用我开的方子。身体尚虚,我再开些养血补气的,每日令厨房的人加到汤里补养即可。” 子衿听得很仔细,时不时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郁兴笑道:“梦妃可想瞧瞧孩子,长得可爱极了,不过才几日,就变了模样。” 她吞下一口鸡汤,冷冷地答:“不看了!” 既然,她早晚是要离开的,何故要看了,若是看了,便更不想离开。 她放下手里的调羹,道:“太子殿下,待我坐满月子,你放我离开,可好?” 景太医正要吃,冷不妨听夕榕说出这样一句话。 宇文昊低呼一声:“榕儿……” 她看着碗里的汤,低垂着头,“还记得以前,我与你说过的话么?我说我离开你,有几种可能。一,是你另有新欢,不再爱我,那时,我会翩然而去。这个第二,我一直没有说出来。那便是你登基为帝时,是我离开时。皇后、帝妃是好,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宫里的争斗,我不喜欢深宫的凉薄,我只想自由自在地生活……” “想到往后,要生活在那样的地方,我就觉得压抑。齐昊,我有试过来接受这一切的,可我清晰地明白,我的诸多想法,是有违朝臣所愿,有违世人所盼……你以为,我答应和璃王在一起,真的只是为了帮你解危吗?更多的也是为了我自己……” 宇文昊心头一紧,他没想到,她一觉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也至让这些东西忧思成疾也全然不顾。“你们好好服侍梦妃,本殿去看看孩子。” 夕榕不甘心地道:“齐昊,你就不能放过我,就不能放过璃王吗?” 宇文昊没有停步,翩然而去,他相信,如果她知道了所有,一定会改变主意的,一定会的。 子衿和梅香本是欢喜的,但一听夕榕说话,都感到沉重起来。 两女坐在床前:“梦妃,你真不该那么说话?殿下为你做了很多……” 两个人便将这些日子以来,宇文昊为她做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夕榕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她坐在牙床上,目光呆呆的盯着同一个方向。 他真傻! 居然要为他服食绝嗣汤! 一胎三个孩子,怕是个个都孱弱不堪,能否顺利成人尚且难说,而他却做得这样的狠绝。 她已经负过宇文旻一次,是真的不想再负他了。 真的不想再负。 这要她如何面对这两个男人,如何在他们间呆下去,他易嫁璃王,对不起宇文昊;他若再回宇文昊身边,便是第二次对璃王的背弃…… 好难!好难! 她仰起头来,躺在被窝里,过往点滴,都在脑海里一一闪现。 璃王的俊颜苍白,珠泪盈睫,一片情深,一幕幕俪影飘飞,衣香出尘的光影滑过幽深眼底。那些尘封的旧事如此清晰,如此刻骨铭心。 宇文昊的情浓爱炽,坦诚之心,与他一路走来的聚散离合,又都这样的醒目,蚀骨痛心。 要她如何抉择,要她何去何从? 曾有一度,她宁可自己死去,也不要面对这样的尴尬。 然而,她醒过来了,醒来就得面对。 夕榕一想就『乱』,越想越『乱』,对于情感的凌『乱』,却不是她可以理清的。 正想着,只听外面传来梅香欢喜的声音:“咦,这是郡主还是王子?” 『乳』母道:“这是二郡主。谨良媛听说梦妃醒来,怕她寂寞,让奴婢带二郡主过来相陪。” 几人进了内殿,夕榕不再想下去,而是伸手道:“把孩子给我,让我抱抱。” 这是她的女儿,这脸真可小,小到还没她的巴掌大,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抱在怀里几乎没有什么份量,轻,真的很轻。 夕榕用舌头打出声响:“让娘亲给你想个好名字?”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安宁文雅”这个词。 “你叫宁雅,叫宁雅好不好,安宁、文雅。” 梅香道:“宁雅,宁雅……这个名字真好听。” 夕榕逗着宁雅,道:“回头,你们告诉谨良媛,大郡主就交给她了。她可以给大郡主取『乳』字,取什么都行。至于小王子,他的大名、『乳』字在皇家都是有规定的,怕是由不得大家。” “梦妃。”梅香娇呼一声,“你现在体弱,谨良媛只是暂时照顾他们一些时日,等你满月了,也是要自己照顾孩子。这事儿,一早殿下就说好的。” “谨良媛没孩子,虽说打理合府,可也甚是孤单,有孩子陪着她,她的日子倒也好过一些。大郡主是太子的长女,给了她,也能托得起她在府里的尊崇和地位。谨良媛待我很好,我又岂能那么自私。子衿,你说话行事实在,回头你把我的话带给谨良媛吧。至于小王子,就让她当成我和她共同的儿子。” 夕榕见到孩子,心情好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夕榕倒也欢喜,整天的抱着宁雅,时不时逗逗她。 十月二十八日,帝都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飘『荡』『荡』,轰轰烈烈的大雨下了一整夜,次日天亮时,透过窗棂,触目之处,皆是一片素白。 还有几日,她就要满月了,身子也没最初那般虚弱。 内殿里,哔啵燃烧着银炭,那天宇文昊离去,虽来过几回,但每次坐坐就走。 夕榕总依昔觉得,在他们之间,隔阻一道无形的鸿沟,怎么也逾越不过。 子衿进了屋子,带进一股寒意:“梦妃,景太医一会儿过来请平安脉。昨晚的雪可真够大呀!” “子衿,这么些日子了,怎么都没听你提到璃王?” 子衿笑了一下,走到银炭炉前,伸手烤着火,一边是正在做针线活的梅香。 梅香道:“十月初六那日一早,璃王就带兵离开帝都去南边。听说日夜兼程,许是这些日子已经到江南了吧。那日,听八皇子到灵犀阁小坐,听他和太子殿下说,好像到了徐州就攻不走了。” 子衿坐下不语,她一直都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夕榕身边,灵犀阁那边也少去。 梅香道:“谁能想到呢,康王居然在扬州称帝了。这么短的时候,居然就组织了五十万的兵马,而江南一带多是水路,听恭王回禀说,战事进行得很是艰难呢?” 夕榕的心似被人深深的敲击着,连她的头脑都突地一怔,求他放了康王和阳春,是她做的。明明已经抓到了人,因为她的求情,又引出这诸多的麻烦来。 从一开始,宇文昊便猜到了这个可能,可还是不想她良心难安,成全了她的意思。 他到底还是宠她、纵容她的。 郁兴在帘外道:“启禀梦妃,谨良媛和景太医到了。” “请他们进来。” 小曼笑着道:“正说过来瞧瞧,昭正殿内殿大,就怕这里冷。刚到这边,赶巧碰到景太医。梦妃可好些了,听说前儿有点积食。” 夕榕回以她一抹微笑,拉她在床前坐下:“好多了。” 像她们这样的女眷,在其他皇子府里是没有的。 全心尽力打理太子府的谨良媛,还有一个能助太子征战杀敌的梦妃。 没有算计,只有真心以待。 夕榕道:“听说大郡主身子不好,原是在出生前就决定要把她给你当女儿的。后来一听说,我心里又后悔了,就想把结实的宁雅给你……” 人言可谓,夕榕把大郡主说要谨良媛,有人说,这是故意谨良媛使绊,合府上下都知道大郡主的身子最弱,稍有不慎,也许就会出意外,若有三长两短,就能有个除去谨良媛的藉口。 “你又想多了。以前不是说好的,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哪个都一样,我疼他们三个。再过几日,等你满了月,你就能瞧见她们。等你见了大郡主,你就知道她有多壮实了。” 小曼只想一切尽心尽力,当看到三个瘦小的孩子,她亦从其他嬷嬷、宫娥那里知道,要养活他们是极很不容易的事。就算一胎只一个的早产儿尚且难养,况是三个,所以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这一点倒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 第266章 大结局6 梅香道:“可不就是,昨儿才见过呢。这月子里的孩子,长得最快了,一天一个样儿,才出生时就这么一点大,现在抱到手里都沉甸甸的了。” “小曼,真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下来,你倒比我更像一个母亲。” 景太医请完脉,移到一边,取了笔墨下了张方子。 夕榕又道:“这些日子,辛苦景太医了。” 景太医转过身来:“梦妃言重,下官不敢当。” 这是一位去年通过太医考虑,选拔出来的太医,据说祖、父两代都是郎中,民间并不出名。景太医也因为保梦妃母子平安一事,一夜之间在帝都出名,也颇受太医院上下的敬重。 夕榕望着他时,脑海里掠过一个人的影像,不是很真切,但总觉得有些相似之处,也许是他面容里那淡淡的表情,亦或是他的不苟言谈。 子衿走到景太医面前:“需要派内侍去宫里取『药』么?” 景太医将方子递给了子衿:“就劳姑娘派人走一趟。” 通常这样的方子太医院都会写两份,一份留太医院存档,也备事后有案可查;一份由病患持有。 夕榕这才猛然发觉,子衿对景太医似乎有一份难得的好感,而景太医看她的眼神也不同于旁人。 小曼随着夕榕所看的方向,不由笑了起来,道:“梦妃,你可别说,瞧子衿姑娘和景太医还真有几分夫妻相呢?” 子衿不想谨良媛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一脸涨得通红,拿着方子,逃跑似地离了后殿。 景太医只装着未听见。 小曼讨了个没趣,夕榕圆话道:“也许这便是缘分吧。景太医成家了么?” 景太医原是对子衿有些好感的,回道:“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回梦妃话,家中有个老父和妹妹。” “老父、妹妹……”夕榕沉『吟』着,“听景太医的口音是南方人氏” “不瞒梦妃,下官祖上是淮州人氏。” 这等医术,很是了不得。几乎在一夕之间,宫里宫外也都知道一位姓姓景的年轻太医,医技精湛,居然保住了梦妃母子的平安。 景太医说话时的语调,淡淡的,宠辱不惊,坐在案前开方子。 难怪景太医的风姿给人一种江南的温雅。夕榕不由得回想江南的日子,忆起玉无垢来,道不清的悲伤像一涓细流从心底流过,快速充斥了她整颗心扉,任是如何,怎么也挡不住,珠泪盈睫。 小曼惊呼一声:“这是怎了,怎的哭了。” 她蓦地忆起父亲陈浩然,她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更多的是为璃王的不辞而别而伤心。 景太医立在一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道:“梦妃还请放宽心些,应安心调养身子。” 小曼道:“可不就是,你现下还坐月子呢,可不敢想多了。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何曾不明白的,只是现下的境况尴尬,她对不起宇文昊,又同辜负了宇文旻,如若死去,反倒省事了。 景太医道:“梦妃保重,下官退了。” 夕榕陷入沉思中,似又有什么新的主意。 小曼低声道:“之前殿下对他还颇有些不放心,特意令人查了他的底,只道他父亲是行脚郎中,居无定所,不想他的医术竟如此不俗。这些日子下来,他倒也尽心尽力。” 一个从南边而来的太医,要在大齐宫中立足本就不易。这次立了大功,身份扭转,可这位太医却是平静而淡然的。但凭此一点,就让夕榕心下觉得敬重。 两人闲聊一阵,小曼又道:“再过几日,你就要满月了,想在府里设个家宴。众皇子、公主个个都说要来瞧瞧孩子。” “孩子太小了,担心受了惊吓,满月宴就免了,等百日再说吧。大郡主和小王子的名字都定下来了吗?” “还没呢。皇上一早就说要赐名,殿下也就没取,可都快一月了,也没接到赐名的圣旨。”小曼沉『吟』,孩子到底是夕榕的,她自己怎么能取『乳』字,“我念的书不多,大郡主的『乳』字,还是你来取吧,之前你让子衿带话给我,让我取,可我想了三天,硬是想不出来什么名字。” 夕榕也就不推托了,孩子一日大了,总得有个『乳』字叫着。而在皇家,众多公主、郡主们,多是封号,并无『乳』字,但夕榕可不想这样。 “安宁温馨,不如就叫宁馨吧。” “宁馨,这个名字好,又顺口又有寓意。” 夕榕看了看内殿,道:“等满了月,也要移到灵犀阁去,总住在这儿也不是一个事儿。” “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想住哪儿都成?昭正殿虽是太子殿下,这回你给皇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没人会说的。” 夕榕微微一笑,望着窗外:“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些。去年这个时候,我与殿下在洛城重逢。不想转眼间,竟有一年了。” 小曼看她的样子,柔声问道:“梦妃是想殿下了?” “这诸多的变幻,倒让我自个里外不是人,有时候就觉得,想要简单做人,怎的就那么难?怨,又怨不起来;恨,又从未学会;就是这爱,也把自己折腾得身心俱惫。他们不怪我,我却不能不怪自己。璃王不辞而别,许是失望。太子这么久不来瞧我,怕是也真的生气了吧……不来也好,我当真觉得有些无颜面对他们其间一人。” 她知道,这一路走来,小曼和太子之间,就算不是夫妻,也都是自己人了。小曼对自己的好,对太子府的忠心,夕榕都是看到的。有些时候,小曼就更像她与宇文昊之间的调和剂。 “你们们都下去吧,本妃想与谨良媛说说话。” 一干下人退出内殿。 夕榕掀开被子,小曼急道:“这可使不得,还是在床上坐着吧!” “不碍事,这屋里暖和,偶尔走走,活动一下筋骨也是好的。”她长身而立,小曼这才留意到,她居然越发的清瘦了,瘦得飘逸,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她给卷起一般。 “小曼,我是真的想离开。觉得自己没脸面在他身边呆下去了。本是他的妻,却又易嫁给了璃王。就算璃王放手了,我真的没脸面呆下去的。在听说皇上要退位于他时,我就想了好多好多。我要他,身边唯我一人。真的太自私了!可要我接受他身边,有其他更多的女人,我做不到。登其为帝,权力有多重,牺牲就有多沉。” “一代代的帝王,身边美女如云,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好『色』,可在我看来,更多的帝王是为了平衡朝堂的诸方势力,只有将各股权臣的妹子、女儿变成帝王的女人,亦才能让帝王放心……可是我呢,不想他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到时候,难免会让他难做,会让朝臣不满……” 小曼没想夕榕的心是通透的,把这诸多的事都想得异常的明白。 太子殿下信小曼,梦妃也信小曼,这是任何一个女子都难以拥有的。 小曼入太子府前,不过就是白府里一个最卑微的侍女。 “梦妃,太子为你连绝嗣汤都服了,他那么做就是想断了那些人的念头。可见他心里一直都有你。” “正因为这样,才让我无颜面对他。让我无法原谅我自己,对璃王,我是负心负义之人;对殿下,我一样是薄幸寡情之人。” 小曼想要劝慰夕榕,太医说夕榕忧思过重,有些事,说出来总比没说的好。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在小曼心里,梦妃一直都是世间最懂感情的女子。你不想负心,所以你会放弃最尊贵的身份和他在一起。你的痴情和真心,又让你不顾一切的为殿下付出。你怎么会是薄幸之人?” 夕榕满是『迷』『惑』,小曼说的话是真诚的。 “我真的不是负心薄幸之人?也许对旁人不是,但对于他们两个,我一定是。小曼,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她闭上双眼,“这些日子,我又查了一些典籍,绝嗣汤在最初服用的百日内,如若想要扭转,还有机会,虽无解『药』,却能通过『药』物调养逐步恢复。你帮我劝劝他,不要这么做。小王子瘦小体弱,不要自绝后路。” 小曼突然羡慕起他们这对男女来,彼此都为对方所想,太子想护她,她又为他所思。 “连大管家和喜嬷嬷都挡不住他,他哪能听我的。” “替我劝他。我不想留下太多的遗憾。” 一胎三个,个个瘦弱,宁雅的身子还算好些。可自出生,『奶』娘哪日不喝上三大碗汤『药』,每天又是『药』物调养,又是按摩活动的,光一个就比寻常孩子要费心得多,况是三个呢。 “我是劝不了,要劝你自个儿劝去。太子的脾『性』,你比我清楚。他决定的事,怕再难更改。” 宇文昊平日最听大管家的话,连大管家都劝不动,小曼更没辙。 那日宇文昊已经说得很明白,他那么做就是想一些有心人断了念想,休想拿夕榕无法再生孩子的事议论。 “梦妃,我亦出来好一会儿了,得回去瞧瞧孩子们。改日再来瞧你。” “好!” 小曼出了昭正殿,只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梦妃回府来,她探了好多回,唯独这次与她说的话最多,夕榕道出心事,就说明她与太子间的芥蒂就快要化解了。 还没离昭正殿,内侍铁蛋就神『色』慌张地奔过来:“谨良媛,出大事了?” “怎了?” 铁蛋道:“小王子拉肚子,请景太医瞧过。说是『乳』娘喝的鸡汤被人下了『药』,对大人不会有碍,但对婴孩来说,却是大忌!麻烦的是,瞧小王子样子,似已中毒……” 怎么这事一件接着一件。 因天下了雪,又正逢休朝日,灵犀阁里八皇子正与宇文昊在下棋。 哈庆一路快奔,进了阁楼,将小王子中毒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八皇子心头一震,低垂着头。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上回要毒杀榕儿,这一回又冲着孩子来了……”宇文昊手里捏着棋子。 哈庆道:“大管家和喜嬷嬷知晓了此事,已经派人着手调查。大管家很是生气,说这回不能再姑息,已派人去通知太傅、少傅、太保、少保等过府议事。喜嬷嬷说,小王子的『乳』娘已经中了毒,怕是要换『乳』娘了,可这一换,小王子又该受罪了……” 第267章 大结局7 小孩子体弱,好不容易适应吃一个『乳』娘的『奶』,这一换,又得拉上几日肚子,慢慢才能适应、缓和过来。 宇文昊问:“这事儿,梦妃知晓了么?” “哪敢让她知道?谨良媛和大管家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让他们告诉梦妃。” 宇文昊看了眼八皇子:他自来最不人掩饰自己的喜怒,一听说此事,就一脸深思的模样。 “八弟,我不能陪你下棋了。真不让人安心,榕儿整日的和我吵,说要离开,她最厌恶的便是这些『乱』七八糟,算人、害人的事。这三个孩子,可是她拿命换来的,我不能让他们出事……”悠悠轻叹一声,“去泠雪苑!告诉大管家,让太傅、太保先去习武堂候着。” 八皇子知道,这一回宇文昊是真的生气了。 把自己府里的幕僚都召集起来了,他是不轻易请太傅和太保等人过府议事的。 小王子不过是个未满月的孩子,可有人都容不下了。 八皇子除了想到自己的母亲,再难怀疑到第二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他不想当皇帝,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皇帝。因为他知道,在他出生前,先帝就已经封太子做皇太孙,那,便是对太子的认定。 宇文昊到了泠雪苑,便见苑里上下宫娥、嬷嬷、内侍穿梭如织,个个都在忙碌。 “太子殿下!” 宇文昊迈入内室,只见小曼正抱着孩子,一脸愁容。 “什么时候发现孩子拉肚子的?” 小曼道:“早上起来都好好的,妾身就去了趟昭正殿,刚出殿铁蛋来报,说小王子拉肚子。虽说偶尔也有拉过的,可这回拉的是乌血,把嬷嬷与『乳』娘都给吓傻了。请了景太医来,说是小王子中了毒,又把『乳』娘这几日吃的给检查了一下,才知道是有人已经连续两三日将『药』下在『乳』娘的汤里了。只是份量极轻,又不易察觉,可若是一朝发作……” 『药』量太轻,又是慢『性』,就算景太医日日给孩子、『乳』娘们请脉,也是瞧不出来的。直至今儿,一朝毒效发作,才知道『乳』娘已经中毒了,而毒『性』透过**也过给了小王子。 『乳』娘只吓得在一边哭,连照顾小王子的嬷嬷也跪在一下,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真是防不胜防! “我回来这没多长的功夫又拉三回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景太医已经去配贴肚脐的膏『药』了,只是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拉一回,这妾的心都要跟着拉出来了。妾身尚且如此,要是梦妃知晓了,指不定该有多难受……” 铁蛋也在那儿絮絮骂了起来:“那些个遭天杀的,居然再三算计咱们,让他不得好死!” 小王子耷拉着脑袋,连昔日明如黑珠般的眸子也没了精神,一脸苍白,小嘴时不时无力的蠕动着。 喜嬷嬷也赶过来了,道:“殿下,那些人动不动就给咱们来这一遭,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宇文昊不敢再看孩子,难道夕榕想要离开,便是因为这皇家内的争斗、算计。他不能再容忍了,也不能再姑息了,再这样下去,夕榕的『性』命难保,怕是孩子的命也保不住了,这不过是未满月的孩子,可他们就是下得这样的狠手。 哈庆站在门外,禀道:“殿下,各位大人都入府了。就等您了!” 宇文昊走近小王子,伸手抚着孩子的小脸,近来才刚长大一些,居然又遇这事儿,一来就冲小王子来,他不会再心软了,这一次,他要那人永无翻身之日。 习武堂里,大管家便将有人想毒害梦妃,今儿又有人毒杀小王子的事,细细给众人说了一遍。 顿时,堂上就七嘴八舌起来。 “这些年,殿下也不想惊扰各位,皇上的『性』子,各位也是知道的,他最忌朝中拉帮结派。可是这回,有人做得太过分,屡屡算计我们太子府,再由得他下去,怕是太子殿下的子嗣就保不住了。今儿冒昧请各位来,就是请大家给出出主意,怎么能除去那个祸患,以保殿下的子嗣平安……” 太子少傅是一相貌俊郎文华阁学士,名唤张子龄:“如此手段令人发指,居然对个未满月的孩子下手,实在可恶!” 太子太保道:“要禀报皇上,禀报刑部,责令查人,否则,岂不被他们给搅得鸡犬不宁,连皇孙都敢害,可见此人极为猖狂,是得好好杀杀他的锐气。” 习武堂里议论纷纷,八皇子也坐不住了,离了太子府就往宫里去。 雍仪宫,萧慧妃正陪着皇上在那儿饮茶。 八皇子跪拜毕,萧慧妃笑道:“你来得正好,今日御膳房做了些特别的点心来,你也来尝尝。” 八皇子刚到,便有大总管神『色』匆匆地进来,依在齐元帝的耳边,低咕几句。 齐元帝听罢,龙颜一震:“什么?皇孙中毒了?” “是。”大总管答着,“是有人过来通禀的,要请太医院儿科的太医过去瞧,瞧这情形病得很重。” “真是胆大包天,连朕的皇孙都敢毒害,告诉内务府和刑部,去太子府给朕细细地查。” 萧慧妃依是笑着,软声道:“太子府把卫森严,内侍、嬷嬷个个都得力,怎会发生这种事?” 八皇子只盯着萧慧妃看,不说一句。 齐元帝大好的心情,也被此事一搅全无半分,起身道:“起驾回宫!” 萧慧妃道:“皇上,你再坐会儿吧?” 齐元帝回过头来,用质疑的目光看着萧慧妃:但愿此次与她无干,若真是她干的,就算他宠她一生,他再也容不得了。若再纵容,恐怕就要影响大齐的江山社稷。 萧慧妃娇声道:“皇上这么瞧臣妾作甚?臣妾已经记住教训了,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齐元帝拂袖而去。 萧慧妃对左右道:“都下去吧!” 八皇子见齐元帝走远,低声道:“母妃,这回是不是你干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母妃!”八皇子拽着他的衣袖,“如果是,你就赶紧把解『药』拿出来,也许还能求太子放过你这回。如果不是,我就安心了。” 萧慧妃娇瞪了一眼八皇子:“他能耐我何?他不是服了绝嗣汤么?如果除去那孩子,你和你儿子就能当皇帝……” “真是你干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一再的算计太子哥哥和梦妃,太子哥哥已经放过你几回,你何苦非得跟他过不去?” “晃儿,为娘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母子俩正小声嘀咕着,不想门口突地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萧慧妃惊呼一声:“哥哥!” 萧国舅神『色』俱严:“真是你做的?” “你知道了正好,现在,咱们都在一条绳上。要是太子这回不肯放过我,你也脱不了干系?” “胡说!”萧国舅冷哼一声,“是我从太子府得了消息,匆匆入宫,通禀了大总管。我就想来问问,此事与你到底有没有干系?这回太子是真的动怒了,连太傅、少傅、太保、少保……都请到太子府议事了。这么些年,他何时动过真格的。” 萧慧妃淡淡一笑:“之前知道本宫算计她,皇上还是没有追究。我与皇上相伴二十余载,他不会拿我怎样的。就算他们真查,也不会查到我头上来。” 萧国舅觉得她的话可笑,“横波啊,我跟了皇上几十年,有时候都未必都懂他的心思,你就真的能全懂吗?” “皇上他离不开我,对别人也许会狠心处罚,但本宫永远会是那个例外?” 萧国舅大笑起来,笑得讥讽:“既然你屡教不改,也休怪哥哥不会再护你了。晃儿,跟舅舅走!” 八皇子一脸失望:“母妃,你为什么还是这样?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失望的是本宫,瞧瞧你的样子,哪里有个皇子的样子。滚!本宫再也不想见到你们。”萧慧妃大喝一声,萧国舅带着八皇子离开雍仪宫。 为什么就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做皇帝,要自己的孙子当皇帝。她步步为营这么久,全为他们,可他们居然不领情。 “皇祖母……”一个怯懦的声音传来,萧慧妃寻声而去,只见帷幔下半人高的大花瓶之侧,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是礽儿啊,来,快来皇祖母身边。”被唤作礽儿的孩子,是八皇子最大的儿子,生母是萧慧妃身边的宫娥,一出生就呆在萧慧妃的身边,受萧慧妃的亲手教导,“礽儿,告诉皇祖母,你想当皇帝么?” “礽儿要当皇帝,礽儿要孝敬皇祖母,礽儿只听皇祖母一个人的话,其他人的话都不听。” “好孩子,你可要比你父王听话多了,不会惹皇祖母难过。皇祖母做了那么多,可都是为了你。你等着,皇祖母要让你做太子,让你当皇帝。” “好。礽儿当皇帝!” 萧慧妃宠溺地轻抚着孩子的小脸蛋。 太子从来都不会拿她怎样,过去不能,现在也不能。 他们要查,就让他们去查好了,反正这回,是怎么也查不到她身上来的。 只是……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居然会是这样的。 萧国舅带着八皇子,走在冬日的御花园里,因为下过大雪,御花园的花艺园地里都还覆着白雪,石子小路已经被宫人们清扫干将了,雪都扫积在小路的两侧,待得雪消,又成了花木最好的肥料。 “瑞王,这回你得做些什么了?” “舅父,我……”八皇子低垂着头。 萧国舅轻叹一声,“你母亲做得太过分了。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她居然要毒害,太子殿下这回动了真格的,已经起了杀机,做为男人尤其是太子是那样的男人,梦妃为他牺牲那么多,就算是为了梦妃,他也不会再放过你母妃了。” 八皇子心下一急,“不会吧……太子哥哥虽然不喜欢母妃,可是他还是很尊重母妃的,他对我也很好。” “可是瑞王,是你母亲再三算计太子。这一回,你如果真想保你母亲一命,你就去皇上那儿揭发她吧。如若让太子追查起来,恐怕最后连你也被累及进去了。慧妃容不得太子,全是因为你的缘故。瑞王,我的话,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过往是太子念在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她一马,但这回,太子不会轻饶了。” 第268章 大结局8 要他去揭发自己的母亲,八皇子怎么也没想到萧国舅会给他出这样的主意。 八皇子道:“舅父,我想这回应该不是母妃干的?” “不是最好,可是宫里宫外都知道,你母妃是个练丹、配毒的高手。那些让太医也叫不出名的毒,就是江湖和民间都没有的,旁人信吗?怕是皇上也不信吧。皇上赐死五皇子,斩杀韩氏有反判之心的众将,就连没有关联的韩氏武将,也连降三级,你以为,一旦证据确凿,皇上会轻饶吗?” 萧国舅也是聪明人,站在一边瞧得分明。 可怜萧横波,居然自恃皇上宠爱胡作非为。 萧国舅曾以为自己懂得皇上,可到了如今,皇上一旦狠起来,连五皇子也能杀,还有什么不能碰的。他要退位了,却在退位之前诛杀五皇子,连五皇子的一干儿女尽数贬为庶人,可见这次不可谓不狠。皇上此次的举动,就是一干老臣都未看懂,一个萧横波却屡屡犯险,只怕有朝一日被皇上赐死也不定。 萧国舅道:“璃王为什么会乖乖的带兵离开帝都,临走前,还上书请罪,那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告诫。瑞王啊,太子不认真,一旦认真起来,那可是第二个先帝呀!他心里跟个明镜一样,什么都明白,只不过有时候装装糊涂。舅父已经告诉你自保的法子,做是不做,就看你自个儿的。平日,你是和太子的关系不错,一旦因你母亲毒杀皇孙的事累及于你,太子会相信你是真的无辜吗?” 八皇子静静地站在御花园里,看着转身离去的萧国舅,一颗心『乱』成了麻。 要他去揭发自己的母亲,他……他怎么可以干这种事。 可若不去,就会如国舅所言,甚至有朝一日会累及到自己。 他不想当皇帝的,不想…… 可太子哥哥会信吗? 母亲再三算计太子府,太子哥哥这回真的生气了。 怎么办?怎么办…… 雪后的风,吹拂在八皇子的脸上,像刀一般的划过,阵阵刺痛,更冷的是他的心。 他得回府和杜妃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斥退左右,八皇子坐在杜妃的屋里,杜妃怀里抱着孩子,轻轻地哄着孩子睡觉。 “娆儿,怎么办?母妃又使法子害太子哥哥,那孩子中了毒,你说我该怎么办?舅父说,要我去揭发母妃,他怕刑部和内务府的查起来?这一回太子哥哥很生气,已经把太傅、太保等人都叫入府议事了,像是动了真格的……我好为难?怎么母妃就不能听我的,不要再害人……” 杜妃听完,一脸俏颜会无血『色』。 “是国舅爷要你去揭发慧妃的么?” “嗯。舅父说,只有这样,我才能保全自己,也许到时候才能保住母妃一命。他说,弄不好此事就会牵连到瑞王府来。” 杜妃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上回,有人意图毒害梦妃的事一出,皇上就狠下心赐死了五皇子。下令斩杀几位带兵攻打帝都的韩氏将军。可见皇上心里,到底还是偏着太子殿下。一开始,大家都猜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不动声『色』,直到这几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大家也才瞧了个明白。皇上在退位之前,就想好了要除去韩氏一门的武将,他们功高震主,又有五皇子撑腰,皇上是一早就想好要杀五皇子的,不过是他没有藉口……” 说要于重阳节退位,不过就是引诱五皇子早些暴『露』真相。 八皇子听杜妃说起来,和萧国舅说的也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要我揭发母妃?” 杜妃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我不想我儿子当什么皇帝。母妃一直把礽儿留在身边教养,谁都瞧得出来,在所有孙儿里,最得她心的,就是那个孩子。皇上连五皇子都会杀,如果真牵扯到我们瑞王府,怕是也没什么不同?” 刑部的人刚查出下毒要害梦妃的是元妃宫里的小太监,皇上便立马将元妃禁足,并在当天夜里就赐下一杯毒酒,赐死五皇子。 通常帝王之道,老皇帝贬谪,新君再重用,可这一次皇上选择了杀五皇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此次所为不得不令满朝文武为之寡目相看。谁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在他退位之前,居然会狠心赐死一位皇子。 八皇子身心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就是我,他不会的,不会的……” “再疼你,也没有江山社稷重要,做皇帝的人,又岂是我们寻常人能比的。就像皇上杀五皇子,满朝文武哪个不感到意外,这么几十年谁又真懂了皇上的心。”杜妃哀求般地看着八皇子,“王爷,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整个瑞王府,你就听国舅爷的话,揭发母妃!以皇上对母妃的宠爱,他不会杀了母妃,最多就是将她贬为庶人。待母妃老了,我们就接她到王府养老。” 拿不定主意的八皇子,听杜妃说了这些话,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离了瑞王府。 他要揭发自己的母亲! 也许,也唯有这样,才能平息太子殿下的怒气,也才能保全瑞王府上下。 太子府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小王子因为中毒一事,萎靡了好几日,因为之前的『乳』娘**有毒,只得再重新挑选『乳』娘。而这一切风雨,全府上下都瞒着夕榕一人。 本是最弱的大郡主,现下小王子反倒成了体质最弱的孩子,这一场中毒,让他体质极虚,时不时的风寒、感冒,也让新来的『乳』娘更加疲惫的照应。 好在男孩儿,本就能吃,也就是半月的模样,小王子也一点一点的恢复了健康。 满月后,夕榕迁离了昭正殿,又回到灵犀阁居住。 这日午后,外面天气情朗,夕榕便按捺不住,带着二郡主说要去泠雪苑看看另外两个孩子,然,刚走到后花园,就见一个华袍男子款款而来。 她还不觉,那男子却已放下了脚步,一脸惊喜地笑了起来:“这……不是月姑娘,好久不见,自上回果州一别,在下派人四处打听,没想竟又在太子府里相遇了。” 许是因夕榕人瘦,身材又显得高挑,加上这一袭素白衣袍,身上还裹着一件白雪的锦髦,越发的清丽出俗,就连发式,也是自然挽就。 “是云天公子啊,好久不见。”夕榕淡淡的答着。 云天直乐得手足无措,“能重逢月姑娘,真是三生有幸。不知道姑娘现在居于何处,在下……在下……心仪姑娘已久……” 身后的『乳』娘听到这儿,怪异地看着一边的梅香。 梅香已经忍俊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云天面『露』窘容。 夕榕面无表情,“萍水相逢,何来心仪?公子说笑了?”她回头看着梅香,“你也真是,果州云天公子自来爱开玩笑,总是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你也能当真?” 云天深深一揖:“月姑娘,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夕榕身后的一干人都想笑,觉得这人着实有趣,一口一个月姑娘。 “属实?”夕榕莞尔一笑,云天只觉除却面前此女,人间女子全不在眼前,“公子不妨把这话说与太子听。” “月姑娘的意思是……若是太子同意,你便答应嫁我为妻?敢问姑娘家中是哪位在太子府做宾客,也便在下去拜会?” 夕榕笑而不语,突兀地遇到这样的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云天公子,倒也觉得有趣,翩然而云。 而一干下人,以梅香和二郡主『乳』娘为先,早忍不住窃笑起来。 云天公子还冲着夕榕的背影大喊:“月姑娘,在下是认真的!” 『乳』娘边笑边道:“梅香姑娘,刚才你为何不点破他?” “『乳』娘不觉着他着实可笑么?居然唐突佳人,你且等着,要是他和太子殿下一说,指不定会如何呢?没瞧你抱着个孩子么?居然这么不懂事?快要笑死奴婢了!” 云天正在后花园像只没头的苍蝇『乱』转,哈庆从一边月洞门里过来:“哎哟,我的云公子,不是说出来透气么?怎的不回去了,这会子大殿上正热闹着呢。” 云天随哈庆回到昭正殿大殿,入了冬天,太子府却似热闹了起来。就连过往只在宫中才碰面的太傅、少傅等人,如今也时常汇聚到太子府议事,说的都是些天下大事。 子衿的兄长李子佩,因为子衿在梦妃身边当差,也熟门熟路地成了太子府的入幕之宾。 一干文人,聚在一起,就说些奇闻轶事,李子佩道:“近来,也不知是什么人,在南城外三里建了一座书院,那动静可真大,如今天下的商人,个个都想怎么赚钱盈利,这建书院当真有些特别。” 少傅道:“我亦听人说过,说那书院规模很大,占地面积亦有百亩之多。那督建书院管事,是一个姓郁的公子,他说书院的图纸是一早就有的,连书院都名字都想好了,叫‘琼林书院’,按照预计要求,要建造两年……” “姓郁的公子?” 有人沉『吟』着。 今儿大殿上来的客人多,郁兴也一早过来帮忙。 郁兴接过话,笑对李子佩道:“不瞒各位,那位是小的是大哥。” 李子佩啊呀一声,“那公公可知,他背后之人是谁?” 端坐大殿的宇文昊却似已猜到些什么,郁大兴督造的琼林书院,建造两年,这可得一笔不小的银子。普天之下,豪门大户,也没人会有这笔余钱来建书院。 郁兴摇头,一脸茫然:“小的不知。我大哥辞了之前的差事,帮那位高人。大哥只说,这是为民谋福的事,他实在拒绝不得,就算不吃不喝,也是要帮忙的。小的听闻,若是这琼林书院建好了,将会云集天下的名士、贤士为先生……我大哥还说,不光是帝都有琼林书院,就连江南已经开始建造第一座琼华女子书院……” “女子书院?” 有人好奇起来。 “这事,在下听说过。说是在江南扬州城外,这位建造者,身份神秘。这琼华女子书院,除了教女子识字以外,在厨艺、纺织、绣技,还有旁的也都会教。那琼华女子书院的院长是一个在江南颇有声名忘情夫人……” 第269章 大结局9 几人正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着,只见云天公子回到座儿,先是深深一揖。 张少傅道:“云天公子行了个好大的礼呀?” “禀太子殿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且说来听听。” “回殿下话,在下今岁春天时,在果州得遇一心仪女子,唤作月姑娘。刚才在才在后花园里,居然再遇了她,想请殿下为在下保个媒……” 张少傅似立时就明白过来,莞尔道:“那云天公子所见的月姑娘,是不是爱着一袭白衣,还披了件白髦锦篷?” 云天面『露』诧『色』,忙问:“难不成她是张少傅大人的妹妹?” 一些近来入过几回太子府的人,有的见过夕榕,就算没见过,也从府中下人口里知道她素日打扮装束。 “云公子真会说笑,在下怎敢高攀,能有那样奇女子为妹妹。” 云天还要追问,有人已经猜了出来,拽着云天,示意他坐下。 他还不明白。云天低声问身边人:“高贤弟,你这是怎了?” “你胆子不小,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云天是第一次入太子府,近月来,尤其是齐元帝宣布要退位给太子后,大齐的名门世族,个个都与宇文昊靠拢。 高公子却是第二次来了,为了不使自己唐突,对于太子府内的事,也多有了解。“难道你没听说,太子的梦妃,最喜一身素衣,就连打扮也较为随『性』,风姿飘逸如仙,清灵出俗……” “怎么会?可……可我瞧她并未绾发,一看就是待字闺中的小姐。” “没见刚才太子的眼神吗?张少傅都说了那样的话,你还在这儿叫嚷,就不怕让人瞧了笑话。太子最喜欢的有两样,一是他的汗血宝马闪电,一便是梦妃。你怎敢打她的主意?” 云天再看其他人,有人在暗暗窃笑,似在讥笑他的无知。 又有人装着没听见一般。 宇文昊突地对过来蓄酒的郁兴道:“今儿梦妃去哪儿了?” “早上起来时,看了一会子书,练了字,这会儿天气转晴,外面无风,许是带着二郡主到后花园玩去了。” 宇文昊可不想再有类似的笑话,毕竟夕榕是他的妻子,跟旁人传出流言,岂不让人议论。道:“各位都是我府里的宾客,许多人来了好几次,还未见过太子府的梦妃。哈庆,去请梦妃过来!” 夕榕正在泠雪苑里逗孩子玩,三个孩子凑到一块儿,一个哭,其他两个就跟着哭。尤其是小王子一旦哭起来,另两个准保哭。大郡主最是爱哭,任是谁哭,她也陪哭一场。因天生心脏不好,一哭嘴唇就发紫,惹得照应的『乳』母、内侍只得将她倒提在手里,看她哭得好些,这又才正立过来。 “启禀梦妃,今儿府里来了几位客人,殿下请你去趟昭正殿。” “他们男人的事,我便不去了。” 哈庆笑道:“殿下说近来梦妃身子大安,到殿上坐坐。” 小曼道:“既然殿下派人来请,你还是去坐坐,我帮你看着孩子,三个在一块儿,倒也挺有意思的。” 夕榕立身,随着哈庆前往昭正殿。 内着素绫缎子,再套如烟纱衣,外罩如雪锦髦,万梅烟锦宫装,绣的腊梅只比素白底『色』稍深三分,荷叶状裙罢曳地,逶迤仿似雪寒烟上盛开的千朵腊梅。白玉般的手腕上缀以青褐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素白凤羽,描金重绘,美轮美奂。加上她的风姿,竟似什么人都难以越发,步步行来,让她的白衣在阳光下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所有人都频住呼吸,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殿之外,哈庆领路,身后跟着两名如花似玉的侍女,仿佛是误入凡尘的仙宫天女。 宇文昊见她到了,他亦是好些日子没有见她,她这样的装扮,让他觉得熟悉又遥远,清晰而如梦幻,早已离殿上的座儿,起身走来:“榕儿。”他无尽温柔地轻呼出口。 张少傅领首起身,抱拳呼道:“拜见梦妃,梦妃万福!” 夕榕不卑不亢,道:“各位大人、公子免礼!请入座吧!” “谢梦妃!” 两相握到一起的手,夕榕想要挣扎出来,却被宇文昊固执地握得更紧,这似这一生都不会放开。 陶逍不由笑道:“还记当年,在江南初遇青峰居士,那时梦妃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姑娘,却甚是聪颖,青峰居士一抵江南,梦妃便助父亲断了桩案子,至今还被江南一带的百姓称赞。” 青峰居士,是陈浩然的雅号。 “陶先生谬赞了,夕榕不过是做一些认为对的事情。能在太子府再遇先生,亦是三生有幸。数月前,我兄长闻先生隐于果州,已欣然前往。” 陶逍捻着胡须,“你大哥近来正痴心于勤练书法,倒是越发与青峰居士的书法相近了,颇有青出于蓝之势。” “还望先生多多教授我兄长。” “此言差矣,陈大公子颇得青峰居士真传,他日定能将青峰行书发扬光大。” “借先生吉言,愿我大哥真有所成。” 有人用偷乐的目光看着云天公子,却见他面容发窘。 夕榕倒也释然,微笑问道:“云天公子,这是怎了?莫不是还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陶逍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夕榕也是灿然一笑:“夕榕还得感谢云天公子相助,要不是你缠住那些护卫,我又如何得以如期前往洛城。” 云天笑了笑,颇有些坐立不安。 “公子不必介怀,夕榕倒是欣赏公子的坦直率真。只是不知,公子讲出来时,太子如何回你的?” 宇文昊看发眼夕榕:“本殿回他:名花有主,多谢厚爱!” 一时间,大殿上传出朗朗的笑声,云天公子反不觉尴尬了。 郁兴给夕榕加了副碗筷,又添了茶水,夕榕浅饮一口,在众人瞧来,却也是道不出优雅脱俗,恍若天人。“殿下,既然与各位名士已经见过面,夕榕就先告辞了。” “见过了?”宇文昊含着笑,“那你可说说,这大殿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夕榕回以一笑,他们间的问题未决,她愿意来,也是替他圆一个面子。 “左首,第一位是张少傅、萧相府的萧五公子、崔四公子、罗少保、李公子;右首,第一位是闻名天下的陶逍先生……”夕榕看着他身边的男子,年纪约在三十多岁的样子,留着满脸胡须,咬着双唇,宇文昊正要替她说出来,不想她又道:“第二位是西南一带号称青笛书生的祝青鹏先生,果州的高公子、云公子、文公子,洛城鹿鸣书院冯习之先生……” 宇文昊很是意外:“榕儿,怎的都知道他们的身份,居然全无出错。” 夕榕微微一笑:“现下,他们识得我,我也识得他们。殿下可允我离开了!” 云天公子一时兴起:“梦妃刚来,怎能离开。还记果州山野时,那日梦妃在院中弹了一曲《四面埋伏》可只弹一半,就没了。引得在下想了好久,这可是失传天下的名曲,就想今儿一曲听完了。” “云天公子原是想听名曲,这个好说。”夕榕望向子衿,道:“子衿,你去把琴抱来,就代我为大家弹一曲《四面埋伏》。” 子衿欠了欠身,道:“回梦妃,奴婢琴技虽纯熟,却弹不出梦妃的韵味来。奴婢……怕弹不好。” “快去吧!随道把玉笛也取来。” 子衿应了一声。 不多会儿,子衿取来了乐器,夕榕吐了口气,道:“许久未碰琴了,就先为各位吹一曲曲子,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吹完了,大家可要猜出曲名来。猜不出来,我可就先走了,就由子衿代我为大弹《四面埋伏》。” 夕榕接了玉笛,吐了口气,好在近来吹过几回,一首《梁祝》款款流泄而出,在场的都是懂音律,却无一人听过这样的曲子,陶逍先生闭目养神,身子轻轻摇晃,可就是猜不出名字来。 一曲吹罢,夕榕扫望左右两侧的人。 祝青鹏道:“在下从未听过这样轻灵又带哀伤的曲子,听到梦妃的笛音,仿佛蝴蝶双飞,《蝶双飞》?” 夕榕摇头。 陶逍道:“这么优雅的曲子,应有不俗的名字,我听到的是比翼双飞的大雁?《秋飞雁》?” 夕榕还是摇头。 张少傅若有所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敢问梦妃,这曲名是……” “《梁祝》。这首曲子,最适合的乐器不是笛子,也不是古琴,而是西域的一种乐器——小提琴,用它演奏,会有更好的效果。各位大人、先生、公子,夕榕告辞了!”她站起身来,款款欠身,虽只坐了片刻,宇文昊却百般不舍,他知道,她是要回去照顾孩子。 “恭送梦妃!” 祝青鹏沉『吟』道:“这曲子莫不是梦妃新作的?在下听闻,昔日青峰居士的夫人,便是名动天下的才女,她将一生所学都尽数传授其女,但凡与青峰居士结交过的人都知道,梦妃是他的掌上明珠,青峰疼她,可远远超过对两个儿子的疼爱,又颇得青峰真传……” 陶逍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问对面的张少傅道:“这小提琴是什么乐器?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说。” “西域乐器。” 子衿坐到琴案前,开始弹起了夕榕教授她的《十面埋伏》。 众人听着,不由心想,一位侍女都能精通音律,可见其服侍的主子该多高的造诣,却无人知道,夕榕会弹的其实不过就那十来首曲子而已,会吹的也只那几首。 但在这里《十面埋伏》却是天下失传的名曲,今被子衿弹出,个个都叹为观止,听得入神。 宇文昊本是征战沙场的太子,这几日竟也做起了文人雅士来,端坐大殿,与人谈论诗词歌赋,天下大事,就如那晚,他闯入璃王府,看到陈夕榕题题诗相贺的画面,那仿佛是暗藏心里的一个结,怎么也不得释怀。 夕榕回到泠雪苑,令梅香取来印泥,给三个孩子印了小手印、小足印。 小曼道:“你印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做纪念了?待他们大些,就对他们说,瞧,这是你满四十日那天印下的,那时候的小手、小脚啊,就这么小,看他们一点点的长大,岂不很有意思。” 第270章 大结局10 夕榕在各自的印上写上名字:“宁馨、宁雅、宁睿”四十天了,到时候皇上的赐名圣旨还没下,夕榕总怀疑他是不是忘了,可后来才知道,齐元帝想自己给三个孩子取名,可怎么也取不好。 黄昏后,除了在帝都有家的宾客回家,其他一干人,都到了太子府专设在昭正殿旁的客院住下。 两手相握间,宇文昊便觉什么时候不由自己起来,筵席一散,便到了灵犀阁。 时值冬日,天『色』一暗,泠雪苑和灵犀阁用罢晚饭就合了院门。 郁兴见外面有灯光,早早开了院门,却见宇文昊携着内侍到了。 宇文昊问:“梦妃呢?” 郁兴回:“说是天冷,让奴才们先歇下,她自己在房里看书,只留了子衿陪着。” 子衿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念的书多,夕榕待她也颇是不同,偶尔也能帮夕榕做些旁人做不了的事。 郁兴道:“奴才去通禀。” “不了,本殿自己上去。哈庆,你不用跟着了。” 哈庆应了一声,拉了郁兴,去房里烤火说话。 宇文昊放轻脚步声,上了楼,便见廊上小榻上侧身躺着名小宫娥,冲他打了手势,宫娥会意,也未支声。 内室里,传来子衿的声音。“梦妃,我画好了。你且看看,这回可对?” 夕榕接过一张图,细细地看着:“大致还是不错的,还是觉得哪里不妥,可得绘好了,这可得用很多年的。” “你也不需这么劳心,反正也是拿个大致的出来,自有技艺高超的匠人来做旁的工作。” “绘得越细致,他们的疑『惑』就越少些。如果我的人都看不懂图纸所示的东西,又要他们怎么去做。这座皇家医馆,将来可是要造福于民的,出不得半分毗漏。” “梦妃不如交给工部的人去做好了?” “这可不行!我得让所有人知道,这是太子的功劳。” “那你直接告诉太子殿下,让他着手就好了。” “不行!”夕榕悠悠叹息,“这是将来要用的……我尽最大的努力来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奴婢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你这才出月子,又为太子的事烦心了。景太医都告诫你好多回了,你总是这样忧思过重,是要伤身子的。” “你先去睡吧,我自己再看看,这事不急,得慢慢来。” “我真不是搞不懂,你们俩就这样僵持着,他为你,你又为他,可又不肯消了误会,这么下去怎么办才好?就连郁兴和哈庆他们都瞧着着急了。梦妃,你能把心事告诉谨良媛,为什么就不肯告诉殿下了。过了这么久,你和殿下还是老样子。就连梅香都担心,谨良媛要抢走小王子,你怎么就不担心?” “小曼确实比我更会带孩子,如果不是她帮忙,三个孩子也不会平安无事的一天天长大。” “梦妃,你心地太善良了。谨良媛知道你的心结,可她却不肯为你和殿下周全说和,只怕她早已有了私心。这些日子,殿下去她那儿比来看你的次数都要多得多。那天我休日,去了我娘的店里,我说了你的事,我娘说,让你防着谨良媛。她说,女人不动情便罢,一旦动了情,任是最初怎样,也是会变的。之后,我也多了个心眼,私下里观察着谨良媛,她现在瞧太子殿下的眼神,都和以前不同了……” 小曼爱上了宇文昊,就连现在说话也和最初不同,嗓门高了,会训斥下人了,就连与夕榕说话时,也有了几分自信。 小曼的变化,夕榕都是知道的,她不想听。道:“别说了。” “梦妃,你待我们好,我们心里都明白。可人真的是会变的。今儿下午,梅香特意去找了哈公公,问起谨良媛和太子的事,就是打听你把心事告诉谨良媛,看她有没有和殿下说过。殿下到她那儿去了那么多回,只要她有心,寻得片刻之间也就说了。梅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旁敲侧击了半天,总算明白,她压根就没跟殿下提过……她为什么不说?摆明了就是有私心,就是想让你和殿下继续这样下去……” 倒仿佛她这做主子的,不如这奴婢们机警。 “子衿,我相信小曼不是故意不提,她也许是真的太忙给忘了。” “那么大的事,她怎么能忘?梦妃,谨良媛她真的变了?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位奉仪了?” “别说了!你下去歇着吧。”夕榕拿着图样。 子衿退出内室,宇文昊身子一侧,子衿径直离去,竟未看见站在一边宇文昊。 她讷讷地捧着图样,若有所思,眼里蓄着泪,看着图纸,早已是泪眼朦胧。 “我到底是看不透这人心。子衿,你们说的,我都懂!小曼爱上太子,确实让我没有想到的。陈夕榕呀陈夕榕,你都干了些什么?如今这样的『乱』局,你又要如何来收拾?” 她站起身,缓缓地走向窗户。 还是张王县里那个快乐自在的陈夕榕吗? 看来这皇家,真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轻轻的我去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个世间,没有谁是不可少的,陈夕榕,你要走的路,何苦要为一份情,放手自己想要的自由? 踏出太子府,踏出帝都,天下那么大,哪里不是一个好去处。 楼梯口,传来梅香的脚步声。 宇文昊快速闪身,让自己藏了起来。 他与她之间,居然也有了这诸多的秘密。 梅香上了阁楼,道:“梦妃,奴婢刚从大管家那儿回来。” “他怎么说?” “大管家说,让梦妃放心。那些配制的『药』粉,都悄无声息地加在太子近来每日食用的菜肴了。按照景太医所说,那毒已解。太子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大管家请梦妃安心。” 夕榕抬了抬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叮嘱过大管家了。” “是,奴婢叮嘱过了。大管家说,要奴婢谢谢梦妃,想到这么好的法子。居然令景太医制成这样的『药』物,掺在饼饵、羹汤里,怕是谁也想不到的。大管家说,这事儿不会让太子知道的,就是喜嬷嬷,他也不会告诉。” “这事儿,你的嘴也得给我闭严实了。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梅香傻傻一笑:“不让奴婢说也行,那你……” “嘘——”夕榕张望着左右,“我已经答应你了,让你称心就是。你要信我。” “那子衿姑娘呢?” “她对景太医已然动情,就由她去吧。且再过些日子罢,近来府里的事太多了。等大管家那边闲了,我亲自和他长谈一次,我有信心说服大管家。” “那你……” “你别说了。有什么话,到了明日再说。我真的累了!” 宇文昊在一边听得满头雾水,今儿这样悄悄儿地上来,居然听到这么多的古怪。 本来决定和她挑开说的,可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些话。 她背着他做的事,还能说服大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昊想要进去,却见夕榕正对着一张图纸发呆,倒不是想心事,而是看图纸。 他得弄明白,更得找大管家问清楚。 宇文昊小心地下了阁楼,到了院中,哈庆迎了出来,笑呼一声:“太子殿下!” 他径直离了灵犀阁,郁兴觉得有些古怪,上得阁楼来:“梦妃,殿下怎的走了?” “走了?”夕榕惊呼一声,“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不知道?” 郁兴道:“殿下来了好一会儿呢?” “糟了,刚才我与子衿、梅香说话,该不会都被他听到了吧?” “这些日子,得了你的吩咐,但凡有要事说,就安排聋妹值夜,她耳朵不好,方才最安全的。” 夕榕放下手里的图纸,开始细细地回忆与他们谈话的内容,来回踱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说要解他身上毒的事,都说得比较隐简,他应该听不出来,现在我担心的事,他会不会去找大管家问……好在,我们的计划还没开始……” 郁兴道:“殿下到时,我想禀报,都怪奴才不好,一时高兴,居然忘了今晚是聋妹值夜的事。许是子衿、梅香看到聋妹睡在小榻上,这才说了。” “好了,好了,已经这样了,担心也没用。好在,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大事。往后,再小心一些。我们去找大管家哪儿!走!” 夕榕取了白『色』锦髦,郁兴提了灯笼,梅香听到声响,也披上冬袍追了出来。 出了灵犀阁,夕榕见昭正殿前灯火通明,知里面应是有人。携了郁兴、梅香往大殿而来。 宇文昊坐在大殿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管家看。 他以为,大管家是那个永远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没想居然会和夕榕联手。 大管家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摸』了一把:“殿下唤老奴来,有什么吩咐?” “刚才,本殿在梦妃房里,无意间听她和梅香说话,说……说你和她偷着给本殿解毒的事,本殿……中了什么毒?” 正问话,哈庆推开殿门:“殿下,梦妃到了!” 夕榕笑容满面,如春花盛开:“殿下想问什么,不妨都问我好了。” 大管家道:“殿下问起,我们给他解毒的事儿。” “是这个啊?前些日子,殿下是不是胃口不佳,夜难安寝,食不甘味,景太医说,殿下是饮酒过多,中了酒毒。所以,我和大管家就瞒下了这事,只想了法子让厨房的人帮忙,每日将调养的『药』粉加在你的茶水、糕点里。这几日,殿下是不是觉得好些了?殿下可别再饮酒了,酒多伤身。” “就是……这事儿?” 宇文昊还是不信,可夕榕说得很真诚的样子,仿佛又不是骗他。 “当然是这事了。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告诉你的,免得你知道了,心里难受。如今好了,你身上酒毒已经好了许多,你知道也无事。” 夕榕已经派了梅香去告诉景太医,让他按照自己的说辞回宇文昊。 “亭叔,我找你还有一些事儿,走吧!” 大管家抱了抱拳,退出昭正殿。 宇文昊扫视着周围,夕榕领大管家回到阁楼里,没回楼上,而是进了郁兴的房间。 “郁兴,你去外面小心守着。” 第271章 大结局11 “是。” 夕榕见四下无人,提起裙子,重重一跪。 大管家吓了一跳,“梦妃,这……使不得!”伸手就要扶她,却被夕榕给拒绝。 “亭叔,我想离开帝都。” “梦妃,这不行!” “能否请亭叔听我把话说完。”夕榕道:“这些日子以来,夕榕也反复地想了很多。我不容太子殿下爱旁人,他对我也是好的,为了我,居然服下绝嗣汤。可是夕榕再也不能生孩子,在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孙,可是国之根本的大事。连你也觉得,他喝绝嗣汤不妥。如果我在他身边,他是不会要别的女人。” 让她情何以堪? 她现在既对不住宇文昊,也对不起宇文旻,真真是两头为难。 宇文昊就要做皇帝了,在皇家子嗣可是头等大事,而她再也不能生育子嗣。他的决心,她是瞧见的,正因为他做得这样的好,她才越发觉得自己不能自私。 夕榕道:“而皇上已经下旨,太子登位大典改在来年正月初十,待他登基,朝臣们免不了要他充盈后宫……到时候,如果他拒绝,便难以平衡朝中权臣的各方势力。亭叔也知道,自古以来,帝王们平衡朝中势力最常用的法子,就是娶他们的妹子、女儿为后妃。他若答应,便是负我。我不想看他左右为难,也不想有朝一日,因为我对他的爱,转身成恨。亭叔,夕榕着实不想看到那日啊……” “小王子还小,一胎三子的孩子本就孱弱不堪,能否顺利长大成人,尚且难说,这天下江山,又怎能没有承继之人。夕榕再三权衡,也唯有离开,方能成全于他。” 大管家这才明白她说的话里意思,“可是梦妃,太子他在意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有其他的女人,只要你愿意,这不是很好解决么?” “我可以勉强自己一时,勉强不了一世。我怕有朝一日,一旦被击怒,也像萧慧妃那样,去伤害他的女人,算计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不愿意!亭叔,你是知道的,我不介意的东西,我可以放手,如若介意起来,也会算计、谋划。要是有朝一日,我变成萧慧妃那样的女人,后果该有多可怕?我不愿意,不愿意……亭叔就成全夕榕吧?让我带着二郡主远走天涯。我本是可以悄悄离开的,但我不想这么做,因为这太子府,已有太多的风雨了……” 大管家转过身去,他不得不承认,夕榕说的这些,都是最重要的东西,也击中了要害,甚至击中了大管家心中最担心的事。 静默,无声。 夕榕跪在地上,大管家侧身立着,欲断难断。 不知过了多久,大管家才低声问道:“你准备何时走?” “越快越好!我担心拖得久了,会生出意外。我会想一个,让他对我死心的法子。” “明晚。明晚正好有批太子府的幕僚要来,到时候你可以趁着人多带二郡主离开。” “多谢亭叔成全!” 对于这个女子的所求,为什么他就不能反对,不能驳斥。 她总能说服他。 就如同,看到她,就惹起他那里那不由自主的柔弱。 是因为她和当年的蛾眉一样,都不愿做帝王的女人吗?即便爱得深,却也爱得明白,也一样的聪颖通透。 夕榕睡得很安稳,大管家却是辗转难眠。 次日,夕榕又去泠雪苑看了孩子,陪谨良媛坐了一阵。 黄昏前,她给李夫人写了一封信,着子衿亲自送去。 天『色』刚暮,昭正殿那边歌舞昇平,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却少有。他就要做皇帝了,不需要他开口,任是名士、豪侠,都甘愿为他所用。 黄昏时,夕榕令郁兴把行李带出灵犀阁,能不带的,就尽量少带。 给二郡主点了睡『穴』,装入一个食盒里,由梅香先提出府去,夕榕也巧扮成丫头装扮,郁兴则是大大方方地出了太子府。 大管家站在昭正殿前,看着他们陆续离去,不知是对是错,只怕宇文昊知道了,一定会悖然大怒。 走吧,走吧! 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要离开的心。 就如她所说,只要她想走,是没人可以留是下她的。 郁兴的母亲,提前得了通晓,帮忙在城里另寻了一名『乳』娘,是个给富人家当姨娘的女人,孩子刚生下,就被主母给卖掉了,郁兴的母亲见着还不错,就帮忙花钱买了她,养在家里,等着夕榕。 二骑骏马的马车驶离帝都,借着灯笼的光亮,夕榕看着简易所绘的图纸。 这一次,她要走一条,他们寻不到自己的路线。 “夫人,我最喜欢玩了。可是梅香从十四岁入宫到现在五年多了,一次也没走出过帝都,太高兴了,终于要离开了。哈哈……” 当夕榕已经奔出数百里之外,宇文昊朝会归来,才从下人那儿得到通禀。 “你说什么?”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相信地抓住内侍的衣襟:“梦妃和二郡主失踪了,连同郁兴、梅香也不见了。子衿姑娘昨儿回到她母亲那儿,被她母亲留宿了一晚。” “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昨晚府里有宴会时离开的,可是昨晚府里的人太多了,大伙儿都说没留意到!” “可恶!” 宇文昊大叫一声,为什么?即便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她还是要离开。 为什么?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宇文昊奔向灵犀阁,却见阁里的人都站在院子里,一个个无精打采,二郡主的『奶』娘并没有带走。 她内室的案上,只留有一封书信:“皇后很尊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宇文昊不由得哼哼笑了起来,“在你的心里,本殿却到底不及你向往的自由重要。陈夕榕,为什么?为什么啊?” 很快,关于梦妃离府绝然而去的消息,就在太子府的幕宾里私下传开了。 那一封留下的书信,颇让陶逍等人敬重。 皇后之位,竟没有她心中的自由来得更好。 高公子不解地沉『吟』:“皇后之位都不要,她只要自由……” 祝青鹏道:“这样的女子,能洒脱自如,便是我们这些七尺男儿也做不到。” 陶逍则意会深长地道:“这一点,倒像极了当年的青峰居士。当年,卫高帝为了请青峰居士出山为其所用,颇费了一番功夫。后来,卫太后还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以示重任……” 云天公子愣愣地坐在一边,这样的女子,总是给人意外,让你猜不到她的所举。 几人正议论,便有少保开始召集人马。 大管家一路狂奔,见了宇文昊道:“殿下,找不回来了?” “什么?” “老奴说找不回来了。梦妃是在产下孩子后就有此意的,她不会回来了。” 宇文昊厉喝一声,抬手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啊——” 大管家身子一晃,却没有跌倒:“请殿下恕罪,昨晚梦妃找老奴,说的便是此事。” “本殿看你是老糊涂了,你为什么不阻着她,为什么?” “回殿下话,老奴觉着老奴说得有道理?” “有道理?她都和你说什么了?居然能说服你背叛本殿?” 大管家对一边的太子少保挥手:“都退下吧!退下吧……” 张少傅及一名少保跟着宇文昊进了昭正殿内殿。 大管家便将夕榕所讲的话,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明白。 张少傅听完,也颇是感动,这样一个女子,居然将天下诸事看得透彻,就是自己听了,也会生起测隐之心,况是宇文昊的忠仆大管家。 “那么,那晚本殿问你们解毒的事,其实是……” “其实是解殿下绝嗣汤之毒。也不知梦妃是从哪里知道,这绝嗣汤服食之后,其实是可以补救的。” 宇文昊身子一震:“她宁可以子虚乌有的借由离去,也不想让本殿他日为难。榕儿呀,你真傻!你越是这样,本殿便越是难以放手。你将自己的心事告诉旁人,也不愿告诉本殿,榕儿……” 他仰头望着大殿的屋顶,她定是知道他在房外偷听,所以才这么快做出了决定。原来,纠结在她心里的痛这么多,让她一再纠结在两难的境地里。 “哈庆,把谨良媛叫来!” “是!” 张少傅等人退出了大殿。 小曼听到夕榕离开,心绪很是复杂,道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更多的,则是她一种意料中的结局。 小曼不知是甚事,匆匆入了内殿,刚进去,迎面就飞来一只茶盏,端端击在她的发髻上:“殿下!” “你这个贱『妇』!”宇文昊看也未看一眼,“榕儿如此信任你,将她的万千心事告知,而你居然瞒着本殿,让她与本殿的误会越来越重,贱『妇』!你现在所拥的一切,全是梦妃为你求来的,在你眼里,便是这等私心?” 他声声骂她贱『妇』。 小曼不可思议的仰望着宇文昊,她不相信,不相信又有人这样辱骂自己。 在他看来,小曼是忘了,她怎样不堪的身份。 “说!榕儿之前,都告诉了你一些什么,你要是再有半句隐瞒,本殿能给你尊崇、富贵,同样能一脚把你踹下地狱?” 小曼不想这一切变幻得如此,她敬他,慕他,可他和其他人一样,同样的看不起她。 “说!”宇文昊喝了一声,抬腿就是狠重地一脚。 “禀殿下,妾身……妾身一时想不起,殿下想知道哪些事?” “想不起,你就慢慢的想。把梦妃产后醒来后与你见面,你们说的、聊的都一一地回忆一遍。” 小曼跪在地下,低垂着头,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旁人给的。 自打梦妃的孩子出生,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过往过的是什么日子。甚至以为,是自己生了大郡主和小王子,是自己给皇家立下了大功…… 此刻,太子殿下的喝斥、怒骂,才让她从现实中回过神来。 宇文昊坐在案前,手里捧着杯茶盏。 小曼认真的回想着,把她能想起的事都一一地说出来。 原来,在夕榕的心里,她也是有苦的,觉得没有脸面留在他的身边,又觉得愧对于璃王,她是那样骄傲的人,最不想欠了别人的情分,定是一直倍受煎熬。 第272章 大结局12 “梦妃告诉你这些话,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本殿?她拿你当知心人,可你居然心存私心?” “妾身……妾身这些日子真的太忙了,所以……就给忘了。” “真的很忙吗?” 就如那晚,子衿所言,分明是小曼有了私心。 小曼不敢再看宇文昊的脸,低埋着脑袋,目光流离。 “就你那点小算盘,别以为本殿不知道。你心里,恐怕巴不得梦妃早走,做了大郡主和小王子的母亲,保住你一世的荣华富贵……” “不,不!殿下,妾身不敢。” “可你已经这么做了。梦妃一走,你知道本殿登基后的另一个状况吗?应群臣所请,充盈后宫,待得那时,但凡是后宫的女子,随便拉一个出来,也比你清白、尊贵,就你那些底细,若不是梦妃下了死令,不许府中上下议论,若有议论者割舌,你以为,你会现今这风光的日子吗?待到后宫三千,你又如何去和别人争,怎般跟别人抢?本殿的长女、嫡子,且会交由你来照应?” 要是他真的三千后宫,她郭小曼已经二十多岁,还有几年容貌?入了太子府这么久,宇文昊压根就没碰过她。 她高兴,为梦妃难产时,宇文昊喊的那句“小曼也是本殿的女人”欢喜得好几日都睡不着。 原来,她到底是一个不堪的女人,一个被主家公子糟蹋,一辈子也抬不起头的女人。 “可是……可是殿下已经服了绝嗣汤?” 小曼瞪在大眼睛,才明白自己有多单纯。 她所拥有的一切,不过全都握在宇文昊手里,翻云覆云,也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可她,居然莫名其妙,不可抗拒地爱上“夫君”,还妄想和他做真夫妻。 宇文昊不由得苦笑起来:“你这个女人,知不知道,本殿的一个决定,便轻易被榕儿给毁了。就算本殿真的不能生,满朝文武为了各自的前程,也自会愿意献出妹子、女儿充盈后宫。” 他不信小曼了,曾经一度,因夕榕信任小曼,他也是信的。他也未提自己绝嗣汤之毒已解,经过近来的调养,已然无甚大碍。 可是没想小曼居然生了私心,看他们夫妻误会。 他亦有错,他是了晓夕榕心中的苦,却一直未寻机会也她说开。即便她留在太子府,心结一直都未打开。 小曼看着自己华丽的锦袍,现在就是白府的大夫人见了她,也只有低头磕拜的份,她已经完全被现在这样的生活给冲昏了头脑。 “妾身……真没想到梦妃……居然会离开。殿下可是要她做皇后的……” “因为她说,一胎三子,却个个孱弱,而她再不能生养,本殿子嗣单薄,所以她要本殿纳娶更多的女人,繁衍子嗣……” “不会的。她告诉过妾身,叫妾身不要爱上殿下,叫妾身不要对你有任何妄想……” “可你有了。”宇文昊瞪着小曼,“郭小曼,这一次,你实在让本殿失望。回泠雪苑后,好好反省。太子府上下,就不用你打点了。大郡主和小王子迁往灵犀阁……本殿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尤其不缺各式美人。要是榕儿不在,有朝一日,你是如何被旁的女人欺负至死的你都不知。” 小曼此刻深深的明白,原来她的命运是和陈夕榕联系在一起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夕榕所赐。 如果夕榕不在,她根本就赢不了太子的心。相反的,太子会更厌恶、嫌弃她。那些过往,又被太子生生的撕裂开来,她才明白,她是如何的不洁,又怎样的卑微。 这些日子以来,太子借着探望孩子,常到泠雪苑去,他们一起逗孩子玩,那时候,她突地觉得,她和太子是夫妻,是一家人。 她听了夕榕的话,也有想过告诉他的,可每次就是不想说。 因为她怕,怕太子和梦妃和好,太子就不再去泠雪苑。 那些日子,就连府里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知道,那是羡慕,那是嫉妒的目光,因为他们觉得,太子殿下其实是很宠爱她的。 “好好想想,你到底犯下了什么错?想好了,再回本殿?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你千方百计找回榕儿,说服她回到本殿身边。第二条,本殿以榕儿之意,他日充盈后宫,看在你是本殿最早纳入府中的女人,他日给你一个昭容的位份。不能再高了,你的身份,若抬再高,要被人诟言的……” 她的身份…… 她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她近来实在太得意了。 “你令人杖毙笑呵呵,不是因为笑呵呵说话过激,而是他一度说中了你心里所想,你容不得他。谨良媛,你太让本殿失望了……” 小曼无力软跪在地上,看着那抹魁梧如天神的背影,深深一磕:“妾身领命!” 她离了内殿,似被抽空了魂灵一般。 再回到泠雪苑,却见喜嬷嬷领着下人,正在给大郡主和小王子收拾东西。 喜嬷嬷轻叹一声:“这一回,你怎的惹恼了殿下。殿下已经下了令,收回你打理太子府之权,大郡主和小王子也要搬到灵犀阁去。唉……”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打理太子府就了不起,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忠实的奴仆,她没来时,太子府里一切都好好的。 没有了她,照样可以好好的。 只是殿下,不能没有梦妃。若没了梦妃,殿下就会后宫三千,殿下心里,唯独爱着的女人,也只有梦妃而已。 可笑她一朝得势,居然忘了事实,忘了自己的身份。 贱『妇』!她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侍女,因为会识一些字,又会打算盘,才做了白府账房奴婢,可到底还是丫头。就连她的身子,也是被白府二公子玩腻过的。 殿下,那是怎样高贵的皇子?就算是朝廷重臣的千金,他都可以不瞧一眼,况是她郭小曼呢? 她错了,她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 梦妃走了,只怕过不了两日,这府里的人就会以为,是她使坏『逼』走了梦妃。 待那时,她又得看旁人的脸『色』过活了。 她真的不想说,想占有梦妃的孩子,甚至想要占有太子殿下。 曾经一度,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可现下被太子殿下训骂,她蓦地忆起,那些发生在曾经的事,是不能忘掉的,任岁月如何流逝,大家心里都明白。她与白府二公子有着怎样的过往,而她又是如何的不堪。 “喜嬷嬷,能否把大郡主留给我?她身子弱,我会好好照顾她……” 没有孩子的日子,是百般寂寥的。小曼唯有失落,只想再做些什么,可显然她的央求无用。 “谨良媛,殿下已下令,老奴也没法子。你且安心吧,七八个奴才,还照顾不了一个孩子,这些日子下来,『乳』娘、嬷嬷们已有经验。” 这孩子对于太子府来说,个个都是宝贝,大管家和喜嬷嬷盼了这么多年,就是希望太子有后,如今总算有了孩子,自然会给予最好的照顾。 两个孩子走了,带走了『乳』娘、嬷嬷和内侍。突地,泠雪苑仿佛变得很大,也变得空空『荡』『荡』。 她似乎又看到那日,夕榕拿印泥给孩子们按手印、足印时的情形,是那样的欢喜。 几月后。 在一座别致的阁楼里,夕榕坐在桌案前,正在俯案勾勒画图。 一个束衣紧裤的男子站在一侧,腰间扎着条不相称的锦带,讷讷地看着拿他当空气的夕榕。 “你这个女人,真有些猜不透。齐国新君要封你做皇后,你居然逃跑了。还有我大哥,真是奇了、怪了,居然把你收留在第一消息楼里,还说你想住多久都可以。那些想讨好齐国新君的臣子,满世界的找你,可就一个能找到你下落的人……” 没错,这就是第一消息楼的楼外楼,一个外人难以寻至的地方。 “二公子来瞧我,就为了说这些话?”夕榕看了一眼,继续描她的图。 男子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我们楼外楼,可是从来不收留外人的,我大哥为什么会收留你?” “我哪儿知道,二公子去问楼主。他知道答案,本姑娘就只知道,这普天之下,楼外楼是唯一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嘿嘿,你说……是不是?” 太多的想不明白,不仅收留她,居然还令人给她清扫了一处最雅致的阁楼出来,供她居住。 楼下,传来一个男子的笑声。 梅香抱着有七个月的宁雅,那锦袍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正逗玩着孩子,宁雅想拿,他又不给,直急得孩子嘴里咦咦嗯嗯地发出声响。 二公子冷哼一声:“他若肯说,我也就不问你了。本姑娘……都嫁几回了,还姑娘?” “本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就算到了五十岁,只要我觉得够年轻,还自称本姑娘。” “自大者甚多,唯你堪当第一。” 夕榕淡淡一笑,继续埋头绘画。 “你来楼外楼几月了,怎的每天都在忙这些?” 二公子看着窗外,还是不明白,他大哥向来冷血无情,眼里就只有金子、银子,怎么会对她另眼相看,居然还给她的女儿买玩的,居然还自称起那破小孩的义父来。 难道……是他的大哥看上这个女人了? 也不对啊。 大哥说,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女人。 既然靠不住,为什么把她留在楼外楼,还好吃好住的侍候着。 对了,这女人特别。 她是大齐新君的皇后,虽然她逃了,可齐国新君还是诏告天下,封她为后,据说那一场封后大殿,没有皇后还是封了,是让百官对着一俱套了凤袍的木架进行朝拜的。 楼下的锦袍男子逗了会宁雅,把拨浪鼓递到宁雅的小手里,宠溺地在她小脸上『摸』了一把。 夕榕大叫着:“死狐狸,告诉你多少回,别『摸』我女儿的小脸,看她的小脸都被你拧大了。” 锦袍男子微微一笑,提着袍子上了阁楼。 正是三四月的好天气,楼上摆了两张床榻,都挂着同样洁白的帐纱,一侧放了个书架,架上有书、有剑,还有古筝等乐器。另一边的墙上摆了个偌大的两张衣厨,其间还有一张供孩子睡的小摇床。案上摆了一瓶『插』有野蔷薇的官窖汝瓶,她正伏案给图上『色』。 第273章 大结局13 “这个宇文旻,倒有些意思,居然在扬州困住了卫国新帝。” 他是知道的,她其实还关心着那些人、那些事。 “卫国新帝派人一把火烧了他的无垢山庄,这令宇文旻很是动怒,好在一早,鲁山带着他的弟妹们逃了出去,金大东家又收留了他们……” 二公子忍不住好奇:“金大东家,哪位金大东家?” 锦袍男子瞪了一眼:“二弟,这里没你什么事,出去!” 二公子碰了个软钉子,虽有很多的好奇,也没弄个所以然来。只得沿着楼梯,下了阁楼。 “康王一烧无垢山庄,宇文旻肯定饶不了他。原本昔日,我求宇文昊放他一马就是错的。这回,他也是自掘后路,普天之下,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康王到底是如宇文昊最初所想,在江南招兵买马,且自己登基为卫国新帝,迎战大齐军队的攻打。在江南也给宇文旻等大齐将士带来了不少的阻力。 夕榕方才晓得,自己昔日那一时念起,又给宇文昊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他对她,到底是纵容的,疼惜的。 她看着涂得差不多的图纸,吐了口气。 “看你绘图的技巧,倒是越发纯熟了。” “那是,这几月天天在这儿画,不会也会了。” 这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脸,偏生左脸颊有一道六寸长的疤痕,他梳下额上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异常神秘。 “说说宇文昊的事。” 宇文旻的知道了,她还知道宇文昊的,从正月初十登上大宝至今已有几月了。 “如你所料。朝臣们尤以萧国舅和孟知远等文臣为主,多番上疏,要求他充盈后宫。都被他以‘不育’为由给驳斥了。” 夕榕这倒没想到,“她的毒,景太医已经替他解了,是不会有所影响。” 真没想到,即便他登基为帝,还是不愿背弃对她的承诺。 其实,只要他真充盈了后宫,她也是不会怪他的。 “他是这样告诉群臣的,还训斥群臣,不要过问他后宫之事。” “谨良媛呢?” “还是谨良媛。” 按理,他登基为帝,谨良媛也得依照晋位份。 “现在帮他打理后宫事务的是和太妃和永安公主。因为这事,连六皇子回帝都时,与新君异常亲近。萧氏因为意图毒害皇孙,已被贬入冷宫。前些日子,八皇子求了宇文昊开恩,已从冷宫出来,现在是太才人,在太上皇身边服侍。经过这番变故,她也胆小了许多。” “黑狐狸,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再让你的人和萧氏勾结,害我孩子,小心我跟你翻脸不认人。” “放心,这回你帮了我不少忙,我可不敢得罪你这个财神爷。” 夕榕得意地笑了笑。 消息楼,除了做消息生意,现在又多了一样“通”,交通、货运业,载人送客、替人运送货物,还出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交通工具,比如可以坐很多人的马车,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付了钱,就能坐。 他可是个只认钱的主,没道理今儿告诉她这么多,没有别的要求。 “说吧,今儿你来,想要我做什么?” “我在洛城、大兴、南安、帝都都开了十家车行。人力车虽然一辆每日挣的不多,这可这么多车行加起来,每日也挣不少了。我现在手头有的就是银子,你再帮我想想别的赚钱门道。” 夕榕歪着脑袋:“银子多,多得过石方财吗?” 男子『露』出少有谦虚神『色』,抱了抱拳:“我的好师妹,你就再告诉我一些。” “好吧,看在你教了我几招剑法的份上,我就再给你一些点子。” 她似一早就准备好的,从案下的小抽里取出一个小纸片。 他接过之后,打开来看:“百货铺?”他满脸狐疑,“这个能赚钱?” 夕榕又从小抽里取了几张纸出来,图文并茂,一并递给他。 男子瞧了一眼:“有意思?这么大的百货铺,倒是第一次见着。要是在帝都、洛城、扬州那样的地方开上几家,指定能赚钱。” 夕榕站起身,一把又夺了过来:“不信!今天你就告诉我那么一点东西,我就给你这么好的点子。你得多说一点,光是这些纸、这些图,得我半个多月才能弄好呢。” “你想知道什么?” “宇文旻和宇文昊的事,自然是越详细越好。” 宇文旻没想,在自己离开帝都不久,夕榕便离了太子府,自此失踪,无人知晓她的下落。萧三小姐,情根深种,追随宇文旻到了军营,也不计较自己是待字闺女的姑娘,居然就住到了宇文旻的帐中。 夕榕仿佛看到了宇文旻与萧三小姐的缠绵画面。 “萧三小姐怀孕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男子又道:“怀孕了。二月初的时候,便已在璃王府侍卫护送下回帝都了。他居然没回萧相府,是直接回的璃王府。一回府里,把就宇文昊送的十二名美女,逐一送回家,自己还自称是璃王府的女主人,府中上下都叫她夫人。” 世间,总有这样胆大而痴情的女子。 夕榕从未见这位萧三小姐,但听起来,倒也是一个可爱的人。 “宇文旻派了楼三寻找你的下落。可楼三这几个月奔忙下来,一无所获。” 夕榕的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我比任何人都更期望宇文旻能够得到幸福。”过了一会儿,又问:“楼三不会寻到这儿来吧?” “这是本门禁地,就他……一个杀手,还不敢擅入此地。”言辞之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两人都看着外面的美景,这是一处掩藏在数百里森林之间的世外桃源,周围都是森林,这样的森林深处,通常少有外人至,周围布有陷井、机关,稍有不慎就会落至陷井之中。 最是适合避世静养,而这几月,是夕榕过得最平静,也最充实的日子。 夕榕将手里的东西再度放到他手里,“我的大师兄,祝你财源广进。这些东西,恐怕又够忙活几个月了。回头又该我伤脑筋,再给你出什么好点子了。不过,先谢谢你给我们带回来的衣服和布料!” “师妹,那我可走了!” “再会!”夕榕送他下楼。 院子里,是『乳』娘和梅香正在看孩子,郁兴近来对武功着『迷』,又无意间得了本剑谱,半吊子的开始练起武功来。 夕榕以为,藏在这里,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然而,就在这年的秋月,在秋果丰收的季节里,还是惹来了旁人的注目。 宁雅的身子,出奇的壮实,许是因为楼主送来的那些吃食,什么狼『乳』、虎『奶』什么的。七月时,宁雅就会站立。宁雅满九月时,『乳』娘和梅香在她腰身缠上一根彩绫,拽着她学走路,两人就轮流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不过才学一月到,九月中浣时,宁雅就能摇摇走动,虽几步一摔,但学习的劲头十足。 这日,『乳』娘和梅香在做女红,稍不留神,宁雅就不见了,二人只得寻觅起来。 楼三与追月在吃桔子聊天,突地就看到那桔园尽头走出一个小人儿来,一身华丽的锦缎,瞪着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追月欢叫一声:“楼三,太可爱了,咱们这流星阁里,还有一个小孩儿。” 楼三道:“莫不是楼主成亲了?” 楼主冷血无情,在江湖中都是出了名的,他会成亲? 楼三觉得有些不可能,可平白的突地从桔园里走出一个小人儿来。看她的模样,也就是一岁大小的样子,那小模样,越瞧越觉得似曾相识。 “不知道。听说禁地楼外楼里,有时候传出一阵悦耳的琴声。可那是禁地,我们也不敢进去。我问过二公子,他也不说。可里面分明住着一个女人……”追月说着,拍着巴掌,一把抱起宁雅,“小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 “虫虫……”宁雅呀呀学语,见一个漂亮姐姐把自己抱起,重复了一句。 “宁雅!宁雅……” 桔园那头,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梅香和『乳』娘过来,二话不说,一把从追月手里夺了孩子就走。 很显然,对于不相识的人,她们很有戒备。 楼三却一眼认出了梅香,她是夕榕在灵犀阁里的服侍丫头,怎的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 梅香也被那个长得与璃王有八分相似的男人给引吸引住了,她从未想过居然有人和天下第一美男子着称的璃王长得相似。一样的眉眼,相似的五官,着一袭黑『色』长袍,就连他身边的年轻女也是一袭黑衣袍,看上去怪怪的。 『乳』娘道:“我的小祖宗,这转眼的功夫,你怎跑这么快。走丢了可怎么办才好?” 追月看着楼三古怪的表情:“你发什么呆呀?莫不是被那个漂亮的姑娘给吸引住了?楼三,我有种感觉,弹琴的女人肯定不是刚才那姑娘。” “为什么?” “女人的感觉。你想想啊,咱们楼主是什么人,他可不是什么女人都入得眼的。” 梅香?孩子? 一个也叫宁雅的小孩子,据楼三所知,夕榕带走的二郡主,不,是二公主,『乳』字便叫宁雅,是宇文昊所封的熙公主。 难不成,在那禁地,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只是禁地,并不是他能够闯入的,楼里的规矩,但管是门里的人,任何人都不得有违规矩。 夜,静寂无声。 穿过一大片的果园,便是后山,那里亦是整个流星阁、第一消息楼的禁地。果园里种植各式果树,每样不是很多,也就二三十株,却伴随着楼三等人长大。他们亦是吃这楼里的各式果子长大了。 楼三徘徊在禁地外面,听听到禁地内传出一阵悦耳的琴音,一声声如叙如泣,远远望去,只依旧能看到仙境般的楼里,一个女子坐在阁楼里倾情弹奏。 接连几日,楼三一到夜里就去那张望,他可不敢迈入禁地,要是被楼主发现,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损命,要么断腿。楼主向来说到做到,他可能不犯了规矩。 那禁地只有两个人能入,一个是楼主,一个便是二公子,楼主的亲弟弟。 这日,终于看到两个女子收拾了东西,各自拿着个包袱,出了楼外楼,一步步往禁地外的温泉移去。 第274章 大结局14 借着月光,楼三兜绕一大圈,终于赶到了温泉处。 两个女子说着话儿,褪下各自的衣衫,只着亵衣亵裤浸泡到水里。 “还是这水里舒服,这么一泡呀,所有的疲惫又都不见了。” 这个声音,对楼三来说,实在熟悉得很,是夕榕,对的,她居然住进了流星阁的禁地内。难怪她会配制第一消息楼的专用鸽食,恐怕她与楼主的关系非同一般。 “梦妃,我们真的就不离开这里了吗?一直一直这样住下去?” “先再住着吧。带着个刚学路、说话的孩子,也不能四处奔波不是。” 梅香蹲着身子行走在温泉里,在夕榕身边停下,“你不担心太子殿下,不担心璃王?” 夕榕未答。 梅香近乎自言自语,“你当然不担心了,他们有什么举动,你全都知道。每回你大师兄一来,什么都告诉你,可是就我和郁兴什么也不知道。”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问我。” 夕榕整个人没入温泉中,虽说是深秋时节,可山野汤水至清,花瓣『药』物俱无,温暖之中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清澈水面,只见青线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结,倏然,水声水起,一人破水而,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然是泪流满面。 “太子殿下怎样了?这一回真的顺利登基了吗?” “今年正月初十,登基为帝,改年号元和。” “那璃王殿下呢?” 夕榕仰起头来,“娶萧相府三小姐为妻妾,近日即将临盆。” 原来,就宇文昊和宇文旻的事,她什么都知道。 楼三从来不知道,陈夕榕与楼主的关系这么好。 她们口里的大师兄,难不成是楼主? 太多的疑『惑』,太多的意外。 “璃王有姬妾了,这样你就不用为难了。你也可以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了?该不会太子殿下,又有了很多嫔妃吧……天啦,这样一来,他们不是都成别人的了。梦妃,这回你也太惨了吧,你喜欢的两个男人都有其他女人了。” “如果这么容易变心,就不配跟我在一起。就算两个都变了,我还是陈夕榕。” 她说得轻描淡写,梅香反倒替她惋惜起来。 “梦妃,要不……我们回帝都吧。这里一点也不好玩,连个集市都没有。整日的,除了你的大师兄,便是二公子,亦或就是给我送我们送饭、送菜的下人……连个老百姓都没有,真的也太烦了。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臭丫头!”夕榕啐骂一句,“当初是谁哭着闹着要跟着我的,这会子又嫌不好玩。你没见郁兴可觉这里好呢,连『奶』娘也说这好……” “郁兴说好,那是他这大半年来『迷』上了练剑。『奶』娘说好,她知道什么是好呀?对于她来说,只要有吃有住就叫好。” “少跟我叫苦,梅香,在宁雅三岁以前,我不打算离开这儿。我呀,就喜欢住在这里,这里多好呀。足不出户,却能了晓天下诸事,我想知道什么都能,没有算计,没有恩怨,这里对我而言,就是人间天堂……” 梅香直想哭,当初愿意,以为外面好玩,结果在这地方一住就是近一年,可夕榕居然还说得再住两年,待那时,她还不得烦死、厌死。 夕榕知她不高兴,看了一眼:“梅香,别说这儿不好,你在这儿住了一年,脸上那些雀斑都消了,可见,这样的地方最养美人。” 梅香经不住逗,一听她这么说:“这倒也是,挺神奇的,怎么说没就没了。还有你,当初你肚子上像一条条虫子的妊娠纹都没了,居然变得跟我一样,跟个没生孩子的大姑娘似的……” “等再住两年,你、我都会变成风华的绝代美人。” 这个陈夕榕,又在那糊弄梅香。 雀斑没了,许是用了什么『药』。身上的纹没了,应是用别样的『药』。 第一消息楼,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弄不到的东西,前提是,只要你肯花银子。 楼三越听越『迷』糊,他从来不知道楼主还有一个师妹,居然是闻名天下的皇后娘娘。 “我看你呀,倒不如和郁兴一样,学点武功防身,免得一天觉得无聊。” “你以为我不想,我一拿剑就觉得胳膊发酸。” 楼三还想再听些东西,却隐隐听到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寻声望去,在皎皎明月下,移来一抹熟悉的黑影,赶紧纵身藏匿起来。 借着月『色』,他方才瞧见,来的是二公子。 梅香吓得惊叫一声,快速扯了衣袍遮住身子。 那黑影在温泉畔立住脚步,双手环抱,借着月『色』看着水里的美人。用手一弹,梅香便倒在了地上。 夕榕仿若未见,继续泡在温泉里。双臂在月『色』下披着一层融融的月光。 “你倒真有些本事,骗得我大哥把价值不菲的蝉翼纱都弄来给你做衣衫。瞧得多了,你倒也顺眼?大哥说,你是我父亲生前收下的小徒弟,所以,连我也得叫你一声师妹?” “当年与老楼主有过几面之缘,老楼主玩笑似的说要收我做小徒弟,可惜也就教了我几招,便离开了。后来你大哥奉父命办差,出了毗漏,身负重伤,无奈之下就到了陈府,我将他给藏了起来……” “就是我大哥脸上留疤的那次。” “嗯!”夕榕不紧不慢地回答着。 二公子静站在泉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夕榕,她就是这样的漫不经心,仿佛世间所有男子都入不得她的眼。 “今日下午,从大帐房那儿听说我们楼里的收入又增了三成。真是奇怪,明明这几月,无甚生意,可收入偏就增了。你有些本事,否则我大哥不会无缘无故的收留你。你告诉我一些赚钱的点子。” 他想了很久,又令细查了账目,发现大哥居然做起了旁的人生意,闻所未闻,开人力车行,做百货大商铺。看起来不赚钱的东西,可就是赚钱了、盈利了。 “二公子,我奉劝你还是不要打旁的主意。你大哥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守住你的本分。只要你守住了,我相信十年,就十年后,你们流星阁的产业将比现在还要大出两倍。你大哥世的是童子神功,他不会对女人对动。就凭这点,你都不该生出二心……” “我自然知道,可我就是不想让大哥小瞧了我。他能让父亲留下的产业越来越壮大,我也一样可以。” 夕榕认真地想了又想:“二公子,有一个最合适你的生意,既可以满足你自个,又能一本万利。” “什么?” “开青楼啊!” “你……”二公子气得跳了起来,“我知道,你处处防备着我,不就是因为初次见面时,我对你说了不敬的话么?我给你赔礼。你就像对我大哥一样,对我说的事上上心,也让我赚点银子回来,让我大哥刮目相看。” “真烦人。你以为这么容易,本姑娘磨破多少脑汁,才能想到好法子。其实,你真有心,不如就照着你大哥的车行,在天下各地的贵族多、百姓多的地方多几家就行。” 二公子歪着脑袋:“对啊!这样又保险,又没风险,虽说一家车行赚了多少钱,可看账上,多几家车行,赚得也不少……” 夕榕低哼一声,看着二公子的背影:“二师兄,劳烦你把梅香的『穴』道解了。下次,别再在我们泡温泉的时候出现。” 梅香醒来时,二公子已然走远。 四周黑黢黢的,只能看到人的轮廓,又不能看到什么? 夕榕微闭着双眼,又泡了一阵,这才上了岸,褪去亵衣,换上干净的衣袍。 “他们两兄弟每回都这样,一来就点人家,我要学点『穴』!下次先点他们。” 夕榕瞅了一眼。 他们兄弟俩的武功,可是江湖中出名的好,光手下楼三的武功就不俗,夕榕也无法想像得到楼主的功夫。 任梅香学上二十年,恐怕也赶不上他们。 梅香见夕榕整换好衣衫,也跟着换好,借着月『色』,在温泉了把各自的衣衫洗了,依旧放到包袱里,主仆二人这才往楼外楼移去。 梅香上了阁楼,把各自的衣衫都晾了起来。 突地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声,夕榕起身奔往『奶』娘的房间:“宁雅,怎么了?” 宁雅指着『奶』娘身下那团绿糊糊的东西,夕榕顿时回过神:“你怎么又把虫子带到床上来了。” “『奶』娘,坏!坏『奶』娘……我的虫虫死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明天你再到草地抓一只就是了。” 这都怪郁兴,干吗让她学玩蛐蛐,居然还爱上这东西了,见了什么虫子都喜欢,一天不玩虫子,就不舒服似的。 『奶』娘每日跟着摇摇窜窜走路宁雅甚是辛苦,宁雅哭了,『奶』娘也未醒来,夕榕抱了宁雅到自己房里,哄了一阵,她还是不睡。 “亲亲……亲亲(听听)……” “宁雅要听琴曲么?” “好!娘给你弹。” 夕榕起身,抱了古琴,开始弹起琴曲来。 楼三刚回自己居住的小院,追月道:“楼三,楼主找你,快去吧!” 莫不是又有新的任务了? 楼三到了楼主住的院子,楼主面无表情的扫过他的脸:“这几日,你总盯着禁地楼外楼看,你应该知道楼里的规矩?” “回楼主话,楼三时时不敢忘怀。我是看过,但我并没有……” “啪——”的一声,楼主狠重的耳光已击落在楼三的脸颊上,“还敢顶嘴,本座看你是越来越大胆?别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本座不知道!你要是敢把她在本座这儿的消息给传出去,不仅是你,就是大齐的璃王本座也照杀不误!” 楼三垂下视线,他受流星阁大恩,若不是当年的老楼主将他带回,他早就死在江南了。“可是……她是大齐皇帝的女人……” “那些不是你该过问的事。”他巴不得夕榕能在楼外楼多住些日子,这样对他只有更多的好处,这个女人,就像是一个宝贝,能让人不停地赚钱。 也是因为她,金老大、石方财才会迅猛发迹,成为名动天的富贾。 他坚信,如果有了夕榕的襄助,自己也可以的。 “又接了一桩大生意,这次要杀的,是青城派的掌门。你速去速回!” 第275章 大结局15 “是。” 楼主相信,以璃王为胁,楼三就不敢把陈夕榕藏身在楼外楼的事说出去。 最初于他,更多的是彼此的利用,可这一年相处下来,倒是喜欢上这位“师妹”,也喜欢那个长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宁雅。 时间,像流水一样过去。 元和一年秋,齐国新君诏告天下,江山一统,万民同呼。大赦天下,赋税减半。 就在这时,恭王与众皇子、将军,班师回朝,然,就在新君准备厚赏诸将时,璃王失踪,自请辞去爵位、留下帅印,翩然而去,荣华富贵本不在心,他亦中贪恋。 有人说,璃王终究是放不下梦妃,所以他去追寻梦妃的脚步了。 也有人说,璃王不慕荣华,激流勇退。 当夕榕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是泪眼婆娑,笑得辛酸。 然,不久后,宇文昊却得到从江南传来的秘报,说璃王出现在扬州,斥资令人重建无垢山庄。 夜,寂寞。 宇文昊坐在养『性』殿上,看着一堆堆奏疏。 哈庆禀道:“殿下,萧忠和雪影回来了!” “传!” 二人进入大殿,跪在地上。 萧忠道:“启禀皇上,属下去了大江南北,可还是没有找到梦妃的身影。” 她绝决而去,仿佛是个人间的精灵,任他派了多少暗卫到各处寻找,就是寻不到她的下落。 有时候,他真怀疑,她是否真的出现过。明明她为他留下了一双儿女。 她到底是洒脱的,放下了,离开了。 雪影道:“属下盯了陈夕松夫『妇』很久,他们也不晓皇后下落。不过近半年来,属下得知,金大富、石方财那儿都有几笔神秘的支出。” “可查出结果了?” 雪影道:“我们潜伏在石方财钱庄的暗卫说,有一笔钱是兑往帝都城南琼林书院的。陆续来取银子的是郁大隆,皇上猜得没错,郁大隆背后的神秘高人是皇后。” 宇文昊见自己没猜错:“可知道琼林书院何时完工?” “回皇上话,属下去看过,就快完工了。属下从未见过那么大的书院,瞧里面有上百名工匠正在赶制桌案、匾额等东西,陶逍先生也即将上任琼林书院的第一任院长……” “这个陶逍,朕让他出任大学士一职,推三阻四,皇后一开口,他竟同意了。” 雪影面『露』百般佩服的神『色』:“不仅是陶逍,属下在书院里瞧见了陈夕松、伍海大师等人。从他们的谈话中,听说书院于下月三月初三百花节时开院,更有神秘人广发名士帖,届时普天之下的名士都会汇聚于琼林书院。消息一传出,全天下的文人书生都『骚』动,就连洛城鹿鸣书院的一些名士,也纷纷前往帝都……” 宇文昊微微一笑:“三月初三开院,你们说……皇后会不会『露』面?” 萧忠和雪影面面相窥,对于夕榕的行事,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朕觉得,一定会!书院建了那么久,光是那些图纸,就让她花费不少心思。” 雪影道:“这是我们的暗卫从途中劫下的一纸名士帖!皇上,你看!” 宇文昊接过名士邀请帖,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留着“陶逍”的印鉴,“榕儿啊榕儿,你花费心机,这么热闹的事,怎舍错过。” 转眼间,他们竟已分别一年有余。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宇文昊诡异一笑:“有了这名士帖,到时候就能进入琼林书院。这些个文人,多是仰慕陶逍的名声而去。回头,朕得好好布局,让她再也逃不掉。” 三月初三,对于帝都百姓来说,最大的盛事不是百花节,而是城外琼林书院开院。 天刚蒙蒙亮,就有四面八方的名士、才子陆续步入,进入号称天下第一的书院,仿佛置身于一座美丽的花园里。 院外,种植着杏桃之花,也不知从哪里移来的树苗,在这个春花烂漫的时节,便如火如荼的盛放在通往书院的两侧,又植了一丛丛的青竹,松柏,虽是在北国,却给人一种误入江南的感觉。 站在通往书院的石子路上,就能看到清雅又不失大气的大门,上面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是当今天下第一书法家钟维所写的“琼林书院”,大门上挂着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国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一进大门,就能看到一块丈许高,三丈宽的汉白玉石碑,上面刻着浑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下面清晰地留着“张子龄题字”三字。 宇文昊扮成文弱书生模样,乔凯旋也打扮着随从跟班,“这张少傅也做了这琼林书院的人?” “张大人是朝廷第一大学士,天下的大才子是陶逍。光看这气势,就知来者不凡。人们对于这琼林书院背后的高人很感兴趣。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绕过汉白玉石碑,便见后面另有洞天,一侧立有块告示牌,上写“诸位名士、才子:书院开院,各位亭台楼阁尚未命名,现公开征集名字,望踊跃参加。”简单明了,只此几行字,一看这等书法,不需问,又是陶逍的笔迹。 后面是一块偌大的空地,地上铺着石板,其间植有花木园地,都是半人高的万年青,修剪得一般高矮,东边有一座钟楼,站在上面,有种居高临下之感。建了一座偌大的殿堂,金碧辉煌,仿若皇宫一般,匾上无字,只见一侧贴了块纸张:“此处为学堂,可同时容三百余位学子在此听名士授课。” 哪里是学堂,分明就像是一座大殿,殿上挂有孔孟的画像,中间还有块偌大的石砌之物,石墙上面有块尺宽的小溪,能听溪水潺潺,屋内还植有兰、菊等花卉,一排排的桌案连接成片,渐次而高,成螺旋状。 在西边,也有一间同样的学堂,布置却又与那间略有不同,依旧悬挂有大幅孔孟画像。 两间偌大学堂之后,设有一道围墙,有一道月洞门,大门口,站着四名身材魁梧的书院护卫,查验名帖,让人逐一进入。 有些好奇的学子想要再次进入,却不能了,只能透过丈间的留有兰花状的墙洞往里看,但见里面,比外面更吸引人。 里面错落有致的置有四座房宇,皆是二层高的。 但见东边第一座,又贴有一张纸:“此处为分阶段学堂,根据不同学子的能力,分为一、二、三、四年级。” 每座学堂之侧,又设有形状漂亮的茅厕,有人好奇地进入茅厕,出来后脸上都是惊异的表情。 再往里,又另有一道围墙。 东侧是藏书楼,西侧则是器行。透过窗楼,可见藏书楼里,有一排排的书架,满满都是三层楼都是各式书籍。西侧的器行里,有琴棋兵器等物。 一座较大的花园,小桥流水,一应俱全,东头置有一间偌大的饭堂,摆着无数的餐桌,饭堂一侧有道小门,门外有条建好的大道,可直达书院之外。 饭堂里还有几个厨娘正在忙碌着,似在准备茶点等物,偌大的饭堂像是帝都街上的几家酒楼一般,亦分楼上楼下,楼上为雅间,楼下是大厅。 再往里是学子寝室,东西又各不相同,但设置俱是巧妙。最后面是先生所居之地,但见有一座座单独的小院,其间有座其大的大屋子,里面却设置面庙宇形式,供奉着孔孟儒家的塑像,两侧墙上,钉有一排排钉子,但见上面挂了几位天下名士的名牌。大殿上置有几张桌案,将名士名字放在桌上,竟似他们最近几日才坐过的。 以为就只这些时,但见陈夕松对众人介绍道:“在西边,还另置有休憩花园,各位请随我来。” 几人随饭堂一侧的月洞门而入,外面更大,美如仙景一般,花园里百花争艳。 “那个房子是做什么的?” “哦,修这座书院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那边有座天然的温泉,便在上面建了座房子,是师生浴堂。” 有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里读书真是太好了。学生住宿也各不相同,有两人一间的,又有四五人一间的,富家公子和寒门学子各有不同。” “我们书院,面向天下学子,不分贵贱,住宿上可供他们选择。可要求住单人带书僮间的,亦可以要求与其他学子共住一间的。对于寒门学子,我们将采取降低或不收学费,对于出类拔萃者,将提供食宿。大花园里,每日清晨可供学子们晨读,亦可供会武的学子们习剑练舞……” “这书院可比鹿鸣书院大多了,环境静幽,适合读书。” “我们书院力在培养能为民谋福的学子,大家都知道,大齐一统,今秋将是新君第一届科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已经聘请了天下最出名的名士担任院长、最有才华的大学士任先生,欢迎大家成为琼林书院的一员。” 正说着,只听见一阵“汪!汪!”的声音传来。 陈夕松皱了皱眉:“哪来的狗?” 立时,就有书院的护院赶来追赶,却见那狗总是追着一个穿素袍的年轻公子,她头裹纶巾,抬腿赶了赶,偏那狗儿,不离反紧,就只和她缠上。 乔凯旋轻笑一声:“皇后这身打扮,要不是灵犬,恐怕我们大家都认不出来。” “给朕盯紧了!” 夕榕就奇了,今儿一现身,这只牧羊犬就一直追着她,摇头晃脑,直冲她吼。 她心下隐隐觉着有些不对,转身就走,护院过来,三两下捉住了狗儿。夕榕见小心地审视自己,见无人留意自己,只往先生寝院奔去。 乔凯旋小心地跟在她的后面,她很机警,看着周围来往的学子,这才小心地进了其间的一座小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郁兴见她过来:“看你的脸『色』苍白,出甚事了?” 夕榕拍着胸口:“今天古怪得很,我刚一出去,就有一只小狗追着我跑。我担心,是有人把狗放进来的。” “夫人,咱们来的时候,可都瞧过了没什么人的。” “为防万一,还是赶紧离开。我担心会出岔子。这里的事有陶先生和我大哥打理,不会有事的。具体的情况,上个月我已经和我大哥详谈过了。” 第276章 大结局16 郁兴折入屋中,很快就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 乔凯旋在外面瞧得真切,一抬头,便见暗处传来一声鸟叫,望去时,却是萧忠与雪影。 他们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乔凯旋不知道。 夕榕走到案前,握起笔,留下一则书信,背上包袱,翩然而去。 从饭堂的小门而出,外面停驻着一辆马车,夕榕跳下马车,郁兴赶着马车,往南方驶离而去。 不知奔了多久,到了一座小镇,夕榕进了一家客栈。 “娘亲!娘亲……呜呜……我要娘亲……” “我的小祖宗,别闹了,一会儿夫人就回来了,乖,别闹了。” 夕榕进了房间,轻声唤了句:“宁雅!” “娘亲,抱抱!” 梅香在那拉长一张脸:“夫人偏心,带郁兴去帝都,不带我。” “你想去啊?好!好,你跟『奶』娘都去玩,只是不要太晚了。”夕榕指了指自己的包袱,“你和『奶』娘一人带上五两银子,去帝都玩玩。明天辰时赶回来,我们还得动身去江南呢?到了那边,你们就可以放心玩上一阵子了。” “好!”梅香顿时又欢喜起来。 夕榕跑着宁雅,“娘亲,我饿!我要吃东西……” “乖!”她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郁兴,去厨房给宁雅拿点粥来。” 抱着孩子的感觉,心里很踏实,帝都就在十余里之外,另外两个也不知是否和宁雅一样。夕榕想到他们,莫名的觉是心酸,移到窗前,便突地发现小镇客栈前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客栈。 难道…… 是有人发现她的行踪了。 给宁雅喂了粥,不再吵闹了,哼着小曲,哄她入睡。 午后,夕榕抱着孩子在小镇上转了一圈,多是在各处看看,听街上的人议论琼林书院的事儿,都在说那里的书院很大,大得可以容纳很多的学子。 给宁雅买了串糖葫芦,也就抱着孩子回去了。 萧忠和雪影躲在暗处,“那个孩子是小皇子吗?怎么长得那么像小皇子?” “一胎三个,难免长得相似。只是没想到,那孩子瞧上去比小皇子还壮实。” 吃过晚饭,夕榕带着孩子早早地睡下了。 宁雅到了时辰就会醒,比雄鸡报晓还要准时。 夕榕在她的吵嚷声中醒来:“今儿不错,宁雅没有『尿』床,越来越乖了。”习惯地,每日醒来,在她脸上啵一口,给宁雅穿好衣裳,才穿自己的。 正帮着,郁兴拍打着客房的门:“夫人!夫人……你看窗外面。” 夕榕走到窗前,一眼就看到外面站着黑压压的御林军。 宇文昊,要是我真心要避你,你压根就找不到。 整个小镇,静寂得没有半点的声音。 昨儿夜里,她连狗吠之音都不曾听到,难不成是自己中了『迷』烟,亦或是他们把全镇的狗都给杀了。 夕榕坐回去,本想随意穿着,却蓦地回头,打开箱子,取出那条蝉翼纱的湖『色』素裙来,这是楼主师兄送给她的。 依是梳了简单的发式,一张素颜净白如羽。 夕榕把孩子交给郁兴,这才提着裙子下了客栈的楼,栈门似一夜未合,再一出门,就听到一阵海呼声:“请皇后回宫!” “你们这样子,是请我回宫的吗?我看你们是想绑架吧?” 雪影衣着御林军副统领的服饰,抱拳道:“请问皇后,如何才愿回宫?” “要请我回去,那你们就拿点诚意出来。否则,大不了我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她望了眼黑压压的御林军队伍,还有那骑停驻在客栈门口的凤辇,“雪影,我若不是为了等『奶』娘和梅香她们,你们根本就困不住我。就算是现在,只要我想走,你们也拦不住,你……信是不信?” 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这一年多来,夕榕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偌大的天朝都翻了个遍,可宇文昊还是找不到她的踪影,虽有各地上报,找到皇后,可不过是几个与她长得相似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本人。 夕榕微微一笑:“告诉皇上,想要我回去,他自己想法子吧!『逼』我回去,『逼』得了一时,我总有机会再逃出来。”调头又回到客栈里。 宇文昊,任你派多少御林军,我不想回去,就是不回。 郁兴道:“夫人,你不回宫?” “这不是我们『操』心的问题。”看着可爱的孩子,“宁雅饿了吧,要不让郁兴叔叔给你取粥?” 郁兴下了楼,一手提水,一手拿粥,正要上楼,雪影已进入客栈:“死奴才,你怎不劝劝皇后?” 雪影伸手挡住想夺他手里的托盘,才发现郁兴的力气不小,一年多不见,郁兴竟练出这样的内力来,不得不让雪影刮目相看。 “雪影姑娘,她的『性』子,你自当了解。如果你们强行『逼』她回宫,怕是用不了多久她又会逃走的。只要她想逃,怕是雪影姑娘挡也挡不住。姑娘应知皇后的功夫在我之上,如果你们俩打起来,今日你未必是她的对手。” 郁兴已经不是再当初那个柔弱无缚鸡之力的郁兴,一手提热水,一手拿粥点,上面放着碗碟,稳稳当当,不浪不溢就上了楼去。 梅香和『奶』娘回来,想要进小镇,可镇里都站着黑压压的御林军,只得跳下马车。 “干什么的?” 梅香盯着左右,乔凯旋过来,道:“她是皇后的侍女。”拉了梅香到一边,“梅香姑娘,兹事体大,你进去之后可得好好劝劝皇后,随末将等回宫!” 梅香苦笑了两下,带了『奶』娘回到客栈。 夕榕像个没事人,正在给宁雅喂粥。 『奶』娘道:“夫人,还是我来吧。” 夕榕将调羹递给了『奶』娘,正要吃粥,问:“梅香,你们吃过了没?” “在回来的路上吃了点馒头,不饿。” 夕榕捧起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梅香看看窗外,那黑压压御林军,瞧在眼里就够吓人了,偏夕榕仿佛没看见一般。“夫人真的打算不回宫?”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回不回去,要看请我回宫的人是什么态度。说好了,我跟他们走。说不好,绑走我的人,绑不走我的心。你和郁兴知道我的本事,我想离开,谁也阻不了。楼外楼只是一个去处,还有岛外岛、山外山、国外国……” 梅香惊呼一声,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到现在她和郁兴也没闹懂,那楼外楼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常见面的就那里四五个人,两个每日来送食物的哑巴下人,一问三不知,问了呜呜啦啦的比划,什么也不会。还有两个便是自称夕榕师兄、宁雅义父的男子,还有一个又自称是夕榕师兄的弟弟…… 现在梅香连他们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夕榕一个叫他“黑心狐狸”,还有一个唤作“二公子。” “岛外岛,是在南边海岛;山外山,是指西域曼陀罗山之外的地方;国外国,就是离咱们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和楼外楼一样,都不属大齐所辖,只要我想藏起来,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梅香一脸惊愕,却对她的话坚信不疑。 这话也只有骗骗梅香和『奶』娘,可郁兴却是将信将疑。 夕榕不肯上凤辇,带着孩子玩她的,在客栈里玩了,又客栈后面的小院里玩。 “雪统领,总这样等下去不是法子。我回一趟帝都,问问皇上的意思。”乔凯旋骑马离去。 雪影带着人站在客栈外,三月的太阳倒也温和,抬头时就看见玩耍的他们。使了个眼『色』,梅香不敢生出太大的事,趁夕榕不注意溜出来。 “你是皇后身边的人,倒是劝劝她啊。” “雪影姑娘,我刚才回过了,皇后说,『逼』回她的人,『逼』不了她的心。我们这次藏的地方,根本就不在大齐,是山外山的楼外楼,就是这么个地方。她说了,你们再『逼』她,她回宫里呆几日,寻了机会可以再逃……” 都是些什么,雪影闻所未闻。 唯有等着。 乔凯旋一路飞狂,回到皇宫,见到宇文昊。 “皇上,皇后不肯回宫。她放出话来,说这次如是『逼』她,过几日她还逃走!” 宇文昊皱了皱眉头,派了那么多人去接驾,她居然还不回。 张子龄笑道:“下官觉着,皇上是不是该派两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去接?” 如此大张旗鼓,原本他登基,皇后逃走,已经传出宫了。 “张大学士以为,谁人合适?” “礼部孟大人是皇后的义父,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他去,皇后定难推托。再则,请萧丞相走一趟。俘们算是朝中德高望重的人了?” 宇文昊又令内侍去请了二位来,说明原因。 孟知远和萧丞相心头不乐,不想当皇后就算了,居然还要他们去接驾,孟知远倒还好些,想到夕榕到底是他义女,也想借着机会训她两句。 宇文昊道:“舅父大人,如果朕告诉你,琼林书院背后的神秘高人是皇后,帝都西市外正在修建最大的医馆是皇后、江南琼华女子书院也是皇后所建……你还会觉得不必让她回宫?” 孟知远一脸诧『色』,“这些都是皇后建的?” “这是朕花了很多功夫才查出来的。这一年多,普天之下寻遍,却让朕找不着她。你们觉得朕的皇后是个寻常女子么?一个是皇后的义父,也是朕的半个岳父;一个是朕的亲舅舅,我请你们二位去请她回宫,是拿你们当家人。” 皇上都这么说了,确实不能推托。 二人只得离宫,骑马前往小镇。 他们到时,已过中午时分,宁雅正睡着。 夕榕担心有人吵醒了宁雅,索『性』先下了客栈,坐在大厅里,正与郁兴下着小孩子玩的石子棋。 孟知远与萧丞相先后步入客栈,重重一揖,正要开口,夕榕先起身行李:“二位大人都是长辈,如果是请我回宫的,便不要说了。我和皇上还有一笔糊涂账没算清楚,义父曾做过刑部官员,理当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道理。所以,夕榕只好恭请二位大人回转帝都。” 萧丞相气得吹胡子瞪眼:“……” 孟知远微微笑了一下:“皇后,皇上都派我们两个老臣来请你回宫了,就跟我们回去吧。” 第277章 大结局17 “义父,我已经说过了。要请我回宫,让宇文昊自己来!糊涂账了清楚,我自然跟他回去。了不清楚……很抱歉,夕榕不想委屈自己,只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她转过头来,对郁兴道:“给二位大人奉茶!如果二位大人有兴趣玩玩这小孩子的石子棋,倒不防可以多坐坐。” 两个半老头子,谁玩这种棋。 不过他们还真口喝了,接过郁兴侍奉的茶水,虽只一口,却是苦涩难咽,到底比不得宫里和相府里的茶叶。 喝罢了茶,萧丞相骑马离去,乔凯旋迎了过来,孟知远却是难得的好脾气,将夕榕的话重复了一遍。 乔凯旋轻叹一声,骑马再回帝都。 宇文昊坐在大殿上巴巴地等着,盼了许久,也没个动静。 听了乔凯旋的话,宇文昊颇是生气:“她是什么意思?” “皇后的意思,是要皇上亲自去接。”将她的话意重复了一遍。 他宫里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做,可她居然要他去接人。 喜嬷嬷也得了信儿,听说寻到陈夕榕,这可是比什么都欢喜,还没站多久呢,就听乔凯旋说了那番话。 “皇上,你堂堂九五至尊,哪能去接皇后?让孟、萧二位大人去,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她如此咄咄『逼』人,不回来就算了!满朝文武,个个都还等着皇上娶她们的千金呢……” 宇文昊坐在龙案前,好不容易要见面了,她却不愿回来。 好!他去接! 既然她要和他一笔糊涂账,那他陪她。 宇文昊仿佛没听见喜嬷嬷的话,高呼一声:“来人,摆驾出宫!立马通晓宫中六部官员,骑马同往!” 她要热热闹闹的回来,他给。 她要他去迎接,他还是给。 只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更因为,她是他心上的女子。 这一次,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帝都,街道两侧的百姓看着如此隆重的帝王仪仗,面『露』诧『色』,但见年轻皇帝着一袭明黄蟠龙袍,骑着一骑汗血宝马,精神抖擞,在他身后簇拥着十二少保,再后又有六部官员相随,所有官员都骑着马儿。 有人议论起来:“今儿是怎么了?” “皇上出宫了!” 夕榕看着午后的阳光,再有一个时辰,就该要到黄昏了。 小镇上,突地传来一声高昂的呼声:“皇上驾到!” 这声音,传至耳中,她蓦地起身。 靴『潮』滚滚,大街上的御林军从中让出一条道来,宇文昊从街道的那头款款而来。 夕榕道不出是欢喜,还是意外,亦或还有其他未解的情绪,她沉沉地坐在客栈大厅的桌旁。 宇文昊一进客栈,看到的就是一袭蝉翼纱衣裙的少女,就如当年他在玲月阁里与她重逢一样,那样的轻盈、飘逸,不同的是,今日的她,身上又多了一份成熟的风姿。 她看他,他看她,四目相对,宇文昊突地半跪地上,像士兵拜见将军:“朕恭请皇后回宫!” 一声落,外面的群臣大呼:“恭请皇后回宫!” 夕榕身子一颤,她从未想过,他会为她弯下尊贵的膝盖,双膝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齐昊……” 御林军侍卫再次海呼。 相对而跪,她亦在打量着他:“本来想再为难你一回,如今连多说一句话却都不能。好,我跟你回去。” “朕这一拜,是恭请我的皇后回宫,亦是恭请能与朕治理天下的军师、贤士出山。” “皇上……”她低呼一声,张臂拥住了宇文昊,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任何一句话都不足表达此刻的心情,也许也不再需要说什么了。 他又拥住了她温软的身子,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令人心醉。 所有人都看着眼前的画面,看着年轻帝王与她皇后深情的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彼此放开对方,夕榕回头看着楼上,楼梯口站着抱着孩子的梅香和郁兴:“宁雅,快跟娘亲回宫!” 夕榕怀抱着孩子,登上昨晚就停驻在街上的凤辇! 宇文昊骑着宝马,扫过她含笑的脸。 她有过逃离,却终逃不脱他织就的情网。 避开了相见,却避不见最真的思念。 一路上,她时不时看着骑着骏马背上的他,目光相会,她整个都快在他的眼里融化了。她微微一笑,道不出的灿烂醉人,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 一干的朝臣簇拥着新君、皇后,看他们俩眉目传情。 谁说皇后不爱皇上只爱自由,原来一旦心动,那一个深情的凝望,足可以让任何一个铁血男儿甘愿为之痴『迷』。 入了宫门,宇文昊抬手将马鞭交给内侍,自己走近凤辇,夕榕抱着孩子,以为他要接孩子,他却将她整个都抱了起来,仿佛他有使不完力气。 郁兴惊呼一声,从夕榕手里接走了孩子。 “将二公主安顿到皇后宫中,朕与皇后还有一笔糊涂账要了……” 后面的声音,淹没在夕阳余辉和春风里。 她俯在他的胸膛,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无端的令人觉得安心,没有由来的不再愿意去猜疑。 “我是在做梦吗?齐昊,我是不是在做梦?我们又在一起了……”她低声沉『吟』着,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大踏步地往养『性』殿而去,一句话不说。 一殿的内侍正清扫,突地见年轻皇帝抱着个如花女子进入大殿。 哈庆连连跪拜:“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一殿的宫娥也跟着高呼起来。 宇文昊道:“都退下,任何人不得来打扰朕与皇后。” “是!”哈庆满是欢喜,领着众人退离内殿。 鼻间弥漫着养『性』殿的龙涎香气息,不再会在龙涎香里添香其他香料了,现在天下一统,而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他的龙床到了,他放下她在床上。窗外,彩霞满天,织就成一张偌大而华丽天锦。 他看着她晕红的双颊,微微笑着俯身轻抚着一头乌黑如墨绸的长发,如丝如绸,就如分别以来,他幻想的那样,发丝间有淡淡的花馨香。 “好美!”他赞道。 夕榕低下头,轻轻解开他的衣襟,吻上他的唇瓣。 她可不吃强势霸道这一套。 “别离开,没有你,我会觉得很孤独。你是这样的特别,无人可以替代。榕儿,你舍得我孤独?我舍不得放开你,我答应你,余生只你一个女人,唯你一位皇后。” “我答应。”她低低的回应,“可是我会觉得宫里闷的,就偶尔好不好,一年中也不会太多,就给我三个月的假期,让我带着孩子们到宫外去玩……” “不行!” 她要胁似地道:“那我逃出去!玩上三年。” 宇文昊更抱紧了她,紧到不愿放手,紧到想再次把她『揉』搓进自己的身体。“好吧。一年三个月,但你得带上我。” 他要这样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三个孩子都一岁多了,他们健康、活泼,不会再有朝臣愿意把女儿嫁给朕了。朝臣们知道,朕服了绝嗣汤。” “你……又喝绝嗣汤了?” 他笑着:“你和亭叔那么用心地替我解毒,我怎会再饮。你看我刚才的表现,是半个男人?” 夕榕低下头来:“其实,你要真想有更多的孩子,就算我不能生,你不碰其他女人,也有法子让她们怀上你的孩子。” “不要!我只觉着榕儿生的孩子,才真正是我的孩子,其他女人生的,都不是。你一胎为我生三个,我很知足了!榕儿,我们一起看他们长大。” 他痴痴在呆在皇宫,等着她的消息。这一次他不会放松牵住她的手,让她再不能推开他。 “你真的不怪我了,不怪我跟了璃王……” “那时,你是为了帮我。后来,你还是坚持,那是因为你觉得亏欠了他。榕儿,你从来没有欠他什么,只是命运让你和他有缘无分,只是上天更宠爱我一些,让你爱上了我。” 她低下头来:“我对他的感情,你一直都懂的,我对他怜惜、怜悯、珍视、愧疚,但都不如爱你那样简单。原谅我一时的『迷』糊……”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因为榕儿一直都是最爱我的女人,总是最先想到的是我,然后才是她自己。” 她吻他,吻上他的唇,轻柔而深情。 “群臣们不会『逼』你充盈后宫吗?你要如何平衡几股朝臣的势力?” “我的榕儿,你放宽心,平衡朝臣们的势力,我自有法子,除了娶他们的女儿,亦有其他的方法。你等着,待到今科大考之后,朝堂上将会有一股以孟知远为首的清流文人,老派、清流、还有一股权臣之流,三股势力,足可以让他们互相牵制了。” “若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到时候,还可以让清流文臣们的女儿嫁给高中的才子,这样就能增加他们的势力。哪一股弱,你就拉一把,定要将他们给平衡好了。” “榕儿还真是聪明,我一点就透。” 清流,指的是像孟知远这样的清官、好官。 老派,又是萧国舅这样保守的一派。 权臣之流,他们是因利益而走到一起,总是墙头草两边倒,谁说的话对他们有益,他们就占谁的一边。 “你还真是天生帝王之材。”她在他唇上点了一下,“改日,我把那枚戒指送给璃王府的萧承仪,听说他为璃王生了一个儿子。也挺可怜的,璃王回府,她产下孩子不过才五天,璃王就辞爵离去了,她连璃王的下落都不知道。” “别担心萧承仪的事,慢慢会好起来的。璃王的王爵朕会一直给他留着,对他府里的封赏、奉禄都会当作他在的样子……” “齐昊,谢谢你。”她又亲,亲得他心里很痒。 这晚的养『性』殿,道不出的温馨、旖旎…… 上演一轮又一轮的最痴缠的画面,宫娥、太监都退至外殿值守,听到内殿传出的蘼蘼之音,哈庆欢喜,宫娥们的脑袋一个比一个埋得更低、更紧。 他倾诉着最深的情怀,感受着他的爱恋。 将来,还有更多的事等候着他们,但他们不再会放开彼此的手。 (全文终) 第278章 番外 :深宫岁月1 次日早朝,群臣们发现,新帝携着刚回宫的皇后,双双出现在朝堂之上。 萧丞相双手抱拳,走出队列,不等众臣海呼“吾皇万岁”便已朗声道:“启禀皇上,我朝规矩,后妃不得干政,还请皇后娘娘速速退离议政殿!” “后妃不得干政,那是针对妖妃,可朕的皇后,乃是天命所归,当属正统,她能助朕征服四海、一统天下,又能兴建书院、修建皇家医馆,造福于民,这等能耐与胸襟,就是七尺男儿也得敬重。再则,朕非昏君,能辩是非对错,大家说得在理,朕便采讷;若是无理,自当反驳!” 萧丞相见他当众辩驳,觉得自己的颜面尽失。“微臣奏请皇后退离议政殿,否则微臣……” “难道萧爱卿不想上朝议政?就连上天也预示‘双龙吉祥,天下归齐’朕携皇后上朝,这可是盛世吉祥之举!萧爱卿,就别再为此事非议了!”宇文昊颇有些不耐烦,牵着夕榕的手,让她自己的身边坐下。 哈庆向前几步,扯着嗓子:“有事议事,无事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各位爱卿平生。” 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对于满朝文武、帝都百姓而言,新君携失而复归的皇后上朝,可谓最大的话题。 这一日后,朝臣们时常在朝堂上看到皇后的身影,任是以萧丞相为首的臣子反对再三,可宇文昊视若未闻。 三月初六,帝都琼林书院,正式被定为皇家书院之一,并令文华阁大学士张子龄兼任副院长一职,力图为大齐朝廷培养更多的能臣。 退朝后,张子龄来到养『性』殿。 夕榕与新君、张子龄讲了自己的初步构思与猜想,颇得新君赞赏,亦得张子龄认同。 宇文昊诏告天下学子,琼林书院成为皇家第一书院,寒门学子才华过人者,可得以免费入学,将由朝廷负责供其食宿、学费。 一时间,引得众多寒门学子不远千里前往帝都求学。 琼林书院短短几日,便聘得先生、招够学子,并由朝廷颁发统一的书院学子制服,书院内所有先生,参与吏部考评。书院院长享正五品官阶,副院长为从五品,每年级主管先生享正六品、各班主管先生享从六品,普通先生享正七品官阶,得朝廷奉禄。每年将由吏部、文华阁、御史监组成考评团,前往考评定阶。对不能担任先生一职的才士,将逐一清退。每七日一个休学日,用来供学子休息、沐浴、采办等用。 夕榕第一次迈入凤仪宫,站在宫门前,迟迟未能移步。 “娘亲!”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梅香站在一棵桃花树,怀里抱着宁雅,再看一侧,站着小曼与几位宫娥。 “婢妾拜见皇后娘娘!” “是小曼啊!”夕榕笑着。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 夕榕看着小曼身侧的两个孩子,宁馨的身子依旧显得单薄,宁雅在三个孩子,居然显得尤其是高大壮实一些,就连宁睿也要矮上一点。 “小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来,到大殿说话。” 小曼俯下身,指着夕榕道:“宁馨、宁睿,这位是你们的亲娘,快叫娘亲啊!” 一边的嬷嬷也跟着蹲下身,一个劲儿地叫着孩子。 宁雅歪着脑袋,看着和自己长得一般模样的宁睿,又看着比自己还单薄的宁馨:“这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 夕榕笑了笑:“宁雅啊,那是你姐姐,那是你弟弟。我是你们三个的娘亲!”她俯下身子,抱起宁睿,就往大殿方向移去。 宁睿好奇地看着宁雅,宁雅很生气,跟在夕榕的身后,哭闹着:“娘亲,抱抱!娘亲……” 到了大殿,各自坐下,宁雅不甘心地走到夕榕跟前,想要把宁睿给拽开,夕榕索『性』将她们俩都抱在怀里。宁雅伸手就要打,没想一声不吭的宁睿,却先来了一爪。“哇——”的一声,宁雅就大哭起来。 宁雅一哭,宁馨也跟着哭了起来。 夕榕道:“宁馨还和以前一样爱哭。” 小曼笑答:“平日里,听到宁睿一哭,她就哭。见谁哭,她也是哭的,就是不相干的宫娥假哭,她也要哭。瞧着宁雅,婢妾才知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公主和皇子,宁雅走得稳实,又会说话,大公主倒是会说,可皇子到现在都不说话呢?真是急死了,平时,就是哭声也极少。任是怎么惹他,他都不哭,一见着皇上就会怕,皇上一伸手,他就哭开了。” 夕榕看着怀里的宁睿,亲昵的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总会说话的,男孩子比女孩儿说话晚些。” 两个小姐妹,哇啦啦的哭得好不吵人。尤其是宁雅的嗓门,出奇的大,仿佛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哭。 梅香道:“公主乖,走,梅姨带你们去外面玩。” 夕榕觉得宁睿好,这孩子虽不支声,可胆大,抱在她怀里,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对乌黑的眸子到处瞧,换了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处处都是新鲜的。 “听说现下,你还住在储秀宫里?” 小曼面『露』堪『色』。微微浅笑,就连她的名份都还是谨良媛,虽然宇文昊许她,说是给昭容的名分,可登基都一年多了,也没提,她更不敢问。每次宇文昊想见孩子们的时候,就令嬷嬷和『乳』娘把孩子带到养『性』殿去,玩一阵子,就又抱回来,就连她亦有一年多没见过宇文昊了。 因为那件事,宇文昊一直都没有原谅她。 甚至认为是她的自私,才害他和皇后分开了一年多。打理后宫的事,也交给和太妃帮忙,她连一点边都擦不上。好在入宫后,两个孩子还交给她带,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在这宫里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宫里最多的就是各处宫殿,你瞧上哪处了?告诉我,我拨了给你。从明儿开始,我也要打理后宫,你协理我一起打理。晋封妃位的事,我与皇上提过了,就按之前的号,谨,谨妃,位同贤妃,你觉得如何?” 小曼低垂着头,心情很复杂,只要宇文昊心里丁点有她也好,显然,是没有她的,她现下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荣华尊崇是紧紧与夕榕联系在一起的,夕榕若不在,自己什么也没有。 夕榕瞧着小曼:“你是怎了?怎和以前不同了。你以前和我说话,也是自在快乐的,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沉默不语的。你哪里不舒服吗?” “婢妾很好。”小曼嘴唇蠕动,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你到底怎了,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 她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也不想再做宇文昊的后妃,这样的生活太过尴尬。 可是,她是以妾侍身份嫁入太子府的,她可不想百年之后,是个游魂孤鬼。 “没……没什么。” 夕榕伸出手来,握住小曼的手:“小曼,你有心事,我瞧出来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小曼突地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那件事是婢妾的错,那时候我真的有了私心,所以,才没有跟皇上提你说的那些心里话。请皇后娘娘宽恕婢妾吧,请你跟皇上说说,叫他不要不理婢妾。自从皇后娘娘离开帝都后,皇上怒斥婢妾,再也不见婢妾了……” 夕榕愣了一下,她明白了,“你爱上皇上了?” 点头,又摇头,神『色』里都是痛苦的纠结。 爱,肯定是有的,年轻的皇帝是天下的真男人,顶天立地,天下的女子哪个不仰慕的。况是她小曼,只是她知道,以她的身分,只能放在心里敬着、重着,却不能爱。连她的爱,都是一种亵渎。 夕榕不由淡淡苦笑:“我以为你心里是个明白人,没想你居然爱上他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婢妾明白,婢妾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想皇上一月中能到我宫里坐上一回,让婢妾服侍他用顿膳就够了。在宫里的日子,那些宫娥、太监看婢妾的眼神都是鄙夷之『色』,婢妾一生,看够了那样的眼神,我不敢奢望得皇上真心,不想被人瞧不起。我可以不要妃位,只求皇后娘娘能应我,让皇上去我宫里坐坐。”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其实你根本没爱上皇上?仅仅是害怕别人看你的眼神?” 小曼明白的,宇文昊对她的意思说得很明白,夕榕对她的态度,直接关系着宇文昊对她的态度。道:“后者更多些。”她抬起头时,“皇后娘娘还是晋婢妾为昭容吧,谨昭容,谨守训斥,安守本分。” 从地上到云端,再从云端跌落,像小曼这样的女子,本就敏感,对旁人不屑的眼神尤其在意。就似有人说,做过乞丐的人,最害怕看到别人怜悯和不屑的目光。 小曼曾一度被人视为贱女,步入皇宫,就是内侍、宫娥一个眼神,她会在心下暗想:我过往的事,不会被他们知道了吧?否则为何他看我的眼神似瞧不起人。 “既然你想要昭容之位,我便令礼部拟旨,晋你为谨昭容。你明儿收拾一下,后日迁往怡春宫。” “谢皇后娘娘。” “本宫回来了,皇子得留在自己身边照应。小曼,你从大公主和二公主里挑一个去你身边,你来带大她。如果你觉得两个都不合适,待郭将军有了女儿,便挑一个入宫,由你哺养,我会求了皇上赐她一个郡主身份。又或,你若想要个儿子,便从几位王爷府中挑位你喜欢的庶子过继到你名下,赐他一个候爵。这样一来,你余生也有所依傍。” 虽不是正经皇子,可也是皇族,是候爷,就算她老了,下一位新帝登基,她也可以随着这位儿子出宫养老,安享荣华。 能为她想到的,夕榕都想到了。 第279章 番外 :深宫岁月2 小曼垂下眼帘,忆起过往,心下越发的懊悔起来,那些日子,她是太得意了,也至忘了本分,忘了自己的身份,居然妄想得到宇文昊的真心。 她到底是庶母身份,又不是真的庶母,三个孩子的亲娘是尊贵的皇后。是有自知之明一些的好,免得皇上又该训斥她了。 小曼道:“杨氏嫁给我弟后,倒是生了个女儿,若把她要来,倒也不错。只是,是我弟弟的长女,怕是他又舍不得,我得与弟弟和杨氏商议才能决定。” 如今她弟弟也是将军了,本想皇上登基后许会给郭大勇加官晋爵,却一直没个动静,就连她的位份也是尴尬得很。前朝无人为她说话,那些朝臣多是知道她的身份、底线,后宫更没人为她说情。宇文昊登基一年多,她还是谨良媛,宫里人又怎会不笑话她。 小曼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她不会再忘本分了,甚至还有自己的每日要照的菱花镜上都刻下一个字“谨”,以提醒自己若再有回转机会,一定要谨守规矩,安守本分。 “过继位皇家子嗣的事儿,婢妾听皇后娘娘的。” 夕榕猜不出这些日子又发生了什么,看到这样婢微的小曼,让她忆起昔日小曼初入太子府时的情形。“得了机会,我替你安排。你以前不都自称妾身,现下怎么又改口了?还是自称妾身,这样我听到耳里也舒服一些。” 铁蛋抱着拂尘,一路快奔,现下和郁兴一起都在凤仪宫里当差。 “禀皇后娘娘,和太妃到了,想与娘娘交托后宫诸事,内务府总管大太监和尚功局管事姑姑也都到了。” 小曼起身施礼:“皇后娘娘,妾身告退!”带着自己的侍女宫娥退出凤仪宫,一出来便见三个孩子在嬷嬷、梅香的陪同正在院子里玩得高兴。 尤其是宁雅,对一个与自己长得神似的宁睿甚是好奇,而宁睿看到宁雅,也更诧异,还以为在照镜子,伸手就要抓,梅香眼急,一把将宁雅给拉开。“我说二公主,刚才在大殿被他抓了一把,险些没抓破皮,这会子,你又往他跟前走。”转而又对宁睿道:“她是你二皇姐,你怎么能抓她呢?” 小曼笑了一下,正要说话,但见和太妃携着一位中年太监与中年宫娥入了凤仪宫大门。 和太妃见三个孩子都在,长得一个比一个可爱,放下脚步来:“哟,那个长得和皇子一般模样的是二公主吧?” 所有宫娥、嬷嬷齐齐跪拜,高呼:“和太妃吉祥!” 梅香欠了欠身:“回太妃,正是二公主。” “看看这三个孩子,瞧着就欢喜。难怪太上皇三天不见,就想得慌。回头把三个都抱到万寿宫去,让太上皇见见。” 梅香又应了一声:“是!” 小曼走近,对梅香道:“其实皇子不是真想抓二公主,这也怪我,总爱拿镜子给他照,他一照镜子就要抓里面的人。现下瞧二公主和他长得一样,他还以为又是照镜子呢。” 一边的『乳』娘道:“我道是怎了,竟是这样。” 皇子瞧着二公主,以为自己又在照镜子,可明明和他的穿着打扮不同。 大公主又与二公主长得不一样,眉眼里大公主更像宇文昊一些,二公主与皇子的五官里则更像夕榕一些。 凤仪宫,大殿。 夕榕与和太妃闲聊几句,将内务府主事大太监与尚功局管事介绍给她。 “往后每逢土曜日上午辰时,你们都要到凤仪宫议事,本宫称这个叫例会。到了那日得汇报介绍前七日的工作事项,后七日要做的计划;每月至最后一个土曜日时,便要加上一次汇报本月事项,下月计划。在例会上若有什么短缺,需要协调的,都一并在例会上给讲出来,不许私下争斗,各自安守本分。参加例会时,把你们下属几位主事也一并叫来。可都清楚了?” “回皇后娘娘话,听清楚了!” “既然清楚了,就与本宫扼要说说你们各自的事务。” 夕榕看了下左右,一眼就看到一边站着的两位还算清秀的宫娥:“你们取纸笔来,把他们各房的扼要都给记下来。” 到底是安置在皇后宫里的宫娥,怕是和太妃挑选时,都拣了有些本事的过来服侍。 内府务大总管便絮絮叨叨地介绍起内务府的事儿,尚功局则是主要负责制作皇上、后妃们的服饰、首饰两类,在前朝时有六房,现下就剩司制房和司珍房。内务府管的事更多些,宫里的灯油、蜡烛,冬天用的银炭,各处挂的灯笼,宫中的花木、各宫摆设的物什、瓷瓶……是偌大皇宫的总库房。 夕榕听得很是认真,听他们俩讲完,就如同在理清一桩案件的首尾脉络一般。 和太妃听得有些疲乏,在大总管停顿的那刻,道:“皇后娘娘,我先走了。” “来人,送和太妃。” 和太妃出得门来,便见三个孩子正在草地摇摇走路,你追我,我赶你。离了宫门,便见不远处一个女子落漠的身影映入眼底,想到是谨良媛,不由得有些同情她来。 “哟,谨良媛怎的不多陪陪公主、皇子?” 小曼听到声儿,迎了过来:“和太妃吉祥!” 皇后回来了,她的孩子自然是回她的身边,历来自有位份低的嫔妃将孩子给了位分高的,哪有皇后把自家的骨血送与旁人的。 和太妃暖声道:“看皇后子女绕膝,你心里难受了?” 小曼笑了笑:“皇后娘娘是说要把一位公主给婢妾,可婢妾哪敢啊。不过……” 她突地一顿,却让和太妃追问起来:“不过什么?” 小曼不想说,这是她与皇后间说的话,可和太妃已经问了,支吾一阵,面『露』难『色』。 “好歹也得有个孩子才好。”要不然,这女人在后宫的岁月要怎么过呀。 和太妃那什么眼神,似乎在同情她? 她才不可怜,她也能有一生的荣华,也能安享余生的。 虽然和太子妃没说过多,却触及小曼内心的隐痛。她似有得意之『色』地道:“皇后娘娘对婢妾说,可以把婢妾娘家的侄女带入宫中相陪度日,还要从几位王爷子嗣里挑个男孩过继到婢妾名下?” 这可是大事,挑王爷子嗣过继到她名下,也就成皇子了,就算将来不能当皇帝,也是有能封候晋爵的,也比做王的儿子要来更好些。“有这种事?” 小曼以为和太妃不信,道:“皇后娘娘是这么与婢妾说的,瞧她的样子,似乎已和皇上商量过了。刚才婢妾正为这事高兴呢?” 和太妃微微一笑:“竟是这样!那便恭喜谨良媛了,难怪皇后回来,瞧你似乎挺高兴的。” 寒喧了几句,和太妃带着宫娥内侍离去,走了一截,望着小曼的背影,她似真的很高兴,因为连那步子都显得欢快起来。 内侍问:“娘娘,谨良媛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皇上再也生不出皇子了,要在各位王爷府里挑几个男孩当他儿子。” 内侍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回头,你赶紧出趟府,把六王爷给请到宫里来。”和太妃扫过众宫娥、内侍:“你们的嘴巴,都给哀家闭严实了,要是走漏了一个字,小心割了你们的舌头。” 内侍道:“奴才这便出宫,告诉六王爷这个好消息。” 和太妃扬了扬头:“谨良媛她哪儿能做什么主儿?还不是看皇后的。” 皇上是再也生不出第二个儿子了,做皇子却比做王的儿子好。 这一年多来,和太妃打理后宫,六王爷也与皇上走得亲近,若是把六王爷的儿子过继到皇上名下,这可是美事一桩,这样一来,她又能在宫里时时见到自己的亲孙儿。和太妃打着如意算盘,满心欢喜地回了万寿宫。 后宫诸事繁琐,次日便由宇文昊下旨,晋做太子时的谨良媛为谨昭容,迁往怡春宫。 没有孩子相伴的日子,小曼过得很是无聊,时不时就往凤仪宫去。 夕榕便分派一些时务给她,要她想法子节俭后宫花销,还说六宫无嫔妃的宫殿,要擢升一批女官为宫主,更要在秋天放一批年满二十四的宫女出宫,这些事儿,都交给谨昭容着手处理。 本是在凤仪宫里说的话,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还没两天,后宫所有人都知道了。 “做宫主的女官,可是前所未闻,以前都是嫔妃,现在成后宫女官了。” “可不,这事儿,皇后娘娘已经令谨昭容物『色』人选了,说是得会读书写字的,还得精明能干的。” “皇上现在生不出皇子了,许是这样,皇后娘娘才不提再封嫔妃的事。” “我可听说,今年秋天放出宫的宫女,年满二十四的都可以出宫……” 一些个宫娥闲来没事,就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正说着,便见和太妃带着三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往凤仪宫去,个个都还带着孩子。 “近来这和太妃,古怪得紧,已经是第三回带六王爷的儿子入宫见皇后娘娘了。” “你们不知道原因了吧,我可知道呢?”一个宫娥颇是得意。 “快说,怎么回事?” 宫娥神秘兮兮地道:“我一个同乡太监,便是谨昭容宫里的内侍,他告诉我说,皇后娘娘心疼谨昭容宫中寂寞,要在王爷们的儿子里挑上两个做她的嗣子。” “这样啊。” 本以为是旁人不知的事,就这样突地传了出去。 万寿宫里,太才人萧氏,也听心腹宫娥禀报了此事。 萧氏挑着秀眉:“哼,我道和妃怎的突然对皇后娘娘百般殷勤,竟是这样?” 这日,萧氏派了内侍将瑞王请到宫里。 八王爷听罢,道:“母亲这话又是从何处听来的?这怎么可能,皇上有儿子,怎会再过嗣兄弟之子为儿子?” 萧氏伸手,凿了一下他的脑袋:“我这辈子,算是被你给毁了。居然生了你这个儿子,揭发我便罢了,这会子,又说这种话。” 第280章 番外 :深宫岁月3 萧氏其实是明白,揭发她的鬼主意还是她娘家哥哥出的,她是气过儿子,也气过哥哥,可终究还是原谅了儿子,但对自家哥哥的怨恨依旧在。 和太妃和萧氏知晓,元太妃也听说。 五皇子被太上皇赐死天牢,自己韩氏一族的兄弟多已获罪。但五皇子还留下了几个被贬为庶人的儿子,更有几个女儿,元太妃听说后,也动了心。 于是乎,这事儿在皇家又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浪。 夜里,云雨之后,宇文昊突地忆起其他事来。问夕榕:“今儿八弟问朕,说要在各王爷府选儿子过继给谨昭容的事……” 夕榕微微一愣:“这事,我只与你和小曼提过,也没与谁再说。” 和他说,是在枕边说的,应该没人听见。 “与小曼说时,怕被旁人听了去,我也只给她一人说的……” 宇文昊一脸失望:“这个女人,还真不是省油的主,终究是耐不住寂寞,八字还未一撇的事儿,她也能给你掀起这么大的风波来。” “当时,我就是想安慰她一下。本想让她在两位公主里挑一个过去相伴度日,她却不愿意。我只好说,待郭将军有了女儿,让她带一个入宫相陪。她似不乐意,说她弟弟虽有女儿,却是长女。那我又说,改日在王爷们的儿子里挑一个给她当过嗣子,这样她老了,也有个依傍,那日我与你提过。你没应话,我也没再提,想着这事儿也不急……” “可现下,几位王爷、太妃都知道了,闹得沸沸腾腾的。” 在深宫里,原本的小事,却能无限度的被放大,变成天一样的大事。 夕榕本来思虑问题就比较直接、简单,这一回却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和太妃这几日,把六王爷的儿子一个个都领到宫里了。我还讷闷这是为哪般呢,竟是这样。” 宇文昊面『露』一抹诡异之『色』:“你不在宫里的日子,又发生几次险事儿,有人想要对付宁睿,好在一早就发现了端倪,就连『奶』娘都被毒死了一个……” “不是说,宁睿吃了她的『奶』总是闹肚子,所以又换一个。” 他看着她的脸:“那只是朕对外的说辞,难道要告诉所有人,朕登基之后,又有人想害皇子么?既然这般不安生,就将他们斗过你死我活……”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夕榕只觉得宇文昊有些行事、说话,很是强硬,更让人难以猜想。 “你不是与江湖中数位高人都有交情么,不如让他们带走宁睿,到江湖磨练,学习武功、本事。到时候,就让谨昭容多收几个儿子,让他们去斗……” “你……你太可怕了。” 居然要王爷们为了各自的儿子去斗过你死我活,难道……这又是他所谓的帝王之术。 “入宫后,想毒害宁睿的人一直没有查出来。恐怕与宫中的太妃和朕的几个弟弟都脱不了干系。” 他居然要把宁睿送出皇宫,夕榕可舍不得。 “孩子那么小,过几年再说吧。” 现在,几乎朝臣、后宫,都知道当今年轻皇帝,因宠爱皇后,自服绝嗣汤的事,怕是皇帝再也生不出儿子了,可皇帝还有个宁睿。所以,便有人想要除去宁睿。 宇文昊想到,任自己如何防备,终是百密一疏,倒不如把宁睿送出宫去,让他在江湖长大,一来可以习武,一来跟着高人,总能学得一些过人的本事。 夫妻正说着话儿,只听殿外传来哈庆急促的声音:“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皇子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许是病了!” 夕榕来不及细想,穿上中袍赤足就出了内殿。 到了偏殿,却见皇子的『乳』娘抱着孩子正在那儿哭,孩子昏昏欲睡,浑身不停的抽摔。 “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的就这样了?” 嬷嬷道:“回皇后话,一直都好好的,皇子每晚至半夜要再吃大半碗粥。奴才们都已认真的验过,是没毒的,哪里晓得刚喂完,就出了这事儿……” “快,叫景太医来!” 夕榕接过孩子,拿拍子拭了白沫,只见他浑身又抽了一下,她的心都快被抽碎了。 “宁睿!宁睿……这是怎么了?之前都好好的。” 景太医很快就来了,公主、皇子尚小,景太医几乎都是住在太医院的,更是孩子们的专职太医。 取了银针,将银针『插』落白沫,却顿见发黑。 嬷嬷道:“怎会是这样?喂食前,奴才和『奶』娘都认真检查过的。” 夕榕满是焦急,心阵阵刺痛,不过才一岁多的孩子,却几番被人毒害。这便是皇家,令她感到害怕,若非对宇文昊一片真情,她是真不愿继续呆下去的。 景太医道:“幸好发现及时,马上灌服洗胃汤!” 小小的人儿,被嬷嬷们强行灌下一大碗的黑『药』汁,那气味闻起来仿似大粪一般,夕榕的心都拧到一块儿了,泪眼朦胧。 孩子那么小,可要受这样的罪,她的心痛啊。 吃下的东西,总算是都尽数吐出来了,可这一番折腾,孩子又虚又弱,就算昏睡了,额上也是密密的汗珠。 宇文昊沉默不语,已经派了雪影去追查是何人下的毒。 “禀皇后娘娘,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用银针难以试出的毒,一旦入胃受热,毒气就会发作,幸好发现及时,又服食不多。不过此毒极是厉害,恐怕小皇子得好生调养半月才能完全康复。” 夕榕不放心,抱了孩子回转内殿,将他放在自己的凤榻上,盖了锦被,那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一直以来,以为只要你身边没有旁的女人,便不会有人害我的孩子。没想,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 宇文昊也是心疼,但他是男人,比夕榕更为坚强、冷睿:“此事,怕是与从王爷们儿子里挑过嗣子的事儿脱了不干系?” “都怪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没有这事,有人眼里也是容不得宁睿的。这回,朕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想要害我子嗣?” 夕榕轻轻地拍着锦衾,孩子昏昏欲睡,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本就是刚学走路的孩子,又不会说话,如今经此一劫,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过来。 宇文昊走到凤榻前,坐在榻沿,看着她那痛苦的表情:“之前与你说的……” “我答应。”她要孩子好好儿的,只要宁睿好,离开她身边又有何不可,她要宁睿好好地活下去,“我大师兄是天下第一消息楼的楼主,如果是我有所求,想必他定会答应。昔日住在楼外楼里,他对宁雅也是极为喜爱的。只是……大师兄为人太过残忍、冷漠,我担心宁睿跟了他,往后……” 宇文昊道:“有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让宁睿去第一消息楼,倒也不错。届时,我会派雪影跟着。” “大师兄是不会同意的。我与梅香、郁兴等在楼外楼住那么久,她们两个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里的位置,就算是我,进去、离开,大师兄都是防备着的。那里是世人无法触及之处,正因如此,才能在江湖神秘立足达二百余年之久。” 宇文昊越发对这样的地方产生兴趣,他甚至觉得,他和夕榕的孩子,自是不俗的。 “若是稳妥,送到缥缈天宫自是最好,可我与宫主也只一面之缘。”夕榕轻叹一声,为了宁睿的平安,她是一定会把他送走的。 那些人几次三番的伤害,有这一次,就一定还会下一次。头回没查出结果,只怕这会也和上次一样,下毒于无形,令你查无可查。 “且先送走,往后总有法子的。送到你大师兄那儿,总好过旁的地方。” 夕榕微微点点头,“宁睿病着,现在送走,我也不放心。且等两日,我来安排。” 这一宿,夕榕一夜未睡,宇文昊躺在凤榻,她就坐在床沿,一觉醒来,夕榕扒在床沿已经睡着了,而宁睿还昏昏欲睡着,这一场劫难,似将孩子的精气神也给带走了,一脸疲惫的神『色』,苍白的小脸里透出些许蜡黄来。 宁雅一早起来,吵着要找娘亲,却见夕榕怀里抱着宁睿,走上去就要把宁睿给掀开:“好了,这是你弟弟!没瞧他正病着么。” “娘亲,抱抱!娘亲……抱抱……”宁雅觉得怀里的孩子抢了她的娘亲,一见夕榕不肯抱她,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夕榕皱了皱眉:“梅香,带二公主到外面玩。皇子病着,最怕吵了。” “是。”梅香抱起宁雅,她伸出小手,继续叫嚷着:“娘亲抱抱,我要抱抱……” 夕榕不理她,她就哭得越伤心。 过几日,宁睿就要走了,夕榕只想多抱抱他,下次抱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已经飞鸽传书给大师兄,望他能帮自己。当然,她知道,要大师兄帮忙,她就得绞尽脑汁的为他想新的赚钱点子。 只有这样,大师兄才会尽其全力。 而天下百业,总还有的。 郁兴在凤仪宫的屋顶,收到了飞鸽回书,郁兴的武功进步很大,如今也算颇有小成,自保绰绰有余。 取了纸条,一路快奔去了养『性』殿。 夕榕抱着宁睿,正陪宇文昊批阅奏章,宁睿本就不爱支声,经历那晚的中毒事件后,就萎蘼了好几日,近来虽然好转了,有了些精气神,可整日就会耐在夕榕的怀里。尤其是宁雅总爱与他争娘亲的抱抱,他就更不愿下地了。 偶尔下地,一看到宁雅出现,就往夕榕的怀里钻。 夕榕以他不舒服为由,总是偏着他。 宁馨虽小,可显得胆怯,但太上皇似乎尤其喜欢宁馨。 后来,夕榕才从喜嬷嬷的嘴里得晓,宁馨的模样长得与当年的端敬皇后相似。如今想来,怕是宇文昊的五官与端敬皇后也是像的。 就连礼部侍郎、昔日的大管家每次入宫,也是尤其偏爱宁馨,喜嬷嬷依然,他们总觉得宁馨更像是端敬生命的延续。 第281章 番外 :深宫岁月4 郁兴进了大殿,生怕惊扰到皇上,而夕榕怀里的宁睿正在打盹,欲睡未睡,微眯着一对眼睛,似在警觉地看着周围。 “皇后娘娘,飞鸽传书到了。” “嗯!”夕榕接到手里,看了一遍,郁兴伸长脖子,上面有些字还懂,可在关键的地方划着古怪的符合。 夕榕借着烛火,将纸条烧掉。 一边的『乳』娘道:“娘娘,把皇子给奴才吧。” 夕榕将把宁睿递给『乳』娘,他就睁开眼睛,发出要哭的声音。 “到底是粘亲娘,这几日只认娘娘,连奴婢也不让抱了。” 夕榕起身,拍着他的后背,哄了一会儿,宁睿又微阖双目。 她道:“你们也服侍得久了,都下去歇着。” 除了哈庆与郁兴侍立在侧,其他人陆续退出大殿。他们二人一会儿给宇文昊蓄茶,一会儿给夕榕递茶送点心。 “刚才大师兄回话了,同意过几日就来。他倒精明得很,条件还用以前一样,怕是这几日,我又得费些心了。这一回,我便一口气给足他十年的东西,我就不怕他不动心。” 宇文昊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抱着孩子在大殿上来回踱步的她:“一口气给足十年,那你不是很辛苦?” “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可不是你,个个待我都那么真心,不让他们吃点甜头,怎么肯……” 话音未落,只见哈庆惊叫一声,然,他的声音还没发出,整个人已经瞪大眼睛被定格住了。 一股袖风卷起,郁兴已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哈庆虽还睁着眼,却已不会转动眼睛,就似睁眼睡着了。 他拍了拍手:“在你眼里,我们师兄妹的情分,便都是利益关系?” 来人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张精致如刻的瓜子脸,苍白如雪,与他的黑衣相托,仿佛如一个会说话的僵尸一般,有疤的半张脸被头上的刘海给遮去,在他行走之间,隐约出现那张脸来,一道伤疤自额上斜延至脸颊,狰狞可怖,道不出的神秘、怪异。 “你刚才不是传书说过几日到么?” “未想那鸽子比我还慢。” 夕榕笑了一下,她可不信,对宇文昊道:“许是大师兄刚巧在帝都办事,所以才来得这样快。” 黑衣人走近夕榕,看着她怀里的孩子:“这是那个宁睿?跟宁雅那小丫头倒长得一般模样。我喜欢!” 宇文昊震惊于这人的功夫,他自认自己的武功不俗,没想黑衣人入了皇宫,竟如无人之地,来去自如,怕是连外面的侍卫也未惊扰到一人。如若入宫取下某人的项上人头,还不如摘个西瓜一样的容易。 黑衣人看了眼宇文昊:“那位就是惹你生气,却又让你放不下的大齐皇帝,瞧上去,比我差远了嘛。” 见过狂妄的,没见过如此狂妄的。 宇文昊没有说话,毕竟这回是他们夫妻有求于他。 黑衣人用两根手指捏住宁睿的小手,宁睿倏地醒转,看看夕榕,又看了看抓住自己小手的怪人。“这孩子刚中过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的牵机毒。嗯,看来也是他的造化大,这种难解的毒,于他居然没事。” 这毒,可是连景太医都没查出是什么毒来,夕榕一怔,道:“大师兄,一早我可是和你说过的,不许那人再和萧横波有半分瓜葛,更不许他对我的孩子下手。” 黑衣人双手负后:“牵机毒,乃是前卫深宫最厉害的毒『药』。卫太后当权之初,为了对付反对她的朝臣,曾秘密组建了毒医院,令江湖中的用毒高手为她配毒。当时,她一共配了三种毒『药』,分别是:一点红、天仙『露』、牵机。” 夕榕第一次听到这些毒『药』的名字。 他停了一下,“天仙『露』是极厉害的媚杀之毒,可以让男子在欢好痛快之时立时毙命;一点红比鹤顶红更厉害一倍;三种『药』中,牵机最是厉害,无『色』无味,就算是识毒高手,也很难察觉出来。这孩子虽小,连牵机都抵挡住了,看来还是有些特别之处。” “大师兄,我要把宁睿交给你。” 黑衣人面无表情:“我可以带走他,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大师兄请说!” “十年之内,不许你们与他见面。” 这是她的孩子,一旦离开,十年都不再见面。 宇文昊道:“朕同意!” 不就是十年,弹指一挥间,很快就会过去。至少在这十年里,孩子是安全的。 宇文昊没想这位黑衣人的武功高,还深通医术,只那么一搭手,便已明了一切,甚至可以精准无误地道出所中之毒来。 黑衣人道:“今夜我就把孩子带走了。” 话落时,夕榕只觉自己的双臂一轻,黑影一掠而过,仿佛刚才那人只是幻觉。 “谨守承诺!就把他交给我!” 人已经不在了,声音却还在空中回『荡』。 夕榕快走几步,走到窗前,却只看到黑夜中的宫墙,连他的身影都瞧不见,那眼泪便不由自己地滑落起来,她咬了咬唇,到底是她的孩子,十年,她将会十年看不到他。 这等前卫深宫的毒『药』,怎么被用在孩子身上? 难不成,要害小皇子的人,其实是隐藏在这深宫的前卫人? 宇文昊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揽入怀里,低声安慰道:“睿儿不在,可你的身边还有朕,还有两位公主。” “第一消息楼的生活很苦,大师兄对他座下弟子的要求更是严格。” “让他吃点苦也没什么不好。他是个男孩子,将来还在承继朕的帝业。” “如果可以,我宁愿他做个普通人。” 看着被定住的哈庆和地上的郁兴,夕榕道:“你想怎么告诉旁人?” “皇子被刺客抢走了!” 夕榕手指一动,解了哈庆的『穴』道,哈庆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郁兴站起身,『揉』着朦胧的双眼,拍了拍脑袋。 顿时,御林军火速将养『性』殿团团围住,雪影步入养『性』殿,抬眸就看到正拥着夕榕,低声安慰人的宇文昊。 “皇上……” 哈庆还在那儿团团鬼叫:“快找人啊!刺客把皇子抢走了!不得了,刺客把皇子抢走了……” 雪影一惊,对外面的人道:“来人,快追!” 静寂的黑夜,不晓他离开的方向,又哪里去寻人? 夕榕那晚,一直静默地站在风里,久久地没有回去。 宇文昊似明白她的用意,也不让人去劝,次晨便又感染风寒而病倒了。 雪影带着御林军的人,遍城寻找小皇子,终是无果。 而夕榕却病榻缠绵数日,宫里有人说,皇后娘娘不堪打击,因思子过甚病倒了。 有人说,刺客抓了小皇子,怕是为了自保,亦或是为了要除掉皇上的子嗣,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万寿宫里的太上皇得了消息,一脸疑『色』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女人。 “皇子失踪了?一个刺客撞入深宫,就为了抓一个孩子?” 他甚至怀疑,这事儿与他身边的女人有关。 和太妃道:“臣妾听说,那刺客的武功奇高,哈庆还没回过神来,就把孩子给抢走了。” 元太妃道:“听说皇后因为失了皇子,已经病倒了。” 不由得唏嘘一阵,皇子丢了,可日子还得照常的过。 又过了数日,夕榕的风寒症才日渐好转。 而后宫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因为身边有孩子陪着,日子倒也不难过,看两个孩子在御花园里玩耍,夕榕就是静静的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娘亲……”宁雅采了一朵漂亮的花,放到夕榕的手里。 梅香笑道:“这么小的人儿,就知道哄娘娘开心,长大了一定更惹人怜爱。” 夕榕只笑而不语,伸手拉宁雅坐在自己的怀里。 正说话,便见景太医行『色』匆匆地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一袭素雅缎袍的子衿。 “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救命!” 不句突兀的话语,让夕榕从思念皇子的心情中回过神来。 景太医跪下身子:“请娘娘恕罪,子衿姑娘想要见您。不得法子,只好求了下官。下官现在就为娘娘请平安脉。” 夕榕伸出手来,宁雅觉着好玩,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把手递给景太医。 景太医道:“公主,下官一会儿再给你请脉。” 夕榕伸手抓住宁雅的两只小手,她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用劲的声音。“子衿,怎么了?” 子衿道:“奴婢听说,现下御林军和刑部的人在彻查皇子失踪案,听说皇子前些日子中的是牵机毒。不知怎的,就查到昔日从大兴迁来的一干朝臣身上。现在刑部,已经把我舅父一家都给下了狱?” 夕榕蹙着眉宇:“原说,这事我答应过皇上不过问的。” “娘娘,奴婢知道你宽厚仁慈,你就为他们说说话吧。他们哪里会有那个胆子毒杀皇子,不说旁的,就是奴婢要见你,也是求了景太医,才能入宫一趟,他们中多是文弱臣子,哪有门路能入得了宫门……” 夕榕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宇文昊会这么做,但她觉得宇文昊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和原因。 梅香不高兴了,道:“子衿姑娘,刑部查出结果,说是牵机毒是前卫宫里的东西。查了前卫深宫留下的典籍,说是卫太后殡天之后,卫宫中曾留有一瓶牵机毒,这种毒无『色』无味,就是大人吃了,也难逃一劫,咱们皇子身中剧毒,若非景太医洗胃及时,谁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毒还尚未清除干净呢,就被刺客给劫走了。我大齐百姓沐浴皇恩,自是希望皇子平平安安的。谁会干这种狠毒心肠的事儿,除了前卫的人,还会有谁?” 第282章 番外 :驭臣之术1 她仗着跟夕榕在民间生活了一年多,回宫后又是凤仪宫的大宫女,梅香说话的嗓门也大了,整天对着旁的宫女指手划脚。 “梅香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有居心叵测之人,可我舅父在前卫时,确实做过候补官员,他的胆子那么小,是不敢做那种事的? 夕榕本不想管的,可是这件事似乎牵连颇广:“你舅父都被牵扯其内了?你与本宫细细地说!” “娘娘……”有嬷嬷也低呼一声,在这大齐深宫里,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娥,都藏是排挤南边一带的宫人,“咱们皇上,就得皇子一个儿子,除了那些前卫遗留的旧臣,还有谁会有这么大胆子?表面上瞧着忠于我朝,怕是背地里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梅香见有嬷嬷也如此说,越发得意了。 夕榕厉喝一声:“你们俩当一个个当起主子来了。下去,到凤仪宫跪上四个时辰,别给他们喝水、吃饭?本宫不说话,你们倒替本宫做起主来了——可恨!” 梅香和嬷嬷一愣,垂下脑袋里。 她是不是平日待他们太好了,一个个都张狂了起来。 “铁蛋,还站着做甚,去给我盯着,在每人头上再放大半盆水!跪不够时辰,不许起来!” 内侍铁蛋最喜欢做这种整人的事儿,道:“梅香、嬷嬷,走吧。” “娘娘……” 夕榕大喝一声:“掌嘴!” 不是她要摆谱,而是他们越发的得意,没了个规矩。 铁蛋又应一声,抬手就给梅香两记耳光,梅香那委屈的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了,却再不敢支声,跟了铁蛋乖乖去凤仪宫外跪着,手上还高举着大半盆水。 铁蛋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捧着拂尘:“你们俩听好了,知道娘娘让你们顶水的原因么?要是洒了,这可是要吃棍子的,洒一滴,杖一棍,洒一盆水,啧啧,怕这是得打三百棍了。” 梅香气是咬牙切齿:“铁蛋,我饶不了你!” “得你下回有了机会再说吧!呵呵……”铁蛋笑着,像个猴子般的上窜下跳。 嬷嬷低声道:“我原是宫里的人,姑娘与他可都是太子府进来的,怎的他也这样?” “这狗奴才最喜欢趋炎附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天背着郁兴,还在背后说郁兴坏话呢。怕是背着我,也没少干坏事。娘娘本是很疼我的,定是不知他又使了法子。” 而梅香却不知道,夕榕是一早就想惩罚几个宫人,免得他们一个个都过分猖狂。 子衿见夕榕罚了梅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道:“昔日从洛城、大兴过来的臣子,有七八成的官员都被下了狱。也不知怎了,皇上竟重用了董逃那个『奸』诈小人,还任他做大理寺卿,这家伙变着方儿地对付这些朝臣,非说他们就是毒害皇子、买了刺客加害皇子的凶手……” 董逃! 夕榕听人说过。 在白马县一役中,她身负重伤,就是在昏『迷』之中,被这个人送往了卫宫。董逃是前梁的将军,梁亡之后,便投了卫国。现如今居然做了大齐的刑部侍郎,还如此狂妄。 夕榕秀眉一挑:“你这叫什么话,难不成是在指责皇上是昏君?” 景太医已经诊完了脉,跪拜退去。 子衿愣了一下,俯下身子:“奴婢不是这意思。奴婢是想说,董逃最不可信,他本是前梁的将军……” “什么前卫、前梁,现在天下一统,四海升平,都是大齐的子民。” 夕榕抱起孩子,“赐坐,你继续说吧。” 在这里,历史出现了分叉。 亦有隋唐、五代十国,其后是由柴荣建立了周朝,赵匡胤兄弟是周朝的开国元勋,而赵光义因为图谋做皇帝,被柴荣所杀。 周朝昌盛约二百八十年之久,终因周末祖皇帝而亡。周朝的护国大将军,拥兵自重,起兵造反,自己做了梁国的第一个皇帝,他便是梁帝的先祖父;之后,又有大长公主与驸马联手夺了年幼皇帝的宝座,做了齐国的第一位皇帝和皇后;随后,周末祖皇帝的舅舅,见大势已去,索『性』借着自己的封地,也在洛城称帝,建立了卫国,定都长安。 天下因此呈现三足分裂之势。 现下,又由大齐一统天下。追溯起来,这片江山天下在一百二十年前还是大周。 在宋代的历史上,依昔能见一些文人墨客留下的踪影。 但,到底是夕榕陌生的朝代。 “董逃就是个卑鄙小人,听说被抓的是位姓方的大人,有个女儿,生得异常貌美,入天牢探望父亲,却无意间撞见了董逃,她便借机玷污了方小姐,还『逼』迫人家做了他的小妾。而他,竟把方大人活活打死在牢中了……娘娘,这么大的案子,你当真不管么?你可是在南边长大的,是那些江山更迭中,北迁臣子的主心骨啊,求娘娘为他们做主。” “好了,你且起来!刚才说的这些,你可有奏疏?” “奴婢这有。”子衿从怀里掏出一本准备好的奏疏,夕榕看了一眼,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起来吧?” 启开奏疏,看了一眼:“这是你父亲递的折子?” “是!” “既然来了,就且在宫里住几日吧。” “娘娘,你还让奴婢在你身边服侍吧。娘娘离宫前,奴婢本就是你的侍女。” 夕榕淡淡一笑,“本宫留下你了。” 大公主走近夕榕跟前,仰头望着她。 “宁馨,你想说什么?” “娘亲,抱……抱抱……” 『乳』娘立马欢叫道:“天啦,大公主会叫娘亲了,真的会叫了。” “好,娘亲抱抱!”夕榕抱起宁馨。 郁兴携着几名宫娥,捧着羹汤、糕点过来,夕榕坐下,喂宁馨吃东西,还没吃两口,宁雅又跑了过来,吵着要吃,只好你一口,她一口的喂起来,两个孩子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郁兴,你去打听一下,昔日大兴卫宫中的代蓝,就是我的另一名侍女,现下嫁往何处了。最好去璃王府大管家那儿问,若是问着了,把她带到宫里来,我有事问她。” “是。” 所有人都不知夕榕的用意,突然提到一个从未提及的故人。 夕榕再见代蓝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脑海里浮现昔日在江南陈府、大兴长宁候府、嫁入卫宫的点滴,那时候若不是代蓝、代芹,日子当真难熬得很。代蓝穿着一件寻常的半新旧绸缎衣衫,腆着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但夕榕瞧着,她这身衣赏显得宽大一些,若是之前做得大,就该是新的。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夕榕道:“赐座!奉茶!”她轻叹一声,“昨儿晚上,本宫突地梦见了你和代芹来,还在大兴的长宁候府,在洛城的避暑行宫中,一觉醒来,身边却亦换了人。代芹过得不错,又是我出面保的媒,倒是你,我反有些不放心。” “谢娘娘挂念,奴婢过得还好。”代蓝低埋着头。 “他对你好吗?” 代蓝泪眼婆娑,苦笑了一下:“最初还是好的。后来奴婢怀了孕,他便又纳了一房,加上璃王辞爵而去,他又从军中归来,平白丢了千夫长一职,便对奴婢越发的不满。他的两个孩子又大了,整日里拿奴婢当仇人一般。” 夕榕轻叹一声,代蓝现下回想,反倒是代芹,还是个有福的人,嫁了个做御林军统领的丈夫,还做起了正室夫人,衣食无忧。“去瞧过代芹么?” “年前去看过,又怀了一个孩子。” 夕榕应了一声:“那你家里也还好吧?” “也就那样过日子吧。他本是大字不识的人,因在一统天下时还建了些功勋,离开军中时,还得了些朝廷给的赏金。原想借着璃王,许还能做个将军,却是什么也成不了。整日的就会喝酒,合着那个新纳的妾室给奴婢摆脸『色』看,奴婢也不敢说,若说得多了,她就狠揍奴婢一顿。说是要来见娘娘,奴婢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件衣服,还是代芹穿过的,是她怀胎七月时做的,见是平时也穿不着,便给了奴婢。” 人的命运,在时光之下,竟是如此的微妙,同样是她身边的侍女,代芹可以幸福、甜美,夫妻恩爱,而代蓝当年以为可以一步登天,最初却过上这样不尽人意的生活。 到底是与她自小便一处的,夕榕瞧在眼里,心下一阵发酸。 “郁兴!” “娘娘,奴才在!” “去我妆盒里取二百两银票来。” 夕榕把银票给了代蓝,语重心长地道:“你原是个稳重的人,万事得多留个心眼。拿了这银票回去,多为自己置办些东西……”言说一阵,她心里越是难受,“罢了,罢了。你也是我身边的人,我拿你和代芹本就与旁人不同的。” 她脑袋一歪,道:“郁兴,回头你从我妆盒里再拿些银票去,就在她家附近三里范围内,打听一下可有合适的田地房屋,为她置上一座带院子的房屋,再买下三十亩田地,就算是我给你嫁妆!” 代蓝一听,那眼泪蓄在眶里,欲哭不得哭,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了:“小姐……” “你家里可有服侍的老妈子、丫头?” 代蓝摇头,只落泪。 连个服侍的都没有,可见日子过得紧巴。还以为她身上的衣服是她自个,竟也是代芹穿过不要给她的。 夕榕想到过往,心下一酸,道:“你的『性』子也太沉稳、温和了些,如果你有代芹一半的火辣,也不会被他欺负了去。该厉害的时候,你也得厉害一些。你是继母,你若真对孩子好,时间长了,他们自会喜欢你。你有了嫁妆,在他那里的日子也好过些。” 代蓝也过了一年多痛苦的日子,最初刚嫁他还好,可没几月,一怀孕,就变了模样,尤其那位小妾过门,他就更不像样了,拿她当丫头一样使唤。 郁兴笑说:“你也算是有福了,咱们皇后娘娘最是宽待身边的人。快起来吧!” 代蓝拿出帕子,将银票裹了又裹,叠了又叠,这才小心翼翼地收放好了。 “你是怀孕的人,也得吃好了,才能生出健康、漂亮的孩子来。什么事,也不要太过委屈了自个儿。拿了这银子,回家后先寻个服侍丫头来,自己保重身子。” 代蓝只感动的哭,最初她还觉得自己在大兴宫中嫔妃里命算是好的,后来品尝到其间的艰辛,她又觉得还不如跟人当妾。 “对了代蓝,你了解董逃这个人么?” 代蓝微微愣了一下。 “本宫记得昔日,醒来时被董逃送转大兴宫中后,瞧见的便是薄妃……” 反正这里已经不是大兴宫中了。 代蓝得了好处,又再遇以前的主子,心头欢喜,道:“小姐是问这个。其实薄妃到卫宫……”发现自己失口,代蓝笑了一下,夕榕道:“不碍事,你继续说。”她又道:“奴婢就瞧出来了,她和董逃古怪得很,那时,大兴宫里一直有传言,说薄妃和董逃有『奸』情,有几回蔡淑妃便吵嚷着说要捉『奸』,结果,却被发现蔡淑妃和一个侍卫躺在床上。卫帝震怒,蔡淑妃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居然要稳婆现场验身,这才化结了一场误会。只是那之后,蔡淑妃便与薄妃缠上了……” 第283章 番外 :驭臣之术2 夕榕微微一笑,垂下眼帘来。 原来自己离开卫宫之后,在那宫里还发生了那么些有趣的事。 代蓝知自己扯得太远,又道:“小姐问的这个董逃,是个出名的小人。他把小姐送回卫宫,自己却得了封赏。谁都知道薄妃本是梁帝的人……” 看来代蓝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夕榕问:“我是想知道,董逃在大兴时,可有什么仇人、对头,是那种解不开结的仇人。” 代蓝细细地回想起来:“有的!大兴宫中,王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便与他结有死梁子,是那种怎么也解不开的。有一次,那大太监还算计了他,害得他被卫帝痛骂了一场。董逃好『色』,有一次去天泽寺,碰到位美貌的夫人,结果他竟被那年轻夫人给打昏强暴了,害得那位夫人没两日就悬梁自尽了。当时这件案子闹到宫里了,皇上要一怒之下杀了他,结果因为薄妃的缘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可知道,那位夫人的丈夫是谁?” 代蓝细细地回想着:“元……元发正,对,就是叫这个名字。当时他与夫人新婚还不到三月,摊上这事,手拿宝剑要冲到他府上杀人,却强行被他大哥给压下了。听说至今这位元大人都还没娶妻呢,最可怜的是她夫人肚子里还怀着两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就那样没了。” “他亦在北迁官员之列?” 代蓝一脸茫『色』,看来是不知道了,“还有一个,是大兴城一个叫房授业的书生,因为董逃的陷害,平白入了大狱,他的妻子被董逃霸占了,房夫人不堪受辱,就想杀他,结果却被他送给大兴的乞丐们给糟踏死了。后来,有人说,都怪那房夫人长得太美,才惹来了这场横祸。房公子的妹妹还好,被他送给了长城公为妾侍。” “你说的是以前的梁哀帝,现在的北山公?” “是,就是他。奴婢听说,只要是北山公的女人,董逃想碰就碰,董逃也把自己玩腻的女人送给南山公。奴婢还听说,到了帝都之后,董逃连南河公的女人也是想碰就碰,只南河公夫人例外……” “这是为甚?” “听说南河公夫人王氏,一早就备了‘毒寡『妇』’的『药』在身上,见大势已去,生怕被人毁了名节一早就服了这毒。董逃倒是想碰的,可他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卫惠帝的王皇后,一位御史大人的女儿,居然还有这样的气节,倒令夕榕心生敬重。 天下一统,为示皇恩浩『荡』,梁哀帝、北山公;卫惠帝、南河公,现下都还活着,却是被软禁在各自的府邸里。 与代蓝聊了一阵之后,夕榕挑了两身还未穿过的衣赏要送给代蓝。 代蓝一看那华贵的式样,道:“小姐,奴婢现在就是山野村『妇』,哪里能穿得上这些。” “好!我忘了这岔。那你回去要保重身子,多去代芹那儿转转,就当是自己的姐妹、亲戚。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服侍丫头,就让代芹给你从她府里派一个。就说是本宫说的。” “小姐,奴婢就是一个贱丫头,哪能劳你挂心呢。奴婢这就出宫了!奴婢告辞!” 自有宫人送了代蓝离开皇宫。 夕榕用手托着脑袋,郁兴似明白她的意思。 “娘娘,娘娘……” 夕榕睁眼,看着郁兴。 “娘娘可要奴才去打听一下,这位大兴宫中王皇后身边的大总管现下何处?还有那位元发正、房授业的情形……” 夕榕微微一笑,“回头,拿了银票给她置办些东西。对了,郁兴,你小妹也该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吧?你三弟可有心仪之人?” “托娘娘福,三弟和小妹都已定了亲。帝都百姓说起琼林书院,都知是我大哥建造的,很是敬重。如今大哥又督建皇家医馆,三弟现下也不在思月楼做事了,每日跟着我大哥,帮衬着跑跑腿……” “你娘身子还好吧?” “好着呢,自打大嫂添了个大胖孙子,她的身子越发硬朗了。” 夕榕笑着:“好人就该快乐、健康!” “就是。那董逃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怎能让他好过了。” “你去办差吧。” “是。” 郁兴离开,凤仪宫大殿上,只她独自一人。 不知过了多外,子衿从内殿出来,低声问:“娘娘是累了吧?” “你替我捏捏吧?” 子衿应了一声,上了软榻,给夕榕按摩一阵,就算在楼外楼,经常要描图构思,也没有现下这般劳累。 她既然回来了,便不想再逃避。 为了他的一片情深,就算呕心沥血也在所不惜。 “启禀皇后娘娘,内务府的大总管到了。” “有请。” 内务府大总管见拜了礼,夕榕道:“召你过来,本宫就问几句话,你如实回禀就是。一,大兴宫中那些嫔妃、宫娥、内侍可有在宫中当差的?二,大兴宫中的薄蕊妃现下何处?三,大兴宫中王氏废后身边的大总管在何处?回去后,你好好清点一下,弄出名册来,给本宫过目。小皇子失踪这么些天了,一点下落都没有?恐怕小皇子的失踪,与他们下毒的是一伙人干的。本宫要亲自过问小皇子下毒的案子?公公,可明白了?” “是。奴才这就回去清理,一弄好,立马就给娘娘送来。” “不要拖得太久,越快越好。” 许是因为风寒初愈的缘故,夕榕常有一种疲惫的感觉,不知不觉便已睡去。 睡得正香,只依昔看到榻前有人,突地睁眼,却见宇文昊正在榻沿前细细地盯着她,面容里『露』出一抹怜惜。 “你病才刚好,怎么又这么『操』心,景太医说,你近来太累了。榕儿,一些事,就让谨昭容去做吧,朕不想看你这么累的样子。” 她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脸颊:“这个小曼,如今也不知怎了。本想多让她做些事的,可她却有了顾虑。你得了空,也去她宫里坐坐,我想,若是你说出来,她还是愿意听的。” “朕抱你去内殿歇息!” 她也不拒,张开双臂,任他抱着,依在他的胸口,她道:“子衿入宫了,又回到我身边了。今儿给本宫带了一份奏折,是弹劾大理寺卿董逃的。你这样大张旗鼓地纵容他对付南边来的朝臣,弄不会害了臣子们的心。” 夕榕道:“铁蛋,把那份奏折取来。” 宇文昊接过,看了一遍,脸『色』缓缓一凝。 她抬起身来,在他脸颊,轻吻了一下,他蓦然相望,似从她的眸里读懂了一份痴『迷』,心下一动,炽烈地回应着她的吻。 “齐昊,一切都会好起来,待一切上手,就会越来越轻松。小曼过几日就会带六宫女官来见我,那时,六宫各处的事务一安顿,就会轻松许多。” 在床第的缠绵间谈一下前朝、后宫的事,几乎成了他们的习惯。 一番缠绵后,她软扒在他的怀里,做他护翼下的女人,她低喃地将今儿代蓝所说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既然南边来的朝臣都伤了,不妨再打击一下西北来的朝臣,适当的时候,也削削那些久居朝堂重臣的锐利……” 他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榕儿什么时候,也会这帝王之术了?” “不是。只是子衿今天来求我,说了那些事,让我心头一震。齐昊,那你告诉我,你是想我管,还是要我不管?” 她本不懂,却为了他,强迫自己去做,在他看来是就轻熟路的事,她却绞尽了脑汁。景太医向他禀了,说近来她忧思过重,他不要她这样。 “以后这帝王驭臣之术,你就别管了。朕希望榕儿只说那些美好的、能够造福于民的事。” “好,那我可真不管了。”夕榕笑着,往他怀里挣了挣,心头那座无形的大山,似乎在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朕要榕儿快乐、健康,而不是总这么累。朕想听榕儿弹琴,想看榕儿跳舞,想榕儿每日都穿着最漂亮的衣衫行走在宫中各处。” “好。”夕榕应着,“算计人,我觉得累;驭臣之术,我也不会;但我知道怎么管理一个店铺,管理一座府邸,打理六宫;懂得如何把书院建得最好,怎样赚钱……懂得墨家之术可以改进农耕,减轻百姓的劳动力……” 宇文昊轻笑一声:“那是榕儿太过美好、善良,想的都是美好的事。既然算计、平衡势力、驭臣让你觉得累,往后你就别管了。皇祖父在世时,便已交给朕许多,你且放心,你不会的,恰巧是朕最擅长的……” 夕榕抬头看着他,嘟了嘟嘴:“真坏!害人家今儿磨了三天的脑子,你居然最擅长……” “那是你没问朕呀!你若问了,不就知道了。” “那好,往后你擅长的这些,我就当成故事听了。而我擅长,也当故事讲给你。” “好。”他亲吻着她的额头,仿佛总是要不够。 她扒在他的身上:“再过两日癸信就该来了。到时候你多去怡春宫里坐坐,让谨昭容多为我分担一些。”她呢喃着,“小皇子失踪后,和太妃、各位王妃倒是没来了。” “他们还来?就不怕惹上嫌疑,生怕小皇子中毒、失踪的事与他们有关。” “这倒又可以清静一些日子了。” “他们没来,前朝可是吵翻天了,一些朝臣莫名地举荐起要朕过继老四、老六、老七、老八的儿子为皇子,倒也热闹了……” “看来,与他们也是有些关联的。”夕榕用手指在胸前划着圈圈,直挠得他心里一阵发痒,“你可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事?准备过继哪两位王爷的儿子给谨昭容?” “若是保险,自不能比宁睿大了去。” 不能威胁到他亲儿子的嫡长子身份。 “老三的儿子最合适,老三淡薄权势名利,若是他的儿子,最是保险,而他也不会愿意他的儿子做皇帝。” “若是老八的儿子过继过来,老八虽然看似『性』情懦弱些,但本『性』善良,与朕也最亲近。过继了他的儿子,老八就能成为朕的手膀右臂,往后朝政上的事,也可以多少让他分担一些。” “这个老六么?本来也是不错的,可天下一统,仗着自己有些军功,便有些得意。” “老四生母只是卑微的才人,还是死后才给的位份,表面瞧着无争无欲,可也想让他的过嗣给谨昭容。毕竟,没什么比当皇帝的亲爹更感成功的。” 自己没当皇帝,儿子当了皇帝,那他就是皇帝的爹。 “老七吗,别看他最低调,野心也最大。” 他的心里竟比她还瞧得通透。 夕榕静静的听着,“我明白了,最好是璃王的儿子,其次是八王爷,再是六王爷、四王爷、七王爷。” “可不想给自己找了麻烦,这事儿再容我想想。” 第284章 番外 :驭臣之术3 “不如,就挑八弟的儿子吧。让他府里周岁以下的孩子入宫待选,有八弟协助你打理朝政,你也可以轻松一些。” “今日前朝,朕见那些臣子吵得烦,为了保护我们的宁睿,朕已经发了话,先让礼部到各王府物以人选,已经说了,所有入选子嗣在周岁以下,非长子、嫡生子……” 夕榕往他的怀里再扎了扎,仿佛要钻到他心里一般。 夕榕以为自己无用功,但想已经做了,还是令郁兴把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送到了宇文昊的手里,当看到薄丽儿三个字时,他的眼睛微微一眯,蓦地忆起,自己在南安城时,杀了薄氏满门一族。 夕榕曾经对宇文昊说过,薄丽儿这个女子不得不防,从梁帝的丽妃,到卫帝的蕊妃,再到五皇子的宠妾,如今被贬为宫婢,而她与董逃是有关系的。 曾记得雪影对他说过。“皇上,小皇子中毒那晚,有一个形迹可疑的侍卫醉后误入了御膳房,其他所有宫人都细细地查过,并没有可疑之处。” 然,过了两日。雪影回禀,“那位侍卫被人毒死了,根据刑部仵作回禀说,是中毒而亡,也是死于牵机毒之下。” 可见这件事与那位侍卫是有关联的。 那时,宇文昊便调了内务府宫婢名单,宫婢多是戴罪女子被贬为婢,终身不得离开宫闱,而宫娥一旦到了二十五就有机会出宫嫁人。 在这些宫娥名单里,除了韩氏一门的女眷,便是五皇子府中没有生养过的姬妾,五皇子的几个儿子和女儿随着他们的母亲被贬为庶人,流放肃州。 “启禀皇上,刑部官员元发正大人到了!” “宣!” 一声令下,一位着六品朝服的年轻男子步入大殿,重重一叩:“吾皇万岁万万岁!” 用元发正去对付董逃,先从薄丽儿下手。 用一物去降另一物,这便是宇文昊的帝王之术。让两人结有深仇的人先暗中较量,而他却坐收渔翁之利。 那日早朝,宇文昊在朝堂上大怒,训骂董逃凌辱官员妻女的行为,当即令人将他拖出去重杖四十大棍,以示惩戒。 董逃本就是个记恨的人,一时猜不出是谁弹劾了他。伤重回府,不能再入宫朝会,只好在家休伤,没想不过才将养五六日,元发正领着刑部官兵将董府给包围了起来。 不等董逃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全府上下的女眷声声尖叫。 “大胆,元发正,你想干什么?” “你说本官想干什么?”元发正反问一声,“皇上口谕:近来满朝文武多弹劾董逃收受贿银、贪赃枉法,霸占他人妻女、与宫婢薄丽儿狼狈为『奸』,毒害皇子等十六条罪状,朕令刑部将严审董逃,没收家产,府中女眷打入天牢。” “元发正,你公报私仇!” 元发正冷凛的看着满府的女人,竟是一个比一个还生得貌美,怕是这些女子都被他强行『逼』入府中的。不由得忆起受辱自尽的发妻来,这一会,他亦要董逃再无翻身机会。 当年卫帝,本来要严惩的,却因薄蕊妃的关系,终是放过了董逃,这一回连薄蕊妃在严刑之下都招认了那牵机毒本是她的。 董逃下了天牢,有人瞧他下狱,竟是大快人心,连北山公、南河公听后,都为之欢喜。 夕榕刚刚醒来,子衿提着宫裙,重重一跪:“子衿代舅父全家多谢梦妃,终让恶人下狱,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快起来。” 子衿应了一声,“不瞒皇后娘娘,这个董逃将从南北迁的朝臣拿下狱了七八成,这些人都是过往在大兴因为小事得罪过他的。那日,他带人到我们府里打秋风,父亲不敢得罪他,正要给他银子的时候,我娘回府了。我娘道:‘想拿我们府开刀,你且打听了本夫人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后来,许是打听出来,我娘帮忙的铺子是娘娘你的,而奴婢以前也服侍娘娘,颇得娘娘之心,这才没有为难。只是我舅父却被他下了狱,我突地想到,我表妹也生得貌美,担心他是为了这个,才求了景太医入宫见你。” 夕榕轻叹一声,“难得你没有只想着救你舅父一家,还想着那些受冤的朝臣。” “与娘娘的胸襟相比,娘娘是海,奴婢就是个小水沟。”子衿停了一下,又道:“娘娘,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 “奴婢听闻,要把董逃所有女眷都贬为官『妓』。娘娘,那里面有好多妾侍是被『逼』做了他的女人,就如那位方小姐,父亲被董逃害死了,她也受他侮辱。娘娘开恩,望酌情处理,就放那些苦命的女子回家,与家人团聚。” 夕榕伸手拉子衿起来,瞧着她,心里也越发喜欢:“你能想到这么周全,本宫很高兴。那你,就带本宫懿旨去,放掉无辜被迫为妾的女子回家,准予其自由嫁人,但亦不能放过与董逃狼狈为『奸』,祸害他人者。仔细办差!”依旧意味深长地笑着,“去拿笔来!” 子衿应声,转身取了笔来。 夕榕拿着笔,在她的手心上写下“懿旨”二字,道:“去吧!” “奴婢遵旨。” 子衿抬着手,一路出了皇宫,手里拿着皇后令牌,到了天牢,抬起手来,朗声道:“皇后娘娘懿旨!” 元发正等人顿时跪下海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娘娘懿旨,着元发正元大人在董逃一案中‘仔细办差,放掉无辜被迫为妾的女子回家,准予其自由嫁人,但亦不能放过与董逃狼狈为『奸』、祸害他人者’。” 元发正得报害妻大仇,抬起头来,却见是一个着宫装的如花女子,“微臣遵皇后娘娘懿旨。” “大人起来吧!”子衿将手握着拳头,道:“我就在这里瞧着,等到大人放了那些无辜女子便离开。” 元发正微微一笑:“姑姑担心下官办案不公?” “我可没说。只是娘娘令我仔细办差,不敢马虎。” 在一间天牢里,满满地关押着一群女子,子衿吐了口气,还有几个她是认识的。她们随父兄北迁,董逃一朝得势便猖狂起来。 一干女子尽数跪在地上,见着传懿旨的少女,不停磕头:“谢娘娘隆恩!” 元发正对左右狱卒道:“打开牢门,放这间牢里的人离去。” 另一间牢里的女眷一听,抱住牢栏,大声哀求道:“求姑姑开恩,也放过我们吧!” 子衿拉了一个相识的女子,“芳芳,那边的是怎么回事?” “不瞒姑娘,那个年岁最大的是董逃的结发老婆,待人最凶了,给董逃生了三个孩子。她的大儿子,跟他父母一样的凶恶。还有那个高挑眼的女人,是他府里最得宠的侍妾,就会变着方儿的害人。其他五个,都是为他生过孩子的女人……” 高挑眼的女人听吴芳芳一说,脱口骂起:“贱『妇』!你竟敢害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子衿瞪了一眼,拉了吴芳芳离开天牢。 有狱卒挥鞭就是一记狠重的鞭子,高挑眼女人纵身一闪。“臭女人,到了这等时候还敢骂人!” 元发正瞄了一眼:就这样让董逃死了,着实太便宜他了。“既然该放的已经放了,剩下的女人,关入囚车,游街示众,之后送往帝都『妓』馆接客。” 牢里,但见其间有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听到这儿,身子一擅扎入母亲的怀里:“娘……” 元发正诡异一笑:“晚上接客的时候,带出董逃,让他亲眼看看妻女、爱妾接客的情景……” 董夫人听到这儿,抓住牢栏:“元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放过我女儿吧,她才十四岁,才十四岁……” 放过? 想她的妻子,才怀两月身孕,便被董逃那个恶魔给糟蹋了。这个仇,他元发正怎能不报。“按照律法,朝廷重犯女眷一旦被贬为官『妓』,生下男子,刺黥后终身为奴,若生女儿,年满十三再为官『妓』……” 董夫人身子一摇,就在几日前,董府上下还风光无限,她还为丈夫几经变换却依旧可以保住荣华富贵而欢欣。 “元大人,你别走,你别走!我大哥的事,与我无关,你放过我吧,放过我的妻儿……” 元发正一脸冷漠看了一眼:“你和你大哥没一个好人。这是你们应得的报应!” 一说完,他翩然而去。 董逃,待你受尽欺凌,再将你一刀刀凌迟处死,这种感觉真是太痛快了! 人在做,天在看,他欺别人妻女,亦有人欺他的妻女,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不许任何一个女人『自杀』,否则,本官要你们狱卒的命,将她们送入囚车,游街示众,以敬效犹。” 元发正一边说着,一面双手负后而去。 在一边单独的牢里,还有一个衣衫破褴的女人,早已没了昔日的美丽无双,有的只有落漠,只有无尽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为族人报仇而已,现在却落到这般光景,连我自己也要……” 已然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一名长得肥胖的女卒拿着一只木桶,在牢前的空碗里填了一勺碗。 “皇上圣明,登基之初这牢里都空了,而今又都住进人来。前些日子住的是从南北迁来臣子,这几日居然是那大恶贼的女眷。”女卒沉『吟』着,好奇地看着薄丽儿,“姑娘,你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被关在这里,也是那大恶贼董逃的女眷……” 那边的狱卒正在赶押董逃的女眷、家人,听这女卒一说,有人叫了一声:“快把这里打开,这里还有一个。” 有人开了牢门,看着他们一双双怪异的目光,“嘿,瞧这娘们,虽然身上脏了些,长得还真不赖,瞧那眼睛,真勾魂。” “老牛头,这回让我先来!” “你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既然他们漏下了你,就留你在狱着陪我们玩玩。你那男人董逃,犯子那么大的罪,胆子不少,居然打着皇上的名号贪赃枉法,嘿嘿,反正他就要死了,不如跟了我们,哈哈……” “不要!不要啊,离我远点,离我远点……”薄丽儿步步退让,看着石墙,猛地一冲,顿时天眩地晕,眼前一黑,香消玉殒了。 “三文,这下好了,没得玩了。” “快来搜搜,看她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一代倾世美人,曾做了三国权势男人的女人,便这样化成一缕游魂。 怎么就成了这样? 奉父命嫁入梁宫为妃,没想也不过是凭着年轻貌美,赢得帝王宠幸罢了;再入卫宫,本想为家人报仇,最后却连卫帝自己也做了阶下囚;再以亡国妃的身份,来到大齐帝都,因她的容貌出众被五皇子强占为妾,却连五皇子自己也下了牢,因为叛逆皇上,终被赐死…… 第285章 番外 :驭臣之术4 她真是靠山山空,依水水竭。 子衿又按原路回到宫中,经过御花园时,赶巧看到从凤仪宫出来的景太医。 她迎上前去,欠了下身,问道:“景太医,娘娘的身子大安了吗?” “子衿姑娘,娘娘身子大安了。” “我太高兴了!娘娘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好的人,她可一定要好好的。菩萨保佑,让我们娘娘健健康康的。” 景太医微微一笑,面『露』涩意,“上回……我让九媒婆去李府提亲,你为什么给回绝了?” “我不能失信于人,我答应过娘娘,要留在她身边,一直到二十五再出宫嫁人的。到时候,我要跟娘娘求个恩典,不要父母之命,允我自己找一个喜欢的男人为夫。” “原来……在下并非子衿姑娘心仪之人……”虽是很低,可子衿还是听见了,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要等到二十五岁才能……才能……嫁给你!”最后三个字,低得近乎听不见。 但景太医还是听见了,想要再问时,她一溜烟往凤仪宫方向跑去了。 景太医又是一笑:“二十五岁?”离如今,还有好几年,还以为她不喜欢他,竟是这样,她是一个重信的女子,许出了对别人的承诺,就一定要做到。 凤仪宫大殿的门敞开着,只见哈庆站在一侧,手里捧着个大托盘,上面放了好几张红帖。 “这是礼部按照皇上旨意挑出来各王爷府待选皇子名单,皇上说,让奴才送过来给娘娘过目。为示公允,每个府亦只挑一名人选。” 夕榕扫了眼托盘,并无璃王府的,四王爷府上三个、六王爷府两个、七王爷府四个,八王爷府一位。” 夕榕道:“不满周岁的孩七王爷府便有四个么?” 哈庆答道:“听说这一年,七王爷府出生了六个孩子,有两个是小郡主。” 真的假的? 一年就有六个孩子出生,真的成了种马了。 夕榕拿了四王爷府的红帖,看了一眼,上面有三个孩子的名字,又逐一写了自家生母的情况及孩子的出生日期。 “不瞒娘娘,前几日礼部去查核的时候,正巧赶上四王爷和七王爷的孩子出生,就那一日,七皇子府就出生了两个。” 子衿进了大殿,欠了欠身,道:“禀娘娘话,差办好了。”一排红帖,子衿心下已明了,道:“哪有查核的当日就生了,一生还是两个,都跟赶趟似的。” “不瞒娘娘,七皇子最小那位,原是才孕七月的,可为了能成功入选,听说连催产汤都给服上了。” 子衿直听得心里发『毛』,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子,居然狠心服催产汤,听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虽说是给谨昭容选的孩子,可往后也是皇子,也得挑个健康容易养活的不是。”夕榕拿了笔,在七皇子府的孩子名单上挑了刚满周岁的孩子。 又拿了四王爷府的红帖,依旧挑了最大的一个,六王爷府里也勾了一个最大的,王爷们个个英俊潇洒,怕是他们府里的姬妾也长得如花似玉,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自是不会丑的。八皇子府就一个,但夕榕还是象征似地拿笔勾了一下,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笔勾下的,居然是…… 今儿是个大日子。 各王爷府入选的孩子,今儿近晌午时都汇聚到了御花园。御花园的凉亭里,今儿异常的热闹,几个孩子哭的哭,闹的闹,还有的已经满地『乱』跑。 领路内侍,如花宫娥簇拥下,正往御花园款款而来。 有人高呼一声:“谨昭容到!” 话音刚落,又有人呼道:“和太妃到!” 自不同的御花园小径而来,却都向着同样的凉亭。 众人齐呼见了礼。 亭子里,站着数名服侍的宫娥太监。 有内侍给她们安了凳子,和太妃看着其间一位眼生的美貌『妇』人看,但见她面无表情地端坐那儿,在她一边走有一个孩子满地『乱』跑。 和太妃问:“这孩子是哪个王府的?” 身后的『乳』母欠了欠身:“瑞王府的。” 和太妃道:“怎的瞧上去,不止周岁了。皇上不是下旨了么,原是说周岁以下的孩子,瞧上去比咱们宫里的两位公主还要高许多。” 那美貌『妇』人不由冷哼一声。 美貌『妇』人道:“众所周知,皇上的两位公主乃是一胎三个,自是比这一个的要长得小些,妾身这个是一胎一个的……” 和太妃道:“听说皇上要在众王爷府里选皇子,什么怪事都有,前几日本宫听说,有人为了入选,本就怀了七月,硬是服下催产汤也要生下儿子,命好的,儿子是生了,可皇后压根就瞧上这样体弱的孩子。这等大事,关系江山根本,皇后和谨昭容选皇子,能这般儿戏么?自是要挑可爱、聪明的孩子。就象六王爷府,本来也是有三个合格的,可那位体弱多病,能把这样的孩子举荐给皇后么?皇上已经将条件说得很明白了,还不照办,这可是抗旨不遵……” 一时间,说得美貌『妇』人有些慌神,伸手就去拉他孩子,“祥儿,祥儿……”任她叫了半天,他孩子在一边玩耍他的,就是不理。 其他『妇』人你看我,我看你,只当是瞧别人的笑话。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夕榕一袭华美的宫袍,款款移来,在这四月蔷薇盛开的时节里,连衣袂也增染上花的馨香。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各位弟妹都坐下吧。”夕榕抬了抬手,拖着沉重的宫袍移到主位上去,却见一边坐着和太妃,“和太妃也来了?” “这等大事,本宫权当是瞧热闹。” 夕榕笑了一下,对谨昭容道:“你先来吧!” 谨昭容看着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可爱,心里也自纠结起来。 和太妃只逗着六王爷的儿子,招出手来,手里拿着发大红『色』绣着黄菊的绢帕,一停的摇着,叫着那孩子的名字:“禇儿,禇儿,到皇祖母这儿来,快过来呀……” 谁都知道,和太妃坐在夕榕的身边。 就在这时,只听月洞门那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别拦我,让我进去!” 一个女人带着个『乳』娘就闯了进来。 这女子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锦袍,花容中微有怒容,提着袍子气冲冲到了凉亭,不由多说,先自跪下:“禀皇后,我是璃王府的萧承仪,是我萧氏的孩子长得比旁人丑了,还是违了皇上旨意上的规矩?其他王爷府的孩子就可以入选,单单我们璃王府的就不行。” 这个女子长得清秀、明媚,一看就是那种很活泼的女子。夕榕听说过她,她是萧相府的三小姐,在相府里也算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却甘为璃王侍妾,甚至未有婚礼就怀了孩子。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无怨无悔地替璃王打理着王府上下,为他生孩子。 夕榕道:“萧承仪误会了。璃王府子嗣单薄,这孩子又是璃王长子,本宫才不忍让他入选皇子……” 萧承仪径直起身,从『奶』娘手里抱过孩子,高声道:“你们都比一比,瞧瞧谁的孩子更好看。” 这孩子的眉眼,真跟画里跳出来一样,真真是个可爱的瓷娃娃,她抱在这里这么一扬,还真是把所有人的孩子都给比下去了,之前都觉个个可爱,这孩子一上来,就被抢了不少的目光。 她终究是欠了璃王一份情。 “萧承仪,兹事体重,你与璃王商议过了么?” “当然商量过了。他还笑妾生的儿子丑呢?妾就是气不过,要和他们的比比,原来皇上和皇后就是偏着他们各王府,单单瞧不起咱们。” 夕榕心下一沉:“璃王回帝都了?” “那是自然,他就是为这事回来的。反正妾身不管,今儿皇后无论怎样也得挑我的儿子。否则,妾身就没脸见人,到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妾生的孩子比别人的丑呢。” 夕榕看着那孩子,道:“瞧他的模样,不过半岁左右的样子。” “去岁八月十八辰时出生的,只取了『乳』名,唤作沧云,因算命的说这孩子五行缺水,又是辰月辰时生,有水方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萧承仪快人快语,当她的儿子当战利品一般的炫耀着,但神『色』里明明有怒容,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事触怒了她,按理这皇上在众弟弟们王府里选皇子的事儿是上月就有的,如果有意见,一早就该说出来了,而不是今日才来。 夕榕道:“这孩子确实长得比旁的更可爱,本宫也一眼就喜欢上了。来,让本宫抱抱。” 萧承仪递过孩子,脸上隐有不舍,却似又在和自己做斗争,将孩子递到了夕榕手里。 夕榕笑道:“沧云,就让我做你的母后,可好?” 萧承仪有种想哭的冲动,可她不能哭,不能哭。 “沧云还小,大家都知道,我宫里还有两位公主,本宫还得打理后宫,着实没有精力来照顾沧云。萧承仪,你瞧这样可好,由你先代本宫照顾沧云,待到他大些时,要上宫中的太学院时,就交由本宫来教导,你意下如何?” 萧承仪泪雾升腾,轻唤一声:“皇后娘娘!” “难得萧承仪此次进宫。来人,送萧承仪到凤仪宫喝茶休息,回头,本宫还想与萧承仪好好聊聊。” 子衿应了一声,对萧承仪道:“请承仪跟奴婢来。” 夕榕看着一边的谨昭容,道:“该你选了。” 和太妃拿着块彩『色』的手绢在那儿摇啊摇的,正拼命的逗着六王爷的儿子,那孩子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 第286章 愿你安好(别无垢)1 谨昭容扫过众人,其实选谁,她心里早就已经有数了。她缓缓起身,准备往八王爷府的孩子走去,不想六王爷的儿子却撞在了谨昭容的腿上。谨昭容担心孩子摔倒,一手搀住了他。 和太妃突地就笑了起来:“瞧瞧!这便是天意,这孩子终究跟谨昭容有母子情分,自个儿就碰上去了。” 这样也行! 谨昭容一脸无措,『迷』茫地看向夕榕。 和太妃道:“恭喜谨昭容,得了个这么可爱的儿子。” 做谨昭容的儿子,总比做王爷的儿子强,好歹还能落上“皇子”的名分。 夕榕没说话,任谁都瞧得出来,今儿和太妃来,就是想让她们选了六王爷的儿子。 这等情势,是绝决不决,更是左右为难。 突地,谨昭容狠了狠心,放开孩子,径直往八王爷的姬妾走了过去,抱起那个满地撒欢的孩子。 和太妃倏地就站起身来:“你……” 夕榕笑道:“和太妃莫急,今儿本宫不打算选子的,都挑了一个,谨昭容是想挑两个的。” 和太妃又笑了起来,“谨昭容,你可真是好福气,凭空就多了两个儿子来,可喜可贺。”她的脸,也因为现场的结果时怒时乐,夕榕见过易变的女子,却未见过像和太妃这样的。虽说四十出头,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模样,因曾是前梁的公主,与生俱来就多了几分傲气。 和太妃不曾想过,让亲孙儿做了皇子,不过是离死更进一步而已。 她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萧氏的孙儿与她的孙儿有了同一个养母——谨昭容。而她,是根本就斗不过萧氏的。 谨昭容见夕榕替自己圆场,只得将六王爷的孩子也牵在手里。 没被选中的人,都不由得失望起来,抱了各自的孩子。 郁兴走了过来,道:“各位夫人,今儿的皇子挑选仪式就结束了。” 那边石径上,哈庆大声道:“皇上有旨,选中的皇子及『乳』娘、生母前往凤仪宫一聚。” 因孩子入选,他们的生母也再晋一级位份。 萧承仪,也从妾变成了璃王府的侧妃。 她接过晋位圣旨,一脸茫然。 脑海里掠过昨晚与璃王争吵的画面。 “旻,为什么?我就这一个儿子,你却要我把他送给皇上做儿子。我不愿意!再说皇上、皇后也顾忌到这是你的长子,所以才没让礼部的人来咱们府里查核挑选。” “宝珠,把他送去吧。” “我不……” 为什么可以这么心狠,这是她辛苦十月怀胎才生下的,他不远千里回来,居然不是看她,而『逼』她把孩子送入宫中。孩子这么小,还不到一岁。他不在的日子,因为有孩子她才觉得开心、踏实。 “宝珠,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是选他,还是选本王?” “你是我丈夫,他是我儿子,我两个都要。” “不行,你只能选一个!听清楚,只能选一个。”他握住她的双肩,眸光里都是果决,不容她拒绝,“你若选我,我便答应你,往后的日子会陪在你身边,你要多少个孩子都可以生。你若选他,你就别妄想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舍不得把你生的孩子送入宫,那本王,就把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送入宫去。这王府,从今往后就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 “你……你在『逼』我?” “是,本王就是在『逼』你。你可以选择怎么做?要么,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做对好夫妾。要么,你就和他相伴度过一生。” 他是那样的清冷,冷到从来不曾对他温柔过。 偏生她,就是对这样的他爱得无可救『药』。 即便伤了,却依为他而痛。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沧云成为皇子。否则,往后本王不想再见你!” 萧承仪不由得傻傻地笑了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她。听说她的儿子没了,许是被刺客害了,你便要把我的儿子给她。” 想到夕榕,他的心都是痛的,痛得滴血,他一直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当他听说她放下皇后之位也要离开,他就痛得为她在暗夜里流泪。 他爱她,也许终其一生,都再也改不了。 “在你认识本王时,我便已告诉过你,我心有所属。对于你,我从来都不想欺你半分。宝珠,你懂的,是我伤害过她,若不是我,她一定可以再怀孕。这是我欠她的,亦是那日,我答应过皇兄的。我答应过他,他日若是有了儿子,他若无子,便要将自己的儿子送给他当皇子。” “好!我答应你,把沧云送入宫中。可是这回,你不能骗我。你得留在我身边,就算你要离开帝都,你也要带上我。不要再让我孤独……” “我答应你。” 他还能去哪儿? 夕榕回宫了,就住在皇城,住在那寂寂深宫之中。 原来,他们都有那诸多的无奈,任是不喜欢,还是被囚禁了身心。 他的心,为夕榕而囚,任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觉得快乐。 在他的面前,她萧宝珠到底是没有自己的。他的一席话,总能让她改变主意,只因为她对他爱得太深。 生母们离开了,两位『奶』娘随谨昭容回怡春宫了。 宇文昊看着萧承仪(现在的璃王府萧妃)逗玩着孩子:“宝珠,回了璃王府,记得告诉璃王,让他入宫来坐坐。朕盼他早日入朝议政!” “皇上,臣妾会转告他的。” 萧宝珠亦是第一次见到夕榕,既不让她觉得惊艳,却又不让她失望。在人们的描述里,她觉得夕榕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高贵、温婉又不失大方、端庄。她的一句话,总能说到人的心坎上,让我的心为之顿时暖和起来。 就似之前的在御花园里,她很紧张,害怕,但她却说要她自己带孩子,一直到沧云上太学的年纪才入宫。而那时候,按照皇家的规矩,皇家的世子、公主、皇子们本就是要住在宫里的,只有休学日才回到各自母亲的身边。 萧宝珠抱着孩子,道:“皇上、皇后,臣妾告退了。多谢皇后隆恩!” “本宫正要出去走走,正好陪你走上一程,走吧!”夕榕携了子衿,与宇文昊交换了一个眼神,与萧宝珠离了凤仪宫。 走了不多远,夕榕轻呼一声:“宝珠。”拉着她的手,面含微笑,将一枚戒指放在了她的掌心。 “皇后……” “本宫猜想,你许是在璃王那里见过一枚与它相似的戒指,他们本是一对。今日,本宫将这一枚送到真正的主人手里。宝珠,多给璃王一些时间,他会想明白的。他是一个不轻意许诺旁人的人,若一旦许诺,就会倾尽一切去做到。本宫与他,到底是有缘无分,而你才是真正与他有缘分的人。” 萧宝珠最初欣赏的、爱慕的,便是璃王的痴情。 天下多情的男子比比皆是,唯独像璃王这样的却是少之又少。 夕榕道:“答应本宫,好好照顾他,陪着他。回想起来,昔日本宫也声声言说不会爱上皇上,可日久生情,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世上都道女追男隔层纱,到时候你会更容易做到的。好好爱他……在你方便的时候,你可以多到宫里走走,我帮你打开他的心。好吗?” 萧宝珠看着夕榕,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就连她听了都觉得很舒服。 “璃王有朝一日真的会爱上我吗?真的吗?” “当然会。”夕榕道:“就如我,璃王是我年少时最美丽的梦,又像是一副画,我小心地珍藏在心里,细细的呵护。璃王对我如是,我对璃王亦如是。” 萧宝珠喜欢听夕榕说话,因为她知道,夕榕所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是一个活得很真实的女子,真实到来不得半分的虚伪。 “皇上对我,是真实陪在身边的人,他的真切、他的温暖,让我无法回拒。我想,终有一日,你会成为璃王最在意的人。待得那时,他自然会明白,梦与现实的差别,也就真爱上你了。只是现在你需要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夕榕突地抱住了萧宝珠,“让我们都为真爱而努力,一起幸福着!” 萧宝珠没想皇后会抱她,这样热情的,让人无法拒绝。“我以为见着了你,我肯定会讨厌你的。我一早就听说过你,可我不敢见你,因为所有人都把你说得那么好,我怕自己比不了。可我真的讨厌不起来!你就和他们说的一样,你是个很好的女人。” “那往后,我们就做朋友吧。” 萧宝珠灿烂如花地笑了。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府。告诉璃王,皇上很想他,而我也很想再见见他。你不用介意,我只是拿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想和他说说话,也许聊过,我们大家就真的释怀,而他也能真正的放下。清空的心,就会留给你,你说是吗?” “天啦!你这个皇后,真不简单。听你说这些话,我都为你着『迷』了。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 “好了,回去吧!再会!” 夕榕冲她摇了摇手,含着微笑,看萧宝珠带着孩子消失在视野里。 萧宝珠一路走着,一路歪着脑袋:“真没想到,皇后是这个样子,和我想的不一样。” 『奶』娘道:“刚才看萧妃和皇后聊得很开心呢。” “是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连瑞王府的杜妃也喜欢她了。她和我们不同。” “可不就是嘛,总让人觉得既亲近又随和,你看她说话一点都没有皇后的架子。之前用午膳,还替我们这些『奶』娘分菜了,要是我回去一说,肯定没人相信。” 萧宝珠回想起来,都觉得温暖:“我输给她,也没什么丢人的。连我都喜欢她呢。” 她突地觉得,自己和皇后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一样的真,一样的诚,甚至都不愿说圆场面的话。也许在这皇家,这样真诚的女子太过少见,也至萧宝珠不由自己的喜欢夕榕。 第287章 愿你安好(别无垢)2 萧宝珠回璃王府后,宇文旻见她又把儿子给带回来了,正要训斥,萧宝珠便把皇后娘娘的话给说了一遍。 宇文旻顿时就沉默。 到底是他深爱的夕榕,就是与寻常女子不同,那样的善良、温婉,就连对别人体谅,也如一涓细细的暖泉。 他真的要放手了么? 可他形上放,魂灵与心里从未罢手过。 无论何时,她依旧是他心中最爱的女子,是他此生唯一认定的妻。 指上,还戴着那枚戒指。 他能感觉到,那时的她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的。 然,事与愿违,就如她所言,他和她终是有缘无分,不,应是有分无缘。她嫁他为妻,却又是当今的皇后。 萧宝珠道:“怎的不说话了?我可是字字句句照皇后的原话告诉你的。皇后说,皇上盼你早日回朝议政,她也盼着再见你一面。哦,还有一件事。”她抬起手来,在她的指上,依然套着一枚戒指,许是萧宝珠手指太粗,居然只能套在小指上,她看着戒指,握起璃王的手:“呃,还真是一对呢?” 璃王一瞧,心头一震,拽住萧宝珠的手:“你从哪儿来的?” “皇后娘娘给的,她还说,我才应该是这枚戒指的主人……”萧宝珠的话还没说完,璃王拉着她的手,强行把戒指给摘了下来,“啊,疼死了!你干什么?本来就是皇后娘娘给的。” 他在干什么? 不是已经放下了么,她的一句话,一个笑容,都能轻易撩『乱』他的心。她越是温暖,他便越是沉陷其间。 “旻,都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这样?连娘娘都放手了,皇上待她那么好,为了她连绝嗣汤都喝了,甚至为了她,不昔让所有朝臣知道,他是一个再也生不出孩子的男人……这样痴情,哪个女人不会心动?” 看着一脸痛『色』的璃王,萧宝珠恨不得把他给骂醒了。 为什么他用这样死揪着不放,就算看起来放开皇后了,可她知道璃王从来在心里就没有放下过。他还爱着皇后,即便皇后释然了,但璃王放不下。 “娘娘已经选择留在皇上身边了,她现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你都不知道,她现在做得有多好?她建书院、建皇家医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襄助皇上。宇文旻,到了现在,你不要再做白日梦了!皇后娘娘真正爱着的人是皇上。你死了心好不好?你再这样,会让我们大家都很痛苦的!” 痛苦,夕榕的痛苦,他的痛苦…… 如若,当年在帝都相逢,那一回太子府的酒宴上,她问他“你是不是玉无垢”,他当时便应,也许她就不会爱上宇文昊,也许他们会幸福在一起。 只因那时,他恨她!恨她的薄情,原来,一句谎话,便让他们错肩而过,只余下这倾世的遗憾。 萧宝珠道:“皇后娘娘说,你是她年少时最美的梦,可皇上才是她最真实的人生。你还不明白吗?她是真的在意你,却更爱皇上。你放手吧,宇文昊,不要再让皇后娘娘痛苦,也不要再让你自己痛苦……你这样揪着不放,只会让你自己心里更苦的?” 他看着手中的戒指,这一对戒指是如此的精致、绝伦,他知道,她一定珍藏了很久。 他们一起写下了《合婚书》,他们结下了白首到老的誓言,纵是誓言多美,他和她还是不能在一起。 这个萧宝珠,还真是够吵人的? 可他,又对这个女恨不起来、厌不起来,却又同样的爱不起来。 璃王用沉重的语调道:“后日一早,本王入宫参朝议政,你是本王的妻妾,你知道该怎么做。” 抛下一句话,他紧握着那枚戒指,翩然离了静心堂,像是逃跑一样,把自己藏在偌大的书房里。 乌兰笑道:“小姐,你还没听出来吗?璃王后日要入宫朝会呢?这一回,他许是想明白了。” “固执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样子。” 乌兰低声道:“小姐不就是喜欢璃王的痴情吗?你还说得到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真正的幸福……” 正是因为璃王痴情,她才不计名分,没有婚礼,甚至被父兄、姐妹视为怪物,更视她无耻,目无闺训,那又如何,这是她萧宝珠的事。她愿意这么做,愿意以妾的身份留在璃王的身边。 萧宝珠想了一阵:“乌兰,吩咐下去,去把璃王的蛟龙朝袍备好了!还有,提前派人入宫去,告诉凤仪宫的郁公公,就说璃王明儿要入宫。” 乌兰满是不解:“小姐……你干吗把这事告诉皇后,你想干什么?璃王已经放不下皇后了,你还让他们见面。” 萧宝珠道:“我今儿见着皇后了,她是一个好女人,我相信她,如果和璃王见了面,一定会让璃王放下的……” “你就不怕璃王见了,更放不开啊。到时候,你可别怪奴婢没有提醒你……” “我自己有主意,你快去吧。”萧宝珠疑『惑』地说:“为什么是后日清晨,不是明晨呢?” 璃王坐在书房里,启开一只长约三尺余,厚约五寸的盒子,里面静默地躺着一尊花梨木雕小人,那清秀的五官,含笑的眉眼,一袭素白而轻盈的衣袍,不是夕榕还是谁? 在那盒子的下面,是两张鲜红的《合婚书》,启开其一,夕榕娟秀的行书映入眼帘,那日与她缔结百年之约的画面又掠过脑海…… 他又想,在她说肚疼那晚,如若他亲往宫请来太医,是否会是另一种结局。 绝嗣汤! 要是知道那是绝嗣汤,他也会喝的,哪怕他一个孩子也没有。 夕榕…… 他心里唤着她的名,伸出手来,轻柔地抚过她精致的五官,一点一点,细腻的花梨木是这样的柔暖,仿佛他真的『摸』上了她的脸。 他似看见,她在对他道:“无垢,我要你好好的……” 他的泪,便这样悄无声息的滑落。 他和她,都是这样的相似,却又如此的不同。 他们一样的不喜欢争斗,一样的不慕权势名利,她说‘皇后很尊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居然成为天下才子对她的敬仰,一个不慕权贵,重视爱情,更爱自由的皇后娘娘。 他们是一样的向往自由。 她建书院,修医馆…… 她的大义,她的构思,又获得世人了敬仰。 现在,她站立在万人的中央,与九五至尊携手端坐朝堂,受百官朝拜,万民景仰,感受着万丈荣光。 而他,是她膝下的臣子。 他就像曾经那样,在心里不悔的深爱着她,视她为仙,为神,为一生都难以抛却的美。 他仿佛听到她的声音,在暗夜里缓缓地传来:“无垢,我要你好好的……” 他会好好的,只是他还是放不下她,即便他的身边有了萧宝珠,有了一个儿子,可她还是他心里的最重。 皇子选定圣旨要几日后再颁,次日早朝,夕榕特意令狗蛋去请八王到御花园一叙。 夕榕也并非日日都参加朝会,只是偶尔一去,在宇文昊要她去时再出现,而通常那时朝上都会议论大事。 “臣弟拜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夕榕正在御花园里活动筋骨,手里拿了把青木剑,正与郁兴在切磋剑法。 她收住剑法,将青木剑递与郁兴。 青木剑,并非剑的名字,而是一把木剑,用最沉重的青岗木制作成木剑,拿在手里足够沉,与真剑的重量相近。 郁兴与一干宫人退避数丈外,夕榕道:“那孩子是杜妃的儿子吧?” “不是……是臣弟……是臣弟府里奉侍徐氏所生的孩子……” 八王眼神飘忽,心里犯着嘀咕,垂下脑袋,不敢迎高夕榕的目光。 她忽尔一笑:“八弟,那孩子眉眼之间四分似你,六分似杜妃。就算本宫生的孩子一胎三个,初生时是比旁人的孩子瘦小些,可如今有一岁多,本宫瞧着与那些一胎一个的差不多大小,相比之下,本宫的二公主反比正常孩子还要结实。就算你府里徐奉侍的孩子再结实,也不会口齿清楚,走路比两位公主还都稳当……” 八王将头埋得更低,仿佛有人揭穿了谎言。 “小孩子最不会撒谎的。那日在宫中,任徐奉侍如何唤他,他根本不理。可昨儿本宫一唤‘禧儿’他就往跟本宫身上瞧。八弟呀,杜妃子嗣艰难,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个儿子,你居然恨心将他送到宫里来。你……这真是宠她么?” 八王听她一说,重重跪在地上,将头俯贴于地:“请皇后娘娘恕罪……” 夕榕吐了口气,“罢了,改日让杜妃带了禇儿来,将禧儿接回王府吧。这件事,连和太妃都能瞧出端倪来,皇上与其他人瞧不出来么?” “请皇嫂听臣弟道明原委。” “好,你起来说话。” 八王又是一磕,道:“府里是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可那孩子资历平庸,难堪大任。臣弟亦是与杜妃商议过的。过继给皇兄的孩子,自当出类拔萃的,瞧来瞧去,也就杜妃的最优。所以臣弟就说服了杜妃,把他……给送入宫来。” 他一直觉着皇后再难孕子,许是被他母亲萧氏所害。好好儿的,怎会就中了“毒寡『妇』”之毒,而他母亲最喜欢玩各类毒物。皇后的儿子是因萧氏没有的,他心下愧疚,只想把自己府里最优秀的孩子送入宫去,也不为旁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 “徐奉侍的孩子不过周岁,这么小的孩子,你又怎知资历平庸?你若真爱杜妃,就不要隔三岔五地往府里弄几个女人。杜妃的孩子,一早就封了世子。皇上的旨意很明白,世子与嫡长子不在其列。此事不易拖得太久,得尽快着办。要是传扬出去,定会让人非议,说你居心叵测。” 他不起来,是害怕,也是倍感觉无助,他本是好心,却成了居心叵测之人。 第288章 愿你安好(别无垢)3 “皇嫂了晓你的心意,你是觉着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送来,是对皇兄最大的敬爱。可你皇兄与我是那种夺人挚爱儿子的人么?把真的褚儿送来,往后你更加用心地助你皇兄打理朝臣,便是对他最大的报答。你心里所想,皇嫂全都明白,你心里对我、对皇兄多有愧意。” “我告诉你,萧氏是萧氏,你是你,在皇兄和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们最心爱的弟弟。前些日子,你皇兄故意疏远,也是在保护你,担心其他人会拿萧氏的过错来弹劾你、对付你……” 八王一时感动,他以为因为母亲的过错,皇兄在怨恨他。毕竟昔日皇后离宫,最真的原因是因为她知晓自己再也不能孕育孩子了。“皇嫂……”抬头仰望一眼,又垂下头去。他未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兄故意为之,是为了保护他。 “那件事好不容易被众人淡忘了,怎忍心再给你皇兄添堵,这不是让他为难么,得趁早把褚儿送来,要是再拖,只怕其他王爷就该拿这事做文章了。不说旁的,就说挑选皇子那日,出了多少『乱』子,只怕你亦听徐奉侍提过……” 八王一片好心,却干了坏事。以为无事的,没想还是瞒不过皇嫂的眼睛。“不瞒皇嫂,原是一早杜妃就说这法子不妥,可臣弟就想一试,就觉禧儿比禇儿聪明。” “哪有什么优差来,不过是你当爹的心里偏心。爱屋及乌,因爱杜妃,就觉她的孩子比别人的好。哪能这样呢?其他王爷的儿子做不了皇子,只怕心里正忌恨着呢。这回落选,心中定然不服,选定皇子的圣旨尚未下,你可不要给他们抓住弹劾你的把柄。往后,你多帮衬你皇兄,让他能多些时间陪陪我,皇嫂在心里就感激你了。” 八王垂首,重重一叩:“臣弟知错!” “去吧!谨昭容那边,本宫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到时候只说是杜妃带孩子探望谨昭容,悄悄儿的,就能把孩子换过去。末了,让杜妃到我宫里来坐坐。记得此事,不要太过张扬。” “是,臣弟告退!” 八王出了皇宫,回到瑞王府就急急去找了杜妃。 杜妃听完,娇怨道:“一早便告诉你了,可你就是不听。皇上和皇嫂两个精明得很,哪能瞧不出来的。” 八王当时也没多想,就觉把最优秀的孩子送去是对的。这样对杜妃也最好,杜妃的孩子做皇子,杜妃的孩子再做世子……“你就别再说了,带了孩子入宫吧。” 别人的孩子再好,可到底还是别人的。 杜妃令下人抱过禇儿来,自己乘轿入宫。 谨昭容得了禀报,知杜妃来访,早早儿地斥去左右,只留了两个心腹的宫人在大殿外守着。大殿上,唯她与杜妃和两个孩子。替孩子们换过了衣袍,杜妃陪谨昭容说了一阵话,告退离去。 出了怡春宫,杜妃似做贼一样,抱了孩子去凤仪宫。 禧儿见到了母亲,心里欢喜,伸着小手抱住杜妃的头就不放,那模样,竟似害怕杜妃再不要他一般。 夕榕见杜妃带着孩子来,梅香在一边歪着脑袋瞧,那日在御花园凉亭里,她是见过这孩子的。 “咦,这孩子怎的和二皇子长得一样。” 其他宫娥听梅香一说,也认真打量。 杜妃正想找个藉由,夕榕道:“世子和二皇子本是血脉兄弟,长得相似有何奇怪。皇上和瑞王还长得有六分相似呢。” 夕榕一说,宫人们也不再议论。觉得她的话亦有些道理。 杜妃笑道:“今儿入宫,一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二来,徐奉侍为皇家诞育子嗣有功,臣妾就想为她讨个封赏。” 她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让这些宫人相信,杜妃其实就是为了给二皇子生母讨封来了。 “那你觉着,给她什么位分合适?” 瑞王府有一位王妃,一位侧妃,也有的王府有两位侧妃的。 杜妃想了会儿,道:“就晋她为承仪,可好?” 承仪,是王府位分最高的妾。 夕榕道:“本宫准了。”又对一边的子衿道:“奉谕,令文华阁拟懿旨,擢二皇子生母徐氏为承仪。” “多谢皇后娘娘!” 杜妃得了皇后的晋位懿旨,这才带了孩子离宫。瞧上去,仿佛没有什么不对,她入宫就是为了给徐氏讨赏。夕榕又赐了徐氏一些首饰、绸缎,一并令杜妃带回去。 许是得了消息,这日夕榕与宇文昊双双坐在议政殿的宝座上。 后宫诸事繁琐,但一切都在有条不『乱』地进行着。 “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 夕榕面容平静,看着站在瑞王身边的一抹白『色』蛟龙袍,还是这样的颜『色』最适合他。 璃王也缓缓抬头,看着端坐在皇帝身边的夕榕。 目光,在不经意间相遇,她释然含笑,他却有种不敢去看的胆怯,仿佛她到什么时候,都是他无法抵御的毒,却甘愿为她而痛,习惯为她而伤。 夕榕别开了视线,而璃王却痴痴地抬起了头,直盯着她看,每一次见她,她都似有些不同,足让她想要疯狂地瞧个明白。 崔丞相轻咳一声,璃王只当是无干的咳嗽。 萧丞相也留意到失神失态的璃王,一袭白蛟龙袍穿在他身上,道不出的艳神俊逸,他本就生得如花月一般。两位丞相的瞩目,也至满朝文武大臣都瞧在眼里。 崔丞相很是气恼:“来人,把璃王赶出大殿去!” 璃王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涨得通红,是她太美,那一袭华丽的宫袍,居然如同四五月的牡丹芍『药』般引人注目,是另一种与他记忆里完全不同的风情。 宇文昊道:“崔爱卿这话严重了!” “启禀皇上,璃王对皇后无礼!” 夕榕淡然一笑。 宇文昊也瞧见了,夕榕是坦『荡』大方的,他了晓她心里的苦。问:“怎么无礼了?”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久别重逢,他突地大殿上见着夕榕,难免失态,他以为那一尊花梨木刻出了所有的风姿,可原来不是,不过是她安静时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她今日这样的风情。 璃王狠不得立时钻到洞里来,今日刚上朝,就这样失礼。 崔丞相道:“回皇上,刚才璃王一直盯着皇后看,皇后乃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岂能由他放肆。臣禀奏皇后,令侍卫将他赶出议政殿,着他府中禁足思过。” 他若计较,岂不让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小气得很,连别人看了皇后也要罚。宇文昊道:“人生来就是要被人看的。皇后若是怕人看,就不会坐在朝堂。就算是众爱卿的妻子,也有被别人看的时候,况是皇后。崔爱卿不必小题大做!” 有人见崔丞相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开始窃笑起来。 礼部尚书孟知远往中央移走几步,朗声禀道:“启禀皇上,昨日接到八百里加急通报,说淮南一带闹了洪灾。臣奏请皇上,拨银赈灾。” 天下才刚刚大定,国库的银子也不充裕,之前连年征战,国库早就用空了,还欠了天下首富一笔巨额钱银。 夕榕垂下秀眸,只静静听着,每次上朝,她极少开口说话,更像是一个听众。而她不参言,反对她的萧丞相倒也不好寻不是。 夕榕第一次坐到朝堂,萧丞相便去找了太上皇,对此提出抗议和反对。太上皇私下又寻了宇文昊,宇文昊反问道:“父皇以为,榕儿连朕的皇后都不想当,会喜欢这权势?朕的皇后朕了解,她若喜权势富贵,就不会兴建书院、医馆。父皇应该像儿臣一样信她……” 太子皇又道:“孤知你宠她,可也不能坏我朝的规矩。自我宇文一族建朝以来,从未有过女子坐在朝堂的事。” “规矩也是人定的,朕愿为榕儿开个特例。” “旁的不说,怕是你这一特例,后世子孙纷纷效之,且不动摇了国之根本。皇后必须离开,不得再再入朝堂。” 就算太上皇反对,宇文昊还是将夕榕又带到朝堂上,只要他想带,夕榕想去,他们就一起坐在宝座上。 宇文昊道:“户部尚书,国库还有多少银钱?” 户部尚书道:“半年前,各地征回的税银,已偿还给天下首富。太上皇在位时便说了,不能让朝廷欠私人的银子。而今国库还有银两不足二千万两。” “那就先拨付五百万两给淮南赈灾。” 兵部尚书走至殿中,禀道:“皇上,今年三军将士上半年的粮饷还未发放完毕,还差纹银八百万两。” 夕榕很快便想到一件现实,现下石方财是天下首富,恐怕他手头的钱比朝廷的都要多,如若他的财富给朝廷,都够朝廷开支数年。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国富,则民强。 石方财比皇家还有钱,若他再生野心,只怕要威及皇家安稳。 但她又答应了宇文昊,只想美好、积极的地方。 “榕儿,你是怎了?”宇文昊蓦地回眸,却见夕榕在那儿一脸沉思,明眸微垂。 夕榕灿然一笑:“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想先告退了!” 她起身,行礼退去。 郁兴与子衿追了过来:“娘娘……” 她放缓脚步:“郁兴,一会儿散了朝,让璃王到御花园等本宫。” “是。” 回到凤仪宫,夕榕挑出自己最喜欢的蝉翼纱衣,令子衿重新给她挽了个漂亮的发髻,绘了精致的妆容。 看着菱花镜里的自己,夕榕是越瞧越喜欢,灿然一笑,『露』出一抹醉人心扉的笑容。 郁兴进了内殿,道:“启禀皇后娘娘,璃王已到御花园。” “这么快就下朝了?” “璃王告假,说他不舒服。奴才在殿外遇见璃王,便请他先到御花园了。” 夕榕道:“子衿,我们走!” 这一次,她一定要与他说过明白。 脑海里,又忆起当年在江南初遇玉无垢的情形,他是那样的美好,一袭素白如雪的衣袍,一张如玉似花的容貌,又有绝世的风姿,那一眼的凝眸,便让她觉得,他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人物。 第289章 愿你安好(别无垢)4 她喜欢那样纯粹的白,如雪的衣,喜欢他总是温润得没沾半分邪气的浅笑。 那一场相遇,凝固在他们彼此的记忆深处。 无垢,你是我的梦,你是我年少时最美的画,可现在,我们却不能再继续活在梦里了。 御花园里,宇文旻坐在凉亭,只见幽深宫径上行来几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如云般轻盈的女子,他愣愣起身,看着那抹湖『色』的倩影,晨风吹拂着她的衣袂,仿佛她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抹影子,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她步步行来,步履美好得像是在舞蹈。 “是你……”宇文旻沉『吟』着,又是久久的痴陷其间,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再也移不开。 “无垢,一年多不见,你还好吗?” 一股莫名的辛酸,顿时像决堤的洪冲袭着他的心,由不得忽视,他想哭,想痛苦地在她面前痛哭一场。他却固执的压抑着自己,蚀骨的相思,入魂的想念,一直都在吞食着他的心,他的魂灵。 她抬起手臂,子衿与郁兴退离数丈之外。 她缓步进了凉亭,暖声道:“当我跟皇上踏入帝都,今生今世,便已决定与他在一起,再不更改。”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仿佛有千万支银针在捅扎着心,鲜血淋漓。 “这一年多,我只做一件事,就是尝试着放下你。可越想做到,就越是艰难。” “做不到你也得放!”她说得绝决,偏生语调又是那样的温婉,对于他,她总是做不到太过狠决。 宇文旻捧着阵阵刺痛的心,如冰锥入骨,似钢针扎入:“夕榕,我真的做不到啊!” 她任是如何装扮,他都觉得美,都是人间最美的女子,美得让他此生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看着一脸痛哭表情的他,她道:“你想哭,就哭一场吧。” 他不要哭,他才不要哭。他是爱她,是在无数个夜里为她哭过,可那又如何,他不会在她的面前流泪。 “我曾说过,我愿意看见一个最自在的玉无垢。”她抬起手臂,“哭吧!就痛快地哭一种,不要把什么苦都闷在心里。哭吧……” 他的心好痛,在她那真诚的目光里,他故作的坚强顿时瓦解,他突地紧紧抱住了她,这样真实的抱住,感受到她的温软,感受到她的坚强。 “为什么?夕榕,你说为什么我们会这样?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他是那样的爱她入骨,可到底是没有缘分。 尘埃落定,她的选择是宇文昊。 而他,却连做最后争斗的心都没有。 宇文昊抱住夕榕,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夕榕任他抱着。 郁兴一脸惊『色』:“子衿,这样可不行,要是传出去,对咱们娘娘……” 说着便要走到凉亭去,还没走几步,子衿扯住了郁兴:“郁兴,不要打扰他们。娘娘行事自有分寸。璃王那么难受,想必是娘娘和他说明了一切。这一关,他们早晚是要迈过的。如果不了结,不说开,会永远是个心结,我们就远远地站着吧。” “可……可……”郁兴张望着四周,御花园这么大,来往的人又那么多,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开。 前朝上,有内侍太监悄悄地把御花园的事给禀报了过去。 哈庆一听,吓了一跳,走到宇文昊身边,低声道:“皇上,皇后与璃王在御花园相会。璃王还在放声大哭……” 这还了得,难道璃王贼心不死! 宇文昊陡然起身,正要拂袖而去,刚走两步,立时又定下心来,他应该相信皇后,夕榕是不会再爱璃王了,璃王有萧宝珠,而她又生了三个孩子…… 满殿的朝臣,突然地见皇帝坐起,那面上风生水起,怒容丛生,一脸凝重。 想罢,宇文昊重新坐回到宝座上。 不知过了多久,夕榕才坐到凉亭的凳子上,而他则跪坐在地上,扒在她的膝盖里,拿她的双腿当枕头。 “那次皇兄听说你再也不能怀上孩子,居然狠心喝下绝嗣汤,如果早知道是绝嗣汤,我也可以为你喝的。可是,我的心『乱』极了,因为害你难产,险些丧命的人是我……我好后悔……” 她平静地听他说话,就如同在江南遇见他时,他是那个最无助的少年,正受着玉氏族人的欺负。 “那天,我离了太子府,骑着马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跑到了数百里外的草原,才突然停了下来,已经是满天星斗……” 他絮絮叨叨,双眸哭得红肿,在她的面前,他是最薄弱的,他为她坚强,为她温柔,无论是怎样的他,都只为她。 “我强迫自己要忘掉你,所以我喝了酒,半醉之时,我问萧宝珠,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女人?她答:我愿意。那晚,我把她当作是你。之后每到想你想到无法自抑时,我就喝酒,喝醉后就拿她当成是你……等我明白,什么人都替代不了你时。萧宝珠却告诉我,她怀了我的孩子。我的心『乱』极了,我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派人送她回到帝都王府,让府中上下给她最好的照顾……” 夕榕伸出手来,为他端正王冠。 “攻打扬州时,两军对峙,康王一把火烧了无垢山庄,我好生气,那是你辛苦重建的山庄,他怎么把它烧了。于是,我部署兵力,全面围攻扬州,康王见大势已去,于扬州城墙时跳城身亡。入城后的第一件事,我便是去无垢山庄,却再也看不到里面的风景……这一次,烧得那样的干净,就连我们一起种的玫瑰也被他毁了。我都快要疯了,我要报复康王,所以我带兵冲入了扬州康王府,杀尽了他的妻儿……” 痛快的死去,总比如南河公那样痛苦的活着,一代帝王沦为阶下囚,还要饱受别人的讥笑、嘲辱。 “我拼命的打仗,一鼓作气,一统了天下,把前卫的残兵流寇也杀了个干净……是卫太后,是卫人,是蔡新瑶那个恶毒的女人,害我们分离,害我们受了那么多的苦。可是我,到底又亏欠了皇兄,所以我为他征战沙场,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心里更好过些。” 她懂的,从来都懂。 他想要有始有终,所以他去了沙场。 “到了泉州,我才从几个读书人口里知道你不愿做皇后,翩然而去的事。那时候,我突然明白,其实你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你还是那个喜欢自由自在的夕榕,一直在变的,其实是我自己。” “一统天下后,我班师回朝,却正值宝珠临产,你不在帝都,我呆在这里又做什么?我呆不下去,一天也呆不下去。我留下兵符,王袍、辞爵奏疏悄然而去。我不想和萧宝珠告别,我怕她会跪下来拦我……我只想再回江南,把无垢山庄建成你希望看到的样子。” 他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可最后却事与愿违。 她微笑的眼里,含着泪,那样不由自己的滴落。 面对他,她终究是柔软的,倾其一生,都难以忘却当年在扬州的相遇相识。 在年少的青葱岁月里,有他留在记忆里的一段美好。 而她,在他最孤独无助的年华,有她相伴走近的日子。 他们无法在一起,可彼此都成为对方心底最美好的记忆。 他继续呢喃低语:“记得你以前说过,你说无垢山庄可以更美的,你说在东南的拐角处,如果有个荷花池会更好,在池上建座凉亭,再建一道弯曲的小桥,桥下是荷花,水里有锦鲤,再养上两对鸳鸯……你说无垢山庄更应该像座世外的桃源,我便令人在山庄周围种植了大片的桃树……” 原来,他辞爵离去,竟是为了重建无垢山庄。 那个地方,锁住了他一世的情,而夕榕却是锁上他心门的钥匙。 “无垢山庄还没有修好,还差一些,玫瑰没种上,围墙还没重新筑起来,就连里面的几座院落也还没完工。可我,却听说你回到了帝都,还要在众兄弟府里挑子嗣过断为皇子。我忆起当初,皇兄说,他这辈子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他那么做,就是想陪你,是不想负你……所以我回来了,哪怕我只有沧云一个儿子,可我愿意把他给你们……” 他呢喃说着,夕榕的眼泪无声的滑落,滴在他的额上,他以为是下雨了,抬头时,却见她珠泪盈眶。 “你把我们订情的戒指给了萧宝珠,你怎么可以……” “无垢,回不去了。我随皇上回来,便是决定要陪他一起走过余生,做了他的皇后,就要担起这份责任。这一辈子,我已经负了你,不能再对不起他,更不能对不起孩子。无垢,你也一样。你已经伤害了我,就不要再伤害萧宝珠和她的孩子。就让我,成为你此生唯一伤害过的女人。亦让你,成为我此生唯一负过的人。” 这一次,他没有激动,反而是平静。 夕榕知道,他是接受了现实。 至少他有尝试过放手,用心地试过。 “是啊,回不去了……”他悠悠地轻叹,展开自己的手,在他的无名指和小指上是一对别样的戒指,“那么,这个……” “这个就由你留着吧。就当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把那枚女戒送给萧宝珠,你和他好好儿的过日子,平静、踏实而安稳。”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又瞧见昔日为了拒绝了结的断指,断了的,就再也续不上了,而他们错过了。 “为了更多的人,就让我们把对方都深埋在心底。你是我曾经的梦,我错过的一道最美的风景,我会把它当成记忆里最美的一幕深埋心底。你也这样吧?” 他坐直了身子,哭过,痛过,他真的冷静下来了。 她一直期望有一天可以这样平静与他说话。 而他则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了结前缘。 第290章 愿你安好(别无垢)5 御花园里,宇文旻缓缓从地上起来,坐到圆桌的一侧,她温和地起身,将茶盏里已凉的水泼去,为他蓄上新的热茶。 他品着茶,心情是沉重的,却又透出几许轻松。 他迟疑了良久,终于从怀里『摸』着一份鲜红的《合婚书》,放在桌上,缓缓地推到她的面前,每移一寸,都似割掉一块心上的肉。“这是你写的那份,我现在把它还给你。我写的那份,早在当日离开帝都时就已经烧毁了。” 她想:烧毁《合婚书》,也是他彻底的放下吧。 她嫣然笑着,是这样的明朗,如这越来越灿烂的阳光:“原来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没放下。” 他并没有烧毁,而是一直都认真地珍藏着,就放在书房的一个暗格里,那只锦盒里有她的花梨木雕像,还有《合婚书》,亦还有其他关于她的记忆与珍藏。 只是这些,他从来都不曾告诉过她。 “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宝珠。听说要给入选皇子的生母晋位分,就让宝珠做我府里的侧妃吧!你是知道的,她原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应该不会计较名分。” 夕榕拿起《合婚书》,那一夜的事,记忆犹新,当初决定跟他,还以为是对他的弥补,原来有些事一早自有天意。 “皇上现下正是用人之际,你回朝来帮帮皇上。你是知道的,其他的皇族兄弟,个个暗藏野心,你会让他用得安心、放心。先别让孩子入宫,这宫里很复杂,我怕护不了他周全。” “你觉得怎样好,便怎样决定,我听你的。” 夕榕吐了一口气,“你已见过玉子冉吧?” 他讷讷地看着夕榕:“是你帮他恢复了自由?” “那是我和他们楼主之间一早就说好的。告诉玉子冉,找个女人好好地过日子吧。也许这样,也是对玉妃、玉冉公子最大的安慰。” 真的是她? 她居然帮楼三离开了流星阁,楼三居然不用再去做杀手了。 宇文旻满是感激地看着夕榕,他不知道夕榕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他知道,流星阁的楼主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就放过楼三。“你到底答应楼主什么了,他为什么会破例放过子冉?” 夕榕微微一笑:“也没什么。我只告诉他,说楼三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宇文旻的身子不由得一颤,看着释然的他,他只有无尽的感动。 “无垢,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今往后,我是皇后,你是璃王。我只对无垢再说一句话:无垢,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她倏地起身,出了凉亭,子衿和郁兴快奔跟了过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宇文旻的泪再度夺眶而出。“夕榕……”这个名字,将伴随他的一生,他不会再让她为难了,因为他们都有了自己的路要走,“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夕榕记不得,前世是女探员时,在哪里见过这句话。但她,却一直记在心下,这句说话说得真美。现下,她真正的更妥了那话里的真谛和情意。 他垂眸,看着指间的戒指,将拳头握紧,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小指上那枚女戒,依旧还有她曾戴过的温度。 夕榕正埋头走路,一抹明黄的身影已经撞入眼帘。 宇文昊一脸探索的表情:“朕的皇后,穿着最美丽的衣衫,要去见什么人?” 她灿然一笑,走到他的面前:“皇上这么问,是吃醋了吗?” “朕就是吃醋了。朕突然后悔今儿在朝堂说的那句话。” “是哪一句,臣妾已经记不得了。” “朕说,人生来就是要被人看的。这话一传出去,要是那些不安分的人总来招惹该怎么办?” “能不能惹『乱』我的心,不在旁人,而在你。” 这话怎么听着耳熟,是了,几年前他与她说过。 他审视着夕榕的脸,分明有哭过的痕迹。他心头一软,一把将夕榕揽至怀中,“怎了,你对他到底是心软了?” “我劝他回朝来助你一臂之力,难道这么也错了?”她偎依在他的怀里,“他已经答应臣妾了,说往后会好好待萧宝珠,会好好过日子。臣妾往后就只是璃王的皇嫂,亦仅是他的皇嫂……” 他弯腰,正要将她横抱怀里,她娇唤一声:“皇上……臣妾癸信来了。” 他只得罢手,看着打扮飘逸的她,他有一种想要的冲动,“已经三天了,怎的还没净?” “会净的。再等等吧。”她灿然一笑,“去怡春宫谨昭容那儿坐坐。臣妾宫里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既是走到这儿了,朕便到御花园走走,过会儿再去怡春宫吃杯茶,也顺道看看那两位皇子。刚才老四、老七弹劾老八,说禇儿是假的?难道这禇儿也有两个不成?” 夕榕轻叹一声:“罢了,臣妾就陪你走走。” 索『性』把八王用杜妃儿子代替褚儿的事儿给说了一遍,而她又说服八王把真褚儿给送回来了。 宇文昊道:“还好尽早换回来,否则事情就麻烦了。刚才朕已下令,令礼部查证,老四、老七还怕朕偏着老八,非要吵着跟礼部的人去瞧个究竟。估计这会儿,人已到怡春宫。” 他回转手来,抓起夕榕的手:“榕儿,你今儿又帮朕解决了一件大事。老四、老七非说朕待他们不公,连老三府里唯一的儿子都要收成皇子,他们府里的孩子最多,朕却不肯再多收一个。朕已许下话了,告诉他们,若是褚儿是假的,就在他们府里再收一个。” 四王、七王陪了礼部的人去怡春宫。 谨昭容大大方方的令『乳』母把禇儿、祥儿带给他们看。 礼部瞧了又瞧,上回遴选的时候,便已把入选的皇子一个个看过,礼部有两位官员也是见过八皇子府的禇儿。 七王不肯服输,大嚷着:“谨昭容,你这宫里还有其他的小孩吧!前儿的孩子,肯定不是这个。” 谨昭容道:“七王爷真会说笑,从一开始就是这孩子。只是御花园挑选那天,他刚染过风寒,『乳』母便给他穿得厚重,昨儿我才把他身上的棉袄给脱掉了,少了件棉袄自然看着要瘦些。” 四王也是一脸『迷』『惑』:“真的是这孩子?” 可挑选那日,他们不在,是由礼部协理的,又由皇后与和太妃在场。可他们府里的姬妾回去都说,和太妃为了让六王的儿子入选,在那儿使了诡计。谨昭容又选了八王的儿子,可八王那儿子瞧着就不像是刚满周岁的孩子,看那身高、模样,一瞧就是快两岁的。好在那日,禧儿在御花园里并没有说什么话。 他们一听有这事儿,两个都气得跳了起来,还以为会很公正,竟是个个都玩着花样。这样的事,他们又怎会服输? 明明说是个快两岁的孩子,怎的就变成刚会走路的小孩儿了,看他的模样,与六王府的孩子也不相上下。 礼部两名官员看过之后,抱拳道:“回四王爷、七王爷的话,我们礼部去考选时,确实是这个孩子。” 兄弟俩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满腹的不高兴。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高呼,众人往宫门处望去,却见衣着湖『色』蝉翼纱,打扮轻盈飘逸的夕榕与一身华贵黄袍的男子翩翩而来,随着一抹龙涎香的气息,众人齐跪高呼。 宇文昊道:“平身。”看了看两个孩子,道:“二位爱卿、太医,可瞧清楚了,八王府里送来的孩子是对的吗?” 礼部官员道:“回皇上,下官那日去八王府,见着的就是这孩子,不会有错。” 太医亦道:“启禀皇上,微臣瞧过了,确是周岁大的孩子,只是体弱些,是周岁大小,没错。” 宇文昊双手负后,朝主位上移去,坐到太师椅上:“老四、老七,你俩从哪儿听来这些捕风捉影的事,还嫌丢人现眼,还敢在朝堂上说,也不怕传扬出去让人笑话。不就是挑选几个孩子过继到朕名下做皇子,至于这么大张旗鼓么?” 七王爷很不服气,道:“禀皇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谁不知道,皇子意味着什么?哪个兄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入选。就说那日,和太妃为了让老六的孩子入选,变了方儿地逗孩子,他府里的孩子会走路,自然会往谨昭容跟前跑……” 现下知道八王爷的孩子是对的,七王爷又说了别的事来:“可怜我们的孩子,走路不稳,竟白白的给挤了下来。回皇上,我不服!凭什么他们的孩子都能入选,连老三府里就那么一个孩子,都要过继到皇后名下,我们的孩子就不行。” 四王爷道:“皇上,臣弟听闻,这些日子以来,和太妃为了老六的孩子能入选,三天两头的往凤仪宫和怡春宫跑,很显然,这是一早就说好的。” 正说话呢,怡春宫的内侍公公道:“启禀皇上、谨昭容,璃王听说四王爷、七王爷为皇子的事在争吵,特意赶过来了。” 宇文旻进了大殿,抱拳道:“禀皇上,臣弟的孩子愿放弃入选皇子位。按理,他是臣弟长子,本不该入选。请皇上明鉴!” 七王爷愤愤地瞪了一眼:“既然是选,皇上就该一碗水端平。既然老八的孩子无异,和太妃使诈的事就不能不管。得让老六和臣弟、老四的孩子重新选过。三哥退出,那是三哥自愿的事,皇嫂也总得再挑一个,谨昭容还得重选一个。” 宇文昊听到这儿,不由得冷笑起来:“什么时候老七成了这天下的主子,连朕和皇后的事都敢做主了。既然是这样?你还与朕说什么?是不是要你王府里的孩子个个都做了皇子你才甘心?既是这样,那你来做这皇帝?” 一声厉吼,七王爷身子一颤,原是没想这么多的。璃王突的说退出,自然就还有一个名额,他只是想增加自己儿子的胜算。当即跪了下来,其他人也尽数跪在地上。 第291章 愿你安好(别无垢)6 夕榕不语,看宇文昊神『色』俱厉,那样子似要吃人一般。 “这诸事,本就要看各自的造化,就是历朝历代的选妃,也有各自的命运。这选皇子亦是如此?没入选就没入选,整天的抱着这些事不肯放手,朕不发火,你们就越发得意了。没让你们的儿子入选,那是你们两府太过攻于心计,居心叵测,为了让多个皇子入选,居然给你们的姬妾强灌催产『药』,这等手段,令人发指!你们想干什么?难不成朕过继几位皇子,还要看你们的脸『色』。皇家是代天下人掌管这天下,皇子康健国之根本,你们居然想把那些孱弱的早产儿送来当皇子?这是对天下人负责,对朝廷负责?” 宇文昊悖然大怒,吼得声嘶力竭,“若在寻常百姓家,谁人舍得把自己的孩子过继旁人。可你们倒好,想的都是你们自己的那点事儿?全然不顾大局,不过皇家的颜面!朕意已决,八王府的宇文禇、六王府的宇文祥入选为皇子,过继谨昭容名下。” 礼部与太医齐声高呼:“皇上圣明!” 宇文昊看了眼夕榕,道:“起驾回宫!”字字都是怒,在这儿坐会儿,都快被气饱了。 夕榕起身,扫了众人一眼:“都散了吧。”提着裙子,追上宇文昊:“你还真生气了?本来都是好好儿的,居然惹出这么多麻烦。” 宇文昊不说话,只闷头往养『性』殿方向去。 走了一程,估『摸』着离怡春宫远了,他方道:“老四、老七居心叵测,要是让他们的儿子的入选,指不定掀出什么风波来。” “好了,已经过去了。慢慢儿的,会好起来的。” 宇文昊握住她的手:“朕刚才的样子,吓着你了?” 夕榕摇了摇头。 “今儿朕有点心烦,给朕弹一曲好听的曲子。” “好。” 他坐在大殿批阅奏章,她便弹琴奏曲。 怡春宫,璃王径直起身,看了眼老四、老七,转身翩然而去。 回到府里,萧宝珠抱着孩子到大门口迎接。 他一下轿,就道:“本王已经与皇上说了,沧云放弃入选皇子。” 萧宝珠立马欢喜起来:“真的吗?你真的说了啊。旻,让妾怎么谢你呢?你真是太好了。” 原本就是不对的。 可她,居然高兴得跟得了什么丰厚的奖赏一般。 璃王看了眼她怀里的孩子,“沧云,来,父王抱抱。” 这才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这可是天大的稀奇事,他居然主动抱孩子了。 萧宝珠跟在他后面,进了静心堂。 在沧云的眉眼里,璃王似瞧见自己的影子,“沧云要快些长大,等你大了,父王教你弹琴,教你读书识字……” “王爷今儿回来这么晚,吃过午膳了吗?” “还没呢。今儿老四、老七跑到宫里去闹,皇上震怒了,把他们给训骂了一顿。”他似轻描淡写,但语调里却多一分坦然。 萧宝珠当即唤了乌云,令下人张罗午膳。 看他抱着孩子,不想沧云居然冷不妨洒了的泡『尿』,宇文旻蹙了蹙眉宇。 “你个坏孩子,怎能在你父王身上洒『尿』呢,好好的蛟龙泡,又是白『色』的,怕要留浊印了。” “不碍事,马上脱下着人洗洗,实在不行,往后换另一件穿上就是。” 璃王起身,脱下身上的袍子。 正巧乌云带着侍女进来摆膳食,萧宝珠便令她拿袍子去浆洗,再三叮嘱道:“好好儿洗,莫要留下浊印,这可是王爷最喜欢的一套袍子了。” 璃王洗了脸、手坐到桌案前,望了眼丰盛的饭菜,便又忆起夕榕来。难怪楼三突然说“旻,我以后都不杀人了,我自由了。”居然是这样,是夕榕帮的忙。 虽然他不知道夕榕是如何做到的,可到底是他欠了一份情。 萧宝珠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只着了中衣的璃王:“王爷,咱们的孩子不入选了,那六王、八王府里的呢?” “许是要过继到谨昭容名下。”转而,他又道,“若是入选,你的位分便能更进一级。” 萧宝珠不以为然,对于她来说,莫过于儿子还在身边,道:“承仪就承仪,已经很不错了。我不在乎,只要能在你身边,能给你生一大堆的孩子,妾就知足了。” 璃王轻叹一声,她跟着他,也受了不少委屈,违背父母之命,不顾人言做他的女人,甚至连个婚礼也不曾有。好歹,她也是萧相府里堂堂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 璃王从断指上摘下一枚戒指,看到断指,便能忆起夕榕呢,那断指留存处,不过二寸余长,显得尤其刺目。就如这伤痕,再也消不了,忘不掉,就似夕榕深驻他的心里。 他亦明白的,他是夕榕的梦,夕榕何尝不是他心里最美的风景。 “往后,这枚戒指就是你的了。” 萧宝珠接过戒指,难道皇后真的说服了他。笑道:“你真要给我?” “戴上吧!这与我手上的本是夫妻戒。往后可要更用心些,别让我失望。” 他对她说“我”,还说是夫妻戒,真的给她了。 萧宝珠笑得合不拢嘴。 璃王放下碗筷,亦只吃了小半碗,起身道:“今儿有些累了,我先去书房小歇一会,醒来再练字读书。还有……” 他顿了一下,“这半年,我在扬州帮子冉表哥修无垢山庄。” 萧宝珠听人说过,攻打扬州时,前卫康王一把大火毁了无垢山庄,据说也是因为这事,触怒了宇文旻,他才部署兵力强攻,一举夺下扬州,也连破康王在江南一带的兵力防线。 无垢山庄,据说是玉妃娘娘长大的地方,亦是璃王居住过的地方。 这算什么,是向她解释,他这半年来的去向? “那……无垢山庄可建好了?” “还没有。那么大的山庄,要重建起来需要费些时日。子冉表哥早年混迹江湖,他亦不懂,母亲娘家就他那么一个后人,我得多帮衬他一些。你应知道,子冉表哥对我是很重要的亲人。” “山庄尚未建好,只怕他也没过落脚处,不如写信让他到帝都来住些日子。” “他那人喜欢自由自在,还是由他去。” 宇文旻离了静心堂,入了书房,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锦盒,推开盖子,里面是一尺多长的花梨木雕美人,他微微一笑,但见下面还放着一张红艳的《合婚书》,他怎能舍得毁掉呢?那可是他们缔结百年的凭证。 再下面是一对耀眼引目的银麒麟,那日写下《合婚书》后,夕榕便要他保管属于她的那只银麒麟。 自打他记事起,身上便带着这对银麒麟,养母告诉他:他日你若得遇心仪女子,便将其只一只麒麟送与她,权作定情信物。而这,也是生母玉妃留与他的。 从今后,那段属于他和夕榕的美好,将就此尘封,依如他珍藏的这只麒麟挂佩。 他折入书房里的里面,取起一本厚重的书籍,城面『露』一个暗钮来,打开机关,传出轰轰声响,地下『露』出一个暗道,他抱着锦盒进入暗道,下面是间地下室,地下室长宽都约有四丈许,四面墙上挂着一幅幅图,看着墙上的画,他似又回到过往那美的时光里。 第一幅,一个挽双髻的小女孩,伸手想扶一个跪在官衙前的少年,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第二幅,小女孩满脸微笑地看着身边的少年,和他手牵手走在扬州的大街上…… 那一天,陈浩然帮他赶走想要欺他的玉氏族人,为他保住了无垢山庄,他答应夕榕,要给她买串糖葫芦。那天,他第一次牵上她的小手。 第三幅,他和小女孩坐在山庄的屋顶看星空。 那天,他们都太累了,夕榕忘记了回府,她和他居然在一张床上睡到了天明…… 一幅幅用记忆绘成的画卷,让他沐浴在记忆的长河里。 每一个第一次,每一份回忆都是那样的清晰,看着一幅幅画卷,在记忆里缓缓舒展开来。 而今夜…… 他要再绘一幅画,为这份情感划上最后的句号。 他开始细细地研磨,也便想着今天要绘一幅怎样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绘好了,画上,是一个如仙女般的女子和一个着蛟龙袍的男子,坐在花海中央的凉亭里,男子扒在她的腿上,女子面含伤痛。 他久久的凝望,总觉少了些什么,突地提起笔来,在一边挥笔写下“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以后,再不能画你,那么长的岁月,且不是很无趣。”他近乎自言自语,不能再画她,他还得做些什么吧? “从此不再绘仕女图,只作山水丹青,花鸟鱼虫……”他的目光,不由得停凝在那副最大的画卷上,画上的男女都穿着鲜红的喜服,红得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看到久了,他的眼睛便暗暗地落下泪来。 外面,传来乌兰的声音:“王爷,王爷……承仪说该用晚膳了,她在静心堂里等你呢。” 他将锦盒放到那副最大的画圈后面,然后望了一眼,这才转身上了暗道,按了一下,合上暗门,又将书放回原处。 乌兰见无人答应,又道:“王爷!王爷……”以为他是睡着了,这才推门进来,正巧见他从里面出来,素白中袍上沾了些许墨汁。乌兰道:“王爷,该用晚膳了。王爷歇下的时候,有别府的家奴送来请帖,说是王爷的朋友,明儿邀王爷去琼林书院会面。” 他在暗室里绘画,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午后,奴婢已将请帖放在王爷桌上了,见你睡得正香,不敢打扰。” 他走到书案前,果见一边放着请帖,拿到手里,瞧了一眼,却是陈夕松令人送来了。 竟然是他啊!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是她最后对他讲的话,何曾不是他的心声。 夕榕,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你也要快乐过着每一天。 第292章 番外 :后记1 齐太祖皇帝元和二年五月初三,由礼部拟定,选八王宇文晃之子宇文禇、六王宇文昂之子宇文祥过继于谨昭容为子,分别为二皇子、三皇子。 一度因萧氏而不再协助朝政的瑞王,再度开始助宇文昊打理朝政诸事;璃王复归朝堂,行走六部;自此,八王宇文晃、三王宇文旻成为齐太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然,不过半年光景,三皇子宇文祥在寒冬腊月,突发疾病,待太医到时,已经夭折。病中的太上皇突闻此讯,病情加重,自此缠绵病榻。元和三年春,太上皇病情虽有好转,立夏那日,于一个月高风清的深夜与世溘逝。 太上皇本在宇文昊登基之前,便体不如前。一朝殡天,前朝、后宫诸事繁琐,却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齐太祖皇帝元和三年五月二十一日,太上皇葬于帝都东八里外的皇帝陵,史称齐元帝,享年五十三岁。 国丧总算忙过了,夕榕满是倦容。 按照祖制,一旦先帝驾崩,各位与皇帝同辈的王爷,便要离开前往封地,自此后遵守“不得宣诏不得私自离开封地,更不得入帝都;王不见王”等诸多规矩,而前帝的嫔妃们,也要逐一出宫,或跟了出嫁的公主,或到各位王爷府中安享晚年。 “启禀娘娘,萧太才人不肯离开万寿宫!还在那儿大闹。” 夕榕坐直身子,天『色』已经晚了,按理说,今儿一早育有子嗣的先帝后妃们就该离宫。她拢了拢衣襟,携着宫人来到万寿宫。 夜『色』中,瑞王带着杜妃双双站在宫门外,准备今儿就接走母亲回府居住。可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浓黑,还是未见人出来。 瑞王道:“娆儿,你且等着,我入宫看看。请了母亲就出来!” 杜妃应了一声,只翘望着宫门。 六王爷比他们还来得晚,没等多久,就接走了和太妃。 和太妃瞧他们夫妻的目光都似要杀人一般。 杜妃知道,三皇子祥的死,和太妃一定以为是他们干的,可天晓得,此事与他们无干。 万寿宫内,一声高昂的:“皇后娘娘驾到!” 萧氏抬头看着宫门口,行来一行人,她秀眉一敛,道:“本宫不走,本宫就要住在这宫里,哪儿都不去,哪儿都不去……” 夕榕瞧着这女人,虽说被贬冷宫,却还是从冷宫出来的,这样的女人,还真是特别。“都退下,本宫与太才人有几句话说。” 萧氏坐在贵妃椅上,满脸敌意。 “太才人,三皇子是你毒死的吧?” “众所周知,三皇子是突发疾病夭折的。你不要算到我头上。” “那还真是奇了,本宫实在想不明白,祥儿一直都好好的,怎的禇儿无事,偏偏祥儿就患了疾病,口吐泡沫,浑身抽搐,那情形居然与昔日的龙子一般无二。龙子昔日是中毒,祥儿就是患疾病?” 她不会认的,永远都不会认。 “本宫不会离开皇宫的,太上皇答应过本宫,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都可以的。你不能违抗太上皇的遗诏,太上皇临终前,一定有告诉过你的。你不能,你不能……” 夕榕望着夜空,长夜漫漫,明明可以出宫,可她却偏偏不能:“太上皇临终前,是诏见过本宫。可他并未提及你可以久住万寿宫的事……” “你胡说!你胡说,他怎么会不提。他与你说了那么多的话,怎么可能不提呢。” 她可是太上皇一生最宠爱的后妃,太上皇临终若有什么放心不下,只有她萧横波。即便她犯了错,害了人,太上皇也不舍得将她贬入冷宫。 八王爷离万寿宫近了,却见里面显得一片寂静。 郁兴迎了过来:“八王爷,皇后娘娘正在劝太才人,你……” “本王进去瞧瞧!再不出宫,宫门就要下钥了。” 八王爷进了宫门,往偌大的偏殿移去,他的母亲便一直住在偏殿里。 夕榕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太上皇确实没提,他老人家只对本宫说,你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叫本宫和皇上都不要忌恨于你。” 皇后那温婉好听的声音飘入耳朵里,八王爷继续走着。 “另外,太上皇他老人家告诉本宫一个秘密,是关于八弟的身世。” 八王爷突地听到这里,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萧氏突地站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太上皇对本宫说,当年在端敬皇后身边,有一个叫欢儿的女子,不知太才人可否记得,她是和喜嬷嬷一样同样是端敬皇后的陪嫁侍女。” “你说那个贱人!那个想要害本宫的贱人,居然在太上皇面前诬陷本宫,说是本宫毒害了端敬皇后。定是这样,所以姐姐才会以为,是我害死了她……” “太才人没想到吧,就是这位欢才人,她才是八弟的亲生母亲。” 八王爷听到这儿,不由得似受重雷,整个人颤了又颤。 他原来,竟不是萧氏的亲儿子。 “不可能!不可能!那个贱人不是和孩子一起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太上皇告诉本宫,那时候他知你动了杀机,要除去欢才人,所以就令宫中护卫保住欢才人。不想,还是晚了一步。等护卫找到欢才人的时候,她已倒在血泊之中。身受重伤,可怀里还抱着个用宫袍包裹着的孩子。后来,太上皇悄悄令人把八弟寄养在恭王府里,八弟尚未满月,你在宫里就产下了一个孩子,许是上天的报应,居然是个死胎。那时,太上皇宠你得紧,怕你伤心,便令了恭王悄悄将八弟带入皇宫,谎称说是你生的孩子。为了瞒住你,太上皇甚至令人杀了知情的『乳』娘……” 萧氏身子一摇:“你骗我!你骗我!晃儿怎么可能是那个贱人的孩子,不是的,不是的,你全都在骗我?” “欢儿自小便与端敬皇后一起长大,她们的容貌原本有三分神似,八弟又长得像太上皇,你当然猜不到。若非太上皇偷偷告诉本宫,恐怕我们所有人都会蒙在鼓里。” 世上便是这样的讥讽,萧氏一生都想让自己的亲儿子当皇帝,算计太子,算计其他后妃的儿子,自她入宫,为了搬开挡路石,也至宫中再无后妃诞下皇子。原来,她一心想要保护的儿子,想要为儿子得到无上荣宠的儿子,居然根本就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难怪他怎么那么懦弱、无能,连竞逐帝位的心都没有,任本宫怎么教都教不会,竟是那贱人生的孩子!哈哈……可笑啊可笑,想我萧横波一生,居然是为了贱人的野种杀了那么多人……不,不可能!晃儿不可能是那个贱人生的,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想赶我出宫,所以你才故意这么说的。” “本宫为什么要骗你。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恭王,他曾收留八弟在他府里住了那么些日子,他可是比谁都清楚。”夕榕在一边椅子上坐下,“你太爱美丽了,大量使用了素肌丸,就算你怀孕之后停止使用,却已伤身子,怎么可能保得住胎儿。而你产下一子后,以为八弟就是你的儿子,你瞧着终身有靠,又不肯配合太医治疗,所以这二十多年来,你就再未有过别的孩子。” 被她呵护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居然不是她亲生的。而她,为了这个孩子,连亲姐姐所生的太子都给算计了,只因她以为,除了自己的孩子,谁也不该做皇帝。 “原本本宫是不想告诉你这些的,太上皇告诉本宫,也是觉得,有朝一日也应告诉八弟真相。让他去自己母亲坟前拜拜!为了保住你一世的宠爱,你服食各种『药』物,让太上皇独对你一人的身体『迷』恋,二十多年来,也不再碰其他的女子,可这样,也害太上皇的身子亏损严重,最后也因毒气太深难以治愈而亡……” 夕榕不曾想过,在这世上,还有像萧横波这样的毒『妇』。终是害人也害己,一味服食丹『药』,到底害惨了自己。 “是你毒害了太上皇,也是你害死了欢才人,还是你间接害死了端敬皇后……更是你毒杀祥儿,更令人帮助薄丽儿加害龙子,这桩桩件件,哪件和你没有关系?知道皇上为什么没有因为你而怪过八王爷么?因为皇上知道这事后,他说他和八王爷一样,都是自小没有亲娘的孩子……” 八王爷听到这儿,目瞪口呆,从未想过,一直被他视为亲生母亲的女人,居然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萧横波蓦地转身,却看到夕榕身后站着个身影:“晃……晃儿……” 八王爷从沉思中醒悟,“是你害死了我的亲生母亲?你是我的杀母仇人!”倏地转身,往宫外方向奔去。 不多会儿的功夫,八王爷的身影便隐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萧横波跌跌撞撞地奔出:“晃儿!晃儿……”整个人缓缓软了下来,依在宫门,望着漫漫的长夜。 “你是宫里的罪人,还有什么颜面赖在宫里不走?你不想走,不过是舍不得离开皇宫,舍不得离开那座早就该毁掉的丹房,因为那里可以继续为你造出各式养颜的『药』丸来。本宫,再给你一日的时间,你若再不走,本宫就令上关上这道大门,让你余生都呆在这万寿宫里!” 儿子,不是她的! 居然不是她的。 夕榕从宫门出来,她蓦地忆起,瑞王妃萧宝玉生痴儿,生怪胎的事,之前,她不晓瑞王身世,只以为是因近亲结亲的缘故,可现下证实她和瑞王并非表姐弟。如今想来,怕是因为萧横波的原因,萧宝玉在萧横波身边长大,受萧横波影响极深,荼毒身子,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来。 八王爷一路狂奔,路上遇见了宫人,也不搭理,一口气跑到了宫外,跳下马背。 “王爷,你去哪儿?你不是去接母亲么?人呢……”杜妃在一边高喊着。 他一定要问过明白,到底皇嫂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他居然不是萧氏的孩子,他的生母其实端敬皇后身边的侍女。 到了恭王府,八王爷大声道:“皇叔!恭王皇叔!恭王皇叔……” 恭王正在堂下含饴弄孙,突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抬头望去,八王爷已经到了堂上,喘着粗气:“恭王皇叔,有人说我不是萧氏所生,说我其实是端敬皇后身边的侍女欢才人所生,是真的吗?” “这……”恭王不知他怎的突然问起这句话。 “告诉我,是不是?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恭王妃站起身,与恭王交换眼神:“你听谁说的。” “今日母亲不肯搬离宫中,我无意间听到皇嫂在怒斥母亲,从她们的谈话里听来的。皇嫂说这事儿是父皇临终告诉她的。你们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原是这样。 恭王舒了口气:“是真的!” “是真的?”八王爷沉『吟』着。 既然太上皇把这秘密告诉给皇后,一定也是不想瞒下去的。 “为了她,我处处让皇兄为难,被我唤作母亲的女人,居然是杀死我生母的仇人……她……原来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八王爷失魂落魄地离了恭王府。 五月的雨,缠缠绵绵,他一步轻,一步重,如同没了魂魄的躯壳,被他敬若母亲的人居然成了他的仇人。 夕榕带着宫人离了万寿宫,一出宫门,心就『乱』了,她是太生气了,怎能再住在宫里,那个女人怎么可以那恨,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她无心想要伤害八王爷,只是想在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他真相。 第293章 番外 :后记2 夕榕到了养『性』殿,抬头看着殿上的宇文昊:“皇上……”快奔几步,在他身前蹲下:“臣妾今儿闯祸了。” “甚事?” “近来诸事繁琐,臣妾忙得心烦气燥,听说萧氏不肯搬离万寿宫,我一时嘴快,就把八王爷的身世给说了出来。没想八王爷入宫来接萧氏,无意间被他给听见了,这会儿,他已经奔离皇宫了……” 这事儿啊。 太上皇告诉她后的第二天晚上,她便在龙榻上告诉给宇文昊了。 “此事,八弟早晚也会知道的。” “可是现在他到底没有一点心里准备。皇上,现在八弟一定很痛苦,他从小就最信任你了,这个时候,你出宫去陪陪他吧。太上皇不在了,很快各位兄弟也要陆续离京前往封地。” “榕儿,你别太担心。我们都先让八弟静一静,明日朕会处理此事。” 夕榕点头,“八弟知晓了实情,只怕不愿再管萧氏。” “实在不行,就在万寿宫里挑一处院子给她居住,她既喜欢练丹崇道,就由得她去,好在今晨,那些道士已经走了。这样一来,宫里也消停不少。” 她依在他的怀里,看他并未看奏折,而在看书,软声道:“但愿八弟无事才好。这些日子,有三弟、八弟替你打理朝政,你亦轻松了许多。皇上,臣妾好想出宫走走,可是太上皇新丧不久,若是出宫,又怕遭人非议……” “给朕一些时日,等朕把朝堂的事安置妥了,就陪你一起去。” “好。”她笑着,突地发现,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虽是很浅,她方才蓦地忆起,他已是而立之年,而她已是二十多岁的『妇』人,虽还年轻,看着一日大过一日的孩子,却已明白,他们终有一天亦是会老的。 与他同躺在一张榻上,相拥成眠,他们都太累了,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元和三年五月二十五日深夜,深宫练丹房走水,火势凶猛,难以扑救,次日清晨,只留下一片废墟。 “烧了!都烧干净了,哈……哈……一把火烧干净了!原来我没有儿子!我没有生儿子……我儿子一生下来就死了……那是贱人的儿子!是欢儿的儿子……太上皇他骗了我,骗了我一辈子……哈哈……” 夕榕赶到时,只看到满脸烟火,浑身有无数被火烧过痕迹的太才人萧氏。她疯疯癫癫,时哭时笑,嘴里不停地说话。 “皇祖母,你别走!你等等礽儿,你等等礽儿!” 梅香道:“娘娘,这样由着她到处跑可不好。” 夕榕看着身后的几名女官:“将太才人送入万寿宫附近的小院关进来,每日令专人送茶送饭。至于宇文礼,派人将他送返瑞王府。” 女官应声,令内侍太监拽住宇文礼。 七八岁的孩子,眼神里喷出怒火,倔强地挣扎着:“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知道,是你这个坏女人『逼』疯了我皇祖母,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她怎么就疯了?你等着,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狗蛋听到这儿,冲了上去,正要训斥,一个宫娥打扮的女人走向前去,抬手就是两记狠重的耳光。 宇文礽看着这女人,嘴里唤声:“母亲!” 女人训骂道:“马上请皇后娘娘请罪!快点!” 宇文礽的眼睛里喷着仇恨的怒火,仿佛随时都要吃人一般。 夕榕在女人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仇恨,这是一对眼里都有恨意的母子。“你想杀了本宫吗?” 宇文礽挣扎着,只不说话。 女人道:“谢皇后娘娘恕罪,他只是不懂事的孩子,请娘娘恕罪。” “等我大了,我一定要杀了你。如果不是你,我就可以做皇帝的,我父王也可以做皇帝的,都是你!都是你坏了我皇祖母的好事。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活该没有儿子!” 一干宫人气得脸『色』煞白:“太可恶了,居然敢这样辱骂皇后。” 夕榕并不介意,扬起骄傲的头,道:“你想杀本宫,等你长大了再说。”然后对一边的女官道:“告诉瑞王,好好安置他们母子。任是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她移着百花碎步,走近那个女人。 女人面『露』惧『色』,现在如果皇后想杀他们,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她是瑞王的第一个女人,可瑞王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 “就凭他今儿辱骂本宫的话,足够杀头。可本宫念着他是一个孩子的份上,不和他计较。萧氏已经落到她应有的下场,你们再不分善恶,满怀仇恨,有朝一日也会害了你们自己。萧氏看似疯了,可本宫知道她心里其实明白得很,她只是无颜面对你们,面对瑞王,也许在她看来留在宫里才是最好的结局。本宫能说的,便只这么多,你们母子听是不听,也由得你们。” 她转过身去,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夕榕,然,她终是抑住了满腹的仇恨。 “送出宫吧!” 自有宫人将这对母子送离宫门,送到瑞王府去。 一个不再年轻的母亲,一个如同刺猬的儿子,一入瑞王府,会是怎样的生活,可想而知。他们在宫里时,一直得萧氏庇护,待在那里,是没有呵护的。 瑞王宇文晃一生,妻妾无数,最宠侧妃杜氏,元和十一年冬,瑞王妃萧氏病殁,杜妃扶为瑞王妃。宇文晃一生育有子八人,女七人,然最爱杜氏所生的两个儿子,其第四子过继于宫中谨昭容为子,为宇文昊之二皇子。 璃王宇文旻,唯妾室萧氏宝珠一人,育有两子两女,元和三年春,萧氏晋为璃王府侧妃。其长子沧云(齐太祖帝又赐名为渊),最具才华,六岁后于皇后陈氏身边长大,『性』温润,被视为四皇子。次子沧冥,袭璃王府世子位。 元和十三年深秋,大皇子宇文睿重返深宫。满朝哗然,然,大皇子行事冷静,不苟言笑,虽年纪尚幼,据传偌大御林军中,难有人与他的武功相衡。 元和十四年春,大皇子宇文睿欲立为太子。 夕榕听闻了此事,好几日都睡不好。 见她辗转难眠,宇文昊轻疏一口气:“又在想立太子的事?” “齐昊……”她悠悠一呼,将身扒扶在他的身上,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转眼间,他们在一起竟有这么多年了,“不要立宁睿为太子可好?” 宇文昊将手轻落在她的后背:“你又想多了,宁睿是嫡长子,又是我们唯一的亲生子,不立他为太子,又能立谁呢?” 夕榕颇是无耐,瞧宇文昊的样子,似已拿定了主意。 这日,夕榕在后花园里小坐,便见三位皇子下学归来,宁睿走在最前头,再是沧云和褚儿。 沧云见着夕榕,快奔几步,甜甜地喊了声:“母后!” 自沧云入太学院后,他一直便这样唤着夕榕,后来璃王再三请奏,愿将沧云过继给宇文昊,夕榕见璃王府里亦有几个孩子,索『性』顺水推舟,将沧云过继为子。 夕榕伸手,拉沧云在身边坐下:“你来得正好,今儿御膳坊做了你爱吃的糕点。” 宁睿双手负后,长身立在一边,只瞧着沧云和褚儿像小孩子般地各自奔赴到母亲的怀里,不由得颇有些瞧不起的模样。 沧云拿块了糕点,道:“大皇兄,御膳坊的糕点最是精致,就是旁处也是没有的。” 没想宁睿也只瞧了一眼,冷声道:“多大的人了,像个三岁小孩,整日腻在母亲怀里,让人瞧不起!” 禇儿听他一说,本还腻着,也推开谨昭容的手,小心地拿了糕点,低头吃着。 沧云不以为然,笑道:“母后说了,任是孩子长到一百岁,但凡父母还在,在他们眼里,我也是孩子。” 宁睿冷哼一声,也不叫人,扭头便走。 夕榕道:“宁睿,你站住!”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夕榕,只见她的神『色』里似有苦『色』,她抬了抬手,道:“都下去吧,本宫有些话想与大皇子单独说说。” 谨昭容带了沧云与褚儿,退离凉亭。 宁睿转身回到凉亭,在之前褚儿坐过的位置坐下,双手自然的放在腰身,虽年龄尚幼,不过十多岁,可举止之间亦然有一股子霸气,难怪宇文昊时时对她道:咱们宁睿是个天生的皇者。 不等夕榕先说,他道:“母后不想宁睿为储君?” 夕榕微微一愣:“当皇上有什么好的?”她悠悠轻叹一声,“还记他初登大宝时,便常对我道,有朝一日要带我到四处走走。转眼间已有十多年了,就连我也五离皇宫微服私访,可你父皇自打做皇帝那日起,便从未离开过皇城。虽有你三叔、八叔襄助,可整日里总有忙不完的事……我没有什么旁的想法,只望自己的几个儿女可以平安、幸福。” 在众王爷里,璃王算最自在的一个,不高兴时,留书一封,也就离开帝都,再回来许是半年、一载后。但每次回来,都似那样的洒脱、欢喜。就是与萧宝珠吵一回子架,他也能率『性』而为,离家出走,一去就是许久。 就算是这样,宇文昊与夕榕也由他、任他、纵容他。 他许是最爱自由的吧,没有人可以束缚得了他。也许有人是可以束住的,那人便是夕榕,但她知道,自己向往自由,况是璃王呢,她又如何要璃王收敛。到底这皇家,能如他一样洒脱自如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身在皇家,便放弃了太多的东西。 夕榕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可以如璃王那般的逍遥快乐,不是皇帝,就做个自在的皇子、王爷,也是好的。 但她的用心,只怕他是不明白的。 宁睿明亮的眸子微微一垂,若有所思,道:“儿臣自小便知,我是皇子,是大齐皇帝唯一的儿子。任是义父教的,还是师叔授的,他们都告诉儿臣,将来要做一个万民称颂的皇帝。可惜母后,却不想儿臣为储君,但儿臣想做储君。” 夕榕看着这个自幼便离开她身边,在楼外楼里长大的儿子,虽说回宫已有数月,每每相对,却莫名地生出几许陌生感来。“你真的想好了?” “是。”宁睿回答得响亮:“儿臣想做太子。还请母后,别再说那样的话令父皇为难。” 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却似已经长大一般。夕榕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一般高矮,却显得尚有此清瘦的孩子,他的身上,依昔看到青葱年少时的宇文昊,又依昔有着自己的模样。 宁睿起身,抱拳道:“母后若没有旁的事,儿臣告退。” 她愣愣地看着这孩子,许是因为他在楼外楼里得到了特别的照顾,十年未见,竟长得比两个公主还要壮实、高挑,更难得的是,他的武功也出奇的好,连御林军里的三五个侍卫都打他不过。 宁睿埋头走着,突听到一个稚嫩却好听的女音传来:“宁睿!” 他蓦地抬头,却见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个挽着漂亮双髻的女子,衣着一袭素雅的宫袍,她眉目平静,款款移来,本是比他还矮上一截的人儿,偏生还是他的皇姐。“之前我在一边,瞧见你对娘亲的态度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这么没有礼貌,便是宫里的宫人也懂得敬重她,可你……” 宁睿冷着声道:“你整日不累的么?仗着自己是大公主,训完了雅儿,又来寻我的不是?” “你……”宁馨一时哑然,很快便平复过来,道:“你怎的和雅儿一样不懂事。娘亲容易么?这些年,我在娘亲身边,瞧她为你们『操』碎了心。可雅儿,整日顽皮,动不动就生出是非来。如今你回来,又是这般不懂事……” 第294章 番外 :后记3 宁睿挺了挺胸:“少拿长姐的样子来训我?我可不是雅儿。宫里宫外都知,母后最宠的便是你,你都多大了,还将你留在她身边教养,在她眼里,怕是只得你与沧云两个孩子。” “宇文睿,你说这等话便是昧了良心!你……着实太过分了,走!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瞧东西!”宁馨气急,拉了宁睿就往凤仪宫去。 宁雅长得八岁时,便另赐了寝宫,唯独宁馨一直在夕榕身边长大。不为旁的,宁馨打小身子弱,又不能着急、生气,尚有不慎,就气着嘴唇发紫,面容苍白。但在夕榕的教养下,却更像一个淑女,说话不火不急,总是这样的温雅动人。但凡认识端敬皇后的人都说,这位大公主像极了当年了端敬皇后,任是相貌,还是谈吐都极是相似。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无论是萧氏,还是朝中的老臣,都颇是偏爱宁馨。 到了凤仪宫,宁馨令宫娥搬出几只箱子来,指着一只大箱子道:“你且打开瞧瞧?” 宁睿启开箱子,却见里面大半箱子的衣物,有些瞧来,竟似有些眼熟:“这是……” 宁馨悠悠道:“这是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每年,娘亲都会传书给大师伯,讨上两件你不穿的衣服做为纪念。而每年在我们生辰那日,娘亲都会无一例外地写一封给你,可因之前与大师伯约定好了,十年之内,不得去瞧去,也免打扰你学武练功,她一直都在苦苦地按捺着。八岁那年,娘亲带我微服私访,她真的太想你了,便带了我和郁叔去楼外楼瞧你,可还没到那里,大师伯就派人来警告,她只得带我们离开……” “去岁,我问娘亲,为甚要留下这些东西。她说,这是我们三个从小到大的记忆,她甚至能清楚地讲出每一件衣服是我们几岁穿的……每日里,这前朝、后宫的事那么多,可她总是记得那样清楚。原本这些东西,娘亲是打算待你将来有了府邸才一并送给你的,可这两年,雅儿大了,却越发顽皮起来,时时惹事儿,不是打伤了太监,便是欺负了宫娥。如今,连你也误会娘亲,我亦着实瞧不过去了……” 宁睿蹲在箱子前,翻腾了一遍,除了自己幼时穿过的衣服,还有他小时候玩耍过的东西,小足印,他换下的第一颗牙齿……点点滴滴,原来母亲全都当成宝贝一样地珍藏着。 “雅儿一直觉着,娘亲更爱我一些,其实你们都错了,在她心里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是我的身子不争气,又天生孱弱,好几回都要搬到自己寝宫去的,可住不了两日,心口疼的『毛』病就又犯了。虽有宫人服侍,可她终究担心,又令人将我移回凤仪宫来……宁睿,你是男孩,不能和雅儿一样不懂事。有时候,瞧娘亲那么累,我都恨不得自己快些长大,这样就能替她分担一些……” 他的心震动了,从未想过,他们的娘亲居然是这样的特别,把他们小时候的衣物当成宝贝一样收藏着,每人都有一只箱子,就连沧云也有。 宁馨看着沉默的宁睿:“小时候,有一回听说你在楼外楼里出疹子,她一日都未睡,便跪在窗前,默默为你祷告。直至后来,有了信鸽回传,知你的病好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如果我总是留在娘亲身边,让你和雅儿误会,我倒愿意搬到自己寝宫去。” 宁睿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母亲? 她令万民景仰,就是他的义父每每提及,眼神里都有无尽的赞赏。 姐弟二人正在内殿说着话,便听外面高呼一声:“皇后驾到!” 宁馨道:“你快过来帮我,把箱子移到原处去。这些东西,娘亲是不许我瞧的,可我着实好奇。” 又一声:“皇上驾到!” 夕榕刚迈入大殿,又回过身来,便见一群宫人簇拥着宇文昊过来。 “瞧你的脸『色』,又遇上不高兴的事了?” 二人并肩而行,夕榕与他移到内殿,两个孩子惊慌之下藏匿起身。 宇文昊抬了抬手,斥退左右。他突地抱住夕榕,吻,铺天盖地的落下。 姐弟二人藏在暗处,只看着内殿里上演的火热画面,宁睿看宁馨,她竟似瞧得多了,趁大人不注意,姐弟二人小心地溜出内殿。 宁睿的轻功奇好,竟未惊扰到大人。 到了外面,宁睿问:“父皇一直这样欺负母后?” 宁馨低埋着头,宁睿又重复地追问了一句,她方点了点头,却是面红耳臊。 宁睿哼了一声:“瞧那样子,母后似也喜欢。” 宁馨并不答话,只在一旁的矮杌坐下,用小手『揉』挫着裙子,用嗫嚅的声音道:“母后说……只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 正说话,却见宁雅突地从花丛里跳了起来,一声惊呼,吓得宁馨失了平衡的心跳,直拍着胸口:“哈哈,宁馨,这回吓着了吧?是不是又被吓得心疼了?” 宁睿愤愤地瞪了一眼:“无聊!” 宁雅吐着舌头:“我今儿要吓的就是宁馨。可恶得很,整日的跟在母后身边,不晓得说了我们俩多少坏话?” 宁馨柔声道:“才懒得说你坏话呢?今儿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完成,我回去写字了。” 这便是他们的三个孩子,虽是一胞所生,『性』子却各不相同:温婉优雅的宁馨,顽皮惹事的宁雅,还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宁睿。 而他们亦有自己的故事。 十二岁时,美丽、温柔的宁馨就会帮助母亲打理后宫,颇得前朝后宫众人的喜爱,人人都敬称一声“明公主”。 而宁雅明明是个女孩儿,却又生了几分男孩心『性』,顽皮的能上房揭瓦、上树掏鸟,还能提剑挥鞭教训内侍,时时惹出一些祸事来,仿佛不生出些事端,便不是大齐皇宫鼎鼎大名的熙公主。 宁睿十四岁时,开始帮助父皇打理朝政。 宇文昊终于在为帝十几年后第一次实践了他对夕榕的承诺,带她去民间私访,这一去,便是四月,这一次只有他们夫妻,没带公主,也没带皇子,只带了会武功的郁兴。 民间传闻,当今的皇后娘娘会变身,第一次微服私访,化身成民间村女;而第二次,则与郁兴变身成为一对道姑,还将大公主变成一个小徒弟;第三次,夕榕则扮成一个落魄的贵『妇』…… 每一次回朝,皇后总会带回一些新的讯息,哪里有为虎作伥的贪官恶霸,何处又民风淳朴。 但,像这次一样,帝、后一同微服的当属首例。 宇文昊像个孩子,竟无夕榕的犀厉。 这,便是江南。 宇文昊第一次江南,因是五月,烟雨朦胧,如诗如画,还有那一座如仙境般的无垢山庄,行走在庄里,夕榕不由得又忆起了当年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恍惚之见,但见荷花池畔,亦有一个那样的少年,手里握着笔,似在绘荷花美景。定睛细瞧,仿若重回当年,她又在无垢山庄再遇宇文旻。 “那是……”宇文昊迟疑着。 不远处,行来一个清瘦的黑袍男子,人未至,声先到:“是齐大老爷和齐夫人啊!” 夕榕瞧清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依然有宇文旻的容貌:“多年不见,玉庄主可好?” 玉子冉朗笑两声,见宇文昊的目光还锁定在那白袍少年身上,唤了声:“临风!” 少年应答一声,奔到玉子冉面前,道:“父亲!” 玉子冉道:“这位是齐大老爷和齐夫人,快来见过。” 难怪觉着像又一个玉无垢出现视野,居然是玉子冉的儿子,瞧上去似亦有二十上下的年岁。 突地,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下人飞野似地奔进来。 宇文昊看着那下人的后面,却是一个熟悉的人儿:“雅儿!” 宁雅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怎么样?我便知道,父皇、母后是到了江南。若到江南,母后定是要来无垢山庄的……”她说话时,目光便停留在玉临风身上,双眼一亮:“咦,他怎的和三叔长得一个模样?比沧云长得还好看。” 也是很久以后,夕榕才知,玉子冉在二十三岁时,便有一个红颜知己,因他是杀手的身份,一直与那女子没有完婚。直到重返无垢山庄,才寻回那女子,那时,他方才晓得对方已经为他育了一子。便是,这位玉临风! 宁雅也顾不得女儿的羞涩,奔了过来,拽住玉临风道:“怎的,带我在庄里四处瞧瞧……” “请……请放自重些。” “干嘛,本宫命令你,带我到庄里瞧瞧!” 玉子冉道:“临风,带公主四下转转吧。” “是!” 宇文昊似猜到她所想,伸手温和又不失力度地握住她的手。 她灿然一笑,一时恍惚,竟是这样便过去了半生,伸出手来,一股莫乐的怜惜涌上心头,他的眼角亦有了深深浅浅的鱼尾纹。 她可以将后宫诸事交予六宫宫主、谨昭容和长女明公主打点,而宇文昊诸事繁琐,虽有璃王、瑞王帮衬,可大事还得他来处理。 “这一回,出了宫,你就开心玩上几日。你不是一早便想好好锻炼宁睿么?就权当是看他的吧?” 宇文昊轻叹一声:“到底还是小了些,又那样的不苟言谈……” “宁睿会做得很好的。你勿须为他担忧,既出来,便开心地玩。皇城不是还有三弟、八弟么,有他们在,出不了大『乱』子。” 便是出来散心,他也是记挂着帝都的。 看着一见如故的宁雅与玉临风,夕榕的耳畔,不由得又回『荡』在一个熟悉的声音:“无垢,待我满十六岁,嫁你为妻可好?” 宁雅喜欢玉临风,夕榕虽只一眼,便已瞧出来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仿佛是多年前的她与玉无垢…… 转眼间,她的女儿竟也这般大了。 苒苒物华,光阴如梭,她可以寻得一人心,踏实、幸福、安稳,而她的孩子们呢? 个个都是这样的特别,各有千秋,让朝臣、后宫诸人喜欢的大公主宁馨;让他们总是头疼不已,自打三岁起,就会闯祸惹事的二公主宁雅;还有一个总是不苟言笑,却总有自己想法,甚至连夕榕有时都猜不到他心思的宁睿;还有一个,非她所生,却让她不由自己的喜欢,视若亲生儿子的沧云。 孩子们吵吵闹闹,哭哭笑笑,便这样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了。而他们亦有了自己的故事,就如今儿,宁雅那个总是大大咧咧,整日大呼小叫的丫头,在见了玉临风的刹那,竟有了几分妩媚的娇态模样。 夕榕和宇文昊的故事也该告一段落,在往后的故事里,他们亦从主角变成了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