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簪》 第001章 错!错!错! 大楚皇朝庆隆十七年,太后七十大寿,皇帝于乾德宫设宴千叟宴庆祝太后寿辰。 司珍房司珍齐青玉,将瑰丽璀璨的无价之宝九天玄凤头冠戴在太后头上,再为太后戴上金凤配饰。 这个尊贵无匹、华美无双,足足耗时一年才制成的凤冠头饰,更彰显太后福寿无疆、寿比南山之荣耀。 天佑大楚,国祚绵长。 太后满意极了。 对司珍齐青玉又是好一番夸奖。 此时内侍来禀:“太后娘娘,恭王偕王妃来了。” “宣。”太后端庄华贵,心情大好。 恭王及王妃进慈宁宫后,都被太后今日的盛妆震撼了,犹其是九天玄凤嘴上所含的那颗举世无双的赤火霞珠,真是光彩夺目,令人难以直视。 二人恭敬地行礼后,恭王妃才上前搀扶着刚站起来的太后,谁料太后红润的脸颊突然发紫,整个人颤抖个不停。 恭王妃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立刻高声喊:“母后你怎么了?来人呐,传御医。” 话音未落,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太后竟然七窍流血——死了! 正值此时,外头传来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一大批御林军瞬间将慈宁宫包围住。 “恭王大逆不道,伙同司珍齐青玉毒害太后,铁证如山!给本王速速拿下,若有违抗,杀无赦!” 晴天霹雳!齐青玉如坠入千年冰窟中,寒彻心扉,娇小的身子摇摇欲坠。 “齐青玉,好痴的心啊,搭上性命帮怀王陷害恭王。”恭王妃凄厉大笑,一头撞死在朱红柱梁上。 恭王奋力抵抗,想冲出重围,寻找皇帝洗脱罪名,却被乱枪刺死。 “青玉,你别怕,那只是蒙骗世人的晃子。你乖乖在地牢等本王,等过了风声就放你出去。”怀王从血光中走来,高大魁伟的身躯像来自地狱的杀神,声音却那么温柔。 齐青玉那么爱他,那么信任他,虽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一如既往地信任怀王。 齐青玉被押往天牢。 是夜,怀王妃来了,将一道圣旨扔到齐青玉脚下,神情阴冷地睇着她,似乎在等一幕好戏上演。 “奉天承运……齐青玉协助恭王毒害太后,罪大恶极,上天震怒,实是罪不容赦,判凌迟处死。诛连九族,圣旨到日东市处决。” 齐青玉不敢置信,这就是怀王给她的承诺?她只觉心如刀绞,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借刀杀人,除掉最有实力竞争皇位的恭王,将她当做替罪羊凌迟处死? “我不信,我要见怀王!”齐青玉声声泣血,字字凄厉。 “见你妈的鬼!本王妃今日就要送你见如来!”盯着齐青玉娇美倾城的脸蛋,怀王妃失去了理智,扑上去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抽打她白嫩的脸。 直打得面目全非才罢了手,吩咐心腹道:“给本王妃送到边关犒军!” “怀王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齐青玉被打得神智恍惚,却是听清楚了怀王妃的话,不禁声嘶力歇地挣扎。 抗争变成了催命符! 怀王妃眼中射出两道怨毒的光芒,倏地跨到齐青玉身边,一手疾如闪电地托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直探入她口中使劲一扯,整条丁香小舌被无情地扯了出来。 齐青玉剧痛难当,当场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似过了一世那么长久。 却不是在军营,眼前是萧四娘憔悴的脸,见她睁开眼,顿时惊喜得抱住了她。 齐青玉想说感激的话,可已无舌可用。 这时,来了一个手下,萧四娘安抚地拍了拍齐青玉的手,出了里间,到外头说话。 “大当家,齐家九族三千口人,昨日午时在鄱阳湖畔被斩首示众……” “好惨烈,铺天盖地的血,整个鄱阳湖都染红了。” “嘘,我晓得了。你和哥姐几个守住这里,没我命令等闲不得进去打扰我的救命恩人。” 萧四娘回身入了里间,“青玉,安心在此住下,等你行动利索了,我带你出关外,隐姓埋名好好活着。” 十日后,西北边塞,再走十里路,就到回鹃之境了。萧四娘有义结金兰的兄弟在此养马为生,可作落脚地。 夜里,突然杀声震天,齐青玉一个激灵,自噩梦中醒来,顾不得一身冷汗,掀帘查看。 倏忽一个不明物体朝她飞来,她接住捧在手上一看,竟然是萧四娘的人头——天呐,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为什么要残杀无辜,为什么? “娘娘,不好了,有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好像是皇上的人。” “撤!”充满煞气的声音,来自那个熟悉的恶魔一样的女人。 齐青玉想自尽一了百了,结束这种痛苦不堪的日子,可萧四娘看着她呢,她那么美,她要她活下去! 齐青玉迅速将萧四娘血淋淋的头颅包起来绑在身上,下马车往树林深处逃亡。 才跑出十丈,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身躯给挡住去路。 来人弯身如捧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住齐青玉苍白如纸的小脸。“我的小青玉,终于找到你了,我带你回家。”他柔声呢喃,像寻获了隔世的爱人一样喜悦。 “*#@~&%” 你杀我全家,灭我九族,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齐青玉全身剧颤,想质问他,可是她没有舌头,说不出话。 男人似乎发现了怪异之处,暗使内劲打开了她的檀口——无舌!“是谁做的?朕要将她碎尸万段!”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凝聚着滔天恨意。 男人将齐青玉带回皇宫,派重重禁卫把守。齐青玉却病了。男人除了上朝外,更是日夜守护。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带你回来?因为天下人,要他交出你,他只是不愿意被卑贱的蚁民要挟所以才将你藏在这里,以图显示他身为九五之尊的无上威严。” 残酷的杀气,从带笑的嗓音溢出,弥漫整个养心殿。 “他已经知道是我扯了你的舌,可那又如何?本宫照样尊贵无虞,而你死期到了。” 我不会信你的,请你离开。齐青玉写了一行字,却在抬眸间,看到男人身边的大总管走来,他捧着一杯酒。 酒樽是黑色的,代表死亡。 齐青玉神色凄惶,却不影响她将毒酒喝下,并没立刻死去,一阵阵火烧火燎似的灼痛感和奇痒无比的感觉死死地纠缠着她的喉咙。 她用力地握紧喉咙,承受不住锥心刺骨的痛楚倒在地上打滚。 终于,渐渐平静,生命即将消失之际,依稀瞥见光可鉴人的地面映出一抹帝皇之色。 他是不是要将她的尸体悬挂城楼,以博取明君公正贤名? 哈哈哈…… 求富贵,错!错!错!爱皇族,莫!莫!莫! 第002章 这一年她六岁 “六丫头醒了吗?”齐老太太来了夷薇院,一脸焦色。 “老太太莫要着急,刚喂过药了。”齐大太太见老太太亲自来问,不由得也有些心惊肉跳,只是隐藏极深,面上仅看出一丝担忧。 “都昏迷了两日,我能不着急吗?”齐老太太拔开齐大太太意欲搀扶的手,朱嬷嬷连忙掀起隔帘,陪着老太太进了寝室。 齐氏嫡系长房庶女齐青玉正躺在床上,往常粉雕玉琢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 齐老太太心疼极了,齐青玉可是这一代人中天赋最高的手匠啊,才区区六岁,就无师自通,展现出过人的天赋。 齐家还靠着她振兴呢。 原来齐家簪饰传人不分嫡庶之别,谁有才华天赋谁就可司掌齐氏作坊。 但毕竟男女有别,若是女儿长进,齐家当然不会让金燕子飞走,所以就制定了赘婿之法。 凡是女儿有制作簪饰的天赋,均不外嫁,只招赘婿,但其子嗣并无继承齐氏独有簪饰工艺的资格。 年仅六岁的齐青玉在昨日齐氏宗族筛选传世饰匠的会场上,独领风骚,无耐昨晚突发风寒,竟然昏迷不醒。 城里的大夫,出名不出名的都请来看过了,皆是摇头不语。 齐大太太好不容易求得一贴药,先煎了让齐青玉服下,谁料并无起色。 事关家族兴亡,她也了解老太太的忧虑与痛心。 “朱嬷嬷,你即刻去库房取吴永道的朗月踏雪寒梅图,求城南的罗大夫来一趟。”齐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朱嬷嬷连忙领命去办。 “让崔姨娘进来。”齐老太太吩咐齐大太太,她应了声,让身边的何嬷嬷去通传。 崔姨娘是齐青玉的生母,长得是娇小玲珑,温婉柔弱。此时她脸无血色,跪在齐老太太面前。 “你去查,查到底六丫头是如何犯了风寒,为何会因小小风寒昏迷不醒。若不是有人使坏,便是她命中缺福寿。若是救不回来,你这个亲娘,便随她去了吧。”齐老太太严肃的语气有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在齐家,她就是天。 齐大太太一听,心中一凛,及时扶住身边摇摇欲坠的嫡长女齐良玉。 齐老太太细弯的眉头倏地动了动,却没作声,更没理会惊惶失措的崔姨娘,拍开齐大太太搀扶的手,独自走到床边。 “六丫头,醒过来吧,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姨娘兄弟,为了齐家,醒来吧。”齐老太太握紧了齐青玉冰凉的小手,将戴了二十年的加持了大悲咒的翡翠璎珞取下,套在齐青玉天鹅般美丽的颈项上。 齐老太太走后,崔姨娘扑到齐青玉床前痛哭,她死不足惜,可是年仅八岁的齐永璋怎么办?青玉你若有不测,黄泉下有姨娘陪你,可你兄长怎么办呀,他才八岁! “太太,求求你开恩,大小姐开恩,把解药给青玉吧。” 崔姨娘倏地转身对着齐大太太就是一通磕头。 齐大太太脸色陡变,忙使眼色让冯嬷嬷到外头巡视,看可有人暗中偷听。 “胡说什么!”齐良玉咬牙,端起暖壶兜头泼在崔姨娘头上。 那水还十分烫,崔姨娘倏地一激灵,吓得不敢吱气。 倏地“啪”的一声响起,齐良玉不可思议地捂住火辣辣的脸,瞪着齐大太太,“娘,你为了这贱人打我!” 齐大太太神情冷肃,“你说,到底有没有下毒?”五个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不相信这个女儿有本事瞒天过海,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齐良玉已经十岁了,也并非顽愚之人,联想起祖母的话,若是这庶妹死了,她可能也会被牵连。虽是这样想,可她还是倔强得很,不驯地瞅着齐大太太道:“我没有下毒。” “你爹到庐山照看生意后,二年没回来了,你懂吗?”齐大太太扶起了崔姨娘,红了眼。 崔姨娘一听,也是泪如雨下。 齐良玉到了对人事似懂非懂的年纪,经母亲一提点,很快就想明白过来。男人不归家,就是有外室,那外室竟然有本事让他不归家,将来抬了姨娘,也不是一盏省油灯。 可是崔姨娘从不与母亲争宠。 齐良玉想了想,蹙眉道:“昨日六妹出尽了风头,那张小嘴讲个没完,得瑟得很。我看不过眼,就弄了一点会让嗓子失声的药,混在祖母赏她的燕窝里头。” “太太,这可不会出人命,顶多嗓子疼。”崔姨娘无助地望着齐大太太,“太太,求你开恩,想办法吧。” “你不要告我状吗?扳倒了我们,你可是要扶正!”齐良玉见不得别人装可怜博同情,一顿冷嘲热讽。 崔姨娘才燃起希望的美目飞快地黯淡下去,“贱妾不敢。” “不敢最好!做人就要懂得尊卑,不是自己的,最好别痴心妄想。”吴良玉飞快地睃了母亲一眼,见她正在沉思,放肆地逮着崔姨娘撒气。 “水……”正值这会,昏迷了两夜的齐青玉终于要醒了。 “水……”喉咙火灼似的痛,更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奇痒无比。她叫了两声水,可是嗓音嘶哑咁残,旁人根本不能辨别她的意思。 崔姨娘又惊又喜,却是习惯听别人指使,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齐大太太立刻指着原来放暖壶的案几,“给她喂温水。” “娘,水没了。”齐良玉望着齐青玉如土色的小脸,龟裂的小嘴,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咬唇低头。 “看你这莽撞性子,将来出嫁可是怎么办!”齐大太太气恼地掐了她脸蛋一下,“去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哪儿也别去。” 她边说,边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亲自将里面的忍冬花露一点一点地喂进齐青玉嘴里。 未料到齐青玉会突然泪如泉涌,齐大太太的手僵在那儿。是怨恨还是感动?齐青玉还小,她也拿捏不准。 “姨娘,母亲……”齐青玉有了润喉清玉的花露滋润,缓缓转醒,张开了一双小鹿似的清灵大眼。“你们都在黄泉等女儿?女儿不孝,不孝啊……” 齐青玉一直喃喃,嘶哑的声音掩饰不住的疼痛感。 崔姨娘却是听不懂何意,困惑地望向齐大太太。 “好丫头,胡说什么,这是你闺房。”齐大太太曾氏是小富之家,父亲却是名秀才,略有学识耳聪目敏,心中虽是惊疑不定,却是面不改色。 “血,血啊……”齐青玉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外面,天地昏暗,血色漫天——“血……”三千颗头颅,无穷无尽的血,染红了鄱阳湖畔。 “六丫头,姨娘求你了,这是太太呢,太太亲自喂你吃药,将你救回来了,可不敢胡说话。”崔姨娘战兢兢地探身,不安地望着女儿,生怕触主母晦气。 “好青玉,没有血,没有恨,没有恶贼,只有母亲和姨娘在此。”齐大太太脸上有着深思,权当齐青玉一个孩子睡了两天作恶梦了。 “是啊,六丫头,你感染了风寒,这不昏睡两天整得神思恍惚。明个儿姨娘求老太太让姨娘去一趟感业寺,为太太小姐和你祈福。”崔姨娘事事以主母为先。 齐青玉喘了口大气,在姨娘的帮助下,挣扎着坐了起来。绵软无力的小身子左摇右摆,大太太索性抱紧了她。 感觉到活人温暖而清淡的气息,齐青玉才缓过劲来,泛着雾气,朦朦胧胧的大眼睛,想将周围的一切看个清楚。 她的闺房?今夕是何年呀?……是上天见怜让她重新做人? 齐青玉欣喜若狂,瞥见案几上一只有模有样的草编蚱蜢,那是兄长八岁时为她做的,无论大江南北她一直带在身边。 这一年,她六岁。 第003章 中毒了 齐青玉挣扎着下了地,眼前的一切因着眼眸中难以抑止的泪水而显得不真切,就像覆了一层灰蒙蒙的纱一样。她挣脱崔姨娘的手,奋力扑到小小的庭院中——庭院右角有一株的绿萼。 这是她四岁时,与兄长一起栽种的,她紧紧地抱住它纤细的树干。 春风刚送冬神归,绿萼花已凋。虽花期早逝,然花香暗留。 她仿佛还能闻到空中中属于绿萼独有的幽香。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感谢上苍再给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齐青玉痛哭,被毒药毒得嘶哑的声音就像山中受伤的小兽凄厉的低呜一样瘆人。 “哭什么哭!不是还没死吗!”住在隔壁靖菊院的齐良玉听得不耐烦了,踹开两个看守她的婆子,心急火燎地冲了过来,指着齐青玉怒骂。 却在与齐青玉四目相接时,倏地怔住。 这怎么会是孩子的眼睛,一双秋水深眸似乎藏着千愁万恨,就像金山寺泛滥的水,成了灾就了劫。 齐良玉吓得直哆嗦,一直往后退。 “是这里吗?”一道清冷空灵的声音突然从齐良玉背后响起,她才止了脚步。 “这就是夷薇院,吴小姐有请。”是朱嬷嬷恭敬又焦虑的声音。 “谁是病人?”吴冰蚕又问,一双如高山流水般清彻透亮的狭长眼眸逐一扫过院里众人,最后定在齐青玉身上。 齐大太太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吴冰蚕,花了一副千金难求的传世名画,只请了一个黄毛丫头过来? 崔姨娘见了也是心中酸楚,却不敢作声。 还是吴姓,这是谁?齐大太太悄悄跟朱嬷嬷使眼色,她轻声答道:是罗大夫的外甥女。 “中毒了,扶她入屋吧。”吴冰蚕没理会别人投来的质疑目光,冷淡地吩咐。 吴冰蚕?!齐青玉倏地一惊,惶惑地退后直到抵墙上。上一世与吴冰蚕初见,是在恭王府啊! 逆转了,原来命运可改,全在人的一念之间。 齐青玉激动得一颗心直跳,呼吸却突然困难起来,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她死死地按住欲起火燃烧的喉咙。 吴冰蚕见状,大步上前,左手搀住的齐青玉,右手探出五根银针,手法奇准地扎在齐青玉头部安神定魂的大穴上,才亲扶着她举步往屋内走去。 “吴冰蚕?”齐青玉虽然说不出话,想极力想要得到证明,努力地蠕动干裂渗血的嘴唇。 吴冰蚕看嘴形知意思,微微颔首,小小年纪老成得像个大人,甚至比男儿还要沉稳。 齐青玉心中滔天巨浪般的悲恸,才有所平复。吴冰蚕的未来,是御医名典中唯一一个入主太医院的女太医,深得太后喜爱。 “中毒了,乌头剧毒。”吴冰蚕边说边望向着一件紫锦棉褙子,淡黄瑞菊长裙的齐大太太,严肃的神情有着责备:“贵府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也是豫章有名的司珍世家,岂能纵容凶徒毒害六岁娃儿。”这小大人不过九岁。 她边说边从巴掌大的冰裂蓝瓷瓶中取出一颗解百毒的清心丸出来,喂齐青玉服下。 齐青玉一听吴冰蚕之言,心中便感慨万端,上一世吴冰蚕并没来,她醒来后认定是齐良玉妒忌她才华出众,故意要害她。仇恨就是从那个时候结下的了。 得了齐老太太赏识后,齐青玉更是处处与不通司珍技艺的齐良玉作对,最后逼得她狗急跳墙,将怨气撒在齐永璋身上。 二年后,齐永璋因此摔断了一只脚。四年后,齐永璋去九江的途中遇上风浪,不过十二岁即命沉大海,成了水鬼。 如今听吴冰蚕一席话,不禁疑点重重,齐良玉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岁丫头,怎么可能得到乌头剧毒? 难道是她错怪齐良玉了,或者作恶的人是母亲?不可能。念头方起,齐青玉自己否定了。 “吴小姐教训得是,让你见笑了。”齐大太太既坦荡又饱含歉意的声音,唤回了齐青玉的心神。 印象中齐大太太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听了,就像头发狂的小猫,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要撕碎母亲的伪装,是姨娘拦着才没犯下大错。 今生,她不要再犯错,也不要锱珠必较了。为了赎回兄长的命,为了让齐家免受诛九族的大罪,就是要她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愿。 齐青玉指了指小案上头的纸笔,那是她用来设计花簪图案用的,一直没撤走。 上一世她希望凭着手艺,可以让姨娘和兄长堂堂正正地在齐宅生存,无论面对谁都能挺直胸膛,结果反而害了他们。 因着吴冰蚕说中毒了,朱嬷嬷机警地拦住一众服侍的丫鬟,冯嬷嬷和何嬷嬷守在外头把风。 机敏的朱嬷嬷一见齐青玉的手势,立刻将纸笔拿来,崔姨娘也送上一方专门置在床上用的小方几来给齐青玉写字。 “谢谢。”原以为有千言万语,谁料到齐青玉只写了这样两个字。 崔姨娘和朱嬷嬷瞧见了,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却见齐大太太突然失礼地贴近拿着宣纸的吴冰蚕身边,才觉得有些奇怪,也探眼望去。 两个绢雅秀丽、构字严谨却又不失活泼的字,出自六岁女娃之手,确是希奇。 可是印象中,齐青玉除了懂得画些不知名的画,并不晓得会写字。崔姨娘的心肝因此颤抖得厉害。 “妹妹小小年纪写得一手好字,敢问尊姓大名?”吴冰蚕极自负,很少称赞别人。 齐青玉真的不是想显摆自己有多厉害,可是她知道,有些人就是眼高于顶。若没真才实学,根本进不了这些人的眼。 眼前的吴冰蚕如是。 她想交吴冰蚕这个朋友,可是她的司珍技艺人家是瞧不上眼的,因为在达官显贵、能人异士的眼中,他们这些人再富有,也不过是商贾。 士农工商,垫底的玩意。 但若是齐青玉逮着机会向吴冰蚕展示其风雅文采的一面,情况就不同了。 齐青玉也不敢将自己的小算盘暴露出来,垂下笔直的鸦羽,控制着心神,缓缓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下笔虽缓,那字却是龙飞凤舞,如同她手下掐出来的簪钗步摇一样,巧夺天工,矫若游龙。 “好一手张季明的狂草。我叫吴冰蚕,冰雪的冰,桑蚕的蚕。”吴冰蚕赞赏地看着齐青玉,眉宇间冰霜稍缓,却话锋一转对齐大太太说:“诊金免了。” 说话间,她已开了一张方子,崔姨娘连忙接过,连声道谢。 齐大太太有些愕然,后来打听才知,这九岁的吴冰蚕居然一诊百两。 “禁语半年,否则嗓音不保。”吴冰蚕搁下最后一句话,将吴青玉所书的字交给贴身丫鬟,绝尘而去。 齐青玉愕然,前世什么都好,就是嗓音难听,像鸭公叫似的。可是他不嫌弃,他没空时,会让侯府才情并茂的二小姐过来当她的老师;他有空时,会亲自执手教导……齐青玉陷入了记忆的长河中,心如刀割。 吴冰蚕要走,朱嬷嬷当然亲自去送。 齐大太太果断地让何嬷嬷亲自去捉药,还严肃地交待不能再出问题了。 一直呆在明间透过帘子眼巴巴瞅着里间动静的齐良玉,见曲终人散,这才入了里间。 倒了杯温水,却驻足不前,红了脸站在那儿。 “你这做姐姐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齐大太太责怪地看着齐良玉,紧绷的脸庞却是稍有舒展。 女儿终究不坏。 齐青玉回过神来,强自在血色的回忆中抽离。偏头望去,见齐良玉红着脸绞着下摆杵在那儿,左手还端一杯热气氤氲的茶水,心中不禁有些痛。 上一世,齐良玉虽然因被她挤兑,最后只嫁了一个一穷二白的秀才,受尽白眼,可最后却能与夫婿相互扶持。夫婿最后荣登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入仕后顺顺利利一直官至到正七品县令,若不是受她株连,必定前途无量。 “姐姐。”齐青玉不敢不遵吴冰蚕的吩咐,忍住想说话的冲动,在宣纸上书下姐姐二字,字写得像两朵美艳动人的娇花,十分讨喜。 齐良玉乍一看,两眼倏地放光,心即刻飞起来,冲到齐青玉身边将宣纸抢在手中,“好美,娘亲你看,竟然是写出来的,就像画一样。”字中有花,花中有字。 齐良玉此刻就像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样子也不那么讨厌了。 齐青玉望了崔姨娘一眼,这个水做的女人,又感动得哭了。 上一世齐青玉从来不哭,她是铁铸的人儿,可是如今,她也跟着泪眼婆娑。 “要喜欢,就让妹妹教你吧,你们都是同一条藤上长出来的瓜,可亲着呢。”齐大太太乘机执着齐良玉的热烫的手与齐青玉冰凉的小手叠在一起。 第004章 谁都跑不掉 齐大太太用心良苦。 齐良玉性子却很倔,闻言一时之间拉不下脸面,因为一直有人对她说,她是矜贵的嫡女,莫与卑贱的庶女一起玩耍,有失`身份。 可是如今母亲让她与庶女和好,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齐良玉脸皮很薄,薄得绯红如晚霞。 齐青玉不想为难她,心平气和地主动接过水杯将水喝了下去。 其实她很渴,喉咙像火烧,奇痒无比。若不是吴冰蚕的药,她觉得自己会死在那种难以承受的痛痒中。 上一世,她就是被这种锥心刺骨、有如万蚊噬咬的痛楚送下地狱的。犹记得她一直死死地攥着喉咙,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死不瞑目。 死前眼中刻下——白玉如镜的地面映出那道颀长的明黄帝姿。 眨巴了下眼睛,齐青玉努力回神来,露出六岁孩童应有的稚嫩与童真,咧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来。 齐良玉霎时间看呆了,她一直不承认庶妹比她漂亮,可是不得不说齐青玉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娘,先前我说的是真的,我没下害人的毒药。”齐良玉收回自个儿的手,不好意思地错开眼,直瞅着脚下的地面。 “若是如此,便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借刀杀人。”齐大太太温良的眼神瞬间变得像刀子一样厉害。 齐青玉转念一想,上一世她与三房太太邹氏很合得来,邹氏面慈心善,从不挑事,却一直很维护她;而二太太张氏也经常替她出谋划策,整治齐良玉和齐大太太彪悍的娘家人,还有贪财的巴结高捧她的四房太太赵氏…… 齐老太太精力不济后,齐家中馈最后落在三太太邹氏手上,齐家庞大的资产也自然落在三房的齐三老爷手中了。 长房人丁凋零,长媳生不出儿子,庶子又早夭,继承人自然是在二房三房四房中挑。至于最后能落在三房手中,可是有齐青玉间接的影响。 因为当时齐青玉已经名扬天下,在京城站稳了脚。 不过这世,齐青玉绝对不会让兄长平白无故被水鬼吃了去,若是母亲还生不出儿子,这齐家就是她兄长的! 心思飞转间,齐青玉已经将她的意见用敬语谨慎地写在宣纸上。 那手字圆圆润润的,藏锋敛芒,十分可爱。 齐大太太隐下眼底的惊讶,露齿便笑,“让母亲来看看青玉有何高见。”得闲时跟着请来的女先生读书,她的遣词造句越来越有水平。 但见宣纸上写着:母亲,姐姐,现下祖母正是用人之际,需抢占因拾芳斋后继无人而空出来的缺,请母亲暗里调查保全证据,明面沉默不理,似偏袒姐姐。青玉再假装与姐姐有隙,待那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到时咱们收拾他们也不迟。 母亲明鉴。 见主母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崔姨娘的心七上八下,担心女儿年幼无知瞎出馊主意,害了长房,又不敢造次,只忙问:“太太,青玉说什么呢?” 齐大太太将宣纸先给识得字的崔姨娘过目,再给齐良玉看。 崔姨娘勉勉强强看懂了,可是齐良玉只认得上面母亲、姐姐等不到十个字。 齐良玉平和的小脸倏地下沉,就是爱显摆!她瞪了齐青玉一眼。 齐青玉无辜地眨了眨眼,水灵灵眸子清澈无睱,秋水为神,不似坏人。 “事情是这样的……”齐大太太解释了一遍。通过此事,为了长房,更为了她不争气的肚皮,是一定要维护崔姨娘所生的孩子。庶子齐永璋不止是崔姨娘的倚靠,更是她的。 “良玉明白了吗?”齐大太太对女儿寄予厚望,“窝里斗不如一致对外。”她如今对其它三房也是不抱希望了,毒药还能是上百丈远的齐二老太爷那处送来的? 齐良玉纠结了很久,在母亲和崔姨娘的期盼下,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末了还不忘冲齐青玉道:“叫你以后再得瑟炫耀,我还饶不了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齐青玉深知,庆幸的是齐良玉不过还是个孩子,她还有机会修补两人之间的关系。 齐青玉醒过来的消息,不知何时传了出去。 齐老太太、齐二太太、齐三太太和齐四太太一起来了夷薇院看望齐青玉。 又是太太又是嬷嬷又是丫鬟,一时之间,小小的夷薇院变得拥挤起来,丫鬟都站在院门外去了。 齐大太太闻风,忙出了里间,到明间就碰上了齐老太太一行人,笑道:“老太太,几位弟妹,这么晚还过来看青玉,真是有心了。” 三太太问:“大嫂,青玉好些了吧。” 二太太问:“哎哟,我听说青玉是中了毒是吗?” 四太太说:“二嫂,可别胡说,青玉的饮食都是由大嫂负责的呀。” 二太太说:“那罗家来的小姐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就是中毒,你想替谁打掩护呀!” “够了!”齐老太太嫌三个媳妇烦,喝令道:“你们统统回去,别吵着青玉休息。” “老太太,你可要为青玉主持公道,她才一个六岁的娃儿,就有人要害她了!”二太太唯恐天下不乱,就没走的意思。 “是啊,要不是及时发现,恐怕小命都没了。”四太太也见缝插针。 “二嫂,四妹,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不要打扰青玉休息了。”三太太瞥了齐大太太一眼,见她脸都青了,忙劝着二太太和四太太离开。 “我说你们先回去,听不懂是吗?”老太太又是一声低沉的冷喝,目光凌厉是扫过三个儿媳妇。 三太太一惊,第一个作揖退下。接着是二太太和四太太。 走出明间后,忽然听到身后说:“秀兰,你看这事不查不行,还是由崔姨娘照顾青玉,你亲自查一查吧。” 秀兰是齐大太太的闺名。 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闻言对视一眼,各怀心思。出了夷薇院后,二太太又说:“让大嫂查,不就是贼喊捉贼?” 四太太冷哼一声:“可不是,曾秀兰是怕老太太看重青玉的手艺,会把崔姨娘扶玉,她自己又生不出儿子来,这主母的地位不迟早给挤兑掉。” “四妹,妯娌几个,数你算盘最精,这回可是不能让她糊弄过去。”二太太突然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 “什么意思?”四太太来了精神。 “当然是一查到底……哎,不会是你要毒死青玉吧?”二太太突然眼神古怪地瞪了四太太一转。 “啊呸!老娘才不干那种阴毒的事!”四太太呸了一口,“二嫂可别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不然我可不客气。”四太太兄长是府衙捕快,在地头上还有几分脸面。 “可别生气,不是你,也不是我,那是谁呀?”二太太的意味不明的眼神滴溜溜地射向三太太。 四太太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说:“三嫂,你也有嫌疑。” 在真相未明前,谁都跑不掉! 二太太嘿嘿地笑了两声。 第005章 树也要害 朱嬷嬷的幺女儿听春,今年才十三岁,可是聪敏伶俐,方才她藏在院子左角的小花圃下,将三位太太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齐老太太进里间看齐青玉时,恰巧何嬷嬷送药来。 那苦涩的味道居然还带着一股腥味,闻着就令人反胃。齐老太太怕齐青玉不愿意喝,忙使眼色让崔姨娘哄哄。 谁知道齐青玉眼也不眨,一口气服下。 不禁镇住了众人,好一个性格坚韧的娃儿! 齐良玉被腥苦的药味呛得干呕了一声,连忙捂住嘴唇,突然醒起自己有蜜饯,忙掏出来递过去,“吃吧。” 虽然她板着的小脸显得很凶,但齐青玉收下了,小手微颤,却不妨碍她将蜜饯送进小嘴里。 齐老太太见状有些欣慰,一个是她嫡长孙女,一个即将会成为齐家的司珍传人,她当然希望长房和和气气。 至于齐青玉究竟是怎么中的毒?齐老太太沉下了脸,“六丫头好好休息,祖母与你母亲到东次间有些话要说。” 齐大太太忙搀着齐老太太进了东次间密谈。 齐良玉瞥了齐青玉一眼,闷头走到明间坐下。 崔姨娘十分不安,拧了条面巾给齐青玉拭脸,又给她擦背,再为她换上一套舒适的干净衣裳。 “姨娘。”齐青玉的嘴皮动了动。 “哎。”崔姨娘似乎心有灵犀,应了声,温柔地梳着齐青玉的发。 接下来,祖母会旁敲侧击地敲打各房,再让这件事不了了之。然后会写信让父亲从庐山回来。 目的就是为了让母亲怀孕。 齐青玉服下药,神智又更为清晰了些。 想要家族强大,枝繁叶茂是第一条。不如由她来写这封信? 打定了主意,齐青玉就想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来写信。至于齐老太太和齐大太太说了什么,她也不在意,因为维护长媳一房人,是老太太该做的事。 半个时辰后,齐老太太走了。临走前吩咐崔姨娘就住在夷薇院,好照应齐青玉。 翌日醒来,齐青玉就能下床自由活动了,她想到院子走走。 起风了,崔姨娘担心她着凉,“六丫头还是呆在屋里吧,外头有些凉。” “姨娘,女儿就在院子走走。”齐青玉说不得话,飞快地在宣纸上写下这行字,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没人会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崔姨娘怜惜地笑了笑,吩咐福芹取一件斗篷为齐青玉系上。 齐青玉乖顺地系好斗篷后,才像只燕子般跑到了院中,倚着绿萼看着蔚蓝的天空。 心情那是十分好了。 忽然闻到一种怪味儿,仔细分辩一下,竟是树木凋敝前发出的那种*气息。 齐青玉心中一凛,惊讶地望着表面还看不出道道来的绿萼。上一世它是被在一个暴雨后的清晨,被前来找事的齐良玉推倒的。 她当时还小,并没留意为何齐良玉能有力气推倒绿萼株,原来之前就有*气息了,根盘不稳,逐寸枯萎,就是没人推它,它也迟早要倒下。 她却因为这事,诬告齐良玉弄坏她的绒花材料,害齐良玉被齐老太太关了祠堂。 哼!好哇,原来早就有人要毒害她的绿萼,让她姐妹反目成仇,可不能称了那人心意! “福芹姐,你帮我叫梁新家的来一趟好吗?”梁新是齐宅的花王,专门负责打理宅里的花草树木,因为男子不方便进内院,所以他的媳妇和女儿都跟着他学了手艺,专门为内院打理花卉。 虽然不能说是见钱眼开,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个道理齐青玉是懂得。为了收买梁新家的,齐青玉跑到齐良玉的靖菊院中。 齐良玉也在院子里的小凉亭下,正拿着一本三字经苦读,见齐青玉过来,立刻把三字经藏到背后,暗踢了福田一脚,让她收走。 “姐姐,可以借妹妹几两银子吗?”齐青玉将事先写好的宣氏送到齐良玉面前。因她还小没有月例可领,而崔姨娘的月例钱每个月都送回了娘家,让病重的外祖父看病吃药,所以她们很穷。 齐良玉看着齐青玉滴溜溜的大眼睛,认定她是看到自己在读书了。因怕被玉笑话,齐良玉显得有些烦躁,瞪眼道:“进别人院子不敲门,真没教养!” 齐青玉眨巴着灵秀的大眼睛,两颗小小的乳牙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看着齐良玉。 齐良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她是一个专门欺凌弱小的大坏蛋似的,不耐烦地问:“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要银子干什么?”齐大小姐大概忘了,齐青玉可是自二岁起就被她一路欺负到现在。 可是齐青玉答不了她,又没纸笔在,只好干瞪眼。瞪得齐良玉脸都红了,她只想快些将齐青玉打发走,回身让福苋取了五两银子来,塞到齐青玉小手中,便将她拎到门外。 将门关得紧紧的,齐良玉又将三字经捧在手上看,可是看不懂啊,怎么办! 书倒着拿,能看懂么…… 齐青玉回到院里不一会儿,梁福家的就来了。 梁福家的长得很壮实,一脸宽厚讨喜的笑容,“六姑娘,奴婢来了,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个头小小的齐青玉要将头仰尽,才能望见梁福家的眼睛。这双眼睛大大的,虽然普通却很干净,是个实诚人才能有。 她便用手指了指绿萼。 梁福家的也听说了六姑娘嗓子不好的事,“六姑娘是要奴婢看看这株绿萼吗?” 齐青玉点了点头。 梁福家的仔细检查了一会,脸上的笑突然没了,这绿萼是属于月季的一个珍稀品种,并不好养,但因为在靖菊院中的香樟树给它遮风挡雨,还是容易成活。 梁福家的却发现绿萼有中干根萎的迹象,她迟疑了一会儿,蹲下看着齐青玉,嗫嚅道:“六姑娘,这绿萼怕是不好了。” 齐青玉闻言,将事先写了字的纸条递给梁福家的,可是她哪里看得懂。还是崔姨娘出来了,说明了齐青玉的意思。 她想让梁福家的救它。 梁福家的一时半刻不敢答应,取了铲子轻轻扒开泥土,检查过根部,又抓起泥土辩味,突然脸色大变,怕被人发现,把腰弯得低低的。 崔姨娘问:“还能成活吗?” 齐青玉瞧着梁福家的一惊一乍,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绿萼是被人毒死的,并不是被齐良玉毁掉。 她取出五两银子塞到梁福家的手中,在泥土上画出一个“救”字。 这五两银子接在手中,梁福家的顿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她虽是个花农,却是心思通透。现下这情况摆明是内院太太明争暗斗使的手段,她掺和进去,恐怕不太好啊。 第006章 得到知府夫人赏识 “发什么呆,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六姑娘难道还差遣不了你一个种花的奴婢!”忽然一串呵斥自院门传来,原来是齐良玉站在那处。 她一直贴在墙上听着这里的动静,聪明的她自然想到梁福家的不肯买齐青玉的帐了。 “大小姐教训得是,奴婢这就去办。”梁福家的瞧见了这个小煞星,连忙点头哈腰,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齐青玉拉住她衣角,在地上又画了两个字:保密。 崔姨娘看了,便低声对梁福家的说:“保密”。 梁福家的也是个知厉害的人,连忙称是,退了下去。 齐良玉是看得牙痒痒,崔姨娘不过是农户出身,竟然也认得这么多字! 齐良玉妒火中烧,冷冷地奚落齐青玉:“一棵破树,花五两银子请人搭救,真是败家子!本小姐借出去的银子可是要算息钱的!借一还十!”齐青玉现在这个哑巴挫相,看得她心里暗爽。 五两要还五十两?太贪财了吧。齐青玉瞪着齐良玉,手握成拳,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崔姨娘怕她们打起来,连忙抱住齐青玉,“大姑娘,六丫头要吃药了,妾先带她进屋。”得齐老太太允许,她在耳房支了口窝,为齐青玉煎药。 “崔姨娘可得仔细煎药,若到时吃出个好歹,可别乱咬人!”齐良玉酸溜溜地说了句,才回了自己院子。 却看到了齐大太太坐在亭子里,眉头不伸。 “母亲?”她忙迎上去。 齐大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向何嬷嬷使了个眼色。才牵着她往夷薇院走去。 何嬷嬷连忙领了几个贴身丫鬟守在夷薇院外。 崔姨娘闻福芹来报说是大太太过来了,连忙起身出去迎进里间来。 “母亲,姐姐。”齐青玉下了床铺,向大太太行礼,见她神色凝重,估计是查出谁在燕窝里下毒了。 “崔姨娘,我查出来了,是冯嬷嬷在燕窝里动的手脚。”果然,神色凝重的大太太才坐下,就说出了结果。 崔姨娘一听,吓得不轻,冯嬷嬷可是朱嬷嬷的外甥媳妇,由朱嬷嬷介绍进府里来做事。因为人挺稳当的,做事还算仔细,才给齐良玉当管事嬷嬷。 若是齐老太太追究此事,冯嬷嬷狗急跳墙赖到齐良玉身上,她毒害亲妹的罪名是跑不掉了。接踵而来的会是齐大太太失去掌家的资格。纸包不住火,齐良玉干的坏事会传遍整个豫章郡,落得毒妇之名,这辈子就是作妾,也没人会要她,彻底完了。 好歹毒的计谋,若然成了,就是一箭三雕。 “这贱婢子,竟敢栽脏嫁祸我!”齐良玉早熟,十分清楚名声对女子的重要,一听便怒火中烧,腾地跳起来,“看我不捉她去喂狗!” 冯嬷嬷签的是死契,主子自然是有权利处置她,像这种谋害主子的案件,是可以自行处置。 崔姨娘手忙脚乱地抱住了齐良玉,“大小姐,可是不敢冲动。”她无助地望向齐青玉,又瞬间怔住了。她觉得自己竟然向一个六岁女娃求助,真是邪门了。 “坐下!”大太太喝斥了一声,极严厉地训斥齐良玉:“现在只查出是冯嬷嬷经手,可谁才是指使,你将她喂了狗还能查出来?怎么不使脑子!” 齐良玉一双杏眼恨得通红,却是拿不出话来反驳,咬唇坐下。 齐青玉毕竟经历了世事,本就聪颖,现在性子更是沉稳,闻知冯嬷嬷是经手人后,稍作回忆才奋笔疾书,“冯嬷嬷丈夫是个烂赌鬼,可顺藤摸瓜,切勿打草惊蛇,教人灭口。”她也不清楚谁是那只搅乱长房的黑手。 齐青玉写完,递过去。 大太太亲自去接,飞快地看完,狐疑地打量齐青玉,这丫头怎么如此玲珑通透,心思比大人还厉害?以前怎么没发现? 齐青玉咧开一个可爱的笑脸,小乳牙白白的,下颌脱落的两颗中切牙还没长出来,像一只无牙的小猫咪,显得很无害。 大太太于是便在这样一张无害而可爱的萌脸中,不得不接受人分三六九等,自有天才的说法,而齐青玉就是当中那个天才。 大太太决定派何嬷嬷办这事,她是陪嫁嬷嬷,家中上下十口人都在她娘家帮衬,绝对不会背叛她们了。 “何嬷嬷,这事关系重大,一定要谨慎些,需要花银子便花。”大太太叮嘱。 何嬷嬷一听,连忙上前表忠心,“小姐你放心,奴婢一定办好。奴婢昨天和小姐提过,今个儿晚上回去一趟,到时就让奴婢家的去办这事。他很实诚,又受小姐恩惠,肯定不会办砸了。” 齐青玉心想,若是办妥了此事,何嬷嬷家的,倒是能提拔了在外院用。 大太太从不会使话拿人,听何嬷嬷这样说,取了一张五十两银票揣她手里,便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娘,若查出了幕后指使,女儿要将他扭送官府,要他吃牢饭!”垂着脑袋的齐良玉表情越发狰狞起来,小小年纪就带着丝煞气。 “良玉,娘知道你心里憋屈,可你得听话,不敢私自行动。”大太太顿觉太阳穴生疼,这女儿性子怎么像股绳,就一根呢。“家丑不外扬啊!” “我知道了。”齐良玉心不甘情不愿,重重应了声,细眉拧了起来生闷气。 齐青玉突然扬了扬手上的宣纸,上面不知何时,画了一副肖像,正是齐良玉一张小脸皱成团的丑样儿。 齐良玉瞥见,一把抢过来揉搓成团,扔在齐青玉床上。 齐青玉也不恼,在齐良玉负气离开时,还扮了个鬼脸。 大太太见状,不由得一笑,眉舒目展。 崔姨娘一顿好吓,见主母没动怒,才上前将纸团捡走。 正在此时,何嬷嬷来报:“小姐,朱嬷嬷来了。” “快请。”大太太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又是十分端庄,看不出一丝心底的恼恨。 崔姨娘却是不擅掩饰,愁容满面。为了不引人怀疑,她告退去了耳房。 “奴婢见过大太太、六姑娘。”朱嬷嬷掩饰不住的笑意。 “朱嬷嬷可别客气,快请坐。”大太太站了起来,客气地招呼着。 “哎哟,大太太可别折煞奴婢了。”大太太这话受用,朱嬷嬷笑容满面,却是连声不敢,到底是站住了。 大太太也没坐,一道站着。 “大太太,喜事。”朱嬷嬷弯身鞠了一躬。 “朱嬷嬷快别卖关子了,快些说给我们知道吧。”受她感染,大太太不禁也笑开了。 “梁知府的嫡次女下月初八及笄,梁夫人派人来说,指定要六姑娘负责梁二小姐的簪饰,还请六姑娘后日过府一见。”朱嬷嬷那张布满绉折的脸,从没如此好看过,像一朵娇花似的。 大太太听了,也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这梁夫人夏氏可是眼角高得很,从不在桃夭斋买首饰,都是打发人从京城里采购。 “太好了!”大太太走到床边抱着齐青玉小小的身子,“青玉可听到了,咱们齐家扬眉吐气的机会又来了。”自从大姑子死后,江南那边的生意都不行了。现在机会再次来到,叫大太太如何不欢喜,就连冯嬷嬷下毒搅乱长房的冤气都消了不少。 “大太太,老太太请了彩衣坊的裁缝来给六姑娘做衣裳呢。”可是豫章最有名的丝绸坊。 “做齐胸襦裙吧,那样更娇俏可爱。” “可不是,六姑娘本来就长得俊。” 齐良玉躲在明间的帘子外头,将话听了去,小手握得紧紧的。 齐青玉写了一行字,央大太太读给朱嬷嬷听。 “朱嬷嬷,六姑娘请你给她良玉姐姐也做一套,说是明个儿姐姐准要陪小青玉一起去知府大人家。” 第007章 耗子还给你们 朱嬷嬷也是有眼力见的人,知道齐青玉此说是想讨好主母及嫡姐,当然是顺水推舟道:“那敢情好,本来老太太就有吩咐。” 什么?祖母也要给她裁新衣裳?彩衣坊的绫罗绸缎她可是没穿过。齐良玉的心兴奋得怦怦直跳,小拳头松开了。 哼,什么小青玉,真是恶心的称呼。齐良玉板起了小脸回了自己的靖菊院,取来三字经苦读。 齐青玉说不得话,冲朱嬷嬷笑了。这笑容可甜,甜得朱嬷嬷心都要融化了,以前可没见这女娃这样笑过。 大太太是个明白人,顺手就将手腕的金镯子捊下来塞到朱嬷嬷手中。 朱嬷嬷自是推拒,哪敢收这么贵重的金镯子。 “朱嬷嬷,怎地跟我见外了,老太太跟前跟后都是你在服侍,大老爷来信都有念叨你呢。”大太太忽地不勉强了,将金镯子捉在手上,微叹了一声。 朱嬷嬷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她儿子可是跟在大老爷底下做事。 “对了,你家大明做事可勤快了,大老爷都赞他办事利索,打算调到正堂上去帮衬呢。”大太太边说边把金镯子放到案几上。 朱嬷嬷一听,那是心花怒放,自个儿子长得是白白净净的好模样,会说话脑瓜子又机灵,顶个的好!“哎哟,大太太,你这镯子可是锃亮,瞧这还雕了兰花呢。赏给奴婢,刚好将来娶媳妇作嫁妆。” 她笑眯了眼,侧走一步接个金镯子,腰都弯成直角了。 大太太不急不缓地扶起了齐嬷嬷,颇有掌家主母的风范,“朱嬷嬷太客气了,将来大明要成亲,大老爷还重重有赏。” 朱嬷嬷又是鞠了几躬,才退了下去。 她走后,崔姨娘才将温热的药端上来给齐青玉服下。 齐大太太心情很好,嘱咐了几句就走了,帐房还有事情要办。 齐青玉喝下后,出了一身虚汗,崔姨娘让福芹打来一盆热水,亲自为她净身。 齐青玉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十分安静,心思却是转了起来。那只金镯子她认得,上一世大太太也是给了朱嬷嬷,不过是为了请她在老太太面前替犯了错的齐良玉说几句好话。 郑大明也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懂得高低知好歹,特有眼色,在作坊里学过一段时间,有前途。可惜二十一岁那年到李花村下聘时被山贼杀害了。 本来郑大明是不会亲自去的,但因为对象是大太太娘家嫂子的姨甥女,朱嬷嬷才让他跟媒婆一起去下聘。 由于这个原因,朱嬷嬷便恨上了大太太。 往事如风,齐青玉微微打了个寒颤,却不动声色。 可是李花村怎么会有山贼呢?齐青玉虽然疑惑,但心里有了打算:这些个影响长房命运的事儿,遇一件记一件,早晚一一化解。 傍晚,齐青玉让福芹到靖菊院逛逛,打探一下平日张扬跋扈的齐良玉怎么突然窝在院里头不外出。 十四岁的福芹做事可是稳妥,既打听到齐良玉在看三字经,又没惹起她怀疑。 三字经这书,底下的人即使不识得内容,但也认得那鼎鼎大名的三个字。 原来是想读书识字了。齐青玉琢磨了一下,决定等办完梁知府的事,就央祖母请女先生来教她们读书。 “老鼠,有老鼠!”夜里,靖菊院传出阵阵小丫头的尖叫声。 齐青玉被吵醒了。 突然间又是一阵猫叫鼠鸣后,小丫头的尖叫声又平息了。 齐青玉喝的药会令人嗜睡,困乏得很,复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到老太太那儿请安时,也没人提起昨夜突然传出来尖叫声,也没人挑事,齐良玉平平安安地回了靖菊院。 中午时梁福家的来过了,挑着一担子新泥和一包大概是解药之类的粉末,给绿萼整治了一番。 到了夜晚,又是一阵阵尖锐的“老鼠!老鼠!”的尖叫,可是这一晚猫没出现。 齐青玉恼了,披上外袍,“噔噔噔”地冲到靖菊院。只见齐良玉和福田、福苋抱头窜鼠,比地上活蹦乱跳的几只老鼠还要慌乱。 妈蛋!简直孰可忍孰不可忍,这摆明是有人故意要整齐良玉呢。放作上一世,齐青玉可是不会管这闲事,让齐良玉吓死最好。但是她中毒未癒,天明后又要到梁知府府上去办事。 那可是关系着齐家命运的大事,谁这么坏干这么阴险的事害她睡不了觉! 齐青玉小手一扬,取下头顶固发的小木簪,小身子飞快地在院里穿梭往返,“咻咻咻……”眨眼之间五六只老鼠给绕住尾巴扔到院门口一个木篓里头。 简直和猫一样灵活,齐良玉、福田及福苋不禁目瞪口呆。 随后到来的福芹机警的将盖子压上。 齐青玉微喘着气,一张小脸通红,她想说话,又怕变成鸭公嗓,只好忍着。 因为动静太大,大太太和崔姨娘都起了,问清楚了原由,都有种莫可耐何的感觉。 哪天生事不好,偏偏拣在这个时候。 福芹极有眼色,知道齐青玉要写字了,连忙娶了笔墨和萱纸过来。 “母亲,姨娘,这不是内鬼干的,折了我对他们没好处。准是那金华斋搞的鬼!” 齐青玉不是神算,但她在涉过京城的水深火热,一番思索后当然能举一反三。 齐良玉可不是傻子,听了大太太读出的话后,立刻狐疑地问:“他们怎么不直接把老鼠扔青玉屋里?” 大太太思付:“兴许是长房嫡庶不和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是个人都敢来添油加醋。 她瞅向齐良玉的目光有着明显的责备,“我傍晚已经让人送信给你父亲,希望他回来一趟。良玉你可要好生做人。” 大太太当着崔姨娘和齐青玉的面教训齐良玉,表面上看是失了方寸,可实际上是明训女儿,暗表心迹,希望可以消除嫡庶之间的矛盾。 毕竟现在长房的情况可是不容乐观,要不是她拦着,其它三房的人,不知道要到齐青玉面前嚼什么烂舌根。 兴许是母亲语气太重了,齐良玉咬唇不语,一双杏眼委屈得像兔眼睛一样红。 她们娘俩说事时,齐青玉已经有了决断。齐宅的人总不置于那么傻,在知道她到梁夫人的赏识后,还敢折腾她这个司珍天才。 连忙写下一行字: “拿到后院门房处,让守门的李大叔将这几只老鼠放进金华斋去。” 大太太一边读,一边瞠大眼,院里的人听了,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李大叔长高五大三粗,年轻时是个折腾人的能手,一接到命令立刻让另一个守门的牛大叔好生看守,他则捧着木篓抄小巷往金华斋走去。路上还不忘买了些特别的吃食孝敬鼠老大。 李大叔虽是深夜在外走动,可是也没惹谁怀疑。 直到翌日金华斋黄掌柜打开铺面的门……“天呐,这是怎么回事啊……呜……”他惊惶失措,竟然哀号起来。 听到黄掌柜的哭声,刚过来视察生意的金华斋老板袁老爷和其嫡幼子忙跑了过来。一看专门摆放各种各样精美首饰的铺面乱成一槽,除了锁在柜里的贵重饰物,其余碎了一地,一片狼藉,损失惨重! 还有几只老鼠在乱窜,袁老爷不由得气得眼冒金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岂有此理,我饶不了他们!”深谙其道的袁来贵更是暴跳如雷,偷鸡不到蚀把米啊!他咬牙切齿,甩手就往外冲。 “站住,你饶不了谁!”袁老爷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一听幺儿这样说话定是有什么玄机,立刻跳起来拦住他。 “我……”袁来贵闪了舌头,脸胀成青紫色,却是无论老爹怎么问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总不能让人知道他捉的老鼠没搞定桃夭斋的小鬼头,反而祸害了自家的商铺吧! 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看他怎么收拾齐家那个小鬼!敢抢他袁家的生意。 第008章 嫁祸 齐青玉回到夷薇院,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清晨醒来时,福芹已经打来温水给齐青玉梳洗。 她看齐青玉的眼神比往常多了一份显而易见的崇拜,大家都怕耗子,这小主子竟然不怕,真够厉害的。 能跟到一个厉害的主子,丫鬟的命就更好了,不怕适婚年龄随便指给个小厮。 “小姐,奴婢侍候你起床。” 齐青玉眨了眨眼,送给福芹一个大笑脸。 明眸皓齿,可把福芹看呆了。 仙气飘飘的粉色李花齐胸小襦裙已洗熨好,放在边上的案几上。福芹特地学过怎么穿这种衣裳,侍候齐青玉梳洗后,麻利地替她换上。 这粉雕玉琢的人儿,稍一打扮更显娇俏可爱了。 福芹连忙打开首饰盒挑选发簪。 齐青玉自顾自地编起麻花来,不一会儿就绾了一个麻花心形鬟髻,簪上一朵银丝掐黄缎小簪花,可爱极了。 齐良玉着上一袭明丽的鹅黄碎花齐胸襦裙,系了一件白狐皮制成的斗篷,梳妆后独自来到夷薇院,在明间别扭了好半天才进了里间。 一看到齐青玉的装束,不禁呆了。 “姐姐很漂亮。”齐青玉飞快地写下五个字。 齐良玉顿时黑了脸,不是晓得她不认得字嘛!真是哪壶不开揭哪壶。 齐青玉有意讨好姐姐,取出两朵银丝和粉罗掐成的粉杏花簪。为了表现六岁孩童的天真,齐青玉故意将粉杏花簪藏在身后,跑到齐良玉跟前时,才骤然取出送到她面前,讨喜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齐良玉冷哼一声别过头,却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杏眸不可思议地绞在粉杏花簪上。 半晌后,齐大太太和崔姨娘过来了,惊讶的目光皆在两个娇俏的女儿的头饰上停顿了一下。大太太对她们今个儿的装扮是极满意,稍后带着她们一道到兴晖苑。 半路却给听春截停了,说是老太太免了今个儿的请安,让大太太带着两个姑娘在东升院用膳。 听春恭敬地说完,让后面的婆子将早膳送到东升院中。 两刻钟后,梁夫人派来接应的马车到了。 虽然只有一辆,可是宽敞。 齐大太太带着齐良玉、青玉一起上了马车,何嬷嬷和福田、福苋上了齐家自己马车跟在后头。 梁知府一家就住府衙内院。 梁家嫡幺女三小姐梁荣新特意出门迎接齐青玉。 与粉蝴蝶似的齐青玉见了面后,梁三小姐甭说多高兴了,拉着她的小肉手入了府衙,未有理会大太太等人。 梁三小姐的管事嬷嬷孙嬷嬷很客气,赔了笑脸,寒喧几句迎了他们入内。 “小青玉,姐姐知道你嗓子不舒服,过会把你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就好了。”梁三小姐牵着齐青玉的小手,来到了暖和的西花厅。厅堂正中一张大案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用来做簪花的材料,还有纸笔墨砚。 五个丫鬟在边上侍候着。 果然是官宦世家,用的油烟墨也是从京城若谷书斋采购来的,这种墨色泽黑亮,还飘着淡淡的白玉兰香味,是墨中上品。闺秀皆爱用。 宣纸也是宣城五柳阁的玉板宣。 墨和宣纸都金贵,齐青玉不敢随便动用,她报以梁三小姐一个灿烂的笑容。 梁三小姐吩咐丫鬟上茶点后,才道:“小妹妹,姐姐听说了你的能耐。下个月及笄礼对姐姐来说很重要,因为姐姐的意中人也会来,他是个文雅的人,所以姐姐的簪饰需要别致些,不能只是金银珠宝。” 齐青玉听了点点头,量身订造的簪饰必须配合金主的长相特点和当日所穿的衣裳色彩来打造。 她拿笔在宣纸上写下:“姐姐到时穿什么衣裳?” 梁三小姐拍拍手,不过须臾,两名穿黄裳的丫鬟就搬出了一个衣裳架子。 齐青玉一看,有种被惊艳的感觉。这是一套红绿撞色的纯色齐胸襦裙,色彩十分浓重,却无违和感。既符合少女及笄的喜庆之意,又添了飞扬的神采。 梁三小姐看到齐青玉这表情,有一丝得意:“这是姐姐自己裁的。” 果然眼光挺独到,齐青玉边回想前世可有这个梁三小姐的事,边竖起一个大拇指,认真地端详梁三小姐来,她的脸偏圆,不过五官不错,鼻梁挺直,鼻胆够厚,也算是个福相。 片刻后,齐青玉在玉板宣上写道:“虽然名贵木簪古朴典雅,但三小姐活泼美丽,又是及笄之礼,若是想清华飘逸,小青玉建议三小姐用玉石作簪饰。” 六岁女娃怎么写这样一手好字?梁三小姐脸色微变,却是边看边点头,“小青玉还有什么建议继续写出来吧。” 齐青玉似是没察觉梁三小姐语气中那丝惊疑,继续写道:“小青玉建议三小姐的簪饰选用青玉料,额簪一支,大边簪二支为宜,耳颈无累物为佳。” 梁三小姐想了想,将案上的青玉料取来,置在自己的衣裳上比了比。未几,满意地点了点头。 齐青玉见状,着手设计簪花图纸。 梁夫人身为父母官太太,又是出身皇室宗亲,自然是八面玲珑,在她眼中却少有身份贵贱之分,只是命数各有不同。 与内院夫人来往,她看重的是这个人可识大体,是否持家有道。 齐大太太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谈吐得宜,又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即使是庶女,扬名立万的功劳也是记在主母处),梁夫人自然是高看她一眼。 齐大太太对于这种颇为上等的待遇,其实是有些迷惑。她哪里晓得吴冰蚕前日过府作客时,取出了齐青玉的字给梁夫人欣赏。 当齐良玉提出想到花园去看看时,梁夫人并没拒绝一个充满好奇心的童真孩童的请求,唤了一个二等丫鬟翠柳侍候着一起去。 花园十分气派且格局奇特,乃按照梅花易数中的层进格局布置的风水。 齐良玉便看到花园中无论是山还是水或是花圃,都成梯式,但梯高不过三。因为五数是帝皇之数,民间不允许使用。 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懂得,只觉极有意思,心似飞在云端那么自在。突然飞来几只粉蝶,她忙扑蝶去了。 在假山中曲曲折折走了好远,又过了一道月洞门,齐良玉孤身来到了一个院落前,她不识得字,只觉很气派华丽。 却是不对劲,因为院中有阵阵黑烟冒出来。 “天呐,不是失火了吧?”齐良玉忙上前查看,想唤人来救火,却毫无预警地被人捉住手臂,又被狠狠戳着鼻子斥责:“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芝兰院中放火?” “我,我没有,”齐良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得脸青唇白,奋力想抽回手,“不是我做的,我只是……” “啪啪啪”,连续三声脆响,不止打断了齐良玉的话,更打得她眼冒金星,一道血流自小嘴中流了出来。 “还敢狡辩!定是你偷了三小姐的宝贝,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放火转移视线!” 第009章 你这个贱人 “没有,我没有偷东西,没有……”吴良玉又惊又怕,望着眼前这个贵妇打扮,凶神恶煞的太太,强忍痛楚急急解释。 突然刮了一阵风,芝兰院中的小火小烟被这邪风一煽,顿时猛浪起来,扭着水蛇腰吞噬着美食! “还敢嘴硬!”卢姨娘一见芝兰院的火越来越邪门,心里也是发颤。她边让下人救火,边用话钉死齐良玉,“这里就你一个,就是你做的坏事!” 卢姨娘气势汹汹,一气呵成,又暗暗往月洞门那边使眼色,一抹宝蓝色的身影迅速逃窜。 内院外院一时之间“走水”声四起,接着就听到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有一些轻盈的脚步声。 卢姨娘一听,暗道不妙,知道是梁夫人来了,忙吩咐结实的丫鬟将吴良玉扭送暗室。 吴良玉晓得自己是被人当作替死鬼了,她挣扎着,拼尽力气嘶吼,“娘亲救我……”她不想成为令齐家抬不起头的那颗老鼠屎。 “堵住她的嘴!”卢姨娘厉眼一瞪,没等丫鬟反应过来,自己就扯出一条丝帕塞进了吴良玉嘴中。 洁白的丝帕迅速被血染红。 在八角亭的的梁夫人,忽然望见芝兰院方面隐约有黑烟冒起,已是觉得不对劲了,吩咐陈嬷嬷招呼齐大太太后,加快了脚步往芝兰院赶。 齐良玉去了好久不回,齐大太太心中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第一次到知府家作客还失火了,多少有些不吉利。 突然间听到齐良玉痛苦的求救声,齐大太太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顾不得礼数,直接往梁夫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陈嬷嬷觉着不对路,连忙引齐大太太往芝兰院赶去。 卢姨娘未想会突然刮起大风,狗急跳墙,把心一横咬牙吩咐心腹婆子将齐良玉处理掉,好来个死无对证。 梁夫人和齐大太太赶来时,一众家丁、捕快也已经提了水过来接力灭火。 “夫人,不好了,妾赶过来时,这火势已经大起来了,没来得及通知夫人,妾就自作主张唤人来,求夫人原谅。”卢姨娘乍见到梁夫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从遇见失火的惶恐到看到主母这个主心骨后的镇定,天衣无缝地上演。 梁夫人狐疑地打量四周,“方才我过来时,听到一个小姑娘求救,她人呢?” 齐大太太见梁夫人没首先过问小姐的闺阁失火的因由,却问起齐良玉的安危,心中既感动又叹服。因主人家都发问了,她只好强自压抑下内心的焦灼,静静地听着。 卢姨娘沉下脸,咬牙道:“方才妾过来时,看到一个穿鹅黄齐胸襦裙的小丫头从芝兰院跑出来,二话不说上前捉住她审问,还在她身上搜出了三小姐的宝贝。” 说到此处,卢姨娘从大袖里取出一个雕刻成琴状的白玉来,呈给梁夫人,“那小泼皮,竟敢偷窃还敢放火,真是目无王法!妾已命人将她带往暗室,等候夫人发落。” 说完,卢姨娘恭恭敬敬地望着梁夫人,一副唯主母命是从的恭顺模样。 眼前这位姨娘描述的小泼皮不正是自家女儿?!齐大太太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霎时间就朝梁夫人跪下,急切地辩解:“夫人明鉴,妾身女儿齐良玉万不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恳请夫人查明真相……” “都被我逮个正着了,还说不敢!做贼做到知府后衙来了,我看她就是胆大包天!”卢姨娘厉声打断齐大太太的话。 梁夫人这个当家主母还没发话,卢姨娘就抢着说个没停,还把客人的话给打断了,不止粗鲁,还显失礼。而她这么焦急地给往一个孩子身上按罪名,更是引起了梁夫人的怀疑。 她不动声色地将齐大太太先扶了起来,那卢姨娘薄唇一掀,话还没出口却被梁夫人打断了,“你不必多说,此事事关齐府声誉,还烧了三小姐的芝兰阁,老爷是要过问。你先让人把齐家大丫头带上来。” 却在此时,一个粗使婆子慌失失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夫人,姨娘,不好了,刚才关进暗室丫头自尽了。” “你说什么?!”齐大太太不敢置信地瞪着粗使婆子,仿佛被一柄重陲狠狠地击打在胸口,险些背过气去。 “赶紧带路。”梁夫人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让人扶着摇摇欲坠的齐大太太往暗室赶去。 两个三等丫鬟一脸惶恐地守在暗室外,见梁夫人来了,连忙跪伏在地不敢作声。 齐大太太痛呼一声,扑向里面,发现齐良玉小小的身子平躺在地上,伸手一探,果然没了鼻息。她一颗心不由得像撕碎了般,疼痛难当,抱着齐良玉嘶声痛哭。 卢姨娘见状,嘴边飞快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啪”!下一瞬她却被一个巴掌打傻了眼。 “夫人,你为什么要打妾,妾又没做错事……” 梁夫人语气冰冷,“你这个贱人,谁给你将客人关进暗室的权力!” “她,她偷东西,她放火……” “最好是如此,否则就治你一条草菅人命的罪。”梁夫人眯起了眼,森寒的目光盯得人头皮发麻。 卢姨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夫人这是怀疑妾?妾对夫人忠心耿耿,既然夫人不信妾,妾死了算了……”她边尖声哭喊着边往墙上撞去。 卢姨娘身边的管事嬷嬷和丫鬟却是立刻扑过去当肉垫子,苦口婆心劝慰。卢姨娘没有息事宁人,反而越哭越大声,好像是她死了女儿般撕心裂肺。 梁夫人冷眼旁观卢姨娘折腾,脸色越来越阴沉,黑如窝底。 不消一会儿,下人来报说火已经扑灭,可是芝兰院走了水不能住了。梁夫人烦心,挥挥手让内院管事处理。 梁夫人朝心腹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意会,立刻上前劝慰齐大太太。而遗体应该运往后罩房停放才妥当。 “齐太太,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此事我一定会给齐家一个交待。” 梁夫人说完,又命另一个心腹施嬷嬷,要她将当时芝兰院当值和附近庭院当值的婆子丫鬟,连同福苋及翠柳叫到一处,等她过去问话。 正值此时,梁三小姐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地过来了,“娘亲,女儿都听说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梁夫人看了齐大太太一下,重重地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一直哭得昏天暗地的卢姨娘却扑了过来,神色凄楚地将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一表忠心二表清白。 梁三小姐蹙起黛眉,真是棘手啊,知府老爷内宅出人命,她就别想行及笄礼了?不止如此,似乎她的人生也会因此而贴上扫把星的记号——某人心简直黑透了。 梁三小姐沉吟一会,扬眉睨向卢姨娘,“敢问姨娘这齐家大小姐才十岁,是怎么自尽的,咬舌呢,还是撞墙?或是悬梁自尽呀?” 第010章 捉住这个败家子 梁三小姐眨了眨妍丽的眼睛,迷惑地瞅着被齐大太太抱在怀中的齐良玉。 卢姨娘一听,如遭电击,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她眼睛左转右翻,努力寻思蒙混过关的方法,突然恨恨地瞪了梁三小姐一眼,脚步踉跄地跑了出去。 梁夫人见卢姨娘的人也跟着走了,连忙上前查看齐良玉的遗体,脸部完好——没有撞墙,衣衫完好没血迹——非凶器所杀,嘴巴也没出血——非咬舌自尽,而且脖子也没勒痕。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嘴唇左边的皮肤有着明显青瘀的指痕,似是被捂住嘴巴生生给闷死的。 齐大太太也是反应了过来,“求夫人给小女做主。”无论多么悲痛,她也不敢多说,民不与官斗啊。 因为方才电光火石间,她醒起了一些事,梁夫人姓夏,是一位郡王的嫡次女,位份是县主。打十七岁嫁给梁知府后,却是连续生了三个女儿,无子。 而那卢姨娘入门不到一年,就替梁知府生下了子嗣,虽是庶子,梁知府可宠爱得紧。 方才卢姨娘死咬着齐良玉不放,齐大太太也瞧出了端倪。也推测梁夫人不可能无所察觉,只是权衡利害取其轻而已。 一想及女儿极可能是看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而遭人灭口,齐大太太就心如刀割。 突然一双冰凉的小手捧住齐大太太凉透的脸颊,“啵”的一声印上了一个香吻。 齐大太太瞬间回神,不可思议地看着神情肃冷的吴冰蚕走过来,往齐良玉嘴里喂了一颗药。然后自个女儿倏忽咳了一声,竟然是起死回生。 梁夫人也吃了一惊,忙问神气十足的梁三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梁三小姐得意地笑道:“娘亲莫急,且听女儿道来。” 话说回头,原是如此: 齐青玉挥舞着小肉手,奋笔疾书,不到一会儿就将精美繁复的图样给画了出来。 梁三小姐满意极了。恰逢吴冰蚕过府作客,梁三小姐便领着吴冰蚕和齐青玉到她的芝兰院去玩耍。 谁知道刚从抄手游廊走到月洞门时,突然发现芝兰院鬼鬼祟祟地闪出一抹宝蓝色人影。 梁三小姐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庶弟梁中岳,正疑惑间,察觉齐青玉扯她衣摆,小手指还指向芝兰院屋檐顶。 梁三小姐眯眼细看,才发觉有几缕淡淡的青烟源源不断地飘出,心道不好,立刻想上前盘问。正当此时,卢姨娘跳出来了,逮住了梁中岳,又从他手里抢夺了什么东西。 因为背对,没看清楚。 然后梁中岳被卢姨娘赶走了,接着她就要往芝兰院内冲去,始料未及的是齐良玉竟然出现了。 卢姨娘心眼一黑,逮着齐良玉做那替罪羔羊。梁三小姐看得火冒三丈,刚提起裙摆想冲上去理论,谁知道齐青玉又扯她。 于是梁三小姐看到地上画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吴冰蚕深以为然,表示赞同,这是要入伙的意思了。 梁三小姐深知卢姨娘惩治下人的手段,立刻命小婵抱起齐青玉,三个绕道前往暗室。 果然等了不到片刻,就有卢姨娘的心腹婆子抱着被堵了嘴巴、面目全非的齐良玉走过来。 梁三小姐三人偷听了一小会儿,发现卢姨娘竟然想整死齐良玉,都是脸色大变,惊讶不已。 “怎么办?”梁三小姐居然去问齐青玉,吴冰蚕也看着她。 一根小手指在地上飞快地画着:假死。吴冰蚕点了点头。 梁三小姐性格果断,立刻捡了一块石头冲进暗室敲晕了婆子,又恫吓两个守门的丫鬟要管好嘴巴,接着让小婵和守门丫鬟一起将婆子拖出去藏起。 与此同时,齐青玉飞快地取了齐良玉嘴里的丝帕。 被婆子闷捂过的齐良玉吓得心胆俱裂,得救后整个人瘫软在地,呜呜抽泣。 梁三小姐说:“你别怕,小青玉要你装死,配合我们收拾害你的人。” 齐良玉死里逃生,看到齐青玉纯真美好的脸蛋在眼前越放越大,惊骇至极的心才镇定了些许,闻言不住地点头。 吴冰蚕取出一颗红色的药来,递到她嘴边,“一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齐良玉想着她们不能害自己,张嘴就吞了。 果然就像睡过去一样。 梁三小姐将前因后果交待清楚后,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 齐大太太当然是谢天谢地,将女儿抱在身上轻轻抚拍她的后背。 “齐太太,真是对不住你,请你见谅。”梁夫人先是向齐大太太道歉,才对自个女儿说:“少初,你们的心思我是明白了,可是你父亲那儿……”她叹了一声,没往下说。 一个是商贾之女,一个是唯一的香火,梁知府会如何处理?还需梁夫人明示么。 梁三小姐温柔地将脸贴在梁夫人腹部,“母亲,不怕,你都有身孕了,准是弟弟。你今晚就告诉父亲。” 吴冰蚕闻言,伸出素手托起梁夫人的右手腕号脉。梁夫人也没感到唐突,因为吴冰蚕是她干女儿,喜欢得紧。 所有人都屏神静气地等待诊断的结果。犹其是齐大太太,更是放缓了抚背的速度。 “上个月号不出来,现在三月有余,我可以确定,这是男胎。”吴冰蚕负手而立,笃定地说。 梁夫人不禁潸然泪下。 齐大太太这十年来只生了齐良玉一个女儿,闻言亦是心有所感,细声地恭喜梁夫人。但一想到那卢姨娘竟然如此歹毒,心里止不住的发颤,低声道:“梁夫人,妾身说句不当说的话,眼下这情况,还请当心。” 虽然齐家还没有毒害胎儿的肮脏事出现,但这种事在大宅内院,还是屡见不鲜。 梁夫人沉吟少顷,慎重地对齐大太太说:“齐太太,冲你这句话,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得此抬举,齐大太太连忙福礼,能与知府夫人结交,实是高攀。 “如今有蚕儿实证,良玉并无大碍,今日所生之事又是家丑,还望齐太太息事宁人,不知可否?”为顾及齐大太太的感受,梁夫人说得谨慎,语气透着商量。 “梁夫人言重了,妾身谨遵吩咐,这就带良玉和青玉先回去。”齐大太太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这种话,当然是由梁夫人来说才是妥当,而这个人情可谓顺水推舟。 见齐大太太并无怨恨之色,神色有着感激,是个知深浅的人,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等把这事处理好,我再请你过府相叙。” 陈嬷嬷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在后门等候。 齐大太太别过梁夫人,吩咐齐青玉跟在身边一起走。 梁夫人三人自然是离开暗室到前头去,没走几步,只见孙嬷嬷神色慌张,急步走来。 她一向沉稳,这样慌张只能说是出什么事了,“孙嬷嬷。”梁三小姐连忙迎上前。 “夫人,小姐,”孙嬷嬷喘了口气,急忙道:“奴婢该死,方才跟踪卢姨娘,本来她是要找老爷,可是老爷这个时辰哪里有空。她就让四少爷跑路,还吩咐说今日在外头没回来,若有人诬告就打死不认,没人奈何得了他。” 梁三小姐一听,气得脸都青了,犯了事不知悔改还想抵赖!抵赖就算了,按卢姨娘的手段,极有可能会倒打一耙! 真是不要脸!她迅速领着几个体健高挑的丫鬟去找梁中岳,谁料翻遍整个内宅都找不着。 梁三小姐只好亲自领人去追,根据下人所指的方向直追到北城门外二里地,远远就发现有二辆马车撞在一处,梁中岳正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骂娘。 梁三小姐怒吼:“捉住这个败家子!” 齐青玉闻声知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肉肉的小身子站定后,冲梁三小姐甜甜一笑。 ·~ 注:(梁三小姐名荣新,及笄取字少初。) 第011章 杀人灭口 天空突然下起绵绵细雨,夹杂着凉风打在人脸上,还是十分寒凉。 见三姐已经策马逼近,梁中岳心头一跳,又惊又怒冲几名小厮呼喝:“要是小爷给三姐捉住,你们也别指望有好日子!” 他的手下个个苦哈哈,同样是坐在地上起不来,不知撞什么邪了。 梁中岳气得捉耳挠腮,怒斥饭桶,突然眼神古怪定定地盯住齐青玉凶狠地威胁:“小爷就知道是你这小鬼搞的怪,等小爷过了这风头,有你好受!” 如果连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孩子都搞不定,她直接去撞墙得了,还谈什么振兴家业,守护家人。齐青玉心中不以为然,将花簪插回髻上,眉开眼笑地等梁三小姐过来。 亮闪闪的大眼睛纯真无邪,叫梁三小姐好一阵子怔神,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感,她只好哈哈笑道:“小青玉好可爱哦。” 齐青玉只听到了赞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还不忘指着梁中岳呶嘴:坏蛋! 梁三小姐深以为然,摸了摸齐青玉的小脑壳,“你放心,三姐姐会好好惩罚他,为你良玉姐姐报仇!” 齐青玉点点头,在地上写下:“姐姐,我们先回家,再见。” 绝对不邀功,因这是梁知府的家事,事关到梁知府唯一的香火,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谁知道梁夫人的胎能不能保住,梁知府不会这么傻,为了这种事就将这儿子给废了,顶多抽几小鞭子,禁足一段时日。 梁三小姐也没多想,觉得她们也是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了,亲自将齐青玉抱上马车,“再见。” 回程,一直躲在马车内沉默不语的齐大太太才轻声问:“青玉,方才你是用簪子刺他们的穴位,令他们动弹不得?”她不敢确定,怕是眼花。 齐青玉点点头。这是怀王教她的保命之法,一想起这男子,心里又被忧伤填满,酸酸涩涩的就像吃了一个酸杨桃,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 因为震憾,齐大太太感觉自己心跳骤然间漏了几拍,张口结舌微喘着气,凌乱的眼神闪过疑惑、恐惧还有惊喜。 齐青玉似是不明白齐大太太为何会脸色大变,眨着晶亮的眼眸好奇地打量她。当对方的眼神定格在惊喜这种情绪时,齐青玉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感觉。她察觉一颗心不怨不恨时,会令人不知不觉地轻松起来,很愉快。 在一阵阵辘轳声中,齐青玉小身子微晃着,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齐大太太没有迟疑,腾出一只手,将齐青玉抱到里面的小榻中安睡。 回府向齐老太太汇报了该汇报的制簪进展后,齐大太太还应付了几个弟妹好一会儿,幸好何嬷嬷早就将齐良玉抱走,不然双臂真是受不住。 幸亏齐青玉假装犯困,一直在打小盹儿,几位婶婶嘘寒问暖一番,才通了气,让了路。 后来又去了齐大太太的院子,崔姨娘也过来了。 可能吴冰蚕的药份量重了,也可能是齐良玉还小,所以才会昏睡二个时辰才醒来。 她醒来后,直往齐大太太怀里钻,劫后余生,呜呜低咽。 齐青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将卢姨娘的帐也记上了一笔。 崔姨娘因不明就里,但也感觉到了沉痛的情绪,心疼地望着齐良玉,时不时哄上两句。 外面,何嬷嬷去了趟连接内外宅的垂花门外约三丈远的守望亭,这亭子是专门给内院妇人见不方便入内院的外客用的。 何嬷嬷回来后接过丫鬟送来的茶点,命福田守在外面,才进了里间。何嬷嬷才四十来岁,身强力健,可布茶点时,好几次差点闪了手摔了盘子。 齐青玉心知不妙,却没做声,只绕着自己的小麻花辫儿玩。 “何嬷嬷,事情有眉目了?”齐大太太吻了吻齐良玉光洁的额,哄她不要哭了,才问起何嬷嬷来。 “小姐,奴婢这心里瘆得慌。”在这里间无须掩饰,何嬷嬷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好像很痛苦。 “直说吧。”齐大太太就不相信还能有比今天遇见的事更恐怖。 “冯嬷嬷那口子没了。”何嬷嬷嗫嚅,难过地低下了头。 众人皆是一惊。 杀人灭口?齐青玉心里有些惊讶,也抬眸看向何嬷嬷,还不忘捉了块红豆糕放嘴里咂咂的吃着。 可是何嬷嬷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而冯嬷嬷前日就被大太太打发到镇上去采购些农品,估计午后就能回来。 “奴婢家的查出来初二那天冯嬷嬷那口子赌钱输了,有人借了他十两,又输了。那人又借,他又输,到了下午居然输了上百两。就是把儿女卖掉都没钱还啊。”何嬷嬷声音越来越低,很是悲慽,“有人亲眼望见他们在后巷中交易,那人给了冯嬷嬷那口子一包东西。奴婢家的查过,正是乌头。” 好端端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几人都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怎么死的?”齐青玉写了行字给大太太看。 “奴婢家的大概卯时中接触过他,希望他能指认给他剧毒的人是谁。可是巳末的时候,有人发现他倒在北门柳巷的臭水沟里。” “仵作有查出死因吗?”齐青玉又写了一行字。 “说是醉酒死的,谁信呢。”既然何嬷嬷能猜到冯嬷嬷丈夫是被人灭口,当然也能联想到自己的丈夫很可能会遭受报复。如此一来,面上明显的焦躁难安的情绪也算说得过去。 齐青玉又写了一句:母亲先让何嬷嬷下去休息吧。 齐大太太得意,好言相劝几句,便先让何嬷嬷下去休息。 何嬷嬷迟疑了一会,忧虑使她额上满是绉褶,像老了十岁。“求小姐救救奴婢家的。”她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恳切地请求。 齐大太太郑重地答应了何嬷嬷,她才肯起身告退。 “娘,姨娘,我很怕,怎么感觉好像有人要害我们,他们想把我们全害死吗?”齐良玉抬起头来,一双眼哭得红红肿肿。 崔姨娘闻言,一把将齐青玉抱在怀里,惴惴不安地望着齐大太太,“太太?” 崔姨娘离案几很远,齐青玉挥舞着小手,要喝羊奶,“乖,姨娘给你拿。”崔姨娘连忙端起一碗,试了试温度才喂她喝。 齐太太眉头不伸,一时之间也没主意,看了齐青玉一眼,抽出丝帕想给她拭嘴。崔姨娘忙接了过去。 “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齐良玉被齐青玉一脸的红豆糕逗笑了。 “福芹。”齐青玉用奶在案上画了两个字。 福芹虽然签的是卖身契,但并非家生子。家里有几亩地,兄长是去年乡试第二名。本来还不置于要卖女儿,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福芹祖母摔断了腿,借了不少银子。念及兄长考功名需要银子打点,十二岁的福芹才主动提出要卖身到齐家为奴。 现已有二载余。 齐大太太正愁着,见了也是灵机一触,连忙将福芹喊进来。 齐青玉挣脱崔姨娘的怀抱,爬到另一张案几上,取毛笔醮了墨水在纸上写字。 齐良玉爬过去,看到那支再普通不过的毛笔像有生命似的,在小肉手里面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舞动着,一手漂亮的字就出来了。 齐良玉死气沉沉的杏眼儿霎时释放出渴望的光芒。 “母亲,福芹昨天领了月例,刚好明天休宁回家。福芹兄长是陈仵作儿子的发小,两家常有往来。让福芹兄长去查一查。” 福芹进来后,齐青玉一双乌珠滴溜溜的落在她身上,晶莹澄亮的目光仿佛充满了传说中的狐狸才有的狡诈和算计——福芹顿觉头皮发麻。 第012章 黑衣少年 起风了,嫩绿的枝芽在风中微微荡漾,就像少女妸娜窈窕的身段。 盛放了,蛰伏了一冬的花儿在风中微微招展,就像少女甜美可人的笑容。 福芹家在城北出去十里地的张家村。 福芹在路上遇见村里的张二伯,坐他的驴车回家。离家还有一里地,就见兄长站在村口等着她了。 福芹心中暖烘烘的,家里还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鲥鱼。 用过午饭后,福芹寻了空才与兄长细声说起齐大太太交待的事情。 张家禾听后,立刻答应下来。恰好陈满早上到家里来邀他傍晚过去吃晚饭,若说查这件事,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绝不会引人猜忌。 福芹就知道兄长不会推托,满心欢喜地取出一锭白银,足足有十两,递给张家禾,“兄长,明日我走了,你再交给娘收好。”银钱越存越多,将来兄长考科举时,就不怕没盘缠了。 张家禾先是疑惑福芹哪里来的银子,但马上明白应该是齐大太太的犒劳。这是不得不收的,福芹这样做也是稳妥,因为爹的直脾气准是不许福芹收主家的银子。 张家禾只好先收下,又将傍晚到陈满家吃晚饭的事告知福芹。 谁知福芹说过会就回去,因为六姑娘等着吃酱菜。每次福芹回去时,都会捎上几坛子酸脆可口的酱菜。 “那晚上查到了消息怎么告诉你?”张家禾有些迷惑。 福芹凑近张家禾耳畔,细说了几句。 张家禾皱眉一想,愉快地答应了。 戍时,李大叔换更,打了二两烧酒回家,谁知道在路上给一个冒失的小子碰翻了酒。 李大叔本想呵责几句,但见那小子吓得半死,自认倒霉,放了他离开。 因洒了一身酒好不舒爽,李大叔回家脱了衣裳想洗个澡,才发现腰带别了张纸条。他是个大老粗,但心挺细。一想到自己这几日就帮大太太办过事,若是凭空掉下什么来,定是跟大太太有关,连忙换好一身干净衣裳,对婆娘招呼了声就往齐宅走去。 突然有一个着锦服的小子拦在李大叔前头,但见他白眼一翻,就有四、五几个打手似的人将李大叔围在中间。 李大叔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只玉镯子从锦服小子手上掉落在地,碎成几截。虽然现时大街上还人来人往,但“哐啷啷”的声音还是很惹人注目。 “岂有此理,你这个穷瘪三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抢爷的价值百两的玉镯子,小的们,给爷捉了送官法办!” 袁来贵自认说得滴水不漏,说完还得意地掸了掸手。 这分明是要他做冤大头,李大叔心想不对劲,连忙反驳:“这位公子怎么乱说话,明明是你自个儿扔地上摔……” 还没说上一句话,袁来贵的手下就动手揍李大叔了,不甘白挨打的李大叔连忙反击。 几人扭打在一起,大街吆喝的,看戏的,尖叫的,撤摊的顿时乱作一团。 正当梁三小姐从方提督家作客返家,轿子突然停了,她疑惑地问:“前面怎么回事?” “回小姐,前头打起来了。”孙嬷嬷贴近门帘回话。 “简直无赖,竟敢当街闹事,吩咐下去,全捉回府衙。”三小姐掀帘稍稍一看,下了命令。 “奴婢领命。”孙嬷嬷往前走几步,眼尖地发现有两名捕快已经侯在侧巷,却是不出来。 真是水深火热呀,五个对一个。那个人都被打得口青鼻肿了。 孙嬷嬷冲侧巷那边亮了亮梁三小姐的令牌,金色的光芒打在那两名捕快脸上。下一瞬,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出来制止了袁来贵的人。 此时,李大叔已经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两名差大哥与袁来贵说的什么他没听见,但朦胧不清的眼神捕捉到了属于梁知府三小姐的轿子,他瞠大眼,奋力挣扎往路过的轿子扑去,“三小姐……” 袁来贵使劲朝打手使眼色,一人又抡起拳头准备往李大叔身上砸。 一直关注事态发展的齐青玉眼看不对劲,慌忙从云来客栈二楼临街雅座往下跳。 半空突然蹦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儿,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刹那间哇声四起都准备去接。 轿里头的梁三小姐察觉不对劲,忙掀帘查看,就见一抹黑影在眼前一闪。 三小姐再定睛一瞧,齐青玉已经稳当地坐在一黑衣少年的手臂上,冲她嘻嘻地笑。 “坏蛋,坏蛋!六个坏蛋!”齐青玉指着袁来贵及他五个手下使劲呶嘴。可不知她自己也算一个小坏蛋,齐家因她的失踪业已闹翻了天! “六姑娘,小人……”李大叔鼻翼呼哧呼哧的,好似只有气出没有气进了。 “愣那儿干嘛,赶快送罗大夫那儿去!”三小姐蹙了蹙眉,未想这个挨揍的粗汉是齐青玉的人,有些懊恼。 黑衣少年俯身,塞给李大叔一颗保命的大还金丹,顺便将他拼命从怀里摸出来的纸条接了过来。 罗大夫的医馆距此不远,有梁三小姐的帮衬,齐青玉稍为松了口气。 可是这个少年是谁,怎么不放她下地?男女授授不亲啊!齐青玉撇了撇微微泛白的小嘴儿。 梁三小姐也觉得不妥,朝孙嬷嬷使了个眼色。 “这位公子,请把六姑娘交给奴婢吧,谢谢你出手相救。”孙嬷嬷堆满了笑容,边说边伸手想抱齐青玉。 谁料黑衣少年避开了。 孙嬷嬷双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只能仰望黑衣少年如松柏般修长结实的背影。 梁三小姐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袁来贵眼见春风变北风,形势发展不利于自己,趁他们僵持不下,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捉住他!”眼尖的梁三小姐厉喝。其中一名捕快反应神速,立刻掷出佩刀,正中袁来贵左膝关节。他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袁来贵作威作福惯了,捂住左腿转身就怒斥捕快:“你知道爷是谁吗,竟敢砸爷的腿!” “到公堂上跟知府老爷说去吧!”梁三小姐讥诮地白了他一眼,管你是谁,豫章数她梁家最大! 梁三小姐示意其它闻风而至的捕快一起将袁来贵六人扭送府衙。 回身一看,黑衣少年还是抱着齐青玉不放,一双深邃的眼眸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齐青玉粉扑扑的小圆脸。 隐约可见齐青玉下巴儿尖尖的,黑衣少年纯粹的眼神闪过一丝温情,大概很想掐上一把。 第013章 避之唯恐不及 难道有恋妹情结? 齐青玉也很迷惑。 “相请不如偶遇,不知这位公子可否赏面到云来客栈……”梁少初话没说完,黑衣少年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在雅间落座后,他还是没放人。齐青玉微恼,张开小嘴,利齿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臂上。可是他的手臂像钢铁一样坚硬,她疼得眼泪汪汪,差点咬崩了乳牙。 梁三小姐和孙嬷嬷还有两个贴身丫鬟都像看变态似的瞪着黑衣少年。 察觉对方不太友善的目光,黑衣少年的脸稍微红了红,才晓得放下齐青玉,并解释道:“我妹妹上个月溺水了,这小妹妹和她一样胖嘟嘟很可爱。我一时思妹心切,请勿见怪。” 他的语调低沉而冷硬,看得出不善言辞。 不见怪才怪呢!齐青玉气呼呼地醮水在桌面写下四个字:纸条还我! “噢。”黑衣少年取出纸条,无视众女子异常愤怒的目光,兀自打开念道:“无嗜赌恶习,是溺水而死,死前有打斗的痕迹。” 五双火辣辣的目光顿时调转箭头,直射向齐青玉。 她正咬着手指头,无辜地看看这个,无措地望望那个,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在说:你们也要吃手指吗? 黑衣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面不改色地朝齐青玉伸出了魔掌。 梁三小姐咳了一声,就想要制止,孙嬷嬷却在桌底扯了扯她的衣摆,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就听到黑衣少年沉声教训道:“咬手指不好,肚子会生虫子。”他边说边取出丝帕将齐青玉的手指拭干净,又将丝帕往大袖里塞。 这算什么呀,若是被齐青玉将来的夫君知道有这一茬,不就是往他眼内扎根刺么!梁少初眼疾手快,将丝帕抢在手上。 黑衣少年皱起眉头,不悦地睨向梁三小姐。只那么轻轻一瞥,梁少初莫名奇妙就感觉背脊发凉,手心冒汗——好犀利的眼神,充满威势。 梁三小姐迅速挤出一抹笑,精明地将丝帕递给齐青玉。 齐青玉动了动小嘴巴,无声地说着:“谢谢。”她不止手巧还心灵,笑咪咪地接过了丝帕。 黑衣少年这才发现了怪异,“她还不会说话?”他瞥了梁三小姐一眼,措辞含蓄。 “哑巴。”说了个谎。 黑衣少年沉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可惜之情,坚定地道:“等我找到沈知章,让他给你瞧瞧。” 沈知章是罗大夫的真名,正在喝茶的梁三小姐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你是何人?”她神情充满戒慎,一把扯过齐青玉,护在身后。 “李宇轩。”黑衣少年轻说,冷睿的目光投向齐青玉时变得柔和了些,发觉她脸色不太好,“来哥哥这儿。”他向齐青玉招手。 李宇轩,大名鼎鼎的少年将军! 齐青玉不止脸色不好,心跳也不太好,一颗心扑嗵扑嗵直跳。 上一世没见过不是?他与怀王不对头,也无心卷入皇位之争,一直在驻地没回京师。 或者回过,她并不知情,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珍,哪里能掌握权贵们的动向。 总之齐青玉上一世并没见过李宇轩,不想眼前这个黑衣少年就是。 一双略显惊惶的水眸情不自禁地瞅向他,五官棱角分明如刀凿,两道浓眉如龙翔遒劲,唇丰情不薄,极阳刚帅气。 若是能得他青睐,是不是就能避开怀王了? 闻他招呼,齐青玉倏地一惊,躲到梁少初身后。 齐青玉不是怕李宇轩,而是惊讶于自己的念头,惊讶于这个念头闪过时,心中那种不可名状的疼痛。 梁三小姐虽然没到过京城,可是李宇轩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她也是晓得。十二岁夺得武状元,十三岁二甲赐进士出身。“不怕,出来吧。”她手刚触到齐青玉的小手就吃了一惊,好凉!索性将她抱在腿上,柔声问:“不舒服吗?” 齐青玉小脸泛青,轻轻地拍了拍肚子。 李宇轩问:“谁家女儿?” “小女子是梁知府的三女儿梁荣新,这个妹妹却不知道是谁家。” 李宇轩冷肃的眉目若有所思,虽然梁荣新不愿意透露其身份,但他能查出来。这种小把戏并不会妨碍他想将齐青玉带走。 在他意有所图的注视中,齐青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连忙在桌上划出一个家字。 “好,姐姐这就送你回家。” “我来。” 梁三小姐话未落,李宇轩就接了话。 梁三小姐有些不悦:“李公子,不敢劳您大驾。”站起来顺手就将齐青玉给力气更大的孙嬷嬷抱紧,一副要跟李宇轩干架的架势。 黑衣少年眯起了眼,危险地盯着她。 突然楼下响起一种特别的步伐声,像是训练有素的近卫军特有的三快一慢的节拍。 “李宇轩,本皇子找你找得好辛苦啊。”阴冷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齐青玉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这道异常迷人的嗓音,就又听得“啪”的一声巨响,雅座的门倏地给踢烂了。 一个腰佩华丽的明黄流苏汉白玉佩的锦衣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齐青玉还来不及看清来人容貌,一颗心猛然抽搐,痛得她无法自持哇哇大哭,哭声之大几乎把人的耳膜震破。 在一阵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中,还夹杂着不容忽视的拳头紧握的呖呖声响。 “哄哄她。”李宇轩蹙起了眉,警觉而小心地看着眼前自称皇子的华服少年。 不用李宇轩提醒,梁三小姐都会这样做,因为少年佩饰的图腾,是皇族的标志! “乖,好青玉别哭了。”但孩子哭闹起来,哪会管你是阎王来了还是玉皇大帝来了,只管往死里吼,不把嗓子扯破势不罢休。 梁三小姐还不想因这种小事得罪皇族,祸害梁、齐两家,只好暗暗往齐青玉睡穴处微微一点。 齐青玉蓦然睡了过去。 梁三小姐呼了一口气,高悬的心却没落地,急忙领着孙嬷嬷她们下拜:“臣女参见殿下……” “滚。”自称皇子的少年眼皮也没动一下,冷峻的黑眸只锁定李宇轩,强强对峙。 “臣女告退。”梁三小姐巴不得被赶出来,逃命似的跑了,匆匆忙忙上了轿往后衙赶,到了闺房才把齐青玉唤醒。 第014章 祸水煮起 回到芝兰院,梁三小姐立即解开了齐青玉的穴道,焦急地检视:“小青玉,你没事吧,刚姐姐可是把你弄晕了。” 齐青玉眼神迷糊地望着梁三小姐,小嘴微张,还来不及说话,孙嬷嬷就来了。 “小姐,蜜桔茶。”孙嬷嬷亲自调了一杯润喉的蜜桔茶给齐青玉送来。“什么也别说,快喝下去。”梁三小姐忙让孙嬷嬷喂齐青玉,又严肃地训示: “刚才袁家的少东怎么与你们齐家结怨的事,容后再说。姐姐这里还忙着呢,但你家那个下人,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救活他。你回家老实呆着,不许再自己偷跑出来,听到了没?” 齐青玉咽下最后一口甜而不腻的蜜桔茶,才用力点了点头,老实巴交的瞅着梁三小姐,保证自己不会再乱跑。 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因嚎哭而变得红红肿肿,惹人生怜。 “你才这么点大,长得又是好模样,若是被人贩子捉去,这生就完了。”梁三小姐叹了口气,命孙嬷嬷亲自送齐青玉回去。 此时,齐家已经乱作一团,敲罗打鼓地寻找齐青玉。 “孙嬷嬷,前面放我下去,拜托你了。”齐青玉的嗓子早就不疼也不痒了,但为了给吴冰蚕好印象,才依然如故地闭口禁语。 但此时逼不得已,她只好破禁。 孙嬷嬷一愣,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琢磨透齐青玉奶声奶气说的啥,“可是……” “帮忙。”齐青玉讨好地摇了摇孙嬷嬷的手臂。 孙嬷嬷多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这个小人精肯定有鬼主意,笑道:“好吧,奴婢在这里看着,若是有事就往回跑。” 孙嬷嬷将齐青玉抱下地,吩咐车夫就在此等候。 月暗星稀,周围漆黑一片,成人都难以辩别方向。所以孙嬷嬷不敢走开。 齐青玉却不惧黑暗,得了自由,鱼跃大海,欢快地游了起来。 突然发现前方一条深巷灯火明灭,人声攒动,齐青玉料定是齐家出来找她的人,她小嘴一扁就开始哭,哭得一塌糊涂。 “在那边,大伙跟我来,六姑娘在那边。” “六丫头别怕,姨娘来了。”这是崔姨娘的声音。 “姨娘慢点,等等我。”这是齐良玉。 暗处看了一路的孙嬷嬷这才放心回去。 两刻钟后,齐家为火通明的第二进院前庭,跪满了一地下人。端坐正中的齐老太太身后,站满了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 只有长房分嫡庶之别,分坐她的左右。对于崔姨娘能落座,大家都猜是因齐青玉之故。 被齐老太太抱在怀里的齐青玉,哭得太伤心了,到现在还一抽一抽的。 齐老太太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出了事要大伙一起罚,她首先就让今天守大门和后门的人出来。 十一个着清一色着普蓝深衣罩厚袄子的下人走上前,跪在那儿。 应该有十二个才对,“还有谁?”齐老太太攒着眉头,沉声问。 齐青玉溜出来的时候并没细想,现今见如此大的阵仗,明白老太太动了真格。 正中下怀! “回老太太,李桥换更回去了。”管家杨木回话。 “派人寻他回来。”齐青玉终于不抽噎,齐老太太忐忑难安的心才真算安定了下来。 管家杨木恭敬地应了声,在杂事处那儿挑了个人去办这事。 庭院突然静得针落可闻。 “老太太,老太太……”忽然,一声声催人心肝的泣叫声从内院由远而近。 齐青玉认得这是冯嬷嬷的声音,心中欢喜,可又不忍欢喜。 “哪里来的冒失鬼!还晓不晓得规矩了!”朱嬷嬷当然认得冯嬷嬷的声音,趁老太太发难前开口呵斥。 那冯嬷嬷听了,拼命忍住声,可那死了汉子的悲恸是怎么也压抑不住,哭成泪人。 这种晦气的情绪,老太太是不喜的,朱嬷嬷探了眼老太太的脸色,阴沉得能滴水了,她连忙告了个罪,亲自拐到后头去扶冯嬷嬷过来。 “祖母,漂亮。”齐青玉凑近老太太,吧唧一声啵了个香吻。 虽然含糊不清,但老太太愣是听懂了,瞬间眉开眼笑。“六丫头嘴巴可甜了。” 这一笑,让本来紧张怪异的氛围轻松了些许。 “可不是,六姑娘真是人见人爱呀。”二太太连忙讨好。 “二嫂说得是,不过我觉着母亲真是驻容有术,根本不见老。”四太太拍马屁的本事技高一筹。 大太太和三太太只是陪着笑,没说话。 不一会儿,朱嬷嬷扶着哭成泪人的冯嬷嬷过来了。 老太太大发慈悲,指了个座,朱嬷嬷连忙谢过,扶冯嬷嬷坐下。 “嬷,冯嬷,糖。”齐青玉记得冯嬷嬷会做麦芽糖。 “小宝贝,等会儿,冯嬷嬷遇上了事,祖母可得先问问。”被一双肉呼呼的柔软小手揉着眉心,老太太眼底那抹冷肃才终于敛去。她威严又不失和蔼地问:“冯嬷嬷,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尽管说出来,有我与你做主。” 冯嬷嬷浑身哆嗦,生怕触怒老太太,死死地咬住的下唇已经渗出血来了。 橘黄的灯火打在她泪痕纵横,皱成一团的脸上,尤其 齐青玉感叹,若是手段通天,能吩咐个捕快现在上门多好。 心思才起,那厢就听得有人来通报,“李捕头来了。” 齐青玉几乎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喜,把手塞进嘴里咬住才没暴露。 老太太狐疑地环了四周一眼,“你们谁惹了官非?” 没人作声?她便让长媳曾氏去接待。 “母亲,这外宅的事,还是男人来好些。”二太太忙说,还不忘推了推齐二老爷。 “娘亲。良玉昨个儿受了惊,大嫂还是陪着好。”一向慎言少语的三太太竟然帮腔。 齐青玉有些意外,暗望母亲一眼,发觉她面上对三太太的帮衬有着感激。看来母亲是不大愿意露面。 老太太觉着有理,便让二老爷出去接待。 可是就这一耽搁,李捕头和两个差大哥都已经登堂入室了。 齐老太太缓缓站了起来,与他们见礼。 “齐老太太。”李捕头抱拳回礼,客气地道:“府衙今日接了两件重要的案件,一件斗殴伤人案,涉及贵府李桥。另一件命案,涉及贵府冯嬷嬷的丈夫,所以在下想请冯嬷嬷回府衙协助调查。另外在下还想了解下贵府近来是否有些什么内宅争端。” 李捕头不像其它捕快五大三粗,他身姿修长,方正的脸除了几分正气,还有一分书卷味,看上去极好相与。 齐老太太虽然听得焦心,但她觉得李捕头是意犹未尽,所以还是极有涵养地静侯下文。 第015章 泼得一手好脏水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是闹出了人命,就不得不管了。外间在风传前几日齐六姑娘中了毒,而冯嬷嬷的丈夫似乎难脱嫌疑。”说到此处,李捕头含笑的眼睛横向冯嬷嬷。 然而他的笑却像霜芒似的,扎得人生疼。 冯嬷嬷闻言,脑子轰的一声,顿时眼冒金星,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众人一片哗然。 朱嬷嬷也想晕过去算了,却是不敢,边扶着冯嬷嬷边跪下哽咽道:“小姐,冯嬷嬷两口子断不能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求小姐明察,求李大人明察。” 情况越混乱,齐青玉的思绪却越清晰,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害人,现在她都不能心慈手软了。 她转身挥舞着小手要齐大太太抱。 老太太也没拦,依然从容不迫地命人看茶,淡定地请三位捕头落座细谈。 齐青玉把玩着齐大太太手上的金指环,暗暗地在她手掌上面写字,将从张家禾处得来的消息告知她。 齐大太太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瞅着齐青玉,却见她好玩似的将头摇成博浪鼓,不疑有它。齐大太太无奈何地地叹息一声,将痛心的目光投向何嬷嬷。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一直低着头,隐约可见神色凝重,微胖的身子一直轻轻发颤。 后面二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一直递着眼色,你疑心他,他疑心我,几乎就要动粗了。 几位太太却是缄口不语,只是神色都略显怪异,更有着一丝惊惶。 当齐老太太从李捕头口中,将冯嬷嬷家男人张天福及李桥所生之事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时,她看上去顿时像老了十岁。 家宅不宁,如何将家业发扬光大?她抬头望了眼苍天,苍天深邃高远,毋有言焉。 当齐青玉从齐大太太大腿站起来,小身子扑腾着走到崔姨娘怀里时,齐大太太这才艰难地开了口: “母亲,李捕头。妾身曾查过小女青玉中毒之事,吴小姐也来诊断过,确定是乌头剧毒。当日是吃了一碗燕窝后出的事,妾身起先是认为侍候小女的奴婢动的手脚,但老太太仁慈,妾身怕错怪好人。所以请何嬷嬷暗中调查,她……” “饶命啊,老太太!”突然间,何嬷嬷惊声尖叫着打断大太太:“李爷,饶命啊,奴婢当时也不知道那是毒药……是大太太吩咐奴婢添到燕窝里面去,她只说六姑娘爱吃甜食,加点糖下去。奴婢哪里想到大太太心肠这样歹毒……” 谁会料到何嬷嬷居然会丧心病狂、胡编滥造倒打一耙,齐大太太母女措手不及,都惊呆了,哑口无言地怵在那儿。 齐青玉也显得错愕,要知道如此,怎么也不能让府衙干涉此事,却碍于年纪不得发作。 “够了!”一声喝斥骤起,打断了何嬷嬷的话!众人一瞅,居然是崔姨娘挺身而出,皆是一惊一乍。有人也想帮腔,但上有老太太、府衙老爷在,却是不敢置喙。 “崔姨娘,让她继续说。”齐大太太红了眼。 齐老太太也是震惊不已,脑袋嗡嗡作响,深深吸了口气后,朝李捕头致了个歉,才示意眼巴巴瞅着她的何嬷嬷往下说。 何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奴婢见六姑娘吃下燕窝后直呼痛,吓得半死。奴婢担心出事正想要禀告老太太,但大太太威胁奴婢若是敢泄露出去,就要把奴婢卖给人伢子去,奴婢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呐。老太太心疼六姑娘,吩咐崔姨娘调查此事时,大太太就找上了奴婢,吩咐奴婢把脏水泼在冯嬷嬷身上,好……好……好……哎呀!” 何嬷嬷捶胸顿足,羞愧至极,愣是说不下去了。 众所周知,冯嬷嬷是朱嬷嬷姨甥媳妇,朱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 “到底是为何,你可是说呀?”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努力控制想发飙的冲动,看她几十年来仁心仁德都养了一帮子什么人呐! “说吧何嬷嬷,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齐大太太站了起来,面如土色,沉痛地注视着何嬷嬷。齐良玉惊怕地捉紧了曾氏的手,想要母亲坐下。母亲的手不像平日温暖,而是像冬日的雪块,冰凉得瘆人。 “这位何嬷嬷,本捕头在此,你毋须害怕,尽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李捕头也适时发话了。 齐青玉眯了眯眼,想回头探一探几位婶婶的神色,看有无端倪可察。因何嬷嬷不见得有这么聪明,分明是受高人指点,然而她怕暴露自己的心思,还是忍住了。 何嬷嬷抹了把眼泪鼻涕,才继续道:“奴婢自知犯了大错,每天是阿弥陀佛不下百次,后来老太太又将此事交给大太太调查时,她为了洗脱嫌疑,居然要求奴婢嫁祸冯嬷嬷,还找人……哎!”说到此处,她顿住了,只不住地抹泪,还追悔莫及地瞅了昏迷的冯嬷嬷一眼。 一旦接触到朱嬷嬷探究的目光,却立刻避开,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不是摆明暗示别人,冯嬷嬷那口子是齐大太太找人灭的口! 真是罪恶滔天——齐大太太苦涩地笑了笑,转身望着齐老太太,平静地等候发落。 事关人命,若是自家关上门来处置,还可权宜行事。可是现在上有衙差下有奴仆成群,家丑要外扬,齐家声誉就要一败涂地了吗?齐老太太彻底懞了,良久都回不过神来。 老爷子,齐家就要败在我手里了吗?老爷子啊! 李捕头不敢担误时候,说要把一众嫌犯带回府衙候审。 此事实在太匪夷所思,堪称峰回路转——主母毒害庶女,还唆使下人谋害无辜人命以洗白自己! 所有人再也禁不住窃窃私语。齐老太太却置若罔闻,直了双眼瞪着某处。 李捕头也不管那么多,把话说清楚后,就要捉人交差。 一直交头接耳的众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都有些惶惶不安。 齐青玉却跳下去,拦在齐大太太跟前。脸色青白的齐良玉也扑了过去,惶恐地瞅着李捕头。 李捕头皱了皱眉,本来方便齐老太太这么长时间,就是看在她对豫章颇有建树的份上破了例。现在却是不得不捉嫌犯回去交差了,这两小女娃拦那儿像什么话! 李捕头正想请老太太命人将孩童带下,其中一名手上突然上前低声道:“头,小的想起来了,那娃儿今个儿是坐着三小姐的轿子回府。” 第016章 拯救大太太 全豫章稍有些头面的人都知道——梁三小姐表面随和爽朗,实际上骨子里十分清高,能抱着一个娃儿同坐一乘轿子回府,可见关系匪浅。 三小姐的面子那是非给不可。 李捕头边听边露出些笑容来,望着齐青玉亲切地问:“你就是六姑娘?”他也记起来了,有人招呼过要留意六姑娘,原来六姑娘就是一个奶娃儿。 齐青玉心中微讶,这李捕头的笑容怎么怪怪的,好像想捉她去卖似的……她甩开疑惑,鼓着腮帮子,用力地点点头。 “齐老太太,此事牵连颇大,不如这样吧,在下先把其它人带回府衙审问,大太太就暂时留步府上候审。”李捕头面上虽然还很客气,但语气是不容置喙的。 齐老太太总算是缓过劲儿了,明白这是最大的让步,忙向李捕头颔首致意道:“有劳李爷了。”她暗里向杨木使了个眼色。 杨木身上时刻揣着不下一万两的银票,他晓得老太太的意思,也是躬着身准备送李捕头。 齐青玉心中也是感激,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支还没做好的半圆底环的银丝如垂柳的簪子来。左手执簪柄,右手绕着半圆底环边上的银丝,左手小小拇指偶尔帮帮忙,迅速地绕、缠、掐、捏。 不一会儿,头发般精细的银丝竟然掐成了一双嬉戏的燕子。仅仅依靠这样一双小手,竟然将燕子飞翔的美妙姿态传神地掐制出来,简直神乎奇技。 观者莫不惊叹,啧啧称奇。 当齐青玉从小荷包里取出两颗切割成小小的黑矅石点缀双燕的眼眸时,一支双燕于飞银簪就做成了。 她撒开小脚丫跑到李捕头跟前,“送。”奶声奶气地吐出了一个字。 她齐家……她齐家……谢谢老天爷!齐老太太率先回过神来,泪光闪动、笑容满面地上前,接过银簪送到李捕头跟前,“李爷,六姑娘想送个玩意给李嫂子,如果不嫌弃,烦请李爷转交给李嫂子。” “这个……”李捕头也震撼得目瞪口呆,闻言哈哈的笑了几声将一点窘态掩饰过去,“谢谢。”虽有收授贿赂之嫌,可是人家小娃儿一片诚心,怎么好拒绝。 这时,其中一个捕快取出一瓶专门薰昏厥嫌犯鼻子的药来,放到冯嬷嬷鼻端。 果然凑效,不一会儿,冯嬷嬷就醒了,泪眼模糊的她,只不停地边摇头边敲打地面,痛不欲生。 齐青玉趁这空档,仔细地想了一想前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可是年代久远,太多的细节已经被遗忘。她一心想为母亲撑起一片天,带契残疾的兄长闯出一片天地,因醉心金细工艺,而远离内宅这事。 通常是内宅起了争斗,她总是简单直接地站到大太太曾氏与齐良玉的对立面。久而久之,被孤立又无良助的曾氏郁结于心,齐良玉还没出阁,她就撒手人寰。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姨娘总是一脸惊惶、手足无措。 而她的爹,她怎么没印象? 说来可笑,齐青玉竟然对自己的父亲没印象,记不起上一世的他是生是死,是何模样。 罢了。眼前最重要的是拯救大太太,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齐青玉确信她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 回想起大太太以为齐良玉死掉时,抱着女儿遗体痛哭的模样,齐青玉真有点被锐物戳刺心肝的阵痛。 “大太太,大太太,人在做,天在看呐……”突然一阵尖锐哀号划破沉静的夜空,也将齐青玉飘远的思绪震回。 朱嬷嬷告罪后扶冯嬷嬷一起到府衙去,而另一嫌犯何嬷嬷则被捕快戴上了手铐,疯狂地尖叫着——就像魔鬼形神俱灭前最后的诅咒,令人毛骨悚然。 李捕头把眼一横,手下立马将何嬷嬷嘴巴堵上。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事后,齐大太太曾氏被齐老太太罚了去祠堂长跪。 虽然已经是四月天,可是夜里还是寒气逼人。 崔姨娘想求情送块软垫和厚披风过去,却被老太太院里的粗使婆子给挡了回去。 齐良玉顾不得身体虚弱,用梯子从高高的轩窗爬了进去,一不小心摔断了一只腿。 老太太闻风赶来,看着痛得差点闭过气去的嫡长孙女,一颗心不知是疼痛还是悲愤,竟然狠狠地接二连三煽了状似木鸡的大太太三巴掌。 清脆的掌掴声,在静谧的祠堂轻轻回荡着,一声一声仿似击在人的心上,莫名的难受。 未几,老太太又痛心地道:“你怎么连个陪嫁的奴婢都捏不住啊!” 临近昏死的齐良玉给惊醒了,蓦然瞠大眼,不住地为母亲求情。 小小的齐青玉躲在门后偷看,不知不觉眼中有了泪,晶莹的泪珠像断线珍珠似的,滚啊滚,一直滚到老太太脚边。 “快请大夫来!”老太太暴喝一声,齐氏祖宗牌位都震了震。 “娘莫急,儿子马上去。”是三老爷赶来了。 “姐姐,小青玉会救母亲。”齐青玉小声地保证。虽声细如蚊却被齐良玉听去了,喘着气急急哀求:“青玉,救娘亲,救娘亲,我以后都不会欺负你了!” 一声泣求过后,齐良玉陷入了昏迷。 大太太无语凝噎。 老太太缓了缓脸色,抱住齐青玉:“宝贝儿,你有好办法?”她从没如此无助过,就像抱着自己芳年早逝的嫡女一样,心底空洞的某处似乎慢慢满起来。 “三小姐,夫人。”齐青玉吖吖地说着。 “青玉,让姨娘陪你去?”一直站在门外的崔姨娘战战兢兢地进来了。 齐老太太觉着这是个希望,有梁三小姐帮助,查明真相就更容易了。但齐青玉不同意崔姨娘夜里抛头露面,“芹,芹去。” 齐老太太连声称好,再命一个在伙房当差的麻利的刘婆子陪着齐青玉一起去,还吩咐总管杨木亲自驾车,挑了几个壮丁一路护送。 “吁!”“嘶……”马车疾行到了半路,前方突然出现一个身姿挺拔、神情肃然的黑衣少年拦路,杨木连忙勒停了马车。 “这位公子,小人一家有事要赶路,烦请公子行个方便。” 杨木跳下马车,虽然有些狼狈,但不妨他完美地躬身作揖。 齐家虽然已经十分富有,是豫章乃至九江郡排得上号的富贾,可惜没有靠山没有功名,就连家宅牌匾都只有用“齐宅”而不能用“齐府”。 所以齐家上上下下在外谋事时,都十分谦卑谨慎。 直到齐青玉崛起。 黑衣少年问:“六姑娘?”低沉得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在月色朦胧不清的夜里,显得十分神秘莫测。 第017章 求助 李少将军?齐青玉因去路莫名其妙被挡而七上八下的心,在听到李宇轩的声音后,终于着了地。 她不方便出面,示意福芹出去招呼。 “这位公子,我们有事要到知府衙门去找梁三小姐,事态紧急,请高抬贵手给我们让条道好吗?” 李宇轩好不容易避开了暗探,来到此处无意中发现夜行的马车竟是齐家的,才会想碰碰运气,不料真有缘份。他当然不会错过把齐青玉带走的机会。 至于齐家所谓的急事,相信以他的实力,在豫章郡并他没摆不平的事。 他打定了主意,刚想开口,背后却由远而近一阵宝马急驰的声音。 李宇轩皱起了眉,神色颇是无奈,那是大宛马中的极品踏雪寻梅的马蹄声。当马蹄声越来越近时,他头痛地拧起了眉。 “告辞。”他朝车帘那边拱了拱手,迅速遁入黑暗中。 当急速的马蹄声从马车旁掠过时,齐青玉明显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翳闷感在胸口弥散。 就连齐家那两匹马,也低低地呜咽。 待飞扬的尘土再次飘落,总管杨木倏地一激灵,才回过神来急急驾车往府衙而去。 “求小哥通传一声,齐家六姑娘求见三小姐。” “滚滚,都亥时了,有事明天再说……什么?六姑娘?有请,这边请。” 杨木将几个家丁留在外头看管马车,自己则弯着腰跟在衙役后头,福芹刚抱着齐青玉随后面走。 贴得这么近,齐青玉才发现原来福芹双眼布满了血丝,不知道是惊骇还是困乏,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齐青玉很困了,趴在福芹圆润的肩头几乎睡着。 梁三小姐因纠结该不该告诉母亲今天遇见李宇轩和一位皇子的事,所以还没入睡。闻信,她连忙从芝兰院内出来接齐青玉。 见齐青玉瞌着眼,忙让孙嬷嬷接过来。 通常梁三小姐没睡,孙嬷嬷就会一直侍候在侧。 “给奴婢吧。” “有劳嬷嬷。”福芹觉着梁三小姐不是客套,向她屈膝行礼后,马上将齐青玉交到孙嬷嬷手上。 “六姑娘,瞌睡了呀。”孙嬷嬷娴熟地抱着齐青玉,给她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慈爱地逗着她。 齐青玉心里清明,表面还是睡眼迷蒙,呼呼地笑着。 “进屋吧。”梁三小姐示意衙役招呼杨总管后,几人回了芝兰院。 料想有急事,梁三小姐示意丫鬟打了温水给齐青玉拭脸,好让她清醒过来。 齐青玉便乘机伸了个懒腰,佯装是缓缓清醒过来,毕竟是活了一世繁华,也看了一世荣衰,这门面功夫还是不赖。可当她看清了眼前人时,粉嫩的小嘴一扁,眼泪就像屋檐融化的雪花一样,滴答滴答连绵不断地坠落。 “姐姐倒数三声,小青玉就不许哭了。不然姐姐就送你回家。”梁三小姐性格果断,敛起了笑容。 梁三小姐才数了一声,齐青玉就住声了,努力地咬着下唇不敢哭,小小的身子因抽气而微颤。 孙嬷嬷亲自为她净了脸,才让其它两和丫鬟和福芹一起退下。 “发生什么事,说与姐姐知道。”梁三小姐怜惜地将齐青玉抱到软榻上坐下。 齐青玉一听,便东张西望寻笔墨。 “你就说吧,不怕。”梁三小姐特意问过吴冰蚕为何要齐青玉禁语半年,吴冰蚕莫测高深地回了两个字:修练。 既然是修练,那么危急关头说上几句总不会破功吧。 “母亲给人陷害了,刚才李捕头将犯事的下人带回去了。”齐青玉咬字依然有些含糊不清,梁三小姐是全神贯注地听着,琢磨了一会儿,才总算明白了。 “跟今个儿街上被打的李大叔有关系吗?” 齐青玉摇头,李大叔不过是传纸条的中间人。 也不用她细说,梁三小姐联系前后便想通了,“是因为你中毒的事?”自家关起门来易解决,闹到府衙倒是不方便了,这代表已经立案——“出人命了?” 梁三小姐突然变了脸色。 齐青玉用力的点了点头,现在反而觉得说话累赘了,没经梁三小姐同意就跳下榻,走到小书案旁奋笔疾书。 不消一会儿,来龙去脉都写清楚了,用的正楷,想来梁三小姐能看懂。齐青玉呼了口气,才转身想交给梁三小姐,谁知道她人已站在跟前,还是微微吃了一惊,张圆了眼委屈地瞅着对方。 梁三小姐皱起了眉头,其实她并没读书的天份,所以这上头有好些字她并不认得……真是太丢人了,怎么启齿呢。 梁三小姐很为难。 齐青玉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梁三小姐接宣纸去看,才迟钝地从她尴尬的神色当中察觉出因由来。哎,原来是不认得字。 但是时不我待,齐青玉只好努力地将字音咬准,把来龙去脉好好地说了一遍。 梁三小姐乘机将纸接到手中,边听边点头,心想以后一定要记住这些字是个什么意思! “大街上出了人命,通判官肯定已经立案了,即使是我爹也不能暗地消案。而且巡抚大人正微服私访,大概下个初就会到豫章来,所以这个案件必须会速战速决。” 梁三小姐生怕六岁的齐青玉听不懂,不厌其烦地将所说的话详细解释一遍,才又接着说: “可能会用刑,到时若何嬷嬷死不松口,你母亲主谋之名就跑不掉了。”那是死罪。 齐青玉脸色慢慢变了,一张柔和的小脸阴沉起来。 “你们齐家小家小户,竟然也有这种破事,真是累人。”梁三小姐眉头不展,走到雕兰菱花格扇门边,吩咐孙嬷嬷送份夜宵来。 等福芹接过厨房精熬慢炖的鸡丝瑶柱粥来时,齐青玉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但眸子里的忧愁怎么也掩饰不住。 待她进了碗粥后,福芹将她小嘴巴擦拭干净,才告退。 “小青玉,想姐姐怎么帮你?”其实梁三小姐并不敢确定齐曾氏是否被冤枉,但按照刑法中“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原则,假定齐曾氏无辜,那么幕后指使者真够厉害的。 而眼前这个小人儿,梁三小姐高看不止一眼,所以才有此一问。 齐青玉当然不会傻得以为把难题告知梁三小姐后,对方就会为她排忧解难。 第018章 幕后黑手 因为梁三小姐并不是折子戏里的江湖侠女,她属于皇亲,生来骨子里就比别人高傲一等,与岐黄天才吴冰蚕一样,若接触过的人没有特别之处,绝难入她们的眼。 当然,也别异想天开以为遇了事就能有神仙打救,这世上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己及人。 至于应对之策,只能从颠倒黑白的何嬷嬷身上入手了。 “求见何嬷嬷。”齐青玉眨了眨水汪汪大眼睛,这一眨不止眨出了可爱,更透出了玲珑慧心。 梁三小姐对这种无敌小美娃没辙,只能举手投降。 只是当时梁三小姐并没想过,假若齐青玉没了主见,她是否会助人为乐。然而为齐青玉广开方便之门,却为日后自己身陷囫囵时,打开了一扇逃生的天窗。 齐青玉会毫不迟疑地伸出她灵巧的手,将她从地狱边缘拉出来。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夜里十分寒凉,梁三小姐让孙嬷嬷将福芹领到耳房休息,自己则取出御寒的貂皮斗篷,命孙嬷嬷将齐青玉包裹其中,抱着一起去了后门乘坐马车直奔往豫章位置北面的大狱。 果然不出梁三小姐所料,通判官余森已经在初步提审嫌犯了。 等他整理了供状,就会呈给梁知府正式升堂审理。 当然这件案件梁知府必定已经获释,否则通判官也不能私自提审犯人。 听到外面行礼的声音,余森知悉梁三小姐来了,还带着个娃儿,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放下了惊堂木,出外迎接。 弄明白梁三小姐的来意后,余森也识趣地同意了她们三人入内探视嫌犯。 监狱里的过道很窄,仅通三人并排而行,其作用是遇到劫狱大事时,方便围剿匪徒。 但监狱设计也具有人性化,开有后门,为遭祝融之祸时,保证囚犯可以顺利逃生。 判了刑的罪犯都关在第二和第三进牢房里头,有重重铁门隔断。 而第一进则是尚未定罪的嫌犯关押之所。 左边为牢房,右边为刑房。 果然不出所料,何嬷嬷此时正在刑房中。 刑房阴暗湿冷,一股令人窒闷欲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何嬷嬷披头散发卷缩在角落,望着在昏暗灯光下散发着诡怖幽光,腥红欲滴的各式各样的逼供刑具,恐惧得瑟瑟发抖。 梁三小姐是见识过这些刑具的,所以她并不害怕,悠然地站在门口。 孙嬷嬷脸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温和的眉目却是更显慈祥了,健壮的身体将齐青玉紧紧地搂在怀里,向何嬷嬷走去。 齐青玉要下地,起初孙嬷嬷还兜着貂皮斗篷下摆,但闻梁三小姐一声轻咳,她才将齐青玉整个包裹在斗篷里面,轻放在地上。 齐青玉心头划过一道暖流,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温暖的小手,精准地握住何嬷嬷冰凉透心的粗糙手掌,“我来救你了。” 失魂落魄的何嬷嬷下意识缩手,惊惧的情绪却在霎时间被纯真且甜美的童声抚平,她僵硬地扭头望向来人,“六姑娘!……奴婢……奴婢没有下毒害你。” 她说完,将抖得厉害的双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是拿钳子来也拉扯不开了。 何嬷嬷的言外之意是下毒的与嫁祸齐大太太的并非同一个人?齐青玉现在却管不了下毒的始作蛹者是谁,首先要确定的是指使何嬷嬷陷害母亲的人到底是哪个! 在这种关键时刻,齐青玉再不能瞻前顾后。她努力地将字音咬准,轻轻的说道:“何嬷嬷,是谁指使你陷害大太太?你自小侍候她,她也待你不薄。你一家老小上下八口人都在她娘家手中捏着,你就不怕曾家鱼死网破?” 刑房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叶落可闻。 她稚嫩的声音竟然带着一股奇特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何嬷嬷呆滞的眼神渐渐灵活起来,语气却是镇定不少,“奴婢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她,对不起啊。可奴婢没有办法,奴婢……”说不得啊! 齐青玉迅速分析齐氏一族与曾氏一族,究竟是谁与齐大太太仇根深种,非要整死她不可。但她并不记得上一世除了她之外,母亲与齐良玉还有其它仇人? 齐青玉只能这样推测了:“是那人捉了你的家人要胁你吗?”要使一个全家皆为奴籍的奴婢背叛主子,只能是人命关天。因为奴婢杀主、祸主、巫主,只要罪名坐实,其家人都会被发配边疆充军。 何嬷嬷就属于祸主。 家人?何嬷嬷只听见了这两个字,暗淡的混浊的眼睛倏地放光,鼓得圆圆的。刚止住的眼泪又再次倾泻而出,声嘶力竭地嚎哭。 这种莫可名状、摧人心肝的凄楚,侧面印证了齐青玉的推测。 “只要你告诉那人是谁,我就有办法救你们,三小姐在那儿呢,嬷嬷不相信我,还能不相信三小姐吗?”齐青玉逼不得已,只好拖梁三小姐下水。察觉身后的目光还是暖暖淡淡的,并没变得锐利,那代表三小姐并不反感被她利用。 齐青玉忐忑的心稍为安定了些。 “说不得,说不得,说不得……”似乎是着了魔般,何嬷嬷极力挣扎着,一双污秽的手一会儿在空中乱捉,一会儿紧紧地捂住双耳,低低呜咽:“好惨啊,说不得……” 她又突然紧紧地捂住脸,疯狂的痛苦不堪的神情令人揪心。 就连见过血光、性情坚毅的梁三小姐,眼皮也跳了一下。 齐青玉敛神,闪着睿光的眼神透过指缝望进了何嬷嬷的眼内。她仿佛看到惶乱、悲哀、绝望和恐惧深深地裹挟着这个年逾四十的女子,那种无望的死气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齐青玉心中的疑窦也越来越深:是谁与母亲有仇,又能令何嬷嬷就是死也不愿意供出幕后黑手? “要用刑么?”一直作壁上观的梁三小姐终于开了口。 齐青玉螓首轻摇,那样只会使何嬷嬷更早地结束性命,好坐实大太太的罪名。 梁三小姐边说边向何嬷嬷逼近,“小青玉,你还小,你不懂刑房刑具的厉害,它可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以令人灵魂出窍,甚至可以令人非人。” “求姐姐手下留情。”齐青玉明白梁三小姐的意思,若是她问不出个所然来,通判大人也是要提审,到时定了案,一切都枉然。 一更天的铜锣已经敲响,牢房的寒气更重了。 就连呵出的热气也能轻易看见。 齐青玉的心泼凉泼凉的。完全没料到,她的重生会提早将齐大太太逼向绝路,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口舌如吃黄莲般苦涩。 “奴婢罪该万死,确实是齐大太太曾氏指使奴婢下毒害齐六姑娘……”何嬷嬷低声喃喃,再一次指证齐曾氏从下毒害人到为了洗脱嫌犯,不惜嫁祸并杀害他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若齐大太太被提审时死不认罪,那么酷刑加身的不会是何嬷嬷,而是她。 齐青玉的心倏地一窒,莫名其妙地疼痛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探到头上取下尖细的银簪,指着何嬷嬷沉声问:“告诉我,是谁指使你陷害我母亲?” 稚嫩的童声竟然透着一股诡异难测的威慑力量,直钻进何嬷嬷耳内,她浑身不住地激灵。 齐青玉趁她走神之际,倏忽站起,将尖细的簪尖精准地扎向何嬷嬷头顶神庭穴中,力度适中地原地转了三下。 何嬷嬷倏地一激灵,纠结的眉头却慢慢松开,神智也渐渐变得恍惚起来,那表情就像三魂丢了七魄似的。 齐青玉屏神静气观察着,约莫时间到了,才迷惑又可怜地问:“何嬷嬷,是哪个坏人让你害母亲?” 良久后,何嬷嬷吐出三个字:“大老爷。” 第019章 上一世的人情 “……”怎么会这样!齐青玉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像被带刺的鞭子狠狠抽打,一股寒意倏地从脚底升起,瞬间狂窜到四肢百骸。 她几乎站不住。 孙嬷嬷眼尖,立刻将她护在怀里,却是重重地叹息了声,探询地望向主子。 梁三小姐秀眉拧起,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一碗毒燕窝引出一场命案,一场命案引出一个丈夫谋害妻子的曲折离奇的案中案。 事到如今,谁都无话可说。 “姐姐,怎么样才能……”怎么样才能让这件事回到内宅解决?齐青玉说不出口。 “巡抚必定会查阅卷宗,像这种人尽皆知的命案,无法瞒天过海。”梁三小姐怜惜地望着齐青玉,小小的如春苗的年纪却要承受着这种痛楚,真是难为她了。“选择吧,夜深了。” 弃了大太太,齐青玉自己的生母还能扶正,其实……梁三小姐脑子冒出这个想法时,很鄙夷了啐了自己一口。 齐青玉也知道,她只能在父与母之间作出抉择。母亲谋害人命已有人证物证,而父亲尚还平平安安地躲在暗处看这场由他一手谋划的劫难。 但一个男人对待发妻这样无情,到底是为什么? 除了女人,齐青玉想不出其它理由。 但并不是如梁三小姐之言,只能二选一。 上一世,齐青玉并不认得梁知府,但她认得余森。 余森后来官至大理寺少卿。因他铁面无私,得罪权贵犹不自知,当时是齐青玉发了慈悲出面帮了他忙,才不至于被诬陷。 而余森是个老子,他的母亲患有严重的喘症,也是她求怀王开恩命御医到他家中为老太太诊治。因他清廉,药中有珍品,他哪里买得起,还是齐青玉付了药钱。 七七四十九贴药终于治好了老太太,余森说齐司珍之恩德,他没齿难忘,即使今生不能相报,来生也定当报以涌泉。 齐青玉凝着梁三小姐恳求:“姐姐,小青玉想与余大人说几句话?” “你要能说得动他,我自然会在爹爹面前为你齐家美言。”余森有个外号,茅石!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齐青玉满是倦色的眼眸瞬间溢出感激的笑意,高兴得想马上跳下地去找余森。孙嬷嬷却是不怕累,直接抱着去了。 齐青玉与余森密谈了约一盏茶的时间。 齐青玉出来时,笑逐颜开。梁三小姐知道她成功了。 后来梁三小姐问孙嬷嬷他们的谈话内容,孙嬷嬷说听不懂,是一种很绕耳、像是蛮地的话。 梁三小姐并没追问。齐青玉与梁三小姐分别时,耳语了几句,才上马车。 齐青玉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余森愿意给她三日的时间来暗地处理此事。 介时需要处置谁,只要给他一个天衣无缝的依据来定案即可。 齐青玉和一众家仆回到齐家时,已经很晚了。 因为齐良玉受了重伤,老太太允了大太太照顾她,所以大太太不用在寒凉的祠堂过夜。 齐青玉太累了,窝在福芹怀里一直到了荑薇院才醒了。 明间灯还亮着,该是崔姨娘在等她。 崔姨娘大概也是瞌睡了,直到福芹唤她,才倏地惊醒过来。 崔姨娘接过齐青玉,吩咐福芹下去休息,自己则抱着女儿一起到里间。 她摸着上好的貂皮斗篷,心想这女儿是多得梁知府家的小姐疼爱,如此贵重的斗篷竟然让披回来了。她也算是沉得住气,想让女儿好好睡一觉,明天再仔细问。 未想齐青玉突然睁大眼,像梦呓般喃喃:“姨娘,父亲在豫章?” 崔姨娘闻言,脸色陡变,双手发颤,差点就没抱住齐青玉。 小人儿伸了个懒腰,又继续睡觉了。兴许太累,微微打着呼噜。 崔姨娘躺下,紧紧地掬着心口,忧愁的美眸定定地望着素花厚帘子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觉沉重。 翌日,齐青玉睡到日上三竿。 福芹生病了,崔姨娘也不在,她身边的珠儿奉命侍候齐青玉。 昨夜微风细雨,如今雨过天青,艳阳高照,是不是代表一切都还有希望? 齐青玉坐在小院中,边吃点心边想。 雨后青青小草的清香,还有靖菊院中杏花的芳香、和朝阳的万丈晨曦包裹着齐青玉,她真想再睡一觉,就在这柔媚的金光下。 “吃。”齐青玉指了指香甜的银耳八宝粥,珠儿连忙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 不过只吃了小半碗,齐青玉就不要了,她伸手又捉起一块黑芝麻糕,准备送小嘴里去。 谁料眨眼间那糕点居然不翼而飞,去哪儿了? 齐青玉跳下地四处张望,除了两眼发青光的珠儿外,鬼影也没一个。 奇怪了。 齐青玉又坐下,不信邪地再捉起一块红豆糕飞快地往里嘴送——好吃!甜甜的、很爽滑。 齐青玉得意地噘起小嘴,那只鬼来抢呀!怎么不来了!她挑剔似的东张西望,再回头时倏地发现她手上的糕点再次凭空消失了。 突闻“咚”的一声大响,齐青玉侧身一看,原来是胆小的珠儿直挺挺地躺倒了。 真没用,还是个生了娃的呢。 齐青玉心里很嫌弃,小嘴却是一扁,不需酝酿情绪,放声大哭的瞬间,一汪清泉同步泛滥。 刹那间哭成泪人。 “本皇子命令你闭嘴!”一声压抑怒火的抽气声倏地从杏树上头响起,接着是近乎捉狂的喝斥。 齐青玉猛地一震,不止没有住声,反而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在小院子中瞎跑,边跑边扯着嗓门“呱呱哇哇”地嚎哭。 忽然一双长臂伸出,将她抱在怀里,“乖,别哭了。” “呵呵,”与此同时,一位自称皇子的锦衣少年冷笑几声,如燕般轻盈地从树上跳下,盯着李宇轩嘲讽地冷哼,“本皇子还以为你当缩头乌龟当出自豪感来了!”原来还晓得爬出来。 莫名其妙被人抱起,齐青玉虽是住了声却也受了惊,十只小手指胡乱地抓挠着。 不消一会,红痕纵横交错遍布李宇轩阳刚气十足的脸颊,有趣的是他依旧古井无澜,沉声向锦衣少年求情:“微臣有罪,请皇子责罚,然童言无忌,请皇子开恩。” 锦衣少年望着像冤大头似的李宇轩,犀利的眉目闪过一丝促侠,似在暗爽。“这次就算了吧。” 但眼角余光在瞥见齐青玉泪眼婆娑的小脸蛋时,锦衣少年眼角狠狠一抽,“把这臭丫头弄走,不然本皇子砍了你头!” 第020章 媳妇?未尝不可 锦衣少年最讨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这丫头绝对有成为这种女人的潜质! 李宇轩闻言并没动,像座山似的屹立着,他取出一条洁白的丝帕仔细地擦拭着齐青玉小脸上的泪水。“六姑娘乖,那人位高权重,不爱见人哭,你以后见了他都要小心些,最好是见了礼就离开。” 说白了就是那个自称皇子的不是好人,见了他都要绕着走。 什么意思?齐青玉懵了。 她是隐约觉得这个皇子可能就是怀王,却是胆怯不敢一顾,所以才会放声痛哭惹他嫌恶,以错开上一世与他纠缠在一起的悲惨命运。 齐青玉严肃地对自己说:绝对不能再去招惹怀王了。 即使将来进宫当司珍,也是在后宫深处,与权倾天下的怀王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条道。可李宇轩这般说是什么意思? 锦衣少年才好看些儿的脸色,又阴沉起来,冷冷地瞥向李宇轩。他应该也想知道李宇轩此话是何意。 面对齐青玉疑惑的眼神,李宇轩不解释反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青玉吐了三个字,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对方肯定听不懂了。 “哈哈,笑死了,是个哑女。”锦衣少年皮笑肉不笑,嫌弃地白了李宇轩一眼,好像在说:你眼光也太差了。 “没关系,我找到沈知章了,到时回到京中,让他给你治好。” 齐青玉惊愕地望着李宇轩,他眼神坚定,不似说笑。 言下之意,他是要将自己带回京城?齐青玉的心不觉有些惶乱,挣扎着要下地。谁料李宇轩抱得紧紧的,在不伤着她的同时,固执地将她圈在怀中。 “是当妹妹呢,还是童养媳?”锦衣少年风凉话飘起。 “媳妇?”李宇轩闻言,十分认真地审视齐青玉一会儿,刚硬的脸部线条浮起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未尝不可。” 齐青玉心里蓦地一窒,瞳孔瞬间收缩,心里有个声音让她马上离李宇轩远远的;却同时有一个声音要她把握机会,绝不要放开眼前年少老成且能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有了他,天塌下来她都不怕了! 她被两种声音吵得心乱如麻,一阵接一阵的颤栗。 齐家的危难还没解决,她怎么能撒手不管?她……怀王就在身后……她……“哇!”她惶恐不安,又挣脱不了李宇轩的怀抱,别无他法只好再次放声嚎哭。 其实荑薇院外早就奴婢成群、亲人成堆要冲进来一探究竟了,就连齐大太太也抱着齐良玉站在外头。 可是明晃晃的大刀阴森森地亮在众人面前,更兼有象征皇权的龙虎金牌闪瞎了他们的眼,他们升斗小民也不敢违抗上命不是。 李宇轩是不怕女人的眼泪,因为他家里十二个女人都是水做雪捏的,平日里最爱做的事就是哭。 父亲出征时,哭;父亲凯旋时,哭;父亲到她们院子,哭;父亲不到她们院子,哭。 生了个闺女,哭,生了个男嗣,哭……镇北将军府每天最不缺的就是妇人的泪水,要倒在一处,恐怕能把西湖填满。 换句话说,李宇轩已经习惯了女人的泪水,但哭得像齐青玉那样可爱、惹人心怜的却不常见。“乖,不哭了。” 齐青玉刚想给他面子住声,胸前衣襟蓦然一紧——她的后领被人拧起来了! “啊!”齐青玉吓得半死,一双小手拼命想捉住李宇轩的襟领,偏偏他松开了手,而她被人轻易地提拎了起来,像只小猫似的在空中张牙舞爪,却毫无用处。 锦衣少年拎着齐青玉在空中轻轻晃荡,凶恶地威胁道:“你要再敢在本皇子面前哭一声,就把你扔去喂蛇!” 齐青玉倏地打了个寒颤,委屈地探向李宇轩,不解他为何会让怀王得逞,水汪汪的眼眸才瞥过去,就怔住了。 李宇轩正被人用一把钩镰刀钩着脖子,恐怕那人轻轻一用力,他的脑袋就会掉到地上。 齐青玉吃惊地将目光上移,触及钩镰刀主人的相貌时,不禁悲喜交集——端木荣。上一世为了救她,命丧悬崖的硬汉子。 他是怀王的贴身护卫,虽年方十六,却天生神力勇猛过人。 端木荣接触到齐青玉复杂的目光,有些费解,自问从来没见过这小女娃不是,手上的钩镰刀却没一丝松懈。 锦衣少年狭长的黑眸危险地眯起,他跟她说话,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护卫? 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决定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的小女娃!“本皇子……”他将齐青玉转过来,面对面四目相接的刹那,不期然火花四射。 他像触电似的倏地止言,眼中的齐青玉像变成了一条丑陋的毒蛇,被他狠狠地扔了出去。 齐青玉不过是按耐不住内心的煎熬,才拿出勇气看他一眼,果然是少年怀王!面如冠玉、俊美无双,眉梢额角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是那么的刺目。他深邃的黑眸对她流露出的嫌恶是那么的剜心…… 以这种被扔出去的蛮劲和速度来看,她已经打定摔成肉酱的准备。 可是臆想中的疼痛却没来临。 齐青玉感觉自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抱在温暖的怀里,飞快地张眸一看,是李宇轩担忧的脸。 “殿下,微臣明日回京,不知殿下可需要微臣护送?” “滚!” 锦衣少年目光阴鸷,瞪了李宇轩一眼,头也不回地从荑薇院正门往外走。却在跨出门坎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一顾,暴躁的眼神落在梨花带雨的齐青玉脸上,不过一瞬。尔后狠狠地一拂袖,走了。 齐青玉的心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微微发怵。 李宇轩却没发现,正式向齐青玉表达了他的意思,他妹妹惊水而亡,他想将她带回去给伤心欲绝的母亲抚养。待回京与家人商量后,会正式派人过来接她。 但是李宇轩这一去,竟是八年未曾得见。 对李宇轩的承诺,齐青玉本来也没放在心上,所以没有探究原因。毕竟她并不想依靠谁而活,所谓靠人不如靠己,若自己不争气,纵然有个当皇帝的爹也是枉然。 由于五皇子的近卫队长交待不许声张,即使齐青玉的亲人焦灼得就被架上火上烤,却不敢越雷池半步找她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威凛然不可侵犯。 齐青玉耳根子倒是清静,可是她的心很难受。 就像中了剧毒,解药明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当她伸手去取时,却发觉不过是幻象。 揪心。 第021章 两个贵人 因伤神累体,曲终人散后,齐青玉便睡了。 待她睡醒时已是晌午。福芹、珠儿相继病了,齐老太太暂时把内宅事务交给二太太管,所以二太太调了自己身边得力的家生子福霞、福荷来侍候齐青玉。 可谓下了血本,因这本来是打算给嫡亲三姑娘当陪嫁丫鬟的人选。 二太太更是殷勤地亲自候在荑薇院的小亭子,等待齐青玉醒来。 可是后来四太太来了一趟,二太太拧着眉走了。她当然也不许别人留下,拖着四太太一起走,还不忘吩咐守门的粗使婆子,一旦发现三太太过来,要即刻上报。 齐家里里外外忙得热火朝天,女人们弄嘴咂舌就没停过,似乎并没因尊贵威仪的皇子驾临而影响到什么。 齐青玉顾不得去想怀王及李宇轩,刚饱餐一顿,梁三小姐的马车便来了。 福霞连忙告诉了二太太,她扭着水蛇腰过来,说要陪齐青玉去。 可是齐青玉眼巴巴地瞅着外面,嘴里含糊不清一个芹字,说了不下五遍。 二太太总算听懂了,为了不惹恼这个香饽饽,还是让福荷将福芹找来。 幸好福芹身子不错,休息了一上午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二太太懂得齐青玉喜欢别人抱,是个懒得走路的主,为了避免福芹传染她,还是让比较高挑的福荷抱着齐青玉,再派了个得力的婆子陪着,这才放了人。 到了知府后衙时,孙嬷嬷前来接应,见有生面孔,根本没让齐家的奴婢跨过后罩房那扇通往内院的大门。 孙嬷嬷亲自抱过齐青玉,回了芝兰院。 吴冰蚕也在,手执一本诗集在看,见齐青玉来了,不过微微颔首致礼。 梁三小姐瞧见齐青玉双眸核桃似的难看,伸手将她抱过,放到软榻上,送上一杯精制的蜜桔茶,“喝了。” 齐青玉乖巧地一口气喝了一半。 梁三小姐才道:“你这个小人精,昨晚让我派人跟踪你崔姨娘,果然有重大发现。”其实是她亲自出马,但没透露给齐青玉知道。 齐青玉眨巴了下眼睛,期待地看着梁三小姐。 “你崔姨娘去了找你爹,两人一见面,就是*,孩童不宜。”梁三小姐敛容,正色道:“约莫半个时辰后,”害她等了这么久,真想动粗!“他们才说起正事来。” 齐青玉上一世到死时还是处子,这人事未经的,不免有些尴尬。但为免损害她童真形象,只是很费解地瞅着梁三小姐,等待她的下文。 “你爹说,齐大太太以前害你姨娘小产,是个毒妇。他便趁你被人下毒药之机,设计陷害你母亲。若你母亲死了,你姨娘就能堂堂正正地扶为正室。”梁三小姐的语气有些微激动。 齐青玉听后,其实是松了口气,因为并非父亲下毒要害自己。父亲恨母亲的心结是因他以为母亲害姨娘流产,是个毒妇。 那么她姨娘是怎么想的?齐青玉比较在意这个。 因为这会影响她未来的布署。 “你姨娘还算是个人,她一直规劝你爹放过你母亲。”梁三小姐在说齐青玉父亲时,脸上浮现的鄙夷之色,此刻才散了。 这世上,最令嫡出的人憎恶的不外是负心的汉子、恶毒的姨娘。 齐青玉有些悻悻然,她猜想若是姨娘与父亲同一阵营的话,梁三小姐会不会冲进去拔刀杀了他们。 想到此处,齐青玉咧嘴笑了笑。 小妮子笑得真是古怪!梁三小姐眯眼问:“快说,你打算怎么办?” “生病,逼我姨娘让我爹回家,就在今夜。” “有什么用?” “让他张大双眼睛看看他的发妻嫡女被他害得有多惨。” “你不相信是齐大太太害你姨娘流产?”在梁三小姐臆测中,齐青玉应该恨嫡母才对! “她没这么傻。”按照齐青玉在祠堂观察齐大太太被老太太掌掴时的神色,该是个沉得住气并尊重长辈的人。 这种人通常不会亲自去挑事,而是会静静地看花开花落,春去秋来。 齐青玉还真有那么一点喜欢母亲了,而姨娘那种懦弱的性子虽然不好,可是心善。她们二人应该能平起平坐、和平相处,只要那个能左右她们人生的男人懂得相处之道。 梁三小姐扬扬眉头,抱胸坐着再没说话,不过齐青玉倒是彻底扭转了她潜意识中对庶女的轻蔑。 这时,吴冰蚕却放下了诗集,坐到齐青玉面前,抚上了她的脉。 “再闹会伤及内腑,你想清楚。”她号完脉后,这样对齐青玉说。 梁三小姐撇撇嘴,“冰儿,你就帮帮她吧,看在李少将军的份上?” 吴冰蚕倏地一颤,清冷的小脸覆上一层淡淡的诡异的红晕,“我帮不帮小青玉,与李少将军有何关系。”虽然语调僵硬,却毫无情绪。 齐青玉心里暗暗高兴,眼前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子是她的贵人!太好了。也将梁三小姐说的话记在心里,若吴冰蚕钟情李宇轩,没有与她抢的道理。 说话间,吴冰蚕取了一颗白色的黄豆大小的药丸给齐青玉看,“这是会令人身体发热的药,你且认好。”别胡乱错服。 见齐青玉点头,她才用丝帕包裹好,放进齐青玉的小荷包中。 吴冰蚕谨慎的天性由此可见一斑。 梁三小姐抚掌,“正事完了,放松一下吧。”说罢,命人取来古琴,洗手焚香,端坐琴前弹奏。 清香袅袅,琴声悠扬。 齐青玉好奇地坐直了身子,只见吴冰蚕也取出了一柄玉箫与梁三小姐相和。 这种风雅之事,一头钻在簪饰工艺中的齐青玉是不懂。上一世怀王与宾客宴乐时,也从来不让她露面。醉酒闹着要请她出来赏乐的人,后来都神秘失踪了。最后进了宫中的司珍房,更是闭门造车。 原来一件死物,通过人的抚拔吹弄,可以发出如此悦耳动听的乐韵,丝丝绦绦、洋洋洒洒,足以洗涤凡心。 齐青玉缓缓闭上眼,放松身心躺在软榻上,在悠扬的乐声中,感觉到了一阵暖流将自己包裹住。 原来在危难关头,能有人出手相助是那么的美好,就像在暗无天日的万丈深渊,忽然乍现一缕曙光一样。 虽然上一世她并没真正的朋友,但相信今生,她会知交遍天下,不会再顾此失彼了。 阴谋诡计中,总有知心人。 萧四娘,你等等我,赶明儿咱们喝一盅,我一定会学会喝酒。 马车行走的辘辘声不急不缓地响起,齐青玉蓦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置身马车温暖的软榻上,身边只有吴冰蚕一人。 “你刚才睡着了,手不听使唤将药吃掉,我送你回去替你圆谎。”吴冰蚕虽语调平平,但对齐青玉的爱惜之情不难从话中品出。 齐青玉高兴地笑了,吴冰蚕居然忍不住捏了她脸蛋,很软很滑,像能捏出水来。 “我舅父已经启程进京了,我不日也会离开,你保重。”吴冰蚕说话逻辑很怪,还没离别就已经将辞别的话说出。 吴冰蚕冰清玉洁,又深得京中贵妇的喜爱与倚重,一生顺遂。齐青玉也没什么要对她说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摇摆着身体,又欢喜地笑着。 吴冰蚕似乎被感染了,也微微地笑了笑。娇颜如天山雪莲初放,一刹芳华,足以回味一生。 周围突然响起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吴冰蚕立刻吩咐马夫停车,她下了马车望着瞬间把马车围起的带刀的黑衣人,冷淡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吴小姐,怎么办?”马夫是罗大夫家的,并不谙武艺,但也不慌张,只细问吴冰蚕对策。 来人脚步虚浮、气息混蚀不清,吴冰蚕面无表情地道:“宵小之辈,不足为惧。” 齐青玉躲在帘后偷看,眼尖地发现吴冰蚕在转身的刹那,洁白的水袖扬起一层粉末——有毒?她迅速缩回里面。 未几,就听得一阵阵哀号自马车后头响起。 第022章 曾氏的祸福 先一步回齐家的福芹等人,眼巴巴地守在大门处张望。 见齐青玉回来,皆是松了口气,却在发现齐青玉脸上诡异的酡红时,再次慌里慌张。 吴冰蚕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众人只觉寒气逼人汗毛倒竖,不敢吱气。 齐老太太闻信,亲自出来招呼吴冰蚕。 “贵孙女儿受了惊吓,又染风寒,才会出现热症。但无需担忧,我已配了药,老太太且派人仔细照料,两三日便可痊愈。” 吴冰蚕边交待边送上药包,尔后不顾齐老太太挽留,告辞了。 齐青玉此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吴冰蚕并不打算陪她进荑薇院,怪不得在马车上就将道别的话说了。 “珍重。”心中默默地说了句,齐青玉就疲倦地合上了双眼,因为她是真的发烧了。 恰逢崔姨娘回来,一见齐青玉这模样,不禁吓得手忙脚乱,主见全无。 齐老太太叹了一声,“你亲自煎药吧。”又向福荷使了个眼色,让她抱齐青玉回院子。 崔姨娘煎好药后,亲自端到里间想喂齐青玉进服。 却是无论如何也唤不醒齐青玉,只闻她呜咽着要爹亲。 崔姨娘不觉心酸,将药碗放在自己目力所及的范围,拧了条清爽毛巾,换下齐青玉额上那条。热烫的毛巾捉在手里,就像捉着一团火焰似的,崔姨娘的心颤粟不断,很多人都说小儿若得热症,一不小心就会烧成傻子。 她太害怕了。 “父亲,父亲……呜呜……父亲……姨娘……” “六丫头,姨娘在这,姨娘就陪着你呢。六丫头乖,起来喝药吧,喝了药就没事儿了。” 崔姨娘连忙握紧齐青玉的小手,扶她起来,愣是将温热的药,慢慢地喂进她嘴里。 半碗药喂完后,崔姨娘松了口气,已是满头大汗。 珠儿接过碗,又为崔姨娘抹额后,才离开。 忽然“哇”的一声,齐青玉竟然将喝下去的药悉数吐了出来,又是梦呓不断,哭得凄凉。 崔姨娘只觉心肝都揪成了一团,“六丫头乖,姨娘这就去给你找爹亲。” 崔姨娘一走,齐青玉就坐直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其妙憎恨起她父亲来。 大大地喷了口郁在心里的怨气,齐青玉才爬下床,将剩下的半碗药喝下,又扭着小屁股爬回床上躺好装睡。 其实她一点都不会头晕,相反很精神,她感觉自己很厉害了,就像练过武艺的人一样。 不过,齐昌业回来时,齐青玉根本不知道。 她打着小呼噜,酣睡着。 见过齐青玉后,齐昌业在崔姨娘的哀求下,才勉为其难去了东升院。 齐良玉早睡着了,摔断的腿用缠着棉布的木板固定住,睡在床的里面。 曾氏正在西次间收拾东西,闻有声响,以为是齐良玉醒了。她抹了抹额上的细汗,调整出一个恬淡的微笑,才入了里间。 乍见两年未曾见面的夫婿出现在眼前,曾氏倏地定在那儿,心跳骤然漏了几拍,却是作声不得。 齐昌业也是微讶,不过只在曾氏惨白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就指着齐良玉被纱布的重重包裹的腿问,“怎么回事?” 曾氏垂眸,力持镇定,福了个礼,“老爷回来了。家里出了点事儿,妾身在祠堂思过,良玉担心妾身着凉,从窗户爬入,不小心摔断了腿。” 齐昌业一听,怒火中烧,刚想发作,见曾氏走到大柜子前,取出厚厚一摞男子衣裳来,咬牙咽下已经涌到喉间的责难。 “老爷在外操劳生意,好久没回来。这是妾身为你做的衣裳,想你可能会长得更壮实些,特意做宽了。”曾氏将十多套上好料子裁成的衣裳放在桌面上,又取出一个多层布盒来。 “这里面是妾身纳的鞋子,想你走路多了,脚自然会厚实些,也是比两年前做得大了点儿。若是老爷不嫌弃,就留着穿吧。” 曾氏边说,边将布盒子打开,只需用目光轻轻一扫,就得知皆是精品,可比城南老鞋匠做的还要平整、结实。 一个女人对离家夫婿的一牵一挂都在一针一线上头体现得淋漓尽致。 望着这些,齐昌业有些怔忡,但他立刻归究为曾氏心机深沉,想以这些表面功夫来挽回他的心,好为她开脱罪名。 可他忘了,这些衣裳鞋子,是曾氏在两年前他离家起就已经在做了。 齐昌业一声不吭,面容冷峻,眼神还泛着一丝憎恶。 曾氏见状,料想齐昌业大概已经得知家里所生之事,心里多少有些彷徨和凄然。男人的心一旦不在了,果然是无情。 曾氏双眼像进了沙子般,有些干涩,忍不住揉了揉,却揉出了一腔幽怨,手指温润。虽然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个形同陌路的夫婿的准备,可是当这一日来临时,她的心是那么的痛。 曾氏又走到小案前,取出一张墨汁刚风干的官印规格的泛黄信纸来。 “这是休书,日子是二年前你离家的时候。到时我走了,也连累不着齐家。”曾氏的意思是,齐家两年前就把她休弃了,只是她为了女儿死皮赖面的赖在齐家。而齐老太太宅心仁厚,不忍撕破脸面赶她走。 齐昌业离家前往九江府两年不归的理由,更可顺理成章地变成——不屑与失德休妇同门,愤而离家。 这样上下通气,齐家的声誉自然是保住了。因为一个弃妇所做下的恶行,是连累不上前夫家。 齐昌业将休书接过来一看,目光定在休书所示的日期上,不由得大感意外,心神颤动。怎么事情的发展,与他所想的不一样? 曾氏不应该是极力辩解,哭喊着哀求他救救她? 还是曾氏从来都是这样,只是他双眼被仇恨蒙蔽了? “我犯了事,是死罪。良玉就拜托青玉姨娘了。不过姨娘再好,到底不是生母,所以请你看在过往我们之间的一点情分上,将来还请替良玉说门好亲事。” “胡说什么?”虽然那正是齐昌业想要的结果,但亲耳听曾氏说出时,他心底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惊怕。 “罪证确凿了,虽然妾身什么都没做,但也不算冤,谁让妾竟然被一个下人算计了,都无力反驳。”说曾氏不怨不恨,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可那又如何? 这样从容不迫地接受命运,不过是因为曾氏看开了,一夜之间就看开了。 齐昌业突然浑身发抖,就像被人架在火架上烤一样,胸口窒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女人……他竟然舍不得她死了? 曾氏忽地啜泣,因为她看到她日思夜想的夫婿,为她湿了眼眶,到底对自己还是有点情分的吧。 “别哭,没事的。”齐昌业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双手,居然伸过去将曾氏揽入怀中,说着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话。 他一定是撞邪了! “我送你到九江,今晚就走。璋儿在那里,等我们会合了,我带到你上京去。” “不。”曾氏立刻拒绝了,咬破了唇,才使得出力气将夫婿推开,“我不能让齐家败在我手里。虽然我不是齐家的人了,可是老天知道,我生是你人,死是你的鬼。” 曾氏说完,深深地凝了齐昌业一眼,神情决绝地冲了出门。 齐昌业怔了很久,很久。蓦然惊醒,他连忙追了出去,颤声高呼:“拦住大太太,快拦住大太太!” 她一定是自寻短见,到时官府就会以嫌犯嫌犯畏罪自尽结案!由于夜深了,各处守门的婆子、门卫,看到大太太疯了似的往外跑,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等到被大老爷的声音震回了魂魄,才意识到去追。 可曾氏早没了影儿。 第023章 拎小猫那样拎着 半夜三更,寒风呼啸低回,绕缠在茂密的嫩芽上,发出凄凄的低泣声。 齐青玉突然惊醒,心里快速盘算着,若是曾氏见了齐昌业,心如死灰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但人心难测,齐青玉只好赌一把。 由福芹抱着,齐青玉整个小人儿裹在貂皮斗篷里面,趁着夜色昏暗暗从一个只有下水才知道的暗道钻了出去。 从齐家后门出来从西面走约一里,就是一道赣江支流,贯穿整个豫章内城。 右则再去约一里地,正是一衣带水、鼎鼎有名的洪井寺。 若要自尽,这里便是最近且最好的去处。 齐青玉与福芹躲着石桥下的一颗参天榕树下,等得焦灼。 “六姑娘,奴婢好像望见齐家那边有火光一闪一闪的。”福芹已经像个成年女子那么高的,自然看得远。 齐青玉的心有些踌躇,这证明齐家有变动,如果是曾氏逃了,不往此处来,她要到何处去? 女子自尽一般都是投河,记得孔雀东南飞里面那个刘氏就是那样。 突然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妇人,正是曾氏。 齐青玉连忙解下斗篷,准备和福芹冲出去拦住她,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就被人提拎了起来。 像只被人拎着颈后皮毛的猫,除了瞎瞪眼,就连想反手给人一爪子的机会也没有。 “放开放开,我要救母亲!”齐青玉气恼极了,“福芹救母亲去,快!” 可是话音未落,福芹突然两眼一瞪就晕了过去。 “是。”一声闷雷在齐青玉耳边炸响,她就望见一条黑影朝曾氏冲了去,不过是长臂轻轻一带,曾氏就被带倒在地。 曾氏明显吃了一惊,刹那后又爬起来扑腾着要投河。 “母……” “你要敢多嘴,就扔你母亲喂狗。” 齐青玉刚想唤曾氏,一声冰冷的警告就在头顶响起,同时一阵彻骨的寒意瞬间钻进了她心里,喉咙像被扼住般蓦然失声。 “这位夫人,我家公子正在赏月,不喜有人打扰,你还是换个地儿吧。”黑黑实实的少年憨厚纯朴,声音低沉,令曾氏好一阵惊讶。 曾氏东张西望,却没发现附近有其它人? 正走神间,齐家的人就寻过来了。 曾氏顾不得太多,一心只想寻死。未料崔姨娘也来了,冲她扑来,死死地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太太,求求你回去吧,不要做傻事。” “秀兰,有什么事,回去再说。”齐昌业喘着气,慌乱的神情在看到曾氏平安无事时,才镇定下来。 高壮的少年忽然贴近齐昌业,“这位爷,六姑娘都安排好了,端的看你能不能立地成佛。” “能。谢谢壮士出手相救。”齐昌业从来没这样坚定过。 少年拱手,像抹黑影似的刹那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好俊的身手! 齐昌业愣住,被崔姨娘碰了碰手肘才回过神来,忙亲自抱起虚脱的曾氏回了齐家。 半个时辰后,齐青玉就那么被人一路提拎到了一座古朴的庄园。 入了一个温暖的暖阁,她才被人扔进一张十分宽敞而华美的紫檀木雕花高床上。 这一扔,把齐青玉的灵魂都差点扔了出去,若她已经成年,会毫不犹豫的判断自己被劫色! 但一个才六岁的娃儿,那人想做什么? 齐青玉很害怕,根本不敢去窥探同处一室,给她莫大威慑力的那人。但当她望见端木荣堂而皇之地推开门进来时,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狠狠地瞪着疑似怀王的人! 她不招惹他,他还是要找上门来是吗? 非要把两人的命运绞在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吗? 没那么容易! 五皇子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优雅地往端木荣身上扔去,慢条斯理地说:“这人皮不好,扔了。点心搁桌上。” 端木荣立刻照做,又悄然无声地退下。 气质高华的五皇子逆着光,像来自暗夜的神秘少年,薄唇噙着一抹狂放不羁的笑,轻轻瞥向齐青玉。 心底的思潮像脱疆野马般再也难以控制,齐青玉飞快地偷瞄了一眼,心里发毛的同时,心神荡漾。 黑衣如墨颜如雪,身姿挺拔玉无瑕。宝眸流转星光暗,九重上仙羞作画。 他少年时,就已经长得这样妖孽了吗?他比她大六岁。幕僚何启方说她命中带煞会克他,但他没有理会,固执己见地将她留在身边。 五皇子突然开了口,以一种不屑的口吻:“李宇轩处处与本皇子作对,虽然他还没那个谋略可以扳倒本皇子,偏偏天生神力……” 此处省略一段不太光彩的经历,他停顿了一会才阴阴沉沉地接着说:“可他也别想事事称心如意。” 怀王虽然说得隐晦,可是齐青玉听懂了,怀王现在年少武艺不济,在英勇善战的李宇轩那儿吃了亏。因为怀王知道李宇轩想将她带回京师,所以故意扣下她。 这是想利用她来气李宇轩,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疑问的是:李宇轩那样深藏若虚、刚强勇武的人会为了她动气? 齐青玉虽然怀疑,却不敢质疑怀王。 齐青玉也从来不知道怀王习武,因为他从不显山露水,表面甚至还有丝纨绔之气,时常与权贵豪赌一掷千金,是个亦正亦邪浑身带刺的主儿。 而他的温柔只给了她,可他的温柔有毒! 齐青玉佯装不屑地撇了撇嘴,以掩饰自己心中泛起的波澜。 她感到自己的脸很烫,心却很凉。 实际上,上一世这个时候,李宇轩与怀王也是在豫章逗留过几天,只是当时齐青玉养在深宅不得而知。今世因为出了外宅,因缘际会才提早掺进了他们的生命中去。 五皇子双眸锐利如鹰,齐青玉清澈无垢的大眼睛闪过的那丝鄙夷,他是看得一清二楚。冷笑着逼近,他长臂一伸再次将意欲逃跑的齐青玉拎了起来,轻轻地左摇右晃,“小丫头,你好大的胆子……” 齐青玉又惊又怒,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是喜欢被虐待的征兆吗? 她登时被这念头吓得颤粟连连,满身鸡皮疙瘩。 由于反抗不得,齐青玉索性祭出杀手锏大声哭喊:“哇哇……” 不消一会,泪如雨下。泪珠在地面汇成一滩水洼,如瑶池明镜一样映出五皇子阴晴不定的俊容。 良久后,怔忡的五皇子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住声!”声音虽充满寒意,却无戾气。 “怕,怕,小青玉害怕。”齐青玉真的很怕,很怕。若你厌恶别人哭泣,厌恶胆小怕事的女人,就赶快让我滚吧。 我一定滚得远远的,哪里放弃簪饰手艺,也要滚到天边去。 五皇子额上青筋陡然跳了一下。 李宇轩得了圣旨要赶赴边关,最迟明日午时就要出发。五皇子想到这里,寒着声道:“明日午时后,本皇子自会放你走。” 说罢,将齐青玉扔回床上,转身离开。来去如风。 嘿嘿,齐青玉偷笑,本来还以为怀王要折腾她一下,好报复在李宇轩那儿受的闷气,谁知道这么易打发。 看来哭鼻子是个法宝。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捉起精美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像只饿极的小老虎一样,狼吞虎咽。 吃得饱饱的,才重新爬到暖和的床上躺好。 仔细回想刚才在河边发生的一幕,她又觉得奇怪,为什么端木荣说她都安排好了?实际上她处于被动状态,能否让齐家平安度过这一劫,她还不敢下定论。 端木荣这一生只管怀王一人的命令,旁人就是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眨下眼。 那么……齐青玉吃了一惊,倏地一激灵——那么就是怀王的意思? 此时,怀王正独自坐在庭院的八角亭中,举目望向天边时隐时现的弯月,若有所思。 齐青玉本就爱他。一旦推测怀王竟会为此时毫不相干的她开了金口,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就像枯木逢春一样,生机焕发、激荡难抑。 她不断地劝说自己,当年害她的人一定不是怀王,绝对是怀王妃背着怀王下的毒手!肯定是那个阴狠手辣的女人为了拆散他们,好独霸怀王而耍的阴谋诡计! 齐青玉这样想着,竟是一刻也坐不住,急切地渴望见到怀王。 可是当她找到先前怀王坐过的凉亭时,却已人去亭空。 第024章 冰释前嫌 齐青玉找着了福芹,主仆二人提着灯笼翻遍了整座庄子,鬼影都没有,何况人影。 四周静悄悄的,蛇虫鼠蚁的鸣叫声尤其瘆人。 齐青玉如霜打茄子,整个人蔫了下去,死气沉沉。 福芹没那种心思去猜测齐青玉为何要搜庄,只用力抱紧了她,缩着脖子警惕地瞪着四周。 齐青玉终是不忍福芹受累,带她回到方才那座暖和的院子休息。 直到东方泛白,暮色渐隐,祥云吐艳时,庄子来了辆古仆无华的马车。 车夫是个独眼的中年汉子,并不说话,请站在门口守望的齐青玉主仆二人上马车后,无声无息驾车往齐家而去。 齐家内院静悄悄,只闻鸟啼啭。福芹心存侥幸,蹑手蹑脚地抱着猫在她怀中熟睡的齐青玉入了后门。 通过后罩房回到内院时,触目皆是人,把福芹吓傻了。 精神尚好的齐老太太一看,两人都没事儿,重重地呼了口气,让众人散了。 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及太太,都应声散了去。 长房的主子却还在,个个都是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福芹顿觉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恰逢怀中的齐青玉转了转身,像个雪球似的,滚了出来。 崔姨娘忙上前抱起,又对齐大太太说:“太太,先让福芹回去歇着吧?” 齐昌业也没责难,福芹却不敢动,因为要等大太太发话,她才敢走。 齐大太太喉咙有些沙哑,只是轻轻允了声。 福芹连忙谢过,先回了荑薇院的耳房中休息。 齐昌业一行人,去了东升院。 几人坐在东次间小花厅。齐昌业有些焦灼,却又不忍心唤醒才六岁的小女儿。 崔姨娘喜忧参半,呆呆地望着怀中一脸倦容的女儿,那眼底乌青,已经好几晚没睡过好觉了吧。 心中愧疚感越来越浓,她好几次忍不住想跪在曾氏面前认错,可是那样会毁了长房,毁了一双儿女,她又不敢。 在人前,崔姨娘更是一直躲避着齐昌业时不时投来的灼热目光,佯装惧怕老爷。 而曾氏心绪不宁,一心钻在那名救他的少年所说的话中,倒也没察觉什么。 齐青玉似是有灵性,不忍别人久等般,只过了两刻钟,便悠悠转醒。 “只要何嬷嬷肯改口供,说是收了银子诬陷母亲,三小姐就肯帮忙愿意以这样的结果结案,连累不了齐家和母亲。” 齐青玉没看齐昌业,只是偎在崔姨娘怀里,惺忪的眼神虚望着某处。她还不愿意将余通判这层关系抖出来,便将人情搁在梁少初身上。 “何嬷嬷怎么处置?”曾氏有些不安,也有些迷惑:若然何嬷嬷轻易能改口供,又岂会动用性命来陷害她。 齐青玉决断地道:“保她家人,让她自行了断。”事到如今,何嬷嬷的命是保不住了。 崔姨娘一听,流下一行泪来。 “下午我去牢房一趟,看能不能花大价钱说服何嬷嬷。”齐昌业神色倒是平静,就像他从来没做过坏事。 齐青玉只希望这个父亲能长进。 “如此甚好,劳烦老爷了。”曾氏垂敛的眼神闪了闪,上前接过齐青玉抱在怀里,“小青玉,母亲谢谢你。”她在齐青玉额上,轻轻地印下一吻,目光流露出的怜爱,煞是真挚。 “至于是谁下乌头毒害青玉,我们暂时也别追究了。”齐昌业沉吟片刻,正色道:“既然对方有心折损我齐家的命脉,一计不成便会再生诡计,不怕那人不动手。” 敌暗我明,还是以静制动的好。 齐昌业想通了,看了贤惠的曾氏一眼,又望向因一夜未眠更显楚楚动人的崔姨娘,“大家都累了,青玉喜欢留在太太这里,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老爷、太太,妾先告退。”崔姨娘温顺地走了。 齐昌业坐近了曾氏,面带笑意地捏了捏齐青玉饱满嫩滑的小脸蛋,“小青玉困了吗?让母亲抱你去和姐姐一起睡觉可好?” 齐青玉愣了愣,依旧倔强地不愿意看齐昌业一眼,但是点了点头。 曾氏微微一笑,还没苦尽甘来,就已眉梢暗喜。 齐青玉又是一愣,贴在曾氏胸口上,听着她怦怦直跳的心跳声。 齐良玉还在睡,曾氏将她放在另一头,盖好了被子后,竖起了防止孩子打滚而掉到床下的约十寸高的挡板。 曾氏轻轻地拍着齐青玉的心口,直到她合上了双眼。觉得齐青玉睡稳了,曾氏才去了东次间。 齐昌业却已去了旁边的暖阁。以前在家时,他一般睡在东厢的书房中,要不就睡在这间暖阁,极少与曾氏同房。 “老爷要先睡会还是先用早点?”曾氏站在门口,问得拘谨。其实她也是困乏得不行了,依旧强打精神。 “过来。”齐昌业噙了口参茶提神,熬夜对尚未到而立之年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 曾氏微愕,见齐昌业脸色转暗,勉强挤出笑容,缓缓走了过去。 “真的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齐昌业指的是有人下毒害齐青玉的事。虽然男人都不会过问内宅的事,但恰好他在齐青玉中毒当天就回了豫章,当然也听闻了齐青玉在簪饰工艺上显露出超乎常人的天赋。 齐昌业声音和缓,将情绪掩饰得很好,没有透露出对曾氏的一丝怀疑。但曾氏还是有些惊颤和愧疚,唇边淡淡的笑容藏不住的苦涩,“妾身愚钝,愧对老爷,未有察觉。” “有让大夫调过身子吗?”齐昌业明暗不定的目光突然落在曾氏的腹部。 十分平坦,一点也不像已经生育过的妇人,目光上移,丰盈的身段还是极有吸引力。曾氏也不过二十七岁,相貌因性子的寡淡而越发清秀,单眼皮另有一番风情。 崔姨娘虽美,皮肤也好,可是身材一般。 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总是不嫌多,儿子也只会嫌少,若是妻妾能多生些男丁开枝散叶,也是极好。 因为齐家这代,有了齐青玉。 自然是要有男丁去打点各地生意。 曾氏闻言一再怔住,良久了,都不能作出反应。 齐昌业等得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头。 曾氏当然不想惹恼夫婿,走了过去,嗫嚅道:“以前请过大夫,说是没事。” 那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齐青玉听不真切,蹑手蹑脚从东次间溜到暖阁外偷听。突然有些异响,齐青玉以为是齐昌业动手打曾氏,一时心急贴到门缝偷看——儿童不宜,赶快撤。 齐青玉喘着气爬回床上,心跳如雷。她有些不懂,昨个儿还恨得欲置对方于死地,今个儿怎么就能……那样了。 第025章 梁夫人到访 上一世,怀王从来不碰她,却将她安置在他寝殿西边临水的仙云阁中。只因何启方说她五行缺水。 怀王府养着一支精妙无双的歌姬与乐师,个个身怀绝技,容貌上乘,却明令规定不得进入内宅。 一道端庄华贵、雕梁画栋的垂花门,像不可逾越的鸿壑,将内宅和外宅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怀王还没奉旨迎娶陆氏嫡长女为正妃前,怀王府的内殿只有一个女主人,就是她齐青玉。 可是为什么怀王从来不碰她,难道是因为他早就谋定,想利用她去夺取皇位? 当时皇帝龙体安康,若是她破了身,是当不得司珍之位,入宫女子必须是完璧。 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是皇帝的所有物。 想到这里,齐青玉的心又是一阵水蒸火烤,越来越癫狂。幸好六岁的小身子经不住折腾,倦极入睡。 不知睡到何时,耳边突然响起吧吱吧吱的吃食声,齐青玉才缓缓醒来,坐直了揉揉双眼,才不满地瞪向齐良玉,“吖吖吖……” “说什么呢?听不懂。”齐良玉老神在在掸了掸手,白了齐青玉一眼。 齐青玉挥挥了小肉手,她再也不要说话了,她一定要按照吴冰蚕所说,禁语半年! 修练!修练成个人精,好好对付他们那帮吃人不吐骨的王八蛋! “好了,饿了是不是,我叫人来。”齐良玉摆摆手,冲外面喊:“小菊,小兰,来侍候六姑娘梳洗吧。” 什么小菊小兰?齐青玉有些发懞,再说齐良玉摔断了腿,怎么脸上鲜见痛楚之色? 齐青玉疑惑地打量齐良玉。 “娘亲的贴身丫环换掉了,被父亲打发到庄子上。”齐良玉脸上有层薄薄的红晕,呶了呶嘴哼道:“她们两个是从祖母娘家的家生子中挑过来的。” 齐青玉心不在焉,只点了点头。 身着暗紫色上襦,碎花下裙的小菊和小兰进来后,齐青玉瞥了眼,然后就怔住了。思绪飘回很多年前,她当时在京城,与瑶台少东商议采购一批上等的玉石,就是小菊托人将曾氏的死讯带到京城给她。因为这些,齐青玉还升了小菊家那口子为齐府杂役处管事。 这两个都不是好人! 齐青玉下了结论,一棍子将小菊和小兰打弯。 她跳下地,挥舞着小拳头要赶小菊和小兰走。两个丫鬟吃了一惊,没等齐良玉这个大姑娘发话,就落慌而逃。 来之前康家主子就交待过,齐家六姑娘是块瑰宝,一定要视若神灵般对待。 “过来一下。”齐良玉对齐青玉这种赶人的方法,有些不耐烦,却耐着性子向她招手。 齐青玉回身,春笋似的十指叉在圆滚滚的小腰身上,生气地看着齐良玉,用力喝了一声:“啊!”以示生气。 “没牙的老虎,谁怕你呀。”齐良玉白了齐青玉一眼,人长个儿了,牙齿却还没长,真是有些滑稽,“福芹都被送走了,你打算自个儿打水梳洗?” 要说刚才齐青玉还有些迷糊,此刻总算完全清醒过来,“谁的主意?” “总之当日煮燕窝的、送燕窝的、送燕窝那条路上遇见过的、喂你吃燕窝时在周围侍候的人,全部有干系的人,全被送到庄子去了。” 齐良玉优雅地吃了颗四喜丸子,才慢悠悠地解释。 这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齐青玉微讶,都牵连了谁,她得查出来。特别是福芹,她得要回来。 齐良玉见齐青玉静了下去,又唤丫鬟来侍候她晨起。 其实已经临近午时了。 齐家现在可热闹呢,因为两个时辰前,知府夫人送来了拜贴,说是午时到齐家作客。 梁夫人夏氏可是贵胄,梁知府更是豫章郡百姓头上的一片天。挑这个时候来做客,可谓意味深长。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一扫齐家上下因何嬷嬷之事带来的阴霾。而齐大太太在齐家本来名声就不错,齐大老爷一个早上都与她陪着老太太一起商议招待梁夫人的事宜。 齐老太太一个高兴,给下人各打赏了十两银子。所以做下人的,也没心思去嚼齐大太太的舌根,还像平时一样忙活。 但是妾室和庶出子女是不能到二进院专司迎宾客的正堂去,不过齐青玉自然是与众不同。 为了她的衣饰打扮,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谈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老太太听了大太太的意见。因大太太见过梁夫人,说她妆扮也是朴素淡雅,所以齐家上下也不需要太隆重,清雅为宜。 若是太过隆重把贵客给比了下去,可是要闹笑话。 这种春暖花开的季节,豫章贵女都爱穿厚缎子和绚烂云锦所裁的齐胸襦裙,若需在外室走动,再披一件御寒斗篷。 上回齐青玉与齐良玉各做了三套,虽不及贵族衣饰华贵,但也是有新衣裳可穿。 小菊和小兰,一个负责为齐青玉洗漱,一个负责为她妆扮。 可是无论小兰绾什么样的发髻,齐青玉还是不喜,鼓着小脸蛋生气。 “六姑娘,奴婢来之前,特地跟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学过梳髻,什么时兴的孩童发髻都给您梳过了,可您还是不喜欢……” 也就十三岁的小兰,只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齐青玉就是不喜欢,她就是想着福芹。你委屈,我还更委屈呢,头发给你揪得生疼!齐青玉粉红的小嘴一弯,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瞬间波光粼粼! 谁敢和她比哭功?! “哎哟,这位小兰姑娘,你倒是委屈,咱们六姑娘用你不起,下去吧。”齐良玉拉长脸,很会摆主子的谱儿。 小兰咬牙正想反驳,触及她冷厉的目光,竟是蔫了下去,行了个礼飞快跑了。 大太太和崔姨娘过来时,正好碰到泫然欲泣的小兰,问了因由,安慰几句,打发她去锦绣堂帮忙布置花木。 “母亲,崔姨娘。”齐良玉行动不便,坐那儿点头致礼就没多话。 齐大太太点了点头,打量齐良玉一眼,觉着女儿真是坚强,心中暖烫。之后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齐青玉身上,柔声问:“小青玉怎么不愿意绾发?” “太太,不如让妾来吧,时辰差不多了。”崔姨娘有些忧心。 “你现在穿得也太沉气了些,也去换一身鲜艳一点的吧。”大太太温和地吩咐。 崔姨娘错愕,不解为何要自己换衣裳。 齐良玉也看了过去,“姨娘,快去吧。母亲要让你一起上桌。” “这……这怎么使得,妾……”崔姨娘显得手足无措,她从来没妄想过能与身份高贵的知府夫人见面。 大太太温声开解:“使得,我都与母亲、老爷说过了。你是青玉姨娘,当得这个面子。” 大太太说这话时,齐青玉暗地留意,她到底是真心实意要抬举崔姨娘还是走场面、奉承自己或是做出贤淑大方的姿态给齐昌业看。 第026章 家和的机会(首推加更) (数据达标各种加更,存稿丰富,求动小手+收藏)(n_n) -=-=-= 人心这玩意,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却很简单。 端的是看入局之人心态如何,若能给对方一个从善的机会,而不是每个棋局都非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它还能别开生面——和。 当然,和局是一种博大精深的学问,犹显在包容上。 为了齐家,更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齐青玉愿意去学。 看得出崔姨娘十分感动和紧张,双手把手帕都绞成了一团,“谢谢太太,妾现在就去。”她向大太太福了个礼,又向齐良玉这个嫡女致意,捉住齐青玉的小手,嘱咐她不要使性子,才匆匆忙忙离开了。 “福芹,进来吧。”齐大太太挑起帘子往外招了招手。 齐青玉微讶,仔细回想,才醒起其实她当年吃燕窝时,福芹根本不在齐府。 齐大太太当然不敢留人,是老太太将人留下,齐昌业才没说什么。 “芹!”齐青玉呶了呶嘴儿。 福芹小心翼翼地进了里间,见主子们都是和善亲切,才笑开了见礼。 “我们齐家没这么多规矩啦,赶快给青玉绾发,梁夫人都要来了。”齐良玉见不得这种像是生离死别后重逢的场面。 大太太宠爱地笑睨了齐良玉一眼,交待了几句就走了,她还得到锦绣堂去打点。 豫章的名门望族多了去了,齐家却是除了财富和一点仁德的名声外,其它都排不上号。 所以梁夫人亲往齐家作客这事件还是引起了哄动。 时人说抬高了齐家,拉低了梁家。 梁知府当然是不高兴的,但梁夫人身怀六甲,他就算有怨气,也自动消失了。 梁夫人心细如发,将从梁少初那儿听来的,齐家六姑娘与手握重兵的镇北将军府嫡长子有交情的事告诉了梁知府。 这一听还得了,梁知府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极力反对梁夫人到齐家去。 说是镇北将军府将来一定会卷入争夺皇权的斗争中,祸福不明。 梁夫人又说,若是上行连坐,梁府已经避不开,因为梁少初已经见过了五皇子。 梁知府便头痛了,传闻那个五皇子正邪不分。他问起梁少初夫婿的人选,梁夫人还说由梁少初挑去。 当爹的自然知道梁少初挑的是谁,齐鲁会试第一名会元黄建为。 是个人物,可是梁知府又有些担忧,到底不太满意,担心那仪表堂堂的黄建为金榜题名后,自己性子直率的女儿降不住他。 “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时辰不早,我携少初作客去,你午膳后且注意歇息,都忙碌好几天了。” 梁夫人的仪仗十分隆重,就像是皇亲正式看望某户对当地作出重要贡献的名门世家一样,从建邺采购来的名贵礼品都装了一车。 经过此事,大家才深刻了解到虽然梁夫人夏氏娘家昌南郡王府没落了,却还是皇族,吃着祖宗的分封、更有着其它皇亲帮,不是一般士族世家能比。 齐老太太早就派了人望风,梁夫人才从府衙出发,齐老太太就率领齐家上下,准备到正门迎接。 齐大太太估算了一下,从府衙来齐家将近二刻钟,他们这么早出去倒是显得小家子气,还是等上些时候较为妥当。 她将自己的见解与齐老太太和齐昌业说了。 当家的都认为有道理,后头与有荣焉的小叔子、妯娌当然不敢置喙了。 过了一刻钟,望风的下人来报,说梁夫人马车还有一个街口就到了。 齐家上下这才兴冲冲地出了正门,翘首以待。 望着那架四乘马车渐行渐近,齐老太太真是心花怒放,两胁生风。 普通人家可是不能用四乘马车! 瞧那清一色的白马多骏,可是去岁昌南郡王送给梁夫人的礼物。 瞧那后头满满一车的礼品,真是贵人风范,办事四平八稳,高抬别人的同时,更显自家财大气粗,皇族底蕴不凡。 齐家其它人不由得也有些紧张,呼吸急促。 齐昌业特意回头拍了拍站在他和曾氏后面的崔姨娘,要她放宽心。 大太太也回头一笑,轻声安慰:“梁夫人平易近人,梁三小姐很喜欢青玉,所以妹妹你不必拘谨。” 姐妹之称,这是真的要将她扶正!崔姨娘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瞠目望着大太太,惊喘着气。 大太太点了点头,端庄而和善。 齐昌业暗里用力地握了崔姨娘冰凉的手一下,“争气。”他轻说,几不可闻。 崔姨娘咽了口吐沫,用力地点了点头,努力地调匀呼吸。 齐青玉扑腾着从福芹怀里跳到崔姨娘身上,咧出一个大大的暖心的笑容后,撒开双腿往马车跑去。 微风里华裙飘飘,像极翩翩起舞的紫蝶。 齐老太太吃了一惊,既怕六姑娘危险,又怕冲撞夫人的车舆,忙想阻止,却见华丽的车驾后闪出一匹小白驹。 白驹上少女神采奕奕,彩衣翻飞。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少女低腰伸手一捞,齐青玉就稳稳当当地落在她的马背上。 齐青玉定睛一瞧,正是梁三小姐,不由得咯咯直笑。她调皮地转身,执着马疆“驾驾”地咿吖叫唤,神气得很。 梁三小姐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及到齐家正门前,才抱起齐青玉扔给从侍从马车下来的孙嬷嬷身上。自己则到梁夫人的座驾前,亲扶母亲下车。 此时,目瞪口呆的齐家人已经回过神来,忙上前恭迎。 梁夫人徐徐而下,乌发云鬓,风华不减年少。但见她着一袭白地青花的交领襦裙,外罩青金色孔雀翎斗篷,腰系皇室御赐如意纹汉白玉宫绦。举手投足间一股贵族之气,高贵典雅。 “梁夫人、梁三小姐今日光临寒舍,真是篷荜生辉。”齐老太太只觉仙凤下凡,两眼放光,笑得合不拢嘴,上前屈膝行礼。 齐家上下跟着附和,虽然已经练过很多遍,可是真正面对贵气不凡的梁夫人时,难免还是有些窘态。 就连早见过梁夫人的齐大太太,也是微微怔神,真想不到梁夫人在内宅与外出竟是判若两人。 “齐老太太有礼了。”梁夫人淡淡笑着,亲善中带着一丝习惯性的疏离。 “梁荣新见过齐老太太、齐大老爷、齐大太太。”梁荣新也知礼地福了福身。 至于后面那些人,梁三小姐是没放在眼内,不过目光在与齐青玉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崔姨娘身上停顿了一下。 “小青玉,那是你姨娘?”她才不管梁夫人与齐家长辈寒喧客套,招来孙嬷嬷,贴近齐青玉问。 “嗯。”齐青玉点了点头。 “这是要抬成太太了。”梁三小姐口气不太好,甚至还有些敌意,但见齐青玉有些委屈,才柔声道:“得了,是你姨娘,本小姐总得卖个面子不是。” 齐青玉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以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传递着自己对梁三小姐的仰慕之情,就像她盈动的秋波,绵绵不绝! 梁三小姐被逗得扑哧一笑,让齐青玉下了地,拉着她的手一起随梁夫人进了齐家大宅。 第027章 天大的面子 梁三小姐有些疑惑,齐家其实很富有,为什么前院这么小?再跨入了二进院来到迎宾的锦绣堂,她才觉舒适了些儿。 梁夫人与齐老太太落座正堂主位,齐家几位老爷按长幼落座,孙辈则是站在父母亲后面,而崔姨娘则是站在齐大太太侧边。 梁夫人今日到访齐家的目的有三个,首先就是要还齐大太太一个人情,在与余通判商量过后,按照齐老爷探监时与嫌犯何嬷嬷所议,何嬷嬷将罪揽在身上,如此结案。 其次是齐青玉为梁少初构思的簪饰图清新秀丽,她很满意,所以还想请齐青玉打造一套首饰送给巡抚陈夫人。 当梁夫人将这两件事说与齐老太太听时,齐家上下都沸腾了,本来二太太和四太太还幸灾乐祸,但得知事关齐家名声的利害关系后,也是忧心忡忡,现在一听梁夫人这想说,简直是想将梁夫人当菩萨似的拜。 “真是太感谢梁夫人了。”齐老太太其实不懂内里曲折,她当然也不会傻傻的还想请人家查明真相,因为现时结果对于她齐家来说,是最好的。 齐老太太又向齐青玉招手。齐青玉连忙跑到主位上,亮闪闪的眸子笑咪咪地看了祖母一眼,才望向梁夫人。 “夫人好,小青玉会好好做的。”齐青玉乖巧地福了个礼,坐边上的梁三小姐伸手将她抱了过去。 梁夫人瞥了女儿一眼,会心一笑,这人与人之间的缘份若来了,管你是大家闺秀还是下三九流,只管要好。 齐老太太见梁夫人面上高兴,眉飞色舞地说起齐家的桃夭斋来,从祖宗如何白手兴家,到这一代出了齐青玉这个奇才,那是一无遗漏。 梁夫人微笑着听完,明媚的目光落崔姨娘身上,“大太太,你身边这位是?”看相貌就能推测其是齐青玉生母,梁夫人这是明知故问,必有因由。 大太太连忙站起来回话,梁夫人摆手让她坐下。 大太太神情越发尊敬,“回夫人话,她是青玉生母崔氏,正打算选个吉日扶正。” “哦?家和万事兴,恭喜你呀,老太太。”梁夫人说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要抬举的不是崔氏,而是齐青玉。 对齐曾氏能主动当着她的面子提出这事,梁夫人也有些佩服,从一个弃子重新掌握主导地位,可不是轻易的事。 这人呀,一般都输在自己手上,看来这齐曾氏人倒真是不错,能屈能伸。 梁夫人打量了崔氏一眼,温淡的眼神闪过一丝锐光,状似警告,又向齐大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正室眼中,对为妾者,多少有些忌讳。 崔姨娘低眉顺眼,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激,深深地向梁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免了。既然如此,老太太就择个好日子把这事办了吧。”梁夫人极赏面地对齐老太太说。 “谢夫人,老身真是……”齐老太太一时激动,一双眼睛竟是噙满泪花,“齐家何德何能,这小事还让夫人费心……” “老太太言重了。”梁夫人很少主动到豫章世家府上作客,这还是今年第一次呢,“您也不容易,现在内有贤助,外有贤子,簪饰手艺又有了继承人,真是拨得云开见月明。” 此话一出,齐家正厅突然就静了下来,个个神情震惊,像听了天大的事一样。 就连梁三小姐都愣了愣,疑惑地探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才贴到齐青玉耳边,“是不是你那个李少将军找上了我母亲?” 齐青玉不知内情,无辜地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但梁夫人这番话也够她吃惊的。 “饿。”齐青玉心肠很好地说出这个字,来化解齐家上下一边感动不已,一边羡慕妒忌恨的古怪氛围。 梁夫人也有些尴尬,她其实是不习惯说好话捧别人的,一般是别人说好话给她听。闻齐青玉说饿,她淡淡一笑,顺着台阶下,“孩子们肯定都饿了,老太太不如我们入席吧。” 老太太连忙站起来,边向大太太使眼色,边引梁夫人往膳堂走,“梁夫人这边请,当心台阶。” 大太太亲自到后厨吩咐上菜。 回来见礼落座后,大太太细心地向梁夫人说起齐家家常菜来。那原姓厨子世代为厨,煮得一手好菜,虽不比富贵人家的山珍海味,却胜在地道。 今日准备的是齐家祖籍荆楚的农家小菜。 梁夫人如此一听,便也有了些品尝佳肴的兴致。 梁三小姐却是没兴趣听大人在那儿拉家常磨叽,找个借口将齐青玉拐走了,进了靖菊院看望齐良玉。 当齐良玉看到梁三小姐时,鼻子是酸的,眼眸是涩的,但她倔强硬是忍住没哭鼻子。 梁三小姐是真的内疚,所以才特地让梁夫人要备些适合孩童进补身子的上等药材。 另外她还有大事要告诉齐青玉,也不怕当着齐良玉的面说。 “李桥还在医馆躺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从阎王爷那儿抢了回来。袁来贵现在还被关在牢里,他爹袁大志昨日托人求丘同知向我爹说情,希望私了。” 说到此处,突然听到一阵阵脚步声,梁三小姐停了下来。 “三小姐,大姑娘,六姑娘,奴婢来传膳,是放在东次间小厅还是直接送进里间?”外面传来的福芹恭敬的问话声。 齐青玉姐妹望向梁三小姐,当然是由她做主了。 “放小厅吧。”梁三小姐当仁不让,待下人将菜肴上好退下后,她才继续说:“我爹当时没答应,他将此事告诉母亲,母亲又让我问你们的意思。” 就这样?齐青玉有些愕然,她从梁三小姐这些话中,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利害攸关的信息来。若是要私了,袁家直接找上齐家就行了,只要齐家不告,府衙就不会多此一举为难袁家。 齐青玉抬眸,疑惑地瞅着梁三小姐,她敢肯定梁三小姐一定是有什么重点没透露! 梁三小姐淡定得很,若无其事地回视齐青玉。 “是不是袁家花大银子买动豫章其它有势力的贵族?”齐青玉不禁从记忆中思索豫章现今各种势力的情况,最容易收买的要数掌管一方兵马的江提督的败家子了。 第028章 也别梁少初〔收藏满百二更〕 (收藏满百+更~\(≧▽≦)/~求收藏) ***** 梁三小姐眨了眨眼,并没说话。 “他们收买江提督的儿子江坤了?”齐青玉这不是问话,她的语气是确定的,为了表示她对自己才思敏捷的佩服,特意笑不露齿,弯了眉眼。 梁三小姐恨得牙痒痒,“怎么样,小青玉是要去府衙做女诸葛专门查案子了?” 齐青玉咬了咬花瓣般的小嘴唇,故意贴近梁三小姐悄悄地说:“我不敢跟姐姐抢活计。” 梁三小姐倏地一激灵,张开十指使劲地揉搓齐青玉粉嫩娄嫩的小脸蛋,咬牙道:“本小姐十日后就会随母亲到京城去,你可别想打着本小姐的招牌在豫章欺行霸市,远水不能救近火。” 齐青玉微愕,“蚕姐姐去京城,你也要去?” “虽然卢姨娘被父亲遣了去别院,可是母亲还是担忧,毕竟怀这胎不易,她也不年轻了。”梁三小姐有些忧愁,“母亲决定去京城堂姨母府上养胎,而我……”她笑颜微展,红霞淡晕,有种小女儿娇态。 “意中人也在京城?”齐青玉好奇地问,其实她也想到京城去,可是她暂时还没实力去找陆心璇算帐。 梁三小姐难得娇羞,细声细气地说:“嗯,我的及笄礼和订婚仪式到时就在京城举行了。” 齐青玉心中同样喜悦,梁三小姐是她这一世遇见的第二个贵人,当然希望她能嫁得如意郎君了。 郎君啊郎君,对女人的一生何其重要。 齐青玉抿了抿嘴儿,压下想问梁三小姐意中人姓什名谁的冲动,毕竟自己现在只是六岁娃儿,问多了不好。 “其实姐姐在小青玉心中是个仙子般的人物。”可是心里又有些忐忑,齐青玉偏头多嘴说了句,童真的眼眸流露着对梁三小姐的不舍和祝福。 “仙子?”梁三小姐认真地想了想,对这句马屁显得十分满意,丢给齐青玉一个“你真有眼光”的眼神。 但三人到小厅用膳时,梁三小姐绝口不提该如何应付即将上门找碴的江坤。 齐良玉好几次想开口求指点,但齐青玉一直吧唧吧唧的大声咂嘴吃食,弄得她心烦气闷,最终没鼓起勇气来。 半个时辰后,外院来人请梁三小姐回府,齐青玉陪着。 看得出来梁夫人对今日齐家之行很满意,末了还说,齐家家大业大,枝繁叶茂,该换间大宅子了。 齐老太太满心欢喜,一路点头作揖,哪里会管梁夫人今天抽的什么风,竟然里里外外都说了一遍,还让她换宅子。 “齐老太太留步,”梁夫人出了齐家大门,精深的眼眸微微扫过藏匿在周围看戏的人影,不动声色地回身对齐老太太道:“希望贵府能在十日内将首饰制作好,送到内衙。” 梁夫人指名道姓要齐青玉负责,如此对齐老太太说,便是要求齐家上下同心协力,协助齐青玉办好此事了。“老身省得,夫人您慢走。” 梁三小姐蹲在齐青玉身前,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齐青玉立刻“啵”的一声,香了一个响响的吻。 “咦,你的口水!”梁三小姐状作嫌弃,抹了抹脸,向齐老太太等人福了个礼,转身离开。 齐青玉赖在福芹怀里,对消失在巷口的梁府仪仗挥了挥手,微微偏头望向蓝蓝的天空,虞城而无声地说——谢谢你,给我一个好的开头。 接下来齐青玉很忙。 虽然何嬷嬷诬陷齐大太太的事情平息了,但齐青玉也没放下防备,因为使那乌头剧毒的人蛰伏了。 所以她每日三餐,都要用吴冰蚕留给她的专门试毒的银针探上一探才敢吃。 因为有上一世与豪门贵妇相处的经验,齐青玉省得如何因人而异去设计各种各样、喻意非凡的套簪。 望族贵妇与金枝玉叶所用的簪饰,光是用名贵的宝石堆砌是不够的,更需要别具匠心设计出精巧美妙的形状的同时,赋予其生命表现力,使佩带之人与其相得益彰。 犹如绿叶与红花的关系。 齐青玉特别放大了关于簪饰用材不同,而产生不同的功效这个亮点,譬如为巡抚夫人所选——珍贵的星种红色紫鸦乌。 根据医书“千金品颜”所示,红色紫鸦乌具有行气活血的美容功效,兼有促进身体肌能恢复的妙用。同时也随玉石一样,佩带在手上有冬暖夏凉的效用。 但现时很少饰匠会运用紫鸦乌做首饰镶嵌,齐青玉想借此一举独霸紫鸦乌宝石饰品的市场。 所以在确定用这个材料时,齐青玉就与齐昌业谈妥,派心腹去与西域与当地最大的宝石商谈判,拿下中原唯一的售卖权。 巡抚一般是文官,这个文官还是老大不少的,非六部之内,通常在御史台、大理寺或者翰林院甄选合适人物。 这类官员,一般清淡。 所以齐青玉的设计简单大方,除了标配的额簪、顶簪、大边簪(步摇)及小花簪外,还配了耳珰和璎珞及银镶玉手镯。 这才算整套簪饰礼品。 齐良玉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齐青玉在那儿画一张扔一张,接二连三地扔了几张后,最后才将簪饰的图样定了下来。 就连制作的方法,都图解了。 齐青玉设计图样的过程,就是齐良玉从两眼放光到情绪郁结的转变。 齐青玉搁下笔,望着神情古怪的齐良玉,觉得她有话想说,便安静地等待。 齐良玉急欲求知的目光移向顶簪图样上头,那儿还写了一行字,可惜她只懂得一个“玉”字,咬了咬唇才小声问:“小青玉,这写的是什么?” “紫玉如意金簪。”很简单的名字,虽然会用到累丝工艺,但齐青玉一般不会把用到的工艺名放上头。 “什么叫紫鸦乌?”其实齐良玉很奇怪为何齐青玉要用那个什么乌,因为她都没听过,这么短的时间上哪里采购? “极品石榴石的美称,它也是玉石的一种,可称为紫玉。” 齐良玉一再追问:“为什么不直接用翡翠?翡翠才能彰显高贵与品位!”她特别强调高贵与品位这俩词儿。 齐青玉耐心地解释:“姐,如果贵客没指定用什么材料,我认为完全可以险中求胜。”齐良玉还小,根本不懂紫鸦乌的好处,它与红玛瑙一样对人体带着与生俱来疗效。 齐良玉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头简单大方却不失华贵的图样,咬了咬牙道:“我……我……” 齐青玉迷惑地用手在齐良玉眼前扫了扫,故意忽略她眼中的渴求,好奇地问:“姐你要干嘛?”边问边喝了口上等的紫云英蜜茶。 “我想学!”齐良玉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整张脸都红透了。 “学什么?”齐青玉的奶气声配上纯真的大乌珠,让人很无奈的同时会叫人放松警戒,轻易交心。 齐良玉呵呵地笑,“我知道自己没制簪天份,可是我想学画图样。” “过会儿我们和爹爹说,让爹爹请女先生。” “对了,璋弟还在九江呢,要不要让爹派人接他接回来?” 齐青玉听到齐良玉这样唤她兄长时,明显一愣,默了一会儿才道:“小青玉不知道,爹爹的安排。” 齐家身上沾染的耗子骚气还没洗干净,齐青玉可不想齐永璋回来送给别人欺负。 可是袁来贵想利用江坤打击齐家,真是太可笑了。 (*≧▽≦*) 注:大边簪就是插在发髻左右两边的步摇,璎珞是项链,耳珰就是耳环。 第029章 紫鸦乌 豫章郡地势险要,有“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之美誉,自古就是富庶之地,还出过不少天下闻言的风流才子、文豪大儒。 可惜大楚建国后,豫章人才稍有凋零,百年间竟未有三甲之士,文才盛名渐隐。 然商贾并起,富甲一方。 其中就有著名的簪饰世家齐氏。 齐氏祖先仅靠一木一竹一刻刀起家,经过百年努力,成就了今日的美名。 执掌中馈的齐老太太康氏,更是不拘一格,让手艺非凡的嫡亲大姑子齐欣司掌齐家簪饰作坊,其独树一帜的“飞羽簪花”系列,更是获得了江南贵族的赏识,顺利让齐氏的“桃夭斋”,打入繁华如梦的江南各郡府。 “桃夭斋”取其“宜家宜室”之意,深得中上层阶级喜欢。 可惜齐欣命薄,三十即殒,眼看独门手艺无子嗣可继承,急坏了齐老太太,所幸年轻一辈中出了齐青玉这块美玉。 齐青玉之所以知道齐老太太珍藏着为数不少的紫鸦乌,完全是因上一世的记忆。 虽然是齐老太太珍藏的宝贝,但为了齐家为了桃夭斋,她豁出去了。 为了慎重起见,齐老太太开宝库时,只有长房在场。 一个用最少二百年轮以上的香樟木做成的防虫锦盒,被老太太从宝库中取出,小心翼翼地置在一张平平无奇的红木桌上。 “六丫头,这是你大姑婆无意中发现的宝石,算你有眼光,年纪小小便懂这紫鸦乌的好处。”齐老太太将锦盒打开,灯火下浓艳的紫色光华莹莹流动,一下子就捉住了众人的目光。 “祖母,让良玉也看看好吗?”齐良玉和大太太及崔氏都站在三尺外,围在红木桌边的只有老太太、齐昌业和齐青玉三人。 老太太挥挥手招呼他们过来,“怎的就看不得了,快过来。”这齐家将来也是要交到长房手上。 齐青玉专心致志地捏起一颗紫鸦乌,置在橘色的灯火下细察,通透无睱,散发出星光一样的美感,果然是上品紫红星种。 若是在熠熠日光下,该是如何的美艳动人! “父亲,按照我的图样,需用双数七十二颗,你看这里够吗?”齐青玉觉得自己不好忽略齐昌业,仰头问他。 齐昌业神情变得郑重起来,“那陈夫人为父识得,是个刻薄又肤浅的主,为父就怕她未必懂得这紫鸦乌的好。” 齐青玉心里不以为意,面上轻快地笑道:“父亲,总有识货之人。” 齐昌业懂得这玉石之道,还有上层官宦之家间的往来,介时只要有一个懂门道的人道出这紫鸦乌的好处,这份大姑母留下的礼就没白送了。 “只是这尺寸不好镶嵌。”望着一颗颗打磨得只比黄豆大些儿的圆润的紫鸦乌,齐昌业还是有些担忧。齐家最好的镶嵌师傅,上个月得急病已经过世了。 齐老太太闻言,神色也黯了下来。 宝库突然静悄悄的,无人接话,气氛突然有些沉重。 此时,齐青玉将一颗紫鸦乌放在右眼前,清亮的视线仿佛已经透过这颗小紫玉,看出了成形的精美发簪。她笑道:“我来,”偏头望向齐昌业,自信满满地补充:“父亲让师傅们将模具做好便成。” 越小的珠玉,镶嵌难度越高!年纪小小的齐青玉这般自信,在商场上爬摸打滚多年的齐昌业不免觉得惊讶,更有些微恼意,他下意识认为齐青玉大言不惭,过份儿戏。 看了老太太一眼,那副找到传人的老怀安慰的样子,齐昌业都不忍心泼她冷水。 齐昌业拿着图样,沉吟片刻才道:“模具让师傅们日夜赶工,后天便能做好。” 接下来该到齐青玉表态了,“到时我去作坊检查过没问题,就让师傅们做簪柄和花托,镶嵌方面,大概一天就可以了。” 她这样说,不张扬也不骄傲,仿佛以这么短的时间制好一套簪饰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齐昌业闻言,神色郑重地对齐青玉说:“六丫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齐青玉也正色道:“介时若是误了齐家大事,就请祖母和父亲家法处置。” 那股认真的劲儿,齐昌业都不忍再呵责什么。 “得了得了,这不给六丫头一个表现的机会嘛。”老太太忙将齐青玉搂在怀里,若是有误,将压箱底救急用的宝贝抬出来就好。 她可是看好齐青玉这个宝贝疙瘩。 齐昌业哪里不懂老太太的心思,便没再说话,但见长女齐良玉闷闷不乐,柔声问道:“大丫头怎么了?” “我……父亲,祖母,我想……”齐良玉没想齐昌业会注意到她,不由得有些结巴。 “姐姐想学画图样。”齐青玉倚在老太太怀中,笑着说。 齐昌业却沉默了,攒着眉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女儿肯上进,大太太当然要帮衬着,上前两步执着齐良玉的手笑道:“母亲,媳妇也觉着是该请几位女先生来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了。” 老太太望向齐昌业,探询他的意见,见他点头才道:“本来就是要请先生来,不过是事情太多担搁了。” “谢谢母亲。”齐大太太松了口气。 “谢谢祖母,谢谢爹。”齐良玉连忙福礼。 “秀兰你过会儿通知老二媳妇她们,让孩子们都准备好。我们齐家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有要出息!”老太太凝着娇美如东海明珠的齐青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哎。”大太太柔顺地应了声,没多话。 “娘,把紫鸦乌收好吧。” 待齐昌业取了两颗收在锦囊里后,老太太抱齐青玉坐稳当,将锦盒盖上,重新归入库中。 临离开时,齐青玉眉头突然跳了跳,微躬着身子,牵着她手的老太太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忙问:“六丫头怎么了?” 其它人也顿了脚步,关切地看着齐青玉。 “疼疼。”齐青玉拍了拍小肚子。 老太太连忙抱起她,“可是不舒服,待会儿让朱嬷嬷给你搓抹点茶籽油。” 齐青玉乘机在老太太耳畔嘀咕了句,像使性子时的嘤咛一样,除了老太太别人根本无法窥听。 老太太面色一凛,嘴上顺口就说:“可不敢胡闹,不舒服就要抹药。” 齐青玉嘻嘻笑了几声,老太太可是精明。 深夜,齐青玉与福芹悄悄地躲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那颗古老的槐树上。 老槐树枝繁叶茂,萋萋莫莫,是很好的藏身之所。 到了夜里丑时,万簌俱静,一条黑影从东墙悄悄潜入,摸黑往锦华院而来。 福芹胸膛剧烈起伏着,捂着口鼻,显得紧张而害怕。 齐青玉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正儿八经地问:“芹,你是畏高,还是怕下面那人?” “主子,奴婢都怕。”福芹嗫嚅着,回头望向齐青玉,眼中尽是怯意。 淡淡的月华透过浓密的叶子,斑驳地洒在齐青玉圆润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漆黑中的明灯一样,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福芹心中蓦地一窒,呼吸渐趋平和。 齐青玉的注意力早已移至潜进来那个黑衣人身上,她不过是灵机一动,谁知真的碰上了夜来之贼。 “主子,要捉住他?”福芹小心翼翼地低声问。 齐青玉晶莹剔透的黑眸在朦胧月色中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华,弯唇微微一笑,却不打算打扰这人作案。 第030章 请女先生 春雨绵绵,赣江就如一条绵长的白玉带,两岸烟波拢翠,远处山色飘渺、云雾萦绕。 这种天气,最好郊外踏春,定是绿意盎然,桃花娇艳,杏花烂漫。 齐青玉很想出去看看,从前错过的风景。 但是如今她只能坐在岁寒四友云母屏风后头,安静地听清早来访的袁大志与齐老太太谈话。 说的什么?就是为他最疼爱的嫡幼子犯下的糊涂事上门说情。 如果袁大志能管得住袁来贵,那败家子还需要花五万两银子请另一个败家子对付齐家吗? 五万两哦!巨款! 可惜江坤气大才疏,否则用这五万两报作军响,购买物资运往金城关支援镇北大将军作战之用,那江家在豫章这一带可是地位牢固难撼。 齐青玉听着袁大志说的场面话,都听得腻烦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静静坐着。 “齐老太太,我们两家也算老故旧了,希望你多多包涵。这小辈嘛,真是不磨不成器,这次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说到教训,袁大志可是心疼得紧,因袁来贵一直关押在牢里,他想花银子疏通见幼子一面,那牢头却不收,可不急坏了人。 那牢头也狡猾,愿意领袁来贵的好处给江坤通风报信,却不愿意让袁大志见儿子一面。 齐老太太也是个圆滑世故的人,说起场面话来也是让人挑不出刺,“袁世侄言重了,这本来就是一件小事,老身也不想事态会这么严重。若是府衙来人通传,咱还可私了,却是不解为何至今府衙尚未有动静。” 齐老太太说的是大实话,府衙刑房尚未派典吏来通传齐家去处置袁来贵打伤家奴的事宜。 听了齐老太太这席话,袁大志眉脸有喜色,淡淡的眉头舒展开来,作揖道:“老太太说得是,若是府衙来了典吏,还请老太太海涵相助,回头小侄必定好好教训那浑小子。” 齐青玉从齐老太太充满包容性的话中,察出了刀锋;也从袁大志故作的低姿态中,感受到了一根黄蜂尾后针。 嘻嘻,可惜黄蜂尾后针、仙鹤顶上红,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惹她?真是不想好了。 上一世,齐青玉也是与袁家对上了,不过她取花开百枝之局,并没一举压死金华斋就是了。 当然,这一世,她也不会将金华斋弄垮,不然怎么显出她桃夭斋的好处来。 红花尚需绿叶陪衬嘛。 袁大志走后,请的女先生就来了,一共十二人,各精琴棋书画及女红。 既然当得先生,姿仪必定是上好的良家妇人。老太太是看看这个不错,挑挑那个也挺好,一时之间,便觉眼花瞭乱。她忙差人去请五个儿媳妇出来,一起甄选合适的人选。 女先生出身都是不错的,甚至还有出身正统书香门第者,可惜嫁作人妇后,各人命运有所不同,逼不得已才抛头露面。 一般来说,只有名门望族、功勋世家才会请颇有学问的先生教导闺中小姐识文习字。 当大楚富户也时兴给姑娘们学习风雅的学识,好抬高闺女品位后,女先生的身价便水涨船高,从被轻视到被推崇,不过是十来年之间。 二太太张氏喜欢祝陈氏,因沾着些亲戚关系,所以卖力地从头到脚说着她的好。 四太太赵氏看着王李氏顺眼,认为她慈眉善目,手上那碗水应该能端平,不会太偏颇长房的女儿。 当老太太问到三太太邹氏意见时,她只是微笑着说,一切听老太太的安排。 大太太与崔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些警惕的意味。 “母亲,不如这样,让先生各写字一副,让孩子们挑挑看,她们爱谁的字,就选谁吧。” “大嫂,那写字漂亮的不一定画画好啊。”二太太张氏不满地插了句。 “是呀,画画好的不一定刺绣好。”四太太也这样说。 突然间,锦绣堂又静了下来,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三太太。 “母亲,大嫂,妾身愚见,便让先生们施展自己拿手的好戏,让姑娘们瞧瞧可好?”三太太终于接了话。 屏风后,七个小姑娘听得一阵兴奋,齐青玉也只好做出兴奋好奇状。 待丫鬟们让女先生的字、画、和即兴的刺绣送进来给姑娘们挑选时,顿时欢声四起,吱吱喳喳一片。 可是她们并没决定权,因为决定权掌握在齐青玉手里,她一向如此强势。 不过现今这种强势藏而不露。 待上头的姐姐们议论声渐渐消停时,齐青玉捉起笔,在入眼的字、画和刺绣上画个了小圈圈。因有母老虎一样存在的齐良玉撑腰,齐青玉无视其它姐姐的怒目,直接让福芹将圈中的作品送了出去。 外头因此有些微的异动,但一点也不影响齐青玉的心情,甜甜地笑着,美态可掬。齐良玉不由得坐得离她更近了些,几乎是挨着。 不一会儿,悠扬的琴声响起,奏了一曲传世经典《高山流水》,整体不错,可惜错了四个音。 一曲奏罢,齐青玉在宣纸上画了个叉。 未几,又一首名曲《水仙操》,乐声清灵空越,洋洋琴韵中竟似有凌波仙子迎面而来之灵动美感。 姑娘们听得出神,可惜齐青玉还是打了个叉。 又一连听了四首曲子,都是叉叉叉。 直到一首开篇平平无奇、从羽调起奏的曲子飘进齐青玉耳内,她才稍微提起了精神。 默默听了一会儿,竟有一股熟悉感!齐青玉眸子忽地一闪,讶道:“汉乐府长歌行?” 这首劝勉诗是朗朗上口,易读易懂,但编排成曲后,却是十分难演奏。 它的难,难在其意境从“阳春布德泽”到“常恐秋节至”的转折上,用力过猛会惹人心烦,用力不足又会表达不到位。 齐青玉合上眼,仔细品听后,从屏风处探头一看,果然是熟悉之人——王丫子,将来怀王府主管“乐韵”的师傅。 这个王丫子日后会成为陆心璇的心腹,没少给她下绊子。王丫子还特意调教了一支专奏媚乐的乐师出来,怀王每次听完那种曲子,回到内殿时,看她的神情总是幽暗而危险。 她有时候会提心吊胆,有时候会万分期待,有时候恨不得主动献身。但怀王好像从没发觉她情绪的波动,只是盯着她一双手出神。她每次都会觉得自己会溺死在怀王邪魅而温柔的眸光里。 齐青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忽然心生一计:要将琴艺不凡的王丫子收作自己的心腹来使。然后让王丫子调教一批专奏媚乐的乐师,送给陆心璇未来夫婿享用! 气死她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女先生的人选终于敲定。祝陈氏负责教授女红,李杨氏负责书、画、棋艺,何王氏(王丫子)负责琴艺及姿仪训练。 她们漏了茶道,齐青玉却没点出。 将此事了结,齐老太太特地将让齐青玉陪着回了锦华院。 老太太让朱嬷嬷和福芹把风,祖孙两人则悄悄地进了宝库,打开宝库门取出装有紫鸦乌的锦盒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宝石给掉包了! 第031章 到时给您整治坏人 齐老太太的心突突地跳着,有些后怕。 可看着泰然自若的齐青玉,她觉着自己一把年纪的人不好在后辈面前失了面子,便压下惊悸笑着赞道:“六丫头,还好你心思通透,不然我的宝贝紫鸦乌就一颗不剩了。” 齐青玉晓得祖母心思,乖巧地笑开了,“祖母,现在就把赝品装起来,把真品重新放进去吧。” 老太太问:“可行?” 齐青玉用力点了点头,“绝对安全。”到时她直接就捧着这个盒子去作坊镶嵌。 一则掩人耳目,二则杜绝后患。 锁起宝库后,老太太拉着齐青玉坐下,心里有些堵,“六丫头,我昨晚可是什么动静也没听到。钥匙只有你爹和我有,这是内鬼偷了我的钥匙去配对了?” 齐青玉揉揉老太太的眉心,“祖母,小青玉认为如今只管把梁三小姐和陈夫人的套簪做好就行了,其它容后再议好吗?” 其实只有老实百姓会认为自己的锁,只有配对的钥匙才能打开。但齐青玉是走过人世十八载,跃了龙门的人,岂会不知道天下间奇人异士众多,一根头发粗细的针就能剔开千锤百练的门锁。 老太太眉头又皱起,她误以为齐青玉之言是在暗示真的是自家人联合外人坑自家,所以不着急查明,怕祸起萧墙。 “哎。”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 齐青玉眼波一转,嘻嘻地笑道:“祖母,不哎不哎,小青玉做好簪饰后,给你整治坏人去。” 老太太瞬间来了精神,“坏人是谁呀?” 齐青玉眨巴了下眼睛,狡黠一笑说:“他们自己会冒出来的吧。” 老太太想想也有道理,既然对方能得知他们用紫鸦乌镶嵌簪花,那么簪花制成之日,对方定然也能晓得。介时得知阴谋落空,那使坏的人必定气得半死,自自然然会再蹦哒出来寻隙报复。 老太太越想越对路,突然感慨地笑着抚了抚齐青玉的肉呼呼的小脸蛋,唤了声“六丫头”就没了下文,偏偏齐青玉觉得她是欲言又止。 齐青玉也不去猜,笑咪咪地晃着两条小腿。 “袁来贵与那个江提督府上的公子……听说有些来往……”老太太的话还是断断续续,如她现在忐忑不安的内心一样。 一连三叹。 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齐青玉深知老太太的顾虑,安慰道:“祖母放心,有小青玉呢。” 老太太见齐青玉如此淡定,更深入了问:“那天来的皇子,六丫头可是认得?”问完这个问题,又觉匪夷所思,他们商贾之家怎能认得这种尊贵之人! 齐青玉十分“老实”地回答,“皇子不认得,认得另外一个公子。”她想了想,为了稳定老太太的心,还是说了出来:“那公子姓李,梁三小姐说他是什么少将军,好像来头极大。” 老太太立时惊呆了,来了一个皇子就不得了了,竟然还有一个少将军驾临齐家! 上一世正值富贵荣华的老祖母被诛连之痛还未消弥,此时怎么忍心教她寝食难安?齐青玉豁出去了:“李将军喜欢小青玉,说想讨小青玉做媳妇儿。” “什么?”老太太惊呼,但很快“呵”的一声笑开了,权当齐青玉还小不懂嫁娶之礼,但心里竟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宝贝儿,我们齐家怎么攀得上将军府那种功勋权贵呢。”老太太意有所指,慈祥的声音透着一丝忧虑,也不管年纪小小的齐青玉是否能懂。不过奶娃儿的声气,甜甜糯糯使人心里生软的同时,也倍感踏实。 未几,老太太又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那天我们呆吓懵了,一动也不敢动。” 老太太年过半百有五,渐信天命。她将娇小可人的齐青玉抱在腿上坐着,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审视孙女儿的双掌。 肌肤胜雪,掌心厚实,指若春笋,当真是一双巧手。 “六丫头,将来做簪饰,可是会把手弄粗糙了呢。” “不怕,我不怕。”齐青玉从来不在意脸容,却十分在意一双手,天天用上好的药材养着,根本不怕会因摆弄制簪工具而弄粗糙。 她爱惜双手,就如爱惜怀王对她的情有独钟一样。 但很显然,这一世,她不会再去花那样的心思护养双手了。 “我家青玉好福气,希望祖母能活到你入宫当上司珍那天。”齐老太太突然定定地注视着齐青玉,因背负了齐家上下一百多年的使命感,使她说起夙愿时,双目朦胧却充满期盼。 齐青玉鼻子登时一阵酸涩,她会的,一定会将齐家刻在华夏风俗史司珍篇上传承下去。 取出小手帕体贴地给老太太抹泪后,齐青玉问:“祖母,乌头毒的事,还没眉目吗?”如今形势稍有复杂,她觉得应该此事应该作个了结。 老太太闻言,脸色沉了下去,“不瞒六丫头,柳叔,就是祖母娘家大嫂的侄子。他都用上刑罚了,可是还没人招供。”这些事本来不该与孩童说起,但齐青玉天赋异禀、心思早熟,老太太才不避讳。 齐青玉嘟嘴道:“兴许祸根来自食材。” 如此一来,根本不需中间人下毒,只要煮成那碗血燕,就已经将本身有毒的食材送到齐青玉嘴里了。 至于没有屈打成招,大概是因为这种事会祸连亲人,那么被送到庄子上的下人,还是可以接回来用的。 老太太想了想,还是疑惑不解:“那人怎料到祖母会送你吃呢?”血燕十分珍贵,老太太只在媳妇们怀孕生产时取出来给她们食用,自己平时也只是进些普通燕窝。 齐青玉解释:“祖母,小青玉以前爱显摆,家里知道我手艺非凡的人不在少数。”何况老太太的喜形于色的性子还是很好掌握的。 康氏除了丈夫、大姑子早逝有遗憾外,一生顺意,齐家与她平辈的公婆、叔婶根本为难不了她。 顺意之人哪能料到人心的曲折迂回和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阴毒。 老太太叹了口气,痛心地道:“想我齐家一直和和气气,还是出了这种大户人家才有的内宅之争。” 之后,老太太命人到食材库取血燕送到罗大夫的医馆去,让他的弟子辩毒,果然查出其中一些小屑碎含有乌头之毒。 那背后之人使的黑手可谓精准,因为这些小屑碎只会扔掉,不会再煮,若非齐青玉提点,恐怕这凶手就会逍遥法外。 老太太气得不轻,回头与齐青玉说要彻查,一旦查实,就要将那毒子毒妇驱逐出齐家。 齐青玉却拿不准到底是谁在作死,若是峰回路转,查到自己姨娘或是大太太身上,她近日来的心血可不是白费了? 她有顾虑,“祖母莫气,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老太太迟疑不决,个个都是她的手心手背,被人一劝心里便动摇,“这……”再三思量,她更怕伤了长房的心。 齐青玉娇声娇气地打断她,“祖母,你晚上只管叫父亲与叔几个,将这事说上一说,招呼打响了,以后再有祸事,决不宽恕便成。” 且看退一步,这齐家内宅能否海阔天空。 但是江山易改,人性难移。上一世隐身在背后的人,竟能心狠手辣到置齐永璋于死地! 齐青玉对人性其实也不抱太大期望。 第032章 爷不厚道 首页文字推加更,求收藏,谢谢亲们。 ·~·~·~·~ 大老爷齐昌业回到东升院,已经是戍时了。 齐青玉和崔姨娘都在里间侯着,等他从作坊带回消息。 净了手脸后,齐昌业才进了里间。坐下来,啜了口润喉的金桔茶才道:“今个儿模具的制作很顺利,明日便可制出簪柄、花托和錾宝相花的小配饰。”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愉悦感,看来今日作坊确是齐头并进,顺利和当。“六丫头这两日可要好好消息,养精蓄锐。” 齐青玉深知过会这父亲就会气得半死,所以机灵地点头称是,一句话也没多说。 齐昌业又问了曾氏关于今日选女先生的事,曾氏一一答了。 恰在这个时候,齐老太太差人来请齐昌业。 他又嘱咐曾氏再请大夫仔细诊治齐良玉的腿,勿留下后患,便去了。 曾氏与崔姨娘送他到院门口才折回。 “妹妹,这里有我娘家兄弟上山采撷的忍冬花,你命人煮了给六丫头泡澡吧。”曾氏从放杂物的西次间取出一个小包裹来,打开拾了一半递给崔姨娘。 忍冬花独有的香味,在室内微微散开。 “谢谢太太。”崔姨娘欢喜地接过,稍后带齐青玉回了荑薇院。 当热气腾腾的大水桶抬了进东次间后,齐青玉便不肯让崔姨娘帮她宽衣。 崔姨娘只好唤了福芹进来侍候。 齐青玉才笑了。 崔姨娘无奈地退了出去,在明间等着。 齐青玉当着福芹的面,取出吴冰蚕送她的银针放进热水里试探。 过了一会儿,齐青玉才取出来置在眼前查看,色泽自然,未有异变。 齐青玉收好银针,又将目瞪口呆的福芹赶了出去,“帮我取里衣穿着睡觉觉,我要粉绢,不要白丝的。” 福芹呆呆地点头。 齐青玉手脚麻利地脱了衣裳,跳进浴桶中,欢快地捞着金黄色的忍冬花玩儿。 忍冬花清热解毒,对于孩童容易湿热长小疙瘩的皮肤,是极好的。 齐青玉这几天累极了,泡这种花药澡,正如鱼得水,舒畅极了。 她拧了块棉巾,闭上双眸,敷在小脸蛋上,美美地想躺上一会儿,谁料突然传出一声“咳”! 齐青玉吓得魂都快没了,手忙脚乱地捉起浴巾将白里透红的小身子遮挡住,戒备地瞅着次间里唯一能藏人的黑檀木柜子。 好久没动静。 只有齐青玉如雷如鼓的心跳声。 直接水温渐凉,齐青玉冷不丁闻得柜子那边传出一声细微的吸鼻子的声响。 果然有人!齐青玉气得脸色发白,将浴巾裹在身上,气冲冲地跑过去,叉腰瞪眼还没看清眼前是谁,绯红的小嘴一张就要骂人—— “本皇子只是误入。”谁知那人抢了白。 怀王……怎么会这样?猝不及防的齐青玉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突然变得绵软无力,摇摇欲坠。 她甚至不敢仰首去看怀王的脸。 五皇子白玉似的俊颜,微烫。伸了伸手,想扶她又没扶着。齐青玉就那样,以一个极度*的姿势,左手撑地,右手掬心,眼神迷蒙又惶恐地瞅着这个不速之客的一双长腿。 一丝尴尬与不安,从五皇子眸中一闪而逝,他板起脸训斥:“哪里有人这样洗澡,散得一地都是花瓣。”过会收拾不是累人么,真是个不懂体恤下人刻薄的主儿。 五皇子这样一想,心里便舒畅了,邪邪一笑,“别人的小媳妇,你才多大,就要学勾栏院的姑娘勾.引男人了?” 当五皇子冷魅轻挑的目光落在齐青玉因羞怒和惊讶而微张的樱桃小嘴上,眸子里的嬉笑陡然凝结,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微妙之感。 他鬼使神差地蹲下,挺透的身姿微微前倾,却倏忽定住——真是见鬼了!他居然想轻薄一个六岁的娃儿? 像被这个念头灼伤了般,五皇子火烧火燎似的跑了。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福芹刚掀帘进来,身边好似有一阵怪风刮过,卷起一层鸡皮疙瘩。她猛地揉了揉眼睛,狐疑地东张西望,却见齐青玉一身湿漉坐在地上。 福芹吓得不轻,慌忙跑过去将她抱起,扯来了条干爽的棉巾重新包住,焦急地问:“六姑娘你怎么了?” 齐青玉木然地低声道:“方才好像看到有只猫兒,白白胖胖的好可爱,跑了。” “六姑娘喜欢猫儿,改明儿奴婢给你找去。”福芹将齐青玉抱在膝上,轻柔地替她抹干水珠,换上舒适的衣裳。 “福芹,六姑娘还没好吗?”外面传来崔姨娘有些担忧的声音。 “回大二太太,已經好了。”福芹笑着应话,改了对崔姨娘的称呼。 崔姨娘听了,急急忙忙的挑帘进了来,“福芹,可不敢这样叫,这礼数还没办呢。” “大二太太,这是大太太吩咐下来的,从今个儿开始,大家都要这样称呼你。”福芹抱起齐青玉,笑容满面地对崔姨娘道:“想必是经过老太太和大老爷允许的,大二太太,你有福气。” “哎。”崔姨娘听了,心里也是热烫。既然主母都发话了,她再推搪,反倒显得不识时务,“赶快带六姑娘到里间将头发抹干吧。” 齐青玉小脸有些发白,若无其事地任她二人摆弄。因为身体有些沉了,不想让纤细的崔姨娘抱,还是赖在福芹温暖的怀里,才觉得踏实了些儿。 她根本不能理解为何怀王会孤身一人潜进她的闺房,是兴之所至,还是居心不良? 或是…… 齐青玉煞白的脸蛋忽地像朝云流霞般绚丽。 崔姨娘宠爱地替齐青玉抹着发,而齐青玉脸色一向红润,她也没在意。崔姨娘的发丝很细滑却不够黑,而齐青玉的发丝却乌黑柔亮,像她爹亲。 父母身上的好处,全让齐青玉占尽了。 崔姨娘望着乖巧伶俐的女儿,眼底越发的慈爱。 头发尚未干透,齐青玉就睡着了。 福芹也才十四岁,抱了许久,崔姨娘怕她受累,便让她将齐青玉抱到榻上去。谁料齐青玉小手扯着福芹衣襟不放,“大二太太,奴婢再抱上一会儿吧,奴婢不累。” 虽然手都麻了,但福芹面上还是很轻松的样子。 崔姨娘却不敢吵醒齐青玉了,点点头出了明间,让小菊去做些甜点来。 直到子时左右,齐青玉皱成团的小脸才稍稍松开,一并松开的还有紧紧揪着福芹衣襟的小手。 一阵细碎的忙碌声过后,荑薇院里静悄悄的,静得几乎连东升院那边传出的呯呯嘭嘭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半梦半醒的福芹吓了一跳,忙起身到里间掀帘看齐青玉可有被吵醒。但见小主子打着惯有的小呼噜儿,睡得极沉,她才轻轻走了。 可是她前脚刚走,齐青玉就张开了双眸,一直看着色彩鲜明的绣橙颊梅花雀粉缎子帘帐,怅然若失。 ** “爷,刚才小人来别院时,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清凉的夜,月色如水。倚在凉亭望月的华服少年,一双黑眸比天山雪水还要沉净冰清。 农夫打扮的男子微抬头窥了眼爷的神色,觉得并无异样,微吸了口气才敢往下说:“他们提着松油,该是想纵火。” 第033章 筹谋捧打鸳鸯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顿,明显拿捏不准该如何上报才最简扼明白。 “黄鹤,爷要听重点。”华服少年身边一个唇红齿白、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微笑着望向黄鹤,好心地提醒。 “哦!”黄鹤猛地一点头,声音不觉提高了一个调:“爷,咱是在离桃夭斋二丈开外碰着他们,人被咱扣下了。” “黄鹤,爷要听重点。”郑长歌笑容更深了,妖异的眸光涌现出警告的意味。 “爷,咱问了,他们说收了银子去放火烧桃夭斋。” 才一句,黄鹤又顿住了。 真是让人捉急。 郑长歌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慽慽然,举目望向天边那朵半乌不白的云。 突然“呯”的一声,黄鹤像离弦之箭似的,庞大的身躯被扔出很远,直到撞上围墙,才弹跌在地。 黄鹤却像没事人似的爬了起来,又跑到华服少年跟前,眉蹙成八字型,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爷,是那江坤身边的小厮收买的人,江坤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收了袁来贵五万两银子。那个袁来贵是金华斋的……” 华服少年突然横了黄鹤一眼,目光如电。黄鹤嘎然而止,吞了口吐沫腥子死死的抿着嘴巴,不敢再语。 通常这个主子是没耐心听这些琐事,一旦花时间去听了,便是有某些人事入了他的眼,当然是要保护的。 “爷,小的这就去放那小子出来。”郑长歌十分精明。 不到片刻,郑长歌就拖着一个像死了似的高瘦青年出来。离华服少年还有五尺距离时,郑长歌才放了手,解下那人的头罩,再解开他的穴位。 须臾之后,那人缓缓苏醒过来,张开双眼的刹那,霍然弹跳起来摆出杀敌的架势。 “不得放肆,立刻拜见爷才是明智之举。”郑长歌清亮的嗓音就如清溪拍石般动听,充满安抚人心的力量。 但令那人乖乖站住的并不是郑长歌的美好嗓音,而是他手上带倒刺闪着红光的匕首。 那是焠毒的。 那人胸膛急促起伏着,隐忍的目光在触及那个“爷”时,突然变得恭敬起来,“卑职参见五皇子。” “这就对了嘛。”郑长歌收起匕首,规矩地退到一旁。 “你这个李少将军的亲兵队长来豫章做什么?”五皇子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黄鹤一听,倏地竖起两条粗眉咆哮:“难道是想刺杀咱爷?!”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奉少将军之命将信物转交给齐六姑娘。”吕明义吓得脖子一缩,慌忙解释。 他话音未落,郑长歌就上前两步,向他伸出了右手。 吕明义莫名其妙,“做什么?” 郑长歌哂道:“交出来啊。”招子不亮。 吕明义下意识地捂了捂后腰身,东西还在,暗地松了口气,却听到郑长歌骂骂咧咧:“妈蛋,原来藏在腰后,怪不得老子连装蛋的地儿都搜了,还没搜着。” 黄鹤:“郑公子,你蠢,不懂翻过来搜。要是咱来办这事,早将他倒挂起来剥开搜了。” 郑长歌:“可不是,下回你来,省得我洗手都洗了半天,愣是洗不净他身上的泥腿子味。” “卑职奉的是少将军的命令,还请五皇子高抬贵手。”吕明义瘆得慌,一张脸都涨得紫了,连连往后退。显然很怕黄鹤与郑长歌之流。 郑长歌掸掸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皮笑肉不笑,一步一步逼近吕明义,“城里西华巷芳贤楼好像正缺像吕队长这种短髯美相公。” “什么芳贤楼?”干嘛的?吕明义傻了。 郑长歌把嗓音压得尖细,妖媚之极:“董贤的贤啊,你这都不懂,怎么出来混?” 黄鹤吼道:“别跟他罗嗦了,先让哥爽一个,再送去接客!” 吕明义懵了,却又瞬间清醒过来,慌忙地扯下上裳,却是怎么也扯不下来。突然“嘶”的一声,手忙脚乱中他将衣裳撕烂,飞快地从夹层里面取出一个锦囊和一封信,跪呈到五皇子跟前。 一直面无表情专注望月的五皇子,这才有了动静,慢悠悠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只将信接过来,缓缓打开—— 六姑娘亲启: 小青玉,我已经在赶赴边关的路上,行程匆忙,未及与你道别。 勿念。 待我凯旋归来,再到豫章接你。 勿思。 李宇轩敬上。 “啧”,五皇子看完,嗤笑一声,鄙夷地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郑长歌捡起来看,歪歪扭扭的字,像口齿不清的黄口小儿。他看完后想笑却没敢笑出来,一脸俊俏的脸憋得变了形。 屈服于他们银威下的吕明义心里本就堵得慌,见此状,忍不住骂道:“有什么好笑的,少将军天天练兵练武行军打仗,哪得空闲学劳什子书法。”岂像你这种文弱书生,哼! 郑长歌刚想瞪回去,忽然觉得头上有寒芒暗刺,连忙敛了嬉笑,正色道:“吕队长,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他冲吕明义挤挤眼,“本公子就教你一计,回去只管说东西已经送到六姑娘手上,不然……你懂的。” 郑长歌暧昧眼色横飞。 吕明义又是一阵火烧一阵冰冻,寒得冷汗涔涔,气得头顶冒烟。 黄鹤插嘴喝道:“滚吧,送你的令牌去。” “现在送?”吕明义又犯了呆。 “明日。”郑长歌轻快地笑了笑,又变回一副翩翩少年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么晚送去,若是打扰了人家的六姑娘,真是罪过。 吕明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黄鹤捉住扔到肩上扛了走。 他大惊失色,“救……救命……” 黄鹤立刻骂道:“滚,老子床上有美妞,谁要你这一身汗臭的乡巴佬!” 吕明义只好放弃挣扎,任人扛了走。 可怜他明明出身书香门第,堂堂贵公子,不过是仰慕李宇轩少年威名,才入了伍。 黄鹤将他扔到偏院锁起,回了五皇子所在的凉亭。 但见郑长歌已经顶着一个满满的大水盆跪在那儿面壁思过,自己也想跪下,却见五皇子摆了摆手,立刻挺直腰板候命。 五皇子挺拔的身形微侧,“明日启程回京。留个人,若李宇轩来信,全给本皇子截下送到京城去。”淡淡的语气充满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压迫感。 李宇轩可以说是五皇子的死对头,此等监视他与他女人互诉衷肠的大事……黄鹤想了想,觉得事关重大,必须自己留下方可万无一失,遂将此想法说了。 五皇子闻言,深邃无澜的黑眸忽地掠过一丝古怪之色,尔后微微勾唇笑道,“有长进。” 长夜绵绵,美人无眠独凭栏。望尽明月,郎君不在空远眺。怨夜长。 第034章 你是他的人了 “卖豆脑。卖豆脑了喂。” 清晨,齐家大宅门前大道,每天都有一个老汉挑着豆腐脑沿街叫卖。 他的生意总是很好。 一名弯眉挺鼻,炯目含威,衣衫破烂且头发蓬乱的年轻人站在齐家大门对开的角落边上,正是吕明义。 他叫了一碗,老汉看了他一眼,问:“客官要咸的还是甜的?” 吕明义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听说放蜂蜜味道最好。”这句话才说完,他立刻口舌生津,同生的还有思乡之情。 “齐家六姑娘也爱吃放蜂蜜的,老朽刚好有备着山蜂蜜。”老汉边说边打了一碗白白滑滑的豆脑,再加入厚厚一层蜂蜜,捧给他。 吕明义接过,还来不及尝上一口,那头齐家朱漆大门吱嘎一声就打开了。 只见一个体态丰腴结实、穿枣色袄子的丫鬟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出了来。 小娃儿似乎不太精神,半边脸靠在丫鬟怀里。 迎着朝阳的那面眉目如画,神情慵懒柔弱,泛着几缕血丝的大眼睛楚楚动人,美得简直教人移不开眼睛。 齐青玉察觉了有人失礼地打量自己,不觉将目光睃了过去,是一个高高瘦瘦,相貌还不错的少年。 齐青玉觉着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叫吕明义,二十七岁即任兵部员外郎? 记起了这人的身份,齐青玉便觉好笑,瞧他现在这副衣衫褴褛的样儿,谁能料到他是太常寺卿吕若清的孙子,日后还会以武官的出身踏入兵部的好仕途。 至于是不是李宇轩给抬上去的,齐青玉就不知道了。 “小兄弟,小兄弟!”老汉一连唤了三声,吕明义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对齐青玉笑了笑。 “真是的,虽然六姑娘是远近驰名的小美人,可你也不敢这样盯着人家小姑娘瞅。”老汉很嫌弃地白了吕明义一眼。 吕明义被个卖豆脑的老头这样一说,整张脸都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 他飞快地吃掉碗里的豆脑,随手掏出一锭五两白银给老汉,“不必找了。”立刻大步朝齐青玉走去。 福芹警觉地往后退回台阶上,几个护院则下了台阶,警惕地守在她二人前面。 吕明义见此阵仗,怪不好意思的。他是来送信又不是找渣,连忙拱手行礼,“在下吕明义,奉李少将军之命前来找齐家六姑娘。” 齐青玉微讶,李宇轩的人?稍微提起点精神来,她才道:“官爷有礼,民女就是齐青玉。” 吕明义绝对没料到,一向沉肃寡言的李宇轩在急速行军中牵挂的姑娘竟是一个六岁女娃!当听到齐青玉介绍自己时,他惊愕地张大嘴巴,却早已把贪看的目光移开。 然而齐青玉十分有礼,天真无邪的稚嫩童音极其亲和力。吕明义心生好感,想此女将来长大,嫁与雕像似的李少将军做夫人也不错,便笑道:“六姑娘好,李少将军奉急诏赶赴金城关肃清乱党,故而未能与六姑娘当面道别,请你原谅。” 吕明义将贴在怀里暖洋洋的锦囊取出来,谨慎起见,当着齐青玉的面打开,确定是镇北将军府的一等令牌后,才连同锦囊一同交给齐青玉,“六姑娘请收好。” 齐青玉很惊讶,未想李宇轩对她竟然如此上心,将这样重要的令牌留给她防身!错愕了很久,齐青玉才伸出一双小手接过,以孩童该有的迷惑表情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吕明义笑道:“用处可大了,若是有人欺负六姑娘,你只管取出来给地头上最大的官看,就没人敢为难六姑娘了。” 镇北将军府握有兵权,又出了李宇轩这样一个深得皇帝赏识的将帅之才,声势可谓水涨船高。 吕明义相信以此令牌来罩齐六姑娘是绰绰有余,简直是小菜一碟,放眼整个九江府,谁敢不买镇北将军府的帐! 齐青玉眼角余光瞥见吕明义得意的表情,就晓得他在想什么了,微呶嘴笑道:“谢谢军爷,请代为转告李少将军,民女感激不尽。” 果然是年轻,资历尚浅急需磨练。吕若清默许吕明义参军,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否则在将来不久的那场看不见硝烟的皇权斗争中怎么存活。 吕明义高兴地应了声,卖豆脑的老汉此时上前,硬是要把五两银子还给吕明义。 他银子不多,但也不少,坚决不要,两人便推推搡搡起来。 齐青玉环了四周一眼,没见有马匹,伏在福芹耳边暗说了几句话。 福芹听完,机灵地插话道:“吕军爷,可能是何老伯没碎银子找你,这碗豆脑就由咱六姑娘请了吧。”说着,就取出五文钱给其中一个护院,让他送去。 吕明义有些腼腆地道:“我那碗加了山蜂蜜,可是好吃,才想打赏他些银钱,不想他不要。” 老汉一听,讥笑一声,他认为吕明义是打肿脸充胖子。接齐青玉的铜钱时倒是爽快,告了个礼也不磨叽,挑了担去卖。 福芹又道:“吕军爷,我们齐家有马匹,虽然不及军爷的良驹骏,可也胜过两条腿走路。奴婢着人给军爷牵来可好?” 吕明义有些讶异,这商贾之家的丫鬟说话煞是中听,果然是李少将军看中的女人,就是丫鬟也非同一般。 “驿站有好马。”他对福芹微微颔首,又对齐青玉道:“六姑娘,在下还需日夜兼程追赶李少将军,在下在此祝六姑娘事事顺意。” “军爷要走了?”齐青玉微歪着头望向吕明义,可爱的模样令人心神愉快。 “再见。”吕明义欢快地点点头,突然止步非常严肃地对齐青玉说:“六姑娘,咱们少将军可是武曲星下凡,他定了你,你就是他的人了,千万不敢喜欢别的男孩儿。” 吕明义煞有介事的认真劲儿,逗得齐青玉一笑,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情不自禁地横了他一眼。 寒芒所向,吕明义突然打了个寒颤,眯了眯眼审视齐青玉,却怎么看也是个可爱乖巧的孩童。 那刚才的刀锋似的锐意来自何处? 吕明义抬头望了眼天时,脑海突然涌现昨夜发生之事,不禁汗毛倒竖,总算把令牌交到齐青玉手上了。他叹了口气,与齐青玉拱手道别,大步流星往东门驿站走去。 齐青玉自觉方才是撞邪了,居然听到吕明义说自己是李宇轩的人时,心在呐喊她不是,就连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发出否定的厉光。 罢了。 微甩甩头,甩去恼人的情绪。 她今个儿是要去作坊的,可惜豆脑没吃上。 突然,下水从大门内跑出来,喘着粗气叫住齐青玉,“六姑娘,六……姑娘,等等……” 齐青玉回头一看,笑道:“你气顺了再说吧。”陈下水是外宅负责跑腿的小家伙,外头的消息数他最机灵,以后是齐青玉八大掌柜中的一员。 如今这样慌张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陈下水猛的吸了口气急道:“南城门有两个人被倒吊在上头,光着膀子,一个写乌龟王八,一个写自取其辱。” “那又如何?” “六姑娘,小的当时正在一品楼给大老爷买早点,那个江少爷也在,有人跟着说了这事,他把桌子都砸烂了……” 第035章 神算子 齐青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为了顾及殊美静好的淑女形象,开始她还掩着小嘴,尔后竟然笑不可抑,前仰后合。 围观的下人不禁莞尔,这六姑娘笑的什么呀? 陈下水却是惊恐不已,颤声道:“六姑娘,小的可是听到江公子骂咱们齐家了。”不然他哪里晓得轻重厉害,会一路奔跑回来报信。 齐青玉好不容易才止了笑容,靠在福芹肉肉的肩上,饶有兴味地问:“骂的什么?” “小的不敢说。”陈下水耸拉着脑袋。 福芹骂道:“还有你小子不敢说的!赶快说,不敢担误姑娘正事。” “江少爷说,看老子怎么收拾齐家,竟敢与本少爷作对。”陈下水说完,抬眼担忧地瞅着齐青玉。 “按我说,你这名字太难听了,改一个吧。”齐青玉顾左右而言它,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琢磨了半天才道:“陈山水。” “啊?” 福芹瞪了他一眼,高声道:“比下水好听多了不是?” “是,小的以后就叫陈山水。”陈山水搔了搔头,只觉莫名其妙。 齐青玉气定神闲地向陈山水招了招手,他连忙靠近。齐青玉仔细交待了几句,陈山水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双眼一亮拍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妥。 齐青玉又让福芹将早上准备好的灰色银钱袋交给陈山水去打点。 陈山水明显一愕,当然不敢问齐青玉哪里来的银子,只恭敬地接过收好,立刻进了大门,再从偏门离开了。 福芹可是将齐青玉对陈山水说的话听了个全,对齐青玉是越来越佩服。这六姑娘怎么就晓得今个儿要用银钱打点人情,早就跟老太太支了银子用呢? 福芹在心里惊呼:足足支了一万两!却不知道即便齐青玉要十万两,老太太也不会眨下眼。 齐青玉让福芹放她下来,双脚才刚着地儿,又见一拔人往这边赶。 今个儿可真是热闹呀。 齐青玉使了个眼色,福芹连忙让后面侍候的三等丫鬟给搬来加了软垫的小杌子。 齐青玉极有仪态地坐下,俨然一个教养极佳的名门淑媛。但是一个名门闺秀是不会坐在自家大门口的。 齐青玉好整以瑕地望着拼了老命往这儿赶的桃夭斋副掌柜徐优则。 “六姑娘,不好了,大老爷在哪里?”徐优则慌里慌张,脸如土色,像天塌了下来似的。 大老爷昨晚估计和大太太去了巫山了很久,后来又去了找崔二太太*了一会,她起床的时候大老爷还没起呢。 齐青玉默默叹了口气,怪她耳朵太灵光。“徐副掌柜莫急,说与我听也是一样。” 这句话倒是没错,因为眼下桃夭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梁三小姐和巡抚夫人制作簪饰了。 徐优则但见齐青玉眼带笑意、神色平静,他在业界好歹是个叫得出名头的掌柜,怎么能在小孩面前失了分寸呢? 于是乎,他努力调整情绪,力持平静地道:“江少爷刚来挑玉簪,挑来挑去都不满意,小人特地取来大姑奶奶所雕的上品冰种麒麟玉簪给江少爷品鉴,谁知他有心挑事,说小人给他用死人雕的玉簪。” 皇帝老子用的传国玉玺都不知道经了多少个死人的手,还不是代代传承、至高皇权象征! 这个江坤真是无赖,挑事都挑得那么蠢。 齐青玉便更不将他放在眼内。 “后来如何?” “他把店面搅得一团乱就算了,还闯入作坊……”说到此处,徐优则禁不住悲伤,凄泣道:“毁了!大家熬夜赶制的套簪配饰全毁了!” 齐青玉不以为意,甜声安慰道:“小事而已,徐副掌柜不必担忧,且回去仔细收整,这不还得开门做买卖不是。” 徐优则顾不得抹泪,惊愕地瞪着齐青玉,“六姑娘?” “去吧,一切有我担当。”齐青玉又劝勉了几句,命杨总管亲自领几个利索的好手,与徐优则一同到桃夭斋去帮忙。 待门前清静后,齐青玉嘱咐护院,“过会若是江家来人,不管他们如何羞辱,尔等只需忍耐性子,不可与之对抗,只管让他们闹腾。若有不得了的要事,可差人来报。” 四名新请的护院,不禁颔首受命,如临大敌地守着齐家大门。 齐青玉交待完,福芹连忙将她抱起起,回了内宅。 恰逢东升院新上任管外事的文嬷嬷来荑薇请齐青玉去东升院。 齐青玉去到东升院时,正坐了一桌,大太太亲自过来抱过她,坐在齐良玉边上。 “六丫头,瞧你这样儿,定是还没进早点吧。” 齐青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长辈问安,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直到小肚子撑圆,才罢了手。 “老爷,太太,过会妾……过会我想到洪井寺上香,不知老太太允了没?”崔氏有些尴尬,一下子还没习惯改变自称。 齐昌业看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笑道:“老太太早上差人传信,让你多备些香油去。”她边说边取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交到崔氏手上,另外又拿了三百两,“你顺道回娘家看看吧,这三百银子是老爷的一点心意。” 崔氏有些愕然,抬眼望向齐昌业。 “本来是要陪你归宁,可是近日很忙,你就和白嬷嬷一起回去吧。顺便看有没有可心的小丫头,挑几个来给母亲用。”齐昌业心里也是明显一愕,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有这般细心,全是曾氏的主意,不过是顺着话头接了过来。 却是接得周到,崔氏就信以为真。夫婿如此体贴,她心里甜如嚼蜜,一张花容月貌就更显娇美了。 齐昌业盯着她,有些失神,桌底下却握紧了曾氏的手。 “谢老爷和太太,我这就收拾回去。”崔氏温声哄了哄微嘟着粉唇,状似想跟着一道去的齐青玉,才走了。 齐青玉其实也想回外祖家看看,挑些有用的人来帮忙办事,她记得表兄崔石昂人还不错,上一世厌他维护齐良玉,没有提携。今世嘛,总是要给生母一些脸面,提携提携她的娘家人。 下次吧,眼前还有事儿。 齐青玉下了桌,爬上软榻才认真地对齐昌业夫妇说:“父亲、母亲,方才徐副掌柜来报,江提督家的少爷砸了咱们场子。” 齐昌业对袁来贵使巨资收买江提督之子江坤的事,已有耳闻,未想到对方居然这样明目张胆,也是有些愕然,皱眉想着解决之法。 大太太与齐青玉相处日久,见她笑咪咪、神色自得,显然还有话要说,便笑着问:“小青玉可是还藏着什么秘密?” 不知为何,既然现在泰山塌下来,她也不怕了,冥冥中脑际徘徊着一个黑黑实实的高壮少年。 齐青玉嘻嘻笑了几声,“他冲了进作坊,把模具、配饰全砸了。” 齐昌业眼神闪过一丝古怪,摇头叹道:“六丫头,你现在可是神算子了。”他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齐青玉一眼,才去了专放长房贵重物什的西梢间,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檀木锦盒、还有一个黑色的正方形木盒出来。 第036章 显山露水 亲们,求收藏、求推荐票\(≧▽≦)/谢谢。 ···· 此时,大太太已命人将桌子收拾干净。 齐昌业将锦盒打开,齐良玉探头一看,里面精装的小配件纹饰居然和齐青玉画的图样一样,还有一袋紫鸦乌! 齐良玉一个激动侧身就想抱着妹妹说:你好厉害!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像只小猫崽缩在那儿。 大太太对此却见怪不怪了。 齐昌业又将那个正方形木盒打开,里面全是制作簪饰所需的精细工具。 但因配饰已经制作完毕,所以齐青玉主要是负责镶嵌和将各式各样的小配饰连接到主簪上。 而璎珞、耳珰、及手链是以珠玉、金银相间的串饰,齐昌业即可独自完成。 大太太命从娘家挑来的黎嬷嬷亲自去守着东升院门,谢绝见客。 但齐青玉交待了句,说若是陈山水(陈下水)回来了,要通报。 给下人改名儿的事,齐昌业他们也不多问,赶忙取来齐青玉画的图样,执起工具依样制作璎珞。 齐良玉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齐青玉如何镶嵌。 齐青玉有一块老太太送她的齐大姑婆用过的特殊镜片,用木架子将它固定在眼前,有放大物什的妙用。 只见她手法娴熟地用镊子、锉子、金刚石拔子,将一颗颗细小的紫鸦乌精准无损地嵌在一个又一个小凹槽及小花托里。 不一会儿,额簪就镶好了,就连垂苏串珠、锁口也不过是片刻的事儿。 技艺绝妙高超! 齐良玉简直惊呆了,就连齐昌业也停顿下来盯着齐青玉一双小手看,越看越心惊。 齐青玉的手艺一点也不花哨,镶嵌讲的是稳当、精准,卖弄不得任何玩意。 可就在十指轻轻转拔精小的工具间,一件接一件的作品就完美地制成了。 大太太连忙又将给梁三小姐用的上等青玉料取出。 金镶玉是最简单的细金工艺了。 齐青玉神色轻松,微微一笑,饱满而有力的十只小手指捉起相应的工具,本想飞速完成,但考虑到自己现年仅六岁,不宜过份张扬,才放慢了速度。 所谓熟能生巧,齐青玉上一世浸淫于细金工艺其中,可谓大器早成。她对花丝镶嵌和掐丝工艺不止已经熟练掌握,更堪称出神入化,自然是有自负自傲的本钱。 齐昌业三人看得眼都直了,所有的衍接口都平整光滑,完美无瑕,堪称天衣无缝。 不需一言一语的炫耀,手起手落间已经显山露水。 怪不得齐青玉敢夸下海口,原来真是天纵奇才。 时光飞逝,足足忙碌了一个时辰。将最后一串金流苏挂好后,齐青玉才解下镜片,神情有些累,趴在桌上。 大太太猛然回神,心疼地抱起齐青玉,轻轻揉着她十只手指头。“六丫头可是累了,冯嬷嬷回来了,在厨房做麦芽糖,母亲差人去看可做好了没。” 齐青玉一听,又来了精神,对齐良玉大声道:“好吃。” “得了,不会和你抢,你爱吃多少就多少,别把牙齿吃坏就行。”以前每次曾氏将冯嬷嬷做的麦芽糖分给齐青玉时,齐良玉都会抢回一大半。 “你带孩子们到院子去玩吧,我来将手尾做完。”齐昌业说完,便专心致志地串起饰物来。 齐青玉欢呼一声,拍拍小手掌,自己下了地往外跑。 可是还没吃上麦芽糖,她就睡着了。 齐良玉本来想陪着齐青玉,可是女先生们将齐家闺女的功课排在晌午后,她必须先回靖菊院做好下午学习的准备。 她也想长进。 大太太管着齐家,事情纷繁,这会儿副管家来说是全福记送食材米粮来了,她要亲自去清点,还有将这个月的帐结给人家。 “黎嬷嬷,冯嬷嬷要是来了,你就着人带她去找我。”大太太又交待了福芹几句,觉得齐青玉只有福芹一个大丫鬟实在是不够用。 回头看了两个三等丫鬟果香与果甜一眼,细声要福芹仔细留意二人可合齐青玉的意,若是合意,就提了二等好好训练一番,供福芹贴身使唤。 再物色几个粗使丫鬟和一个内院嬷嬷一个外事嬷嬷,这才够用。 大太太有了主意后,先让福芹抱齐青玉回荑薇院休息,自己则去了前院处理帐务。 陈山水来时,齐青玉还在睡。 福芹着果香送了一份茶点过去,并让他在守望亭候着。 半个时辰后,来了一个拧着粗眉的年轻护院,名字叫做贾林,也与陈山水等在守望亭中。 两人打了招呼,便聊了起来。 “兄长可是遇上难事了,脸色不太好啊。” “方才大门前有人拉粪车,那桶“啪”的一声崩坏了,我们还没动作,那赶车的人吓了一跳一溜烟跑了。” 陈山水惊恐地望着贾林,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林一脸小国字脸皱得紧紧的憋着气低声道:“哥几个收拾妥当了。” 厉害!陈山水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后来又来了一老一嫩,边撒纸钱边哭丧,真是晦气。” 陈山水瞪大了双眼,“都是那江少爷干的?” “谁知道呢。”贾林望了望那道寂寂无名的普通垂花门一眼,才继续说:“这都算了,现在来了一群人,说咱们大老爷强了他们闺女,要死要活的。” 陈山水瞠目结舌,“这也行?” …… 齐青玉补了一个好眠,满足地伸伸懒腰,抱着小花被翻身对着床外。福芹正在打盹儿,圆圆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齐青玉感觉赖床是一件幸福的事儿,她以前从来没赖过床,只要醒着便不一刻不停地钻研形形色色的珠宝玉石,还有练习各种各样的细金工艺。 她总是很忙碌,有时候忙得怀王来了,又走了,她都不知道。 她不要再想这人了!齐青玉把双眼瞪得大大的,现出了整颗黑眼珠儿。黑多白少,黑的像墨,白的像瓷,真够美丽。 齐青玉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戴整齐后来到院子。 果香和果甜忙行礼,“嘘。”齐青玉打断了她们,低声问:“前院可来人了?” 果香大声道:“来了。” 果甜瞪了双胞胎姐姐一眼,嫌她说话不清不楚,补充道:“陈山水和眉梢有颗淡痣的年轻护院来了。” 齐青玉点点头,精明的目光暗暗打量了果甜一下,与果香长得极像,但五官比果香分明,有股机灵劲。而果香比较憨直。 齐青玉暂时还无心疏理康家、曾家和崔家及其它三个婶娘的娘家情形,所以果香和果甜还不打算表态要重用。 齐青玉要到守望亭去,身边一定要有人,而且最少二个。 福芹还在打盹儿,她便让果香去靖菊院请齐良玉借福田给她用。 不一会儿,福田就来了,唤了声“六姑娘”,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齐青玉稳稳抱起,往守望亭走去。 果香两姐妹连忙跟上,却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守望亭。 贾林一看到齐青玉的身影,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连忙站起来。 陈山水紧随着站起,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把说话的机会先让给贾林,但是“兄弟,你要不要先换身衣裳?”他老觉着有点那个味道。 贾林道:“换过了。” 福田抱着齐青玉坐下。齐青玉灵动的明眸在陈山水与贾林脸绕上了一转,最后定在贾林身上,“你有何事?” 第037章 江坤的娇花在哪 贾林立刻把大门前发生的事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他有些莫名的紧张,眉头一直拧着。 “你去与那些人说,若是他们的闺女真的怀了咱齐家的骨肉,生下来滴血认亲。验明实是齐家骨肉,介时齐家便会让其所生之婴孩认祖归宗。否则送官法办,治他们一个污蔑讹诈之罪。” 最后一句是重点,齐青玉怕贾林不懂这方面的刑罚,补充了句:“这种罪名一旦查实,不止要蹲大狱,还要扙责三十到五十大板。” 若是对方没有针对齐昌业,齐青玉倒是不好处理,还需再仔细调查,但对方一口咬定是大老爷干的,她的处置便如此简单。 只是这些话出于一个六岁的娃儿之口,贾林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怔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向齐青玉告退去办此事。 一直聆听陈山水是五味杂陈,当齐青玉望向他时,一张表情怪异的脸咧出一个不知是恭维还是惊惶的笑容,像吃了未熟的生涩果子,吞吐不得般,总之难看极了! 齐青玉学着陈山水的样子,水弯眉往上蹙成八字,囧囧地叫他:“陈山水。” “有!”陈山水还是皱着脸,可怜之极。 可看在刚赶来的福芹眼中,就是可恶了,“别整这难看的样子了,快把你探听来的消息告知六姑娘!” 一直低眉顺眼的福田连忙站起来,将齐青玉交到福芹手中。 齐青玉却要自己坐,不过还是习惯性靠在福芹手臂上,福芹身体很好,暖暖洋洋很舒服。 却没叫福田离开,所以她还站在那儿。 齐青玉想:若不给旁人钻空子的机会,内宅这潭水怎么搅得起来?不搅起来她怎么捉虫子呀。 上一世齐良玉虽然对她诸般刁难,却是对两个贴身丫鬟十分的好,可以说情同姐妹,所以福田是可以胜任一些事情的。 齐青玉往垂花门望了一眼,只见齐良玉在那儿探头探脑,不断向福田挤眉弄眼,要她回避。 齐青玉大大方方地唤了声,“姐,你在做什么?”眼神颇是迷惑。 齐良玉脸上一僵,“没,没事,就是看先生来了吗。” “噢。”齐青玉无趣地应了声,回过头来指了指福田腰间挂着的小水壶,“喝!” 福田这才醒起,她一直没搁下这槐花蜜茶,连忙解下。 齐良玉见状,只好离开。 齐青玉认为这个小插曲足够让陈山水调整情绪了。 陈山水也不负她所望,终于鼓着双大眼,正儿八经地说:“小的按照六姑娘吩咐,用银钱收买城西破庙里面的乞丐去打听关于江少爷的私事。” 齐青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陈山水忙道:“那个江少爷最近迷上一个才开苞的红牌,两人好得像并蒂莲似的,想将她抬进门,可是江夫人不许,闹得鸡飞狗跳。他还玩牌九,最近三天足足输了三万两。” 还真别小看那帮乞丐,办事果然神速,这么快就打听到如此有用的消息。齐青玉沉吟片刻,对陈山水道:“你再去将江少爷那朵娇花的背景摸清楚。” 陈山水恭敬地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走了。 福芹不喜欢他,直与齐青玉说他太轻浮,不够规矩。 齐青玉古怪地看了福芹一眼,心中灵机一触——将来让福芹与陈山水配对!嘿嘿! 齐家大宅外,贾林按照齐青玉之言照本宣科,说得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 因贾林一张脸棱角分明,浓眉狭眼,本就给人一股凌厉的劲儿,经他一说,那群三大姑四大舅吓得是个个脸色青白,茫然不知所措。 贾林点到即止,也不穷追猛打,叉腰竖眉像个门神似的站那儿。 片刻后,那群人再度骚动起来,针锋相对吵嚷了一阵子,却是自动消失了。 贾林心中暗喜,拜托另一个较为年长的护院去将此事禀报与齐青玉,自己则打醒十二分精神,来回睃巡。 这边,陈山水却惹了麻烦。 豫章最有名的勾栏院要数红云坊,江坤的娇花就在此处。但先前红云坊的老·鸨好死不死惹上了来豫章寻访罗大夫(沈知章)的李宇轩,被吕明义带兵一窝端了。 那么江坤的娇花在哪儿?陈山水不知道,却在酥手玉楼后巷被几个凶神恶煞打手模样的人给堵住了。 这条巷子是绕路去城西必经之地。 “几位爷,小的……”陈山水瞅着对方沙锅大的拳头,腿软了。 这几条大汉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打,不过陈山水只挨了一拳,就趴在了地上,“几位爷,让小的死个明白吧。” 陈山水紧紧地抱着头,他真不知道招惹谁了,难道是江坤的人发现了有人在查他? “滚蛋吧小子,就你这挫样,阎王都懒得收。”突然,陈山水头顶响起一阵咆哮声。他猛地张眼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赫然把他头上的一片天全给挡住! 陈山水更惊恐了,“饶命啊,爷饶命。”他还没给六姑娘打听到消息呢。 黄鹤嗤笑道:“就你这熊样,还敢出来做密探!” “什么密探?”陈山水不懂。 “有个小乞丐把你卖了,不过也没好下场,直接给江坤扔了去喂鱼。”实际上是黄鹤扔的。 陈山水一听,吓得心跳陡然漏了几拍,整个人凉飕飕的!可是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爷不是江坤的人?” “嗤,”黄鹤扬起浓粗的眉头,跋扈粗蛮地低吼:“就凭他?再烧十辈子高香也别指望能使得动大爷我!” 陈山水连忙爬起来,跪下磕了个头,“谢谢这位爷搭救,可小的还有要事……”他指着城西的方向,乞求放行。 黄鹤翻弄着牛大的眼,声如洪钟地喝问:“什么事?!” “小的,小的,小的……”陈山水想哭。 黄鹤脾气似乎不太好,哐的一声抽出一柄大刀架在陈山水脖子上,怒喝:“快说!” “小的去私会相好。”陈山水哭嚎,泪流如注。 黄鹤点点头,利刃入柄,拖着陈山水走到酥手玉楼后门,大象似的粗腿往门上狠狠一踹,“呯”的一声巨响!门后顶着的十个壮汉都架不住这一脚,应声即倒。 黄鹤拖着陈山水,直接踩在门板上,“噔噔噔”的走了过去。 门板下压着的人肉垫子杀猪似的嚎啕。 陈山水被黄鹤露的这一手,吓得脸无人色,眼珠儿都快掉下来了。 “老子问你,只问一遍!”黄鹤又祭出了明晃晃的大刀,指着一个老·鸨似的女人:“江坤的娇花在哪里?” 第038章 小桃仙 娇花?一道寒气直钻进陈山水心里,瞬间手脚发凉,颤抖不止。 “这位爷……”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就连见惯各路人物的老`鸨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黄鹤一刀面拍过去,那老`鸨惨叫一声,轰然倒地。他接着将大刀指向另一个管事似的人,“江坤的并蒂莲在哪里?” 那管事瞠目结舌,茫然不知所措,“什么并……” “相好!他的相好在哪?”陈山水尖叫着打断他。 黄鹤斜眼剜了陈山水一眼,那凶恶的眼神似要将人活剥了似的。 陈山水吓得胆儿都要碎了,连忙挤出一个求饶的表情。 “这位爷,那可是江公子的人。”这管事不是不怕黄鹤,只是更怕江坤事后算帐,那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咱不认得江公子,咱现在只要江坤的相好!”黄鹤有些不耐烦了,咆哮如雷,震得后院诸人耳膜生疼。 “贱奴在此,请贵客勿再动怒,祸及无辜。”黄鹤的咆哮声还在后院回荡未散,忽地一道清软之音插了进来,使人耳朵一动。 黄鹤斜眼望去,一个娇小玲珑、相貌柔美的江南小女子碎步而出,站在回廊上礼貌而矜持地向他揖礼。 黄鹤从不为难好说话的小女子,他巧劲将陈山水扔到那女子跟前三尺之地后,立刻抱胸静候像入定老僧似的。 陈山水以为要摔成肉酱了,谁知道稳稳着陆,就像被一股风托住似的,啥事也没。他心里对黄鹤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分。 他根本不是要找江坤的相好,而是要打听江坤相好的背景,现在搞成这样,可是怎么收场,直接把江坤给得罪了。 那是他们能得罪的主么? 陈山水一肚苦水,舌头打结,忧伤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小爷,贱奴正是小桃仙,不知小爷找贱奴何事?”那小桃仙微微笑着,一点风尘气也没沾染,反倒如白莲般高洁,如紫薇般娇柔。 陈山水却是不懂招架这种外表看上去比闺阁小姐还要清高的姑娘家,彻底懵了。 气氛不由得异常尴尬。 黄鹤突然迈开大步逼近小桃仙,怒目圆瞪斥道:“小砸婊别装纯,到这里间卖的有几个好货!你的臭相好得罪了咱姑娘,你若想要命,就立刻按咱姑娘的话去做,不然!”他哼哼两声威胁,十足的恶霸派头。 “不知贵客……” 黄鹤打断小桃仙的话,“老子不是你们的客,再乱嚼舌根,小心老子煽你!” “不知贱奴能为爷家的姑娘做什么事?”小桃仙还是那样,面不改色。 陈山水心里暗呼,这小阿姑性子真好。哪里晓得小桃仙的淡定是从小被棍棒打练出来的。 “这个咱得回去问问姑娘。”黄鹤想了想,指着陈山水道:“你在此看着,他们若是敢通风报信,给老子削了他们!” 黄鹤说完将大刀塞到陈山水手中,虎虎生威地从后门去了。 陈山水望着手中那把刀,和自己快要断掉的双手,简直不能再惊恐了。 他决定学黄鹤,用能杀死人的“凶恶”眼神来回睃巡院里诸人。 不到两刻钟,神情肃杀的黄鹤就回来了。 黄鹤才踏进酥手玉楼后院,原本坐着的小桃仙缓缓站了起来,柔美地望着他。 “咱姑娘说了,要你去江府门前唱堂会。” “敢问爷,姑娘可是能保贱奴性命?”小桃仙问得认真,似乎此去是刀山火海、性命难保。 黄鹤倒真没想过这问题,但他口中的姑娘想了,“姑娘说,让咱事后送你到冀州。”实际上是济南郡,并酬谢一万两,让小桃仙在那儿自立门户。 黄鹤其实明白姑娘此话,是要小桃仙做她在济南郡的眼线了,可是这六岁的小奶娃为何要将手探到千里之外的济南郡去,他却懒得去参这玄机。因为只有郑长歌和何启方爱干这种事。 他只管跑腿。 小桃仙何等精明,柔弱的水眸突然勾了方才清醒过的来老`鸨一眼,厉光迸射,“这位爷,贱奴非自由之身,不知妈妈允不允贱奴去办这事。” 老`鸨还眼冒金星,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依稀听到小桃仙如此说话,连忙想说“你去吧”。可是话还没出口,却又被黄鹤取过大刀,“乒”的一声扫在脑壳上,老`鸨来不及吱一声,再次昏厥。 黄鹤不待小桃仙说话,义正严辞地道:“你的命,咱姑娘保了,赶快去,别误了姑娘大事。” 小桃仙心中暗喜,早想脱离这魔窟了,此时正是良机。 她也是聪明,竟然换了一身大红衣裳,化了个新嫁娘的喜妆,坐了红轿子就到江府大门前。 一身红衣茕茕孑立,迎着血色残阳唱了起来: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妾是水上落花残,飘零凄楚得君宠。安得一隅望秋水,现今妾六甲身怀,不求富贵不求名,但求儿归祖宗家,且盼大人开门来,妾自绕偏入门去。” 这先抑后扬、甚得大体的曲子唱完,不止江府大门外炸开了锅,闲言碎言像龙卷风似的卷来车水马龙,挤满了看戏的平民百姓。 就连江府内院也闹翻了天。 “你这个不肖子,我打死你!” “老爷,别啊老爷,坤儿还小……” “爹,娘,就允了小桃仙进门吧,小桃仙都怀了孩儿的骨肉了。” “啪啪啪……啪!”一连十个巴掌,抽得江坤脸都肿了。 “你这个不肖子,你是想气死我吗?想我江家堂堂名门世家,怎么能抬娼妓进门做姨娘,她就是进来做粗使丫鬟她都不配啊!” “老爷,快想办法吧,妾方才出去看了,围了一豫章的百姓啊。” “你给我闭嘴!”江夫人一巴掌将那姨娘煽了出去,回头又求江提督,“老爷,咱先把那小狐媚子的事处理了,我再来劝劝坤儿吧。” “他被你惯得都不成样子了,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他都十九岁了,还不晓得?!”江提督气得吹胡子瞪眼,抄起棍子直抽江坤,打得他抱头窜鼠。 “老爷,不好了,外头的人越来越多,知府老爷都惊动了。”又有下人来报。 江夫人又一巴掌给煽了过去,“本夫人的胞妹堂堂贵嫔之尊,还怕那破落户不成!” ~\(≧▽≦)/~ 文中小桃仙唱的曲子前四句取自:(唐)刘方平《春怨》。 第039章 摆了一道 江提督一愣,“你把儿子惯成这样,还有脸提雯贵嫔?” “娘,救我,爹把我腿打折了……娘!”江坤哭喊着。 江夫人突然沉下脸,寒着声道:“老爷,如今之计还是立刻着人去叫那个小桃仙进来妥当。”当江夫人使出这个表情时,江提督就会下意识退让,但此事有关家族门楣,他又有些犹豫! 江坤以为娘亲是要让步了,十分惊喜,抱住江夫人的大腿高兴地叫:“娘!”只要娘肯点头,爹那儿根本不算个事。 江夫人阴恻恻的笑道:“儿子,娘办事,你就放心吧。” 江提督一听,差点没气晕,正待开口教训人,却被江夫人打断,“老爷,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呀。”江夫人意有所指,眼带杀气,只有江坤看不出来。 江提督仔细品味江夫人话中之意,蓦然心领神会,“来人,请小桃仙进来。走偏门!”他怕下人脑袋不灵光让娼.妓从正门进来,招秽惹污。 “爹,小桃仙是清白之身,只有儿子我沾过。”江坤卖力地为小桃仙说好话,“她温柔贤淑,家道中落才被亲戚拐卖,可是她洁身自好,多才多艺。” “坤儿,你的眼光,娘还能不信吗。”江夫人笑得慈祥,使了个眼色给贴身侍候的老嬷嬷。 “三少爷,老爷与夫人跟新妇说话,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是这理。”江坤的腿根本没断,利索地站起来,满面春风地随老嬷嬷出了去。 “少爷,昨个儿新进府几个标致的丫头,不知少爷……” “有多标致?” “水灵灵,粉嫩嫩,圆溜溜。” 江坤一听,立刻双眼放光,“全部带到爷房里来。” 江坤是安抚住了,可是小桃红那厢凄凄惨惨戚戚,愣是不与江府的人进门去,只一个劲儿地呼唤江坤,声声断肠犹如子规夜泣。 江府大门前后左右的通道都给堵塞了,严重影响城内通行。 江府的人眼看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料想是知府老爷的轿子来了,连忙想直接架小桃仙进后罩房。 机灵的小桃仙感觉差不多了,有道是见好就要收,方能笑到最后。 她突然伸出纤纤玉指,惊恐失色地指着天边尖叫:“呀,有妖怪!”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张望,可是哪里有妖怪? 再回头一看,小桃仙早不知踪影了。 只听见江府的人说:“快追!”“别给她逃了!” 这是要杀人灭口么? 于是江家的声誉一夕扫地。 整件事还在持续发酵,还有好事者特地去寻小桃仙的踪迹,说是失踪了。 江府杀人灭口更尘嚣渐上,还有人告到府衙去了。 直闹到人仰马翻,江提督才亲自出面澄清,并没伤害小桃仙。更感化于小桃仙的至情至性,想纳为江坤之妾,谁料小桃仙自己就失踪了。 这招不算高明,但也洗脱了杀为灭口的嫌疑。 当江提督公布已把江坤扔到边塞从军报国时,这场风波才渐渐平息。 事后回过味儿来的江夫人,知道自家被人摆了一道。她誓要查出幕后指使报仇雪恨! 江家乃是地头蛇,即使黄鹤已经将当酥手玉楼知道此事的人震慑得根本不会出卖他。 但陈山水一个无名小卒,还是被江家给查了出来。 江提督武将本性,绝不罗嗦,最爱手下见真章,立刻就命管事前往齐家拿人。 却是半路给人截了回来。 来的人是府衙里的同知丘老爷。说实在,这丘老爷根本不想得罪江家,也不想得失顶头上司梁知府,偏偏他们一个要找渣报仇,一个要息事宁人,所以来这一趟,是极其损耗心神。 他在路上,绞尽脑汁寻思一个能两全其美的办法,同时又恨起袁家来,恨袁家的同时,又奇怪背后牵扯的齐家,到底出了何方神圣,能搅动这三个家族。 轿子走了大半路程时,突然停下来了,丘老爷还没来得及诘问因由时,一份长达三页、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的信笺交到了他手上。 丘老爷一惊,慌忙下轿查看,送信的人却不知所踪。随从惊恐地说是个魁梧如山、门神似的大汉。 丘老爷坐回轿里,迟疑了片刻,才打开信笺细看。 上面所书的全是江坤这几年来的恶行,若是以江家所标榜的正大光明的门风来评定,江坤绝对是个败类。任这上头其中一条,都足以令江坤身败名裂,这辈子也别想入士为官。 但这信笺若交到江提督夫人那种睚眦必报的女人手上,只怕会激起她灭人全家的冲动,对于求和的丘老爷来说,简直是烫手山芋。 可是当丘老爷翻到信笺最后一张,看到底下加盖的印章时,他顿时吓得心血不足,汗毛倒竖! 豫章地方上,就算有只手遮天的世家,也不过是遮遮豫章头上的天,还伸不出九江府去。 可是拥有这枚印章,绝对可以一巴掌拍得豫章地动山摇。 试问,既然能将江坤所做过的事钜细无遗地列出,那么其它人所做之事不是照样可以准确无误地一一查出? 有几个清白的官可供此起底追查? 梁知府不敢说,但江提督绝对是不经查的主,尤其是江夫人胞妹还贵为后宫贵嫔,若是有人利用江坤挑事,宫里可是会受到牵连。 这无皇子的妃嫔日子可是不好过。 丘老爷将内里脉络理顺后,反而镇定下来,抹去额上的汗。 恰逢此时,随从禀报好像是江提督的卫兵路过了,丘老爷连忙让人拦截。一同去了提督府。 丘老爷当着江提督和江夫人的脸面,细陈利害。江提督虽是粗人,却不是傻子,一会儿就想通了,他的算盘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江夫人深有同感,她的荣哀,甚至是江家的兴败,几乎与宫里的胞妹拧成一股线了。 江夫人断不会为了报个小仇,扯自家妹妹后腿,自断前程。 两夫妻当着丘老爷的面,商议后,一致说是愿意息事宁人。可是他们也拿不出五万两之巨来还给袁家啊! 这才是难题。 五万两!他二十年的俸禄加奖赏累积起来一文不花也没这么多!江提督捶了捶心口,脸色铁青。 客厅突然静得墙外乌鸦飞过都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间,江夫人霍地站起来,惊声道:“坤儿砸了桃夭斋,难道还要本夫人去个商贾小户家里道歉?真是什么东西!” 江夫人脸色难看极了。 江提督狠狠地瞪了江夫人一眼,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 丘老爷认为这确实是强人所难,但若是为那枚印章之故,其实也是小事一桩。 江夫人颓然地坐下了。未几,突然拍案而起,发狠地骂:“敢情这印章是假造的!想他齐家簪饰世家,假造枚印章岂非寻常事!” 江夫人双眼倏地迸出恶毒的厉光,她怎么允许一个小小的商贩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第040章 计策 (n_n)刚才7点半发的那章乱码了,现在已经更正。 ···· 晌午后。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齐青玉脚步轻盈地去了位于锦华院思子堂的月洞门边,悄悄地看姐姐们读书的情况。 她还没空理会几位堂姐,关心的目光只落在齐良玉身上。 杨先生的功课最多,从三字经入门教授。她将前一部分教完,指着贴在白帘子上的一串字问:“哪位姑娘告诉我,这是什么字?” 个个堂姐都说出来了,唯独齐良玉闷闷不乐,没有作声。 齐青玉默默地叹了一声,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就不信齐良玉认不来字。 她上一世可是嫁了个胸藏锦绣的进士呢。 齐青玉再看了一会儿,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荑薇院等待。 陈山水去了好久不回,福芹有些忐忑不安,“六姑娘,对方是大官,那陈山水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齐青玉嘟嘟小嘴儿,问:“你是担心他的人,还是担心我的事?” 福芹一听便愣住了,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顿时羞得红霞满面,像朵含苞待放的石榴花。 直待到雾蔼沉沉,娇艳的杏色夹染着残阳斑驳地洒在齐青玉粉嫩的小面颊上,她也有些担心了。 正寻思要亲自出去寻陈山水,却见一条魁伟的人影一连跃过两道高墙,直挺挺地落在荑薇院前院——齐青玉的面前! 齐青玉要将头仰尽,才能看到逆着光的人脸,竟是似曾相识,可到底是谁,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 “你就是齐六姑娘?”黄鹤自认为落地的姿势洒脱不羁,有五皇子的高华风度,感觉良好的情况下,他笑得可亲,甚至蹲了下来。 “我就是齐青玉。”齐青玉自报姓名,微蹙眉思考眼前这个比李宇轩还要壮硕,浓眉大眼尚未弱冠的年轻男子到底是谁。 “六姑娘,咱有事找你,事情是这样的……”黄鹤显然是个话唠,那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地从陈山水在酥手玉楼后门被人围攻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为何会来找齐青玉,就连为什么要直接跃进荑薇院而不走大门的原因也一并说了。 齐青玉一边听一边思考,突然灵光一闪,“你是黄鹤黄公子?” 黄鹤进来后,一直瑟瑟发抖的福芹一听见自家姑娘竟然称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为公子,很不争气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齐青玉皱了皱眉,黄鹤立刻将福芹拎起,搁到小亭子桌面上,才又箭步回到齐青玉面前,蹲下,“咱正是黄鹤,六姑娘怎么晓得咱的姓名?” 他很好奇,直瞅着小小的齐青玉。 怀王麾下猛将啊! 匈奴大破幽州后,仅率兵五万即击退匈奴十万大军的猛将!当然这里有郑国公府世子郑长歌的功劳,因为他是军师。 虽然上一世齐青玉只见过黄鹤一面,但他势如猛虎、笑容憨直的印象就留在心底了。 她只是十分好奇,黄鹤为何会出现在此? 堂堂邢台第一望族,掌管大楚北方重地冀州府的布政司兼总督冀州兵马的黄道益之嫡幼子。他居然还主动帮她出面解决难题! 齐青玉心里突然有些热烫,还有些紧张。为了实现知交遍天下的伟大抱负,她掏出福苋新栽的色彩鲜艳的彩虹丝帕递给黄鹤,娇憨地道:“白云绕黄鹤,韵动紫薇园。” “啊?”黄鹤皱起眉头,左手搔搔脑壳,右手直接将丝帕接过来抹额上的汗,“什么意思?”奶娃的音,他一直得琢磨琢磨才能明白。 齐青玉察觉出黄鹤是个话唠,也不急着解释,因这类人才思敏捷而且跳跃,只要中听,直接就会“自圆其说”。 下一刻,果然听黄鹤道:“啊!难道是咱腾云驾雾而来之故?可是你这没种紫薇,就一株……”他望了眼绿萼,可是不晓得它是什么,又看了眼边上娇俏的红杏,“红杏!” “还是你想说,咱将来要娶个喜欢紫薇的姑娘或者名叫紫薇的姑娘?这可是有难度,咱今年都十九了。”于是黄鹤又出神地想起娶媳妇儿的事情来。 可是想着想着,怀王那冷厉如鹰的目光突然闪进脑海,黄鹤蓦然回神,凛然道:“六姑娘,是这样的,那个小桃仙问她有什么可以为六姑娘你效劳的地方,咱来这趟就是传话跑腿的。” 原来如此。 齐青玉何等聪慧,推测黄鹤大概也是与怀王一同到豫章来,有什么事情担搁了才没随怀王一同回京。他因某种原因闲得慌,先前就在齐家墙外闲听她与陈山水的对话,还自发助阵,可谓热心肠。 欢快一笑,她特意放缓语速咬准字音道:“就拜托黄公子转告小桃仙,让她唱堂会吧。” 黄鹤忙问:“她能晓得六姑娘是什么意思?”若到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麻烦了,还要他堂堂男子汉教个小女子怎么唱?黄鹤自然有些为难。 齐青玉狡黠道:“若是黄公子愿意保她一命,她便晓得。” 黄鹤豪迈地道:“这是小事。”区区一介小女子的命,他如何就保不得了。 “若她如此聪明,还请黄公子再帮我一个忙。”齐青玉边说边从福芹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来。 黄鹤瞪着齐青玉手上的银票,眼中有着疑惑,却缄口不语。 齐青玉道:“人才,从来都不缺,缺的是能擅用人才的人。” 黄鹤点点头表示认同,眸底深处有锐光闪动,但还是没有发表意见。 “劳烦黄公子,若那小桃仙可当大用,请转交此银票,再为她安排一个去处。” “哪里?”黄鹤正色问。 “明冀州暗济南。” 暗渡陈仓!黄鹤惊呼:“怪不得李宇轩那厮要定你做宗妇,才六岁就这样狡猾了。” 这是赞美吗?齐青玉笑得娇憨,心中却是一凛,他们都认为宇轩想娶她为妻? “行,时辰不早,咱这就去办。”黄鹤本不想要齐青玉的银票,可是他又没带银钱在身上,只好收下,“改日还你。” 齐青玉有些迷糊,她办事当然花自己的银子,怎的要他还。 她哪里晓得黄鹤动了其它心思。 黄鹤想了想,还是与齐青玉约好亥时中,到城西破庙会合才稳当。 虽然有些冒险,但齐青玉极富冒险精神,自然不会拒绝。 第041章 要的是拿人的把柄 晚膳后,齐青玉大发慈悲,匆忙为齐良玉恶补三字经,她恶补的办法相当简单,就是一字不漏、一口气将三字经从头背到尾,又精准无误地倒过来从尾背到头。 唬得齐良玉不要不要的,简直是脑门充血,就差五体投地。 “姐,百尽高楼平地起。”齐青玉无心炫耀自己过人的记忆力,不过是想激励她一下,说完后一溜烟地走了。 亥时初,齐青玉禀报过父母大人及崔氏后,与福芹、果香果甜、杨总管及贾林,一同乘马车往城西而去。 小桃仙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已经有好几拨人来这里追查她的行踪了,全靠黄鹤将她藏起,给遮掩了过去。 可惜陈山水被人捉了。 一直待到亥时,一下午颗粒未尽的小桃仙,因饥饿而有些焦燥,偏偏那个壮汉不解风情,也没给她准备吃食,就连水也没有! 当齐青玉出现在破庙中,并带来食盒和汤水时,小桃红感动得一塌糊涂。祭好了五脏六腑后,小桃红才惊异地问:“敢问小妹妹就是六姑娘?” 齐青玉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意,点了点头。 小桃仙大吃一惊,问得小心翼翼,“不知六姑娘要贱奴到济南府做什么营生?”这是想从良了。 自齐青玉踏进庙后,没看到陈山水时,她就知道可能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福芹趁小桃仙进食的空档,翻遍了整座庙,也是没见着陈山水的影子,不禁急了,“六姑娘。” 齐青玉望了化身石像似的黄鹤一眼,轻声安慰:“没事。” 福芹虽然担忧,却不敢担误齐青玉大事,遂守在门口处。 小桃仙也是十分焦急,她一个坠落风尘的女子,若没有依靠,是活不下去。 齐青玉没理会她,走到黄鹤面前,伸出小手,“契。” 黄鹤眨了眨眼睛,惊讶地反问:“什么契?” 齐青玉大声说:“卖身契!” 黄鹤才恍然大悟,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这个?”他好似不认识字似的,要齐青玉读给他听。 齐青玉没有推辞,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小桃仙听得泪水涟涟,黯然失神。 原来小桃仙本姓谷,名虹娘,回浦人氏,年方二八。父母遭遇不测双以离世后,因花容月貌而被起了贼心的亲戚拐卖。 “那江坤并非良人,你从今以后还是谷虹娘,到济南郡去,寻个营生吧。”齐青玉折起卖身契送到谷虹娘手里。 “请六姑娘指条明路。”谷虹娘深知江坤为人,房内没少受他折磨,否则不会如此豁出性命为齐青玉办事。虽然她并不理解眼前的小娃儿怎么敢招惹江家。 黄鹤突然严肃地插话道:“呐!卖身契外加一万两,你想从良不开青.楼就得了,其它随你开,良人随你嫁。但受了六姑娘恩典,就是六姑娘的人。他日六姑娘要你办事时绝不敢推诿,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桃红战战兢兢地接过一万两银票,像接着一座金山似的沉重,对着齐青玉盈盈一拜。待她再抬得头来,眉清目秀仿似新生,“谢六姑娘大恩,谢壮士恩典,虹娘感激不尽,定以一生相报。” 齐青玉不由得有些同情,从良对青.楼女子来说,大抵是一场梦,未想今日因黄鹤插手,让眼前这外柔内刚的小女子熬出了头。 权当是一个惊喜吧,齐青玉也没想要当什么慈人善士,轻松地道:“明日请黄公子差人护送你到济南去,你便是自由之身。往后如何,自己好生打算,银两我不缺,就当我和你有缘,与你善了这生。修得福祉,超度父母,洗脱污秽吧。” 谷虹娘一听,心如鼓擂。她原有百样猜想,却未曾想是这样,霎那间泪流如注,无法成言。 自从九岁被卖,多年来吃尽苦头,今日总算拔得云开见月明。 谷虹娘再次拜道:“济南是名城,今虹娘去往,便靠这一万两银钱,开典当之铺,为姑娘搜集奇珍异宝,盼有朝一日能够为姑娘效力。” 此言却令齐青玉意外,因为卖身契上也没说谷虹娘有什么手艺,听她这般自信,这出身是什么,还得再调查清楚? 谷虹娘似看出齐青玉疑惑,解释道:“虹娘父亲未亡时,在回浦一间当铺当掌柜。” 原来如此。齐青玉没有置疑,只是问:“一万两够吗?” “请姑娘放心,虹娘自当从小做起。” 齐青玉转身,面向神色肃穆,似在沉思的黄鹤,等他主动说话。 黄鹤直爽道:“那咱这就差人送谷姑娘走?” 小桃仙连忙背过身将卖身契与银票藏进兜儿的暗层里面,才期待地望着齐青玉与黄鹤。 齐青玉灿然一笑,“谢谢黄公子。” 黄鹤爽快地拍了拍手,外头突然闪进一个黑衣蒙面的瘦小男子,恭敬地向黄鹤行礼,“二爷。” 黄鹤豪气地指着谷虹娘,“这个小娘子,你将她送去济南郡,把她安顿好再回来,若是有人敢打六姑娘的人的主意,你就给咱敲断那人的腿!” 男子颔首,扔给谷虹娘一套男装要她换上,待她换好,即刻启程。 黄鹤又暗暗给谷虹娘说了句话:“姑娘要的不是银子,她要的是拿人的把柄。” 耳尖的齐青玉听了,心中叹道:这是一个典型的外粗内细的精明男人。怪不得能被眼高于顶的怀王看中。 本来齐青玉还想给谷虹娘一些碎银路上好使,可瞧黄鹤那横行无忌的粗放样子,手下料想也不是凡辈,就省了这茬。 谷虹娘走后,福芹再也耐不住心中的焦灼,求齐青玉:“好姑娘,那陈山水人呢?” 齐青玉眨巴下眼眸,并没直接回答福芹,而是迷惑地问黄鹤,“黄公子你把咱家跑腿的弄哪里了?” “来,小丫头,你叫声哥。哥就给你救你家跑腿的。”黄鹤眼睛一亮,突然开起了齐青玉玩笑。 “叔?”黄鹤比她足足大十三岁,叫叔还差不多。 黄鹤惊吓地道:“叔!”他有这么老吗?他连忙挤出一个郑长歌式的翩翩公子笑容,“哥,绝对是叫哥才使得。” 第042章 各有打算 齐青玉被他逗得忍唆不禁,刚想开口唤,谁料黄鹤已自动自觉地说:“别,还是别了。” 他像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咱虽然比李宇轩那厮高大,可是不知他学的什么枪法,咱现在还打不过他。”若是李宇轩年关就回京,问齐青玉近半年发生的事,她又照实说了的话,那厮岂不是要来削他! 为了保护他无上的荣耀,黄鹤决定边监视李宇轩的信使边勤加练习武艺和熟读兵法! 他朝一定要将李宇轩狠狠地踩在脚下。 黄鹤的心思就写在脸上,齐青玉看得透彻,“哥。”恶作剧似的叫了一声,齐青玉迈开小腿跑开了,躲在柱梁后偷看黄鹤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好玩极了。 “咳!”黄鹤蜜色的脸红了红,“陈山水被江提督的人捉了去庄子,咱已经救下来了。可是江家小人,不找个齐家的下人开刀泄愤,断不会善罢甘休。”说到关键处,他停了下来望着齐青玉。 陈山水是齐青玉不可或缺的掌柜,对她忠心耿耿,一直放在豫章大本营。齐青玉当然不会放弃他了,“黄公子放心,我自会处理。” “怎么处理?”黄鹤很好奇,看得出来齐青玉的贴身丫鬟十分紧张那个胆小怕事的陈山水。 齐青玉闪亮的大眼睛充满地智慧地看了黄鹤一眼:“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傍晚的事儿,已经惊动了整个豫章,九江府那边不可能不晓得,陈山水作为当事人,若然有失,他的对头难道会放弃这个机会?” 只要是官门中人,既使是个小捕头,也是有明白的死对头。试问谁不想把上司或者政敌拉下马,换自己或是自己的心腹亲属上去替补? 齐青玉就不信江提督没敌人,就是他没,江夫人能没?她仗着胞妹,像只螃蟹似的横行整个九江府,想必也是树敌无数。 介时她只需要从旁暗中挑拔……嘿嘿。 齐青玉老神在在,丝毫不在意于黄鹤面前展露非凡才智。 黄鹤霎时大开眼戒,不枉他祭出私章去保这个小奶娃,更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 刹那间,心中某个朦胧的念头又清晰了些儿。 “好,咱这就让人将陈山水送来。”黄鹤拍拍手,又一个黑衣人进来了,扛着因惊吓而两眼暴凸的陈山水。 齐青玉望向福芹,她此时倒是低眉顺眼,不急不躁了,上一世怎么没发现这个宝贝疙瘩? 齐青玉不禁失笑,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昏暗的破庙之内,纯真娇人,动听之极,瞬间给破庙注入一道蓬勃朝气。 她就是那昏暗中最动人的光芒,如子夜明星。 黄鹤微怔,心想这样的小奶娃应该送给万年冰山化身的爷才对,若是他听到这种仙乐似的笑声,会有什么反应? 黄鹤很好奇。 陈山水的三魂七魄像得了指引般,慢慢回到体内,挣扎着站起来跑到齐青玉跟前蹲下,哽咽道:“六姑娘,小的……小的暴露了。” “呸,男子汉哭什么!”福芹啐了一口,抱起齐青玉,转过身去不看他。 齐青玉有些无奈,趴在福芹肩上,安慰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陈山水大概以为齐青玉不懂得事情的严重性,想把情况努力解释清楚。黄鹤大步走过来,朝他挥了挥硕大的拳头,他才这乖乖闭上了嘴。 到了齐家大门,齐青玉这样安排:“以后你就随贾林一起守大门吧。”以后事情完全摆平后,再送到铺面学习。 因有了天将似的黄鹤的恫吓,陈山水下马车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贾林拍拍他肩头,以后就是好哥俩了。 福芹抱着齐青玉回内宅时,小声问了句:“主子,能不能让他休息一晚?” “贾林会安排。贾林是飞鹰镖局贾镖头的儿子,旧时得了祖母的恩情,才会让儿子暂时到此当差。”齐青玉含糊地答了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东升院的主子们还没下榻,都在等齐青玉回来。 崔氏接过齐青玉,为她净脸换衣裳。 福芹和果香、果甜则被黎嬷嬷带到东升院去问话。 福芹低头着说不敢擅自将六姑娘的事情说出,请大老爷亲自问六姑娘本人。 齐昌业初时有些恼火,但仔细一想后,反而赏识起福芹来。 大太太乘机让福芹下去休息。 “今天豫章发生的大事,我总觉与六丫头有些干系,可到底是谁在给撑六丫头撑腰?”不然让齐昌业去相信凭自家女儿一人,能搅动一台牵连如此之广的戏,他还真不信。 更何况换作寻常人,早被抄家了。 曾氏没答话,齐昌业又自言自语:“梁三小姐虽然与六丫头感情甚笃,可是梁知府为人谨小慎微,怎会允许她明目张胆地为六丫头撑腰,与江提督过不去?” 曾氏犹疑片刻,还是将李少将军与五皇子曾经到过荑薇院的事说了出来。 齐昌业大吃一惊,却没那市侩之气想靠着这层关系飞黄腾达,反而是忧心忡忡。 与曾氏说了两年前他因何离家的原因,就是有人与他说崔氏流产是曾氏暗下的手脚。 试问他们商贾之家,都会有如此糟心之事,他怎么忍心将女儿往水深火热的豪门里送。 “老爷,我真的没有,没有害妹妹流产。”曾氏未想到是这个原因,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崔氏小产过。 齐昌业回想起往事,不觉有些唏嘘,“我当时得知后本想质问于你,她担心不是你所为,也怕会落人笑柄,让其它妯娌看不起。我才会愤然离开豫章,去了九江打理那边的生意。” “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也不知如何证明自己清白,只是我真的没有做过这种阴损之事。”曾氏十分心酸,又不忍怀疑是崔氏作贼喊贼离间自己与夫婿。 她重重地叹息了声,凝望着夫婿,“我想替你生个儿子,所以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想伤天害理。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想过害你的子嗣。” 齐昌业握紧了曾氏冰凉的手,“你且宽心,一切会好起来的。也别去怀疑崔氏,我也相信她。” “嗯。”曾氏偎入齐昌业怀中,一颗心不觉镇定了些儿。 有些东西,若然拥有,真的不想再次失去了。 第043章 报复来了 翌日,齐青玉醒来,小脑壳有些疼,顶着两只熊猫眼爬下床。 走出明间张眼没见福芹,以为她是劳累睡得晚了,去东次间一看,也是没个人影,不禁有些疑惑。 福芹除了守着她,是什么事也不用干的大丫鬟,怎么不在? 齐青玉有些焦虑,依赖福芹甚至超过自己生母。 因为在她心中,生母与母亲都是父亲的,姐姐是别人的,兄长也迟早是别人的,但贴身丫鬟是自己的。 福芹抱着她时的感觉,就像上一世往回鹃逃亡时,萧四娘抱着她的感觉一样温暖轻松。 她丝毫不用担心能给她这种感觉的人会出卖自己。 “主子,你起了。”果香掀帘进来,看到齐青玉握着拳头,神色有些不对劲,连忙大步走过去,也想学福芹那样抱起她。 齐青玉后退一步,挥了挥小拳头,“芹!”她不喜欢果香的大嗓门。 果香有些受伤,“早上张家村来人说福芹姐家里出了事,大太太准了她回去,还派了张嬷嬷陪着。” 齐青玉顿觉福芹家极可能是遭受了牵连,人反而镇定下来了,“谁是张嬷嬷?” 果香吸了吸鼻子,“大二太太昨个儿归宁,带回来的。” 齐青玉决定要亲自去看看,“你让果甜去准备马车。” “奴婢领命。”果香出了去,很快又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水进来。“六姑娘,奴婢侍候你梳洗好吗?” 语态忽然变得十分卑微。 倏忽间闻到一缕异香,齐青玉微怔,继而翻了果香一个白眼,坐好等待。 果香瞄了齐青玉一眼,见她小脸不凶了,心里暗喜,忙试了水温拧了面巾走近。未几,果香突然停下惊慌失措地瞪着自己泛满红点的双手,尖叫道:“六姑娘,有毒……” 齐青玉只瞥了果香双手一眼,心下了然,慢条斯理地道:“端着水盆去查,查出来再去看大夫。” “那六姑娘你怎么办?”果香端起水盆,想走又不敢的。 “小兰!”齐青玉撇了撇小嘴。 “噢,奴婢先下去查。”果香还不晓得疼,急匆匆地去了后罩房。 齐青玉显然不相信果香能查出来,不过有果甜帮衬,倒是不必太担心。她总不能看着自个姐姐一双手烂掉。 那江夫人楚淑珍真是个吃不得一丝一毫亏的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小兰来时,脸色不太自然,瓮声瓮气地行了个礼,“不知六姑娘唤奴婢何事?” “洗!”这还需要问么,齐青玉白了她一眼,这丫头端的是小肚鸡肠。可是她不想教训别人,因为她昨晚嗓子用过度了,今天可要好好护着。 有了能把自己听醉了的黄莺出谷似的甜美嗓音,可不要做鸭公嗓了。 “是。”小兰重重地应了声,转身去打水。 她倒是精明,见方才果香从东升院打的水有问题,直接去了锦华院那边打热水。 朱嬷嬷见是小兰,也没多问原因,直接让她接了水走。小兰办事也是利索,一会儿就侍候好了齐青玉梳洗更衣。 大概是得知齐青玉已经醒了,靖菊院传出了朗朗读书声。 “六姑娘,奴婢刚回来时,小菊就说你让果甜准备的马车,前院已经备好了。”小兰细声说着,眼中突然升起了一些期盼,双臂暗暗凝聚力量。 “走。”齐青玉佯装看不见,自己率先走了出去,绣着粉蝶的裙摆扬起一片美丽的春色。 小兰连忙跟了出去,还不忘叫上小菊一起。 贾林和陈山水负责驾车,五人一道往张家村福芹家里去。 桃夭斋被江公子砸场的事,早就像蒲公英似的飞遍了豫章郡每个角落。今日福芹家又出了大事,以致张家村的村民一看到绣有齐家标志的马车出现,就立刻作鸟兽散,关起门去。 齐青玉挑起一道帘缝,仿佛从合起的木门的细缝中看到一双双偷窥的眼睛。 唇略掠过一丝笑意,不恼也不怪。 小兰问:“六姑娘,你可是饱了?”原来她带了早点。 齐青玉点点头。 小兰又问:“六姑娘,喝口水吗?” 齐青玉摇摇头。 待马车驶到福芹家门前,齐青玉直接跳下马车,顺着贾林所指,走了过去。 福芹家靠村里头,在山脚下。 一块大石从山上滚下,正砸中福芹奶奶住的屋,断瓦碎石把老人家给砸坏了。 福芹回家时,老人家已经咽了气。 她趴在老人家覆着白麻布的遗体上,哭得肝肠寸断。 上一世齐家九族遭殃时,齐青玉一滴眼泪也没掉,她只是很痛苦。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哭声可以令人如此揪心,仿佛撕心裂肺般疼痛。 福芹全家也是为她掉了脑袋。 耳闻不若目睹,她推测福芹家祸事因她而起,却未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取人性命。 “芹。”齐青玉心中百感交集,轻轻唤了声,泪花在大眼睛里打转。 福芹爹娘首先回过神来,慌忙向齐青玉行礼问好。 好一会儿后,福芹才抬了头回身望向眼泪汪汪的齐青玉,咬牙道:“主子,那石头,是有人恶意弄下来的。” 齐青玉用力地眨了眨眼,使迷蒙的目光清晰,仰头打量四周。山上春草被碾,东歪西倒,一条沉石滚过的小道直下民屋,一片狼藉。最后,她的目光定在那块两个大汉张开双手,才能围住的巨石上。 它安静地躺在一堆残垣断壁中,它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夺了无辜人命。 “砸锅卖铁,卖身为奴就是为了祖母,眼见祖母身体渐好,却遭了这种无妄之灾,老人何辜?”福芹凄楚地控诉。 齐青玉蓦然回神,忽然之间噎住,思绪像停顿了般,无法作答。 “张家芹!”张家禾责备地看了妹妹一眼,搬了张小方凳,铺了块干净的布请齐青玉坐。 齐青玉坐下了。 福芹突然上前抱起齐青玉,放到自己大腿上,惊惧地问:“主子,那恶人能有恶报吗?会不会连累父母亲,还有兄长?” 说到这里,福芹才止住的眼泪,又再次失控地滑下。 齐青玉伸手接住了,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在掌心汇成了小洼,映着蓝天白云,映着遥远银河,还有她泛白的小脸。 第044章 反击 福芹的眼泪,不止让齐青玉感觉到疼,还激起了她上一世从未曾有过的怜悯。 犯我者,若罪不容恕,不得好死! 齐青玉拍拍福芹因激动而滚烫的脸蛋,“不哭啦。” 低回的风仿佛也在说:不哭啦。 张家禾不知怎地,有些惧怕齐青玉而致语调谦卑:“请六姑娘勿见怪,芹只是太伤心了。” 齐青玉没理他,兀自跳下地,向贾林招手,“你帮我派人送信到上京到丞相府,就说在豫章出现苏曼殊。” 苏曼殊,无色,几乎无味,一般人根本闻不出来。只要每天加适量在净脸水中,不出五日脸上就会长出小疙瘩,若是被风一吹即变红,顷刻间可化脓。是毁脸利器。 齐青玉记得上一世在宫里,就有一个美人遭了这种罪,虽然手段隐蔽,御医也因男女之别无法为美人诊查。但后来从恭王府回宫的吴冰蚕仔细验过后,断定是民间一苏姓女子所制的毒药,内服溃脏腑,外用毁容颜。 她还特意研配出苏曼殊来让皇后查验,好找出下毒之人,但最后不了了之。 齐青玉当时在皇后娘娘的偏厅侯命,才知晓此事。 重点是,宫中老嬷嬷说十一年前也有娘娘遭了这罪,是丞相府的嫡次女,也就是今世刚生下皇女的丹昭仪。 丹昭仪更是黄鹤姐姐的姑子。 算一算时间,齐青玉赌她该是已经遭了罪。 贾林觉得事关重大,蹲下小声问:“六姑娘,要不我亲自跑一趟?” 齐青玉摇了摇头,“怕你离开会惹人怀疑,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吧。”她又侧身大声对陈山水说:“去请和尚!”做场法事超度亡魂。 虽然齐青玉还是奶声奶声,但机敏的贾林早不拿齐青玉当奶娃儿了。陈山水当然也察觉了自家主子的不同凡响,不敢多言,立刻领命寻了辆牛车去办差。 而贾林不着急,打算晌午回镖局时再办这事。 齐青玉对贾林沉稳的个性还算满意,又走到杨木身旁吩咐:“杨总管,就让芹在家守孝吧。” 杨木颔首,取出一张百两银票交到福芹爹手上,“请节哀顺变,这是齐老太太一点心意,请老哥收下。”买棺木,办丧事,再重搭屋子,绰绰有余了。 虽然票额太大,还有带有封口的意思,但福芹爹不敢推辞收下了,“请杨总管替小的多谢齐老太太,咱们张家感激不尽。” 至于女儿,福芹爹本就有所亏欠,也不敢多言责备她失礼于主家。 直到贾林搭梯让齐青玉上马车时,张家禾才猛地推了推发怵的福芹,要她表示个。 总不能主子发话,当下人的吭都不吭一声,那可是悖逆。 福芹急急应了一声,晓得兄长好意,忙跑到马车前,掀帘躬身对齐青玉说:“主子,奴婢祖母过了头七,奴婢就回去侍候你了。” 其实齐青玉想对福芹说,放你自由。 可是又担心张家将来有可能会因今日的缘故,继续遭人报复。 总之他们与她的关系,是洗不清了,还不如纳入她的保护下。 齐青玉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道:“那你不哭啦。” 福芹用力地点头,抬起混浊的泪眼,强打精神道:“不哭了。”凄惶的双眼透过齐青玉闪着坚忍的眸子,似乎窥见了光明,就像夜行的人,忽见皎月一样。 福芹心中一窒,用力咬住颤抖的嘴唇。 齐青玉从怀里扯出一条丝帕递给她,那是福苋栽的彩虹丝帕。 福苋说,大姑娘说六姑娘笑起来时,给人的感觉就像雨后彩虹。 齐青玉坐上马车回程,默默地靠着小花窗看着车厢外。 春来乡野道,几树无落花? 轱辘碾尘红,暗香到吾家。 回到齐家,齐青玉越过天天都很忙碌的下人,进了第三进院的垂花门后,就见到髻上簪了一朵小白花的冯嬷嬷守在那儿。 二太太正戳着兰花指在教训她。 齐家待下人一向宽厚,即使冯嬷嬷有孝在身,依然让她上工。毕竟她男人已经过世了,高堂孩子都等着她的月钱糊口。 这是齐青玉敬重齐老太太的主要原因,老人家总是那样豁达大度。 原本二太太和四太太不喜冯嬷嬷入内宅,说要分配到前院去干杂活。但老太太听闻齐青玉说要吃麦芽糖,便命人去求了一道符水,让冯嬷嬷洗尘涤秽,才入得了内宅。 “二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准了奴婢入内宅了。”冯嬷嬷低声解释着。 二太太对此嗤之以鼻:“那是场面话,你都听不出来么?你应该主动请求去庄子才是,一点眼力见都没!若是有人还逮着你不放,再来陷害大哥他们,特别是又将主意打到六丫头身上,可是怎么办?你说!” 冯嬷嬷有些难堪,她不是没想过要到庄子上去,可是庄子即使是管事的嬷嬷月钱也就一吊钱,也没小姐的贴身嬷嬷足一两的月钱高,还时不时有打赏……“请二太太开恩,奴婢实在是……” 二太太从鼻孔重重喷出一声打断她,“这做人呐,讲得是要有自知之名。主子不嫌弃你,你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那何嬷嬷为什么就要泼你脏水,怎么不泼别人?这就说明你命里带煞,克夫!” 被灌上克夫之名的寡妇,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更别说在讲究风水运势的大户人家当差了。 搁那都是晦气。 冯嬷嬷难堪极了,但她那口子遭的是*,不是天灾啊,她不是克夫。却是任二太太喷了她一脸口水,也不敢闪避,不敢反驳甚至不敢解释什么。 “糖!”齐青玉听不下去了,撒开两条结实有力的小腿,跑过去扑在冯嬷嬷怀里,“麦芽糖,好吃!” 孩童纯真的赞美真是令人感动,冯嬷嬷飞快地抹了把泪,将齐青玉抱起,“六姑娘,奴婢做好了一盘麦芽糖等六姑娘回来吃呢。” “六丫头!”二太太霎时无名火起,急得团团转,抱这小金蛋的人该是她啊!“我呸,冯嬷嬷,六姑娘也是你能抱的吗?快点放六姑娘下来!听到没有!” 二太太边说边伸手去抢人,突然双手停在半空中,惊愕地望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齐青玉,全身猛地打了个激灵。 齐青玉很无辜,她不过是用一双“看不懂”大人你争我夺的大眼睛打量了二太太一下。 也怪她小时候长得实在太小了,和别人家四岁孩童无异,她是得吃多少东西才能长大点? 闻讯赶来的崔氏,礼貌地与二太太打过招呼,将齐青玉接了过去,让长房的下人全跟她到东升院。 二太太打听到早上出了大事,连忙摆出一个要帮忙的姿态,跟了过去。 才进门,当她看清跪在院子中那个婆子是谁后,惊得心里一颤,快步走到大太太身旁,惊疑地问:“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呀?” 这吴婆子是二太太的管事王嬷嬷的弟妹,就是福霞的娘。 第045章 谁使的肮脏手段? “二弟妹你来得正好,”曾氏指着站在她右下首,整张脸因痛楚而扭曲的果香:“果香今个儿打水侍候六丫头晨起时,不过是拧了条毛巾,双手就变成这样了。” 若是这沾了毒的毛巾贴到齐青玉脸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齐青玉顺着曾氏的目光望去——果香一双手红红肿肿,清晰可见一个一个红豆大小的疙瘩,表面已经化脓,想必是奇痒难耐。令人意外的是果香的忍耐力,除了按捺不住粗重的喘气声外,身子直颤外并无其它举动。 而她边上的果甜反而捂嘴悄悄垂泪。 齐青玉以前眼高于顶,何时曾用心看过下人一眼,现今看来,真是蝼蚁尚有可敬之处,何况是人。 二太太暗暗心惊,齐家每个大院子都有负责烧开水的婆子,而长房兄嫂烧开水的婆子前几日调了去庄子,当时曾氏出了事儿,老太太将内宅管事权交到她手上,她就调福霞娘过去顶上了。 心里其实是打着想哪日齐青玉长大些儿,需要外事嬷嬷时,求老太太让吴婆子做。 现在果香打的热水有毒,那……“天呐!”二太太刹那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十分激动地说:“栽脏!绝对是栽脏,绝对是陷害!大嫂,我怎么可能会害六姑娘呢,我巴不得六姑娘长命百岁,我们好跟着沾光。” 大太太迷惑地瞅着二太太,她还一个字都没说,张氏就急着撇清关系了?不免多想。但又有疑惑:二叔的几个孩子在制簪手艺上并无出色之处,将来做些基本工序还行,关键的雕刻、镶嵌、累丝方面怕是应付不来,害了自家姑娘,对他们并无好处。 因为即使将来分家,三个小叔子都是能领到嫡房好处的。像二太老爷一家,每年就能从桃夭斋分到一万两红利,最不济那年都分了五千两。 这时,边上的齐良玉冷着脸讽刺:“二婶,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大姑娘!”面对齐良玉的质疑,二太太顿时气得脸色通红,陡然提高了音量,“平日二婶怎么对你们姐妹,你还不知道么?老太太把最好的都给了你们,二婶争都没争过!再说我就这么蠢,让自己的人下毒去害六姑娘?” “哼,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齐良玉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看二太太挑眉倒挂、厉害而尖酸的脸。 “哎哟,这是要二婶剖开肚子给你看看吗?”二太太高声尖叫,捉着衣襟一副想撕开让齐良玉来看的样子。 “有种人,就是撕开了也看不到,因为她烂到根里面去了!” 这刻薄到极点的话一出,二太太立时气得腹痛,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指着齐良玉恨声斥责:“你……你……你目无尊长,看二婶今天不告诉你什么叫尊敬长辈是不行了!” 她已经捋起了袖管。 “二婶可别误会了,我不过是说下毒的人烂到根里面去了,如果二婶没做坏事,也不必这样上赶着。” 齐良玉小手握拳针锋相对,虽然折了腿,可是嘴巴没折,小薄唇骂起来可是不输人。 大太太则悄然地上前半步,将齐良玉揽在身后。 麻辣姐姐明显压着了泼妇二婶,齐青玉歪了歪头,真不想理会了。 置于这件事,二婶是那种不将齐家闹翻誓不罢休的主。那人真好笑,竟然惹毛二婶。不过似乎真正惹恼二婶的人是齐良玉。 齐青玉悄悄咧嘴一笑。 不过是安静了一瞬间,突然又见二太太厉声怒吼:“老娘就不信了,这毒药能自己长翅膀飞进来?大嫂你等着,我张莺若是找不出那下毒手的人,就算是我下的毒,我自断一手赔你们!” 啊!齐青玉抬起头望向二太太,这么狠?她心里反而有些不安了,想这二婶上一世对她是真的好,虽然夹杂了利益。 可是若没利益瓜葛,能有几个人对陌生人好? 按上一世二太太折腾人的本事,即使她挖不出幕后黑手,但捉出经手的下人,应该也是妥妥的。 “二弟妹,瞧你气的,快别说这吓人的话了。”大太太适时开口,以她一贯低沉而亲和的语气道:“不过这事,真不能含糊过去,我抽不开身,就只能拜托你来查个水落石出了。” 她加重了“只能拜托你”这五字个的力度,二太太剧烈颤抖的胸脯,才稍稍平复了些儿。 “大嫂放心,尽管瞧我的手段,指不定能把上回下乌头毒的都给剐出来!”二太太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意味不明的目光滑过崔氏,最后定在大太太身上。 “那就最好不过了。”齐良玉又挺在大太太身前,小小年纪就极有气势。 齐青玉突然想道,齐良玉比较适合当梁三小姐那类侠女似的人,要她读书习字,是不是难为她了? 眼下还是先解放果香双手吧。 二太太丢给齐良玉一个“咱们走着瞧”的眼神后,命王嬷嬷压着吴婆子和果香下去。 “二婶,果香是小青玉的。”齐青玉这才将手探进这个局中去。 “乖,小宝贝,二婶要还你一个公道,还长房一个公道,果香二婶先带下去问话。若然她是清白之身,过会就给你送来。”一脸煞气的二太太转身望见拦着她路的崔氏怀里的齐青玉,顿时露出个大笑脸来。 “果香的手!” 二太太掩去眼中的愤恨,好脾气地靠近齐青玉解释:“小宝贝,果香双手亮出去给那群不知好歹、老动贼心的贱婢子看,才好教他们以后不敢乱动歪心呀。” “哇!”说得有理,齐青玉真不想反驳了,哭吧。“呱呱……哇哇……”一张可爱的小脸蛋顿时皱成团,哭声凄厉剜心,惊起一树鸟儿。 二太太拧着眉,紧握着双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二太太想若是她闺女这么不懂事儿,她肯定要煽上几巴掌。可是齐青玉,她哪里敢打! 二太太杵在那儿。 “我看这样吧,二弟妹你就先去把有干系的下人叫一块先查着,果香过会我再送过去。”大太太好心地发了话圆场。 二太太并不是死板固执的人,乘机道:“还是大嫂周到。”经过这一个小插曲,她的气已经顺了不小,头脑就更清醒了。现时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个连累不得安生她的人! 使了个眼色,让王嬷嬷押着吴婆子一起走了。 齐青玉瞅了二太太一眼,发现她是一步一个脚印。再抬头望望天空,风云幻变,大概要下雨了。 第046章 二太太的绣花针 齐青玉自己回到荑薇院,取出吴冰蚕留给她能解百毒、冰雪般通透的药丸,让果甜一分为二,半颗给果香内服,半颗外涂。 “六丫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子随即被挑起,“你二婶着人将小菊小兰都带走了,还让我们赶快送果香两姐妹送过去。” 果香整个人都在发颤,一双手直痛得好像皮肉被人生生撕扯掉一般。 果甜紧紧地抱着她,焦急地向崔氏及齐青玉表忠心:“大二太太,六姑娘,我们姐妹什么也没做,六姑娘是我们主子,是我们头上的一片天。我们哪里敢背叛六姑娘,求六姑娘明鉴。” 换作平常,崔氏是不喜下人这样对孩子们说话的,她觉得孩子还听不懂。但齐青玉实在不同寻常,她就识趣地闭上了嘴,等女儿自个儿处置。 崔氏、果香姐妹都望向齐青玉。而她正定定地注视着果香可怖的双手,不无恻隐:“若是有月橘就好了。”上一世听吴冰蚕说过月橘专解苏曼殊中的一味置皮肤溃烂的蛇毒。 “什么月橘?”果甜抱紧了痛得几乎昏厥过去的姐姐,哑声问。 “就是九里香。” “九里香?有的。”崔氏难得说话这么急促,在她心里是感激果香的。 “大二太太,求求你帮帮奴婢姐妹吧。”果甜激动得就差没跪下。 崔氏连忙道:“你放心。”又望向齐青玉,“六丫头,是你姨母家种了两株,去年还摘来晒成花干做了香囊送我几个,我现在就回房取来。” “让果香到芹那儿躺下。”崔氏走后,齐青玉指了指东次间那边,福芹平时就睡在里面的暖阁。 果甜明显一愕,慌忙谢过,使出吃奶的力才将果香抱到里面躺下休息。 齐青玉摸出吕明义送来的装有镇北将军府一等令牌的锦囊,放在手上掂了掂,只觉异常沉重。她觉得自己必须先将它藏起来,就藏在她的墨砚盒子里。 不一会儿,崔氏就过来了,高兴地将香囊中的干花倒在小盆中,捧到齐青玉面前问:“六丫头,可是要怎么弄才可以帮果香?” 齐青玉像是有点不能理解崔氏的殷勤与急切,眨了眨眼,拈起一片仔细辨认,确定是月橘才指着外面说:“用炉子煮。” 崔氏很亢奋,身姿轻快绰约,“那六丫头等着,娘去给你煮。” 到了这里,齐青玉总算明白崔氏为何这么“欢快”了,这一切为的不是别人,而是她。 处理好果香双手后,崔氏抱着齐青玉,领着果甜去了后罩房,却是没带果香。 果甜下意识往前走。齐青玉看着皮笑肉不笑的二太太张氏,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忙拉住了果甜,三人屏神静气站在月洞门边上察看。 张氏正把一根又一根的绣花针扎在被掐掉扫帚头的扫帚柄中的缝隙上。再用绵布裹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认为结实了,才站起来,用力地朝着空中一连挥出好几下。 她每一次的挥动,都让埋首站在下面奴婢的心颠上一颠。 “我们齐家有两口井,一口在老太太那儿,一口在这后罩房。”张氏腔调变得阴声细气,不晓得的还以为她在跟孩子们说自家情况。“凡是早上挑过水的婆子都在这了,一共四个。给大太太挑水送去耳房的是谁呀?” “回二太太,是奴婢。”一个粗使婆子应话,是门房负责看管车马李胜家的。她立刻站了出来,恐惧地望着二太太扎满绣花针的棍子,像生怕它会落在自己头上似的。 二太太转着手里恐怖的刑具,见下人都怕了她,得意地问李胜家的:“你怎么挑的水,遇见过谁?” 李胜家的焦急地解释:“奴婢清早就挑了三担水到东升院去,倒进蓄水缸后就走了,一刻都没担搁,真的不关奴婢的事。” 二太太敛了笑瞪向吴婆子,猛地提高了声音:“挑水的没出差错,是这样吗?” 吴婆子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解释:“回二太太,李嫂子就与奴婢打了声招呼,水挑好就走了。大老爷和各位主子用了奴婢烧的水都平安无事,可不知道怎么在六姑娘那儿出了差错呀。” 二太太倏地用绣花针棍子对准吴婆子的脸,厉声问:“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是一句有假,便把你的脸打成马蜂窝子!” 二太太下手狠是出了名的,去年有个粗使婆子偷了她一只银镯子,给打了三十板子,扭送官府的路上就断了气。 吴婆子登时吓得脸色青白,身子陡然一震,就跪了下去,“二太太饶命,奴婢说的句句大实话。奴婢天天待在东升院里头,一没发横财、二没收好处,全赖齐家主子才有口好饭吃,有个安乐窝住,哪里敢不知好歹害六姑娘。” 二太太听她这样一说,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见厉害,“六姑娘的丫鬟去之前,可有谁去你那儿动过物什?” 经这一问,吴婆子目光突然一滞,像在认真回忆早上发生过的事。 水是吴婆子烧的,齐青玉用的新木盆可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与毛巾等一应物什全置放在荑薇院耳房。若是吴婆子那儿没出差错,盘问了一遭,错的还是荑薇院的人。 “快老实说,要敢拿话糊弄我,哼!”二太太又挥舞着手中的棍子,上头的绣花针在淡淡的日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吴婆子突地回神,直呼冤枉:“奴婢求二太太做主,大老爷和大太太他们都梳洗过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奴婢就在那儿烧水,整理柴火,那叫果香的丫头来了,打了水去,期间也没其它人来过呀。” 原来如此,“好哇!”二太太又急又气,咬牙切齿道:“原来就是那贱婢子下的黑手,以为把自己手也弄烂了就能掩人耳目吗!你们几个快点给我捉她过来,老娘不叫她开口招供,老娘就是猪养的!” 二太太叉着腰,用力的挥出绣花针棍子指着王嬷嬷等人,恶狠狠地下令。 齐青玉看到这里,心里有些明白了,偏头望向果甜。只见她俏脸气得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你们别想冤枉我姐姐,她什么也没做,我们是老太太娘家过来的人,你们这是想赖在谁头上呀!”齐青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果甜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愤,冲了出去,“难道二太太是想屈打成招吗!还得问过老太太肯不……” 第047章 居然是你(收满百二更) “嘶!哇……!”一声急剧的抽气声过后,接着是凄厉的哭喊声。原来是二太太一棍子抡向果甜手臂,抽离时,五根绣花针留在了果甜手臂上。可怜她今日穿着单薄,绣花针竟末入皮肉一半。 齐青玉暗叹一声,果甜这是撞板上了,这种时候怎么敢搬老太太出来压二太太。 “就凭你这贱婢子敢这样跟老娘说话,老娘就能废了你!”二太太气红了眼。 “二婶婶。”眼看二太太挥起棍子又要抽向果甜大腿,齐青玉连忙出声制止。 “哎哟,我说是谁的声音这么甜呢,原来是六丫头。”二太太的大白眼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顷刻之间就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 “果香和果甜是小青玉的。”齐青玉挥了挥小拳头,竟是指责二太太伤了她的人。 二太太的笑容霎时僵住,张大嘴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令她气愤的是,一脸涕泪的果甜竟然敢给她摆脸色,还“噔噔噔”地跑到齐青玉身后。 二太太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抖着手指着崔氏道:“嫂子,你可是看到了,凡事讲个理是不?六丫头还小不懂分别好坏,可我们是她长辈呀,我们得给她把关,像果香果甜这样恶毒,败坏老太太娘家家风的贱婢子,咱们当然得好好管教不是?” 枪头一转,直指向崔氏。 “是这么个理,可……”从没见过私刑的崔氏早吓得魂都没了,才低声接了话,却立刻被张氏打断,“那就请嫂子把人交出来吧。” 这二婶真不赖。齐青玉突然咯咯直笑,趁崔氏与张氏僵持不下时,向站在一丈开外的珠儿招了招手。 珠儿赶忙上前,齐青玉爬了过去贴在珠儿身边耳语了两句。 珠儿那胆子经过上次五皇子大驾的惊吓,现在是无比的强大,得了吩咐后,飞快地冲了出去。 二太太疑惑地瞪着珠儿的背影,又见齐青玉正趴在崔氏肩头上,一脸纯良淡定的笑,伸出葱白似的小手细心地为果甜拔针……忽地一个激灵,她气势汹汹地冲到吴婆子跟前,二话不说抡起棍子就往死里打,“你这贱人,枉我这么信你,你竟然骗我!” “没有啊二太太,奴婢哪敢骗二太太,奴婢这条命都是二太太的,奴婢不敢啊,二太太饶命啊……”吴婆子痛得呼天抢地,直磕头告饶。 针扎在人身上根本不见血,却会令人疼痛难当。不止是宫里爱使的惩罚下人的手段,一些世家大户也兴行这套。 二太太这种敲打式的针扎算得上酷刑了。 齐青玉本人没使过这种手段,也不许底下人使。可是她见过,甚至于见怪不怪了。 但她觉得,平民百姓家,不应该存在这种酷厉的手段。这人不能用了,发卖出去就是。 而二太太越打越狠,眼看下一棍就要往吴嬷嬷头上抽去了,若是抽得结实,一双眼准瞎了。 “娘。”齐青玉扯了扯崔氏的衣襟,目瞪口呆的崔氏这才回过神来,匆忙跑过去制止,“二太太!” 张氏格开了崔氏伸出来的手,气急败坏地低吼:“请小嫂抱好六姑娘就得了,这种贱人不教训她,她还当咱们是牛,被她牵着鼻子走!” “饶命啊二太太……”吴婆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 突然间,那双正对着门口的混浊双眼看到一双熟悉的花鞋踏进来,她大吃一惊,死气沉沉的双眼蓦然瞠得大大的,眼珠儿都快要掉下来了。 “二太太,奴婢该死,是奴婢贪心拿了人钱财想害六姑娘,是奴婢。”吴婆子倏地爬起来,顾不得疼,扑到张氏脚下招认。 一见来人,二太太登时气得脸青唇白,一脚踹开吴婆子,快步上前揪住福霞耳朵,咬牙切齿地骂:“居然是你!” 福霞一脸迷惘,搞不清楚状况。她一直在清霞院东厢房为二姑娘齐金玉研墨习字,虽然隐约听到后罩房传出的哭闹声,但福霞性子一向沉稳,而二姑娘也不爱凑热闹。 所以福霞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是一无所知,但见二太太气愤痛难当,而阿母痛不欲生跪在地上,她便明白是阿母犯了事,还扯上了自己。 福霞说:“二太太,就是要奴婢死,也请给奴婢死个明白。”神色平静得令人难以置信。 “你早上去过东升院?”齐青玉插话,二太太顿住。 “奴婢是去过,”二太太突然松了手,福霞才能面向齐青玉回话:“昨个儿二太太允了奴婢明日回一趟桐村,因为早上朱嬷嬷说老太太要为奴婢家兄说一门亲,奴婢早上得空就到东升院告诉了阿母。” 福霞四代人都为齐家效力,男丁在外宅,女眷在内院。虽然是奴藉,但福霞的兄长非常勤快,现在作坊学艺,还得过齐老太太嘉许。 “你仔细回想有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这样问,齐青玉无疑是相信了福霞。这件事还有其它两个可能性,一是有心人趁福霞两母女唠嗑时做了手脚,另一种情况便是果香拿紫檀木盆去东升院耳房的途中出了差错。 荑薇院与靖菊院都属于齐宅占地最广的东升院,就在右边面向东南的位置。 断不能是江夫人派人潜进人气旺盛的东升院下毒,因那药粉,遇风即散,沾肤即发。 福霞聪明,已经从二太太及齐青玉的话中把发生的事情摸了个七八。她仔细回想,笃定回答:“回主子们话,奴婢当时是站在对着门口的方向与阿母说话,其间并没有其它人。” 这个说冤枉,那个说冤枉便算了,关键是拥有话语权的齐青玉看谁都冤枉才让人焦心。二太太不禁焦虑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难道是要她剁了手去赔吗?为了自保,她便想定吴婆子的罪了事。 恰巧福田与冯嬷嬷一起押着一个着三等服饰、被堵上嘴巴的丫鬟过来——正是从康家过来的小菊。 二太太便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觉喜上眉梢。 冯嬷嬷与福田向主子行礼后,福田望了冯嬷嬷一眼,见她垂首回避才道:“六姑娘,奴婢们按你的吩咐搜查,发现小菊鬼鬼祟祟想爬树偷跑!还是三少爷帮咱们将她逮下来的。” 齐青玉微愣,三少爷齐永琨是三叔的长子,他一直在寄在著名的致远书塾读书,怎么就回来了?印象中兄长齐永璋很喜欢与齐永琨一起玩耍。 “二婶,小菊有嫌疑,人就交给你来审问了。”齐青玉抽回飘远的思绪,把功劳给二太太去领。 因此事老太太必定要过问的。 这话中听,二太太忙挤出笑容道:“瞧六丫头说的,二婶肯定办得妥妥当当,小宝贝就回去等着。” 齐青玉极赏面子,嘻嘻地笑,自己下了地回荑薇院。 第048章 派兵拿人 片刻后,到东升院用过午膳,齐青玉也没跟大太太说这事,就回了荑薇院。齐青玉认为崔氏自会与大太太说。 东梢间内,果甜刚把果香叫醒,喂她喝粥。 “你快吃了,咱们可不是小姐,那么矜贵矜贵的,我还得做事呢!” “嗯。” 两句话后,就只有果香使劲吞咽的声音。 隔了一阵子,果香细声问:“你快说,到底是怎么让小菊那贱蹄子动了手脚的?” “让我想想。” “你还没想清楚?你还要不要活!是不是黄泥可口想死了去吃!”果甜倏地将粥碗搁到小几上,力度之大,就连小几都震了震。 果香不禁委屈,眼睛夺眶而出,“早上我去打水经过院门时,小菊在那儿编如意结,说要送给六姑娘。问我好不好看,我就在那儿耽搁了一下子。” 不过是接了如意结看了眼,想不到就给人钻了空子。 果甜恼道:“六姑娘不是寻常人,你若当不了这个差,就求老太太送你回康家去!”其实她也是害怕得不得了,手臂还火辣辣的痛,但她没有告诉果香自己遭的罪。 果香忽然觉得手上有条毛毛虫在爬似的,直发毛:“你想回去?” 果甜坚决地道:“我不走,我要跟在六姑娘底下将来出人头地。” “可是我也不想走……”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想将我也一块连累下地狱吗!”果甜压低音量斥责。 “可是我喜欢六姑娘,要是相处久了,六姑娘也肯定会像喜欢福芹姐那样喜欢我们!我要留下来照顾她。” “你照顾得起么,那毛巾若是贴到六姑娘脸上,你以为能有人出来保你?” 倚在门边听她们说话的齐青玉忽然有些感慨,其实离她远远的是好事,可惜若是命运不能逆转,康家上下三十几口人命一样难逃厄运。 话说回头,果香怎么一碰那水,就现出中了苏曼殊的症状来?其实果香是她的福星,虽然她早已察觉到有古怪,但她也不能仅靠一丝异香就断定是什么。 果香哑了好一阵子,才讷讷地说:“还好我皮肤争气试出了毒,不然就遭了。” 是这个理。果甜沉默了,须臾又端起粥碗,“快吃吧,特意求厨娘加了些肉丝进去,你多吃点。” 果香咂巴了口,急切地说:“若是六姑娘看中我们,咱以后也就能带契爹娘和阿弟了。” “嗯,阿弟会写字,让他不要当奴才。” “若不是奴藉就能考秀才了!阿奶也可能早早抱曾孙子。” “不知若是有银钱,能不能治好阿奶的眼睛?” 果甜黯然了,果香也沉默了。 齐青玉的心却动了。 齐青玉希望二太太张氏别把小菊往死里整,因估计到时上京收到她献上的消息后,必定会派人过来查证,到时小菊还有用处。 聪明的人办事,必定从容易的地方入手,民间无异比皇宫容易多了,更不用担心会触及皇帝的逆鳞。 到时借力打力,江夫人还能在她背后作怪,若事发后被贬往蛮荒就算是上辈子积福分了。 齐青玉想得是美,不料那江夫人也不是善茬。这不,杨总管匆匆忙忙地来到东升院外禀告,说是江提督派兵来拿人。 齐大老爷不在,大太太不敢惊动老太太,忙差人来知会齐青玉。 “他们要拿谁?”齐青玉亲自去见了杨木。 “六姑娘,他们指名道姓要拿……要拿你。”杨木眉头紧皱,十分担忧。 齐青玉未语先笑,“便与我去见见他们。” “这怎么使得!”大太太一把抱住齐青玉,“你只是个孩子,要拿人也是拿为母的,你跟你娘和姐姐呆在屋里。” 一同跟来的崔氏,手忙脚乱地牵过齐青玉,惶恐地望着曾氏,“姐姐,我去找老爷吧,要不我们去求梁三小姐帮忙?” “母亲昨个儿受了点风寒,若是无人出面处置,惊动了母亲如何是好。”至于求梁三小姐,那是不现实的。大太太拍了拍崔氏手背,转身就要和杨木出去,却被齐青玉拦住,“母亲,小青玉出去,他们自然就会走了。” 大太太蹲下来忧愁地凝着齐青玉问:“你到底有何法宝?难道咱们小青玉是何仙姑降世么?” “何仙姑?”齐青玉微愣,随即脱口而出:“我是凌波仙子。” 话毕,咯咯直笑,欢快地穿过垂花门,越过二进院,奔向齐家大门。 提督府一共来了八个士兵。 忽闻一阵由远而近的轻盈跑步声,他们举目望去,但见一个如红嘴相思鸟一般羽衣华丽、姿态翩翩的小女娃跑了出来。 就像是从仙山跑出来的小仙童般,灵气逼人,可爱之极。 “几位军爷,我就是齐青玉,听说你们要捉我是吗?”齐青玉眨着晶莹灵动的黑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八个士兵。其中一人腰束着绣罗旋纹的灰腰带,应该是小头领。 七个士兵齐刷刷地望向他们的头,他们并不知道齐青玉是个小娃儿? 领头的也是一脸迷惘之色,他已经在想,捉这么可爱的孩子回去交给夫人折磨,会不会不太好? 肯定不好,齐青玉默念。 “李捕头,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齐家护院眼尖地发现了衙差,殷勤地问候。 李捕头一行四人突如其来,令大家马上回过神来。 “罗伍长,这么巧在此碰见,小弟有礼了。”李捕头虽然在平头百姓面前是一个可以横着走的人物,但到了正规军面前,还是得客客气气。 “李二狗!你怎么过来了,齐家犯事啦?”罗伍长没心没肺地叫李捕头的乳名。 虽然李捕头面不改色,但齐青玉察觉到他的眼神冰冷如刃。 “罗伍长,齐家没犯事儿,是我们三小姐说要请齐六姑娘去做客。” “这真不巧,我们也是奉了命来带齐青玉到提督府去。”罗伍长有些愕然,但立刻明白过来,梁府三小姐与齐六姑娘有交情。他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捉齐青玉,但李捕头掺这一脚,反而坚定了他捉人的决心。 因这事不止已经上升到江府与梁府面子的层面了,更关乎他的仕途。 “罗伍长,恕小弟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提督府拿一个六岁孩童怕是不太好吧,还是让小弟送到府衙交差得了?”李捕头边笑着说边随意地往前走了两步,手扶着别在腰间的刀柄上,暗里往齐青玉靠拢。 第049章 打发 罗伍长皱了皱眉,从李捕头的姿态中嗅到一股不会退让的意味,突然警醒起来,“老弟,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江夫人也是要请齐六姑娘去作客,你们三小姐要请,就排个队吧。” 罗伍长话音未落,探出手就要拉齐青玉,李捕头立刻格挡,“罗伍长,说句不中听的,大老爷们不好碰娃儿。” 罗伍长冷笑一声,“老弟这是不讲理了,也别怪老哥我翻脸不认人!” 他侧头朝自己的兵递眼色,诸士兵立刻抽刀出鞘,与拔刀相迎的李捕头等人形成对峙之势。 气氛不由得剑拔弩张,争斗一触即发。 齐青玉若有所思地看了白净无须的李捕头一眼,小小一个不入流的捕头,居然不怕得罪江提督府,区区四人竟敢跟受过训练的正规军叫板?有意思。 她暗地后退几步,兴味盎然地看着两伙人。 也不知坐在隔壁屋檐上的黄鹤是怎么想的,他平时特爱看热闹,看得兴起时还喜欢掺一脚。谁弱他就帮谁,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更爱充当救世英雄。 但这回他不打算普济众生,直接就从屋檐顶跃到齐宅的,再纵身而下,庞大的身躯落地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大地震了震。 “咱跟你们说,咱六姑娘哪里都不去,她还得习字。”黄鹤煞有介事地朝齐青玉摆摆手,让她回内宅。 齐青玉虽然颇感意外,但还是很配合地跑到二进院内墙,站在婆娑竹影下透着菱形窗格观看。 黄鹤才出现,李捕头就像鼠闻到了猫味般,立刻插刀入鞘,忙不迭领着三个兄弟退开几步。 换言之,敢拿刀指着黄鹤的,就剩江提督府的人了。 虽然黄鹤是个话唠,但显然他今日不太想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块镶玉令牌,弯腰一一展示在八个提督府士兵眼前。 “看清了吗?”黄鹤声如滚雷,震耳欲聋。 齐府的下人紧紧捂住了耳朵贴在墙上,提督府的兵莫不瑟瑟发抖,最夸张的是其中有个兵,震得嘴角竟然渗出一丝血来。 府衙的捕头也下意识捂住胸口,只有李捕头不过是拧起眉头而已! “谁要请六姑娘过府作客,都要先把咱请去,看看是不是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听懂了吗?”黄鹤伸长脖子,弯腰与江提督府八个士兵一一对视,豹眼凶光毕露,仿佛以眼神就将人戳个大窟窿。 胆小者已经湿了裤裆,那是对强者天生的恐惧使然。 齐青玉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双眼。 “滚。”黄鹤指了指齐家大门。 提督府的兵顷刻间连滚带爬、仓惶逃窜。 “梁荣新不是要收拾行装去上京吗,找六姑娘做什么?”黄鹤吊炸天的气势,在转身时已经和缓下来,疑惑地看着李捕头问。 “回尊驾的话,在下来这趟其实是奉三小姐之命想解六姑娘的困。未料尊驾在此,在下深感惶恐。”李捕头表面答得不卑不亢,内心实际上已对黄鹤这等天生神力的人艳羡不已。 “还算梁荣新识相。”黄鹤显然是识得梁三小姐,毫不避讳直呼她的闺名。 “敢问尊驾高姓,在下好回去交差。”李捕头显然有意结识黄鹤这等高人。 “咱姓黄,不止是高姓,还是贵姓。”说起自家姓氏,黄鹤得意洋洋。 李捕头笑着附和,却是精明地没有往下打听,拱手与黄鹤作别,领着兄弟们告退。 黄鹤甩开大步,跨入二进院,望着一脸童趣的齐青玉,赞道:“刚才那厮不错,识相。” 齐青玉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黄公子你给的什么东西他们看了这样怕?” “给你看。”黄鹤毫不迟疑从怀里摸出一个令牌递给齐青玉。 她接过来一看,就呆了。纯金令牌上镶一块猛虎形状的汉白玉,下刻少将军,李。 黄鹤居然把李宇轩的令牌弄到手了,还公然拿着他的令牌威吓别人!齐青玉不禁有些担忧,“黄公子这样不怕招惹麻烦吗?” 虽然他的身份极矜贵,可是现时并无官职在身,要让朝廷知晓,可是会招惹御史台的人弹劾。连累他在丞相府因一胎得子而母凭子贵的姐姐可就不好了。 官场,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人巴不得你出差错好把巴掌往你脸上抽。 黄鹤满不在乎地道:“李宇轩弄掉了令牌,咱帮他捡了回来,他回头得请咱喝酒。咱正好跟他比比酒量,看到底谁是咱大楚第一酒王!” 是李少将军自己弄掉了令牌,而不是被怀王的人窃走?齐青玉有些迷惑,李少将军怎么可能把令牌弄掉了! 她狐疑地瞅着黄鹤。 黄鹤笑了笑,神情忽然之间变得恭敬起来,“是他躲避爷的时候,在山里弄掉的。他就一个人,爷带着咱三个,自然能捡漏。” 齐青玉心湖腾地翻起波澜。能让黄鹤称为爷的,天下没几人,一是万岁爷、二是太子爷,三是黄老太爷、四是黄老爷子,五是怀王。 那黄鹤口中的爷便是怀王了! 齐青玉好奇地问:“李少将军英雄盖世,若是黄公子顺势把令牌还他,你不是顺势可与他结为朋友吗?”英雄从来惺惺相识,不似文人相轻,还是怀王根本没与与李宇轩和解之意? 黄鹤浓眉沉下,“你有所不知,咱既然跟了爷,就不可能与李宇轩那厮好了。” “为什么?”齐青玉面上的好奇更浓了一分。 “哎!来,咱与六姑娘到亭子里上茶说话。”黄鹤指了指二进院左边种了五株杏李的凉亭。 齐青玉向躲在门里面的大太太等人眨眨眼,示意她们回避,又使眼色要丫鬟随侍。 跟过齐青玉手底下办事的珠儿、福田及黎嬷嬷出来了。 齐青玉对黎嬷嬷道:“黎嬷嬷,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和佐酒小菜,我要吃红豆糕、桂花糕,还要喝槐花蜜茶。” 二人坐下,黄鹤没有喧宾跟下人嚷嚷,但齐青玉此举,真是甚得他意,对齐青玉的好感不由得又增了一分。 “咱正是爱喝酒,豫章的女儿红可是不地道,你们齐家有正宗的?”所谓正宗,就是绍兴出产。 齐青玉的四叔好饮酒,齐老太太认为自家长子有担当,对小儿子管得不甚严,便时常让他讨钱买去。 地窑里可是珍藏了不少好酒,正有这地道的绍兴女儿红。 虽然齐昌乐平日对这些美酒十分宝贝,还亲自掌着钥匙,但长嫂身边的黎嬷嬷来讨,说要招呼贵客。他虽然肉疼,也是识趣地亲自挑了一坛。 不一会儿,招呼客人的酒食便摆了上桌。 珠儿和福田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但齐青玉将黄鹤的酒樽换成了大碗。 凉亭边上果实青涩,凉亭内酒香倍浓。 “你与李家那短命嫡女有些像。”黄鹤更为欢喜,开口就唠嗑起了齐青玉想要知道的事。 第050章 讲个故事 齐青玉吃了口红豆糕,敏感地察觉到李宇轩与怀王的结应该是结在这早夭的李家嫡女身上。 “上个月初,李家奉诏进宫参加宫宴,爷的胞兄和李家丫头在御花园湖畔玩耍。不知是刮妖风还是李家得罪了阎王,李家丫头莫名其妙就掉水里淹死了。”黄鹤一碗喝尽,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生死有命这就算了,但有人指证是四皇子使坏推她下水,才弄出了这个悲剧。”黄鹤捉了一把盐香花生米丢嘴里,嘎巴嘎巴地嚼起来。他东张西望,突然伸手将旁边的一棵李树连根拔起。 “六姑娘你看,咱演给你看!当时李宇轩找到了四皇子,就像咱揪起这棵李树一样揪起了四皇子,然后,”黄鹤扬了扬自己沙锅般结实有力的拳头,“他的拳头一直对着四皇子的脸,好像是故意要将四皇子吓坏一样,就是不往下砸。” 齐青玉惊讶地扬起眉头,她已经理解为四皇子肯定是得了疯癫症了。 珠儿和福田吓得瑟瑟发抖,骇然地偎在齐青玉身边。 黄鹤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六姑娘你道后来咋样?” 齐青玉歪了歪小脑袋,“五皇子出现拯救四皇子?” 黄鹤毫不吝啬击了一下赞美的响掌,“聪明!”他忽地两眼放光,眼中尽是崇拜之色,“也不知道爷用的什么方法,好像就说了两句话,李宇轩那厮就松了手。可是四皇子那日后就得了疯癫症,这回李宇轩在豫章出现,就是为了寻沈知章。可惜呀。” 黄鹤难得叹了口气。 齐青玉吃完了一块红豆糕,拍了拍小手,按捺住风起云涌的内心,惊奇地问:“该不会是四皇子也夭折了吧?” 黄鹤恨声道:“就是折了,所以爷才会白龙鱼服,到民间来找李宇轩算帐。” 他突然伏在桌上,对齐青玉小声地说:“六姑娘,四皇子也是溺亡的,其实我和郑长歌那娘们说四皇子就是和李家丫头天生一对。他们这辈子求得了姻缘,可是没求得福寿,不然怎么会双双溺水死掉。” 齐青玉凝了黄鹤一眼,见他纯朴的眼神充满被认同的渴望,她便认真地附和道:“我觉得他们肯定在阎王殿重逢了。” “对!阎王老爷肯定会让他们下辈子成双成对!”黄鹤说完,竟然抹了一把泪。 齐青玉不禁觉得心里十分暖烫,晶莹的眸子纯真朴实,“他们投胎到好人家,长相厮守、长命百岁。” “说得太对了!齐姑娘真是咱知己!”黄鹤激动得差点将齐青玉双手握住,却在一分之距前停了下来,转而左手捉碗,右手捉花生往嘴里塞。 齐青玉并没在意,不着痕迹地捧起槐花蜜茶喝,心思在转:原来怀王与李将军的仇是这样结下的,但上一世她并没听过关于怀王胞兄的事情。然而从黄鹤所说就能推算出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皇帝心胸与手段已经高到无解的地步,又或者儿子太多,少四皇子一个根本无关痛痒,不然皇帝为什么还这样宠信李宇轩? 那可是杀子之仇啊! 再者李宇轩真是堪当大元帅的奇才,在怀王与诸王争夺皇权时,并没乘机挟私报复。 也可以理解为李宇轩有可能在等待恰当的时机报复,却是怀王的势力太过庞大,已经到了天下归心的地步,他没机会下手。 可惜上一辈子,她从不掺和到这些权力斗争当中去,不能从细微处察觉出其中的波诡云谲。 但有一点非常明确——怀王必定拥有能人无数,那为何还要利用她这个小女子去剪除最大劲敌?! 想到此处,齐青玉双手不禁捏紧了茶盏,指尖泛白。 她恨不得撕开时光,回首看一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好酒。”黄鹤似乎没发觉齐青玉的异样,咕噜咕噜地连灌三大碗,才又说:“六姑娘你是不是看江家不顺眼?” 黄鹤平常的眼神中闪过一束精光,状似随意的一问,其实隐藏了深意。 齐青玉借着喝槐花蜜茶的机会,深吸一口气调整心神,“江夫人使坏,要害我。”她没想要跟这种厉害人物玩心眼儿,老实回答。 “她收买我手边一个丫鬟,想要用苏曼殊害我。”齐青玉抬头望向壮硕如山的黄鹤,晶莹的眼眸纤尘不染,略带怒意。 “啊?”黄鹤搔搔头,有些尴尬,只是眼前小小的孩童怎么又晓得令内院妇人闻之色变的苏曼殊? “在一个宁静的晚上,有个姐姐来我梦里玩耍,与我诉说她的悲欢离合。”齐青玉编着故事,燥狂的心跳渐渐平伏。“她说自己原先长得很美,她变给我看。冰肌玉骨、秋水为神,真的很美。” 黄鹤听得认真,拿酒的手在半空顿住,浓眉间的疑惑渐渐散去。 “没一会儿,她又变出一张脸,很难看,布满坑坑洼洼。我问她疼吗?”齐青玉仿佛真的看到了被苏家药女毒害的曲家小姐。 那是个凄艳的故事,曲家小姐无意间“抢走”了苏家药女的心上人。 从此被记恨,苏家药女走火入魔,研制毒药报复。 曲家小姐容貌尽毁,惨遭抛弃退婚。 传言曲家小姐还活着,在某处山水人家。 “她怎么说?”黄鹤着急地问。 “她说她的脸不疼了,可是她的心还没结疤。”齐青玉答。 “那可怎么办?要不咱派人去寻她,让她过上好日子。”黄鹤煞有介事。 齐青玉轻笑不语。 其实苏曼殊的故事已经传了七八十年,那故事的主角怕是早已化作白骨。 黄鹤憨憨地拍了拍脑袋,“六姑娘……”才张嘴,却又瞬间打住。他屏神听了一会,蓦地拧起了浓眉,“好你个不识相的!” “你们且侍候六姑娘回内院休憩,咱现在就去捧打泼妇!”黄鹤仰头将最后一碗酒一喝而尽,瞠着豹眼板着关公脸气势磅礴地走了出去。 福田和珠儿虽然莫名其妙,正侍上前侍候,齐青玉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凝神静听。 直到半刻钟过后,她听隐约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冲齐家而来。 果然是好汉,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留在豫章不走。 然而有人帮忙收拾残局,齐青玉乐得清闲,自个儿走了回内宅。 迎面而来就是脸色惨白的福霞,她向齐青玉禀报:“六姑娘,那小菊被二太太打得死去活来,才招了供。” 齐青玉疑问地望向福霞。 第051章 让他回不来 “小菊的阿爹在康记酒家当厨子,昨晚来找过小菊,说他犯了人命,还被人撞见了要报官。若是小菊帮他把东西放进六姑娘你的净脸水里,他就可以逃过一劫。”福霞说到此处打住,神情怏怏。 齐青玉听得认真,心想江夫人还是有些手段,大概是设局令小菊的爹以为自己杀人后,以此要胁。装死的法子可是多了去,她并不认为小菊爹真的杀了人。 而小菊不够聪明也不够忠诚,该她吃这顿教训。 “人还好吗?” “不太好。”福霞神色有点恹恹,眼神黯然无光。 “你转告二太太,说小菊人要活着,以后我有用处。”其实有黄鹤掺一脚,小菊已经不重要了,好歹是条命,齐青玉便留住了。 福霞领命退下。 齐青玉困乏,回了荑薇院取出小玩意出来摆弄了一下,就歇着了。 == 那头,江夫人亲自率众前来齐家,却被一个威猛魁梧的大汉挡住了去路,不禁望而生畏。 “你小小一个提督夫人,竟敢给老子在这耍野,你知道老子是谁吗?”黄鹤一向不屑用家族压人,但压人的方式另有。 面对眼前比自己高了半个身的猛虎似的年轻男子,江夫人的心骤然漏了几拍。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恢复过来,冷笑道:“好男不与女斗,这位壮士就让开了吧。” 黄鹤微微一愣,是这个道理,可是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男人,不然怎么会十岁就从家里偷跑,独自入伍? 邢台那边他可是九年未归了。 黄鹤定定地瞪着江夫人:“咱不是好男人,咱是恶男,专治泼妇!” “哎哟,这位小兄弟,泼妇在长门。”江夫人明显一怔,却是反应极快。 黄鹤不禁支着手托住下巴,无比认真地道:“有道理,那江夫人向江提督提出这个想法没有?” “什么想法?”这次江夫人反应不过来了。 “送你到长门反省的想法!”黄鹤用力地点了点头,与郑长歌相处两年,这张嘴磨得跟刀子似的。 江夫人登时气得脸色发青,双手叉腰指着黄鹤怒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你知道本夫人是谁吗,居然敢这样戏弄本夫人!” 黄鹤迷惑地反问:“咱什么时候戏弄夫人了?再说咱要戏也戏小姑娘啊,夫人你是有夫之妇,咱可不敢乱来。” “你……你……你……”江夫人霎时两眼一瞪,气昏了过去。 江府的奴仆、士兵顿时乱作一团,扶夫人的扶夫人,包围黄鹤的包围黄鹤去。 黄鹤不然为然,伸出左手往前一探,不废吹灰之力将十个士兵的长枪夺了过来,合在一处微微使力十根长枪悉数被折断。 黄鹤突然变得很安静,将断枪随意掷向地面,“咱!”他比了比齐家大宅,“是这家门神,要想闹事,先过了咱这关。” 江夫人的贴身嬷嬷早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扶江夫人上了轿子一溜烟地回了提督府。 这些没了主心骨兵立刻弃械而逃。 黄鹤也走了。 不消一会,黄鹤去到一间猪肉摊前,对一个赤膊卖猪肉的说:“你派人去齐家守着,齐六姑娘是咱的朋友,不容有失明白了吗?” 卖猪肉的吐出口中叼着的狗尾巴草,“猪肝半斤好嘞,客官您拿好。” “多少钱?”黄鹤接过猪肝,心里奇怪为什么不给他猪腰子下酒。 “二十文钱。” 黄鹤从兜里摸出二十文扔到案板上,出了城。往北行至一间小酒家,把猪肝扔给那厨娘,“后头跟了咱一路的人是什么来头?” 原来一直有人跟踪黄鹤。 “公子,那是梁三小姐的人。”厨娘只瞥了一眼。 “给咱备一匹快马。” “公子要去追爷?” “正是。” 不出片刻,快马干粮都准备好了,黄鹤立刻出现。 一日后的傍晚才在庐山脚下找寻到五皇子一行四人。 郑长歌最先发现了黄鹤,瞥他一眼低声道:“爷在歇息,你最好闭上嘴老实等着。” 正在烤鱼独眼汉子,递给风尘仆仆的黄鹤一条松叶炭烤鱼。 “还是马大叔好。”黄鹤飞快吃完,询问起五皇子来,“爷近日心情可好?” 郑长歌摇了摇折扇,冷淡地睨了黄鹤一眼,“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什么意思啊?”黄鹤莫名奇妙,不屑地骂:“卖弄什么学问。” “你有何事?”正说着,五皇子就从木屋里出来了,随意坐到一块石头上,黑衣沉沉。 黄鹤打了个寒颤,不敢有误立刻站起来正色道:“爷,六姑娘在豫章发现了苏曼殊,命人将消息送往丞相府,被咱截住了。” 五皇子听而不语,沉静深邃的双目却是若有所思。 郑长歌察言观色,率先问:“苏曼殊哪里冒出来的?” “据六姑娘说,咱推测应该是江提督夫人楚氏所为。”黄鹤顿了顿,正在寻思要不要把江夫人想毁齐青玉容颜的事说出,忽然察觉有四道火辣程度不一的目光射来。 他马上将齐青玉言及苏曼殊之言,巨细无遗地说了一遍,就连齐青玉与曲家小姐梦中相遇的事也说了。 郑长歌听罢,散漫的神情掠过一丝厌恶,尔后变得认真起来:“爷,昭仪娘娘的事不一定是雯贵嫔所为,要是这信送到丞相府去……” 五皇子不太耐烦,打断了郑长歌,道出真相:“那是皇后做的好事。” 若是在豫章江家发现苏曼殊的事捅到丞相府,雯贵人只怕会当了别人的替罪羊,皇后反而撇得干干净净。 虽然横竖都能除掉江家,但若是齐青玉因此而入了上位者的眼,会引起什么变数就拿捏不准了。 最坏的就是小小年纪被召入宫当宫女,失去自由,任人糟践。 几人皆是一凛,“爷,咱该怎么处置?” 五皇子将冷沉的目光瞥向潺潺溪水,似乎根本没有下令的打算。 郑长歌琢磨了一会,进言:“爷,江莫其实还是有些带兵的能耐,不如卖他这个人情?”皇后一族,如今势如中天,又是太子初立。此时不宜撼动,要是给丞相府通气,最后遭殃的还是雯贵嫔。 “这等小事,你们处置即可。”五皇子站起来,掸了掸下摆,无心理会。 “爷,咱还有事。”黄鹤匆忙将意欲离开的五皇子拦住,两眼放光:“爷,那六姑娘真有意思,便宜李宇轩那厮不好吧,不如爷收了做小妾。” 五皇子俊美的脸颊倏地阴云密布,在黄鹤以为自己即将要遭殃时,谁知五皇子忽然露齿一笑,却是温和得可怖:“可是她与李宇轩已经有了婚约。” 郑长歌只觉头皮发麻,立刻见风使舵:“这是小事,我们让他一辈子留在边疆打仗不就得了。”他边说边凑近,贡献了点子无数。 黄鹤大喜:“果然还是你这娘儿们诡计多!” 郑长歌脸黑了。 五皇子唇畔微勾,一丝残酷无情的笑一纵即逝。 几人只觉毛骨悚然。 第052章 女儿家家事 春花烂漫,正是时节,无关风与月。 意气高昂,恰是顺遂,闲听琴和瑟。 日正西斜,王丫子在台上弹琴。 齐家八个姑娘在台下听着。 一曲奏罢,除了齐青玉和三太太所出的齐白玉外,其它几个姑娘都是看热闹。 齐青玉看了庭台边上的杨先生一眼,招来果甜耳语一句。 果甜听后,徐步去到杨先生身边,不一会儿,就见杨先生取来五十弦瑟,要与王丫子相和。 王丫子疑惑地望向下面坐的姑娘,目光最后定在光华内蕴的齐青玉身上,笑问:“不知六姑娘想听什么曲子?” 王丫子与杨先生、陈先生皆知当日选师之缘由,自然是认得齐青玉。 齐青玉坐得极有姿仪,右手叠着左手放在右腿上,笑道:“望仙阁。” “香风十里望仙阁,月明一天思子台?”王丫子站了起来。 “不懂哩,就知道有一首曲子叫望仙阁,很好听。”齐青玉哪里会这么傻告诉她们,她晓得这是大楚第一才子林星罗的大作。 她不止晓得,还亲耳听过林星罗亲自弹奏这曲,当时在怀王府。 怀王抱着她坐在屏风内,一一解说那曲妙在何处,解说完了,让林星罗再弹一遍,齐青玉方知望仙之妙,思子之痛。 只是当时怀王在思母思兄还是在谋思天下,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请鼎鼎大名的林大才子弹琴的报酬,齐青玉以金丝银线配以白玉台架掐成的琴饰相赠。 往事历历在目,可是如今却听不到林星罗所奏之仙乐妙韵,毕竟如今的王丫子在乐理上还没大彻大悟,只有形似而神不备。 一曲下来,杨氏颇为吃力,满额细汗。而王丫子尚算轻松。 齐青玉早就与齐良玉交心,让她出面与堂姐妹说道,有兴趣便学,没兴趣就学其它的,因为艺术不止需要天赋,还要兴之所至。 最后下定决心要学乐器的不过两人,一个是齐金玉,一个是齐白玉。 晚上因为齐霞玉不愿意学琴,被四太太打得跳起,躲进东升院才算平息。 齐青玉根本不理会崔氏眼中的焦灼和曾氏的欲言又止,只管教齐良玉辨认玉石,软玉还管叫玉,以色区分为白、青、红,其中以和田红玉最贵重;硬玉却管叫翡翠。 齐霞玉来时,齐青玉正在说道翡翠,她便请示过大太太,上桌一起听。 “翡翠出自滇南,首以色为评,标准是“浓、阳、正、和”。”齐青玉具体讲解了何为四要素,她认为齐良玉出身簪饰世家,又是长女嫡孙,这些门道不说精湛,但必须要晓得。 屋里坐着的人,都听得全神贯注,唯恐遗漏。 齐青玉把从老太太那儿要来的藏宝盒打开,精准地抽出放翡翠那一格,将里面成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翡翠取出缓缓置于铺了厚绒布的桌面上。 “我说一遍你就要记住。”齐青玉慢声细语,凝了齐良玉一眼。 齐良玉聚精汇神,“好。” “翡翠十分金贵,颜色以纯正的黄杨绿、鹦鹉绿、葱心绿、辣椒绿为上,是鲜阳之色,水头极好。菠菜绿、油青绿、江水绿、黑绿则是颜色沉闷的次品。”齐青玉边说边以实物讲解。 “新丁入门,辨别时犹其要注意光线,不同光线下观察亦有所不同,很容易被赝品所欺。” 齐青玉小手掌上托着一块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帝王绿翡翠,仔细解说。过后,又从格子里面取出两位绿石,一块摆在齐良玉面前,一块摆在齐霞玉面前,问:“我数十声,你们来说说各自眼前的是什么?” 齐青玉默默数了十名,望向齐良玉。 她显得很紧张,将玉置在火红的光线下分辨,片刻后才说:“这是江水绿,色泽不均,颜色不正的次品。” 齐良玉说完后,满怀期待地凝着齐青玉。 齐霞玉在此,齐青玉想了想,还是不要让齐良玉难堪。她认同地点点头,收回齐良玉手上的石头。 八岁的齐霞玉见轮到自己了,则道:“这是赝品,不值银钱。六妹,我说得对不对?”语气有些轻慢。 齐青玉听后,当着众人的脸拿起一把尖利的刻刀,往齐霞玉说的赝品上刻划,众人惊恐。 齐青玉将刻划过的那面给大家看,却不留痕,又走到灯光微暗的角落,自信满满地说:“瞧,起荧。” 这是质地最细腻的翡翠,自带荧光之贵,而非因光线折射发光。 齐青玉手上那块成人母指节大小的便价值百金,十分昂贵。 “六妹,你太过份了,刚才都没介绍这个品种,却来考我,你是看我被娘打了,来嘲笑我的吗!”齐霞玉登时激动得眼圈通红,跳了下地往外跑,圆凳“啪哒”一声被带倒在地。 齐大太太连忙着黎嬷嬷让人送齐霞玉回去。 “娘亲,二娘,青玉,我怕是学不来,我……我学其它的好吗?”齐良玉忽然意会到方才自己可能是说错了,齐青玉顾全她的脸皮才没当着齐霞玉的面拆穿。 大太太敛容,没安慰也没责骂,崔氏自然是不敢多话,就怕女儿太过强势、四处树敌。 只听齐青玉道:“你刚才那块是春带彩,比起荧还要贵重。紧次于方才那块巴掌大的帝王绿翡翠。” 齐良玉霎时红了眼圈扁了嘴,委屈道:“都说行行出状元,状元都是老天爷眷顾的,我不得天份,不要学了。” 齐青玉默默心里叹了一声:姐,当年你在穷极心思欺负我与兄长时,我正日夜钻研玉石之道呢。 “那你就学画图吧,设计图样时首先要知道金主想要何种玉石珠宝做点睛,若是昂贵,你就不能把镶玉石的主位画得太大。要记得在珠宝玉石跟前,金银不贵。” 齐青玉说完,在果甜那儿取出一张簪饰图样给齐良玉,“这是最简单的花鸟图样簪饰,上面有缠枝纹和忍冬纹,你先学着画吧。”怕打击齐良玉的热情,她十分认真地补充了句:“我画了整整一百副才画得这么漂亮。” “你都要画上百副?”齐良玉惊叹,接过图样一看,她觉得没什么难度就怀疑齐青玉的说法了。 画画讲求神韵,制作成簪饰也是讲求神韵二字,形易学而神难描。齐青玉付出足够的耐心道:“这双鸳鸯正在喝水,这对雨燕正在归巢,这朵是初开一日的杭菊,这朵是盛放的杏花,这片是刚发芽才三天的嫩叶子。” 容易?齐青玉表示有压力。 再说那齐霞玉回了院子,四老爷与四太太都坐在庭院里等着,一见着她便打听东升院的事。 第053章 请你雕一只兔子 齐霞玉一口气不断,连珠炮发地骂了齐青玉十几句,一句比一句难听。 四太太赵氏愣住,她可是从来没当女儿面训斥过下人,齐霞玉这骂人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当下捉起竹篾子,又把齐霞玉打了个屁股开花。“咱们齐家现在可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不论男孙还是女孙,个个都是越来越金贵了。你若是不好好学,将来别怪为娘随便给配个小厮了断你这生!” 赵氏是气坏了。 “什么叫好好学,就是要我跟着齐青玉屁股后面转吗,我才不要看她那个得瑟的样子!比祖母还要厉害,好像咱们齐家就是她当家了!” “她当家是迟早的事,若是惹了她这个成精的,怕你就只有做妾下贱的份!”赵氏的担忧不无道理,她娘家诸女儿的命运就掌握在当家主母的手上。像她当初若不是老老实实地把大伯娘哄好了,也轮不到她进齐家的门。 齐家可是富,富而不显的富,就差出一个奇才凭着这富捣腾点贵气了。 除非齐青玉夭折了,否则这齐家将来就是她做主,这是眼睛没瞎的人都晓得的了。 老太太对齐青玉言听计从,甚至已经撒手不管了。 齐霞玉对母亲之言恼恨之极,厉声反驳:“她齐青玉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懂得制簪吗!我也会!” “那你给我制一支出来!”赵氏当着四老爷齐昌乐的面,将他练习雕刻工艺的家什倒了一地,又随手折下一截树枝扔到齐霞玉面前,“给我雕只兔子出来,够简单的了!” 齐霞玉根本不会,逞强地捡起刻刀与树枝,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仿佛捉着自己的命运一样。 姑娘们都比男儿早熟,从小说道的就是如意郎君好婆家,齐霞玉当然知道赵氏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把左手都以戳出血来了,别说兔子,就是轮廓都还没个影儿。 赵氏重重叹了口气,对四老爷道:“你去请六丫头过来一趟吧?” 看了难以成才的女儿一眼,再想想如今只有四岁的儿子,四老爷叹了声,脸色沉重地看着赵氏道:“还是你去比较妥当,我回避一下。” “使得。”赵氏笑了笑,瞪向齐霞玉时却是声色俱厉,“给我跪着,若是敢不听,看我回来不打死你。” 齐青玉其时正在躺在榻上看《金石集注》,齐大太太和崔氏在绣花。 赵氏进门恭敬地见过长嫂后,说明来意,待瞥见长嫂所绣的花样时,心里便打起了鼓。 时辰不早了,崔氏有些为难,她想让齐青玉歇了。 “既然你四婶亲自来请,我看六丫头你就去一趟吧。”曾氏适时发话。 齐青玉嘟了嘟小嘴,合上书放好,跳下地。 “福田,你陪六姑娘过去。”齐良玉警觉地看了赵氏一眼,自己腿还没好,便让力气较大的福田陪着一起去。 赵氏对齐良玉明显带有敌意的眼神有些反感,心道:若不是齐青玉上辈子烧了高香,承得这超凡手艺,你们还能拿她当宝不成! 哼。小人。 “六丫头来四婶这。”赵氏却没像二太太张氏那样见着就想要抱齐青玉,不过是牵了她的手。感觉很有肉感,都说掌厚有福,脸如满月的大多是招财童子下凡。 果然没错。 “四婶婶,去干嘛?”齐青玉出了明间,在外面候着的果甜立刻跟上。 “没什么事儿,就是请六丫头去坐坐,六丫头可是赏面?”四太太笑得灿烂,极有亲和力。 齐青玉嘟着嘴点了点头,可是她怎么会信四太太这说辞,肯定是与齐霞玉有关。 除了自家嫡姐和三叔家的齐白玉,她对其它堂姐妹其实没什么印象。 往南面去,走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四老爷的杜康园。 四太太牵着齐青玉进了门,见齐霞玉一直安分地跪着,心里舒了口气,心想这女儿还是听话的。 “六丫头,是这样,婶想请你雕一只兔子,可以吗?”四太太蹲下,目光十分坦诚。完全不在乎让别人看到自家女儿的窘态。 齐青玉一进门就察觉了有一道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暗暗戳着自己,眼角余光瞥见齐霞玉跪在那儿,手上有暗红的血迹。 再听四太太这样要求,心里便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摸了个大概了。 出于骨子里骄傲自负的天性使然,齐青玉开口便问:“不知道四婶要奔跑的兔子还是安静的兔子?” 四太太明显一怔,这雕个兔子而已,还要分动静?不止跪在那儿的齐霞玉难堪,就连她本人也是难堪之极。 犹豫了一会,四太太才笑道:“那便动静各一只好吗?”她边说边将地上的断枝和刻刀检起来,送到齐青玉面前,略有为难之意。 在这之前,果甜和福田已经机警地分左右立于齐青玉身则。果甜忘了控制自己的气势,简直像只恶犬似的。齐青玉侧身暗里用脚后跟碰了她一下。 “四婶说好就好。”面对四太太,齐青玉十分有礼,所谓孝字当先。 她接过了还泛清的嫩枝,却没要刻刀,而是从自备的小荷包中取出一柄比四太太手上更为精细的刻刀出来。 这是千年乌金所制,锋利无比且坚硬不折。 四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连忙为齐青玉掌灯,回过神来的果甜规矩地施礼去接。 什么材料用什么样的工具,可能四老爷根本没教过齐霞玉,哪里是随便一把刻刀就能在清脆易折的嫩枝上雕出图案来。 想在幼童食指粗细的嫩枝单面雕刻出来动物图案,没法一蹶而就,只能让图案随着嫩枝的圆去走。 动若脱兔,四肢灵活;静若处子,毛发顺溜。手随心动,不过片刻,动静不同的兔子就在嫩枝上现形。 齐青玉甜甜一笑,收起刻刀,将嫩枝递给四太太。 “这……真是神奇。”四太太惊叹。“哎!——”四太太措手不及被突然跳起来扑向她的齐霞玉一把抢走嫩枝。 齐霞玉愤恨地拗成数截狠狠地扔到地上,“有什么了不起的,会制簪又如何,将来她自己生的小孩又不能继承齐家,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 “啪!”倏地一声脆响,在齐霞玉脸上炸开。 第054章 没心没肺 “你竟然为了齐青玉打我,她现在不得了了,你们都抢着要巴结她,还不是为了银子吗!你们这些大人真恶心!”齐霞玉放声大哭,吼了一通往外跑去。 路过齐青玉身边时,她突然顿住,张开留了指甲的十个手指头扑向齐青玉。 正在齐青玉准备后退避开齐霞玉时,果甜猛地跳了起来,敏捷地挡在齐青玉跟前,更把小野猫似的齐霞玉推开了。 可惜果甜太用力,竟把齐霞玉推到庭院中央鹅卵石砌成的小径上,小脑壳好死不死还碰在石子上,立时鲜血直冒。 赵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她只想到要是女儿抓烂了齐青玉的脸,这辈子是完了。 可是伤着自个儿,还能医好不是! “霞玉。”赵氏连忙上前查看女儿的伤势,又急急吩咐嬷嬷去请大夫。 齐霞玉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赵氏推开了,挖起一块石头冲果甜尖叫:“你这贱婢子竟然敢推我!我要打死你!” 果甜望着齐霞玉满手腥红的鲜血,手足无措。 福田大吃一惊,慌忙抱住齐霞玉求情:“五姑娘饶了果甜吧,回头奴婢禀告大太太教训她去。你这头流了很多血,咱们先把血止住。” “啪!啪!啪!”低沉而急促的三声疾响,彻底把在场的人敲傻了。 “霞玉!”一直在门内看着的四老爷终于冲了出来,然而他不是心疼被敲破了头的福田,而是因失血过多而脸色青白的齐霞玉。 “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双眼通红的齐霞玉似乎感觉不到疼,一直尖叫着,直到倒在四老爷怀里还不停地喃喃:我要打死你…… 四老爷狠狠地剜了果甜一眼,撕开衣袖摁住齐霞玉的头,飞快地抱着她要了辆马车匆忙赶去最近的医馆求救。 赵氏望着流了一地的血,猝然哀叫一声坐倒在地,神色惨淡。“六丫头,霞玉她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她只是先前被我罚跪……她还是个孩子。” 赵氏也不懂为什么还要向齐青玉解释,她只是很害怕,怕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女娃会因自家女儿打伤她的丫鬟而挟私报复。 只因她之前知道齐青玉恨一个人时有多狠。齐青玉甚至将齐良玉的画像画出来戳成窟窿。 早就忘了幼年时曾做过这种蠢事的齐青玉,云淡风轻地提醒:“四婶婶,我觉得你是不是先让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再换套衣裳去看看五姐比较好?” 齐青玉注意到齐霞玉小手臂遍布瘀痕,兴许就是刚才被赵氏暴打了一顿,不然也不会失控。 大人总是把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寄托在小孩身上。 可是又有几个小孩能承载爹娘的梦。 即便天赋如她,也还是辜负了家族。 赵氏却是还没回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血。 “要是让祖母知道你这样对付霞玉,恐怕不太好。”齐青玉再次好心地提醒。其实上一世赵氏就为了她打过齐良玉两次,当时曾氏病重,齐家在她的掌控下,消息自然就传不到在临安客居的老太太那儿。 再说齐老太太是个善人,怎么可能坐视孙女被虐打。 赵氏猛地一激灵,心中后悔不迭,慌忙起来扯过呆若木鸡的丫鬟,让她们立刻清洗庭院。 “六姑娘,婶婶拜托你别往外说,千万别让你二婶知道好吗?”赵氏十分焦躁不安,若是张氏得知,这事隔日就能遍地开花。 “嗯。”齐青玉乖巧地答应,“果甜犯了错,我过会告诉母亲,请母亲做主。” “这怎么使得……”赵氏慌了。 “使得,不然福田脑壳坏了,良玉姐姐可饶不了我。”齐青玉不依地打断赵氏。 她这才意识到福田脑壳被齐霞玉砸坏,也算是件大事。福田可是齐家嫡长女的大丫鬟!总之今晚这事是没完了。 “六姑娘,你要得帮四婶说几句好话。”赵氏真是觉得冤枉,不过是想借齐青玉来激励下女儿,努力上进,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果甜也有不当之处,齐青玉并没意刁难赵氏,爽快地答应:“好。”笑颜绽放,回身让脸色惨白的果甜扶着福田走了。 几人哪里知道此时尚有一双眼睛,在暗处偷看。 齐青玉没让福田回东升院,而是让她到崔氏那儿去找白嬷嬷处理伤口。 白嬷嬷家那口子以采药为生,她也晓得些药理,这种小伤能处理。 才进东升院,面对席地而坐谈笑赏月的主子,果甜扑咚一声跪下。 齐青玉停下脚步,睨向她:“起来。” 果甜不敢起,也不敢说话。 齐青玉又道:“起来。”语气极淡,可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凌厉之气。 果甜这才挣扎着站了起来,一颗脑袋却几乎垂到膝盖上。 齐青玉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蹦哒几步脱了小绣鞋,坐到席子上才向齐昌业、大太太见礼。 曾氏夹起一块桂花糕喂齐青玉吃,随意问道:“这是怎么了?” 果甜一路上想了不下十遍说辞,可依然不知该如何说才是最好,曾氏一问,她就慌了,急声道:“是……是奴婢手劲太大,误伤了五姑娘,好像很严重……四老爷刚才送医馆去了。” 齐昌业拿茶盏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复又面不改色地喝起茶来。 “你别急,慢慢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太太向黎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倒了杯热茶给果甜定惊。 果甜喝过后,发凉的身体一阵暖烫,心思也能跟着转动了。 她觉得齐青玉的意思很明显,她要维护四太太,那么有些事情就不能提了。 果甜想了想,“回大老爷和大太太话,四太太请六姑娘去刻兔子给五姑娘看。谁知道五姑娘不高兴,想在六姑娘身上撒气。奴婢担心六姑娘会受惊,连忙挡开冲上来的五姑娘,谁知道手劲太大了……五姑娘摔破了后脑勺。” 齐昌业未有责备,只望向曾氏温和地道:“听着挺严重的,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四叔和四婶都到医馆去了。”齐青玉咂巴下嘴,挑了块芋子虾米糕,边吃边说。 “青玉,你的丫鬟伤了姐妹,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大好啊。”齐昌业笑着训了一句。 齐青玉不以为然,“父亲,你就赏果香和果甜些银钱吧,要不是她们姐妹忠心护着我,怕是我躲得过早上的灾难,晚上也架不住五姐闹腾。” 第055章 占了大便宜 齐青玉又望了果甜一眼,沉静的眼神带着丝喜欢。 可若是果甜连这小坎儿都迈不过去,以后跟着她外出视察桃夭斋分号,最后到了京城,怎么招架那些金枝玉叶身边的恶奴?还有吃人不吐骨头渣子的达官贵人。 也不知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她,上一世是怎么栽在怀王的温柔乡里,死得这样凄凉。 齐青玉现今才想清楚了道理,是她太蠢了,以为有了怀王当依靠就能无竖不催。怀王是鸿鹄,岂能终日陪着她花前月下。想要荣华富贵长盛不衰,还是须得擦亮双眼做人。 正在齐青玉闪神间,齐昌业就已经让曾氏打赏果甜三吊钱,还说明个儿要让果甜她爹到到作坊帮忙干杂活。 果甜得了这些好处,自然千恩万谢。 不过,“母亲,虽然果甜不是有意要伤害五姐,可是我觉得母亲还是做做样子的好,不然以后还要闹。”齐青玉想到四老爷瞪着果甜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心里警觉。 曾氏觉得有理,“那小青玉看要怎么罚才妥当?” 一直没说话的齐良玉插嘴:“罚月钱呗。”果甜家是穷得家徒四壁,她大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求到康家当家的送她们这对双胞胎来齐家当差。 果甜怀里揣着沉甸甸的三吊钱,哪里还会管那百把文钱的事,连忙磕头谢过齐良玉。 曾氏只好允了,“就扣你两个月的月钱吧。”她说完,示意黎嬷嬷晚些要出去与下人们说道说道这事,好让人清楚长房也是赏罚分明。 齐青玉将目光投向齐良玉,觉得她现在心情应该不错,就摆出笑脸道:“姐。” 她眨巴了下眼睛,笑容有着讨好。 齐良玉奇怪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觉着有点卖乖的感觉。 “福田的头给五姐砸破了。” “什么!” 一声厉喝,骤然间把齐青玉耳朵震得嗡嗡直响。 “岂有此理,那小贱人才八岁,就敢砸我的人了,要让她长到十八岁,是不是敢来砸我了!”齐良玉拍案而起,差点摔倒了。 齐昌业皱起了眉。曾氏忙温言安慰:“大丫头,瞧你气的。霞玉是你妹妹,她又还小,肯定不是故意的。晚些娘再去你四婶那儿看看,你腿伤还没好,别往心里面去了。” “姐,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原来霞玉是想砸果甜,可是福田护着她,就……”始作俑者齐青玉毫发无损,占了大便宜,她都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哼。”齐良玉冷冷哼了声,“她人呢?” “在我娘那儿。” “我们是不是有金创药在?”齐昌业问曾氏。 “是有,我这就让黎嬷嬷去取。”曾氏把放药物柜子的锁匙交给黎嬷嬷,吩咐她取了后让人送去。 齐青玉当仁不让,接过这差事。 白嬷嬷已经帮福田止住血,用布条把她额头包住了。 齐青玉将金创药交给福田,让珠儿送她回去东升院歇息。 “六丫头,哎……”崔氏一脸担忧,拉过齐青玉坐在榻上,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她显然通过福田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 说实话,齐青玉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性子,要么说,要么不说,别欲言又止。 “娘,明日吉时父亲就要将梁府订的套簪送去。等这事圆满,祖母就要将你扶正,可你也要有太太的气度呀。” 闪闪缩缩的,将来怎么与那些有权有势的夫人相处? “你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崔氏急得直跺脚,“以后在外面,可不敢教你父亲、母亲怎么做事,这让人看了哪里像话。” 齐青玉是那种受不得气,一丝气都受不了的人。崔氏这样指责她,她当下就想要反驳的,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了。 因崔氏也是出于好意。 “我不过是好心好意提醒他们一下。”话一出口,到底还是不服气。 “你还是个孩子,这才几天,惹了多少达官贵人。” “你放心吧,再来一双袁来贵,一对江坤,也不是女儿的对手。” “六丫头,你太骄傲了,可使不得。”崔氏满脸愁容。 齐青玉不喜,她希望崔氏能像大太太那样张驰有度。 再者,走遍繁华如梦的地方,她一路顺遂,坐拥金山银山。试问区区一个袁家和江提督府,她哪里会怕。 “六丫头你聪明伶俐,有贵人相助,可是你得想想你兄长呀。你还记得他吗?” 齐青玉微愕,原来崔氏是担心她狂放骄傲,会连累胞兄齐永璋。这就戳到齐青玉心坎里了,她抿着小嘴不说话。 崔氏以为她受教了,高兴地抱了抱她,揽着她说:“你还小,不懂人情世故。这次回你外祖母家,她特别叮嘱我要好好看着你,不给你走歪路,招人忌恨呢。可你晚上又惹了是非。”…… “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可不敢把官老爷都得罪了。再说你兄长没什么兴趣学经商,我想央你父亲让他上书塾呢。” 话匣子打开后,崔氏滔滔不绝,可惜齐青玉已经睡着了。 她有些失落,让白嬷嬷抱齐青玉回荑薇院歇息。 白嬷嬷才走没多久,齐青玉就张开眼眸,她跳下地进了东梢间想看下果香的情况。 又听见这两姐妹在说话。 果甜压低了声音:“六姑娘回来了,我要去侍候她净身歇息。” 果香忙道:“银钱放我身上吧,六姑娘让我养着,放我这安全。” 果甜想了想:“不如就寄放在六姑娘那儿,等人手足了,我再请六姑娘许我回家一趟。” 果香忙笑道:“这敢情好,总不会丢了。” “是啊,这银钱都够阿奶他们好活一阵子了,还可以买几只鸡崽子养大下鸡蛋。” “妹,福田姐为你遭了罪,我们得尽点心意吧?” 齐青玉点了点头,心想果香这人挺周到的,也就不嫌弃她的大嗓门了。 “那明个儿,我赠福田姐一吊钱算是报答可好?” 果香想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赶快歇着,明个儿若是好了就要干活了,难不成还得等主子给脸色看呀!” 果甜将包着银钱的小包裹攥得紧紧的,白了果香一眼才走了。 齐青玉小身子极灵活,像支箭似的飞到床畔,敏捷地爬了上去躺好。 果甜忙打来热水,用齐青玉的银针探过没事,才轻手轻脚地为齐青玉净脸。 齐青玉也是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有点口喝就醒了过来,突然察觉外头有人在走动,连忙掀帘追了出去。 只见两个粗使婆子拖着不停地挣扎的果甜走了。 齐青玉樱桃小嘴半开,有些茫然。突然一激灵,莫非…… 注:按1两银子=1吊钱=1000文(铜板)【小常识,朝代不同,银子兑换文钱不同,一般为1两=1000~1500文】 第056 她死不去 齐青玉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天边冷月洒在她小脸上,犹显她眸色清冷。 齐霞玉自个儿不老实,怪她丫鬟? 果甜又不是故意伤害她,这完全是意外。她齐霞玉自己作死,现在就是死了,也不能怪别人不是,这半夜把人拖走难道是想要果甜偿命? 简直岂有此理! “主子,要不要,去通知,大太太?”忽然,小兰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果甜给捉到外面去了。” “什么?”齐青玉微愕,捉到外面去干什么?难道他们胆子大到要把果甜丢河里喂鱼? 齐青玉边想边跑回里间捉了件披风系上,又飞快地跑了出去,“你跟我来,去支辆马车。” “主子去哪呀?”小兰不敢声张,喘着粗气追上去。 “快,到普济堂。”齐青玉没理会小兰,直接让马夫驾车去最近的普济堂。 马夫自然不敢多问,慌忙抽打马臀,两匹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急急奔跑。 “让你敢推我!”伴着话音,一根棍子打在果甜左脸上。 “看我不打死你!”又是一棍子落下,在右脸。 往后没听到咒骂声了,只有棍子一下又一下抽打在脸上的声音。 “住手!”齐青玉跳下马车,闯入普济堂客房,气急败坏地低吼。 “你活腻了不是,竟敢这样虐打我的果甜!”看着面目全非,还被婆子死死摁住的果甜,齐青玉真的生气了。 赵氏没想到小小年纪的齐青玉会这样护着下人,三更半夜还跑出来寻人,忙起身走到她跟前解释,“六丫头是这样的,你五姐伤得太严重了,刚才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可又犯了热症。她不愿意喝药,非要说先惩罚害她受伤的人……” “这样你就可以任你八岁的女儿虐待一个人吗?果甜也就十一岁,她又不是故意的!”齐青玉推开赵氏,今天才发觉这女人不是一般的蠢。 齐青玉冲到几边,捉起还冒着热气的药碗,不留情面地泼向齐霞玉,“不想喝就不要喝!” “六姑娘不要……天啊,才刚止住的血呀,沾了水可怎么办?”赵氏又气又恼,却是不敢动齐青玉,慌忙给齐霞玉擦拭。 “六丫头,你不敢太过份。”刚净手回来的四老爷看到这一幕,不禁怒火中烧。 齐霞玉再次嚎叫起来,因失血过多,又没进食,哪里经得起折腾,呼啦一下就昏厥了。 四老爷顿时火遮眼,一个箭步冲到齐青玉跟前,扬手就要掴她——却听“嘞”的一声,四老爷猝不及防被人折了手肘,痛得冷汗直冒。 齐青玉有些愕然,不明就里的看着眼前这个穿土黄裋褐、相貌粗鄙的中年汉子,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这位爷,这是怎么了?”赵氏望下一脸狼狈的女儿,又看下痛得冷汗涔涔的夫婿,整个人都一抖一抖的,“六丫头,这是怎么回事?你……”找人打你四叔? 齐青玉没理会赵氏,只对中年汉子道:“请你放了他好吗?他是我四叔。” “他对你不敬,不可饶恕。” 赵氏一听,吓得汗毛倒竖,难道还想杀人不成?她已经顾不得齐霞玉了,连忙要上前告饶,齐青玉却以眼神制止。 齐青玉定定地注视着中年汉子,不怒而威:“他手肘已经脱节了。” 中年汉子看了齐青玉一眼,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向她作揖才迈步走到外头,依然守着。 那躲在帘内的大夫,这才敢出来,先探查齐霞玉的情况,再来给齐昌乐手肘复位。 “那人是谁?”齐昌乐红着眼问齐青玉。 “怎么的,四叔还想教训我是吗?”齐青玉大声反问,一点也不怯慌。至于那人是谁,等她过会问了才知。 “拜托你们别闹了,霞玉都不好了。”赵氏抱着齐霞玉冰冷的身子,泣不成声。 其实上一世齐霞玉也遭这过罪,不过提早了五年,经手人由齐良玉变成果甜而已。“她死不去。”齐青玉不屑地瞥了眼,怎么那个大夫就不会过问下果甜呢。 齐昌乐又是忿怒又是后怕,不禁对齐青玉恶言相向:“六丫头,你小小年纪这么歹毒,小心报应!” 齐青玉弯唇而笑,眸中一缕寒芒一纵即逝:“那就要请四叔拭目以待,看看我以后遭的什么报应了,希望别连累你们。”她心里冷笑,示意小兰过去扶果甜。 齐昌乐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粗使婆子早就放开了果甜,抽掉堵嘴的布条。她摇了摇,硬是挺直身子没倒下去。 “我来了,”齐青玉蹲下,轻轻托着果甜的脑壳,“带你回去。” 眼泪在果甜眼中打转,她奋力随小兰站起,跟着齐青玉往外走。 原本随意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看到齐青玉出来,连忙恭敬地站起来。看了果甜一眼,问:“小的有什么能帮上姑娘?” 齐青玉顿了顿,“不知壮士有没有疗伤的好药?” 中年男子没有迟疑,从黑色荷包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瓶子呈给齐青玉。 “谢谢。”由表及里,这个男人的态度令齐青玉觉得自己被待以上宾之礼。接过揣在怀里,才试探性地问:“黄鹤不在豫章?” “二爷有事。”意外的是中年男子并没因齐青玉直呼黄鹤的名讳而反感。 齐青玉也没探究为何黄鹤离去,还要派人保护自己,心想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个万全的保护,这还是得感谢李宇轩。 却没想到刚出门,迎来一阵凉风,果甜就坚持不住了,整个人挂在小兰身上。 因男女有别,中年男子也没要帮忙的意思。 可小兰也就丁点大的人儿,哪里扛得动果甜,眼看就要双双跌倒,庆幸长得健壮的黎嬷嬷及时赶到,扶过了果甜。 “六姑娘,是果香发现了不对劲,及时通知大太太,奴婢才赶过来了。”黎嬷嬷打横抱起果甜,又问:“六姑娘,五姑娘可是无碍?” 齐青玉纤眉轻扬,“回去再说吧。” 嘴上虽然如此应话,但齐青玉心想,若她这路回去,谁还敢拦着问长问短瞎折腾,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只有齐昌业与曾氏在后门等着,似乎并没惊动别人。 仔细给果甜上了药,曾氏就做主将她和果香一道先送回家里去,又吩咐文嬷嬷随行,并给了十两银子让她俩养伤。 果香和果甜不明就里,以为主家要撵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齐青玉像个小大人似的,叉腰指着她俩训斥,“得了,就送你们回去养伤而已!”其实也有暂时避开四老爷一家之意。 第057章 她要睡觉 o(n_n)o~~亲们,文上强推啦,更新情况如下:日更两章,收藏每增加一百加更一章。 如果故事看着还行,亲们记得加个收藏哦。更新绝对给力,可以天天看,也可以养肥再看咩。 ·· 齐青玉够累的了,她觉得她只睡了一会儿,就听到不知道一只什么鸟,在她耳边吵吵吵吵! 吵些什么呢,她又不懂听鸟语! 她要睡觉。 齐青玉翻了个身,整个小脑袋钻进柔软的真丝棉被里。 “六姑娘好,六姑娘好,六姑娘好!” 齐青玉腾地坐起来,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 这种纯白鹦鹉也够希罕。 顺着鸟笼往上看,那只肤色不太白却很滑腻的手属于三太太邹氏。 她带着歉意道:“原来六丫头还贪睡呢,看来三婶来早了。” 齐青玉揉了揉眼睛,咕噜了声没说话。 邹氏道:“六丫头再睡一会吧,晚些儿三婶再过来。” 虽然她语调很柔和,可是齐青玉怎么觉得那样别扭呢。哪天不来,在她正需要睡眠时过来送礼物! 小身子晃了晃,齐青玉没理会邹氏,又倒下合上双眸。 她体能太差了,全身都呐喊着要睡觉,可是她的心思已经转运起来。 齐青玉上一世在齐家有一只白猫,二太太张氏送的,还有一只白鹦鹉,三太太邹氏所赠。 待她接受并喜欢这两只宠物后,二太太和四太太便暗里让人将这两只畜牲赶到东升院或靖菊院中去,然后乘机制造事端,找长房麻烦。 崔氏开始总是诚惶诚恐在一旁劝架,还被猫儿抓伤过。齐良玉就骂她是假惺惺故意被抓伤。 二太太就会乘机巫齐良玉不尊重长辈,四太太就会抡起棍子追齐良玉打。 鸡飞狗跳。 这只鹦鹉要是不要呢?齐青玉有些犹豫。它能不能有其它用处? 相对于鹦鹉来说,齐青玉比较喜欢小猫儿,二太太送来时它还是个幼崽,长大后也是瘦瘦小小,只有成年男子巴掌儿大。 可惜后来被杜心璇给弄死了。 这仇恨不想还好,一想一萝筐,她怎么跟杜心璇那个天之骄女斗呢? 齐青玉支着下巴儿,喃喃自语:“以后再琢磨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努力补眠!” 齐青玉蹭了蹭被子再次入睡。 这一睡又是二个时辰,直到东升院传出嘈杂恼人地咒骂声,再一次把齐青玉吵醒。 她现在是没人可用了,张嬷嬷陪着福芹料理后事,果香两姐妹回家养伤,小菊秀逗了尚关在庄子上,小兰? “小兰。”齐青玉往外喊。 可是小兰还是地位最卑微的三等丫鬟,没招呼连明间门都不得靠近,一直守在院门那儿。 齐家规矩其实不多,可以说十分随意,下人根本不会动辄得咎。这小兰竟然没乘机候着巴结讨好,齐青玉有些意外。 哪里晓得小兰根本不在荑薇院。 齐青玉跳下地,出了明间就见珠儿带着两个陌生面孔在认识荑薇院的状况。 这两个丫鬟大概二八年华,相貌清秀而举止有礼,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像极大户人家身边的人。 齐青玉眨巴了下眼睛,不知怎地,竟将眼前两个新进的丫鬟与三太太联想在一起。 不会真是邹氏挑的人吧?母亲也能应承的话,显然是经了老太太的安排。 小兰和小菊是康家过来的,身家清白,眼前这两个丫鬟,齐青玉却不敢轻易去用。 邹氏就像无声狗似的,隐忍多年不动声色就把齐家给吃了。 齐青玉思付:得防着她,省得哪天被咬了还给她脸上贴金。 “是六姑娘醒了。”珠儿满心欢喜,拿出老婢子的姿态引着两个丫鬟过来见礼。“六姑娘早,这两个是老太太指给你用的丫鬟,这是清水,这个是清心。” 我何止要清心,我还吸了太多的灰尘需要清肺呢!齐青玉心里不得劲,挥挥手,礼都没让清水和清心行,“甭来烦我。” 珠儿忙道:“六姑娘是饿了吗?” “我去姐那儿。”齐青玉撇撇嘴儿,扭着小纤腰趾高气扬地走了。 留下尴尬的三人。 身后还听到珠儿给清水和清心解释齐青玉这种行为,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 齐青玉翻了个白眼,她闹什么脾气,谁要被两个不知根底的人留在身边。简直就像留着两个细作似的。 齐良玉正在全新装葺成书房的东次间中习字,写得十分认真,但齐青玉一来她就晓得了。 “你这模样,还没梳洗?”齐良玉放下笔,未待齐青玉答话,就示意福苋去打水来。 齐青玉满意极了,蹦跳着走到齐良玉身边想看她写的字,谁知道她呼啦一下就藏了起来。 齐青玉去抢,她索性揉搓成团丢篓子。 “六姑娘,你先喝点热茶吧。”福田斟了杯热茶,试过温度适宜,送到齐青玉跟前。 “你头怎么样了?”齐青玉关心地问。 “你甭管她。”齐良玉瞥了福田一眼,眼圈红红的,“她脑门硬着呢。” 福田笑了笑,站到边上。 齐青玉没有执着地追问,站到小杌子上,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强硬地执起齐良玉的右手,以有力的小手指将齐良玉握笔的姿势拔正。 带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写下齐良玉三个字,字体圆圆的,小巧可爱。 “你别学楷体了,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法走笔划,这种圆圆的你喜欢吗?” 齐青玉及时把即将脱口的“你就学这种圆体字吧”,换成“这种圆圆的你喜欢吗”,她觉得自己与家人相处时,应该改变命令式的口气。 齐良玉显得很惊喜,要齐青玉再演示一遍,随即专心练习。 齐青玉去了里间等着福苋与她梳洗,美滋滋地用过早点,喝了碗温热的羊奶后,才起身去东升院。 大人们实在吵,想忽略也不行。 大老爷一早便到城南的存锦木雕铺去取先前预订,用来盛装两套簪饰的精美妆匣。 四老爷扯着嗓子一直在闹腾,要曾氏给他一个交待。 他满脸通红,一身酒气,显然是喝了酒。 曾氏不知个中原委,小兰也说得不清不楚,齐青玉尚还熟睡,她只好耐心地听着。 但四老爷越来越过份了,竟然上升到曾氏没本事生儿子,还不尽心尽力教育庶出的孩子,有失妇德,不配为长嫂主母,还不如一个姨娘。 曾氏听得眼皮直跳,直呼下人打盆冷水来,亲手泼到四老爷脸上。 第058章 小人儿大能量 o(n_n)o~~亲们,文上强推啦,更新情况如下:日更两章,收藏每增加一百加更一章。 如果故事看着还行,亲们记得加个收藏哦。更新绝对给力,可以天天看,也可以养肥再看咩。 ·· “四叔,你清醒了吗?你晓得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四老爷被淋得一身狼狈,联想到女儿也被人泼药的情景,竟然发起狠来要打曾氏。 黎嬷嬷文嬷嬷和几个丫鬟死命拦住曾氏,崔氏赶过来,连忙拉曾氏躲到屋里去,把门栓上。 眼看四老爷就要挣脱了去。齐青玉像兔子似的蹦脱出来,借着齐家最高大的文嬷嬷的背爬了上去,自发髻上拔出一支簪子来,迅速扎在四老爷耳门穴上。 四老爷登时头晕眼花,倒在地上。 一院子人吓得脸无人色,还以为四老爷犯急症了。 就连曾氏和崔氏都跑了出来,惊骇地看着手忙脚乱的下人把四老爷抬到八角亭那边去。 “没事,过一会就醒了。”齐青玉轻描淡写,她自信力度适中,只会让人闭嘴消停,不会伤及身体。 崔氏是一直注意着齐青玉,连忙抱过她到了角落追问:“你刚才做什么了?” “没呀,就拍了四叔一下。” “你不要糊弄娘了,如果四老爷有个什么事,可担当不起啊。” “娘,你就放心吧,那是我从书上看来的。若大人生气时,往他后颈上拍拍就会暂时昏过去,一会儿就醒了。” “书上看的怎么就敢使到人身上了,要是出了事儿,咱们一辈子都会不安。你昨晚都差点害死五丫头了,今天又擅自拿簪扎人,我过会要告诉你父亲,必须好好管教你了。你说你再这样任性妄为下去,你可怎么办?到时若是娘护不住你,齐家也护不住你,你可怎么办?” 崔氏语气极重,忧心如焚。 齐青玉能理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份低微的崔氏面对这些变故时的惊惶,可是她怎么舍得娘亲还要为这等小事心惊胆颤? 齐青玉抱着崔氏脖子,亲昵地安慰:“娘亲宽心,女儿自然能够担当。”若是不能,上面还有人,从来没怕过。 崔氏无奈,只好将齐青玉稍有绉折衣摆整理好,放她自在。 那边,曾氏已经取出清凉油薰醒了四老爷。 甫醒过来的四老爷,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突然像撞了鬼似的逃离了东升院。 曾氏忙打发了下人,问齐青玉:“六姑娘,眼下这事有些复杂了,依你看该怎么做才好?” 崔氏显然不想让齐青玉出头,可是又不敢拂逆主母,表情僵硬。 “母亲,我估摸着过一会儿四婶会回来找你,或许母亲可以和她一起到祖母跟前说几句好话。”齐青玉是担心齐老太太为了家业着想,会狠心地将惹事生非的小儿子一家赶出去单过。 与其给别有用心的人搅局,不如他们主动到老有家跟前敞开心扉。 在她还没离开豫章前往广陵时,齐青玉还是希望家和万事兴,别闹出什么笑柄影响了桃夭斋的声誉。否则谁要跟他们订制成亲用的凤冠? 除去订制的贵重繁复的套簪,要数凤冠利润最高,特别是订制的更加可观。 曾氏明白人情世故,心里也装着齐家家业,仔细琢磨一番,就晓得了齐青玉的意思。 但崔氏还是很忧愁,毕竟四老爷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要是自己也无法一时三刻去原谅对方。 齐青玉却要曾氏帮着四老爷一家,崔氏觉得那是强人所难。 曾氏历过生死,做人通透多了,“妹妹放心,我不是那小器的人,这就去普济堂走一趟。” 崔氏又是惊喜又是佩服,忙要送曾氏出门。曾氏却要她留下照顾孩子。 曾氏刚出门还不到一刻钟,齐昌业就回来了。 齐青玉忙偷溜,留他二人独处。 崔氏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望着齐昌业的眼睛有着一丝惧意。 齐昌业揽着崔氏纤细的腰枝,“既然青玉都说了没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将来璋儿再争气一些,或许你给再我添个儿子,擅长做生意的,等我们上了年纪,就可以好好歇息了。” 崔氏低着头,脸有些红,“姐姐近日在做婴孩的衣裳,若是姐姐有了身子,那还是要教导璋儿帮扶嫡亲兄弟,不敢歪了心眼。” 齐昌业沉吟片刻才道:“我们齐家家大业大,再来十个儿子都不成问题,让他们各尽所长吧。或者孩子们还可以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齐昌业既安慰了崔氏,又巧妙地避开会令女人吃醋的敏感点。 “老爷说得对,要是培养好了,估计璋儿也能考个功名。”崔氏欢喜极了。 “璋儿本来在就九江府书塾上学了。”齐昌业温柔地注视着崔氏。 这是齐昌业首次主动提起齐永璋,崔氏眼圈霎时红了,“他学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娘? “挺长进的。”齐昌业微笑。 齐青玉窃听完毕,仔细分析,觉得这父亲还不赖,挺长进的。 嘿嘿。 “姐。”齐青玉像只欢快的粉蝶,飞呀飞呀飞到了靖菊院,还不忘采一朵杏送到齐良玉书案上,笑道:“杏花美人笑靥新,新月眉弯分外亲。” “贫嘴!”齐良玉本来没想要理会齐青玉,直到被她调`笑才抬眸白了她一眼,却把杏花别于髻上。 脸颊明艳俏丽,不失为一个美人儿。 齐青玉逼不及待想见她的未来姐夫了,究竟是怎样一个书生,能令不学无术却心高气傲的齐良玉死心塌地? “未时我们要去府衙,你一起去。”齐青玉笑咪咪的。 “我腿还不方便呢。”齐良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没关系,家里婆子丫鬟还不够多吗,随便找个人抱你上下轿子就得了。”齐青玉现在只要有出门的机会,都想拉上齐良玉。 “好吧。”热情难却,齐良玉只好答应。 今个儿午膳,朱嬷嬷通传各房,让大伙儿一同到锦华院用膳。 时辰还早,齐昌业找来齐青玉,一起将套簪置放于精美的首饰匣子中。 “吴兴魏家产的丝绸可真好。” “六丫头戴上这双真丝手套就晓得是魏家的了?” “父亲,这里头有他们的标志。”齐青玉小手指将手腕口处的内衽拨压出来,“吴兴魏家”四个隶书小字就出现在人眼前。 这般观察入微,不得不佩服。 齐昌业轻轻地拍了拍齐青玉的小脑壳。 齐青玉高兴地笑了笑。她当年为魏家十个姑娘出嫁而做的凤冠,就赚了人家一万两银子,还没算陪嫁各式各样喜庆的套饰。可谓记忆犹新呐。 待两套簪饰全放好时,骤眼看去,真是精妙绝伦、高贵典雅,荧光暗动。 齐昌业极为满意,眼中掩饰不住的自豪感,笑问:“六丫头,要不要午膳时送去给家里人开开眼界?” 齐青玉认真地说:“父亲,我不去祖母那儿吃饭,我要自个儿盯着它们。”成败就在此最后关头,她不想出任何差错。 第059章 自家人以和为贵(收满百三更) o(n_n)o~~亲们,文上强推啦,更新情况如下:日更两章,收藏每增加一百加更一章。 如果故事看着还行,亲们记得加个收藏哦。更新绝对给力,可以天天看,也可以养肥再看咩。 ·· 齐昌业闻言也是心神一凛,“祖母想见你,还是让为父看管吧。” 齐青玉边晃着小脑壳边说:“女儿遵命。”她也想去哄哄老太太,免得老人家心里堵慌。 齐昌业笑道:“调皮,去吧。” 平日里清静的锦华院因子孙的到来,而显得热闹非凡。 二房三房的孩子们都给齐老太太请安,又禀报了学业,还没见长房与四房来人。 齐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 二太太朝二老爷使了个眼色,二老爷忙说:“母亲您悠着点,兄长与四弟他们肯定不是故意迟到,兴许是有事担搁了。” 齐老太太暗瞥三太太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二太太跟着斜睨了三太太一眼,也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谁知道大太太曾氏和四太太赵氏两妯娌进来后,那友好的劲儿直叫所有人大感意外。狐疑的目光明目张胆地交流着:四老爷两夫妻不是和长房闹得天翻地覆么? 事件的走向应该是赵氏为了为女儿和夫婿讨公道,大闹锦华院,曾氏为了维持贤良淑德的长嫂形象,会怎么做呢? 一向标榜公道的老太太又会如何处置? 人家期待这个,你不给看! 张氏百无聊赖,一双利目却暗暗打量低眉顺眼的邹氏:告状还装蒜,我呸! “母亲,昨个儿五姑娘与六姑娘闹了些小矛盾,磕碰了一下,现在还在医馆养着。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曾氏拉着赵氏的手,热络地走到齐老太太跟前行礼。 齐老太太脸色还是不太好,勉强笑道:“坐吧。”边说边引颈望着外头。 这时,齐青玉一蹦一跳进了来,“祖母、母亲……”一一行礼,见长辈时必不可少,做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行完礼,齐青玉坐到老太太身边,有声有色地说着这两天发生的好事儿,一点也没提起四房的糟心事。 最后她告诉老太太午膳后,她和长姐会随父亲一起将簪饰送到府衙去。 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老太太,这是免费赠送还是要收取银钱?其中是讲究门道的,长兄没来,他们只能从老太太这儿打听。 老太太说由老大全权负责处置。 而看得出来齐青玉很孝顺。太太们灼灼的目光饱含的意义则是希望老太太能提点下自家孩子。 “我看呐,等六丫头闲了,索性让孩子们都跟着你认玉石好了。也别只管教大丫头嘛。”二太太没等老太太表态,就打起了主意,说着还朝自家儿子女儿使眼色。 齐永琚别过头没搭理,齐金玉则站了起来向老太太福礼,话却是对齐青玉说的:“若得得到六妹指点一二,是我们的荣幸。” 齐金玉态度谦逊而不谄媚。她其实已经十一岁了,辈分却排在第二,矮了齐良玉一截。 齐家其它子孙闻言连忙附和,其实他们也极想亲眼目睹齐青玉是如何分别珠宝玉器,是否真的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更加好奇她是如何做到的? 面对众亲人期待的眼神,齐青玉显得有些为难。 她真的要好好想想,才能给予答复。 崔氏与曾氏对视一眼,都心疼齐青玉小小年纪天天顶着个黑眼圈,影响了身体生长可是不妙。 然而她们开口拒绝并不合适,犹豫不决。 “青玉才六岁,这几日忙得睡觉还没时间呢,难道叔几个不比青玉更懂行情!”此时,敢于说话的齐良玉就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齐青玉挺感动的,齐良玉的话却使热烈的气氛急转直下,变得异常僵硬。 “依我看呐,还是请徐副掌柜来给孩子们说道说道,再说这一技之长、分辨玉石优劣的门道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老太太终于打起圆场。 “母亲说得对,六姑娘还小,身子得好好养呢。”三太太细声细气地附和。 二太太眼珠一转,算计起其它事儿来。 “肚子饿。”齐青玉拍拍肚子,“朱嬷嬷说请了徽菜名厨来掌勺?” “没错,让祖母抱小青玉过去看看可喜欢吃。”老太太边说边示意众人移步。 齐青玉娇声笑道:“祖母喜欢的味道小青玉肯定喜欢。” 老太太朗声欢笑:“那便请个徽菜厨子来家。” “好。”齐青玉的心思在转,其它人的小心思也在转。 ·· 午后,满城风絮,绵绵细雨如丝。 齐青玉刚坐上马车,掀帘一看,发现对面有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男子放了两捆柴等人来买。 这种天气,柴若受朝,可是难用。 齐青玉示意随行的丫鬟过去将柴买下。 那男子抬眸恰好与齐青玉四目相接,她这才发现是昨晚在普济堂出手相助的人。 男子冲齐青玉点头谢过,扛着扁担走了。 可当齐青玉去到知府后衙时,又在路上发现了他,还是挑了两捆柴摆着卖。 齐青玉噗哧一笑,满心欢喜。 梁少初特意前来迎接,先请齐昌业进门。 孙嬷嬷驾轻就熟,抱起了齐青玉。 小婵则与福苋一同扶着齐良玉入内。 其它下人到后罩房候着。 梁知府今个儿不知道吹什么风,居然给面子与梁夫人一同在花厅会见齐昌业一行。 齐昌业虽然大感意外,是是不卑不亢,举止温文有度。 “齐当家请坐,两位姑娘也坐。”梁夫人显得热络,“今个儿你们过府,得尝尝这云雾春茶。” 这云雾茶轻易不得,每地特定份量,只售与官家。“齐某谢知府老爷、夫人款待。”齐昌业喜形于色。 且看茶盖轻揭,即见雾气结顶,茶色清碧微黄,入口甘醇。品茶,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齐昌业望了齐良玉姐妹一眼,她们二人正与梁少初交头接耳,根本不懂享受上好的茗茶所带来的身心舒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挫败感。 想若是齐家能有功名,这茶也买得。 但大楚朝没功名在身的人,是不允许入仕为官,就是想花大价钱贿赂考官买个秀才都是挺而走险的一件事。 这在大楚朝是重罪,一经查获实证,即施以残刑,或剜鼻割耳,或掏眼割舌,极是恐怖。 梁知府对于齐昌业眼中流露出那丝艳羡也无反感之意,梁夫人笑着聊起茶经。 齐青玉突然趴在案上嘟着嘴对梁夫人说:“夫人,绿茶性寒,是不是不太合宜。” 见有旁人点出,梁知府立刻顺势移开梁夫人案上的茶盏,梁夫人却道:“没关系,我晓得。太久没喝了,今天高兴喝一点儿,小青玉就放心吧。” 梁夫人温柔持重,齐青玉回敬了一个大笑脸。 “品香茗,鉴宝簪,知府老爷、夫人、三小姐请。”齐昌业边致礼边将包裹放到案几上。 抛砖引玉,这时梁少初已经逼不及待想看套簪成品了。 第060章 比珍宝更金贵 梁夫人也有些期待,示意齐昌业到中间案台展示。 齐昌业领命,从包裹中取出两个一大一小的妆匣,轻置于位置花厅中央的高案台上。再套上精制的手套,才打开盒子请梁府贵人欣赏。 梁知府但见齐昌业举手投足间均是礼仪,并无铜臭市井流气,心里的一丝偏见也搁下了,与夫人及女儿一同围于案台欣赏。 梁少初捧着自己那盒没理梁夫人,牵着齐青玉的手到了一边私语。 待紫檀木盒被人打开,优雅而神秘的淡紫光芒才如半抱琵琶犹遮脸的美人,露出了真容。 梁夫人套上齐昌业准备的蚕丝手套,于宫灯下仔细地观察这种纯正无瑕、颜色鲜艳的奇石,赞叹连连。 “这难道是传说中紫鸦乌?”梁知府亦是大感好奇。 齐昌业遂将紫鸦乌的来历详细地解释了一遍,言辞生动,听者入神,果然是块经商的料。 梁知府见爱妻十分喜欢,不由得另生想法,“不知桃夭斋可有成品套饰,挑一副送赠陈夫人,这套就……” 梁夫人闻言,更觉贴心,但她以眼神拒绝。 齐昌业便缄口了。 梁知府也明白,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若是其中因由传了出去,定会得失同僚,影响声誉。 但紫鸦乌余量已经不足制成套簪,二人都觉可惜。 那边与梁少初相量好要事的齐青玉,骨碌碌的大眼睛望向大人处,冲梁夫人笑喊:“夫人,小青玉有东西送你。” 齐青玉从成人巴掌大的荷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来,送到梁夫人手上。 一丝淡淡的香气从荷包中渗出。 梁少初忙说:“娘,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宝贝儿。” 齐青玉谦逊地解释:“不是宝贝,就是我亲手雕刻的。” 梁夫人自觉齐青玉只是表面谦虚,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处处透是自信与自尊,仿佛她就是这一行的泰山北斗似的。 梁夫人缓缓打开小荷包,只见白色丝绸以独特的方法包裹着一条珠链状的物品。“珍珠?”她微微一笑,精深的目光瞥向齐青玉。 “夫人再猜。”齐青玉狡黠地笑着。 梁少初道:“娘,这刁钻的小狐狸怎么会用珍珠送你,保准是什么奇怪的。” 梁夫人优雅地打开了丝帕,将里面的宝贝展于人前。 一下子捉住众人目光的不是顶级滇南红赤玉(玛瑙),而是间在每颗赤玉中间的年轮复杂的忍冬纹木雕。 “香樟木?”梁夫人一家都识得这是上品赤玉,但配上这香樟木就希罕了,一般贵重的都是直接打成赤玉镯子,像璎珞般的串饰就少见了。 梁知府皱了皱眉,有些诧异:“这起码有上千年了吧。” 齐青玉嘻嘻笑道:“是呀,祝知府老爷香火鼎盛,延绵千秋。” 椭形的香樟木珠纹理细腻,花纹精美,配上据说有特殊疗效、对身份诸多禆益的赤玉,二者相得益彰可谓良配。 “六姑娘小小年纪巧舌生花,齐当家教得好。”梁知府赞赏地说,亲自为梁夫人戴上。 不说这赤玉的好处,单凭这份心意,就教人珍惜。 于是梁知府就默许了梁少初离开豫章前最后的一次闹腾。 几人复又落座。 再说这价钱,少说要一千两。但齐昌业在梁夫人问价时,只道三百两。 梁夫人取出五百两来,三百两是买簪饰的银钱,余二百两打赏齐青玉的心灵手巧,又赠送了齐良玉一匹上好的料子裁新衣。齐青玉两姐妹满心欢喜地谢过梁夫人。 梁知府当然知道这价钱自家是占了大便宜,对于齐家的大度,他也是满意,然而比珍宝更矜贵的是这份美好的人情。 梁知府微笑道:“齐当家,我听说你们想在庐山福地开一家分号,但迟迟盘不到合适的店面,可有此事?” 齐昌业一听,心里就知道梁知府这是要帮忙了,他齐家的确是遭人为难,谈了许久都没把铺子谈下来。 他虽然高兴,但也没敢太表露情绪,“回知府老爷,是有这么一件事,听舍弟说,对方总是反口覆舌没法谈拢。” 梁夫人略微讽刺道:“还不是袁家搞的鬼。” 梁知府没说话,抿了口茶。 齐昌业笑了笑,也是没敢接话。 “小青玉,你过来了。”梁夫人向齐青玉招了招手。 齐青玉马上乖巧地走到梁夫人跟前。 “袁家的底细你可是清楚?”梁夫人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下这个小小的晚辈。 齐青玉当然清楚,可是她迷惑地摇了摇头。 “小人精,你连江提督府都敢惹,能不晓得袁家的底细?”梁少初走过来,掐了掐齐青玉的小脸蛋。 “痛!”齐青玉挥挥小拳头,伸手揪梁少初柔顺的黑发。 “哎,你这小人精还吃不得亏了!”梁少初佯装生气,“看袁来贵姑母到时怎么整你。” 齐青玉做个鬼脸跑开了。梁少初连忙去追。齐良玉看得高兴,也让两丫鬟扶着出去了。 齐昌业却不懂内里还有这么深弯绕道,作揖求梁夫人明示。 “袁家本也是与你齐家一样,不过是商贾之家,可是袁大志的姐姐在郑国公府当差,是郑国公夫人的贴身嬷嬷,颇得宠信。”梁夫人没理会孩子们玩闹,大大方方地告诉齐昌业。 “那袁嬷嬷能得宠信的关键是,她有银子献给郑夫人使。”梁夫人说到此处便打住。 这就意味着,袁家是郑夫人的金主,那她怎么可能会让袁家倒台? 只怕袁大志随便跟自家大姐吐一下苦水,齐家便要遭殃。 “其实齐当家也不必太担心。既然你们齐家没有要告袁来贵的意思,本官傍晚便着人放了他。”梁知府迟迟不放人,其实也有教训袁来贵的意味在,谁让他不知分寸,竟然当街做出这种伤人性命的事。 还被自己最宠爱的三女儿碰上了,简直是找死。 “齐某谢知府老爷和夫人周全。”齐昌业连忙起身谢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所谓有关系好办事,虽然这关系不深,但还是比没有的好。 半个时辰后,豫章繁华的长兴街香满园酒家。 一楼大堂。 “嗨,你们听说了没,刚才府衙那边都闹翻天了。” 此话一出,一下子围着四五个人过来,“怎么的?” “快说来听听。” “刚才不是有人看见齐家的马车往那面去了吗?” 好奇心像猫爪子,挠人心肺,大堂里人的都竖起了耳朵。 那说话的短须汉子,见自己的话引起了注意,颇是得意。“齐家给知府夫人做的簪饰,以次充好,这不给见多识广、博闻强记的知府夫人给戳穿了。”··[bookid==《佞宠当道》]推荐小伙伴的新书:就在她重生了一回,断绝了过去,想过上平凡小日子之时,竟被那人不屈不饶地逮了去,一不小心还宠上了天,成了朝廷上下议论纷呈的佞宠…… 咱们坑品棒棒哒,亲们可以戳下收藏养肥哦(n_n) 第061章 拿捏 “那齐家的人怎么样了?” 短须汉子冷水道:“哼,全给捉牢里了!” 大家一片哇然,有人说:“活该,连知府夫人都敢骗,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顶上拔毛么!” “齐家胆子也忒大了。” “哎呀,完了!”一位大婶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 “婶子这是怎么了?” 大婶道:“我家二宝上个月定亲的錾花金镯子就是在齐家买的,会不会掺假了呀,真是天杀的!” 话音未落,好几个人慌忙站起来给了茶钱,火速回家查看自家首饰真伪。 也有人说:齐家乃百年老店,声誉极好,从来没出过纰漏,怎么就在这当口出事呢? 引得几声附和,可是语气都不太肯定。 黑心奸商多了去了。 “袁老爷,喜讯。”一个穿黑色短打衣裳的男子,进了袁府。 “魏东来了,什么事?”袁老爷正在逗鸟,眉头都没动一下。 魏东说:“回袁老爷,齐家被知府老爷捉起来了。” “来消息的人实诚吗?”袁老爷还是面不改色。 “实诚,是李捕头的妻弟洪兴透的风。” 袁老爷晓得这个洪兴,上回袁来贵整治齐家下人李桥时,这个洪兴就帮过忙。 袁老爷这才问,“东西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魏东忙从破烂包袱中取出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盒来。 袁老爷开箱验货,但见每颗珠子都单独用丝绸包裹好,他心里暗喜,料想不会有差错了。 但袁老爷生性谨慎,还是搁桌上打开来仔细检查。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袁老爷脸色大变,怒斥:“这是什么破烂玩意!” 魏东吓了一跳,慌忙取来一颗细看,却听袁老爷骂道:“还看什么鬼,就是染了色的破石头!” “可这上头明明写着紫鸦乌。”魏东不敢置信,额头抽痛,他明明是按照袁老爷的交待偷来的东西啊! 好半天后,才听得袁老爷恶声恶气地说:“别说了,咱们都给人摆了一道。” 魏东此时才信自己偷出来的东西,竟然真的不值一文,气得都胡子都在颤抖。 那一千两是没戏了。 他涎着脸讨好地说:“袁老爷多少打赏些银钱吧。” 袁老爷睥着魏东,这人手脚倒是干净利索,却是见识太浅薄了!都不懂得当场验货么,真是蠢蛋! 袁老爷一口恶气憋在心里,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来,随便扔给魏东十两碎银打发他走。 魏东偷错东西,只恨对方狡猾,却不敢跟袁老爷叫嚣,接过银子灰溜溜地走了。 魏东走后,袁老爷一刻也绷不住脸,狠狠地拔了几根鸟毛泄愤。那鸟吃痛,吱吱直叫。 突然头上传来一声闷响,袁老爷抬头一看,从天而降一个瘦小的穿蓑戴笠的男子。 他说:“人脏并获。”声音低沉,像刀划在年牛皮上。 袁老爷吃了一惊,蓦地一哆嗦,却不是被唬大的,颇具威严地问:“你是谁,竟敢擅闯民宅,来人呐……” 袁老爷话还没说全,一把食指般宽、丝绸一般薄的短剑明晃晃地指着他。 “你派人入屋行窃,人脏并获。” 袁老爷的身子猛地一抖。他觉得自己若是不认,那把细小而锋利的短剑会戳穿他的喉咙,一命呜呼。 袁老爷赶紧说:“这位壮士千万不要冲动。你想要什么,尽管说!袁某人虽不才,但银钱还是有的。” “你派人入屋行窃,人脏并获。”他还是这样说。 袁老爷觉得这人是要自己亲口承认,可这一认,他就有把柄落别人手里,随意被人拿捏了。 袁老爷悄悄往后移,“壮士,万事好商量,袁某人也没什么事儿不是?”怪他平时喜静,不喜有下人陪伴,否则……! 可是那把短剑一直追着袁老爷的咽喉,他脸都黑了,冷汗涔涔。 “我家姑娘说了,以后各走各路,若是袁老爷一家还敢找麻烦,别怪我家姑娘不客气。” 袁老爷挤着笑讨好地问:“敢问壮士家的姑娘是……?” “齐六姑娘。”他说完,寒光自袁老爷眼前一闪,短剑入鞘,赤果果的威胁。 袁老爷心神一凛,这六岁女娃竟有此等能耐,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袁老爷强行按下心中的惊骇,忙赔笑道:“我们袁家和齐家是世交,向来和睦相处。” “最好。”男子说完,直跃上屋顶,踏雨而去。 袁老爷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却笑道:“壮士放心。” 和风细雨,烟笼豫城。 男子直接进入内衙复命。 原来真的是袁大志动了歪脑筋。 齐青玉其实只想通过此事来威慑对方,让他们知道齐家也是有能人异士,使他们不敢太放肆。 与其浪费心神想些报复的事,不如好好经营。 然而齐青玉也明白,此举可能会适得其反。 这也是梁少初担心的地方,金主地位何其重要。 “待我到了京师,若有机会必定去拜会下郑国公夫人,不能让那袁嬷嬷轻易挑拔离间。” 齐青玉担忧梁少初性子直爽不拘小节,会得失京城贵妇,再三思量还是拒绝了:“三小姐,这是趟浑水,你未婚夫寒士出身,还是不要掺和了。” 梁少初突然一激灵,惊奇道:“小青玉,我怎么感觉你这气势,将来是要搅动整个天下啊。” 齐青玉嘿嘿笑了几声,没接话。“敢问这位壮士,你高姓大名?” 史庆作揖道:“在下姓史名庆,是二爷手下一名副将。”他答了齐青玉的话,便望向梁少初,“史庆二爷非同凡响,能保齐六姑娘富贵无忧,梁小姐不必担心。” 言下之意是叫她管好自己就行了?梁少初心里总觉不太舒服,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她的手伸不出豫章啊。 “你二爷是谁?”梁少初还是有些堵得慌,虽然她自信齐青玉不会瞒她。 “二爷名讳,恕在下不便相告。”史庆说完,拱手退下。 四周突然静悄悄的,齐青玉突然打了个寒颤,偏头望见梁少初阴云密布的俏脸,识相地说:“黄鹤。” “天呐,冀州黄二郎?”梁少初震惊地站了起来。 “嗯。” “传闻他与五皇子是八拜之交?” “嗯。” “你领了他们的情,那李少将军怎么办?”梁少初神色凝重。 齐青玉的心咯噔一声,她也不晓得,索性装傻:“什么呀,小青玉不懂咯。” “少来!你这小人精。”梁少初挨近齐青玉坐,“你到底喜欢谁呀?” 齐青玉想说谁也不喜欢,可是李宇轩和怀王的影子齐刷刷地出现在她脑海。 梁少初自言自语道:“他们两个都是不得了的贵人,但五皇子现在权势稍高一筹,因他是君。而李少将军勇猛无匹,将帅之才,前途无可限量,无论将来谁当权,他李家都是被拉拢的对象!但若是五皇子失势……” 梁少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像蚊叫一样,听不清楚了。 第062章 丫鬟也是分等(满百收三更) 望着齐青玉纯真可爱的脸蛋,梁少初忽然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所以她没往下说。 “我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城,如果我不回豫章了,你长大后就到京城找我玩儿好吗?”梁少初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齐青玉认真地想了想,秀美的水弯眉微微蹙起,“可能要好几年以后。” 梁少初看着可爱,忍不住捏了齐青玉小脸一把,“没关系,我和吴冰蚕总不会把你忘了。” 吴冰蚕……她后来到底是皇后的人还是怀王的人或者是杜心璇的人? 齐青玉又从荷包里取出两个小锦囊,“这是我送你们的,我们一人一只。” “是什么宝贝儿?” “凤尾纹银手镯,辟邪驱寒呢。” 梁少初发现齐青玉三句不离本行,真是服了,当下取出自己那只,戴在腕上。更与齐青玉的手腕并在一处看,除却大小不一,纹饰是一模一样,精雕细琢。 “谢谢你,我会一直戴着的。”梁少初后来才发现,银镯的内檐还刻着她的名字。 齐青玉将自己的感激,用刻刀一笔一划,刻在上头。 过一大约两刻钟,齐昌业差人来请齐青玉,想必也是听了外面的谣言,急不可耐要赶回去。 本来梁夫人是要留齐昌业父女用晚膳,听梁少初解释后,也没勉强。 齐青玉与梁少初二人依依惜别,坐上马车随父亲一道回去。 齐昌业还没问齐青玉外头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就自动自觉地把袁大志做的好事,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齐昌业恍然大悟,虽然很好奇,最终还是忍下追问齐青玉内里的冲动。 齐昌业一行人平安回来,齐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兄弟们问及关于谣言的个中原由,齐昌业只是说发生了些误会,并没明说,但私底下却是向老太太交待得一清二楚。 再说齐青玉送了齐良玉回靖菊院后,也没逗留,直接回了荑薇院,有些闷闷不乐。 小兰取来两条正方形的厚手绢,和几个果子,给齐青玉表演杂耍。 齐青玉看了一会,笑咪咪地睡着了。 小兰就候在明间外。 “小兰姐,还是由我们来吧,珠儿姑娘交待了,让我们来贴身侍候六姑娘。” 清心和清水那时正在膳房学做齐青玉爱吃的糕点,因老太太打算给齐青玉单独开小灶,所以丫鬟们要跟厨娘学做点心。 闻风齐青玉已经回来,清心和清水立刻回到荑薇院,不想被小兰鸠占雀巢。 小兰脸色微变,好声好气地解释:“两位姐姐才刚来家,有所不知。咱们六姑娘不喜欢生面孔,若是……” “小兰姐,你到底懂不懂规矩?”清水打断小兰,严肃地看着她。 小兰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清水睨着小兰道:“虽然我们都是丫鬟,专门侍候主子,可是这丫鬟也分等不是。” 言下之意,你一个三等丫鬟还是赶快滚回去看门听使唤吧。 小兰之前受过教训,也不敢与清水辩驳,忿忿地转身。 “小兰,饿了!” 忽地里间传出一声呼喊,小兰忙拭去眼角的泪,喜孜孜地进了里间。 清水和清心交换一个眼神,忙跟着进去,也不挤开小兰,只笑容满面地站在边上。 小兰欣喜地望着眼神惺忪的齐青玉,轻声问:“六姑娘,奴婢来了。不知道六姑娘想吃什么糕点?” “困!”齐青玉挥了挥小拳头,又倒回床上去,“要吃春卷啦。” 小兰皱了皱眉:“六姑娘,春卷油腻,换些清淡的可好?” “就要吃春卷!”齐青玉腾地坐起身,生气地噘起小嘴瞪着小兰。 “这……”小兰很为难,康家的老嬷嬷教导她们不能给劳神的主子吃油腻的东西,容易生病。 “六姑娘,奴婢是清心。奴婢晓得怎么做不油腻的春卷,奴婢这就去给你做。”清心瞅准时机。 “哪里有不油腻的,春卷就是得炸呀,只要是炸的能不油腻吗?”小兰憋了半天的火气终于憋不住了,怒瞪着清心。 “小兰姐这就不晓得了吧,陈醋就是解腻的,而且还对皮肤有好处。”清心颇为得意。 清水也道:“三太太归宁时,特地带了亲家舅爷从山西捎回来的老陈醋,可香了。” 齐青玉渐渐清醒过来,可惜她对吃没多大的兴趣,不然肯定会被这两姐妹给打动了。 瞅了小兰一眼,她气得胸口猛烈地起伏着,紧紧地咬住嘴唇。 齐青玉都不好意思为难她了,抬眸望着小兰道:“我要吃粥,河虾鸡丝粥!” “六姑娘,这河虾要到市集去看看有没有。”小兰还是为难,这个时候上哪里找河虾? “那小兰姐就去看看呗。”清心边说边笑着挽起小兰的手臂往外走,可是亲昵。 直肠子的小兰哪里驾得住这般招呼,没辙了,只好去东升院告诉文嬷嬷。 “你快回去六姑娘那儿候着,老身这就着人去买。”文嬷嬷是个好说话的。 齐青玉有些累,不愿意看清心折腾,“我要睡觉。”抬眼瞅着她们两个,摆明要赶人。 清水识趣地笑着说:“六姑娘再睡会,奴婢和清心就在外面候着。” 清心低眉,和清水一同退下。 齐青玉想,要是福芹在这,荑薇院的事只管交给她,谁也甭来用这些琐事烦她。 不一会儿,大概小兰回来了,齐青玉又听到外面低低的绊嘴声。 齐青玉拉过被子蒙头大睡。 谁也不要打扰她补眠。 她老觉得自己上一世身材不够好,说好听是娇小玲珑,说难听就是矮子。 这辈子吃好睡好做个高挑美人的心坚决不可动摇。 齐青玉醒来后,第一时间捕捉到的不是粥香,而是一院子的紧张 氛围。 难道又来事儿了? 齐青玉登时精神爽利,麻利地穿好衣裳,冲了出去。 正见曾氏、崔氏坐在亭子里,还有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在。 重点是曾氏面前放着一张精美的帖子。 大老远的齐青玉都能闻到帖子上散发出的独特玫瑰香味。 真是够能显摆的,玫瑰现时在大楚朝,还只局限于宫廷种植呢。不用问曾氏,齐青玉都晓得了那帖子定是江夫人送来的。 第063章 好算计 “来,小宝贝,二婶看看哟。”张氏眼尖,第一时间发现齐青玉,连忙快步上前牵着她的手。 “这小瓣子可是乱了,二婶给你整理一下。”张氏笑容明艳,看着倒也舒爽。 待张氏整理完,齐青玉露齿轻笑,甩开她的手跑到崔氏身边,甜甜地行礼:“母亲好,三婶好。” “六姑娘好,六姑娘好。”长辈还没说话,即听到一连两声动听的鹦鹉学舌,逗得众人一乐。 齐青玉却横了它一眼,挥了挥小拳头。那鹦鹉像通人性似的,缩起脖子惊吓地直瞪着齐青玉。 有些人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张氏却兴奋难耐地道:“六丫头,你母亲刚收到了帖子,是提督府江夫人送来的,请我们明日上午去抚河桥畔的南浦园游玩呢。” “你们?”齐青玉瞪大了眼,江夫人这是想玩儿什么? 荑薇院的凉亭很小,张氏落座后,齐青玉就不方便坐了,她现在已经不喜欢坐在别人腿上。 齐青玉负手站在齐良玉边上,像个小大人似的好奇地问:“母亲,江夫人多矜贵的身份,怎么要请我们去游湖?” 张氏抢着说:“我听说江夫人与梁夫人不对付,准是看梁夫人与我们齐家走得近,就想来套个近乎呗。” 人家堂堂提督夫人还要来跟你一个不入流的商贾之家套近乎?邹氏皱了皱眉,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大嫂、二嫂,江夫人写明要齐家女眷出席,要不到时别带孩子们去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可是三弟妹,人家江夫人请的是所有人女眷,老太太不去还行,孩子们也不去,不是打人家脸吗?”张氏白了邹氏一眼,一脸不赞同。 曾氏仔细想了想,还是问齐青玉意见,“六丫头,你明日想要去玩儿吗?” 曾氏想着,若齐青玉不愿意去,那她就是冒着得罪江夫人的风险,也要回了这帖子。 齐青玉咬着手指,显然被这个问题难到了。母亲当着两个弟妹的面,对她言听计从,会不会不太好。 她瞥了齐良玉一眼,“姐,你想去南浦玩儿吗?” 齐良玉这两日在用功读书,根本不懂江夫人与齐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上次到庙里上香时,听人说过南浦的风景很优美,小孩子心性当然想去了。本来平日就没什么出门的机会。 她唇畔微弯,却闷着不说出来。 “噢,阿姐想去,我也想去。”齐青玉张开双手,兴奋地原地转了一圈。 曾氏犹豫了一会,才说:“好吧。我这就让黎嬷嬷去回礼。” “大嫂,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张氏高兴地扭腰摆臂走了。 邹氏目送张氏离开后,还是有些担忧地说:“大嫂,明日我不想让白玉去了,行吗?” 曾氏笑道:“没关系,到时就推说身体有恙便成。” 邹氏脸色这才好了些,“谢谢大嫂,那我先回去了。” 曾氏点点头。邹氏别过齐良玉两姐妹才走了。 过了一会儿,曾氏往门外探了一眼,文嬷嬷立刻表示外头没人偷听。 曾氏这才问齐青玉:“六丫头,为母还是怕这江夫人是来找茬报复的,你看明日应该怎样应对?” 齐青玉看着齐良玉皱起的眉头,笑道:“母亲宽心,没事儿。若那江夫人是海,女儿就是哪咤。” 齐青玉信誓旦旦,曾氏如释重负,“那为母回去准备准备,预订明日的宴席与礼品。”虽是这样说,但齐青玉没让崔氏参加,省得给人奚落。 曾氏走了没一会,齐良玉也回了,看来是铁了心要把功课做好。 齐青玉旋即陷入了深思。 她是没去过豫章闻名天下的八景之一的南浦,只听闻那儿风景优美,心中也是想去的,但不想与江夫人同行。 齐青玉原本还没打算找江夫人麻烦,如今别人送上门来,真是盛情难却。 齐青玉当下就想派人去监视江夫人方面的动向,未料心思才动,史庆就悄悄潜了进来。 小兰一条腿刚跨进内院,就发现了史庆,因见过面也没受惊吓,连忙回身去阻挡清水、清心二个丫鬟入内。 “六姑娘,江夫人那儿要怎么处置,请下令。”史庆恭敬地问。 齐青玉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可是她何德何能向史庆下命令,“史军爷,万不敢当,我怎么敢差遣你办事。” 史庆抬头疑惑地望着齐青玉:“难道姑娘是怕在下把事情办砸,不屑让在下去办?” 齐青玉未料他会这样说,微愣,“只是区区小事不敢劳烦你。” 史庆严肃地说:“六姑娘身边的人虽不至于阳奉阴违,可是见识浅薄,怕是难当大用。而江夫人身边的人都是老油条。” 那就是热情难却了?齐青玉笑道:“那就劳烦史军爷去探探江夫人想使些什么诡计。” 史庆显得很高兴,“在下现在就前去查探,请六姑娘稍候。” 史庆走后,外面的人声,由碎言碎言变成了不间断的吵嘴,最后吵得福田都忍无可忍了。 齐青玉趴在竹门上瞅着,见福田左右开弓打了清水和清心,待巴掌扫到小兰那儿时,小兰倏地蹲下求饶。 “福田姐,小兰不敢了,以后都不敢这么大声嚷嚷了。” “告诉你们,若是福芹在这里,你们别指望能领这侍候姑娘的月钱。也就咱们齐家待下人这样宽厚,可你们也得掂量掂量这是哪里?” 福田显得很生气,估计是齐良玉给吵烦了。 “这是姑娘们的院子,不是你们碎嘴的地方!” 福田又骂了一句,看也不看她们三个一眼,转身回了靖菊院。 齐青玉看着清水和清心脸上红通通的手指印,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是福田力气好使,还是清水她俩皮肤嫩? 当年她进宫刚到司珍署,还没坐上司珍之位时,察觉到威胁已然逼近的老司珍,经常借故当着她的面打骂其它小女官。 被扇的小女官的脸和清水她们如出一辙,甚至是表情,都是憋屈着一团火,敢怒不敢言。 而低着头的小兰,正在偷笑。 “走吧,要侍候六姑娘洗浴了。”清水忽然笑着催清心动身。 清心愤慨难当,狠狠地剜了小兰一眼,才跟着清水入内。 齐青玉早跑得没影儿了。 “六姑娘,奴婢来了。”清水像个没事人似的,笑着进了里间。 齐青玉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把玩着竹蜻蜓,随口“嗯”了一声。 清水道:“六姑娘,热水已经烧好了,奴婢这就让婆子挑来给六姑娘洗浴好吗?” 她边说边瞪了还黑着脸的清心一眼。 清心连忙努力地挤出笑容上前,“六姑娘,三太太送了些香料来说可以泡澡用,不知道姑娘爱不爱?” “什么香料?”富贵人家一向有用各种香料洗浴增加体香的习惯,但齐青玉很少用,她喜欢干净清新的气息。 “是兔子花。”清心突然有些气恼,自己脸肿成这样,这小主子都不过问一声么? “噢,那种像兔子脸一样的白花嘛,不错。”齐青玉自个儿玩耍,等到她二人准备好洗浴水,还将人赶出去,自己来。 待她穿戴整齐,借故遣开清水、清心时,史庆也就来复命了。 史庆说江夫人早就派了人去南浦,在通往南浦亭的其中一座小桥上动了手脚。 齐青玉不由得赞道:好算计。 `` 推荐小伙伴的新书:[bookid==《佞宠当道》]就在她重生了一回,断绝了过去,想过上平凡小日子之时,竟被那人不屈不饶地逮了去,一不小心还宠上了天,成了朝廷上下议论纷呈的佞宠…… 养肥中,求收藏,求票票(n_n) 第064章 糕点有毒 春山如黛,南浦云飞。 晨光、朝云、拂柳、春水和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构成了河畔一道亮丽的风景。 江夫人香衣华鬓,仪态端庄,若是不知底细,还真以为是个品格高尚的贵夫人。 因江夫人膝下并无女儿,江提督妾室也无所出,所以她带了自家两个侄女一起来充数,加上自家带的七八个丫鬟婆子,足足挤满一条桥。 齐家的女眷只好走另一条桥。 “齐家太太,为了尽兴,今个儿本夫人特地命下人守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江夫人意味深长地隔桥而语。 听上去,真是高人一等,待遇优厚的美好感觉。 曾氏忙笑着回话:“妾身谢江夫人美意,这真是咱们齐家的荣幸。” “南浦可是咱们豫章的名胜,如今是四月底了,若是二月头三月中,本夫人也使不得这权力。”江夫人频频相顾,那双微微上吊的厉眼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可是随着齐家女眷脚步越来越接近亭子,江夫人脸色就越来越沉。 她突然停住脚步,绷着脸回身责问近身嬷嬷:“怎么回事?” 那嬷嬷就早惊出一身冷汗,“奴婢也不知道。” 江夫人恶狠狠地低声说,“赶快下去准备茶点,若再出错,看本夫人不削了你。”待回身走向亭子时,又是仪态端庄、春风满面。 可江夫人是出了名的嚣张,如今这样平易近人,对她事迹略有耳闻的齐家几位太太,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飘着一丝不祥的预感。 所以当江夫人说亲自命人准备了早点时,曾氏立刻献媚:“江夫人,妾身听说夫人喜欢锦颐居的早点,昨个儿就特地跟锦颐居订了筵席,不如……” “不用了,本夫人比较喜欢聚福楼的早点。”江夫人打断了曾氏的话,朝下人使了个眼色,眼底流露出的怨毒看得人心颤。 明眼人都能察觉不对劲儿了。 曾氏又哪敢置喙,强作欢颜,小心翼翼地赔着笑。 可齐家的小丫头们还是那样兴奋地在桥上来回地走着、说着、跑着、跳着。 齐青玉牵着齐良玉的手,听她说着南浦的过去,心里正乐着。 不一会儿,就见身着清一色衣裳的小婢如穿花蝴蝶似的,托着食盘鱼贯走来。 江夫人瞥了一眼,得意地勾唇。当目光滑过谨小慎微得她不说话,也不敢多言的齐家三位太太时,眼神掩饰不住的轻蔑。 果然是不入流的低贱商贾。 待婢子布碗架筷时,江夫人的嬷嬷却从紫檀木盒中取出一副银碗银箸、银勺来。 上面錾了典雅的兰草花纹。 这刻意有别于人排场所透出的显摆、得瑟劲儿,叫齐青玉心里一阵冷笑,但齐家其它人却没觉得有什么的。 这就好像是齐家的人去了乡下,嫌弃别人的旧碗破盘一样。 待一样样色香味俱全的早点布满铺了双层镂空菱花纹的桌面时,江夫人便亲切地唤齐家丫头和自家丫头过来。 聚福楼的东西味道只算过得去,却是全豫章最贵的,但客似云来,生意极好。 因东家是江夫人的堂兄弟,江夫人每年从这堂兄弟的手上得到不少孝敬。而江夫人又将这孝敬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送往宫中。 但若论银子,区区一个经营食肆和米粮的楚家对于齐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江夫人殷勤地招呼着齐家的太太和姑娘们用膳,时常劝进。 这般“纡尊降贵”,啧! 齐青玉暗中观察着江夫人的动静,心想既然你给脸不要脸,你就别怪我狠。 齐青玉暗里踢了齐良玉一脚,刚好踢在她的伤腿上。齐良玉吃痛,筷子一抖,整块黄金蜜豆糕掉在了桌上。 江夫人的小侄女皱了皱眉,鄙夷地翻了一下白眼。 齐良玉脸色倏地沉下,正准备甩眼刀子刺人,但闻江夫人轻咳了一声,她才歇了。 曾氏忙赔礼。 江夫人笑道:“小丫头嘛,不要紧。”更亲自给齐良玉夹了块脆皮薯香酥饼。 齐良玉站起来谢了礼,才坐下吃了起来,而额下两弯纤眉微微颤着。 江夫人听着齐家太太恭维的话,吃着自家来银子的点心,脸上终于有了些真切的笑容。 突然齐良玉捂着肚子喊痛,额上沁出细汗。 江夫人微愣,不是说午后才会发作吗?她眯了眯眼疑惑地瞅着齐良玉,不动声色地问:“齐大丫头这是怎么了?” “肚子好痛,娘,痛。”齐良玉痛呼,眼看着红润可爱的小脸发了青。 曾氏吓了一跳,忙吩咐黎嬷嬷抱齐良玉去医馆。 江夫人当然不肯了,这一去不就漏了馅,虽然她能胡混过去,但她还是暗中命人拦住了曾氏几人。 嘴上说得好听:“齐太太别急,可能是得了急风,奴婢这有药,快给抹点。” “是呀,这早晨还是有些凉意,齐大姑娘穿得少,说不定就是受了凉。” “你们快围起来。” “六大姑娘,让奴婢来给你抹点药。”…… 去路被塞得水泄不通。 江夫人满意地收回目光。 忽闻“呯”的一声大响,江夫人眼角一抽,扭头一看发现自家奴婢在水里扑腾,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骂道: “岂有此理,尔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人命,简直是反了。”江夫人心中冷笑,先前还为找不着罪名愁闷呢! 江夫人倏地站起来,趾高气扬地朝曾氏那一团人走了过去。 齐二太太和三太太闻言也是大吃一惊,慌忙离座想前去帮忙,却被江夫人的奴婢拦住去路。 这还得了,那是要命的罪名啊!齐二太太飞快地捋起袖管硬闯,与对方的人扭打成一团。 咒骂声、哭喊声、制止声一浪高过一浪,简直就像唱堂会似的。 齐青玉不管混乱的场面,趁机取出十根银针,小手一扬夹在指缝上,迅速将摆在齐家人那边的糕点、羊奶、甜汤一一试了个遍。 不试还好,一试之下每根都有异样。虽然并不明显,但还是能分辨出来。 “来人呐,赶快报官去,聚福楼在糕点里下毒,想毒死我们!” “你说什么?”正看人掐架掐得起劲的江家小姐,耳尖地听到齐青玉的话,错愕地回头质问。 齐青玉义愤填膺地说:“糕点有毒,聚福楼想谋害美丽的江姐姐,真是罪大恶极。” 不知底细的江家大小姐一听,登时花容失色,惊慌地朝江夫人大喊:“大伯娘,不好了,聚福楼送来的糕点有毒。” 第065章 作弄(满百收三更) 这尖嗓门一嚷,江夫人的心就抖了抖,真是恨铁不成钢,“肯定是有人暗中使诈,想害我们来着。” 江夫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匆匆忙忙又走回亭子中,“快收拾起来,本夫人要一查到底!” 贼喊捉贼?嘿嘿,没关系。齐青玉也不拦,任江夫人的下人风卷残云般将一桌食物悉数装进渣盘子去。 江夫人大概担心一路走着回去不太妥当,唯恐有失,把眼横向拿渣盘子的婆子。 那婆子也是厉害,立刻意会主子的意思。她抬着渣盘往小桥上走,突然一个趄趔,糕点瓷碗像泼水一样全给抛到河里。 江夫人见状,脸色陡变,冲上前指着婆子的鼻子骂:“你这没用的老东西,净坏本夫人的事,看这下子没了证据上哪查去?”她边说边得意地瞪向齐青玉。 “江姐姐,你以后饮食可要小心,不然还有人要下毒害你。”齐青玉马上率真地对站在她边上的江大小姐说。 “怎么会呢?我们也吃了不少,一点事儿也没呀。”江大小姐似乎已经想起了聚福楼的东家是大伯娘家的兄长至亲,说话不由得谨慎起来。 齐青玉心道,不太笨嘛。她晶亮的眼眸飞了江夫人一眼,当着她的面利索地爬上石凳对江大小姐道:“姐姐貌美如花,正值定亲的好年华。若是在某些方面令姐姐形容消瘦,搅和了小姐的婚事,某些人不就可以一辈子压着姐姐一家了。” 这个江大小姐偏偏是个有心人,也是颇有姿色,平素就因江夫人仗势欺人没少挨欺负。而她母亲的确是在为她物色好的婆家,九江府秦二爷的嫡幼子对江大小姐的印象就不错。 两家有心联姻,而江提督也颇是照顾兄长,这门亲事怕是*不离十了。 但若是江大小姐身体出了毛病,恐怕是进不了秦府高门。 江大小姐当下就变了脸色,却只是俯身对齐青玉笑道:“多谢小妹妹关心。” 齐青玉咯咯笑了几声。 江夫人一双利眼来回了在她二人脸上睃巡几转,忽地哼了一声,旋即对桥上的人厉声道:“都消停了,好好的清晨给你们搅成什么样!” 说罢,愤然拂袖离去。 众人偃旗息鼓,江家的人悻悻地跟着离开。 齐青玉不然为然,噘起小嘴不着痕迹地把目光轻轻扫向水面。金黄色的水面波光粼粼,岸边有几条芦苇梗凸在水面上。 若不仔细观察,真看不出来。 江家的下人和江二小姐已经随着江夫人的步伐离开。 “扑嗵、扑嗵——”忽然乍起好一阵落水声,激起层层浪花,比落水声更引人注目的是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江夫人护卫队长的心蓦地提到嗓子眼,立刻与下属冲了过来,抛下结成梯形的绳索,并闭上双目,等江夫人她们自行爬上来。 江夫人灌了几口水,脸色铁青。爬上来后,接过护卫送上的薄披风,咬牙切齿地说:“立刻沿途搜查,看哪个不长眼的敢给本夫人使阴招!” 护卫队长领命,立刻指了一小队搜南边,自己领着一队人沿途搜北边,余下几人护送江夫人回府。 齐青玉闻言,飞快地睃了岸边一眼,芦苇梗早就消失不见。 江夫人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睃了齐家人一圈。齐家众人却茫然不知所措,见状更是惶恐之极,只有齐青玉咯咯地笑着。 江夫人缓缓地斜过目光盯着齐青玉,目露凶光:“咱们走着瞧。” 齐青玉被激起了好胜心,一纵娇小的身子跳下亭子,朝江夫人扮了个鬼脸。 绿波荡漾,映着人儿脸,粉雕玉琢、神气活现。 江夫人忽然料到自己可能是给个小女娃整得,气得几乎把衣襟揉碎,“噔噔噔”地走了。 齐家的女眷望着江夫人气得直抖的背影,再一次吓呆了。 齐青玉却让人催锦颐居上早点,又朝齐良玉挥手:“姐,姐姐们,快来来吃,很好吃呢。” 锦颐居的东家的爹是退隐的御厨,菜品糕点味道真是没话说,特别是锅瑶柱鸡粥,光是闻着就是享受。 齐青玉点了一大份,足够齐家每人一碗的了。 “快吃。”早点布满桌后,齐青玉兴奋地催促,自己早就食指大动,与齐良玉别吃边说话。 而齐良玉哪里有一点不适的样子。 张氏和邹氏哪里吃得下,看着这姐妹俩,就是傻子也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敢在外头质问于齐青玉。 张氏拉长了脸,一直怨怼地瞪着曾氏,“大嫂,你可要懂得圆场子,咱们齐家上下多少条人命呐。” 微微笑着的曾氏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再也无法伪装若无其事,却以从容不迫的口吻道:没事儿,有事我担着。 张氏不无怨恨,“希望大嫂这肩膀担得起。”当日五皇子驾临荑薇院时,张氏归宁并不知情,也难怪她心慌意乱。 相比下,三太太邹氏就镇定多了,“二嫂且宽心,我相信大嫂会有办法的化解这场误会的。再说我们根本没在那桥上动手脚。” 张氏讽刺道:“好一个清者自清,只怕官字两个口,好坏由他说!” 邹氏皱了皱眉头,闭上了嘴。 曾氏歉意地劝慰:“两位弟妹都说得不差,待我回去与母亲禀明此事,晚些儿备厚礼上门请罪。” 厚礼?张氏一听,苦着脸心在淌血。齐家最大的开销便是人情往来,管过帐的她,可是知之甚深,一阵肉痛。 回到齐家后,曾氏并没立刻去找老太太禀告清晨发生的事,而是问齐青玉对策。 “母亲放心,没事儿。” “小青玉,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凌波仙子下凡,有神兵护驾呢。” 齐青玉微笑着,颇有运筹为幄的良士风范,引来齐良玉一句好骂。 “妹就是有神兵护驾哒。”齐青玉嘻嘻直笑,笑容天真烂漫。 曾氏一时无言以对,只觉心里像塞了块石头,怎么也无法安心。 齐良玉冷哼一声,回了靖菊院习功课。 曾氏凝眸瞅着齐青玉妆台上的玉蝴蝶发呆。 “母亲,祖母要女儿上京当司珍。”齐青玉坐到曾氏面前,一本正经地把这个身为簪饰传人的伟大目标告诉曾氏。 第066章 暗算 曾氏抬眼望去:孩儿面,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光华内蕴,隐隐闪着睿光。 “你志在高处,为何又总惹是非,若是贵人不出面保你,该如何是好?” “无论他们出不出面,这江楚氏,也不必怕她。现在世道清明,咱有理,咱还有银子腰板硬着,还怕她一穷当官的媳妇不成?” 曾氏叹了口气,“你这样小看别人,怕是要吃亏。” 齐青玉自信满满,“母亲,女儿只叫招惹女儿的人吃亏,绝对不会叫咱齐家吃亏,更不会让自个儿理亏。” 曾氏再叹,却是笑着,“你这小机灵,快些歇会儿吧。”曾氏让小兰侍候齐青玉小憩,才走了。 齐青玉哪会看不出曾氏是强颜欢笑,心结并没解开。她心下也有些疑惑,难道父亲还没将梁知府要提点齐家,在庐山开设分号的喜事告诉母亲? 若是没说,其实间接说明齐昌业也是个稳重的人,可造之才。 齐青玉心里慢慢认可了这个父亲。 老太太那儿,四个媳妇陆续去了一遍。无论她们说什么,老太太都是打哈哈。 最后当着四个媳妇的面,宣布要择良辰吉日扶正崔氏。 除了名份和送给亲家崔家的一份厚礼外,什么也没了。掌家的依然是曾氏,她什么也没亏,还赢得了一个贤良之名。 如果不是亲自检查过曾氏给齐昌业做的衣服和鞋子,齐青玉会以为那是个连夜生出的苦肉计。 齐青玉甚至有种错觉认为会令齐昌业疯狂到谋害妻子的地步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自己娘亲崔氏。 奇怪的是,她竟然感觉不到崔氏身上有一丝一毫的阴戾之气。那么在不知名的暗处,从中挑拔长房关系的人到底是谁? 齐青玉认为她得查出来,不然将来她若远行,这暗藏杀机的齐家内宅该如何是好? 虽然小至农家,高至皇族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明争暗斗,但齐家做这一行,是传不得一丝丑闻。 不然谁愿意将她家制造的簪饰插发髻上去?谁都不会想要招惹瘟神! 所以声誉至关重要,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一个人的荣辱。 这一世,这场关乎性命的棋局,她必须占主导地位。 谁也别想牵着她的鼻子走。 齐青玉醒来时,已经很晚了,过了用午膳的时辰。 小兰的河虾鸡丝粥熬好了,在耳房温着。清水见齐青玉醒了,连忙打水侍候她洗漱,还不忘让清心端来热粥。 齐青玉看着在她眼前转来转去的、花枝招展的清水和清心,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就是一种害怕会有人偷偷地从她背后捅刀子的疑心。 可惜现在无人可用,然而也不能直接打发她们走。齐青玉观察了她二人一会儿,心思一转,好奇地看着清心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清心喜形于色,忙搬了张小杌子坐到齐青玉身边,笑道:“六姑娘,奴婢是清心,她是清水。粥可以吃了,奴婢喂六姑娘吃好吗?” 齐青玉甜甜一笑,两眼放光地瞅着粥,一副很心急想吃的样子。 清心打了一勺,就往齐青玉嘴边送。 “好吃。”烫死我了!齐青玉表面很满意,心里却咒骂了一声。 清心连忙又打了一勺喂,清水放好了物什进来时,看到齐青玉被烫得通红的小嘴,皱了皱眉,“清心,你刚才不是说要给六姑娘剪些花草来里间养着么?” 是有这么回事。清心连忙站起来,“你来帮我喂六姑娘吃粥,我这就去。”她说完就走了,礼都没告。 齐青玉垂下眼眸,黑眼珠儿被长长的鸦羽般的眼睫遮挡了,内里闪过一丝精光,无人能察。 清水默默看着清心离开,脸色微变,忙捧起粥碗笑着坐下:“六姑娘,奴婢给你讲故事好吗?” 齐青玉歪着头问:“清水为什么要剪花?” “清心空闲时喜欢跟着花农学插花,她想为六姑娘插一瓶漂亮的花儿。”清水打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送到齐青玉嘴边。 “我不喜欢花。”齐青玉挥了挥小拳头抗议。 “花很美,五颜六色,还很香,六姑娘会喜欢的。”清水微笑着解释,神态不卑不亢。 齐青玉想象着,仿佛眼前出现了一片鲜艳美丽花海,幽香袅袅。 清水也真的说起了故事来,齐青玉犯着迷糊,她说的什么也没听见。 齐青玉咽下了最后一口粥,也还没饱,微微打了嗝就睡过去了。 “记住你的现在的身份,若再敢冒失,别怪我无情。” 睡梦中,齐青玉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 齐青玉忽然惊醒,如梦似真。 她感觉有些乏力,开口就唤:“芹,芹!” 屋里已经点起了蜡烛,橘红的蜡烛用暗红的罩子罩住,十分适宜睡眠。 看样子是天黑了。 齐青玉有些心惊,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齐青玉连忙爬起来,却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清心及时进来扶住了她。 清心担忧地说:“六姑娘你受凉了,额头有点烫,还是躺着好吗?” 齐青玉扁了扁嘴,不太开心。 清心莞尔一笑,安慰道:“六姑娘是怕吃苦药吧,奴婢有蜜饯,不怕。”清心边把齐青玉抱回床上边说,“大太太已经请好大夫了,奴婢这就去通传。” 齐青玉却大声嚷起来:“我平时都不会生病,肯定是小兰坏,小兰的粥把我吃坏了!” 清心微愣,脸色闪过诡异的笑容,“六姑娘放心,如果真是小兰熬的粥把六姑娘给吃坏了,奴婢给你收拾她去。” “给我叫她进来!”齐青玉昂起下巴,叉着小柳腰气势汹汹。 清心暗地窃笑,“六姑娘莫急,奴婢先去叫大夫过来。” 大夫在明间给齐青玉把过脉后,开了张药方,就随白嬷嬷去帐房领诊费去了。药包捉来后,还是崔氏亲自煎药。 齐青玉也没机会问大夫自己是犯了什么症,也没见到小兰。 “小兰呢?” 清心眼圈微红,语气有些委屈,“奴婢方才将此事禀告了大太太,大太太说跟粥没关系,吩咐奴婢不要教六姑娘再生气了。” 这暗地里的意思就是她别想见小兰?齐青玉噘起嘴,叫不进来,她还不能出去? 第067章 赶出去 齐青玉边想边跳下榻,往外走。清心忙捧来一个瓶鲜花,硬是挡住了齐青玉的去路,“六姑娘,你看这花好看吗?是奴婢亲手插的花。” 白月季红杜鹃的清香扑面而来,却又夹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异样香气,但与苏曼殊那种奇诡的药香不一样…… 齐青玉恼了,她们竟敢再次药害她!这种肮脏手段是用不腻烦是吧。 虽然心神颤动,但齐青玉还是成功地伪装出孩童看到新奇玩意的雀跃感,“好漂亮。”她拍了几下手掌,深吸了下花香。 脑子更混钝了。 “六姑娘喜欢的话,放在床畔的小几上可好?”清心笑容满面,表面上看不出一丁点歹毒的算计。 齐青玉高兴地点点头,小身子却是软绵绵地东歪西倒。清心连忙搁下花瓶,扶住齐青玉,“六姑娘,你兴许是睡了一下午饿了。” “饿了。”齐青玉认同地用力点了点头,饱满的小脸蛋有些苍白。 清心道:“清水正在后厨准备鸡蛋银丝面,奴婢这就去让人通传。” 齐青玉趁清心出去的时候,随手捉了个东西往靖菊院抛去,又连忙躲回里间,躺到榻上。 清心摇风摆柳地进来时,齐青玉正抬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她。 清心见齐青玉此时竟像朵萎靡小花,眼底透出了骇然,慌忙用更温软的声音道:“六姑娘,银丝面稍等一会就能好。要不奴婢先侍候你习字,或者拿本书给你读一读解个闷?” 齐青玉摇摇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发丝。 清心望去,黑绸似的发丝明亮润泽,真教人妒忌。 “六姑娘,大姑娘让奴婢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一会儿,福田从靖菊院过来了,头上伤口还缠着枣红色的布条。 齐青玉立刻跳下地,凶巴巴地说:“小兰那小蹄子,捉的虾不干净,把我吃坏了。” “有这事?”福田十分惊讶,快步走到齐青玉面前蹲下问:“刚才听闻有大夫来了,可是说六姑娘你吃坏了肚子?” “福田姐放心,六姑娘没有吃坏肚子。是患了伤寒,才请的大夫来号脉。”清心连忙解释,“小兰熬的粥没有问题。” “啪”的一声脆响,福田的巴掌又结结实实地掴在清心的脸上,正好被端着面食进来的清水看到。 清心捂着脸气恼极了,张牙舞爪就想扑过去,被清水一记厉眼制止了,可还是愤愤不平地质问:“你干嘛打我?” “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不教训你教训谁。”福田瞪着清心,要是眉色再浓重些,就比福芹更有气势了。 “敢问福田姐,我狠了什么错?”清心在清水暗藏利刃的睇视下,努力忍下了火气,委屈得都哽咽了。 “主子不让你说话,你说个什么劲儿。”福田翻了清心一眼,从清水手上将银丝面接过来,却轻声道:“你们下去吧。” “是。”清心和清水碰了一下眼神,退下。 福田皱起了眉头,“六姑娘,奴婢喂你吃面可好?” “自己吃。”齐青玉用银针试过面食,见没毒才敢动筷,三两下就把一碗鸡蛋青菜肉丝面搞定了。 福田看得心疼,抽出丝帕给齐青玉拭嘴。 “我要小兰,帮我将她们两个赶出去。” “还是奴婢来吧。”虽然不明白齐青玉为何要这样做,福田担心小兰吃不住她们两个。 “让小兰去,若是她这事情都办不好,把她也赶走,烦人。”齐青玉有些不耐烦,她身体很难受,活像盛夏天中了暑气一样。 “奴婢这就去告诉小兰。” 齐青玉静静地躺在榻上,神情有些病恹恹。她耐心地等待外面的好戏上演,希望小兰不会令她失望。 她实在讨厌现时这种生活,一旦失去了得力的丫鬟帮忙,她感觉自己被缚住手脚,就像关在笼中的飞鸟一样,任你双翅还在却是无法高飞。 整天在笼子里能扑腾出什么玩意。 一向喜欢站在主导位置的齐青玉,极厌恶这种被动的状态。 但她又不能亲自出面,若是被生意上的敌人发现她与实际年龄反差太大,使诡计诬害她就麻烦了。 片刻后,外面果然吵了起来。清心的声音已经够尖锐了,可是不到一会儿竟然被小兰压了下去。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清水才来劝架。 突然间,谁也没吵了,但能清楚地听到打滚的声音。 齐青玉好奇地躲在明间的花窗上偷看,只见小兰和清心扭打在一块,而清水已经躺倒在地,昏迷状。 两人扭打了片刻,荑薇院外就热闹起来了,灯火通明,一闪一闪的往这边聚集。 大太太曾氏、二太太张氏和三太太邹氏都往这边赶。 “快停下!”黎嬷嬷率先冲了进来,好不容易将狠狠地扯着对方头发的小兰和清心拉开。只是顷刻间她们又扑在一起撕扯,衣裳都扯烂了。 “你个贱蹄子。” “你才是骚·货,贱人,再没人比你更下贱了!” “再不消停,立刻将你们发卖出去。”曾氏威严十足地开了口。 齐青玉差点笑了出来,连忙捂着小嘴,蹑手蹑脚地回了里间。 “你们在姑娘的闺房骂这样粗鄙的话,成何体统?眼中还有齐家吗?”曾氏着人扶起地上的清水,开始了严厉又漫长的训斥。 清心最委屈,抢着辩解:“是小兰故意找茬,拿托盘都拿不好,把面汤全洒在奴婢身上。奴婢不过是让她下次小心些,她就打我了。” 清心抽噎着,十分难过,像是从没受过么大的委屈。 “大太太,奴婢刚侍候完六姑娘进食,这汤碗是奴婢让清心送回后厨,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奴婢有错。”小兰还什么也没说,福田却开了口,还跪了下去。 小兰微愣,也跟在跪下。 清心不得不跟着跪下,胸膛剧烈起伏着,一个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曾氏叹了口气,瞅着她们狼狈的样子,不忍责骂,吩咐黎嬷嬷将清心、清水带下去。 张氏连忙说,“大嫂,要不我调福霞过来给六丫头用吧。”江家今日没来找麻烦,张氏心里踏实了不小,又打起了讨好齐青玉的主意。 “二弟妹心意我心领了,还是调福田过来比较妥当,免得六丫头见了新面孔又不高兴。”曾氏边说边瞥了邹氏一眼,这话显然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第068章 清理(满百收三更) 因为清水和清心就是邹氏从娘家带回来的丫鬟。 表面看上去还好,也挺机灵的,谁知道是这种争强斗狠的性子。 张氏也没有纠缠,只说想进去看看齐青玉。 福田行礼道:“三位主子,六姑娘睡着了,奴婢看等会儿还要喊醒六姑娘进药汤,现在还是让六姑娘再休息会儿可好?” “哎哟,福田最周到了,敢情好。”二太太的笑容像山上盛开的红杜鹃。 曾氏也是满意地笑了笑,却听小兰道:“大太太,六姑娘挺喜欢奴婢的,奴婢以后不敢跟姐妹吵嘴了,奴婢去收拾一下还在守着荑薇院的门好吗?” “敢情好。”二太太抢着说:“只要是六姑娘喜欢的,大太太和我都喜欢。” 曾氏失笑,轻轻摇摇头走了,把这里的事交给福田来处置。齐良玉那儿也不能待慢,回头曾氏又让黎嬷嬷将福茗调过来帮福苋打下手。 齐青玉的荑薇院终于安全了。 她眯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出外头有动静,连忙起来。 夜里还很凉,福田连忙给她披了件斗蓬,才陪着一起出了明间。 果然看到史庆站在院中。 “请姑娘回屋,在下隔窗传话。” 声音很轻,但齐青玉听得一清二楚。 福田抱起齐青玉回了明间,搬来一张小杌子坐在窗下。 齐青玉靠在福田怀中,烦躁的心稍微安静了些儿。 “姑娘,二爷刚回来了,现在在提督府处理要事。” “二爷说,提督府不会找姑娘的麻烦了。只是江夫人那种女人,绿豆鸡肠,以后可能还会有小打小闹,但无伤大雅,请姑娘宽心。” “二爷还说,他买了好吃的,明日有空给你送来。” …… 史庆足足说了两刻钟,才将“二爷说”的话说完了。 齐青玉阴郁的心情才好了起来,“他是二爷,谁是大爷?”她有些好奇。 史庆似无心机,知无不言,“如果按年岁排辈,其实二爷是老大才对。可是几位爷身份特殊,不仅要按年岁排辈,还得按身份来排。所以二爷成了二爷,郑公子是三爷。爷是最尊贵的爷,在下不敢妄言。” 怀王、黄鹤、郑长歌是义结金兰的兄弟?还真看不出来,上一世在怀王府,时常能见到郑长歌,可黄鹤也就见了那么一次。 还是因她终日躲在仙云阁中磨练簪饰手艺,不知前殿天下事?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到福田怦怦直跳的心跳声和一阵风缠枝芽的窸窣声。 “想劳烦史军爷帮我调查两个人的底子。”齐青玉慎重地请求,心里有些忐忑。 然而史庆并没觉得有何不妥,立刻答应了,“请问姑娘查谁?” “清心、清水。是我三婶从娘家邹家带过来的丫鬟。” “姑娘放心,最迟后日便能有结果。有人送药来了,在下先行告退。”史庆说完,兀自鞠了个躬才离开。 行踪神秘,难寻踪迹。 热气腾腾的药由珠儿送进荑薇院来。 珠儿脸色不太好,十分地恭敬,恭敬之余还有些惶恐。 齐青玉虽然发现了,并没有直接过问,而是向福田递了一个眼色。 福田让珠儿搁下碗,放下齐青玉送她出去。 “珠儿姐,你好像有心事?” “刚才四老爷回来了,因为五姑娘的事又到东升院闹了一阵,结果将以前的陈年旧事翻了出来,可把大太太气坏了。我们大二太太也不好受,一直在掉眼泪。大老爷又没来家。” 珠儿唉声叹气,“我刚听说六姑娘院子也闹了一出,你可得看好了,别让人把六姑娘给欺负了。” “珠儿姐也别太担心。这儿有大姑娘在,有奴婢在,还能让六姑娘受气不是。”福田劝慰了几句,才将珠儿送出了院门。 小兰也马上换更了,曾氏方才让黎嬷嬷通知她,今晚就睡在荑薇院的耳房。 等接更的粗使婆子来了,福田领着小兰一道进了里间。 齐青玉一改方才病恹恹的神态,坐正了身子望着小兰。她脸上挂了彩,左脸被捉出了三道血痕,脖子也被捉了好几道深深的血痕。 可见清心是被逼出了狠劲。 沉默了一会儿,齐青玉冷不丁地说:“明天将你送到庄子上去。” 小兰大吃一惊,倏地跪下求饶,“六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齐青玉目光沉下来,冷漠地打断小兰,“我不要听任何废话,明日你到庄子去,将小菊照顾好。如果期间有人想收买你,你就答应下来。” 小兰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这才稍稍安稳,大概想通齐青玉这是要她做内应了,立刻又哆嗦不停,“奴婢怕奴婢不能胜任……” “没问题。”齐青玉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明日我会让母亲将你打发到庄子上去,但我还会要你回来。” 当中的时间足够让心思龌龌的人行事了。 因为齐青玉没接纳清心和清水,想办事就只能往能被齐青玉认同的小兰等人下手。 小兰凝神思考,猛地咽了口口水,磕了个响头:“六姑娘,小兰一定会好好为六姑娘做事。” 齐青玉噗哧一笑,“权当是为了你自己吧,日后好婆家少不了。” “对呀,就是做下人,也做个风光的下人。”福田笑着问齐青玉,“六姑娘,奴婢说得对吗?” 小兰面露惊喜,激动地看着齐青玉。 “聪明。”齐青玉挥挥手让小兰退下。 “这瓶花有问题,你会插吗?若是会,就有样学样重插一瓶。”只有她二人时,齐青玉毫不避讳地对福田说。 福田一怔,仔细地观察这瓶花,良久才道:“六姑娘,奴婢不敢担保一定能一模一样,但七八成像不成问题。” “那你借故去折花来吧。”齐青玉又将福田打发了去。 其实齐青玉推测花是没问题的,问题出在养花的水里,偏偏银针探不出问题来。 其实将水换掉就行,但她又担心这花茎吸了有毒的水,花也会释放出令她难受的毒素。 她也不是真的要福田做这有难度的事,不过是想试下福田为人,还挺老实稳重的。 或许可以弥补福芹的空缺。 福田悄悄地将花剪了回来时,净了手有些兴奋地准备插花,却见齐青玉下了榻,让福田先将花瓶里的花和水拿去净房倒掉。 待福田回来时,齐青玉已经将花枝和青草枝蔓剪好了。 福田不明所以。 齐青玉轻说,“看着。”注意力又重新落到花枝绿蔓上,一双灵巧的手井井有条地动起来,交错穿插着花枝与绿蔓。 一刻钟后,一瓶花就插好了,凭肉眼观察,几乎挑不出瑕疵来。 福田惊呼:“六姑娘,你太厉害了。” “想当一个风光的丫鬟,可不容易。”齐青玉意有所指,拭净小手。 福田瞪圆了眼,连称受教。 齐青玉犯困了,福田忙取来珠儿刚才送来的药。齐青玉没喝,让她倒掉,只进了一碗羊奶,洗漱睡了。 翌日,曾氏来到荑薇院,将一封从建邺城送来的帖子拿给齐青玉过目。 齐青玉打开扫了一眼,建邺望族左夫人请她过府作客? 她记得左夫人与江南巡抚陈夫人是手帕交,难道是她制作的套簪入了左夫人的眼? 第069章 黄鹤与建邺望族 建邺城望族左夫人派贴子请齐家六姑娘过府作客的事,就像春姑娘撒花似的,一日之间传遍了豫章每个角落。 桃夭斋三间分号被客人围得水泄不通,齐大老爷不得不亲自坐镇总店,调配饰物。 齐家的大门此时更是车水马龙,访客络绎不绝。 除了二老爷、三老爷在客厅应酬外,就连四老爷也出动了,祭出了上好的雨前龙井来招呼各种贵客。 有些热情奔放的客人甚至还要留下来用午膳,四老爷又抬出了他珍藏的好酒以宴宾客。 齐青玉疑惑不解地在屏风后,看着客厅中一出又一出的迎来送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费解。 一张帖子就能造成如此哄动的结果?这还前途未卜! 待到下午,齐青玉才知道了原因。 黄鹤风尘仆仆,在荑薇院小亭子中与齐青玉话聚。 一来说明了清心底细,她是一个获了罪的九品芝麻官的女儿,清水的来历还在查。 黄鹤似乎不在状态,说话断断续续。齐青玉忍不住问:“是受我三婶指使?” 黄鹤点了点头,面色突然有些凝重,“六姑娘家今日这么多人来拜访,其实是江夫人在推波助澜,估计过会她也会送拜贴子过来。” 光是这小事儿,不可能让黄鹤神情紧绷,齐青玉谨慎地问:“黄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黄鹤迟疑了一会儿,才说:“爷不同意你过早暴露天赋,引来天家觊觎。” “什么?”齐青玉霍地站起来,一颗心怦然大动,怀王注意到她了?还是因为李少将军的缘故多加拂照? “嘻嘻,六姑娘你不要紧张。”黄鹤咧嘴笑道:“爷对小奶娃没兴趣,你不必担心他打你主意,再说爷才多大,毛还没长全。起码得像我这么壮实了才会想姑娘家。” 齐青玉脸上一红,扭头坐下,没看黄鹤。 “你装病回了左府吧。”黄鹤以商量的口气说。 “不行。”齐青玉义正严辞,“我齐家打开门做生意,怎么能驳建邺那边望族的面子。” “六姑娘你钻钱眼了。”黄鹤虽然语态轻松,却皱起了眉头。 齐青玉但笑不语,忽然灵机一触,带着恳求对黄鹤说:“黄公子能不能帮忙将我兄长带入军中锻炼?” 齐青玉打着小算盘,想将齐永璋改名换姓深深埋进军中,若是将来不幸重蹈覆辙,还能为齐家留下香火。 黄鹤明显一愣,环起双手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得咱见过令兄才能给你答复。因为爷治军极严,虽然名义上咱是首领,可是真正的首领是爷。若是到时令兄犯了军纪,这罪治还是不治,很头痛呢。” 齐青玉感觉有些晕眩,他也想得太长远了吧,暗叹了口气,笑道:“那就劳烦黄公子抽空看看吧。” 黄鹤瞄准时机:“可是你不能到建邺去了。” 齐青玉无辜地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到建邺去,难道那儿有你的克星,所以你不要去?” 黄鹤瞪大眼:“关咱什么事?” “因为我上哪,黄公子就会跟着上哪。”齐青玉狡黠一笑。 黄鹤顿时苦笑,压低声音:“好吧,咱告诉你得了,左夫人的长女盯上了咱……嘿嘿,六姑娘,咱不喜欢那个虚伪的女人。如果你帮咱搞砸这门亲事,咱就替你安排令兄入伍。” 齐青玉觉得黄鹤只是表面憨厚,实际上十分狡猾,拐了一个大弯,目的居然是要她搞砸姻缘? 嘿嘿,齐青玉心生一计,要让黄鹤知道她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齐青玉爽快地答应。 在她灿如骄阳的笑容中,黄鹤莫名其妙背脊发凉。 “咳,”黄鹤咳了一声,为了掩饰尴尬他将包裹打开,“都是上好的山货,让厨子炖了你吃。” “我近日不敢乱吃东西。” “为什么?” 齐青玉蹙了蹙纤长的水弯眉,“有人又给我下毒了,银针试不出来还以为我不晓得,害我整整一天没力气。” “岂有此理,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这么大胆!”黄鹤霎时怒火中烧,霍地站起来,“咱回去问问史庆到底咋个回事,办事不力,咱要削他。” “跟他没关系。”齐青玉瞥了眼黄鹤双腿,稳稳地扎在地上根本没要动的意思,看来他很看重史庆。 “那是谁在作怪,竟然连咱的人也不晓得?”黄鹤脸色好看了些儿,复又坐了下来。 齐青玉想了想,“大概是我三婶,还与清水有关系。” 黄鹤义气地说:“六姑娘想怎么对付她们,尽管吩咐。” “等我从建邺回来再说吧。”齐青玉不慌不忙地打开黄鹤送来的山货,里面数十朵竟然全是野生白灵芝和黄灵芝。 黄鹤得意地说:“这灵芝可好用了,采至终南山。是爷的打赏,咱没寄回老家都送你了。” 齐青玉目光停滞,好一会儿才又转动起来,领了黄鹤的情全部收下,“左府那位叫什么名字?”心事重重的她已经装不来孩子的可爱了。 黄鹤似乎也没发觉齐青玉的怪异,说出了那个令他讨厌的名字:“左灵茵。” 黄鹤走了足足半个时辰,齐青玉还坐在亭子里,取来一朵灵芝轻轻抚着,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某人的气息,经久不散。 事实上,五皇子怎么可能去碰这些琐碎的药材,他的手拿的是铁笔,判的是天下大事。 齐青玉明白的,可是她也不能遏制自己的行为,不由自主地把几十朵灵芝全放在小几上,默默地看着它们直到入睡。 申时左右,江夫人带着江大小姐来了齐家作客。 齐家受宠若惊,齐老太太亲自出来迎接贵客,好一通说道。江夫人转性似的,一点也没有挖苦讽刺齐家。 见齐青玉没露面,还殷勤地说要入内院探望一番。 都知道齐青玉身子抱恙,曾氏极力周旋,可是江夫人炸毛了,非说要见不可。 曾氏只好让人先行一步通知齐青玉。 “哟,你们齐家财大气粗,怎么姑娘的院子这么小,还不如本夫人的耳房大小。”江夫人声如洪钟,刚穿戴整齐的齐青玉估计齐家内院很小的事,明日就会飞遍豫章大街小巷。 第070章 深藏不露的江夫人 她为什么应酬这种三姑六婆似的夫人?不过齐青玉醒起来了,她没入宫前,也是经常应酬各色各样的贵夫人、千金小姐。 入宫后?还得与三宫六院各种娘娘周旋,然而那些身份尊贵的妃嫔心思通透,总不会故意与她为难,还算好对付。但那些娇贵的公主、郡主简直是无赖。 齐青玉的思绪又飘远了。 虽然江夫人知道江提督接受了上面的一些死命令,其中就是豫章要以和为贵,但她能屈尊上门,不过是想摸摸齐青玉的脾气,到底愿不愿意率先低下头来说句软话而已。 毕竟江夫人也是有头有脸,出身极好的官夫人,并且怎么算也是齐青玉的长辈。 齐青玉因被清水二人担搁了事情,也没将江夫人的丑事宣扬出去,所以齐江二家的关系还可挽救。 全在齐青玉一念之间。 “六姑娘醒了吗?快去通传,说本夫人来看她了。”江夫人莲花似的面容,就连声音也是带着浓厚的笑意。 江夫人经过绿萼时,突然停了下来,“哈,这株绿萼枝梢末端都坏了,这底下主杆怎么又活过来了?果然仙童家有仙气养着。” 齐青玉一听,僵硬的表情慢慢柔和起来,那梁福家的总没白收她的银子。 福田不得不装出十分受宠若惊的样子,兴奋地进了明间对齐青玉说:“六姑娘,江夫人来了。” “江夫人,”齐青玉一脸憨笑,从屋里奔了出来,笑咪咪地望着江夫人,“您大驾光临,民女有失远迎,请恕罪。” 说完,真真的翘着兰花指屈膝行礼致歉。 这梨园子弟表演似的动作,逗得江夫人一笑,不扮鬼脸还真挺可人的。 “六姑娘快快请起。” 江夫人亲自扶起齐青玉,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惊讶道:“哎呀,原来真是病了,本夫人还以为你作怪不想会客。” 江夫人可能真的想和解,蹲下来亲切地看着齐青玉,“你绝对是睡得太多了,这么小一个孩子眼底浮肿,可能还吃错了东西,因为你眼白有些发黄。” 江夫人牵着齐青玉的手走到亭子坐下,示意嬷嬷去门口守着,才抚上齐青玉的脉。 过了一会儿,江夫人有些惊奇地道:“六姑娘,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呀,你这院子除了有苏曼殊的味道,居然还有九曲。” 九曲!齐青玉震惊得差点缩回了手。 江夫人却牢牢按住,却又没弄疼她,“六姑娘,苏曼殊可不是本夫人的杰作,这九曲嘛,当然也不是了。”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精深与锐利,齐青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我纵容坤儿是我不对,可是我没这么歹毒,我妹妹也不敢与虎谋皮。”江夫人挑眉看着齐青玉,“九曲一曲令人昏,二曲令人笑,三曲令人悸,四曲令人哑,五曲令人……” 她每说一曲,齐青玉的心就突地跳一下,一点也没有掩饰惊恐的表情。 九曲断魂散是一种厉害的毒药,来自西域,只在书上看过,不想竟然碰上了。 “不过我有解药,你放心吧。”江夫人让福田侍候文房四宝,手书了一张药方交给福田,“上面有三剂不同的药,按本夫人写的去煎。” “谢谢夫人大恩。”惊骇的福田早已汗湿了衣裳,战兢兢地致礼,收好药方退回原地。 齐青玉抬眸,沉重的神色透着一丝狠戾。 “你们齐家普通商贾,怎么能得到这种药,六姑娘你可好生仔细做人。”江夫人掩嘴一笑,盯着齐青玉的目光意味深长,其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齐青玉冷静地问:“我中了几曲?” 江夫人知无不言,“按脉像所示,你已经有心悸的迹象,应该是三了。” 齐青玉慢慢缓和了情绪,娇声笑道:“谢谢夫人。” “你不简单呀,黄公子那么大的神被你请进门了,可是仍然镇不住要害你的人,那么要害你的人也不简单呐。”江夫人忽然敛了笑容,“六姑娘以后做事可得仔细,若是豫章出现苏曼殊的消息传到上京,后果真的很严重。” 江夫人不无忧愁地说:“还好上头认为我们江家多少还有些用处。” 齐青玉眼神复杂,流露出幼童所没有的冷静与敢于承认错误的果敢,“对不起。是我年少无知。”如果没有黄鹤干涉,她仍然可以如愿以偿地扳倒江夫人、牵连袁家。但原来她中了别人的计,被人当傻子耍了。 这种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受,倒不是因为怜悯江家当了冤大头。 “六姑娘年纪小小,却是不同凡响。而本夫人也不是没有气量的人,并没有在使君面前多废唇舌去解释什么。”江夫人眼神有些莫测高深,“本来今日想与六姑娘和了。可是本夫人欠袁家五万两银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齐青玉沉默了,她要听听江夫人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江夫人也是等着齐青玉来接话,可是齐青玉不说,那么只好由她来说了:“你想想呀,若是这五万两被袁大志报往郑国公府,说是我江家私吞了这份孝敬……” 江夫人丢给齐青玉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小桃仙那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挑拔我与侄女的关系也算了,本来我就是要将她嫁去秦家。可这五万两银子,你看怎么办?” 齐青玉怎么觉得每天总是有这么人跳出来威胁她? 若不是她已经掌握了精堪的制簪技艺,她的司珍之路岂不是要败在她们脚下? 看来,要跟邹氏摊牌了。 “银两的事好办。”齐青玉轻轻一笑,小模样儿还是那样清纯可爱,可是笑意到底不了的眼底,透出了丝丝森寒。 “好说。”其实江夫人也只是试试齐青玉,哪能料到她齐家财力如此雄厚,心里不由得有些惊喜。 对她来说,与其跟袁家牵扯不清,不如傍上在冀州乃至天下都有影响力的黄家。 “福田,立刻去将三太太送我的鹦鹉取来。”齐青玉莞尔一笑,看向福田。 一刻钟后,福田回来了,发髻有些凌乱,鸟笼紧紧被她捉在手上。 齐青玉心知肚明,却没去问,亲手将鹦鹉捉了出来,锁住它的双翅,“江夫人请帮我看看,这鹦鹉身上可有古怪。” 江夫人挑眉,兴味盎然地查验起来。 第071章 出发之前(满百收三更) 片刻后荑薇院外人声吵杂,江夫人脸倏地沉下,厉声道:“王嬷嬷,谁敢放肆,给本夫人抽死丫的。” “这白鹦鹉还挺健康的,喙也没有藏`毒物,事就出在这鼻子,上头残留着一丁点儿白末,据本夫人的分析就是九曲的成分。”江夫人语态轻松,十分笃定。 齐青玉神色凝重,将瑟瑟发抖的鹦鹉放回笼子,偏头问福田:“外头是谁?” “是三太太来了。”福田眺了一眼,回来告之。 江夫人站起来,整理整理裙摆,神色又恢复如常,明明眼高于顶偏偏故作和蔼可亲。 “六姑娘有家事要处理,本夫人就不叨扰了。”刷地打开团扇,轻轻扇着下了亭子。 “请夫人留步。”齐青玉缓步下了亭子,从小荷包中取出一张银票来,“不成敬意,请收下。” 江夫人眯了眯眼,十万两!“呵呵……”眉眼都笑弯了,伸手去接,却在看到银票上一种特殊的记号时,暗暗心惊连忙推迟:“不用了,不用了。” 齐青玉狐疑地拿回银票仔细打量,她昨晚从放灵芝的包裹中翻出来的时候,没发现有何不妥。黄鹤还留了张字条说这送她零用。“这是友人赠我之物,夫人且取了用,没事儿。” “这……”臣妾不敢啊!江夫人一脸为难,勉强笑道:“这样吧,你出发去建邺前,借五万两给本夫人周转,直接送提督府来就成了。” “夫人哪里话,以后有夫人关照,齐家才能走上康庄大道,什么借不借的,夫人言重了。”齐青玉收回十万两面值的银票,恭敬地回话。 江夫人又是哈哈几声笑,笑容在僵硬的面容上荡开时,总感觉有些诡异,“好说好说,本夫人先走了,六姑娘留步。” 齐青玉看着江夫人的背影渐渐隐在竹影深处,边回里间边对福田说,“请三太太进来。” 邹氏是听说自家丫头的丫鬟跟福田起了争执,赶忙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的。 谁想江府的嬷嬷婆子太过厉害,自己的嬷嬷才与对方吵了几句。 “福田,真是不好意思,那不长眼丫鬟可有弄疼你了?”邹氏见着福田就是关心。 福田连声不敢,“三太太折煞奴婢了,六姑娘在里间,三太太请。” 齐青玉躲在榻上,死气沉沉,见着了邹氏,微微起身唤了声“三婶”。 邹氏面露惊讶和担忧,“六丫头,三婶听说你病了,不是有进药吗?怎么还不得劲?” 邹氏坐到榻上,握着齐青玉的微烫的手轻轻揉着,“要不咱换个大夫?” “要跟母亲说。”齐青玉有气无力,病恹恹的。 “你母亲还不疼着你么,过会三婶就和大嫂说去,她今个儿是太忙了,才疏忽了你。” 邹氏柔声哄着齐青玉,可怎么听怎么怪,母亲什么时候疏忽了她? 齐青玉眼神慢慢暗了下去,就像是认同了邹氏的话一般神态,透着丝怨气。 “你累了,好好睡会,这只鹦鹉三婶本来就是要送你玩儿的,就留在这里陪你吧。”邹氏边说边抽出丝帕为抹了抹额上的汗,又贴心地为齐青玉解开发髻,为她盖上薄毯。 齐青玉闻得很清楚,丝帕在她面前晃动时,全身都有一种排斥的,想逃离的感觉。 意欲害她的人便是邹氏,这点毋容置疑了。 一丝杀机自眸底深处闪过,齐青玉缓缓合上双眼陷入沉思。 很晚了,大概明月已经高悬,在那崇山峻领之巅。曾氏才来了,虽然精神还好,可动作缓慢明显疲倦了。 齐青玉才醒,坐起来看着她,也没起身只问了句安。 曾氏坐下,大概没第一时间察觉齐青玉的异样,兀自说起今日的事情,太忙了,齐家人手不够用。 左府的贴子希望齐青玉能早日启程,曾氏是一定要陪着去的,又放不下齐家,想向老太太推举崔氏主持中馈,又怕崔氏吃不住三个妯娌。 心里有些矛盾,想听齐青玉的意见。 齐青玉立刻说了:“让二婶和三婶一个掌外事,一个掌内事好吗?” “那你娘亲是一起到建邺还是留在家里?”曾氏没等齐青玉答话,自己又道:“你父亲在外奔波劳碌,还是得有个贴心人照顾着才好,要不你娘亲就不去了,留在家里照顾你父亲。” 曾氏眼睑微垂,烛火明暗不定,如她的表情。 齐青玉抚上她的手,没崔氏柔软,却感觉充满力量。“母亲,其实娘也很惶恐,她应该也想陪我一起去,又觉得这应该是主母的的责任,她不好僭越。” 齐青玉当然是不要崔氏去的,对于娘亲她另有打算。 “哎,这怎么还要你一个孩子来安慰我。”曾氏目光忽地有些湿润,“也许今天是太累了,我已经命人收拾行装和准备礼品,本来你祖母想见见你,差人来了两次,都说你睡着。” 齐青玉猜想,这趟建邺之行来回少说半个月,曾氏好不容易与父亲建立起来的好感,会因时日生疏,才有这忧愁。 可是她是齐家长媳,拜访贵客,必定由她陪同才合礼数,断没有让刚扶正的侧室去的。 再说上一世邹氏也能管好日益壮大的齐家,她就不信曾氏不行。 齐青玉笑道:“母亲宽心,其实我想让祖母一起去。”因她离开了,邹氏手伸不长,又怕她会丧心病狂打起老太太的主意,才有这想法。 “也好,我过会就到锦华院去。” “母亲现在去吧。”齐青玉跳下地,推着曾氏出门。 曾氏才瞥到几上那只雪白的鹦鹉,笑说:“好好好,六丫头有新鲜玩意,不愿意陪母亲闲聊了。” 天空飘着雨丝,齐青玉本来想到崔氏院里去,但一想到邹氏就闹心,觉得自己不去反而好些。 又想着邹氏应该不会大张旗鼓地毒害长房的人,便是一句也没交待。 洗浴过后,进了些点心,又听说来人了。 是齐昌业知晓齐青玉生病的事,打算与崔氏一道来劝她暂时不要去建邺。 齐青玉装睡,避开。连夜差福田将药方送给贾林,想办法熬碗药送来给她。 福田不解,想问又不敢问。事情办好后,她服侍齐青玉进了药。因药腥臭令人作呕,福田一夜守在边上没敢合眼。 翌日出发前,齐青玉取来两张宣纸送到东升院,是新画的图样。簪、钗、步摇、金银手镯的样式各有几副。 崔氏也在,亲热地挽着齐青玉的手,见她脸色发青,脸上的笑意倏地没了。 齐昌业一直板着脸,见了简洁大方却喜庆吉祥的图样,脸上才有了些笑容。他又发现里面藏着一张小纸条,飞快地藏进袖中。 大概与曾氏意见相左,曾氏出来时,他再度板起脸,看也没看她一眼。 曾氏几不可察地苦笑了一下。 齐青玉黑眼珠儿在大人身上转了一圈,定在齐昌业脸上,巧笑兮倩:“父亲,生病了喝几贴药就好,若是得罪了左府,谁担当得起。女儿这趟远路,有母亲陪着,祖母也一起去,父亲与娘亲都不必担心。女儿在外面,一定会给齐家长脸。” [bookid==《佞宠当道》]隆重向亲们推荐《虫裔》作者箬穷途单开新号的新坑,书荒的亲可以戳戳看哦。那是个逗比的故事,只求博君一笑。 第072章 结伴上路 “为父的意思是让你养上几日,等身子好了再去。左府那边,我们可以先修书一封细陈原因,想他们高门贵府,应该也是通情达理。” 齐昌业的想法,齐青玉不是没有想过。留在家里多养几日,更可试探邹氏敢不敢在换大夫上面动手脚,若是捉住她的把柄,直接在内院处理掉。相信三叔也不敢有意见。 但既然黄鹤开了口让齐青玉帮忙回绝婚事,显然是迫在眉睫。帮黄鹤与拿邹氏,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的么。 齐青玉坚持己见,又不想与齐昌业闹僵,咬了咬手指,歪着小脑壳说:“女儿打听了,左府太夫人九月份九十大寿,她素喜珍珠。若是这次命女儿过去是想打造珍珠簪饰,那我们还得想方设法收购上好的南珠。南珠金贵,必定要早作打算。” 齐昌业老有一种眼前此女非己女儿的错觉,可是举手投足间总与自己小时候有几分相象,也爱咬手指头,定然错不了。 齐昌业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你是人小鬼大,牙尖嘴利,为父说不过你。”他示意崔氏帮齐青玉检查整理行装,又与曾氏仔细交待在外诸事,他是脱不开身去建邺。 “我特地请了飞鹰镖局的扛把子陈镖头护送你们去建邺,但出门在外,你还是要小心谨慎些。银票财物都藏在衣物夹层里面吧。” 曾氏离他有些距离,柔顺地表示已经准备妥当了。 齐昌业忽然莞尔一笑,“你这是生气了?”昨晚他口气大概严厉了些。 “没有。”曾氏避开齐昌业探过来的手,“我得起程了。” 齐家的马车共有两辆,一辆载人。一辆载着礼品。 齐老太太站在大门口送齐青玉离开,而她不去了。她悄悄对齐青玉说:“祖母要坐镇齐家,给你把大本营守住,你在外头可安心办事。” 老太太还特意在锦华园挑了两个比较胆小怕事,但十分乖巧的小丫鬟跟齐青玉一起去。 四个镖师骑马,两个在前开路,两个在后护送。取道九江再经由徽州府的义安去建邺。走最安全的官道。 出了豫章城十里槐香坡,远远望见有四个江湖高矮不一、跑腿打扮的人,牵着马匹不知道在等谁。 陈镖头警惕地把手按在刀柄上。放慢了步伐,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却听那边响起轻快,甚至有些兴奋的话来: “二爷,是六姑娘来了。” “几位兄弟。咱们兄弟是六姑娘的友人,得知六姑娘要出远门特来保护。” 说话的是个白脸小子。爬上马背赶到镖师跟前,有礼地报上家门。 车厢内,曾氏紧紧握着齐青玉的手这才松开了。 齐青玉挑帘一看,十分惊喜。“我道是谁,原来是几位好汉。”她完全没想到黄鹤要亲自护送她到建邺去。哪里知道黄鹤其实是得到了小道消息,特地来护着她的。 黄鹤还故意乔装了。一张憨厚阳刚的脸弄成刀疤脸,史庆也在脸上弄了很多皱折。微驼着背。 那小白脸大概才十五岁上下,身形瘦小,还有一个老太婆,与小白脸同乘一骑。 “六姑娘,好久不见,还记得小可吗?小可是朱度,这是小可阿奶,特会烧菜,一并带着给六姑娘尝尝地道的小菜。”朱度骨碌碌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不知是自来熟还是故意演给别人看。 齐青玉探出身子来,瞪大眼瞅着朱度,“你眼睛没我大呢,再瞪也没用。”她说完,瞥了黄鹤一眼,退回车厢内。 由曾氏出面,请大家赶路:“各位壮士,咱们先起程吧,到了仙柳山再歇息话聚。” 大约有十里路,黄鹤慢慢地接替了原先离马车最近的镖师,“六姑娘。” “黄公子,我听着。”齐青玉坐在左边,将脸贴近车厢。 “那个清水逃了,咱认为你被某人盯上了。”虽然黄鹤语气少有的低沉,但并没有露出丝毫担忧。 齐青玉轻笑一声,“清水现在是在黄公子手上吧。” “额,你怎么知道?”黄鹤望向小花窗,就等她惊讶地探出小脑壳了,谁知道她太聪明竟然知晓他已经把人捉住了。 “猜的。”齐青玉轻说,心里虽然有想过黄鹤为什么要帮自己,可是还不敢问出口。 “六姑娘太聪明了,咱都不晓得说什么才好。”黄鹤有些愕然,相处时间如此短暂,他的办事手段就被对方猜透了,他心里有些发毛。 想若这是敌人,岂不是输得彻底? 怪不得爷说他还不成气候,不允许他向朝廷奏请领兵打仗。 可是那李宇轩才十五岁就已经领五万之众抗击回鹃了。 他昨晚还截了一封李宇轩寄来给齐青玉的信。 齐青玉见黄鹤一阵沉默,心里也疑惑,是表现得太聪明让对方忌惮?可既然知到清水要逃了,难道还放她逃跑……其实应该放她走才是上策,可追踪到她背后的人。 一会儿后,黄鹤从林中接住了一柄飞镖,上面系着一张纸条。他看过后,神色有些自责,“六姑娘,清水自杀了。” “或许我们错了,应该让她逃跑才是。” “都怪咱手软没严刑逼供。”黄鹤有些懊恼。 齐青玉眸中精光一闪,笑道:“黄公子生性耿直,这事儿该由别人来做。” “说得太对了,有机会咱跟郑长歌要个人。”黄鹤突然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郑长歌身边的人,个个都是逼供的好手,花样百出,还没用刑就能把人吓死了。” 齐青玉佯装惊讶,却没接话。 黄鹤自顾自地道:“其实郑长歌那娘们的手段,都是偷学爷的。”可见爷的厉害,爷才十二岁。 齐青玉不由得浑身哆嗦,就像天气突然由春入秋一样。她深知郑长歌是个怎样的人,却未曾料到那样的阴狠毒辣与怀王有关。 曾氏以为她着凉,连忙给她披了件斗篷。 仙柳山山脚下,有两间酒肆。茶肆边上十丈就是驿站。 黄鹤让镖头去驿站。 齐青玉并没异议,但路过王记酒家时,却暗暗吩咐车夫停下。 “母亲,好香,是桂花糕,我要吃!”撒娇的声音从车厢里飘了出来。 可想车内的孩童是怎样一副生动嘴馋的模样儿。 黄鹤定睛一瞧,探子只说谢记酒家有古怪,这间陈记酒家兴许没问题,他也没拦,让人马进了陈记酒家。(未完待续) 第073章 那个是清水 “太太好,几位爷,请进请进。”陈记酒家楼面只有两人。 一个是陈记,跑堂的是他的丫头。 陈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脸上净是雀斑,但笑容满面,十分热情。 “客官请进,是喝茶还是用膳呀?” “母亲,我要吃桂花糕。”齐青玉牵着曾氏的手,一边走一边嗅着馥郁的桂花香味。 “小姐真有眼光,咱们陈记的桂花糕远近驰名,就连很多城里人都特地到咱这儿买呢。”陈丫头热情地招呼着。 曾氏就说来两份。 陈记则引黄鹤等七人入座,侍候茶水。 “太太,几位爷想吃些什么?” “咱听太太的,店家问太太就好。”黄鹤扯着粗嗓子,大掌往桌上一拍,豪爽得差点把桌子压垮。 陈记连忙叫住女儿,说让她给客人记菜,他去拿桂花糕。 陈记来到后厨,沉声道:“外头有个练家子,特厉害,药下重些。” 他小声交待完,又做出卑微的样子,一脸笑容地端着两盘桂花糕出去了。 史庆悄悄走到那厨子身后,迅捷地点住了他的睡穴。更在此时一个大娘端着一盆刚洗好的青菜进来了,见这情形下意识就是张嘴尖叫,史庆抬腿扫去,鞋尖刚好塞大娘嘴里,内劲直接就将她震晕了。 史庆将厨子放倒。那大娘眼皮一颠,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一柄锋利的匕首,伺机而动。 史庆转身背对着大娘,伸手解厨子的衣裳。大娘提气往前一跃,眼看尖利的匕首就要刺进史庆腰背了。他却突然躲开,匕首直插进厨子腹部。 “你……”大娘气得直瞪眼。 史庆一掌劈晕了她,从侧门离开。 .. 陈丫头正好言哄着齐青玉吃桂花糕,齐青玉拿起一块正往嘴里送,突然又停下,好奇地问:“姐姐,这桂花是你们自己种的吗?” 陈丫头眼光微微一滞。随即应道:“是呀。”目光在齐青玉的粉嫩脸蛋与小手之间。微微波动。 齐青玉笑咪咪地说:“怪不得了,我祖母说这香味可是圆叶金桂独有的,它们秋天才开花哩。” 陈丫头眨了眨眼。一股子讨好的机灵劲儿,“可不是,家里头那棵金桂,我阿奶小时就种下了。每到开花时。乡里乡亲天天晚上都到树下乘凉,给小崽子们说故事。” 齐青玉漆黑的眸底飞快闪过一丝了然。放下桂花糕,双手摇着曾氏手臂撒娇:“太有意思了,母亲,若是有机会。我也要到这姐姐家里去逛逛。” 陈丫头晶亮的目光移向曾氏,纯朴的眼神充满期待。 曾氏心里总觉有些不安,又怕齐青玉孩子心性。不顺着她意会闹得不可开交,只好说:“下次吧。今个儿还有正事。” 陈丫头显得有些失望,看着曾氏道:“太太,我家就在前头左边的岔口过去三里地。” “这么近,我就要去,说不定还可以照着金桂花的叶子、花儿,画出新图样。”齐青玉双眼一亮,带起一股蛮劲,根本不理曾氏,“哒”地一声跳下凳子。 “小姐,不急。”陈丫头连忙走到齐青玉身边,“都晌午了,小姐先吃点桂花糕垫垫肚子,让太太和几位爷吃过午饭再去玩儿好了。也不担搁多少时间。” 这时,史庆若无其事地进来了。 齐青玉眼角余光瞥见史庆向黄鹤做了一个手势,上一世时,怀王有时候也会当着的她面跟下人比这个手势。那时候他总是特别安静,安静到令人恐惧。 那是“杀”的意思! 意识到危险的齐青玉突然跳了起来,揪着曾氏衣袖,“母亲,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喜欢你了!” 边说边将曾氏拖了起来往黄鹤那边带。 曾氏斥齐青玉胡闹,却是暗中将齐青玉带到身后护着。 黎嬷嬷和两个丫环也警醒地跟上。 陈丫头敏锐地察觉了似乎自那个驼背的进来后,这些客人之间的气场就有些变化了。 “小姐,不敢跟太太这样闹,奴家先去给各位点菜。稍等一会就好。”陈丫头边说边朝陈记使了个眼色,“爹爹,你快去取酒来呀。” 陈记忙说:“小的去给几位爷取酒来。” 他们往后去的脚步很快,快到给人一种逃跑的感觉。 齐青玉放开曾氏,“母亲,那桂花是用日香桂做的,和家里的一模一样。”原来桂花品种不同,香味也有差别。那陈丫头一直哄齐青玉吃桂花糕,恐怕里面藏的玄机,不外乎就是下毒了。 换作以前,黄鹤早就派人去堵后门了,但今次他没这样做。只是让朱度的阿奶提着个小篮子去了。 “六姑娘你猜咱想如何处置?”黄鹤兴味盎然地注视着齐青玉。 “我为什么要猜?”齐青玉丢给黄鹤一个大白眼,咯咯笑着往后厨跑去。 黄鹤一怔,旁的几个大男人哄堂大笑。他鼓圆豹眼瞪去,眼神犀利如刀子,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齐青玉去到后厨时,陈记四人已经跑了,回到曾氏身边正正经经地道:“母亲,刚才那个姑娘就是清水。” 眼光真毒! “什么?”曾氏大吃一惊,清水不是受伤了,在后罩房养着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曾氏满腹疑团,凝着齐青玉正想打听,突然间却发觉那个像座山似的黄公子张嘴要说话,她连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肚子。 就连黄鹤也狐疑地问:“六姑娘,你咋知道?”清水不是自杀了吗? “走路的姿态,五官轮廓。”齐青玉表情谦逊、举止娴静,就连声音也是小小的,牙齿漏风。 有些滑稽。 黄鹤反而看不习惯了,“六姑娘,你老人家生来就是高高在上、智慧侧漏的模样,别学小家碧玉装含蓄了。” 齐青玉嘻嘻一笑,“黄公子这回是打算放雀归山还是一举擒来?” “当然是放长线钓大鱼了。” 黄鹤认真地想了想,既然那个清水能用自杀的手段骗过他的手下,还真有两下刷子。 不过看守清水的人该挨板子,叫他们以后让人断气断得干净利落些,那些自杀的都该往心脏补上一刀! 齐青玉笑着点了点头,若是朱度阿奶能跟上去,至少能摸出与清水接头的人。 朱度已经和史庆进了厨房就着食材炒菜,镖师也去了帮忙。 众人简单用过午膳,立刻启程出发。 因有了陈记酒家的教训,黄鹤打算让朱度先行,前去拔掉暗钉。 齐青玉却认为密不透风非上策,须得疏可走马,试问不给别人下手的机会,怎么揪出潜在的敌人来?(未完待续) 第074章 逃跑 黄鹤认为有道理,听了这意见,但也提高了警觉。 一路上,曾氏询问过齐青玉有关清水的事,齐青玉不想她心烦意乱,随便找个原由搪塞过去。等办完左府的事,回到齐家再说。 曾氏只好作罢。 路过九江府时,齐青玉取出江夫人开的药方让曾氏帮忙抓药。待黎嬷嬷把满满一篮子的药包带回来后,曾氏又问齐青玉要不要去见一见齐永璋。 桃夭斋在九江有一间分号,就在城东。 因为已经谋定了齐永璋的出路,齐青玉不想见到兄长待惹悲凉,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她表情有些淡漠。淡漠得丝毫不感兴趣,反而表示想去庐山。 黄鹤耳尖,闻言一惊,忙说庐山现在十分拥挤,下着雨不止潮湿而且路滑,总之就是不宜前往。 齐青玉狐疑地瞅了黄鹤一会儿,心想庐山是成了龙潭虎穴还是怎么的?最后齐青玉还是放弃了,总不能你的贵人劝你别去,你还偏要去,教人心堵吧。 反正来日方长,那种“日照香炉生紫烟”的美景改日再赏也不迟。 黄鹤明显松了口气,策马走在前头,亲自为齐青玉开路。 日月如梭,眨眼就是十日后。齐青玉一行人马立于渡江码头,眼前长江天险阻断去路。 曾氏畏水,但黄鹤还是建议这一段走水路,乘船由秦淮河入城,不过半日就到达建邺。 齐青玉跳下马车举目远眺,正值汛期,滚滚江河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碧空藐远。 齐青玉顿觉心胸开阔。精神爽利。心道:江夫人果然没欺她,抽空要将此事告知黄鹤。 人那么渺小,却有人能与江河同古。 芸芸众生,老天待我已是厚爱,敢不好好活着? 齐青玉咪咪笑着走到黄鹤跟前,却见他一直紧张不已地盯着江面,而且脸色十分古怪。甚至还透着一丝惊恐。“黄公子?” 黄鹤蓦然回神。哑声道:“六姑娘,完了!” 齐青玉微讶:“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暗地里害她的人能通天,随时能令她夭折? “不是。是咱……咱说让爷纳你做小妾,他听后很生气,咱都吓死了。可是那条船,你看到了没?”黄鹤指着往渡口驶来的一艘与众不同的大船。 虽然大且特别。但表面看去普通得很,并无华丽装饰。 然而。“那就是爷的船,他明明说要回京……” 齐青玉的心蓦地一窒,来及不责怪黄鹤多事,沉下脸急道:“我们随便找条船走吧。” 黄鹤哭似的说:“可不敢。爷太厉害了,他若是要到这边来,看到咱开溜。咱就死定了。” “你怎么怕他,他才那么小一个人。”齐青玉也是慌不择言。 黄鹤闻言。瞠大眼瞪着齐青玉,严肃地纠正:“他?你得叫爷,看到爷得老实地低下头,不敢像和咱那样随意。他是皇子啊!” 听懂了吗? 黄鹤双眼瞠得都快掉下来了,离齐青玉极近。 “咻”,突然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呼啸着向黄鹤射来。 黄鹤连忙躲开,骂骂咧咧,“郑长歌那娘们的破箭术竟敢放箭射咱!看咱不撕了他。” 齐青玉觉得完全乱套了,怀王明明要回京,现在到这里来是有何用意?不会是盯上自己了吧……他和李宇轩的恩怨,与她何干? 齐青玉越想越惊慌,“黄公子,我不用你们保护了,我们自己能去建邺。” 齐青玉连忙跑向曾氏,“母亲,快走。” 曾氏不明就里,却见齐青玉脸色大变,连忙唤自家人一起跟着跑。 齐青玉随便招呼了条船,也不管马车能不能上。黎嬷嬷立刻丢给船家五两银子,“快开船,银子够我们包下这趟了。” 银子在船家手上抖了好几抖才接稳了,他把银子送嘴里咬了咬,才揣进兜里,“好嘞,客官坐好嘞。” “先往西边去。”齐青玉指挥着,西边可以避开怀王的船,等他们走了后,再顺流而下去建邺。 齐青玉坐下,借坐下之际偷了一眼那头,怀王的船缓缓泊岸,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她松了口气。 齐家的人惊魂难定,但都不敢问原由。而马车尚留在岸上,陈镖头留了两个人守着,自己和苏二哥随行保护。 船家媳妇端来水,只有曾氏要了一碗喝。 曾氏的心太慌了,慌到她都不敢说话,还好水是温热的,不然一碗凉水下肚,她准是要病。 船划出约莫二十丈时,已经平静下来的齐青玉,突然察觉有些不对劲。她连忙竖起耳朵倾听,神情渐渐阴郁起来。 船吃水的深浅,在水中行驶时发出的声音也有分别。吃水浅,船身轻快破浪声清脆;吃水深,船就划得慢,船头击水的声音相对沉些。 齐青玉上一世常常坐船来往于繁华之地,她对此了如指掌。 不过少顷,齐青玉已经肯定这条船有问题,因为吃水越来越深,只能说明这条船一直在进水。 虽然进得非常慢。 齐青玉咬着手指头沉思,突然指着水里兴奋地大叫:“母亲,有鱼,有鱼,金色的鱼。” “大概是金鲤。”曾氏抱紧了齐青玉,生怕她落水。 “婶子,”齐青玉兴奋地朝船家媳妇招手,“你可知道这附近哪里的鱼烧得最好吃?” 小女娃大眼睛水灵灵,红滟滟的小嘴翘得像池里最美的菱角儿。 船家媳妇缓步走到齐青玉跟前,有些失神,笑容略嫌僵硬,“哎,小姐,方才那渡口往回走一里,就有一家张记酒家,那老张头最会烧鱼了。” 齐青玉放开曾氏,坐到船家媳妇身边,一双好奇的眸子东张西望,美丽清奇的风景怎么也看不够。“婶子,这里风光好美,你们在江上讨日子顺意吗?”她好奇地问。 船家媳妇讪笑几声,道:“我们是看惯了,没觉着有什么。再说这日子呀,好坏都是看老天爷脸色。日头好生意就好做,要是刮起邪风,可是手停口停。”话里夹杂着几声叹息。 忽然之间,所有在齐青玉背后的人,都看到她的右手悄悄地摸出一支精细的发簪来握在手中,不动声色地靠近船家媳妇颈后。(未完待续) 第075章 还是上了他的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船家媳妇突然惨叫一声,倒在船上。船尾的船家脸色大变,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连媳妇都不要了,“嘭”的一声潜进水里,像鱼入大海瞬息无影无踪。 齐青玉站起来,明亮的眼神透着果敢与决断,“劳陈镖头立刻拆下几块船板,供女眷浮水。” 脸色惨白的曾氏终于悟了,这是要沉船!“救命——救命啊——”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求救,“船要沉了,劳驾来救救我们——” 齐青玉却不习惯求人,但也不阻止她。 因为此时江上无近船。 陈镖头很快卸下四块板,而他和苏二哥是懂水性的,但为了保护女眷,谨慎起见还是多卸了两块。 “母亲”,齐青玉首先要安慰惊慌失措的曾氏。笑着摇了摇她手臂,冰凉的感觉寒透了心,她语气更加乖巧,“母亲,没事儿,抱着木板顺流而下,我们就会得救了。” “小青玉,你还那么小,可吃得住?水流挺急的。”一个小孩子都不怕,她还好意思这样惊恐吗?曾氏咬牙努力地控制慌乱的情绪,却是担心地凝着齐青玉,“要不把你和母亲绑一块儿?还是让陈镖头把你背着?” 齐青玉突然忍唆不禁,没心没肺地指着岸边道:“母亲,你看,那边就是岸,虽浪急可风静,没事儿的,我们一会就能到了。”颇有些嘲笑曾氏大惊小怪的意思。 曾氏不禁怒了,“瞧你这鬼灵精,过会河妖捉你去,可怨不得母亲。” 说完,曾氏还笑了一下。顺手接过黎嬷嬷递过来的木板。 只是怕春水微寒,曾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 齐青玉不经意间瞥见这个动作,大吃一惊,连忙望向怀王的船,那船牢牢地依靠在岸,却见一叶飞舟向她们驶来。 齐青玉微愣,只见船头站着一个手执折扇、面如白玉的少年。轻风卷起他蓝色的衣袂。风度翩翩若谪仙下凡。 郑……郑长歌?他怎么来了…… 上一世,齐青玉在怀王府见得最多的就是郑长歌,还听闻怀王每次宴客他总是座上宾。位置从末席一直到坐到首席。 而郑长歌的地位也由不受人待见的郑国公府庶子,晋升为郑国公府世子。 可是齐青玉不喜欢这人,总觉得他无害的笑容中隐藏着太多的阴险与毒辣。 这是一个吃人不吐骨的主。 但起码想吃谁时,便会与谁打招呼。让人死得明白。相比那个诡林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林星罗。总是能挑出这么一个好处来。 然而齐青玉还是高兴不起来。 这人是来羞辱她,还是来救她? 齐青玉上一世被郑长歌羞辱过,用一句很无耻的话,气得她进了宫后。还是总想着要给他使绊子好解心中那口恶气。 可惜还没使出来,她就遭罪了。 “啧,这小猫子是跑不掉了。”郑长歌乘的那艘船。真像会飞似的,顷刻间就追上了齐青玉快要下沉的船。 一是因为郑长歌的水手臂力特好。二是因为齐青玉他们顺流而下。 郑长歌的声音顺流而下,飘进了岸边不远处那艘船上的阁楼里。 端木荣耷拉下脑袋。 阁内玄衣少年缓缓垂眸横了他一眼,端木荣的脑袋瞬间贴到地上去。 站在端木荣边上的黄鹤不明所以,但那种能将活人烧成灰烬的目光着实可怕,他立刻挺胸收腹,让自己尽量像个雕塑。 齐青玉虽然领了郑长歌的情,但坚决不肯上怀王的船。忽然间小船左右摇摆起来,她回身一看,只见郑长歌春风拂脸似的,双腿张开一左一右悠哉悠哉地晃着船身。 “很好玩,六姑娘要玩儿吗?”郑长歌笑得比孩童还要天真无邪,可行为浓浓的恶意。 齐青玉恨不得上前撕碎他的伪装,这个眼镜蛇一样恶毒的男人! 虽然齐青玉眼眸透出了一丝敌意,但在郑长歌看来,他是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去跟一个六岁娃儿较劲的。 其实郑长歌也很想像拎小猫一样拎起齐青玉扔上船,因为她看上去实在太小了,他记得自己六岁时个头有三尺十寸,而她竟然这么矮小。 都不忍心欺负。 爷真是怪胎,真是拎只小猫子似的。 郑长歌露出一丝怜悯,他只敢想不敢做的主要原因其实是:上位者与普通人不同,他对一个人或者其它什么动植物都好,只要有过特别的对待,是不允许别人模仿的,因为模仿等于挑战他的权威。 像林星罗画一幅画,时人争相模仿,林星罗会很高兴,一副因为大家找到乐子而感到荣幸的模样。 而郑长歌也很爱摆弄些风雅之事,若有人模仿,他也会觉得脸上有光。 可是到了五皇子那儿,就等于触犯了他的威严,下场会很惨。 他是一个年纪小小就显露出了绝对控制欲的人,像一个不可一世的王者,不允许旁人触他的锋芒。 但慢慢长大后,他又喜怒无常,出京前还奏请皇帝,说要提高他的用度。再提就要跟太子一样了,那还得了。 对于他,郑长歌要比其它人了解得深一些。 因为郑长歌在八岁那年就认识了五皇子。不过才七岁,五皇子就已经显露出天神下凡似的威严与气势。 因船晃得实在厉害,喜者见喜,恶者越恶。曾氏捂着胸口,胃里头翻滚着,快要受不住这种东摇西晃的折腾。 “母亲,你忍着,马上就好了。” “咦,已经到了?就请齐大太太上船吧。”齐青玉急急的劝慰声唤回了郑长歌飘远的神思,他故作惊讶,做了个请的手势。 船上护卫,这才放下了踏板。 齐青玉也顾不得斥责郑长歌虚伪,率先跑了上去。 黎嬷嬷扶着曾氏上了船,身后跟着丫鬟和陈镖头、苏二哥。 众人惊魂未定,突然自船底窜出一人,“辟啪”一声直摔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像死了般,却见依稀看见鼻腔有气冒出,料想还是活的。 齐青玉定睛望去,不正是那个船家! 突然又一声“辟啪”,连他媳妇也被扔了上来,落在他身边,“哎妈呀!”她醒了,骇然地瞪着一船眉目带煞,像要吃人似的的护卫,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076章 送佛送到西 ps:(n_n)感谢桃源在心中打赏的平安符 “给本大爷起来!”一声暴喝突然乍响,明明别人没感觉有什么特别,偏偏躺甲板上那两个,倏地一激灵,齐刷刷地坐了起来。 郑长歌俊秀的面容明明还笑着,可笑容中那份亲切感早就荡然无存,眼中只有凛冽的杀气。 船家夫妻又惊又恐,浑身直哆嗦。 “放他们走!”齐青玉突然善心大发?不,她只是看透了他们的本质,不过是被人威胁利用的小棋子而已。 若是江湖人,也不会被她暗算。 如果齐青玉用软软的、商量的语气和郑长歌说话,或许他会考虑一下,可是她的语气活像命令。 郑长歌转身,背着光的他脸色特别阴沉,嘴角的笑容像凝结了似的。 黄鹤在想,他要不要过来护着,他怕郑长歌会打齐青玉。 郑长歌一步一步向齐青玉走去,那姿态优美得像在月光下散步的仙人,偏教人莫名害怕。 不过六七步的距离,曾氏吓得汗毛倒竖,连忙想要将齐青玉护在怀里。 齐青玉瞥他一眼,心中不以为然,突然扁了小嘴,“哇”的一声哭喊起来。 哭得毫无预警,就像大晴天突然下起雨一样。 郑长歌傻了。 直觉头顶传来指节呖呖作响的声音,郑长歌耳朵一动,连忙温声哄道:“小妹妹不要哭,我不是为你捉坏蛋,要这坏蛋仔细交待为什么要害你落水嘛。”他边说边干笑,希望齐青玉能安静下来,还不停地朝曾氏使眼色。让她哄人。 曾氏忙将齐青玉抱在怀里哄着。 “吓人,怕……怕。”齐青玉哽咽。 刚才船快要沉了都没见怕,这会儿见着郑长歌反而知道害怕了? 明眼人默不作声,甚至有些好笑,因为郑长歌变脸变得太快了。谁不知道阁楼上那尊神,最讨厌听到哭声。 黄鹤微怔,未几。大步走过来。朗声道:“六姑娘你不用怕,这是咱的好兄弟。” 齐青玉见着黄鹤,心里没有排斥感。顿时笑靥如花,小脸毫不掩饰自己对黄鹤的信赖。“黄公子。” 这声甜腻的称呼,使得郑长歌脸上的笑容一度停滞,回身瞪着瘫痪在地船家夫妻。“赖在爷船上有好吃的?” 船家夫妻脑袋摇如搏浪鼓。 郑长歌指了指下面,“下去。” 他们以为放他们走。千恩万谢连忙想往踏板那边爬,谁知道郑长歌再一次指了指水面,“下去。” 那张三月桃花的俊容,明明逸着笑意。船家夫妻却像看到夜叉似的,呆呆地对视一眼,咬咬牙“扑嗵……”。双双跳下水,往岸上游去。 “跟上去。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你们也不用回来了。”郑长歌对身边两个护卫露出一个大笑脸。 护卫肃穆挺胸,领命而去。 甲板上,接下来十分尴尬。 郑长歌笑容可掬地瞅着齐青玉,黄鹤戒慎地盯着郑长歌,曾氏脸色苍白,紧紧地握着齐青玉的小手。 陈镖头、黎嬷嬷等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齐青玉觉得郑长歌这表情,阴柔到极点的表情绝对是赤果果的威胁。她忽然用力地咬住手指头,思索着该怎么逃下这条比贼船还可怕的贵族船。 若是让曾氏他们晓得这些都是身份尊贵到随便抖一抖脚,天下能震一震的大人物,真不懂得会是什么滋味。 这是一帮踩人就像踩蚂蚁似的贵胄。 而且并没人希望自己像蚂蚁如草芥,被人随意践踏吧。 齐青玉心想,她应该护着她身后这些人的尊严,虽然在上位者眼中,他们真的如沙尘一样不值一提。 再说他们生来高人一等,还是她先低头的好。 “郑公子,请启程。”正在齐青玉服软想以孩子气来化解郑长歌那丝恶气时,阁楼上的端木荣说话了。 郑长歌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要不要带上岸上的两辆马车和四个活人。他使了个眼色,让黄鹤去问。 “大头荣,岸上有好货,一起带着吧?”黄鹤扯着嗓门。 齐青玉忍不住抬眸,一般船舱只有一个篷顶,权贵的船也大多只加建二层阁楼,但这艘船造了三层。 他,习惯独占奇数,这就是帝王家的男人,九五最尊。 齐青玉胸口突然有些闷,遥远的目光由虚望变成直视,再由直视变成深深的凝望。忽然闪过一道希冀的光芒,齐青玉竟不由自主地往阁楼那边靠近。 黄鹤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孩子见了这种结实坚固的大船,不好奇才怪。 但郑长歌却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尖叫道:“六姑娘,你绣鞋上的白梅弄脏了。” 上面那人喜静。 齐青玉蓦然回神,立刻敛定心神。她明知道自己鞋子没脏,郑长歌那是替着了魔的她解围,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激。 齐青玉对着他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孩童的眼睛还没沾染尘垢,总是纯真无邪,清澈见底。 郑长歌微绷的脸,眨眼间桃花带笑,好像从来没想过要与一个孩子较劲。 “送佛送到西。”正在此时,又听得端木荣说话了,那话像憋出来似的,很怪异。 可没人管这个,他话音未落,黄鹤即往踏板走去,让齐家的马车、车夫、镖师上来。 本以为傍晚就能到建邺,谁料这船行程特慢,吃水也不深,初时顺流而下,应该极快才是。 齐青玉心里有疑,往郑长歌及黄鹤那边瞥去,他们正插科打浑,肆无忌惮也不管有妇孺在。 幸好他们对曾氏还算有礼,置了一张案几和一块软垫让她休息,又送上一碗热鸡汤。曾氏一碗下肚,面色也好了些。 齐青玉走到船舷旁,板太高了,她抬头仰望,刚好能看到船外的风景而已。黎嬷嬷小心谨慎地陪着。 齐青玉从未曾认真地欣赏过一次夕阳,感觉很新鲜。 心情不好的时候,觉得残阳如血,心情好的时候,觉得夕阳如歌。 现在的夕阳铺在水面上,水面金光闪闪。 齐青玉心情顿时变得极好,以前几度闻梨园子弟歌颂升平,王府歌姬啘啭吟唱清曲曼妙时,专司制簪的她也曾倚门倾听。 总想像其它姑娘一样学着哼上一两句,可惜那时她嗓子坏了,五音不全。 如今,总是心痒,很想一展歌喉。迎着徐徐晚风,闻着两岸花香,心随意动,齐青玉情不自禁便开了歌喉: “桃花衬水鲜,柳青拂云柔。夕阳薰细草,江色映疏帘。人面似我娇,眉弯新月弦。” 孩童声音稚嫩,正值换牙期,唱起黄梅调子咿咿呀呀的,虽然听不清楚齐青玉唱的什么词儿,大家总觉得清脆悦耳。 曾氏率先拍了几下手掌,“小青玉,唱得真好。”齐家的人连忙跟着拍手,不过才几下就停了,因那掩不住贵气的郑公子,打了个喷嚏。 就那么轻轻一下,吓得人几乎魂飞魄散。(未完待续) 第077章 郑长歌的算计 郑长歌有些愕然,不解了看了黄鹤一眼,他不应该是人见人爱的吗? 黄鹤也表示不解。 郑长歌走向春风满面的齐青玉,在一个恰当的距离停下,笑睇着她:“我闯荡五湖四海多年,都未曾听闻竟然有姑娘家家这么大言不惭,来抬起头,给我瞅瞅究竟小妹子到底有多娇俏?” 十三岁的郑长歌琉璃一样美丽的眼眸希罕地注视着齐青玉,却是不色,充满了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齐青玉,不像黄鹤见过很多面了。 齐青玉也不怕他,仰起面,自信满满地笑道:“我娘生得好,我母亲养得好,我豫章山水好,我齐家风水更好。总而言之我就是好,就是美!” 郑长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胆子大得像是天上掉下来似的小姑娘,他被吓住了,连连倒退几步,直碰上了黄鹤健壮的手臂方才停下。 齐青玉见此情景,咯咯直笑,前仰后合。 “你这崩牙妹,再笑我揍你!”郑长歌羞得脸红,冷哼一声,作势要拿折扇砸过去。 齐青玉扮了个鬼脸,一副“我不信,你有本事就砸”的表情。信陵君的扇子,流传千年不坏,辗转到了他这个附庸风雅的贵公子手上,怎么可能舍得拿来砸人。 齐青玉可是金睛火眼,认得那扇。 郑长歌气得快炸毛,甩手砸出,倏忽轻轻一跃又在半空接回。 “晚上不给你饭吃!”他怒了。 “我们有干粮,谁要吃你的。”阁楼上没动静,齐青玉胆子渐大,得意忘形。 “晚上不让你进舱里睡觉!喝西北风。”郑长歌眼角一抽,忽然打开折扇轻轻地扇着。一派悠闲模样,唇角微弯。只要楼上不说话,他就是扛把子! 齐青玉跑到自家马车边上,指着里头说:“咱们有马车。” “丢海里去!”郑长歌灵机一触,一脸邪恶的笑容,冷不丁朝侍卫使了个眼色。 齐青玉一怔,转而飞快地爬上马车。 侍卫却不敢动了。站在那儿以眼神询问郑长歌的意思。 郑长歌就不信了。阴笑着扬了扬眉,示意侍卫动手。 曾氏等人立刻坐不住了,慌忙想求情。却见黄鹤回身示意他们安静。 黄鹤沉下脸,密切注意着郑长歌的一举一动。 侍卫果然动手去推马车,齐青玉心里一惊,心道这王八蛋才十几岁就这么坏了。怪不得长大后放火屠城眼也不眨。 那玉脸修罗的外号可真不是白叫的。 齐青玉咬唇,随着马车的移动。眼中惊骇渐浓,终是懂得怕了。 “哇……哇……”她急声哭喊起来,尖锐的嗓音震耳欲聋。 可他们已经把侧舷打开了,马匹受了惊马蹄乱踏。哀哀嘶鸣,使劲想往回跑。但那些壮硕的汉子竟然徒手拉住了马疆,直往船舷推。 “郑公子。”阁楼上突然传出一声闷叫。 “啊?”郑长歌疑惑地抬眼望去。 “吵!” “等这丫头做了水鬼就不吵了。”郑长歌认真地说。一副为民除害的大义凛然。 “水鬼是个女的。”端木荣褐色的眼珠儿边往里面飞快地斜了斜。 这眼色传递的意思是,里面那人表态了。 大概是有鬼。可鬼是女的,女鬼更喜欢眉清目秀的少年。 不喜欢女娃儿,所以别折腾了。 郑长歌眸底掠过一抹狡猾的得逞之色,轻轻一挥手示意侍卫罢手。 黄鹤一直眯眼盯着郑长歌,虽一纵即逝,可那抹算计就是被他捕捉到了。 黄鹤一把揽住郑长歌瘦削的肩,拖到船头。船头浪打浪,水声嘈杂。“你算计爷,好大的狗胆。”他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 郑长歌力气没他大,推不开只好任他搭着,压低声音充满神秘感地说:“我是为了完成你那个伟大的计划。” “什么计划?” “让爷抢李宇轩的女人。现在计划是让李宇轩的女人主动对爷投怀送抱。” “什么狗屁,才是个小奶娃。” “九年后就及笄了,十年后就长成大姑娘,能生娃了。”到时自以为是的李宇轩取得了镇北将军府那帮老古董的允许,向齐青玉提亲,可那时齐青玉已经移情别恋,当场拒绝他! 而放在心底多年的宗妇人选,移情别恋的对象居然是他的死对头——五皇子! 精彩吗?肯定精彩。 黄鹤不禁哈哈大笑,“对!还是你厉害。”他已经逼不及待想看石雕般的李宇轩恼羞成怒的样子了! 郑长歌打开折扇,迎着春风轻轻摇着,翩翩少年神气活现。 曾氏将齐青玉抱在腿上,才觉得安全,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小声教导着,在外不敢这样狂妄放肆。 齐青玉上一世顺意惯了,关键时刻滑铁颅的悲惨心情,在这世积极向上的乐观态度中,渐渐消散。 她总觉得,如果没有他的默许,黄、郑二人怎么可能会帮她。纵然是为了给李宇轩穿小鞋,她还是心存感激。 虽然郑长歌说要让她们宿在甲板上,可到了夜里,女眷都安排进了二楼的小阁中歇息。 陈镖头他们则在甲板上休息,大男人也没关系,与护卫们喝了一些酒,豪情满溢。 “小青玉,你真好。”曾氏牵着齐青玉的手,细声说话。 “我会对母亲和姐姐好,像对娘亲一样好。”齐青玉怕她胡思乱想,连忙表态。 曾氏高兴地笑了笑,“睡吧。” 齐青玉从来没跟曾氏睡在一起,忽然间放松身心,窝在曾氏怀里。 她察觉到曾氏时不时轻轻地把手抚上腹部,难道是有了身子?可是这才多久,即便有了也不会这么快显露出来,大概是曾氏期盼自己肚子争气,怀个男胎了。 过了二刻钟,齐青玉呼吸均匀,小脸放松一副熟睡了的样子。 曾氏侧身,淡淡地看着齐青玉。她突然颤了颤,曾氏连忙轻拍着她的胸口,轻喃:“傻丫头,这几天母亲都吓死了。良玉要是争气,将来有你帮衬,大概也能过得好。” 不一会儿,曾氏目光飘远,瞳孔仿佛映着慈父良母,心中企求,若是有个男丁,大概以后老父母一家还能多个依靠。 不然她凭什么提携娘家,而且还欠冯嬷嬷一条命…… 想多了,人更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里,岸边突然扬起一串飘渺的笛声。(未完待续) 第078章 到了建邺 齐青玉醒了,悄悄打开小窗望去,船已经暗暗停靠在岸。齐家的镖师睡得安稳,像被下了蒙汗药似的,对四周的动静无所察觉。 一个穿玄衣的少年缓步上了岸,朦胧月色下身姿挺如修竹,隐隐散发出一种尊贵之气,显得很神秘。未几,他骑上一匹黑得发亮的骏马,踏碎一地月华,绝尘而去。 齐青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丝丝缕缕冰寒之气洋洋洒洒地泌进了鼻腔。 即使少年已经远去,然意犹未尽。只是她并不会去猜,他三更半夜中途上岸做什么。 她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明明如此孤高冷傲、不可一世的人,后来为什么要做出纨绔不长进的样子? 齐青玉一夜无眠,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船经外城上坊门从东水关进入建邺内城,沿河两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齐青玉蓦然惊醒时,已是晌午。 曾氏不在,齐青玉迷惑地套好小衣裳,打开小窗张望。船已经舶在秦淮河畔。不止是船上的护卫,就连黄鹤他们也全都隐匿了。有四个随从打扮的生面孔,有三个长相是那种扔在人潮里无法辨认的平凡,还有一个轮廓分明、浓眉深眼。 他们和陈镖头坐一块儿侃侃,看样子挺融洽的。 仔细聆听,能闻下面船舱的对话声。 “黎嬷嬷,左氏是高门贵户,我们应邀而来,方方面面都得周到。” 黎嬷嬷点头称是。 “可是我娘在我还是丫头时就告诉我,那些高门贵户只是表面看着仁慈厚义。偶尔碰上个天灾人窝捐银赠粥做做样子,内里其实很多都坏透了。你和两个丫鬟得跟着六姑娘,若有意外她能保你们。” 听到这里,齐青玉有些好奇曾氏的娘家了。 “太太放心,奴婢肯定谨慎做事。”其实曾氏还是喜欢冯嬷嬷给齐良玉做管事嬷嬷,因为冯嬷嬷很细心,性子很好。 而黎嬷嬷比较大气上得台面。跟在她身边也妥当。 曾氏又交待了几句。亲自到马车内重新检查了各种礼物,见包装完好无缺,这才放心。 “大太太。啥时候叫六姑娘起床?”小蝶来问。 “不叫,让六姑娘好好睡。”曾氏微微笑着,她翻了日历,今日不宜拜访。得明日辰时末才是去左府的好时辰。 曾氏抬头望望日头,下了好些时日的雨。今个儿消停了,总是个好兆头。 “母亲。”齐青玉探出小脑壳朝曾氏挥手,甜甜地笑。 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所有的忧愁都在这个骄阳般灿烂的笑容中退散。 路上的行人瞧见这一幕。眼前一亮,顿了顿脚步,“谁家的娃。好生可爱。” “这么好的船,指不定哪家千金小姐。赶紧走吧。别看一眼惹一身骚。” 黄鹤他们居然任由齐青玉一行人坐他们的船停舶建邺内城,齐青玉心里其实也有些微顾虑,不知道船曹的人来查过没。 曾氏上了阁楼,牵着齐青玉的手下来。 齐青玉问她:“母亲,有人来查船了吗?”这种大船,停靠内城必须要有外城的证明,齐青玉其实是多疑了。 曾氏从袖筒里取出一张加盖了官印的文牒给齐青玉过目。 齐青玉展开来看,这船船主是一个叫做苏定言的人,可是苏定言是谁?她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苏定言……临安巨贾苏氏当家,其兄乃是东吴提督,家族财雄势大。 不过那是十年后的事,苏定言现在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只有十四岁。 苏家其中一项产业就是造船,苏定言将小船厂在十年间发展成江南最大的造船厂。与总督江南水师的杜家关系微妙。 齐青玉料想不到的是,这艘船是苏定言亲自画图监建。 他们竟然将这么大的一层关系,引到齐家身上?齐青玉捉着这张文牒,心神微颤,面上却掩饰得很好,娇气地道:“母亲,肚子饿了。” 坐在陈镖头对面的中年男子立刻上前,他的背微佝,臂骨前倾,一眼就看得出是一个仆从,神态淳朴。 “大太太,六姑娘,小的已经按大太太的吩咐,在清莲酒家订了宴席。” 他边说边向曾氏呈上一张纸,像是菜单。 曾氏接过来看,齐青玉嚷着也要看。曾氏笑嗔了声递给她,上面有一些古怪的文字,曾氏不识。 齐青玉兴奋地边看边说:“哇,全是海鲜,还有贝壳,我要吃河虾!我喜欢金陵圆子,还要吃……”涂丹似的小嘴吱吱喳喳说个没完,不过是为了掩饰她琢磨底下那四串复杂的文字。 用的是西夏古文,怪不得曾氏不懂,久不钻研的齐青玉也是费了好些劲儿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黄鹤留下保护她的四名随从的名字。 “明叔,这菜我爱吃。”齐青玉熟络地对着明叔说话,将菜单塞回曾氏手中,又挥着小手对一众男子道:“李子、相南、小本你们和陈镖头坐一桌,母亲请你们吃好吃的。” 曾氏也是精明,密切留意着被齐青玉喊到名字的人的动静,也是记下了四个人的名字和相貌特征。回头又暗暗交待与黎嬷嬷,两个小丫鬟倒是不打紧。 黎嬷嬷整理马车行装时,早与几人打过照面,这一耳提面命,倒是勉强记下了。 齐青玉将着豆腐脑进了一个水晶虾饺,稍微垫了垫小肚子,大家才出发。 留了比较粗壮、年轻的小本看船。 “小本,过会给你带好吃的。”齐青玉趴在黎嬷嬷身上,向着把“老实巴交”四字凿在头上的小本挥手。 憨厚的小本吃吃地笑着谢礼。 沿河百姓见曾氏一行人从这么大的船下来,下意识避让。 也没碰上能在建邺横行的角色,他们倒是舒服自在地进了清莲酒家。 清莲酒家高二层,一楼大堂两边设梯铺红毯上二楼,二楼雅座两边设华美厢房。 明叔为曾氏订的宴席在二楼临窗雅座。 齐青玉自个坐在窗台边,趴在上头看秦淮河畔的风景,要说最美的时节,当是二月尾三月初,古人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 如今四月末了,梅雨季即将到来,若不是今个儿晴了,这样望去,当真有些愁思。 突然从南面来了两个少年。昂首阔步走在前头那个作书生打扮,身材修长,带笑的眉目透着清爽英气;后面是书童,眼神有些畏缩,紧紧跟着后头。 他们快步进了清莲酒家,直奔二楼雅座。 出乎齐青玉意料的是,此二人竟然冲她们这桌来。(未完待续) 第079章 愿助你定亲 明叔立刻挺身拦截,陈镖头则站在明叔后侧。 “两位公子。”明叔不过是拱了拱手,没有多话。 “我……我家公子……有……有……”书童鼓着双眼哈腰点头,结结巴巴没句完整的话,怎么看怎么怪异,像是被胁逼似的。 少年书生颇是无奈,颊带一丝窘意,亲自上前半步拱手道:“在下有珍宝,久闻桃夭斋大名,特地献宝置换些银钱周转。” 明叔侧身望向齐青玉,她没表态,暗里用脚碰了曾氏一下。 曾氏打量少年书生一眼,微笑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们第一次出门,公子何以识得我们?”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有宝物,还是谨慎些好。 少年书生从容而有礼:“在下是不识得这位太太,不过齐六姑娘之名,可是认得,想必这位就是六姑娘了。” 他话锋一转,黑白分明的眼眸落在齐青玉身上。 在齐青玉抬眸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一丝威慑倏地从他眼中迸射出来,却是一纵即逝。 齐青玉知来者不善,弯了弯唇,“母亲,就看看这位公子有什么珍宝吧?”虽然是请求曾氏的许可,但她一双眼珠儿就没离开过少年书生,渐渐从那种他落魄到“变卖珍宝置换银钱的那丝窘态”中,察出一种似有还无的高傲。 首先这个作书生打扮的少年,并不是真的书生。现时大楚江南之地因受才华横溢的大才子林星罗的影响,无论是普通书生还是高门子弟皆对折扇趋之若骛;其次,读书人不管高门贵户还是寒门小户,都爱以玉冠绾发,最不济的都是以各式长簪束发。饰以逍遥巾。 温文儒雅是最佳的面貌。 而这个书生的发髻就用一条藏青色发带缠起,虽不至凌乱,总觉有些轻挑,想来是行色匆忙所至。 那么这献宝之说,便只是接近她们的籍口了。 齐青玉思绪飞转,不过须臾,曾氏就依着她的心思示意明叔接过少年书生送上的荷包。 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素绢荷包。引得看热闹的邻桌几声嗤笑。 少年书生却越发的从容。隐隐逸出的高贵气度与那衣粗衣麻布极不相衬。 曾氏接过来,觉得很沉实。她缓缓打开荷包细看,见是一块巴掌大、雕成展翅于飞的鹤形黄玉。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若真是和田黄玉,这价值……一想到老太太交待的“齐家外头天高海阔,出门在外不比豫章,一切得小心谨慎。莫得罪了贵人还不自知”这句语重深长的话,曾氏的心就像被火烘着似的。 他们没招惹谁。麻烦就自寻上门了。 曾氏面色微微泛白,齐青玉见状,甜甜的唤了声“母亲”。曾氏一愣,忙示意黎嬷嬷取出一块厚锦帛铺在齐青玉面前的位置上。才轻轻将荷包放在上头。 齐青玉见曾氏如此谨慎,不由得有些好奇,在腰间的小荷包中取出一双天丝手套戴上。却迟迟不去验宝。 曾氏疑惑地看着齐青玉,那少年书生眸底慢慢也有些不耐烦了。 齐青玉依然故我。谁也不看,精明的目光瞥见少年书生脸色微变后,方来招呼:“贵客请坐。” “好说。”少年书生这才恢复了些笑容,落座齐青玉对面。 齐青玉嘻笑着扫了少年书生一眼,才正正经经地验起宝物来。 大人只觉孩子笑容天真烂漫。 只有少年书生窥见齐青玉那一眼带着寒芒,他脸上一辣,似是有种被冒犯的感觉,脸色微沉。 因有人识得桃夭斋,也有人识得豫章齐家,是以其它座上的客人也好奇地引颈相望。 齐青玉小心地将厚重的大块玉石移到锦帛之上,一块“黄如蒸梨”般的和田黄玉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光凭这块纯正的黄玉,就已经价格不菲,再配上这栩栩如生的名家雕工……简直是千金不换。 黄玉、仙鹤……齐青玉沉吟片刻,认真地道:“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糖玉”,她边说边将贵重的玉雕放回荷包中。这荷包仅仅是表面粗糙而已,里层是柔软的丝绸,很好地保护着玉雕不受磨损。 此话一出,少年书生的书童脸色登时就变了,冲上前张嘴就骂:“你胡说什么,没教养的小东西,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竟敢信口开河玷污我家公子的宝物!你瞎眼的居然还敢代表齐家到建邺来,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明叔,把这嘴巴不干净的小毛头给撵下去。”曾氏脸色微变,声音低沉。 “是。”明叔立刻上前,却触碰到了齐青玉制止的眼神,他只好放缓了动作。 “你敢,你敢,你以为你是谁呀,一个不入流的破商贾的太太而已,替我家主子打洗脚水还不够格……” “冀州。”齐青玉脸上笑容越发绚烂,根本没理会口水乱喷的小书童,凝着少年书生意味深长地吐出两个字。 “啪”,齐青玉话音未落,登时有一个响掌不留情面的掴在书童脸上,火辣辣的五个手指印,“你闭嘴。”少年书生严肃地睨了自个书童一眼,转而向齐青玉拱手赞道:“有眼光。” 书童委屈地退下,还不忘朝齐青玉挤眉弄眼。 然而没人理会他。 “左二小姐此行何意,请开门见山。”齐青玉让黎嬷嬷取出随行文房四宝,用小楷将这行字写在纸上,给少年书生看。 没错,此少年书生正是左氏贵女左灵茵,齐青玉一语道破她的身份,她不恼反喜,笑容添了份可亲。 左灵茵对齐青玉小小年纪写得如此一手好字,并没露出太多的惊讶之色,就像是早有听闻一般淡定。她接过小丫鬟彩儿呈上的狼毫笔,广袖微挽,大笔一挥草书龙飞凤舞。 “有密信与我,留你命于秦淮,当结我与黄东风秦晋之好。但若你有良计合我良缘,便与你方便。” 齐青玉秀美的眉宇轻扬,看着这手草书,她真是有些无语。这哪里是姑娘家的字,简直是一场揉进了刀光剑影的盛宴,剑锋逼人,笔笔冷冽。显然是将剑道融入了书法当中,虽然有些地方的转笔因火候不够有些生涩,但假以时日,这字必定能成气候。 这上面所提到的黄东风应该就是黄鹤了,鹤有东风,展翅翱翔,四方无阻。 左灵茵当真是个能武能文的人物,就不知好皮相下是一副怎样的心肠。 粗犷豪放的黄鹤不想与左灵茵定亲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她多了份男儿气慨?一般男子都喜欢温婉可人的女子。齐青玉觉得若是亲事可成,将来黄鹤肯定会被左灵茵吃得死死的,妻管严。 噗哧一笑,齐青玉毫不犹豫地写上:我愿助左二小姐与黄公子定亲。(未完待续) 第080章 原来有诡计 左灵茵眼前一亮,竟是认定齐青玉一定有办法将她的终身大事办好。可知道她今年已是二九年华,然而婚事未定,真是愁煞人也。 而投密信之人行踪不露、姓名不显,十足偷鸡摸狗的行径,左灵茵相当不屑。 她也不罗嗦,让身后的小书童取出一封信给齐青玉,意味深长地笑道:“如此甚好。” 齐青玉略显讶异,莫非眼前这封信就是神秘人写给左灵茵,要她害自己的密信?若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把信给自己,不怕惹祸上身? 不过看来左灵茵这种自视不凡的贵女,也不是个等闲之悲,更甚者可能巴不得麻烦上门,可供娱乐。 齐青玉接过信,当场拆开,孰料里面写的居然是左氏内宅各项需要注意的事宜和绝不可触的逆鳞。林林总总,竟长达两页…… 这出乎意料的馅饼砸在头上,齐青玉十分惊喜,连忙将信笺折好收进小荷包。 左灵茵也收好玉雕,眸子突然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小妹妹肉嘟嘟的好可爱。” 齐青玉心里一惊,警觉地挥了挥小拳头,“干嘛!” “哈哈,可有习武?没有就别动粗了。”左灵茵潇洒地站起来,朗声大笑,转身离去。 齐青玉微怔,她习惯性的小动作而已,哪里是要动粗。 书童得意一笑,像扳回一城般鄙夷地朝齐青玉作了个鬼脸。 那种看贱民似的眼神,不觉令齐青玉有些生气,抄起墨砚就砸了过去,简直破坏了甜美奶娃的美好形象。 书童尖叫着快步追赶左灵茵,上好的墨砚“乒乓”碎了一角。墨洒了一地。 齐青玉被罚了五百文钱的洗地费。 等有机会,她一定要盛气凌人地将黄鹤给她的十万两银两,砸在那该死的婢子头上,敢瞧不起她齐家。 还有这建邺之行,居然是鸿门宴? 简直是欺人太甚,她不敲掉他们的尖牙,掰断他们的利爪。她就不回豫章了! 齐青玉十足的底气却在摸不到李宇轩留给她防身的令牌时。泄了一半。她明明有带,可是上哪了? 这就表示她还是得靠黄鹤,可是这位仁兄不想娶左灵茵。偏偏左灵茵要嫁他。真是冤家路窄。 上一世,齐青玉也有为左府制作过簪饰,不过是左夫人某年寿辰订了一套,而左府其它女眷喜用另一家字号。 想到这里。齐青玉突然想起,她竟然不知道上一世黄鹤的妻子是谁…… 按照趋利避害的宗旨。齐青玉自然是有办法撮合他们的姻缘。 只要这位有能耐的左氏贵女是友非敌,不然将来枕边吹使劲地吹,也能把人吹散架。 上菜后,曾氏和气地让明叔他们坐下一起用膳。留意到明叔传递饭菜没问题的意思后,才亲自给齐青玉布菜。 齐青玉安静地进食,吃着吃着突然哇哇大哭。好不伤心。曾氏虽莫名其妙,可是孩子本来就好哭闹。只好连忙温言软语哄着。 齐家的下人在这高亢尖亮的哭声中,有些手足无措,而明叔等人突然变得如履薄冰。 不一会儿,左边第一间厢房的门突然“劈啪”一声被人踢开了,走出来一个魁梧高壮的黑脸少年。 一股不容小觑的压迫感自他身上扩散开来,众人不由一愣,倏忽间哑口无声。 齐青玉也止住了哭声,一抽一抽地瞅着眼前走过的人,原来是端木荣。她本来以为黄鹤大概在附近,没想是他。 齐青玉跳下地,“哒哒哒……”飞快跑到包厢里一探究竟,可是里面鬼影也没,人呢? 黄鹤没跟来,她怎么说亲!难道利用明叔引他出来,再来支招霸王硬上弓? 是个好办法。 齐青玉抽出彩虹丝帕抹了抹泪,高兴地回到座上,有滋有味地进食。 这建邺的菜肴挺好吃的。 午膳以后,齐青玉就得回船上与曾氏一起张罗明日的衣饰了,拜会达官贵人,大至衣裳细至佩饰可是讲究,丝毫马虎不得。 结帐时,两桌饭菜竟然要了十两银子,明叔觉得贵,想理论来着,曾氏却说算了。 一行人往回走,路上遇见很多时令的果实,曾氏让黎嬷嬷各买了些。 走着走着,在距离大船约一丈远的位置,曾氏发现有小青桃卖,看样子是山上的野桃树结的果。 这种小青桃酸酸、甜甜、脆脆,是齐青玉的最爱。 曾氏记得很清楚,因为去年崔氏归宁时,捎回了二大篮子。齐良玉知道齐青玉爱吃,使坏全给整烂了。齐青玉气得跳脚,跟齐良玉打了起来。 当然,小小的齐青玉怎么打过得齐良玉,吃了亏后小人儿又使计在齐良玉的甜品中加料。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由老太太和邹氏出面才调停。 曾氏想想过往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她抱起齐青玉问,“小青玉是不是最喜欢吃这种桃子?” 齐青玉微微一愣,上一世高居贵地的她已经好久不曾吃这种不入流的野生桃子。被曾氏突如其来一问,齐青玉心头一跳,那种酸甜爽脆的感觉慢慢回流进记忆中,触动了味蕾,牵起了情怀。 “嗯。”齐青玉用力点头,食指情不自禁放进小嘴里咬着。 曾氏放下她,亲自拣了两斤。她对那个农妇多有打赏些文钱,农妇一个劲儿地道谢。 小本看到齐青玉一行人回来了,立刻放下踏板,迎他们上船。 甲板靠近船舱那边有两口精美的红木包铜行装箱,都不用内行,随便谁一看,都明白那箱子金贵。 明叔没有多问,着李子起锚,几人合力将船慢慢驶出内河。 小本接过相南打包回来的饭菜,边吃边对齐青玉说:“六姑娘,府衙的人来过,不过没为难小人。” 齐青玉拿了个软垫,就坐在甲板上安静地听着,点点头示意小本往下说。 “这两口箱子不是二爷送来的,有个人给了封信,等小人吃好了拿给姑娘。”小本说完,狼吞虎咽。 “这小鬼,就管吃。”明叔笑着骂了句,只任由他吃着。 齐青玉笑而不语。 片刻后,小本吃饱喝足,将信取出恭敬地交给齐青玉。 “青玉吾妹,闻你赴建邺左府作客,特送来时令衣裳几套,望你欢喜。梁少初敬上,远游勿念。” 白玉兰香味的信笺,上头还有豫章梁少初喜用的红花碧桃标记。 齐青玉看完后,低眉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第081章 意外的箱子 曾氏见状,命下人将箱子抬进船舱内,牵着齐青玉一同入内说话。 “六丫头,我看你神色不对,这箱子是谁送来的?” “信上说是梁三小姐,可是女儿又疑心不对。” 曾氏忙问:“为什么这样想?” 齐青玉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她已经被人盯上了。况且梁少初此时应该在通往京城的路上,如果左氏请她过府是因梁少初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么在豫章分别之前,她就应该会提前告知。 问题是梁少初根本没提及此事。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大抵是因为左氏太夫人与梁夫人夏氏的母亲昌南郡王妃有过节,所以两家并没往来。 是以梁少初在左氏宗房根本说不上话,更谈不上举荐齐青玉过府为左太夫人这个二品诰命制作九十大寿的簪饰了。 抛开这一切不说,试问正在前往京城的梁少初,又如何能第一时间将这么贵气的行装箱准确无误地送到船上? 虽然信笺上的字迹与梁少初大同小异,但思及此种种,齐青玉已经肯定这两口箱子有古怪了。 “母亲,还是抬到外面去吧。” 曾氏应了声,不厌其烦唤人将两口箱子搬出去。 陈镖头见此情景,狐疑地问:“太太、六姑娘这是有什么古怪吗?” “等到了外河再说。”齐青玉并不慌张,把信给曾氏收好,放着以后有空再细究字迹。 一刻钟后,船抛锚停在建邺郊外的河道上,此处河面宽敞。空气更是清爽怡人。 待明叔等人有空了,齐青玉招呼他们四人过来,“明叔,你们来抬这两口箱子,估算一下重量,会不会是衣裳?” 明叔领命,招来小本仔细问话。也问不出所以然来。遂命相南试探箱子。 相南单手掂了掂,讶异地说:“春衣轻盈,这里面好像藏了石头。还有轻微碰撞的声音。” 此话一出,甲板上众人你眼望我眼,疑惑重重。 明叔是个练家子,他当然察觉了。陈镖头更拔出了大刀。站在女眷前侧作保护之态。 突然,几声杂乱无章的碰撞自箱中传出。 齐青玉登时变了脸色。气恼地指着箱子说:“这是蛇,扔到河里去,全扔下去!” 小本惊吓地抢在箱子前,“六姑娘别动气。让小人来看看,要是蛇,咱炖了吃。”再说蛇会上船。直接扔下去真的不好。 齐青玉微怔,牵着脸色发青的曾氏往后退开。 只见小本将箱子推近船舷。箱口对外,从腰际木筒中抽出一条带倒刺的钢钩来。 他使劲踢了左边的箱子两脚,再轻轻地挑开锁头拉起箱盖,“咻”——一条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黑色蟒蛇倏地从箱中窜出,逮着人的味儿往后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小本却是不慌不忙,也不知道使的何种手法,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用钢钩把蛇头钩住,插在船舷上。 忽然柔韧的蛇尾迅猛地缠上小本的手臂,他却不急不躁地抽出一把瘦长的刀,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蛇尾割下,扔到船头,“相南,泡蛇酒,这是黑乌金相当补身子哩。” “呸,小子越来越不像话!”明叔朝齐青玉那边使了个眼色,小本扭头一看,齐青玉虽不至于哆嗦,却是白了小脸。 小本不好意思地骚骚头,转身将蛇弄死,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似的随意,抛丢进河里。那边相南也立刻把船头甲板处理干净,还洒了些香花露。 齐青玉强行压下恶心作呕的感觉,让小本把另外一个箱子直接扔了算。却听小本道:“六姑娘,这口箱子跟刚才那口不是同一个人送来的。” 小本说话极慢,慢得齐青玉几乎绷不住表情。她承认自己在看到那条蟒蛇猛地窜出来的时候,心慌了。满脑子都是怀王拎着她,说要丢她去喂蛇的情景。 好恶心。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让她知道这条蛇是怀王着人送来的,若是如此,她肯定要当着他的面嚎哭,哭得他耳膜都破掉! 当着手下的面,齐青玉不敢暴露心中的不满,勉力让自己看上去神色如常,笑问:“这是谁送的?” “这是三爷着碧玺居送来的,说是赔礼。因为想害六姑娘落水的艄公夫妻自杀身亡了。”这意味着线索断了,若是清水那条线索也断掉,就剩清心和邹氏了。 齐青玉脸色变了又变,小本不好意思地笑笑,着手去开剩下那口箱子。 里面确是裁剪精良的女装。小本不敢动手去碰,只好让李子来检查。 齐青玉这才知道原来李子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娇娘。 李子将箱子抬过来,当着齐青玉和曾氏的面,检查了一遍,证明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将箱子搬进舱内。 “太太、六姑娘,”小本过来了,点头哈腰道:“三爷吩咐小人转告你们这段时间在左府作客,只管穿这些衣物和佩饰,其它不敢乱戴,不然很容易着了左氏恶妇的道。” 李子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有些不屑,哼哧哼哧,“按二爷的意思,谁个不识相敢来使下三滥的手段,直接掀了他们的屋顶叫他们淋雨。” 左氏一族在建邺根深蒂固,说白了就是建邺一霸,然而李子说得轻巧,像是左氏的屋顶跟平民百姓的屋顶大同小异,随意可欺一样。 曾氏不由得被李子的措辞吓了一惊,惴惴不安地看着齐青玉,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是李子你要敢乱来,就不要跟我进府了。”齐青玉语气变得很严肃,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因莽撞打乱她对桃夭斋生意的布局。 盛气凌人不是生意人的风格,她讲究的是和气生财。 即使要较劲,也是暗着来,让对方捉不住把柄。退一步说,就是捉住了把柄,也耐何不了她。 这才是齐青玉的处世之道,而非横冲直撞。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打点各方关系,有钱能开通天大道,无钱寸步难行。 李子翻了齐青玉一眼,作势要发作,明叔冲她一喝:“去,把你自己收拾一下,明日好随姑娘进府。” “哼,爹,一个小毛孩子值得我们这样侍候她。”李子站着不动,双手叉腰瞪着齐青玉,双眼透着敌意。 “放肆,下去。”明叔沉下脸,轻喝。 李子咬牙,一甩头准备离开,谁料齐青玉让陈镖头弄来小船,指着它道:“李子姑娘请吧。”(未完待续) 第082章 到底还能不能吃了 李子始料不及,蓦地定在那儿,明叔也是十分尴尬。 “你是何意,二爷留我四人保护你,这就是你齐家的待人接物之道?”李子回过神来,冷笑。 齐青玉就不是一个愿意受气的主,这个李子当着她脸奚落她就是不行,“不管你是二爷三爷四爷五爷还是谁的人,你若不能听我的话,你给我走!” “哎哟喂,给你三分颜色真还开起染房来了!”李子怒视齐青玉,实在想不出一个下三流的商户小屁孩子居然敢这样嚣张。最令她莫名其妙的是她居然被派来侍候这个小鬼! “就是这么厉害,怎么样?”齐青玉眸底闪过一道精光,挑衅地反问李子,瞬间将船上平和的气氛点燃。 李子从小随父亲从军也是个横蛮的主,顿时气得眼角直抽,真的捋起了袖管,凶巴巴地瞪着齐青玉恐吓:“小心我揍你!” 就这样子想吓倒她?齐青玉根本不怕,极有气势地强调:“要么你走,若是留下就得听我话,你不听我话就不行。” “凭什么听你话,你说?”李子脸都胀红了,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孩子。 为什么?嘿嘿,“因为黄鹤都听我的话。”齐青玉神气十足睨着李子。 此话一出,只见李子健美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倏忽深呼吸一口气,尔后咧嘴笑道:“得,你是比爷还厉害的人,你是天仙下凡,你天下无敌,小人敢不从命。” 虽然谁都听得出李子语气中浓浓的嘲讽。然而一场即将点燃的硝烟就这样落寞,就连李子的爹明叔也都显得意外,本来他就做好了准备,若是女儿敢出格就打晕扔到小船上。 一动不敢动的曾氏这才吁了口气,拉住齐青玉,“六丫头,你不敢惹他们了。”个个看着平凡。却是深藏不露。难怪曾氏会怕。 “母亲放心。”齐青玉神色自若地笑着,心里其实也是松了口气,谁知道这些可能已经上战场饮过血的将士。会不会突然野性大发将她扔进河里喂鱼。 如此一试,齐青玉就能摸清这些人对她的态度,是能绝对服从还是会阳奉阴违,所谓知己知彼好办事儿。 而在她与李子闹矛盾时。可以肯定的是相南和小本悄悄向她靠近,瞳仁流露出的是保护之色。 齐青玉深感鼓舞。一颗因看到大蟒蛇而七上八下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不一会儿,李子就换了女装出来,作丫鬟打扮,一身下摆绣荷叶纹的深蓝色交领襦裙。随着裙摆轻扬。一股子锐气扑面而来,红光若隐若现的头顶凿着“别惹我”的蛮横气派。 “姐姐,你是干嘛的?”齐青玉不由得有些好奇。 “好说。我是……” “奴婢。”明叔轻声打断了李子的话。 李子明显一愣,浓黑的短眉直颤。咬牙忍下脾气才又笑道:“回六姑娘,奴婢的爹是二爷手下参军,奴婢自幼在军营长大,今年十六。” 父亲带着女儿长在军营?这内里的故事肯定曲折回肠。 齐青玉大眼睛突然闪了闪,“就这么张扬吧。”她其实也喜欢张扬恣意的人,不像自己为了登顶司珍之路,即使当时有怀王庇佑,一路走去还是得机关算尽。 李子狐疑地与明叔对视一眼后,疑惑的目光定在齐青玉身上,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张扬的人容易惹事生非,给敌人制造下手的机会,李子你的任务就是帮我引出潜在的敌人。”齐青玉狡猾得像只小狐狸。 “然后呢?”李子眼睛一亮,似是来了兴趣。 “让她们内哄,狗咬狗。” 这是齐青玉的想法,可是说这话的人不是她,而且明叔。 齐青玉的心在大笑,然笑而不语。 李子打量爹亲一眼,转而审视着齐青玉,叹道:“好阴毒的丫头!” 齐青玉“莫名其妙”,迷惑地瞅着她,“什么?” “嗤,小人精,这无辜的眼神留着骗男人吧,本姑娘……奴婢不吃这套。”李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却在转身时与明叔交换了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齐青玉白雪般的脸颊微红,拉着曾氏的手上了二楼阁楼,好好安抚曾氏后,安然入梦。 是近黄昏,残阳戏水,半江瑟瑟半江红。 不远处有一小舟摆渡而来,窄窄的甲板上一条竹杆支着新网,一个大娘在解着网上的草梗。旁边有一木桶,大概养着刚网起来的肥美河鱼。 “几位爷,你们好哇。小的打了鱼,又肥又大,可要买了去吃?” 靠近齐青玉的大船后,渔夫笑容满面地问在船舷边上的相南。他没答话,转身唤明叔。 明叔与渔夫交谈了几句,大概觉得没什么问题,才亲自下了小船去挑鱼。 此时,齐青玉已经醒来,净脸后下了阁楼坐到靠近船舱的甲板上。 彩儿捧了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小青桃来,“六姑娘,吃点桃子吧。” 齐青玉回身捉了两个,看了小丫鬟一眼,“你也吃吧。” 彩儿惊喜地捉起一个往嘴里塞,吧唧吧唧地吃起来,“六姑娘,好甜。” 齐青玉笑了笑,没答话。 “六姑娘,全是鲈鱼,都给买下来吧?”明叔在小船上冲这边喊。齐青玉刚吃想桃子,闻言小跑过去,“鲈鱼?还活吗,快买了上来。” 她很爱吃鲈鱼。 “哎哟,好标致的小姑娘。”大娘忍不住赞叹,目光悄悄滑过齐青玉手上捉着的小青桃,“这小桃子敢情好,是山上摘的吧?” “是的,大娘要吃吗?”齐青玉回身向小丫鬟招招手,“来,送点给大娘他们吃。” “这怎么好意思……”大娘嘴上推辞着,双手却已经伸了出去,“谢谢小姑娘了。”说着,立刻就捉了一个吃,边吃边夸建邺水好山好,桃子才这么好吃。 齐青玉咯咯直笑,小手捉住桃子就往嘴里送,却听明叔说:“六姑娘,有一条大概要产卵了。”这样问,意思就是想齐青玉放生了。 齐青玉的小手又顿住,无所谓地说:“称了重给了银钱再放生吧。” 明叔这才问价付钱。其实他们几人并不怎么听得懂齐青玉说话,大抵是通过嘴型来推断,所以他们与齐青玉说话时,目光常常是轻轻地落在齐青玉的小嘴上。 “小姐真是善心。”大娘边说嘴里边喷着青桃屑。 “六姑娘,这个送奴婢吧!”齐青玉往右侧移了一步,避开大娘喷出的果屑吐沫,没再答话,再次举起小手要吃桃子,可惜又被突然蹦出来的李子打断。 齐青玉疑惑地瞅着自己双手上的两个桃子,到底能不能好好地尝上一口了?(未完待续) 第083章 整天犯重煞 李子步伐生风,大步流星地走近齐青玉,神色兴奋地说:“六姑娘,这个好看,送奴婢得了。”她手上捉着一支杏子连枝金步摇。 “好。”齐青玉点头,很大方。 李子连忙趴到船舷处,对着水中的影子将金步摇插在髻上,“啧,这发髻不够美,配不上这漂亮的步摇!” 齐青玉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子,意识到李子肯定还会有其它要求,这时绝对不会再想要吃桃子了。 “六姑娘,让黎嬷嬷给奴婢梳个好看的髻吧。”果然就听李子说话了。 双平髻能如何的,齐青玉瞥了眼李子的脑壳暗叹一声,灿亮的黑眼珠儿转了转,笑道:“梳个单螺髻吧。” 李子虽然不懂什么叫单螺髻,但仍然异常兴奋地入了船舱找黎嬷嬷。 明叔望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边尽是暖心的笑意。相南从明叔手上把鱼桶接过来,扛在肩上往后舱走去。 “谢谢六姑娘,小的先走了。”大娘揣好卖鱼得来的银钱,一口气干掉了六个桃子,满足地抹了抹嘴,笑嘻嘻地谢礼。 “再见。”齐青玉冲她挥了挥手,坐回小板凳上,却见彩儿盘子里的桃子只有两个了,皱了皱眉,怎的会如此贪吃? 齐青玉像个大姐姐似的教训她:“你小心过会儿肚子疼。” 彩儿不好意思地嘻嘻笑着,说以后不敢了。 “唔……呕……呕……”须臾之间,耳边突然传来怪异的声音,齐青玉扭头一看,彩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十分难受。 齐青玉见状,开始以为自己乌鸦嘴,突然灵光一闪狐疑地瞅了眼手上两个桃子,转而像被烫了手般扔到甲板上。这时明叔已经让李子出来帮忙了。 李子被打扰了妆扮的兴致,凶神恶煞地出了来。拎着彩儿到船舷。“快吐快吐,吐干净就没事了,让你贪吃!” “是不是中毒了?”齐青玉经历了太多的阴谋。下意识就往这边想。她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卖鱼的大娘,目光曾经意味不明地瞥过她! 齐青玉疑心一起,看谁都有问题,谁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小手指突然有力地往前方一指:“快,去个人把刚才卖鱼的捉住。” 舱尾的相南闻言立刻悄悄下了水。潜游而去。 明叔学过几年岐黄药理,虽不算精湛,但一般病症他也是能诊出来。他确定彩儿是中了毒,可是齐青玉的银针探不出毒来。她心中登时警钟大作。 “六姑娘,如果是纯植物提练的毒药,很多用银针都探不出来。只能靠色相、气味来分辨。”明叔见齐青玉脸色微变,小声说着。 是谁一路追踪着要害她?!齐青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心中翻滚的波涛。平静地点点头,“彩儿怎么样?” “内舱刚好有治呕吐腹泻的……”明叔还没说完,彩儿就踉踉跄跄地扑向了后舱。 “六姑娘,我去捉药让小本来熬。”明叔让李子好好留意河面情况。 李子却站到齐青玉身侧,板起脸说起了风凉话:“六姑娘,你小小年纪就整天犯重煞,若没人替你消灾挡劫,可如何是好呀?” 姑娘我就是贵人多助,那人奈我何?齐青玉对李子的话不以为然,只让黎嬷嬷出来继续给她梳髻妆点。 李子顿时心花怒放,也不给齐青玉脸色看了。 齐青玉轻笑一声,也没想与李子计较,转身上了阁楼二楼。 曾氏在掉泪,察觉有人上来,匆忙抹干净。发现是齐青玉后,曾氏立刻挤出笑容来。 齐青玉想她定是知道了彩儿吃桃子中毒的事,在这自责了。 也难怪曾氏控制不住心神,自从出踏出豫章城那一日起,阴谋便接二连三地出现,她一个内院小妇人,没吓破胆已经很好了。 今日又发生了这种事不好的事,终是令人心惊胆颤,虽然齐青玉并没吃下小桃子,但妇人总是多愁善感。 曾氏肯定在想,若是齐青玉吃了她买回来的桃子…… “母亲,没事儿。”齐青玉其实并不懂如何去安慰人。 “若是你吃了,我……”曾氏的心紧紧揪起,难过得啜泣,想都不敢想那后果。 齐青玉不免也有些后怕,低眉不想让曾氏读到她的心事,小声地道:“不是没吃嘛。” “你究竟招惹了谁?”曾氏突然抬起头,忧心忡忡地注视着齐青玉,神色更带了分惊惧。 “母亲,富贵从来险中求。”齐青玉咬着下唇,她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惹了谁,如何去说。再说了,即使她知道,也不会告诉齐家任何一个人。 将来就是她粉身碎骨,都要求得保全齐家的方法。所以才想广结良缘。 “咱们就守着豫章一方天地,平平凡凡过些安生日子不好吗?”曾氏眼神透着哀求。 “母亲你知道的,李少将军来过我们齐家,还进过我的院子,再加上祖母希望我能将齐家发扬光大……我这一生已经注定不能平凡。如果因此受了连累,你会恨我吗?”齐青玉语速越说越慢,语调越来越沉重,正如她的心情。 曾氏惊愕地张大了眼睛,仿佛听着做梦都不敢的事情,声音发颤道:“好不好都是命中注定,若真是不好怨你也没用,只是做母亲的……”说不下去,别过头没看齐青玉。 这一世,我定然会保你们平安顺遂,这些小风波不过是生活的调味酱,放心吧。齐青玉看着曾氏的微颤的背部,默念。 “母亲,没事儿,我到甲板上玩儿了。”齐青玉神态又洋溢着孩童独有的朝气,蹦哒着下了阁楼。 “你去吧,慢些。”曾氏无力地靠在软枕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夜幕降临,平静的河面上渔火点点,深远的苍穹星光闪闪,秀美的半月光华暖暖。 彩儿大吐大泻,整个人都虚脱了,幸好有明叔的药,才没丢了小命。 曾氏让黎嬷嬷煮了白粥,虹儿负责喂彩儿去了。 相南还没回来。 一直没过问齐家任何事的陈镖头,不禁有些担忧,问明叔要不要他们帮忙去寻人。 明叔摆摆手说没事。 小本烧好晚膳,张罗了一桌菜,在甲板上置了一桌,大家埋头吃了起来。 “我给你们讲故事。”原来只有碗筷碰动声的甲板,因齐青玉这句悦耳动听的话,霎那间热闹起来。 大家都笑着问,六姑娘要说啥子? 六姑娘你快说,我们听着呢。(未完待续) 第084章 拦路的狗 齐青玉绘声绘色地说:“传说,遥远的银河有只怪物叫祝融。没错,就是传说中的火神。” 李子放下了碗,“为什么怪物能变成火神?” “因为这只怪物很丑,可是他爱上了一只已经成仙的母怪物,那只怪物幻化成人形后很美。” “就是这样?”李子哈哈大笑,毫无仪态地拍打大腿。 齐青玉瞪圆了眼儿,“是呀。” “他成神后变成美男子了吗?” “可有三爷俊?”小本抢着问。 齐青玉摇了摇头,“不,他成神后还是一样丑。” “为什么?神不是可以改变容貌吗?”太奇怪了。 齐青玉笑咪咪地说;“拥有神力的他,已经不喜欢那个只贪慕外表的妖仙了。” 众人恍然大悟。 “他与一个很平凡的小仙子结合了,后来有儿唤作太子长琴,传说太子出生就怀抱着一把琴呢。” 众人听到这里,莫不瞪大了眼,“好神奇。” “大楚精通音律的人都拜太子长琴,我听三爷提过。”小本兴奋地说。 是吧。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起各自家乡的传说来,就连曾氏也参与其中,眉目间的忧愁在微风中渐渐飘散。 齐青玉嘿嘿地笑着,映着点点星光的黑眸清澈平静,如蓄着一泓远古的仙泉,纯净、深远,不骄、不躁。 “爹,六姑娘可爱又机灵,难怪二爷说李少将军要定她做宗妇。”夜深人静时,李子站在船头悄悄对明叔说。 “别去议论几位爷的事。”明叔显得极其小心谨慎。 “哼,二爷才不会那么小气。说说就生气。”李子不依地呶嘴。 “明叔,我回来了。”此时,船底突然传来相南的声音。 明叔搭了一把手,拉了相南上来。 “人又搞丢了?”李子不屑地冷哼了声。 “明叔,”相南没理会李子,自顾自地说起来:“那二人弃船潜水逃了,我摸到内河一艘花舫那边。发现了他们一个扮成龟奴。一个扮成粗使婆子,藏在里头。” 明叔沉吟一会,嘱咐李子:“明个儿我们送六姑娘进左府后。朱先生和史副将就会在周围暗中接应,若有急事李子你就想办法和他们联系。” “爹,你们呢?” “我们去把那艘花舫给轰散架。”明叔平淡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狠辣。 李子和相南立刻挺胸收腹,笔直地敬礼。“属下遵命。” 明叔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呀。咱们是随从。特别是你,李子,进了左府可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别惹了麻烦时想靠爹的身份来脱罪。” 李子顿时蔫了下去。“能不能不说这个了,傍晚惹六姑娘生了气,我还敢胡来吗?你没瞅见她那样。吓死人了,比二爷还会使唤人。” .. 翌日。大船在晨辉中,缓缓驶入内城,泊在属于左氏的码头上。 这么大的船泊在内河,自然是对水上通行有所影响,齐青玉与曾氏、李子及黎嬷嬷上岸后,还是让明叔将船泊在外头。 他们已经在清莲酒家订了一个幽静的院子,晚上宿在那儿即可。 明叔没有异议,临开船时交待李子一定要把齐青玉保护好。 齐青玉心想,到时别要她反过来保护粗鲁成性的李子就很好了。 左府位于南面的福地昭平大街,从此处码头去很近,往前直走拐过两个巷口就是了。 曾氏总觉心绪不宁,一直念叨着跟在后头那辆马车的安全。齐青玉索性让马车停下,叫陈镖头让后头拉礼品的马车赶在前头,这样盯着总没事儿了吧。 拐了第一个弯儿,突然听闻疾驰的马蹄声,“让开,府衙办公。” 齐青玉微微挑帘往外看,心想建邺街道宽着呢,没事儿。伴随着几声吆喝,三匹马已经呼啸而过。 平安拐过了第二个弯,却被一帮正在推搡吵架的拦了路。 陈镖头望了眼日头,虽说远远已经望见了左府的朱漆牌匾,只有百来丈就到了,但也怕担搁了吉时。他走近争吵的人,礼貌地拱手道:“能不能请几位行个方便,容在下主家马车先行通过?” “滚,这货欠了老子五十两银子,竟然想赖帐!”那人抡起拳头又指着被推倒地上的灰衣男子,恶狠狠地威胁“今天若是不交,要么我报官,要么你留下一只手!” “你说我兄长欠你银子,欠条呢,你拿出来再说!” 话音未落,一团人又吵起来。 别人吵架在边上吵,他们却大喇喇的堵在路中间,真是不像话。陈镖头虽然恼火却不敢擅作主张教训人,回身想问准曾氏她们的主意。 齐青玉有些不耐烦,李子瞄了她一眼,向黎嬷嬷讨了五十两银子跳下马车,像阵风似的走向那团人,一包银子砸过去:“五十两银子,拿了马上滚蛋,别挡着我们太太的路。” 被砸中的讨钱的黄袍男子却不干了,大叫道:“怎么的,你有钱了不起吗?就算是了不起吧,可你这钱不是老子的钱,你送老子,老子也不会要啊!” “对,我们是这么贪财的人吗?真是狗眼看人底。” “我们只要我们自己的银子!” 那被追讨银子的灰衣男子一家也加入指责李子的队列,“这位大姑娘,你这就不对了,我们没欠他们银子,他们根本拿不出欠条。你这一手,不就是认定我们欠了他们银子吗?” “这是毁我家声誉!” “我们是欠银子不还的人吗?不是!” …… 李子呆若木鸡,陈镖头也惊愕得顿住了脚步,再也没有比这两家人更不识好歹的了。 当真有些棘手,直接让马车闯过去吧,怕人家赖死不走给撞伤了。讲道理吧,这帮人显然不是有心为难,横竖是占着马路的意思了。 齐青玉小手指绕了一缕发丝把玩着,忽而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黎嬷嬷,让他们回来。” 李子与陈镖头对视一眼,检回地上那袋银子,随黎嬷嬷回了马车。李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齐青玉说:“六姑娘,奴婢自小生活在军中……”不懂得怎么处理这种人情关系。 “没事儿。你下去守着礼品,叫陈镖头过来。”齐青玉神色平静,并没责怪的意思。 李子虽然好奇,但依然照办。 齐青玉让陈镖头靠近帘子,细声交待了几句,陈镖头两眼一亮,毫不迟疑地往前接过李子手上的银子大步流星离开。(未完待续) 第085章 不走侧门 曾氏纳闷地问:“六丫头,这样能行吗?” “过会看看就知道了。”齐青玉也不把话说死,微抿小嘴,不想说话了。 曾氏只好安静地等待,又怕误了时辰,惴惴不安。 没一会儿,就听得一阵急急的奔跑声传来,有人的,也有……曾氏挑帘张望,震惊得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四五个乞丐,一个捉着烧鸡,一个捧着肉汤,几个咬着红烧肉逃命似的往前冲去。后面十数条恶犬,只只尖牙利齿,狂吠着追赶乞丐们。 方才正在吵架的两家人见这阵势,竟然也不闪不避,兀自计较着何年何月何日你借了我五十两银子没还的事。 令人大吃一惊的是,那些乞丐横冲直撞,居然在擦过对方身体时把肉汤、烧鸡等香喷喷的食物全扔到这两家人身上,跟人一样壮的黑狗像离弦之箭似科扑向其中一个淋了肉汤的人,张嘴就是撕下好大一块皮肉,“救命……救命啊……” 人对恶犬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恐惧,不被咬到肉,没感受到切肤之痛还不懂得怕,可一旦被咬了,就像大晚上撞见厉鬼索命一样魂魄都要给吓丢了。 此时此刻谁还去管谁欠谁的银子,只管逃命去。可是他们越逃,嘴里滴着血的恶犬就追得越欢。 “救命啊……不要咬我……”鬼哭狼嚎的求饶声越来越远,阻挠齐青玉前进的障碍终于清空了。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 马车再次启程,缓缓前进。 路过方才两家人争端的地儿,血腥味变得浓了起来。 曾氏与黎嬷嬷看齐青玉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着一抹惧色,而李子则露出了一丝敬意。 齐青玉都不以为然,云淡风轻地抿着红艳的小嘴笑了笑。一如即往地显出了尖尖的下巴儿,天生一副无忧无愁的讨喜模样。 李子觉得齐青玉应该穿鲜艳的颜色,她到现在都没弄懂三爷为什么要让齐青玉穿纯白的对襟襦裙,丫头们不都是喜欢穿齐胸襦裙的么?那才飘逸可爱。 在静默氛围中,齐家的马车已经行进到左府威严气势的正门。左府占地宽广,红墙绿瓦十分气派。正门宽三间,纵深一间。门前一对霸气的石狮子分立左右。十级雕花石梯上去才是宽厚的朱漆大门。朱漆大门上有金漆兽面锡环一副。 能用朱漆大门的人家,才是真正的权贵高门。 齐青玉以前有空就会想,她什么时候也要把齐家的黑漆门换成这种正宗的红漆。澄亮澄亮的。 某人知道她的想法后,二话不说就把此事办了,还给好事者参了一本。 可是那又如何?谁能耐他何? 齐青玉下了马车,望着“左府”两个金漆大字。竟然是当朝翰林大学士的墨宝…… 齐青玉有些怔神。 黎嬷嬷已经接过曾氏手上的拜贴送到左府护院手上。 充满威严的护院仔细检查过拜贴后,瞥了曾氏几人一眼道:“女眷请进。男丁请回。” 有几分轻蔑的态度顿时激起了李子的火气,齐青玉横她一眼,对陈镖头等四人道:“陈叔,你们先到客栈歇息吧。傍晚用膳后过来接我们就好。” 陈镖头拱手行礼,带着三个镖师离开。 朱漆大门这才“吱嘎”一声打开了。 齐青玉牵着曾氏的手,丛丛容容地踏入了高门深院。其中一个护院则把装了礼品的马车赶往侧门去。 一进院气派华丽。树木与花草的分布十分讲究,依八卦风水布置。中心一个小巧华美的喷泉,四周用黑矅石作檐、绿玉作柱,相当大气。 中路二间开大门,东西各有一扇侧门。 曾氏和黎嬷嬷都看呆了,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呼一口。 专司迎来送往的一进院接引处管事嬷嬷,大概三十上下,春花似的面容在看过贴子后,板了起来。稍微点点头算是与曾氏见过礼,她招来一个穿淡紫棉麻衣裳婢子,抬手指着西路的侧门道:“太太请随丫鬟从这边进府吧。” 曾氏与李子都没什么意见,可是齐青玉站着不动。 侧门?上三代封了个子爵却没有世袭福分的左府居然要她走侧门? “我们要进,就从正门进。”齐青玉义正严辞地看着嬷嬷。 “什么呀,”嬷嬷有些好笑,“你们区区一介商贾的女眷,能踏进咱们左府这个门,就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能过了这个门进入咱们左府的曦和堂,你们这辈子真是得了菩萨庇佑才有这荣幸,明白了吗?”那势利的目光轻蔑地扫向齐青玉四人。 “太太、姑娘请吧。”婢子掩嘴偷笑几声,出声催促。 身份比人矮了不知道多少截,只能这样了。曾氏有自知之明,以眼神暗示齐青玉,希望她别太固执。 李子却动了手,一把推开那个婢子,“不长眼的东西,咱们六姑娘说要走中路就走中路,罗嗦什么。” “岂有此理,你这个不入流的下贱胚子竟然敢在我左府动粗,看我不关你进柴……” “呵,你们府上可真热闹。”突然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虽然极淡,愣是打断了嬷嬷的怒骂声。 齐青玉抬眸望去,竹纹锦衣长身玉立、手持折扇的俊美少年郎不正是郑长歌? “郑公子见笑了,”那个着淡绿锦袍、已经弱冠的少年明显是左氏的人,向郑长歌致歉后,扭头严肃地问,“刘嬷嬷你为何留难客人?”他已经发现了刘嬷嬷手上的拜贴夹着一张左氏标记的请贴。 “回……奴婢回大少爷话,这只是一介商贾女流,奴婢让底下人引着从西路侧门进去。”刘嬷嬷连忙解释,语气不止带着惧怕更带着一丝慌涩,令她失态的主要原因显然不是来自自家少爷,而是边上的郑长歌。 “谁料这小姑娘不识好歹,居然想从中路正门走,这哪里使得。不过是一言不合,她的奴婢就咬人了!”刘嬷嬷说到最后,竟是重拾了恶奴的气势,语气刻薄又尖酸。 “啧,有道理。”郑长歌合起折扇,绽开一抹明媚的笑,对着齐青玉道:“小姑娘,你就这么不知深浅,区区小商贩都敢要从堂堂左府正门进入正堂?”(未完待续) 第086章 冷落 “郑公子说得有理,不撵他们从侧门进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刘嬷嬷飞快地瞄了郑长歌一眼,脸上堆满了笑。 郑长歌没理会她,带笑的目光落在齐青玉渐渐绷紧的小脸上。 曾氏难堪地低下头,齐青玉将她拉到身后,冷眼瞅着郑长歌,静候下文。 果然,郑长歌眉宇轻扬,“我说这小姑娘怎么越看越眼熟?”他回头疑惑地问左灵华。 “难道是齐家的人?”左灵华想了想,前些日子听闻母亲请了豫章齐家过来作客,道是齐家有个小姑娘手艺了得,请来制作簪饰。 “哦!这就对了,原来是齐六姑娘啊。”郑长歌突然拍了下手掌,笑容现出一分亲切来。 就是这分显而易见的亲切,直觉让刘嬷嬷有了不祥的预感,不觉背脊发凉,狐疑的目光左右闪烁着。 “好说,正是我。”齐青玉今个儿无论如何都要走正门,哪里有要她走西路侧门的道理,那是别人从东路进,西路出的。她还没进就要她出了? 呸。 “六姑娘,我说你还是笑的好看,绷一张小脸干什么呀,好像有人欺负了你似的。”郑长歌美丽乌黑的长睫扑扇着斜向嬷嬷,她脸上一红,昏厥的心都有了。 在这妖孽逼人的美丽中,左灵华明显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相识,就随我们一起进去吧。” “谢谢左大少爷、郑公子。”齐青玉这才施了个礼,牵着曾氏微微发颤的手,跟在他二人后头,从中路正门进了左府。 跨入二进院后,前庭显得更加开阔了。左右两侧各种着从蜀山移植回来的神仙树,若是常人定然要驻足夸赞一番。但齐青玉并未顿步。往里面走三丈就是宽五间纵深三间的正堂,上悬一片长方形的鎏金牌匾“曦和堂”,那浓烈的金红色,在微曦中显得格外豪气耀眼。 没错,这就是左府迎接贵客的地方了。 在左灵华和郑长歌踏进来那刻,就已经有体态娇美的丫鬟迎上前来侍候。 高门贵户里不说那彰显贵气的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就说这丫鬟的相貌和衣着。就是普通人家所不能比拟的。 从一等丫鬟到三等丫鬟,再细化到各人的岗位不同,衣着腰饰就明显不同。例如二进院专司迎宾的丫鬟。个个都是身段高挑、貌美如花。柔软的对襟上襦裹不住的丰满,走起路来一漾一漾的,别说不诱人。 若哪个达官贵人看中了,就送到府上去侍候。 郑长歌风流俊俏的眼神一一掠过花枝招展的小丫鬟。被他迷人眼神青睐的丫鬟,莫不个个红霞满面。娇羞地低下了头。 “都下去。”左灵华皱了皱眉,“杨嬷嬷,你去禀告母亲,豫章齐家……”他瞥了曾氏一眼。等待齐家的下人告知该如何称呼曾氏。 “大少爷好,这是我们齐太太,六姑娘的母亲。”黎嬷嬷连忙屈膝行礼。 左灵华满意地笑了笑。“豫章齐太太和六姑娘来了。”他望向齐青玉时,清高的眉目带着一丝和善。 齐青玉有些不自在。心想这个郑长歌勾`引姑娘就算了,怎么好像左灵华也着了他的道,还是左灵华本来就有怪癖,总之有种毛管倒竖的感觉。 “奴婢遵命,”杨嬷嬷恭敬地点头,“春花,先请齐家客人到小花厅稍坐。”对站在大门旁的丫鬟交待了句才向内院走去。 左灵华礼貌地向曾氏做了个请的手势,曾氏连忙还礼。 左灵华转而对郑长歌道:“郑公子,今日咱们可要好好比试比试,看是谁棋高一着。” 郑长歌妖娆地扬了扬灵秀的眉宇,朝齐青玉眨了眨桃花带笑的右眼,才迈开步子边走边说:“让你五子。” 左灵华闻言哈哈大笑…… “齐太太,这边请吧。”待两位少爷离开后,春花面无表情地领着曾氏一行四人往左边绕过一座绚丽的云母屏风,再走过一条回廊,这才到了一个清雅的小花厅。 不大,设正座两位,客座四位。 春花把人送到这儿,黎嬷嬷想给打赏些银钱,谁料春花根本不接,扭腰一声不吭地走了。笑容冻结在黎嬷嬷微微泛白的脸上,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着齐青玉。 “太太、六姑娘,这左府的人不好相与,个个板着脸。”被同是下人的后辈如此轻视,黎嬷嬷有些难堪,眼巴巴地瞅着曾氏。然而曾氏脸色并没比黎嬷嬷好看,心事重重。 “他们家是当官的,大官,建邺最大就是他们家了,当然嚣张。”齐青玉记得来的时候,自己在马车上解释得很清楚了。可能经过一进院的小插曲,黎嬷嬷才会把什么都给忘了,也不怪她。 “齐太太和黎嬷嬷你们怕什么,”李子走到门口左右睃巡了一下,确定还没人要往这边来,走到曾氏跟前压低声音说:“你们没见么,刚才那个就是咱们三爷,一看到六姑娘就主动帮忙了。这左家,在咱们三爷眼中根本不算个事。你们就放轻松了吧。” 李子十分得意,显得对郑长歌和黄鹤的才能有一定的了解,才能说出这种话来。不然郑长歌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哪里能对盘踞建邺、历史悠久的左家构成威胁。 曾氏皱着眉头,虽然心里早就想了千百回,一个平民百姓应该怎么样去与高门贵户打交道,可真的进了这种贵气的宅第,心里又紧张得不行,怕做不得好会给齐家丢脸。 上回与江夫人打交道都没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 而齐青玉越显蛮横的个性,也使曾氏头痛不已。“六丫头,就算是有贵人帮衬着我们,可我们齐家在达官显贵的眼中到底不入流……” “太太,你此言差矣,咱们二爷够显贵了,可是都得听六姑娘话。太太你是六姑娘母亲,就别再妄自诽薄了。”李子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来,边看边说。 齐青玉疑惑地看着她。 李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爹准备的字条,怕我不懂说话。” 曾氏错愕地站了起来,没想到那个明叔居然料事如神,短短相处的时间就把自己的心事都看了去。 “这……”曾氏注视着齐青玉,“好吧,做母亲的总不能扯你后腿。”曾氏像下了决心般肃容对黎嬷嬷说:“你听到李子姑娘的话了。” “奴婢晓得了。”黎嬷嬷还是有些惧怕,曾氏心底还颤着,也没为难她。 齐青玉不厌其烦地对曾氏说,放松,和上次去府衙作客一样就好了。 几人又安静地等待。过了半个时辰,那春花才送了两盅茶进来,搁在末座案几上,未置一词扭头走了。 那高傲的样子,合着还是当奴婢的?(未完待续) 第087章 威武 李子口渴,齐青玉那盅让给她。李子一口气喝完,说下回得跟二爷出门,到哪都是上等人待遇,不能再跟着齐青玉后头憋屈了。 齐青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神色自若地从荷包中取出一颗比鹌鹑蛋大点儿的通体透绿的珠子出来,放在案几上弹来弹去玩得高兴。 李子不屑地冷哼。 足足又等了半个时辰,李子再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怒道:“这是待客之道吗,简直欺人太甚!” “随遇而安。”齐青玉瞥了她一眼,目光稍带了丝警告,“你的身份又忘了。”这不摆明是左府给下马威,况且她们根本不是客,充其量就是别人请来做事的手匠。还需要生什么气,老实等着便是。 其实刚才是她没忍住脾气,从西路侧门进府,真的已经是给了面子。只是她这世机缘巧合,提早遇见怀王,总觉得自己就该是富贵显赫,虚荣心作祟罢了。 谁让黄鹤与郑长歌使劲往她脸上贴金,他们要负上一分负责! 齐青玉越想越对,咯咯地笑了出来。 曾氏三人莫名其妙,刚挨了批的李子鼓着双眼问:“六姑娘笑啥呢?” 齐青玉抬眸扫了眼门口,“有好些人来了,可能是小孩子。”脚步杂乱蹦哒蹦哒的,应该还有一群奴婢在后头追赶着。 李子凝神聆听,果然是这样,古怪地瞅了齐青玉一眼,立刻拉着黎嬷嬷站好。 曾氏也强打精神。 “先做我的!” “是我的,你敢跟我争!” “两位小主子,可得排队,我们大小姐的要先做出来。”这显然就是齐青玉等人见过的。左灵茵的贴身丫鬟。 “凭什么呀?” “对啊,所谓尊老爱幼,长姐应该先让妹妹们。” “两位主子才多大呀,我们大小姐要上好的簪饰妆点,过几日冀州会来人呢。介时若是因两位小主子蛮不讲理,搞砸了我们大小姐的婚事,哼哼……”浓浓的威胁。 “你这死婢子。就是爱狗仗人势。等长姐出嫁时不带你,你就死定了!” “对,死定了!” 稚嫩的童声随着蹦哒哒的脚步飘远。一个着蓝底紫团花棉绸的丫鬟踩着碎步,身姿轻盈地进了小花厅。那一双带钩含刺的半圆形眼睛首先就戳在齐青玉身上,嘲讽的笑像摇银铃似地摇将出来: “哎哟,六姑娘好。奴婢听说你是从大正门进来的?这让建邺府辖下那些九品芝麻官情何以堪呀。上回那个谁。就是城南旗丰米行的大老爷过来,人家也是走的东路侧门。人家可是有功名的举人。你这不是打人家脸吗?” 齐青玉淡淡的目光从绿珠移去她,不动声色。 “哟!”丫鬟突然乍惊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大事般眯起了眼,“六姑娘。你露这手到底是打了多少富坤官老爷的脸呀!恐怕十个手指头加十个脚指头都数不过来,奴婢都替你焦急呀。” “劳你费心,真是对不住。”齐青玉心下微愕。这丫鬟不止嚣张还牙尖嘴利,难道是左灵茵故意调`教成这样的?不过别说。齐青玉还真不怕踩了那些人的脸面。谁若想找她麻烦,就尽管来吧。 “哎呀,奴婢叫如风,齐太太六姑娘可要恕罪别向我们大小姐告状。”如风摇着小圆腰走进来,走到曾氏和齐青玉案几中间,不客气地揭起茶盖查看,“哎呀我的妈呀!” 她嗓门比果香还要大。齐青玉只觉耳朵嗡嗡生疼,不由得往后靠,脸色微沉。 “这是怎么了?”李子脸色不善,盯着如风问。 “这是下等人喝的茶叶,门房那边用的。”如风张开手挡着嘴,悄悄地说。 “我靠!”李子生气地抢过茶盅就想要往地上砸。“放下。”齐青玉说。 “是。”李子脸容僵硬地把茶盅扔回案几上,站到齐青玉身后,低下头紧握双拳。 “别以为你们齐家财大就能气粗,若是官老爷看你不顺眼,桃夭斋顷刻便能灰飞烟灭。”如风笑吟吟地瞅着齐青玉,含嘲带讽的目光意味不明。 “呯”的一声,瓷器砸在头上的闷响毫无预兆地响起,紧接着是瓷器落地的清脆声。“你……你……我……我……” “滚出去。”齐青玉掸掸纤尘不染的小肉手,指着门口轻说。 如风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她不敢置信地捂着额头,懞了。始终不敢相信齐青玉敢在左家公然拿茶盅砸她,可是她真的被人砸了。 良久之后,如风手如抖筛地指着齐青玉撂下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如风可是左府一霸,仗着有左灵茵撑腰,左灵茵又仗着自己是宗房嫡女,嫡亲姑姑左双宜更是两湖总督的夫人,对她疼爱有加。 更深一层关系是,冀州权族黄氏想定左灵茵为宗妇,所以除了老一辈和有依仗的少爷,没人敢惹如风。 “我就坐这,我都等一个时辰了,不差再等你一阵子。”齐青玉气定神闲地支着小手,睃了如风的背影一眼。 如风气得浑身发抖,跑着离开。 曾氏担忧地看了齐青玉一眼,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齐青玉留意到了,却没打算要作出回响。如风口不择言撞在枪口上,成了她的出气筒,打就打了。要怪就怪如风不知死活跑来惹她才是! 心中那口憋屈的气撒了出来,齐青玉略略烦躁的心再次平静如镜。 无人说话,小花厅突然安静得针落可闻。片刻后,几声悠扬的琴声伴随着破碎的五音从后院流敞出来。 “真难听,鬼叫似的还敢唱歌。”李子啐了口。 须臾后,齐青玉突然注视着曾氏说:“母亲放心,黎嬷嬷也只管侍候好母亲,这天塌下来有我呢。”她微微勾唇,勾出一腔踌躇满志,晶莹剔透的美眸洋溢着一种超乎年龄的睿智。 你会相信,她能做得到。 曾氏用力地握紧了齐青玉暖和柔软的小手。 “你又来跟我抢风头!” “你拿的桃子,我拿的杏子,看六姑娘爱吃谁的!” 急急的声音随着匆匆的脚步,传进了小花厅,脚步声却在门边突然刹住。 一个三十岁上下,管事嬷嬷模样的女人率先走了进来,标准的“请”礼后,才走出两个一高一矮、约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是眉清目秀,笑意盈盈。(未完待续) 第088章 姐妹 “奴婢是蓝嬷嬷,”蓝嬷嬷笑着行了个礼,问:“齐太太、六姑娘是吗?” 曾氏连忙起身还礼,“正是。” “这是我们左府十小姐和十一小姐。”蓝嬷嬷躬身介绍着,十小姐左灵湘和十一小姐左灵浠这才神气十足地走了进来。 齐青玉这才站了起来,走到曾氏身侧见礼。 “哇,你就是齐六姑娘,好小哦。”左灵湘看了左灵浠眼。 左灵浠惊奇地道:“这是四岁还是五岁呀,这么小一个。” “回两位小姐,我今年六岁了。”齐青玉觉得她们是故意的,她这个月像春天柳枝似的,长高了不少。 “你可会做步摇?要是不会,我的果子可不给你吃!”左灵湘将果盘子往后一塞,丫鬟连忙接在手中。 “我会一点点皮毛。”齐青玉难得谦虚。 左灵浠连忙道:“一点点可不成,你要会做可爱的蝴蝶、美丽的花才行!” 左灵湘十分大义地说:“若是你做得好看,刚才你欺负了如风的事,我们就给你顶包。” 这两姐妹,是同胞的吗?齐青玉心里暗笑,嘴上却称不敢,精深的目光暗暗瞥向她们的发髻。各插两支精致小巧的银镶粉晶簪子,挺合小姑娘活泼好动的气质。 她们却要做步摇……难道左府长辈近来在谈论给闺女定亲的事? 左灵湘爽快地说:“没事,我们和长姐的关系还不错。只要你能按我们要求做出我们喜欢的簪饰,我们就帮你一次。” 真是盛情难却,齐青玉笑问:“不知两位小姐想做什么样的?” 左灵湘和左灵浠一听,满心欢喜地从各自丫鬟手中接过画了几天才画好的图样。抢着递给齐青玉。 “先看我的!” “我比你快!” “那是因为你的手比我的长!” 左灵湘看看左灵浠的手臂,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是比你高了不少,怕是你再长两年都追不上我,就让你先来吧。” 左灵浠一听,微小方脸登时红了,大声喊:“我明年就会长得比你高!” 左灵湘乘机说:“六姑娘。就先看我的。” 齐青玉努力忍住不笑。十分规矩地双手接过左灵湘的宣纸,打开来看:这画的是什么玩意?一只飞鹰擒住一只小白兔? “怎么样?漂亮吗?”左灵湘得意地问齐青玉。 这位十小姐的欣赏点与众不同,齐青玉咬了咬小嘴。决定昧着良心讨好:“特别,我感觉眼前一亮。” 左灵湘笑得更神气了,飞了左灵浠一眼,好像在说:看。还是我的特别。 “那我的呢?”左灵浠嘟嘴问。 齐青玉展开一看,上面规规矩矩画着形姿优美的山茶花。看叶子与花形,品种大概是白宝珠。纯白色反而不好在簪饰上显示出来,这左灵浠背后是有人指点着画的吧。 “十一小姐画得挺好的,是白宝珠吗?”齐青玉故意在话中带了些惊奇。 左灵浠表情微微一滞。左灵湘抢着说:“十一妹,真的是白宝珠吗?她怎么一看就知道?你不是说肯定能考到她?” 左灵浠眨眨眼,尴尬得呵呵直笑。 齐青玉敏感地回眸看了曾氏一眼。她满额细汗。齐青玉不忍她担惊受怕,自觉替左灵浠解围:“回十小姐话。这是重瓣,叶子小而椭圆,我来之前恰好看过花物志,所以认得。” 左灵浠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原来是碰上了。”左灵湘无趣地摆摆手,“那六姑娘你打算先制谁的?” 齐青玉让李子和黎嬷嬷将两张图样打开,先指着鹰捉兔子那张说:“这个图样可以做成额簪,再配六个圆形或者半圆的小花簪。”她又指向山茶花的图样:“这白宝珠有些繁复,要看十一小姐想用什么材料才好办。” 左灵浠问:“那你说用什么材料好?” 左灵湘说:“马上五月初五了,我们可要参加龙舟节,介时整个建邺府的千金小姐都会出席,可一定要比她们出彩!” 齐青玉有些为难,用白银雕刻出白宝珠的花形最方便,可是不够贵气;用雨花蛋白石打磨也是可以,但非常耗费时间;用白玉最好,雕塑起来更具珍藏价值,可是太贵。 齐青玉沉吟片刻,“这就得看贵府想以何种价钱来打造了。” 左灵浠当然希望用最好的料子了,“那你得说一说,我好回去问母亲。” 左灵湘也说:“我的呢,我的也说一说。” 齐青玉道:“鹰轮廓可以用纯金打磨,再往里面点缀小玉石,兔子就是金镶玉了,里面的玉料可以用蛋白石或者和田白玉雕琢……” 齐青玉把刚才自己心中对白宝珠茶花的想法,也一并说了出来。 两位小姐听后,都是脸色微变,怎么觉着好贵的样子? 左灵湘与左灵浠对视一眼,由左灵湘出面道:“嗯,六姑娘说得头头是道,看来也是真的懂得制作簪饰之人。至于用什么材料,我们还得回去问过长辈。” 好一副尊敬长辈的孝顺模样。 齐青玉甜甜一笑:“谢十小姐赞赏,等两个小姐问过了,我再给两位小姐画出整套簪饰的图样。” 左灵湘惊呼一声,“真的吗?会不会很麻烦来不及做?” 齐青玉答:“不会。”其实能不能在端午赶制出来,最后得看她二人长辈的意思,齐青玉是心中有数。而她这趟出门也只带了自己特制的制簪小工具,那些决定簪形精劣的倒模、錾花工具,她是没的。 在齐青玉胸有成竹的笑容中,左灵浠突然变得有些不高兴,“且等我们回去问问。” “十一妹,她那个就叫满月脸吗?” “不晓得。” “你生什么气呀?” “没有!”…… 两姐妹风风火火地走了,谈话声依稀飘进了小花厅中。 此时已经是晌午。左府的斥候探过了,先锋也来过了,这正主儿到底还能不能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李子凑近齐青玉耳畔悄悄说:“六姑娘,若再等上两刻钟,左家主持场面的夫人还不来,我回头不削她们面子我就不姓李。” “这儿发生的事,别告诉你们二爷。”齐青玉不太把李子的话当一回事,留了个心眼。 “为什么?”李子还想添油加醋地说呢。 齐青玉认真想了想,以十分严谨的口吻对李子说:“你二爷来就算了,他有任务。可你三爷也在,那这左府或者建邺肯定有些什么要事。再说冀州那边有心与左府联姻,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可是二爷不想与那婆娘成亲。”李子突然有些激动。 “或者人家是个好姑娘?”齐青玉费解地看着李子,为何激动? “我也是好姑娘!”李子冲口而出,在齐青玉恍然大悟的目光中,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齐青玉显得很平静,“你当不了宗妇。(未完待续) ps:谢谢melinda首投两张月票。这第三更特意为桃源在心中和melinda加更。 以后再有月票的话,暂时5票加一更吧。(n_n),感谢支持。 第089章 请回 李子浑身一颤,猛地别过头,眼圈瞬间发红。 “要不到时给你说一个侧室的位份。”齐青玉又掉进了善解人意的井里头,习惯性地以此来布施人情。 当然,前提她得认为此人有用。 李子眼前一亮,“真的?” 齐青玉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高深,“我能给你说,可是也要看你本身有没有这个命。” 对,说的就是命。若是命好,路边的小乞丐都是破军星,能成就一代将才威名,显赫不凡。若是命不好,任你是天之骄子,也有被人拉下马幽禁的悲惨。 李子蹙起浓眉,颇是费解,“是……是要我讨好二爷还是怎么的?” “你还没发觉?他喜欢聪明人,那个人所懂得的事情必须是他不懂的,才能吸引他。”齐青玉透过黄鹤与郑长歌短短的相处时光,得出了这个结论。 李子听君一席话,顿觉醍醐灌顶,“二爷不会烧饭,有次爷让他煮,可难吃了。但爷说我煮的好吃。” 凡是个人,总有优点。齐青玉不自觉地笑了笑,笑容天真善良,毫无机心。 “还是六姑娘点子多,我爹早劝我死了心。”李子感激地注视着齐青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齐青玉似乎没发觉,兀自微笑着,像是沉浸在美好的物事当中。 关于黄鹤的话题有始无终,就那么结束了。 过了不到片刻,左府才真正来了接待的人,是左夫人身边管外事的胡嬷嬷。 曾氏又一次站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端出了大财主主母的端庄大气。 齐青玉还是伏在案几上来回地滚动绿珠玩儿。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稍嫌老成的神情举止,从绿珠光润的倒映中慢慢调整过来,露出些孩童在晌午特有困乏来。 一般这个时候,她用过午膳后就要午睡。早上卯时就晨起了,熬到现在也不容易。 “奴婢是左夫人的手底下办事的胡嬷嬷,想必这位就是齐太太了?”胡嬷嬷显得很客气,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接引嬷嬷所没有的持重。是个能上台面的人。 “胡嬷嬷你好。我正是齐曾氏。”曾氏得当地回礼。 “真是对不住,我家夫人早上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见你们。”胡嬷嬷略带歉意的目光从曾氏脸上滑向齐青玉。 “六姑娘。快来见过胡嬷嬷。”曾氏笑着向齐青玉招手。 齐青玉扭头问了个好,又埋首玩儿。 胡嬷嬷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好看。曾氏忙解释孩子还小,大概困乏了,又说如果左夫人没空。她们先回客栈,等左夫人有空再来拜见。 听着这话说得还算世故。胡嬷嬷笑道:“既然都来了,就用了午膳再走吧。” 等了一个上午白等?曾氏感觉有些不好了,心跳得慌,勉强笑道:“怎敢劳烦胡嬷嬷。” “没事。反正已经准备好了。”胡嬷嬷拍了拍手掌,就有专门负责传菜的丫鬟捧着菜盘进了小花厅,一共四份。 “齐太太你们慢用。” 曾氏见这胡嬷嬷要走了。一点口风也没透露,连忙接过黎嬷嬷听递来的一百两银票。合在手底下送过去,“胡嬷嬷辛苦了,一点小意思,请笑……” “免了。”胡嬷嬷清高而又自豪地说:“咱们左府规矩,不收客人之财。” 曾氏笑容僵住,“是我们失礼了。” 胡嬷嬷做了个没事的表情,稍微施了个礼,走了。 李子早饿了,拉着黎嬷嬷一起吃饭,黎嬷嬷却不敢动,耷拉着眉头看着曾氏。 “没事,你们先吃。”曾氏纤细的柳眉往上蹙成八字形,黯淡的眼睛透着彷徨。 齐青玉瞥了案几上的微微发黄的米饭、红彤彤的辣椒拌菜一眼,真是寒碜人。咬着手指想了想,她还是吩咐李子和黎嬷嬷把四份饭食各吃掉一些。 李子和黎嬷嬷已经学会了不问原因,只管照做。 齐青玉收了绿珠,悄悄对曾氏说:“母亲,你别听她瞎说,都是装的,哪里有不要赏钱。左氏家底能有多雄厚的家底,每日这么庞大的支出,若非受贿根本吃不消。” 曾氏吃了一惊,“嘘。”虽然知道当官的每年都能从商贾处得到不少孝敬,本来以为左氏真的那样清廉正直,这么一说不外如是。可是这种话,哪能说出来。 齐青玉无奈地扁了小嘴,待李子二人吃得差不多了,就摆手喊停。 汤水都没有,又那样的辣,这午饭真是吃得李子够窝火。 黎嬷嬷能吃辣,倒是没什么。可齐青玉还是让她把曾氏那盅茶喝掉。 片刻后,胡嬷嬷又亲自来了,行礼后,和气的目光扫过几上四份都动过的饭菜,满意地笑了一下。“齐太太,请吧,奴婢送你们出去。” 齐青玉老实地任曾氏牵着手跟在后头。 胡嬷嬷领着她们从另外一扇门,出了小花厅,往西路侧门走去。 走着走着,胡嬷嬷还特意放慢了脚步,像是等待什么似的。可惜这回齐青玉并无议异。 胡嬷嬷脸上有些失望。 那个刘嬷嬷见着齐青玉一行人,冷哼一声别过头不搭理。 胡嬷嬷已经准备了马车,亲自送齐青玉出了左府朱红大门,瞥了曾氏一眼,微笑道:“齐太太,待我家夫人有闲,自会派人到清莲酒家请你们。”言下之意,别不请自来自讨没趣。 吃了个闭门羹不说,谁想来奚落都有妥当的理由。齐青玉有些腻烦了,突然想起自家一车礼品还没下落,不禁摇了摇正在发怵的曾氏,“母亲……”看我嘴型:“礼品”。 “哎。”曾氏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小心地打听:“敢问胡嬷嬷贵府可收下了我们齐家的礼品了?。” “哦,这个呀。”胡嬷嬷轻笑了下,“马车在马厩那边养着呢,等下午空闲了,奴婢会亲自点收,介时会禀告夫人。” “有劳胡嬷嬷了,我们先回去。”曾氏赔着笑。 “请吧。”胡嬷嬷露出一个“算你知趣”的眼神,做了个请的手势后,没等齐青玉他们上马车,转身就进了左府的大门。 马车内,四人一路相对无言。 “哎,你们怎么顾车不给钱就想走了?”到了清莲酒家,因有了前面的教训,曾氏也没要黎嬷嬷打赏车夫,谁知道车夫这样说。曾氏脸色不由得十分难看。 浓浓的羞辱感扑面而来。(未完待续) 第090章 歌女 这世重来习惯了顺遂,说齐青玉不生气是骗人的,但到底有多生气,也没表现出来。 黎嬷嬷给了多少银钱,齐青玉也不知道,径直进了自家订的独立小院华苑中,与陈镖头等人打了个招呼,进了东厢房。 李子连忙根据昨日用膳时齐青玉与曾氏的口味,跟小二哥点了菜,着他送进华苑正房。 李子绷紧的脸难掩兴奋之色,就等着齐青玉对左府之行发牢骚了,谁知道齐青玉一句话没说,与曾氏一同用过膳后,告了礼自个儿回到东厢房去休息。 “你不要吵我睡觉。”齐青玉入寝室前对李子这样说。 李子其实也犯困,在外头小厅睡下。 到了傍晚,齐青玉醒来后,精神不太好,她忘了将药包一起带来煎,大概是余毒未清,又动了火气的缘故。 出了东厢房,去了正房,只见李子在与曾氏谈天说地,说她在海上遇见的事情。有上千年的老龟,二爷把龟捉了上船,可是龟哭了,爷说放了;也有牙齿比大刀还要锋利的鱼,差点将明叔吃掉,二爷的箭射坏了它的眼,明叔才逃了出来;还有比一座山还要大的鱼,突然冒出来,往天上喷出一根水柱,她在水柱里看到七色彩虹。 而且还见过云雾萦绕的仙山,就在大海对面不远处。 他们加速航行,可是怎么都追不上,而仙山往往就在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氏希奇得很,不知不觉间心中那口郁结的闷气,就在一次次惊奇追问中,给排遣得一干二净。 “我下回要是还能看到仙山,我要跳下船游过去。我要做神仙。”李子扼腕叹息。 曾氏轻笑,心想神仙要是这么好当,地上都没人了。 齐青玉总觉李子是故意变着法子逗曾氏开心。试问再忧郁的人,听见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物事,都会抛开烦恼,遥想与蓝天同阔的茫茫大海,若是自己也能见识到那该有多神奇。 谁还要为些鸡毛蒜皮的事窝火。心情自然就开朗了。 晚膳特意到清莲酒家的西汀莲园。支一叶扁舟,在湖中用膳,欣赏渔舟唱晚的表演。 谁还要为些鸡毛蒜皮的事窝火。心情自然就开朗了。 晚膳特意到清莲酒家的西汀莲园,支一叶扁舟,在湖中用膳,欣赏渔舟唱晚的表演。 西汀湖布局精奇。四周栽种荷花,中间空旷作渔宴晚渡。 曾氏起先还有些害怕。齐青玉和李子却像鱼入大海似的欢快,踏着木桥飞快地上了船。 曾氏的童心也被唤醒,放开了步伐,与黎嬷嬷上船。 至于陈镖头他们自然是坐另一条船在边上保护了。 谁也不提左府。待上好了菜,艄公将船撑的观演区。 齐青玉捉起招牌黄泥焗鸡腿,津津有味看着湖中心。 渔家打扮的歌女约莫十四、五岁。画了红妆,抱着一把红酸枝琵琶。弹唱着吴侬软语的水乡小调,船尾一个少年吹着笛子和曲。 碧水轻烟袅袅,小舟渔歌清清。酒香鱼肥架炉,烘烤江南一绝。 “母亲,我们也来几条烤鱼吧。” “太太,快点,慢了就怕没了,你看都那么多人去下单。”李子使劲地嗅着香味,比齐青玉还急。 “你们放心吧,陈镖头都打听过了,我已经订了五条。”曾氏说完,又专注地听着小调。 阿妹脸儿圆又圆,好似白莲宛在水中央,素手解鱼忙哎。阿哥帮忙把饭煮,日落阿妹就要回家去喽,阿哥心里急又急,说阿妹早日嫁给我哎,两人似鸳鸯日日不分离…… 齐青玉听到这里就在想,阿哥娶阿妹,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想有个帮忙撒网打鱼的人? 自觉自己的想法很傻,齐青玉咯咯直笑,更觉歌女可亲。 两曲终了,齐青玉对曾氏说:“母亲,打赏他们钱银钱吧。” 曾氏向黎嬷嬷使个眼色,可是黎嬷嬷怕水,没敢挨着船过,还是李子接过一两银子,手脚麻利地去了。 歌女时有打赏,打赏若是超过十两银子,她还会表演人人称道的拿手绝活。 双手接过李子的一两银子后,歌女点了点,一共九两了。今晚的客人真是豪爽。 “妹妹,今日客人挺多的,咱们就表演一个吧。”这男旦是歌女的亲兄长。 在水榭上烤鱼的二厨是他们父亲。 歌女笑着应了声,就去准备了。 李子看到她搬出薄半寸、仅够小姑娘一双玉足站立的圆板来,便晓得这是渔乡绝技——桃花水上舞了,顿时兴奋地冲齐青玉道:“六姑娘,是桃花水上舞,很好看!你快过来!” 齐青玉大概觉得很好玩,拍着手掌,没跟曾氏打招呼就朝李子那儿跑过去,白色的小衣裳在风中飞舞着,活泼可爱。 李子叉着腰对歌女介绍:“这是咱们六姑娘,要是表演中看,咱们六姑娘重重有赏。” 歌女虽然已经随父亲在清莲酒家卖唱有一年了,可还是很腼腆,见这么小一个娃儿来了自家的小船,体贴地说:“六姑娘可要坐好喽,奴家给你表演好看的。” 齐青玉笑咪咪地点点头。 毕竟在船上,李子怕有意外,不动声色地坐下,轻轻地环着齐青玉的腰身。 歌女准备好九块上了红漆和一块白漆的薄木板后,又取出两柄红艳艳的桃花扇子来,在双丫髻上反插进两支大红绒花后,表演起绝技来。 一块块红木板从她一双巧手飞落在水面,竟是水花不溅。 齐青玉暗道:好功夫。 不一会儿,只见九块红木板围绕着中心的那块白木板,呈现出一个圆来。 歌女打开两柄桃花扇,站在船头轻轻一跃,身轻如燕地落在中心白木板上,表演起她那惊心动魄的水上舞蹈来。 最神奇的是足下的木板在歌女独特的步法驱使下,竟能在湖中央稳健滑水移动,柔软的身段就像灵蛇似的舞动出美妙的舞姿来。 在一阵阵抑扬顿挫的竹笛伴奏中,众人如痴如醉。 齐青玉也看得入神,这么好玩的玩意,她以前怎么就没见过呢,真的好像跳到木板上玩一玩,看看自己是不是也能像她那样在水上移动。(未完待续) 第091章 大丫鬟 然而齐青玉并不懂泅水,只能想想而已。 待歌女驱使着足下木板回到船边后,一曲才终。 全场掌声雷动,脸儿圆圆的歌女笑得羞赧。 “好!太好了!”齐青玉毫不吝啬赞美之情,忘情地上前伸出小手,要给歌女搭一把手。 李子却将她往后拉,笑道:“奴婢来,她胖着呢,六姑娘你拉不动。” 歌女上了船,嗔了李子一眼,笑笑没说话。 齐青玉要打赏她,摸摸小荷包,里面只有零碎玩意了,难道要明珠相赠?有些舍不得,嘻嘻地笑着,让李子去黎嬷嬷那儿取银子。 李子问多少? 齐青玉反问多少才能让她以后不要出来卖艺嫁个好人家? 歌女有些错愕,她的兄长也很愕然。 “我们来这里一年,还没还清欠债,不过算算也快了,谢谢姑娘好心。不过奴家一家都想靠自己的努力偿还欠债。” 齐青玉听罢,回身看向曾氏,母女眼神碰在一块。齐青玉感觉她有些紧张,便想快些回去。 齐青玉对歌女展颜一笑,也没勉强,心想晚些散了场再找你也不迟。 待回到自家的小舟上,曾氏颦了齐青玉一眼,“我看你呀,玩儿高兴得都不愿意回来了。” 齐青玉嘟起小嘴,“不就多呆了一会儿。” 曾氏边说边环向四周,“饭菜趁热吃,你看除了喝酒的,其它人都要散了。” “六姑娘,这鱼可香了。你再不吃,陈叔可要抢了过来!”陈镖头要了坛酒,兄弟们几个喝得尽兴,脸红如关公。 “哦哦!”齐青玉扮了个鬼脸,见李子早就偷偷吃起来,她连忙去抢,闹得不可开交。 曾氏笑着说。明晚还要过来。一人预订一条鱼。 从日落西山,到华灯初上,光景宜人。莲影婆娑,丝丝幽香令人心醉。 谁还要管左府下午根本没差人送信来,明日之事还无头绪。 回到东厢房后,齐青玉忍不住偷偷要了杯陈年梅酒。一点一点地品尝着,足足半个时辰才把玉杯里头的梅酒喝干净。 那时出去打听消息的李子回来了。齐青玉连忙将玉杯藏起,正襟危坐。 觉得脸上发烫,定然很红,齐青玉便不让李子进来。要她留在小厅中隔着屏风回话。 “神神秘秘的,要不是知道你性子古怪,还真以为你在干坏事呢。”李子小声嘟囔了句。才大声地道:“那个歌女叫陈芝……” “什么?是灵芝的芝吗?”齐青玉惊愕地下了地,走近屏风。 李子道:“是呀。就是陈芝。”很普通的名字,为什么要这么惊讶? 当然要大惊小怪了,陈芝是她的大丫鬟!奇怪她竟然没认出来,或者是化了妆和比较丰腴的缘故? 齐青玉认识陈芝,是在临安。那年齐青玉十四岁,陈芝却已二十二岁了。她很瘦的,一双动人的眼睛和一张小圆脸。 初相识时,陈芝还是个好人,后来被夫婿害得娘家家破人亡,还给卖进了青`楼,拼命逃跑时半路被捉了回去。因冲撞了齐青玉的车驾,这才被她的护卫拦了下来。 齐青玉下了轿子,陈芝也不哭也不闹,只说了一句:六姑娘救我一命好吗? 举手之劳,齐青玉从来不会吝啬。 自此陈芝就留在了齐青玉手边做事,开始只是个粗使婢子,后来齐青玉发现她不止有见识,更加果敢不凡,有决断力。提了跟在身边办事,最后成了她的大丫鬟,一直到京城。 十七岁那年,齐青玉如愿如偿入驻宫中司珍署时,为陈芝找了门亲事,放了她自由。 然而这些与善良并无关系,齐青玉当时只是觉得陈芝有用。 此时在陈芝还未身陷囫囵时就遇见她,齐青玉有种佛光普照的感觉。 当下就吩咐李子将人带过来。 李子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办了,当然齐青玉与陈芝会面时,她厚着脸皮待在小厅中。 “奴家见过六姑娘。”陈芝已经梳洗干净,穿寻常的深蓝交领襦裙,素面朝天。习惯性地绾着右侧髻,双手礼貌地交握腰身前,却因紧张暗暗地攥紧了襟摆。 十四岁的小姑娘,就像才徐徐盛开的花朵,怎么看怎么好看,就不应该受那种被枕边人背叛的痛苦。 “坐吧。”齐青玉仔细端详陈芝一眼,无论是五官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动作,都与记忆中的相近。 “谢六姑娘。”陈芝也没拘谨,福了福身坐在齐青玉斜对面。“不知六姑娘找奴家何事?” 齐青玉开门见山道:“我是豫章齐家的齐青玉,排行第六。手边本来有个大丫鬟叫福芹,照顾得十分顺心。可是她家里有白事,虽说过了头七就回来,可究竟不好。我打算让她满了一年大孝再回来。” “原来是这样。”陈芝轻轻点头,眼中透出一丝明了,似乎已经晓得了齐青玉的意思了。 “我现在就缺个大丫鬟,想聘你为用,不知意下如何?”当齐青玉有话要说时,她喜欢对方的安静。 “六姑娘将来是要回豫章的吧?”陈芝有些顾虑,想来是念及自己一家子了。 齐青玉志在必得,“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我能把你全家都接到豫章去,你爹是厨子,开家小酒馆让他经营也不在话下。我缺人用。”这是重点,银钱都不算个事。 陈芝虽然惊喜,但还是有些为难,更多的是忐忑。 李子突然老大不爽的,冲她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难道还有咱们六姑娘办不成的事?” 陈芝脸上一红,有些惧怕李子,慌忙解释:“是……是这样的,我们被县令判禁足,二年之内不得离开建邺府,若是两年内还不清银钱,还要加长刑期。现在是第二年了。” “小小县令算根葱啊,只管回去与你爹说清楚,明日辰时,咱们一道到你那个县令那儿说道去。他要敢说个不字,我砸了他的衙门!”李子挥了挥拳,豪气得很。 齐青玉不止自在而且惬意,她要说的,李子都给说了,虽然粗鲁得紧。 陈芝脸登时胀红了,区区小民要砸县衙门,简直做梦也不敢想,虽然她一家受尽了衙差的欺负。 齐青玉在等陈芝的决定,然而陈芝变得瑟缩起来,那种对县令老爷的惧怕似乎已经埋进了皮肉。齐青玉疑惑地瞪大眼瞅着她,以眼神催她回应。(未完待续) 第092章 一波又起 “六姑娘,奴家瞅六姑娘家好像不是做官的,要是到时县令老爷……其实是这样的,我爹给城里一户人家建新房子,那房子明明好好的,谁知道突然就塌了,埋了两个人……腿都砸坏了……” 陈芝说起这件令自己沦为卖唱女的事,霎时间心酸得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奴家家里原来有些田地,为了这事吃了官司,全都赔光了还不够,我兄长已经择了吉日要迎娶过门的吴家姐姐,竟然要退婚改嫁。” 陈芝说到这里,掩面痛哭,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我兄长为了这事,与吴家还有吴二姐的新婆家起了争执,活活给打死了……六姑娘在船上看到的是我二兄弟。” “行了。”齐青玉站起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然。她怎么就没料到上一世自己手底下的人经历了那么多悲惨的事?联想起福芹,心中不由得有些慽慽然,却坚定地承诺:“你家的事,我给你做主。” 陈芝听到有人愿意为自家出头,感动不已,飞快地抹干眼泪。只是高兴还未在苍白的脸颊上盛开,忧色又染,“可是奴家怕连累六姑娘惹祸上身……六姑娘有这份心……” “哎!”李子不耐烦了,凶巴巴地打断陈芝,“没听到吗?六姑娘说行了!所以你就别哭哭啼啼!” 上午憋了一天,傍晚心情才缓了过来,给陈芝这一哭,李子又窝火了,“都说了是小事,小小一个县令,就敢欺负你们这些没依靠的小百姓。你敢跟咱们六姑娘横一下,我扒掉他的乌纱帽子。” 被李子这样威风八面的一唬,陈芝登时吓得跌下了凳子,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眼神复杂,希望、恐惧、感激、忧虑的情绪一一从心中涌起,交汇在一处。五味杂陈。 又是疑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事能不能落到自家上。陈芝惊怯地望着还是个孩子的齐青玉,哑口无言。 “还不快谢过六姑娘?”李子严肃地瞅着陈芝。 “谢六姑娘,奴家谢六姑娘。”陈芝答应着。慌忙磕头。 “起来吧,回去跟你父兄好好说道说道,明日辰时我们一起到你乡下去。”齐青玉对李子给她立威的方式虽然不敢苟同,但也未置一词。亲自扶起了陈芝,送她出了华园。 回到东厢房。李子快意地说:“六姑娘,等你能量再大些儿,往后到那儿去我都能这样豪气才爽快。”对着平头老百姓吼,这种欺软怕硬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齐青玉也一样难受。可是出身就这样,又不能一步登天,有什么办法? 只能慢慢经营了。 李子突然露出一个大笑脸:“六姑娘。我已经让小二歌烧水了,过会就送来给你泡个美美的澡。” 齐青玉有些讶异。李子这么体贴? “谢谢。” 李子怪不好意思的,“六姑娘,到太太那儿坐坐不?” “不了,可能她比我更加需要清静。”齐青玉想起曾氏今日的表现,也是头痛,但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风波,真能把好人也给折腾坏。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清水那儿还没有眉目,涉事的平头百姓又给灭口,卖小青桃的农夫恐怕也不晓得自己的桃子有毒,卖鲈鱼的人还没捉到。 如今在左府闹这一出,究竟是何用意,明明贴子上说的是请她们过府作客,现今却摆出这副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姿态是何缘故? 会不会有左灵茵的因素在那儿,难道是她想试一试自己的耐性? 什么耐性,早上若不是碰上郑长歌,她都要下不来台了。 想到这里齐青玉有些恼烦,她一直认为心中这种闷气是因为九曲带来的毒害未清。然而吴冰蚕送她的药只有一颗了,又不敢随便吃掉。 看来她得寻访世外高人,研制些灵丹妙药以作应急之用。 今日之事虽然不尽人意,但遇上陈芝,总算是好事一桩。 齐青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励自己一番,微微笑着拿里衣去了。 小二歌送浴桶来时,李子没让他进门,给了几个铜板打发走了,轻轻松松地把大浴桶给抬进寝室去。 “六姑娘,要不要我帮你搓澡哦?”李子微眯眼瞅着齐青玉,目光色色的。 齐青玉撇撇嘴,鼓起腮帮子威胁:“要敢偷看我的香躯,刺瞎你的眼!” “哎哟呸!小小一个人仔,还香躯呢,我看是奶臭未除吧!”李子笑骂一声,退了出去,将门栓起。 齐青玉看着那桶水,有些懞了,她不会洗头发怎么办?问李子会不会,李子说她自己洗头发都是随便乱搓一通,不会给别人洗。 怪不得李子头发那么干燥,三千青丝,丝丝柔情,结君之发,缕缕连心。 齐青玉心想他日还得要找个体贴懂事的老嬷嬷教导下李子,你的动作可以粗鲁奔放,可是你的身体得能承载男子对女子的梦才行! 若从里到外都像个男人似的,男人还要你干嘛? 齐青玉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让黎嬷嬷过来,接着曾氏又来了,拿了一瓶养发的香露来。黎嬷嬷先帮她把头发洗好了,齐青玉再自个儿泡澡。 还好水量够足,不然都泡不舒服了。 过了大概两刻钟,寝室里头依旧静悄悄的,好像听不到穿衣的声音。 “六姑娘,都两刻钟了,你还不起来皮肤都要泡坏!”李子在外头高声喊。 然而齐青玉早就穿着整齐,趴在床上学着擦拭头发了。 李子听不到应话声,索性冲了进寝室,见齐青玉趴那儿,抱怨道:“洗好都不说,害我在那儿傻站,老子也要洗呢!” 李子把浴桶搬走,拿衣裳去了女澡堂。 回来时齐青玉已经睡着了。 可是头发还没干透,李子便取来干净的毛巾给她拭发,一直拭得干了,又把地上的积水擦干才离开。 夜里,万簌俱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偶尔传来打更人的敲锣声,偶尔几缕轻风亲吻珠帘。 “爷,我们分头走。你往客栈去,那儿人多,要是不行过会我放把火,你再趁乱离开。” “小心点。” “好。” 漆黑不见五指的三更天,几声窃窃私语后,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高瘦男子,跃进了最近的清莲酒家后院,深沉冷冽的黑眸左右一扫,飞快闪进华园的东厢房中。(未完待续) 第093章 受伤 小厅中有呼噜声,他转身意欲离开,脚步却突然顿住,转而点了小厅里的李子穴道,转身进了寝室。 他走到小几边坐下,撕下左边的袖子,手臂上一道寸长的刀伤露了出来,一直往外渗血。 必须要缝起来,只是这个位置他自己无法缝得漂亮,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禁落在珠帘上。闪过一丝计较,继而走近:“起来。”那双手能制簪,缝合的伤口应该很精致。 只是床上的小人儿睡得太香,根本没听见。 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血珠子越来越多,他微眯起黑眸探手进帘内,扯了扯床上小人儿的衣袖,“起来。” “做什么,人家睡觉啦。”奶声奶气的声音十分不悦,双目犹自紧闭。 “再不起来,丢你去喂狗!”冷冷的警告在耳边响起,齐青玉蓦地惊醒,在朦胧的火光中赫然看到一个黑衣人伫立在眼前,差点没吓破胆。 “你……你做什么……我才六岁……我还是个孩子……”齐青玉惊恐地往床内滚去。听说,有些人有娈童癖! “瞎想些什么,立刻给我下来缝合伤口。”他大概生气了,眸色森冷,语气更透着愠怒。 这声音……时间突然像静止了般,齐青玉不可抑制地跌进了他深不见底的两点寒星里——“怀……” 当齐青玉呆滞的目光移到渗着血丝的手臂上去时,登时清醒过来,一颗心小鹿乱撞,喘着粗气翻箱倒柜。她并没有随身携带针线,她以后一定会带的。可是现在没有针线怎么办? 肯定很痛吧!齐青玉一急,大眼睛霎时间被泪水占据,视线模糊。 “拿你最尖细的刻刀来。”他冷静地指挥,即使黑衣蒙面,依旧掩饰不住与生俱来的霸气。 工匠刻刀分很多种,从大到小、从粗到细,各有妙用。最尖细的刻刀又管叫锥子。专门用来雕刻最细腻的线条。因材料特殊,比针尖还要尖利好几倍。 齐青玉不敢让他看到自己哭,连忙抹干眼泪。跑到床畔打开放工具的小锦盒,取来最尖细的刻刀。 “拿来。”他异常冷静,仿佛手臂上的伤不值一提。 齐青玉走近他,感觉到他身上不怒而威的气势。如临大敌似的小心翼翼地双手呈上。却禁不住好奇抬眸偷看他要做什么,只见他从衣襟内取出一块黝黑的令牌来。在尖利处用力一拗,竟然拗出了一个小钩来。 齐青玉不由得目瞪口呆,这可是千年玄铁所制! 心里不由得生出浓浓的崇拜,脸颊微烫。 “你头发比我更细。取一根来,动作快些。”他只瞥了齐青玉一眼,就闭目养神。 齐青玉接过小钩。深深地吐纳一下,用力扯下一根发丝来。准备动手缝合伤口——“都没嫌弃你笨拙,心跳能别那么刺耳?” 齐青玉目瞪口呆地瞅着他,有吗?她心跳就这么明显?哪里有,明明只是正常的扑嗵声,都怪他听力太好!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滴嗒”,齐青玉倏地一震,跳开了半步,惊恐地盯着地上那滴血,接着目光左右一顾,然后发现地上全是血。她一双手不可控制地抖了起来,然而不能再担搁了。 齐青玉咬住鲜艳的唇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能会有点疼。”毕竟是钩子,没绣花针好用。 他却没搭话,可齐青玉明显感觉到周围隐隐约约透出了一股冰寒之气,连忙收拾心神,专注地为他缝合伤口。 伤口虽然只有寸长,可是很深,明显是被利刃直刺出来的伤口。 齐青玉还得用左手把伤口合上,右手钩针,又腾出一只手指去挑线。 须臾之间,漂亮的额头就因紧张渗出了细汗。 开始钩的两下,有些拙劣,他浓密的眼睫明显颤了颤。 但从第三下开始,齐青玉一双小手明显不抖了,充满了力量,而眼神也由怯慌变得勇敢而坚毅,更透着令人着迷的专注。 心定而手稳,不一会儿,伤口就被齐青玉缝合起来,只微微还渗出几缕血丝。 他缓缓启眸瞥了一眼,还算平整,尚能入眼。 齐青玉偷到他认可的眼神,心中倏地紧张起来,“呯呯呯”强烈的心跳声再次压迫着她的耳膜。 她竟然期待他的赞赏,哪怕一句,然而期待落空。 “你的床今晚归我。”他抛下这一句,开始脱黑色的牛皮靴子。 “我……我……” “你有异议?” “我有金创药。”齐青玉深呼吸了一口气,绷紧了神经,紧决不去偷看他脱衣裳! “过来。” “干嘛!”齐青玉飞快地瞄了他一眼,腰带都解了……她小脸红透,小声地抗议。 他语气不善:“你不是有金创药?”难道要等他脱个精光,才来上药? “噢。”齐青玉心里有小小的失望,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是她真的以为他叫她过去,是让她给他宽衣…… 齐青玉快步跑到放衣裳的柜子,打开精致的行装箱,取出一瓶梁少初送她的上等金创药。她奔到他跟前三尺之距时骤然顿住,伸出一双小手递过去,两眼望天,“给。”矜持! “快点。”他不耐烦了,语气充满浓浓的火药味。 为了避免出糗,齐青玉谨慎地问:“我给你上药?”为什么不先摘下面罩,这样就可以观察他的脸色了。 他已经不想说话了,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齐青玉拧开了瓶盖,双腿慢慢地向移动。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近,她雪白的小脸再次烧了起来,像朝日染红的云霞,绚烂而浓重。 感觉热气喷在自己的伤口上,痒痒麻麻,他蓦地睁开了黑眸,一丝厌恶流露了出来,“放下,滚出去。” “不是说让我……让我上药吗?”齐青玉委屈地瞅着他,比海洋更深邃,比子夜星辰更明亮的眼眸直勾勾地落入了她的眼内,心跳登时漏了几拍。 齐青玉突然泪流满面,原来他温柔的眼神真的只能给一个女子,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机缘遇见的那个女子。她就是那个女子,可是为何要这样对她? 很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那样伤害她? 他欠她一个解释。他欠她的! “我不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滚下。(未完待续) 第094章 迷梦 面对她的眼泪,未曾生出怜悯,他眼中倏地迸出一抹狰狞之色,大概突然又想到眼前不过是个六岁孩童,转瞬间已压下所有情绪,变得沉静如水。 若非细心敏感定然以为是错觉,偏偏齐青玉就是那样的人。被那样冷酷无情的眼神刺中,她的心猛地一窒,却什么也没再说,甚至连气息都变得极轻,紧咬下唇要他抬起手臂往上面撒上药末。 正待他要撕下袖子包扎时,她回眸轻道:“我有丝带在。” 他停下动作,冷淡的眼神睨了过去,亲眼看着她抿紧小嘴,泫然欲泣地为自己将伤口包扎好,还打了个令人厌恶的蝴蝶结。生生忍下扯开的冲动,以眼神示意她离开。 齐青玉是走了,可是不到一会儿又进了来,那时他正好褪下夜行衣,露出一身纤尘不染的里衣来。若不是左手臂处染了血,败坏了风景,高傲冷漠的气质衬托着巧夺天工的完美五官,当真天下无双。 齐青玉有些怔神,差点打翻了手上的茶盅。 他眉宇轻皱,明显不悦被人打扰,亲自走过去端起茶盅一喝而尽,再次冷冷地下命令,“退下。” 齐青玉突然跳起来,眉目犀利地瞪着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扭着小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面对这种挑衅,他毫不在意,转身入了珠帘躺下。 床褥满满的难以名状的香味,他烦躁不安的心居然平静了下来,合上双眸沉沉睡去。 齐青玉钻进李子的被窝后,张大了一双眼睛难以入眠,然而作为一个孩子。失眠是一种很不好的坏习惯,会影响身体发育。只好拿起案几上的发簪,往睡穴上轻轻扎了扎,本来就困,这样一扎昏睡感觉席卷而来。 小桥、流水、人家,没有枯藤老树和昏鸦。 斜阳正浓,长天一色。 她刚刚在京城五年一度举办的瑶台簪饰大会上。一举夺魁。正是志得意满。 哑哑的声线轻轻吟唱着小调,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别院中。 她有一双小巧的莲足,莹润如羊脂白玉。随意地扎起裙摆,卷起裤管,让一双玉足垂在木桥下。 偶尔调皮地踢打水花,绚丽的红光穿透晶莹的水珠。落在胸前繁复华美的璎珞华珠上,流光溢彩——不及她美。 柔和的秋风吹皱湖水。泛起丝丝涟源。她有些乏了,索性躺在小桥上,纤纤素手伸入红光粼粼的湖水中,轻轻地搅着圈圈。 丽人如画、香影如梦。 “齐六姑娘?”突然。耳边一道男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地钻进了她耳里。 她的听觉十分敏锐,竟然有人来到身边而不自知。她有些好奇,是谁? 却是不惊慌。把潋滟眼波一横,随着那袭华贵不凡的紫色锦袍上移——好一张迷人的皮相,简直比谪仙阁中任何一个英灵遗像还要俊美。 她瞬间就被迷住了,鲜艳欲滴的红唇依然下意识地弯出一个大气得体的微笑,“我是。” 他蹲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秀美的尖下巴,凑近,淡淡的男性气息扑在她脸上:“我的怀王府缺一个女人。”他的嗓音那样地醇厚、温柔,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魅惑,透出不可抗拒。 齐青玉心底那根从未动过的弦,情不自禁地悸动,剧烈得有如突然刮起的狂风,卷起滔天巨浪。 他深沉的眼神渐渐变得浓烈,气息随之灼热。 他差点就低头吻上两片柔软鲜嫩的唇瓣,可是她突然变得出奇的冷静,拒绝了他,“我要进宫,当司珍。” 家族荣耀排在第一位。 他眼底闪过一抹愕然,勾唇轻轻吐了一句承诺:“许你完璧。”载誉天下方才拥有,他能等待。 她怔住了,整个人软软地靠在木桥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欺身而上,轻轻地啄了微启的朱唇一下,“怀王府仙云阁,虚位以待。” 他的眼神那样温柔,语气那样坚定,姿态那样洒脱,气质那样高贵,处处透着王者之气。 她沉醉了,轻轻地抚上微颤的唇,尔后绽放出一个无与伦比的娇美笑容,就像怒放的魏紫,牡丹国色天香。 他情不自禁再次俯身,狠狠地纠缠香甜柔软的樱唇,带着初偿情意、生涩懵懂的她,墮入未曾到过的乐园。 直到她喘不过气,他才放开,不容拒绝地直接抱起柔若无骨的她往怀王府的八乘车舆走去。 十六岁那年秋天,她成尊贵的怀王府后殿唯一的女主人,入主仙云阁。 从此有他为她遮风挡雨。 齐青玉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梦中有一双透着痛苦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他手沿着她的发丝下滑,缓缓地滑过她美丽的额头、神清若水的弯眉、挺直的鼻梁、饱满的鼻尖、迷人的红唇…… 灼热的手指经由下巴一直往下滑,经过胸襟骤然停下,良久,才又动了起来,一下落下。到了她的小腹再次顿住,再没有然后。 然而她却那样渴望,他却为何要走? 齐青玉突然惊醒,喘着粗气,惊慌地瞠大眼。 李子棱角分明的脸突然钻进齐青玉视线内,“六姑娘,做恶梦了?” “你……你是谁?” “李子啊!傻了吗?” “吓!”这一世的记忆倏地全部贯进脑海,齐青玉抱着小脑壳倒在榻上,小身子轻颤,心头一股难以名状的郁闷。 “快起来喝口水,”李子斟了杯暖水,扶起齐青玉,体贴地喂她喝水。 齐青玉喝下整整一杯,紊乱的呼吸,才慢慢平息下来。 “做恶梦了?” “做恶梦了。”齐青玉只好这样说,水气氤氲的大眼睛瞅着李子。 “拜托,别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瞅着我。”李子摆了摆手,去搁下杯子,“早上陈芝来过了,你还在睡,我没敢叫醒你。” 齐青玉不由得有些急了,忙问:“现在是何时辰?” 李子眨了眼天色,阴云密布无法看出,只好到影壁那边看了眼刻漏,“巳时中。” 这么晚了!齐青玉突然狐疑地瞪着李子,她怎么没问自己为何睡在小厅?难道她已经得知怀王来过? 齐青玉连忙跳下地,双腿却像踩在棉花上,软软绵绵欲坠。李子连忙抱住她,“六姑娘你怎么了,嘿嘿,原来你晚上还要赖着人睡觉,怪不得急着找贴身侍候的丫鬟。” 齐青玉疑惑地端视李子,昨晚这么大动静,她竟然没察觉?(未完待续) 第095章 出发到县衙 李子的表情有些傻乎,颊边还余一晕红。她放下齐青玉,笑吟吟地道:“六姑娘,你肯定是饿了。”小孩子体质差,一饿就缺力气。 齐青玉沉默着,脸色有些难看。 李子转身将齐青玉的白瓷瓶打开,取出那颗透白的药丸,“给吃了吧,我爹早上捎了消息过来,本来昨日要给你送药,可是有要事担搁了。后来他们寻访到城外二十里地的栖霞山,有一个隐者,是当年闻名天下的岐黄圣手,待你处理完陈芝的事后,就带你过去。” 齐青玉慢慢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听李子这么说,明叔在船上时肯定已经检查过她的药,知道她体内余毒未清。 齐青玉真是恨透了净使这种阴毒伎俩的人,指不定福芹的阿奶还不是江夫人杀的,他们冤枉了人,回去后得问个清楚明白。而对明叔等人充满了感激之情,想到这里,略显苍白的小脸蛋不禁重拾生气,笑道:“谢谢你们。” “哎,不敢当。二爷早上来过,差点没拧断我的脖子。”李子有些怕怕,眼角那丝春风却泄露了她的情丝。 “怎么了?”齐青玉觉得自己做一个梦,担搁了很多事情。 “六姑娘你稍等,太太说你醒了就告诉她,还等着你用早膳。还是黎嬷嬷劝她先进了点鸡丝粥。”李子脖子一缩,摆摆手跑了出去。 齐青玉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因为想能快些与李子单独谈话,也跟着去了正房。 “母亲,女儿来请安了。”为了不让曾氏担忧,齐青玉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神态怡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六丫头过来。”曾氏正在绣花,齐青玉来了,忙向她招手。 齐青玉乖巧地蹦哒过去。 “瞧你这脸色,”有些苍白,曾氏忙让李子下去传膳才对齐青玉道:“我听说你过会还要和李子出去,这身子不舒服吧。怎么好到处乱跑?” “母亲。你放心,我没事。”齐青玉好奇的目光落在几上的绣花架子,“母亲在绣什么?”只能大概看出鱼的雏形。 “等绣好再给你看。”曾氏卖了个关子。 齐青玉乘机说:“母亲。我要回自己小厅吃早点。” “去吧。”曾氏眸底闪过一抹了然。 齐青玉也不嚰叽,走了。 “太太,让六姑娘跟着那个李子姑娘到处走,能放心吗?”黎嬷嬷担心地问。 “她不是池中物。我拦也拦不住。”曾氏无奈叹了口气,又执起绣花针来。 “太太想绣什么?”黎嬷嬷也略懂女红。 “我见六丫头很喜欢水。想绣一条鱼戏莲叶的手帕给她。” …… 约一刻钟后,小二送来食盒,直愣愣地进了门往东厢走。 “滚,咱们姑娘的院子是你能进的。食盘给我就行。”李子抢过小二哥手上的食盒,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小二哥不怒反笑,还讨好地赞了李子两句。 李子啐了一口。回了东厢房。 “六姑娘,鲈鱼肉片粥。快趁热吃了。” 丝丝鱼鲜味飘进鼻端,齐青玉眼睛一亮,笑道:“快搁上桌。还有包子,是什么馅?” “是酒家自己腌的雪菜做的肉沫馅,太好吃了,我就给你叫了一笼。”李子好像知根知底,齐青玉也懒得取银针查了,直接进食。 李子有些吃惊,在船上进食时都要黎嬷嬷喂呢,现在怎么就晓得自己吃了。也好,省事,不用她喂。 齐青玉吃掉半碗粥后,歇了歇,问道:“早上黄公子来说什么了?” 说起这个,李子就蔫了,唉声叹气道:“说左氏居然敢给你摆谱,很生气。他说他看过贴子,上头说得一清二楚,是请你们作客,不是单纯请你们去当饰匠。” 敬为客人与纯粹请来做事的商人,含义完全不同。 齐青玉不觉有些好笑,晾这一日就大动肝火了?不至于吧。她曾经被京城皇后娘家永定侯府的小姐耍了足足十天,就为了想激怒她,幸好她极有修养根本没发怒。“到底是为了何事,你就直说吧。” 李子明显一愣,讪笑道:“……是我说了左二小姐的坏话,那就算了,我又嘴贱的说他们门当户对,所以他要打我。” 齐青玉白了她一眼,“你这张嘴真是要管住,要乱说话坏我大事,就不理你了。”依昨夜怀王的行为来推测,他们在建邺必定有所图谋,黄鹤哪里有心思想儿女私情。 “急什么劲儿,上赶着的女人,有几个招人希罕?”齐青玉嘲讽地补了一句。李子本来就是急,才会说左灵茵坏话,气得瞠大眼,却不敢拿齐青玉怎么样。 齐青玉将整整一大碗粥吃掉,兼三个肉包子,拍了拍圆鼓鼓的小肚子,满意地说:“准备出发吧。” “胖死你!”李子瞪了齐青玉一眼,飞快地跑掉。 怕什么,长大就瘦了。齐青玉不以为然,回寝室将一大一小两个小荷包挂上,突然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块莲花白玉雕,莲花巧夺天工,玉更是最好的羊脂白玉。齐青玉立刻推断,以怀王谨慎的性格不可能会落下的这样贵重的白莲玉雕,只能是他故意留下,当是昨夜她为他缝合伤口的赏赐。 不愿意欠她人情! 纵是如何,齐青玉也未作多想,将白莲玉雕收进另一个淡紫色的荷包中。 片刻后,李子已经准备好了车驾。 与曾氏道别后,两人出了清莲酒家,前往左氏码头。明叔早上得知了齐青玉的意思,早就在那儿等着。 齐青玉下了马车,跟明叔问过彩儿和虹儿,但说一切安好,她朝河流远处望了一眼,复又上了马车。 明叔与车夫坐一道,往陈芝家住的北城门北小深巷二道口驾去。 那儿是穷人家的居住地,也有些乡里人到这里摆卖散货,时有混混出入。 陈芝担心人多杂乱,早早就领着父兄在巷口等着。 好不容易盼来了齐青玉,陈芝感动得直抹眼泪,偕父亲与兄长给齐青玉叩礼。 齐青玉只是开口回了个礼,并没露面,而是让李子出面招呼。 李子又顾了辆马车让陈家父子坐,陈芝则进了齐青玉的马车里。 这是陈芝头一次坐马车,还是那么漂亮的马车,原来就紧张的心情更加复杂了,感觉一切像做梦一样,白净的脸一直红通通。 齐青玉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友善地问:“陈芝,你都和陈大叔说了我的意思了?” 陈芝连忙点头称是,“爹爹很激动,他也不敢图六姑娘什么,只是希望能够……”说到心痛处,她的泪水就禁不住往外冒,“希望能够为长兄讨个公道。” 齐青玉现时出门在外,本身一点依仗也没有,没身份、没地位,所以她很识趣地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已经动怒的李子。(未完待续) 第096章 坐看 李子是硫磺,一点就着。 “六姑娘放心,我……奴婢一定帮陈姑娘一家洗刷冤屈!”李子拍胸脯保证。 齐青玉满意地笑了笑,因觉得此事势在必行,也没在口头上留有余地。 陈芝一拜再拜。 沿着建邺南郊一直走,有一座山名曰幽栖。幽栖二字因山上建有幽栖寺而得名。因著名大儒华严晚年隐居于此,对当地颇有贡献,故又称华严山。 幽栖山是著名的名胜,主峰名芙蓉,层峦叠翠,高耸入云状若芙蓉。每逢佳节,游人络绎不绝。 陈芝家就在幽栖山下的太白县息泉镇,依山傍水、人杰地灵,像陈芝那样清秀的小家碧玉随处可见,一方水养一方人,端的是人杰地灵。 来到县衙前,陈芝一家三口人屏住了呼吸,有些畏惧地跟在齐青玉等人身后。 齐青玉也不说话,缓缓抬手指了指登闻鼓。李子与明叔对视一眼,明叔点了点头,由李子出面挝响登闻鼓。 一时之间鼓声雷动,陈芝一家闻之色变,下意识地躬身往后退。 齐青玉也没理他们,泰然自若地看着从县衙来窜出的几名衙差。其中一名衙差左手叉腰,右手扶刀,一双倒三角眼打量了明叔及李子一番,自动忽略齐青玉这个小娃儿,粗声喝问:“你们姓甚名谁,干什么的?老爷的鼓可不是随便敲着玩,若是无事,先打你们二十大板!” 这等气势,可够厉害。齐青玉暗笑,示意明叔及李子让开。叫陈芝一家上前。 他们瑟缩了下,一家人以眼神默默交流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咬紧牙关上前,“这位差大哥,我们……” “哦!原来是你们。”衙差极有眼色,又认得陈芝一家,不由得哄然发笑。“陈四啊。是不是你们家搭的房子又砸死了人,让人给逮来告官?” “不……不是……”陈大叔给这衙差打过,打得狠了。见着便是怕。 齐青玉抬眸看了眼天色,她宝贝的时间,大概能用在更好的地方去,“李子。直入正题吧。” 被龌龊的县令上下勾引压垮了的一家,指望他们能把话说清楚。其实很有难度,何必再让他们受人羞辱。 再说,她身边的大丫鬟,让一个看门狗羞辱了去。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脸面! 李子清了清嗓子,伸出有力的手臂挡在陈大叔面前,拽拽地睨着衙差说:“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现在我敲响登闻鼓。你这衙门就得为我开!赶快带路,别嚰嚰叽叽担搁我们六姑娘的时间!” 齐青玉闻言,噗哧一笑。明叔想敲李子脑勺,因齐青玉笑得高兴,才止住了手。 李子笑咪咪抛给齐青玉一个眼神:六姑娘,看我口才好吧。 齐青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笑意不减。可是下一刻,李子就笑不出来了。那个被她冲撞的衙差,哐当地抽出了配刀,指着她怒斥:“哪里来的村姑野妇,竟敢口出狂言,公然藐视公堂!” “兄弟,先把这小泼妇捉起来!” “好嘞!” “我呸!”李子啐了一口,抬起长腿三几下就把几名衙差踢得地上打滚。 正当时,郑长歌与左灵华相约策马到幽栖山游山玩水,恰巧看到这一幕。 左灵华率先勒停了马,“郑公子,那不是齐六姑娘吗?” 郑长歌跑出去好远了,闻言调转马头,冲齐青玉喊:“哎,齐六姑娘,咱们山水相逢,有缘啊。” 齐青玉正在办正事,准备抬起小肥腿踏进县衙呢,听得郑长歌这一声呼唤,顿时有些不高兴,转身挥了挥小拳头,“吵死了!”我才不要理你。 齐青玉也没向左灵华见礼,率性地跑了进县衙。 左灵华意味不明地说;“这六姑娘有意思,你说他们这是要办什么事?” “萍水相逢,各走各路。”郑长歌说完,策马飞奔。 左灵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扬鞭追上。 再说李子开路,齐青玉领着陈芝一家入了县衙。被踢的几名衙差已经爬了起来,装腔作势地要齐青玉等着。等了片刻,县令老爷终于粉墨登场。 齐青玉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不知打哪处,弄来一张小杌子坐到角落去,示意李子全权处置。 明叔三言两语安抚陈大叔一家后,站到齐青玉身旁护卫。 齐青玉的意思很明白,要速战速决,不能在这里跟个芝麻官浪费时间。 虽然是芝麻官,可到底是个官,官字两个口,黑白能颠倒。 可是齐青玉就是不管了,让李子处置,李子能说不吗?于情于理都得勇往直前。 李子信心十足,说明来意后,爽利地问县令:“大老爷,他们还欠多少两银子,我们六姑娘给还了。” 县令一双精细的小眼睛,暗暗打量李子后,又移到齐青玉那处,明叔却将他视线挡住,微微拱手算是见礼。 县令便觉得陈家找来的帮手有些深浅难辩,因为一般人家的丫鬟,绝不能光凭几脚,就能踢得自己的衙差落花流水。 而在陈家这件事上,他确是使了肮脏手段,都怪吴家那丫头勾搭他妻侄,陈家又不肯退婚,搞这破事出来。 县令沉吟片刻,并没摆官架子,平易近人地说:“虽然按例挝了登闻鼓,就要升堂审案,不过是……六姑娘的事,那就好说。”他装出也听过齐六姑娘大名的样子来,想套近乎。 李子忙问:“那大老爷你倒是说,还要还多少银子,陈芝一家才能离开建邺?” “姑娘,说银子就俗套了。”县令的八字眉蹙起,一副亵渎了律法的为难,慢悠悠地说:“陈家是犯了罪,即使还请了欠银,还是要刑期满二年才能恢复自由身。” “不能法外开恩?陈家一直老实本份,没再生事了。”李子一听,不由得有些急,齐青玉正缺人手用,哪里愿意等一年? 李子暗瞟齐青玉一眼,娃儿正在玩手指,不亦乐乎,好像是真的放手不管了。 “姑娘,你有所不知,为官者想要教化民风,最重要的是不能朝令夕改。这陈家犯了事,若是姑娘来说道几句,送些银钱就能了事,以后谁还要遵守律法?谁都送个钱来给本县希望法外开恩,那不都乱套了?”(未完待续) 第097章 徒劳无功 县令面上并无不悦,相反很有耐心。 真是一个好官! 李子差点感动了。 而陈芝一家更是哑口无言,她二兄弟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几次想冲上去,都被他爹给抱紧了。他们的确是犯了事,搭的房子把人砸坏了。可是陈芝兄长并没有罪,他们为何寻个籍口就把他给打死了? 为什么他们告官时,县尉大人根本不理会? “问清楚还欠银多少,先把银子还上。”陈芝鼻子一酸,眼泪马上就出来了,张嘴就想为自己兄长鸣冤,却突然听到齐青玉说话了,强行把话往回咽,紧咬着的唇甚至渗出了血。 县令睇了吏薄一眼,吏薄回了个礼,执起算盘拍拍作响,须臾后:“大老爷,一共还欠三百两银子。” 还了一年的银钱,还欠三百两?齐青玉有些奇怪,按理说这是府衙为受害方索偿,不会计算利钱。而平民百姓的房子,怎么可能这样贵? 一百两银子能在城里买一间宽敞的四合院了,砸腿别人腿的事,又不是故意为之,一人赔上一百两不得了了。 可知道普通百姓家一年有五两银子用度就算宽裕。再说陈芝言及为了赔偿,家中田地房产早已变卖。 如此一来,当中定有猫腻,或者是陈芝还有什么事情隐瞒了她。 果然就听陈芝激动地反驳:“大老爷,吴家祠堂被烧的事不能算在我们头上,不是我兄长放的火啊!” “行了。”齐青玉突然站起来,刚想说“给银子吧”,突然发现自己没带银子。银票都在母亲那儿…… 明叔似乎看出了端倪,知道李子身上也没银子,立刻从自己袖筒取出三百两银票来,示意李子交上。 县令一双精明的小眼,乘机避过明叔瞅向齐青玉,毒辣的目光稍稍一打量,就知道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或者只是走江湖的有几分财力和蛮横之气。不足为惧。 他摆摆手,让吏薄收下,转而对陈大叔道:“陈四。这银子本县稍后就会着人送到你的债主家,现在由本县作证,银钱是两清。可是你们一家,还得本本份份的过日子。若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本县也不好法外开恩了。” 陈芝再不甘心。也不敢说个不字。此时她应该磕头感谢大老爷,却是僵着不动,那是失礼,搞不好要挨板子。 陈四难堪地将姑娘往后拉。自己上前作揖道:“小民遵命,谢大老爷开恩。” 识趣就好,县令满意地颔首。打算回内堂。 齐青玉却叫住了他,语味深长地笑着说:“谢谢大老爷。再会。” 什么?还要再会,这是威胁啊,绝对是威胁。县令盯着齐青玉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税利,“好说。” 齐青玉向李子使了个眼色,自己率先往外走,明叔跟上。李子也连忙拉着像块石头似的陈芝往外走。 “六姑娘,冤枉。”才出了县衙,陈芝就扑倒在齐青玉脚下哭诉“冤枉……怎么样才申冤?” “三儿,算了。”陈四想拉起陈芝,她却死活不肯起来,“爹,兄长冤哪,他才十九岁!兄长没了,娘也跟着没了,两条人命呐!谁还我娘呀……”陈芝泪如雨下、捶胸顿足。 “明叔,我想见二爷。”齐青玉突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明叔,眼神透着坚决。 兴许李子见惯生离死别了,并不怎么在意,她心想到时离开建邺,悄悄把陈家三口往船舱里一塞,还能查出来不成?所以意识到齐青玉的意图后,李子十分不解。 明叔得到的命令是无条件服从齐青玉,并不会去管她为了一个平民百姓劳驾他的顶头上司好不好,正想回话,却被李子踢了一脚。父女眼神飞快地交流着。 最终明叔让步,让李子说去。 “六姑娘,咱们还有正事。” 齐青玉看着李子,有些生气地指责道:“你还小,不懂办事,若是知深浅的人知道我今日要到这里来处置陈芝一家的事,早就把此案件的来龙去脉摸得差不多了。” 犯得着刚才在堂上被县令说得无从反驳吗?房子建成多久,用的什么材料,为什么会塌,为什么砸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在,而不是一家几口? 为什么那个吴姐姐要改嫁,改嫁的是什么人家,为什么会闹到吴家祠堂去,陈芝兄长为何会被认定是纵火凶手? 谁打死了陈芝兄长? 这是最基本的却必须弄清楚明白的事情,然而李子一概不知。 关键就是陈芝一家也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自家冤枉,却不懂得冤在何处,好好一个家糊里糊涂就给人拆得七零八落。 李子被齐青玉这样一说,一张脸倏地涨红了,不服气地反驳:“谁……谁要管这些鸡毛……” “你闭嘴,若你不长进,我绝不会让你进高门大户送死。”齐青玉登时有些恼了,“否则以你这脑瓜子,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银子!” 谁知道左灵茵能不能容下一个李子。再往长远些说,若是左灵茵生不出儿子,碰巧李子就一胎得子,试问这种性子可要怎么在内院生存? 内院妇人为了自身地位与家族利益,哪个不是使尽浑身解数,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百花齐放,齐青玉是见识多了。上一世,她也经常给那些夫人、太太当成构陷敌人、甚至是讨好权贵的棋子。试问没有全局之谋,如何能全身而退。 能在内院笑看花开花落的都是厉害人物。 “你不说谁知道里面那么多弯弯道道,陈芝又没说,我……我现在去查就是了,你……”你早交待我去查就不用这样子了!李子气得脸红耳赤,伸手想打齐青玉,又顿在半空愣是没打下去。 “对不起,李子姑娘,对不起六姑娘,奴家……奴家也不晓得……”陈芝见她们为了自己吵了起来,一颗心更是惊恐,涕泪都不晓得擦了,来回地向李子和齐青玉磕头认错。 那姿态实在卑贱。 齐青玉的心蓦地隐隐作痛,正眼凝着陈芝,十分严肃地道:“你起来,我齐青玉身边的大丫鬟,不说顶天立地,最起码也得笑对红尘。没有过不去的坎。现在我告诉你,这个县令有问题,他一定掺和了你们家的案子,陷你们于不义。”(未完待续) 第098章 世外桃居 陈芝学习能力十分强悍,跟在齐青玉身边短短一年就胜任了大丫鬟的位置,与李娟儿随侍齐青玉左右。 陈芝甚至比李娟儿更得齐青玉欢心,因为陈芝更温柔,而李娟儿像辣椒似的,呛人得很。 齐青玉既然遇上她,在她还没受到那个不知姓名的未来夫婿伤害前,当然要尽力帮助弥补遗憾。 齐青玉心意已决。 一番话,语调虽然稚嫩,甚至因缺少两颗门牙而显得不太清楚,但不怒而威的气势硬是将所有人震慑住。 虽然女儿被齐青玉不留情面地责备,但明叔并没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相反眼角带笑。 “既然六姑娘都这样说了,我看此事也不必劳烦二爷,等会知会史爷便是。”明叔恭敬地对齐青玉说完,忽然察觉左边大街拐弯处有种熟的光芒闪了闪,明叔敛容拍了拍李子的手臂。 “干嘛!”李子羞恼地低吼。 齐青玉瞥了她一眼,“回了。” 也没等她,只要陈芝跟着走,因为她爬不上马车,得有人搭把手。 陈芝连忙学着大户人家的婢子以手膝搭桥,本来马车是有梯子供上下的,因出门在外没带。 齐青玉心情不太好,本不想故作孩子姿态,可瞥见陈芝一脸涕泪,心底某处不由得软了,弯唇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这是粗使婆子、丫鬟做的事,不是你。” 陈芝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连忙抹干眼泪问:“六姑娘,奴家应该怎么做?” “让开!”李子冲上来,恶声恶气地叱道:“抱上去不就得了。可是你身上太脏,过会回去洗干净,就要跟在六姑娘身边侍候了。” 李子骂陈芝像顺口溜一样不吃力,可面对齐青玉时会莫名紧张起来,下由自主地放软了声调,“六姑娘,我……奴婢……抱你上去?” “好。”齐青玉微微张开双手。其实也没生李子气。只时嫌弃李子不会办事。李子肯定也没询问过她爹,不然怎么会白来一趟。还让那县令有了戒备。 搞不好他们一走,县令就会派人下去跟有关人等通气了。回头查更难。可她不管,史庆总有办法。 马车缓缓走着,齐青玉凝眸沉思。 陈芝心中虽然万分焦急,但不敢吭声打扰她。 齐青玉突然瞅着李子。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史军爷肯定在附近,你去帮我请来。” 李子显然还没缓过劲儿。听见这命令式的说话不禁拉长了脸,迟疑一下才掀帘出去坐到车驾上头,用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对明叔说::“爹,我快给那小鬼烦死了。” “要你做什么?”明叔语气很平淡。 “请史爷。她说史爷肯定在附近。”李子有些不忿,在船上还有心思想摸摸齐青玉的性子,看到底为何会得到几位爷青睐。现在却是招架不住了。 “史爷刚才在县衙门口把六姑娘说的话全听去了,已经去了息泉镇。”明叔边说边慈祥地看了李子一眼。 李子显得很惊吓。“爹,这史爷和朱先生真是什么不干,净照顾……”她往后比了比车厢。 明叔以内微叹,这女儿跟在身边许久,大概保护得周到,还是不太懂得察言观色和窥一斑之豹的本事。是时候要放开手锻炼锻炼了。 “李子,你何时见二爷和三爷问过爷为什么?只管执行、莫问原由。”明叔笑得慈爱,眼神却带点莫测高深的意味。 李子的心像被针扎的难受。 来建邺之前,就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六岁女娃呼来喝去,而且还不能反抗!若不是为了二爷,她肯定不干这破事。 虽然他们的声若蚊蝇,但车厢内的齐青玉已经将他们父女二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齐青玉朝陈芝招招手,陈芝连忙俯身倾听。 “等回到豫章以后,你叫就宝芝吧。”齐青玉眉开眼笑,眼神透着暖意。 陈芝明显一愣,立刻又反应过来,就想打听是不是自家的冤屈还有希望平反?齐青玉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以不容置信的口吻说:“跟在我身边好好做事,等你到了出嫁的年纪,就放你自由。” 这是她能给的唯一的承诺。至于她家的冤屈,只管看史爷的本事。 陈芝已经不敢再问些什么了,因为齐青玉踌躇满志,她不过是不忍心伤害一个孩子的好心肠。 都这样子了,还要去怜悯别人,齐青玉不觉好笑,但也懒得去解释些什么。 山路有些颠簸,像一条瞌睡虫轻轻放到了齐青玉的略略发青的脸上,晃着晃着就合上眼睡着了。 陈芝赶忙伸手扶住,又怕身上衣服脏污,不敢让齐青玉当靠垫,只好挑帘,胆怯地唤李子:“李子姐姐,六姑娘睡着了。” 李子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车厢,将齐青玉抱到后面比较宽敞的软榻上,让她的小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 李子心里一口气咽不下,突然朝齐青玉扮了个鬼脸,谁知道齐青玉倏忽张开双眸,那双大眼睛好像能将人吸进去一般,李子吓傻了。 齐青玉又缓缓闭上眼,轻喃,“不许吵我睡觉。” 李子下意识点头,呆愣的样子看得陈芝直想笑,又不敢,只好抿唇低下头。 李子狠狠地瞪了陈芝一眼,都是你害的! 齐青玉一觉醒来时,睡眼惺忪,突然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是那种越闻越精神,让人心神振奋的味道。 齐青玉小鼻子下意识嗅吸起来。 车厢内没人,齐青玉用力地吐纳了好几口,才调整脸部表情,恰意地跳下马车。 眼前几处桃花,一弯清溪,几间茅屋,一亩水田。 茅屋烟囱炊烟袅袅,屋前五株杨柳春风拂面,院内香炉青烟冉冉,棋案茶香缕缕,飘散成诗。 映入眼帘的世外桃居,令齐青玉好一阵恍神。 “小友醒了。”忽然间,一道暮鼓神钟般的声音响起,仿佛就在耳边,齐青玉蓦然清醒,缓缓福了个礼。 “六姑娘有请。”来不及探究,就有一名约七、八岁男童过来,引齐青玉入内。(未完待续) 第099章 号脉 明叔站起来,迎接齐青玉,请她落座棋案旁。鹤发童颜的老者才与齐青玉颔首致礼,“老夫曲无商,齐六姑娘有礼了。”神态十分随意,并不古板严肃。 气氛十分轻松,再严肃死板的人在这氛围也会身心放松。 这老者一看就知道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齐青玉只觉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回礼,“曲老先生好,我是豫章齐青玉。” 曲无商眼神慈祥,再邀齐青玉落座,不动声色举手又往香炉中添了一味香。原先清幽的香味却是慢慢变浓起来,浓得几乎发臭。 齐青玉正襟危坐,不敢打听。明叔却问:“敢问老先生这是缘何?” “九曲三跳,年岁太小,伤及脏腑,脸色微青,眼底微乌。”曲无商笑意不减,只与齐青玉一个照面,凭望、闻二字就看出了齐青玉所患之症。 中了如此霸道的毒药,他怎个不知?明叔大惊,对齐青玉说:“六姑娘请恕在下无视,能否让在下细看?” 齐青玉早就得知自己中了何毒,除了对曲无商一眼便知的老道表现出敬佩之情,心底更对江夫人的身世产生了好奇。她屏神静气,侧身让明叔诊视,更期待曲无商的下文。 显然曲无商有心指点明叔医术,安静地等他的诊视结果。 遗憾的明叔看不出齐青玉眼底哪里生乌,原先也只是以为齐青玉脸色发青是因为她舟居劳顿,没有好好休息之故。 看出明叔的疑惑,曲无商笑道:“营养不良、身体劳累及因中毒而表现在脸上的青色各有不同,六姑娘肤色细腻,这丝青色在日头底下才能察觉。” 现在院子内因有大树成荫。明叔当然看不出来。 “至于眼底那丝乌色,”曲无商取来一支玉箸,向齐青玉相询征得同意后,才轻轻地往她眼底指去,并说:“这丝乌色萦绕在下眼睫这里,所以远观便有雾气之感,而实则上六姑娘眼神清澈。眼睛黑白分明。并无泪眼之征,才能断定为中毒之乌。” 明叔服了,拱手致谢:“谢老先生指点。” 曲无商收回玉箸。慷慨地命小童取来医书十卷相赠,“尔在军中效力,他日烽火起时,尔药石有成造福士兵。也算是老夫一桩善事。” 明叔闻言,不由得十分感动。单膝跪下接过医书,拜谢曲无商。 “小事一桩,你我有缘不必言谢。”曲无商虚扶明叔起身,又对齐青玉道:“六姑娘。你服的解药老夫也看过了。” 曲无商对事物的观察入微及济世为怀的好心肠,令齐青玉好一阵惊叹,见他言及自己。立刻地挺直小腰枝。听得此说,不由得对明叔办事的周到默默点了个赞。 曲无商态度突然变得非常认真。两撇垂丝八字眉微微竖起:“你回头得感谢给你开那药方的人。” 齐青玉始料不及,却是十分机灵,学曲无商的神态道:“遵命。” 曲无商觉得有意思,哈哈大笑,一会儿后,他道:“容老夫为六姑娘号脉。” 齐青玉的心跳突然慢了下来,缓缓将右手腕搁在棋案上。 曲无商取来一块薄如蝉翼的秋香色纱罗,覆在齐青玉手腕处,才挽袖号脉。 左右两手皆仔细诊断过后,曲无商沉默了,像在思索些什么。须臾之后才问:“你是不是遇见过沈家后人?” 齐青玉立刻想起罗大夫本姓沈,名知章,吴冰蚕是他外甥,“老先生,我认得一个姐姐叫吴冰蚕,她好像是……”也没隐瞒,如实相告,却被曲无商微微挥手截断话尾。 齐青玉不禁有些疑惑。 曲无商知无不言:“吴冰蚕其实就是沈知章的老来子,他生性谨慎,才对外说是他外甥。” “原来如此。”齐青玉不想有这一层关系,不由得暗暗吃惊,同时心中认定沈知章之所以如此谨小慎微,一定与他当御医的经历有关。 这世上,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齐青玉心中默默的坚定了吴冰蚕必须拉拢的想法,虽然她离开之前,两人间算是闺友,但随着光阴悄悄在指尖流走,谁知道多年后再见时是怎样一副光景? 而且对于身处宫闱的人来说,比友谊更重要的事情,多了去。 曲无商眼底精光湛湛,让小童灭了香,再说了一些方位之类的词,“记得把配药的容器一齐取来。”小童点头离开,不到片刻捧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瓷瓶出来,又从斜挎的荷包中取出一个通体雪白半透明状的容器,悉数搁在案上。 其中有一个冰裂黑底雪花瓷吸引了齐青玉的祖母,虽然它只有成年男子的大拇指般大小。 曲无商蹙了蹙眉,握紧了这个小黑瓷,微板起脸道:“六姑娘可别打这个主意,绝不外送。” 齐青玉一愣,她的心思已经写在脸上了?齐青玉凝眼瞅向曲无商,一双眼皮已经有些下垂的长眼,并没有显露出洞悉人心的超凡智慧来,怎么看都是平平凡凡。 曲无商还对齐青玉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小友你瞅着老夫看啥? 齐青玉突然悟了,这叫返璞归真。 这一走神,曲无商已经在配药了,齐青玉连忙认真地看着。 就连一直对齐青玉避而不见的李子也跑了过来。 可是他们根本看不懂从各色各样瓷瓶倒出来的五颜六色的药末到底是何名堂。 李子脸色微变,“会不会吃死人?” 曲无商蹙起八字眉,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若是你偷吃,肯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李子僵住了,讪笑几下退开。 如果这老先生预先被人收买了……齐青玉突然也有些心惊,为了不泄露心事,用右手支着下巴垂眸观看。 曲无商配药的手突然微微一顿,不知从何处察觉了齐青玉的不对劲,投以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继续研药。 一刻钟后,一共配出了十颗颜色混杂的药丸来。 曲无商边将药丸装进一个白色的瓷瓶边说:“六姑娘你服的药,其中最主要的那三味解药量十分轻微,可见开药方的人十分谨慎。服完那些药清理余毒后,你再服老夫的药。每日一颗,睡前服食,十日即可达到调理脏腑、固本培元的作用。” 齐青玉一脸感激,准备伸手去接,曲无商却突然缩手,轻轻斥责:“你不敢喝酒,就是梅酒也不敢喝,不然服的药就白费了。” 齐青玉登时瞠大了眼,他还能知道自己喝过酒,真是神了。(未完待续) 第100章 告辞 曲无商捊了捊雪白长须,微笑道:“天地万物,一切皆有其道,皆有蛛丝马迹可察。”老人的神情,这才有了丝莫测高深的味道。 齐青玉虽然颇为费解,但思及眼前老先生少说百年高龄,是位得道高人,便也没有纠葛其中。心思玲珑通透的她,却自有一番感悟。 齐青玉诚恳地说:“晚辈谨遵老先生教诲。” “其实老夫也不懂为什么要跟你这个小娃娃说这么多,还是把药给你的侍女吧。”曲无商叹了口气,语锋一转问明叔谁是齐青玉的侍女。 明叔望了眼李子,李子原本也看向这边,见父亲看过来连忙别过头。 从自由自在的小女孩变成别人的侍女、婢子,那种憋屈的心情,明叔还是能理解,可这就是命呀。明叔笑着招呼她过来,“还闹小性子?” 这珍贵的药交给陈芝,他可不放心。 李子虽然不大情愿,还是接过来揣在怀里。 然后齐青玉突然间就被晾起了,谁也没理她,各做各的事去。就连曲无商这个世外高人也流露出一脸世俗之色,认为她太小了,不顶用,只会碍手碍脚,甚至叫她走开别打扰他们把棋局下完。 齐青玉生气了,呼啦站起来跑到后院。陈大叔和陈二哥正在帮忙张罗饭食,而陈芝掌勺烧菜,菜香四溢。 齐青玉这才晓得饿了,拍拍干瘪的肚子,别打鼓! “六姑娘,这会儿油烟大,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陈二哥最先发现了齐青玉。忙斟了碗温水给她解喝。 “谢谢。”真是该死,见着水,齐青玉这才发现自己口渴了,方才在外头怎么没觉得。 齐青玉捧起碗,也没讲究仪态,“咯咯咯”,一口气喝尽。 陈芝趁隙探身出来看着齐青玉笑道:“六姑娘。李子姑娘说你爱吃肉包子。奴婢包了一些,马上就能蒸熟了。” 齐青玉摆摆手:“我不爱吃肉包子,我爱吃奶黄包啦!” 陈芝一愣。“真巧了,奴婢也做了几个奶黄包。” 齐青玉笑逐颜开,“全是我的,你们不许抢。” 陈家三口呵呵直笑。建邺城谁不识得这里住着一个半仙。达官贵人求见都见不着,然而他们跟着齐青玉就见着了。果然是有来头的。所以说人家恨不得把你当佛供着,怎么可能抢你爱吃的东西。 齐青玉蹦哒着回到前院,站在棋案前观看,光洁润泽的黑白棋子星罗棋布。哎呀。是老先生棋艺不好,还是明叔太厉害?竟然是杀得难分难解。 后来两人就在循环着一个星定式,玩得不亦乐乎。 齐青玉便在记忆中搜寻怀王下棋的门道。怀王清闲时喜欢在夜深人静焚上一炉龙涎香。煮一壶清茶与己对弈,那时身边就坐着齐青玉。 怀王不会说教她下棋。她也没主动说要学,就那么安静地依偎在他身边看着。 看了一年,然而还不懂什么叫下棋,却能在看棋时,将怀王下棋的门路自动与棋局对比,得出进退之道。 本来观棋不语是最基本的修养,可是齐青玉使坏,在曲无商举棋不定时,飞快地偷了个黑子往棋盘十、四星位处摆下一子,搞定。明叔赢了。 齐青玉嘿嘿直笑,欢快地拍了拍手掌,童趣飞扬。 再说曲无商无论学什么都一学就通,偏偏下棋像呆子,学了十年还是个入门水平。被齐青玉这一搞和,不由得恼了,推着木轮椅说要教训她。 正是这时,齐青玉才发现曲无商是没有小腿的,一双腿在膝盖处齐齐截断。她心中一窒,不由得停下来,走到曲无商面前认错:“我以后不敢打扰你下棋了。” “还有下次呢!”曲无商早没了初见时的长老风范,倒像个孩子般瞪着齐青玉,但对于被人发现了自己残缺的事,倒是一点也不介怀。 他突然拍了下大腿,疑惑地问:“六姑娘你懂下棋?怎么就能找着我的棋眼给封死。” 明叔也有些疑惑,刚才那盘棋说是简单吧,其实是深藏不露,一般刚来观棋的人能在须臾之间定局并不容易。最主要的是,这是五皇子所创的棋局,在齐青玉还在睡觉时,他教过曲无商一遍,大家才又接着下。 “不懂,就是玩玩,谁知道……” “误打误撞?”在齐青玉微顿的一瞬间,曲无商已经把话接了过去。 齐青玉不好意思了低头踢着铺在地上美丽的鹅卵石。 明叔与曲无商相视一笑,自觉结束了这个话题,因为陈芝已经烧好了一桌饭菜。 因为明叔先前介绍陈芝是齐青玉的大丫鬟,在曲无商的认知中,大丫鬟必须品性好、相貌好、口才好、女红好,最重要是厨艺好!所以他点了八个农家小菜让陈芝料理。 但上一世陈芝从来没进过后厨。她管内事,负责齐青玉的衣食住行、及安排拜访与回访等事宜。张开眼睛就是忙碌,双手根本没时间沾水。而李娟儿则负责传达齐青玉对桃夭斋各分号的经营安排和帐目汇总。 所以齐青玉并不知道陈芝的手艺如何,如今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有些惊喜。 “小鬼只管啃奶黄包去,这些菜你都不能吃。”正当齐青玉食指大动想上桌时,曲无商冷不丁泼她一盘冷水。 齐青玉不敢惹他生气,只好捧着那一笼包子气呼呼地去了前院。 方才那个男童捧上一碗蜂蜜水来,就去了后院用膳。 开始后院根本没有人声,如果不是听到筷子碰到瓷器发出的声音,齐青玉会以为后院的人失踪了。 一会儿后,才听到曲无商让大伙儿赶快用膳,又说:“你们可得注意了,六姑娘未服完十颗解药前,除了米饭和鸡肉、精肉、青菜外其它一律禁止进食。” 齐青玉默默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方才那一桌全是红彤彤的辣椒炒的菜呢,一定很辣。 午膳用过后,虽然齐青玉很想在这一方天地游玩一番,好汲取些灵气,但曲无商并没留人。 齐青玉只好知趣地带头告辞,一行人坐马车离开。 “明叔,你送谢礼曲老先生了吗?”走出十丈,齐青玉才想起来这事。 “六姑娘,打点过了。”明叔答。 齐青玉很好奇明叔送的什么谢礼,终究没问,闭上嘴休憩。 约莫一刻钟后,一匹快骑自另一个方向奔向曲无商的桃园小居。(未完待续) 第101章 测个八字 “哎,黄家的毛头小子,你来晚了。”那时曲无商正躺在树萌下小憩,闻马蹄急停的声音,稍稍抬眼扫了马上人一眼,复又合上。 “老先生,六姑娘走了?”黄鹤翻身下马,英姿赳赳。 “走了大概一刻钟,要追还来得及。”曲无商有问有答。 “嘿嘿,”黄鹤将马交给仆人打理,自己搬了张石凳到曲无商旁边坐下,讨好地说:“咱不是也有事找老先生。” “准没好事。” “谁说,这不送银子给你花来了。”黄鹤从衣襟里取出十张面值千两的银两,一扇一扇的,好不得意。 曲无商依然闭目养神,根本没有理会黄鹤的打算。 黄鹤坚持不懈,又取来两张信笺来,“老先生,这里是李宇轩那厮和爷的生辰八字,你给批个。咱除了孝敬你些银子,当然还有一个惊人发现要告诉你。” “为什么要合李家娃儿的八字?”曲无商捊了捊雪白柔顺的胡子。 “他叔父上奏疏请皇上给诸皇子封王,再打发到封地去。”黄鹤随意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李樟?”曲无商这才正儿八经地坐了起来,执着羽扇缓缓扇着。 黄鹤气愤地说:“就是这厮,在御史台当个破差,整日生事就算了,这回竟然还把火给引到咱爷身上!” “黄小儿,你的意思是若李家小鬼的八字与五皇子不合,就要除掉他?”曲无商神情也严肃起来,然而严肃中带着一丝怒气,在黄鹤还来不及答话的霎那间,拿扇柄狠狠地敲了黄鹤一下。斥责道: “李家小儿是武曲星下凡,将帅之才,百年难得一遇!”言下之意是,谁要动李宇轩他跟谁急。 “咱也能打仗!”黄鹤不由得有些恼意,“谁敢动爷一根毫毛,咱就杀了谁!” 曲无商没理他,回身对屋内轻唤:“西子。给老夫来杯参茶。” 半晌后。曲无商意态闲适地将参茶喝去一半,方正视黄鹤,“小鬼。李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算在李宇轩头上,这不太好。” 黄鹤瞪着他,“有什么不好的,势大欺主。心腹之患,早早杀了!” 曲无商眼神透着嘲讽。瞥了黄鹤一眼,笑道:“恐怕你还没本事杀他。就是杀得了他,将来若是有变数,你也活不长。”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若黄鹤杀了李宇轩,鉴于已经损失了一员将帅之才,而黄鹤勇武能独当一面。当然就不好立刻砍掉黄鹤以祭李宇轩之灵。可若是将来五皇子坐不上九五之位,黄鹤的命也长不了。总有人来清算。 连累冀州黄氏一族麻烦就大了。 “你们文人就是麻烦,瞻前顾后,你还要不要咱说那个惊天秘密,足足查了三年才查出来。”黄鹤脸色一沉,嫌弃地翻眼。虽然他听进了曲无商的劝告,但他想杀李宇轩之心依然洪洪燃烧着。 曲无商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抽过黄鹤手中两张写着八字的信笺,沉思片刻才道:“李宇轩金命,刚好金生水,对五皇子只会有益无害。当然,若是你们这几只小毛猴子一天到晚喊打喊杀,再好的脾气都能给你们逼疯。” “没骗咱?”黄鹤狐疑地瞪着曲无商,他怎么总觉得曲无商正儿八经的时候,特别像只狡猾的狐狸。 “虽然人定胜天,可是很多时候天命难违,再说五皇子命格贵不可言,命宫主星紫微,福禄寿三星拱照。加之有你们辅助,这天下跑不了。”曲无商平平淡淡的长眼突然透着丝讨好。 黄鹤听着受用,心情大好,嘻嘻笑道:“咱给你找到苏家后人了。” 曲无商精瘦的身体明显一震,却是平静地说:“你还捉着一张不是银票的纸笺,拿来吧。” 黄鹤连忙呈上,“这是齐六姑娘的八字,老先生快给看看可适合当咱爷的小妾不?”他的态度顿时变得谄媚起来,自顾自地说:“要咱说,就是当侧妃也使得,可是出身不好,要不将来咱想个办法,给她按个好身份。不然商贾之女再出色,也入不了宗人府的门槛……” “停了。”曲无商长眉轻动,带起一股威严之气。 黄鹤一愣,立刻闭嘴。 曲无商摸出三枚铜钱,谨慎地算起卦来。片刻后,他看着卦像,神色有些凝重,“按八字来说,六姑娘少年得志,财运亨通,只是五行缺水,若遇坎位贵人,自然飞黄腾达。可惜有富不贵,有禄无寿……而卦像显示,若测命数,下场悲惨、祸及大族。”说到此处,打住了。 “怎么可能?”黄鹤脸色大变,霍然站起抬头望天,心中莫名惊恐。 曲无商又在卜卦解卦,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老先生,祸及大族是天子震怒才有的事……”黄鹤虽然粗鲁却并不愚蠢,“再说六姑娘生得好相貌,怎么看也不像短命鬼!” 曲无商没理黄鹤,专注地将阴爻与阳爻排位,得出卦像坎上震下,再得初九爻动变卦得出好卦。又根据齐青玉出生地及相貌特征再算了一卦;再往东方拜谒告神,又得一卦,才罢了手。 此过程曲无商情绪多有起伏,终是露出一丝笑容来,却是高深莫测。将半盅参茶喝完,他才对焦急难当的黄鹤开了金口:“小鬼,老夫推测天机,然天机不可洗发露。若为青玉故,赠你八字:破而后立、广结善缘。” 黄鹤脸上肌肉微颤,他猜测曲无商已经解了齐青玉的死劫,然而这晦涩难懂的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曲无商复又闭目养眼,“你且与她说道,她自然明白。” “你们都当她是神童,什么都明白明白明白!”黄鹤极为不爽。 “一万两银票且为老夫转赠苏家后人吧。”曲无商摆摆手。 “你不见见他么?” 曲无商摇头,有什么好见的,若不是当年苏曼殊丧心病狂地毒害他妹妹,害得老母亲含恨而终,他也不至于出使西域归来后,残杀了苏氏一门。 前几年听说苏氏旁枝有个漏网之鱼,才委托黄鹤去查,不赶尽杀绝已经很好了。 “好吧。”黄鹤鞠了一躬,再抬头时,赫然发现曲无商手上三张记录着时辰八字的信笺已经化为灰烬。 “转告五皇子,上善若水,非以万物为刍狗,人心不正,勿责于天。”黄鹤临离开时,曲无商缓缓抬眼,道了一句。 “什么狗屁?”黄鹤听不懂。 “哪里这么罗嗦,让你转告五皇子,又不是说给你听的!”曲无商突然恼怒地坐起来,“赶快滚蛋,若不是今天吃了顿好的,老夫不扒了你的皮下酒!” 黄鹤自认胸襟之广如海深天阔,不与小人计较,拍拍屁股走了。 “奇怪,难道八字有错?相格与命格根本不对……” 黄鹤走后,曲无商突然也走了,带着一个小徒弟,一个老仆人。 一把火烧了桃园小居。 “师叔祖,咱们上哪儿?” “你何师兄不来找我,迟点也会有别人来找我。若是你何师兄来还好,至少我不会死。可若是那通晓改命之术的夜叉寻来了,我的命恐怕保不住。” 好不容易窥得长生之道,当然三十六计走为上着。(未完待续) 第102章 建邺之势 且说齐青玉在马上车一路睡回建邺城。 醒来后洗刷一番,换了套清新舒适的垂丝海棠素边齐胸襦裙。其实她小时候喜欢穿齐胸襦裙,多么飘逸,更增添了那种自由自由不被束缚的轻快感。 陈芝父亲尚留在清莲酒家后厨帮忙,而陈芝兄妹不卖唱了,她随侍齐青玉,陈二哥则暂时跟在陈镖头身边。 因为相信史庆的能力,齐青玉抛开了陈家的案子,专心致志地思考该如何应对左氏的冷漠。 按道理说,今日左夫人就该派人来让齐家过府,可是方才问曾氏,并没说有人来通传。 眼下这情况,要么就是左府内院有人反对齐家为老夫人制作套簪,要么就是左夫人尚在试探她。 这样推测的话,她就必须要作出正确的判断,给出相应的回晌,若是做对了,才能获得对方青睐。 看,与高门贵妇打交道就是这么难。 齐青玉让陈芝侍候文房四宝,她有些笨拙,李子在边上却是负手而立,懒得帮忙。 齐青玉给了足够的耐心,待陈芝磨墨,才执笔醮墨在宣纸上画出建邺城布局图来,再标记世家大户及列出其在建邺的相应官位、地位。 左氏一族因其祖上是大楚高祖的心腹亲信,大楚建国后高祖借故杀了不少有功却无德之臣,余下九人各有赏赐,其中一人就是左琪。 左琪洞悉天威,自请镇守江南重地建邺城,一生平安,福荫后代。 左琪乐善好施,在建邺地位崇高。所以左氏能屹立三百年不倒,可谓根深蒂固,家族势力盘根错节。 虽然左灵茵之父左钰早就表态忠于太子,可是当今皇后一族对富庶的建邺早就虎视眈眈,岂能是区区一句忠心就能放弃控制建邺的意图。 左氏现在最大的家族矛盾便是,皇后亲兄李山晖要求与左氏联姻,定嫡长女左灵茵为次子妇。可冀州黄家前年就有意与左氏联姻。定的宗妇人选也是左灵茵。 左钰几经交涉。李家与黄家却是互不退让,势要夺得左灵茵,左钰便为难了。 虽然如此。李山晖还没惊动皇后亲自出面施压,才有了左灵茵想动歪脑筋在冀州黄家来建邺时,促成亲事。 因为黄鹤是独子,他不点头。黄夫人也不会强求。 齐青玉思索良久,将狼毫笔定在建邺总兵方家的位置——方家当家方扬是李山晖的连襟。 虽握有兵权。然而皇后这两年暗中为太子招兵买马,十分缺银子,都是由倚靠大树乘凉的外戚孝敬银子,方够开支。 可是像方家这样的武将世家。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想贪点银子也是心累,不像左氏顶着一个布政司的官位,暗里敛财敛得欢快。 今年开始。由李山晖撑腰,方扬开始插足建邺利润最丰厚的行业。企图与左氏分一杯羹。 方扬与左钰暗暗较劲,就差没扯破脸皮了。 齐青玉有的是银子。 虽然齐青玉上一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祖母竟然有这么多银子,但既然是重来,肯定要好好利用银子如山的优势了。 打定主意后,齐青玉取出黄鹤赠予的十万两银票,“李子,你去帮我把这张银票给明叔,让他兑成十张小面额的银票。”她狡猾得很,别人的银子还没花,干嘛要花自己的? 李子双手接过,本来偷窥一眼,又怕背后那双眼睛能穿人,还是收起了好奇心。 齐青玉让陈芝去清莲酒家掌柜那儿拿拜贴。 陈芝也没问拜贴是介个玩意,领命去了,一会便回来。 清莲酒家备下的拜贴十分精美,以竹叶银纹镶边,面印兰花暗纹,桨以清香。 齐青玉打开,换了一支小两号的毛笔,用正楷写下内容,再用隶书写好贴面封好后交给陈芝,“相南在外面,你交给他,让他等明叔回来后,附上一张银票再送去方总兵府上。” 总兵府!陈芝一听,吓得手一抖,差点接不住拜贴。 齐青玉不以为然,“相南就是发色有些偏褐,个子不太高,笑起来有个酒窝那个。” 陈芝咬唇,尽量让自己的惊颤不那么明显,福了个礼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齐青玉露出了一丝浅笑,心想还是要见上黄鹤一面,才好精打细算。 心事未落,寝室里面的窗户莫名其妙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异响,齐青玉连忙伏到屏风后窥探,只见黄鹤随手捉起一条毛巾擦汗。 真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齐青玉高兴地小跑进寝室,甜甜地唤:“黄兄好哇。” “吓?六姑娘,吓死咱了。”黄鹤明显吓了一惊,又立刻作了个禁声的手势,“咱有要事相告,一会儿便要离开。” “你说。”齐青玉喜形于色,却是处之泰然。 “咱求得高人指点,他让转告你八个字:破而后立,广结善缘。”黄鹤喘着气,东张西望。 齐青玉顾不得琢磨这八字真言,连忙到小厅把水壶提进来送到他手上。 黄鹤就着壶嘴,一壶尽喝,方才解了渴。 “你可要记住了,他说你晓得是个啥意思。”黄鹤放下水壶,再次叮嘱。 齐青玉用力地点点头,以示自己会用心,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黄鹤那会影响时局的终身大事。 “黄公子,你可晓得建邺的形势?”齐青玉试探性地问。 “建邺什么形势?这个得问郑长歌。”黄鹤搔了搔头,不解地看着齐青玉。 “郑长歌昨天在左府作客,还和那个左大少爷到幽栖山游山玩水去了。”齐青玉心想,上哪问?何况郑长歌装出不愿搭理她的样子,她才懒得去贴他的冷脸。 “这娘儿们去左府作客?敢情好吃好喝招呼着,老子风餐路宿吃灰尘!”黄鹤有些愤愤不平,随即豪爽地道:“六姑娘想知道啥,尽管说,我让朱度那小白脸跟你解惑!” 齐青玉歪了歪小脑壳,拜托,需要解惑的是你。也不与黄鹤拐弯抹角,直说:“李侯爷你知道不?” “当然知道,姓李的侯爷就一个,李山晖,皇后娘娘的亲兄弟,皇上的小舅子。”黄鹤指了指案几那边,请齐青玉一同落座详谈。 按理说,这于礼不合,可是谁管? “李侯爷想为次子聘左氏嫡长女灵茵为妻,你知道这层关系吗?”(未完待续) 第103章 左夫人有请 黄鹤微微一愣,下意识反问:“你这小娃儿是怎么知道这事?”他也是刚从探子那儿得知了这茬。 齐青玉神秘一笑,“你甭管,反正我就知道。” “好吧,你想说啥就直说?” 齐青玉与黄鹤对话很轻松,不用看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也不必害怕措辞不够恰当而触怒他,“李家想结这门亲事,并不是想拉拢左家,而是想麻痹某一方,从而不动声色地让方家蚕食左氏在建邺的势力,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银子。” 黄鹤没接话,齐青玉迅速亮出底牌:“尽可能地在暗处聚敛银子供皇后为太子培植势力之用。” 黄鹤听到这儿,果然拍案而起,“岂有此理!” 话音未落,外头的门动了一下,复又轻轻合上。大概是陈芝听到动静想进来,而李子晓得这是黄鹤的声音,阻止了她。 齐青玉微笑不语。 黄鹤在思考齐青玉之言,边想边说:“按道理咱爷现在在宫廷毫无势力,即无娘娘保护,也无外戚助力,不至于招妒才是。究竟是谁要暗杀咱爷?难道是皇后?咱回头要进宫放只老鼠进她碗里!” 齐青玉噗哧一笑,“黄公子还是算了吧,你手指一动可得牵连数十条人命。” 黄鹤脸上一红,“不就是说说。按你的意思,这左灵茵咱还是非娶不可了?左家真的很富有?如果他们的银子将来肯贡献出来给爷用,咱才不会掀了他左家,不然!哼!” 在十分富有的齐青玉面前威胁左家,若是别人,定然以为这是含沙射影。“齐青玉你若不把银子贡献出来。咱就挑翻你齐家……”想到这里,齐青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齐青玉想了想,小声道:“我方才让相南送了拜贴和一万两银票到方家去,看这样……” “你说什么!”黄鹤打断了齐青玉,满脸不敢置信的惊讶表情。 齐青玉有点受惊,音量陡然提高:“左府不待见我,我只好声东击西!” 黄鹤也是知道齐青玉在左府的待遇。饭也没顿好吃不说。回程马车还得自己掏钱。这是一种侮辱。他沉吟片刻,“随你玩儿。可是咱真不想娶那个左灵茵。” “为什么?”齐青玉好奇地瞠大了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她一年前居然找着了咱,就是传出咱们两家要联姻的消息的一个月后。咱当时正在河里给马洗澡。她突如其来就对咱评头论足,说出口的话太难听了。”黄鹤脸色微红,“而且她长得不好看,眉太粗。脸太大,像个男人似的。你有没有见过秦柳烟?那巴掌大的桃心脸才美。” 齐青玉脑海突然浮现左灵茵的脸。一样均称的方脸,大小却是女子的范畴,脸上嵌着大气深刻的五官,笑谈间英气性感。是有别于江南秀气女子的带着异域风情的美。 至于那个谁,秦柳烟,齐青玉坏心眼地认为那是个妓。 “瞧她那身板平平的。都不知道身子是不是都跟男人一样。”黄鹤突然嘟嚷了句,也不管旁边有个小女娃。 齐青玉若有所思地深了黄鹤一眼。眸底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笑容满面地说:“黄兄,我过会还有要事,请恕我失陪。” “啊!那咱先告辞,看方府与左府的动静再与你联络。”黄鹤与齐青玉说话的口吻,简直跨越了年龄的鸿沟。 齐青玉与他道别。 黄鹤悄悄地从窗户进来,大喇喇地从正门出去,威风八面地踢了朱度一脚,“走,咱们去调查那个啥,在建邺有何诡计。” 半个时辰后,随着相南回来复命,也带来了喜讯。一是方府收下了齐青玉的一万两银票,二是相南回来的途中,碰上左府的仆人。 相南是与左府的仆人一同进了华园。 齐青玉让陈芝请相南进来,听他说了来龙去脉,交待他别惊动曾氏,才让他先下去招呼左府的人。齐青玉坐到铜镜前让陈芝给整理仪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取来一个装着银锭的大荷包交给陈芝,才出门会客。 陈芝捧着实沉的银子,惊战战地跟在后头。 “小的左实,拜见齐六姑娘。”这名肥头大耳的仆人极为有礼,所有人皆是一愣。 齐青玉却是淡定,笑意盈盈地回礼,请左实到亭子落座,他却推说不敢,还是站着。 “小的主母请六姑娘明日上午巳时初到府上作客,这里有书信一封,请六姑娘亲启。”左实揖告,垂手等齐青玉回应。 齐青玉亲自接过书信打开,是左夫人亲笔。从致歉到邀请就是两句话,言简意赅。 齐青玉从容地将信笺折好放回书封交给陈芝收起,她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送到方府的拜贴起了作用,如果是的话,左夫人极可能在方府埋下了眼线。 “我已经知晓夫人的意思,劳管家转告夫人,我明日一定准时拜访。”齐青玉笑容满面地送左实出去,亲自从陈芝那儿取来二锭十两银子打赏左实。 “小的不过是小小一个跑腿,实在不敢称管家。小的谢六姑娘打赏。”左实恭敬地接过银锭揣进袖筒内,再次揖礼方才离开。 齐青玉回礼,让陈镖头驾车送左实回去,他也没推辞,上了马车。 齐青玉记得自家还有两匹马养在左府,进正房和曾氏说这事时,特意交待黎嬷嬷到时记得把马要回来,一起带回豫章。 曾氏闻信喜忧参半,经过昨天之事才晓得自己内心还不够坚强,面对富贵人家的奚落时,难以做到处变不惊,失礼于人。 曾氏突然萌生的退缩之意,抬眼看到齐青玉纯真可爱的笑脸时,又不忍心说出来惹她难过,想想还是算了。 “六丫头乖,母亲晓得了,明日我让黎嬷嬷早些唤你晨起梳洗。”曾氏边说边打了个呵欠,暗示她想休息了。 齐青玉知趣了福礼告退,出了门让李子偷看一下曾氏在干什么。 后来李子说曾氏在看佛经。 曾经有人告诉她,无论是什么经,总之能让人得到抚慰,得到力量,得到动力,就是好的经书。所以齐青玉也没再想要开解曾氏了。 齐青玉回到东厢房,让陈芝给她从红木箱子里面取衣裳出来搭配饰物。 不得不说这些衣饰若是郑长歌挑的,那么他眼光真独到,虽然都是寻常料子,可是样式别致,也算平凡中见灵巧。 当然,那是不能跟齐青玉制作的簪饰相比,自负如她,认为此天下手巧最好的就是她了。 齐青玉此时还没醒起黄鹤说的与己有关的八字真言,心情极好,坐到榻上看陈芝摆弄。李子也板着脸站在边上看着,时不时说一句“难看”,陈芝总会被她弄得脸红耳赤。(未完待续) 第104章 河畔夜游 陈芝现在的搭配眼光真不行,以后多见多学就会好起来了,齐青玉对她很有信心。但明天之行,齐青玉并没打算带陈芝去。 最后陈芝以一套天蓝质地粉花提花罗裁成的交领襦裙配了一条喜庆的红色宫绦,再选了一枝纯银凤头簪子,大功告成后兴奋地请齐青玉来看。 齐青玉不置可否,侧身瞥了李子一眼。 李子意会这是要她出面说道,坏人她来做。“你得要看这襦裙是素边还是花边、银边、金边,若是素边就不能配宫绦,这是最基本的衣冠之礼。还有,一切的凤形簪饰,没有功名的平民百姓子女不许用。” 李子嗓门本来就粗,板起脸来时面相更有些凶,陈芝给她训得一愣一愣,窘迫得红了脸,就差没哭了。 可是陈芝没为自己辩解,强忍着眼泪,连忙放好红宫绦,取来一条银地青花纹的衿带,“李子姐姐,这个可好?” 李子没说话,斜眼瞄向齐青玉,陈芝连忙又问她的意见。 齐青玉一点都不喜欢在这种时候穿这衣裳,她的衿带该用最软最柔的轻云纱裁出,要不就是色彩绚丽的云锦! 为什么要穿这样素素的棉质衣裳? 越想齐青玉就越生气,不过也只是在心里气一气罢了,脸上表现出诚挚的喜欢之情来,满意地拍了拍手掌。 晚上,心情大好的齐青玉硬是拉曾氏出去游秦淮河。 “母亲,难得这两日没下雨,我们看看有没有新鲜玩意,到时捎点回去。”齐青玉意有所指地眨巴了下眼睛。 曾氏这才想起,到时回豫章时有一辆空马车。是得捎上些手信礼物才像话。她不由得来了精神,想让齐青玉一起去。齐青玉却想去逛夜市,不想到东市,便让黎嬷嬷、陈镖头一起陪曾氏到东市去。 分开前,齐青玉悄悄地对曾氏说:“母亲,可别省银子。还有,我娘亲不是说择了吉日要扶正嘛。母亲给带一匹红绸回去做喜裳?” 曾氏神情微黯。尔后点点头,嘱咐李子和陈芝照顾好齐青玉,示意黎嬷嬷走了。 齐青玉觉得自己处理还是不够细心。曾氏心情刚好,不应该和她提起这个。可是总得面对,与其让婶几个寻机撺掇她二人的关系,不如让曾氏忍痛成全。 齐青玉和李子等人沿着灯火通明的河畔走了一段路。突然望见河边开阔处拍着花舫,稍稍回身对相南说:“我要见秦柳烟。” 相南有些迷惑。他不认得秦柳烟。当然,若是个出名的,还是能找着。“六姑娘你稍等,我现在就去打听。” 齐青玉颔首。往前面不远处的雕花拱桥旁的园子走去。 李子好奇地问:“六姑娘找那个秦什么干嘛?” 齐青玉睨了她一眼,连个名字都记不住,还问什么。 李子碰了灰。不敢再问。 园子四面空旷,载花植柳。八角亭台每隔十多丈便有一处,一共有三处。 齐青玉坐进了其中一处,趴在木栅栏上眺望远处水光柳色,然而目光总是会被亮如白昼的花舫吸引了视线。 花舫甲板设有雅座,舞女衣香鬓香、舞姿翩翩,还是挺入流的,没有赤果果的挑逗之态。 陈芝和李子都留意着齐青玉,当然知道她淡淡的目光落在何处,两人脸上都染上了不同程度的红晕。 “李子,昨日明叔他们办什么要事?”齐青玉意有所指,希望李子会坦然相告。 “那天不是有两卖鲈鱼的吗?”李子想了想,“我爹捉他们去了,据说藏在一条花舫里头,摸了底细暂时还动不得,想等迟点再行动。” “那些鱼不是煮了吃,也没问题。” “可能是来看你有没有吃小青桃。” 大概只能这样解释了。齐青玉点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折了支柳枝轻轻地划着水玩。 陈芝十分紧张,就差没将齐青玉圈在手臂内了。 “没事,我不怕水。”齐青玉玩得高兴,刚好半月就在这底下闪动,她使劲地用柳枝条搅动着,半月碎成水影随涟漪晕开。但她一停手,半月又那张俏丽的脸,又凝聚在一起。 带着丝嘲讽。 这上面哪里有嫦娥,我捣鼓你住的广寒宫呢,快出来捉我!齐青玉再一次挥动柳枝大力地拍打水面,时不时逸出几声天真灿烂的笑声。 吸引了一行人。 那些人作清一色枣色棉麻衣裳的下人打扮,簇拥着一个贵公子。贵公子原是坐在一乘竹轿上,竹轿四周垂着深蓝纱罗,显得有些神秘。但到了齐青玉所在的亭子约五丈开外便停下,由下人中一个相貌端正、鼻子很大的年轻小厮扶着下了竹轿。 待他站稳,小厮取出一面精致的铜镜给贵公子检查仪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贵公子执起一柄玉骨扇,轻轻摇着,颇有几分风流。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后,他转过身向着齐青玉走去。 尚在一丈之远时,李子便察觉了,挺身而出拦下,粗声斥问:“干什么!” 贵公子礼貌地施礼,微笑道:“在下苏定康,求见齐六姑娘。” 李子打量此人一眼,不过十来岁光景,却是打扮得极为成熟老道,只是那身子骨一看就不好,活像柳树似的纤细,搞不好一阵大风吹来就会倒下。 十个苏定康都顶不上一个黄鹤,李子不由得有些轻蔑,冷哼道:“走走走,咱们六姑娘没空。” “大胆,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竟敢如此无礼!”苏定康身边的小厮大怒,一个箭步上前怒瞪着李子。 “管你是谁,律法明文规定,姑娘家可以拒绝一切登徒子的骚扰。”李子正愁着没处撒气,不由得捊起了袖管,准备与小厮干架。 苏定康脸色本来就白,这种不美好的开场画画,令他脸色更白了。因小厮已经与李子吵嘴对仗起来,苏定康便引颈望向亭子,隔空高声道:“河畔生光辉,因有明珠来。敢问亭内可是齐六姑娘,在下临安苏家老三苏定康,求见六姑娘。” 苏定康说完,一双略带病态的深褐色眼眸亮起一丝光彩,期望地注视着亭内。(未完待续) 第105章 羸弱少年 ps:感谢melinda的月票(n_n) 齐青玉打人打扰了兴致,不大高兴,初闻是苏定康时,自然将其与苏定言联系到一块儿去。待他再度详细地自报家门时,齐青玉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传闻苏定康有病,不止身体有毛病,就连品性也出了毛病。 他是个药罐子,虽不至于卧病在床,可是一年四季除了吃饭就是喝药,全身上下都有一股子药味。 奇怪今个儿怎么没嗅到药香味,难道是因为离得远? 齐青玉撇了撇嘴,又在回忆上世的传闻。 苏定康不止有洁癖,去那儿都带着一面铜镜照上一照。开始是一面普普通通的,到他好不容易活到十七那年,随身携带的铜镜也摇身一变,镶满绚烂的七彩宝石。在日光下拿出来,总能闪瞎好些人的眼睛。 比女人更爱美就算了,恐怖的是他的目光,每到一处,总要将邻近十丈的人打量一番,无论谁被那种“谁没他姿仪美,谁都没他长得俊”的目光盯过一次,回去准做恶梦。 虽说传闻不可尽信,也有可能是打击苏家之言,因为没人敢惹苏家长子及次子,只好欺负病唠鬼老三苏定康了,然而齐青玉还是打了个寒颤。 如果齐青玉知道苏定康甫满十八就撒手人寰的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素手执纤柳,和风拂面柔。伊是亭中仙,羞教湘水流。”苏定康见齐青玉迟迟不答话,便又吟了一首诗,言辞切切。净是赞美之词。 这是赤果果的示好,绝对赤果果的挑逗,拜托她才六岁!发春的喵走开点好吗?齐青玉真替苏定康臊得慌,拍水的柳枝不由得停住。 “哇,你有病!”李子突然停下,用力地推开小厮。 苏定康最讨厌别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有病,可是眼前有佳人。就大度地不与李子计较了。微笑道:“在下是身体欠恙,可是已经在进药调理,总能好的。” 他有意一语双关。一来表明自己胸襟广阔,二来说明自己身体现时的确不好,但他从没放弃希望。更说与佳人知。 一个病号找她作甚,她又不是杏林中人!齐青玉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乱套了。差点把持不住回身质问,但还是忍住了。 “你好不好跟我们家姑娘有屁关系。赶快滚蛋,别打扰我们姑娘玩儿。”李子不客气地赶人,大晚上的求什么见,要见白天不会写拜贴来访? 就在李子赶人时。齐青玉示意陈芝靠近。陈芝像大冬天穿单衣似的抖个不停,齐青玉不禁瞪了她一眼。陈芝陡然一震,猛地绷紧身体。吞咽了口吐沫腥子后,屏住呼吸贴近。 齐青玉耳语了几句。陈芝忙答应着去了。 “这位公子,我们六姑娘还小,你这会吓到她。”陈芝屈膝行礼,头都不敢抬起来。 “是吗?”苏定康带着笑意的眼眸飞快闪过一抹精光。 “而且我们六姑娘不懂得医术,若是公子寻医问道,公子还是另请高明……” “大胆,我们公子寻不寻医,问不问道关你这个臭丫头什么事儿,滚远点,别脏了我们公子的眼。”小厮厉声斥责,就差没动手赶人了。 “你丫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李子瞟了还是趴在栅栏上的齐青玉一眼,回过头来叉腰怒斥。 “怎么的,还想打架不成,你又打不过我?” 尽管李子不承认,可是她的左眼的确挨了那么一拳。 “好了。退下吧。”苏定康就那么轻轻扫了身边的小厮一眼,那个瞠目鼓腮、恶狠狠的小厮立刻乖得像条狗似的,躬身退开三步。 “哎哟喂,我说你这小屁孩子,才多大呀,你家爹娘不管你吗,大晚上出来调……”戏小妹妹! 最重要的几个字还来不及说出,李子突然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气势不知从何方袭向自己,顿时汗毛倒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 齐青玉在那一瞬间倏然察觉了周围气氛的不同,不觉回眸细看。不看还好,一看竟然惊愕难定——为什么苏定康长得和她温文尔雅的大掌柜刘夙这么像? 他比郑长歌长得更像女人,有种难以掩饰的病态美,就如传说中的卫阶一样。齐青玉不会认错。 那苏定康见着了齐青玉的面,也是怔住了,心道左灵茵诚不欺他。这等脸如满月眸如泉的好相貌,娶回府定能冲喜,等养大了再做对真鸳鸯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定康心中惊喜,脸上笑容越见绚丽,一排雪白的犀齿即使在朦胧的夜色中,依然洁白明亮。 那是什么眼神!齐青玉心底突然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便佯装孩子脾性多变,闹别扭使性子要回去华园吃糕点。 苏定康几岁开始就已经学起大人老成持重、君子谦谦的风度,理所当然招架不了小孩子的率性,他就站那儿,脸色略有担忧。 “困了,要睡觉!” “六姑娘,我们这就回去吧。” “要不要抱你!” “不要,自己走。”齐青玉瞪了李子一眼,竟然敢这么大声对她说话,回头地好好教训。 齐青玉已经尽量沿着河畔走,可还是难以避免地路过苏定康旁边,为了显现童真,便花了大力气控制住心神,步履不乱地走过。 在两人错过而过的一刹那,齐青玉身上散发出的蓬勃朝气猝不及防地钻进苏定康心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自他冰凉的心底泛起,就像一只不知名的手狠狠地拨动了那根从未动过的弦。 在齐青玉身后,苏定康红透了一向苍白的脸,就连呼吸也在惊颤。 齐青玉离开了这处拱桥后,放慢了脚步。有老人家挑着糖葫芦沿街叫卖,她让陈芝买了十串。 齐青玉拿了一串津津有味地吃掉三个时,相南已经找来了。 “六姑娘。”相南微喘着气,立刻就想禀报查来的消息。齐青玉却从陈芝那儿捉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谢谢六姑娘。”相南很机警,接过糖葫芦就跟着吃了起来。 走了一段路,人声渐渐嘈杂,相南才低声道:“秦柳烟就是柳雪姑娘,因她容貌姣好,身段纤细长袖善舞,所以得了个秦柳烟的名号。” 齐青玉轻笑问:“哪家的?” 虽然相南不懂齐青玉为何要打听青`楼女子的事,还是有问必答:“玉楼春。” 敢取这种高雅的名字当娼门招牌,幕后大老板不简单嘛。 奇怪的是黄鹤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不过若是如此,她先前想的计谋刚好可用。只待明日与左灵茵会面,再仔细安排。(未完待续) 第106章 不想招惹 本来应该将黄鹤与那秦柳烟的关系调查清楚再安夺,但情况特殊,容不得齐青玉瞻前顾后。 李氏国舅一脉断不可能为怀王所用……那她倒打一粑,暗中支援银子助太子夺位,怀王没条件抢夺皇位,她齐氏一族的悲剧不就扭转了? 这念头刚起,齐青玉难受得就浑身直颤,狠狠地斥责自己愚蠢。及目所见皆是怀王的人,自己还受着这些人的庇佑,居然丧心病狂寻思要倒打一粑,那与不懂知恩图报的冷血动物有何区别? 不去助他就罢了,至少也不得害他。 这么一想,心里又乱了,不知道他手臂的伤怎么样,哪个杀千刀的竟敢刺伤他…… 这种来去如风,片言只语不留的人最是讨厌。 都怪她睡得太死,不然半夜爬起来再看他一眼也好。 可惜…… “呜呜……”齐青玉突然茫然四顾,扁了小嘴巴呜呜咽咽,好不可怜。 李子与陈芝皆吓了一跳,相较陈芝的手足无措,李子还是相对淡定,蹲下问:“怎么了?” “呜……”齐青玉伤心了,年纪小最大的好处是,可以随便哭。 “是不是犯困了?”陈芝也蹲了下来,“奴家以前犯困了就想娘,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李子没娘,不懂得想娘是什么感觉,现在才明白想娘的感觉就是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可是六姑娘的娘亲不在,只有母亲,要不要?” “母亲也是娘。”陈芝笑着说,张开双臂抱起了齐青玉。 齐青玉心里很痛,在陈芝和福芹一样圆润的肩上蹭了蹭。再张开噙着泪花的眼眸时,突然就与对面的苏定康对上了。 他病恹恹的面容在如水月色下尤其苍白,可目光透着明显的担忧。 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对一个突然使性子哭闹的小童露出大人才有的忧心来,真是别扭。 齐青玉转瞬间就别开脸,可是一颗心突然揪了起来,记忆中那些不可磨灭的痛楚再次不可避免地爬上了心头。 苏定康的五官轮廓真的与刘夙很像。最令人讶异的是他们都在饱满的眉心正中央长着一颗小小的黑痣。相士说这种人不是聪明绝顶就是老天唾弃的痴呆儿。 很讨厌,若是遇上刘夙,齐青玉怎么也得好好感谢他。可是临安苏定康。她一点不想招惹好吗。 拐弯时,齐青玉突然心血来潮,自持眼睫如蒲扇容易隐藏目光,便偷偷地抬眸往苏定康那边望去。 瘦削的贵公子正站在河畔。如玉树临风,细长的手臂打开玉骨扇轻轻摇着。忧郁的美目顾盼生辉,似对影自怜。 大概实在是羸弱美丽,才往那儿轻轻一站,就引得旁人驻足相看。就连大姑娘都看得羞红了脸儿,说怎么不晚生几年。 身边婢子取笑着,几个大姑娘彩帕掩嘴而去。 疼痛化作淡淡的忧伤。攫住思绪,不禁有些无措。齐青玉把小脑袋枕在陈芝肩上。茫然地张着眼。 遇见上一世有瓜葛的人,她总是会去想,这些人是不是都随着她获罪而被牵连,惨死在刀下尸首分离? 想到此处,齐青玉突然打了个寒颤,陈芝从李子那儿取来一条薄披给她披上。 齐青玉便觉得暖,这才细细思量黄鹤所指的高人真言:破而后立,广结善缘。 说很容易,就八个字,可是落实却是艰难。首先要就参透其中深意。 她今生的路,说白了与上一世是一样的,都以进宫当上司珍署司珍为目的。 她之所以还要这么做,就是想再走一次上一世的路,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错,到底是怀王处心积累利用她,还是杜心璇使的肮脏手段? 虽然如此,今生的却路因她提早踏出齐家内院,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就是变数。 走不一样的路,难道就是破而后立吗?就权当是吧。 心思千回百转,齐青玉的身体毕竟还幼小,竟是累了,双目慢慢阖起。回到清莲酒家华园时,曾氏还没回来,陈芝怕吵醒齐青玉,索性一直抱着让她睡。 半个时辰后,曾氏才回来,果然买了不少礼品,人也是喜气。 其实也不晚,才戌时中。 曾氏净手后,亲自抱过熟睡的齐青玉,吩咐李子让小二准备甜品和洗浴水。 陈芝低声说:“太太,奴家晓得做甜蛋羹,很养人,奴家小时常吃,就是那样长胖的。” 曾氏现在防人之心极重,只是齐青玉执意要用陈芝,她才没多言,至于让陈芝做甜点,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陈芝不晓得曾氏心思,期待地等着曾氏允许。 曾氏犹豫不决,还是站在外头的相南有耳力,说他知道后厨在哪里,可以带陈芝过去。实则上就是监视陈芝了。 曾氏这才允了。 齐青玉睡醒已经是很久后,曾氏抱得手都酸麻了。她极不好意思,连忙下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甜腻地唤了声“母亲”。 “乖。”曾氏面容慈蔼,双眼透着倦色,想来也是乏了。 齐青玉歪着小脑壳体贴地笑道:“母亲去歇息吧。”又张眼寻李子与陈芝,曾氏说她们都在忙。陈芝都炖好两次甜蛋羹,但齐青玉还在睡,曾氏让她们吃了去,估计陈芝马上要回来了。 不过须臾,陈芝果然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飘着浓浓蛋香的蛋羹进来。齐青玉双眼不由自主就看了过去,黄澄澄、滑嫩嫩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恰好此时,李子也回了,曾氏才放心将齐青玉交给她们二人照顾,回了正房洗浴就寝。 因为很烫,陈芝便小口小口是喂齐青玉吃。 “真的很美味,那滑溜的感觉跟豆脑似的,可是又比豆脑细腻。”旁边的李子眼睛几乎冒出一朵花来。 陈芝便期待齐青玉的认同了。 “好吃。”吃掉半碗,齐青玉才点了点头,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陈芝胸脯,“吃这个会长成你这样?” 陈芝身段和福芹有些像,但福芹更高些,而陈芝属于女子独有的柔软更为饱满。 陈芝脸上一红,细声道:“大概吧,奴家也不晓得。不过奴家可以照着阿娘给奴家吃的食材做菜给六姑娘吃。” 齐青玉喜不自禁,柔软浑圆美丽饱满的一对美胸,似乎就已经长了出来般高兴。至于那些恼人的过往,全见鬼去吧。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相南的声音,说是史爷来了。 “有请。”齐青玉不由得精神一振,心想晚上还来见她,必定是与陈芝家的事情有关。(未完待续) 第107章 陈家诸事 陈芝听着是个“爷”,但凡能称为“爷”的人,都是个人物。她下意识告退,不敢留在这里。 齐青玉横了陈芝一眼,威严地以眼神制止,再稍稍偏头朝李子使了个眼色。“干嘛?”李子不懂。 齐青玉白了她一眼:“沏茶!”自己则迅速把余下的甜蛋羹吃完。 李子不太愿意,也想躲起来,在齐青玉强势的逼视下,才动了身。 因为说的事情重要,齐青玉进了寝室内坐到屏风后,陈芝随待。 “史爷。”史庆才进门,还来不及向齐青玉行礼,李子就捧着一盅茶进来了。 因之情李子表现不太对劲,齐青玉留了个心眼,侧身靠在屏风边上悄悄地望去。但见李子浑身都在抖,虽然不太明显,但通过双手还是轻易看出。 “麻烦李姑娘了。”史庆面无表情接过来,道了声谢。李子如获大赦似的,立刻大步走进寝室,站在陈芝后面去。 齐青玉现在没心思理会李子怕什么,高兴地与史庆说话,“史军爷晚上好。” “六姑娘好,”稍稍行礼后,史庆马上开门见山,“六姑娘的事,在下已经办妥。” “谢谢。”以齐青玉一向的处事手腕,是不会去问过程和其中的牵扯,但因陈芝在这,为了给她涨信心,齐青玉还是问了来龙去脉。 史庆是知无不言,语态轻松:“陈姑娘家的事,起因是庞县令妻侄垂涎已经与陈姑娘长兄订亲的吴家娘子,他派人去吴家求亲,吴家贪财是答应了,可是吴娘子不肯。他们便编排了那一出房子倒塌砸人。再逼陈芝一家卖屋卖田还债。” “后来因为吴娘子自尽拒婚的事被庞县令妻侄晓得了,才有了陈姑娘长兄被嫁祸火烧吴家祠堂,被生生打死的事。” 原来如此,齐青玉点点头,又问:“是如何处置的?” “给陈家平反,以及追回属于陈家的一切。开始庞县令不肯这样做,因为担心影响他仕途。但在下保证不会张扬。也保证陈家不会再寻事。” “这庞县令在建邺可有其它关系?”齐青玉对有嫌隙的人的背景都会摸得很清楚,以免日后被人报复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史庆道:“六姑娘不必担心,庞县令在建邺并没有大关系。他一个堂叔倒是在东吴知府衙门办事,是个主薄。” 突然,一声不能抑制的哀呼透过屏风传了出去。 史庆一听便知不是齐青玉的声音,岿然不动。 齐青玉看着克制不了自身悲痛情绪的陈芝。终是起了怜悯之心,再问史庆:“史军爷。庞县令的妻侄可是下大狱了?” 史庆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并不讳言:“六姑娘,此时你在建邺的形势尚不明朗,这事还不好办。” “六姑娘。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奴家知道兄长为何而死,奴家已经能告慰阿娘在天之灵了。”陈芝跪在齐青玉脚下哭告。试问谁不想让凶手绳之于法,可是怎敢为了一己之私。坏恩人大事。 齐青玉却没理会她,倔强地问:“史军爷,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杀人者偿命?” 陈芝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瞪着齐青玉,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屋内突然安静得诡异,就连前院中滴答滴答的“惊鹿”必出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片刻,还没得到史庆答复。然而齐青玉并不着急,她有着傲人的自制力与耐力。 她能等待。 又过了一刻,才听到史庆缓缓说道:“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在下施压,这是下策。”因为史庆他们追随齐青玉到这里办事,根本不会表露真正身份。 齐青玉没说话,她能明白史庆应该不喜欢这样做。他是个武将,大概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那些文人才玩的弯弯道道。 “上策是,六姑娘依靠自身的实力,在建邺扬名,到时……”史庆忽然打住,没往下说。 这不是他的作风,然而却停了下来,神情慢慢变得肃穆。 “到时庞县令会自觉绑着妻侄负荆请罪。”齐青玉明白了,可是那样,她就不能让恶人偿命了。 但为了更长远的打算,齐青玉殷然接受了这条上策。 “六姑娘聪慧。”史庆说完,起身告辞,又说:“在下随时听候差遣。” “劳驾史军爷了。”齐青玉也不说客套话,想亲自送史庆出去,谁料才打开门,黄鹤的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赫然在目。 齐青玉有点惊愕,下意识后退一步:“大晚上的,黄公子!” “属下参见二爷。” “嘘,”黄鹤没让史庆离开,拉他一同坐下,也不管桌上那盅杯有没有动过,直接拿起就往嘴里灌。 齐青玉心下透亮,料想有正经事,也没打扰他,只朝李子使眼色,让她奉茶来。 谁知李子犯了花痴,直不愣地瞅着黄鹤出神。 齐青玉摸出一支簪子来,轻轻地刺了李子一下。李子身体霎时颤了一下,张嘴就要骂,谁料黄鹤豹眼圆瞪,先她一步斥责:“咋个的,六姑娘让你给咱倒碗水来,你还不乐意?”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净把她当宝了,还让我给她使唤。”李子终于寻着机会与黄鹤说话,又是不省得场合。 “滚蛋,”黄鹤似乎没心思与她罗嗦,摆摆手没理她,转而对齐青玉道:“来,六姑娘你坐着,咱有话告诉你。” “哎,这是谁,怎么哭得眼睛都肿了?”齐青玉还没坐下,黄鹤就发现了站在她身后的陈芝。 “奴家……奴……” “少罗嗦,六姑娘跟前服侍的,要爱笑,若是笑不出来就拉倒。”黄鹤又摆摆手。李子从鼻孔哼出一声,拉着陈芝退下。 陈芝想着孤男寡女授授不亲,嗫嚅着不想走。史庆站起来,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先前的平淡不同,这手势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威慑之意。 李子倏地一颤,慌忙连拉带推地将陈芝弄了出门。 陈芝有些恼意,更多的是惊惧,噤若寒蝉。 “你懂什么,他是什么人你不懂,我可是知道。”李子更加生气,怨陈芝不识趣。那史庆名义上是黄鹤的副将,可在行军时,黄鹤得听他的。史庆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陈芝不敢问,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低头绞着衣摆站定。 屋内小厅。 齐青玉在听到李子说关于史庆的那句话时,不由得好奇地问史庆,“史军爷你是什么人?”(未完待续) 第108章 贱商侧门 “噗。”黄鹤被逗笑了,抢着说:“他是咱的副将,咱若是单独行军时,全听他的。” “你这么老实?”齐青玉又放松下来,措辞随意。 “没办法,爷说咱还太嫩了,得听老马的话,老马识途。”黄鹤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不以为耻,反而有种荣幸的感觉。 史庆没插话,严肃的面容却掠过一丝感动。 齐青玉看得清楚,心想武将就是好,再刻板,也能有迹可寻。 “来,咱告诉你正事。”黄鹤咧嘴笑道:“你孝敬方家的一万两银子,他们果然存进了方德钱庄,郑长歌说大通钱庄就是李侯爷手下一个姓谋士所经营,只要是方家存了银票进去,都算是给太后的孝敬。” 这不是重点吧。齐青玉乏了,正想催黄鹤捡重要的说,那门却被敲响。原来是明叔煎好了药送过来。 李子接过敲开门送进去,原想这么难闻的苦药,要怎么才能哄齐青玉喝下。谁知道药才搁桌上,齐青玉就端起一口气服下,眼也不眨一下。 李子震惊得差点下巴脱臼,就连黄鹤和史庆也有些愕然。 齐青玉神色自若,微吸口气忍下满嘴苦涩,弯唇笑了笑,将碗递给李子,“下去吧。” 黄鹤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齐青玉的小脑壳,“六姑娘,你可厉害了,要不是李宇轩那厮看上了你,咱就等你长大娶你好了。” “呯”,突然好大一声响,门被踢开了,李子急切地问:“我也不怕喝苦药。你是不是要娶我?” 与左氏联姻的事本就令黄鹤苦恼不堪,李子凑这热闹不由得让他大为火光,长腿一伸将门踢上,掌风所至门栓落下。 齐青玉心道像李子那样随心所欲也是人生一大幸事,自然也不会将黄鹤不过脑子的话当了真的去听,“劳驾你说重点好吗?” 黄鹤咧出个大笑脸,神秘兮兮地说:“方家与左家互有眼线埋在对方内院。方家在收到相南送去的拜贴。验明你的银票真伪后。立刻查了你的身世,嘿嘿。” 说到此处,黄鹤笑容更盛。却在倏忽间消失殆尽,阴森森地说:“六姑娘你麻烦惹大了。” 浓浓的恶意扑面而来。齐青玉心里有些惊吓,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不是她城府太深。而是她困了,困得脸都僵了。 黄鹤本来就想作弄她。就等着齐青玉哭,不料史庆说:“六姑娘甭怕,凡事有二爷替你做主。” 齐青玉不由得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 黄鹤没趣地摆摆手,哼道:“咱可替不了六姑娘做主。方家、左家,搅起的秦淮河水可是能把咱给淹了。” 齐青玉学着黄鹤的姿态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明日到了左府我若是见着郑公子。请他帮忙好了。” “什么狗屁,那娘们帮不了你!”黄鹤突然有些激动。“那矮挫子……”骂人的话脱口而出,却倏地打住,闭紧了嘴巴。大概太急,闪了舌头,痛得皱起了脸。 活该你大嘴巴,齐青玉白了他一眼,猜想大概是黄鹤知道了怀王受伤的事,怨郑长歌保护不周。 可是郑长歌一个半小不大的少年,能保护好自己不拖累队友就很好了。 “嘻嘻,”黄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他也不是要防齐青玉,而是怕隔墙有耳,“明日看你到左府是啥个情况,咱们再商量对策。再说咱迟早也得到左府去,到时可能还会在左府与你碰面。” “怎么可能,你是贵客上宾,我是贱商侧门。”齐青玉心里突然有些堵。 黄鹤倏地黑了脸,“回头咱扇那不知好歹的狗腿子去。” 齐青玉笑道:“世情如此,我的身份的确卑贱,她也没错。”所以上一世才会不遗余力地往上爬,如今这种争强好胜的心态反而平淡了许多。 “怪我!”黄鹤摆摆手,“算了,若是明个儿她们还要为难你,咱就亲自护送你去。” 边上的史庆听得此话,双眼几不可察地眯了眯。 齐青玉却没留意,只道:“谢黄公子美意,总是不太适宜。”这样太引人侧目了,若传到正在戌边的李少将军耳中,不知道会是何样,谨慎起见还是别节外生枝。 因为近来发现的事情觉着太多了,她还来不及梳理个透彻,只想着先把左府的事办得漂亮,好让自己和桃夭斋的名声再次在江南响起。 黄鹤忽然古怪地看了史庆一眼,才顺着她的话说:“好吧。” 齐青玉累了,趴在桌上指着门口道:“黄公子、史军爷慢走,恕不远送。” “人小鬼大!”黄鹤哈哈大笑,拉着史庆告辞离开,抬起腿想踢门,又顿住,改用手去开门。 李子站那儿,两眼放光,闪着星光笑咪咪地瞅着黄鹤,“二爷。” 黄鹤露出一口白牙,不避嫌地搭上李子健美的肩膀,“死丫头,你这么蠢,赶几个拦路狗都要六姑娘动脑子。” 李子倏地变了脸色,边扭头瞪向门里面边辩解,“我,我只是想试探下……我只是……” “是那些人太无耻!绝对不是李娟儿你太蠢。老子帮你解释吧。”黄鹤松开她,大摇大摆走了。 李子恨得牙痒痒冲进屋内用力往桌上一啪:“你竟敢嚼舌根说我坏话!” 齐青玉微微仰起身子,望向灯光通明的屋外,“陈芝,浴桶搬进来吧。”她要洗浴了。 完全无视李子。 陈芝有些害怕李子会打齐青玉,左一步右一步来来回回走不动。 李子被晾着,不由得俯身怒瞪着齐青玉,却头也不回地低吼:“让你去就去!” 陈芝吓得一哆嗦,忙转身走了。 齐青玉这才缓缓抬眸望向李子,平静无澜地说了两个字:“出去。” 李子猛地吸了口气,紧紧地攥着拳头,明明想打人,明明想摔东西,可在接触到齐青玉光可鉴人般的清冷目光时,瞬时蔫了下去。 一个神闲气静,一个暴躁如雷。 屋内突然很安静,只有华园外轻微的脚步声响动,大概是酒家打佯了。 “啊呜——”李子突然尖叫着哭了。 齐青玉瞥了一眼,干嚎,没眼泪,懒得理她。 “下去准备,明日随我去左府。”齐青玉没心思理会李子的小性子。正好陈芝回来了,双手提着浴桶显得有些吃力。 李子登时有种有气没地儿撒的郁闷感,扮了一个愤怒的鬼脸,冲出去将浴桶抢过来,轻松地抬进了寝室内。 李子瞪着齐青玉动动嘴皮子还想嘲讽一两句,可是发现齐青玉眼皮都要张不开了,心底突然有些不忍,走到屏风外闭口立定。 陈芝性格温驯,不会吵到齐青玉。 泡了个热水澡,待她们二人将物什收拾干净,齐青玉耳根终于清静了,然而还有心事。 想起远方的家,想起兄长齐永璋,想起那块明明带了却不在的李宇轩的令牌,还有…… 齐青玉摸了摸枕头旁边那个淡紫地菱格兰花纹荷包,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块白莲宝玉……好一阵恍神。 一更天的锣突然敲响,将齐青玉游离的思绪给震了回来,还是快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去左府吧。 就连左灵茵自己也强调,里面很多毒妇。(未完待续) 第109章 阻拦 还是辰时,不过今个儿下起了如丝如絮的细雨。 因没有风,天气显得有些湿闷。 然而并没影响齐青玉的心情,她睡得香香的,吃得饱饱的,穿得美美的站在花圃前。 素净的陈芝为她打伞。 齐青玉折了一枝粉白的月季,反插入髻。一朵清新的粉白、恰好与伞上三朵火似的红月季相映成辉。 缓缓流动,如画。 齐青玉与曾氏上了马车后,交待陈芝好生呆在华园等她们回来。 李子接过油纸伞,与黎嬷嬷一起上了后面那辆从清莲酒家顾来的马车。 “六丫头,不怕你笑话,我还是有些紧张。”曾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虽轻却显得很压抑。虽然她极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但黑眼圈明显的浮肿着,将沉重的心事外泄。 齐青玉心里计较了一下,斟酌道:“母亲,咱们齐家前程似锦,你是大妇。”曾氏专心听着,齐青玉的话却到此处嘎然而止。 什么叫大妇?宗族长子之妻就是大妇,掌一家之中馈,延一脉之香火。 你是大妇,就要担当。 好一会儿后,曾氏大概琢磨透了齐青玉的言外之意,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她,一连打了几个冷颤。犹豫片刻,曾氏才终于鼓足勇气哑声开了口:“六丫头,我曾经做了一个梦。” 齐青玉觉得曾氏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而诡异,还透着迷茫与恐惧,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手很凉,还一直在抖,感觉都冒鸡皮疙瘩了吧。 少顷。曾氏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梦里,是灰色的,一切都是惨淡的。璋儿给水鬼拉走了,你恨上了良玉。良玉没有才华,很普通一个孩子,你……他们都欺负我们……梦里没有你父亲。他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后来我生病了。临死前你三婶告诉我……总之我很早就死了,我死的时候良玉还没出阁,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哭喊着娘亲……” “什么时候做的梦?”齐青玉冷静地问。 “在何嬷嬷诬陷我下毒害你的前一晚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而梦里根本没这一出,她给齐昌业做的衣裳一直尘封着。 又是邹氏!齐青玉的语调不禁有了一丝起伏:“三婶说什么?” 曾氏一直在打寒颤,脸色沉郁。纤细的眉深深蹙起,目光透着浓浓的骇然之色。 好半天。曾氏才又低声道:“那只是个梦,我不敢确定。可是你又中毒了,连续两次中毒,那个清水又扮酒家女想害你……但是梦里有很多事情都与现在不一样。梦里。我从来没到过南浦与江夫人会面,更别说来建邺城了。最重要的是,自从你父亲去九江后。我到死那天都没再见过他。” 齐青玉的手霎时间变得比曾氏的手还冰凉,心跳慢得几乎静止了。 梦里所有就是曾氏与她共同活过的那一世的点滴。难道曾氏也是……偏偏曾氏并没有向齐家的人报复的迹象。这其中诡异复杂,齐青玉一时之间没法参透因果,只好紧紧地合上双眼,极力将思绪聚拢到曾氏欲言又止的三婶邹氏身上。 齐青玉勉强挤出笑容安抚曾氏:“母亲,只是做梦,别往心里去。” 再者上一世自己的父亲到底出了何事,大概已经无从考究了,但现在他活得好好的,这就成了。 “吓着你了吧。”曾氏察觉齐青玉的小手也在发颤,连忙反握在手里。“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双眼噙满了泪,神色惶然,只觉一切一言难尽。 “是娘亲做的吗?”不可回避地想起了乌头剧毒,齐青玉心里止不住有些恐惧,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傻丫头,你别瞎猜。”曾氏笑嗔了句,原来也有猜度,可是昨晚又做那个梦,梦中她即将油尽灯枯时,眼前再次亮起了邹氏的脸。 齐青玉暂时松了口气,乖巧地偎在曾氏怀里,“母亲,那只是个梦。”她强调,并不探究。她也曾经在这个清心寡欲的女人心头洒盐,今生不要再痛了。 而齐家内院诸祸事矛头直指向邹氏,但有了小菊的教训后,齐青玉也不敢随便给人下定论扣帽子,等回去豫章必须再好好查一查,若是真是邹氏作怪,绝不姑息。 “嗯。”曾氏搂着齐青玉,说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说了出来后,整个人如释重负。“马上到了,就算我们身份卑下,也不能失礼于人。” 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一点。 须臾后,马车来到左府石阶前约三尺之地,停下了。 齐青玉微吸了口气,将纷繁的心事藏妥后,微微挑起小花窗帘往左府庄重宽阔的朱漆大门看去,心想左夫人若还是没派亲近的人来引路,她就走西侧门算了。 刚则易折这道理,她也是晓得。 “六姑娘。”李子在外头喊她。 齐青玉回头对曾氏明艳一笑,欢快地跳出去。却因跳得太用力,以致整个小身子给裹在车帘子里头。李子连忙拔开,将她抱下地。 “调皮鬼。” 齐青玉笑脸明媚,向李子吐了吐粉舌,待曾氏下来后还是让马车先回去,她和曾氏、李子及黎嬷嬷一同朝石阶走去。 “站住,做什么的?”四个人还没踏上台阶,就被面生的护卫喝停了。 李子看了齐青玉一眼,得她示意连忙高声笑道:“贵院,这是齐家太太和六姑娘,应贵夫人之邀特地前来拜见。” “拜贴呢?”护院不苟言笑,沉声喝问。 李子微微一愣,怎的换了一茬护院,又重新要拜贴?“前日已经给过了,当时还有左夫人的请贴在里头。” 护院狐疑地瞅了李子她身后的曾氏等人一眼,摆摆手,“没人知会这里,如果你们没有贴子,就请回吧。”须得有拜贴才能进去通报。 齐青玉一听,不觉有些恼火,这玩的什么手段!当下拉了拉李子,示意她让开。 “叔叔。”齐青玉欣然施了个礼,甜甜地笑着,声音如百灵啘啭。 “喛,小娃儿,不是有意为难你们,这是规矩。”护院见是个孩童,刚硬的态度稍软。 齐青玉食指点着小嘴,眨了眨眼边努力回忆边说:“叔叔,前日我们前来拜访时帖子的确已经交给贵院一进院的接引处刘嬷嬷了。” 护院认真地听着,接引处下旬确是刘嬷嬷当值,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齐青玉的话。 齐青玉又笑道:“昨个儿,贵府左伯伯到清莲酒家知会我们,说左夫人邀请我们今个儿过府呢。叔叔,怎么没人跟你打招呼吗?是不是他们故意不给你说,若是我们打道回去了,让夫人白等的话,会不会触怒夫人连累你受罚?” 齐青玉说得煞有介事,好像若她们进不去,左夫人就一定会动怒,命人责罚护院一般。(未完待续) 第110章 宝屏院 护院不禁皱起了眉头,突然生气地哼了一声,“接更时那刘栓压根提都没提,肯定是昨天我赢了他半吊钱,他要报复我。” 他喃着,回身走到门前问同伴,“张三儿,别打盹了,有正经事。” 那阖着眼的张三儿一听,立刻打起精神,“干嘛呀,那死癞子还不来接更,老子都困得狠!” “你看,”护院比了比齐青玉四人,“可认得?” “哎,是齐家那个好看的小姑娘……”张三儿提高了音量,“怎么就不认得,前日上午就来过。” “行,你歇着,我把风。”护院得了确切的消息,连忙打开朱红大门,再下了台阶拱手道:“恕小的眼拙,齐太太、六姑娘请进。” “劳叔叔帮衬。”齐青玉还施了个礼,曾氏也微笑着点头致谢。 黎嬷嬷忙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塞给护院,他本想推拒,看到齐青玉走过张三儿身旁时顿了顿,她身后的丫鬟也是取了五两一锭的银子出来打赏。张三儿可精神了,笑容满面地道了个谢。他这才收下。 一进院,还是那个刘嬷嬷,看见是齐青玉来了,立刻眉开眼笑迎上前,“哎哟,原来是齐太太和六姑娘来了,真是贵客。” 齐青玉却没给她面子,唇畔笑容略带嘲讽:“下宾都算不上,何道贵客,刘嬷嬷言重了。” 这话一出,刘嬷嬷就黑了脸,小声哼哧了句“给脸不要脸”,唤来接引丫鬟后,就回了大门边上侯着。 像一株浓妆艳抹的雕塑似的。 刘嬷嬷没交待。这小丫鬟并不是前日那个,打量了曾氏等人的衣饰一眼,自然而然就引着她们四人往西路侧门走了。 齐青玉无所谓地跟在后头,绕过精致的喷泉后,李子突然将齐青玉拦住,有些惊讶地问:“六姑娘,走侧门?” “本来就该走这里。”齐青玉绕过她。又牵起曾氏的手跟在小丫鬟后头。 “来了来了!”才踏进二进院。一阵欢呼声就传了出来。 只见穿着明艳,模样俏丽的左灵湘和左灵浠正站在那儿,看到齐青玉后。高兴得直拍手掌。 “六姑娘,到我院子去玩儿,上回说的白宝珠……” “是我先来的,是我告诉你六姑娘今个儿会过来。你还好意思跟我抢!”左灵湘瞪着左灵浠,一股火药味又在空中弥散开来。 这样也能吵架。这些金枝玉叶可真是闲得慌。齐青玉心里咕嘟了一句,便笑着行礼,“请两位小姐见谅,民女得先去拜见左夫人。” “大伯娘还没空呢。” “对啊。我们刚从太祖母院里出来的时候,她们还在唠嗑……” “是齐太太、六姑娘来了。”突然,一声颇是威严声音传来。打断了左灵湘的话。此妇人带着下人该有的谦卑姿态走了过来,却又明显与众不同。正是左夫人手底下的胡嬷嬷。 左灵湘和左灵浠飞快地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后,左灵湘立刻讨好地与胡嬷嬷打招呼:“胡嬷嬷。” 可胡嬷嬷看得出这张讨好的面孔实际上是暗藏威胁,她的女儿在左灵湘手底下当差,怎么也得卖她面子,“奴婢见过十小姐、十一小姐。” 左灵湘再次强调:“大伯娘还在陪太祖母呢。” 左灵浠乘机说:“我们想带六姑娘去我的院子玩一会。” 左灵湘连珠炮发:“就一会儿,等大伯娘出来了,你就来知会我们好了。” 胡嬷嬷想大概这一阵子应该不会生出什么事,恭敬地答应了:“奴婢敢不从命。” 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们的齐青玉,神态沉静,樱唇微弯。任左灵湘拉着她的手穿堂而过,奔向通往三进院华丽的垂花门,进入抄手回廊直入内院。 曾氏忙想追上去,却被胡嬷嬷拦下,“齐太太这边请。”强势地连同李子一道引了去前日逗留的小花厅等候。 左灵湘是左三老爷妾室所出,并没有独立院子,而左灵浠则是左二老爷的幺女儿,拥有独立宽敞的院落。 所以左灵湘是拉着齐青玉往左灵浠的宝屏院去。左灵浠在她们身后跑得气喘吁吁,就差没发怒嚷嚷了。 富家小姐的闺房诸多金漆银饰,而贵族千金的闺房却找不出一件镀银鎏金的装饰品,而是以名家字画、珍贵瓷器作妆点。 更甚者,齐青玉在小客厅还看到了一副出手当今名家的蜀绣丹顶鹤作品。 鹤立鸡群,左灵浠母亲的心不小。 “坐。”左灵湘十足她才是这里的主人的架势,把齐青玉按到一张梨花木雕花圆凳上。 “六姑娘请喝茶。”当丫鬟把飘着清香的百合花茶搁在案几上时,齐青玉才发现这案几摆设着一个青花玉壶春瓷。按瓷的釉色和形状,这应该是百年前越窑出产的,价值最少一百两银子。 这足有左灵浠小半个身子高的贵价瓷器,如此随意摆在这种容易碰倒的位置,齐青玉不由得有些警惕。 这时,左灵湘欣然跳到齐青玉旁边坐下,不料动作太大碰到了案几,玉壶春瓷就晃了好几下。 齐青玉的心也跟着“怦怦怦”的跳了好几下。 左灵浠见齐青玉的目光被玉壶春瓷吸引了,小杏眼精光一闪,连忙上前抱起它送到齐青玉面前:“六姑娘你真有眼光,这可是宝贝,传了有两百年了,是当时名匠秋蝉子亲自烧的……哎呀,好重!” 左灵浠单薄的身子左一步右一步,前一步后一步地晃着,看似很努力地平衡着身体,却怎么也没办法站稳当。 “我来帮你,我来帮你!”左灵湘亦是紧张,急得大声直嚷。可是加上她好像也抱不稳当,她手忙脚乱地冲齐青玉喊:“六姑娘,你也来帮忙吧。” 齐青玉不接话,也不动,就那么有些呆愣地坐观。 此时,外头传来了前簇后拥的贵妇露面时特有的声响,或轻或沉的脚步声,珠翠步摇、环佩宫绦相碰时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声,听脚步声最少有七八个女子往宝屏院来。 藏在玉壶春瓷后的左灵浠双眼狠狠一眯,向左灵湘使了个眼色,索性直接把玉壶春瓷往齐青玉身上放。 齐青玉心中冷笑,不就是想摔吗?那就摔了吧! “十一小姐,民女抱不住……”齐青玉佯装惊慌地站起来。 “咚——”的一声大晌后,接着是瓷片碎裂蹦溅四开的噼呖啪啦的密集脆响声。 怎么会摔得这样碎?齐青玉狐疑地盯向地面——一张精致的红色信笺在一地斑驳的碎瓷中显得那样刺目!(未完待续) 第111章 妄议长姐 “这是什么?”左灵湘第一时间捡了起来。 “你才识得几个字,让我来看!”左灵浠不客气地抢在手中高声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相嫁予,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首思帝乡,是情歌词。又如此诡异地藏于玉壶春瓷中,齐青玉不由得踮起了双脚窥探。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上面的字明显是左灵茵的字迹! 奇怪的是左灵浠年纪小小居然也识得这种笔走龙蛇的草书? 齐青玉耳朵动了动,那群女人来了,不早不迟正在此时。她立刻战兢兢地绞着手指,无措地看着一地碎片。 “夫人请,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呀!”一个奴婢轻柔的声音在看到东厢花厅一地狼藉后,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何事大呼小叫?”接着便是一道低沉持重的声音飘进了齐青玉耳内。 “夫人……” “娘,不是我做的。”左灵浠立刻扔掉手上的红笺,“噔噔噔”地跑向甫跨进门的衣着华美、风韵犹存的贵妇人跟前。 按理说做了坏事肯定心虚,可左灵浠的语气理直气壮,其中分明还有一丝得意。 贵妇人神态端庄,颇有威严,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抬起瑞凤眸轻轻地瞥了眼地上的凌乱,突然射出两道犀利的目光锁定那张打开了的红笺。 “这是怎么回事?灵湘你说。”这时,另一个年轻的妇人发了话,锐利的目光也是盯着红笺。说话中气十足,不似奴婢。 齐青玉不动声色,只装出害怕的样子。静候下文。 “娘亲,女儿只是跟长姐借来放两天,可是女儿那儿地方小,平常都在十一妹这里玩耍,才把她搬到这里来放在案几上……”左灵湘有些惊怕,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什么,这是大小姐的瓷器?”年轻的妇人倒抽一口凉气。明明已经往左灵湘那边走去。倏地折返跪在贵妇人跟前,“二夫人,求你为妾说个情。不然灵湘可要遭殃了。” 言辞之间对左灵茵十分忌惮。 “又不是我打碎的!”左灵湘高声强辩。 “怎么有张信笺在地上?”左二夫人并没理会郭姨娘,也没管到底是谁将玉壶春瓷给打碎了。 “娘,是羞羞脸的……”左灵浠掩脸。 “夫人。”一个嬷嬷立刻上前捡起来,呈给左二夫人。她缓缓伸出涂了鲜艳蔻丹的手指接了过来。展开细看。忽然就怒了,左二夫人严肃地斥责:“你们两个年纪轻轻居然敢写这种情歌词儿。来人呀,给本夫人关到思过堂去!” 左灵浠登时惊呼一声,连忙求饶:“娘,不是女儿写的。” “是啊。不关我们事。” “这信笺是从瓷瓶里掉出来的!” “是啊是啊!” 左二夫人突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四周霎时间安静下来,一种不好的情绪正在酝酿。 在左灵湘及左灵浠的一唱一和中,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这张红色信笺是从玉壶春瓷中掉出来的。玉壶春瓷则是左灵茵所有,再综合信笺上的字迹。出自左灵茵之手是不容置信的了! 齐青玉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动静,因为对于她来说,前面的一切都是抛砖,这砖头还没抛完! 静待引玉。 果不期然,不到片刻,针落可闻的小厅突然炸开了窝。嬷嬷丫鬟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情歌词儿”到底写了啥,写给谁的? “都给本夫人闭嘴。”大概嫌下人闹得心烦,左二夫人才出言制止,“原来是大小姐写的词儿,这倒没事。不过你二人将长姐的名贵瓷器给砸了,今日免了这午膳,到思过堂去反省吧。” “娘!”左灵浠不依地大叫。 左二夫人轻轻地瞥向左灵浠,目光过去带出严母之姿,可落在左灵浠身上时,变得锐利如刀子。 左灵浠倏地一震,不敢再有异议。 “都怪你!害我们被罚,你这个不祥人!”左灵湘忿怒地瞪着齐青玉。 不祥人?原来要她到此处来目的有二,一是作旁证,二是打上不祥人的记号。 虽然不知道自己从哪处旁枝末节得罪了二夫人,但记号是清楚明白的抹上,就等扩散坐实;然而这旁证就是见证二人砸个花瓶砸出一首情歌词儿来吗? 想到此处,齐青玉瑟缩了下,委屈地扁了小嘴巴,“不关我的事……” 左灵湘大声地指责:“若不是你见了宝贝非要抱着玩,长姐的瓷瓶能摔烂吗!” 左灵浠也不甘人后:“对呀,若不是你,长姐能给这没眼力见的下贱婢子笑吗!” “长姐都二九年华了,不就写首情歌儿嘛,有什么好笑的。” “哎,那不是长姐作的,是长姐抄的。” “这么说长姐是有心上人了?” “是谁呀?” 两姐妹越说越放肆,越说越高兴,都快贴在一起了。 口水绕了一圈又喷到左灵茵身上。 “放肆。妄议长姐,该当何罪?”左二夫人一派正气,颇有大家风范。 左灵湘噤语,左灵浠却不服气地哼道:“有事说事都有罪吗。” “来人,将她们带下去。”左二夫人说一不二,两个二等丫鬟打扮的年轻婢子立刻应声上前将人带走。 然而这回,两姐妹并没反抗,顺从地随婢子下去。 齐青玉抬眸,佯装好奇地往门口望去,左灵湘和左灵浠是蹦哒着离开的,哪里有一点受罚的可怜模样。收回目光时轻轻睃了左二夫人一眼,那种贵气的装扮上一世虽是常见,然而还是能惊艳目光。 华丽的粉地盘绦红梅纹锦褙子,配搭淡青暗花微褶裙,足蹑银绣红梅丝履,一套凤头金簪葳蕤生光,并锦衣色鲜,却不及左二夫人的十只指甲鲜亮。那是宫廷赏赐才有的纯正染甲颜料。 “哎!”正在齐青玉暗暗打量左二夫人时,郭姨娘暗叫一声不好,就连脸色也变了。 左二夫人左手拇指轻轻的摩挲着信笺,阖着眼瞥向郭姨娘:“何事惊慌?” “夫人,不好了。”郭姨娘猛地一震,压低了声音,“三月时大小姐不是出府游紫金山去了吗?紫金山最著名的栈道两旁不正是种了许多杏花。” “那又如何?”左二夫人显得兴趣缺缺。 “当时妾随三夫人和大小姐一起出行,正巧碰到了苏家三公子……”(未完待续) 第112章 狗仗人势不是人 “胡闹!”左二夫人突然威严地喝停郭姨娘,“此等话以后若敢再说,别怪本夫人不留情面。”苏家三公子才是个十来岁的髫龀小童,左灵茵却已二九年华,作如此猜度,真是不堪。 左二夫人面含愠怒,郭姨娘登时噤若寒蝉。 齐青玉心里暗道:毒妇。大龄尚未婚配,写首思春的情歌儿,而里面的陌上少年也可以解释为黄鹤。最多会被人嗤笑一番,丢些脸面儿。待过些时日与黄家的婚事定下,谁还敢嘲笑黄家未来的宗妇?这事就过了。就是婚事没定下,左灵茵派人随便在其它闺阁千金身上小打小闹一下,谈资另有,目标也就会转移了。 可是现在左二夫人是在把左灵茵往火坑里推。 齐青玉怯怯地抬眸往门外张望,一副受惊想寻求长者庇护的可怜模样,大眼睛噙着泪花。 左二夫人轻轻瞥了素裳荆钗的齐青玉一眼,瑞凤眼毫不掩饰鄙夷,“这个就是做簪饰的商贩家的?” 话音未落,立刻有嬷嬷应话:“回夫人话,这个小丫头就是齐家的。” “铜臭与书香岂可混淆,引回去吧。” 齐青玉抬首望向左二夫人,仰尽了脖子却只看到了她的下巴,但见她轻轻地转身,往外走去。齐青玉看到她意味不明的眼神流露着稳操胜券的高姿态,薄唇微勾,高傲难近。 眼高于顶,摔不死你。齐青玉暗咒一句,表面依旧手足无措地看着留下来准备带引她回去的二等丫鬟。 “小姑娘乖,我们二夫人都没责怪你打碎了大小姐的宝贝呢。”穿豆绿短打的丫鬟蹲下来安抚齐青玉。 真是可笑,若是宝贝还能借给左灵湘那两个毛头小孩玩儿?齐青玉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却破涕为笑,“谢谢姐姐。” 小女娃香香软软的笑容最为动人,这丫鬟嘴边不禁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姐姐带你回去。” 齐青玉任她牵着手,慢慢走在左家花岗岩铺成的小径上。松柏常绿,海棠芳菲。 左灵茵是长房嫡长独女,却是排行第二。左二夫人所出的嫡子为左氏宗族长子。是为大少爷。可是为什么内院这些人称呼左灵茵为大小姐?难道是左灵茵太强势了? 再说左二夫人坑害了左灵茵到底有何好处? 揣着一连串的疑问和淡淡的愠意,齐青玉到了曾氏所在的小花厅。 曾氏见她回来,双眼登时就红了。像掉失的主心骨得而复失般抱在怀里,感觉才踏实了。 “六姑娘,这里的丫鬟婆子好生一张利嘴,和她们讲道理我是讲不过去。才让你落单了。”李子带着歉意对齐青玉说。 齐青玉瞥了她一眼,并没要置评的打算。不过总算知道自己只有蛮力而嘴拙的毛病,也是好事。 齐青玉仰面看着曾氏,“啵”的一下,在她苍白的脸颊印上了一个香吻。娇俏又乖巧地笑道:“母亲不必费心,你和娘亲,尽管享女儿的福就好了。”看着曾氏。齐青玉得用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心底想告诉她,齐良玉值得每一个人尊敬的话? 齐青玉心头压着一块大石。脑子里缠绕着千丝万缕的人情、利害关系,总有那么一刹那隐隐喘不过气来。 曾氏对她的依赖和企盼,多少给予了动力。 即使她已经活过十八载,如今还是一株弱小的树苗而已。 就算有人已经在为她遮风挡雨,可好歹还是需要些养份不是? 黎嬷嬷捧上一盅茶,“六姑娘,快喝口热茶。” 齐青玉笑咪咪地接过来,正口渴呢,忙张开小嘴要喝,却突然发现黎嬷嬷一手掌心透着诡异的通红,一切动作就停顿了。 黎嬷嬷慌忙藏起,神情颇是自责,当奴婢当了好久,进齐家前还特意孝敬以前大户人家告老乡里的老嬷嬷学习,谁知道连一壶热茶都没本事要来。真够丢人。 齐青玉笑容忽地凝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来回端祥了黎嬷嬷与李子,深不可测的眸底掠过愤怒、自责等情绪后,黑瞳溢出笑意:“看,狗仗人势不是人,说的就是这个。以后等我们得了势,可要引以为戒。” 幽深雅致的柏杨院走出一个衣着素丽却不失华贵的妇人,端庄而沉静。约莫三十四五上下,秀脸微长气红润,额头宽广聚红光,两弯翠黛连葱胆,杏眼端正富贵长。 发绾随云髻,顶饰紫兰累丝白玉簪,斜插一支紫兰累丝镶白猫眼石步摇。步摇垂着八络的白玉坠子流苏,从左到右,由短到长。 正是左夫人,左氏嫡系宗妇,执掌左家。 “娘,你站住。”左灵茵被这白玉坠子给晃得眼儿眼了,“怎么担搁许久?” “没脸皮的小畜牲,这还没出柏杨院就不守规矩了。”左夫人笑嗔一句,牵起独女左灵茵的手,走了两步突然顿住,“怎么又长茧了?” 左夫人摩挲着女儿的手,柳眉微皱。 “我想将来与他一同出征,不然独自一人留在家中多无聊!”左灵茵气定神闲,一点不似说笑。 左夫人也不责难,只笑着说了句:“待你嫁后方知日子是怎么过的。” “哎,不扯这茬了,再说女儿练得好功夫,也能保护娘不是?”左灵茵撒娇地搂着左夫人。 “好吧。你这么心急来这找为娘,所为何事?”左夫人对女儿的心思是了如指掌,即使是昨日她差左实去请齐家,得知后也不点破。 “娘,出大事了。”左灵茵拉着左夫人急急忙忙地离开,才回了一方院,还没让左夫人歇口气,就愤愤不平地说道:“娘,这回你得把二婶子往死里整,最好逼二叔休了他!” “你知道你二婶子胞姐是谁?”左夫人白了她一眼,有些嫌弃,朝如风使了个眼色。 如风连忙给左灵茵整理因动作粗鲁而皱折起的衣裳,和歪掉的沉刀香木簪。 “贤妃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左灵茵不以为然,扶左夫人主位坐下,自己也挨在边上。 “小畜牲,你的狂你的傲到底从何而来呀?”左夫人轻轻地戳了她的脑门一下,慈爱地将她揽在怀里。 “当然是从父亲、母亲那儿来。”左灵茵十分神气,突然正色:“娘,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左夫人笑看着左灵茵,一派悠闲。 “就是二婶子,竟然勾结郭姨娘,还有那两只小泼猴子往我身上泼粪!”(未完待续) 第113章 终于见到了 “啧。”太粗鄙了。左夫人不禁拧起了左灵茵的耳朵,“若在外头敢这样说话,小心为娘的抽了你舌根。” “哎哟,不痒不疼的难受,不如娘你就大力点揪一下,好松手吧。”左灵茵皱起了脸,娘亲总是这样子,慢吞吞的急死旁人。 “说吧,她们算计你何事了?”左夫人还是面不改色,不过是顺手拈起一本将苑翻着。 “昨日十和十一来我院里玩儿,直瞅着我那个敬敏庄懿太后赏赐的宝瓶不放,还直嚷嚷要借回去摆几天,好让初五过府作客的小丫头开开眼界。我哪里能答应,就把那个不怎么样的玉壶春瓷给送过去了。” 左灵茵说到这里,抬眼观察左夫人的脸色,还是正常的,忙往下说:“谁知道今日六姑娘过府后就被她们给逮去了,当着她的面砸碎了我的瓷,还从里面捡出一张我亲笔手书的情歌词出来!” 严重,这事情太严重了!她什么时候写过情歌词,书房全是“大江东去,樯橹灰飞烟灭”好吗! 左灵茵微喘着气,激动得眼里闪着泪光。 左夫人不由得拿书拍了她脑袋一下,“我看这泼皮猴子是你,不是她们俩。” “不入虎穴,焉入虎子!”左灵茵有些得意,不过须臾又沉下脸,迷惑地问:“娘,她们为什么要拉上六姑娘,她到底是何来历,你要亲自送请贴到豫章去,请她过府却又冷落?” “为娘昨天本就要请她们来着,是你沉不住气,先一步差了左实去说。”左夫人淡然的目光专注在书上,未曾转移。 左灵茵有些不满。“娘你卖什么葫芦,对自己女儿说话都藏着掖着,卖弄高深!” 左夫人抬眼,慈祥地轻笑道:“毛毛躁躁的还要随夫出征?到时若拖累了他,你回头有何脸面拜见爹娘?” “哎哟娘,就是这些三大姑八大姨太烦人了嘛,总是惦记着不属于她们的东西!也不看看她们可有这命!”左灵茵有些委屈。她从来不争不抢。只管好属于自己的那份,可惜人心不足呢。 “为娘不过是听闻齐六姑娘手艺了得,请她来给你太祖母设计套簪。若画出的图样得喜,就启用她。若是不合,还让娉婷阁做。”左夫人脸容更是平淡,轻易窥不出一丝情绪。 左灵茵更是狐疑。总觉得娘亲有什么瞒着自己,追问:“那二婶子为什么要扯上她。让十一她们当着她的面儿砸东西?” 左夫人有些无奈,放下《将苑》,坐正了身子,语重深长地告诫:“你只猜得灵湘与灵浠到你院子玩儿有所图谋。却不懂她们为何要这样做。你收了别人的信,晓得去找齐家小丫头帮忙,却不懂得若是齐家插足建邺城上流簪饰生意。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你以为那天扮成个书生出去,就可蒙混过去?明里暗里多少只眼睛盯着你。” 左灵茵倏地变了脸色。仔细品味娘亲的话的,突然跳了起来,“岂有此理,他们想干嘛!” “你这脾气不改,就只能做为娘的小畜牲,出了这门你可怎么办?”左夫人还是那样轻轻的口吻,可目光已经深沉起来,流露着忧虑。 左灵茵的火气倏地燃起又倏地熄灭,咕嘟一句娇憨:“娘你别小看我!” “舒月,进来吧。”左夫人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往门外使唤。 “夫人,奴婢在。”舒月是左夫人的陪嫁丫鬟,现今也已经成婚,育有一子,侍候在左夫人从族里过继来的十岁儿子身边。 “外头事情闹大了吧?”左夫人的语气是肯定的,外头一定闹出了大动静,或许已然惊动了老夫人。 “请夫人恕罪,奴婢才敢说。”舒月十分谨慎。 左灵茵脸色微变,“那群贱人,就是说我娈童吧!拆了我的婚事,看对她们到底有何好处!” “请大小姐息怒,这是意料中的事,然而她们还扯上了齐六姑娘,说她不祥。不祥之事已经传到外头去了,只是没有牵扯情歌词信笺的事儿。”舒月如实据报。 “娘你怎么看?”左灵茵觉得还是姜老的辣,先问娘亲的主意,再行事。 左夫人并没回答左灵茵,而是让下人准备,到小花厅去。 双人撑起的富贵牡丹油纸伞徐徐移动,伞下母慈子孝。 出了分隔内外院的垂花门后,穿堂而过来到二进院前廷时,左夫人缓缓侧身吩咐左灵茵到后间去听着,不要露面。 左灵茵虽有疑惑,也爱作主,但大事还是听娘亲的,遂向另一条回廊走去。 左夫人满意地颔首,搭着舒月的手,悠哉悠哉地走向小花厅。 身后端着各式水果、茶点的婢子一个接着一个,体态轻盈,彩带飘飘,霎时间亮起了一道明艳的风景。 谁还去管天空阴阴沉沉,靡雨丝丝缕缕? “太太,六姑娘,那很有派头夫人来,这回可端着水果糕点来的,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肯定是左夫人大驾光临。” 李子闲得慌,一直藏在转角那处望风,远远望见那大阵仗连忙回到小花厅禀报。 曾氏喜上眉梢,忙着黎嬷嬷为她整理衣装,完事,曾氏又亲自去收拾齐青玉的仪表,待一切满意,正襟危坐。 齐青玉有些提不起劲。 这前后等了许久,她开始犯困了,合眼上打盹儿。 “夫人请,就在这个小花厅。”等到胡嬷嬷的声音传入耳朵时,齐青玉方才张开眼眸,神态困倦。 曾氏疑心这样会失礼,想让黎嬷嬷拿丝帕沾些茶水给抹把脸清醒些儿,齐青玉不依。曾氏只好罢了,牵着她的手走到外面恭迎。 左夫人走路很慢,慢的程度不说在建邺,即便是在天下也是排得上号。只是不敢比宫中几位位高权重的娘娘更慢而已。 左夫人大驾未近,就已经有一股区别于平民百姓的贵族气息袭来,令人神经倏地紧绷起来。 曾氏紧张得手心冒汗,就连神态也是小心翼翼。待左夫人在三尺之距外站定,连忙屈膝行礼:“民妇拜见左夫人,向夫人问好了。” 左夫人微笑着,不过是轻轻眨眼之间,就已经将曾氏等人看了个透,衣着还算体面,并没故意炫耀家财,往上等人那儿贴。 “你就是齐曾氏?”左夫人显得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可那与生俱来高人一等的身份,浸养出的高贵之气自然不容忽视。 曾氏不想左夫人居然知道她娘家姓纸,有些受宠若,慌忙再次屈膝福礼道:“民妇正是,这是民妇小女儿齐青玉。”她赶忙将一直不说话,还打着盹儿的齐青玉往前带了半步,“六丫头乖,快见过左夫人。” 齐青玉还有些浑噩,一时反应不过来。(未完待续) 第114章 拜见左夫人 左夫人的仆从不禁微微变了脸色,眼神有些鄙夷。 曾氏慌忙解释:“请夫人见谅,孩子还小,容易犯困。” 左夫人平淡的目光掠过齐青玉,确是困倦了,“这倒是我的不是,让客人久等了。”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曾氏入小花厅坐。 “夫人言重了,夫人贵人事忙,能抽空见我们,已是荣幸。”曾氏听得此话有些惊怕,唯恐得罪,头都不敢抬。等左夫人进去在主位坐下,她才牵着齐青玉小步入内。 胡嬷嬷将李子和黎嬷嬷拦在外头。而左夫人近身侍候的则进了四个。 “坐吧。”左夫人礼数周到,不似敷衍。 “谢夫人。”曾氏抱齐青玉坐到客席首座,“六丫头,左夫人来了。”她担忧地捧住齐青玉的脸蛋,希望她能清醒过来。 “请你们过来,主要是为了给我们老太君设计簪饰,不过六姑娘好像不大精神,就算了吧。”左夫人似乎对齐家是谁在撑场面,知道得很清楚。 一开口就是拿捏人,还不得不给她捏着。齐青玉心里暗叹,这绝对是只老狐狸,看穿她因不满在装睡了。若是别人连忙就装作醒过来,可她是个孩子,不妨继续装,等母亲来唤醒。 “请夫人见谅,这几日孩子跟着民妇奔波,没睡好。”曾氏忙赔礼作揖,又轻呼齐青玉,“六丫头,是左夫人来了,请咱们做老太君的簪饰,天大的荣幸啊。” “唔……母亲。”齐青玉用力地眨着大眼睛,左右张望,泛红的眼眸在看到左夫人时。散乱的目光快速聚拢,惊喜地道:“母亲,你看,这里有位菩萨。” “呵呵……”曾氏还没反应过来,左夫人就笑开了,“好一张哄人的小嘴,都坐吧。” 曾氏福身。坐到靠门那座位上去。 左夫人随即示意水果、茶点侍候。系着彩带的婢女薄施粉黛,颊染淡胭,个个都微笑有礼。就连边上看着的人心情也轻松爽利起来。 这才是待客之道。 她们身份再低贱,到底是她亲自请来的客人。 齐青玉心里凸凸的小疙瘩,缩小了一点点,童真地看着左夫人问:“难道您就是左夫人吗?”还真别说。左夫人长得与那观音像有七分似。 “正是。”左夫人微笑着,平淡的目光也在打量齐青玉。“你就是齐家的小丫头?” 齐青玉跳下地,规矩地下拜,“豫章齐家齐青玉拜见左夫人。” 左夫人微微颔首,“原本你身份卑微。就是抬一箱金子进来,也是见我不得。” 虽然左夫人语调温柔,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可是说出来的话,真教人听了难受。 齐青玉好像听不懂。还是带着分好奇地看着她,可曾氏已经变了脸色,原是低眉,现在是低头不敢看人。 “不过友人举荐,我便卖个面子罢了。如今既然你来了,那些过人的本领就该好好发挥出来,不说惊才绝艳,怎么也得教人对你这个庶出的孩子另眼相看才是。”左夫人目光看似平淡,实则锐利如鹰,盘桓在上空不显山露水,却早已将猎物锁定。 “夫人说得是。”齐青玉轻轻下拜。 “可你为何一过府就闹事?” 齐青玉不明所以,愕然地抬眸瞅着左夫人。 “第一次不走侧门走正门,失了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还小,我不怪你。”左夫人伸出丰润的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齐青玉坐下。 “谢夫人不责之恩。”齐青玉嘟了嘟粉淡的小嘴儿,乖顺地还礼。 立刻就有一个着绿绸提花比甲的丫鬟上前将齐青玉抱上座位,又取来一个饱满的水蜜桃,从腰侧的小荷包取出小刀子,悄无声息地削起来。 另有一个模样俊俏的丫鬟给曾氏敬茶,曾氏连忙站起来回礼,差点碰倒了茶盅。 左夫人和善地说:“齐太太不必拘谨,就当是家里头一样就好了。” “谢夫人。”曾氏惊出了一身冷汗,福个礼才坐下,抿了一小口热茶,双手才没颤得那么厉害。 浓郁的茶香飘散开来,引得齐青玉一顾,不过就一眼,贪嘴的目光又盯着香甜的水蜜桃。 左夫人轻笑道:“都别客气。”她也象征性地轻轻啜茗,举止优雅华贵,极有耐心地待齐青玉捧着比她手掌还大的水蜜桃吃完。 “舒嬷嬷,这丫头该罚,怎么就让六姑娘捧着吃呢。”左夫人看着满脸桃汁,一手桃肉末儿的齐青玉,皱了皱眉,稍稍偏头吩咐身后的舒月。 曾氏又是一惊,却是一句赔礼、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连忙取出丝帕想要给齐青玉抹干净。饶是那被责的丫鬟手快,已经捧着水为齐青玉擦拭。 “齐太太不忙活,这事有丫鬟。”舒月笑盈盈地说。 “嗳。”曾氏应了声,又坐下。 齐青玉什么都不说,任人摆弄。 “言归正传,今日过府怎么就把十一小姐院里的玉壶春瓷给摔了?你这样毛毛躁躁,谁敢把太君大寿的脸面交给你打点?”左夫人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带着一丝责备和期待,等待一个好的解释。 齐青玉扬眉,清澈的目光环了四周一眼,下了地作揖道:“回夫人话,民女卑微,今个儿进府后,胡嬷嬷就引民女与母亲往小花厅这里来,是贵府小姐强行将民女拉去院里。” 接下来,齐青玉就表演起来,活灵活现地将宝屏院东厢发生的事情重活了一遍。更惟妙惟肖地把左灵湘与左灵浠、左二夫人、郭姨娘的对话,一字不差了复述出来。 左夫人沉静的面容这才露出一丝喜色,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有齐欣的聪慧,不枉她卖陈夫人一个人情,将齐氏请来。 “依你看,这不祥何解?”左夫人现在看齐青玉眼神与方才稍有些不同,透着分欣赏。 “回夫人话,先解民女的气。”齐青玉眨了眨眼,瞬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精巧得紧,哪里还有丁点儿贪嘴小童的脸色。 “呵,不知是谁慢待了六姑娘?”左夫人没表态,说话的是舒月,“奴婢给你教训她去。” “春花。”齐青玉一点也不客气。 春花是三夫人外事嬷嬷的闺女,向来狗眼看人低,当日如风也来过,怎么就会让她把人给得罪了?“原来是这样。”舒月一听,不敢自作主张,望向了左夫人等她定夺。 左夫人望着齐青玉,“我为何要惩罚她?”必须有个明正言顺的理由。 齐青玉笑道:“慢待夫人之客。”就此一条,足够了。(未完待续) 第115章 民女可当 “舒月,传我命令,春花慢待客人,罚去柴房当差一月。” “奴婢遵命。”舒月福身离开,出了小花厅后,仔细问过黎嬷嬷与李子。 黎嬷嬷是不敢把齐青玉砸如风的事说出来,可是李子心直口快一并吐露。 舒月听后脸容便有些古怪,微微扭曲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吩咐底下人去办差。 黎嬷嬷和李子一听,顿觉大快人心,不过黎嬷嬷不敢像李子那样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 舒月向她二人点头致意后,神态持重地进了小花厅,恭敬地向左夫人复命,“夫人,已经吩咐下去了。” 左夫人颔首,精深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齐青玉。 齐青玉毫不掩饰心中的高兴,特意回头安抚了曾氏一眼,才认认真真地对左夫人说:“夫人,按本朝规矩,老人家过九十大寿的是由官府出资筹办,当地皇亲国戚皆要前来道贺,这老人生养死孝,一切皆有官府出资。也包括了老寿星当日的筵席及置妆费用。” 这是齐青玉昨晚才想起来的事情。 左夫人静静地听着,除却齐青玉悦耳的声音,别无杂声。 “民女以为,簪饰宜用珍珠,古老而不显赫,高贵却不浮躁。”齐青玉就事论事,先从本行入手,侃侃而谈,“再者珍珠是凝微小沙粒而成,历经风霜磨砺方成一颗大珠,更能象征老太君的身份地位,硕果仅存,低调归真。选用珍珠也寄寓了夫人对老太君祝福,健康长寿,子孙富有。” 左夫人并没立刻接话。小花厅安静得针落可闻。 少顷才闻左夫人言:“以你之见,用何种珍珠为宜?” 齐青玉朗声答道:“不敢瞒夫人,来之前打算用南珠,现在想来不太妥当,大概东珠更为合适。” 行家有“东不如西,西不如南”的说法。南珠产自遥远的北海,每年除去进贡宫廷外。所余不多。价格不菲。 “先画个图样出来看看吧。”左夫人悠然地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目光别有所图,当即让舒月传文房四宝。 在眼皮子底下画。作弊不得,考的是真材实学。 左夫人也是有心人,送来的毛笔各分软硬、粗细、新旧。 齐青玉早有准备,脑海里不知道把那图样反复思量了多少遍。老人家打扮不宜花哨、繁复。最好便是简单利落一目了然而回味无穷。 不过两刻钟,齐青玉就已经将简单而精妙的套簪图样画了出来。但因老太君是二品诰命。与一般官夫人用制不同,镶嵌珠宝的边檐点缀可以二一之法层叠排列,饰以镂空鎏金如意纹。 图样画成后,齐青玉双手呈给左夫人。 舒先月接过来。再交到左夫人手上。她淡淡一扫,眼前一亮,不觉多了分认真。尔后微微颔首称赞:“如此巧妙,以珍珠作花。掐丝成株,如意为缀,你齐家当真能做出来?” 要说图样,是极妙。但套簪不比单株簪钗,其中有两支大边簪,采用累丝工艺不能倒模子,靠人手利用精细工具掐制而成,能没偏差? 左夫人不由得有些担忧,“恭王爷已经确定九月会到建邺来参加老太君的九十寿宴,若是出了差错被人挑出来,我可保不住你。”语气似恫吓又似试探。 她亲自动手,如何就会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齐青玉自信满满,虚心受教地说:“若得夫人与老夫人、太夫人青睐,届时民女制作完毕后,夫人可先行鉴赏,若有偏差,民女当引咎自责。” “你一个小儿莫信口河,你先说齐家谁可当此大任?”左夫人目光还在图样上流连,这画工实在没法挑剔,令人移不开眼睛。 齐青玉掷地有声:“禀夫人,民女可当。” 小模样儿认真得令人发笑。 左夫人也情不自禁笑出声来,随后真挚地说:“你若有此本事,我便许你齐家在建邺立足。” 齐青玉一听,可得劲了,忙回身拉曾氏一同下拜:“谢夫人……” “且慢。”左夫人制止手势一起,边上的丫鬟就已经搀住了曾氏和齐青玉,“别嘴巴说得轻松,等做出来后再拜也不迟。”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曾氏正有种拨云见月的喜悦,齐青玉也是笑着。 “可是你不祥之名已经传遍酒家食肆……”突然闻左夫人话锋一转,就如一盆冷水扣在曾氏头上。 “六丫头,是谁诬蔑你?”曾氏惊颤地问。 敢情刚才齐青玉复述在宝屏院发生的事时,曾氏根本没听? 齐青玉给了曾氏一个安慰的笑容,转而对左夫人道:“首先求问方夫人为何昨日会差人让民女过府?”说的是云淡风轻。 左夫人觉着有些意思,葫芦里卖的药到底显露了些,“你派人送一万两到方家去?” 她的确是知道的,所以才有开始说那句“抬着一箱金子求见,也未必见得”的话。 再者这话明显着向人承认,她在方家埋有眼线,是将齐青玉归入可信之列了。 齐青玉得了准信,也大方了,“宝屏院发生的事其实就是一个局,针对左二小姐订亲的事而设,民女大概讨了别人嫌才会被捎上。”因齐青玉不懂左灵茵排辈个中门道,还依先前的认知来称呼。 如此聪明,真是奇才,梁三丫头也没作大。“依你看,设这局有何作用?”左夫人向舒月递了个眼色,舒月微福身,上前将齐青玉抱至左夫人旁边的主位上去。 “容民女先请教夫人,那二夫人膝下可有与左二小姐年岁相当的千金?”齐青玉相当用心,早就把事情来龙云脉重新梳理了一遍。一切与她靠拢、对她有利的人都要留下,想害她的人通通去死。 左夫人目光透出赞赏来,“是有那么一个,左灵雪,今年二八年华。” 突然,“呯”的一声,齐青玉身后的墙轰然一声巨响,吓坏她了,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头。 左夫人眯了眯眼,下意识伸手轻拍齐青玉后背,“是那粗鲁的姐儿,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 齐青玉立刻明白,定是左灵茵藏在后头听着,事关终身大事,便坐不住跳起来了。 “岂有此理!”话音未落,小花厅的门就给踢开了,吱嘎直响。齐青玉透过门,看到李子脸色铁青,紧紧握着双拳。而左灵茵则站在李子旁边,比她还要高出寸余,如风则站在左灵茵后头,柳眉倒竖。 “为母这有客人。”左夫人并没责怪左灵茵,只是轻轻提醒。 左灵茵连忙挤出笑脸,缓缓入内,如风立刻将门掩起。 可这门才刚掩上,左灵茵就凶相毕露,“齐青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编排我,目的就是想让左灵雪占了我的姻缘?我呸,也不瞅瞅左灵雪那个病害样,她配得上吗!”(未完待续) 第116章 彼此渊源 左灵茵说话不避人,而左夫人其间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制止。齐青玉不觉有些古怪,低眉顺眼不动声色。 未几,左夫人宠溺地摇了摇头,示意左灵茵来坐,暗藏锋芒的目光稍稍在齐青玉脸上停留一下,“这是齐家太太,见个礼吧。” 左灵茵倒是听话,微微欠身对曾氏道:“齐太太好。” 曾氏连忙回礼:“民妇拜见左二小姐。” “齐太太不必拘束,坐着就好。”左夫人应了句。 左灵茵坐下后,忽然瞥见左夫人座位边上案几的那张图样,鄙夷地道:“娘,画这有什么用!”眉目恬静时,倒是大家闺秀的风仪,可是一说起话来,那美好的形象就毁了。 “话太多了。”左夫人白了她一眼,带着一丝警告。 不想左灵茵倏地站起来,将图样抢在手里揉捏成团,掷在地上。 曾氏的心碎了,双手紧紧地绞着手中的丝帕,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齐青玉有些莫名其妙,内心却更加安静,仔细地结合上一世对左氏一族的记忆,分析左灵茵及左夫人的行为举止,到底是何用意? “难道不是吗?”左灵茵愤愤不平,“别说九十大寿,就是八十大寿那年,也没让你主事,全权交给二婶了。” 左夫人脸色微变,看着左灵茵的眼神有着制止之意。 左灵茵兀自愤慨,根本没理会,将座位搬到齐青玉旁边,性感的红唇再次飞扬:“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要敢作死,我绝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说什么呢!”左夫人轻轻斥了句。 “娘,你不必再忍让了!二婶子请齐家过来,无非是因为袁家买通了人,想羞辱她们罢了,你倒还真的让她们画起图样来。太祖母能看一眼么,早上才戳你脊梁骨说你生不出儿子。坏了她嫡长的香火!” “泼皮猴子。为母这有客人。”左夫人不恼反笑,高深难测的眼神左瞥齐青玉一眼,右睇曾氏一眼。 曾氏慌忙跪倒。“民妇……民妇……民妇什么都没听见。” “母亲。”齐青玉算是听明白了,小身板挺得更直,跳下地小跑到曾氏身边想扶她起来,却被曾氏拉扯跪下。 齐青玉有些无奈。她不跪凡人好吗?终于蓦然醒起眼前这个端庄大气却也有难处贵妇人竟是现今翰林大学士季勋的幺女儿季心田,她才双膝并好准备老实随母亲跪着。但还没跪稳。就被舒月搀了起来。 另一个丫鬟也将曾氏扶起,引她去坐。 左夫人还是和气地笑着。齐青玉的态度却不若方才随意,而是肃穆起来。其实当时愿意跟着左灵湘走,就已经主动跳下这趟浑水了。不曾想其中牵连太大,因为她刚才突然又记起了左二夫人是今上贤妃的嫡亲胞妹。 现在关键是郑长歌接触左二夫人的儿子左灵剑,到底有何深沉目的?若然这是支持左锋的信号。事情就更复杂了。 因为现在左氏族长是左钰,他不只当着建邺府的布政司。还掌着左氏一脉的财富。可是左钰膝下无子,过继一个来,襁褓时看着还机灵,谁料是个哑巴愣子,遍寻良方诊治无效。 所以左太夫人和左老夫人都有心想把族长之位传给次子左锋,让左灵剑来继承左氏一族的嫡系血脉。 反正都是自己嫡系的孩子,这并没任何好纠葛的,左钰夫妻也是答应了。 左氏内院息事宁人了一阵子,任凭左灵茵横行无忌,发泄着其母隐隐不能发的心火。 坏就坏在去年冀州望族黄氏,居然看中了左灵茵,想与左氏联姻,取她作独苗黄鹤的妻子,是谓宗妇。 说了是独苗,更天下众所周知黄鹤喜武,是个爱往战场上跑的人,那么将来黄氏一族的大权说白了迟早会落在宗妇的手上。 黄氏这块肉肥美硕大厚实! 谁不惦记?太多人惦记了。就连皇宫里的公主、王府中的郡主都惦记着。 可是黄氏开诚布公地说,要娶体格强健、能拉弓射箭、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起码够着黄鹤下巴儿的,将来好给黄氏诞下优秀子嗣继承香火尽忠皇上。 贤明的皇帝看了自己的公主们一眼,便罢了她们这念头。皇帝罢了,王爷还敢惦记?都散了吧,他黄家要定谁就定谁。 结果就是定到左灵茵头上来。 左夫人这才多少板回了些面子,就连太夫人一时间也不敢再给她脸色看。 谁料今日,为了操持九十大寿的事,又当众奚落了她。 左灵茵忿忿不平,恨不能为男儿身。 齐青玉再由左夫人不制止左灵茵外吐家丑的行径推测,左夫人大概早已料到左二夫人想编排左灵茵。然而她什么都不缺,独缺了个儿子,就是气短,有些事情不好办。 左灵茵又处于风口浪尖,有些事情更不能出面。她须清清白白,恪守大家闺秀之美名,贤良淑德地与黄氏长辈会面,把这亲事敲定。 只好由她来了,可是她还小,处理如此复杂的大事合适吗? 齐青玉一时三刻也拿捏不定主意。 “夫人,既然二小姐不把民女和母亲当外人看,那民女自当直言。”这是请求左夫人许可她问一些敏感的问题了。 “怎么可能把你当外人看,还真以为我看上你能耐,再能耐也只是个孩子罢了。”左灵茵气还没消,口气还是很冲,“你齐家老太太没说吗?你的姑奶奶齐欣曾经帮过我娘,所以才有今日亲自写请贴邀你们过府作客之荣。” 不然让二婶做主,那就不是客了,充其量只是商贾奴婢来为主人家办事,哪里能从朱漆大门进来,直赶后门去。 曾氏十分震惊,原来有这层关系,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不由得镇定了些儿。 齐青玉与曾氏交换了个安心的笑容,福身对左夫人道:“敢问夫人推测,左二夫人此举有无后`宫牵扯?” “贤妃现在与皇后熨贴着,四皇子也颇得圣宠,也许可藉此之机一石二鸟。”左夫人吐了真话,只是总感觉与一个孩童说如此复杂之事,多少有些别扭。 但左夫人对齐青玉近来的表现,可是知根知底,也算是剑走偏锋,兵行险着。(未完待续) 第117章 另有所图 齐青玉过一下脑子,谨慎地进言:“若夫人只求与冀州连姻之事顺顺利利,民女可可从中周旋。”前提是不涉及左氏内院权争之事。其实左夫人没有子嗣,这中馈旁落是迟早的。 虽即如此,待分家后,左夫人还是可以住到气势不凡的布政司官邸中去,落个耳机清静。 再往深一层来说,黄鹤与左灵茵亲事敲定的话,贤妃所谓的“一石二鸟”自然就烟消云散了,本是黄家主意,也怪不到谁头上去。 “若我另有所图?”左夫人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齐青玉,眼中锋芒闪烁。 “敢不从命。”齐青玉一窒,想起上一世季夫人对她的厚爱,不禁俯首答应。 只是怕扰乱他在江南的局,深感不安。 “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傍晚我会在安平阁设宴,届时自会派人1请你们赴会。”左夫人微微一笑,敛锋藏芒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 “去,声音小点。” “进来吧。”正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惊慌的喊叫声,左灵茵认得是手下人的声音,让人打开门。 “大小姐!”惊慌的小丫鬟连忙入内,在看到左夫人端坐正宗时,吓了一跳,急忙跪下磕头,“夫人好,夫人恕罪。” “何事如此慌张?”既然是左灵茵的人,左夫人是不会出声的。 “如风姐给三夫人捆起来了,押到……” 左灵茵倏地站起来打断她,“如风不是在外面吗!” “如风去了宝屏院,跟十小姐和十一小姐打起来了,两个小姐不是对手。十小姐给抓破了脸,奴婢听她们说,好似要剁了如风姐的手。” “她们敢!”左灵茵匆忙往外走,经过齐青玉身边时突然顿住,“六姑娘,明日帮我约黄公子出来,大恩感激不尽。” “媚香?”齐青玉脱口而出。 左灵茵也是聪明。立刻想到是计。但此计出乎意料。她惊愕地瞪着齐青玉,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似不敢置信又似欣赏。最终还是点了头,风风火火地赶去后院寻如风。 左夫人也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再次变得轻淡,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般平静无澜。 曾氏也连忙站起来。躬着身。 “本来该留你们用午膳,可是如今孩子们又闹腾。让你们见笑了。”左夫人很是和善,甚至执起了齐青玉的手。 被左夫人握着手时,齐青玉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为什么要摸自己手掌心的纹路? 摸了一只还不够。与曾氏敬别时,换了个方位又执起另一只小手,指腹在纹络上头用力探过。 这是断她掌纹以察命运吗?若不是齐青玉的手被她摸着。怎么能从她云淡风轻的脸容上窥见一丝别的意图。 然而左夫人明面什么表示也没有,送曾氏出小花厅后。也放开了齐青玉的小手,亲切地道:“这路长着呢,我就不送了。” “不敢劳烦夫人。” “胡嬷嬷,你亲自送客人回去吧。” “奴婢遵命。”胡嬷嬷笑容给人一种贼贼的感觉,像是奸计得逞后的意动。 齐青玉忽然古怪地定睛注视胡嬷嬷,她从头到尾在小花厅外候着?那么里头说的话是听得一清二楚了! 思及先前胡嬷嬷放任左灵湘拉她走…… 齐青玉蓦地回身注视左夫人,她还是那样平静沉着,高贵大方,仿佛尘嚣俗世中遗世独立的深谷幽兰。 果然大儒之后,明门之风。 齐青玉深深揖拜,牵着曾氏的手与李子、黎嬷嬷徐徐离开。 “主子,打听到了。” “在哪里?” “就在清莲酒家,住在一个独立的院落叫华园。” “咳……”几声咳嗽过后,脸色苍白如纸的俊美少年,脸上突然泛起莫名的红晕,兴奋地对苏姚说:“文房四宝。” 待笔墨初定,美如冠玉的少年亲自装笺入封,交给苏姚,殷殷嘱咐:“一定要亲自送到六姑娘手上。” “干啥的?”相南抱胸,站在华园门口,严肃地瞪着苏姚。 “贵院有礼,我家苏三少爷修书一封,恳请引路容我亲呈六姑娘。”苏姚那天与李子打了架后,老实多了,对谁都客气。 “六姑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相南口气不善,伸出大掌,“不过在下倒是可以帮你转呈。” “这……” “六姑娘不在,在也不会见你。” “这……” “拿来吧。”相南催促。此时已近正午,若六姑娘不留膳左府,该回来了。 “拜托贵院一定交给六姑娘。”苏姚边说边取出银锞子来打点。 相南接过,揣进袖筒,白了苏姚一眼:“在下不交给六姑娘还能交给谁。” 苏姚忙不迭点头,将信从怀中取出,双手交到相南手上。 “请吧。”相南接过,拱手告礼。 苏姚还礼离开,躲在角门那边暗中观察,待相南慎重地将信揣进怀中,他才走了。 一刻钟后,待陈镖头净手回来后,相南也去了。 藏进放杂物的角落后,相南立刻取信拆封,打开信笺一看究竟: 在下八拜顿首,慕姑娘光风霁月,羡姑娘金质玉相。雁渡长亭夕阳晚,敢借黄昏赋诗闲。诗成但怕无人赏,玉兔问言谁与安?海天一色芙蓉面,只是豫章六姑娘。…… “我日!这是情信!”相南二话不说将信揉成团,突然想起要交给黄鹤,又打开折好,重新放回信封中,藏起。 相南估摸着时候,让店小二准备好饭食等齐青玉四人回来。 与陈镖头交待一句后,相南出了清莲酒家,往对面街口一家不起眼的香烛店走去,“老板,来两根大蜡烛。” “好嘞,客官稍候。” “多少钱?” “盛惠一文钱。”相南一手交钱一手接货,交钱时连那封信藏在手底一并交了出去。 “史爷就在里头。” “二爷也在?” “不在。” “哦。”相南揣着蜡烛回了。 恰巧齐青玉她们回来。相南行了礼,守在院门。 齐青玉很累,丰富的午膳没吃几口,居然就趴桌上睡着了。曾氏连忙想抱她回东厢休息,李子说她来。 曾氏没拒绝,回头吩咐黎嬷嬷让相南给齐青玉煎药,也歇下了。 齐青玉睡了约一个时辰就醒了,看到李子端着一碗青菜肉丝粥,眼神黯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未完待续) 第118章 信笺 齐青玉饿了,看着还冒热气的粥问:“给我吃的吗?” “嗯。”李子忙回神,坐近了些,打算喂她。 “陈芝呢?”齐青玉没看到人,疑惑地问。 “相南说我爹带陈芝一家到船上去了。”李子声音很低沉,郁郁寡欢。 “打鱼吗?” “嗯。” 齐青玉没再说话,老实地将一碗粥吃完,漱口后还躺回榻上,沉静的眼神有着思虑之色。 李子脚步轻轻地离开,不一会儿又静悄悄地入内,还坐到床畔,安静地守着齐青玉。 一个开朗活泼的人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甚至连呼吸声都是压抑的,实在很怪异,教人不自在。齐青玉不喜欢李子这样,“你有何心事,直说就成。” 李子瞅了齐青玉一眼,看到她发乌的眼圈,欲言又止。 “一点都不利索,不说便出去。”齐青玉也没心思哄着她。 “我……你不要这样说一不二,怪冷漠的。”李子怨怼地看着齐青玉,“我早上总算没丢你的脸,你原先想我惹事制造混乱,现在情况复杂,我都不敢乱来了。” “你心里的事直说无妨。”齐青玉不爱听这些。 “我……你提到那个贤妃,还有那个左二夫人,左灵雪她们都是些什么人,会危害二爷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原来是担心这个,然而齐青玉并没与李子解释的打算。 “可是……” “你二爷就是能任人摆布的主么?”李子没那天份,齐青玉不想多费唇舌解释,她要理清的事情太多了。 “当然不是,二爷精明着呢。你别看他外表憨直,还爱唠叨,实际上他厉害着呢,他……” 李子来了精神,滔滔不绝的说着二爷的好处来。 片刻后,相南送药进来给齐青玉,她服下后又睡着了。 直到下午申时。香烛店内堂才来了两个特殊的客人。 “这是李宇轩派人送来的?”黄鹤从史庆手上接过相南送来的信。还没拆开,郑长歌就好奇地问。 “落款写着苏定康。”黄鹤白了郑长歌一眼,敢情是好吃好喝把他给舒服傻了。 “咦。苏定康?临安苏家的?”郑长歌来了兴趣,刷地打开折扇轻轻摇着,神态俊俏、气质风流。 “应该是了,咱听爷提过。苏门三杰,可惜那个苏老三是个病号。”黄鹤打开信笺。一看就傻眼了。 郑长歌连忙抢过来,也是看傻眼了。现在孩子都这么早熟吗?还是这苏定康读书读傻了,在世上遇见了书中所说的颜如玉便兴奋得不能自持,要先哄上手?利用冲喜一说也是能先李宇轩一步娶进家门的。 “不过这手字真够漂亮。写得和书上的字体几无偏差。” “是吧,看看人家的字,再看看你的字。无棱无角,就是懒死的。”黄鹤又将信抢回。折好放进信封内交给手下,“这个锁起来。” 郑长歌坐下,斜倚在榻上轻阖着星眸,“六姑娘早上在左家惹了麻烦,被黄鼠狼喷了一脸屁。后来左夫人亲自接待她,密谈许久。” “这左氏内院好生烦人,娶了这院里的女人,以后咱的后院还能安静?”黄鹤嫌弃地瞪着郑长歌。 “你可以不娶,我助左灵剑接掌左氏,左钰退出左氏核心势力,只管当好他的官。”郑长歌无所谓地表示。 “爷的意思是什么?” “我们自己应该先对目前局势进行分析,作出最佳的判断。你一有事就一味想着爷有无交待,他贵人事忙,能怎么说?什么都要他说,还要我们这些人干嘛?”郑长歌举起折扇毫不留情地敲了黄鹤一下。 “再敢动手,小心咱揍你!”黄鹤恼怒地低吼,“按照你的说法,贤妃与皇后面和心不和,左二夫人是贤妃胞妹,那我娶左灵雪,不正好让贤妃自以为与皇后旗鼓相当,与皇后对上?” 那方家也占不了便宜。 “我们坐收渔翁之利。”郑长歌笑了,阴阴沉沉的令人汗毛倒竖。 黄鹤抚掌,“等今晚咱去瞅瞅左灵雪长什么模样,可美不。” “都说不用你娶了,还看个屁。”郑长歌神态有些阴郁,像被恶心到了。 “可是咱必须要定亲了,谁适合作咱的正妻?”黄鹤必须要跟家里交待,今年横竖是要把亲事定下,何时迎娶却是不急。 郑长歌无奈地摊手,“那个左灵雪,恶心到本公子了,本公子才进左家后花园,她就借故挨上来,那骚`劲,好像恨不得我立刻剥光了她似的。” 黄鹤皱起了眉头。 “虽然说本公子玉树临风、英俊不凡,可是本公子还没到开`荤的年纪啊。就算是到了,也瞧不上那骚`气冲天又没姿色的娘儿们。” “别说了,咱差点要把昨夜吃的饭都吐出来了。”黄鹤真被恶心到了,是他与世隔绝太久了吗,还是如今闺阁多荡`妇。他从军之人最忌讳这个。 郑长歌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绝艳的笑容,吩咐下人准备轻舟傍晚到雁渡码头去。 黄鹤顿时异常兴奋,“咱也要去,听说苏家老三长得比女人还要美,那脸比白雪还要白,那双桃花眼像妖`精似的能勾`魂。” “滚蛋吧,苏家老大是前两届文武双状元,是天子门生,拜镇北将军为师,他的幺弟是你这等粗鄙汉子能觊觎的!”郑长歌噙着笑,嘲讽地睨着黄鹤,“必须是我这样光风霁月,金玉其质的美少年,方能前去拜会。” “哈哈哈……”黄鹤突然不可自抑地哄笑起来,“自古文人相轻,你又没他有才,又没他漂亮,咱就等着你们结仇了。” “呸!”郑长歌脸上一红,收了折扇,躺下假寐。 黄鹤无聊,示意史庆一起去找齐青玉。 那时,齐青玉正在纠结该如何作出正确的判断,思前想后,觉着还是要向黄鹤多少探听些内幕消息才能定夺。 不料正想找相南寻黄鹤,黄鹤自己就来了。 齐青玉又是惊喜又是暖心,恨不得给黄鹤立个长生牌位,日夜供奉,愿他长命百岁。(未完待续) 第119 私心 因齐青玉一直躺榻上没起,黄鹤在外头等着,待李子出来请,他才进了小厅坐着。 “六姑娘,李子说你一直在歇息,就歇着吧,不用起来了。” 齐青玉想着自己还小,就真的赖着不动了,“请黄公子恕民女无礼。” “哇靠!”黄鹤正在喝茶,差点没给呛死,“少来拧巴那套,咱有要事相告。” “劳驾你先告诉我,明叔带陈芝一家三口出去作甚?” “试探。可不是你喜欢谁就能用谁,咱得派人试探一下这三个人的人品如何,可不可靠。” 黄鹤如实相告。齐青玉的心不禁“咚”的一跳,如此心细如发,她还能算计到他吗? “哈哈,”黄鹤搔了搔脑壳,“不瞒你说,这是爷教的,贴身用的人必须要可靠。” 所以说陈芝一家三口现时正在外面接受考验,也不知道能入明叔法眼不。 齐青玉有些忧心,毕竟陈芝现在还小,未受尽磨难与困厄,品性自然与上一世她们相遇时不同。 随缘吧。 “谢谢黄公子费心,大恩大德末……” “停,六姑娘你好好的,咱们就扯平了。”黄鹤豪爽地打断了齐青玉的话,自顾自地道:“咱有要事相告,你仔细听好。其实你怎么听得懂,我还没问曲无商,可能是这世上真的有天才神童。……六姑娘,你可能真的是凌波仙子下凡。” 黄鹤口纳黄河水,滔滔不绝耳。 齐青玉无奈地躺好,安静地等他说重要。 半刻钟后,黄鹤终于说完了凌波仙子的故事。正正经经地说起郑长歌的打算。 齐青玉听后,愁肠百结。 利用贤妃与皇后抗衡,就是不能撼倒皇后,怀王一脉从中使计添把火,也能令皇帝对皇后一族生出厌恶之心。 郑长歌如此打算,怀王确实可以坐收渔人之利。黄鹤娶谁不能娶,天下名门闺秀如此多娇。总有几个与左灵茵相似的。尤其是将门之后。 黄鹤是不愁娶。 到现在,郑长歌来建邺的目的已经非常明确了——拉拢左锋一家。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庶子,可未来一片光明。 若郑长歌心计更深。更可藉由左氏的力量,巩固其在郑国公府的地位,再暗中夺嫡,便可操纵郑国公府。最后借机假意与怀王为敌。蒙蔽敌人视听……齐青玉努力思索,郑长歌上一世虽然是怀王座上宾。可是与怀王之间并不像是交情甚笃,反而进宫后多有流言,说是他俩因争夺女人而生嫌。 按此推算,上一世郑长歌拉拢左锋一家是成功了的。 “六姑娘?”黄鹤等了很久。不见齐青玉答话,示意李子进去瞧瞧可是睡着了。 李子悄悄地看了眼,说是醒着的。 “六姑娘有何难处。尽管说。”黄鹤怕齐青玉把心事藏着不敢说,再次慷慨地说。 “那个左二夫人不待见我。好像想把我齐家像铲泥巴一样铲掉。”齐青玉声音中有着忧虑,实际上是想探听黄鹤对左二夫人他们的看法。 毕竟郑长歌说他不愿意娶,他才会襄助左灵剑,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若是按那郑长歌的办法,咱与这左氏就扯不上干系。到时让他打声招呼就好了。”话音未落,黄鹤又补了句:“不过左灵剑老娘好像是个极爱做主的人,不一定会听她儿子的话。” 史庆这两日空闲时已经把建邺各方重要人物的底细从暗探处汇总了,黄鹤扫过一眼,特别留意左家。 齐青玉听后,有些头痛,抱着丝被久久不作声,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那片沙滩,梳理各路势力之间复杂的关系。原来这些关系在齐青玉心中并不复杂,因为她不会去触碰与权力相关的方面,她只管打点人情世故,让桃夭斋可以开枝散叶,生意兴隆。 换言之,她不过是个商人,只谋商路,却非官商。谁倒台谁上台,与她没什么影响,反正她有银子有手段去打点。 可是现在齐青玉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牵扯着各方权力更迭的走向,而齐家身在其中,一不小心恐怕也难得善终,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 片刻后,齐青玉还是调整出那副孩童好奇问究的语态,问黄鹤:“郑公子这样决定,不会影响季大学士那边?” 黄鹤随口说道:“季老头根本不管这些乱七八槽的玩意,听说他最近好像在校正前朝世著,忙得很。”但仔细一想齐青玉的话,便觉有言外之音,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最疼爱左夫人,你们让左氏大权旁落,季大学士不会有异议吗?”季勋德高望重,在朝中举足轻重,齐青玉才会有此问。 “这只是郑长歌的打算,前提是咱不愿意娶左灵茵。”黄鹤沉吟片刻,看了肃静的史庆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才斟酌着说:“爷临走前,并没特别的交待,等咱的长辈到达豫章后,恐怕会有使者前来传达的旨意。” 齐青玉咬了咬手指,豁出去了:“你能推测他倾向哪方吗?” “六姑娘,不晓得你明不明白左夫人并无子嗣继承左氏嫡系香火,这大权迟早是要落在左二夫人手上的,咱听你口气,似乎是想帮左夫人?”黄鹤终于把齐青玉的心事点破。 为何左氏宗族大权如此重要?因为左氏暗中掌控着富庶的建邺大部分的财富。今上虽不热衷开疆辟土,可大楚除了南面靠海,其它三面全是各色各样的胡蛮小国,时不时就会派兵骚扰边境地区。而今上是来犯者必定往死里打,打得人家求饶赔偿为止。可是人家很穷,如此长年累月,军响耗资巨大。 所以当权者拉拢的都是能下金蛋的鹅,至于这个家族谁当权,他们根本不管,所谓能者居之。 皇帝就更不管了,除非触了他的逆鳞,例如闹出*让百姓种不了田,令他的米仓空虚,就是砍头的大罪。 那么,恳求黄鹤进言帮衬左钰也并非不无可能,齐青玉才会诸多想法。 “这只是出于私心,万不敢影响黄公子在建邺的布局。”齐青玉说完,把头埋在被子里,紧张地等待黄鹤接话。 黄鹤想了很久,他支着下巴想了很久很久。 想齐青玉到底是六岁还是多少岁,想她为何会得知如此多的事,想她是否除了兴盛齐家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未完待续) 第120章 入伙 如果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的存在会不会对五皇子构成威胁?可是思前想后,暗骂自己疑神疑鬼。一个小娃儿,何必以那种势利的心思去揣测? 也许只是单纯地认为左二夫人甫见面就给她使绊子,要毁了她及齐家,是坏人;而左夫人及左灵茵多有礼遇,便认为她们是好人。 好人当然有利于她。 史庆也是神色凝重,然而他并不发表意见。 这时,李子端了一盘烤鸭进来搁桌上请黄鹤与史庆吃,又送了一盆素馅的水晶饺子给齐青玉。再老实地退下。 黄鹤啃了只鸭腿,才大大咧咧地开了口:“等咱回去和郑长歌商量下,他那厮没那么好说话,不过最终决定权还是在爷手上,问题是左夫人能否握住左氏一族大权?若是能的话,咱才能帮你说情,毕竟左钰在官场上的名声要比左锋好。咱爹也是看重左钰多些。” 齐青玉大喜,狼吞虎咽下几个饺子垫饱了肚子,再灌了口温热的茶,整理下衣饰后飞快地跑到小厅坐下。 “黄公子,史军爷。”美美地见了个礼,齐青玉立刻口若悬河地说起娶左灵茵的好处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左灵茵性子直爽,不会小肚鸡肠看谁不顺就在背后耍阴招。 黄鹤听得专注,时不时点头。最后,齐青玉兴奋地道:“明日人约黄昏后,约吗?” 黄鹤差点惊掉下巴,其实若是听发声,他很难明白门牙都没的齐青玉飞快地在说什么,可是他们都会读唇,最傻那个都懂得五种方言。是以黄鹤很惊讶。“是你的主意还是那左灵茵的?” 如果是左灵茵,他会立刻将其归纳到荡`妇的行列,他会联想若是日后他出征,她是不是要在家里给他绣出一顶又一顶的鲜亮的绿帽子。 齐青玉察言观色,狡黠地说:“是民女的主意。” “嗨,小屁孩子就懂得约人了!”黄鹤脸倏地红了,差点伸手拍齐青玉脑壳。不过是被史庆踢了一脚。大手硬生生在半空顿住。 “古诗有云,月上柳梢头!咱们从是三岁就扎进书堆的好孩子!”齐青玉有千万条让自己行为变得正常的理由。 黄鹤恍然大悟,“对。很多小屁孩子三岁就习字读书了。”他打量齐青玉一眼,欣赏地道:“若尔为男儿,自当做咱的军师,咱就不用再受郑长歌的气了。那娘们上次害咱被爷扔了出去,可痛着!” 齐青玉差点没吓坏。修竹似的十二岁怀王能扔得动壮如小山的黄鹤?然而怀王现时在武艺上还赢不了李宇轩,那李宇轩到底有多厉害? 齐青玉好想打听,可是怕惹恼黄鹤,不敢问。 “好不好?”回归正题。 “娶左灵茵真的好处多多?”黄鹤托着下巴深思。忽而用力地点点头,“咱爹咱娘果然是英明神武,目光如炬。”显然也是接受了齐青玉的说辞。 可是左灵茵像个男人似的。他又不太欢喜,女人嘛。温柔如水、柔若无骨才顶个的好! “你们毕竟只见过一次,不如就明日再见上一面,看看红妆可合意?”齐青玉猜测左灵茵主动找上黄鹤时,肯定也是男儿打扮。 “好吧。”黄鹤倒是没所谓,反正他呆在建邺也没事干,有热闹肯定就凑热闹了。 成功了一半!齐青玉在心里欢呼,却要烦恼找谁买媚香了。 李子? 齐青玉又有些担心李子若是知道自己要将算计她的心上人与别的女人结合,会不会真的打她? 齐青玉心里一阵小激动,嘿嘿地笑着。 被她这一笑,黄鹤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与史庆对视一眼,拱手道:“六姑娘,咱们先回去,回见。” 齐青玉趴在桌上,笑靥如花,挥了挥手。 黄鹤前脚才走,李子就夺门而入,朝他二人行了个礼,飞快地把门掩起。 “六姑娘!” “嗯?”齐青玉枕在手上,悠然地抬眸看着李子。 李子既好奇又激动,而且还特别生气。好不容易压抑住内心最脆弱那面,才问:“你们到底要干嘛?” “你当不了宗妇,所以我要给你找一个好的主母,别到时被人害了还不知道死在谁手上。”齐青玉说得煞有介事。 “你确定能说服冀州的老祖宗让我过门?” “尽量从侧门进吧,保管不会抬到后门进。”齐青玉说得跟真的一样。 李子有自知之名,一听到齐青玉说得十拿九稳,不由得心花怒放,娶了宗妇一年后,妾室就可以入门了。 “现在我有一个可以让左灵茵买你一辈子人情的计策。”齐青玉水灵灵的大眼睛狡黠一转,计上心头。 “这么厉害?我感觉她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脾气比我还坏。”李子心里其实有些怕左灵茵。 毕竟身份摆在那儿。 “你听了不能吵闹,要守口如瓶,不然我不算你为自己人。”齐青玉郑重其事。 “行行行,只要你能让我进黄家的门,你就是我的姑奶奶!”李子点头如捣蒜。 齐青玉招了招手,李子连忙附耳。 如此这般。 李子听得脸红还乍白,全身发颤。 “入伙吗?” 李子蹙眉沉思片刻,用力地点点头,“入!”随即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还是等陈芝回来我再去办吧,不然没个人照顾你我也不放心。” “我乏了,要睡觉。你与我母亲说一声就去吧,记得要隐蔽,若是给二爷的探子察觉了,你就没戏了。”齐青玉善意地提醒。 本想到镇上寻个医馆配药的李子一听,吓了一跳,整个人绷起,“六姑娘你说,怎么样才不能让他们察觉?” 齐青玉白了她一眼,军中长大的孩子都这么单纯一根筋?“我的药不是只有两贴就吃完第二张方子了吗?你这会儿就去医馆捉第三张方子上的药。捉药时小声与堂上管事报出你们接头的暗号,试探一番,再使些银子配药。” 李子十分惊愕,眼睛瞠得像铜铃般大,“你怎么知道我们有暗号!” 齐青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接头暗号那是最基本的常识好吗! 李子有些尴尬,连忙福个礼走掉。 “回来。” “六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若这等小事你都办不好,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直接与明叔打声招呼回乡下去吧。”齐青玉略带鄙视地盯李子一眼,语带警告。 还真怕她搞砸了。 李子不由得脸色铁青,“你等着,若是办砸,我跳河去!” “就怕秦淮河太轻,受不住你这沉的。” “齐……!你等着!”李子被齐青玉激得脸红耳赤,勒紧了腰带,火烧火燎地冲了出去。 相南问:“上哪去?” “捉药!”(未完待续) 第121章 隐居终南 雁渡码头,来往的人陆陆续续,除了赶路的,更有不少书生往码头边上的园子里去,丝毫不会被这天时影响了心情,大概他们会在此时诗兴大发,有所得益。 著名的雁渡长亭就在园子里面,迤迤逦逦的木桥,从青草地伊始各分三路,一直通往亭子里头。 当然里面不止一个亭子。 有八角长亭、有圆顶云亭,有六角剑亭。 因梅雨季节的到来,四周还不到日暮时分,就已经是迷迷朦朦一片。 一辆华丽的车驾,停在通往长亭那条道上。后头还跟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华丽的车驾周围侍候着约二十个下人。 他们用银绣疏竹的大红灯笼将整条木桥照耀,霎时间亮如白昼。接着各种时令疏果,当地名点一一布在铺了滢白锦缎的大理石桌面上。 车驾上那主人这才举止优雅地下了马车,取出一颗会发光的珠子交到贴身小厮手上,那小厮连忙躬身捧在手上,再大步往亭子走去。 及至亭中,小厮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形状奇巧的翡翠烛台,再轻轻地将通体散发着白光的珠子置在烛台上。 天空飞舞着一片莹莹白光,宛如仙人下凡时手执的那柄尘拂,映照出来的玉台鸾镜。 就连平平无奇的水面,也变得瑰丽潋滟起来。 一条昂贵的地毯从车驾上下直铺向亭子,主人家负手而立,满意一笑,方才抬步往长亭中走去,煞是天姿风流。惨绿少年缓缓步入亭中坐下。正对着岸上,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暖暖的光芒柔柔地拂在他俊美无瑕的玉脸上,笑容清浅,仙姿翩翩。 才子高赋两都开,又道江南风景好。风景如画烟如梦,不及美人一颦笑。 行人驻足观望,只以为是天上。不似人间。啧啧称奇。然仙人不可渎,皆散去。 未几,秦淮河飘飘荡荡一叶轻舟。 一灰衣船夫在船尾摇橹船。船身中央支着一个普通的红灯笼,明灭不定的烛火,映衬在河面上,橘光粼粼。 粼粼波光微微倒映着一位少年郎的脸。长得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好生一副俊俏模样。 轻舟缓缓而下,向长亭驶去。 “青山隐隐水迢迢*,十里风荷喜红绡。雁渡长亭碧空晚,何觅玉人听吹箫?” 一诗吟罢。少年郎得意地眯眼一笑,又优雅地于腰上解下一支玉箫,悠悠扬扬地吹奏起来。 是一曲传世的名曲“梅花三弄。” 所谓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 三弄实际上是三个变奏。舟上少年却没按原曲奏鸣,反其道而行之,从三弄起倒奏,一弄曲止。 曲调幽幽隐约透着凌厉之风。 煞是听得游人疑惑重重,音律轻薄者还嘲笑不断。 然而轻舟上少年不置一词,潇潇而立,悠悠然宛若淮水之仙。 坐在长亭内的文弱少年,合起玉骨扇,缓缓往河面上望去,探究的视线恰恰与舟上少年郎相遇,触及隐含深意并泛着邪笑的眼神,他脸色微变。 思及齐青玉尚未赴约,由表及里,方才那曲的确意味深长。 文弱少年轻飘飘的目光再扫了舟上少年郎一眼,约舞勺之年,也算是个风流人物,可惜行为不太端正。他不喜。 这世间有资格与他邀月言欢、切磋琴棋书画的人,确实寥寥无几。 虽然如此,但若能得一佳人,不说如文君才情,起码有皎月明媚、春风温柔,荷莲高洁……不知为何,明净的河面突然间浮现了齐青玉娇美可人的小脸蛋。 “咳咳……”该死!亭上苍白少年忽然剧烈地咳嗽,脸色在难以平伏的咳嗽中渐渐发青,皮肤下的青红血管清晰可见。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喘不过气来一命呜呼。 “生作柳纤纤,却非红酥手。年少不思齐,玉兔亦言羞。朗朗乾坤道,错思秦玉楼。”轻舟上少年郎鄙视地瞪了长亭一眼,命船夫摆橹而去。 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子骨,还敢讨小女娃冲喜,是想作冥婚还是陪葬!我呸。 时至于此,苏定康终于明瞭,轻舟上那个不羁少年是专程为自己而来,含沙射影地讽刺自己心思不端正,病弱之体不该对齐青玉存非份之想。 他自出娘胎就泡在药罐中长大,因此在家中从来都是众星拱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加之本身才思卓绝,自然是心高气傲。如今得此侮辱,那种强烈的羞辱感就如钱塘大潮瞬间将他淹没。 虽然他可以旁征博引,列举无数古往今来的佳话良史来奋起反击,但最后他只是竭尽全力压下咳嗽,握紧玉骨扇决然离开。 回到临安后,更是无视家人的劝说,一意孤行,隐居终南。此处暂且不表。 再说齐青玉得了黄鹤的意思,心中沉郁尽散,用过晚膳后一直在曾氏屋里看她飞针走线,不亦乐乎。 大概手痒,让黎嬷嬷取来文房四宝,重新描画左老太君套簪的图样来。 到了戌时三刻,陈芝才回来了,看样子很疲倦。既然能回来见她,应该就代表通过了明叔那关,齐青玉什么都没问,只让她安心到西厢去歇息。 约莫再过了一刻钟,李子才回来,脸红通通的,显得异常兴奋。 齐青玉向曾氏告礼,与李子一起回了东厢房。 “六姑娘,这回保准不会出差错。”李子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将装有媚`香丸的小香囊取出来置于案几上,如数家珍地说着这药的来历以及功效。言毕,眨巴着眼睛等齐青玉发问。 齐青玉不负她所望,猜测道:“瞧你这得瑟的,难道是让人试过药效?” “对,六姑娘你太聪明了!”李子吐沫横飞,说自己拿到药丸后,买通一家小妓/院的**,给一个嫖/客来了一发,却关在房内不给姑娘。结果那人憋得满脸通红、青筋毕现,差点胀爆。 齐青玉心想,既然试过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面不改色地对李子道:“这个我收着,若是没有好果子,东窗事发时你别掺和,默不作声就对了。” 李子顿时兴趣缺缺,和一个心如明镜似的人一起相处,真的一点都不好玩!“知道了。” 齐青玉不想在此事上多作议论,冷静地吩咐:“去让人送浴桶来。” 李子抿唇走了两步,突然转身问:“你不赞我一下?” “事成再说。” “哼!无趣。”李子哼哧了声,也不纠缠,下去做事。 齐青玉白天睡太多了,夜里辗转反侧,直到三更天才睡着。 天色蒙蒙,东方泛起晕黄的晨光时,清莲酒家外突然嘈杂起来。倏地一声大响,是门板倒塌的声音,紧接而来的是络绎不绝的脚步声,一窝蜂地涌向后院客舍,直奔向华园。(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ps:文中*号句,出自杜牧诗。(n_n) 第122章 妖女 “走走走,咱们把那个不祥人撵出去。” “对,听说是个妖孽,走了我们建邺的路,喝了我们建邺的水,搞不好连我们也会受她的煞气牵连!” “可不是,听说幽栖寺大雄宝殿昨夜都塌方了,就是有妖孽出世祸害的!”…… 众人在这议论声中,一阵阵惊颤,在华园处吆喝的声音不止声势浩大,更理直气壮。 “开门!” “快开门。” “把妖女赶出去!” 尖锐的呼叫声不到一会儿,就将整个清莲酒家客舍中的客人全吵醒了。 李子倏地爬起来,就看到齐青玉已经满脸怒容地站在她面前,“六姑娘……” “你昨夜没睡好?” 李子有些结巴,“我……我……我净……想那事了……” 齐青玉有些愕然,小脸不禁微红,不过李子有十六岁,也是到了思`春之龄,为男女欢`情之事彻夜难眠理所当然。“外面闹起来了,说我……” “六姑娘。”齐青玉还没说完,门就被敲响了,是相南。 “我在。” “外头闹得凶,都在砸门了,请六姑娘示下。”相南平静地询问处置之法。 齐青玉有些恼意,“让他们砸去!”不是臭不要脸的袁家就是左二夫人的走狗干的! “是。” “且慢!”相南在门外,躬身领命而去,才走出一步,又听齐青玉说话了。 “你着陈镖头等人护着我母亲和陈芝父兄从后门离开,到外头玩去。我这有李子。”顷刻之间,齐青玉已经有了主意。 “六姑娘,奴婢来了……天呐,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是私闯……” 华园大门被破后,陈芝的声音迅速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中。 相南见状,立刻示意陈镖头等人退守正房,迅速按照齐青玉的指示带着曾氏等人从正房后门撤离。 “六姑娘呢?你们去护着她。快去呀!”曾氏急得红了眼。 “太太请放心。六姑娘那儿有李子。” “可是李子性子太急了,她……哎,我要回去……” “太太请放心。李子虽然脑子不灵光,可是打架很厉害。”相南暗中摸过来闹事的人的底子,都是乌合之众,论武力李子一个就能搞定他们。 “可是……” “太太请吧。六姑娘的话就是命令,我们只听她的。”相南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抬头直视曾氏。 “她还是个孩子!”曾氏吓得一颤,无可奈何地走了。 华园的前院,挤满了人,闹事的。看热闹的。 人声鼎沸。 突然,轻轻的吱嘎声,东厢房的门被打开了。 人声骤歇。 只见一个着白衣、纤尘不染的小女娃坐在正中央。泰然自若地看着他们。 她的右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姑娘。双目炯炯有神。 她的左边,走出来一个温婉可人的小丫鬟,轻快地步出门坎,对着发呆的几十个男男女女福身下拜,“奴婢宝芝,里头主位坐的是我们齐六姑娘,敢问各位父老乡亲为何砸我们六姑娘的院子?” 陈芝话音未落,院子里的人再次交头接耳,对这二大一小三个女儿家评头论足。 “是不是走错地儿了?”突然间,有人发问。 “去,就是这里,华园!”一个似是头儿的人往前走了一大步,凶神恶煞地指着齐青玉道:“就是她,无尘道长算出来的绝对不会错,此女年纪小小,煞气居然就如此霸道,才去过太白县,太白县就遭殃了!” “是啊,咱们得赶紧把她赶出咱们建邺!” “不然灾难就会降在咱们建邺百姓头上了……呜呜……” “滚!妖女快滚!” 刹时间,二三十号人不约而同地高喊口号,“妖女快滚——”呼喊声震耳欲聋,大有直掀了小小的华园屋顶之势。 陈芝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眼巴巴地瞅着齐青玉,急出一身冷汗。 齐青玉面不改色,朝李子招招手,“给我把他们扔出去,官府见。” 既然都已经从“不祥人”闹到“妖女”的份上了,要闹就闹大了吧,她怕谁呀? 李子昂首挺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步流星杀气腾腾了走出东厢房,在台阶站定,“看热闹的迅速滚蛋!” 李子低吼,中气十足,这在路上做买卖、跑江湖的人立刻就能意会这是个动武艺的。 看热闹的顿时散了一半,还有些胆儿肥的爬在墙上瞅着。 院子里不由得只有二十来号人了。 李子双手环胸睨着他们,冷冷地问:“就是你们诬蔑咱们六姑娘的名声?” “呸!不是诬蔑,这是事实!” “对,是事实,这小娃儿天煞孤星,在家克夫你们,外出克亲友,上哪祸害哪!” “立刻滚出建邺,否则咱们不客气……” 李子听够了,气凝双足,纵身一跃,侧身抬腿猛地往人群踢去,顿时倒了一片,霎时间罗汉层叠、哀号四起。 这脚可是重,直接吃她这脚的人少说要断掉几根肋骨,后面的人脏腑要给震翻,是以不少人浑身发颤,抱着肚子干呕。 其它人也是惊愕万分,未几,又在领头人的吃喝下,齐刷刷地冲向李子,想要用人墙战术将其压倒! 李子练的是临清潭腿,五岁扎马,六岁练腿功,虽说女流之辈,但武艺已算不错,对付区区乌合之众,正是来一双灭一双,来十个倒十个。 不到片刻,已经将二十几号人全部放倒,个个满地打滚哀号,乱成一片。 “杀人了……妖女杀人灭口。” “啊——”倏忽一声惨叫,一个离李子最近,抱着肚子的人口吐一口鲜血,全身痉挛,顷刻间便断了气。 陈芝吓得捂紧了嘴巴,她分明看到是那个领头人悄悄地将人弄死了! “死人了——”有人惶恐地尖叫着。 “妖女杀人灭口了!”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惶恐地挣扎着后退,都怕下一个被踹死的是自己。霎时间又很多人扑在一起,惨不忍睹。 齐青玉微微垂眸,错开目光,小手指绕了一络乌丝转动着。 不过一时消停,稍后群情再度汹涌,呼喊“报官”的声浪不断于耳,简直是不吵到街知巷闻誓不罢休。(未完待续) 第123章 退下 清莲酒家外,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多是抱怨天都还没亮透就吵成这样,扰人清梦。 “去去去,咱店里闹毛病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来掺和。”小二哥将踢坏的门板收拾起来,到门口赶人。 待几个跑堂将人驱赶了去,就有人说里面打死人了,都吓得魂不附体,只道招了瘟神了。 只有平时进出华园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二哥脸不改色赶人去干活,还没歇口气衙役就来了,脸色不善地揪住小二哥问:“大清早的,你们清莲酒家搞什么鬼,老子被窝正爽着,就给老子吵醒了!” “哪个杀千刀的竟敢惊动陈爷,小的撕了他的嘴!”小二哥义愤填膺。 “少来,你这小鬼!”叫陈爷的衙差笑了笑,小二哥立刻给塞了些孝敬,“陈爷,是华园那边闹得慌。” “华园?有钱人家。”陈爷也不掂,直接塞回小二哥衣襟,“什么底细?” “谢陈爷打赏,”小二哥搓了搓手,请四位衙差落座,接过另一个跑堂的茶盘,给四位衙差各奉了一盅茶,才紧着嗓子说:“平时出入都挺有架势的,里面护院就有六个,一个太太一个姑娘,一个嬷嬷一个使唤丫头。后来又把在咱酒家卖唱的歌女收了去……” “你拣重点说?”陈爷噙了口茶,瞪了小二哥一眼。 “前天傍晚,小的听说左府派人过来请那个六姑娘过府作客。” “这就他妈的对了!说重点知道不?”陈爷拍了拍小二哥的肩膀。兴许太大力,小二哥差点倒地上去,慌忙站好赔着笑问:“陈爷,小的带你们去……” “去什么,收队!”陈爷叱了一声。招呼大伙走人。 四位衙差才站起来,里面就传出尖锐凄厉的叫喊声,一时之间“妖女杀人了”的哀嚎不绝于耳。 怎的闹出了人命?陈爷皱起眉头,这回想走也走不掉了,只好率人跟在小二哥后头往华园走去。 “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人未到声先到,一声咆哮吓得地上打滚的人倏地震了震。都停顿下来将目光投向院门口。 “谁他妈的大清早就鬼叫。叫得街坊街里不得安生?”陈爷左手叉腰,右手按在大刀柄上,怒目含威。威风凛凛。 陈芝吓得牙齿打战,见有官差来了,忙想告状,话刚要口又生生忍下。回身把目光探向齐青玉。 “官爷救命啊!这妖女杀人了,杀人了!”这一犹豫。就给了闹事的人先行告状的机会。 有了一就有二,一地人熬着疼,哭天抢地说起齐青玉的坏话来,妖女、瘟神、祸害竟成了口头禅了。 “哪天不死几个人啊。时运不济喝口水都能呛死人。”陈爷不以为然,啐了一口,好奇的目光立刻搜索众人口中的“妖女”。当他探究的目光从陈芝、李子二人移向厢房内时。那扇门突然无风自动“呯”一声给关了起来。 “六姑娘!”李子吓了一跳,疑心是不是有人从哪里钻进屋内伤害齐青玉。连忙扑过去。 忽然之间,屋顶投下了一片宽大高耸的阴影。 众人惊讶,连忙抬头去看,只见一个大山似的壮硕少年从天而降,煞是威武雄壮,看相貌却不似中原人氏。 李子吓得瞠大眼,急忙顿住脚,才没碰一鼻子血。 “……”李子惊恐地指着东厢房门,喉咙像卡了块鱼骨,说不出话来,脸都青了。 “退下。” “是。”李子连忙行礼告退,转了身对着屋里那些人怒喝:“滚滚滚,想要命快给老娘滚出去。” 陈爷是个有见识的人,瞧这阵仗,大概是来了大人物。他点点头,示意同伴将院里人清理掉。 “既然发生了命案,就请各位回府衙一趟,告状的告状,索赔的索赔,请吧!” 那个领头的眼底划过一抹沉思,旋即讨好地对陈爷说,“官爷,小民无依无靠,全凭官爷们开恩做主了,这死了个兄弟,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岁襁褓小儿……” “得了,还有一条嗷嗷待哺的哈癞狗呢!” “赶紧走吧。” “小二!” “喛,小的来了。” “叫人帮忙把尸体抬到府衙去,赶快的。” 李子也连忙逮着陈芝往耳房那边退去。 不到片刻,华园清静了。 那些还扒拉在墙上看热闹的人,也在东厢门口那尊杀神甩出的眼刀威胁下,一一散去。 “放我下去。”小厅内,齐青玉被人揪着后领,左一晃右一晃,小身子像荡秋千似的在空中来回晃动。 她气鼓鼓地,一颗心扑嗵直跳,羞恼得小脸都红了。 “小鬼挺会使唤人,本皇子不过是派黄鹤监视一下豫章的情况,就给你使唤上了。”平淡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 “他要帮我忙的。”齐青玉小声辩解。 “哼,郑长歌昨晚还为你捧打鸳鸯了。看来你不止通晓使唤人的本事,而且还很会迷惑人心。”五皇子说完,将齐青玉拎到面前,笑意到达不了的眼底,一片阴沉。“你是小狐狸精变的?” 狐狸精专指勾`引男人不守妇道的女人!“你才是小狐狸!”齐青玉气坏了,挣扎着要下地,奈何他掌如铁铸的鹰爪,紧紧地揪着她不放,怎么也挣脱不开。 齐青玉就希望襦衫快些烂掉,宁愿摔地上去都不愿意像只猫似的被人提拎住。 奈何衣服料子实在太好了。 齐青玉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却是起不到丝毫作用,就连他衣袖都没捉到。片刻后,实在是累了,微喘着气住了手。 “牙尖嘴利。”他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来。 齐青玉胆子却突然间大了起来,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灼灼华姿立刻钻进眼内,占据了她的心房。“我牙齿又不尖,我本来就不是小狐狸。”却倔强地不忘辩驳。 “过会,本皇子就让他们那两个二缺货回京。”他勾唇,恫吓。 齐青玉倏地一惊,若靠山走了,她还怎么混?求他?才不! “我才不怕,我有李少将军的令牌,他们要敢打我,我就到边疆去。”齐青玉虽然有勇气与他绊嘴,却没勇气看他一眼,急得口不择言。(未完待续) 第124章 不是给她的 ps:o(n_n)o~~这是推荐加更,存稿标题修改不了 气话才出,齐青玉倏地感觉到四周空气变得阴冷起来,不由得瑟缩了下,下意识张开小手臂想要抱住暖和的——她就缠上了五皇子的手,整个人像猴子一样倒挂在他的手臂上。 五皇子登时变了脸,嫌恶地一甩,直把齐青玉甩到桌子上。 “坏蛋,痛啦!”齐青玉扁了嘴,眼泪汪汪。 “找李宇轩告状去吧。看他能不能腾出人手助你胡作非为。”五皇子嘲讽地扬起薄唇,随手掸了掸被齐青玉弄皱了的衣袖,不可一世地朝门口走去。 芝兰玉树般的修长身影从齐青玉眼前徐徐走过,她深刻地明白若是失去了黄鹤的庇佑,她就是只小蚂蚁,毫无用处。 而在眼前这个能呼风唤雨的皇子眼中,大概连粒沙子也不如,沙子吹进眼,还能让他揉上一揉。可是她不能就这么把小命留在建邺了。 她需要成长,长成能作栋梁的大树!可是她不是马良,没有神笔,不能直接把自己画成一个及笄少女! 然而他已经伸出了手,即将打开门——齐青玉慌了。顾不得跌疼了的小屁股,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一跳——五皇子察觉有异警惕地回身,却是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手小腿给抱了个满怀。 清醇冷冽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齐青玉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头,此刻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怕他直接将她扔出去。连忙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求饶:“不要扔我下去。” “下去!” “我不下不去。”这么高跳下去,腿会折的…… “你找死!”五皇子整个人僵住。他何时被如此无礼地对待过,准确来说是何时与别人如此亲密无间地接触过!现在居然被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儿贴在身上,不由得动了气,不容分说地揪起齐青玉往外摔。 “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饶命饶命。”齐青玉怕了。触及他黑眸迸射出的寒芒比冰雪还要冷锐。她很害怕,瑟瑟发抖。 在被扔出去的一瞬间,齐青玉难掩心中的惶恐。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珍珠般飞出,扬起一片朦朦胧胧的幽怨。 一丝似有还无的疼痛,和前所未有的奇异的骚动,在心湖漾开。 五皇子眯了眯眼。未作思量,长手一探。轻而易举地在半空中将齐青玉捞回,以巧劲送到桌子上。 齐青玉惊魂未定,抿着发白的小嘴不敢吭声。还好他改变了主意,不然这样摔出去。要把她摔坏的,她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真不该惹恼他。 “我中毒了。你还欺负我。”可她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 话音未落,放声大哭。 霎时间。五皇子便觉耳膜生疼,倏地一激灵,指着齐青玉喝道:“闭嘴。” “吓死小青玉了,你要摔死小青玉,哇呜呜……哇呜呜……”齐青玉不管了,横竖已经惹恼了他,在她还能得瑟的时候放声痛哭吧,把上一世没流过的眼泪、隐藏在坚强好胜的外表下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 悲伤的控诉在耳边回荡,五皇子就如被钝物击中一般,却突然安静下来,紧绷的俊容也慢慢舒展,就像狂风过后的海面,一片宁静。然而深不见底的黑眸若有所思。 未几,他略有烦躁地摆摆手,“我本是回京,路上却发现丢了一方莲雕圆形白玉佩,你可有拾获?” 什么丢了?齐青玉瞬间安静下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什么丢了?难道不是赏给她的?依希记起上一世她的宝匣中是有那么一块白玉莲雕。 他不给她,准备给谁?妒忌、猜疑、愤怒的情绪像针扎似的戳着齐青玉的心神。脸色数变后,齐青玉才蓦然醒起他还等着她回话,忙狡辩道:“你,你这是,你这是怀疑我顺了你的东西?” 很委屈,委屈得美丽的大眼睛几乎又要溢出水来,正好可以掩饰她难受的心情。 “有没有?”问问而已,弄这可怜模样给谁看!五皇子冷哼一声,别过头。 “若是有,我还敢私藏吗,早就上交了。”齐青玉细声细气地回答,乖巧得紧。 说到最后倒是他的不对了,竟然怀疑冰清玉洁的她。 五皇子冷沉的目光狐疑地睇向她腰间的小荷包,左右各一不似藏有沉实的玉佩。 五皇子收回目光,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这回是真的走了,未置一词。 齐青玉心中一阵失落,尾随而来的是恐慌,小短腿直追出院子,奈何人影已沓,英姿难觅。 完蛋了!“李子,李子!”齐青玉急得直打转。 “六姑娘,来了,奴婢来了。”李子连忙飞奔到齐青玉身边,喘着粗气惊惶地四处探视,见没其它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带带……带我去找黄公子。”齐青玉慌了,使劲地摇着李子的手臂。 她不能败在建邺,不能!不能的。 “怎么了?”才喘了口大气的李子,见齐青玉如此鲜见地惊慌失措,不禁傻了眼,一口气又梗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找……找……” “六姑娘,你要找谁?”突然间,黄鹤浑厚的嗓音自外面传来。 齐青玉微怔,忽然灵光一闪——怀王没去找他! 太好了! “找你呢。”齐青玉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笑咪咪地看着黄鹤。可青白的脸色,波澜未定的大眼睛还是出卖了她的心事。 “怎么搞的,是不是方才那帮渣子吓着你了?”黄鹤站定,关心地打量齐青玉,话锋一转问李子:“李娟儿,你让人欺负六姑娘了?” “没啊,我把那些人都给收拾妥帖了,可是他们还敢瞎嚷嚷,早知道应该一拳打碎他们的牙齿,让他们嚷不出来!”李子十分愤慨,握得拳头呖呖作响。 “草,你就嘴巴会说,干起架时除了使腿专踢人肚子外你还懂干嘛?”黄鹤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六姑娘,别怕,有咱保护你。” 齐青玉用力地点头,感激且信任地瞅着他,可在悬崖边的心还未获救,因为还有个郑长歌! “你就在这里歇着,咱让史庆到府衙去处理。” “等等。” 黄鹤抬步准备离开,却被齐青玉截住。 “六姑娘,你不用跟咱说今个儿这事,咱已经弄明白了。就是有人故意诬蔑你,回头咱让那些乌鸦嘴亲自澄清,扇他们的嘴!” 齐青玉突然有些无语,她显然心事重重,可是光凭那些乌合之众,哪里会令她失了方寸,难道他是故意装作看不到她眼中的焦虑吗? “我想问,若是他……就是你们爷,突然把你们叫回京城,你们马上就会撒手不管建邺的事吗?” 齐青玉就差没直白地问:你们就会扔下我不管吗?(未完待续) 第125章 大靠山 黄鹤蹲下,看着齐青玉认真地思考她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后,他才说:“爷金口一开,驷马难追。可是咱会把他们留下保护你,你就放心吧。” “若是他不愿意你们把功夫浪费在一个平民百姓头上?”齐青玉十分忧虑,她根本没带李宇轩的令牌出来,没有护身符,就只能暂时做缩头乌龟向人告饶了。 所谓能屈能伸,不消一会,她已经想好了退路,甚至已经想到了可行的方法,助左夫人在失去黄鹤的情况下依然能把持左府大权,可她还是希望能得到黄鹤他们的帮助,这样一来她就不必忧虑一直隐在暗处想害她的人了。 黄鹤对她所言却是疑惑,认真地说:“六姑娘,你不是平民百姓,你是李宇轩当着怀王开了金口说将来要定为宗妇的人选。可能你并不知道李宇轩是什么人,但咱们省得,他说一不二,认定谁就是谁,蛮起来时比牛还厉害。” 他说起李宇轩时,总带着一股子愤慨。 “而且他有为自己婚事做主的能力,不似咱,还得看长辈面色做人。”黄鹤突然绷起脸,压低嗓子道:“还有,他的祖母是和熹长公主,就是当今皇上的姑姑。” 上回五皇子找他麻烦,还被叫去长公主府训斥了一番,又亲自领着去镇北将军府与李宇轩用膳,劝和不劝架。 黄鹤别有深意地注视着齐青玉,“他即有大能耐,又有大靠山,这个天下能跟他说个不字的人,太少了。” 所以说。齐青玉这一世之所以年纪小小便能活过这么潇洒恣意,全靠李宇轩的一句话?简单地说:她的大靠山其实是李宇轩! 只要李宇轩还要她,那么她对怀王来说还是一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既然有价值,肯定不会随便丢弃。 齐青玉心里突然不是个滋味,宁愿从未遇上。 “听不懂你说什么。”齐青玉白了黄鹤一眼,深深的怨,可是心底的慌乱与惊恐已经渐渐平定。 “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黄鹤也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一个小女娃哪里能理解,顿时有些自责。“你先歇着,咱去找史庆。他最会处理那些棘手的事。” 例如专门收拾败坏人名声的渣子。 “六姑娘,你累了吧,奴婢去传早膳来。”黄鹤走后,缩在角落的陈芝才敢出来。 她不说还好。一说齐青玉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直叫。 “快去吧。”李子摆摆手,“也不晓得有没有人愿意卖早点给我们了。那些人都迷信得很。” “按你的说法,过会清莲酒家还要来人撵我出去?” 齐青玉才说完,那小二哥真的就来了,虽然笑容满面。可明显一脸为难。 院子气氛不由得变得异常紧张。 李子更立刻捂住嘴巴不敢再吭声。 “你来做什么?”齐青玉警惕地看着他。 小二哥赔着笑脸:“六姑娘好,六姑娘看咱们酒家今日这损失,该是……” “我负责。”齐青玉毫不犹豫。 “咱们酒家一向清清白白。可是经此一闹,不好请贵客出门。又怕留着贵客会影响……” 小二哥说话都是点到即止,而齐青玉不接不行,“贵酒家的损失,全记在我帐上即可,至于泼皮无赖闹事,相信建邺民风开明,自是不会当真。” “六姑娘,若是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眼看齐青玉要吃亏,李子不干了。 齐青玉横了李子一眼,她是能随便当冤大头的人吗?谁要敢让她吃亏,绝对让那人先亏死。当然,权贵例外,那是糙肉得慢火细炖才能吃下。 李子自知多事,尴尬地笑了笑,垂首踢着地。 小二哥来回睃了二人几眼,神情还是很为难,“小的明白六姑娘不在乎银子,可是千里长堤溃于……” “你住嘴!”他居然敢将她比喻成蝼蚁?齐青玉生气了,严肃地说:“我住你们酒家,是你们的荣幸!” 小二哥则不阴不阳地回话:“六姑娘能言善道,小的不敢再多言,希望六姑娘能摆平此事,真的让小店叨光才好。”说罢,笑了笑,揖礼退下。 可是齐青玉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古怪,像含有什么深意似的,难道是特地来试探她? 齐青玉意识到这个小二哥可能来历不简单,立刻示意李子上前拿人。而她则金睛火眼地注视着小二哥可有不寻常的反应,哪怕一丝,她自信能分辨出来。 却在李子使出的擒拿手还没碰上小二哥之际,他突然似被绊住,往前跌出好几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李子。 “折煞小的了。”小二哥回过身了,对着齐青玉就是一拜,飞快地用布鞋尖儿在地上划:小的是左夫人的仆人,大水可别冲了龙王庙。 小二右脚每划一个字,左脚就擦掉一个字,当庙字写完,全都刷掉,若非眼力不凡,根本不能理解他的草书都写了啥。 “你说我就信了!”齐青玉不以为然,谁知道会不会是其它什么人,借此来套近乎。 “六姑娘聪敏伶俐,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六姑娘你心中自然有一秆称,小的不敢置喙。”小二进退有度,虽然卑微,但是举止得当,且充满善意。 齐青玉微讶,这种能言善辩的人物甘愿在小小一家酒家当小二跑堂?她不由得向李子示意,“看看人家说话,想想自己。”多糟糕。 “小的谢六姑娘夸奖,这会儿大堂的门也该修葺好了,小的要去当差了。六姑娘和两位姐姐的早膳,稍后就送来。”小二哥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左手微往后斜,离臀部约寸步,右手于胸前弯成直角,往后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开。 “回来!”齐青玉眼光毒辣,倏然间瞧出了端倪——这是个太监!在哪里当差,却是想不起来了。 小二忽地头皮发麻,疑惑中带着警惕地看着齐青玉。 齐青玉娇声道:“我要吃奶黄包。”犀利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清澈纯净。 “什么奶黄包?”小二哥不懂,笑着询问,微佝着的身体慢慢直起。 “六姑娘,让奴婢去吧。”陈芝连忙上前。 齐青玉点了点头,小二哥就领着陈芝往后厨走去。 李子连忙抱起齐青玉,讨好地说:“好姑娘,你肯定累了,我抱你进去。” “我不止累,我还忧愁呢。”齐青玉挣脱她的怀抱,自己跑了进屋。 “有二爷出面替你做主,还愁什么,放心玩儿就好了。”在李子的观念中,黄鹤无所不能。方才让她挥舞了一顿拳脚,浑身上下都舒爽舒爽的。 “哼,事情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 齐青玉倒在软榻上,斜睨着坐到旁边的李子,扬眉笑问:“你没看见?”陈芝都看到了。(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第126章 城外别院 李子不明就里,她要看到什么才对? “我着你动武赶人时,真不知道你的腿劲这么厉害。领头的是个聪明人,他看口头上的恫吓作用不大,趁机弄死了一个。” “吓?我以为真是我踢死的,我就说嘛,哪有这么脆弱的男人。”李子这才醒悟,“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种行为等于是踩着兄弟的血上位,是很被人鄙视的。 齐青玉乐于分享自己的见解,“一石二鸟呀,后面既使我们能正视听,可这打死人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这罪名好像有点严重。”李子懊恼地想,下次踢人要悠着点,然而并不惊慌,因为不是她踢死的。 齐青玉想想也够无奈,一直被动挨打,不过有史庆出面,她也真的不必担心了,只是…… 李子打了个呵欠,“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李子出去后,齐青玉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点也不踏实。回了寝室,发现里面虽然整整齐齐,但其实是被人动过的,像梳妆台上面,梳牙原来朝左,现在朝右。 想必不是五皇子搜过,就是端木荣搜了的。 奇怪,他们怎么就没发现被她藏起来的莲花玉雕?不就放在她枕头旁边的披风底下。 齐青玉将手探进去,一摸就摸到温润丝滑的玉佩了。一想到是自己错用情,她的心就像火烧火燎似的。而真正令她焦心的是,怀王这一世并没对她产生任何特别的感情。 就是一个兄长喜欢年幼的妹妹,保护弱小的感觉也没有。棋子,就是一只小小的棋子。 可恶,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到最后你们都是我手上的棋子。我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无论作何想法,齐青玉的心只是越来越乱,一边恨不得到京城去偷听他的一举一动,一边又不可理喻地想着令他们忌惮的李宇轩。 李子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时,齐青玉正在床上滚来滚去。 “六姑娘,你可本事了。自己也能玩得一身劲。” “我这是烦恼。我正在思索如何排忧解难。”齐青玉还在滚着。 “刚才爷是不是在里面,他找你做什么?” “什么爷?”齐青玉当然装傻。 “啊?他没来吗?”李子双眼闪着三姑六婆才有的光芒,“说真的。我都没见过爷是长什么样子,他每一次出现,我就会莫名其妙的害怕,头都快贴地上去了。” “他是皇族。我们小老百姓能不怕他。” “不是,就算他与二爷、三爷兄弟相称。放下皇族身份时还是叫人害怕。” “怕什么,你不活得好好的。”齐青玉腾地坐起来,十分不高兴李子说他的不是。他又不是鬼,又不是长得满脸横肉。可英俊着,虽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可也是前五甲的。 林星罗到底哪里好看。齐青玉还真搞不懂,为什么第一美男子的美名给了他! 我呸!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坏人。 “皇者气势,你懂不?等有机会你见着了他,你这小脑壳也抬不起来。”李子伸手,很想掐齐青玉鼓起的小脸蛋,可手最后却掐在自己脸上,“哎,疼。赶紧洗了吧。” 她把痰盂往前一踢,扭着屁股走了。 齐青玉站在铜镜前,看到自己鸡窝似的头,一点都不可爱。亲自动手洗漱完毕,相南也带着曾氏他们回来了。 曾氏匆忙跨进东厢房,急步绕入寝室,才看到齐青玉安危无恙,就已泪水涟涟,怨怪地瞅着她,“你以后还这样,就不要叫我母亲了!” 她一个大人居然把孩子落下,自己逃命去,这是个什么事? “母亲,女儿累了,你就别怪女儿好不好嘛?”齐青玉拿曾氏没辙,本来就是她做得不够好,可是事出突然,只能这样才能确保曾氏安全无虞。 其实暗里,齐青玉更担心的是有人绑了曾氏要胁她,不过现在时局清明,轻易不会有这种恶劣的大事。 “横竖你都是对的,我一句也说不得。”曾氏虽有怨言,可眉头总算展开了,才坐到床头,就拉着齐青玉上下检视,“可愁死我了,你没事儿吧?” “母亲,我好好的,在等早点呢。”齐青玉藏起心事,打起精神宽慰曾氏,可是她已经不想将曾氏带在身边了。待今日与左夫人会晤后,她想拜托明叔将曾氏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明叔他们应该能腾得出人手保护曾氏才对。 老天保护怀王别抛弃她。 左夫人的外事嬷嬷胡嬷嬷前来清莲酒家送贴子时,已经接近晌午。 齐青玉从贴子上获释,左夫人已经在春晖楼三楼雅厢设下筵席,请她们母女赴宴,马车已经在酒家外等候。 齐青玉谢了胡嬷嬷,回屋请曾氏。等曾氏整理仪表后,她嘱咐相南几句,才带着李子一起出发。 但胡嬷嬷却让齐青玉她们往后门走,一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停在后门,待她们上车后,车夫策马急驰。 曾氏不由得心惊肉跳,李子右手已经掐住胡嬷嬷的脖子,怒问:“你想做什么?” “李子姑娘稍安勿躁,”虽然胡嬷嬷呼吸困难,但说话依然清楚明白,“外头那辆马车和贴子都是掩人耳目的,因为夫人已经晓得了华园早上所生之事。” 虽然如此作解,但李子手上力度毫不松懈,待征得齐青玉同意后,才松了手。 胡嬷嬷猛吸几口大气,揉着脖子继续解释道:“为了慎重起见,夫人才有这一安排。驾车的车夫不是寻常人,是老爷从身边暗中派来保护夫人和大小姐的,他身手可好了。” 她有意无意地瞪了李子一眼,李子凶恶地回瞪。 齐青玉噗哧一笑,“你们大户人家。都这样么?”防家里人像防狼似的。 “奴婢不敢多嘴,就是二夫人太厉害了,一直嫉妒咱夫人。”胡嬷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马车出了南城门一直往南驶去,约莫过了两刻钟,才到了一处幽静的村庄。 村庄前面是一条水源丰富的小河流,有水田上百亩;后面是连绵不断的小山头,青青翠翠。中部有一座古朴的别院。名为陈翠别院。 李子抱着齐青玉。与曾氏下了马车,就能看到男装打扮的左灵茵亲自出门迎接,“六姑娘。你们来了。” 齐青玉忙下地行礼。 左灵茵笑容满面,也向曾氏福礼,“齐太太好。” “大小姐有礼。”曾氏忙还礼,让黎嬷嬷把礼物交给胡嬷嬷。随左灵茵一同进了门。 左夫人坐在正堂主位上,慈眉善目。 左灵茵手书情歌词儿。欲勾`搭苏家三少这件事在左家内院其实引起了轩然大波,因除了长房的人,其它几房的丫鬟婆子都嚼了舌根。换言之,这事儿整个左氏内院都通晓了。所以左老夫人逮着一个平时就不讨喜的,以妄议主子的罪名直接杖毙,杀一儆百。 这才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 左夫人庄重和气的外表下。除了藏着慈悲与锦绣,还藏着几许仇怨。如今因左灵茵婚事多舛更是沉重,但表面看不出一丝一毫来。 待齐青玉一行人进来后,她亲切地与齐青玉等人见礼,尔后请入膳堂。膳堂有盛着热水的水盆、洁白的面巾,两个婢子在旁侍候。 待齐青玉、曾氏净手后,左夫人也没客套,吩咐胡嬷嬷带先李子她们去偏厅,再行传膳。 没有美酒佳肴,都是些简单的农家小菜。打听过齐青玉要戒口,所以特地精心熬了一盘八宝粥来。 曾氏其实很忧愁,好几次想开口请左夫人另觅高明,却又不敢,有点食不知味。 齐青玉却吃得津津有味,因那八宝粥是甜食,大概孩子都爱这个。 “齐太太好像有心事?”左夫人拭嘴漱口后,微笑地问曾氏。 自知逃不过去,曾氏只好如实禀告:“回夫人话,想妾身之家不过区区商户,妾身唯恐女儿犯错,实在不敢让她为夫人办事。” 左夫人平静的眼神透着了然,慢条斯理地道:“齐太太言重了。这天下有些人怀才不遇,是没有成全他的人。而有些人不过揣着几分才华、凭几分聪敏,当机遇来时,却能得到赏识直上青云。商户也罢,高门也好,哪个人不需要一份机遇,一次成全?错谁都会犯,分别只是朽木或是良木。如今我视你女儿为良木,可雕。你万不敢成了她绊脚石。” 左夫人言辞透亮,目光湛然有神,尤显曾氏局促不安,无地自容,“夫人教训得是,妾身无用,给夫人赔罪了。” 左夫人语味深长地轻声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常言道生男也罢,生女也罢,用心抚养长大成人后若能孝顺父母才是美事。如今你有这么一个女儿,也算是前世修了福分。” 曾氏连声称是。 左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齐青玉也坐不住了,忙站起来福礼。心中也是疑惑重重,怎么自己就变成别人的福分了?上一世可是诛连九族的祸害,活脱脱一枚灾星呢。 难道是左夫人识人尚浅?听说有些隐士凭面相断掌纹合八字,就能推测过去未来。 齐青玉心中虽有疑惑,却是不敢问出来,更不敢去打听关于摔碎玉壶春瓷而引发的那桩事。 婢女素手煮花茶,二三味调出一室芳华。 在清幽沁人的花香中,左夫人再次示意曾氏及齐青玉落座。 “冀州黄家已经到了临安,在苏家作客,预计三日后就会到达建邺。我们的龙舟节也是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届时贵客光临,好一展我建邺男儿风采。说来我还挺忙的,所以今日就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左夫人看着齐青玉,眼神虽淡然而笑意亲切。 “民女洗耳恭听。”齐青玉作揖。 “世人皆以为左氏大权旁落二房后,因肖氏与贤妃一母同胞,便会成为肖氏的有力靠山,助她稳固后宫之位,甚至能与皇后匹敌角逐至高权力,其实不然。”左夫人悠悠地说出了内院不为人所知的秘事。 齐青玉认真地听着,不发一语。 左灵茵将花茶呵凉了,送到齐青玉面前,让她喝。 只是百合与野黄菊煮出来的,齐青玉也没推辞,点头致谢,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当年原本要进宫选妃的人是肖氏而非贤妃娘娘,后来出了一点意外,贤妃娘娘就坐上了宗人府青纱粉帘、云雕金饰的秀女轿舆,去往九重宫阙,一举选在君王侧。”至于后来的事,不必多说。左夫人只是想让齐青玉明白,过往有此一段恩怨。 对于权力**比天大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愤恨的?齐青玉心想,大概没有了。 左夫人的神态渐渐由随意变得严肃,齐青玉挺直了身子注视着她。 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就连左灵茵也十分安静,没再弹杯子玩了。 “我知道你与冀州黄公子有交情,而黄公子与五皇子亦有渊源,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其实并不多,梁少初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与茵儿同样爱练武,她们拜的是同一个师傅。”左夫人笑了笑,道出另一层关系。 她抬起修长的手,慢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笑容越发高深莫测起来,“茵儿她爹有幸见过五皇子一面,为他的斐然神采、全局之谋所折服,所以说暗里,我们是支持五皇子的。” 左夫人葫芦里卖的的药越发清楚明白了,又听闻左钰属意五皇子,齐青玉的心不禁怦然大跳,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细汗。虽然齐青玉心里很着急,想左夫人快点揭开谜底,她到底是想让自己帮忙做些什么? 可是左夫人说话实在慢,铺垫了好半天还没和盘托出。但齐青玉还不至于出言催促,相反很沉着。 左夫人别具深意地打量了齐青玉一眼,“六姑娘你就没什么疑问?” 齐青玉能有什么疑问,难道她真的会天真地以为左夫人看中了她,认为她得天独厚、聪明绝顶,小小年纪就堪当大用到影响朝局走向的地步? 齐青玉精明着,还没有被左夫人给绕进深渊出不来,从容不逝地回答:“民女不敢有疑,但凭夫人差遣。” 左夫人纤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下,不愠不火地道:“有魄力。”言语间虽有赞赏,亦有着一丝顾忌。 齐青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空洞洞的门牙方长出一丁点白来。 “言归正传,茵姐姐你是见过了,你说可好?”左夫人又问。 “好。”齐青玉答得简单。 “我只有一个请求而已,本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奈何郑小公子在建邺出现,还与舍侄为友,我才不得不步步为营。”左夫人这才说出了心中忧患所在。 既然能知道黄鹤与五皇子的关系,那么郑长歌与他们的情谊,当然也是知晓,才有此忧患。 齐青玉向左夫人致意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左灵茵:“请夫人和大小姐宽心,民女与黄公子的确有些交情,可私下引为一见,若大小姐与黄公子两情相悦,何惧鬼神作乱。”(未完待续) ps:四千字合一起发了。 第127章 约了 齐青玉只是心中疑惑左夫人的请求竟是如此简单,她那日不是说另有所图吗?果然高门贵户都是一条条深不见底的江河,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好说,那玩意我弄到了。”左灵茵立刻意会。 “齐太太,我这别院不错,你也别慌,且随我游览一二。”齐太太站起来,示意舒嬷嬷过去搀曾氏。 “谢夫人。”曾氏明白这是支开她,好让齐青玉二人密谈,纵是忧心,也不得不跟随左夫人出了去。 “我这也有,是李子去配的。” “李子?” “对呀,她虽然有些粗鲁,可是直肠子,人挺好的。”齐青玉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下意识暗示着些什么。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左灵茵不由得有些警觉。 “就是用你的,还是用我的?” “要不一起用,不然他壮得跟牛似的,一颗怕迷不倒他。……可若是药力过猛也不好,如风都打听过了,**本来就会有些疼,可我不怕。”左灵茵压低了嗓子,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却把齐青玉逗笑了。 “你笑什么?”左灵茵莫名其妙。 “大小姐,什么叫初`夜?”齐青玉大眼睛亮晶晶,像子夜繁星般闪烁着,好奇地瞅着左灵茵。 “啊?”左灵茵这才注意到自己在跟一个娃儿说话,不由得红了脸,尴尬地说:“这个……就是……呃,就是大人……慢着,你少给我装傻,你究竟是哪里来的鬼。丁点大的人儿就连媚香都懂了!” 左灵茵突然揪住齐青玉衣襟,语气严厉地诘问。 齐青玉却是不慌不忙,扬眉道:“学富五车,自然通晓世事。” 说得有理,都能看懂她的草书。左灵茵倏地松了手,若有所思地坐下,突然命如风侍候文房四宝。非要考一考齐青玉方肯罢休。 如风垂首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婢子拿笔墨纸砚。 “搁这吧。”如风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研墨后方才离开。 左灵茵依旧用其独特的草书行文,写了足足一千三百零四个字出来。置于齐青玉跟前,“你且读出来,我就信你是神童了,不然就要叫道长来收了你。” 齐青玉有些无奈。左灵茵到底是比梁少初精明还是后者与她情谊深厚,根本懒得管自己是人是鬼?微叹一声。她认真地看着。 从右到左看了一遍,根本不通。只好从左到右再看一遍,还是不通,最后反过来看。才通了。 “这是真龙赋,季大学士于三十年前在宫中饮宴,为先祖皇帝所赋。据闻赋成真龙现。佑我大楚国祚绵长。” 齐青玉心道左灵茵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能把这首赋倒着写出来。 “六姑娘。你真是让我长见识了,佩服。”果然是谪仙下凡,心高气傲的左灵茵心中的疑团这才算是解了,也真正地接纳了年幼聪慧的齐青玉。因为真龙赋并没传颂天下,只刻在紫宸宫前庭一块巨型的黑矅石石碑上。若是鬼,还没进紫禁城门就给天乾伏羲阵给打得魂飞魄散了。 齐青玉说了几句谦逊的话。她之所以知道这首赋,不过是因为有一次怀王在书房吟起时被她听了去。 左灵茵脸色更好看了,期待地看着她。 齐青玉通晓人情世故,此时该说什么,自是老练。“大小姐过会就随民女一同回清莲酒家吧。” “差点忘了这事。我闻知你住处闹出毛病来了,不过我已经派人去府衙打点。幕后指使者我也摸到了,明面上指的是豫章袁家,可我觉得可疑,兴许是知道袁家与你有隙,特地栽脏。” 左灵茵分析得头头是道。 “敢问大小姐为什么认为非袁家所为?”齐青玉总得装出些好奇并充满敬佩的样子来。 左灵茵在小丫头的崇拜目光下,不由得有些得意,“谁不知道我母亲亲自写贴子请你到建邺来,袁家就是有个郑国公府的关系,也不敢得罪我们。”所谓财雄世大,若不是郑国公是内阁辅臣,左灵茵都要忽略郑夫人那个钻钱眼里的财迷了。 齐青玉当然也明白,即使袁大志咽不下那口怨气,也不敢纵容袁来贵在建邺兴风作浪。 太平盛世,出个妖女还得了,那是要捉去祭祀水神的,说俗一点就是捉去浸猪笼。 然而齐青玉有奇人护卫,才有如此淡定之姿。 “那到底是谁干的?”她急切地追问。 “你别急,我已经着人绑了人,相信不久就能有证据,若是我二婶,哼!臭不要脸的,居然想让左灵雪来代我的姻缘,做她的千秋大梦去!”一说起这茬,左灵茵就气得不行。 “那大小姐过会和我们一起到清莲酒家吗?”齐青玉声音软软的,左灵茵虽尚有顾虑,也是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当下答应下来。 齐青玉才悄悄地说:“我已经约了黄公子,他傍晚大概就会到清莲酒家找我。” “真的?”左灵茵惊呼,察觉嗓门大高,忙压低声音追问:“他真的会去找你?”这关系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了? “黄公子待我像妹妹似的,应该不会骗我。”齐青玉说话依然留有回旋之地。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这个妹妹我是认了。”左灵茵十分爽朗。 稍晚些时候,齐青玉母女、李子及左灵茵一同坐来时的马车回城里。黎嬷嬷和胡嬷嬷乘另一辆。 李子与齐青玉坐在右侧,左边相邻就是左灵茵,心里别扭得不行。齐青玉怕她有失,用尽全力掐了她一把。李子虽是不疼,却是敛定了心神。 左灵茵沉浸在即将与黄鹤会面的兴奋中,自然没有察觉她二人的怪异。倒是曾氏,跟在左夫人身侧游览一番后,整个人都不同了。虽不说苦愁尽敛,但也是沉着不少,隐隐有掌家主母之风。 齐青玉心里欣慰,甩开李子环腰的手,扑进曾氏怀里,亲昵地撒娇。 曾氏轻轻抚着她越长越稠密的乌发,爱怜地说:“睡一会儿吧,回程还远。” “嗯。我要睡李子那儿。”齐青玉不想曾氏受累,自然要到李子那儿去了。 马车去时后门,回时也是后门。李子抱着熟睡的齐青玉,带着左灵茵一道进了华园东厢房。 才将齐青玉放到榻上,就闻相南之音,李子连忙出去。“什么事儿?” “李子,黄公子来信了,说是傍晚过来。”相南意识到随她们回来的人非同一般,自然而然地隐蔽起身份,怕李子缺心眼,暗使眼色。(未完待续) 第128章 差点吐血了 “等六姑娘醒了,我就告诉她。”李子也没傻透,顿时明白过来,也是多了个心眼没去打听早上的事有何进展。 李子一想到左灵茵今晚就要与自己的心上人那个……心里总不是个滋味,让陈芝侍候茶水,自己找一偏僻角落窝着。 约一个时辰后,黄鹤就来了,血性男儿端的是神采飞扬,豪爽大气。他才进院子,一直站在门后张望的左灵茵就发现了他,连忙躲入寝室中,搬了张小杌子坐着。 陈芝连忙上前屈膝行礼,说六姑娘还睡着。 黄鹤摆摆手说他到小亭子里等着,待齐青玉醒了再说。 里头的左灵茵虽然心急如焚,盼望能早日把婚事定下,可也不忍心吵醒齐青玉。 小人儿眼底乌黑浮肿,显然就是睡眠不好所致。 可是左灵茵又怕黄鹤会等得不耐烦走掉,谁知道黄鹤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透过窗台望去,竟是没有一点烦躁之色。她越发喜欢了。 一会儿后,齐青玉疑是睡饱了,张嘴就喊芹。芹是谁,左灵茵不晓得,但是有双手摸着门要开了,她连忙跑回寝室内。 齐青玉惺忪的眼儿直勾勾地瞅着左灵茵好一会儿,才幡然醒起今天的事来,心想她究竟睡了多久,有没有错过正事? 小手没闲着,利索地捉起衣裳准备穿上,陈芝却来了,端着一盆热水,笑道:“六姑娘,奴婢来了。你先洗漱吧?” 齐青玉每次午睡起来,总要洗漱一番,陈芝做得周到。她心里也是欢喜。待收拾好仪容后,齐青玉差陈芝去请黄鹤,又问左灵茵:“大小姐,你在这里等好吗?” 左灵茵满怀希望,虽然兴奋难当,但再三表明自己绝对不会捣乱。 黄鹤虽然性格粗放不羁,但也是心胸宽广、品性直爽。对于答应了齐青玉的事。是事事办得妥当,却从不问齐青玉与左家神神秘秘的是要做哪门子买卖。 如今进了小厅落座,首先就是喝了盅茶。才将史庆早上到府衙之事娓娓道来。 齐青玉本来想阻止她,因为左灵茵在里面。 转念一想,若是事成,就是黄鹤的妻子了。并没什么需要遮掩的,才罢了。 黄鹤说史庆充当齐青玉的管家。在公堂上与前来闹事的人一一对质,那是口灿莲花、唇如枪舌如剑无人能敌。就连知府老爷也打起了史庆的主意。 最后史庆针对闹事者死揪不放的“杀人”之事做出反击,将领头人梁某趁其不备,取人性命嫁祸于齐家的真相说了出来。 史庆当时其实就潜伏在华园四周。紧紧地注视着庭园中所发生的一切。所以他能将梁某怎么杀的人,从哪个方位下手,用了几分力道。击中何处以致那人毙命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知府老爷原就有陈衙差的信,知道华园里住的人与左夫人有来往。不论关系深浅,总是熟人。最后知府老爷根据仵作的验尸报告,英明神武地判了领头人纠污合之众寻衅滋事,诬陷好人且杀人栽脏,判斩监侯。 齐青玉高兴地甩着两条小肥腿,眉目尽是欣喜与鼓舞,“我要请史庆大老爷吃酒。”若此事要她出面处理,虽然能好,但也得费些周章,谁知道史庆一会儿就处置好了,如何能叫她不感激。 “他给咱办事去了,近日各地送来的密件太多,咱要配合你办事,就让他去汇总。朱度还没回来,听小本说是因你的事有了头绪,北上去了。” 黄鹤又是一口气不顿说了好些事,齐青玉心里快速地消化着,面上却装糊涂,“那等他有空再请呗。” “你有什么好酒?” “我有银子,什么好酒都能买到。” “咱不信。” “你要喝什么酒?” 黄鹤涎着脸道:“醉蓬莱!”这是烈酒,传闻任你酒量再好,饮此酒也是一斛即醉。更奇的是醉后能有奇遇,所谓游仙苑、览仙山,观天上美景。 黄鹤最想看看天上的仙子长何模样了。 这酒齐青玉恰好识得。虽然上一世从来没到过建邺,但听闻过这醉蓬莱,就是建邺一个隐姓埋名的老头子酿的。刘夙当年提过,齐青玉虽然无心装载,但记忆力惊人的她,总是能回想起来。 “喝得,等左府的事情办好了,我就去给黄公子寻这酒。” 黄鹤才不管自己在跟谁说话,一听喝得,便是双眼放光,频频点头,忽而追问:“你在左府要办什么事?” “除了簪钗步摇,还能做什么。”齐青玉瞪了黄鹤一眼,要不是知道他是什么性情,就会以为他是旁敲侧击,想知道她的秘密了。 可是齐青玉自知,自己在他们那儿,除了已经经历过一世外,根本毫无秘密可言。 总是有些不自在,但想及人家都是好意,心还是舒服的。 “咳,”黄鹤蜜色的脸突然有些红,像面前有堆火在烘烤着似的,眼睛左一下右一下地晃动着。“昨日六姑娘说的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我与左大小姐说好了。”齐青玉也有些兴奋,毕竟上一世从来没做过媒人,自己到死还是清白之身;虽喝过别人的喜酒,可是没闹过别人的洞房。 对于男女之事,虽然也有听闻,但多少还是有些好奇。 屏风里面坐着的左灵茵虽是满腹疑惑,但听到这里,也是屏神静气,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唯恐变卦。 “她真的要出来与咱私下会面?”黄鹤有些惊讶,“哎呀,他们左家的闺女果然不守妇道。” 齐青玉一听,差点吐血了,惊恐地趴下偷眼盯着屏风那边。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可是她的心很慌。左灵茵自视甚高,又是名门贵女,居然被心上人说成不守妇道,多下作的评价。 这样的羞辱是拿针扎人的心窝子,痛了还不见血。还是她的拙计作践了左灵茵? 若是婚事黄了,左灵茵会不会直接掐死她? 齐青玉忽地一颤,汗毛倒竖。 “若不是为你,她高高在上的等着功勋世家使八乘大轿来抬的贵女,如何至此。”齐青玉小心翼翼地措辞,此话一出,居然也酸了鼻子,眼眶热热的。 男人,就是自以为是。 黄鹤倏地愣住,似乎也被齐青玉的话击中了心窝子,微微垂首默不作声。 “嘤……嘤……”突然就听到寝室里面传来啜泣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129章 当时一见倾心 黄鹤一惊,“这谁在里面?” “陈芝。”齐青玉不假思索。 黄鹤不是一般人,自然能通过一些细微处推断事实,但表面不动声色。他沉吟了片刻,认真地说:“恕咱说话不得体,那个,咱既然应承了你,就再见见吧。其实我母亲属意她,她也必定有过人之处。可是咱瞅着这左家的人太别扭,心里不舒坦。” “再说了,既使咱和她不成,还有李家的次子巴望着。可是那烂泥玩意不太好。你懂事,多劝一句吧。” 黄鹤突然感慨良多,唉声叹气,一点都不利索了。 “不知道你到底图什么,美娇娘多得是,特别是那种秦楼楚馆,谁个不美,却是如何配得上你黄大公子!”齐青玉突然有些生气,“你若不稀罕,人家还倒贴着你不成,大门在那儿,请吧。” “闹什么脾气,不说了答应你见上一面再说。”面对这一变故,黄鹤有些措手不及,看着齐青玉气得红彤彤的小脸蛋,竟然有些委屈。 齐青玉连忙露出笑脸来:“约在黄公子家的别院?”、 “你咋个知道咱在建邺有别院?” ……又犯傻了不成?齐青玉微吸一口气,咧嘴笑道:“我猜的。” 黄鹤有些惊怕地摇摇头,“不太好,若是教阿母知道了,可吃不完兜着走。你不知道她的嘴巴多厉害,能把我说得想直接用蜡把耳朵堵上。” “在涵风居好吗?”齐青玉想了想,这个涵风居专司烹茶煮酒,以竹为景,十分别致,且在东城门外。 “不好。”黄鹤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建邺那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颇知根底,“到泗平轩吧,咱去订个位子,届时你通知她。” 齐青玉想到时若黄鹤知道自己要算计他,令他与左灵茵生米煮成熟饭,会不会怨她? 如果左灵茵与黄鹤的婚事黄了。李侯爷的门。是必须进。到时建邺形势只会更复杂。 还不如顺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何况情爱,见鬼去吧。细水长流,相濡以沫才是好。 看怀王对她就知道了。朱笔一挥便是诛九族,三千多条人命,他老人家随便一条阴谋不声不响就取走了。何曾顾念过她? 可是他说他爱她,确凿无疑地说过。后来喝醉了还说要给她改头换面。送到宫外去,再风风光光地迎进来。 他说。他什么都说了,可是顶用吗?还不是一杯断肠酒了事,想想心里就难受得紧。 齐青玉突然又想到黄鹤先前说的八字真言,为什么会有高人赠言于她?上一世有瓜葛纠结的人物。悉数登场,她如走马观花。可是杜心璇那个影响她最终命运的女人却没有耳闻。 不由得更加诡异和心惊。 齐青玉暗叹一声,觉得还是自己想太远了。她不知道的事情何其多。这天下,这人心就如茫茫大海一望无际。便强逼自己回到现实中来。“民女遵命。” 齐青玉跳下地,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 “去,小鬼头。什么时候劫你兄长,你到时可要交待,早上有信来,说好像有人想拐他,但被咱们的人识破了。” 齐青玉突然头痛起来,拜托你别再透露更多的消息了,她要吃不消。“再说好吗,太感谢黄公子了,你是我的福星,你是天神下凡。” 黄鹤抬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你也别谢咱,咱只是尽忠职守,再说天神下凡那个是爷,咱还当不起这么高贵的赞美。顶多就是天权、天枢之流。” 齐青玉一腔热忱倏地冷却,“黄公子,我乏了!” 黄鹤虽意犹未尽,还想说道,但也知趣:“噢,你歇着吧。”双手叉着腰,气昂昂地走了。 确定黄鹤不会去而复返后,齐青玉才屏神静气地进了寝室。 左灵茵还坐在屏风底下,红着眼圈出神。 随着她年岁渐长,家里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可她哪里是随便谁也肯答应的没主意的女子,所以她得到黄家来的信后,就扯了个藉口和如风扮作儿郎去找黄鹤。 当时那个粗莽汉子在漠北,据说是刚清理了一队凶残的马贼,她找到他时,正在河边饮马。 他姿仪魁伟,赤着粗壮的膀子,在烈日下泛着赤色的光芒。长得是相貌堂堂,裤管上还沾满暗红的血迹,却毫无杀伐戾气。大手拍着马臀吆喝它多喝水,脸上笑容憨厚,一看就知道是个实诚的好汉子。 她一见倾心。 一年以来,心心念念全是他,他却说她示好的行为是不守妇道!左灵茵委屈得很,恨不得扑出去扇他,可是……看到他只会令她头重脚轻,脸红心跳。 待齐青玉蹑手蹑脚地探头进来时,左灵茵强忍心酸,尤自勉励,正对着齐青玉强打精神道:“你什么也不必说,该听的我都听到了。” 齐青玉心中微微发烫,平静地说:“用岁月去证明你的好,无论夫婿是谁,过日子的还是你。”若你不好,夫婿再好有何用?若然你好,夫婿不好,还能独善其身。 “敢情好,我是谁?我不比梁少初差,虽然她有皇族血脉。”左灵茵冷哼一声,取出丝绢站到铜镜前收拾仪容,告别齐青玉,大方地从清莲酒家正门出去。 齐青玉心想,人家梁夫人皇族贵女都没你们这么大的架子,放眼大楚,你们能比谁差。 此时,清莲酒家大堂顿时沸腾了,必定是有人认出了左灵茵。虽然早上闹的事早传开了,可是清莲酒家生意并没受什么影响,显然是根基深、名声固而扛得住风雨。 齐青玉追了出去,站在大堂后头细听,客人还在议论方才左府大小姐在清莲酒家出现的事,都说能得见左大小姐一面实属荣幸,更有甚者说不枉此生。 看来左灵茵名声极好。 突然有把声音道:“哎,客官可知,左大小姐是来找谁?” “谁呀?” “华园的小主子。” “哟,不是早上闹出人命那儿嘛。” “你们没把人赶出去?” “去,咱们掌柜能干这种自断财路的事吗,看今个儿不是判了闹事人的罪状了。” 大家都夸清莲酒家算盘精。 齐青玉听了一会儿,转身想回去时突然就看到了李子。(未完待续) 第130章 泗平轩 “六姑娘,我爹回来了,煎好了药让我拿来给你喝。” “谢谢。”齐青玉捧起,一喝而尽。唔,今日这剂药是第三张方子的吧,味道变了,虽然不苦可是十分涩,真想吐了。 “要不要吃蜜饯?”李子神情古怪。 “不要。”齐青玉强行压下欲呕的感觉,摇摇小手。她累了,要睡觉。可是天气有点儿闷,唤陈芝来扇风。 李子亦步亦趋,“好姑娘,晚上一起去吧。” “好。”齐青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本来就要去,不然若是闹出幺蛾子来,可怎么圆场。 李子始料不及,愣在那儿。 后来在齐青玉熟睡的当儿,李子翻箱倒柜,想要妆扮一下,甚至惊动了曾氏。几个人一起在那儿比比量量,曾氏大概思念齐良玉,心都放在上头了,竟把李子妆扮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蝴蝶花。 齐青玉醒来后,看到含羞带涩的李子,惊吓地瞠大了眼。 “好看吗?”李子原地转了个圈,微微垂首。 齐青玉紧了紧眉头,“好看,可是你今个儿不是角,不要抢别人的风头吧。”凭心而论,李子长得真不赖,与左灵茵同是五官比较深刻的类型,可是左灵茵额上飞舞两道英气的剑眉,而李子眉毛疏淡,性子较软。 她们应该是能相处的。 齐青玉按着上一世待人接物得来的经验,再三思量,在李子与左灵茵共待一夫这事上,隐隐顾虑才算消弥。毕竟李子对黄鹤很热爱,以后黄鹤出征时。应该不会闹出什么杨花绿帽儿来。 齐青玉是好心,李子却委屈地咬唇,细声啜泣。 齐青玉倒回床上,有些无奈。这与上一世她看着怀王娶杜心璇有异曲同工之痛,奈何?无可奈何。 上世积德不够,无法挺胸抬头,生作下人。然而下人又如何。照样能通过努力吐气扬眉。 “你晚上还是别去了。左灵茵心高气傲,你参与其中,以后内院相处怕会有疙瘩。”与李子说话应该要直白些。所以齐青玉补了句:“我已经暗示过她了。她心机不浅,会明白的。” 李子倏地一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一语不发。突然双手捂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齐青玉咬着手指头,斜眼看着陈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啊?奴婢,奴婢不懂!”陈芝红着脸。 “你的终生大事,未经我的许可,不许私定终生。”齐青玉想起了上一世害陈芝身隐囫囵的冤家。一本正经地交待。 陈芝脸更红了,像煮熟的虾子似的,“奴婢自然是听六姑娘的。哪里敢胡作非为。” “如此甚好。你帮我告诉母亲,说我晚上有事。不陪她用膳了。”齐青玉跳下地,也翻起箱子来。 里面竟然有适合齐青玉穿的男童宝蓝色素边衣裳。 她有些惊喜,麻利地换上,就等陈芝来为她绾个男童小髻了。 不一会儿,门吱嘎地响了,脚步声轻轻的。 “陈芝,来给我绾发。” “是我,是我啦。”来人却是李子,“陈芝笨,若有个人贩子盯上你可怎么办,还是我陪你去了。” 齐青玉心中一暖,侧头瞥向李子,她已经卸下红妆,换上了简便的行装,“谢谢,可是你会绾发吗?” “会,就是没她们弄的好看。” “随便就行了,你看你三爷也没给我什么好料子。” “三爷心细如发,建邺地痞流`氓不少。”李子与齐青玉一句接一句地说着。 二人简单用过晚膳后,李子还让陈芝跟黎嬷嬷学烘床和被褥,不要事事麻烦黎嬷嬷来做。 陈芝连声称是。 曾氏嘱咐齐青玉注意安全,也就送她到后门止步。 人家养孩子,孩子及笄了还不晓得放手,而她,孩子才开始换乳牙,就不得不放手了。 曾氏说不清自己对齐青玉的感觉,只道重要。甚至比她自己还重要。 齐青玉已经习惯了曾氏眼中那圈红,“母亲,回去吧。”她知道曾氏每日与黎嬷嬷在绣些什么了,那是嫁衣裳上面喜庆的大红花。 一针一线绣的是女人的无奈,甘与不甘都得扎在心上。 马车上,齐青玉与李子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说起了曾氏与齐良玉,也谈到了自己的兄长齐永璋。 李子也说自己,说明叔,说二爷、三爷、说军营中的生活。一望无际的达怛大草原,连绵不断的祁连山脉,荒芜人烟的边戍,甚至再一次说起怀王,神态充满敬畏。 “他是皇子,怎么会到军中去?”齐青玉对怀王的过往,其实一无所知,禁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不知道,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才七岁,那气势就比将军都厉害了,能一箭就将树上的小鸟射下来。” 李子越说越神气,像是把一箭把小鸟射下来的是她一般。 齐青玉听得入神,想要知道得更多,晶亮的大眼睛瞅着李子,笑得恭维,“好厉害。” “那是。不过后来我就没见过爷显山露水了。但我爹说他七岁时在军中露的那一手,都鞭策了大家,才让我们那支军队成为今日隐藏的虎狼之师。”李子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紧张得连忙压低声音警告:“绝不能说出去,不然会杀头的。” 齐青玉咯咯直笑,“拿弹弓打小麻雀,我也会。” 李子一愣,眼神复杂地看着齐青玉,喃喃低语:“怪不得都说成精了。” 齐青玉装作没听到,小手指绕着发丝把玩。 泗平轩是一个富贵人家喜爱的消遣之处,位于建邺城东桐君湖,依水而建,乃水上妙处,有露天雅座,有水榭贵厢,也有雅致帷亭。 因湖有活源头,水源直通往秦淮河,每到潮汐之时,坐听潺潺流水,闲情生处柳绿烟轻。 所以泗平轩除了文人雅士好来,还有闺阁千金的足迹,通常那四处覆着帷幔轻纱之处,就是金枝玉叶静听流水,闲赋落花之所。 黄鹤早到,百无聊赖地听着贵厢外飘飘洒洒的琴声。琴声骤停后,很多掌声,但他并不以为然。 左灵茵也到了,盛妆打扮。一袭名贵的妃色地银边、兰草湘绣齐胸襦裙,长虹般绮丽的橘黄蝶恋花披帛,若晚霞投在白玉带上发出的迷人光辉一样眩目。腰环绛色宫绦,两端缀以羊脂白玉佩,与髻上简简单单一枝凤头白玉簪遥双呼应。 最艳丽耀眼的是绛色的唇,唇脂色泽鲜艳、衬得双唇如玫瑰花瓣一样饱满。 湘水伊人芳华斐然,庄美而大气。甫一出现时,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与左灵茵平常朴素的打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齐青玉也看得有些呆了,好想扯一匹湖水绿的丝罗裁作新衣裙。 最令人惊讶的是,她认得那支凤头白玉簪的雕刻手上,乃出自姑奶奶齐欣之手。 左夫人显然用心良苦。 左灵茵望了眼位于深处那座青虹小筑,眸底有些迟疑,稍稍偏头对也是光鲜打扮的如风说了句话。 如风就东张西望寻起人来了,不消一会,就在一处参天大树下发现了齐青玉和李子。(未完待续) 第131章 意外之人 “我家小姐问,刚才有人抚琴,她应该怎么出场才显得大方得体,稳重踏实?” 如风鼓着双眼瞪着齐青玉,仿佛还记恨着砸首之痛。 齐青玉暗叹,情爱当真令人惆怅,大步走过去轻扣小扉,不就大方稳重了,非要弄些花样儿。“大小姐会乐器吗?”心里一想到左灵茵头上那支凤头白玉簪,心还是软了。 “会吹埙。” 齐青玉状似随意地说:“来首孔雀东南飞吧。” 孰料如风晓得这典故,张嘴就骂:“我呸,你才东南飞,你才劳燕分飞!我们小姐是人中龙凤,才不是劳什子孔雀!” 没文化真可怕! 齐青玉十分认真地沉吟片刻,慎重地道:“那就珠玑赋,前朝才女传世之作,荡气回肠处诉尽巾帼不输须眉,温情脉脉时玉壶冰心,红袖添香。” “算你有见识,不尽说那晦气下流的调子。”如风嘴巴尖尖,有如利刃,骂完就走。 李子抡拳就想追上去揍她,被齐青玉拦下。 “你别节外生枝,如风来找我们了,刚好有进去的凭证。”齐青玉小声告诫李子,再示意她看护院的眼色,可是哈着腰像捧姑奶奶似的。 原来她们没有身份,进不了泗平轩,这下有了不得了的熟人,连忙尾随如风入内。 护院们机灵精明,一看齐青玉二人与左府大小姐沾着关系,当然不会再阻拦,放其入内。 空灵优美的乐韵,透着丝丝哀怨与离愁,随着左灵茵银边菱格兰草绣鞋的缓缓移动。而向湖泊深处传扬。 左边一处粉白相间的帷幔后,忽地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挟着深深的怨恨刺向齐青玉。 善于感知环境情形的齐青玉敏感地捕捉到了,当下暗示如风留神。 如风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从引路婢女口中探听到了,原来左灵雪就在里头。 依此推测,刚才那道毒辣的目光应该就来自她了。 齐青玉心想。若过会儿黄鹤俩好事成了。无论如何也要央黄鹤显摆一下郎情妾意,气死这个小蹄子。 让你敢害我! 青虹小筑的雕竹檀木门突然打开了,两名身穿月牙白长裙、青色披帛的侍女从里头走将出来。姿态娜妸,一看就知道非凡人家。 “恭迎左大小姐。” “欢迎齐六姑娘。” 侍女语态温婉,礼数周到。 齐青玉暗暗惊心,里面断不是黄鹤。他上哪了? 齐青玉疑惑地四处搜寻,黄鹤肯定有留意进出之人。怎么没发现她们这里有异况? 同时,左灵茵也顿住了脚步,微微颔首,才回头与齐青玉耳语:“别担心。这是临安苏家的人。” “你约了他们?” “不,大概是他们获悉黄公子在里面,特地拜访。”左灵茵虽然也有些讶异。但并无忧虑。 临安苏家必定是指苏定康那家,齐青玉下意识想回避。“哎,我肚子痛,我要更衣。”她边说边向李子使眼色。 “奴婢都说姑娘不敢吃那么多甜食,看吃坏肚子了吧。”李子学精了,掐着慌话,抱起齐青玉往回走。 “请姑娘入小筑内更衣,内有沉香怡人。”两个侍女立刻上前微微挡着齐青玉二人去路。 “放肆。”左灵茵轻轻一叱,两侍女连称不敢,回身退下。 左灵茵以为是苏定康来了,上前贴近齐青玉道:“原是我给你招的事,且是好意,姑且一见?” “什么?”齐青玉微愕。 “苏家三少年方十岁,虽然是个病号,但是能好。我与他交情甚笃,他家中长辈终日想寻一个好女儿给他冲喜,我便画了你的画像给他……” 左灵茵小声解释着,没料到齐青玉已经走了,待她回过神来。李子已经抱着齐青玉飞奔出了泗水轩。 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拜托离她远些。齐青玉一颗心怦怦直跳,惊吓不轻。 李子也是一脸惊惶,“六姑娘,吓死我了,若是让李少将军知道,或者让爷知道,可是要怎么办?我爹说二爷和三爷太岁头上动土,要把你养大给爷做小妾。现在又来一个苏家三少,吓死我了。” 齐青玉恨不得拿针线缝上她的嘴,可是李子还在说:“临安苏安很厉害吗?有什么靠山?” “管他靠山还是靠海,赶快走。”齐青玉气急败坏。童养媳?冲喜?见鬼去吧。 她就想怎么会在建邺遇见苏定康,原来有这层关系。 这时左灵茵已经追了出来,急切地解释:“你听我说,苏家老大城府太深,苏家老二算盘太精,苏家老三却温润如玉,这天下除了他这病号,你还能当谁的正室?他的病能好,你相信我,不是要害你。” 齐青玉十分抗拒,恨不得捂上耳朵,可是她蓦然醒起自己的身体现在才六岁,过两个月生日才七岁。她何必要与大人这么认真?揣着明白装糊涂得了。 突然闷雷似的轰轰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左灵茵与齐青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不好的觉悟,连忙一探究竟。 只见青虹小筑屋顶都被掀翻了。 四角柱梁上各站着两个少年,一个雄壮威刚,一个器宇轩昂,皆是怒目而视。 “东风兄,今日你我二人是不打不相识,山青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那白面无须,一脸肃杀之气的少年拱手致礼后,双点轻轻一跃,落在石桥上,笔直地朝左灵茵走去,虎风生风。 及至五尺之外,他稍微揖礼道:“左大小姐有礼,惊扰贵驾,实在有愧。”礼貌而冷淡。 “你们怎么打起来?他是我……”左灵茵自知苏定康必定出了事,可是苏定方怎么会跟黄鹤打起来?然而她与苏家兄弟颇有交情,不知道为谁说话才是好。 “一点私事,与左大小姐无关,你不必介怀。”苏定方显然知道黄鹤与左灵茵的关系,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忽然穿过左灵茵,定在了她身后的齐青玉身上。 联想起那惊鸿一瞥的画像,苏定方狭长的凤眸稍稍眯起,眼神阴冷,话锋一转语有所指地问:“这位是……”话只说一半,暗示他知道这个是谁,却要左灵茵主动相告。(未完待续) 第132章 我有羊癫暗疾 “要滚快滚,是谁跟你有卵关系!”黄鹤方才作壁上观,但听苏定方将话头引到齐青玉身上,立刻纵身跃下,如大鹏展翅,直接落在齐青玉身后。 “六姑娘,咱们走。”黄鹤脸色不善,全身肌肉紧绷,豹眼带儿煞,处处昭示着别来惹他。 这种意外,齐青玉始料不及,上一世未曾经历过,也难以迅速作出正确的判断,是以迟疑不决。 别说苏定方,就连左灵茵也是脸色铁青,好好的夜晚无端生乱,可是她也不敢怨苏定方,必须是因为苏定康在建邺出了什么事,人家还没怪到她头上,她怎么好意思反过来质问。 但黄鹤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不与他见礼,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左灵茵气得握紧了双拳,所幸她广袖流仙,等闲之辈瞅不出来。 “你是谁呀?我们认识吗?”面对这种影响深远的决定,齐青玉心里有些紧张,生怕一步走错百步难回,便有些无措。她瞪着大眼睛来回在黄鹤与左灵茵之间睃巡,一脸惊惧,小嘴儿忽地一扁,便要哭了。 黄鹤初时有种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放眼望去,此处认得自己的人怕没几个,可是方才该死的苏定方大嗓门喊出了他的表字,回头向长辈一说,便是街知巷闻了。 “你是左灵茵?”黄鹤倏地拍了拍脑壳,惊恐地瞅着眼前灿若春华、丰神冶丽的姑娘,很陌生。 左灵茵立时也明白了齐青玉的良苦心思,暗地示意李子哄着别让她哭,自己则敛定心神,端娴福礼:“小女子正是左灵茵。公子有礼。” 黄鹤一听便觉头痛,目光下意识转向齐青玉,又有顾忌,硬生生地投向湖面,神态不禁有些窘,“呃……左小姐好。” 苏定方城府极深,见此情景。心下了然便要告辞。 “苏公子慢行。回见。”左灵茵一心牵在黄鹤身上,也暂时顾不得苏定康出了何事,先把自己的事情搞定再说。也没挽留。 苏定方故意走到齐青玉边上时才顿步,微侧头说:“我明日会到府上拜访。”尔后,阴冷的眼神睇了齐青玉一眼,眸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自信。 黄鹤倏地变色。恨不得直接把苏定方扔进湖里喂鱼。 突然“啪”的一声,什么跌倒了。接着是惊慌失措的呼叫声。 苏定方回头一看,只见齐青玉倒在地上,全身痉挛、一双眼翻得只余眼白,犹如羊癫之症。不由得气得浑身发颤,寒声质问左灵茵,“这就是你引荐给舍弟冲喜的好苗子?” 左灵茵不可思议地瞪着地上咬着李子手掌咬出了血的齐青玉。也是愕然,但对齐青玉知根知底的她。很快便明白过来。她必须做出选择,“很抱歉,我也不知她有这隐症。如风,快点送六姑娘到医馆去。” “奴婢遵命。”如风不明就里,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推李子,“走呀,快点。” 李子的右手鲜血直冒,痛得眉间纠结成川,得了吩咐后强忍痛楚,单手抱起齐青玉往外飞奔,边跑边将泗平轩闻风而至的管事、侍女屏退。 “让开,看什么看,没见过如风大美人吗!”跟在后面的如风嗓门像海啸似的,这一吼,谁都知道左灵茵在这了。 暂时脱险的齐青玉心想,左灵茵有没有想过要撕了如风的嘴,像她当时烦果香的大嗓门一样。 “快,去回春堂。”如风一看见自家车夫就大叫。 可是李子已经将齐青玉抱上齐家自己的马车了,因为这马车轻小,跑得快。 相南见此情景也是吓了一跳,齐青玉三人才进了车厢,他就立刻策马狂奔。齐青玉在帘子盖严实那刻,就松开了牙齿,坐直了身子。一嘴腥甜的血,她歉意地看着李子被她咬破的手指,低声道:“对不起,咬痛你了。” 李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低吼:“你装的?”刚才差点吓死她了,未曾想居然是装的? “我不要给人冲喜。”齐青玉嘴儿轻轻一撇,理直气壮。李子知她没事,虽然手指有点痛,但还是喜多于怒,也就不追究了。 “呸,苏家三少若不是身子不太好,是你这等卑贱的身份能高攀上的,不知好歹。”霍然大悟的如风却是恼羞成怒,怨恨齐青玉令左灵茵被苏家大少爷斥责,扬手就要掀帘子让车夫回头。 “你敢!”李子立刻从大腿处拔出一把匕首,快速地抵住如风咽喉。充满杀意的眼神,绝对会让人相信如风若敢造次,她必定会痛下杀手。 齐青玉见状,并没阻止,只道这武者出身的人家真是直肠子,二话不说就是动刀子要胁人命。 如风登时僵住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去,不敢置信地瞠着一言不发的齐青玉,居然纵容下人拿刀子指着她? 齐青玉也看着如风,平静的目光透着威慑,像冷锋似的刺进如风眼内。不过须臾,如风死死地捉住帘子的手已经慢慢松开,垂下。 如风虽然不敢动了,两片薄唇却是停不下来:“你哪是商人家的孩子,你简直就是据山为王的匪徒生下的贱种!”手上没刀子,可嘴刀没闲着。 “我去你大爷,嘴巴放干净点。”李子手中的匕首又逼近一分。 霎时间,如风已经感觉到了尖利的刀刃直抵着自己的皮肉,大概再稍微一用力,她就要被戳个血窟窿,顿时噤若寒蝉。待感觉李子没有再动的意思,如风慌忙往后缩想要逼开利刃的威逼,不由得整个人贴在车身上,再也不敢说话了。 李子匕首也没跟过去,只是做个威胁的形式,还指着如风。李子喜欢怕死的人,若不怕死,还真要见血不成?她心里其实也十分紧张,在战场上杀人她是不眨眼,可这弱质女流,还真难下手。 半晌后,马车到了回春堂侧门。此处幽静,少有行人经过。 “你如今恨我,以后却要感谢我。”齐青玉边说边抽了条丝帕咬在嘴里,再示意李子抱她下车。 如风脸如死灰,捡回一条小命后,整个人瘫在地,哪里管得齐青玉说了什么。 齐青玉入了回春堂,做戏做全套,让李子说自己方才发了羊癫之症,让大夫号脉开方。(未完待续) 第133章 大功告成 那大夫很年轻,约莫三十上下,闻言却是什么也没说。有板有眼地望、闻、问、切一番后,他道你这病无药可医只待怡情养性才不会频繁发作,便将她们打发走。 齐青玉心想这大夫好生奇怪,难道也是黄鹤手下识得自己?顿时心中一片天下能人皆是怀王门生的欣欣之感。 可是才上马车,就听到相南贴着门帘说,刚才那个大夫是他乡里,就住在他家隔壁…… 齐青玉顿时什么幻想都没有了。 眼下是要回泗平轩还是寻一个角落等左灵茵,齐青玉需要斟酌一下。 如风惊魂已定,硬是把一双圆眼翻弄成三角状,习惯性地在吃亏后琢磨怎么报复。 齐青玉蓦然间察觉到投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带着威胁性,猛地剜向如风,语调轻淡地道:“劝你别耍花招,否则……” “你大小姐也保不了你!”李子恶狠狠地补刀,还不忘抽出匕首晃了下。 森冷的光芒射在如风脸上,她倒抽一口凉风,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她们内宅丫鬟婆子耍小心眼儿整治对方时,不过都是小打小闹,都没有动刀子的,她根本不懂怎么应付。 齐青玉没再理会谁,兀自计较着去外。 有时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苏定方走后,黄鹤主动邀请左灵茵到一处露天雅座用晚膳。 左灵茵冷傲的姿态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女儿家独有的娇态,福礼盈盈谢过,颇有淑媛之风,在几名丫鬟的簇拥下,进了雅座。 黄鹤抱胸靠在栅栏上。脸上是憨厚的笑容,可惜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左灵茵目光不避人,自然看得通透,猜测他有话要说,微微偏头让二个丫鬟下去。 丫鬟都是机灵鬼,对视一眼,装作要做事的模样。把手臂挽着的小篮子取下。倒腾着女红玩意。 黄鹤满意地点点头,促侠地道:“六姑娘让李子准备了媚`药,你自己又准备了一份媚`药。你这是有多饥`渴?” 左灵茵猝不及防,胀红了脸,别开头一语不发,心口却像被火烧一样难受。他是怎么知道的? 黄鹤得意地大笑,挤眉弄眼道:“看在你对咱情有独钟。情意绵绵,情深如海的份上,咱就答应与你的亲事吧。” 外表憨厚的黄鹤,此时变得十分高深莫测。 左灵茵皱起眉头。思索着黄鹤的用意,这般不正经的语气本是讥笑捉弄,搞不好就是逗她玩。此时答应,下一刻便翻脸不认人。可她心里就是止不住的高兴。“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你,能你与结成夫妻是我的荣幸。” 黄鹤微愣,随后豪迈地高声道:“左大小姐真是风趣,咱母亲、祖母最是喜欢像你这样的姑娘。” 此话一出,左灵茵双眼登时就红了,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微微欠身:“谢黄公子夸奖。” 黄鹤略显懒散的眼神意味深长了比了比四周,左灵茵方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做戏给别人看?心里登时有些痛,做戏吗,便做吧。谁让我喜欢你。 因初时黄鹤几句露骨的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他坐的位置特别,背对着其它贵厢雅座,就算有高手想读他唇语也读不出来。现时说话声量是正常,特别是那句“咱母亲、祖母最是喜欢像你这样的姑娘”的话,是铿锵有力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内。 突然“当”的一声弦断,原本舒缓如流泉一般的琴声,嘎然而止。下一瞬,便有少女的惊呼乍起:“左三小姐,弦怎么断了,你的手指可疼?” “这该死的琴造孽,红梅,给我扔了。” 说话的粉衣小姐有意无意地瞥了左灵茵那座一眼。 左灵雪从头到尾没有只言片语,可是她因左灵茵婚事已定而生的愤恨,从这弦断琴扔的一幕中,已经表露无遗。 左灵茵耳聪目明,当然知晓堂妹左灵雪在那边,冷笑一声,也算解气,便对黄鹤说:“谢谢你的美意。来人,派马车去回春堂接齐六姑娘来一道用晚膳。” 丫鬟应声而去。 左灵茵回过头来,笑问黄鹤:“请你的六姑娘一道来,在她那方素帛上添上左家的关系,你可满意?” 黄鹤笑了笑,什么都不解释,只道:“她家不是开染坊的。” 左灵茵斩钉截铁地说:“你放心,我太祖母的头面,到时一定让她齐家来制。”可是眼角眉梢却带着怒火,黄鹤与齐青玉之间的情谊居然如此深厚,到底是因何之故? “这是你左家荣幸。”黄鹤当然看到左灵茵的火气了,不以为然哼哧:“你别不服气,来日方长,不信咱们走着瞧。” 他不说还好,扯到荣幸这份上,左灵茵便是控制不住火气了,“你胡说八道什么,瞎捧着她,也不怕把她摔死。”她祖母堂堂二品诰命夫人,戴一戴一个小商贾之女所制的簪饰,居然扯上荣幸二字,黄鹤就不怕闪了舌头,她都臊得慌。 黄鹤却没与左灵茵争吵,只想自己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有些事情便要开城布公,“你确定是要嫁我?” “是的。”话题变得太快,左灵茵有些脸红。 “咱是五皇子的手下,你将来就是悔婚,也得注意着,别在在日后皇权更替时各方势力的倾轧中掉了性命。”黄鹤心地善良,一旦认定了谁,便全心全意对待。 左灵茵心头一跳,黄鹤特立独行,一言一行都在她意料之外。但来赴宴前,左夫人语重心长地嘱咐她要学会低头听别人说话。见好就收、息事宁人,是身为掌家主母所必须具备的良好品德。 “知道了。”左灵茵微策垂首,温顺地答应,“我不会悔婚,除非你退婚。” 在这温顺的态度与强硬的表白中,竟是将方才因浓妆艳抹而落在黄鹤心头的那根刺,悄无声息地拔掉了。 黄鹤看左灵茵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份真挚,“你还挺识相。” 这算是认同了她,左灵茵心头阴云登时烟消云散,笑逐颜开,与黄鹤说道起家乡冀州来。 说及家中长辈,黄鹤突然疑虑地打量了左灵茵一眼,十分认真地说:“咱怕你到时生不出儿子,已经替你找到姐妹了,就是咱的妾室……”(未完待续) 第134章 好事 “什么?”左灵茵差点将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黄鹤被她打断了话,有些不高兴地训斥:“咱说一你不能说二,听懂没有!咱在说话时你不能的打断!” “噢。”左灵茵有些懞。 “咱的眼光独到,绝对不会让咱的后院起火,因为咱的娘亲、祖母喜欢清静。所以人选已定。” 左灵茵惊吓地瞪着他,有些恼意了,“谁?”哪里有人像他这样,正妻还没过门就说道起妾室来了?还有,怎么知道她会生不出儿子! “就是李子。”黄鹤不急不躁,晾了左灵茵好一会儿,端起茶盅一喝而尽,豪气地道:“上酒!” 这粗豪的性格,一般千金小姐望而却步,却正中左灵茵心扉,心中一喜又是怒火全消,生不生儿子日后再说。 “二爷,你让咱给你上酒?”一说李子,李子便来,手臂上还抱着装睡的齐青玉。 黄鹤猛地一咳,尴尬不已,竟然不好意思看李子,便向左灵茵使眼色:“对,上酒。” “可是奴婢抱着六姑娘呢。”李子不依,“让奴婢坐下可行?” “哼!”如风愤愤不平地瞪了李子一眼,便想告状。 李子登时目露凶光,“你敢,你是想到湖里凉快?” 左灵茵脸沉如水,瞥见如风那怂样,便知这平日张牙舞爪的丫头给人收拾了,以眼神安抚后,打发她下去布置佳肴美酒。 如风哪敢置喙,唯唯应命。 李子得不到允许,便望向左灵茵:“左大小姐。可让我坐一下,六姑娘很沉。”叫陈芝的厨艺养得越来越壮实了。 左灵茵上下打量了李子一眼,便觉得有些鄙夷,板着脸不说话。“李子姑娘累了,快坐。”正待黄鹤开口之际,她却抢在前头,落落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左大小姐。”李子虽然感觉到他二人有些古怪。但她懒得去管上头的事。一屁股坐下,叹了句舒服便给齐青玉换了个舒服点的睡姿。 齐青玉脸一直朝内,从趴在李子肩膀到贴着李子手臂。她心性敏感。从黄鹤区区一句话中便将背后的事推测个一二,李子自己都懵懂,哪有脸皮都通报这些姑娘心事,定是那耿直的相南暗里全说了去。 齐青玉顾忌左灵茵。只打算一直装睡,直到回去。 岂料左灵茵一直玩味黄鹤所言妻妾之事。再联系到那日在别院齐青玉意味不明的几句话,倏地回味过来,立刻伸手想捉齐青玉过来盘问一番。 可是她的手尚未触到齐青玉,就招来了两道火辣辣的警告目光。便转疑为笑,“六姑娘且起来吧,吃了再睡。不然饿坏小身子。” 齐青玉却没动静。 黄鹤又不高兴了,“如何饿得坏。孩子爱睡便睡,你晚上回去跟你母亲学带孩子,不然将来可把咱的骨肉给带歪了。” 左灵茵这回真是又羞又恼,便是连耳根子都红了,含嗔带怨地瞅了他一眼,便是低下头不作声,只闻“呯呯呯”的心跳声如鼓擂般的响。 齐青玉也是有些晕头转向,孰知黄鹤离经叛道,为了游学连家都不回,可是大庭广众这下如此说道,真的好吗? 不用她抬头来看,就知道前面四处多少人竖着耳朵来听了。 幸好黄鹤家族雄霸一方,不然毋需有心人煽风点火,就那些迂腐顽固的老学究揪住“失礼”之名,一人一口水,都能把黄鹤淹死。 齐青玉也想得没错,上一世黄鹤的确因疏狂放肆,有天无日而被御史台参了好几本,不仅连累了丹昭仪,更害他嫁入相府的姐姐差点被休弃。 最后还是季大学士出面保贤,今上才宽恕了黄鹤,岂料他继续佯狂作怪,根本没收敛之势,便被今上贬了去守皇陵。 后来匈奴大破幽州直逼剑门关,势不可挡,才由怀王保荐黄鹤走马上任,担任靖北将军,联手郑国公府世子郑长歌,击退匈奴。 由此建功立业,可行为依旧狂放,为庙堂重臣不耻。 但上一世齐青玉对朝堂之事并无关注,对这一切也只是稍有耳闻,了解不多。 如今,齐青玉便疑心黄鹤性格豪放不羁是真,怀王利用这点麻痹政敌在后。 看来上一世关乎帝位归属的阴谋阳策,在这庆隆五年,甚至更早便已拉开了帷幕。 齐青玉觉得她已经参与其中,虽然不敢说影响着局势,但她参与了影响将来局势的人的人生当中去了。这是好事儿。 譬如黄鹤,譬如李宇轩,远者如苏定康,微者如李子等人。 齐青玉越想越有信心,这条命必定改得,心里高兴。再者那媚`香药居然派不上用场,她还想偷看呢,真是无赖。想到此处,心里极不好意思,竟是咯咯地笑了出来。 可是她合着双眸,众人便只当她做了个好梦。 就连左灵茵也不好意思找她麻烦了。 等布满一桌下酒小菜时,黄鹤更高兴了,心说这个媳妇儿虽然贵族出身,但也懂得审时度势,该节俭时便节俭,是个可造之才。 “要是有坛好酒就更美了。”黄鹤爽朗大笑。 左灵茵自信满满地看着那坛外表不起眼的酒坛子,笑而不语。 待黄鹤亲自揭了封,醇厚的酒香从坛内缓缓溢出,一闻便知是好酒,“妙,最少上百年年份的杜康酒,来,咱们一起喝!”他动作粗豪,一眨眼便往左灵茵及李子面前飞甩出两个大碗,斟满。 齐青玉偷瞄了四处一眼,兴致勃勃的观客到了这会儿,都罢了兴头,原先的结交之意,十之*烟消云散,大概看不起这种“无礼”的武夫。 多少人认为左灵茵为了长房利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齐青玉明白,人家那是识英雄重英雄。 黄鹤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英雄。 齐青玉原先醒着,在觥筹交错,月映桃腮相辉之下,渐渐熟睡了去。 后来黄鹤三人竟行起酒令来,肆无忌惮的笑闹声震耳欲聋,惹来多少嫌弃,可是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 齐青玉睡得那样安稳…… 翌日醒来,尽是好消息。(未完待续) 第135章 准信 一是明叔终于摸清那日卖鲈鱼的夫妻所上的花舫,幕后金主是谁;二是苏定方离开了建邺,那说明他们苏家不会再寻思捉她去冲喜了;三是黄鹤亲自置办了礼品,先行到左府拜会,为左灵茵母女挣足了面子;四是在左夫人周旋之下,齐青玉终于获得了为左太夫人制作簪饰的机会。 对于齐青玉来说,此次建邺之行目的就是为左太夫人制簪,至于其它都是意外之数。 虽然相南说是好消息,可是喜忧参半。 齐青玉便问:“是不是卖鲈鱼那两人不好处置?” 相南露出嗤笑,“他们?早被小本扔山上喂野兽了。” 听口气,他们根本不会把这种小角色放在眼内,那么就是幕后金主让人顾忌了。 “不用说了,我只是商人。”相南咂摸一会儿,大概想告诉齐青玉一些内幕,可是被齐青玉截住。 “好吧。”相南突然笑了笑,那怪异的表情好像是感激齐青玉阻止了他,也庆幸自己忍住没说出来一般。 其实黄鹤会不会随齐青玉回豫章,实在难说,毕竟他的身份已经在建邺暴光了,堂堂功勋贵胄在小小的豫章齐家出没,算怎么个回事。 只会令她无地自容。他必定是要离开的。 齐青玉便没多想这些事。 约半个时辰后,左府来了人。 曾氏与齐青玉一同接待。 来的是见过的左实。 齐青玉听他作自我介绍,才知他是从季府陪嫁到左府的,原先替左夫人守着陪嫁的田庄,后来被左钰提调到左府充任副管家,赐给左姓。协助左夫人管理家宅。为人相当圆滑,却也厚道,深得主人家欢心。 齐青玉心里越发舒畅与感激,人家贵族大家,这般待身份卑微的她,分明已有知遇之恩了,如今黄鹤与左灵茵的姻缘虽没她的功劳。但也是落了一份惦记。 同时齐青玉觉得左夫人这其间不显山露水的安排。实在是大气沉稳。 若左实上次来时便表露身份,她断不会有这样的触动。 施恩布德真是要层层递进,一下子送给别人一柄玉如意。也见不得别人记着你的好。 齐青玉自觉受教了。 左实捎来一封书信,是左夫人亲笔。 真是字如其人,端庄秀丽,笔触轻盈。字体绢秀。 信中云其对齐青玉寄予厚望,让她先行绘制套簪图样。宜画二副,以供鉴选。准备妥当后,再过府细谈。 又叮咛过府当日,一定谨言慎行。端正身份。齐曾氏身子抱恙,便不劳她去了。 得了左夫人的准信,齐青玉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又将信笺双手捧给曾氏过目。 曾氏看后,诸多感触。却不似先前那样窘迫无措失礼于人了,致礼道:“真是劳烦左总管了,夫人的意思我已明白。请转告夫人,妾身一定会协助好女儿画出适合的图样,绝不负夫人之厚望。” 左实回礼,又问及齐青玉大概几日能好。 齐青玉回说明日。 左实便道,明日辰时中会差左府马车来接。 如此商定后,曾氏及齐青玉一同送左实离开,再有打赏时,左实却不要了。 齐青玉没勉强,待左实走,回东厢张罗画图样。 曾氏在旁帮忙,因为她知道画哪个部位需要用哪种毛笔,又吩咐陈芝仔细学习。 就不知陈芝可有学得如福芹快,因福芹从小有随兄长张嘉禾读书,多少吃过些儿墨水。 齐青玉不置一词,现在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寓意深长、喜庆吉祥的纹饰。老人家年轻时再奢华,上了年纪后都爱简单,可这一整套簪饰不仅是给太夫人簪在髻上挂在身上那么简单,它们更是左府的面子。 因先前有了一套以龟鹤延年为主题的图样,她便寻思画一副更耀目华贵的来。 还是以圆润的白珍珠为主,但别出心裁地在底层錾花镂空托上点出了十六个小槽,以供镶碎宝石之用。 至于镶何种色泽的宝石,齐青玉又反复对比了不下十次,最终从七色中选取了红色。 年少宜用有菱有角的珠宝点缀,但太夫人就得用圆形的,代表正大方圆,寄寓福寿无比,再说这圆形也与八卦形状相合。 为了昌隆福泽子孙后代,所以首饰的的件数必须是单数。 有阴有阳,阴阳调和,家宅安康。 齐青玉细心地计较着,髻上十支,耳珰一双,诰命朝珠一串、手镯三只方好。 齐青玉猜想到时太夫人除了戴上成套珍珠搭配的手镯外,还会带玉镯和金手镯。 玉与金是贵妇人的标配,应金玉满堂之昌盛。 所涉及的工艺中累丝是最繁复的,像鎏金、錾花和镶嵌,桃夭斋的工匠便可胜任,但这累丝…… 曾氏看到齐青玉的定稿,还没上色,就已经显出富丽堂皇的雏形来,心猛地一缩,惊得脸色苍白,“六丫头,这工艺可是难啊!”像那个复杂的累丝八宝凤头纹饰,桃夭斋都有五年没制过了。这眼下不知道可有工匠能担此重任? “没关系,现在才五月初,四个月绰绰有余了。”齐青玉上一世已经将这些制簪所涉及的技艺练习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自是不用担心。但她也是有顾虑,没有采用掐丝工艺去制最重要的金树福寿八宝凤头攒珠顶簪,那是比累丝还要耗时耗力。 她边说边在图样左下角用正楷写上套簪的名字,落款豫章齐家六姑娘青玉。 “可是那些精通累丝技艺的老师傅已经病故了,单凭你一人……”曾氏忧虑重重,到时若制不出来丢了营生不要紧,怕是要掉脑袋的。 “母亲放心,待回去母亲处理好家事后,我就请救祖母让我到南浦别院去住。”齐青玉都计划好了,回去把小菊、清心还有三婶子的事情处置妥当,就搬到幽静的别院去住,专心致志地制作左太夫人的簪饰。 那些内宅的阴谋诡计,让它们见鬼去吧。 曾氏见齐青玉信心十足,踌躇满志,便不再有意见,强自敛定心神,转而平静地跟陈芝说:“你都瞅见了。” 陈芝目不转睛地盯着齐青玉画的精美华丽的图样,失了神。任曾氏唤了两声,依然反应不过来,还是李子扯了她一把,她才蓦然清醒,连忙欠身:“太太,奴婢,对不起,奴婢见识不广,这才闪了神。” “没关系,你看你六姑娘,可是与外头那些无所事事、专爱斗嘴捣蛋的小姑娘不一样。你以后侍候左右,不止要仔细,还得长心眼。你可明白?”曾氏心想,这陈芝既然与齐青玉有缘,若是当不来差,回头还是先让福芹来照应。为陈芝家事所出的银子就算了,还她自由。(未完待续) 第136章 一百万两差不多 陈芝不解曾氏到底何意,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杵在那儿像根木头似的。李子又推她一把,“就是说你要提防小人给六姑娘小鞋子穿,使绊子,落套儿,你怕就不要去豫章,不怕就跟着。” 陈芝忙道:“我不怕的,我不会让人害六姑娘。” 李子突然坏笑:“你还要给六姑娘试食哦,如果有毒就先毒死你了。” 被这一恫吓,陈芝没退却反而挺直了身板,“阿娘有教我怎么辩毒,别的不懂,吃的大概跑不了。” 几人被她这认真的劲儿逗得一笑。 齐青玉却是累了,躺在榻上让曾氏给她揉按双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李子,六姑娘怎么这般嗜睡,会不会是药出了什么问题?”曾氏忧心忡忡地问。 李子连忙努力回想自己爹说过的话,未几拍了下手掌说:“我爹说这张方子喝下去就是爱睡觉的,不打紧。” 曾氏信任他们,这才放了心。 日跌时分。 曾氏出面,请大伙儿一起到荷花湖去用膳,以庆祝这次建邺之行,终于要圆满。 才五月初,早有小荷露出了尖尖的花骨花,纤细的腰枝婷婷玉立,好似那豆蔻姑娘,含羞带涩。 今日这里的席位是爆满了,但有齐家预留了一张大席。 齐青玉睡饱了,梳洗后精神尚算不错,来到这碧水绿湖间,更是神清气爽。 记得上一世从来没有采过莲,甚至连荡一只小舟穿梭于荷莲间戏耍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她知道,大楚的千金小姐。都有荡过莲舟采过莲子,甚至还以“荷莲”为主题做过诗会。 可是明日事关紧要,她不敢放纵,眼里透出的渴望却被曾氏看到了。 曾氏柔了声说:“六丫头,待回了豫章,挑一个仲夏夜的傍晚,让你姐妹一起去荷花湖里玩。” “好……” “你们就是豫章齐家?” 齐青玉才启唇说了个好字。就有一道极不友善的声音直刺了进来。生生打断了她的兴致。 不仅如此,才摆上几味小食的桌面上,还砸下了一摞银票。 引人侧目。 “拿了银票立刻离开建邺。” 那人说。声音冷冰冰的充满傲气。 齐青玉瞥了银票一眼,问:“多少来着?” “二万两。”那人声音有些鄙夷,现成的,谁不贪财! 齐青玉露出苦恼的表情。让陈芝拿她的黑檀木算盘来,接过搁在桌上噼噼啪啪拔了起来。 肉嘟嘟却十分修长的小手指。比赤兔马急驰的蹄子还要快速,像会飞似的,根本不过脑子。 旁的人以为这是小孩子玩呢。 未料那人却看通了门道,慢慢沉下脸。 当算盘上的数额定格在一百万两时。那人的脸倏地变得很难看。 “若有这么多,足以赔偿我们的损失了,我们自然马上离开。”齐青玉眼皮都懒得抬。不似说笑,神情更有些顽劣。 在座的、旁观的。就是不懂拔算盘,但也晓得看算盘上的数,就是一眼看不出来,掰掰手指也就懂了。 一百万两? 皇帝能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了。 够不打仗时三军将士二十万人马一年的用度了。 这是狮子开大口,勒索呢。 很多人议论着,面面相觎。 齐青玉这才知道自己这桌四周围着很多人,这些人的神情各不相同,可眼神都是干净而善意。 经过泗平轩那晚的推波助澜后,齐青玉也是小小哄动了一把,成为街坊街里的谈资,只是她自己不晓得。 齐青玉心想,早知这么多人关注着,她就不拔这算盘了,显摆什么。虽然她确是制簪这行的神童,但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红红的小嘴慢慢得意地扬起。 因为那人不说话。 不说话代表这个数目在他的心中其实是有的,但不至于那么多,也不是二万两那么少。 到底是多少才适合?这娉婷居的少东家沉吟不决。 齐青玉瞥了他一眼,目光刚好落在他初长的喉结上,再往上一移——居然是故人孙文钟。 上一世的人事又猛然浮上脑海,无论偶遇还是故意,该碰在一起的都见上了一些。齐青玉本来有些踌躇,现在瞬间就淡定了。来就来吧,上一世贤士故旧也好,牛鬼蛇神也罢,她已经不怕面对了。即使一切朝着既定命运的轨迹发展又如何? 她也不是无根的浮萍,轻易随风浪高起伏摆动!说好要长成参天大树,盘着一方水土,扎着一方天地,轻易不能倒。 齐青玉并不想捉弄孙文钟,更不可能为了银子而离开建邺。 齐青玉便想了一条计策,让孙文钟自个儿自难而退。“母亲……”她贴在曾氏耳边耳语了几句。 曾氏点点头,紧拢的纤眉豁然开朗,“敢问这位公子贵姓?” “本少爷姓孙。”这孙文钟一点也不客气,曾氏欠身请他坐,他礼也不还,就在明叔让出的位置坐下。 端的是目中无人,威风耍得比官家少爷还厉害! 李子顿时就变了脸,从腰侧抽了条马鞭出来,明叔一记利眼削向她,才罢了手。 因明叔已离座,作为仆人身份的李子等人只好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分男女左右立在主家身后。 “孙少爷,我是六姑娘的母亲。”曾氏笑着说,要是一般懂规矩的人,就要欠身叫声太太了。曾氏打扮虽然不出彩,但也是缎绸妆身,一看便知身份。大家同是商户,晚辈向长辈见个礼,再寻常不过了。 然而这孙文钟好生无赖,恃才傲物,连个基本的礼貌都没。 齐青玉也不急,心想过会便要教你羞愧得十年不出院门,十载窗下埋头! 曾氏惯了冷遇,被晚辈唐突也不算什么了,“孙少爷,请问贵府上是什么营生的?” 同样,是不是官家子弟、有没有功名也能从身上的打扮看得出来。孙文钟虽然穿着得体,滚银边青竹提花月牙白长袍,玉腰带,可是这腰带只有一块长方钝角的翡翠。玉料是上好的老坑冰种,但尺寸小模小样,丝毫不大气,况且只系着一条单个小如意结配圆形玉佩的石青色宫绦。 不止非官家子弟,更无功名在身,便不拿正眼看人,真是自大。 孙文钟冷哼:“你管不着本少爷,建邺水深着,并非你们豫章女流之辈想来就能来,拿了本少爷的银子,别在这招惹是非,赶快回家去吧。” 言下之间,其实他也是心善。(未完待续) 第137章 他日再比高下 莫说齐欣,就是上一世齐青玉也没踏足建邺,因为娉婷居雄霸着这一府的生意,孙文钟之兄,孙氏当家孙文启娶得左家旁枝二太老爷的曾嫡次孙女为妻。 牵线的便是左二夫人肖氏。 这里的关系最为复杂,她探查了个透彻,聪明的避开了建邺的浑水。 虽然现今她暂时还会避着,但避开的是生意而不是名声。若然收了银子走人,齐家一百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名声必定会毁了。 齐青玉一点也不要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就连想象一下也不行。 所以,她微微向曾氏递了个眼色。 “孙少爷言重了,这次建邺之行并不是我齐家敢来就来,去就去,全是仰仗左夫人之恩德,现今得了份差事,没有办妥断不敢擅自离开。”曾氏对齐青玉的暗示心领神会,而面对一个毛头小子,她是不怕的。 “我看孙少爷一表人才,大概也懂些门道,你且看——”曾氏语速有些快。 期间孙文钟几次想打断曾氏,是李子抽了尖端带着倒刺的鞭子在他眼前晃荡,他才竭住。 这一晃神间,曾氏便已从黎嬷嬷那处,取出了齐青玉画的图样来平铺于桌上,“请看,这是我齐家的杰作,敢问孙少爷可能比拟,若能,我们便不敢到左府上献丑了。” 曾氏声音充满愉悦与自信。齐青玉不止能作图样,就是画家也作得,她有这个把握。 孙文钟一看,登时怔住了,战战兢兢地双手执起玉板宣。看得仔细而又贪婪,惊艳的目光逐寸逐寸地欣赏着,时不时发出惊叹。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不知为何大家都屏神静气。 在这安静又怪异的氛围下,孙文钟的惊叹声尤其突显,以及他的心跳声,就像天边的响雷。 当他看到图样左下角的落款时。微红的脸庞倏地发白。不敢置信地瞪着齐青玉,整个人都呆住了。 傻子,就这就惊呆了?还没冠呢。辉煌灿烂、华贵繁复的凤冠那才是考验画功与制簪工艺的最高境界。 至于这珍珠图样,不过是九牛一毛,稍为有些作画天赋的人都能画出。 “为什么顶簪不制成凤冠,太夫人是二品诰命。当用凤冠。”在齐青玉平静而善意的回视下,孙文钟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人生七十就已古来稀。这个顶簪够重了,届时宝相花底托还得用镂空工艺,好减轻负担。”齐青玉话说得隐晦,但孙文钟是懂得。左太夫人都九十了。 八十大寿时,宫里的贤妃娘娘凤驾亲临道贺,今年皇帝又派恭王为代表前来恭贺。这头头面面还真要从简,否则折腾了左太夫人就是罪过。 孙文钟张嘴还要反驳。喉咙突然像插了根鱼刺似的,哼哧不出声来。 齐青玉与曾氏对视,会心一笑。 “你,你,你……齐青玉?!”孙文钟喘着气,惊恐地左探右视。自他落座后,原先坐着的人都起来了,就余下眼前这少妇和奶娃儿。这少妇摆明是齐家的儿媳,那齐青玉只能是这个一直回视自己的小丫头了…… “若孙少爷能画得比小女好,咱们齐家也不来建邺丢人,直接打道回去了。”曾氏趁他发怵,乘机说。 “晚,晚辈不敢造次,方才多有得罪,敬请原谅。”孙文钟腾地站起来,向曾氏赔礼。 齐青玉没动,曾氏稍稍欠身,又请他坐,“贤侄言重了。” 孙文钟没理会曾氏,只羞得脸红耳赤,因他根本画不出来。又憋了很久,他才憋出一个字:“你,”飞快地瞅了齐青玉一眼,结结巴巴地说:“我,你等着,待我回头苦练,再找你比个高下。” 这么说是承认比不过她了? 孙文钟上一世确是找过她比试,一共两回,画图样与制簪、玉雕工艺,皆惨败而回。 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居然脱离家门,改投到齐青玉门下,尊她为师。齐青玉当然不愿意接个这烫手山芋,孙文钟在齐家外跪了三天,是崔氏不忍心,与邹氏商量了,报与老太太知。由老太太出面,劝齐青玉留下孙文钟。 后来孙文钟便当着越地嘉庆府的掌柜,在众多掌柜中排第四。孙家为此闹过几回,后来不了了之。 “随时恭候尊驾。”齐青玉轻说,带点俏皮,又透着十足的底气。 孙文钟那种骄傲自大的气焰早已消失无踪,有点青葱少年才识天高地厚的凝重感,拱手对曾氏施了个礼,才郑重地向齐青玉自报了家门。 “齐青玉见过孙二少爷。”齐青玉也知趣地欠身行礼。 但这之后孙文钟神色突然暗淡下去,吞吞吐吐的半天没句正经话。 齐青玉就猜他还是为了齐家即将取代他孙家制作太夫人簪饰之事苦恼,其实何须这般小气,他们制作一众夫人和小姐的就有够忙的了! 况且,别让她猜中,到时肯定由皇宫赐下行头来,瑶台的料子、司珍署的手艺,根本不会用民间制作的。 但这一点齐青玉谁都没透露,就自个儿知道,免得招人猜忌。 “其它事不劳二少爷费心,今个儿我齐家主仆一同欢聚,也不方便留二少爷用膳。”齐青玉声音很低,大概只有曾氏与孙文钟能听见。 当然后面懂武艺,六识特别强的明叔等人例外。 言下之意就是请回,孙文钟呆滞了一会,还是施礼告辞了。来时脚步轻快、胸有成竹,去时脚步沉沉、愁眉不展。 识趣便好。齐青玉现时也没心情与他磨磨叽叽,等明日到左府过了这坎儿,平平安安回豫章去。 豫章的事情还多着呢。 “快来坐,今日喜庆,我们遥祝二爷抱得美人归。”齐青玉招呼明叔他们落座,趴在桌面上压低了声音。 明叔等人但笑不语。 李子却幽幽地瞅了齐青玉一眼,忽而尖声道:“刚才那小鬼头,就该揍他一顿。”她用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明叔虽知女儿心事,却不方便相劝,只好求助似的望向齐青玉。 齐青玉心里突然有些烦,若不是李子机灵,她恐怕要发火了。察觉明叔的目光,忙道:“母亲,让他们上菜,李子都饿了。” 说着瞥了李子一眼,浓浓的警告:你要敢耍性子试试看!(未完待续) ps:(~ ̄▽ ̄)~存了稿子忘了定时--晚了更新,不好意思。 第138章 噩梦 上至皇后娘娘,下过乡野村姑,谁过日子不是个忍字。 “是呀,我都饿了。”李子十分难堪,语带哭腔,却是紧咬牙关忍下了眼泪。 算你识趣。齐青玉喜欢懂得适可而止的人。 丰盛的菜肴陆陆续续布满了整桌子,还有一坛上好的桑落酒,可见曾氏是没省着银子。 齐青玉颇为满意,兴致勃勃地问明叔:“你们要行酒令吗?”文人行酒令张嘴便是诗词盈联,武将行酒令是怎么样的,她还没见过。 “好啊,来吧。相南,我们先来!”李子粗着嗓子把话茬接了过去。 “玩什么?” “当然是划拳啊,难道你还懂吟诗作对!”李子翻他一眼,“开始!一心一意,哥俩好,三星高照……” 连输三盘,李子恼羞成怒,灌了一碗酒,扯着嗓门吆喝道:“太过份了,再来!” 后来陈镖头和明叔等人也加入了。 一片欢呼中,欢畅而归。 待回华园休歇时,明叔寻了个机会把陈芝家最后的处置告诉了齐青玉。 话产那庞县令绑了妻侄打算到建邺来给齐青玉赔罪,他老丈人却只有这么一个孙儿,便以死相胁阻拦庞县令进城。 庞县令夫妻和睦向来孝敬老丈人,没有办法,寻到了齐青玉落脚的华园,当时齐青玉在休憩不敢惊动。对着明叔千求万求,才求得明叔答应和解。 庞县令妻侄给陈家守孝三年,赔偿陈芝一切损失,平反陈家之案,还清白之身。 明叔说此事时。一直暗暗观察齐青玉的态度。 “有劳明叔,陈家三口知不知道此事?”齐青玉断没有责备明叔不经她同意便作主张之理,若论身份,明叔高她不知几许。她和明叔说话时,总是带着敬意的。 “没得六姑娘意,我还没对他们说起。”明叔微微躬身、神色间有些满意。 齐青玉想了想,认同了这个折衷之法。“且说吧。这个结局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了。你当着他们一家说,若还有不愤。我也无奈何。” 这话其实也有弦外之意,因前些日子,李子说明叔带陈芝一家到船上去,是要试探他们。便是结果已经摆在那儿。却没听明叔提过只言片语。 虽说自己也是用人有道,但还是很好奇。 明叔笑道:“都是淳朴忠直之家。实心眼。我估计有这等开恩,他们应该是心怀感谢的。” 后来明叔从豫章把陈芝他爹带走了,往军中当火头军管爷们吃饭的家什去了。 齐青玉有明叔这一句,便是放了心。 回东厢房沐浴后。想到明日若是要拜见太夫人的话,箱子里那些对襟襦裙够不够体面。 这身份低微就是烦躁,穿个衣裳都诸多制约。就连罗衣都不许穿。 那华美的衣裳,配上她制作的簪饰。简直就是人间一道必不可少的风景。 齐青玉睡着了,朦朦胧胧的就看到有人对她笑。 “嗨,你怎么睡得着?” 她仅此一句。笑容开始是带着和善的,未想到最后竟变得像地狱来的夜叉一样阴森恐怖,教人毛骨悚然。 “你等着,我来了,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要!” “你是谁?”齐青玉猛地惊醒,竟然全身都汗湿了。 “六姑娘!”齐青玉还没喘顺气,一身酒气的李子就跑进来了,担忧地看着她,“有人潜进来了?” “&%(¥(#”她想说“没有,我做梦”,居然说不出来,齐青玉惊恐万状,慌忙跳下地跑到铜镜前借着微弱的光线检查自己的口腔。 一条丁香小舌伸了出来,灵活地转了转。齐青玉不禁喜极而泣,还在,它还在。 李子不明就里,取来烛台照着齐青玉,狐疑地问:“你怎么了?夜半三更照镜子,不怕撞邪?” 古人都有夜半不照镜的习惯。 齐青玉一颗心还怦怦直跳,深吸了口气,小舌头在嘴里晃动了几下,才笑逐颜开地说:“我一身正气,不怕那鬼怪。” 眉头却依然萦着一股淡淡的忧戚,只有粗枝大叶的李子看不出来,气恼地瞪着眼,“那你又是尖叫,又是照镜子干什么?”害她吓了一大跳,心血都不足了。 “做了个梦。”齐青玉低声说,心里已经在回想梦里的情景。 李子嘟囔了一声,打横抱起她放床上,“好好睡,别胡思乱想,我记得阿婆她们说,小孩子受惊了晚上就是很容易做恶梦的。改明儿我见了那个孙二少爷,非要他好看!” 孙文钟不来,还是有其它人来的。 齐青玉摆摆手,示意李子歇了。 她要安静的想想,现时心神甫定,梦里一切都记不起了,那人面目模糊,说了什么,是男是女? 想了好一会儿,齐青玉依然毫无头绪,不由得十分惆怅和恼烦。忽而又急又怒地低吼: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可是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六姑娘,你是不是得了癔症?我去叫太太。”李子竟然还没走,惊异地瞠大眼瞪着齐青玉,语气很急切。 “出去!”齐青玉忽然跳起来,赶李子走。 “我不走,我听说市井里的人若仇恨谁,就很喜欢打小人,是不是有人打贴了你时辰八字的娃娃让你有了癔症?”李子一脸紧张,十分执着地站在那儿。齐青玉的手直拍在她脑门上,她也不躲不闪。 齐青玉眦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大大的黑眼珠透着阵阵吊诡的光,倏地全身发颤,小嘴翕动了下,一口气像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一样。 须臾,脸色就已发青。 李子看在眼内,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顾不着齐青玉不喜欢,硬是将她抱在怀里,“六姑娘!”使劲摇着。 “放开!”须臾,齐青玉顺了胸口那道气,大声喝斥,“你杀了几个人你身上有血腥味!” “唔?”孩童还没被世俗污染,他们的六识都很灵敏,是以李子吓得一缩,双手用力地交叉搭在胸前认真地想了想,“就杀了几个山贼而已,真的有血腥味?”她边说边往身上嗅了嗅,自顾自地说:“可是我做了不少好事,我是救人,他们捉了良家妇女上山,拒不投降,我才眼红了杀他们。” 在李子自言自语间,齐青玉已经迅速调整好了心神,重新漾出孩子独有的面貌来,嘻嘻地低笑着,“就一丝,就是你凶我的时候闻到一丁点儿,李子,我有百香玉露的方子,等有空制一瓶给你用。” 李子十分好奇,“是找齐一百种花做花露吗?用了会怎么样?” “久服通体透香。”上一世齐青玉在皇宫当司珍,那千金方在藏经阁中轻易不能见,还是文煊公主拿了看扔在御花园中,她去取景制时令簪饰时拾获的。 当时还要被文煊身边的奴才栽脏她偷书,幸好有得力的英武殿总管作证才免了祸事。 “那就太好了!你有没有闻到?那个左大小姐可香呢!”李子感动得眼眨泪光。 姑娘家哪个不爱美,心有余悸的齐青玉轻易就把方才的失态给了绕过去,只待收敛心神,明日到左府去。(未完待续) 第139章 训与斥 二菱花格裱雪白轻容纱的窗棂透进淡淡的光晕,轻轻抹在大红凤穿牡丹缂金丝锦衣上,金绣滚边的宝相花纹熠熠生辉。 “丢脸了吗?以后还要脸吗?”一道上了年纪的声音,不尖酸却严苛。 锦服女子不说话,下巴高抬着,原来屋里并没掌灯,这淡晕的光是看不通透人面的。一张满是傲气的脸却在髻上的二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照耀下,异常艳丽,高挑的眉头净是不驯。 一双白皙修长如少女般的玉手,轻轻拔弄着郁金凤尾香囊。 却不作声。 “本来你太安人已经帮着你压她一筹,这左家以后还不是交到剑儿手上,你要是个知理的,在你太安人压她的时候,回头就得捧着。可你恃宠生骄,落井下石便算了。竟敢恣意妄为诬蔑大丫头品行不端,你这是何居心?” 左老夫人觉得自己今日得把话挑明了。 左二夫人还是不作声,刚才向左昂的下巴,如今向右,微抿着涂丹的鲜红嘴唇,一脸不以为然。 “你大姑子每次省亲,人前人后都惯着大丫头,看来你是想不通个中利害了,你只会妒忌,怨恨为什么别人没高看你雪儿一眼。”左老夫人挫败地叹了口气,深深靠在八仙黄梨花椅上。 “你这任性妄为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趁大错未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大丫头的祖父母可是你贤妃娘娘能得罪的?”左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复杂的神色透着痛心、无奈甚至是悔意。 “明个儿就修书回我娘家去,叫他告老还乡,树倒猢狲散,看他还有什么能耐给鸠占雀巢的女人撑腰!”左二夫人突然怒了。手指对着半空直戳,仿佛戳中了她恨的女人的头,得意得直笑。 左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纠缠这个事了。她偃旗息鼓时,左二夫人却把眼皮一抬,“母亲就放心安享天年吧,难道还怕儿媳保不住你们的富贵荣华?” 尖细的声音透着不可一世的傲气。还有浓浓的鄙夷。 左老夫人气结。霍地站了起来,未站稳又坐了回去,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左二夫人得意地冷哼一声。老夫人不让她退下,她还站着。 安静了一会儿,约莫辰时初了,左老夫人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叮咛:“今日豫章那小丫头来了,便不要再生事端。教建邺的世家大族看咱们左家笑话。” 左二夫人立刻反驳:“母亲,使不得,太君什么身份,岂是那下贱的婢子能担当头面的制作!” “笑话!清莲酒家闹的那一出。你懂得自己在外头已经丢人现眼了吗?别人笑话你难道还能当着你的面说?”左老夫人厉声斥责,其它事情她都不想追究了,只想今日之事能有个圆满的结果。 左二夫人眼睛微微眯起。她知道清莲酒家闹了两出。闹就闹了,一个贱民能怎么的。更提高音量理直气壮地回话:“儿媳怎么就丢人了?” “谁不知道你肖氏与娉婷居交好,小心眼到容不下一粒泥尘,你还不丢人?你简直丢到宫里头了。”左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好像今日才发现平素诸多爱护的二儿媳居然是这般蠢钝的人。 左二夫人脸色倏地变了,尖声追问:“母亲可是说说,儿媳的人整治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还能丢人?儿媳这是教她要有自知之明,别以为结交了一个梁家便能横行无忌,那个破落户有什么资本跟我叫板!” 破落户指的自然是梁夫人夏氏。 “你太安人的头面到时自然有宫里的赏赐,齐青玉是通过夏县主的关系,得到了陈夫人的赏识举荐到府里来。你大嫂小时受过齐青玉的姑奶奶齐欣的帮助,这才有了她亲自写请帖去豫章的事。”饶是左老夫人看了半世繁华,也忍不住胀红了脸,恨铁不成钢啊,居然连皇族也敢嘲弄了。 左二夫人一脸怨恨,恨那些不相干的人乱插柳枝,怨老夫人一味怪责自己,即使到时宫里自有赏赐又如何,就不应该让区区贱商进左府这个门,还是从正门进的,害她前日赴茶会时被人戳脊梁骨! 完全失了高门贵户的规矩,她当时隐忍不发,没着人敲断那小贱人的腿已经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量了。 居然还把春花打发到柴房去。 简直岂有此理! 左老夫人瞥她一眼,哪里不晓得她的小肚鸡肠,只再叹一声,还是循循引导,“卖别人一个人情,留自己一条好路。你就以为你大嫂不知道你们商量编排大丫头的事?” 左老夫人断定季氏知道。一猜想希望肖氏顿悟骨肉宗族之亲,回头是岸;二推测为守株待兔。这兔子是待来了,可是不捉也不弄,任其蹦哒。 个中深意,万难理解。 可左老夫人已经瞧出了端倪,才有今日这番苦口婆心。 左二夫人登时气得脸色铁青,上前二步,几乎站在老夫人跟前了,厉声驳斥:“知道又如何,节操还不是随瓷瓶碎了一地。”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她就控制不住脾气,“若非她修了八辈子的阴德,不然过不了这关。” 传闻这姻缘大定多少与齐青玉有些因果,左二夫人才恨起她来,迸着厉光的眼底扬起怨毒的算计之色——“给我收了!”左老夫人沉声喝斥,“你屡与一个庶民庶女计较,你丢得起这脸,我可拉不下这身份!” “她今天敢进我左府的大门,我就让她出不去!”左二夫人的犟脾气登时来了,恶言相胁。 “怕是我左家没有能与黄东风匹敌的人呐。”左老夫人神情瞬间黯淡下去,侧过头瞥向屋外。屋外梅子正盛,还是看看到时候了没,若是到了就亲自泡一坛梅酒吧。 亲家还是很爱尝她亲手泡的梅酒的。 “你们怕他,我可不怕,若他敢动手,我就告他去!”左二夫人被仇恨蒙蔽,根本没察觉老夫人脸上的热忱已退,变得有些许冷漠了。 东梢间回音阵阵,好不容易消停了。老夫人不带一丝情绪地低声道:“回头好好教导一下雪儿吧,丢人都丢到郑家那儿去了。” “母亲可不要胡说,就那庶子,谁要看上他来着!”左二夫人嘴上这样说,脚步却已经迈开了,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老夫人的话,“母亲,儿媳还有事儿,先告退了。你老人家若还有吩咐,儿媳晚些再来。” 左二夫人急忙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后,脚步放缓,徐徐而行,风姿绰约。待进了沁芳园的院子,脚步倏地加快,直闯入里间。 “你这贱人,枉为母一心一意栽培你,你看你捣腾的什么玩意!派人去闹事不成蚀把米就算了,你居然敢勾/引郑家庶子?” 恼怒的咆哮声伴随着一下又一下、噼噼啪啪的掌掴声,响彻沁芳园宽敞奢华的里间。 “让你不争气,叫你使坏!嫁不成黄家,咱们还有苏家、李家、杜家,甚至是王妃、宫妃娘娘!你这不争气的贱蹄子!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了!居然还纵容下人在如风跟前煽风点火捉烂湘儿的脸,我打不死你!”(未完待续) 第140章 淋了一盆水 辰时中,一辆镂刻着霸气虎头纹的红顶马车,缓缓从清莲酒家正门驶向左府,入了西侧门。 西侧门进去是一块空旷的地儿,专门停放府内的马车。 或许用车驾的贵人已经出了门,所以显得特别宁静。 宽敞舒适的马车内只坐着齐青玉与李子二人。 “齐六姑娘,已经到了。”马车停妥后,外面传来车夫客气的声音。 李子警惕地挑帘查看,确定四周没人埋伏后,才率先下了马车,再搀着脸色发青的齐青玉下来。 “劳驾了。”齐青玉向车点头致意,李子给打赏了二百文钱。车夫欢喜地接过,往雕云纹镶金泊的月洞门指去,“有请齐六姑娘从这里进去,拐过这道门就会有接引嬷嬷在等着了。” 齐青玉心里奇怪怎么左夫人没派人来接应,再仔细往四周打量一圈,确定没有感觉到危险,才谢了车夫示意李子走。 谁知道才跨过月洞门,一大盆水兜头泼来,李子才要避开,齐青玉紧了紧她的手。冰凉的井水顿时将她二人淋了个全身湿透。 “哎呀,今天我们够呛的,两个人要把这内院的门窗全洗了。”说话的是个肥硕的婆子,好像根本没看到齐青玉二人,一边抱怨一边回身捡起一个长柄刷子来,转身就往空中打压下去,突然低斥:“哎哟,光天化日打哪来的生人,吓死我了。” 她的刷子被李子捉住,稍后一用力,她立刻被带出,直撞在墙上。额头磕出一个血窟窿来,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墙壁。 “杀人了,杀人了……”另一个婆子立刻高呼。 齐青玉皱了皱眉,能隐藏想害人的阴恻之气,这两个婆子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因着高门大户极讲规矩,若无重大事故而大呼小叫,是要被杖责二十个板子。屁股开花。可现在却敢为同等身份的婢仆在内院大呼小叫。显然就是故意要把这事情嚷得人尽皆知。 难道是看准了李子性子冲动易怒这一弱点,以此法来拿人,逐她出门? 不过就算惹来了管事的嬷嬷问责。她还是能辩解,全身而退。可偏偏她看到如风来了。 风过能无痕么?不吹垮几棵树,也得卷下几片叶子。 齐青玉不由得恶意地想,敢情左灵茵是知根知底的。就等着那个作死的来造孽了,只是可怜她成了别人内斗的载体。 而她昨夜失眠。欠缺精神,真的一点也不想介入别人家的内斗。可是眼前的状况并不是她能做得了主。 “谁在这大呼小叫?若惊扰了主子便要你们好看!”如风先声夺人,厉声斥责。 那肥硕的婆子顾不得痛,连忙扑到如风脚边抱着她的腿。“哎哟,我的姑奶奶,如风大姑娘。奴婢不过是奉命在此清洗门窗,就教这不知道打哪来的野丫头给弄破了头。姑奶奶给奴婢做主罢。” 一般人撞得这样厉害,只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熟料这肥婆子居然如此厉害,还能恶人先告状。 齐青玉便有些好笑,饶有兴味地看着。 “滚!”如风猛地抽腿,将她踢开,转向另一个瘦长的婆子,“曾婆子,咱大小姐的下宾为什么浑身湿透了,你倒来说说是个怎么回事?” 曾婆子忙道:“奴婢与马婆子一早得了大嬷嬷的吩咐,前来清洗门窗,说是龙舟节来了,到时府里要招待贵客,每天都得里里外外清洗一遍。” 大嬷嬷就是舒月。 如风却把纤眉一挑,指着李子道:“舒嬷嬷让你们洗门窗,咋个洗到客人身上?今个儿不把话讲清楚,我如风就能做主扒了你们的皮!” 本就流了满头满脸血的马婆子,一听这话,忙扯了条抹布捂住伤口,双眼一翻就装死。 如风这段时间憋了一肚子恶气,正欲发作,哪里能让马婆子装晕蒙混过去,谁料齐青玉上前一步,带着歉意地说:“如风姑娘,是我们不小心踢倒了水桶,才把衣服打湿,不怪这位大婶。” 如风一愣,狐疑地瞅着齐青玉。她正准备拿证据羞耻二房,作为受害者的齐青玉却这样帮人开脱,端的是什么心肠? 齐青玉心里自然明白如风之惑,却不点破,只指着李子道:“地上洒了水,李子才会脚下打滑,不慎将马婶子推到墙上,真是对不起。我齐家会赔偿贵府的损失,请如风姑娘多担待。” 这种八面玲珑的话本不该齐青玉来说,可是没长辈在,李子又是冲动易怒,只有她自己出面了。 “那谁嚷嚷杀人了!”如风一跺脚,狠狠地瞪着曾婆子,眼中寒芒暴射,恨不得吃人似的。 “奴婢……奴婢魔怔了,请如风姑娘恕罪。”这曾婆子东瞅瞅西瞅瞅,却不见有人出来接应,暗呼一声不好,自个儿掌起嘴来。 直打得一张嘴红红肿肿冒出血沫腥子来,如风才喝停了她。 “哼,今个儿只让你们吃些皮肉之苦,下回还敢放肆,教你们吃不完兜着走!”如风怒视齐青玉一眼,嚅动着嘴皮子又作势欲骂,倏然间听到有一声马靴踢地的细响传来,才生生咽下这口气扭头走了。 那曾婆子也连忙拍起马婆子,踉跄逃脱。 齐青玉虚望了眼晕黄的日头,估摸着时候不早了,顾不得这身湿,抬步往里走。依照旧时的记忆顺着眼前这些气派华丽的弯弯道道,她还是能找到通往前院那道垂花门的,在那儿托人通传便是。 孰料李子突然挥开了齐青玉的手,她精神不济没站稳,脚下一个趄趔差点摔倒。 李子冷眼看着,却也没扶,寒着脸道:“你为什么要让人这样羞辱,刚才明明可以躲开的!”忿怒之情溢于言表。 “生什么气,”相较李子的不忿,齐青玉显得相当淡然,“若没主子示意,两个粗使婆子敢在这里闹事?我看你是嫌弃跟在我左右耍不了威风吧,不如回去。”她伸出消瘦了的小手指指着西侧门,“门在那儿。” 对于齐青玉来说,左二夫人此时有气,自己形势没人强,让她稍微出口气并没任何不妥之处。所谓青山不改水长流,后会有期。 若左二夫人也能息事宁人,按照方才齐青玉铺的台阶下了,也就太平。 李子扬起了手,定在半空中,对准齐青玉苍白的小脸——(未完待续) 第141章 刺儿 过刀口舔血的行军生活时,尚不知道世道艰难,如今跟着一个小奶娃区区几天竟然是甜酸苦辣样样尝透。李子的内心是异常复杂的。 她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手却缓缓垂下,如斗败的公鸡。 齐青玉瞥了一眼,小声而隐晦地说:“咬破就不漂亮了,你那良人可能会在。” “他个没用的,让人欺负你。”不说倒好,一说李子便酸得眼都红了。 “他扛着的是江山社稷。”齐青玉唇语,平静而严肃。 李子倏地泄了气,垂下手,重新牵着齐青玉,“我们走,就凭这身湿漉的衣裳,还不够让他们丢脸?” “只许说不小心。” 从抄手游廊往左侧走约十丈往右转,又是一道更加华贵的月洞门,用绿琉璃饰瓦,贵重又神秘。 两个穿着得体的、三十岁上下的嬷嬷各分左右侍立。 门前左右各有一棵合抱的苍劲古树,左为松右为柏。柏树后躲着一个着水蓝底垂丝海棠花纹齐胸襦裙的少女,五官妍丽,可惜左脸颊划拉着两道狰狞的红痕。 她正摆弄着一支小弓箭,看制形大概五斤重左右,凭木纹木色判断,应为名贵的柘木。箭矢短小而锋利,最厉害的是居然有倒钩。 待她把拉好箭矢往月洞门那处瞄准时,突然跳出来一个矮些个的少女,伸就就要抢夺弓箭,“给我!” “左灵浠你走开!” “你疯了,你这样做有什么用?” “不用你管,我高兴。”每说一句话,脸颊上都是火辣辣的痛。 “左灵湘。你要是下半辈子不想好过了,就射吧,我就在这看着你,看着你怎么糟贱自己!” 正在二人推搡争吵时,齐青玉和李子已经踏进来了。 正是好时机,利箭离弦疾射,呼的一声直射向齐青玉面门。 左灵浠红润的面色倏地白了。眼睛冒出泪花来。 左灵湘右嘴角却扬起了得逞的快意。仿佛这样做,就能解脱她所有的恨意。 然而那支箭并没扎入齐青玉的脸儿,它在空中被人轻而易举地收入掌中。藏进衣襟里。 着杏黄长袍的玉面少年风度翩翩,姿态高雅流华,落地几无声响,忽而回眸瞥向左灵湘和左灵浠。星眸盈着秋水,含着笑意。 只一眼。顾盼生辉,直教两个小姑娘惊为天人,直勾勾地瞪着他,颊生红霞不能自已。 “嗨。齐六姑娘,真巧。”郑长歌噙着轻挑的笑意,斜睨着齐青玉。“哎哟哟,进别人的家就算了。怎么还跳别人的井啊?看你这身湿透的,啧啧。” “民女拜见……”齐青玉凝眉,一副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是谁的模样,惊喜下拜:“拜见郑公子。” “受不起,”郑长歌以长扇虚托,免了齐青玉的礼,“本公子今年忌水,且远些儿。” 说罢,刷地打开画着桃红柳绿的滚金边折扇,蹁跹而去。 美好的少年,就如谪仙下凡般引人注目。 “原来是六姑娘来了,怎么搞的一身都湿了,快到我的宝屏院去换衣干爽的吧。”一阵寒风忽地吹来,左灵浠一激灵,连忙回神推着左灵湘往齐青玉靠拢。 郑长歌为什么要护着左灵湘?齐青玉心里疑惑,嘴上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低着头,垂着双手鞠躬,温驯地说:“民女拜见两位小姐,惊扰了小姐,罪该万死。” 早有这卑微的态度就对了,偏偏此时左灵浠听来,却像讽刺一般,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人家郑公子虽然是庶子,可堂堂国公府出来的,地位还是比布政司的子弟高,人家都不受齐青玉参拜,她们当然也不想受了。 左灵浠连忙拉着黑着脸的左灵湘侧开一步,只受了个半礼,“好说,好说。快走吧,初夏微凉,着了伤寒就不好了。” 齐青玉道声谢,就要跟着走。 李子却把她拉住,“六姑娘,不能去,要是手脚不好使再砸坏个贵重的瓷器,咱们可赔不起。” 齐青玉明显一怔,心里奇怪李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精明了,可是这精明要分时候,眼下如风不拿衣裳来给她们换,到宝屏院换是最好不过了。 她思虑重,下意识觉得郑长歌掺和进来,不动声色地藏起那支利箭,是别有用心。 其它不说,就凭这支利器没现身,背后要保谁却是不知,然而明面上是保住了左灵湘。 齐青玉忧患的目光,带着孩童独有的对未知的惊惶,定在左灵湘脸上,两道丑陋的爪痕才癒合,颜色淡红,显然是用了上好的药,不然就会变成暗红色了。 如风真是敢下手,又不似心机深重,这嚣张的性子怕且是故意被惯出来的。 刚才对付那些暗里对左灵茵使坏的人。 齐青玉的心突然一跳,更觉左氏内院处处弥漫着明争暗斗,无不暗藏着肃杀之气。 “那只是意外!”左灵浠剜了李子一眼,又笑着对齐青玉说:“六姑娘快来,让你的婢子一起来吧,换身干爽衣裳。” 她未等齐青玉反应,立刻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左灵湘,往宝屏院跑去。 李子只好跟上。 才穿过一条回廊,就见十数个脸有焦色的丫鬟嬷嬷围上来,对着左氏姐妹嘘寒问暖。 众仆围绕,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其实也有些可悲。特别是庶出的左灵湘,现今还毁了容。破了相,任是皇族公主也不好嫁人。 齐青玉心里又奇怪,堂堂左家,应该有菁霞玉蓉膏备在药库里面头,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珍贵的凝脂般的药膏主药为天山雪莲,辅以十数种生肌活血的名贵药材练制,像这种捉伤,只要饮食得当,往伤口涂沫后就不会留疤。 可是为什么没人给左灵湘用? 齐青玉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一丝怜悯来,从白地绣雏燕的方形荷包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吴冰蚕赠她的最后一颗药丸—— “送给你,用了这个脸蛋就会好了。”齐青玉在自己做这种仁慈的事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施恩若想得到回报,确实需要高明的手法。 可她现在就不望回报,可以预知的只是左氏内院人心险恶,大抵容不下这颗生肌活肤的药丸吧。 左灵茵大概不会有意见,可是暗里不给左灵湘菁霞玉蓉膏的人心里肯定会落下一根刺。再联想到左灵湘是左二夫人的人,嘿嘿,齐青玉顿悟:她不止做了好事,还在别人心里埋了根刺,一石二鸟! 如针尖般的目光越来越放肆地盯在齐青玉后脑勺上,她不得不停止了思索,没有回头,只抬眸向前——真挚的瞳仁映着左灵湘紧绷着身体。她眼里透着渴望,却又不敢去接。(未完待续) 第142章 精明 最后还是左灵浠接了去,装入了随身的紫地绣如意纹石形荷包中,喜形于色地拉着齐青玉往宝屏院去。 “快,你看看可喜欢,这是我前两年裁的,来不及穿我就长高了。”片刻后,左灵浠已经将她带进自己专司放衣饰的西次间,抱出好几套初夏穿的常服齐胸襦裙来。 无论里衣还是外襦下裙,用料皆是上乘的罗绸,上襦还衬着明贵的镂空绣蝶纱衣。 “她不能穿,若是穿了要有罪。”左灵湘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伸手强势地将左灵浠手中的衣裳全部抱走。 左灵浠也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连忙致歉,回头向她的贴身丫鬟招手,“把你的……” “不合适。”左灵湘又打断了她。 “那要怎么办?”左灵浠迷糊了。 “你要让大伯娘的客人穿丫鬟的衣裳,回头能有好事吗!”左灵湘眼底闪过一道狠厉,就差没揪左灵浠耳朵了。你怎么不能和我一样吃一堑长一智! 现下左灵茵落实了与黄家独子的婚事,不在说左家,更是在整个建邺都是风头无两的人物。 “那怎么办,你看她都哆嗦了!”左灵浠突然气急败坏地低吼。 一股无力感,洋洋洒洒飘散。 “就劳驾这位姐姐的衣裳拿来改一改穿上,便是两位小姐的恩典了。”齐青玉神态静和,姿势却还是谨守低下百姓的身份垂首而立,微微躬着腰。 李子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没完了,就不要换。让如风去查,查查到底那个婆子怎么敢拿水泼我们!” 齐青玉霎时间回首,扬起小手就打在李子身上,“你走,你走。”不懂事的丫头。这肖氏的小把戏算什么,过会随她拜见左夫人时,才是大事临头的一刻。 她原来不想让李子来。可藏掖着有失大方。才带来了。 齐青玉望向李子,骤眼看去坦坦荡荡,一点也没有见未来主母的母亲的紧张与窘迫。难道李子没听到那日在泗平轩黄鹤对左灵茵说要纳她为贵妾的事? 左灵浠脸色却是变得很难看。大概也是推测到这破事乃母亲所为,神情十分尴尬。 “居然有此手拙的恶奴,你放心,回头就会有律纪嬷嬷收拾她。”左灵湘拉开她。强忍着扯动脸上伤口的隐痛,为此事定性。 就是恶奴手拙。 齐青玉当下选择妥协:“十小姐说得对。”大眼睛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浓浓的委屈来。 左灵湘姐妹笑了笑。知趣地闭上了嘴,氛围顿时安静得有些怪异。 料想此事在她们跟前不会再有下文,李子气鼓鼓的瞪着那个丫鬟,“赶快把衣裳拿来裁剪一下。给咱们六姑娘换上!” 待丫鬟取来今夏刚做起的两套新衣裳来时,左灵湘亲自接过,一件给了李子。一件自己接在手上,熟练地取来剪刀裁改尺寸。 齐青玉没有挑剔。也以威仪的眼神制止李子的怨怼之言。 整理衣物后,系好两个小荷包,才向左氏姐妹告别。路过一个插着两支纯银錾花银钗的嬷嬷身边时,脚步突然一顿。记得那日这人是簇拥着左二夫人进宝屏院的奴婢之一。 原来这左灵湘二人也被左二夫人的心腹盯梢。 齐青玉已经料得这左府的人不同其它,脾性古古怪怪,她猜想过会别指望能见着太夫人,就连老夫人恐怕也见不得。 不过三品以上命妇朝服之髻皆梳巍峨高耸的高椎髻,示其身份高贵,表其相夫教子之功。 齐青玉的套簪图样正是按照高椎髻的妆点方式来设计的。 如果有幸被太夫人或老夫人青睐,即使不能在大寿当日穿戴,也会在次日会见宗族远亲时簪上。 想到这里,齐青玉多少有些鼓舞,自勉自强间一扫阴郁之气,一双大眼睛又是清澈明净,充满活力。 前头带路的是宝屏院的外事嬷嬷,引入当日候左夫人驾的小花厅后,她亲自送上茶点,方才退下。 掌正堂诸事的杨嬷嬷已经亲自前去内院禀报。 片刻后,长房外事胡嬷嬷笑意盈盈地双手捧着一个镶金边的黄梨花木托盘进了小花厅,打量的目光扫过齐、李二人的装束时,稍有停顿。尔后连声问候,但她自动略过二人的装束,直接说正事:“今日夫人忙碌不便见客,吩咐奴婢前来取图样。” 齐青玉料想胡嬷嬷对于她们为何换了衣裳的事,应该也是心中有数,停顿那一下,便心照不宣了,当然也不会再去生事告状。 齐青玉笑眯眯地看着换上了枣红色半寸宽滚边缠枝纹襦裙的胡嬷嬷,心想平素她穿的都是素纹,今日穿的衣裳不止有喜色的纹样,,更戴了金钗银镯,难道是有什么喜庆之事? “胡嬷嬷今个儿穿得真漂亮。”她真诚地赞美。 胡嬷嬷不禁眉开眼笑,把贵重的托盘夹在腋下,上前问齐青玉:“六姑娘,你也说好看?早上这打扮出来,也是得了夫人一声赞。”很光荣。 “那是,胡嬷嬷长得本来就俊。”齐青玉甜着小嘴巴。 “嗨,快别说了。我幼时,在咱村里还真算得上是最标致的。”胡嬷嬷很受用,“这带花纹的衣裳,也是夫人赐的,咱们忠心侍候,得了主从赏识才能穿。平日宝贝着,不过稍后黄府的贵人们就会到达建邺城,奴婢有幸随夫人前去迎接,才换上这身。” 齐青玉一听便明白了,瞥了李子一眼,她低着头,脸上看不出情绪来。便专注地与胡嬷嬷说:“胡嬷嬷,你头上这枝重瓣菊花金钗,花卉纹络再深些儿就更漂亮了。” “真的吗?可是夫人打赏下来的呢。”胡嬷嬷像是想起什么来,“哎呀”一声,便取下金钗两眼放光地看着齐青玉,“好姑娘,你是制簪的小行家,可要帮奴婢拾掇拾掇。” 齐青玉道声不敢当,便双手接过来,将金钗置于案几上,打开专门装精细制簪工具的厚缎荷包,取出一把约二分宽的一字刻刀来。 这个工具是齐欣所传,坚硬锋利的材质世所罕见。若使用得当,不需錾子,镌刻赤金也不是难事。 齐青玉熟练地依着原有的纹路,加深了线条,使其更具质感。 胡嬷嬷一直盯着,脸色倏变,惊叫道:“不用小锤子敲打?” “不过是加深纹路,又不是錾出一朵新花来。”齐青玉收回千金难买的工具,才双手捧起线条明快,焕然一亲的金钗给胡嬷嬷。 “有劳六姑娘费心。”胡嬷嬷敛容,将金钗插回小元宝髻上。 “举手之劳,嬷嬷不必往心里去。” “等将来六姑娘到建邺开张,奴婢肯定去光顾,到时小女大概已经得到夫人的许可,能出嫁了。”胡嬷嬷笑开了花,深深一拜,遮住她眼底闪烁的精光。(未完待续) 第143章 事成 胡嬷嬷定是没有她那日在穿堂所见时,风吹墙头草那么简单,瞧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是在暗示些什么? 齐青玉凝神仔细玩味,探究的目光不避讳地盯着胡嬷嬷。对方忽然将身一低,仰面笑道:“六姑娘,看把奴婢高兴得正事都要忘了,请六姑娘把图样交与奴婢转呈夫人吧。” 胡嬷嬷敛容,恭敬地将托盘举起,位置在齐青玉小手能及的地方胸前。 齐青玉闻言,暂时搁下心事,让李子将图样取出来。 原来齐青玉早有准备,担心途中有变卦,特地用隔水的油纸将两张图样包好,让李子藏于兜儿之内。 所以李子才佩服齐青玉,这点她是在宝屏院换衣裳时才猛然醒起的,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并打开后,若捧珍宝似的交到齐青玉手上。 “有劳胡嬷嬷费心。”齐青玉担心图样在托盘上不稳会被风吹跑,正想取下小玉梳篦来压,谁知胡嬷嬷已经取出沉香木雕梅花镇纸来压住了。 真是细心。 齐青玉心里满意,甜甜地笑道:“胡嬷嬷真好。”随即示意李子打赏。 胡嬷嬷本来要推辞,李子却压低声音说:“一千两呐,可以让你孩子赎个自由身了。” 对于李子来说,自由是最重要的。 胡嬷嬷双手忽然有些发颤,不过就一刹那已经恢复了平静,“谢谢六姑娘打赏。”藏好银票后,胡嬷嬷闪着精光的双眼忽然沉静如水,“暂时别到建邺府营生,去那都好。”她贴近齐青玉,飞快地小声说了句。又急忙走了。 原来这样。谜底揭晓,清楚明白。与齐青玉本身的想法不谋而合,左夫人真是个明白人。 两刻钟后,再来传达上意的却换成了舒嬷嬷,同样提喜庆的吉服,脸如莲容带着真挚而敬重的笑意。 舒嬷嬷与齐青玉见礼后,庄重地朗声道: “齐六姑娘。本嬷嬷承太夫人、老夫人之意。特来转告:今选定金树福寿八宝凤纹攒珠套簪为饰,珍珠选用东珠而非南珠,请谨记单支簪钗片数不可逾最大老阴数的礼制。凤头只可有二。请于八月底制成,届时左府自会差人去取。另有订金二千两,取簪之日付清余款,尔需秉承俭美之德。不可奢靡浪费。” “谢太夫人、老夫人之恩惠。”齐青玉屈膝下拜,双手高举接过有左老夫人印章的图样和银票。 舒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和蔼地说:“本来前些日子大小姐有意想留你在建邺参加一年一度的龙舟节,可是夫人晓得她好心做坏事,得罪了临安苏家,当日他们会来人。你就不便出席。请你谅解夫人的苦衷。今日府上实在是繁忙,便也不久留你。” “有劳舒嬷嬷替我向左夫人及大小姐道谢。”齐青玉沉吟,竟也想不出说些什么才恰当。索性就道个谢算了。免得话多了流于谄媚。 舒嬷嬷等了一会儿,肯定齐青玉没有其它话要说了。根本没有要提将来想在建邺开分号,求左夫人及大小姐帮衬一二的事,她便高看了齐青玉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如此甚好,所谓大恩不望报,但这句谢谢最是诚心。” 齐青玉连忙垂首行礼,心里却奇怪,她得了左夫人什么大恩了?她不过是上一世跟建邺无恨无怨,家中现时又有奸细,才不想折腾罢了。不然若她想留在建邺看龙舟节还看不来? 就是临安苏家那座坚固的城堡也是有破绽可攻,她懒得在这方面花费心神而已。 他们看不起贱民,可不想想,若是碰上大事大非,贱民的用处不比饱读圣贤书的朝臣差。 庆隆十五年,吏部尚书获罪全家抄斩时,还不是一个卑贱的夜香房老仆人,用自己的孙子换了吏部尚书孙子的命,逃出了京师! 舒嬷嬷走后,齐青玉泛起波澜的心,慢慢又安静下来。大概是她敏感,想多了。 将图样和银票交给李子收好后,齐青玉便和李子跟在送迎的粉衣丫鬟后头,从原路返回。顺便从宝屏院处换回已经烘干的衣裳,再到西侧门那儿,乘坐左府的马车回了清莲酒家。 稍后,左夫人的回礼便到了,也是整整一车,从丝绸、茶叶、美酒到特产都有,只比齐家送的礼要好,一件不差,样样都是精品。 曾氏收这回礼时,呆了好一会儿,才晓得向胡嬷嬷道谢,因着方才怠慢了客人,现在显得十分殷勤,亲自执着胡嬷嬷的手进了华园。 “齐太太有礼了,不敢当,这是夫人的恩惠。”胡嬷嬷虽然比曾氏年纪大,又在大户当差,可身份毕竟有别,微躬着身子。 黎嬷嬷也是开了眼界,人家这左夫人送的礼物,几乎与上回梁夫人送的一样好了。 就是梁夫人那儿有一盒贡茶和贡酒,矜贵得很,在老太太那儿藏着,除了大太太,其它几个太太想看一眼都没给。 当然左家也不缺御赐之物,但左夫人执掌中馈要公平公道,并无以此回赠齐家的道理。 “贵嬷嬷,这小小意思,请你收下。”黎嬷嬷袖里藏着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是齐青玉回来后交给她的,以备左家回礼之用。 胡嬷嬷受了嘱咐,定然不收。 齐青玉让李子抱起她,贴近胡嬷嬷耳语了两句,她才欣然收下。 后来曾氏问齐青玉,她和胡嬷嬷说了什么? 齐青玉说,给左灵茵以后到婆家壮腰板子。再清高的人都有用钱的时候,黄家太富贵了,左灵茵手上若无大钱开支,吃不住那一宅子丫鬟婆子。 胡嬷嬷当然是为主子着想的,她表面上虽然是墙头草,可她的心是长房的。 曾氏莞尔,“我六丫头可是精灵。” 齐青玉嘻嘻地笑了笑,没多言,只让曾氏先行整理行装准备回豫章。 曾氏回了正房后,齐青玉看着相南与李子,他二人脸上并无惜别之情,也就什么都不说,回寝室休憩。 齐青玉本以为黄鹤今日没空出现了,谁知道一更天才打响时,他就从小厅窗户处潜了进来。 一身夜行衣,豹眼带煞。 李子早就起来了,扭怩着没说话,黄鹤没理她,直接问:“六姑娘可醒着?” 齐青玉一整晚都打起精神,就等着他抽个空露个脸把这里的事情收尾,忙道:“黄公子,我醒着。”哒哒的脚步急急地从寝室跑到小厅,呼啦一声爬上圆凳坐下。 黄鹤揭下面罩,神情有几分凝重,隐含煞气,“六姑娘,你什么也别说,只管听咱说。” 齐青玉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未完待续) 第144章 嘱咐 黄鹤来不及喝口茶,口若悬河地说:“咱有很重要的事,龙舟节后就要离开建邺,也不能去豫章了。你也不要好奇咱要上哪儿去,咱会留人在你身边保护你。若然到时内院之事没完没了,烦扰到你制簪,就直接了当让他们给处理掉。不识好歹的贱骨头犯不着留。” 齐青玉点点头,认真地听黄鹤说话,心里开始推测有何大事能使黄鹤行色匆匆……大概与军机要事有关? 这时黄鹤眼中的煞气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笑意,也从来没这样正经过。“有一个重大的秘密,咱要问过你意思,才敢对你说。” 他将面罩扔下,落座。 “黄公子,你直言无妨。”齐青玉被他这神态弄得有些紧张,也绷紧了心神。忽然发现他手肘处染了些红色,色泽已经转暗,看来有一段时间了。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你要不要来建邺开分号?” “不要。”齐青玉斩钉截铁,目光从那抹暗红的血迹移向茶盅。 “郑长歌来这里主要有一个任务,爷怀疑左灵剑深藏不露,外传他是断袖,可是郑长歌都暗示着,上赶着了,他竟然回避。昨晚还想用药迷晕郑长歌,假他人之手行颠鸾倒凤之事,可郑长歌是什么人,比狐狸还要狡猾,当然是毫发无损了。但自此两两生嫌,不过是没扯破那层窗户纸罢了。”黄鹤既愤懑又有点幸灾乐祸。 李子在黄鹤说到“任务”二字时,早就堵住了双耳,蹲到角落去了。 齐青玉全听明白了,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明白的样子,只好装懵懂。一语不发。 “重点来了,”黄鹤突然又十分得意,“老子终于查出,那天卖鲈鱼的两家伙潜藏的花舫幕后大金主是谁!” 齐青玉嘟囔,“左灵剑。”语气肯定,云淡风轻。 “咳!”黄鹤咳了好大一声,这么重要的时刻该让他来揭晓啊! 稍微抱怨地瞅了她一眼。才缓缓地道:“郑长歌说依你的近来的行为习惯。你是隐忍不发的,所以你绝对不会到建邺来开分号。可是咱觉得咱有必要,十分严肃地告诉你。真的不要来。临安府,就是东吴府也不要去。齐鲁之地倒是没问题,冀州、晋阳,两湖的江陵、潭州等等也去得。你别疑惑。这是咱向郑长歌讨教的,不会害你。”黄鹤口若悬河。也不管齐青玉明不明白,一口气不歇地说着。 齐青玉得一字不漏地记在心中,还好她听惯了黄鹤半官不乡的口音。 其实齐青玉下一个目标直接就是京城了。 打通京城的商路,还愁做不到其它府郡的生意? “只要你乖乖的。别来招惹那些人,咱就能保你好些年的平安了。”黄鹤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突然有些伤感。 这话说得有所保留。齐青玉其实是懂的。因为再过几年,黄鹤就会变本加厉。粗放不羁,不受律法制约屡屡闯祸。 现在再深思熟虑一番,不难揣测其乖张出格的行为极有可能是配合怀王谋取天下之意。 撇开其它不说,到时他肯定与自己撇清关系,不会连累她。 齐青玉十分感动,“谢谢。”她有些哽咽。 黄鹤连忙说:“别哭,爷不喜欢人哭,他喜欢人笑。你看郑长歌就一个庶子,原来什么都不懂,可是他爱笑,才入了爷的眼。在他快要被嫡母折磨夭折时,爷伸出援手将他磨练成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语调刚硬,可是充满兄长对妹妹的关怀。 齐青玉心里百感交集,头脑更有些晕眩,趴到了桌子上。 眼前、脑海里、心坎中,满满都是他。 你这么好,你这么神通神广大、目光长远,你却为何没算出杜心璇要害我? 也许我不应该恨你,怨你。 “黄公子,我想打听一个人。” “你说。”黄鹤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慷慨。 “你识得一个叫杜心璇的人吗?”齐青玉问得小心,原以为自己对人说起这个给她带来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的名字时,心底会止不住的颤抖,谁知道意外的平静。 黄鹤心想,既然问得了他认不认识,听这名字不是金枝玉叶,便是女中豪杰,可是他怎么没听过?“不晓得。”他摊摊手。 齐青玉心里咯噔一声,不对呀,按理说杜心璇今年十岁有一了,她身份显赫,飞扬跋扈,此时应该已经举世闻名才对,黄鹤怎么会没听过? 她心里疑惑重重,又打听:“咱大楚现在能闻名天下的世家小姐是谁?” 饶是黄鹤平时爱说闲话,却被问住了,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没有。大楚没哪个姑娘能独领,就是宫里的公主现在也没有出彩的,那个新晋的太子妃是书香门弟,温驯善良,也没有什么古怪之处。若真要说上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就是回鹃护国王府的大小姐仁明珠。据说才十二岁就已经出落得倾国倾城,妖艳异常。郑长歌见过,说那简直是能颠倒世间的绝色尤物。够闻名了吗?大楚知道她的人也不少。” 齐青玉总觉得哪里不对,上一世什么时候听过有一个叫仁明珠的回鹃贵女?完全没印象。 而负天下盛名的杜心璇反倒销声匿迹了? 齐青玉心里那股不安感渐渐加剧,请求道:“黄公子若有闲时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杜心璇其人?” “咱琢磨好了,”黄鹤叫李子倒了两杯水,一杯给齐青玉,一杯给自己,咕咕喝下,笑道:“到时你想查谁,便让相南与朱度去办。他们一文一武,我留给你了。” “可是大才小用了,其实我自己有办法查的……”齐青玉担忧地说,她不习惯扯别人后腿。自己再费些心神查就是了。 “不不不,相南本来就不爱刀光剑影,他怕血,原想调他到冀州衙门那边当差,不如留在你身边办事。朱度母亲年纪大了,等阿母百年后,你也长大了,他再到军中一展所长也不迟。郑长歌都计较好了,你不必担心。”黄鹤毫不讳言,他今晚所言早与郑长歌相议过。 齐青玉见他们对自己这般有心,对各人安排又这样周到,也不反对了。当然也不会去打听史庆的去向,早料到那样的人物必定是跟随上司离开。 李子蜜色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艳红之色。她听了这一小段,见没提及自己,连忙小声问:“我呢?” “咳,你?”黄鹤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是啊,我!”李子却没发现,追问:“要不让我陪六姑娘回豫章,处理了她家的烂事儿再北上吧。” “这个,我得问过明叔才能答复你。”黄鹤比较谨慎,第一次没有当着齐青玉的面为这种小事拍案论定。 “李子,你还是随明叔一起走吧,我想明日就回豫章了。”对于回家,齐青玉有些迫不及待,关于李子,她还存有其它心思。(未完待续) 第145章 再见 李子闷头没说话,退开了。 “六姑娘,那艘你坐来的船,咱叫人拆了最高的阁楼,现在变成二层了。到时你坐着回豫章,相南晓得使那船,加上你的几个镖师,应该不会出问题。” “直接走水路?”齐青玉有些惊讶,凝神看着黄鹤,又疑心他们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在船里面了。 她能不能不招惹他们,安安静静地赚个银子,再进宫当个一年司珍署的小女官,再使计离开皇宫,了断祖母的夙愿后隐居? 这样就能避开能诛人九族的天皇老子了。齐青玉又打着其它小算盘。 “嘿嘿,你聪明。”在齐青玉怀疑的目光盯视下,黄鹤侧面承认了。可是那艘船内到底藏了什么大秘密,密不透风。 齐青玉知趣,没继续打听,“我听说朱度北上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到豫章时,他便能到。他懂得相马,骑得是一匹貌不惊人的乌骓马,你就只管放心了。”黄鹤对自己手下的能人俱十分满意,不禁洋洋自得,意气风发。 齐青玉心想,这么厉害,到时介绍与萧四娘认识。回鹃与大楚的战争大概会在庆隆十三年结束,她也是那年识得萧四娘,到时拜托朱度传授些相马之术,让四娘到回鹃开马场去。 若然自己有个不测,也有逃遁之路。 其实在她进宫时,是不是也可以未雨绸缪地将齐家送到关外去? 可是杜心璇当年如此厉害,逼得怀王娶她,自己一家在关外就能幸免她的魔爪吗? 不不不,这一世。她得先下手为强,在庆隆十七年悲剧发生前,除掉杜心璇。 不能怕,不能退缩,就算京城是刀山火海,她也得去,就这么样决定了! 齐青玉沉思良久。终于确定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突然又想起自己的梦魇。难道里面那个像夜叉似的模糊面孔就是杜心璇? “你不会得逞的!”齐青玉突然拍案而起,瞪着虚无怒道。 李子见状,连忙拉住欲开口询问情况的黄鹤。用唇语飞快地说:“六姑娘昨夜也是这样,有癔症!” 黄鹤一听,托着下巴想了想,便从自己项上取下一条双股红绳。上面缀着一个金银双镶的珠形白色舍利子。“咱与你相识一场,废话不说了。这颗是前朝二百岁高龄的得道高僧圆寂后的舍得子,咱就送给你了。” 齐青玉还在神游,李子却压住他的大手,急急道:“若太君问起可怎么办?” “佛渡有缘人!”黄鹤拍开她的手。不容分说地将舍利套在齐青玉项上。 齐青玉便察觉有异,忙回过神来说:“怎么了?” “这个……没事。”李子挤出笑脸来,将舍利子放进齐青玉襟内。“这是个好宝贝,二爷送你了。” 齐青玉身上突然涌起一阵接一阵的暖流。四肢百骸异常舒爽,心下狐疑这坠子是何物,忙将坠子取出,“佛门舍利?” “咱就知道你晓得。”黄鹤大笑。 “谢谢。”如果还没戴在身上,齐青玉便会相还,可是两人非血脉亲缘,又是同辈,黄鹤给了她,便不能还回去。 齐青玉重新将舍利收好,心想将来等黄鹤的子女出生,她再以长辈送赠后辈之礼,再交回黄家便是。 这种无价的贵重之物,她不敢独据。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黄鹤再次取出一叠银票交给齐青玉,“帮咱藏着,将来军费不够时,你再以齐家的名义捐助军晌,可省得?” 齐青玉不置可否,只接过来点了点,统共有一百万两之巨,不觉烫手,“你们自己藏着不比放我这好?” “以你的名义存的,这段时间在建邺累得咱可够呛了,将银子一箱箱运出来,再一箱箱存到钱庄里面去。”黄鹤突然呼了好大一口气,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 “你不怕我全给孝敬李少将军,以谋取地位?”齐青玉脱口而出。 “李宇轩视钱财如粪土,你的银子他不会要,就是要了也会作其它名义上缴国库。一百万到了国库能剩六十万不错了。四十万大概也只能进皇后兜里二十万,其它二十万尽给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吞了去。你还敢孝敬不?”黄鹤笑得狡猾。 齐青玉早知道这人是外憨内精,不禁无语。将银票交给李子,让她藏到自己的墨砚盒子内。 黄鹤当时正在喝茶,听见这话,眼底一抹狡色一闪而逝,脸上还是憨憨的笑着。 齐青玉觉着事儿都差不多了,见黄鹤还没告辞的意思,便问道:“黄公子,方才你进来的时候好像很生气?” “有吗?”黄鹤往茶盅里照照自己的样子,很平静,没有怒气外泄的迹象。“时候不早了,明日咱有事去不了送你,咱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齐青玉忙双手捧起茶盅,铛的一声两个茶盅碰在一起,两人高兴地一饮而尽。 这段时间全凭你通风报信,四方周旋。谢谢你。齐青玉心里默念。 “哈哈,好样的,等你长大咱请你喝酒!”黄鹤大笑,稍后告辞离开了华园。 李子瞅着齐青玉,忽地怨了一句:“瞧你这命也太好了。” “本来就很好。”齐青玉弯唇,有些得意。当然不会说自己甚至好命到会诛九族的地步了。要知道庆隆帝对内推行仁政,杀忤逆只杀一家,最多涉及五服内亲,齐家是建国以来第五家被诛九族的。 这罪过也是能载入史册了。 嘿嘿,毒害太后。齐青玉倏地掩嘴偷笑,若是太后和娘亲掉进水里,她二话不说就会跳下去救太后,怎么可能会毒害太后。 届时她要将潜服在京师的所有明的暗地大夫都起底,教你们制毒药,先毒死你们去。 不知道脑袋被整个砍下的感觉是怎么样的,齐良玉上一世有没有被砍头,她的腿现在可是好利索了? 乘船回去肯定比走陆路快。 一思一忆之间,已经是归心似箭。 就如渴望眨眼间便能长大,跳入滔滔洪水中去,也成为一名弄潮儿。(未完待续) 第146章 归家 五月时,各江河道水位高涨,是汛期,雨水极多,易生风浪。 这艘大船构造精巧,用材上乘,自然十分稳固。 倒也不会令人生出忧虑来。 船缓缓离开建邺内城,驶向外河。 齐青玉本来想向小本道个谢,谁知道上船时小本已经和明叔离开了。但李子就留了下来帮忙,正合了她的心意。 相南顾了十个水手,倒也落得清闲,与陈镖头几人一起将两马车的礼品搬往内舱储藏室内摆好。 齐青玉望着渐渐远去的建邺,耳根突然清静下来,心就更平静了,却平静得有点无措,还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很想将清莲酒家买下来,她也这样做了,可是掌柜说不卖,他家主人不缺银子。 可是那间华园是他曾经住过的,怎么再能给别人再住!她夜里睡不着时,抱着被子都隐隐约约能嗅到属于他的独特地气味。清冷、孤傲、深沉、莫测……然而柔弱的气息能给她一种温柔的感觉。 她甚至连被褥都买来带走了。 齐青玉越想心越痛,眼圈泛红,回头招来相南,低声说:“你帮我一个忙吧。” “请主子吩咐。” 相南改了称呼,齐青玉十分不习惯,“叫六姑娘就好了。” 相南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请六姑娘吩咐。” “放火烧了清莲酒家。”齐青玉深口一口气,飞快吐出一句,然后抬眸打量相南的神色可有异样。 相南想了想,低声喃喃:“小二哥会打死我的。”突然以商量的口气问:“六姑娘,不烧不行吗?” 齐青玉耳尖。听到相南喃喃什么,清莲酒家管事的竟然是小二哥?“烧了吧,大不了我给银子他重建。”稚嫩的声音含着央求之意。 相南为难地说:“我猜测那是爷收集各路信息的集散地,不敢烧。可若是你必定要烧,我这就潜回去。” 什么?齐青玉大惊,差点尖叫出声,紧紧地抿着小嘴。尔后压低声音。忿忿不平地问:“怎么到那都是你们爷的地头?” 相南扬眉。瓮声瓮气地说:“不住自己人的难道住敌人的?” 齐青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爷那天住过东厢房,你晓得不?” “吓?”相南倏地一震,接着整个人跳了起来。忽然又安静下去,“若有此事,六姑娘你不烧华园,小二哥也会处置。咱们都省了心。” “多久能到豫章?”齐青玉错开话题。把目光投向一望无际的河面。 天地昏黄,一望无际。这就是梅雨季节。可齐青玉觉得垂挂在河道上的青梅是那样的娇嫩可爱。 “大概五天就好了。” 五天后,一路上惹人注目的齐家大船,潺潺驶进赣江位于豫章的支流。 两岸挤满了人争相观看船头和船舱正中央凿了个大篆休齐字的大船,豫章的百姓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好的船。突然在船头看到了陈镖头。这才发现居然就是本地的齐家,都想齐六姑娘这趟去建邺定是有了奇遇,瞧这船都是全豫章最气派的。还真成了个名符其实的名人了。 加上庐山那边传来了消息,说齐家终于把分号开在上下庐山必经的官道上去。齐家在豫章顿时风头无两。 桃夭斋的生意当下又好了几成,金华斋自然就拍苍蝇了。 因为曾氏没有先行修书回家,所以齐家的人并不知道何日是归期,只便有人瞅着是个拿赏钱的好机会,匆忙就到齐家去报喜了。 齐青玉到家时,进了大门才才绕过影壁,就发现齐家上上下下五六十口人在二进院夹道欢迎了。 骤然间竟有种荣归故里的感觉。 眼神娇憨地里外一扫,发现只有自己父亲、三婶和清心不在。带着探究的目光再仔细地在众人身上溜达了一圈,只有老太太眼底隐含着一丝郁色,料想是因邹氏之故。 齐良玉则和崔氏、老太太站在一起,正中与她面对面的位置。 每一个人眼里都闪着泪花,二太太张氏笑得最灿烂,三太太赵氏的表情却像苦尽甘来,让齐青玉心里小小跳了那么一下。 上一世齐青玉沉浸在制作簪饰工艺的自我世界里面,说实在话,对亲情的感应是十分淡漠的,可如今回来见着一大家子好好的站在她面前时,心中竟是涌起了阵阵暖流。 但她面上没表现出来,甚至是娘亲崔氏,也不过是凝了一眼,未待从对方眼神里温存母女之情,便已错开,柔顺地靠回曾氏身上。 仿佛曾氏才是她亲娘一样。 若是从前大家并不会觉得不妥,毕竟庶出的孩子能得到母亲的照拂,前程要比留在姨娘身边好。但现在崔氏已经扶正了,就等曾氏与大老爷到家再办个规矩的仪式、再报与官府户籍,礼就成了。 按理说,崔氏以后在齐家地位要比曾氏高才是。 可掌握着各人命运的齐青玉,却偎在曾氏身上,而不是第一时间跑到崔氏身边承欢膝下。 大家落在崔氏身上的目光不禁变得十分怪异,还带着明显的讥讽。 崔氏再温驯知礼,此时脸色也是变了,脸像被火烘的红。 曾氏似乎没看到这一幕,举止端庄地牵着齐青玉的手,上前向老太太行礼,再与崔氏见礼,才向几位妯娌见礼,问候过下人。 老太太瞥了后头站在一块儿,面生却仪表不凡的一男一女,还有一家子模样的带着怯意的三人,向他们颔首致意,一同请进正堂里面说话。 曾氏笑着禀报了在建邺诸事,不过是说得到了左府的青睐,有幸为太夫人制簪之类的,因建邺风光迷人,齐青玉耽玩误了归期,才有这么久的日子才到家。望老太太原谅。 又按照齐青玉的嘱咐,介绍了相南、李子及陈芝一家三口给齐家上下认识。 相南朴实,表现得像个下人,齐家主子们打量的目光未来停留。但到了李子那儿,却是受到了赤果果的敌意。无论谁看她一眼,她都要气势万钧地瞪回去。 那个叫陈芝的却是温婉,看着也顺眼。 “你们几个从今日开始也是我齐家的人了,我是六姑娘的二婶子,过会我就让福霞带你们熟一下齐家,顺道说一下齐家的规矩……”满脸笑容的张氏突然舌头打了结,因为曾氏回来了,这应该是长嫂的事,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便笑着补了句:“大太太掌着齐家内务,平日忙着呢,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说好了。六姑娘也和我亲。” 听到这里,齐青玉便知,呆会儿不必她去问齐家近来发生的事,就会有人自动送上门,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未完待续) 第147章 邹氏示好 面对张氏的热情和示好,相南与李子不过是随便点头回礼,而陈芝一家慌忙下拜。 曾氏未有计较,但老太太板起的脸在听了张氏的补句后,脸色才又好看起来。 虽然曾氏面貌娴淑,并未见抑郁之气,但老太太康氏心如明镜,年轻时走南闯北,岂会不知与高门贵户打交道的个中滋味。就是低人一等,赔着笑脸讨口饭吃。 老太太欣慰地对曾氏道:“辛苦你了。”又着杨木重重打赏陈镖头四人及两个车夫。 曾氏又笑道:“母亲,左夫人多有赏赐,我也带了一马车的礼品回来。” 礼尚往来本是平常事,但众人依然雀跃不已,嚷嚷着要出去见识一下。 “母亲,我扶你。”曾氏将齐青玉引到崔氏跟前,与她点头致意后,搀着老太太往车轿房走去。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队人,老太太今个儿高兴,也没遣散下人去办事,且一同见识一二。 齐青玉没在一家人面前表现出想崔氏的热切态度来,崔氏定在人群中,久久没挪步。 齐良玉早有所察,连忙握紧她的手,“二娘宽心,青玉本就没心没肺的人,你看她眼睛,也是很困倦的,想必是要睡觉了。” 崔氏向齐良玉投出感激的目光,便在一片喧闹声中,小声与齐良玉说:“大丫头你热闹去吧,我带六丫头先回房歇息。” 齐良玉深深地凝了阖着双眼的齐青玉,行了个礼便在福苋的搀扶下走了。 “好姑娘,娘亲抱你回荑薇院歇息可好?”崔氏蹲下,疼爱地凝着齐青玉,这脸怎么瘦了一圈。可是个头倒是长高了有寸余。 “沉了!”齐青玉后退一步,转了个圈以示自己长大了不小,不要人抱了。 崔氏便有些尴尬,那种疏离的感觉令她口拙,“六丫头懂事了。” “娘亲和祖母看礼物去吧,我有他们。”齐青玉指了指李子和陈芝,相南当然不会跟着进内院了。 崔氏连忙站起来。随手就取下手上两只錾忍冬纹的金镯子。一只先给了陈芝,再给李子,“我这女儿平常除了埋头苦学手艺。就是耍性子了,日后有劳两位姑娘关照。” 陈芝赔着笑,悄悄询问齐青玉,这金镯子要是不要? 李子白了陈芝一眼。率先将金镯子藏进衣襟里,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奴婢说六姑娘咋长这么好看呢。原来是随了太太的好相貌。” “是啊是啊。”陈芝也慌忙将金镯子收好,附和着。 女儿长得好,还是她的功劳。崔氏脸上的笑意这才达了眼底,“让你们笑话了。”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崔氏便搭着珠儿的手到前头去了。 而齐青玉刚轻车熟路地回了自己的荑薇院,二太太便寻机摸了上门。 从建邺之行来看,人生真的是充满变数。可变得特别好,可谓别开生面。 现在回到自己家中。没有恼人的身份高下之别,齐青玉更加从容不迫了。 荑薇院洁净无尘,一如她从来离开,可见是天天有下人前来打扫。 齐青玉一边指挥着陈芝帮福田摆放物什,见李子站着,又指使她去搬椅子来招呼二太太坐下。 “二婶子,母亲送你什么礼物了?” 张氏摆摆手,笑容亲切地嗔道:“小东西净好奇了,这不二婶还没拆呢。”一向收到东西当场就要拆的人,现在礼物都没拆就过来了,这是有多急。 齐青玉有刹那间的怔忡,小东西?她们这一世有这么熟络吗?瞥了张氏一眼,见她春风得意,只好咯咯地笑几声,掩饰自己的异样。 张氏目光一直往陈芝和李子身上瞟,未有发觉齐青玉的怪异,只好奇地问:“六丫头,这两小姑娘看着不似穷苦人家出来的,怎么就给大嫂招来给你使唤了?” 张氏原想齐青玉一到家,便教福荷过来服侍,当然带上彩儿也是极好的,可是有这两人,她便不好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齐青玉解下腰间的荷包放到小几上,指着陈芝偏头对张氏说:“这是宝芝,我梦里见过她,恰好在酒家碰上,便聘她做大丫鬟了。” “什么?”张氏惊得站了起来,“大丫鬟?”她有点不敢相信,来了个宝芝,福芹不要了?这喜好也变得太快了吧,从前都离不开福芹。 亏她这段时间对张家诸多照顾,不是白搭了? 张氏连忙又仔细打量陈芝,脸儿圆圆,眼神温柔,应该是个好相与的。总之不是那个叫李子的就行了,竖起眼瞪人像带倒刺似的吓人! “哎哟,真叫宝芝你见笑了,咱们齐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可这使唤的丫鬟倒也不少,只是咱们六姑娘眼光高,不是随便谁都能看得上。可见你定是个机灵、体贴的。”张氏笑吟吟地走到陈芝身边,顺手就从手腕上捋下来一只水头不错的青海玉镯子塞给陈芝。 “二太太,使不得,奴婢怎么敢收……”陈芝有些无措,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丫鬟了,就是大丫鬟吧,也是个婢子,怎么敢收二太太的手镯。让大太太和大二太太知道恐怕心里不舒坦,疑心她要左右逢源耍滑头。 “快别见外。”二太太笑得大方温和,“我和六姑娘呀,关系真是没话说,只是两母女一样的,你跟前跟后的服侍着我这宝贝女儿,我赏你一点死物,有什么的。还是你嫌弃不够好?” 二太太狐疑地瞅着陈芝。 “不敢,奴婢不敢……”陈芝顿时头皮发麻。 齐青玉无奈地摇摇头,有点当年邹氏做的事情被张氏拿来做了一样,不过邹氏是斯文的表相,不似二太太这么犀利。 其实八面玲珑的人,谁送礼都收的,虽然收下后处置的手段不一样。 “得得得,我亲自给你戴上。”张氏又笑着,趁着陈芝发愣,不容分说地捉过她的手,硬是把玉镯给套了进去。 二太太手腕纤细,与陈芝差不多,倒也没弄疼她。 “谢谢二太太,谢谢。”陈芝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脸色微微发白,无助地看着齐青玉,她要干活,戴这玉器可是糟蹋? 干什么活,大丫鬟要干什么活?自有底下的小丫鬟给她跑腿。齐青玉肯定的点了点头。 陈芝的心这才安定了些,鞠躬后继续帮齐青玉收拾衣物了。 福田突然暗带讽刺地说:“六姑娘,看你亲自选的丫头可矜贵了,咱们这些人呀,十年的月钱都怕买不起一个。” 二太太一听,微微变了脸色,瞪着福田叱道:“死丫头,快去干活,等你出嫁时看老娘给不给打赏好镯子作嫁妆!” 如此对待,不过是为了那个“聘”字,有才能的人才用聘字,不是随便打人牙子那儿买来的低贱货色。 齐青玉秀眉轻扬,心道:二婶这回可真是下足了功夫,她也不是一个浅薄之人,帮忙料理家事也是可以的,可是总想着挑拔母亲和娘亲的关系…… “宝贝儿稍安勿躁,二婶子可要告诉你大事。”张氏察言观色,以为齐青玉不耐烦了,更凝着热爱的笑容,拉着她的小手往小亭子坐下。(未完待续) 第148章 压轴登场 “家里发生大事啦?”齐青玉果然两眼一亮,“我的小兰呢?” “绝对大事。”张氏东张西望,像是确定没人在偷听,才压低声音说,显得很神秘。 齐青玉扬眉瞪着她,你可是说? “清心在你走后没几天就突然发病过身了,你三婶儿当下就到老太太跟前,说她有眼无珠不会选人侍候给你添堵,主动请罪到赣州庄子去。”张氏眼神沉了下来,带着丝狠厉。 齐青玉走到欣欣向荣的绿萼株下,用枝叉挖着泥巴玩儿,好久才说:“你们大人犯了错,不都会给祖母罚到庄子上去吗?”换言之这算哪门子大事。 张氏卷起袖子,也蹲了下来,也执起一块小石头划拉着,“六丫头,清心说没就没了,我心里有疑惑特地查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清心是被毒死的。我有证据。” 齐青玉的心咯噔一声,心中很快明白过来,却表现得大惊失色:“二婶子,人命关天呢,你告诉祖母了吗?” “我……” “不忙活,等六丫头歇息好了,傍晚咱们一家子坐一起,把坊里几个老师傅一起叫来,再来细议怎么制这套簪的事。”外面小道人突然传来了老太太压低的声音。 不想老太太这么快看完了礼品,张氏连忙闭嘴。 “母亲说得是,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到前头帮你大姐料理礼品吧,让四儿媳妇陪我回去就行。” …… 等外头声音渐小时,张氏皱眉沉吟,“六丫头。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寻思你祖母有心护着你三婶子,我说证据的事还被她拿棍子打了。” 齐青玉装作懂事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疑问,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下追问详情的冲动。 至于邹氏这招斧底抽薪,不得不说十分高明。但齐青玉有朱度,也不慌。 “这院子呀。是你娘亲天天亲自来打扫。可不要生分了。”张氏好心地嘱咐了句,揉了揉齐青玉的小脸蛋走了。 这话却是有倒刺的,提醒她别忘了谁才是亲娘。齐青玉不甚欢喜。 上一世她没怎么理会兄长死后,终日自怨自艾的孤寡娘亲,后来当她在京城闯出了名堂,娘头上那片厚沉的乌云才稍微散了。 可是没多久就出了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齐青玉觉得真是够了。这一世父亲健在,长房应该会再添子嗣才对。最好让曾氏和崔氏不断的生生生。谁都别把心思放在她心上了。 因这才到家,心思就飘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师,她就是个死活要往虎口上奔的不肖女。 “我要睡觉!”齐青玉突然大叫,吓得所有嘈杂的脚步都顿住了。然后慢慢放轻。 四周突然静悄悄。 为了方便照应齐青玉,相南就在荑薇院左边院墙出去的空地,动手搭茅屋。 齐青玉让李子背着她。爬上院墙悄悄地吩咐了相南几句。 傍晚时,齐昌业已经赶了回来。风尘仆仆。来不及仔细打听建邺的事,他便到锦华院与老太太商议先把左府的簪饰定案,再说其它。 用过晚膳后,锦华院会客花厅可热闹了,除了嫡系一脉外,就连二老太爷也偕长子一家来了。 朱嬷嬷与众丫鬟招呼一大家子分辈份坐下。 除了二老太爷和齐昌业分坐老太太左右外,其它齐家人,都坐在作坊八个老师傅下首,由此可见老太太驾驭人的手段非同一般。 老师傅有签长工契的,有卖身为奴的,当然有的是机会让他们另谋出路或者赎身自由,可在这八人当中资格最老的莫老匠已经为齐家效力四十年了。 人心便是从这吃香喝辣、儿孙满堂的老师傅身上,一点一滴地攒下来的。 师傅们客气地推塘了一番,才揖礼坐下。 正堂中央摆着一张铺了红绒缎的正方形红木大桌子,朝门那边摆着一张小杌子,是为了照顾年岁尚小的齐青玉所设。 穿着明丽衣裳的听春,麻利地指挥着丫鬟们给主子们上茶。 片刻后,守门房的婆子就来报说齐青玉已经来了。 听春连忙出迎,待离齐青玉六尺之地时连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听春见过六姑娘。” 齐青玉知道这是个机灵的,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很讨喜。她当然要关照了,便也停下甜甜地唤了声:“听春姐姐好。” 这一声称呼简直就是往脸上贴金,听春顿时心花怒放,连说不敢当,仰颈探了后头一眼,又与李子、陈芝亲热地打了招呼。依希可见李子双手捧着的沉香木雕托盘里有一张簪饰图样,惊喜地问:“六姑娘,这位姐姐手上管的就是左太夫人的头面图样了?” 齐青玉亲善地点点头,回头示意李子把托盘交给听春。 李子自然照办。 齐青玉这压轴登场,简直是万众瞩目。她喜欢这种被人仰望、羡慕、佩服的感觉,特别是在经过左府的境遇后。 可是仅仅在心里,表面上看到这么多人济济一堂,她还是很紧张的,带着怯意的大眼睛水灵灵地从左到右巡了一转。 “来,六丫头到祖母这来。”老太太看出她的拘谨,边招呼边向曾氏使眼色。 曾氏连忙起身福了个礼,缓步走向齐青玉。 崔氏才踮起的脚跟立刻重新紧紧地贴着地面,宽美的绉折裙摆很好地掩饰了她的动作。 “祖母好多人……”齐青玉黑宝石似的眼眸再次骨碌碌地扫过众人,鞠礼道:“齐青玉向各位长辈大家问好,兄弟姐妹好。” 齐青玉又丢了一颗牙,上排四只门牙齿都没了,说话更漏风,掺了官话的口音异常难懂。 曾氏牵起齐青玉的手,笑容满面地解释:“六姑娘向长辈们问好,向兄弟姐妹问好。” 齐青玉嘻嘻一笑,颇为羞涩。 因曾氏没有向人透露过建邺之行齐青玉是怎么一副面貌,诸位长辈便觉得其天真烂漫。 而曾氏举手投足间比从前更大方得体,颇有主母风度。 张氏一双闪着精光看好戏的的利眼,在崔氏身上溜达了一圈,坐得像块木头似的,还绞着手帕。啧,高下立见。 齐青玉眼观八方,便觉得张氏太多事了。 然而表面上,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气象。 “老太太,各位主子,左太夫人的套簪图样到。”听春瞄准时机,双手高举过头,在大家引颈翘盼中,徐徐把沉香木雕托盘放在桌上。 已经彩绘出来的套饰画工精堪,金银红白相映成辉,件件辉煌,样样精美。仿佛要脱纸而出,栩栩如生让人作势欲捧。 普通人家何曾见过这般美仑美奂、尊贵逼人的簪饰!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了已经看过未点彩的图样的曾氏。 然而谁也没察觉这图样上根本没簪名和落款。(未完待续) 第149章 敲定 “天呐,这是谁画的呀!”老太太由听春搀着,激动不已地走到桌前,眼角因年岁渐长已经松驰的皮肤突突地跳着。因异常激奋,一时之间竟忘了要掩护齐青玉。 “神仙报梦教小青玉画的。”齐青玉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儿,终于大声说出一句地道的豫章话来,可爱甜美的小脸神气活现。 “是呀,咱们六丫头是凌波仙子下凡呢。”老太太霎时回神,笑弯了眉眼。 神仙托梦,仙子下凡? 众人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觑,神仙托梦之事常有听之,报喜报丧报祸福,一直是有的。 说灵童转世,文武曲星下凡也是有的。这个理由也是能教人信服。 不过大家实在太惊讶了,久久不能作出反映。 齐青玉倒也不担心,城乡纯朴之民,不会存太多心眼。再者她能耐越大,对他们越有利,难道还真有傻子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桃夭斋每年元宵给的可是打赏比他们一整年下来的工钱还要多。 当着老太太的面子,情愿的,不情愿的都笑意盈盈地附和。 “好,大家安静。”老太太拍了三下响掌,让齐家小辈仔细听着学学着,便与大家计较起制簪之事宜。 桃夭斋为房存有品格上乘、大小无差的各色珍珠,但数量相差太多,便要外出采买了。 这做生意的采买,与平日买菜买肉的不同,像制簪这行,除了必须精通各式各样的珠宝玉石,还要晓得辨别珠宝玉石出土的年份和价值。与形形色色的供货商家进行价格谈判。采买尤其重要,因而地位也是十分高。一般会由宗族里的世故圆滑的人担任大采买,虽说人心不足蛇可吞象,可到底一个姓的同气连枝,包藏祸心暗里捅刀的可能性就更少了。 齐家的采买一向由三老爷负责。 上一世齐青玉也从未有过意见,因长子无子嗣继承祖业,继承人迟早得从二、三、四老爷的子嗣中挑选。齐青玉当时看中邹氏为人贤惠且持家有道。便默认了齐永琨继承齐家一事。 可是现在。别说曾氏肚子里怀没怀上,就是自己的兄长齐永璋也是健在,别人就没那便宜可捡了。 所以……齐青玉把目光投向了平日负责豫章柜面生意的齐昌禾。张氏活得那般张扬。必定是有自恃之道,或许可以给个机会齐昌禾试一试可能担当采买重任。 进一步架空离了邹氏不能活的齐昌豫,最后逼他们离开齐家自立门户。 幕后黑手见他们没有利用价值,应该是会放手。大概也不至于杀人灭口。 齐青玉谋定后,笑咪咪地说。“祖母,上面发话了,说用东珠不用南珠。” 老太太已经着齐昌业去宝库取她存下来的宝珠了,无论是花托的倒模还是采买。都必须要有个样本吧。 齐昌业很快就捧着一个雕兰香樟木长方形的大盒子出来。 机灵的听春连忙将令众人惊心不已的图样捧到主位案几后面的高案上,目不斜视地守着。 曾氏想将齐青玉抱到杌子上,李子却上前一步。暗暗接过这项工作,像尊守护神似的环着齐青玉弱小的身体。 “二婶子。”齐青玉向站在外三围的张氏扫手,“上次听你说二叔也会鉴别?” 张氏两眼一亮,连忙挤在齐昌禾身边,“当然会。”她说得太大声,心中的惊喜全写脸上了。 大家一阵哄笑。 张氏暗暗掐了像木头似的齐昌禾的腰,他忙忍着疼说道:“会是会,不过……” “会就成了,还不过什么,难道母亲和大哥还信不过你吗?”张氏急急地打断。人往高处走,水往底处流。大好的机会,竟然还想退缩,不力争上游的还是人么! 齐昌禾赔着笑,原就容易脸红的一个人,一下子脸就像关公似的了。 齐昌业瞥了齐昌豫一眼,见他只微微笑着,看不出有什么意见。寻思齐青玉这话头起的可能是别有深意,他只顺势说:“难道六丫头还要考考你二叔?” 他笑着,笑容透着宠溺。大家跟着笑,但大部分人的笑容都有点僵。 齐青玉不说话,神态傲然自负,戴上丝绸手套,从盒中的小格子里快速地取出一批珍珠来。 齐青玉面前的桌面立刻就铺了一块上等的细绒,并用分隔成十分的正方形格子压平。 齐青玉根据产地、珍珠形成的年份逐一排序,“……东珠、约十年,南珠、约五十年。”最后那颗是桃夭斋现时最好的珍珠,原来尚有几颗百年的,研了给齐欣吃,可惜她还是英年早逝。 堂上懂行之人,包括老太太在内,早就仔细辨认了,居然丝毫不差,不约而同感觉有阵阵心惊肉跳之感。 无论对齐青玉是否有成见,都不得不佩服她的金睛火眼和赞叹她的天赋异禀。 齐青玉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可面上还是憨憨的讨喜表情,仿佛方才露那一只不过是件寻常事。她让陈芝和福田过来,命两人将珍珠汇在一处,又从盒子取了几颗大小差不多的出来混在一起,再让齐昌禾分辨。 当齐昌禾逐一分辨清楚,一毫不差时,齐昌豫眼底才慢慢阴沉起来,脸上笑容却越盛。 “这五颗是假珠。”齐昌禾最后把五颗假的利落地合一起搁在一处,神态充满自信。 老太太带头喝彩,众人才从错愕中回神。 最后敲定顶簪主珠用半寸宽的超大珠,其它七颗用大珠;其它佩饰用约三分宽的中珠,而采买东珠的任务就落在了齐昌禾身上。 “谢谢母亲和大哥给老二这个机会,哎哟,老三不会不高兴吧。不过你负责这么多的事情,二嫂让你二哥给分担一下,也是好意。”张氏笑吟吟地瞅着齐昌豫,率先用话拿住他。 齐昌豫神色自若,态度恭敬而疏离:“二嫂多虑了,我自当听候母亲和兄长安排。” 可别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话或恭维。 张氏脸色变了变,目光暗带鄙夷地睃向齐昌豫,向他致意。稍后望着齐青玉时,又笑作一朵盛开的花。 稍后再相议定红色碎石的用料和获取之法后,齐青玉便宣布明日清晨,她会亲自到作坊去配合各位师傅做前期制胎的工作。 当大家提出累丝工艺的疑问时,齐青玉暗中踢了踢李子,李子又去踢曾氏,因事先就通了气,动作也轻便也无人察觉。 曾氏出面说:“母亲,二叔,我寻思豫章这边师傅不好请,就擅做主张请了技艺高超专精累丝工艺的师傅来,不日便到。“ 曾氏事先也有与老太太和齐昌业交底,这一场戏便蒙混了过去。 齐青玉回到荑薇院时,天边已是弯月如钩,庭院点起了橘子似的扁灯笼。 因荑微院欠缺人手,就由老太太做主,把相熟的彩儿和虹儿调来给齐青玉使唤,加上陈芝和李子,暂时也有四个丫鬟服侍了。 齐青玉才坐下喝了小半杯最爱的槐花蜜茶,齐良玉便来了。 齐良玉还来不及好好看看齐青玉,外头就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异常刺耳,且一路往荑薇院这里来。 齐青玉凝神分辨——听春的声音。 当惊恐又惨淡的哭叫声越来越近时,齐良玉也认出来了。晚上老太太说把图样交给听春保管,如今这副模样,莫非是…… 齐良玉惊骇地瞪着齐青玉,惊出一身冷汗。(未完待续) 第150章 绑了来 “姐姐不要怕。”齐青玉连忙安慰,可不想吓着了她。 专门订制簪、钗、步摇、凤冠等饰品,都会在成品图样的基础上,让画师再临摩一副几可乱真的副本以作凭证。 虽然齐良玉没有这方面的天份,可规矩她是知道的。任齐青玉再厉害,她能凭记忆将这么繁重复杂的图样重画出来? 纵是齐良玉性子再冷淡,也知道若得罪了达官贵人可是吃罪不起,不禁惊叫:“若是真的丢了,我们……我们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盼得父亲回家,与母亲和睦相处…… 齐青玉不忍她担忧,连忙贴近她耳边轻说:“母亲都知道,那是临摩出来的,真的在李子那儿。”边说边指了指已经拉长了脸的李子。 齐良玉的心这才镇定下来,只看了李子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暗说这人煞气好重。 “她杀过人。”齐青玉顽劣起来。 齐良玉却不信,白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我才不掺和你们事。等你忙活完了,就支人来找我,我给你看看图的图样。”说到最后,小女儿娇态毕露,像要向师长讨糖吃似的。 齐青玉笑说:“我明天就看。” 齐良玉才拐进靖菊院的门,听春就扑过来了,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人,表情就像亲眼看着堤防要塌掉,汹涌而出的洪水要将一切悉数吞噬那样恐怖无状。 朱嬷嬷死命地抱住听春,表情就似垂死挣扎一样凄惨,“是奴婢,是奴婢搞丢了,是奴婢。奴婢千刀万剐不能谢主子的恩情。” 听春力气也不少,与朱嬷嬷扭一起,拼命地挣扎,“是奴婢,不关阿母的事,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 “啪啪啪”的沉闷声倏地在听春身上炸开,“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牲。谁让你帮我顶罪!” 听春低吼一声。像濒死的小兽一样凄厉,将拳头打了回去。 她二人身后,所有人包括刚刚才别得苗头的二太太张氏。都是诚惶诚恐。 崔氏脸无血色,几乎站不稳,还好曾氏扶着她。 齐昌业拧着眉头,脸沉如水。一语不发。齐昌禾等人,也挤着。如丧考妣。可以说整个内院除了老太太外,主子下人都齐集了。 齐青玉心中掠过一丝痛楚,忧愁地挨在正门门框上,疑惑地看着他们。“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后头的李子自问又长见识了,若非齐青玉未雨绸缪。图样就真的丢了!思及平民内宅居然也有这般阴险龌`龊之事,不禁汗毛倒竖。气得几乎把门槛踢烂。边上的陈芝惊恐地瞪着这里里外外的一幕幕,吓得有点傻了。 齐昌业神色复杂,眉头凿了个川字,折痕里堆的不是丢了图样的惊惶,而是对自家有内鬼的厌恶、痛心和隐忍! “图样丢了。”他哑声道。 话音未落,柔弱的崔氏就哭了起来。 齐青玉目光淡淡看着他们,清楚地看到曾氏的手掌下意识地抬起来拍崔氏的背,齐昌业暗暗握了握崔氏发抖的手。 齐青玉眨着眼,思绪飘远。 当日圣旨下达,是不是类似眼前这副情景?不,不会类似,现在不过是丢了东西唯恐得失权贵而已,最多吃牢饭,倾家荡产。 可是上一世圣旨下达时,他们是要掉脑袋的。 李子在船无聊时曾说起军中生活,说以前很多军队每攻陷一个城池,都会在城里搜刮貌美的女子以供银乐。 又说有次晋阳一个大官给抄家,家中貌美的女眷当下就给强`暴了。 她的娘亲这么美,当时可有被凌`辱? 还有高傲倔强的齐良玉,可是有人将她践踏在脚下羞`辱? 她垂垂老矣的祖母,是不是被套上枷锁像狗一样被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官差推掇着压去刑场? 一切一切的苦,全都是因为她骄傲自满、有眼无珠之故! 撕心裂肺的求饶声突然在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忽然天旋地转,齐青玉小身子晃荡着,摇摇欲坠。 所有的争吵声、怨艾声、抽泣声,倏然间静止。 幸好李子眼明手快,及时接住齐青玉,“六姑娘你醒醒,是不是今天忘服药了?” 还病着?众人见此,都放轻了脚步自觉离开。 不一会儿,院里只有忧心如焚的长房及听春留在那儿。 陈芝捧着一杯红糖水来了,李子接过喂齐青玉喝了几口。温热的糖水暖和着冰凉的四肢,不一会儿,人就渐渐清醒过来。 齐青玉努力控制着心神,没让心中的疼痛化作泪水肆虐。 “六姑娘,你肯定是累的。”陈芝拿手绢拭净她的嘴角,心疼地说。 齐昌业眯起了眼,心中十分自责,原该由大丈夫提起的重任,却落在一个孩子身上。 曾氏的手在崔氏腰间轻轻推了推,她会意连忙向齐青玉走去,嘘寒问暖。 齐青玉垂眸听着,什么话也没说。 “听春,你也不必惊惶,起来仔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齐昌业深深地控制着情绪,拿着一家之主应有的沉稳来。 听春虽然还很恐慌,可相比事情发生之初,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老爷,老太太让奴婢负责看图样,奴婢就一直看着,不过是打了呵欠的事,再张眼就没了。思前想后,奴婢就住在耳房,当时里面也没发现有人。奴婢到建邺去说,奴婢就是赔了这条命,也绝不敢让官夫人怪罪齐家。” 说到最后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老爷、太太,相南小哥来了。”当值的婆子浑身颤着,小心翼翼地禀报。 “快请。”李子先声夺人。 婆子没反应过来,曾氏朝她摆摆手,示意她照办。 “是。” 须臾,相南就提着一个大麻袋进来,与齐昌业等人行礼后,走向齐青玉,把麻袋往地上一扔行礼道:“六姑娘,你吩咐的事办好了。” 大麻袋里面的物什,弯曲着呈人形,除了反应稍慢的崔氏和陈芝外,其它人早已瞧出端倪,所有目光聚在齐青玉身上。 “打开。”齐青玉轻说。 相南利索地解开麻袋,倒出一个约二十来岁瑟瑟发抖的女人来。她嘴巴被堵着,惊骇地瞅眼前的人。 这是老太太康氏手下地位仅次于朱嬷嬷的管事姑姑,叫做喜鹊,由老太太做主,嫁给了杨木的次子,生活过得十分优渥。因以前还奶过四太太赵氏的小儿子,所以在齐家内宅很有地位。 现今相南绑了她来,若无实质证据,被她反咬一口的话,就是齐昌业也难以交待。(未完待续) 第151章 下达杀令 无人敢做声,齐青玉靠在崔氏身上,偏头看着喜鹊,反应有些迟钝。 喜鹊上一世……她回想了一下,顿悟——“宝芝,把布拿掉。” 陈芝领命上前。 此时李子碰了碰崔氏,暗说:“大二太太学着了。”一点分寸也没的崔氏也不晓得要看着,只觉得着很恐怖,牙关一直打战。 当喜鹊嘴巴得了自由后,只拼命地喘气,惊怕得连求饶辨解也不会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给人绑了扔麻袋里头,她以为自己要被灭口了,谁知道还活着。 齐青玉有些生气地盘问:“是四叔还是四婶让你这样做的?”她有理由这样怀疑,误导着别人的同时也想给别人一个机会。 喜鹊死气沉沉的眼睛倏地放出亮光,挣扎着向前蠕动,“是,是啊,就是四老爷……” 齐青玉眼中闪过利芒。喜鹊突然定住了,心惊胆颤地看着眼前的长腿,越来越用力地碾压自己,仿佛马上就要把她的胸口碾碎,她痛得快要窒息了。 “饶……命……” “传杨二哥来。”齐青玉脸上看不出丁点儿情绪来,只有沉静的眼神隐隐透着寒霜。 片刻后,满头大汗的杨木陪着惊疑不定的杨恪来了。 因为齐青玉只说传杨二哥,杨木就留在外头没进院门。 “老爷,大太太、大二太太、六姑娘,杨恪给你们问好了。”杨恪一进门就看到脸色阴沉的长房主子,来不及辨认地上那五花大绑的是谁,连忙躬身行礼。 没人让他起来,他就一直佝着。 齐青玉又教陈芝重新堵上喜鹊的嘴巴。喜鹊挣扎着,尖叫着,杨恪这才恍然大悟,却也是懵了,手足无措地瞪着眼前这一幕。 “这个女人,我父亲要你休了她,你可愿意?” 杨恪惊讶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小人……”自从五年前由老太太做主将喜鹊许配给他。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小日子美满。现在发生了何事会得此命令。他根本不明就里,如何了断? “杨总管来了吧,请他进来。”齐青玉措辞带着敬意。 事关重大,杨木如此精明。只要将前因后果梳理一片,只然就一清二楚了。 因齐青玉厚待。他更是如履薄冰,向主子行个礼后,他才走近齐青玉行礼,“六姑娘。小的来了。” “你作为父亲,就教导一下杨二哥该怎么做吧。”齐青玉葫芦里卖什么药,就连相南一时之间也猜不透。更别说其它人了。 但杨木是明白人,连忙称是。与杨恪说道起来。盗窃主子重要物件,主子开恩,休妻便不连罪。若休妻自保,名声上恐怕会有污洉。谁都明白,若无人指使,小小一个喜鹊怎敢干这种事。 杨恪会怎么做?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打起了精神倾听。 “求六姑娘让小的问一问原由,小的愿意替她受过。不愿意休妻。”杨恪痛哭流涕,拼命给齐青玉磕头。 “不必问了,凭你这句话,我就能为你向父亲求情,请他饶了你们一家。可是喜鹊,你现在就与她道别吧。”齐青玉脸上不带一丝感情,因疲倦脸色有些苍白。 这就是下达杀令了。 她的心肠在冷硬与柔软间从来都可以很好地揉合在一起。 齐昌业与曾氏碰了一下眼神,最终都选择沉默,不置一词任齐青玉做主。 “谁要你代罪!我就从来没喜欢过你这没用的东西。”喜鹊才松了束缚,立刻破口大骂,却是未语泪先流。 杨恪只抱头痛哭。 谁也不敢向齐青玉求情。 一会儿后,齐青玉向李子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上前从喜鹊兜衣里将图样取了出来。 实打实的证据就摆在眼前。 相南立刻将杨恪拉走,杨木也战战兢兢地告退了。 “那人给你了什么好处卖主求荣,老实交待!”他们还没走远,李子得了齐青玉示意,恶狠狠地盘问喜鹊。 喜鹊自知死路一条,也不开脱,只悲恸地道:“无话可说。” 齐家的人却是不知道喜鹊的底细,现在也多问无益,毕竟她选择了背叛。 齐青玉站起来,静静地看着齐昌业。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通过眼神对她成为主心骨,征求首肯的交流。齐昌业反应稍慢,在读懂小女儿的意思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颔首。 齐青玉稍后对曾氏道:“劳母亲处置这个忤逆的奴婢。” 曾氏探向齐昌业,他毅然点头。她忙对外头吩咐。不一会儿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押着喜鹊走了。 处置不可饶恕的家奴,事后写明条陈上呈官府即可。齐青玉也不会担心喜鹊死得痛苦,最多一条白绫,扑腾几下腿就去阴曹地府了。 天空阴沉沉的,人的心里也阴沉沉的。 大家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由崔氏打破了沉默,惊心地问:“六丫头,是谁要害我们?” 齐青玉玩笑道:“四叔和四婶。” 崔氏却听不出这是玩笑话,顿时又变得十分不安,嗫嚅着说:“上回五丫头因你差点丢了性命,你四婶都没说什么,反而很忧虑霞玉冲撞了你,你会有埋怨。你四叔与你四婶感情一向好,他们怎么会害你……害整个齐家?” 李子终于明白,为什么齐青玉不扶自己亲娘执掌中馈了,有些人你可以让她一辈子活得光光鲜鲜、舒舒服服,但他们可能永远无法担当持家的重任,或者是与之比肩同行。 不是与他们不亲,而是看穿他们不能,所有要放在身后保护着。 齐青玉也因这句话,才想起果香果甜两姐妹来,她就说荑薇院怎么这样安静,不太习惯。 齐青玉默默地把目光投向天边,若有所思。身后一道青光一闪即逝。陈芝仿佛看到有一双白色的翅膀从她背后长出,无限地延伸,似能遮天蔽日,万丈彩霞却透过散发着白光的双翼洒向人间。 陈芝不由得惊心动魄,敬畏地垂下头,不敢再觑。 “奇怪,天怎么阴了。”李子瞅了眼天上,咕嘟了句。 “这里没外人,六丫头,你就坦白了说吧。”齐昌业看了崔氏一眼,眼神里明显透着忧慽与怜惜。 曾氏垂首没说话。崔氏则期待地注视着齐青玉。 隐含思量的目光绕了三个大人一圈,最后落在相南身上,“那边有消息了吗?”(未完待续) 第152章 想果香姐妹了 “还没有。”相南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兴许来了,我现在去看看?” 齐青玉语气忽然带着请求:“贾林和陈山水二人现时在正门当值,你有空教教他们,我想让贾林将来担任护车队的队长,陈山水要做我留在豫章的掌柜。”现在的掌柜年岁渐老,迟早要退下来。而成立一支护商队专门护送簪饰到各地分号的事,齐青玉在船上时就与相南等人谈过,现在正是需要储备人才。 相南没说什么,只是领命退下。然而这就代表他已经答应了。 被忽略了的齐昌业脸色不太好看,曾氏忙道:“六丫头,你现在也不能确定我们家里的内鬼是谁是吗?” “不能,或许是自家人,或许是袁家的人,或者是我不知道从哪里惹来的瘟神。”齐青玉笑了笑,笑容充满顽劣。 齐昌业与崔氏相问,齐青玉都没有回答,然而曾氏一开口,她便答了。 这其中隐含深意。 齐昌业是后来回到东升院歇下时,回顾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时才想透了。 而荑薇院里间,李子一直在追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说我今晚就要粘着你!” 在李子和陈芝的思维中,齐青玉不帮亲娘,是不能被理解的。 哪里知道齐青玉已经享过少年顺遂,两年荣华,最后承受了莫大的痛苦重活过来。在她的潜意识当中,大概早已顿悟众生皆苦,何不在允许悲悯和宽恕时候,扶能扶的人一把。 “成全”这门学问,甚至比制簪还要博大精深。 “我母亲是个好人。”在洗浴后。齐青玉终于回答了。 “你肯定有什么诡计,好人多着呢,我也很好啊。没见你捧我当主母!”李子愤愤不平,她一直不相信齐青玉是什么善男信女,那个喜鹊一瞧就知道是被人拿捏要胁,怎么就没大发慈悲了! 恰巧相南前来复命,李子的迷惑只能憋在心里。 相南鲜见地低着头。神色有些尴尬。小声道:“六姑娘,探子说纸上谈兵。”原来齐青玉早就让相南派人监视邹氏了。 “什么意思?”李子瞪着他,按捺不住抢着问。 相南没说话。脸上泛着诡异的淡红。 “相南的意思是,”齐青玉随手拿起一把纨扇敲了李子一下,“你这蠢蛋!今日我二叔不是把珍珠分辨出来了吗,我三婶就让我三叔把这一出变成赵括的纸上谈兵!”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相南和李子都显得很羞愧。 “若朱先生明后天就能到豫章的话,我想请朱先生扮成小厮陪我二叔走一趟。”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后。齐青玉说出心中的打算。 相南连忙说:“六姑娘,不必麻烦朱先生,让猪肉荣去就好了。” 齐青玉没有质疑,笑着点头。 相南高兴地下了去。 李子哼哧一声。“瞧他那傻样,快睡吧,都二更了!” “没呀。一更还没呢。”正在铺床的陈芝抬头应了句。 李子差点气结,一个箭步上前。揪着陈芝劈头一顿骂。 齐青玉没理她们,到了院子爬上靖菊院那道墙,“福苋,叫福田来。” 福苋慌忙应是,跑进屋里。 须臾之后,福田就来了,悄声问:“六姑娘有何吩咐?” “姐姐睡下了?” “一直不舒坦,刚刚才睡着。” “你明日与姐姐说,让她帮忙领果香两姐妹回来,要不就把你给我。” 福田一听脸色倏变,迅速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以手揉眼装作困倦的样子,含糊地问:“六姑娘不是有彩儿和虹儿了吗?”她都以为有了新鲜、贴心的丫头使唤,年纪轻轻的齐青玉就不会想起果香、果甜了。 “发生了什么事?”齐青玉敏感地察觉到福田的怪异。 这是齐青玉离开豫章前去建邺后的第七天的发生事情。果香他爹拿银子来为她俩赎身时,大家都替她们高兴,想她们终于熬出头了。后来有一天,果甜披头散发地找上来,齐家的人才知道她们是被卖去配冥婚了。配冥婚就算了,和公鸡成亲,还能好活。谁知道家公垂涎两姐妹稚嫩青春想染指,果香拼死助果甜逃了出来。 老太太派柳叔前去说理,打算赎回两姐妹时,才得知果香已经自尽了。 最惨不能道的是果香遗体居然被凌`辱了,果甜因此患了失心疯,被柳叔带到一处小田庄上,请了大夫,又找了个心善的老阿婆管着三餐。 因当时老太太给时在后门走动、和放果甜入内的粗使婆子下了封口令,所以果香自尽被辱及果甜患了失心疯之事,内宅除了老太太、朱嬷嬷外,就只有福田知道了。福田会知道,皆因那日齐良玉命她去送图样给老太太看,一不小心躲在窗户下听到的。 她这段日子根本没睡过好觉,脑子里全是这悲惨的事。 现时已经夜深,福田有点明白齐青玉的性子,便想先蒙混过去,也不敢瞒着她的,只待明日再细说,于是道:“她们爹给赎身了。” 这是好事为什么要在说与不说间犹豫?齐青玉虽然心下怀疑,但时候不早,只道:“原来这样,那我睡觉了。” “六姑娘睡好。”福田捏了一把汗,总算安然混了过去。 回到屋里,陈芝眼红红的候着,李子在被褥上打滚,说自己阳气重要帮她辟邪。 齐青玉寻思福芹还住东次间,就让陈芝去东梢间住。 里间就剩她与李子二人了。 李子手长腿长,特别占地方。齐青玉嫌弃地瞪着她,“滚蛋。” 李子没滚,伸手捞起齐青玉扔到里面,拉起被子闭眼就睡。 齐青玉本就疑心重,若这件事就在手边能马上解决掉,她绝对不会等到天明。 可晚上发生了这种人心惶惶的事,大家惊魂才定,她并不想去打扰老太太,虽说她早就让曾氏通气了。 为了大局着想,齐青玉也劝自己明日再找福田问个清楚明白,可就是睡不着,一夜辗转反则。只因有福芹家的事为前车之鉴,是以她心绪不宁,怀疑狠辣地毒杀清心的邹氏是不是把主意打到果香姐妹身上了,她们会不会受自己连累而出什么状况? 只是他们害果香两姐妹有什么用处?无非是多添一笔孽债而已,齐青玉并不是非谁不可。但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是疯子,以害人为乐。齐青玉受着不可预知的变数的煎熬,心里像压了块大石似的难受。 最令她纠结的是,若然果香她们真的不幸遭了邹氏的毒手,她真的还要继续隐忍吗?(未完待续) 第153章 隐隐作痛 ps:感谢千年往事的月票(n_n) 被扰得睡不着的李子突然翻身,将脸色发青、喘着粗气的齐青玉整个给抱了起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怀疑我的丫鬟出事了,可是夜里不好去查。” “怎么不好查?相南既然知道爷他们在豫章的人,自然有能办事的夜猫子。” “算了,明日待我问个清楚再去查。”毫无头绪让别人怎么查去。 “那你就好好睡。”李子将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快睡,不然明日怎么有精神。跟着你,我都变成大婶了。” 齐青玉往内侧躺,心里一边盼着朱度快点到豫章来,一边希望果香姐妹平安大吉。 可惜事与愿违。 天方破晓时,齐青玉就醒了。 陈芝早就起了,彼时正端着脸盆去接热水,才开院门就看到当更赵婆子愁眉苦脸一直瞅着地上。 陈芝咽回已到嘴边的招呼,狐疑地望去,竟有一双稚儿跪在门口,脸色青白、口唇干裂。 “这是怎么了?” “宝芝姑娘,奴婢送回去好几回了,他们又跑过来,折腾久了怕惊动六姑娘,就任着他们在这儿了。”赵婆子连忙解释。 陈芝不笨,一猜便知这孩子是喜鹊的,“赵婶子,我们先把他们抱进去给喂口热水吧。” “要不送到太太那儿?”赵婆子犹豫着,不敢打扰齐青玉。 站在门旁看着这一幕的齐青玉,心里五味杂陈,只道背后算计此事的人眼光真毒,谁不选偏偏选上喜鹊。一计虽落空。可阴毒的纠缠接踵而来。 网开一面吧,齐家以后是谁都敢卖主了。公事公办吧,自己害稚子失母,丈夫失妻。最难过的是杨木,两代人忠心耿耿,却保不住儿媳妇。 说他会记恨齐青玉,自然不敢。但若说心里没疙瘩。那是自欺欺人。若是以后有人回味过来昨日那张图样并没名称和落款,杨恪再受人一挑唆,痛失妻子的他自然是要恨。一旦恨上,当然是要报复的。介时杨木…… 齐青玉料想曾氏还没处置喜鹊,平民家奴犯了死罪,一般都关上一晚。隔天才处理,杀人灭口除外。 望着两个僵成木头的比自己现时年龄还小的孩子。齐青玉左右为难之余,更是暗暗惊心——对方摸到了她的心肠! 到底是谁该死的策划这一出?真是阴毒。喜鹊是非死不可了。 正在齐青玉左右为难时,早起的福田听到了动静,连忙到荑薇院来。 齐青玉立刻闪进门内。她并没发现。 待福田问清楚怎么回事后,立刻回去告知齐良玉。行事风风火火,果断决绝的齐良玉。片刻就已经穿戴整齐冲到值更房去,威严地低声喝道:“立刻送回后座房。” 赵婆子急忙点头称是。陈芝怕她一抱二不方便,伸手就要帮忙了,福田连忙拦下她,着靖菊院的婆子去抱。 由齐良玉领头,气势汹汹地穿过回廊,拐入后罩房,再往成家的下人有独立居所的后座房走去。 齐青玉的难题,就这样化解了。 虽然齐良玉什么都不会,虽然她只是一个女儿,但她是长女,从来都地位超然。 齐青玉嘴角微翘,心情舒爽了一半,钻进被窝里睡回笼觉。 当她睡熟时,李子蹑手蹑脚爬了起来,飞快地穿好衣裳爬墙闪进相南的小茅屋。 “你告诉朱先生要晚些,六姑娘好像还有事要处理。” “好吧。”相南能自由出入前院和后门,得了信后立刻往后门走去。 李子又潜回里间,守在齐青玉身边。 半个时辰后,齐良玉带着人回来了,一路上未消的怒气在踏进荑薇院前,才渐渐熄灭。 福田硬着头皮把齐良玉请回靖菊院,悄悄地对她说了关于昨晚齐青玉问起果香、果甜的事后,一五一十地把她们姐妹的遭遇上报。 齐良玉一听,气得摔烂了一个瓷瓶。 “别,地上有碎瓷。”福田吓得不敢说话,慌忙下跪,幸而被齐良玉拦住了。 “你赶快去六姑娘那儿侯着,等她醒了吃过早饭你才好说。”齐良玉十分果断。 福田一听就明白过来了,与其等着传唤,不如自己听候差遣。 荑薇院内,陈芝昨晚在耳房架起的小灶已经炊烟袅袅,清香诱人。 齐青玉饿醒了,梳洗后第一时间冲到耳房去,李子拦都拦不住,结果齐青玉就看到了院子里的福田。 她的心咯噔一跳,什么胃口都没了。 福田垂下脑袋,有些彷徨。 “进来。”齐青玉抛下话,转身进了屋。 陈芝捧着热气腾腾的奶黄包和瑶柱粥进里间时,福田正跪在地上。 齐青玉让她起来,她还坚持跪着。忽然间似有一种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齐青玉耳边嗡嗡作响,心中不可名状的感觉突然令她很烦躁。 李子净了手,捉过一个包子硬塞进齐青玉嘴里,“快吃,不然什么也别说。” 艰难地吞下一个包子,吃掉半碗粥后,齐青玉终于有了力气问福田,“你说?” 福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现时却见齐青玉脸色发青,不知怎地就难以启齿了。 朱度那处还有大事等着,李子容不得谁慢慢吞吞的,急喝一声,“快说了,你这六姑娘还什么没见识过!” 福田吓了一跳,瞪着李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恶的姑娘家。她被震住了,艰难地开了口,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说完痛苦地捂着耳朵,惊喘着伏在地上,不敢面对发怵的齐青玉。 “怕了吗?”李子小声问呆若木鸡、脸无人色的陈芝,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足足整个时辰,齐青玉才缓过神来,当下就不好了,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倒在榻上。 “六姑娘你怎么了,六姑娘你不要有事!”陈芝还不够淡定,加上刚才被果香姐妹的事情骇住了,不由得惊心掉胆,尖叫摇晃齐青玉。 本来李子的手就要碰到陈芝,打算将她拎到外头去,却突然发现齐青玉的小手摆了摆,她立刻意会跟着一起嚎叫。 “你们别这样,别吵,别摇六姑娘。”福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六姑娘你不要有事,你别,你还有我们……”陈芝还是摇着齐青玉。 少顷,荑薇院外脚步声像地震似的,又是一堆人往这里赶。 “可以了。”齐青玉蓦然张开了双眸,神情虽然疲惫,但眼神清明。 李子立刻拉开陈芝,后者这才恍然大悟,那是装的。 “福田,没事,你不要怕。”齐青玉示意李子扶起一直跪在地上的福田,温和地说:“过会你们三个到外面去,金睛火眼留意着谁有古怪,给我揪出来。” 齐青玉心中尚还隐隐作痛,她就不信了,怎么会如此巧合就让福田碰上这事。(未完待续) 第154章 文英郡主 她三人出去后,齐青玉就躺着,外头喧闹一片,她心里却异常宁静,缓缓地拿出白莲玉佩,取来一条混合捻金线的如意结粗红绳子串起,戴在自己脖子上,藏进小兜儿内。 温润沁人的玉,定惊辟邪的舍利,快速稳定齐青玉紊乱的心神。 她知道已经有一张无形的利网从四面八方步步逼近,慢慢收拢,企图将她勒死在童年。 现在就叫你们看看我的手段,齐青玉弯唇,跳下床轻轻走到窗棂下,搬了一张小杌子站在上面静静地看着。 李子几乎和想闯入明间看望齐青玉的张氏打起来,可是挨了张氏好几拳的李子,竟然没出手。 陈芝哭哭啼啼说六姑娘不舒服,请大家不要打扰她。 福田暗藏精光的眼睛,一边解释一边观察众人。 齐青玉看了片刻,心里已经敲定了几个名字,唇畔逸出一丝冷笑透着对人心不足的讽刺。 约一刻钟后,李子暗示曾氏,她拿出长嫂主母的架势,劝退众人后,院子里就只有崔氏尚未离开。 李子没多言,与福田交换一个眼色,拖着陈芝入了屋。 曾氏和崔氏自然跟着进来,一看到齐青玉正拿一双大眼睛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们,不由得红了脸。崔氏是一直提心吊胆,看见这副情景,知道又是女儿使的算计,居然把亲娘也算计进去了,她气不打一处来,“你……”却是骂什么都骂不出口,哭着走了。 曾氏安慰地凝了齐青玉一眼后,追了出去。 “福田。你回去吧。”齐青玉根本没把崔氏的埋怨放在心上,她觉得劝慰娘亲的事,该由父亲来做。 她迅速思考着计策。 福田虽然疑惑不解,但不敢置喙,行礼告退。 齐青玉赶忙吩咐:“通知相南到城西云来客栈二楼一号包厢,你们赶快寻个借口,带我出府。再与相南会合。” “六姑娘。朱先生来了。不如我们直接去朱先生那儿。”李子连忙说。 齐青玉蓦地顿住,回头瞪着李子,“真的?”她有点不敢相信。智囊来了,她还这么辛苦寻思什么劲儿。 李子高兴地说:“真的,你还小,有了朱先生帮助。外头的事都可以交给他了。他绝对不会像你家奴仆那样背叛你。” 相南得了吩咐,飞快到车轿房支了辆马车。带着齐青玉三人往城西去,到了一处民宅,把齐青玉三人交给同伴。 她们换乘一辆平平无奇的驴车,再往城北驶向……如此这般换乘六次。才终于在一片平民老宅中见到了清矅瘦削、双目炯然的朱度及脸上镌刻着岁月风霜的朱度母亲李氏。 齐青玉惊喜地看着后者,行了个大礼,“朱先生。阿婆。”清水必定是捉住了。 朱度母子连忙避开,“六姑娘折煞老身了。我们是你的属下,怎敢当如此大礼。” 朱度也有些意外,观齐青玉神色,料想她有难处,忙回礼道:“六姑娘有礼,能为你办事,是我们母子的荣幸。” 李子、陈芝又与他们见过礼后,朱度立刻引齐青玉入内堂坐下,看茶后主动问:“六姑娘外出日久,现今家中肯定诸事繁忙,不知属下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 彼此关系,大家心照不宣,齐青玉也没客气,但请平日称呼别用“属下”的字眼,以免不小心暴露身份。她说了果香姐妹的事,又说出三个名字,请朱度调查。 朱度听了果香姐妹的事后,心里有点慨叹,内疚地说:“还是我们留在豫章的人照顾不周之过,请六姑娘恕罪。” “与他们无关,是人心太恶毒了。”齐青玉无意责怪谁,若真要找个人出来怪罪,别无他人,必然是她自己。 人心太恶毒……朱度微微一震,“六姑娘,清水已经给阿母捉了回来,现关在密室。另外,针对你的幕后主使,小人也查出来了。” 齐青玉顾不得清水那只小虾子,忙问:“你先说是谁?” “文英郡主。”朱度态度变得恭敬起来,站起向北面拱了拱手。 与公主一样是文字辈封号,必定是亲王之女,齐青玉大吃一惊,心里又道:不是杜心璇?若是她,还能从过去的恩怨琢磨出因由来,可敌人怎么会变成文英郡主夏梓萱?齐青玉既惊且疑,一股寒气自脚下窜起。 上一世从来没有过交集的人,这一世到底为了什么会纠缠在一起? 齐青玉小嘴动了动,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度暗中留意齐青玉的反应,察言观色下当然明白她本人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文英郡主,连忙劝慰道:“六姑娘不必忧虑。” 当日朱度查悉后,也是十分纠结。文英郡主可是晋地一霸,素有不输须眉的野心和气魄。其父是当今皇上的十三弟,与皇上关系较好,赐封硕亲王,封地晋阳。硕亲王又与留守京城的十五王爷裕亲王关系十分好。但硕、裕亲王并非太后所出,有秘闻说两这位亲王全凭当时还是淑妃的太后保全,才得以存活。所以两位亲王与太后的老儿子恭王关系又是最好。 因太后曾暗示过传位不止可以遵照太祖规定传给长子嫡孙,更可以传给宗亲里有治国之才的仁义子孙。弦外之意,大家都认为太后有意将来要皇帝把皇位传给恭王,正是传弟不传子。是以皇后排除万难立得长子为储后,才会大肆扩张李家势力。 再说怀王一脉得知这个结果后,在文英郡主与齐青玉之间根本不必权衡,一眼就知利弊,轻易便能做出取舍。 当时朱度回到建邺,马上将此事禀报黄鹤与郑长歌,却没有立刻得到上头的回复,一度担心齐青玉会变成弃卒,若是如此不免有些可惜。 后来郑长歌只与朱度说了一句话:“李宇轩在,她在;若李宇轩亡,你再见机行事。” 朱度的心立时就澄亮了,由此知道,齐青玉目前对于主子来说,还是有用。后来他根据暗号摸到九江一处山头,与阿母汇合后,即刻赶往豫章。 等了一夜,才有了今日与齐青玉的会面。 朱度沉吟一会,好奇地问:“六姑娘你知道自己为何会得罪这个郡主吗?”料想没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了。 文英郡主也不过十四岁,豫章和晋阳相隔这么远,居然和齐青玉仇深似海,诸般毒害,说来令人匪夷所思。(未完待续) 第155章 盘问 “可能她开了天眼,得知上一世我欺负过她,这世要报回来。”齐青玉一时之间也难以想出个所以然来,只道黄鹤他们全都知道了,还将朱度他们留在自己身边,自己是有所依靠,不必事事担忧,随口便掐了个理由。 此话一出,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也信了。 前世今生纠结,玄之又玄,难说有无。否则茫茫人海、冥冥之中,为何非要与这些人相遇,而不与那些人相遇? “我明白了,”朱度再次揖礼,“六姑娘稍候,我这就先让人去查那五个人的事。” 齐青玉暗自勉励自己,用力点了点,抬手想拿杯子喝水,阿婆却已经送上一碗莲子银耳羹,因有些烫,便示意陈芝来喂。 莲子银耳羹最大的功用便是安神润喉,朱阿婆真是有心。 “李子姑娘,后头有,你自己拿。”朱度阿母并没与李子客套。 一碗吃完,阿母把陈芝也赶去后院吃食,自己悄悄对齐青玉道:“六姑娘,你真不必担心,过会就和我小子说,叫他拔除郡主在豫章的所有暗钉。” 届时再除掉清水与邹氏,便可达到隔山镇虎的效果,文英郡主料想她这里有能人异士,该会消停一阵子才对。这就有时间让她安心制簪了。 齐青玉聪慧异常,一颗心冷静下来后,被阿婆一点即通,脸上光彩焕发,注视着阿婆甜甜地笑道:“谢谢阿婆。” 她的小算盘可精了,问题是一切能如意吗? 不一会儿,朱度就回来了,“六姑娘。我已命他们加派人手,最迟明日卯时便有消息。” 齐青玉心下高兴,请朱度落座,根据阿婆的建议,让他查清楚文英郡主埋在豫章的暗桩,再连根拔起。 朱度不由得佩服齐青玉的聪明与果断,“六姑娘放心。我记下了。” 齐青玉稍微敛起过份得意的笑容。朱度不过二十上下,年纪轻轻就能得到黄鹤等人的尊重,又呼为先生。必然是一等一的幕僚。她应该首先问过他的意见才作决定,好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减少错误决策的发生。 想到这里,齐青玉更加努力地敛定心神。笑道:“因我还小,为免惹人起疑。昨日在家里谎称请了一个专精累丝手艺的师傅帮忙,所以想请朱先生帮这个忙。” 朱度稍作思量,“六姑娘,如此一来恐怕我的身份会被困限。不好为你办事。” 说得也是,是她疏忽了,齐青玉又虚心请教:“敢问先生可有良策?” 朱度先前已由相南口中得知齐家的局势。早有筹谋,“六姑娘放心。我晚些亲自到城南桑芷村,给你请一位老匠师来助你一臂之力。”大家知道齐青玉有别于一般孩童,但考虑到她年岁尚小,都不忍她太过劳累。 桑芷村有老匠师?齐青玉还真不知道,顿时有些好奇,却忍住没问。“如今暂时无事,就等先生好消息了。”出来已经有好一会儿,她一怕家里担忧,二想和祖母咨询,想回去了。 朱度与阿母李氏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便由李氏出面道:“六姑娘,老身追捕清水,几次都给她逃了,可见她狡猾。后来不知怎地,她上山时踩空了,滚下山坡,老身这才把她捆得了。” 李氏说到这里住了口,等齐青玉去思量。 言下之意,清水有那么一点故意被捉的嫌疑。 齐青玉狡黠地说:“阿婆可搜过她身了?” “全身剥光了搜,一点东西没藏。我说便宜这个小子开个荤,他还嫌弃。”李氏翻了朱度一眼。 朱度红了脸,别过头没接话。 齐青玉只能装糊涂,但也不会故意去扮天真可爱,问人家“什么叫开个荤”,只怕她让李子弄媚`药的事情,他们全都知道了。“那她能使什么狡诈手段?” “老身也疑惑不解。”李氏十分认真,不似有隐藏。 齐青玉爽朗地道:“走,咱们去看看她。” 李氏连忙抢在朱度之前开口,“老身带你去。” 朱度还真不想看光秃秃拿身体作饵的坏女人,就留在前厅没动身。 齐青玉叫上李子一起去,三人来到后院柴房。进了柴房后,李氏轻轻一旋机关,立刻出现一条密道通往地下室。 “李子,清水没穿衣裳。”齐青玉瞠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瞅着李子,她吃了一惊,斥责李氏:“阿婆你疯了。” “去,唬那小子的,若他跟了来,贼娘子当着你的面还不吐露真言,我怕小子把持不住会剥了她的皮。”李氏笑着低声解释。 齐青玉突然想起小本,绝对相信阿婆说的是真话,这都一群狠角色,幸好不是自己敌人。 “到了。”李氏点起烛座上原有的一根蜡烛后,又从襟内取出两根点燃,才请齐青玉下来。 一般密室只开一个天窗,环境不止阴暗、空气更是湿闷兼骚臭,以此来折磨被关的人的心志。但因推测齐青玉今日要来,李氏特地清洗了一遍,就连尿桶都拿走了,换了一个有盖子的夜壶来,还洒了香草花木。 可谓贴心。 一个只穿**、骨瘦嶙峋的小姑娘瑟缩在角落,除双脚被沉重的锁链锁上外,双手却没禁梏,紧紧地环着身体。 “齐青玉你还没死在建邺!”清水似乎知道今日有人要来,乍看是齐青玉时猛然站起,直勾勾地瞪着她,双眼暴射出怨毒的光芒。 “还有力气骂人,阿婆你侍候得不错嘛。”李子语带嘲讽,双眼却死死地盯住清水,预防她使诈冲出来伤害齐青玉。 阿婆冷笑道:“老娘要让她活着,亲眼看着咱们六姑娘是怎样的福大命大,福星拱照。” “你们得瑟不了多久!我都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了,等我回到晋阳,你们统统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清水露出疯狂的恨意,瞠得有白无黑的眼睛特别疹人。 李子抽出鞭子,毫不客气地朝她嘴巴抽过去,凌厉而迅捷。清水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吃了一鞭,皮肤应声而爆,一道血痕横亘左下颌至右下巴之间,痛得差点晕了过去。 齐青玉下意识的侧身避了避,斥责李子:“你抽她嘴巴干什么,我还有话要问。” “这溅人,不打不爽。”李子冷哼一声,扬手就把鞭子扔了,站到一旁。 既然上头有话要问,李氏立刻知趣地给清水上了些药,李子也是分寸,并没下死手,不然这脸会立刻烂掉。“老实些,不然惹恼了姑奶奶,抽不死你。”她一直不敢动手教训清水,李子一来便抽了个开花,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齐青玉让清水缓过那口气,缓缓问道:“你们为什么杀了清心?” 清水明显露出一抹愕然,不阴不阳地低声答道:“没利用价值就得死,谁都一样。” 齐青玉看得清楚,心里怒火横生,处死清心难道是邹氏一人的主意?“她原先是什么身份?”(未完待续) 第156章 今晚让她逃 “她父亲犯了事被发配充军,家里与邹家是远亲,寄居在邹家。我们便寻上她,利用时机混进齐家。”清水避重就轻,突然抬起头来,怪异地瞅着齐青玉,惊声问:“那只鹦鹉死了没?哈哈哈,”她忽然大笑,“邹氏可真狠,居然想得到用鹦鹉来毒杀你。你怎么没死!” 她尖叫着,尖锐的声音充满怨恨。若非之前见过,哪里能将眼前状若疯狂的人与在齐家时那个淡如秋菊的清水联系在一起。 齐青玉心里微微发烫,可是她见过比清水更可怕的面孔,对于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变得如此狰狞,便见怪不怪了。“胡说,哪里是三婶要害我,明明是二婶。” “什么?”她认真的劲儿令清水愣了一下。 齐青玉噙着讨好的笑,以商量求情的口吻道:“好姐姐,你背后那人是谁,我已经晓得。我哪里敢得罪她,只要她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便求他们放了你。” 清水几乎要信了,她也很想很想活着回到晋阳,却突然想到齐青玉既然能从建邺活着回来,除了暗中保护她的人的功劳外,她本人必然是不简单的。清水嗤笑道:“六姑娘好生狡猾,明明就是邹氏做的,你偏说不是。我家主人是谁,你可是说来听听?”她才没那么傻节外生枝去诬陷张氏保邹氏。 齐青玉走到清水跟前,李子连忙守在边上。“你家主人是……”邹氏。 “放狗屁,那贱蹄子配吗。”清水怒骂。 齐青玉又说了一个名字,“滚蛋!”清水尖叫。 齐青玉再说一个名字,清水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是文英郡主,你们这些蠢货!” 齐青玉恍然大悟,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谢谢了。”说罢,站起来拔正裙摆就要走了。 “等等,”清水自知坏了事,见齐青玉要走。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慌忙叫道:“六姑娘等等。” “?”齐青玉站定,回头以眼神询问。 清水态度一转,连忙堆满讨好的笑。“六姑娘饶了我吧,我可以帮你做证,惩治邹氏。” “清心已经过世了,难道要我开棺验尸?不划算的事我不做。”齐青玉展现出与蠢笨无差的精明来。 清水暗笑。抛出鱼饵诱惑齐青玉靠近:“清心只是小菜一碟,关键是果香、果甜。还有福芹的祖母,他们都死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做的吗?” “你说什么?”齐青玉表现得大惊失色,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拍掉李子的手。冲到清水跟前想要问个究竟。 清水心中得意,暗自提气,咬破藏在口中的药。用力往齐青玉脸上吐去。 李子慌忙抬手去挡,却被齐青玉暗踢了一下。不知究竟是何意,登时手忙脚乱。待脑筋迅速转过弯来,李子只好又挡又漏,硬是让一星半点的紫黑色无异味药汁弹到了齐青玉脸上。 “哈哈哈……”清水眯起眼,待瞅见齐青玉脸上确确实实沾了一点药末,双眼倏地放出妖异的光芒,“下地狱去吧!” 她尖叫着。 齐青玉像被吓到了,浑身直颤。 李子心里明白齐青玉有舍利子护身,哪会怕邪秽之物,只暗骂一声颤你个大头鬼,真会装样子。而手另一只干净的手,已经抽出丝帕抹去那点污。 李子将齐青玉抱上台阶,又冲到清水跟前,怒瞪着她恶狠狠地诅咒:“你才不得好死!你这个溅人,万人骑千人压!” “你才是溅人,今生为奴,下世为娼,三世……” 齐青玉默默叹了口气,不似李氏听得起劲,回身出了密室,到前厅去了。 朱度正与陈芝说话,问她如何辨别食物有毒与否的事宜,见齐青玉回来了,然而脸色不太好,连忙止住了话,向她问安。 有人事事关心自己,齐青玉当然是高兴的,神色一振笑道:“朱先生,如果清水有意逃跑就让她跑掉吧,派人注意一下她会上哪去?”早在清水引她近身时,她就猜到清水可能想使什么诈。可单凭一星半点的药末儿就能叫自己下地狱,不免有些可爱。 当然更好奇清水那伙人背后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好的。”朱度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如果她会去找邹氏,我想尽早把我齐家这个祸害除了。”齐青玉心思飞转间,已经有了进一步的打算。 朱度稍作思量才道:“那我今晚就制造机会让她逃,等追踪到她的去处,与何人接头后,马上禀报六姑娘。” “好,此事就这样,我先行回去。”齐青玉笑了笑,虽然意外一个接一个,但是总算有了解决之道。 就可怜果香姐妹因她遭受了无妄之灾,当初应该带她二人出行,可惜再没反悔药。 怪她自己谋算不周,太小看一个人的歪心了。顾念什么亲情,该除的一点不应该手软。 重活一世,竟还有这样的挫折,连累这样的无辜。齐青玉背着他们,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那点郁结,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 “六姑娘,那个清水弄神弄鬼的,她到底想干嘛,喷一星半点药沫到你脸上就得瑟成那样?”回程的马车上,即使齐青玉的已经净过脸了,李子依然疑惑不解地瞅着她脸上被喷到的位置。 而陈芝也是很担忧,因李子喋喋不休地把前尘后事都说了个遍。 “你比黄公子还舌噪,还不闭上嘴就走路回去。”齐青玉不甚耐烦。 “瞅你偏心,对谁都一脸笑容,净对我这么凶!”李子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咕嘟了句,才老实闭上嘴。 齐青玉经她一提醒,这才又想起了清水这点小动作,还真猜不出她的意图,只能等朱度的好消息了。 回到齐家时,为了装样子,齐青玉故意让李子抱她回荑薇院。 朱嬷嬷就守在东升院,因姑娘的小院子就在正房后侧不远处。 “六姑娘可回来了。”朱嬷嬷见着了齐青玉,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慌忙上前行礼。 “嗯。”齐青玉显得很虚弱。 “朱嬷嬷是吧,咱六姑娘刚服了大夫开的药,心里不舒坦要回去歇息。”李子粗声粗气,言语委婉地赶人,可眼神像刀子似的。 朱嬷嬷知道李子连主子的长辈都不放在眼内,当然不会去招惹她,忙笑道:“是老太太让奴婢过来候着,说六姑娘回来了就请她过去一趟,如今六姑娘不舒服,奴婢不敢打扰,先去回信儿。” “有劳朱嬷嬷。”陈芝送了她出院门,回到荑薇院时,才发现自己背部全汗湿了。 李子已经侍候齐青玉换衣裳睡下,到了明间看到脸色苍白、眼神惊惧的陈芝,揶揄道:“怎么样,还受得了吗?” 陈芝咬着苍白的唇,没说话。 李子又道:“你知道的,六姑娘余毒未清。可中这毒之前,她还中了一个毒。那时她的大丫鬟福芹就在跟前侍候,倒没你这样不长脸的,动不动吓得快死的样子。人家只是一个豫章乡野丫头,亏你还在建邺呆过。” 语气充满嘲弄。 陈芝惭愧地低下了头,磕巴道:“我,我烧,我烧饭去!” 李子回身进了里间,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戒慎,全神惯注地站在床畔倾听了一会儿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案前仔细地睃探着。 却眼看手不动。(未完待续) ps:感谢zoey0806投的月票(n_n) 第157章 什么宝贝 晌午,荑薇院又热闹起来。 齐青玉顶着一双熊猫眼,夹着一肚子还没排解的忧郁,老实地坐在明间听四太太赵氏表忠心。靠着齐青玉而坐的崔氏一路帮衬,尽是好话。 为了照顾崔氏的情绪,齐青玉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二。 “娘亲说得是。四婶说得是。” 最后齐青玉还留她们在这里用膳,彩、虹儿已经回来了,在耳房帮陈芝打下手。添两双筷子,倒也应付自如。 可是后来张氏闻风而至,又软磨硬泡地将曾氏请了来,隔壁的齐良玉也坐不住了,带着两大丫鬟过来热闹。 结果小小的荑薇院就翻了天。 齐青玉全程不主动说话,谁叫了她的名字,她都笑着点点头;谁问是不是,她都说笑着说是;谁问谁好不好,她都说好。 可乖了。 崔氏很满意,十足的面子。 一顿饭平时二刻钟吃完,今日这顿却用了半个时辰,却还意犹未尽。 若不是眼底微肿的齐青玉呵欠连连,估计她们要一直坐到晚上。 送走了长辈们,齐青玉直接倒床上去,说好今日早上去作坊,结果没去成,待她睡上一觉,差不多日跌时分再去好了。 赖床睡觉这么舒服,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人懒了果然是很难再勤快起来。 齐青玉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模糊,又睡着了。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曾氏回到正房,看到齐昌业时很惊讶。 “制胎的师傅早上上工时,跌断了腿。六丫头也没到作坊去,我就先回来了。”齐昌业从榻上起来,扶曾氏坐下,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目光别具深意。 曾氏脸上微烫,“你是想知道……” 齐昌业将曾氏的话悉数打断,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他顿住。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疑惑地问:“怎么有点不一样?” 曾氏有孕的事,只深藏在心里,谁也没说。给夫婿察觉了,脸上不禁泛起红潮。 齐昌业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我……夫君,我好像怀上了。”曾氏却突然想起了禁忌,连忙推他。 “什么?”齐昌业倏地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的火苗顿时熄灭,带着惊喜地问:“准吗?” “上个月月事没来。这几日又有些以前怀良玉时的症状。”曾氏小声说着,为夫婿没有生气,更为他的关怀感到开心。 齐昌业贴近曾氏肚子倾听了一会儿,就像是真的听到了孕育生命的迹象般。露出开心的笑容来。“以后饮食可要注意了,要不……”他沉思着,手不自觉地抚上去。 眼中溢着慈父的光辉。 曾氏阴云不散的心房因这温存。立时就像拔云见月般,心中泛起丝丝甜蜜的感觉。 若是怀上了。这个时候胎儿不稳,是不能,否则容易滑胎。 曾氏极不好意思,红透了脸,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微颤着手理好衣襟。 齐昌业给斟了杯温水,温柔地道:“喝点水。” “嗯。” 齐昌业又思索了片刻,认真地道:“我想过了,你回娘家也不方便,要不到时就跟着六丫头一起到别院去,那儿有她的人,料想也没人能伤了你。” 曾氏慢慢喝着水,心里因他的话泛起阵阵波涛,唯恐自己表露太过,用力握住了杯子。半晌,她稍稍平伏了心潮才缓缓地说:“谢夫君关心。因为之前太忙了,只是简单和你说了六丫头特别交待的事,可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详细说一下建邺那边所发生的事情,很抱歉。” “你辛苦了。”齐昌业认真地听着。 曾氏心想夫婿也是个能分清是非黑白,不是浅薄之人,再三思量后,还是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齐昌业听得惊心动魄,心里因齐青玉对崔氏的疏离而对曾氏产生的一点埋怨,顿时烟消云散。 “辛苦你了。”齐昌业凝着曾氏,不自觉地透着丝许情意的眼神,温暖的仿佛不止是身体,更温暖了一直惊悸不已的灵魂,在长年的煎熬苦等下,终于踏实无虞。 齐青玉醒来后,第一时间当然是去锦华院看望祖母康氏了。 不知是何时,康氏居然把耳房打造成了一个佛堂。紫檀木雕宝相花纹供案上,铺着一块大红革金丝锦缎,锦缎上一尊高约三尺的鎏金观世音菩萨,宝相庄严,慈眉善目。 菩萨手托的净瓶却是用羊脂白玉所雕。齐青玉甫一进门,目光就被质地细腻,毫无瑕玭的白玉净瓶吸引住。民间传说这里面有仙水,只要菩萨的柳枝轻轻一拂,即可解厄扶困、普渡众生。 齐青玉却不信。 常常表面恭敬、暗里嘲笑那些喜好到寺庙礼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高门贵户。想他们道貌岸然、慈悲为怀的表相下,是怎样一副烂掉的坏心肠。佛门真的要保佑那样的人?她不解。 当然有好的,像季大学士那一类宅心仁厚、维护国风的人,她就十分敬重。 当老太太康氏敲完最后一下木鱼,放下手中的沉香木雕万字佛珠时,齐青玉也自回忆中回过神来。 摒除左右,自己哒哒哒地跑过去搀扶祖母。 康氏身体极好,哪里要人扶,知是齐青玉,连忙抱起她,“宝贝儿,终于有空来看祖母了。” 齐青玉嘻嘻直笑,在康氏圆润的脸颊上“啵”了一个香吻。 康氏心花怒花,牵着齐青玉的手,出了佛堂入了内室,再按开机关,进了密室中。 “六丫头,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对祖母说,也有很多话要问祖母?等下,祖母先给你一个东西。”康氏今日虽然寸步未离锦华院,但她知道专精制胎的老师傅摔断了腿,也知道齐青玉早上没去作坊。 齐青玉坐到小杌子上,笑咪咪地等着。 不一会儿康氏取出一个十岁孩子巴掌大小的锦盒来。每一种珠宝玉石构成都不同,保养也因材而异,像这个锦盒里面用的是锡箔密封式储藏。 齐青玉上一世未曾见过这个玲珑别致的褐色锦盒,不由得双眼一亮,“祖母,这是什么宝贝?” 康氏神秘地笑道:“等祖母打开了给你看。三、二、一!”康氏手法娴熟地揭开了谜底——一颗金光闪闪的超大颗金色珍珠赫然在目。 估计最少有七分宽。 齐青玉惊喜地站了起来,这颗金珍珠镶在左太夫人的顶簪上刚好!实在是点睛之笔,大寿良配。 一般来珍珠放久了会慢慢起黄,失去原来明丽的光泽,才有了人老珠黄这个成语。但有些珍珠就像是上天的宠儿,特别有灵性,总能逃脱变黄的命运。眼前这颗金珍珠正是其一。 “这金珍珠稀罕,是东边大海里来的,在我们齐家已经有上百年了。当年你姑奶奶就玩笑说是从东海龙王家冲上岸给渔民拾来了。”康氏见齐青玉欢喜,也是满心高兴。 “祖母,不如留着研了你吃去。”齐青玉突然不舍得了,再矜贵的东西到了富贵人家,也是稀罕一会儿,不如自己吃了好。(未完待续) 第158章 征询 “若我要吃,还留着给你不成。”康氏是要留着给齐家的子孙,当时有这心思齐青玉还没出世,但当齐青玉展露了过人的制簪天赋后,齐家所有的都是她的,一切也变得理所当然。 然而康氏对齐青玉越好,她越不想谋司珍那条路,很想就那样过些自给自足的小日子,侍候祖母百年归老。 只是康氏要的已经不再是财富了,可以说她的夙愿,甚至是齐家当家百多年来的夙愿——唯执掌宫廷司珍之位。 “祖母放心,我会好好做的。”齐青玉偎在康氏怀里,深深地汲取着她散发出来的坚强、果敢、慷慨与仁义。 算了一算,今年即将满六十岁的康氏,已经守寡二十年了。 “不要给自己压力,做好你的本份就成了。建邺那边的事,豫章外头的事也不用跟我交待,我信你。”康氏紧紧地拥着瘦小的齐青玉,心疼地说:“是长高了,可是瘦了。” 齐青玉敏感地意识到,祖母知道的事情并不少。果香姐妹的事情已经过去,再问也是徒增悲伤,她就不问了。至于其它人,等证据确凿自然是不必客气! 心念至此,齐青玉的心又更老定了几分,“祖母,所谓有骨就有肉,只要我能长高,还怕长不出肉来?肯定要比良玉姐姐胖。” 康氏将锦盒合上,才放好就听得齐青玉这句神气活气的话,笑得爽朗,“你就记住长姐,有空去看看你五姐姐,给你欺负成什么样了。病了好些日子了。就是不好。” 祖母之言听来,有些意味深长。不由得齐青玉不多心,难道是因为果香她们的缘故?虽然她对齐霞玉无感,可是祖母说她欺负了人家,改日有空还是去看望一下以示孝顺吧。“我都没听四婶说,娘也没说。” “你才到家,忙得昏天暗地。谁敢多嘴。”康氏怜爱地牵着齐青玉的手。指着三面墙上大小各异的格子,里面各种各样的锦盒琳琅满目,“这里的宝贝。将来全给你,我已经和你父亲说过了。你父亲倒是个大度有远见的,也是没意见。想来吧,我齐家的祖业。若能守成,也是能平安好几代。” 齐青玉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像交待后事似的?念头才起,心中蓦然一窒,勉强笑道:“祖母说得是。” “怎么不高兴了?你以为祖母是说这里的宝贝给你,齐家的钱银却不由你支配?不是。齐家的库房当然是你的了,除非你长大要出阁,钥匙再归还你父亲吧。”康氏宠溺地说。一心一意扑在夙愿上。 “祖母,你给我一百万。我就能教它变成二百万,绝对不会亏了齐家。”齐青玉连忙掩下疑惑,表达忠心。 “小的是齐家,大的却是天下,天下是谁的,皇帝呀。”康氏越说越高深,尽然不管齐青玉听懂与否。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只鹦鹉在你走后三日,便死了。当时我刚好想起它来,想逗它玩,谁知道就死了。我觉得可怜,心里莫名其妙的难受,就让你柳叔给葬了。又想到这鹦鹉生前是要送你的,随便下葬不好。我就让大杨去追你柳叔,给请个真人做场法事,再在齐家墓地选块好地儿安葬,勿要触了你的霉头。谁知道……哎,处置她时,让你三叔一道看着吧,长痛不如短痛。” 齐青玉十分惊讶,原来祖母因一时心善,也因记挂着她,所以误打误撞知悉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杨木的大儿子是个机灵又世故的人,管着桃夭斋的帐,杨二哥管的是齐家大宅的帐。 一家人皆是忠心耿耿,祖母对他们是只有信任。 齐青玉想到此处,自然而然想起了喜鹊,以征询的口吻道:“祖母,喜鹊你要留吗?” “你不愿意留的人,我留来着做什么?”康氏神情突然变得黯淡,重重地叹息,好狠毒的人心,真是家门不幸。 康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凭你处置吧,可是你毕竟还小,多由你母亲出面做主才好。你娘亲不适合当家,让她和婶子们一起唠嗑过日子就行了。” 祖母语重深长的话,齐青玉听进耳里了,祖母的豁达大度,齐青玉也铭记了,抑制不住内心的感觉,恭敬地躬身下拜:“孙儿遵命。”看着祖母两鬓突然多出华发,她的心像被人拿钝物槌击一样难受,“祖母宽心,我们齐家会越来越好的。” “一个人去钓鱼,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钓到鱼,但若他不去,鱼永远钓不上来。我吃了快一甲子的饭,什么没见过?我歇歇就好。” 康氏安慰着齐青玉,黯然的神情慢慢恢复光彩。 齐青玉乖巧点头。 没留在锦华院用晚膳,齐青玉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回荑薇院前先去了靖菊院,点评了齐良玉画的图样,张张都画那么的用心。 齐青玉便说可以试着添彩了。 齐良玉兴高彩烈地将图样添上绚丽的色彩,一张画完立刻去了锦华院。 康氏见了她,这个顽强不服输的长孙女儿,心中的阴云登时一扫而光,“画得真好……你妹妹看过了?……哈哈,进步很大。” 齐良玉更高兴了,一向冷淡的性子变得热络起来,“这是铃兰步摇,祖母有看出来没?” “这么传神,我当然一眼便知。” 齐良玉追问:“能不能拜托父亲将它做出来?” 康氏笑容满面,肯定地说:“明天就让徐掌柜做。”做这种只用到錾花锤碟工艺的簪饰,小意思。 晚膳后,齐青玉叫来彩儿和虹儿,“你们都懂些什么?” “我会唱黄梅戏。”“我会吹笛子。” “你们还是去侍候我祖母吧。”齐青玉觉得锦华院人手太少了,上上下下回起来才十二个人,不够热闹。 若是降级,彩儿和虹儿必定是疑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但调回老太太身边侍候,都觉得是福气,连忙谢恩,收拾物什走了。 半个时辰后,齐青玉就仿佛听到了锦华院那边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和宛转动人的歌声,还有祖母的笑声。 齐青玉一点也不担心制簪的事儿,横竖日子充足。 李子与陈芝在院子里隔着墙与福田聊天,齐青玉自个儿滚到床上,取出白玉莲雕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很久后才突然想起李宇轩的令牌! 摸出书案暗格里墨砚盒一看,真的还在里面,原来当时并没带在身上。齐青玉松了口气,不管用不用得着它,到时等李少将军来了,一定要还回去。 如果他还提娶她的事,马上拒绝他! 就这么定了。(未完待续) 第159章 诅咒 齐家在城东有一处富庶的田庄,邹氏就是暂时住在这里。庄上的佃农依着齐家的别院方圆半里外而居,由于佃农大清早便出门劳作,庄子显得异常幽静,除了鸟兽和鸣外,只有齐家别院后宅的仆人拿着棒槌一下又一下地捶在衣物上的声音。 “怎么样,时辰到了吗?”邹氏在一处幽静的内室,异常兴奋地看着光着手臂,披头散发的清水。 “到了到了。”清水比她还要激动,拿钥匙的手一直在颤。 “要不你先净身,你这也太脏了些。”邹氏有些嫌弃地睨着清水,昨晚三更半夜摸上门,像野鬼似的差点没吓坏她。 “少罗嗦,要不是你有眼力好吃好喝供着姑奶奶,先戳瞎你的狗眼,敢笑我!”清水啐了邹氏一口。 邹氏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又迅速赔上笑脸,“看清姑娘说的话,我们现在不是共患难,谋富贵嘛,何必说这种伤感情的话。”她不动声色地脱下沾了吐沫的薄披扔到边上,凑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清水从一个黑漆漆,一点纹饰也没有的木盒中取出一个稻草扎成的人形玩偶出来。 “清姑娘,恕我没见识,这东西能有用?”邹氏措辞谨慎了。 清水对邹氏态度的转变还算满意,左手得意地摇晃着稻草小人,神气地说:“怎么会没用?这是南韶大巫师的杰作。” 邹氏闻所未闻,惊讶不已。她张大双眼瞪着稻草人,想要瞧出些端倪来。以前听说岭南神婆诅咒人,喜欢剪个小纸人,再在小纸人上面写上被诅咒者的姓名、时辰八字。再拿鞋底一下一下地敲打,连敲边念咒,那才管用。 可是这稻草人没贴齐青玉的时辰八字,能管用? 邹氏十分疑惑。 清水瞥她一眼,鄙夷地说:“说你们内宅妇人没见识真是没错,终日只懂挑拔离间,搬弄是非。” “倒叫清姑娘笑话了。还真别说。在大是大非面前。还得靠清姑娘提点。到时若得清姑娘在郡主跟前美言半句,也比我说烂了舌头管用。”邹氏早就对清水心生不满,此时隐忍着。脸上堆着恭维的笑。 清水颇为满意邹氏的恭顺,“哼,算你识趣。”她心里痛快地,便将这稻草人内里的道道说给邹氏听。 原来这稻草是经过大巫师咒术加持。施了咒法。缝制前先泡过带有被咒者吐沫的井水,再晒干。缝制时先在里面放进被咒者的头发。再放进她的指甲和发带,最好能取得一滴血。 若是有血,这个小草人就等于真人了。掐大腿,那人就大腿疼。扎心窝子,就叫她痛得窒息。 虽然清水没有取到齐青玉的血,但其它都齐全了。 “当日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晕了头的贵女,居然敢与咱们郡主在洛神宴上一争高下。回头大巫师就是用这招,诅咒那贱女人七七四十九日后,她就形同枯骨死翘翘了。”清水自信满满,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招最阴毒的不是死了就算,而可以让人的灵魂被束缚在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邹氏双眼放出妖异恶毒的光芒来,“敢情好。” 清水原以为邹氏可能会为齐青玉求个情,见她比自己还焦急,心里有些意外,嘲讽地盯着她:嗤道:“你就这么恨那奶娃?” “若不是她,齐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邹氏杏眼中迸出浓浓的恨意来,一张原本秀丽的脸扭曲出令人心里发毛的凶相。 清水嘴边掠过一丝冷笑,似在嘲笑邹氏的愚蠢,却附和道:“对,若不是她,本姑娘在晋阳享着福呢,哪里会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来,还给那贱丫头当奴婢使唤,她配吗她!” “她就是地上的土渣子,灶边爬的小蚂蚁。清姑娘是郡主的副手,不同凡响,届时我将她唤来任你使唤。” “叫她学狗吠!” “使得。” 仿佛一切都已经灵验,两个人对视一眼,纵声大笑。 清水笑了这一阵,先前暴露出对邹氏的鄙夷,早就收敛干净,又是一副友好的态度:“三太太,时辰到了,咱们先来戳她的脸!” “清姑娘只管戳,齐家那边有我的人,要是她有异常,只管会来告诉我。”邹氏眉飞色舞,全神贯注地看着。 清水拿起六根乌黑的泛着瘆人幽光的长针,口中念念有辞,每念一句就扎一下,六根长针毫无留情地往稻草人脸上戳下去,快准狠! “哎呀呀,好痛。哈哈。”邹氏捂着脸,晃头晃脑地大笑着。 清水暗暗咬牙,一丝杀意从她眯起的眼底一闪即逝。 可是她手上没停,不断地念着咒语,六根长针也不断地直刺稻草人的脸部。 “清姑娘,等下不如刺她双手,好教她做不出簪子来。”邹氏眼中闪着莫名兴奋的光。 “若她现在就毁了,你们齐家怎么办?”清水突然顿住,狐疑地盯着邹氏。 “清姑娘放心,这事我早有谋划,断不能把齐家前程断送了。不然到时郡主怪罪,我可担当不起。”邹氏异常狡猾,早有打算。 清水凌厉的目光直刺刺地盯着邹氏,其实她心里也有些不放心,今日也就只想试探一下这稻草人可有作用就罢了,并不想真的弄死齐青玉。因为要让齐家成为郡主的摇钱树! 其实若是能招齐青玉为己用最好,可是郡主不容分说,只下命令要将齐青玉折磨至死。 邹氏以为清水不信她,连忙卖力地担保:“城南桑芷村有一个老头,我已经收买了他。到时只管让他来制左太夫人的饰品,绝对不会有差错。若清姑娘不信,现在就可差人去查证。” 清水古怪地看了邹氏一眼,沉吟片刻道:“我可就扎了,你别后悔。” “后悔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我已经命人去送齐永璋上路了,到时只让他们姐妹黄泉再聚。”邹氏勾唇,阴毒狠辣的笑容就连清水看了也暗暗心惊。 气氛越来越沉重,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够了!她什么都不要再听了。齐青玉坐在李子的肩膀上,泪眼模糊地望着里面已经疯掉的邹氏。(未完待续) 第160章 刀下无情 她上一世一直把齐永璋的死算在齐良玉头上,更愚蠢地把邹氏当成可亲近之人,时常与她商量齐家诸事,甚至比自怨自艾的娘亲崔氏还要亲近。谁想邹氏秀丽斯文的外表下,竟然禽兽不如! 齐青玉一颗心不禁如芒在刺,好一阵刺痛。 她身旁的齐昌豫已经脸无人色,瘫软在地,被相南拖到了角落藏起。 “六姑娘,要怎么做,你只管下命令。”李子抱紧了齐青玉,贴在她耳畔轻语。 “杀了她们,把她们的头送到晋阳去。” “是。”李子领命,回身就想把齐青玉送到陈芝手上,可是陈芝不知何时已经晕厥了。 适逢相南回来,摇头阻止李子,示意由他去办。 朱度的母亲李氏却说由她去办。 两人以唇语争个不停,大概有点拖延时间的意味。 略显忧愁的朱度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齐青玉,等聪慧的她在这短暂的争吵中,调整好心绪再一次下令。 杀或不杀,截然不同的结果却影响深远。 “你们两个一起去吧。”齐青玉缓缓地眨了眨眼,冷然而坚定的目光挟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扫向相南和阿婆。 “是。”相南二人一个激灵,竟像面对主帅一样,不由自主地单膝下跪尊行军令礼。 内室二人被这声凛冽而充满杀气的声音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刹那间就意识到可能是齐青玉身边的能人找来了,诅咒齐青玉的事大概也已经败露,慌忙想逃。 “这有密道,清姑娘快跑。”邹氏急忙地打开密道。率先逃跑。清水不疑有他,连忙跟着往内跑去。 未几,两人却如惊弓之鸟般,一前一后地倒退着,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前面。 黑暗中,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一个强壮如猛虎似的人影一步一步向她们逼近。孔武有力的手臂各握着一把沉重的杀猪刀。锋利的刀锋。在幽暗中煞是寒光逼人,仿佛轻轻一扬就能将人立毙当场。 这不是卖猪肉那个年轻小伙吗!每次自己的轿子路过那儿,他总要瞅上许久。难道是……邹氏认出了来人,尖叫着,“你想做什么!”她费尽心思谋划许久,竟然要败在一个屠狗贩肉的贱民手上? “听说太太的功夫特别好。本来想尝尝太太裙下肖云的滋味,可是太太也嫌太脏了些。猪都懒得拱,还说人了。”夏荣鄙夷地扫了邹氏一眼,杀气腾腾的目光锁定清水。 “哟,怪不得朱先生不愿意你。瞧你这身板子,怕经不起一压。”夏荣无视她们惨白的脸,和瑟瑟发抖的娇弱身体。两把杀猪刀碰在一起,火花四溅。霍霍的尖锐声哪里是在磨刀,分明是在磨她们的骨头。 邹氏居然吓得微微**。 清水脸色数变,忽然谄媚地娇嗔:“瞧荣爷说的,我还是清白之身,虽然不似邹太太柔若无骨,可是女子该有的我都有。若荣爷瞅得上,奴家必定会尽心侍候。” 正往内室走的朱度突然顿住脚步,脸色莫名变得难看起来。 齐青玉有些恼意,不止黄鹤,就连他的手下,全都是拆台的小能手!她原本一腔洪洪烈火,听到他们这番对话后,居然只剩下想笑的冲动了。 这都什么玩意,难道武夫都这般“可爱”? 正出神间,李子已经抱着她,和朱度母子、相南一起走到内室的门旁,好奇而又安静地看着里头英俊年轻的夏荣调`戏少妇。 “我……我……我也很干净,我的身子就只有丈夫沾过而已……”邹氏以为夏荣是个好色的,兼之长了一副好皮囊,就算已经惊心掉胆,却是咬紧牙关,边解释边飞快地冲到内室屏风后头放衣物那边,打算换身干净衣裳。 案上还放着花露,她脑筋一转,胡乱地抹着。到最后竟然一整瓶朝胸`部倒下。 四周顿时香气萦绕,冷沉的气氛,硬是被这香气弄得异常尴尬、甚至呛人。 邹氏衣裳都不换了,扭着丰臀,挺着因衣物湿透而勾勒出的丰满诱人的线条,媚笑着走向夏荣。 作为女人的清水都看得惊掉了下巴,因为夏荣袴下顶起了大帐蓬。 齐青玉总不能看着自己三叔的妻子以这种方式丢人现眼吧。“够了!”她轻轻呵斥,不忍直视,将头埋在李子肩上。 “呸,夏荣你真够恶心。”伴随着李子的斥责,邹氏浑身一震,刹那间反应过来刚才那个细小软绵的声音——齐青玉亲自来了!她明白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败露了,不由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冲回柜旁想拿干净大衫遮羞再寻机求饶。 可惜刀锋已至,刀下无情。 她的项上人头就那么被削了下来,比切菜还要轻易。 当那把一点血腥都没沾染的刀嚯嚯地回旋到夏荣手上时,大家只觉头皮发麻。 齐青玉听到那种头颅掉地上的声音,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这绝对是夏荣人生的一大污点,他一直对李子和朱度解释,“我只是处于年少的冲动期,又因禁得太久,所以才会有这冲动,圣人云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你们谁也不能笑我。” 他觉得这样的解释还不够好,索性赖在清水身上,“其实我老二抬头不是因为看了那老娘们,完全是因为这个小表子。” 大家因他这话,齐刷刷地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清水。 饶是五岁就开始就进行非人道训练,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清水,却因这种鄙夷不屑的注视给吓得哭了。 可知道作为死士培养的她,人生格言绝对是头可断、血可抛,代表懦弱的泪却不能流。 清水痛哭流涕,羞愧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因为她的颈上的系带已经解了,她已经表现出想出卖身体换取逃亡机会的动机了。 “有完没完?”突然,她耳边响起一道一听便知是孩童的漏风的话。话里透着不耐烦,还有一丝警告的意味。 清水心中一惊,蓦然抬头望去——那个被她诅咒的齐六姑娘此刻安然无恙地用一双平静的大眼睛瞅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渗出丝丝难以言状的警告意味。 清水心跳登时漏了几拍,不可思议地瞠大了眼,飞快地系好肩带,顾不得那把阴恻恻的刀随便会像削面一样削下她的脑袋,扑到案边,执起散落的长针拼命地朝稻草人扎去。 疯狂地扎了有数十下,清水才气喘吁吁地停下,然而齐青玉一点异样也没。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怎么会这样?”清水不敢置信,看看齐青玉,又看看手上的稻草人,眼神突然凌乱了,惨淡的喃喃自语:没有用,完了,死定了。 “你应该庆幸咒术没起作用,”朱度面无表情地盯着清水,“否则就不是一刀抹颈那么愉快了。”(未完待续) 第161章 可怜 黄鹤捉到清水时,一直没下令用酷刑,并不是怜香惜玉,而是他一直觉得留着清水的命应该能发现到更多的东西。 果不其然摸到晋阳去。 若是这咒术起了效害了齐青玉性命,也许怀王的人从此与齐家形同阳路。 但往深一层里说,朱度他们这些人连一个小娃娃都保护不好,按照怀王的脾性,一样没好下场。 因朱度此话,突然回过味来的人心里都暗暗捏了把汗,也是十分庆幸这种咒术无效。 齐青玉小手捂住胸口,在白玉莲雕上头的舍利子微微发烫,难道是它保护了她? 李子更用力地抱紧了齐青玉,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清水却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忽然间整个人失去了生气,瘫倒在地。 夏荣飞快地探了齐青玉一眼,见她面色平静,命令没有更改的意思,稍带可惜的眼神微微扫过朱度,杀猪刀再次霍霍磨起,一步一步逼近清水。 “贼老天,你要死了,你要塌了,你不长眼……”清水突然用力地捶地,嚎哭着。一双手将地面捶成血洼时,夏荣已经走到,握着刀的右手手心朝上摆平,仿佛手上的夺命利刃随便就会飞出。 齐青玉原来不会再动其它心思,她也不怕得罪文英郡主,因为她已经坚定了这一世无论如何要再获得怀王青睐的主意。 有上一世的缘份在,自然不惧愿望落空。 然后齐青玉捕捉到夏荣掠过朱度时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她便暗中观察起朱度来。 夏荣手上的刀即将脱手而出时,她分明看到朱度暗暗握紧了拳头。 “停。”齐青玉脱口而出。 夏荣使这猪肉刀已是出神入化。当下兜了回来,干净利落地将两把沉实的刀插在腰间牛皮带上。 有人松了口气,却不是清水,也不是朱度。 李子偏头望去,是阿婆,李子再惷也有些明白了,“六姑娘。朱先生和这女人可能有古怪。”她第一时间将发现轻声告诉了齐青玉。 清水办砸了豫章这边的事。即使能从这里逃回晋阳,然而心肠歹毒的文英郡主会放过她吗? 横竖是死,不如假手他人。这样做。首先就可以缓一缓朱度的心绪。 “虽然你坏事做尽,但六姑娘依然可以网开一面。”齐青玉贴着李子耳畔轻说。 李子立刻气势不凡地复述齐青玉的话。 很久,直到李子想放弃时,清水才猛地爬起来。万分激动地扑到朱度脚边跪下,眼中燃起希望的光:“你们说你们说。只要不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不骗人。” 其实她是想扑向齐青玉,可是相南后面才是李子。李子手臂上才是齐青玉,她没办法接近,只好靠近比较熟悉的朱度。 “六姑娘她狡诈得很。你别信她。”朱度提腿,微微用力将清水抖开。 “不。只要你们留一线,我们日后就好相见。我这次自投罗网就是为了要下这咒术,如今不灵验,我自然就要回去禀报郡主,请她裁夺。她肯定要再派人来豫章,如果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肯定会报答你们的。”清水求生心切,顾不得双掌疼痛欲折,又扑上前紧紧地抱住朱度的小腿。 “她为什么要杀我?”齐青玉什么都不想听,除了这个。 “我只是她手下一只死士,近不了她身,我也不知道个中原因。可是我能调查出来,只要你不杀我。”清水说得真挚,没有夸大,颇合实际。 齐青玉今日本来就没让清水活命的打算,事态发展至此,她得好好思量一下该怎么做才最为稳妥。 她沉默了,便没人敢说话。 “要不,要不六姑娘你们和我合作,摆她一道叫她暂时不敢来打扰你?”清水心思飞转,一脑子只想活下去,什么都敢说。 “呸,你现在说得好听,若回到晋阳反咬我们一口,那我们跟去晋阳的人不就死定了。”李子越来越精明了。 “六姑娘,别和她废话了,看我的刀!”夏荣右手突然抽出一把刀来,猛地扫到清水眼前,手腕一转重重的刀立刻旋转起来,寒光四迸的刀锋带起森冷的杀气,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手再一偏,就会切下清水的脑子。 清水脸如死灰,俎上鱼肉的感觉令她惊骇又恼怒。力竭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人搭在朱度腿上。不一会儿,动都不会动了,真像死了似的。 齐青玉断不会轻易相信清水,朱度一再指出她很狡诈。放她回晋阳,到底是会令文英郡主忌惮,还是会激起对方的好胜心。 若是激起文英郡主的好胜心,她怕会永无宁日。因利害由关,她又难以把握个中微妙,一直默不作声。 齐青玉神情渐渐显得冷酷,大家便有了种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共识。 夏荣的刀却没入鞘,静候吩咐。 李氏暗中拍了拍朱度,他扬腿,纠落粘着不放的清水。因手上血肉触到冷硬的地面,清水痛得浑身一激灵,抬头刚到碰到朱度隐含悲色的眼神,立刻意识到自己死亡命运根本没法扭转,怔忡着垂下双手,放弃挣扎。 空中的日头经常时隐时现,突然一缕晕黄的、淡淡的光线透了进来,落在清水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缠着枯黄的发丝,粘在她皮包骨的颊上,微烫的光芒依然无法温暖她冰冻的身躯,死气暮暮沉沉。 齐青玉冷静地看着她,心想:拖泥带水还真不如一刀痛快。 遗憾她的手伸不出这么远,来来去去都没弄懂远在天边的文英郡主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要害她。 “六姑娘,我有良策。”就在齐青玉迟疑不决,却扬起了秀美的眉宇时,朱度瞅准是个时机,连忙进言。 “那就交给你去办。”齐青玉根本懒得追问良策是什么,一口答应。 仿佛清水是个烫手山芋,能立刻扔掉最好。 朱度最后要向上头的主子交待,齐青玉也不怕他因……儿女私情飞了去。 齐青玉想到这里,打了个冷颤,箍紧了李子的脖子。 “李子,你说他们是不是猫捉老鼠捉出了感情?” 李子早就想走了,眼前这事尘埃落定后,她立刻大步流星往外走去,闻言不过点点头。 死士,大概是这世间最可恨又最可怜的人。(未完待续) 第162章 孩儿不孝 相南弄醒了陈芝和齐昌豫,一手拖着一个,将他们扔上了马车。 后头的事,自然有朱度三人打点,齐青玉无虑。 李子出了一身冷汗,即使在马车上依然将齐青玉抱得死紧,突然掐了她脸蛋一下,“你这死丫头,坏丫头,臭丫头,你说若是二爷没把舍利子给你,你可怎么办?你怎么招惹的人!” 李子的眼泪滚烫滚烫。 齐青玉始料不及,有些怔神。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谁知道黄鹤是神算子还是误打误撞,才帮她避开了这一劫。 总之,“谢谢你们,老天保佑你们长命富贵。”齐青玉咧嘴笑着,孩子换乳牙时,笑起来的模样都十分滑稽可爱。 李子也不好意思哭了,跟着她傻笑。 “你这脸可有疼?”李子突然又仔细地检查起齐青玉的脸蛋。 “没事,或许是她用来下咒的药汁沾得太少了。” 总之齐青玉现在没事,根本没把诅咒的事放在心上,反倒是邹氏的狠毒无情叫她心里堵得慌。 幸好老太太心如明镜并没跟来。 齐青玉觉得闷,突然就起了兴致想看看外头。挑帘往外看时,突然就看到江夫人和卢姨娘两人各自从轿子下来,和颜悦色地一同上了聚福楼。 大楚的女子门禁并不太严,夫人、太太之间相约茶聚,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只是江夫人怎么会和卢姨娘一起,不怕有**份? 再说卢姨娘母子不是被罚了去别院吗? 齐青玉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现时麻烦事颇多,也就省了到卢姨娘面前蹦哒嘲讽的心思。 而江夫人的情,也不急着报。谁叫她吃了自己五万两! “李子,我们去作坊吧。”齐青玉虽然很困倦,但总不能让一众师傅久等。 桃夭斋作坊位于朝荣街,豫章郡经营金贵物什的商贾,都把货仓和作坊办在朝荣街,每年专门向提督府上贡“护巡税”,能得到提督府大力保护之余。也是犒劳了日夜巡逻的士兵。 是一种皆大欢喜的办法。起初是民间自发的,后来朝廷明文允许,建议各府郡按经营物品的贵贱收税。但严禁地方提督府盘剥商贾。 在这种日夜巡逻的布防下,虽然偶有发生小偷小摸,但明目张胆的强抢豪夺,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豫章郡的官商风气也是出了名的好。 临下马车时。李子把陈芝弄醒,一行四人来到齐家作坊前。 全是生面孔。四名护院不由得十分警惕,其中一名上前试探性地拱手问:“几位请止步,这里是齐家作坊,若要买首饰请到双喜街桃夭斋。” 这四名护院都是从镖局里退下来的老家伙。 齐青玉当然不会为难他们。示意陈芝上前回话。 陈芝慌忙吸了口气,揖礼道:“麻烦你通传一声,说是齐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老爷这会儿就在。请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四个护院虽然不认识齐青玉,但齐六姑娘的名号早已名动豫章。他们当然晓得。即便如此,作坊重地依然不敢松懈,谨慎地入内禀报。 不过须臾,只见齐昌业大步流星走了出来,惊喜地道:“六丫头来了。” 其实齐昌业一点都不会哄人,还喜欢整日板着脸,齐青玉是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贴心的话来,有这样高兴的表情就很知足了,“父亲。”她甜甜地唤。 李子三人老实地朝齐昌业行了个仆从礼。 齐昌业客气地回礼后,引着他们一道进了作坊。 当齐青玉看到专管制胎的梁师傅左腿用木板夹子固定着,皱着眉头,忍耐的痛苦坐在凳子上时,她的心登时起疑,早不跌迟不跌,恰好做大事时跌了? 肯定是有人捣鬼! 别人敢变着法子欺负她,只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 有了邹氏无底线的恶毒后,齐青玉的心实在是强大了许多,并没有立刻生出恼意来,只暗里记下这一笔,回头再让相南查一查。 总之制簪的事,绝对不能出错。 大家互相见礼后,立刻讨论制簪事宜。 单凭一张图样要制作出一模一样的簪饰,首先在比例上的掌控就十分难,所以齐青玉将每一个组成部件分解出来,以实际大小单独画在宣纸上。 这样一来,师傅制胎倒模就方便多了。等底托完成后,繁复的累丝中托就由她自己单独完成,做完后再到粘焊到底托上即可。 齐青玉分析好每一个底托制作的要点后,又道:“镶珍珠的各式花托银片只宜先准备,具体大小等半成品出来后再制作。” 八位老师傅虽不说翘楚,但都是老行家了,听了齐青玉的讲解后都明白该如何做,才能达到完美无瑕。 末了,齐青玉还向齐昌业进言,每日用轿子接送梁师傅。 齐昌业欣然允诺。 众师傅自然免不了夸赞齐青玉体恤下人,是齐家之福。她谦虚地说这是祖母教的。 送齐青玉到门口时,齐昌业又嘱咐:“你且好好休息,这里的事情我会看紧了。再者,我已经挑了一批比较手巧的年轻人跟在老师傅身边,希望将来能培养出一些人才来接他们的班。” “全凭父亲主意。”齐青玉明白齐家作坊现时并没几个能挑大梁的年轻饰匠,因为她还没野心扩张生意,便也不着急挖掘人才了。 最好的人才并不一定是从小在作坊长大的。 齐昌业颔首,亲自抱齐青玉上马车。 齐青玉别了齐昌业,回到齐家。 首先就是要向老太太禀明邹氏的事,她当然不会意气用事,一吐为快,回程时已经想好说辞。 “母亲,孩儿不孝,她已经伏罪……两个孩子是无辜的,求母亲网开一面,还让孩子好好养着吧。”齐昌豫先一步回家,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内室透了出来。 齐青玉进锦华院时,除了李子和陈芝外,摒除了其它下人。 听到这丑闻的,也就没外人。 “儿啊,虽然不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可是年少的孩子哪里容得下杀母之痛?”老太太沉重的语气透着无奈。 “孩儿会想到天衣无缝的藉口……就说得了绞肠痧去了。”齐昌豫不依不挠的哀求着。(未完待续) ps:祝大家中秋快乐(n_n)我们这天气预报要下雨,阴天看不到月亮,跟女儿搬张小板凳到草地上候着。 第163章 守秘密 “骗了天下,也骗不了你自己,别自欺人了。带着他们到岭南去吧。恩怨等他们长大再说,若他们不以为耻,敢找六丫头晦气。到时恐怕我尚在生年,也保不了他们的命。” 齐青玉听了此话,只觉头皮发麻,怎么祖母话里头有种她会将三叔一家赶尽杀绝的感觉? 她在祖母心中的印象是这样狠辣的吗?还是祖母为了保存这点血脉,出言恫吓,令其好自为之勿妄生报复之心? 齐青玉一时之间也难以理解康氏的心思。 只又听到齐昌豫苦苦哀求,求康氏待为周旋,留两个孩子一个前程。 齐永琨在年轻一代中,比较出色,好好培养,将来大概能取得某一方面的成就。而齐白玉勤奋好学,也是众女儿中的佼佼者了。 齐昌豫深爱邹氏,必然也深爱两个人生育的孩子,又时常以他们为荣,现今妻子出了事,当然一心一意想要保存孩子的前程了。 其中利害关系齐昌豫一点也不敢忘,最为人顾忌的就是两个孩子不懂事,钻牛角尖认为齐青玉害了邹氏,将来有能耐后寻机报复。 然而齐青玉并没任何一丝过错,相反她才是受害者。 “咚咚咚……”,齐昌豫一直磕头,直把头都磕破了,鲜血汩汩。“母亲,他们都长大了,他们能懂的,母亲开恩吧,别赶我们走。” “孽障啊,孽障……”康氏突然无力地跌坐在榻上,悲痛的眼神充满悔疚,“原来你父亲想让你娶罗师傅的长女,是我觉得邹家出了一个举人有书香味。你又爱读书,恰好他家的小女儿眉儿弯弯,看着就面善,我才给你说来这门亲事。谁知道是害了你……”还差点害了她的心肝命腚,真是造化弄人。 康氏口舌苦涩,心中五味杂陈,痛苦地揉着眉心。惨白的唇边净是苦笑。 “母亲没错。人不可貌相,谁会知道她竟然会变成这样。”齐昌豫一惊,唯恐康氏自责伤体。慌忙爬到她脚下,殷殷地劝慰她宽心。“母亲,都是孩儿的错,孩儿该死。这就去大哥面前领罪。” “你这畜牲,要是让你大哥知道。你叫他怎么活啊,怎么面对你嫂子俩。”康氏恨铁不成钢,看着最聪明的儿子,反而被妻子耍得团团转。要不是他听了邹氏的风。到齐昌业跟前有意无意地嚼舌根,齐昌业会去九江二年不归吗? 康氏都一清二楚,不敢戳破而已。无可奈何只好让曾氏做了那替死鬼。 这些年来,她表面光鲜。实际上过得最苦。 齐欣死后好不容易盼来一个齐青玉,又教人差点毒死了。 康氏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本来以为邹氏会悔改了,谁知道变本加厉……“眼不见为净,去吧,什么时候我让你们回来再回来。” “母亲,”齐昌豫明白再无回旋余地,纵不甘心,也不忍纠缠一下子像老了十岁的母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含泪拜别。 齐青玉三人立刻躲起来,齐昌豫心中痛苦,加上视线模糊并没察觉到锦华院安静得异常。 齐青玉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觉得空落落的,完全没有了复仇的快感。可是要她开口说宽恕,说挽留,说包容根本不可能。 或者祖母这样做是对的,如此一来,她不得不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将此事隐瞒下来,痛苦就那么几个人承受,无须他人分担。 齐青玉明白自己什么也不需要交待,更不需要进去叫一声祖母,因为她必定知道自己曾来过。再选择一声不响地离开,当然听到了该听的,也默认了结果。 他们知不知道守着一个又一个的秘密其实是一种特别痛苦的感受? 齐青玉上一世完全没有任何藏着秘密会痛苦的感觉,因她手中掌握的各种人马的秘密,随便可以说出去,或威胁利用,或聊表心意。 总之秘密于她来说,是一种保存自我的手段。 如今秘密变质了,幸好她本就心胸开阔,再加重活一世,这种煎熬的感觉应该很快就能挺过去。 她靠在李子温暖怀里,举目远眺,朦胧的眼中似乎映照着一轮白玉盘似的皎月: 你知道吗?我就像你一样,最美丽的时候圆圆的,若是我不开心了,就会慢慢消减;或是我开心了,又会慢慢盈满。 我看着你时念着他。他看着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我说上一世? 一定有的吧。麻烦你告诉他,我很爱他。 齐青玉在路上就睡着了,可能太累,打着小呼噜。 李子抱着她回到荑薇院后,轻轻地将齐青玉放在温润的丝绸被子上,再扯了一条薄毯轻轻盖好,回头对陈芝说:“你也去歇息吧,这儿有我看着。” 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的陈芝,感激地对着李子拜了好几拜才去了东梢间。 齐青玉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悠悠转醒。 其间相南已经来过。 他说他们的人已经查清了齐青玉想要知道的事,又说梁知府确定要调任京师。 齐青玉醒来后,李子还不打算告诉她。 陈芝做了一桌简直的开胃小菜。 齐青玉精神不振,只吃了一点儿,就停了筷,躺在榻上。 李子和陈芝中午也没吃饭,这肚子饿得凄凉,可是齐青玉食不下咽,她们也不好意思继续吃。 “你们先吃,吃好了帮我做芝麻糕、红豆糕,不能太甜,可是不甜我也吃不来,一定要适中。”齐青玉想吃甜食,为免她们不好意思吃饭,她补了句:“要不先帮我冲杯桂花蜜茶来吧。” 陈芝连忙笑着去了耳房冲调。 不一会儿,陈芝就一杯飘着丝丝桂花香气和甜甜蜂蜜味道的桂花茶回来了,“六姑娘,我拿勺子试过了,温度刚好。你尝尝合意不?” 陈芝手巧,烹调出来的食物,齐青玉就没不满意的。 可是齐青玉如今才知道,上一世那个有顶天立地之风的陈芝,原来在豆蔻年华时,是这样的胆小可爱,却不怕事。 这样很好,愿她永远不会再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洗礼。 齐青玉满意地啖着花蜜茶,吃着甜而不腻的红豆糕,慢慢抛开了烦扰,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晚些儿,齐良玉将自己惊喜告诉齐青玉,原来齐昌业回来用午膳时,承诺了她,推出一系列铃兰银簪、钗及步摇。因为考虑到购买银饰客人的购买力,因而只以单件、或双件的形式制作。当然,若有人要订造三件或者五件套也是可以的。 齐良玉笑容满面:“银饰没有做十件的吧?” 齐青玉笑逐颜开,“五件不得了了。”六件不允许民间使用,七件以上就不是平民能用的了。 齐良玉十分雀跃,在荑薇院坐了好久才回了靖菊院。为了让齐良玉的图样能够大卖,齐青玉又去了作坊亲自动手制模,再找几个看着顺眼的学徒指导錾花工艺的要点。 回到荑薇院时,天色尚早,齐青玉心想探子还没消息捎回来,不如去看看齐霞玉。(未完待续) 第164章 正室才能用大红 杜康园里,溢出一阵阵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世事艰难,不明人心险恶的笑声。 齐青玉突然停下脚步。 她听出其中一把声音是崔氏的,当然,笑得最响亮、最灿烂的是齐霞玉。 齐青玉一点也不想将果香及果甜的事算在齐霞玉头上,可是听到这没心没肺的笑声后,她心境稍微起了些变化。 她有心想偷看一下她们为何笑得这样开怀,但心里有郁结,脚步沉沉,唯恐被发现,偏头示意李子来抱她。 李子下盘功夫十分扎实,即使抱着齐青玉,走起路来依然可以无声无息。 因李子个儿高挑,可以靠在院子侧墙的石窗旁,透过球纹菱花格探看院子里的情况。 不看还好,这一看,齐青玉的心就止不住地“呯呯呯”猛跳了好几下——她们居然在绣喜服! 齐青玉知道,曾氏已经按照崔氏的身段,裁好了一件喜服,并为前襟和两臂绣上了吉祥喜庆的兰花瑞草图案,并如意纹银绣滚边。 难道是母亲反悔没送给娘亲? 还是娘亲别有心事,不愿意穿母亲所绣的喜服? 齐青玉心里好一阵的不舒服,就是同奏的琴瑟不和一样,听得心里一阵烦躁,想忍下来若无其事地进去,可眼睛实在无法忽视那亮锃锃的大红。 为什么是大红色? 只有正室才能用大红!扶正姨娘,虽说与正室平分秋色,可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辈份不可混淆,她们不知道吗? 朝廷为了治化。严格礼制,若穿了这身红出来,到时被人捉住把柄,又是好一通闹腾。 可是她作为女儿,不该由她出这个头。 齐青玉左右为难,踟蹰不前,暗暗思付:还是先折回。去问问母亲原由。净这些小肚鸡肠没完的事。若不是我早就练就一身制簪本事,岂不是要被你们折腾坏了去。 齐青玉向李子递眼色,示意她离开。 谁知道才走出十来丈。就碰到了哼着小曲、春风满面的二太太张氏。 “哎哟,六丫头,二婶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二婶?”张氏热情如火。那双手恨不得直接把齐青玉抢过来抱在自己手上,但是李子那副护犊子的表情。叫人望而生畏。 齐青玉笑着点了点头,并没说话。 张氏自动自觉忽略李子没给她行礼的不敬行为,瞟了她们的来路一眼,正是杜康园的方向。眼珠子一转,关心地问:“六丫头是不是困了?” 齐青玉不困,一腔煮沸的水。可是她的表相明显泛着困倦之色。 “快带六姑娘回去歇着吧。”张氏抬头对李子说,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李子根本没理她。看了齐青玉一眼,得了指示才迈开步子。 张氏意味不明的瞥了她们的背景一眼,噙着一抹笑轻快地步入杜康园,“哟,看我来迟了,两位妹妹绣得可好看了。” 赵氏连忙请张氏坐下,“二嫂今个儿不用替二哥打点,倒有空过来坐了。” 崔氏却没欠身,理所当然地坐着接受张氏的问好,笑着一起寒喧了几句,又甜蜜地低眉绣花。 “这是并蒂莲?”张氏扫了一眼花式,故作惊讶地问。 “是呀,看嫂子绣得多俊,可比我们俩好多了。我看二嫂那绣花针还是得常使,不然到时怕鸭子都绣不出来。”赵氏不急不缓笑吟吟地接过话茬,既恭维了崔氏,又拉近自己与张氏的关系。 崔氏绣技本就不差,自认比赵氏要好些子。但张氏绣得如何,她是没见过,便有不好意思地笑着:“叫二弟妹、三弟妹笑话了。” 张氏突然把眼一横,话锋一转戳起人心窝子来,“哎,刚才六丫头不是来了吗,怎么这一会儿就走了?”精明的眉目意味不明地逐一扫过张氏和崔氏,最后定在那件大红喜服上,纤细的眉皱出一个不解的弧度。 正红色?!哼。 齐青玉几时来过?崔氏一听,脸色登时白了,飞快地与赵氏对视一眼,顾不得细问,慌忙搁下绣花针走了。 张氏瞥眼追了一路,等崔氏没了影儿,才示意心腹去守着门。 赵氏却不急不躁地唤来当值的婆子,问了个清楚明白,都说没看到六姑娘。赵氏便认为这是张氏见不得她与崔氏亲近而使的诡计,当即拉下脸质问:“二嫂这是什么意思?” “赵云真,该我问你什么意思!平常数你算盘最精,故意激怒霞玉,让她去触六丫头的锋芒。可六丫头什么性子,当时还没得老太太的传家令区区一个庶女就敢与长姐嫡孙叫板,她能容得下霞玉在她跟前叫嚣?”张氏字字句句挑针带刺,不留情面地戳穿赵氏往日所作之事。 “果然如你所愿出了事。可吃了这亏后,你以为这样就能镇住六丫头和大伯一家,以后有了这层关系,和你们四房打交道时,总得兜着点儿,可是事与愿违,人家六丫头根本不甩你!” 面对张氏的奚落,赵氏虽然气红了脸,却不敢跟张氏叫嚣,因她说的是大实话。偷鸡不到蚀把米,赵氏悔得肠子也青了,幸好女儿没事,不然齐昌乐要和她闹翻。 再说那晚商议采买东珠的事宜时,齐青玉眼角都没扫四房的人一下,赵氏的心当时就像被针扎的难受。现今再次提起这些窝囊事,便觉委屈:“我如今不是想法子哄着六丫头的娘吗!有了我的好处,难道还能少了二嫂你的。你扪心自问,那个女人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里里外外何时不帮衬着你。” 只要挤掉曾氏,到时崔氏当家,这齐家还不是她们的天下? 赵氏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张氏。 “只怕你讨不着好处。”张氏明白赵氏一直是有意向她靠拢,抱团求利,这么多年来赵氏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立场,所以两人才相处得来。如今赵氏打了歪肠子,张氏却是有所保留了。 “怎么会,如今里里外外是六丫头作主,就连大伯也听她的。只要是长个眼珠子的,谁看不出来大伯喜欢的是谁。那女人狡猾得很,处处捧着六丫头,哪里都是唯六丫头命是从,实则狼子野心,以为我们都是瞎的吗?若是当时她拿出主母的身份来,害霞玉跌倒那贱婢子能脱身?” 赵氏还没领会张氏的意思,说到最后一双手捏紧了大红衣摆,咬牙切齿:“上回她命大,这回气都要气死她!” 张氏心里突然有些庆幸,若不是她拼尽全力接近齐青玉,多少知道她一点心思,指不定今日她也会像赵氏那样,只想让曾氏去死。(未完待续) 第165章 赵氏的算盘 然而——“方才六丫头真的来过,不然我大白天看到的是鬼?”张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与赵氏相处这么多年,妯娌间感情还是有的,也不想看着她就触礁,何况今日她是当着齐青玉的面来过杜康园。 那么这里有件大红喜服的事,她也算知情,知情不报,共犯! 哎! 张氏叹了口气。 她叹的是烦心,赵氏咂摸出来的是怨气,连忙笑道:“或许六丫头是……”游园?他们杜康园靠着西北角,哪里有园可游? 或者是落下了东西回去取了再来?或者是不晓得崔氏在这,突然使性子回去玩儿了? 赵氏惊疑不定,编着许许多多的理由说服自己。 张氏也是越想越心惊,齐青玉到底是为了什么过而不入?“我们假设六丫头真的来过,可你们,甚至是门房都不晓得……” 若是寻常孩子,张氏就无须动这复杂的心思了,偏偏齐青玉不是普通孩子,她除了有超乎常人的制簪天赋外,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张氏觉着自己一不小心已经沾了一身骚,非得琢磨个所以然来,好对症下药洗个干净。 赵氏见张氏脸色阴晴不定,心里也是“咚咚咚”的打起了鼓,“好嫂子,你想到了什么,快告诉我……” 张氏狠狠地剜了赵氏一眼,打断了她的话。赵氏顿时噤若寒蝉,皱起了眉头。 张氏寻思半天,还是想不通透,来来回回地踱步,突然一屁股坐到小杌子上。纠结的目光刚好落在大红喜服上。 火一样的红绚丽夺目,宛如漫山遍野盛放的红杜鹃。这片红,在张氏眼中突然幻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她突然一个激灵,脸色大变,捉起喜服用力地扔到地上去。 “别……这可是嫂……”看着这一幕,赵氏心都要快跳出胸口了。 “云真,你可是信我?”张氏严肃地瞪着赵氏。一点也不可惜地上的喜服。 “……信。”赵氏给她吓了一跳。慢了几拍。 “走,”张氏飞快地盘算着,“我带你去找母亲。”她咬了咬牙。 “找母亲做什么?”赵氏一惊。立刻拍了开张氏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救你!”张氏生气了,这死脑筋还没反应过来?其实她可以直接去找老太太禀明情况,可是她往深了琢磨。还是她陪着赵氏去找老太太更好。 “你先一步去母亲跟前认错,总比别人将你抖出来好。” “我干嘛要去认错?”赵氏怔了一下。皱起眉头,愣是没搞懂张氏的意思。 张氏觉得自己说得够明白了,可赵氏还是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她霎时怒了:“赵云真。你别告诉我,你不懂大红只有正室能穿!还是你坏心眼想一石二鸟!” 张氏盯着赵氏,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性。 赵氏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脸色刷地白了,不是那种因恍然大悟而惊怕的白。而是那种被揭穿的苍白。喘息了几口,赵氏讪讪地露出笑容来:“二嫂说什么呢。”脸上笑容一堆,心思一动又想着拍张氏马屁去圆场了。 谁料张氏突然含笑,深以为然地压低声音说:“好计策,可是你算漏了咱们六丫头。” “可不是,我哪里晓得她会不帮自己亲娘呀,这孩子莫不是白眼狼?” 话音未落,张氏看赵氏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从亲近突然变得陌生,再从陌生变得愤怒,出离的愤怒中还夹杂着羞耻感,手指毫不客气地戳着赵氏直骂:“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才是白眼狼!你以为自己算计精,这回可是把自己算死了!” 张氏说完,没等赵氏回神,提起水波纹裙摆飞快地离开。 后知后觉的赵氏匆忙追上去,因新裁的翠霞裙实在长,一不小心就绊倒在地。她连忙爬起来,慌乱中突然摸到一块尖锐的小石头,当即合在手里,挣扎起来猛追。 齐昌业回来时,已是日暮西沉,浓厚的雾蔼突然漫满整个天空。 看了一眼天色,他没回东升院,直接就去了崔氏的小院子。 齐昌业不是没想过换间更大的宅子,给崔氏一个更宽广更舒服的院子,可是齐家这间祖宅,在锦华院其实暗藏着很多门道,所以老太太一直不愿意换宅子住。 也说过买间大宅子让他们兄弟去住,可是老母亲不在,算哪回事?齐昌业也就提过一次,从此禁口。 在明间外头就听到里面抽抽答答的抽泣声了,可是齐昌业进去时,崔氏是笑着的,像雨后梨花一样娇弱柔媚。 然而红红的眼圈早就出卖了她的伪装。 “冬儿,怎么了?”齐昌业坐到她身边,环着她的纤细的腰枝,心疼地问。 温柔的声音、关切的动作使崔氏心里倏地涌起一阵暖流。 “没事。”崔氏轻说。 “没事你哭鼻子?” “我想我是做错事了。”崔氏想了想,抿着红艳的樱唇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齐昌业扳正崔氏伶仃的香肩,温柔地哄问:“说给我听听?” “没事儿了,”崔氏轻轻推开他,却被他反握着手,“你放开,我拿东西给你看。” 齐昌业松开手,挑眉看着崔氏从一个朴素的箱子取出一件海棠红的喜服来,上绣精致的喜庆图样,更有银绣滚边,十分艳丽合宜。 “这是姐姐送我的喜服,你说我穿着好看吗?”崔氏话里突然带着些幽怨。 崔氏肤白唇红,体态袅娜,穿这妩媚娇艳的海棠红自然是美。 可这撩人的水眸里的幽怨又是从何而来? 齐昌业看着喜服上所绣的图案和颜色,若有所思。突然顿悟——“冬儿,若你心里还是不舒坦,我……我便寻个法子休了她。” 话才出口,不等崔氏说话,他自己就后悔了。 门外突然乍起一声惊骇的尖叫,齐昌业下意识打开门一看究竟——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曾氏白色的裙摆染着一道细小的血流,穿过绣梅花红绫履,一滴接一滴在地上染开,一朵又一朵比履上梅花更深的红,刺目剜心。(未完待续) 第166章 滑胎 齐青玉离开杜康园时,根本没去找曾氏,她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的尚在九江的兄长齐永璋。 按照先前邹氏所言,齐永璋可能会有危险,但她深信黄鹤会信守诺言,又不会太担忧。 然而心绪不宁,谁都不想见,直躲回自己的小院子休憩。 脸如死灰的黎嬷嬷来求见时,齐青玉正在假寐,她便候在明间那道隔断的竹帘外。 初时还没觉得黎嬷嬷有何不妥,齐青玉是张了眼眸仔细瞅了一小会儿,才觉得帘外跪着那人怎么抖得像筛糠似的? “发生了何事?”齐青玉坐起身。 “奴婢,对不起,六姑娘,奴婢,太太……” “说正经的。” “太太滑胎了。”因隔壁院子就是齐良玉的靖菊院,黎嬷嬷虽然伤心不已,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死死的忍住悲痛。 齐青玉只觉晴天霹雳。 “有多少人知道?”虽然恸动,却不影响她做出反应。 “当时在大二太太那儿,老爷和大二太太在,奴婢还有珠儿,应该就没了。” “什么?”一道惊雷猝然炸在齐青玉心坎上,摇摇欲坠,差点就跌下地。 李子连忙扶住她,又对黎嬷嬷道:“怎么回事,黎嬷嬷快说!” “太太……太太听到,听到了,太太她……老爷说若大二太太不喜欢太太,他便寻个法子休了太太……” “你走,别对人说见过我。你没见过,你今天没见过我!”齐青玉的脸色倏地变了,十分决绝。 黎嬷嬷没料到是这个结果,她以为。她拼命地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双长了粗茧的手胡乱地在脸上抹着。 抹着抹着,曾氏身上的血,全被她糊在脸上,像个血人似的。 她双腿无力,又惧怕神情冷沉的齐青玉,连爬带滚匆忙离了荑薇院。 “这是什么意思?”李子对曾氏颇有好感。对于齐青玉的反应甚是不解。 “他们疯掉了!”齐青玉喘着粗气。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曾氏的胎已经保不住,而长辈的事。她作为一个孩子根本没资格置喙。 难道她去质问父亲和娘亲吗?你们为什么这样自私?为什么这样残忍? 就连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都不想去打听,可若是被齐良玉知道了…… 齐青玉不得不淌进这趟浑水中去。 她发誓,若有人敢向齐良玉嚼舌根。她一定会撕了那人的嘴! “走。” “去哪?”李子忙问。 齐青玉微微喘着气,“你抱我到母亲那儿去。”她走不动了。 “去干嘛?”李子迟疑了一下。才抱起她。 “去在她伤口上撒盐。”齐青玉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李子叫上正在耳房忙活的陈芝一起。 东升院静悄悄的,门房瞠目竖耳,如临大敌;院子里一众丫鬟婆子呆若木鸡。 明间里。崔氏跪在纱帘下,抽泣。膝前,一潭小水洼。 “回去歇着吧。什么也不要说。”齐青玉从李子手臂直接跳下去,发生的声响。令里里外外皆是一惊。 崔氏抬起头来,见着面无表情,异常生份的女儿,心中一酸本是要山洪暴发,却愣是没哭出声来。 齐青玉波澜不兴的眼神冷酷得可怕。 崔氏跪得久了,双腿发麻,僵硬地站起来差点摔倒。 齐青玉示意陈芝送崔氏回去,特别强调“什么也别说”。 齐青玉挑帘进里间时,让李子就留在帘外等着。 齐昌业神色复杂,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一双通红的充满悔疚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不哭不闹的曾氏。 曾氏脸如死灰,了无生气,像一棵根部正在枯萎的树,散发着*的气味。 齐青玉的心一阵紧缩,几乎是扑上前的,“母亲,我来了。”悲伤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忏悔。 “六丫头。”一声惨叫,才从曾氏口中逸出,泪水就像猝然崩溃的河道,呼啸着奔涌而出。 “不要让你姐姐知道。”曾氏忍着巨大的痛楚,咬牙清楚地吐出一句。 “母亲放心,谁要敢嚼舌根,我埋了他!”齐青玉信誓旦旦,神情极其坚定。 泪水几乎浸湿了齐青玉的小衣裳。明明冰凉,漫在身上却像火烫似的难受。 齐青玉心中苦涩,很想劝一句:母亲,不要伤心了。以后还会怀上弟弟的? 她是傻了才会这样说,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只好紧紧地咬住嘴唇。以单薄的小身体承受着这个因男人一句话,整个人生都坍塌掉的女人的所有痛苦。 她可以的。齐青玉忽然松开了牙齿,不再虐待自己的唇辩,微抿着唇,神态安静而坚定。 很久很久后,久得齐青玉以为这个梅雨季节已经过完。 “送我去别院好吗?” 曾氏的一句话,让齐青玉回到眼前不可回避的现实中来。 齐青玉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曾氏,她居然微微笑着,仿佛不曾受过任何伤害,完全没有方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她微微笑着,红肿的眼睛甚至透着慈祥。 齐青玉从来没见过这种神态,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尖叫着让李子去提督府找江夫人借一辆马车来。 提督府的马车舒适又宽敞,车轮都是特制的,跑起来四平八稳,曾氏坐上去才不会颠簸了身子。 李子去了后,齐昌业突然开口让齐青玉回避。 齐青玉没理他,愣是横亘在他与曾氏之间,成了一道无法逾越鸿沟。 齐昌业有些急了,到最后没办法,硬是将齐青玉抱了出去锁上门不给她进来。 齐青玉能开门,即将挑开门栓时,她突然放弃了。 真要让曾氏下半辈子孤伶伶的?弄得就连她自己也无法面对崔氏? 齐青玉犹豫了,收回了小工具,贴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必假情假义。你们也不必妄自揣测我会因此挑唆六丫头与你们的关系。我也没那本事,她虽然还小,却能明白是非曲直。” 曾氏嘶哑的声音透着决绝。 “对不起。” 曾氏惨淡一笑,侧头避开他,灰暗迷蒙的双眼怔忡地望着一处,所有的回忆都在脑海中回旋、刺激。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下,充满讽刺与无声的疼痛。 齐昌业的眼忽然像被针扎似的,无法直视,拧紧了眉头,倏忽间逃了出去。 齐青玉想知道齐昌业会去那儿,连忙说:“母亲,我回去收拾些行装。” 待这个世界都清静后,曾氏才轰轰烈烈地蒙头痛哭了一场,仿佛要把心肝脾肺肾都要撕裂了般,尚不能平息。 令齐青玉意料不到的是,齐昌业竟然去了找老太太。(未完待续) 第167章 带母亲走 老太太正在佛堂,脸色不太好,原本没折痕的眉头深深地蹙起。 齐昌业跪在她脚下,整个人像散了架,一语不发。 老太太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问。 很久后,她伸出手放在齐昌业头上,轻轻地拍了两拍,“你是个男子汉。” “是。”齐昌业倏挺起胸膛,再尊敬地磕了个响头,才走了。 齐青玉早就在他磕头时跑了。 恰逢李子回来。她果然借到了马车,直接让相南将车驱到东升院门口。 黎嬷嬷已经收拾好行装,禀告了曾氏,想扶她走。然而曾氏却没力气,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已是一身虚汗。 她已经喝了一碗调理身子的药,苦涩在胃里翻腾着,全身都在痛。 李子得了齐青玉许可后,直接将曾氏抱了起来,送进马车内。 五个人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了东升院。 去往南浦别院。 齐青玉将全豫章除了罗大夫外,最好的李大夫请了来给曾氏诊脉。大夫居然说情况不乐观。 齐青玉吓呆了,并没血崩,滑个胎怎么就不乐观了?上一世宫里的妃嫔不也经常有人滑胎!她们金枝玉叶,身子骨纤弱,调理数月也就没事了,怎么到了身强体健的曾氏这里就不好了? 花多少银子都没问题,尽管用最名贵的药材,只要调理好她的身子。 齐青玉一直推着李子去问,去说,整得大夫都烦了。 “心病,她一口怨气郁结在心,得了这种郁症。加上刚刚小产元气大伤,你就是给我一万两我也不敢说能治好。” 这简直是质疑他几十年行医的经验,李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又跺又跳:“有些病药石无效啊!” 齐青玉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送走了李大夫。 不过须臾,李大夫又折了回来,说他拙荆晓得怎么照顾人。看在齐青玉孝顺的份上。可以让他拙荆过来照顾一二。 人家一片好意,齐青玉自然领受,示意陈芝给一百两诊金。又命相南亲自送李大夫回去,叫黎嬷嬷跟上,一道把李大婶接来。 别院平日就一家三口在这守院子,也没几个人手可用。 齐青玉心里不舒坦。便又想起福芹,可是她无论如何不想打扰福芹了。到时若是情况允许,她想直接还福芹自由。 小兰小菊那边还没消息,她决定派人去接来,身手多个熟的人手总是好些。况且他们本来就是老太太娘家的过来的人。 李子看着齐青玉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乱逛,没完没了的从东晃到西,又从西晃到东。眼都快花了。 “六姑娘,能歇会吗?” “嗯。”齐青玉又想。曾氏是心病,她上一世大概也死在这种病的荼毒下,这回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这样死掉。 突然一激灵,怎么感觉这一世某些事,来得要比上一世更早? 齐青玉有些慌了,上一世她间接害死了曾氏,如今难道还要重蹈覆辙么?不能的。 “李子,你在这护着母亲。”齐青玉急急忙忙地吩咐,“宝芝你和我走。” 别院有备着车驾,齐青玉让王叔来驾车。 半路突然遇见一匹快骑迎面而来,躲避不及险象环生,幸好虚惊一场。 那人没道歉,又急急策马走了,陈芝生气挑帘作势欲骂,待看见那人后倏地失声尖叫:“是老爷!” 齐青玉连忙高呼:“父亲等等!” “吁。”齐昌业一愣,迅速勒停马匹,回头惊疑地问:“六丫头,你不看着你母亲要上哪儿去?” 齐青玉慌忙跳下马车,跑到齐昌业身边,“父亲,刚才来的那个李大夫说母亲要不行了,说什么心病药石无效……” “哒哒哒”,倏地扬起一阵阵鞭子挥打的声响,马蹄倏地急速疾驰,齐昌业绝尘而去。 齐青玉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也就不必说了。 齐青玉望着地面深深的马蹄印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居然想笑。 父亲焦急,她只想笑,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 “快,回去。”她要亲耳听听这种时候男人要对女人说些什么,还能挽救吗? 她太多疑问了,这是其中一个。 他的父亲怎么会说出这种薄情的话来,若是能如此狠绝,为何又要让母亲怀孕? 齐青玉越想就越觉得,男人的心其实比女人还要善变。往往在你以为捉住了,能占据他心中一个席位时,意外就会突如其来…… 将你的心狠狠地敲碎再敲碎,碾压再碾压,直到变成尘埃,消失在茫茫天地。 在这个过程,或许他不过只皱了皱眉。 齐青玉又想,她大概不要去爱谁,除非那人先爱上她,死心塌地,生死相随,她死了他就不能活! 不然…… 可惜齐青玉回到别院时遇见了朱度,有要事商议,自然没去偷听父母闺房之事。 朱度说出了齐家的人如何变成内鬼的来龙去脉,还不是因为个财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至于梁师傅的腿,的确是遭人暗算弄折了。” 齐青玉多疑的心这才恢复了一点对齐家人操守的自信。 多怕是梁师傅被收买了故意把腿弄折。 “是袁大志的主意还是袁来贵的?”齐青玉问得仔细。 朱度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笑道:“是袁来贵的主意,包括收买娉婷居,怂恿左二夫人招你到建邺,也是他的主意。” 朱度说完,敛袖等着齐青玉的主意。 他觉得着齐青玉是要报复的,假如这样…… “打断他的腿,叫他吃吃滋味,上回揍了李叔的帐我还没给算。” 朱度精神一振,进言:“属下遵命。六姑娘,他是收买了两个地痞,我打算也收买那两人,整治回去?” 朱度目光贼贼的。 齐青玉笑道:“妥当。” 齐青玉觉得自己暂时不能离开别院,必须让人回去一趟,向老太太说明两个内鬼的事请她裁断。 陈芝一直在边上听着,脸色发白。 齐青玉觉得自从陈芝到了齐家到,脸色就没好过。“就你了。” “嘎?”陈芝吓了一跳。 “玉不琢不成器,这件事交给你去办。”齐青玉的语气是命令式,并非商量。 “奴婢,奴婢应该,应该怎么说?求六姑娘明示。”陈芝结结巴巴,可怜兮兮地瞅着齐青玉。 “说话的方式有两种,直白、委婉。委婉的方法有:夹枪带棒、旁敲侧击、含沙射影、指槡骂槐,借物喻人,旁征博引……”齐青玉列举了很多种方法。 可惜陈芝除了“直白”外,一个也没听懂。“奴婢还是直白好了。”没那嘴头就老实些。 陈芝兀自点点头,勉励自己一番,才偷眼望向齐青玉。 “现在就让王叔送你回去,把事情办好了再回来。还有,你记得一件事,请老太太派人去接小兰和小菊过来。”齐青玉将陈芝送到垂花门外。 陈芝一一应了,神色透着一股凛然,像要上战场似的。她恭敬地告了个礼,拜别齐青玉才往前院走去。 齐青玉顿感轻松了不少。 她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心灵手巧的副手是必不可少。 搞定了一桩事,齐青玉悄悄溜达进曾氏暂住的堇园。(未完待续) ps:(n_n)感谢元宝投的月票,一共五票了,加更会在一号补上。 第168章 来客索银 这座别院,齐青玉上一世住过两年,特别喜欢,因为是祖父相中这块地,亲自参与设计的宅子。 堇园里栽的是三色堇,他尚在生时就说这座园子是给长子长媳住的。 曾氏是不愿意住进去,可是她无力拒绝,李子硬抱入内。 整座别院因有人照顾,所有地方都是清清新新,绝无霉腐之气。 齐青玉蹑手蹑脚地溜进去,却被李子一把提了起来托在臂上,静悄悄地走近。 别院的院子没主宅的格局那么讲究,就是一间正房,东西两厢房,后侧一座净房。 正房进门是个小花厅,右侧云母屏风隔断一间卧室。 李子下盘功夫了得,一双腿走起路来简直没有声响,居然胆子大得直接抱着齐青玉进了门,躲在屏风后头偷看。 曾氏不知道是伤心过度昏厥还是累极而睡,惨白的脸色皱出深深的痛苦,柳眉拧着在一起。 齐昌业原先是左手握着曾氏的手,右手轻轻地揉着她的眉心,却是怎么也揉不开来。 他十分懊恼,又直接坐到床头,弯身搂着曾氏。 后来大概腿麻了,最后索性褪了鞋子侧躺着。 他应该是希望,待曾氏醒来后,能够看到他的诚意。 眼尖的齐青玉有留意到曾氏虽脸无人色,但嘴唇有些微红肿。 李子似乎也看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大家心照不宣。 又静悄悄地离开了。 希望,齐青玉心中充满希望。 父亲懂得做人,母亲自然能好。母亲能好。齐良玉自然就好。他们都好了,她就不必去担心自己的娘亲当了坏人被戳脊梁骨了。 齐青玉身上洒了一屋淡淡的金光时,她抬头望向天空那个厚重云层中央的白洞,金光就是从那儿射进来,争先恐后地投向人间。 恰巧她身上沾了些好运。 于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副美好的画卷。 一家人,虽然磕磕碰碰,可最后还是能和和美美的。一起笑看风云。 光是想像都会笑出来。 齐昌业在别院三天三夜没回大宅。也没回作坊。 曾氏的身体依然没有起色,李大婶说她伤了心脉,加之小产。没这么容易好,起码要调养一年才会有起色。 母亲有父亲的守候,齐青玉很识趣地没介入大人的世界。 陈芝也一直没回来。 齐青玉担心崔氏一个人在那边会胡思乱想,有回去的打算。 与李子商量好了。才出大门口,远远就望见一辆华丽的四乘马车缓缓驶来。 若不是这辆红顶的马车凿了一个江字。齐青玉大概会忽视它。 会不会是江夫人? 齐青玉心道,她怎么会到摸这里来,难道暗中监视我? 正疑惑间,车驾已经驶至门外。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朱地浅绯色小团花纹锦帘缓缓挑开一角,下来一个眉眼精明的嬷嬷,正是那日在南浦亭将点心泼下河的那个婆子。想来是高升了。 她架好马凳子后。恭恭敬敬地一手挽起帘子,一手搀着车厢内那个高贵的女人下来。 不出所料果然是江夫人。身着素淡的扶桑暗花对襟襦裙,显得很低调;唯一亮眼就是那条滚银边的玫红色披帛,腰间左右垂挂盘长结翡翠宫绦。说不出搭或不搭,只是走动时玫色的光泽衬着人面极艳。 一点也不像己过不惑之年。 两道强势的高挑眉轻轻一扬,江夫人傲慢的目光不满地盯着齐青玉,“岂有此理,见了本夫人,居然不行礼?” 齐青玉微微一愣,屈膝行礼:“哟,我说早上一直天阴阴的,怎么就突然白云朵朵光亮起来了,原来是祥云漫步仙客来。民女拜见江夫人。” 她身后的李子一直在算自己爹的地位和江提督是个怎么样的区别,江提督是正五品武官,自己的爹是……算了好久算不出来,却被齐青玉踢了一下小腿。 “算什么鬼,你现在是我的丫鬟呢!”齐青玉瞪着她,以眼神暗示。李子不行礼,她起不来,一直屈在那儿。 李子翻了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鞠躬:“奴婢拜见江夫人。” “起来吧。”江夫人红光满面,笑了笑,抬步步入齐家别院。 “江夫人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毕生辉。”齐青玉连忙跟上去拍马屁,因先前江夫人那药方是良药,并不虑她不怀好意。 “那是,本夫人福星高照,印堂红亮,去哪哪都有好运。”江夫人笑着。 “说得是,夫人跟那春天的散花天女简直不差,人家天女一撒花,人间一簇锦。夫人您富贵不凡,步履过处,处处吉祥。民女站在夫人身边就感觉神清气爽。”齐青玉拍着手,突然指了指前庭一侧的大槐树,“夫人,这花早上还没开呢。” 江夫人似乎很受乐,顺着她的话笑容满面地问:“这会儿怎么就开了?” “还不是叨了夫人的仙气争相怒放了嘛。”齐青玉笑成一朵娇俏的小白槐。 江夫人心花怒放,顿步回身睃向齐青玉,“小鬼,老娘就不知道你嘴巴还能这么甜,今个儿吹什么风了?” 齐青玉忙笑道:“吹了夫人的仙气。”还真别说,这扶桑暗花缎走起路来,真是风姿卓约。 什么时候她家的女人能穿这种美丽的绸缎? 江夫人忽地一个冷颤,被拍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有些警惕地看着齐青玉:“难道你在打本夫人的主意?不是已经借了你马车了,放着几天不还,得算利钱。” 齐青玉亮闪闪的大眼睛惊愕地看着她,笑得狡黠,“夫人哪里话,民女哪敢打夫人的主意。” 两人正堂里分主次坐下,李子呯呯的搁下两盅茶。 江夫人竟没介怀,虚抿一下,精明的目光透着善解人意:“你的人探听到梁知府要调任了?” 相南确实提过此事,齐青玉嘻嘻笑着,默认了。 “机灵鬼,想借本夫人之力,震慑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本夫人的孝敬可是很贵。”江夫人意味不明的目光闪着市侩之气。 齐青玉唇畔笑容慢慢扩大,破财消灾自然是不在话下,然而江夫人搜刮银子是要给谁,孝敬敏贵嫔不必如此巨资,难道是巴结皇后一族? 敏贵嫔生性清寡,离群索居,除了必要的宫宴根本不会露面,她用银子的地方少。 如果是便宜皇后的话,她可不干。 上一世皇后是怎么败落的?她有点想不起来了,太子好像是死于…… “六姑娘是舍不得银子?所本夫人所知,正有一大批不明人物正在赶来豫章的途中。”江夫人平缓的语气挟着赤果果的恫吓,眼神却少了上两回见面那种审视,似乎已经接受了齐青玉这个年龄所表现出来的超乎常人的智慧。(未完待续) 第169章 贪婪 齐青玉的思绪被打断了,有些不悦,“夫人一切用度自有朝廷供给,巴望着铜臭做甚?” 这态度从好到劣可是比翻书还快。 江夫人泛出一丝冷笑:“铜臭那是自命清高的人的说法,衣食住行哪里离得开银钱呢?” “夫人说得是,这回民女不知道招惹了谁?求夫人告之。”陈芝不在,齐青玉自己就揣着银票在荷包里。小手一挥就是一万两。 江夫人满意地接过,交给身旁的嬷嬷,话锋一转却问起旁的:“乐有五音,唯曲缺商。曾见否?” 唯曲缺商,曲无商。 齐青玉只是推测曲无商与江夫人大概有些渊源,但并没刨根问底的想法。现今她问起,也是照实回答:“回夫人,民女见了。” 江夫人忽然试探性的笑问:“故人可好?”眼神倏地变得清明而祥和,干净高远得有如秋日的天空。 “好。”齐青玉想起曲无商的话,迟疑了一下才答:“他膝盖以下截肢了。” “早有的事,那是先帝对他的惩罚。”江夫人脱口而出,眉头立刻蹙起,就像是一不小心泄露了天大的秘密一样面有余悸,讪笑着。 齐青玉只好装傻,“啊?夫人说的什么,民女打了个盹没听见。” 江夫人哂笑:“没什么。”稍后敛容,带着些可惜地道:“袁来贵呀,背着他爹,送了一箱金条到郑国公府,撂下狠话,说那是最后一箱。因为生意都给你们施计抢光,他们要倒闭了。” 为什么是可惜。齐青玉被江夫人流露出来的情绪搞晕了头。性子渐渐变得多疑敏感的她,穷极心思地分辨着达官贵妇眼神流露出来的情绪,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再说她根本没心思要让袁家倒闭,袁来贵就一刻不消停了。 “他腿前几天断了,是你叫人砸的?”江夫人见齐青玉若有所思,再度询问。 “是。”齐青玉绽开一个大笑脸。 江夫人反而被她的直白弄得有点无措,“好样的。”年轻人就是干劲十足。 “民女猜郑国公府的人到豫章来。首先是要到贵府登门拜访?”齐青玉突然意会。若与江夫人无关,何必淌这浑水。即使将来自己有求于江夫人,也是她去求。哪里要江夫人纡尊降贵来这别院。 江夫人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却缄默不语。 齐青玉知道这老狐狸又想让她先说话,好从话里捉她的漏洞进而拿捏,可她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夫人。我们齐家兢兢业业,规规矩矩地做买卖。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袁家一而再再而三诬害我们齐家,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民女也有理可诉。” 其实齐青玉心里巴不得郑国公夫人派人来闹一闹,她的破绽越多。郑长歌就越容易夺嫡。 她知道郑长歌的姨娘现时根本不在郑府,而且被郑国公夫人使计关在一座庄子里。 她当时听说郑国公并非无情之人,一年总会去看望郑长歌姨娘几次。 正是有郑国公心里那点牵挂与责任。郑长歌才能有机会崛起。 这话可是触怒了江夫人,只见她脸色微微一变。 江夫人思付:真想撒手不管。然而不日就会上任的新知府可是……罢了,助你平安成长。 “六姑娘此话欠妥,所谓官字两个口。”江夫人似笑非笑,轻噙一口清香的茶。 没生气,显然是有心要保自己。这下,江夫人反被齐青玉摸准了心思。当然,齐青玉很识趣,故作惊讶地道:“夫人教训得是,民女差点忘了他们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颠倒黑白。依夫人看,民女应该怎么做才能消灾避祸?” 江夫人露出一抹神秘的笑,目光炯炯地瞅着齐青玉,那样子不止势利更贪婪。她竖起两个手指头。 两万?齐青玉心想,两万小意思,她一点不惊讶。 江夫人摇头,表示齐青玉猜错了。 齐青玉脸色微变,断不能是二千两,不是两万两,就是二十万两了! 抢劫? 齐青玉站了起来,气鼓鼓地在厅内踱步。 直晃得江夫人眼花了,神态也有些不确定。她原就试试,谁知道齐家能不能拿出这么多来,毕竟这数目庞大,并不是谁拿就拿。 “江夫人,咱们齐家拿这么多银子出来,可是能买多少年太平?若是明个儿贵府调走了,又来一个,那知府老爷调走了,又来一个。可是把我们齐家拆了,也没这样多的孝敬?”齐青玉气呼呼地质问。 其实她顾忌的是江夫人拿了这银子去与怀王作对,她总不能扯怀王后腿吧。 这话听在江夫人耳里在理,便也没起疑,反而笑道:“本夫人向你保证,在你及笄前,我们江家离不开豫章。” 江夫人势利的眼神突然又清凛起来,散发对自身前程卜算的自负。 齐青玉凝眉,仔细思索上一世关于江家的记忆。 她离开豫章时,提督府仍然姓江,期间敏贵嫔诞下了一名公主,后来夭折了。或者江家、楚家及敏贵嫔都太低调,齐青玉竟然再也找不到关于他们一族的片言只语。 与眼前这个表现得贪婪、张扬却高深难测的女人,一点也不符。 好吧,其实上一世这个时候,她连提督府姓什名谁都不晓得。 齐青玉哂笑:“官字两个口呢。” 机灵鬼。江夫人被逗笑了,微阖的眼闪过一道莫测的精光,缓缓抬眼诚挚看着齐青玉道:“好吧,若然本夫人食言,你尽管向黄家告状。” 若齐青玉真的是六岁或者十六岁,肯定会给江夫人给绕了进去,可惜,“什么黄家?”一脸迷惑状。 江夫人眉头一皱,骂道:“你这小鬼,防狼呢?”那日黄鹤亲自登门处理齐青玉怀疑苏曼珠是从江家流出的事,江夫人早知道齐青玉背后靠山是谁了。 齐青玉更迷惑了,想了想才娇气地笑道:“这儿没狼,夫人放心。” 江夫人没打算继续用话来试探,或用权势来打压齐青玉,这显然不是她的目的。她突然深深地凝视着齐青玉,似乎在挣扎着说与不说。 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就连在二进院洒水扫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李子开始不安分了,不断踢着地。 齐青玉瞪了她一眼,安静! 李子撇撇嘴,立正。 良久后,神色凝重的江夫人终于开了口,“你与李少将军之间的趣事,本夫人倒是听过一二。” 为什么要扯上李宇轩?齐青玉的心咯噔一跳,下意识往李子身边靠拢。 李子当即弯身抱起她,坐到自己腿上。 江夫人示意李子坐到她身边,才接着说:“李少将军近来出了麻烦,提督接了密令要援助他……” “什么麻烦?”齐青玉十分惊讶,竟不顾礼数打断了江夫人。(未完待续) 第170章 用途 江夫人并没恼怒,娓娓道来:“回鹃这回可是神了,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一个无双郡主,与那二王子仁毅锋一起合计率兵进攻金城关,居然用声东击西之计,抄山路烧了李少将军的粮草。若不是李少将军神勇,带领一众部下杀出一条血路,恐怕就要被困死在金城关了。” 怎么会这样?上一世从未听过回鹃有能人能与李宇轩一较高下!齐青玉心里不安的感觉呼之欲出,溢满整个胸腔,一颗心怦怦直跳。 然而她明白,不该问的,一句不能问。 “听起来好像是家事大事,民女也不敢置喙,既然夫人诚信,民女岂敢推搪。”齐青玉把头埋在李子手臂,避开江夫人精锐的目光,暗吸一口气稳定紊乱的思绪,才探进李子腰襟内取出一叠银票来。 那是黄鹤给齐青玉的银票,李子咬牙不语。 仔细点有二十万后,齐青玉示意李子送去,因她双手抖得厉害。 江夫人双眼倏地放光,接过来仔细检查,这回没上次看到的那个吓人的标记,她就敢收了。“家国大事,有六姑娘你的福址。本夫人代边戍苍生谢你慷慨。” 她边说边站了起来,还是将银票交给身后的嬷嬷收好。 “以后豫章……不,整个九江府的簪饰生意,你们齐家的。”此刻的江夫人一扫俗流之气,早在岁月中沉淀的锋芒瞬间大盛,大有在九江府可只手遮天的气势,“郑国公夫人那几个走狗,你也不必费心了,自有本夫人周旋。” 江夫人不等齐青玉回话。轻拂拽地裙摆,潇潇洒洒地踏着光滑的花岗岩地面,穿过零碎的槐白,上了江府车舆徐徐离开。 “去,赶快通知人监视江夫人举动。若那银子是孝敬皇后的,着他们想办法找个适当的时机劫下来。”齐青玉呆呆地望着大门口,突然回过神来。对李子下令。 话音未落。朱度就从三丈多高的槐树主干树杈上跳了下来。 “六姑娘勿忧,”朱度眼中闪过思考之色,“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齐青玉瞪着朱度。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不是因朱度从天而降,而是她自己失了分寸,管得太过了。 若是朱度这些人精。从她话里行间揣测到她不止是防止银子到了皇后的手,内里更有担心李宇轩安危的意思。这可就不好办。 虽然她没心没肺的只担心过李宇轩那么一小会儿。 齐青玉点点头,眸色复杂难言。她总会时刻提醒自己“言多必失”,强行收回散乱的心思,然而未有一刻。思绪又飘到战场上。 回鹃占领凉州到肃州陇右之地已有十年,后因双方签订了和约,朝廷多次追讨无果。回鹃两个月前派大军集结金城关外百里。朝廷这才紧急派李宇轩率兵支援。 谁料是这么个结果,但若按照上一世的记忆。李宇轩只耗时一年,就收回了陇右道。 再用五年时间,将阳关以西一直到播仙镇,以北一直到弓月城之地收回,复大楚天子之威,拓山河之壮阔。可谓功勋卓著、功耀千秋。 就从未出现过被人火烧粮草之事。 多是因朝廷文臣忌惮李宇轩,以“手握重兵、日久必反”之论诸多制肘。李宇轩的幕府也恐其功高盖主,招致杀身之祸,而劝其损名声。原本持法苛峻的黑虎军,渐起扰民之说。 最厉害一次是个人都知道了,传言是凉州有一户人家,闺女儿长得十分貌美,被李宇轩强抢了去。那就算了,收作身边当个小妾,谁也没意见。但那人家说李宇轩把他们闺女弄死了。 那人家一直告上京师,惊动了帝驾。 当即一道八百里加急文书砸向阳关,李宇轩才回了京城一趟。 然而不过一日,他就毫发无损地离了京城,回程戍边。 后来那户人家因诬告朝廷重臣被处以极刑,东市斩首示众。 当西部边疆大定时,李宇轩在京师的名声并不太好,究其原因就是杀戮过重,妄顾律法。 大楚举国上下推崇德主刑辅,李宇轩双失。如此一来,就没人顾忌他会造反自立为王了。 相反李宇轩成为了野心家竭力拉拢的对象,只是怀王从来不去拉拢他。 齐青玉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她认为怀王权势滔天,若当年他并没有参与毒杀太后,那么他为何让杜心璇钻了空子来害了她及她无辜的一家三千口人命? 按照当日他找到自己时那种惊喜若狂,像历了苦难一样的神态,为何回了宫还不处置杜心璇,让她有机可乘来送那杯毒酒? 再说江夫人回了提督府后,立刻翻箱倒柜将所有钱银首饰取了出来,正合计着大概值多少银钱时,江提督回来了。 一脸忧戚,心神不宁。 “夫人,你的计策是妙,咱们诚儿是有出息了,可是这回落在那个劳什子郡主手上,要怎么办才好?” “只要李少将军在,还怕诚儿救不出来?”江夫人嘴上应着,可没落下手里的活计,点得飞快。 “你不是说贵嫔娘娘捎消息来,皇上想动李家?” “开什么玩笑,那不过是皇后收买李将军不成,放消息出来试一试朝臣和民间的反应。”江夫人十分不屑,将点好的数目记在帐上。 “夫人这回前去,可有收获?”江提督咧嘴堆起笑容。 “第一,郑国公夫人派来的那些人,你给我收拾妥当喽。第二,接任梁侍郎的那个杨知府,也给收拾妥当喽。第三,袁家也给我收拾妥当喽。总之,不能再让齐家那丫头去接触那些人,不然引起上面的猜忌,只怕她活不长久。” 江提督颇为费解,他有这么大的能耐么?可嘴上仍说:“谨遵夫人命。”至于齐家那丫头是谁,为什么有这样的忧虑,他是不会去过问。 算上从齐青玉那儿得的二十一万两,加起来首饰一起约有二十二万两银子。江夫人一并锁在一个朴实无华的橡木盒子里头,交给江提督。“这里大概有二十二万两。” “夫人放心,为夫这就差人送去给李少将军置办粮草。”江提督惊喜地捧着箱子,就像捧着自己大儿子的人头那样沉甸甸。 “让李二狗去,这样黄二郎大概就不会疑心我们想造反了。”江夫人略一斟酌,选定了李捕头来做这事。 两夫妻对望片刻,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远在金城关的李宇轩,虽然得了这银子的支援,可朝廷那边久未有动静,竟横了一条心采用奇计,带着一众精兵良将历进艰辛翻过盘桓千里的大山,突袭回鹃二皇子所在的大营,一举活捉仁毅锋。 救回了江诚等勇将。再与回鹃展开长达八年之久收复河山的艰难拉据之战。 八年,他足足在边疆呆了八年。 从开始的被动挨打,到最后所向披靡,成就西北战神之名。 他脚下血流成河,他手上银枪如电,他眼里一片荒芜,他心中深沉如海—— 腥风血雨人故在,绝顶为峰北望萃。九死一生捷报还,皇家不赦征人归。(未完待续) ps:第一卷幼年篇完。后面有些事没交待清楚,会在第二卷作解。其实这一卷总的来说是铺垫。小伙伴说铺得太久了,所以我在这里截断进入第二卷,成长篇。男主男配们炮灰们终于有机会蹦哒了。希望问题我能哒成功。(n_n) 第171章 京城(卷二月票加更) 南乡子 眉宇聚烟云,远望茫茫碧落沉。 回首旧居人事在,初临,芳草王孙绿绮琴。 织女盼良辰,岂料七夕误作人。 怀念上君藏锦绣,听闻,未有红颜胜月神。 八年后。 初秋。 南浦河畔一艘华丽结实的巨轮缓缓离岸,迎着秋风而去。 河岸上站满了依依惜别的人群。 船头一名少女亭亭玉立,青衣粉纱轻舞,梨白裙裾飞扬,眼波盈盈处,碧水天际长。 “陈掌柜,您早。”今个儿,庆和庄送牌匾来了,乌木金漆招牌“桃夭斋”三个遒劲中透着秀丽的大字。 “你早。”陈山水从正堂出来,一身宽气掌柜的打扮,相貌端正,笑容爽直。 “您看这位置可好?”庆和庄的伙计正在挂牌匾,这师傅干这一行已经二十年了,难道连中正之位都量不准,也就是暗藏着别的心思。 豫章的桃夭斋在京城开分号,可是大新闻。 “你稍等,这我还得请拙荆出来看过才能定夺。”陈山水并不怕别人知道他是个妻奴。 “哎哟,这还得问嫂子呀。”庆和庄的伙计语气带着些嘲笑。 “可不是,拙荆随侍六姑娘身边多年,多少懂得点主意,问过她最妥当。”陈山水状似毫无机心地说着自家的内情。 “原来如此,掌柜的真是仔细。” 陈山水笑着点头,拱手致礼,回身入了正堂。 不一会儿,一个抱着约二岁小娃儿的清丽少妇走将出来。眼高于顶谁也不看,一双灵动的眼睛只瞅着正门上的金漆牌匾。 她说:“须往右三分才好。” 光靠目测,便知差了三分,目光何谓毒辣。 “这位娘子可是厉害,为了不再有差错,容的小的重新丈量。”庆和庄的伙计便再次丈量起来,根本没差。 全都疑惑地望着陈家娘子。 “罗嗦什么。我让往右三分。就往右三分。”福芹表情十分严肃,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怀中的小奶娃举起拳头有样学样直嚷。 “且按陈家娘子说的办。”庆和庄的伙计虽然不大高兴,也可没必要与金主较劲。 送走庆和庄的人说。陈山水问:“芹,为何要往右三分?” “六姑娘说左贵右次,商人次下,凡事礼让退避三分。”福芹自从与陈山水成亲后。齐青玉便剔了她的奴籍,可大家依然习惯性地称她为福芹。 “还是你细心。我可没记着有这样的训示。”陈山水耸耸肩,与福芹一起进了宽敞明亮的正堂,接着上了二楼雅室,检视工匠制作的薄片白琉璃。 琉璃厚度只有一分。组合在一起成了一个近乎透明柜子,用来陈放贵重的首饰。 福芹对瑶台下属的琉璃店十分佩服,所有物件皆是精益求精。做工细致。 “这里一切已经就绪,就等六姑娘过来了。”陈山水惊叹地看着周围眩目的一切。心里疑惑是否会喧宾夺主? “可不是,我还是担心哪里不够完美。二娃你抱着,我再检查一下。”福芹把二女儿扔给陈山水,又从头到尾,从二楼到一楼正堂,逐一检查。 福芹每天都这样检查,认真而执着,唯恐稍有瑕玼。 突然,长街响起一阵阵急切剧烈的马蹄声。 福芹抬首张望了一眼,大概是哪位将军老爷的部属,才敢这样在明驼宛马络绎不绝的闹市横行无忌。 不一会儿后,马蹄声渐行渐远。 福芹与陈山水带着齐家一批师傅到京城来已经有半年了,虽然举家搬迁,可依然日夜想念着豫章的一切。 齐家宅子也是薰香明净,就等主子们到来。 她走到门前望向天边,一边思量一边计算着齐青玉到达京城的日子,大概就今明两天了? “桃夭斋?”忽然,一匹快骑折返,却在桃夭斋大门口急急刹停,棕马发出长长的嘶叫声。 原以为是官爷有急差,谁料停在自家店铺前。福芹吓了一跳,很快回过神来,恭敬地向马上将领行礼:“军爷好,这里正是桃夭斋,可是还没开张呢。” 原来若是想购买簪饰之人听得这话,定会调头离去,偏那人又问:“豫章齐家?” “回军爷,东家正是豫章齐家的。”这一问一答中,福芹便觉得有些不妥了,忙偷眼望向马上之人,刹时愣住了。 这不是八年前拿着李少将军令牌送给六姑娘的那个军爷吗?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是福芹还是能一眼便认出这人来。 吕明义眼中闪过审视的神情,看出了对方眼中那股认识的情绪,再瞥了一眼福芹的腰带和环绶系在右边,笑着拱手:“这位娘子,我们见过?” “民妇……”福芹眼下却不懂如何回话才算合适,因齐青玉在闺中,从来没提起过李少将军,然而当日这人口称“六姑娘就是李少将军的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想不出好答案,便故作惶恐状。 吕明义果然以为自己一身铮铮盔甲煞气过重,吓着了妇道人家,忙温和地说:“小娘子莫怕,我看你面善,似曾见过。可是当日我送将军的令牌时,抱着六姑娘那个小丫鬟?” 一晃眼八年,小丫鬟都已嫁作人妇,可怜他们这些戍边的人,尚不知道媳妇在哪家深闺养着。 “原来是军爷您呀,怪不得,民女就说看着眼熟。”福芹只好硬着头皮承认了。 “六姑娘呢?她今年十四有余了吧,”吕明义突然双眼一亮,“我们将军也回京了,尚未娶妻。就在前头,我这就告诉他去。” 他不待福芹回话,兴冲冲地策马飞奔。 福芹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洛城乃大楚国都,自古便有“八山都邑、八面环山、五水绕洛城”,河山共戴,形胜甲于天下之名。 相传最早记载汉人文明的“河图洛书”便是出自洛城。 绵延二千余里的大运河,更是以洛城为中心。 齐青玉乘船,一路北上。抵达京师后,首先着相南按照福芹捎来的地址安置家人,自己则带着陈芝乘马车出行。 从记忆深处,循着蜿蜒河道来到邻近波月长堤的彩洛园中。 上一世首次踏足京城,便是先来这彩洛园游玩。 彩洛园最美的时候是秋季。红枫绚丽若霞锦,金桂晶灿为留芳,叠翠流金,相得益彰。 马车驾入园中北角车马棚停歇。 着粉衣白裳的齐青玉搭着陈芝的手,姿态美好地下了马车,淡紫绣履缓步深入。 园中有山有水,亭台水榭错落有致。 浓烈灿烂的景色随着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在眼前铺张开来。 人入画中,踏画行。画若云舟,足为桨。 “这位姑娘,好雅兴。在下郑国公府郑长兴,敢问姑娘芳名?” 蓦然间,一个登徒子面露惊艳之色,手中玉骨扇拦住齐青玉去路,颇为唐突。(未完待续) ps:感谢sunflower、元宝、千年往事的月票。因为操作不当,暂时建不了分卷,先发在卷一里面。 第172章 故人来(卷二) 郑长兴?齐青玉早就知道有人一路尾随自己了。轻轻回眸,她稍稍审视眼前这眼神略嫌浑浊,脸颊瘦削,一副纵浴过度模样的男子,心里好笑,怎么就碰上这人渣了? 郑长歌还没将他三振出局? 又再估算了下,郑长歌夺嫡大约是今年冬至,原来是时候未到。你却不该来拦我的路。 “原来是郑世子,民女不知世子大驾在此,如有惊扰还请恕罪。”齐青玉礼数周全地施礼,一双会说话的潋滟美目,有意无意地散发着误导人心的美态。 灵动高雅的气息扑面而来。郑长兴本就惊为天人,此时更被这难以形容的美色眩了双目,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荡神驰。越看越觉得眼前人之可爱,绝无仅有,若收入房中…… 大概一向浪荡惯了,居然顺手就伸出折扇想抬起齐青玉优美的下巴好看个真切,谁料眼前突然银光一闪——玉骨扇居然断成两截! “滚。”一声低沉莫测的声音挟着强大的气势自齐青玉身后,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袭来。她心里惊讶,还有谁在她不能发觉的情况下跟了一路?尚来不及回首,就见郑长兴胀红了脸,瞪圆了眼,欲拿身份镇住对方。谁料一双短腿瑟瑟发抖,暴露了他装腔作势的本质。 齐青玉只觉无趣,难道来人是端木荣?她今日之所以会先到此地,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其实是她收到郑长歌送来的密信,说怀王在此。信中更多此一举地窥劝她一定要把握好机会与怀王好好相处。 以图得强大的靠山,好在人际关系复杂无常的京师立足。 齐青玉本想一笑置之,然而人随心动,迫不及待到此一行。 “你知道本世子是谁吗?竟敢毁坏本世子的宝扇!”郑长兴颤抖了半天。终于喷出了一句话。 嘶哑的低吼却像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原本不算坏的氛围,瞬间压抑起来,火红的枫叶沙沙地响着,金黄的桂花轻轻漾着。 有几瓣金桂调皮地飘到齐青玉云鬓上,佳人恰微笑,只觉姿色胜仙。清丽非常。 郑长兴又是一愣。眼中迷色更炽,早就把后头的威势抛到九宵云外,“识相快滚。别打扰……” “咻”,又是一道银光乍现,若银电飞闪,一纵即逝。 郑长兴手中的断扇。又被削下,再进一分就是削他的手指了! 他登时吓得脸无人色。一时慌了手脚,口中庆幸:“还好没削到。”突然瞪向齐青玉身后,趾高气扬地喝道:“本世子给你两次机会了,既然你不珍惜。来人,给爷捉……” “呯咚”的好大一声响,三壮丁合抱的古桂树上倏地跃下一个庞然大物。不容分说,捉起郑长兴衣襟直挺挺地往河那边扔去。 “爷。没人扰你清静了。” 齐青玉惊愕地抬首瞅着眼前人,灰袍,束赤色镶白玉腰带,环佩紫色万字双结鹰纹白玉宫绦——端木荣! 那她身后的是谁? “李少将军,不,李将军才是。别来无恙。”齐青玉倏地转身,然而有一道声音比她更快地揭露了那人的身份。 齐青玉当下怔住,一颗心难以抑制地怦怦直跳。 她只看到他的胸膛,她要抬头,一直抬,十分困难才看到眼前魁伟英挺,器宇轩昂的男子的容貌。 岁月在他脸上锤炼出刚毅勇猛的线条,战火淬砺出他雄壮彪悍的身躯,一将功成万骨夫的悲壮铸就他深不可测的襟怀。 他就像一个迷,她差点认不出来。 他正居高临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深沉难测的黑眸如乌金矅石,却难以读出一丝情绪。他还记得她? “李……”齐青玉从没想过要与他在这种情况下再遇,不由得哑口难言。 “呵,好一副久别重逢胜……,嗯,就像迷路的鸳鸯重新找回彼此,倍感人。”一道清醇却带轻挑的声音,直刺刺地切入,硬生生分开了纠缠的视线。 齐青玉只觉隔膜嗡嗡直响,倏地转身瞪着嘲笑她的人的胸膛——绛紫麒麟纹锦袍!原来怀王真的在这,郑长歌没骗她。 光听这玩世不恭的语气,就不想看他桃花两生的眼眸。 他以前在花厅饮宴时,就是这副模样,一双透着邪魅的眼眸不管对方是谁,都是斜斜是勾过去。 更不管对方会不会失魂落魄,他兀自开心。 若哪个人不知死活、恬不知耻地贴上去,他却会立刻变脸,大发雷霆将人吓破了胆。 “微臣参见怀王殿下。”李宇轩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微微拱手行礼。 “李将军免礼。”怀王笑着,拖长了每一个音调,微阖的目突然盯着齐青玉,“六姑娘,你方才如此那般的暗送秋波挑`逗郑世子,如今又与李将军眉目传情,不差与本王含情脉脉,来,抬头看一个。” 齐青玉来不及生气,倏然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李宇轩动气了,却隐忍不发。 怀王勾唇一笑,轻淡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热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齐青玉,“六姑娘初来乍到,难道是想寻几个靠山?六姑娘都有什么适合本王的玉簪礼冠,尽管送来,本王自会看在你颜如美玉的份上,照顾一二。” “不劳怀王费心,六姑娘自有微臣照料。”李宇轩大概忍无可忍,终于开了口,开口的同时还不避嫌地将齐青玉轻轻拉到身后。 这就罢了,他居然还不放手,就那样一直执着充满较一般闺阁千金要有弹性的柔荑不放。 齐青玉心里一阵鸡皮疙瘩,直觉头顶一道冰寒的目光快要把她冻伤。 甩,甩开他!可是怎么用力也甩不掉,拜托,“李……李将军,你的手。” 这样委婉暗示,总能明白了吧。 “无碍。”李宇轩头也不回,与怀王强强对峙,寸步不让。 其实怀王就若那黄山天都峰独秀天下,李宇轩却是泰山玉皇巍然四方,两者在武力上不必比试便知优劣。但这二人敌对的事,天下皆有所闻。因怀王身份更高贵,才当得强字,才有了这强强对峙之说。 怀王兴味盎然地瞥了眼二人的手,状似可惜地叹道:“本王还以为齐六姑娘盛名天下,是为技艺非凡之故。现今看来虽也不假,但这技艺似乎并非司珍之艺,而是勾`搭男人的手段,非同凡响。” 薄唇弯出一抹浅笑,邪恶而放肆。 “请怀王自重,勿随意出口伤人。齐六姑娘乃是微臣自幼许下婚约,正大光明,并无不堪之说。”李宇轩傲然屹立,冷沉的黑眸波澜不兴,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坚定与威严。(未完待续) 第173章 记得我说过的话(卷二) 齐青玉早被怀王之言吓破了胆,他是想给她扣下一顶“水性杨花”的帽子?这简直是陌生人似的,从未见过他这一面。如今更被李宇轩这番话震得头重脚轻,连话都不会说了,心悸连连,摇晃着便要摔倒。 你们斗你们的,扯上我做什么? 齐青玉幽怨地想。 “唔!”怀王嫌弃地瞪着她,“难道又要犯羊癫之症了?” 好了,端木荣当下明白,齐六姑娘身有暗疾之事,今日之内便要飞遍整个京师。 李宇轩脸色微变,却瞬间恢复如常,“请怀王慎言。微臣尚且有事,容微臣告退。” 他不过是言语上客气,照顾怀王身份而已,他若要走,便没人敢拦。 李宇轩带着齐青玉,龙行虎步往外走去。 齐青玉需得小跑,才跟得上他健如龙虎般的步伐。不一会儿,身体极好的她,也累得气喘吁吁。 直到彩洛院另一端,一个八角麒麟亭中,李宇轩方才停下,松开齐青玉的手。 他淡淡地打量着她的衣饰,白色腰带与彩丝宫绦皆系在正中央,未曾婚配。阴沉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儿。 “记得我说过话吗?”其实他脑海浮现的字眼是承诺,可惜前几年捎去的书信全部石沉大海,才心存顾忌。 前些日子奉旨匆忙回京,今日才到,也尚未有空闲派人去查这些年她过得如何,有没有动用过他交给她护身的令牌。 八年,若是记得,应该有千言万语。 他沉静的目光滑过她比一般少女更有力、洁白而美丽的十指,再移向她明媚绝丽的脸颊。 深沉却隐含寂寞的眼神暗带审视。就像苍山古树屹立山涧几百年,突然看到一个人。 当年圆嘟嘟的脸蛋已经长开,可依然与记忆深处的容颜相若。眉目如画,冰肌玉骨,气若幽兰。灵秀大气的五官嵌在满月般饱满福贵的小脸上,最迷人的是一双晶莹清扬的大眼睛,最令人无法自持的莫过于鲜艳欲滴的朱唇。 他的娘子就该如此模样。大方、和善、聪慧。 欣赏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幽暗。闪着无法言喻的执着,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渴望。 长年累月寡言少语的他,根本不懂如何与异性相处。更不懂说话取巧,只会气势万钧地下达军令。此刻却愿意为她俯身平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吕明义兴奋难耐地找到他,说京城开了一家桃夭斋分号,可是齐姑娘尚未抵达。于是他无心回府。策马漫步,谁想在此不期而遇。 鼻端少女的清纯馨香。毫无预警地沁入平静的古井中,拂起一丝又一丝未曾有过的奇异感觉。 沉默是不对的,齐青玉心知肚明。可是她没想李宇轩还记得她,还提起当年的事。大有信守承诺之意,才会这样措手不及。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稍稍平息了如雷鼓般的心跳。脑子才能转动起来。 拒绝他! “李将军,请恕民女愚钝。并不知道将军指的是什么?”话音未落,齐青玉差点闪了舌头,这不是要人家剖心表白吗? 她脸都青了。 其实方才李宇轩和怀王对话时已经说得很清楚,只是她的听觉被杂乱无章的心跳声扰乱,才没听见。 难道是没人庇护的营商生涯艰难,才令她变得像小兔子似的轻易受惊?李宇轩皱了皱眉,都怪他身陷战场八年未返,来不及参与她成长的点滴,她便已长大。 还好待字闺中。 “我当年说,娶你为妻。”君子坦荡荡,他强势地宣示当年之话绝非儿戏。 齐青玉受了惊吓,倏地后退。怎么这样直白,她受不了了。他不是打仗了打了八年吗?从死人堆里、从血海里归来的人,应该是……应该是……总之不是这样! 齐青玉不断往后退,“我……民女只是,只是区区贱民……”他如何娶得她,就是纳为小妾,她也是不够资格。 李宇轩钢腿突然往前一迈,铁臂伸至齐青玉背后,几乎要碰上去的刹那,天上泛黄的纸屑骤然飘散下来。 他倏地顿住,热烈的视线从齐青玉脸部移向地面的纸屑时,瞬间冻结。 齐青玉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之下,只觉喘不过气来,又被这纸钱一样的纸屑洒了一头,直觉今日诸事不宜,下回出门应当要看黄历选个吉日。 她立刻意会到这恶作剧绝对是怀王干的,他似乎是有备而来,早就在此候着李宇轩,存心找碴。 齐青玉边想边好奇地探向地面,上面到底记载了什么令李宇轩瞅之色变?任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到凝重的气氛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了。 齐青玉打了个寒颤,来不及细看,便听到一声讥诮的笑声自头顶响起。 “道谁写这些不知所谓的书信,也不派个得力的跑腿,胡乱送给本王的手下。后来本王好奇,才拆开一看,原来是李将军的笔迹。本该第一时间转告你这件乌龙事,可本王被禁足无法离京,真是……抱歉。”他越说越认真,语气充满惋惜之情。 “小青玉,近来可好?想念。” “小青玉,为何半年尚收不到你的回信?” “小青玉,眨眼已是一年,如今我退守洮州,估计会整军半年才会收复兰州。盼期你的回信。” “哎哟,最后这一张是空白的。依本王看来,实是无言胜有言,一腔痴念。可是那个谁,你恋着一个幼童,半夜作春梦时怎么下得了手?该往哪儿摸?” 怀王从参天大树上跳下,衣袂带落几片红枫,衬得他更惊艳绝伦。他惊奇地瞅着李宇轩,凤形长眸挑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尽是疑惑求教之态。 李宇轩雄壮的身体紧绷着,危险的压迫感弥漫四周。 地上纸屑字迹缭草,甚至还带着暗红的小晕点,就像仓忙之际偷空写下。 齐青玉倏地跳到李宇轩身前,这八年想起怀王十次,就会想起他五次,一直在想他怎么会呆在边关八年之久。 上一世用区区四年即可荡平回鹃在西北的势力,收复河山,这一世却整整用了八年!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的暗探一直探不出真正的原因来。 就连他送过信到豫章,她都不晓得。原来是被怀王拦下了!该死的她用的人其实也是全靠朱度和相南去管理。 他……他在荒凉冷寂、远离亲友的边戍等不到她的回信时,该有多失望? 为了年少的一句诺言,他是否也有英雄气短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174章 引火 齐青玉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让自己哭出来,可是泪水已经呼之欲出,无论如何都遏制不住。 然而怀王在她的身后,她什么也不敢说。某些方面,她心如明镜,怀王绝对是故意与李宇轩为敌,至于背后深藏不露的目的,她也不敢妄自揣测。 若然早知他心意已决,不随地域时间更改,她如何也不会让她的心飘向怀王那处,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忘记,正是因为有了他。她才有机会顺顺利利地得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得以留下当年因滑胎伤了心脏的母亲的命。 既然饮水思源,或许应该狠心,不要愚弄他的感情,也不要让他为难。她身份卑贱,如何配得上堂堂西北战神,和熹长公主之孙? “我……对不起,民女马上就要,就要……”说不出口? “订亲?”正在齐青玉鼓起勇气当着怀王的面为她与李宇轩之间作了断时,那该死的充满讽刺声音又扎了进来。 齐青玉气得不行,猛然转身怒视怀王,努力地仰面瞪着他的脸,心登时漏了几拍,咬牙道:“民女订亲已否,与这位爷何干?” 怀王却一脸无辜,似乎并不理解为何眼前佳人会如此气愤,薄唇扬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慢条斯理开口:“其实并没相干,毕竟本王对*并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本王与李将军情同手足,他的事本王自然要关心一二。” 若论神态,没人会怀疑怀王的真诚,可细究措辞,却是说不出的挖苦。居然还充斥着诋毁。 娈`童、*,够败名声了。 去年才有一宗荆楚望族圈养幼童狎`玩的丑闻暴露出来,立刻受到来自大楚各阶层的声讨与抨击,最后经三司会审证据确凿,闹得头断东市。 怀王俊伟倜傥的表相下,充斥着对李宇轩浓浓的恶意。 “谢怀王抬举,微臣家事不敢劳怀王费心。”李宇轩维持着平素的冷静。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然而话里的意思十分清楚了。家事。 再纠缠就没趣了。 怀王忽然露出一个知趣的表情,“据本王所知,你是奉召回京。午时前必须抵达皇城复命?”他抬眸探了一眼天时,已经巳末了。 再不走,可是抗旨。 李宇轩淡漠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丝变化,却不置一词。只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一匹赤兔宝马呼啸而来。及至他跟前,骤然停下。 “小青玉,会骑马吗?”他看着她,不自然露出一丝笑意来。虽然僵硬,却不违和反而衬得他像个真实存在的人。 好像是才发现她梨花带雨,下意识抽出一条白色丝帕想为她拭泪。 齐青玉惊愕地后退。直到一颗枫树挡住她的去路。 李宇轩的手骤然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缓缓收回手,“跟着它,等我。”语气习惯性地带着下军令的气势,却隐约带了丝柔情。 他说完,不等齐青玉回应,大步流星离开。 齐青玉惊愕地瞪着他魁伟的背影,仿佛就那么三两下步伐,居然就消失不见,他是懂飞天遁地么? 按理说怀王已经达到羞辱李宇轩的目的,应该是意气风发,却突然沉下脸,冷哼一声也从另一边走了。 顷刻间,这里就剩下心思恍惚的齐青玉与呆若木鸡的陈芝,还有一匹懂得带路的赤兔马。 是进还是退。 齐青玉心情复杂,谨慎地三思而后行。 首先觉得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名声,无论将来败在哪个男人手下,名声却是自己的,随自己一辈子沉浮。 所以她不能上这匹马。 齐青玉把坚毅的目光投向陈芝,她立刻意会,从箱笼中取出纸笔墨砚侍候。 齐青玉飞快地写了一行字,折好别在马鞍里,拍拍马背让它自己回去。 赤免似通人性,果然自己走了。 河堤边。 一身湿漉的郑长兴终于挣扎着爬了上岸,口中骂骂咧咧不断。吓破胆的奴仆们挤在那儿,抢着告罪献殷勤。 “刚才那妞可真美。”突然头顶有这样一声赞叹传来,郑长兴猛地抬头一看,居然是……他惊呆了。 “听说,郑世子对那六姑娘也有兴趣?”那人噙着一丝亲和的笑,然而笑意达不到的眼底,一片冰寒。 郑长兴倏地一哆嗦,浑身发颤,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敢,微臣不敢,不敢。”心中却道:原来那个小美人儿叫六姑娘! “啧,瞧你吓得。虽然那人削了你的扇,可你也不必畏惧他。匹夫之勇不足为惧。”怀王似笑非笑,一种暗示悄无声息地扎进郑世子的心底。 郑长兴恍然大悟,嘴角的笑容差点咧开了耳朵,恭维地对眼前人哈着腰,“没,微臣怎么可能会怕一个武夫,等过会绝对要他好看。” 郑长兴似乎已经忘记了是谁把他扔河里。 “自古才子风流,诗词助兴,美人佐酒。世子人才出众,还不是手到擒来?”怀王站起来,刷一声打开折扇,姿仪风流倜傥,言辞间透着对郑长兴的赞赏。 “不敢当,不敢当,怀王才是当世无双,文治武功。”郑长兴笑得不能再谄媚了。 怀王挑出一个“你很聪明,我欣赏你”的浅笑,轻轻摇着折扇,迈开步伐,颀长身姿宛若游龙潇洒离去。 衣袂却带起一阵风,郑长兴手上蓦然一滑,“扑嗵”一声又掉河里去。 他却不生气,反而高兴地拍着水,只觉怀王的话令自己醍醐灌顶!色`迷迷的双眼净是齐青玉那绝色容颜。 那勾云的眼神,仿佛就像猫爪子一样挠得他心痒难耐。 郑长兴当下回府,着人打听六姑娘的来历。可惜他并未意识到要打听削了他折扇的人究竟是谁。 = 怀王倚在织金锦榻上,明暗不定的神色,透着一缕耿耿于怀。 “冬临,今晚的宴会,再写一贴子送到黄侍读府上。” “敢问爷,是否梁三小姐的夫婿?”冬临是怀王府总管,是个太监,精明世故,对豫章的形势也是了如指掌。如此询问,实是确定此事另有玄机,或是与大名鼎鼎的齐六姑娘有关。 怀王颔首,没作声。 冬临乘机道:“那小的就让人把梁三小姐久病不起的事情捎给相南?” 怀王静默了一会儿,才微微颔首。 冬临恭敬地告礼退下。路过何启方身边时,被叫住,“冬总管,帖子送完后,让他来不了。” 冬临下意识瞟向怀王,他已阖目休憩,就是默许了。 冬临忙向何启方鞠躬称是。何启方欠身回了个礼。 安静了片刻,怀王突然问:“文煊公主那边的事安排妥当了?” “爷,我方的人尚未插手,因为杜大小姐进京了。”何启方连忙站起来恭敬地回答。 怀王又问:“文英郡主这些年的动向掌握了没?” “自从八年前厌胜之术失败,杀了一个大巫师后,便是养在深闺,如今尚未婚嫁。” “传本王密令,让黄鹤派人去生把火。” “遵命。” “让李娟儿想办法到京城来。” “遵命。”(未完待续) 第175章 张秀才 晌午,齐青玉与陈芝已经回到了城南汉华街。 齐家大宅就在汉华街的平阳巷。这里地皮虽然贵,但基本都是富贾聚集地,还有些清白小户人家,环境风气都是极好。 齐青玉有心四处走走看看,待纷乱的心情彻底平静后再回去,免得被家人看出端倪,少不了一顿担心。 曾氏上个月才病了一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救回来,她很慎重。 最令人头痛的要数齐良玉,一直不愿意嫁人。 莫非就是要等上一世那个落魄书生出现?奇怪,为什么还没出现,难道非得她狠心地把齐良玉“赶出”家门,才能遇见那个对的人? 齐青玉边走边想,突然就发现陈芝不见了,“宝芝?”疑惑地张望,须臾之后,齐青玉在一个书画摊子前面找到了陈芝。 她正看着那些画入了迷。 齐青玉走过去时,发现那个卖画的穷酸书生居然在短时间内画了一副陈芝的画像出来。此人画工了得,活脱脱一个真人似的,眉目灵动。 只见陈芝白晳的脸倏地红了,略显羞涩地低着头不说话,间或偷偷张眼去看自己的画像。 或许看的是那个书生也不一定! 齐青玉十分警惕,倏地严肃地质问:“你是谁?竟敢擅自画我家丫鬟的画像!” 陈芝吓了一跳,登时将画像揉成团,塞进箱笼中,心虚地躬着腰不敢帮腔。 卖画的书生明显一愣,未想陈芝打扮合宜,衣饰用料比一般富户家的小姐还要好。居然是个丫鬟。 怪可惜的。“这位姑娘,是小生失礼了,与贵左右无由。”书生恭身回话,未敢打量齐青玉。 贴身丫鬟都是小姐们的左右手,他这样称呼也得当。 齐青玉却嫌他滑头,骨碌的目光第一时间打量的是她们的衣着,恐有钻营之意。 她努力回想上一世关于陈芝的事。与她订亲的男方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是胡秀才?”齐青玉倏忽间想起来了。面露喜色。卖画的与陈芝又是一惊。 卖画的书生惊的是齐青玉为何说他姓胡,陈芝惊的是一般主子露出这种先抑后扬的表情,都没好事儿。 不想她贪看画作连累了别人。陈芝连忙解释:“主子,奴婢是贪看这副画,与我亡母当年喜欢的那副极像。” 她指着一副凉州词画。 卖画的一愣,讷讷地道:“这副是小生临摩之作。让贵婢见笑了。” 陈芝又是脸上一红,含羞的视线直瞅着地面。 齐青玉完全被忽视了。心里十分不高兴,这么多年没见陈芝对哪个男人脸红过,如今偏要教一个穷卖画的骗了去,不觉恼火。 她准备还将陈芝嫁上一世那个夫婿。好歹是长安知府门下一个盐曹。肥肥的差,实诚的人。 如今这样算怎么个回事,臭书生!齐青玉板起脸。现出恶主的气焰来。 卖画的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往后退。可他身后就是墙壁。恰逢今日税官来收地摊税,他的脸窘得就像猴子屁股似的红。 “张秀才,你的税已经欠两日了,不过是一日一个铜板,怎么也交不上?”税官平常的语气透着疑惑。 因张秀才家境贫寒,又是孝子,一个铜板的税收已是户曹老爷秉承上意宽厚为怀的恩典了。 齐青玉有些意外,居然是姓张的……咦,有没有可能是齐良玉那个穷光蛋夫婿?“张秀才,你是本地人还是外乡来的?”她边问边从陈芝荷包中取出一两碎银扔到案上,亲自动手卷了一副喜鹊迎春红梅香瑞雪,放进陈芝的箱笼中。 “哎,姑娘,这副画最少……” “得了,一两银子有一千铜板,够你一家老少吃半个月的药,还不赶紧谢过人家姑娘。”税官打断张秀才的话,使劲朝他递眼色。 然而这张秀才是个书呆子,没理会税官的劝告,一鼓作气说:“姑娘这画最少五两银子才卖,您好眼光,小生可是画了整整一个月。” 齐青玉满不在乎,又取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白花花的银元宝,扔到张秀才案上,用高傲势利的语气说:“够买你多少画?仔细算算,回头可别乱画姑娘家的画像了,否则我就要告你伤风败俗。” 张秀才瞪着那锭元宝,要与不要之间,似乎关于气节,不由得胀红了脸。 陈芝微微一震,稍作琢磨,才意会齐青玉的意思。主子大概是不喜她接近陌生男人。 “主子,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去吧。”陈芝猜测张秀才贫困,这锭元宝该是要收下。 可是憋得整个张通红的张秀才突然捡起元宝双手交还齐青玉,“小生虽然人穷志不穷,小生的画虽然没什价值,可也不敢当这样的价钱。方才如有得罪,请姑娘原谅。” 仿佛那锭银子是烫手山芋,不等齐青玉去接,他就抛了出去。 窘迫而又执着的神态,惹得齐青玉一阵好笑,都穷成这样了,还讲什么气节。 “我看你不是在卖画,而是在卖气节。想哪天某个达官贵人路过这里,突然欣赏起你的画作,再询问你的家世,有今日掷银不顾的故事,兼之看你如此孝顺,高风亮节的精神可嘉,然后……” 齐青玉唇畔浮起一抹了然的笑,精光闪烁的眼眸似乎不是在编排,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张秀才脸色揪然一变,猛地咬牙了不由自主打颤的牙齿。 “这位姑娘莫误会,张秀才他是做不了这样的白日梦。”税官平和地帮腔。 齐青玉微微偏头,淡淡地看着税官,眼神透着疑问。 眼前少女美若天仙,税官一颤,立刻垂首充满敬意地解释:“张秀才家原先是做官的,后来获罪,贬为庶民。今上开恩,并没剥夺张秀才的功名,可他是罪官之子,并不能参加科举了。” 张秀才撇头,脸上充满羞耻之态,暗暗握紧双拳。 “主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陈芝不想继续伤害别人,连忙恳求齐青玉离开。 齐青玉却另有主意,突然灵机一触悄声问:“令尊是得罪了谁?” “建邺左家。”忽然,一个身着青蓝色广袖罗袍,柳眉丰神的贵公子慵懒地凑了一句热闹。 几人皆愣。 “准确来说是得罪了后妃。”他又补上一句,意态闲散。 语毕,似笑非笑地离开。芝兰玉树般的身姿走云连风,流仙广袖却带出一股不群之气。 眼前扬起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齐青玉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张面孔,只觉与某个人有些相似。(未完待续) ps:感谢元宝打赏。 第176章 人参 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到底与谁相似。 只觉京城王公贵族,实在是各有不同,有的如扶不起的阿斗,有的却如天上行云,有的真实可信,有的诡异莫测,有的两面三刀。 这个气度高贵的贵公子给人的感觉,就如天上行云,高远而飘渺。 高远而飘渺……刘夙? 他不是刘夙,他比刘夙要高一些。 他是苏定言——齐青玉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来了。苏家三兄弟,苏定风阴险易怒、苏定言懒散随意、苏定康挑剔讲究。 苏定言他平白无故透露这些小道消息给她作甚? 他提及左家,还有后妃。 当年她听闻左灵茵顺利与黄鹤订亲后,左老夫人在定亲仪式上宣布长子因无子嗣继承嫡系血脉,把宗正之位传予次子左锋。 从此左二夫人成了宗妇,开始在建邺翻云覆雨。 据说与方家闹得不可开交,因而得罪了李侯爷,动了杀机。却被皇后以贤妃尚有价值为由,压下了李侯爷的怒火。 这些小道消息都是朱度捎回来的。 朱度上一个捎回来的消息是他与清水珠胎暗结,都这样了清水还不愿意成亲。孩子才呱呱坠地,就扔给阿婆带着。 两夫妻又不知道钻哪里去了。 “主子?”陈芝担忧的声音倏地唤回了齐青玉飘远的思绪。 齐青玉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对张秀才微笑道:“张秀才,恕我方才唐突。”既然你非陈芝上一世那个负心汉,也非我良玉姐姐的良人,今日算你我有缘。且帮你一帮。 齐青玉一念至此,遂执起毛笔写道:桃夭斋现有一名画师空缺,愿聘先生坐馆,聘金每月三两银子。 又写下桃夭斋地址,再有落款。 六姑娘.齐。 别说齐六姑娘鼎鼎大名,大江南北只要是个有见识的谁不晓得,就拿这一手字来说。就足够令饱学之士目瞪口呆了。 大楚才女不少。却鲜有女子能写这样一手字,藏锋敛芒,锋芒却在神与韵之间若隐若现。胸有点墨的人只稍一看。其中散发出的灵动之气就会在不知不觉间飘进人的心中。 写一手好字已是难,写这样一种宝剑藏锋的字,更是难上加难,需要异禀天赋。果然是非同凡响,慧质兰心。 张秀才态度变得恭敬起来。敛容揖礼道:“六姑娘之名如雷贯耳,小生拜服。”不服不行。 “不敢当。”齐青玉按规矩需还一样的礼,因对方有功名,而她不过商贾之女。 她也这样做了。可是对方慌忙避开。 一句不漏听去,一字不差看了的税官脸色陡变,眼神复杂。“某还有去处,就不叨扰了。”他随个礼。开始脚步有些乱,须臾之后才正常起来。 齐青玉往身后探了一眼,示意暗中保护的夏荣派人跟踪。 京城中故人旧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晚些儿都须一一拜会。她初来乍到,若这个税官去告状,扯她进不必要的泥潭,怕是不太好。 至于三两银子的闲差,倒不会扎了那些人的眼。若张秀才要来,齐青玉也不会担心惹祸上身。 “张先生,您是要来吗?”张秀才迟迟没个准信,陈芝不由得有些急。 齐青玉向来纵容她,只当没听见,故意东张西望四周打量。 “有六姑娘慷慨,小生乃敢不从。”张秀才又是一揖,还礼之余顺带掩去眼底深深的思量。 陈芝欢喜地露出了笑容,与他告别。 “主子,回了。” 齐青玉回到平阳巷口时,有个信差快速地从马车旁越过去,直奔齐家大宅。 齐青玉眼尖地发现他腰间系了一个齐字的令牌,然而齐字右下角还有一个只小了一点的容字。 该是齐霞玉的信差,她也知道自己到了京城。 齐青玉让车夫跑快些。 然而她到了,信差却已离开回去复命。 小兰笑着迎上来,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约寸半宽,一尺长的暗绿花绫锦盒,呈给齐青玉,“我的好姑娘,这是五娘子捎来的人参,说是千年双生,可矜贵了。” 小兰因为兴奋,嗓门特别响亮,忽然察觉失言,倏地捂紧了嘴巴。 这些个丫鬟,在齐青玉的惯养下,都不得了,哪有个丫鬟的样子。 齐青玉只是微微白了她一眼,心中也是飘了起来,千年双生人参,她曾听那个李大夫提过,说若是得了,可给曾氏固本培元,能断了那该死的病根。 大概黎嬷嬷得知容家来了人,慌忙来了一进院,几人站在影壁处,都是欣喜非常。“六姑娘,快请给奴婢看看。” 黎嬷嬷这些年来为曾氏调养身子,俨然已经以大夫自居。还真别说,小病小痛难不了她。 齐青玉刚想开盖,见她如此着紧,失笑道:“好,让黎嬷嬷来。” 当年齐青玉用豫章城外青山湖附近五十亩良田作为打赏,记在黎嬷嬷儿子名下,令她一心一意侍候曾氏。 她自此发奋,果然头头是道,没让齐青玉失望。 如今黎嬷嬷夫家,算得上是青山村富户了。 齐青玉来豫章前,本想放她自由,她却不走,给丈夫纳了小妾侍候着,儿子求老太太作媒讨了傻大姐彩儿作妻子,而女儿嫁给了李桥的次子。 “天呐,六姑娘你闻这气息,你看这颜色,真是千年双生,这回太太可有盼头了。”黎嬷嬷打开盒子,仔细检视这株世间少有的千年双生人参后,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齐青玉虽不懂药理,但这药材真假,岂会不懂分辨。 齐霞玉为了给母亲赵氏赎罪,可真是六年如一日,有这份心,齐青玉心里头那根刺,便慢慢消了。 齐青玉重活一世,也非铁石心肠之人,才会让齐霞玉与上一世极怜爱她的容益农再续前缘。 如今因果善恶有报,也算是了断一桩心事,只盼曾氏能好起来,断了那病根。 “黎嬷嬷,你看着分量分点给甜儿吃。”齐青玉眼眶也有些湿润,总免不了事事想着那患了失心疯的果甜。 “喛,奴婢省得。”黎嬷嬷挽袖拭泪,收好锦盒,紧紧地抱在怀中。 “六姑娘,咱们进去吧。”陈芝也抹了抹泪。 齐青玉点点头,几人进了二门,正堂里家仆还在打点布置她从豫章带来的瓷器字画,十分忙碌。 这座宅子也是三进制,十分宽敞,比豫章的祖宅还要大,更有一个占地不小的后花园。 才入垂花门,就听到内院有孩童似的啼叫声,咿咿哇哇不断。 不懂的人当真以为是孩童,但齐家的人都知道,那是果甜。(未完待续) 第177章 话叙 齐青玉现在管她叫甜儿,大家也就跟着叫甜儿。 果甜不发病时,很安静,喜欢坐在齐青玉院中的小亭子里,一坐就是一天。 晚上看不到齐青玉便睡不了觉。 有时候齐青玉外出经商不归,负责照看果甜的小兰就会取出齐青玉的自画像来给她看,这才会消停入睡。 如此往复,也就八年了。 当年朱度整治那户害果香姐妹的人家时,本想杀了干净,然而齐青玉示意贬其为奴发放矿场里劳作,教那恶人尝尝“度日如年”的滋味。 “嗨,甜儿,你看谁回来了?”小兰嗓子真大,这一开口,整个院子都震了震。 院子里,曾氏竟然下了床,与崔氏一同在亭子里绣花。 甜儿也拿着一根针,好奇地看着她们绣花,时不时比划一下。 闻听齐青玉回来,大家都是满脸笑容。 “姑娘!”果甜从石凳上跳下,冲到齐青玉身边,摇着她的手臂,一脸讨好的笑。 “今天乖不乖?” “乖。” “晌午想吃什么?” “吃鱼。” 她们能进行些简单的对话。通常是一问一答往复三次后,果甜就再说不出话来了,只晓得傻笑。 齐青玉任果甜挽着,走到亭子前,向曾氏和崔氏行礼问安。 曾氏因久病而略显腊黄的脸色,今日在暖阳下骤眼一看,竟是好了很多。一袭艾绿地梅花纹暗花缎襦裙,显得她越发清冷淡泊。 齐青玉一点也不觉得她老,也不觉得她久病相残。相反,越看越喜欢。 而崔氏,也像吃过仙水的人,从来不减风韵,犹胜少时。只是眉心两道浅浅的折痕令齐青玉不太满意。 “珺弟和父亲不在?”齐青玉环了一眼康辉园,并不见齐昌业与齐永珺的身影。 “珺儿与他父亲出去了,说要吃糖葫芦。”崔氏自曾氏滑胎那一祸后。从骄傲的孔雀。又变回了温良的兔子。苦苦求得曾氏原谅后再没生麻烦之事。 齐永珺是曾氏所生,今年还不到六岁。曾氏生下他后,原有起色的身子。突然又沉昏无力,沉疴难除。 痛失爱子的崔氏把齐永珺养在身边,事事亲力亲为,命根子似的。 恰巧此时。齐昌业带着齐永珺回来了。 崔氏双眼一亮,就说要抱。然而他人小鬼大。连称“珺儿长大了,不要抱抱”。 煞有介事的模样逗笑了众人。 齐昌业冷硬的面容,这才有了些许笑意,兀自走到曾氏身边。柔声问:“起来多久了,今个儿有点日头,会不会晒得头晕?” 曾氏摇摇头表示无碍。并不说话。 这八年来,与齐昌业说过话。十只手指数得过来。 齐昌业脸色有些晦暗,昨晚明明才…… 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 齐青玉耳朵太好,他们之间的暗涌,她是了解。昨晚还在船上,他们……咳。 父亲这样累不累,今晚哄这个,明晚哄那个。 看来家里的人参补品不能断。 “老爷,五娘子捎回了一根千年双生人参,这回太太的病可是要断根了。”黎嬷嬷极有眼色,连忙捧着锦盒上前献宝。 “真有这人参?”齐昌业面露喜色,急忙打开了盒盖,里面果然是传说中只有奇缘方可寻获的双生人参。这色泽,这气味,假不了去。“太好了。”他只觉浑身上下一股要叩谢老天爷的冲动。 崔氏闻言,倏地用力地抱紧了齐永珺,滚烫的泪水扑簌而下。 “娘亲,怎么哭了?”不解人事的齐永珺惊问。 “珺儿母亲要好了,二娘高兴。”崔氏抹了抹泪,忏悔的目光寻着齐青玉,期盼地注视着她。 “黎嬷嬷,要不先别炖,待我拜访了故交,托关系找御医以这人参开方子调理母亲的身子。”齐青玉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自己冷落生母多年,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就当年李子说的,对谁都笑,却对她凶巴巴。 无人知道,这是齐青玉潜意识中要保护崔氏。 若然有危险,必先冲着明面与她关系最密切的曾氏来,所以她对曾氏才又爱又敬。其中还夹杂着亏欠,一直努力偿还。 院子里的人,均是愕然,谁曾想到齐青玉竟然能有请得动御医的本事?那可是管皇上、娘娘们看病的神医呢。 忽然间,大家都变得很安静,只有痴痴傻傻的果甜蹦跳着。 齐青玉当然不会这么傻托人找御医,她只想找吴冰蚕帮忙。否则走漏了风声,这株人参想自己吃?没门。快上缴了去。 “你们记得罗大夫的内侄女吗?”齐青玉笑着问。 一众丫鬟婆子是认不得,只有曾氏和崔氏尚有记性。 崔氏看了曾氏了下,咂摸着她不愿意说话,才道:“六丫头,罗大夫的内侄女就是吴小姐对吗?” “没错。那时梁三小姐说她进宫当女御医了,专门给娘娘们当差。”齐青玉这些年来,只收到过吴冰蚕一封信,后来主动寄了几封,都如石沉大海。 就连梁少初,这三五年,都没与她联系。 熬到今日才到京城来,她也挺佩服自己的耐力。 最主要的目的却是——瑶台秋神凤簪大会。 没错,上一世在她十六岁时才举行的司珍界盛会,提早了整整两年。 这是桃夭斋开枝散叶的良机,也是她齐青玉扬名立万契机,不容错失。 这八年来凝聚的力量,已经足够支撑她在京城立足。 齐青玉笑了笑,明眸扫过噤口不语、神情古怪的众人,安慰道:“没事儿,我不会去招惹天家。咱们到京城来,不过是做个营生买卖而已。” 然而没人信她。 齐青玉微叹了口气,随即高兴地把话题带到这座宅子上,说福芹请的风水师傅还不够好,拜托相南再找一个相相这宅子的风水格局。 一提到风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不再纠结齐青玉口中老百姓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贵人。 有趣的是相南还真的在外头找了个堪舆大师来重新布局。 那人来时,正是申时。午休醒来的齐青玉却去桃夭斋了。 为了给福芹惊喜,齐青玉特地吩咐门房别去相告。 从平阳巷坐马车到北山街的桃夭斋,不到二刻钟。齐青玉从陈芝的背篓中取出一副图,这是她亲自描画的正堂与二楼雅室的陈列图。 最新设计的各种簪、钗、步摇、凤冠等饰品早已准备妥当,只待桃夭斋装葺完毕即可布置陈列,再待五日后的吉日吉时开张。 “六姑娘,奴婢都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琉璃箱子了。”陈芝兴奋地说。 齐青玉但笑不语。 “六姑娘,前头好像不太对劲。”夏荣远远望见拐弯处挤满了人,警惕地禀告。因拐过这弯,再往右走约十五丈,就是门面宽四间纵深五间高三层的桃夭斋了。(未完待续) 第178章 接近佳人的大计 北山街是大楚最贵最繁华的地儿。 每日来自五湖四海的客商总会穿梭往返于此,也是京城富贵人家出游便到之地。 聚集了好些人,不一会儿官差就到了。 官差开路时,夏荣趁机驾着马车跟随,倒是顺利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挤了进去。 登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光着双脚的人攀在桃夭斋的金漆招牌上,摇摇晃晃,要跌不跌的。 还时不时发出怪悚的笑声。 齐青玉差点气得变脸,所幸定力不错,轻声吩咐早已倾身待命的夏荣,“去把人拿下。” 夏荣把马疆扔给车夫,站起来作势欲跃,可是一道疾恶如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岂有此理,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此捣乱!来人,替本世子将人拿下。”着一袭青金锦袍的郑长兴气势高涨,一气呵成。 他已经看到了齐家的马车,存心想叫齐青玉看看他的威风。 夏荣回头瞥了一眼马车,看到齐青玉作出静观其变的手势。 郑长兴的仆从立刻领命,动手去捉人,然而那个捣乱疯子已经爬上了桃夭斋的招牌顶,站在那儿疯癫地大笑。 “郑国公世子在此,汝休得无礼!” “快下来!” “让你下来听懂了吗!再不下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疯子鼓着双眼俯视地上叫嚣的人,嘴里的口水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滑,滴滴嗒嗒的差点正中底下一个随从。 几人不敢火冒三丈,叫爹骂娘起来,捋起袖子踩着桃夭斋门面的灵芝瑞草纹格扇窗攀爬而上。 眼看四名随从就要爬到牌匾上了。郑长兴却疑惑地问幕僚,“为什么要用爬的?他们不是会轻功能直接跃上去?” 幕僚笑得奸狡,“世子爷,这般做法实在好。届时你可以向佳人大献殷勤,找人替她重做招牌和槅扇窗。如此一来,初到京城无依无靠的美人定会对世子爷感激涕零。” 郑长兴恍然大悟,仿佛就看到马车中齐青玉已经对他露出了崇拜之色。“让他们下来时全都踢烂掉。要这些破木头做什么。待本世子来给她做鎏金铜雕仙鹤窗棂。这样才够气派!哈哈!” “小的遵命。”幕僚会心一笑,朝上面使眼色。 但接他眼色的是那个疯子。 “六姑娘,那疯子怎么越闹越起劲。都要把咱们的招牌给拆了?”陈芝惊慌地瞅着桃夭斋那边。 金睛火眼的齐青玉早把这一幕看了个清楚,“你下去让夏荣护着福芹。” “什么?”陈芝惊讶地问,这跟福芹有什么关系? 正说话间,桃夭庙侧门突然竖起了一条竹篙。飞快地向正门移动。 “你们几个,马上给我下来!”福芹厉声大喝。话音未落,手臂般粗重的竹杆早已朝招牌上的五双腿扫过去。 郑长兴的随从立刻纵身一跃,直上了二楼楼台。 那疯子挨了一棍子,痛得呲牙咧嘴。拼命地搓脚,却又站立不稳,将近二百斤重的人“扑嗵”一声砸在牌匾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牌匾。受此重力顷刻间脱落,“呯”的一声巨响。刹那间掉在地上摔出开七八道裂痕。 福芹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竹杆就往坐在招牌上的疯子抡过去。 那原就疯癫的男人,吃了几棍,大概受不了了,奋力反抗,就要扑向福芹。 一旁的夏荣早已悄然接近,准备结束这场闹剧。然而在郑长兴的示意下,那四名随从立刻纵身跃下,轻易擒住疯子,将他死死地压住。 “爷,搞定了,银子呢?”疯子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乌烟瘴气的桃夭斋,兴奋地问郑长兴身边的幕僚。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瞬间沸腾了。 郑长兴气得脸都绿了,狠狠地敲了幕僚的头一下,“蠢材!” 幕僚苦笑不已,暗沉的眸底却是闪过得逞的高兴。 郑长兴立刻挤眉弄眼要他收拾残局,合什手掌求齐青玉没听邮。 幕僚得令,倏地转身瞪着疯子,严肃地斥责:“胡说什么,你个阴险小人好大的本事,光天化日这下居然敢陷害我们世子爷!快说,到底是谁派你来捣乱,赶快老实交待,否则押你报官。” “是爷您啊,叫老乞丐来拆了这个有金子的招牌,就给老乞丐一两银子,爷您忘了?”疯子惊恐地瞠大眼,“难道爷你想食言,过河拆桥?” 来自四面八方的白眼越来越多,郑长兴顿时气得脑门冲血,低吼道:“你血口喷人!” “对,你这死不要脸的血口喷人!” “你这老不死的,竟敢无中生有抵毁我们世子爷清誉!” “我看你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想来讹我们世子爷!” 对,这样说就对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郑长兴看着四个争气的随便从,安慰地点点头。 那疯子却惊奇地道:“咦,你们怎么这么小气,不就一两银子,要是拿不出来赏小的一顿好吃也行啊。可你们这打完斋不要和尚算哪门子事!”他愤愤不平,大声高呼,唯恐别人听不到。 看客到此,终于明白他一点都不疯,是个明白事理的乞丐,受郑世子指使,来拆人家招牌! “这还没开张呢,就叫人开不下去,好深的怨恨,难道是有过节的?” “可不是,你们没听说吗?” 有人抢着说:“我有听说过,郑夫人手下管事嬷嬷是袁家的姑奶奶。” 又有人煞有介事地说:“对,你说得对。袁家当年被六姑娘整得不行,少了郑夫人孝敬,估计这世子爷怀恨在心。” 交头接耳的人越来越多,都认定了郑长兴是挟私报复。 可堂堂郑国公府世子,欺负一个弱女子算哪门子事? 围观的人对此行径都很鄙夷。 郑长兴简直气得脸都绿了,一脚踹向幕僚,怒斥:“看你干的好事!你不会先给了银子再办事?”一两银子搅乱他接近佳人的大计?他是缺这一两银子吗?他缺的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啊! “嘘。”幕僚立刻示意郑长兴噤声,可说出来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是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围观的人讥笑不断,却在郑府随从的恫吓下渐渐散去。 不多久,就只有一辆马车,引人注目。 郑长兴一惊,莫不是六姑娘的车驾?他狐疑地打量,只觉朴素简单,不似是妙丽美人的车驾。(未完待续) 第179章 滚 幕僚见人散得差不多了,再也没顾忌,丢给随从一记处置乞丐的厉眼。几个随从马上对地上的乞丐拳打脚踢,边打边唾骂,口水喷了乞丐一身。 “哎哟哟,打死我了,哎哟哟,痛死我了。”乞丐痛得呲牙咧嘴,直哀号。 路人走走停停,看到郑长兴的配饰和站在巷子角落作壁上观的官差,都极有眼色地避开,轻易不敢招惹是非。 夏荣粗眉慢慢蹙起,不耐烦地探了马车那边一眼,没动静,他兀自上前,“你们够了吗!”原想装作一介贱民的样子,可出口就是厉声恶言。 “怎么着,你小子想管咱们世子爷的事?”一个随从横着上前,挺起胸膛与夏荣对视。 夏荣一怒,咻地抽出腰间两把杀猪刀,嚯嚯地磨了起来。 从没见过用杀猪刀作兵器的几人,吓得愣住了。 “哈,这位兄弟,你是六姑娘的人?”郑长兴兴味盎然地上前搭讪,并不怕粗衣麻布的夏荣。 “小的正是六姑娘的护院。”夏荣咬牙切齿,鼻端香味太浓,薰得他几乎想捂住鼻子。 “那辆马车……是六姑娘在里头? “正是。”夏荣老实回答。 郑长兴脸色倏变,回头狠狠地说:“给老子扔到山上喂狗!”话锋一转,笑容满面地对夏荣说:“刚才这一切实在是误会,请你转告六姑娘莫要误会。至于六姑娘的损失,只管包在本世子身上。稍后本世子就会着人给六姑娘把店面修葺一新。” 语毕,露出一个自认为英俊的笑容,斜眼得意地瞅着马车。 齐青玉想吐了,吩咐车夫往侧门走。 “是你做的?”突然。一声淡淡却充满无比威势的声音,自后头传来,齐青玉浑身一颤,立刻叫停了马车。 “啊——”一声惨叫倏地响彻整条北山街。 齐青玉挑帘望去,一双严酷的墨眸正冷冷地俯视着地上打滚的青金色。 那人正是郑长兴,他右手托着左臂,神色痛苦。似乎是手臂被硬生生折断了。 “世子爷!” “还愣着做什么。速速拿下这不长眼的……”幕僚慌张地围着郑长兴转了几圈,颐指气使地指挥随从为郑长兴出气,谁料望见魁伟如山岳般的巨人时。登时吓得舌头打结,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收拾他!”郑长兴狰狞地尖叫。 “听,听见,听见了吗。世子爷叫你们收拾他!”幕僚立刻故作镇定,对着呆若木鸡的随从怒喝。 “世子爷。不如我们回去搬救兵?”被一股无形的威压震慑着,所有人都吓得双腿发软。 幕僚连忙对说话的随从投去“你真聪明”的赞赏目光。 郑长兴忍痛咬牙一想,也有道理,“你有种别走。敢得罪本世子,你知道本世子是谁吗?” 其中一个随从帮忙扶起郑长兴时,不可一世地高声说:“你这乡巴佬是打哪儿来的?居然连咱们世子爷也不认识?咱们世子爷可是郑国公府的世子。将来世袭郑国公嚼位。咱们国公爷可是内阁辅臣!皇上跟前的红人!” “对,瞧你长了个人样。却不想是个人头猪脑的草包,得罪谁不好,竟然得罪咱们世子爷!” 随从们越说越有气势,倒是不怎么怕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嘘张声势、一动不动的男人了。 岿然而立的李宇轩对只懂吠的狗不屑一顾,径直朝齐青玉的马车走去。 郑长兴的人受此冷落,立时恼羞成怒,磨拳擦掌地冲上去,喧嚷着要收拾李宇轩。 突然,这几个人打横往后飞去,恰好落在郑长兴身前一寸的益,叠罗汉似的叠成一片。 郑长兴瞠目结舌,与幕僚面面相觑,战粟不已。他是怎么做到的?根本没看到他出手,他究竟是谁?京城何时来了个这么霸道的人物? 李宇轩不废吹灰之力收拾了烦人的苍蝇,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及至停滞不前的马车小花窗旁,轻声唤道:“小青玉,我来了。” 马车内齐青玉倏地一震,这低沉而温柔的呼唤,似增相识。心底所有关于李宇轩的记忆如潮水般,漫满整个心湖。 想念;为什么没回信;眨眼已经一年…… 齐青玉眼睛微红,微微挑帘,双眸却斜向后面的郑长兴。眼角余光看到他,冷硬的线条像被骄阳照耀的冰河,稍稍融化,露出一丝一缕的柔和。 谁都不能否认,这个从九死一生的战场回归的男子,浑身上下充满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齐青玉难以控制地往右倾斜着。 早就密切注意马车一举一动的郑长兴,恰好与齐青玉秋水幽幽的眼神相接,心里倏地一窒,瞬间忘了痛楚也忘了害怕,“卡嚓”一声自行接上脱臼的手臂,冲向马车,兴奋地高呼:“六姑娘。” “你是谁,为何要砸毁我齐家的铺面?”齐青玉像没发现李宇轩的存在般,兀自问郑长兴。 “六姑娘有礼,我是郑国公府世子,郑长兴。”郑长兴完全忘记了他早就介绍过自己,努力地摆出良好的姿态,春风满面地瞅着小花窗。 齐青玉眨了眨眼,像决定了什么,纤长有力的手指拔开梨白提花缎轿帘,缓缓将身踏着马凳子下了马车。 妸娜的身段站定后,明艳的眼波微微扫向左边,惊讶地“咦”了一声,仿佛才发现李宇轩站在那儿般惊愕。 杏眸轻扬藏瑰宝,朱唇微启羞红霞。 郑长兴彻底怔住了,像是不能承受此等美`色般,紧紧地捂着了胸口,快要窒息似的。 李宇轩眸底闪过一丝厌恶,“滚。”淡漠的神情瞬间变得如剑锋般凌利,高大的身躯散发着令人胆颤散的危险气息。 郑长兴猛地一震,自幼在掌控天下的权贵圈中长大,甚至进宫觐见过皇帝的他,还不懂得害怕,兀自思付:今日净遇见这些不知所谓的人,个个都让他滚,他们难道就没长眼?没看到他身上的郑国公府世子的标记!? 这是赤果果的忽视,绝不可原谅的侮辱! 郑长兴抬头怒视李宇轩,顶着无形的压力呵斥:“你……”才一个字出口,双腿倏地一痛,像被什么击中般,突然就麻软无力,晃也未晃一下,身体一歪“呯”的倒在地上。 郑长兴额上冒出豆大的汗,惊惧地瞅着眼前那双朴实无华的虎纹马靴——他到底是谁? “他是世子爷。”从李子那儿听说郑长歌小时候没少受郑长兴的捉弄与欺负,本来教训他,齐青玉该拍手称快。可是李宇轩为了护她而出手得罪郑国公府,会不会不太好?(未完待续) 第180章 措手不及 他才回京城,他甚至可能还没回家…… 齐青玉终究是有顾虑,可这个结果难道就不是她的本意?然而从来没感受到过来自他人这样强烈的保护欲,她也有些无所适从,就连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 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萧四娘那双坚毅不屈的美目,心里登时漏了一拍。 “无碍。”李宇轩似乎一点也不顾忌郑长兴的身份,“走。”他示意齐青玉离开。 他腿太长,齐青玉下意识小跑跟上,什么文静淑女,闺秀姿仪被她抛到九宵云外。 他突然放慢脚步,齐青玉差点撞上去,急急煞停脚步,微喘着气。 李宇轩刚毅而好看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 齐青玉微讶,眼前的人面忽然间与八年前的相貌重叠起来,那时他还是个少年,白脸无须,剑眉朗目,淡红的唇会弯出柔软的弧度叫她别哭了…… 如今的他皮肤黝黑粗糙,隐约可见才剃过的胡渣子比他的脸部线条还要粗硬,被风霜侵蚀而变得深红的唇微抿着。若他沉默不语,她会以为她看到的是一座鬼斧神工雕成的天神之像。 铁面剑眉,兵权万里——他是生来就要当将相的人,神祗一般的存在。 即使此刻寂静无声,却如风平浪静的大海,不知何时会卷起滔天怒涛来。没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放肆地打量一个男人有违礼数,齐青玉脸颊微烫。为了避开与他过份的接触,撇头往侧门走去。 李宇轩脚步放得极慢,始终保持着与齐青玉一样的步行速度。 整个桃夭斋内里都悄然无声。 齐青玉的书案在三楼,她故意将自己的动作弄得很粗鄙。惹人嫌弃。 譬如才坐下,两条比上一世长了些的腿就往案几上摆。 他说,没外人的时候,或者在闺房时才可以这样。 齐青玉扁扁小嘴,收回两条腿,规矩地坐着,执起笔想要写字。没写两个字。却把笔咬在嘴里。 他索性坐到她身边,不容分说地把她嘴里的笔拿下,轻说:别咬。不干净。 他冷硬的语调有些怪异,就像是极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改变,不禁有些别扭。 望着神色自若的他。齐青玉忽然有种无力感,他去皇宫不用陪皇帝老子用膳?他刚回京城不用回府与长辈共叙天伦之乐?他…… 头痛。齐青玉忽地又想到了一招。直接用手来抓头。 这样的女子,是绝对不能登大雅之堂。按李宇轩的背景,若他成亲,皇族权贵绝对琳琅满室。李家可是丢不起儿媳妇的脸。 谁料他居然捉住了她的手,“是不是买不到好的洗发膏?我刚才从宫里拿了一盒上好的。”觐见太后时,祖母赞誉太后发丝乌黑亮泽。她们说起御医新制的银杏皂角膏好用。他记在心里,出宫时在太医院取了一盒。 齐青玉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腕。 李宇轩执着不放,深沉的黑眸忽而审视她,“你有心上人?” 吓?能不能不要这样!齐青玉想举手投降,战场上回来的人都这么直白吗? 原本该否认,可她硬了心肠,点头。 “谁?”他又问,神情平静得可怕,墨眸透着一丝愠色。 “豫章一户卖茶叶的人家。”齐青玉随口胡掐,心突然怦怦直跳,完全忘了自己腰带和宫绦的系位正是未订亲的规矩。 “姓什名谁?我派人去回了他。” “咳,……咳……”齐青玉差点没给呛死,“咳……” 李宇轩皱了皱眉,伸出大掌准备就抚拍齐青玉背部了,她连忙往后靠去,紧紧地贴着软垫子。 他斟了一杯温水,温声道:“喝点水。”他第一次到这里,居然知道水壶放在何处。 齐青玉颤危危地接过来,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渐渐失了分寸,然而他却像头蛮牛,认定了一件事,一万个人都拉不回头。 面对这样的人,她心里其实十分害怕,“这于礼不合,不太好,何况我……李将军,你是开玩笑的吧。” 她嗫嚅着,神态卑微而谨慎。 李宇轩眼神闪了闪,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未几,他十分认真,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我要娶你为妻。还派吕明义将象征我身份的令牌交与你,当中没有差错。难道怀王将令牌盗走了,当时你还幼小所以没印象?” 这绝对是他近年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齐青玉登时心悸了,面红耳赤,一颗心如小鹿乱撞。未几,忽然恼羞成怒地说:“我只是一介商贾贱民,如何配得上李大将军,请将军莫在说这些折煞人的话了。难道将军也是与郑世子一样,贪图美色,想玩弄我。” 口不择言说出来这样一番话,齐青玉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上一世白活了,这一世也白过了。 她喘得厉害,脸色泛白。 “胡说什么。”李宇轩对她的措辞不敢苟同,浓眉微皱,“你是担心门户之见?” 不,我只是担心我会……齐青玉摇头,拼命摇头。 “刚才那个男人叫郑长兴?边戍战事已歇,我会陪在你身边,再没有人,”李宇轩缓缓靠近齐青玉,“能欺负你。” 他像有魔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齐青玉的心蓦然紧窒,废尽所有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投怀送抱。然而泪水却夺眶而出,哽咽难语。 “江莫夫妻助你良多,他们的恩情我迟些就去还,我救过他们的儿子。”李宇轩取出一条丝帕,自顾自地为她拭泪。 她的泪,就像身处荒漠**难耐的人遇见的水滴,一颗接一颗地流进他干涸寂灭的心田,慢慢积聚成一汪清泉。 他钢铁般的指尖微颤,唯恐弄疼了她。 “你身边的人,我也知道了来龙去脉。”没错,不过一晌午,他已经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她这八年来的点滴,全在他心里。 “文英郡主表面上改邪归正,内里如何我需要些时间探听,等有了具体消息,若于你不利。我送她上路。”(未完待续) ps:(n_n)刚刚到家。 第181章 我不嫁人 “别说了……我不要听……” “我不喜欢你……” “我不要当小妾,不要……”她哭着,叫着,闹着。那么任性放肆。 李宇轩突然将她搂住,“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对你不敬。”清灵自然的少女馨香,瞬间盈满鼻端,他整个人霎时间就像置身山清水秀的幽谷逸林般,世间一切悲苦丑恶迅速远离,只有一腔柔情。 在他二十三年的生命里,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精神为之一振,贪婪地吸取着从未感受过的温香软玉,心湖泛起阵阵涟源,某种原始的本`能在觉醒。炽热的大掌轻贴在她背上,传递着阵阵暖流和不容质疑的心意,感人肺腑。 明明该安心无虞,明明就是她重生之初的谋算,如今不废吹灰之力得到,她却越加慌乱,像被热火烫到一样,微微挣扎着想逃离。 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他如此盲目,难道是撞邪了或是恋妹情结作祟? 齐青玉百感交集。 “啧啧啧,光天化日,你们这样不太好吧。” 一道充满嘲讽的声音就像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把齐青玉原就凌乱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奋力挣扎想要拉开她与李宇轩的距离。 按理说,有其它人在场,李宇轩该是放了她才对,谁料他不放,还将她轻轻一带,直接安放到身后。 雄壮的身躯足以将她整个人遮挡住。 怀王脸上始终挂着诡笑,神色自若地看着这一幕,忽地勾唇嗤笑:“这是老鹰护小鸡?”皱了皱眉又道:“不对,老鹰是捉小鸡的。啧,本王比喻错了。” 李宇轩脸上霎时蒙上了一层阴霾。沉声问:“不知怀王来此,有何贵干?” 怀王缓步踏上三楼,在临窗的位置站定,漫不经心地道:“本王缺一个出席为李将军接风洗尘的新发冠,瑶台和司珍房送来的都不甚合意。闻听齐六姑娘大名已久,早上才让她给送些去给本王,谁料六姑娘风花雪月。把本王的事给忘了?” 他缓缓斜睨。邪魅的眸子闪过一道威胁之色,继而无所谓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本王还是到别家瞅瞅好了。” 怀王不急不躁转身离开。李宇轩看着他的步伐。是那样的缓慢,眼角不禁一跳。 果然,怀王走到一个能瞥见齐青玉的位置,骤然停下。不阴不阳地道:“李将军,本王与你惺惺相惜。还是不忍你碰壁。” 李宇轩从容自若地看着怀王,静候下文。 “在你走后,本王的人听见和熹长公主在与太后商讨你的正室人选。皇上还打算封你为王。”怀王光华流转的黑眸似笑非笑,“啧。齐六姑娘,你想当将军夫人?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本王大慈大悲指点一二?” 哈哈……一连串嘲讽的笑自他唇畔逸出,充满恶意。 “微臣家事。不劳怀王操心。”李宇轩还是那句,懒得多说。 然而他身后如履薄冰的齐青玉。明显感动他魁梧的身躯绷紧了。 “家事?”怀王有些惊吓,耻笑他的幼稚,“堂堂护国将军的婚事怎么可能是家事?全天下谁不巴望着能与李家结秦晋之好。” 李宇轩给了齐青玉一个安慰的眼神,如鹰般锐利的眼眸转向怀王,严肃地说:“没错,就是家事。谁巴望与本将军何干。”凛然的姿态就像立于将台,下达如山军令时的沉肃,宣告他的绝不妥协。 刀口舔血八年,肃清陇西外族,平定西北大漠。上宣大楚炳炳之威,下慰黎民哀哀之野,如此功勋尚不能让他娶喜爱的女子为妻,那他何须为谁抛头颅洒热血? 随着他心神的起伏,强横的杀气丝丝外泄,四周的空气就突然像停止流动般,局促窒闷。 怀王俊朗的脸容始终挂着揶揄的笑容,喜怒难辩,“如若将军认为能跳脱尘世外,算本王多管闲事。” 怀王缓缓地打开画着庐山风光的折扇,轻轻扇着,临走前回眸,炯炯目光刚好落在齐青玉妍丽的侧脸,红唇弯出一抹眩目的笑意:“齐六姑娘,虎魄累丝龙纹紫金冠,后日巳时,准时送到本王府上。” 语毕,礼貌而风流地向齐青玉颔首,方才浮华离去。 “不必理他。”李宇轩转身对齐青玉说,隐怒的神态恢复如常。 桃夭斋大门前,婢仆们已经将地方收拾干净。 张秀才仰面寻找桃夭斋的招牌,只觉脖子都酸了,还找不到,不免垂头丧气。 叹了口气,抹额上的汗时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块倒放的牌匾,虽然上头的金漆已经剥落不少,但还是能看出“桃夭斋”三个大字。 张秀才精神一震,加快脚步走进铺内,迎头就看到绷着脸的陈山水,忙笑道:“掌柜,鄙人姓张,这里有齐六姑娘的聘书,不知道六姑娘在否?” 陈山水打量了张秀才一会,看他文质彬彬,才接过他手上那张有些皱巴的纸,打开来仔细一看,果然是齐青玉的平常用的笔迹。 “张秀才你好,我是这里的掌柜陈山水。六姑娘现在不得闲,你先到后堂去坐一会。” 张秀才往内堂走时,恰好碰见从楼上下来的怀王。顿觉四周倏忽间变得凉飕飕,他不由得搔了搔双臂,又连忙躲开垂首而立。 怀王走过时,张秀才注意到他的蟠龙饰物,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屏神鞠躬。 陈山水看到怀王走过来时,畏惧地缩了缩脖子,突然又壮了胆子屁颠颠地冲了出来,笑哈哈地屈膝揖礼:“爷,您走好。” 眼高于顶的怀王突然顿住,赏了他一眼,眼光凌利的余光暗暗掠过张秀才。 陈山水只觉心醉神迷,霎时间像踩在棉花上,快给跪下了,“爷您慢走,慢走。”送了一路,直到怀王与护卫的身影消失在长街。 阁楼上。 “我打开门做生意,有客人订货,我应该做的。”齐青玉小声解释着,因感觉李宇轩有些不悦,便有些拘谨。 “你迟早要放手。”李宇轩注视着她,道出这个不容回避的事实。 齐青玉心里微揪,决定敞开心扉告诉他:“我要进宫当司珍,我不嫁人。” “你说什么?”话音未落,就是一声严肃的诘问,他生气了。(未完待续) 第182章 不允许 “我……我要进宫当司珍。”不能掌控的变化使齐青玉有些害怕,悄悄往后退,却被他铁臂挡住退路,这于礼不合好吗!“你,请李将军……” “我不允许。”李宇轩以不容商量的口气打断她的话。 齐青玉错愕,向来作主惯了,立刻反驳:“才不要你允许,这是我的事。”他不允许?为什么要他允许? “不,这是我的事。”李宇轩倾身靠近,凝着她坚定而固执地道:“待明年你及笄,齐家的事悉数交还你父亲处置,我们完婚。” “就算我答应,恐怕世事也不能事事如将军所愿。”齐青玉瞪着他,嘴巴从来没这样笨拙过,窘迫得一张凝脂般的小脸飞满红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更似雾里看花,越朦胧越想靠近。 “小青玉,你真美。这世上,没人可以阻拦我得到你。”李宇轩古井无澜的心,再一次在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下,涌起异样的春晴,他想这就是文人诗词里所说的爱。 自从与她重逢,他恨不得日夜守在她身边,一刻也不能分开。 她是这样的美妙可人,即使耍着小心眼,就算气鼓鼓拒绝他的亲近,或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他的威严,一切都不影响她的美丽、她的可爱已经在他心里扎根。 一如八年前坐在他手臂上,委屈地抽噎,噬待他的保护。可惜,错失了她八年童真的时光。然而他可以拥有她最美好的年华。 “我,我不美,我丑着呢。我……”齐青玉倏地瞠大了双眸,本就热烫慌乱的心似要停止跳动,他竟然俯身要亲她! 刚猛雄厚的男性气息似要令她窒息—— 她下意识要逃,可他双手却像固若金汤的城墙一样拦住她的退路——“咻”,一支暗箭突然从梅花槅心窗棂处飞射进来。 然而欠缺力度,刺穿织金软罗窗纱后,猝然坠地。静静地躺在那儿。不解世事,却打扰了李宇轩的情意。 他动怒了!齐青玉看着他虎步前倨,捉起那支箭矢。只不过是稍一用力,箭支立刻给捏了个粉碎。 她心里怦怦直跳,边往楼梯口后退边思量:这不会是怀王的小动作吧? 可是她明明瞅见上面刻着郑国公府的标记,难道是借刀杀人? 李宇轩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尔后转身注视着站在楼梯口,娇美动人的齐青玉。“小青玉,既然怀王如此急切地想让我除掉郑长兴,我不介意如他所愿。” 当清明的目光以一种男人的姿态打量她时,慢慢变得幽暗。少女娉婷袅娜的身段仿即将成熟的蜜`桃。绽放着清甜诱人的芳香,他只觉体内有股烈火在灼灼燃烧,身体某一个部位瞬间胀痛难耐。 直觉想一亲芳泽。可是她在逃。 他暗暗咬牙,以强悍的自制力压下冲动。 “我听不懂将军说什么。”眨眼间齐青玉就压下心中因那支箭带来的惊悸。剧烈的心跳也在坚韧的控制力下慢慢平缓,却未曾发觉李宇轩的异样,只以为他是动了气。 “将军,恕我不能奉陪。”齐青玉小心翼翼,边说边下楼。 “做什么去?” “取材制冠。” “我陪你。” 不容反对的姿态,就像下军令似的,齐青玉险些跌倒,摇晃着找平衡点。 李宇轩魁伟的虎躯异常灵活,轻轻一跃即落在齐青玉下首,强壮有力的铁臂微微托住她的柔荑,稳住她的身体。 他想抱她下去,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察觉她的闪躲,他稍作思量,才想起女子大防,慢慢松开手,率先到二楼等她。 齐青玉的脚步有如千斤重,这一世再一次感觉到了路途的艰难,却与上一世的感受截然不同。 不是迷惑不解,不是彷徨无措,也不是悲痛欲绝,像陷入了万丈深渊的桎梏中无法超脱,而是不懂怎么在接受与拒绝中抉择,一念之差,一生不同。 她走得很慢,很慢,几乎一步一顿。 诚挚可靠的李宇轩越来越近,诡异难测怀王却越来越远……可是她能放下吗? 齐青玉心乱如麻,素来张驰有度的心思像被捻乱的丝线,一团糟。 “怎么了?”李宇轩早就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直到她抿紧了娇艳的唇瓣,无法调整自己的心神,他才开口问。 齐青玉神情黯淡,不敢去看他,螓首微垂轻轻摇了摇。 “说。”李宇轩如刀锋一样犀利的眉目闪过一丝愠色,他习惯了有问必答,容不得别人拒绝他的问话? “就不告诉你!”齐青玉怒了,他摆出将军威严吓唬她呢! 李宇轩明显一愣,从没有人敢违抗他的话?这显然也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冷肃的没有丝毫笑纹的俊容,霎那间显得那样的好看。 幽王烽火戏诸候为博佳人一笑,齐青玉直觉也会有人为了博君青睐,而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她。 齐青玉敛容,傲气地昂首稳步下楼。 李宇轩心情十分愉快,她每下一层,他才跟上。 桃夭斋制作簪饰的作坊就在牢固的后院。走进作坊,里面还有一间独立而宽敞的小厅,为她专用。 福芹早就按齐青玉的喜好和习惯,将一切准备妥当。 极有眼色的福芹,一直候在角落,并不上前打扰,只待齐青玉与李宇轩进入小厅后,送上一杯滇南来的上等普茶及一杯槐花蜜茶。 再轻轻掩上小厅的门,吩咐作坊中的师傅且轻声办事。 齐青玉喜欢福芹,她能担当管家之任时,陈芝成不成器都没所谓了。 齐青玉早在口干舌躁了,在她伸手去取茶盅时,茶盅却被一只大掌拿起。 她瞪大了双眼,惊诧地看着李宇轩将她的槐花蜜茶一喝而尽。 “是这个味道,你小时候身上有。”李宇轩一本正经地说,静漠的黑眸带着淡淡的欢愉。 齐青玉怔忡地看着他……彻底被他弄傻了,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存在? 她虽然经历过惨绝人寰的死亡之旅,却从没到过暗无天日、吞噬人心的战场。她还不能理解一个从血流成河、残酷无情的炼狱回来的男人,对美好而熟悉的曾经的怀念。 她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他心底某个角落对美好安宁的憧憬。 齐青玉魂不守舍地取出制作束发冠的材料,戴手套时都弄反了,他出声提醒,她蓦然一震,猛地回神。(未完待续) 第183章 虎魄 只有两日时间,她不能开小差。 齐青玉暗暗勉励自己,打开了密室取出一颗贵重的“藏蜂虎珀”出来,放在一块绒缎上。 根据古书的记载与概述,齐青玉估计这颗虎珀最少已经上万年的历史。 李宇轩问:“瑿?”他心前见过,却没这颗色泽浓正、藏蜂栩栩如生,完美无瑕。 齐青玉点点头。瑿又称遗玉,研究金石的前辈认为其是老虎的魂魄,又称为虎魄。齐青玉就习惯称这种宝石为虎魄,由松树脂将虫子裹住,经过无数岁月的沉淀,形成这种天然带松香的宝物。 除了有安神定性功效,更是长寿的象征。 有本志异古籍记载,古时有一个赵皇后,就靠这种松香虎魄摄取迷人的芳香,魅惑帝皇。但自从前朝立国伊始,近五百年来,虎魄都禁止女人使用。 现今在大楚朝也是象征男权之宝物,就是贵为皇后也不敢僭越使用。 像这种少见的虎魄臻品,寻常人家别说拥有,就是见也难见。这是齐青玉派心腹进入滇南蛮夷腹地以物易物所得。 接下来,李宇轩安静地看着齐青玉绘画图样,沉凝的目光渐渐变得炽烈,充满欣赏与骄傲。 齐青玉先将虎魄放在玉板宣上画出它的大小,再围绕这个中心描绘精致繁复的祥云龙纹。 王爷的束发冠有明显的规制,若是铸制龙纹,不得超过五数。但王爷是男子,单数为宜,是为三数。宽度和高度也不能逾越九五帝皇之制。 形制一般是界于帝皇与一品公候将相之间。但比太子低一级。 齐青玉对所有冠饰的规矩一清二楚,画起来自然没有难处。 只消两刻钟,一个华贵而高雅的虎魄龙纹束发冠图样就绘画出来了。 最大的特点是中间制了一个凹槽,硕大的虎魄被金龙爪子固在中央,完全不用其它托片。 齐青玉习惯事事未雨绸缪,她的作坊永远备着上百斤的金丝与银丝。 所以她制作累丝工艺时,就不必等工匠拉线。即可立刻制作。 李宇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戴上一双特制的手套。手法娴熟而精湛地制出冠的铜胎。 接下来就是复杂的鎏金工艺了。 齐青玉神色自若地走到鎏金台炉前,从做金棍到煞金、开金等四个步骤,别人需时一天。她只需二个时辰即可完成。 对于各项技艺要点的把握可谓炉火纯青,省去反复推敲比对的时间。然而接下来的压光步骤,却费时颇久。 一旁守护神似的李宇轩,安静地看着她用玛瑙压子在镀金面上反复磨压时。才松了口气,悄悄地站在她身边。屏神静气地看着她灵巧的十指。 比能弹出绝世之音的琴师更好看,更柔韧有余。 为使镀金光亮耐久,齐青玉不知疲倦,一丝不茗地反复磨压着。直到她认为这件作品臻至完美为止。 齐青玉自顾自地将空棂遮光的帘子放下,取出散发着清皎白光的稀有夜明珠,置在高台上。温柔的白光映照着四周。仿佛置身世外仙景。 她将鎏金铜胎拿到莹莹白光下吹毛求疵般仔细检查,审慎的态度。令人佩服。 直到确定此件鎏金铜胎毫无瑕玼后,齐青玉严肃的神态才慢慢舒展,红唇绽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就像一株在皎皎月华下悄然盛放的鹤顶红茶花—— 掌中传朱砂,染此鹤顶红。朱颜并艳质,奇妙且端方。观者撼心神,唯惊芳华静。 原想让她休息的李宇轩,这一刹那间深深地体会到了她沉浸在制簪时所散发出的不同凡响的美丽与自信,顿时压下了这个心思,悄然走到一旁坐下,留给她一方安宁天地。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不愿意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 齐青玉浑然忘我,似乎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在,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由于下了厚帘子,即使是初秋已经微凉,可她有些热,不由得褪外鲜艳的湘绣石岩牡丹薄披。粉地绣水仙的齐胸诃子石榴襦裙外,不过是一件薄如蝉翼的青色闪星晶纱。优美的肩膀赛雪的肌肤若隐若现,眩人视线;饱满却不张扬的曲线,在呼吸起伏间暗暗展露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咒。 李宇轩越发深沉的眼神随着美妙的波涛缓缓晃动着,体内兴起一阵阵强烈的玉望,强烈到他引以为傲的强悍自制力差点崩溃。 他明白这种渴望意味着什么,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狠狠地告诉自己,她还小,恐怕暂时还承受不了他的。 对,她还小,像朵娇嫩的花儿,需要呵护。 作如此想,他很快就平息了体内奔腾猛烈的野性。 齐青玉在对比凹槽与虎琥的大小是否相符,果然寸分不差。 她太佩服自己了。 她已经累了,伸了个懒腰,满意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想明天再掐丝好了。将鎏金发冠放入密室中,再把虎魄收进随身携带的荷包中,今日的工序就算完成了。 她要回家泡个美美的澡,吃一顿丰盛的晚膳,再让宝芝给她推拿按摩,这样一天的疲乏就会消除。 想想就美。 齐青玉轻笑出声。 李宇轩清明的眼神却闪过一抹严肃,伸出大手,“我来保管。”他不愿意他的女人随身收藏即将属于别的男人的东西。 “嘎?”齐青玉心猛地一跳,惊讶地瞪着眼前不可即望的胸膛,缓缓抬首看着李宇轩,这才意识到小厅还有人在。 而且是个男人。 这不太好吧,她瞬间记起自己解了薄披……真够丢人。 齐青玉手忙脚乱地捉起薄披系上,雪白的脸蛋尴尬得红扑扑。 “无碍,此处只有你我。”李宇轩说,并不认为有何不妥之处。 “男女授授不亲呢。”齐青玉羞红了脸,顾不得帘子未揭,匆忙逃跑,却被他挡住去路。 根本不容拒绝,李宇轩高大雄壮的身体直接闪到她跟前,比猎豹还要敏捷迅猛,自作主张地解下她腰间的小荷包,收进自己襟内。 这算是什么意思?齐青玉惊愕万分,难道男人都是不讲理的?“这是我的东西?” “等你要镶嵌时,我再拿给你。”李宇轩淡淡地说,忽略她眼中的惊讶与不驯。 齐青玉反问:“可是如果我要镶嵌时你不在呢?”他是堂堂大将军,要上朝,退朝后可能还要陪皇帝老子,皇太后,甚至是皇后?皇后必定极其垂涎他的所向披靡的实力与军中一呼百应的威望,不拉拢才怪。 最好的拉拢方式就是联姻了。 “我会在。”李宇轩的回答很简单,却毋庸置疑。 他太自信也太强势了。 刚则易折,齐青玉反而担忧起来,“累丝工艺复杂,虽然我已经十分熟练,不过也要花上一天的时间,到时要用虎魄的话,我差人去知会你。” 不好意思继续对他整盅作怪,齐青玉语调柔和起来。 李宇轩明显喜欢她听话,刚想对她说,他有无数的宝物,可以送给齐家作饰物时,外面传来熟悉的暗号声。 “何事?”他就那么对着虚空问。 “晚宴时辰快到,长公主找不到将军,十分焦急。属下求将军启程赴宴。”一道如蚊子飞过的细小声音传来,肃穆而小心。(未完待续) 第184章 齿寒 李宇轩不以为然地问:“赴谁的宴?” “怀王府。”暗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可齐青玉察觉到他的腔调发颤。 他在怕。 可是齐青玉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威压,而李宇轩也神色如常。 她继续安静地听着。 李宇轩并没兴趣去应酬那些王孙哥儿,“推掉。” “求将军体谅长公主年事已高。”不知名的角落,有双膝下跪的细微声响。 李宇轩沉默了,黑沉的眼眸有着深思之色,但很快就做出了回应,“是谁透露我的行踪?” “将军为了一个……”那人大概察觉失言连忙止住话头,斟酌着措辞重新道:“将军与郑世子的事,将军府的主子们都知道了。” 他们都轻视她?李宇轩没再问话,转而交待齐青玉:“乖乖回去家里休息,我处理好事情就去找你。” “不用了,现在都快戍时了吧,将军有要务在身,民女不敢打扰。”李宇轩大步流星,齐青玉紧紧追在后头,“其实是我很困了,谁也不要来吵我睡觉!”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齐青玉追到大门外时,李宇轩的身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累,怎么和这些人相处这么累?想想还是和刘夙相处惬意,可是他完美得过份,她对他来不那个心思。 齐青玉微喘着气,上了马车回家。只是平素舒适的车厢怎么只觉闷热、湿热、燥热! 烦闷。 灯火通明的黄府,一条幽深曲径通往府内最偏辟的北苑。 “婵儿姑娘,且慢。” 忧心忡忡的婵儿,在院门口站住。疑惑地看着突然变得和平时不一样的外事嬷嬷,“葛嬷嬷有事吗?” 这是黄建为妾室陪嫁的嬷嬷,有五十岁了。婵儿因厌恶肖姨娘,连带一切与肖姨娘有关系的人,都讨厌得紧,平时根本不理会。 葛嬷嬷比婵儿高,快步上前贴在婵儿耳边轻说了几句。一双平庸的眼睛突然闪闪发亮。精明而犀利。 婵儿一惊,“我们可是没办法能留下姑爷?”姑爷有一年没踏入北苑了。 “若不是我家主人暗中帮扶梁三小姐一把,恐怖她早连骨头碴子都不剩了。”葛嬷嬷冷笑。“若婵儿姑娘有心,能没办法么?” 婵儿倏地一震,莫非葛嬷嬷的主子另有他人?那肖氏巴不得主母赶快死了别扎她眼,怎么可能会暗中相助!再说。府里的老仆人,凡是眼睛没瞎。都瞅得出来黄建为对梁三小姐不过是利用。如今他在皇帝跟前红火着,飞黄腾达了,立刻把老家的表妹接过来,而对没了利用价值的正室弃如蔽履。 想想就教人齿寒。 “梁三小姐原是稍染风寒。却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三年。难道婵儿姑娘就没怀疑过什么?如今梁三小姐怕是没几日了,若你办妥我家主子交待的事。自然有来救她的人。”葛嬷嬷进一步暗示,她领了命令。若不能完成同样没好下场。 猛地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婵儿全身发颤,暗咬牙关,“我知了。” “最好。”葛嬷嬷满意地点头,站在院门时,又恢复平素那副无精打彩。 皇帝近年沉浸在骈赋文中,他写得一手好赋,凭着出色的奉承手段,获得了皇帝的喜爱。 虽然不过是个五品官,却因得宠而意气风发。 三年前梁少初父亲被调到福闽任布政使司后,虽然权力大了,却对远在京城居住的梁少初鞭长莫及。 梁少初三年未出大门,而黄建为身边多了一个温婉的小妾,也不是没人怀疑,可是他在皇帝跟前正当红,便没人愿意招惹是非。 婵儿今年正是桃李年华,介于青涩与成熟间,意味最是动人。黄建为垂涎她已久,苦不得手。 婵儿没有其它能耐能留下他,只有这招了。 此时在南苑中的黄建为已经整装待发,见婵儿颊染红晕走进来,蜂腰翘臀,饱满得几乎束不住的兄脯走起路来时,颤若弹弦特别有韵味。 黄建为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尔后敛神严肃地问:“有事?” 婵儿屈漆行礼,有些娇羞,又带些涩意地点了点头。 黄建为心中一动,示意侍女出去。 “老爷,小姐可能不行了,婵儿以后是要怎么办?婵儿听肖姨娘身边的嬷嬷说是要把婵儿发卖出去?”婵儿生得一张好模样,尤其是眼角微吊本就极其钩人,如今这样眼儿春水汪汪的,刹时撩得黄建为心痒难耐。 “怎么会,这里是婵儿的家,没了小姐还有姑爷。”黄建为试探性地伸手扶婵儿。 平时婵儿看到黄建为就躲,今日却是乘势倒在他怀中。 黄建为丰`满妖冶的美人儿抱了个满怀,心中大喜,但还是道貌岸然地扶正了婵儿,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婵儿暗暗咬儿,她早就得知小姐受了肖姨娘的荼毒,无数次提出要到福闽去找老爷夫人禀报,求他们救小姐出火坑,无奈小姐不允。 婵儿又担心自己偷偷一走,小姐身边没个可用的人,只怕她没到福闽小姐就给害死了,才忍痛留下眼睁睁看着小姐受这非人的折磨。 只想小姐若是去了,她便陪着一起走黄泉好做伴儿,今日会肯给这禽兽沾了身子,也是为了小姐之故。 婵儿心甘情愿,“扑咚”跪下,跪下时膝盖猛地摁下前襟,露出雪白雪白的两团,“求老爷开恩,救救婵儿吧。” 她磕头,黄建为居高临下,风光一览无遗,下腹那股火洪洪燃烧起来。 肖姨娘才进门一年,就把梁少初身边陪嫁的十几个奴仆全收拾了,不动婵儿,只因黄建为起了色`心。肖姨娘就是要除掉婵儿,也是在黄建为腻了后。 没错,黄建为喜欢婵儿,如今见婵儿这般曲意奉承,虽觉不妥,却是喜大于忧。但他忍着,沉声喝斥:“你快起来,这般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婵儿自幼随在小姐身边,等同小半个主子似的,吃不了苦、受不了难,只想以后能有个依靠,还过好日子。”婵儿言辞切切,表情复杂,仿佛是经过一番苦苦挣扎才做出这决定。 “胡说什么,夫人不过是小病,好药天天吃着,过不了多久就会好。”黄建为神情忽然变冷。 婵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嘤”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当时婵儿也是这样以为,想着小姐就是这里的药吃不好,还是福闽的药,谁知道夫人有了少爷后,都懒得理这女儿了。本来婵儿就是姑爷的通房,若是被姑爷收入房中,得个一儿半女好歹能扶个姨娘,谁知道这些年过去,婵儿眼看就要老了,还是无依无靠……” 满满的委屈和怨气。 束着不盈一握的柳腰的素花绫带子不知何时已经飘落在地。(未完待续) 第185章 再见一面 黄建为倏地两眼放光,心里的戒慎霎时被抛到九宵云外,扑向婵儿将她直接摁在地上…… 被七八名婢女簇拥着在花园散步的肖姨娘,远远看到黄建为的小厮站在院门口,而院里头寂静无声,疑惑地问:“爷还没去赴宴?” “姨娘好。”小厮连忙行礼,“爷在那儿。” 突然一声声不能承受的怪异叫声划破了四周的宁静,不消小厮明说,作为过来人的肖姨娘自然明白里头在做什么事儿。 肖姨娘的婢女都惊慌得垂下了头,不敢看肖姨娘阴厉的脸色。 肖姨娘并没要离开,或者闯入现捉的意思,她站在那儿安静地听着,涂了凤仙汁的小嘴唇慢慢翘起。 她从来不敢这样放肆地叫,一直都是压抑着。 “里头是谁呀?”肖姨娘对谁都是温温和和,若非知根知底,就要以为这是哪家心慈面善的大家闺秀。 “是婵儿姑娘。”小厮立刻小声回答。 “三年来都不肯应承,如今主动送上门来,准没好事。”肖姨娘断定。 “主子,难道是那边不行了,要找靠山?”肖姨娘的心腹嬷嬷低声进言。 “有这可能,可是我还是认为……今晚爷不是要赴怀王的宴?”肖姨娘突然醒起,倏地一惊,抬步就要闯进院子了。 小厮连忙拦住她:“姨娘,不太好。”正兴头上呢。 肖姨娘暗叹,“罢了。”难道他还能忘记今晚的晚宴?怕是他被人抬得太高,自己都疯掉了。 所有人都察觉到肖姨娘的不悦与无奈,全部人都小心翼翼地躬着腰,不敢做声。 “回吧。”肖姨娘温婉一笑。善解人意地走了。 身后那新人初承`欢的声音,真是有趣。令她想起了初时,甜蜜的吐气扬眉;也令她想到了现在,恼人的毫无生趣。 怪她肚皮不争气。 一直躺在榻上的梁少初,突然坐了起来,外头那种一浪接一浪的嘶叫声,她熟悉之极。是婵儿发出的。 痛苦。婵儿很痛苦,可是痛苦中却带着那种…… 梁少初的心倏地像被什么重重一击,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敞。须臾即软绵无力地倒回榻上,死气沉沉再也动弹不得。 苟延残喘,到底为了什么? 她呆滞的目光突然滑过左手腕,怔愣地定在腕上在幽暗中闪着冷光的凤尾纹银手镯上。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灰暗的里间唯一的光亮。 熬着吧,有个秘密总得告诉她。 “她来了。”有一道有力却不高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刺进梁少初耳内。 “谁?”梁少初一惊。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她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黑暗中再也没有任何回响,仿佛是幻听一般。 梁少初干涩的眼角缓缓垂下了一滴泪珠,闭闭地合上双眼。熬着吧,或许她真的来了。 再见一面,谁也别遗憾。 重华殿是怀王府专司设宴招待客人的偏殿。 别人是雕梁画栋。以古董名画饰高墙以显华美高雅的君子风骨,重华殿却不。整个殿堂从天花到墙壁尽是用黄金铺成——金碧辉煌。 别人能用宫里四门照明规格的大红渲花鸟纹灯笼已经是荣耀,他却用成年女子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作照耀宫殿之用,可谓奢华之极。 虽然怀王名声不太好,玩世不恭,阴晴不定,可京城的王公子弟,莫不以成为怀王座上宾为荣。 这里有世上最好的酒,他只管请你喝酒,上等的美酒,而不论政事。 这里有世上最好的曲,他只管请你听曲,绝妙的乐曲,而不论才情。 这里有世上最妙的舞,他只管请你赏舞,曼妙的舞姿,而不论清高。 他若高兴,甚至会将府里豢养的貌美如花的歌舞姬送给宾客玩乐,及时行乐,数日便还,而非借故安插眼线。 总之,与怀王相处,无比的欢乐,似能忘却世间一切的纷扰。 虽然有无数奏疏弹赅怀王的劣迹,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在怀王跟前放肆。 因为他是怀王。 一个被太后唾弃的皇子,却得了“怀”字的封号。 怀王从没座上宾,今日却在主位右首设了一席,这是上宾席,就连太子来了,怀王也没要与他一起坐饮。 众人惊愕不已。 今日到底是谁有这荣幸? 可惜宴会开始时,那席还没人来坐。 大家便在靡靡仙乐中飘飘欲醉,忘了这茬。 酒过三巡,大殿门口突然有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还不时有几声惨叫。 诸人虽然疑惑,但观怀王微阖着眼,沉浸在乐曲婉转的氛围中,浑然不知,于是没人敢做声。 一会儿后,哀告声响声:“王爷,这位爷,不晓得是谁,横冲直撞,小的们都拦不住。” 冬临苦哈哈地跪在殿门口,如履薄冰地禀报。 话音未落,一名昂藏七尺、仪表雄伟,气度非凡的年轻男子长驱直入。淡漠的神情并没因眼前花枝招展、妸娜曼妙的舞姿所动摇,及至大殿正中央,方拱手施礼:“微臣参见怀王。” 迟到也不致歉,也不躬身,就那么淡淡的一句,伟岸的身躯傲然矗立。 虽然没有散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气息,却有一种与有俱来的慑人气势。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舞姬似乎从没见过如此刚猛难测的男子,他甚至比端木护卫还要威猛吓人,不禁吓得直发抖。 怀王突然轻轻敲了扶手三下,所有呆愣的舞姬在师傅的示意下,花枝乱颤地逃了。 “这谁呀,摆这谱吓谁呢?”坐在末认的郑长歌,狐疑地看着他雄赳赳的背影,发出鄙夷的笑声。 有些嫩的公子哥儿,被他这一带头挑拔,都发出了讥笑声。 主位上面无表情的怀王薄唇的笑容越扩越大,忽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大将军大驾光临,真是蓬毕生辉。” 他边说边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宇轩。 “谢怀王赐座。”李宇轩还礼,尚未踏上上宾位,下头突然响起磕头声:“原来是李大将军,小人该死,求李大将军饶命,求李大将军饶命。” “饶命?”左灵剑玩味着这话。 “饶命。”商益肯定地道。 “饶——命!”郑长歌不甘后人,拖长了尾声。 “就是这个王八蛋,把我的手臂折了,求怀王……什么?李大将军?”郑长兴一惊一乍,呆愣地瞅着下面的郑长歌,哑声道:“兄弟,李大将军?” 他不敢置信地重复着。 “不,愚弟不是李大将军。兄长且看,这位才是英明神武,威震海内的李大将军。”郑长歌摊摊手,爱莫能助地比了比李宇轩的刚猛的背影。 所有人顿时都用一种深切同情的目光对郑长兴挤眉弄眼。大楚只有一个公主被封为“长公主”,这位长公主只有一个孙儿配称为李大将军,显然眼前这位威武不凡的男人便是,并无作假的嫌疑。 然而方才郑长兴骂李宇轩王八蛋,恐怕就算是郑国公亲自出马周旋,也保他不住。(未完待续) 第186章 无聊 在座十二人,都是权贵子弟,哪能不晓得李宇轩这名字所意味的意思。他手握大楚战斗力最强横的军队,放眼天下,无人能与其匹敌,是个举足轻重的实权大人物。 此番奉召回京,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其实早在李宇轩离开陇右时,已经有各路探子往京城报信。据说不过是半天,送往李家的拜贴已经堆成小山那么高了,诚谓门庭若市。 如今朝野说,谁得到李宇轩,谁就能得到天下。换言之当今皇帝百年飞仙后,皇位最后花落谁家,还有变数。 叫皇后一党如何睡得着?就是太后也睡不香。 但今日是皇帝召见李宇轩的日子,送拜贴去不过是作作样子,明日才会是太后与皇后的人马争夺、讨好李家兵权的开始。 至于皇帝?大家也难以揣测上意,端看李宇轩的意思。他究竟会与谁结交,朝廷上下也是拭目以待。 偏偏就没人想到李宇轩居然会赴怀王的宴。 八年前,四皇子致李家嫡幼女惊水而亡,李宇轩将四皇子吓疯,以致四皇子不久后病故的事,有心人都不会忘记。 郑长兴有眼无珠,错把英雄当狗熊,大家也就等着李宇轩震怒,将于他而言“弱不禁风”的郑长兴扔到外面去吃灰尘了。 好戏总是令人期待。 李宇轩能让别人称心如意吗?只见他大步走上主位旁的上宾席位落座,一张不喜亦不怒的脸淡漠地面对众人,沉默不语如泰山静岿。 突然间,殿内除了郑长兴拼命咽口水的声音外,几无声响。 “哈哈……”俊魅轻挑的怀王忽然举樽长笑。看似欢喜的表相下隐藏着深刻的讽刺,“诸位,李大将军今晚可是连皇家御宴也没去,如今大驾光临本王的薄宴,本王真是脸上有光。来,敬李大将军!” 这句话所透露的信息不少,众人却深藏心思。兴致勃勃地高声附和。举杯共鸣:“敬李大将军!” 李宇轩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微微斜睨向怀王,举了举金樽算是致意。稍后一喝而尽。 怀王如冷泉般的黑眸闪过一抹兴味,勾唇轻笑,也是仰首一喝而尽。放下酒樽,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徐徐扫过下面。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像用力谄媚却受了冷落的狗。 可是这些故作清高的人。其实并没谄媚谁。 老狐狸们内心深处最恶毒的心思并非是希望李宇轩的归来能打跨他们的政敌,而是是希望皇帝因忌惮李家功高盖主,威胁皇权而削了李家的兵权,最好将李宇轩斩首。以绝后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所以都按兵不动,并不往李家使力,仅仅送张拜贴而已。 并不是没这可能。飞鸟尽良弓藏。所以这些或精明或早就被长辈耳提面命的权贵子弟,并不会公开对李宇轩讨好巴结。 若是这点定力都没有。也当不起家族的继承人。 而怀王对李宇轩有所保留的态度,恰好成了这些人对李宇轩的不冷不热的最佳掩饰。 想得美。 怀王心中冷笑,左手隐蔽地打了个手势,里头密切注意着动静的属下立刻意会。 绮丽的丝竹缓缓奏起,像有催眠力似的,听在耳内,就像看到春风拂柳、红袖拂面般美妙醉人的幻觉。须臾,一名肤白胜雪,穿滚银边红绸诃子,露脐及膝六破间裙裤的绝色妙龄舞姬,自侧殿中旋转而出,轻若点水,翩若惊鸿。 春笋似的指尖随着曼妙腰枝的摆动,在半空中结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眩目的印记。 大家从没见过这种舞蹈,不由得眼前一亮。 尔后随着婉约的曲调突然往糜烂之意转变,舞姬姿态越发妩媚盅惑,灵蛇一样扭动的纤腰,释放出女子最大胆迷人的曲线。温婉的眼神亦随着越来越具暗示色彩的音律,变得妖冶起来,眉目与身体皆在传情,脉脉情涛却单单萦绕在李宇轩周围。 郑长歌喉咙咯吱发响,像有什么在烧着,他突然伸出手往绕到他前面的舞姬背后飞快一划。 丝绸裂开的声音随着她的惊呼起一同响起。 原就只有一块遮羞布,那块遮羞布根本遮不住她卖弄的风情,小荷早就挺挺傲立。 别说她那媚`浪的恨不得立刻有男人贴近共谱鸳曲的舞姿,就是逸出绛嘴的惊呼声,也与巫山所行的*无异,酥媚入骨。 就连恶作剧的郑长歌本人,也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大概也是被撩动了心神。 眼前这光果着上身的女子,与那玉`体横陈的一代尤物冯小怜有何区别? 只见她还羞涩地捂着风光,急忙地俯身捡起地上成了布块的诃子遮挡。 这雪白妖娆丰美的年轻娇躯,若是闭眼不看,太过装作,所以全部人都在盯着她看。 自然就发现这舞姬的正面由始至终一直对着李宇轩。 猛地回过神来的人,暗暗把目光瞥向主位。 这时,怀王皱起了眉,略带厌恶地瞥了郑长歌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而李宇轩脸上阴云密布,冷峻的目光从舞姬身上移向郑长歌。 郑长歌只觉头皮发麻,脱口而出:“姑娘,我这有薄披,快来拿。” 那舞姬真的福礼,回身去取。 “哎,以前都没见过这种裤子,还是裙子来着,就这么薄薄一层吗?”郑长歌眼底闪过一抹坚韧,突然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舞姬下裳,捉着披风的左手愣是压在案几上不动。 舞姬尴尬万分,艳若桃李的脸容如朝霞蒸煮,异常羞赧。 “我看看,这是什么料子,怎么会发光?”郑长歌越看越觉有趣,忽然伸出右手去扯舞姬的裤子,倏地“呖”的一声响,她整条裤子从左大腿处裂开了,一直往上裂—— 郑长歌惊讶万分地看着自己手上那块烂布,无辜地问:“为什么你不穿亵裤?这布料也忒差了,以后不要找他们做。” 那舞姬赤身果体,只觉受辱,再也忍受不住,嘤的一声哭了出来,光着身子逃回内殿。 郑长歌手上捉着一块破布,李宇轩的案几下缓缓飘落一块裂开的诃子。 大殿仿佛还能听到舞姬羞愧欲绝的凄泣声。不少男人在脑海中幻想着这样的妙人儿,该捧在手心里哄,也都惊奇怀王的手下到底是打哪儿找来的绝色美人。 “无聊。”李宇轩面有愠色,大掌忽然往桌上轻轻一拍,站了起来。“怀王,微臣还有要事在身,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李宇轩只留给怀王一个倨傲的背影。(未完待续) 第187章 夜行 怀王心里闪过一丝不悦,他还没允许,对方就已经离去,这不止是对他权威的挑衅,更是蔑视。 不过当着如此多的人蔑视他,总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郑长歌这顽劣的计谋,凑和着吧。 只是他这张黄梨花木虎龙纹案几就可怜了。 对李宇轩又惊又恨的郑长兴,觉得这是个告状的好机会,立刻道:“怀王,李将军自恃战功彪炳而对怀王不敬,真是岂……”突然间,他“岂”不下去了,呆若木鸡地瞅着“噼呖啪啦”碎成废物的案几,吓得脸青唇白。 李宇轩根本没用力,就那么轻轻地把手往案几上一摆,就能让坚固无比的案几碎掉?! 大殿忽然之间雅雀无声,只有不解风情的靡靡之曲尚还流连忘返。 怀王可惜地看了一眼,朝着殿门口说:“冬临,本王的损失,你明日要到将军府去讨要。” 若是平时,大家会以为怀王开玩笑,但现在没人笑得出来。 这是明显是李宇轩以武力在震慑那些想作怪的人。 郑长歌脸色就十分难看,以他苦练十五年,算得上一流的武艺而言,不运内力就那么轻轻一按,根本无法撼动这案几分毫,最多用力一拍,上头的酒樽会颤上一颤罢了。 郑长歌对李宇轩本就忌惮,如今李宇轩那种遥远而不可企及的威势再一次在眼前展现时,他心里郁郁作结,就像一只自在的飞虫突然间被蜘蛛网缚住一样,彷徨无措。 他害怕,李宇轩会因齐青玉与怀王翻脸。 更害怕怀王会因一个女人而失了筹谋十年的江山大计。 夜深人静。 齐青玉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皎洁的明月已在西斜。金色的光辉洒满人间每一个角落。 朦胧间,齐青玉突然察觉自己闺房来了人,她警醒地从枕下取出一根锋利无比的铜簪,悄悄地出了里间。 明间小案几上搁着一封信,信笺云: 梁少初大限将至。 “什么?!”齐青玉惊愕地盯着这行字,思付:有可能是某些人的恶作剧,也有可能是真的…… 梁少初于她有恩。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齐青玉连忙唤醒陈芝,再命相南驾马车直奔黄府。 “相南,你必定懂得路在何处。快带我去。”齐青玉这八年来,第一次担心相南跟她耍滑头。 “六姑娘放心,小的知道路在哪里。”相南声音略略暗然。 “我收到一封信,信上说梁三小姐恐怕不行了。”在收不到梁少初回信的半年后。齐青玉就叮嘱相南派人到京城打听梁少初的消息。往后此事就如石沉大海一样,从没听相南提起。她虽然疑虑重重,却没追究。 最后因商务繁重,不了了之。 原想今日就抽空去探望,谁知道怀王来搅局。搁到现在来了这样一封信,她的心就像被飘荡在水上的浮萍一样,惴惴不安。恨不得立刻就到了梁少初跟前。 相南突然勒停了马车。 陈芝以为有状况,立刻用身体挡着齐青玉。警惕地竖起耳朵听着。 齐青玉六识比陈芝好多了,她明白,相南这是有心事,应该是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着。 她就从没怪过相南隐瞒自己一些事情。 相南如今都二十八岁了,还打着光棍没娶媳妇,想她父亲二十八岁时,都有了三个孩子。 齐青玉不忍心埋怨相南。 因为理解,所以相南只会更加愧疚,“其实我知情……请六姑娘,不敢请六姑娘原谅,我无语可说。” 相南用力咬牙,额头青筋暴跳。 一只如铁拑般的铁手,这才慢慢离开了他的颈项。 齐青玉倏地一激灵,像察觉了什么似的,慌忙打开轿帘查看。可是眼前四周围除了他们和一只马外,别无他物。 刚才那丝杀气从何而来? 银白的月光洒在相南的背部,他全身紧绷着,表面看来并无任何不妥,却隐约带着一丝苍凉。 齐青玉努力压下想观察相南脸色的冲动,下帘回身坐好,“走吧。” “是。”相南恭敬地答应,策马前行。 挂满了大红灯笼的北苑,如同白昼。 “外面也点,做成一条道引向府向。”肖姨娘下令。 黄府今夜很忙,因亥时来了个大夫,说主母不行了。 肖姨娘老家有个习惯,若是家里有人要离世,就要照明一条尘世路,让他知晓头七时该如何回家,不至于迷了路。 肖姨娘把事情都办好后,就坐在北苑外的八角亭内,望着瑶台镜子似的满月出神。 北苑内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令人烦厌,不过这一切即将要结束了。 肖姨娘突然看着自己一双小手,从前那样洁白,如今仿佛染了污秽般微微泛黄,怎么也洗不干净,润不漂亮。 如果世事可以重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干那种事。 如果说妒忌会令一个人发疯,那么作孽后的报应就会教人绝望。 黄建为到怀王府去了。 他就走时候,她就说过主母怕是不行了。按道理他该去看看,可惜不屑一顾,薄情如斯。肖姨娘觉得自己下半生也没什么可以企盼的了。 还不如她死了干净。 可惜折磨了三年才能断个干净,也算辛苦。 肖姨娘忽然双掌合什,对着西天道:“南无阿弥陀佛”。 外头突然闹腾起来,像是有人要硬闯进府里。 肖姨娘微讶,京城什么时候有人敢对黄建为不敬,三更半夜闹到府里来了?可知道就连太子也得拉拢他啊。 真是晦气,这种时候应该安安静静才是,好让死者安息,生人节哀。 前院突然间又鸦雀无声,肖姨娘命人出去查看。 不一会儿,口青脸肿的嬷嬷惊恐地跑回来,慌张地说:“姨娘,不好了,来了一个蛮横的姑娘,教人把引路灯全给扯烂了。奴婢和管家上前阻止,还挨了打。” “岂有此理,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肖姨娘霍然站起,平素温婉的神态,变得阴冷。 “引路灯?呸!”齐青玉寒着脸,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家有亡魂,引路灯是白色灯笼的,用红灯笼去引路,那是引入阿鼻地狱! 齐青玉盯着肖姨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射出犀利的光,冷声质问:“是你指使人挂的?” “你是何人,三更半夜居然敢到我这里闹事,是活不耐烦了!”肖姨娘明显一惊,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倒是长了一副俊俏的模样,可惜不知天高地厚。 大概是来为梁少初出头的吧。 皇族都不来管这事,恁的多事。 可是那又如何,油尽灯枯还可添油,这人之将死难道还能复活? “是你指使下人用红灯笼做引路灯?”齐青玉脸沉如水,再次质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肖姨娘微微笑着,小巧精致的脸浓浓的江南女子风韵。 齐青玉往后头使了个眼色,倏忽一只手迅捷地伸出用力抽在肖姨娘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园子都为之一震。(未完待续) 第188章 她还有救 “姑娘问你话,就要好好回答!”陈芝早就在福芹那儿学会了掌掴的方法,这样抽人的脸火辣辣的痛。 “你竟敢打我家姨娘,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泼皮贱蹄……” “啪啪啪——”接连五声脆响,打得嬷嬷眼冒金星,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我家姑娘问你,是不是你教人点的红灯笼做引路灯?”陈芝气势汹汹,凌厉的眼神大有肖姨娘再不说,就要将她掴晕的气势。 “是又如何,你能耐我何!”肖姨娘捂着脸,暗暗打量四周一眼,发现自己的人全都不见了,心里不禁有些慌,故作冷静地诘问陈芝。心中冷笑:等我拖延时间,黄建为回来后,你们就是插翼也难飞,只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陈芝还真不敢拿肖姨娘怎么样,回头问齐青玉:“姑娘,怎么办?” 齐青玉早就知道了肖姨娘的底细,并不畏惧她,沉着道:“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梁少初。 屋里没有烛火,洁白的月华从万字纹槅心窗棂投射到地上,如雪欺霜。 榻上少妇脸如死灰,行将就木。 先前,她仿佛听到婵儿苦苦哀求谁来救她一命的声音,现在,她又好像听见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 为什么派出去请齐青玉的人,半年都没回音? 她累了。 不想再等。 “婵儿,我死后,你拿我亲笔信到豫章去,不要跟他,没有好下场……” 少妇的头部渐渐倾斜。戴着凤尾纹银手镯的左手,忽地用力捏了捏手中的信。未几,慢慢松开。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生气慢慢丧失,最后定格在地上那片白月光上。 “少初姐姐——!”齐青玉的心蓦地一抽,有那么一瞬间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迅速地冲进北苑里头。 “小姐。婵儿来了——” 一声悲壮的尖叫迅速覆盖齐青玉的声音。比她跑得还快的惨白身影扑向正房。 齐青玉更加快了脚步,就像赶往轮回道上即将闭合的转生门般使出了吃奶的力。 “小姐,救命的药来了。”婵儿痛哭着高声呼喊。把手心里紫黑色的药丸塞进梁少初嘴里,又抢过一碗水,顾不得冷暖就往她嘴里灌。 “小姐,回来。小姐你别死……”婵儿哭得撕心裂肺。 紧跟进来的齐青玉惊恐地瞅着榻上已经失去生气、香消玉殒的梁少初,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怎么会? “不——”齐青玉痛啸,凄切尖锐的声音似要扯得人的心肝。 左邻右舍忽地全都燃起了烛火,人心惶惶。 李宇轩在长街地缓步而行,忽地听到这么一声熟悉的惨呼。心中一跳,立刻施展超群的轻功朝声源处飞奔。 李宇轩循着回声,进入那户人家的里间。赫然看到失去了生气的齐青玉凄酸地盯着榻上已经断了气的少妇,立刻明白过来。 少妇嘴里渗出紫黑色的药汁。四周除了弥漫死气,尚有还一丝名为“地霞仙”的药味,据说只要魂魄未离,都能起死回生。 “让开。”李宇轩毫不犹豫地将双掌贴在梁少初骨瘦如柴的后背,暗暗传送内力真元,催化地霞仙的药力。 “小青玉,别怕,她还有救。”李宇轩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失魂落魄的齐青玉,沉声安慰。 可是齐青玉一直回不过神来,沉痛的表情溢满了内疚,像樽雕塑似的。 仿佛过了三秋,齐青玉才听见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像奄奄一息,又像枯木逢春,一点一滴地回复生机。 她倏地回过神来——梁少初,是她在喘咳着,虽然气弱游丝,可是她活过来了! 怎么会?“我在做梦吗?那我梦见的就该是好的你,夫妻和睦,鸳鸯相眷。可你怎么病成这样?你撑着,你不要死好吗?你不死!”齐青玉不敢置信地上前,跪在榻下,泪眼模糊地睡着梁少初,凄凄而语。 “赦……”梁少初喘着气,眼睑只张开了一条缝。朦胧不清的视线,看不清四周,也看不懂跟前是谁,神情透着巨大的痛苦与挣扎。 活着,这么艰难,还不如闭上眼,离了这世间。 本就沉重的眼皮再次慢慢合上,微弱的生机如黄昏最后一丝光线,迅速消失在夜幕下。 “少初姐姐,我是齐青玉,是我害了你吗?”齐青玉声泪俱下,亲眼看着这一世对她影响至深的恩人在眼前死前,不觉痛切心扉。 若无梁少初的提携,她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开始吗? 她能躲避文英郡主的伤害吗? 不能的! 不想恩情未报,却把恩人伤害。 “让我也下黄泉陪你吧。”齐青玉悲声泣告,飞快地扯下发簪往脖子刺去——却刺在一道坚硬的墙上,再也无法逼进分毫。 她惊愕地瞅着这只手掌的主人,一脸怒色,就像夜里被一只猛虎盯着一样骇人。 齐青玉猛地一颤,发簪掉落在地。 “将军,属下来了。”忽地,一个微喘着气的稚嫩声音响起,“咻咻咻……”十道银光一闪,梁少初头上各大穴位倏忽扎满了银针。 “齐六姑娘放心,在下师承梁野真人,医术了得。这位夫人已经服下解药,只是心无生念才会导致如此劣势。只待在下用银针稳她心神固她心脉,不消一个时辰,即可令她回复生机。” 那眉眼弯弯的少年笑咪咪,边说边往梁少初脏腑位置施针。 婵儿惊慌地瞠大眼睛,想阻止又不敢,毕竟性命比礼节更重要? 齐青玉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少年,脑海中飞快地过滤着儿时记忆,那些重要的人,当年她都画了画像,好方便日后知恩图报。 片刻后,她恍然醒起,这个少年居然就是曲无商的小徒弟,当日引自己进桃园的那个! “谢谢。”齐青玉十分感激,绕到别一旁贴近梁少初耳畔轻盈却坚毅地道:“梁三小姐,记得我吗?我想你了。” 梁少初脑海烙下一句话,就像魔咒似的,模糊的意识不断地思索:你是谁,你为什么想我?我认识你吗? 齐青玉示意陈芝与婵儿留在这里照料,自己走了出去。 不消她说,她都知道李宇轩会跟着出来。 相南与隐在暗处护卫的夏荣一看到李宇轩,立刻如临大敌。 李宇轩微瞥他们一眼,平淡却充满威慑力。 这饱含警告的一瞥立刻令气氛变得敛拔孥张,齐青玉忽然顿步,回眸瞪向相南与夏荣,威严地说:“边上去!” 相南和夏荣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望天。 李宇轩敛神,随齐青玉走入东厢房。(未完待续) 第189章 凭依 里面只有他二人。 “谢谢你。”齐青玉强作冷静,但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他在为她付出什么,她不止能感受得到,更能亲眼看见。 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怎么能不感动。 齐青玉抹干了眼泪,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别咬嘴唇,皮那么嫩,咬破会痛。”李宇轩花了极大力气,才忍下想触碰她唇瓣的冲动。看得出来她很紧张里面那个病入膏肓少妇,她已经受了惊吓,他不必多添一笔。 齐青玉松开了贝齿,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可惜顾虑重重,只能欲语还休,复杂的神情充满纠结之色。 李宇轩已经清楚了齐青玉的顾虑,也没多言。毕竟他不是会用花言巧语哄骗别人的人,他靠的是实际行动。 “别担忧,你在这座官宅所做的一切,后果全部由我承担。”李宇轩长年累月在外行军,对于各式各样的病症,虽然他不懂医治,却能看出个一二。 方才里面那个少妇明显是有中毒的迹象,他相信以他的小青玉的聪明才智,必定也能看出来。 那么她一定会为她生命中重要的人讨回公道。 去吧,我骄阳般的女子,只待你笑靥如初。 李宇轩温暖而充满威仪的目光,给了齐青玉无限的动力,她霎时精神鼓舞,笑着向他致意,尔后离了东厢房。 走到八角亭中,齐青玉坐在肖姨娘对面,一改凄楚之色,冷厉地盯着肖姨娘,“我姐姐中毒。是你还是黄建为做的?” 肖姨娘被相南拿树叉叉在这亭子里,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勉强维持着修养,谁知道这女娃一来就对她如此无礼,她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厉声斥责:“大胆,居然敢直呼朝廷命官的名讳!” 齐青玉泰然自若地从金线绣的成的锦蝶荷包中。取出一支朴实的木簪蝴蝶缠枝纹木簪来。使尖利的簪尾朝上,蝶饰朝下,轻轻地敲着。 “我既然敢闯进来。别说你,就是你家黄侍读,本姑娘也不怕他。”齐青玉气势十足,边说边拿簪尖对着肖姨娘。“我只问一遍,是你还是黄建为毒害梁三小姐?” 肖姨娘忽地有些惊吓。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怕一个黄毛丫头,可是莫名其妙就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感。当簪尖对着她的脸时,下意识往后躲,一枝树叉却挡着了她的去路。 她不能自己地颤抖着。 齐青玉默念了五下。肖姨娘还是嘴硬不招,她手里的簪尖不由得朝肖姨娘的脸部逼近。 肖姨娘眯起了眼,迅速计较着。眼底精光一闪,忽地讨好地笑道:“姑娘忽怒。” 齐青玉顿住。簪尖离肖姨娘的脸只有寸距。 肖姨娘言辞切切:“妾身出身贫贱,又怎么敢毒害高贵的主母,请六姑娘明察。” 齐青玉冷然的神情缓和,应是认为她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回头对相南说:“取纸笔墨砚来。” 相南领命,却不动。须臾之后,由夏荣送来文房四宝,才搁下就示威地睨了李宇轩一眼。 无奈矮人一截,根本没什么威势。 齐青玉执笔,通过对上一世黄建为相关的记忆,以及高夙对这个人的文章的点评,迅速地书写着黄建为赋文中的漏洞。只要一篇横竖能编得出一条忤逆的句子,就可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到时不需她出手买通御史台,就凭黄建为平日故作清高的傲慢姿态所竖立的敌人,每人一口口水都够他受了! 齐青玉当着肖姨娘及李宇轩的面,飞快地比划着,只是她写字特快的时候用的是草书,这种草书隐约带着怀王字体的逸势奇状、变幻不拘之峻奇风骨。 她自己苦练八年,以为已经摆脱了,却依然深刻在骨子里头。 八年来,相南一直有留意齐青玉的字,微微眯起了双眼,“六姑娘,你在写什么?”以惊愕来掩饰心中的惊疑。 “你告诉我,毒是谁下的?”齐青玉突然抬头问相南。 “肖氏所下,黄侍读知情。”相南回答。 “捉到了。”齐青玉脸上闪过一抹狠厉,复又专心致志地比划着,终于给她找出了凭依。 倾楚以填恨,覆夏才堪平。 “将这张纸,挑一个与黄建为结怨的小人送去。”齐青玉将写了黄建为赋文及上面两句话的宣纸折叠好,交给相南。 必须是送给小人才能有效,因为君子是不屑干这种“文字狱”的勾当。 相南领命而去,夏荣接过那枝树杈,嫌弃地随手扔掉,霍地拔出腰间杀猪刀来,大概觉得不够锋利,“哐哐”地磨了几下。 肖姨娘吓得浑身一哆嗦,汗毛倒竖。 “六姑娘,这女人怎么处置?”夏荣问。 齐青玉冷冷地下令:“谋害主母,证据确凿,绑到北城夏氏宗府去受刑。” 梁之初之母封号安义县主,与夏氏宗亲未出五服,所以梁少初的事仍与皇族有关。 “不,你不能这样做,我不归你管,我要等老爷回来!”肖姨娘一听,顿时惊得脸白如纸,当下哭了。夏氏宗府她听说过,她听说过!进去里面受刑,还不如一头撞死? 齐青玉但笑不语,笑容阴森森的教人骇然。 肖姨娘恐惧地瞅着齐青玉,等她明白到对方不是在说笑时,歇斯底里的质问:“你到底是谁?!” “啪”,倏地一声沉闷的掌掴声响起,肖姨娘登时被打掉两颗牙齿,喷出一口鲜血。 “你算老几,居然敢对咱们六姑娘不敬?”夏荣察觉到李宇轩平静的神情起了丝微变化,透着明显的不悦,他马上抢在前头教训肖姨娘,还得意地瞥了李宇轩一眼。 李宇轩却神色自若,“我们进去看看梁三小姐。”对于这些琐事,他从来不管。 在转身走向正房的刹那,齐青玉冷酷无情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而伤感。 “放心吧。”李宇轩沉稳浩然的声音,总能给人力量。 齐青玉待在他身边,撇开复杂的背景和来自怀王的顾虑,真的很安心。 然而只怕事情远比表面复杂。 例如肖姨娘有心要害梁少初,为何会拖了三年?婵儿她认识,对梁少初忠心耿耿,为何会在主子濒死之际身上出现了承`露的印记,她脖子全是诡异的印子!关键是婵儿能起死回生的药丸是从何而来? 黄建为夜半不归,现在身在何处? 都是疑问。 统统指向惊人的背后。(未完待续) 第190章 贾非宜 贾非宜见他二人进来,欠身行礼,“将军,人已经从鬼门关前回来了。” “寻几个大婶子来把梁三小姐送到别院去养病。”李宇轩对着虚空下令,齐青玉却知道,他的命令只要下达就一定会有人去执行。 李宇轩又道:“小青玉,她就交给贾非宜来治,你不必忧心男女大防,她其实是个女娃。” 贾非宜尴尬地笑了笑,表示想与齐青玉借一步说话。 齐青玉依了她的意思,走到东厢房去,“女神医,有何吩咐?” “六姑娘好本事,爷派了无数女子想接近将军,都以失败告终,唯独你入了将军的眼。”贾非宜沉默不语,却用手指在案几上画出一个接一个字。 齐青玉震惊注视着贾非宜,怀王这样布局,难道是想在李宇轩超出他的控制,站在他的对立面时,让贾非宜择机毒害他? 齐青玉心思外露,敏慧的贾非宜一看便知,轻笑着说:“六姑娘放心,梁三小姐的病,我能治。可是若要我告诉你她中的什么毒,中了多久了,暂时不行,过几日吧。” 她边说边在案几上画:我爱他,若爷到时要我害他,我宁愿死,也不愿意伤他分毫。只是妒忌你,凭什么得到他的宠爱?难道就是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 哼。贾非宜轻蔑地冷哼,不待齐青玉作为反应,转身出了东厢房。回到李宇轩身边时,又是那副天真仁义的模样。 看得出李宇轩很相信她。 齐青玉压下心中的惊悸,也只好将梁少初拜托于她了,因她近日根本无瑕分身,怀王的冠必须要制。 齐青玉从怀里取出一颗光滑如玉的黑狗牙。她从一户人家买来养在大门与护院一同守门。此黑狗养了十五岁,寿终正寝,生前凶狠无比。葬它前,她取下单牙与舍利子、白莲玉雕一同戴在身上,日久天长,黑狗牙齿部已经是沁出了莹润的黄栌色,光泽可鉴人面是辟邪良物。 把它轻柔地戴在梁少初颈上。俯身温柔地吻了她有了丝皱折的额头一下。齐青玉才离开。 李宇轩平静地跟着她后面,冷硬的俊容不知不觉间起了丝变化,变和柔和起来。柔和中透着热爱。 “她就是当年与我抢你的梁少初?”步行回齐家的徒中,他问。 齐青玉点头。 “她夫婿叫梁建为?”他又问。 齐青玉还是点头不语。 回到齐家后门时,仆人战兢兢地打开了门,让他俩进去。原来梁少初住得离齐家这么近。这才走了两刻钟。 李宇轩长腿一迈,站到齐青玉面前。“明日上朝你的人若能策动文臣弹赅他,我立刻就把他处理掉。” “如若不呢?”齐青玉抬眸注视着他,并没刻意掩藏心中的忧虑,痛哭过的眼眸泛红。 李宇轩俯身注视着她。认真地道:“如若不,你不必烦恼,我自会处理。”他有无数种方法。令人生不如死,但他比较喜欢直接用武力解决。 齐青玉哭笑不得。想想他的厉害,绝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区区一个佞臣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可是又觉得自己真的不该领他的情。关于这件事,想了半天还不懂如何开口,索性罢了,暂时随他去吧。 反正高至天上的太后、皇后、上至将军府,下至黎民百姓,谁能眼睁睁看着贵为战神的李宇轩娶齐青玉为妻?真的连作妾都没资格。 想当年黄鹤娶了左灵茵一年后,她果然生了一个女儿。纳李子为妾时,翼州望族无一不反对,是李叔站了出来,以自己多年的担当及忠心为李子挣了一口气,否则绝不能进黄家高门。 后来在黄鹤的示意下,左灵茵和李子在内宅,也是闹得鸡犬不宁。 幽州动荡平息后,黄鹤一门才渐渐风平浪静。 黄家尚还如此,齐青玉在身份上,根本没法与李子相比较,就算她已经花费上百万两的银子去行善积德,那些达官贵人不过是点点头称赞而已,若论起嫁入高门,相信除了自己的故旧,恐怕无人会赞同。 真是没必要再说些什么,随他去吧,待他知道有悖礼数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时,或许他会动摇。 然而她并不想与谁分享一个男人了,最好就只有一双人一生一世。 如果不能,就让她守着齐家终老吧。 “小青玉。”她良久不语,李宇轩有些急燥,他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无论喜怒哀乐,总之不该是安静无言。 “我困了。”折腾一晚上,又伤了神,人的确很累。 “你睡。”李宇轩边说边走进里间。 齐青玉心惊肉跳地看着他魁伟的背影消失在青纱帘后,好久才回过神来追进去问:“李将军,这是我闺房……” 李宇轩铁臂突然一揽,眼看齐青玉就要坐倒在他腿上,却有一道迅捷的银光闪过,直取他面目。 为了保证齐青玉的安全,他只好把她轻轻带离,自己也侧身避开暗器,同时伸手将暗器截在手里。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 齐青玉暗暗心惊,这是有人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里间也能被监视,那平时她……哎呀,这算怎么一回事! 齐青玉羞恼地跺脚,脱口而出:“我平时里沐浴换洗衣裳,难道也是给人偷窥去了!”哪个王八蛋,心中突然灵机一闪——不会是怀王吧?! 话音未落,暗器猝然间在李宇轩掌里粉碎。 李宇轩全身张狂着怒焰,再一次试探性地将齐青玉往怀里带。 外头万簌俱静,几无声响,只有齐青玉发出的惊呼声。 “不要。”齐青玉拒绝被人强抱。 李宇轩面沉如水,没理会她的抗拒,缓缓欺身靠近,那种令人迷醉欲狂的馨香越来越浓烈,差点吞噬了他的意志。 他俯身作势欲亲因惊怕而微启的红唇,心中强烈地渴望,动作却很缓慢。 缓慢得齐青玉的心快要跳出胸口了。李宇轩真的很刚猛迷人,无懈可击的国字脸充满男子的阳刚魅力,刀凿般的深刻五官镌着岁月的风霜却不沧桑,坚毅的嘴唇饱满而厚满适中。这种男人,搁那儿都是女人目光的追逐对象。 刚强霸道的男性气息溢满鼻腔,青春萌动的年纪,她很难控制自己的心不悸动——它现在就根本无法控制,如小鹿乱撞。 若非那个黑衣人破门而入,恐怕齐青玉已经沦陷在李宇轩深邃而带着柔情的眼眸里。(未完待续) 第191章 殿下 李宇轩依依不舍地放开齐青玉,不缓不慢地避开黑衣人的攻击,与肃杀的狭眸对上,“武艺不错。” 他不吝赞赏,普天之下能在他手下过百招的人寥寥无几,此人算一个。 缠斗一直从齐家斗到了长街,再由长街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没错,他们像会飞的一样,大鹏展翅般飞往天边,离开了她的院子,她的家。 齐青玉捂着胸口,倒下在软绵绵的被子上,紧紧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眠,什么也别去想。 忽然,一支梅花镖从窗外,直刺进她床头案几上。 上一世,齐青玉从来没碰过这种骇人一跳的事。果然商贾与黑白道距离很近,但与诡秘的官场暗势力很远。 齐青玉微喘着气,努力调匀呼吸。她告诉自己,对这些意外之事要“不以为意”,她越淡定,对方越摸不准底细,她就能占主导地位。 但她从来不是本分的人,这样一柄巧夺天工的梅花镖插在案几上,扎破了她的黑楠木案几,十分刺眼。 最挠人心神的是露在外面的小字中,明显有“少初”二字。 这是齐青玉不得不审慎的缘故。 天人交战近一刻钟后,齐青玉拿簪尖挑出了小纸卷。 欲救梁少初,天山楼外楼。寅时为机宜,莫待子期忧。 这里的子期指的是钟子期,钟子期与琴仙伯牙为知己,子期殁后,伯牙再无知音,破琴绝弦。 以钟子期指代梁少初,这伯牙指的就是自己了。琢磨透了此小诗内里深藏的含意后。齐青玉心跳骤然漏了几拍。 因她猛然想起贾非宜明面是李宇轩的人,实际上却是怀王的人,那梁少初的生死还是掌控在别人手里。 现在就是寅时了,正是她撇开李宇轩赴约的最好时机。若然不去,寅时过后,贾非宜就要扼杀梁少初? 齐青玉已经肯定了,在楼外楼等她的人就是怀王。 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难受。 八年来相安无事。李宇轩一回朝,就搅得天翻地覆。怀王若是要拉拢李宇轩,她能理解。可现在他做的事情是要激怒李宇轩,难道他就非要除掉李宇轩不可? 若是没了他,回鹃部卷土重来可是怎么办? 齐青玉又一次忧患过度。 夏荣和相南亲自驾车送齐青玉,但留下了陈芝。 天山远在天边。但这里有一个地方叫天枫山,幽深的山谷里头有一座隐蔽的别院。占地宽广直逼王府的规格。 齐青玉听李子说过这里,她说这里是怀王隐蔽的宫殿,九曲十三弯,藏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处。瀑布悬崖的尽头。 “六姑娘,你别担心,如果有性命之虞。虽然我们是爷的人,但我们会以我们的生命保护你。”话是夏荣说的。坚定而黯然。 相南跟在后面说了个“是”字。 再无下文。 一路安安静静,除了大自然的虫鸣兽叫,就是马蹄与轱辘的声响,极有节奏感。 不像齐青玉的心跳,时快时慢,时慢时快,无所适从。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齐青玉踏着马凳子下去时,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张带着忧郁的少年面孔,精美细致犹胜女人家。 察觉来人,他抬眸望向齐青玉,缓缓张开的美丽眼睛射出的阴煞,令人背脊发凉。 齐青玉微微眯了眯眼。 心情阴郁的郑长歌不觉眼前一亮,半带惊喜半带讽刺地道:“六姑娘,八年前你就可爱得令人恨不得炖了你吃。现在这豆蔻佳年,更是出落叫人移不开眼睛,怪不得能把李宇轩迷得七荤八素。” 他边说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唇红齿白。 什么叫炖了吃,什么叫把李宇轩迷得怎么样的!她根本没要去迷惑谁好吗?心里有气,齐青玉不禁反唇相讥:“你是龙阳给人讨了去,得了失心疯了吧。” 郑长歌错愕,一张脸涨成紫色,牙齿磨的嘣嚓作响,“看来我要好好侍候侍候六姑娘才是,省得你脑子尽歪邪了去。” 夏荣闻言,立刻拔出杀猪刀威吓地朝郑长歌挥了挥。 郑长歌恼羞成怒地喝斥:“不就说说,赶快滚,不是爷约你。”看来他得赶快找几个女人生个几娃出来,这个小煞星才不会嘲笑他断袖? 郑长歌才舒展的脸色又暗沉起来。 齐青玉已经确定了,在不知名的院落,等待她的正是怀王。 穿过一条浮雕仙鹤纹的抄手游廊,再通过一道华美的垂花门,又拐过一个雅致的花园,最后才来到一个有潺潺流水声的宽敞院落。 院有牌匾名碧水阁。 阁楼高三层,最顶层是一个飘着粉色纱帘,四面空旷的高台。 有人正在抚琴,琴声悠远清清,如天上明月,可望不可即。 那人远眺墨发如瀑,仰望面如冠玉,感受龙璋凤姿。 世间怎会有这种怪异的男子,时而卑鄙下流,时而清冷孤傲,里面雅人深致。 他的琴艺无疑比有天下第一琴师之称的王丫子更高超绝伦。 王丫子四年前辞了齐家的差事,去了京城,不到一年入了怀王府玉楼。 命运,有些事,总不能更改。 正如她已经来到阁楼前,不可回避必须要面对楼上那个他。 感觉比面对强横霸道的李宇轩还要累,起码李宇轩是个正人君子,会尊重她。 可是楼上那个…… 多想无益,还是上去吧。 “民女参见怀王殿下,殿下千岁。”齐青玉屈膝行礼,在他面前,总是这么卑微。 琴声不间断,是“广寒宫”。 即使齐青玉正在俯首,也能隐约能从琴声中感受到一丝高处不胜寒的冷寂之感。 他也会寂寞?齐青玉觉得匪夷所思。 六年前晋地黄河下游肆虐,他们要她以她的名义,损出一百万两镇灾。 三年前长江泛滥,越地淳安方圆百里全为汪洋,他们又要她以她的名义捐出二百万两购买物资赈灾。 为什么要以她的名义? 总之,她碰上了他们,总是一肚子的疑问。 怀王一直沉默不语,心醉神迷地弹琴,虽说她继续应该等待,但她断定明日齐家会好戏连台,作为主角,她必须精精神神才是。 可是她现在无法睡眠,很困倦。 这种半夜三更不睡觉,拉着别人作陪的坏毛病,真的很可恶。 又恐李宇轩已经返回,若见不到她不知道会是如何模样。 齐青玉心中暗急,突然抬首,高声反抗:“殿下,夜已深,若殿下无事,请遣民女归家。” 怀王依然我行我素,如入无人之境。 齐青玉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她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什么曲子要弹半个时辰,广寒宫早弹绝了好吗? 她向天借了个胆子,倏地冲到怀王跟前,大声叫道:“殿下!”(未完待续) 第192章 热闹 “只要你乖乖的,等本王来日登基,许你一个郡主之位,让你风风光光入主将军府。”怀王继续抛着诱饵,态度极真诚,几乎要让人相信他会说到做到了。 可是齐青玉没这么傻,若论人性,最肮脏的非官`场莫属!搞不好他只不过将她当成小老鼠那样玩弄。 像小老鼠那样玩弄?齐青玉被自己的形容吓到了,心中登时五味杂陈,尤其酸涩。 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上一世那样看上我?我明明比上一世长得更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其它人的感觉与上一世都极相似…… 齐青玉暗暗咬牙,“民女想求殿下答一个问题。”虽她眼眶通红但不会再哭出声来,驯服地垂首,尽量避免触及怀王的锋芒。 “问。”怀王突然变得很大方,施施然坐下,闲散地望着齐青玉。 “为什么殿下确定李宇轩会为我毁掉东宫?”齐青玉心想,与虎谋皮,迟早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多探一点口风好保存身家性命。 怀王随口答道:“因为他是李宇轩。”没错,这个答案连他自己也很满意,是以眉展目舒,十分惬意。 “民女愿意和殿下达成这个交易,以颠覆太子之位换梁少初之命。” 齐青玉说完,行了一个标准的告礼,从容不迫地离开。 这是她应该有沉静气度,不卑不亢中透着傲气。 其实怀王这一世能不能顺便登基尚说不准,因为全局至要重要的人物还没出现。 上一世太子毙后,太后联合硕亲王、裕亲王两位王爷欲立恭王为储,对怀王屡下杀手,皇帝为此事气得元气太伤。 后来剑拔弩张的局势因怀王与林星罗决裂。才得到了缓和。 因林星罗是自黄建为后,皇帝最宠爱的文臣,宠爱的程度就连皇子公主都要靠边站。 她窈窕的背影后,怀王脸色阴晴难测。 “爷,上次属下说的事,可能准允?”齐青玉走后,郑长歌入内拜谒。 “能。扇动郑长兴自寻死路。”怀王俊美无铸的面容勾勒出冷血无情的弧度。 “爷放心。今年属下一定拿下世子之位。”郑长歌神情肃穆,躬身揖拜。 = 卯时初,月明星稀。 齐青玉的房门轻轻吱嘎一声打开。复又掩上。 是李宇轩来了,风尘仆仆。 阳刚俊毅的脸庞在朦胧的夜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更显深沉难测。 回时衣裳与去时一样整齐。但若细心一看就能发现他衣摆干涸了一抹暗红,那是血。 然而并非他的血。 他进了里间。香气芬芬的里间顿时多了丝不能忽略的血腥味。 他静默地在床畔的水仙圆櫈坐下。身侧是粉蓝色绣百蝶戏花图案的纱帐,里面睡着一个美好的少女,着青色里衣的柔荑露在外头,紧紧地拥着丝被而眠。 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不过是她的背部。幽深的目光如永夜里静止不动的水。难以捉摸。 卯时中,是上朝的时候。 他得走了。依依不舍,轻喃:“小青玉,我上朝去了。” “嗯。”在他转身刚抬步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嘤咛,他倏地回身看着床上脸朝外的可人儿。黑黑的眼圈,泛白的小嘴,忧郁的秀眉。 不知为何,心尖突然隐忍作痛。 除了那日甫入彩洛园时听到她黄莺出塞般悦耳的笑声外,她还没对他笑过。 想及此,他脸色慢慢阴沉起来,若有所思。 鸡啼声催促着启程。 早晨,齐家极热闹。 二太太张氏捎了一只毛茸茸的白猫到京城来,品种不过寻常土猫,但有着一般土猫没有的灵气,更显高傲。 齐永珺和果甜一个早上都在追着这只猫儿跑,即使这只猫上了树,他们依然一先一后地爬上去扯猫须,就是想逗这猫炸毛。 可惜这猫脾气比谁都要好。 齐青玉醒来时,这猫还在树上,它右边挂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问清楚了原由后,齐青玉命相南提一杯水上去,淋在猫身上。 那猫受了这身泼,登时张牙舞爪想找人拼命。 齐永珺和果甜笑得前仰后合。 果甜差点从树上摔了下来,相南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一张俏脸突然羞得通红。 齐青玉心想,相南这些年来,在果甜出现时,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会不会是有什么想法? 就是乱点鸳鸯谱也得问上一问,相南说到底是黄鹤他们的人,将来若她重蹈覆辙出了事,果甜也能有个依靠。 正想着这事,前院突然热闹起来。 “呯呯嘭嘭”边续不断的砸物声一阵接一阵传来。 齐青玉目光斜向相南,示意他出去看看。 “是郑国公夫人来了。”相南早就知情,来不及告诉齐青玉而已。 “不可能吧,郑国公夫人哦!”齐良玉不信。 “姐,要不你先出去看看是也不是?”齐青玉笑道。 “才不,你惹的那些人,姐一个也招架不了。”齐良玉甩头,与齐永珺一起逗猫儿。 齐青玉爱溺地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六丫头,外面是怎么了?”曾氏今日气息犹胜往日,由黎嬷嬷搀着,来到了花园。 曾氏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掺和,既然问得出口,代表她想出面处理。齐青玉仔细观察她的精神,发觉确实不错,才如实相告:“相南说是郑国公夫人来了。” 曾氏皱了皱眉,怎么招惹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突然想起了豫章袁家,忙问:“是与袁来贵一家有钱银来往的那个郑国公府?” 齐青玉莞尔一笑,默认。 曾氏笑着摇了摇头,“待为母出去招呼一二。” “不,这人一进门就砸我们的东西,怕是会冲撞了母亲,还是女儿去吧。”齐青玉笑着。 齐良玉马上插话:“母亲,她的烂摊子让她自己去收,碍不着我们事,尽管在花园里玩。” 齐青玉不由得翻眼,“有你这样子的?”说好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呢? 曾氏笑道:“六丫头,这种大人物还真得你出马。” “娘亲过来时,劳烦母亲与她说一声,不必担忧。”齐青玉福了个礼,与齐永珺等人打过招呼才往外走。 齐家古色古香的迎宾正堂,碎成一片彩瓷与绘纸交织的坟场。 齐青玉站在云母四开屏风侧面,望着一地狼籍,略略估算了一下,少说给郑国公夫人砸了三万两银子,何必呢,有气冲她来!(未完待续) 第193章 郑国公夫人 那个罪魁祸首着一袭织银锦大团花对襟襦裙,头饰金凤镶红宝石大花钗,正趾高气扬地端坐在正位。一个穿着得体富丽的胖嬷嬷站在她身边,下首两边各站着四名穿棕色绸缎交领襦裙的丫鬟。 众星烘月般托着为首的郑国公夫人。 门口围着敢怒不敢言的齐家仆人。 “都散了。”齐青玉神色自若地走出来,对着门口众人轻轻一扬手,仆从躬身退下。 “民女齐青玉见过夫人。”齐青玉装作不知主位是谁,但还是依照该有的礼数行礼。 “你就是齐六姑娘?”郑国公夫人火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精光闪闪的三角眼睨着齐青玉,一脸算计之色。 齐青玉大方地冲她一笑:“民女正是。” “本夫人明人不做暗事。但说起这条为人的最基本修养,恐怕六姑娘你是当之有愧。遥想当年,你使了多少阴险手段,断了袁家的生意。”郑国公夫人盈着笑意的眼睛突然射出凌厉的光芒,“不过是本夫人宽宏大量,姑且不与小娃儿计较。如今,这笔拖了八年的帐,不算不行了呀。” 齐青玉思付:算什么,算银子?袁家原来每年孝敬郑国公夫人二万两银子,八年十六万两?真是厚颜无耻,敞亮了勒索。 少顷,齐青玉淡淡地回了句,“恕民女愚钝。”没错,我笨听不懂,气死你。 郑国公夫人对齐家不说了如指掌,但多少知些根底,见齐青玉一点面子也不给她,装起了蒜,顿时变脸:“好你个小泼皮。敢与本夫人耍滑头?你知不知道,本夫人只要稍稍往京兆尹那儿一指,你齐家在京城的生意就要做不下去!” “民女做些小买卖,正大光明,并不懂京兆尹老爷为何要让齐家关门,难道天子脚下无王法?”齐青玉笑咪咪地看着郑国公夫人,摆明了不妥协。 郑国公夫人登时脸都青了。她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人。这种女人若安在自家后宅,那还得了? 只怕会永无宁日!不过,她齐家富有。只要有银子,一切好说。 “六姑娘这样说就太不通人情了,要知道我们若想事事亨通,这双腿不单要懂得择木而栖。这双手也要懂得铺路。何谓铺路,表面看铺的是银子。可实际上铺的是自己的前程,身家,性命。”她脸上扬起亲善的笑意,谆谆教诲。 齐青玉非要撕破她的伪装。小脸一扬讽刺地说:“民女终日只懂制簪卖簪帮忙赚银子养家糊口,并不懂什么叫前程,也不会择木。像这柱梁用的是榉木还是樟木或者楠木。民女是无论如何也不懂。” “那你除了制簪外,还懂什么呢?”郑国公夫人登时黑脸。厉声质问:“还懂勾`引男人是吗?”一气呵成不给人打断的机会。 齐青玉倏地沉下脸,怀王无论说她什么都没事,因为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眼前这浓妆艳抹的胖女人居然敢污蔑她的名声? 齐青玉心里冷笑,表面眉飞色舞:“夫人言重了,民女尚待字闺中,然而上门求亲的人家络绎不绝,下有寒门书生富商钜贾,上有书香世家将门英雄,民女只管慢慢挑,从来不需要讨好谁。”好像上门提亲的人家真的能从南城门排到北城门,那样得意洋洋。 郑国公夫人哪里听不到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不禁变得极度难看。正欲斥责,突然转念一想,银子多好,朝廷上下哪个势力不需要银子?招兵买马要用,屯货居奇要用,礼尚往来要用,甚至做善事积阴德也要用。 齐家有的是银子,多少人巴望着,她得先人一步,先下手为强! 郑国公夫人轻咳了一声,尽量让脸色好看些,往袁嬷嬷使了个眼色。 一脸怨恨的袁嬷嬷立刻收敛心神,取出一只忍冬兰花纹金镶玉手镯出来送到齐青玉面前。 齐青玉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什么货色,玉不玉金不金的。 “六姑娘,你好福气。”郑国公夫人笑容中暗藏狡猾,“且看这只金镶玉手镯,其实它不叫玉,叫翡翠,这种光泽和透亮,真是千金难买。本夫人今日就赠送给你,当作是见面礼了。” 长辈送合眼缘的晚辈见面礼,是自古便有的礼仪。 若是寻常小姑娘,无论这礼物好是不好,定然只能收下而不能推拒。 但齐青玉早就看穿了郑国公夫人的把戏,无非是以见面礼为题哄骗她收下,再为这份礼物正名。若是收了,到时只会骑虎难下。 齐青玉忙装出一副即惊喜又不安的模样,往后退出好几步才行礼道:“民女可不敢收夫人如此贵重的礼物。” 郑国公夫人眯起了眼,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齐青玉是欲擒故纵还是看不上她的东西。 她狐疑地盯着手镯一会儿,确定没有拿错,的确是袁大志四年前于滇南派人送来的正品。 她的目光又落在齐青玉微低的脸上,充满探究之意,蓦地不耐烦地说:“本夫人送出去的礼物,还真没人敢不收。想想看,每日多少人进本夫人的门,一年到头踩平了多少副门坎儿,本夫人都懒得一顾。如今只与六姑娘你投缘,才有这样的恩典。” 恩典!郑国公夫人加重了这两字的语气。 齐青玉脸不改色,安静地静候下文。 郑国公夫人等了好一会儿,几乎有两刻钟,正堂内除了人的呼吸声外,什么声响也没有,静谧的令人心里一点也不自在。 她喜欢热闹。 “六姑娘,你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本夫人长子,也就是郑国公府世袭爵位的世子,看中了你。”看在银子的份上,郑国公夫人决定纡新降贵,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说完,红彤彤的嘴唇志得意满的扬起,就等齐青玉感激涕零了。 这可是一个飞黄腾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大好机会! 只要齐青玉入了国公府,往后还能有人敢嘲笑齐家身份卑贱吗? 断然不敢。 全力往皇后一党靠拢的郑国公夫人有这个自信。 齐青玉是激动了,可是没涕零,露出一个大惊失色的惊悚表情。“夫人是要让世子娶民女为正妻?万万不能,民女身份卑微,怎敢有辱斯文。”她高声说着,激动得就差没当着郑国公夫人的脸捶胸顿足,不灵灵的大眼睛露出贪婪的光芒。 “不行,正妻不行。”郑国公夫人难以掩饰心中的鄙夷,皱眉道:“妾,最多是贵妾,再无其它可能。可你要知道,做世子的贵妾也是光耀门楣,别人十辈子都修不来这福份。还是本夫人觉着与你投契,才有这说。” “不,民女富可敌国,实在不能委身为妾,求夫人饶恕。”齐青玉眸底闪过一道精光,摸到了措辞的要点时,开始钓鱼。(未完待续) 第194章 刮什么风 郑国公夫人十分惊讶,齐青玉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富可敌国?难道真的是富裕到这种程度了? 可是她无论怎么算计也算不出来卖个珠宝簪饰能赚多少银子,顶多有个五百万两不得了了。 再说齐青玉前几年可是捐了三百万两出来赈灾,当时天下哄动,都要到豫章去瞧一瞧这个名不经传的姑娘家。 可是九江府提督江莫像护犊子一样护着,还抬出了李宇轩来震慑心怀叵测的众人,就连李侯爷的人也在皇后的示意下打了退堂鼓。 能捐三百万两的人,最少要有六百万两才会干这事。 指不定齐家资产已破千万?! 郑国公夫人思索到此处,心中异常兴奋,脸上立刻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平易近人地道:“六姑娘这话不对,女大不中留,婚事但凭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里由得你任性。不过有本夫人与你做主,你齐家今后只管富贵荣华。” 齐青玉笑容满面,恭敬地看着郑国公夫人,倒要看看她嘴里能吐出颗象牙不。 “就这么定了,晚些儿本夫人就着人纳吉定佳期。”郑国公夫人边说边优雅地步下四级台阶,来到齐青玉面前,笑容里不止带着抹讨好,更有着威慑:“瞧,多妙的人儿,不说你高攀了世子,做个贵妾实是绰绰有余。” “呵呵……三姐,这前庭风景不错。”突然一串骄纵的笑声响起,接着便是一声惊叫:“哟,怎么的,这前头白光闪闪好刺眼啊!” 闻得这声惊乍,郑国公夫人一怔。风发意气登时荡然无全,拉长了脸,倏地示意袁嬷嬷用强,把镯子给套进齐青玉手腕。 袁嬷嬷顾不得自个儿的恩怨,立刻唯命是从,左手飞快地往齐青玉捉去,却突然定住——一柄锋利无比的杀猪刀横亘在中间。 若不是袁嬷嬷缩手缩得快。恐怕手腕已经被切下。 比袁嬷嬷高足足一个头的夏荣板着脸站那儿。一声不哼,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气。那样子好像在说,要敢胡来。削了你没商量! 袁嬷嬷不由打了个冷颤。 不止袁嬷嬷,就连郑国公夫人也精明地后退了两步。 “这可是郑国公夫人,休得无礼,立刻退下。”齐青玉虽然语带斥责。但感激地看了夏荣一眼。稍后负手而立,不过是一个姿势的变换。就已经杜绝了袁嬷嬷想硬来的可能性。 随着外面招摇的环佩叮当声越来越近,几乎要靠近大门口了,郑国公夫人不禁有些不安,她显然知道李宇轩终日待在桃夭斋夜不归宿之事。 本来她是瞧不上齐家。管她什么六姑娘四姑娘,貌美如花也好丑比无盐也罢,只是儿子喜欢兼之齐家又有令人眼馋的银子。她才会动这心思。 可若是要跟镇北将军府抢人,郑国公夫人还是要再三计较。毕竟镇北将军府的靠山可是是和熹长公主,当今天下除了皇帝、太后及东宫太子外最尊贵的人。 而李宇轩更是为大楚立下了彪炳战功,威名赫赫,这层利害容不得她恣意妄为。 哼,若然她得不到,别人也别想轻易得手! “今日就到此罢了。”郑国公夫人缓缓舒了口气,阴恻的容貌恢复了清明,举手投足间又是一派贵妇风范。 虽然气质略嫌俗套势利。 郑国公夫人示意一众奴仆跟上,齐青玉屈膝告礼。 “喛,本夫人道是谁,原来是将军府两位姨娘来了。今日是刮的什么风?”行至门口,郑国公夫人笑吟吟地睇着两个花枝招展、堆金叠玉的将军府姨娘。 真是恶俗,怕别人不知道他将军府财雄势大? 上下打量几眼,郑国公夫人露出鄙夷之色。 “哎,我道是谁……” “妾身!”身穿玫红地月季大提花、金丝滚边对襟襦裙的五姨娘才开口说话,就被身侧着橘地织金荷花纹绵的三姨娘打断。 五姨娘微愣,旋即道:“哎,妾身道是谁,原来是郑夫人。”她笑意大增,然而并不行大礼,稍稍福身后未待郑国公夫人寒暄,即平了身。 三姨娘更是雷打不动,不过是点点头,姿态十分倨傲。 郑国公夫人脸色不大好看,仍勉强笑道:“两位妹妹不必多礼。” “不知今日刮什么风,竟敢把高雅尊贵的郑夫人吹到这里来了。哎,可是寒舍,一地破碎的寒舍。”五姨娘倏地话锋一转,皱眉道:“难道是凶兆?” 表面温吞,实则犀利的眉眼直勾勾地刺向里头,那个一袭桃红纯色绸缎素边的小姑娘。 及目破败疮痍,唯她明媚生辉。 郑国公夫人眉头蹙成八字,极其不悦地瞪着五姨娘,微怒的眼神闪过一丝狡猾,笑道:“不是东北风,也不是西南风,正正是春风。” 她特地拖长了“春”字的尾音,语带暧昧。 “春风风人,不错嘛。”五姨娘见招拆招,笑容不减,“喂,里面那个小姑娘,这里的损失就报到咱们将军府上吧,我给你全包了。” 郑国公夫人一听,脸色登时变了,这地上的东西都是传世珍品,若真要说价很多都是无价,但通常是有物就有价,按她所摔物什的身份约莫估算一下少说都得好几万两。 果然领兵打仗的都是强盗,腰包鼓鼓的,不怕败家! 郑国公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恨,她家怎么没出一个领兵打仗的?好不容易出了个能上战场的却是个军师,军师顶个屁用,一分银子好处没捞回来不说,还耗了她足足十万两去犒军! 齐青玉闻言,立刻装出惊讶万分,久久不能回神的样子。而心里对五姨娘所说的“凶兆”,有些不喜。 郑国公夫人得以继续发挥,“将军府真是财雄势大啊,就怕是有些人仗着便利得了天大的好处却不充公,而落入自家腰包。” 一直不说话的三姨娘突然道:“咱们长公主的嫁妆,将军府十辈子都花不完,不劳郑夫人费将军府的心了。” 五姨娘连忙抢着说:“但若郑夫人要为某些人来路不明的银子伤神,妾身也不敢撞阻拦不是。” 郑国公夫人不由得气绿了脸,险些崩不住心神要骂人,一张脸因压抑怒气而微微扭曲,悻然道:“两位姨娘说得是,本夫人虽不及两位宽绰,可是有夫君陪伴,膝下有孝子承欢。这些呀,就是金山银山也买不着。” 语毕,勾出人生赢家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195章 几只狐狸 一针见血,正戳中两位姨娘的心窝子。 三姨娘心高气傲没显露出来,而五姨娘顿时变了脸,带着丝凄色冷笑道:“养条狗都能承欢膝下,可那有什么用。昨日我儿铁掌稍稍一拔,就拔掉了某人的手臂臼了。” 暗指昨日郑长兴在桃夭斋外丢人的事。 郑国公夫人没想到她居然敢提这件事,倒抽一口凉气,指着五姨娘的手指直颤,咬牙切齿地道:“咱们走着瞧。” “瞧什么呀?”五姨娘瞬息间已经恢复如常,装糊涂。 郑国公夫人冷笑,侧身回望齐青玉,不失时机地道:“小宝贝儿,晚些母亲就着人来下聘,你乖乖呆在府里别出来,不然那些狂蜂浪蝶不晓得怎么纠缠你。” “胡说什么呢!”五姨娘尖叫,“一把年纪的人了,这样乱嚷嚷不害臊吗!” 郑国公夫人脸沉如墨,深呼吸一口气,就当做看不见她们,强势地扬长而去。 五姨娘怒气腾腾,冲上去想拦阻,但被三姨娘制止。 她只好高声下令:“来人,给本姑奶奶把齐家围着,围得水泄不通,除了齐家的人外,生人勿近!” 郑国公夫人被这声咆哮震得一个趄趔,袁嬷嬷紧忙搀住。 “夫人,如何是好?” “本夫人自有主张。” 齐青玉目送郑国公夫人隐怒不放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垂花门后。心道:这郑国公夫人也算是个角色,大概与这两位姨娘有宿怨。 虽然走了一个,但接下来两个恐怕不好对付。 齐青玉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边吩咐婢仆清理一地凌乱边想:郑国公夫人纡尊降贵到齐家来。为的是银子。而她们屈尊到这里来,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人脸色虽然不至难看,但对我并未流露出一丝认同之感,就老实些儿做个木头人听她们训话吧。 齐青玉猜透了别人的心思,只是未能稳定自己的心神,这李家与天家。一个虎穴一个龙潭。她一头小绵羊,往那儿走都讨不到好处。 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累应付这些人,怀王的束发冠还没制好呢。 “不知两位夫人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齐青玉冷了脸,疑惑地看着她们。 “端的是无礼,这般没教养还想进我们李家?”三姨娘不悦地斥责。 三姨娘连忙喋喋不休地训示:“你应该先行礼,再请我们上座。再奉茶。如果自己会烹茶最好自己烹。然后自我介绍一番,你到底是个做什么的。可曾婚配,可钟意的人……” “来人,取出福闽的顶级大红袍招呼两位贵客。”突然,一声清冷而不失敬意的声音。从内堂飘了出来,接着一个衣着华美、头饰凤头白玉栖梧金步摇的妇人缓步而来,及至正中。屈膝行礼道: “贱妾齐曾氏,拜见两位夫人。小女齐青玉诸般无礼,实是贱妾教导无方,请两位夫人大人有大量恕她无罪。贱妾定会严加管教,莫教她随意抛头露面,总是令人惊为天人,日思夜想。我们这心也是过意不去。” 此话一出,正堂突然变得很安静,就连正在打扫的仆人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 一般人听来这话,权当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一笑置之。可听到有心人耳内,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不是暗指她们家轩儿为了这个齐六姑娘神魂颠倒,连带整个将军府都不得安宁嘛!三姨娘与五姨娘对礼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之色。 “齐六姑娘年纪小小,本事却不小。”三姨娘眼光突然变得鹰一般锐利。 曾氏忙笑着接过话头,“夫人言重,小女确是天资聪敏,不过只是在制簪方面有些微本事而已,并不是样样精通。若是两位夫人想找人裁衣绣花,恐怖小女担当不起。” “呸!别扯了,”五姨娘登时变了脸,厉声斥责:“咱们不买簪钗珠冠也不裁衣绣花,就是来看看这个小狐狸精长什么模样,居然令我家轩儿过门不入,整宿不归!” 若非眼线说李宇轩准时上朝,恐怕她们会掀翻了这片天。 曾氏心头一紧,然脸不改色,笑容更显恭敬:“回这位夫人话,我们齐家光明磊落,并没养狐狸精,若是夫人喜欢火狐、白狐之类的野兽,贱妾倒是可以送上几只。” “好啊,你就让人送几只来,今日申时,若是看不到火狐、白狐就拿你是问!”三姨娘动气了。 曾氏错愕,兴许太久没与人打交道,居然把自己绕进去了。她连忙向齐青玉求救。 齐青玉已经是感动得泪眼朦胧,努力地眨回泪水,亲昵地挽着曾氏手臂,柔声安慰:“母亲莫急,女儿有办法。” “六姑娘是吗?”三姨娘闻言冷笑,正式与齐青玉交火:“你倒是说说你何什么办法?”火狐和白狐可不是随处能见,短短半日时间,就是运气再好,能碰上一只就不错了。 齐青玉立刻示意站在内堂侯命的陈芝取出文房四宝和颜料。“请夫人稍候。” 当陈芝与白嬷嬷一道将一应用度摆放整齐时,齐青玉立刻规矩地向将军府两位姨娘揖礼,尔后走至案闪,挥动狼毫。 片刻后,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白狐、火狐跃然纸上,有的正在休憩、有的正在奔跪、有的驻足远眺、有的梳理毛发。 但见齐青玉在空白处添上一笔两笔山水,三株四株绿草绿花,五棵六棵茂盛大树,就有如身临其景一样。 看,有一只特别小巧机灵的白狐,似正对着人笑,又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感,若是察觉对方有威胁,立刻就会飞奔逃跑一样。 三姨娘严肃的神态慢慢缓和。 五姨娘简直是欢喜得不得了,肢体突然粗豪起来,高声道:“好啊,有才华。我就说嘛,咱们轩儿怎么会看上商女,原来真是慧质兰心,心灵手巧。” “咳!”若是三姨娘不咳这声,恐怕五姨娘嘴巴里面要搬出所有她懂得的赞美之词。 五姨娘不止打住了舌头,更敛了姿态,俨然大家风范,端庄贵妇。 “谢夫人赞赏。”齐青玉心下明了,这个穿玫红衣裳较年轻一些的姨娘,只有一张刀子嘴。 而那个穿橘色衣裳、年纪与曾氏相仿的姨娘,是个有城府之人。 “夫人,你看这火狐白狐够了吗?” “若是不够,咱们六姑娘可以多画几只。”陈芝天真地插嘴,又突然奇怪地问:“六姑娘,为什么要你画狐狸,难道京城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画艺不同凡响?” 陈芝越说越惊惶,“怀王定的发冠姑娘你还没制好呢,现在又要画劳什子狐狸,若是明天没制好,怀王会不会封了咱们桃夭斋?” 这个鬼灵精!齐青玉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只觉憋得难受。 曾氏也以袖遮面,掩去哄笑之色。(未完待续) 第197章 弦外之音 心思灵窍! 三姨娘锐利傲慢的目光这才对齐青玉青眼相加,“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五妹,瞧这艳若桃李的可人模样,犹胜你当年。” “什么?”五姨娘明显一愣,拿她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和水嫩嫩的小姑娘比较?“姑奶奶都这把年纪了,三姐你怎好与初展芳华的小姑娘比较!” 她生气地瞪着三姨娘,可是一双眼睛禁不住好奇,打量起齐青玉来。未几,半赞叹半嫉妒地说:“确实是美,水嫩嫩的,难怪能勾了我家轩儿的魂。” “夫人谬赞了,天下相貌胜过民女之人,不胜枚举。”齐青玉表面谦虚致礼,内心实则已经动了气。 奶奶个熊,老子不止勾了李宇轩,还勾了郑长兴、苏定康,过几日还要勾太子殿下呢! 按你们嘴里说,老子就是水性、杨花,人尽可夫了!都是他们粘上来的好吗,不要脸的是他们,不是我! 可她却成了失节的替罪羔羊。 齐青玉心有不忿,又想,过会若然李宇轩真的来了,而她们又没走,看她不给她们难看才怪! 欺负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如此想着,齐青玉心情豁然开朗,怎么的,李宇轩喜欢我,你们怎么的,有本事禁他足,别让他来找我啊。 嘿嘿。 齐青玉红唇微弯,娇美光彩的笑意暗带阴险。 三姨娘只觉头皮发麻,暗递给五姨娘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再乱说话。 五姨娘立刻东南西北地扯起来,果然没再提任何关于贡品、身份地位的事儿。 半个时辰后。说得天花乱坠的五姨娘突然哽咽起来,“我是个生不出孩子的,看着轩儿就像看着自个儿心肝命腚一样,宝贝得紧,他当年出征时方才十五岁。在豫章领的圣旨,当时离家,我刚好陪老夫人去了淮南。道别话一句没说。我心里那个难受。只以为他最多去个两三年就回了。谁知道一去不返,足足八年呀。” 五姨娘越说越激动,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往下滚。“哪个天杀的回鹃,若不是轩儿有担当,恐怕将军也要老死在战场了。” 听到此处,三姨娘也眼眶微湿。 “孩子。不怕你笑话,做武将的女人。真是苦。苦不堪言,当他们出征时,诺大个府里,除了老的就是未懂事的。还有我们这样眼巴巴盼着夫婿回来的,寻常人家就是怨妇成堆了,还好我们豁达。不然都要化成望夫石喽。” 有道理,齐青玉点了点头。可是当帝王的女人也见不得好。终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说句不好听的各方面,恐怕哪日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相比起来,当将军夫人要好些,总能有安生日子。 齐青玉心中的天平,再度左右摆动起来。她又突然想,能不能不嫁人?这个想法早有,不过被扼杀在摇篮里。如今又再度萌芽。 “那时被将军英姿吸引,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找个寻常人家好。你说呢?”五姨娘突然止了眼泪,直勾勾地盯着齐青玉,变脸比翻书还快。 那眼神,像黑夜倏忽闪动的幽火,阴森逼人。 齐青玉差点给她吓坏,被她眼泪浇灭的防心霎时聚拢,“夫人说得是。” 齐青玉答得恭顺,并不是被五姨娘瘆人的眼神唬着了,而是她亲眼看到五姨娘手里捉着的茶盅,悄无声息地裂开几道裂纹,茶水竟没外渗。 好惊人的武艺,恐怕左灵茵和李子也不及。 齐青玉是个精明的人,绝不会去招惹愤怒中的女人。 这种女人是不讲理了,若是拿茶盅来砸她,怕会毁容。 五姨娘满意地点点头,板起脸问:“所以?” “民女身份卑贱,哪里配得起李少将军,就是连想也不曾想。”齐青玉煞有介事地说:“所以麻烦两位夫人,请李少将军莫要再到齐家来了。” 话到这里,点到即止。 余下的,让她们自个儿回味去吧。 齐青玉还真能赌咒,“若是民女下贱的巴着李少将军不放,两位夫人尽管给民女按个罪名,把民女给收拾了。” “你别以为自己有季氏撑腰,姑奶奶就不敢动你!”五姨娘恼羞成怒,拍案而起,目露凶光紧紧地逼视齐青玉。 “夫人,民女并没谁撑腰,不过是有大楚一点正气为凭依而已。若贵人不仁,小民如何小心翼翼也会动辄得咎。”齐青玉毫不退缩,用力地握了握曾氏发颤的手后,倏地站起来,迎上五姨娘凶狠逼人的目光。 一高一矮,一老一嫩,一双大眼与小眼就那么锋芒迸射对峙着,浓烈的硝烟味刹那间扬起,弥漫。 齐家正堂外,佩剑带刀的护卫,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立刻将齐家门口围住。 相南也抽出了腰间软剑。 夏荣握紧了手中两把锐利的杀猪刀,一瞬不瞬地盯着五姨娘不知何时把在手里的短鞭。 “说得好,我大楚将来即使什么也没有了,唯有这点正气长存。”半晌后,三姨娘霍然站起,示意五姨娘离开。 五姨娘眼中闪过隐忍,恶狠狠地翻了齐青玉一眼,尾随三姨娘离开。 “给老娘守好了,除了齐家的人,谁要敢踏进这齐家一步——” “乱棍打死!” 五姨娘先说,三姨娘后补。 气势不凡。 齐青玉心里蓦地一紧,那个三姨娘到底什么来头? 她好奇得很,待李家的人退离齐家正堂后,忙问相南:“相南,她们什么来头?” 相南面有忧色,低声道:“六姑娘,穿橘色锦衣那位是南韶郡主,穿玫红霞衣那位是有漠北雄鹰之称的上将军曾孙女。就不知道他们是存心为难姑娘,还是暗示姑娘进退之道。” 方才五姨娘话里行间暗暗流露的一线弦外之音,相南似乎品出来了。 “你们明白吗?我现在是骑虎难下,身不由己。”齐青玉听了相南之言,暗暗心惊。这等人物居然甘为人下,屈身作妾? 李宇轩母亲是什么来路?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打听。 可是最尊贵最不凡莫过于当朝公主了,李宇轩母亲不会也是皇帝的姐妹吧! 杜心璇就是太后的嫡亲外孙女来着。 相南俯首道:“姑娘聪慧,定有解决之道。” 他们都认为李宇轩与齐青玉久别重逢,才会难以控制一腔情意,步步紧逼。 待时日过去些,顶着四面八方压在他身上的压力,恐怕热度就会慢慢冷却。 齐青玉还是很安全的。(未完待续) 第196章 占了上风 三姨娘不止定力惊人更兼宽容有度,恐怕换了别个贵妇,早就命人掌嘴了。当然,怀王定冠之事,她们也是知晓,只有方才那个郑国公夫人不晓得。 桃夭斋打开门做生意,有贵客上门,说寻常也寻常,可若说其暗藏玄机也不会错。 因当日将军府的眼线是亲眼看着怀王入了桃夭斋,小小一个商贾能有这样礼遇,说没猫腻,谁信? 三姨娘十分警觉,唯恐李宇轩久在边疆习惯了直来直往的生活,甫回京师不懂得朝政的错综复杂、阴诡残酷,堪比战场!忧心他中了别人的圈套,才会擅自带着关系最铁的五姨娘一同来到齐家。 五姨娘也告诉暗中告诉自己,她是个讲理的,不会被小丫头一激就勃然大怒,失了身份。 “可是六姑娘你的丫鬟这般说话真的好吗?要换了别人,不撕了她的嘴,敢这样拿怀王来压我们!你可晓得咱们是谁,嗯?” 陈芝一听,大惊失色,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夫人饶命,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齐青玉脸上差点挂不住,暗地踢了陈芝一脚,“退下,不会说话还整日贫嘴。惹夫人不快了吧。” 陈芝连忙磕头告退,然而嘴角那抹得意的笑,那么扎眼。 “果然是泼主手下多无赖,目无尊长。”三姨娘脸色一沉,用了极其严重的字眼来给齐青玉定性。 这可就严重了,难道三姨娘回去就要凭“目无尊长”这一点说动和熹长公主,反对李宇轩与她的事? 齐青玉心思一转,暗笑,“那就太好玩了。既然你们不让我安生。我不防陪你们玩儿。” 兴许是他们都是长年累月的寂寞着,是时候需要热闹一下了。 “这位夫人,我们家六丫头,贤淑有礼之名在老家豫章是众所周知,老少皆赞。夫人如今这样说,贱妾也不敢有怨言,人人有一张嘴巴。”曾氏脸色微变。立刻反驳。更将齐青玉扯到身后护着。 “话不投机半句多。”三姨娘寒着声,“不过我也可奉告一句,做事要量力而为。做人要有自知之名。莫要痴心妄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罢,根本不顾因她这话慌了神的五姨娘,凛然拂袖离开。 “哎,这可不行。这不是来告诉她只能当小妾吗,怎么就闹翻了?”五姨娘边追上去边回头对齐青玉报以致歉的一笑。 齐青玉对三姨妨的说法嗤之以算。见两人要消失在门外了,突然高声道:“李将军晚些会过来,两位夫人不如再坐一会。” 果然不出齐青玉所料,那傲慢清高的三姨娘率先停下来。五姨娘跟着站定,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往回走。 实际上,进门这么久。齐青玉从未请谁上座。 她们就一直站着。按礼数说,齐青玉确是失礼。可她们包括郑国公夫人在内,也是无礼,家门都不报就直闯入来。 虽然是平民寒宅,可大楚最讲礼仪了,她们这样做,也是失礼。 大家半斤八两,三姨娘忽然想通,也就不计较了。 “这屏风不错,喛,那大红袍呢,本姑奶奶居然还没喝上一口,怪不得有点口渴了。”五姨娘脸色不太自然,可是三姨娘断不会找台阶给自己下,只能她来了。 对方地位卓然,身份高贵。而齐家不过是区区下流商贾,总得要识相了。曾氏忙低声下气,赔笑道:“真是对不起,是贱妾失礼了。两位夫人请到花厅用茶。” 三姨娘脸色还是很难看,勉强点点头,客随主便跟着进了小花厅。 五姨娘忙灌了一盅茶,可解渴了,但是什么滋味她还真没尝出来。只听微微抿了口茶的三姨娘,施施然品评道:“红绿相间汤色亮,香气馥郁隐幽兰。确是好茶。” 曾氏笑容还没晕开,又听三姨娘话锋一转,语带质问:“按理说这种品级的茶叶是贡品,你齐家岂敢私用?” 曾氏忙笑道:“回夫人,这茶叶并非贱妾家所购,而是左夫人所赠。” 三姨娘脸色倏变,她本就隐在深宅,今日来得匆忙,出门前才着人打探齐家来历,所以对齐家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她还不清楚。 可这天下夫家姓左,又当得起夫人之尊称的女人,一只手掌就能数得过来。 “左季氏还是左肖氏?”三姨娘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定定地注视着齐青玉,清冷的目光若有所思。 “当然是左肖氏了,左季氏权势早就旁落,季老头又告老还乡好多年,哪里能拿得出贡茶送人啊!”五姨娘自作聪明,抢着说。 三姨娘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她倏地垂首,噤声不语。 “这天下就只有贤妃娘娘有贡茶?难道丞相府没有,邢台黄家没有?” 这些年,左锋无论如何努力也是入不了皇帝老子的眼。 可丞相府、邢台黄家各种赏赐不断,特别在黄鹤率兵收复幽云十六州后,更是礼遇。 若非黄家只有一个独子,恐怕非得往里面塞进一个公主。 当然,皇帝、太后、皇后不是没动过这心思,关键人家瞧不上。不过最后娶左氏嫡长女作宗妇,也不至于让皇家丢脸就是了。 皇帝虽然对黄家十分放心,但阻止不了太后、皇后对黄家的猜忌,双方一直争夺黄家明确表态支持谁。 只是黄家态度模糊,只有老丞相表态支持皇帝的英明决定。 皇后笑了,太后恨了。 但城府深的人都明白,皇帝如今决定皇长子为太子,并不代表日后没有变卦,所以还是姜越老越辣。 说到这种牵扯极深的权贵大事,曾氏无法招架,难捱忧色地探向齐青玉。 “夫人英明,此茶确是由黄家送出,再到左家,然后才在齐家安顿。足有半斤,民女也是受宠若惊。”齐青玉暗暗握紧了曾氏微凉的手掌。 五姨娘瞠大了眼,尖声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吗?我听大夫人说才送了黄家两斤呢!我们也就三斤。”居然有半斤到了一个下流之家,末了,还小小地抱怨一下。 齐青玉心里才生出的敬意倏地被五姨娘含嘲带讽的话给打消了大半。可是珍品数量少得可怜,某些人怕是享受不到了。明显是她占了上风,但笑不语。(未完待续) 第198章 高深莫测 “母亲,你们先回内院休息吧。”齐青玉没接相南的话,而是回眸让曾氏回避,透着忧思的眼神横向内堂通道。 那儿站着她的父亲和娘亲。 她早就知道了。 “长辈都请回去,女儿没事。” 夏荣察觉齐青玉有重要的事要与他们说,立刻亲手掩上大门,竖起耳朵细听一会,没人发现有人偷听才回到齐青玉身旁。 齐青玉示意他们跟着到书案前,执笔手书:“怀王示意我勾`引太子。” 其它不消多说,相南与夏荣自能意会。 两人顿时大惊,面面相觑。 齐青玉看着他二人那种不敢置信的表情,立刻明白到他们这些年来大概误会了怀王对她的态度吧。 不过是下棋人与棋子而已,难道怀王还真能看上当时还乳臭未干的她? 齐青玉苦笑。 “若被皇后知悉,会派人杀了你。”相南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后决不允许有人败坏太子名声,及在太子和权臣之间兴风作浪。 大家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可违抗的宿命之力,将齐青玉一步一步推向未知的危险。 “六姑娘别怕,有危险我夏荣先上。”夏荣立刻表忠心。 相南忧虑重重地深了他一眼,突然下了决心似的,执笔写出一道惊人的秘密。 齐青玉震惊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郑长歌恐怕也未能预料,同样,当他由相南那处得知这个消息后,不止暗中通知了黄鹤,更悄悄前往怀王别院。跪了好久。 “三弟在外面做什么?”怀王打开门,意态闲适地走了出来,突然发现跪在台阶下的郑长歌,十分惊讶。 “三弟,你有病?”黄鹤探出头来,飞快地掏出一枝透骨钉轻轻地朝郑长歌掷去。 “你才有病,”郑长歌惊愕地怔在那儿。闪避不及手臂处的衣裳给划开了一道口子。很久后才回神怒骂:“你有病是吗!” “是呀,咱患了相思病,想你想得紧。”黄鹤哈哈大笑。 “你怎么在这?”郑长歌还是很惊讶。蓦然想起自己派人出去给他送信……心中倏地发凉,尴尬地看着怀王,都三弟三弟的叫了,也不好意思继续装严肃。 弟弟犯了错。兄长该不会怪罪吧。 怀王确实知道郑长歌派人给黄鹤送信了,但没着人拦截。那信最后还是会送到黄鹤手上。他也懒得点破。 “咱在哪还要跟你报告不成?小娘们!”黄鹤挤眉弄眼,从头到尾打量了郑长歌一遍,“老弟,一年没见了。你越发美丽啊。我太想念你那光滑如绸的肌肤了哇。” “你……”郑长歌气得脸色发白,很想动手教训黄鹤,可是黄鹤比端木荣还要高大。他打不过?! 突然,一只白玉似的手掌探出。轻轻往黄鹤衣襟上一捉,再微微一甩。瞬息后,“呯”的好大一声响,黄鹤整个人贴在南墙上,缓缓下滑。 郑长歌一怔,旋即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他不就是皮痒,想我给挠挠。”怀王不以为意地轻笑,和善可亲,全然没有平日那种狂戾之气。 “哎哟,老子少说有千斤,怎么就这样随便能摔出去?”黄鹤尴尬地搔搔头。 郑长歌挖苦地说:“在爷的手里,纵然万斤也是轻若鸿毛。” “你比林星罗更有当佞臣的潜质。”黄鹤竖起大拇指。 “走吧,去看看绍风。”怀王深邃的黑眸透着暖意,示意他们跟上。 “绍风怎么了?”郑长歌不解地追问。 “哪个绍风?”黄鹤不明所以。 “爷派去给齐青玉当暗卫的那个,都六年了,你不知道?”郑长歌疑惑地看了黄鹤一眼。 “他不知道。”怀王轻描淡写地接过了话茬。 黄鹤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倏变,加快脚步与怀王并肩,“爷,风雨雷电四大暗卫?” 怀王点点头,不明白他们为何这样大惊小怪,“本王的小妾,当然要有得力悍将护卫了。” 黄鹤哈哈大笑,高兴地拍起怀王的马屁来,什么“先用之明,未雨绸缪,运筹帷幄”之类的赞美字眼,他说来一点不脸红。 郑长歌却浑身一哆嗦,怵在原地,像根木头似的。 怀王轻声长笑,高深莫测。 郑长歌只觉头皮发麻,脸色发白,手背抹了抹额,全是汗。 “三弟,快些,四大暗卫你也没见过吧。”黄鹤大声吆喝,似乎没发现郑长歌的异常。 西北厢房。 马英远远望见怀王一行人走来,谈笑风生,然而后头的郑长歌脸色灰暗,隐约察觉不妙立刻俯身恭迎。 “都放松些,爷不过是在外头装出暴躁易怒的样子来麻痹皇后,马大叔,你是自己人,怎么都像根弦似的崩着。”黄鹤上前,用力拍了拍马英肩膀。 马英笑了笑,不敢应话。 怀王长眉轻扬,温和的表情温暖不到眸底,也许,一切未改只是他变了?“绍风怎么样?” 他微笑着,像春日里淡淡的暖阳。 马英倏地跪下,“爷,绍风命是保住了,可是,可是……” “还有什么是难以启齿的?”怀王不解,迷惑地看着越来越恐慌的下属。 “武功失尽。”马英脑袋直磕在地,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说。 “废物?”怀王不带一丝感情地吐出两个字。 “是废了。”屋内,何启方走了出来,神色凝重,袖手揖礼。“本来他可震断绍风全身经脉,直接杀了他,不知道为何留了一手。” “他这是隔山震虎。”怀王神情渐渐冷锐。 大家大气都不敢呼一口,就连黄鹤也屏神静气。 “冬临,朝上如何?”怀王睨向一旁的冬临。 “若无其事,没有受伤。”冬临忙回话,短短八个字,道尽一切。 “难道你们在说李宇轩那厮?”黄鹤倏地明白过来,惊愕地问。 “这世间除了他,还有谁值得本王亲自费心。”怀王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瞧,害本王把小妾都搭上了。” 森冷的黑眸斜向郑长歌,既然身处骄阳下,仍然令人不寒而粟。 “爷……”郑长歌双腿不由得一软,给跪了。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黄鹤不甘心被冷落,低声咆哮。 “本王的决定,不需向任何人解释。”喜怒无常似乎如影随形,贴在了怀王脸上。(未完待续) 第199章 价值 话依然是针对郑长歌,可有黄鹤在这里,郑长歌胆子反而大了,以豁出去的姿态大叫:“爷让小丫头挑拔太子,好借李宇轩之力铲除皇后一党。” 黄鹤脸色倏沉,但嘴里的话一刻没落下,连珠炮发:“啊!好计策!你怎么这样笨呢,你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又笨了吧。离间计,美人计,好计谋啊。”更一巴掌拍在郑长歌脑壳上,瞠大了眼示意他放聪明些。 郑长歌蓦然怔住,顾不得脑壳上传来的痛感,他是什么时候变得妇人之仁?黄鹤说得对,好计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上上之策。 郑长歌心底却莫名其妙泛起一股苍凉。这些年来,黄鹤遁迹,齐青玉在九江乃至在大楚每个角落的生意,都是由他暗中照应。就连当年被黄鹤安排到齐鲁之地,表面开当铺暗里专司收集情报的谷虹娘,也归他所管。 全力为齐青玉的商业帝国助力。 齐青玉亦是回馈良多,在彩洛园故意对郑长兴展露那倾国倾城的一笑,就是为了他夺嫡铺路。 这些年来,他也将心比心,全局筹谋,就为了自己当年的坏心眼负责。希望齐青玉将来若真能入怀王的眼,也不至于因身份卑贱,而在后宫落了别人的迫害。 岂料会演变成今日这个局面…… 皇后素来心狠手辣。郑长歌心里暗叹,追悔莫及。 怀王把这一幕看在眼内,不由眯起了狭长的凤眸,“若这点小事也办不了,你们挖空心思想将她捧进本王后宫,又有何意义。”虽暗恼郑长歌不争气。但是作出了回应。 “挖空心思”这词用得太好了。 黄鹤与郑长歌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羞愧地低下了头。 此事作一段落,谁也不敢再透露一星半点的忧思。 怀王对林启方道:“别说本王无情,绍风醒来后,让他想办法接近齐青玉,若然引令她恻隐收留。还有些许价值。” 若是不能。还有颜面苟活? 一百零八道机关外加十八名高手,再添四大暗卫之首的绍风居然不能伤李宇轩分毫。 真有意思。 那些机关是纸做的吗? 齐家飞花厅内。 齐青玉望着眼前初定型的鎏金发冠发呆。 才平复的心湖,在看着这顶发冠时。就像被无声无息地投进了一块小石子,猛然发现时,投石之人已经踪影难觅。只余心湖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莫名的失落感和难言的焦躁感,深深地萦绕在心头。 “宝芝。相南回来了没?”已经接近晌午了,李宇轩还没下朝。派相南出去打听郑长兴的去处尚还没消息。 “主子,你好好制冠,等管家回来了,奴婢就来告诉你。”陈芝站在门边揖礼。轻轻掩上门守在外头。 齐青玉的心难以安静,因她想起了昨晚闯入她闺房,与李宇轩过招的那人。仔细回想后,她确定那人不是怀王。 穿一身劲装的人虽然十分矫健。身量也与怀王相当,但少了股王者的感觉。 他的出现就是为了阻止李宇轩与她亲近,他一定是怀王的人。 明明从没见过那人,却有一种熟悉的错觉。 事儿纷繁,当一颗心沉静下来后,心中那股不祥之感才越来越浓烈。 不知道为谁。 “夏荣,李将军早上真的是从我们家出发去皇城?”齐青玉刚捻起一根金丝,又狐疑地问夏荣。 “六姑娘,他真的这样说,亲自交待我告诉你呢。”夏荣严肃地回答。 “嗯。”齐青玉捻起一根银丝,心不在焉地绕着缠着。 “六姑娘!”夏荣久不闻动静,立刻推门而入,齐青玉蓦然回神,“怎么了?” 夏荣讪笑道:“没事,属下没感觉到动静,以为六姑娘你……呵呵。” “没事儿,我掐龙纹呢。”齐青玉笑道,瞬间藏起心底的落寞。 “明日怀王指不定午后就要来取,如果做不出来,又要一番责怪,六姑娘你要打起精神来。”夏荣讷讷地说,每双眼睛都藏着心事。 “你也姓夏,是皇族吗?”他说得有理,齐青玉努力聚敛散乱的心神。 “是。”夏荣从来没提过自己的身世。 齐青玉扔掉银丝掐出的小兔子,重新捉起赤金拉出的金线,一双巧手飞快地根据图样上的龙纹掐制起来。 虽然要专心致志,但技艺已经炉火纯青,还是有空闲说话。 “你家末落了?” “没,我是……”夏荣叹了一声,“其实我是梁少初表兄。”昌南郡王的孙子。 “你说什么?”齐青玉大吃一惊,放下手中已经成形的金龙,冲出门外,不敢置信地瞅着夏荣。 “我说我是梁少初的表兄。”夏荣对她吃惊的态度,显得费解。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梁少初昨日差点死了,你怎么没反应?”齐青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夏荣,他昨晚与她在一起,怎么眼见亲表妹要被人迫害而死都没反应? 夏荣英秀的眉目顿时涌现难言之忍,刹那间又荡然无存,凉薄地咧嘴笑道:“爷不会让她死。” “因为要利用她来要胁我?”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呢?你何不坦诚相告?”他们都是些什么人,齐青玉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看清他们的面孔。 “爷要这天下,必定要有人付出不一样的代价。我们不也一样,为了他的命令,死守在你身边八年,何曾归家。”夏荣俊帅的面容黯沉下去,泪光闪闪。 “少来做戏,博我同情。”齐青玉对他的神态嗤之以鼻。 谁料夏荣真的哭丧着脸道:“原是想骗你,谁知道动了真情。我为了你还没娶妻生子呢,我母亲都快要哭瞎双眼了。”他手指往舌头抹了抹,点在眼底,苦哈哈的样子真是难看。 齐青玉嫌弃地退开两步,“你可以回去成婚,我又没拉着你。” “我的脖子系着一根绳子,另一端扼在爷的手里。”夏荣无奈地摊手。生死由人不由己。 “若六姑娘大发慈悲,就快些助爷夺下江山,我们就可以解甲归田了。”夏荣突然一本正经打着商量,热切地注视着齐青玉。 “少来贫嘴,我懒得与你多说。每次想说些什么,你就岔开。”齐青玉走回案几坐下,左手重新拉金线,右手五指张开,拿着工具铸制龙头。 “反正每个人都有大劫小难,梁少初当时一往情深不听姑父劝告,非要嫁那白眼书生,我们也没办法。若不是爷拂照,知道了白眼狼的歪门邪道,你还能见着你恩人?”夏荣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态度突然傲慢起来。 “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们爷?” “那是。咱们爷,英明神武……”忽然之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压迫感,似要令夏荣喘不过气来,“拜,拜见李少将军。”(未完待续) 第200章 吃了(二章) “原来是小郡王,不敢当。”李宇轩冷冷的声音从门外飘进齐青玉耳朵,她倏地一僵,手上动作顿住了那么一瞬。 “哎,臭不要脸偷听别人说话!”夏荣哭也没眼泪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自己暴露了身份,往后要怎么见人。 李宇轩冷冷地睇了他一眼,严肃地命令他退下。 夏荣探了齐青玉一眼,见她沉静自若地在制冠,无奈地走了。 听得掩门声响起,齐青玉才想起要给李宇轩行礼,但他制止了,示意她继续。 李宇轩坐在她身边,看了宽敞的案几放着各式各样的小工具,旁边还有精细的焊接工具,有些好奇地问:“全部工序由你自己完成?” “嗯。”齐青玉点了点头,故意不去看他,但一颗心难免因他的到来而难以控制地怦怦直跳。 这种不可控制的反应挺讨厌的,她都要鄙视自己了。 “用过午膳了吗?”他一身紫色金银绣虎图腾朝服未褪换,更显英伟勃发,僵硬的语调依旧努力地想表达出心底的柔情。 “还没。”齐青玉变得惜字如金。 李宇轩站起来,走到窗棂前往外吩咐下属准备午膳,“去打听下,京师哪家酒家的菜做得比较好,要清淡些,不要放辣。” 齐青玉目光微微一滞,清淡的饭菜他怎么能吃得习惯,脱口而出:“就要吃辣。” “不行。”李宇轩斩钉截铁。 “为什么?”齐青玉大概猜到了原因,就是很想他说出来。 “你没睡好,吃清淡的能调理肠胃。”他有问必答。 “别到酒家叫了,宝芝会烧菜,你要吃什么。我让她煮。”齐青玉心中软糯,放下手中的活计,招呼陈芝进来。 但在决定到底吃什么菜时,他二人又僵持不下,最后齐青玉妥协,“三样红烧,两样清淡。明白了吗?” 这个少将军长得十分好看。可是气势太吓人了。陈芝小腿微颤,见有了定论,连忙应喏告退。逃命似的跑了。 李宇轩嘴角微翘,浮现的一丝笑意为他刚毅冷肃的俊容凭添了分夺目的光彩。 齐青玉低眉继续编织、堆叠纹样,十指翻飞,异常灵巧。 李宇轩开了眼界。情不自禁地越靠越近,炽热而充满阳刚气味的鼻息几乎喷在她小脸上。 齐青玉浑然未觉。直到手上一条掐丝金龙制作成功,仔细审视后方才满意地舒了口气。眼角视线倏忽间察觉到左边有一张男人的脸靠得很近,她吃了一惊,连忙往右移开。净美的脸颊微烫。 羞涩的模样十分可爱,李宇轩迷恋地凝着她,但压制了想进一步靠近的冲动。“还有两条龙就制好了?” 齐青玉点点头。“做好了再焊上去就成了。” “让师傅焊?”李宇轩习惯了以命令式的口气说话,好不容易才将肯定的语调换成问号。 “不放心。若是给找到一丝瑕玭麻烦就来了。”齐青玉对怀王的挑剔心存顾忌。 “若是世家大族找你制作嫁娶用的凤冠,你也要用自己一双手去做?”他语气透着不悦。 齐青玉不知怎的,一点也不想惹他不快,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就负责设计图样,凤冠工序繁复,都由师傅们分工完成。” 这还差不多。李宇轩点了点头。 此时陈芝已经布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来请他们就坐。 李宇轩看着齐青玉跟前那两碟分量少得可怜,尚不足他一口的蒜蓉炒青菜及虾仁蒸蛋羹,皱起了墨染的剑眉,“你平时就吃这一点儿东西?” 她是怎么长出这身肉来? “早点吃太多了,现在不怎么饿。”齐青玉眼角倏地有一小束肌肉在跳。 “你何时起床的?”李宇轩又问,语气十分严肃。 “巳时。”齐青玉头一歪,她不想说,但意识到不说是不行的。 李宇轩点点头,巳时才吃过,现在才午时中,确实不会太饿,不过这些青菜蛋类根本不顶肚子,“全部吃下去。” 他边说边舀了一勺蛋羹送到齐青玉嘴边,命令道:“吃。” 齐青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微微往后缩,有些害羞地笑道:“我自己来。” 李宇轩很固执,未因她的话退步,喂食的姿势一成不变。 她伸手去抢勺子,可是怎么用力也不能撼动分毫,别说勺子就连上头的蛋花,也是纹丝不动。 而她已经在喘气。 稍微闪神间,那只令人震惊的勺子已经送到她嘴边,“吃了。” “哦……唔,咕……”齐青玉差点给呛着了,惊恐地看着他又舀出一勺,忙道:“我自己来。” 可是那根固执的勺子又已经送到嘴边了。 齐青玉瞠大了眼,“你是管我当没戒奶的小娃儿喂呢!”终于将心底的羞恼和恐慌吼了出来。 李宇轩脸上霎时蒙上一层阴霾,严厉的黑眸盯着齐青玉:“我不过是说过一句你和我夭折的妹妹很像,仅此而已,难道就在你心里烙下我有恋妹情结的印象?” 他这样直白,齐青玉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好丢人。“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 “我当年本来就要抱你回家养,谁知道回鹃那边诡异难测,居然把我的所有布阵与策略全部识破了,更洞悉我每一步后着,不止烧掉我的粮草,更离间我的悍将。”李宇轩放下勺子,沉声说出这些年的一些经历。 “好不容易收复河山,想班师回朝,他们居然不让我回来。我本以为与你道别时,你尚还年幼忘了我,谁知道是怀王从中作梗。如今,莫说喂你吃饭,就是替你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辞。” 他说得认真,齐青玉的心如小鹿乱撞,这是她所听过最动人的话。就连提及强大得与上一世截然不同、深浅难测的回鹃,她也没了心思去管。 这是上天送给她的最佳夫婿,一个愿意为她舍弃一切的人! 她能不捉紧吗? 慢着,大楚以孝为先,若是李家长辈不允许他们来往…… “我有自知之名,可不敢高攀。你若想承上又启下,享尽齐人之福,恐怕找错人了。”齐青玉抿紧了唇,在为自己说出这番话心悸不已! 李宇轩墨眸中某种光芒一闪而逝,沉肃神情透着深思。(未完待续) 第201章 别动 少顷,李宇轩尽量缓和了语调,半是商量半是恳求地说:“若你将来不能诞下麟儿的话,恐怕为了传宗接代会纳个妾。不过等她生下儿子,我们可以另作安置,将她所生的孩儿当成你的亲儿来培养。” 李宇轩说得小心,唯恐触动她敏感的心思,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 齐青玉只觉无地自容。 “我……我不一定能嫁你。”不说她上一世对怀王的爱恨,直到这世还存在的希冀,就拿李家甚至皇家来说,哪里容得下她区区一介贱民成为有“战神”之称的李宇轩的正妻。 真的就连作妾也没资格。看他父亲的妾室就一清二楚了。 重重阻力,恐怕翻过十座高山尚不能到达终点,然而她真的要确定自己必须和他一起努力吗? 最糟糕的是心内残存的对怀王的那丝妄想,时不时作祟,严重左右她的心。 齐青玉缓缓抬头凝着李宇轩,他是一个英雄,大楚的英雄,现今大楚内外最具威望的人物。 文有林星罗,武有李宇轩。 他是英雄,边戍百姓心中所向披靡的战神。 一想到自己在所有人的眼中都配不起李宇轩,她的心就像针扎似的!希望这些年来,在天灾高发地区的布局能有所成效。 “你有心事。”李宇轩凝着她水气氤氲的眼眸,黑眸微眯,倏地往窗外道:“来人。” 话音未落,一条黑影闪了出来。 李宇轩意有所指地扫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将早上有何人进出齐家,一五一十地禀报,并不避讳李家两位身份不凡的姨娘。 “立刻将郑长兴在外面胡作非为的事,捅到御史台及宗人府去。”李宇轩声音冷得令人发颤。 “属下领命。”黑影倏忽消失。 “你派人监视我?”齐青玉生气地站了起来。她周围到底充斥着多少种势力的眼线! “或许他们在监视你,可我是要保护你。我的人全部都是你的人,我已经传达了命令。” “若然他们阳奉阴违,若然他们被别人收买了呢?”他越自信,齐青玉越气急败坏,过份自信等同自大,将来他可是要与皇后一族对上啊。他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可朝堂人心险恶。往往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鸡蛋里还能挑出骨头来!他能应付得来吗? 算了,他难得能回京与家人共叙天伦。她就不要扰了他的清静。 “李少将军,我不想这样每日被人监视,我又不是人犯,我……”齐青玉突然失声。自八年前起。她就已经被两种以上的势力所监控,现在凭什么说伤害他的话? “三娘和五娘也是好意。晚些我会回府一趟,告诉她们以后别打扰你。” “怎么就是好意了,她们叫我要有自知之名,别痴心妄想。若然是好意。那么现在就请你离开,我高攀不起你们李家……”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指,突然轻轻地按在齐青玉微颤的小嘴上。“别生气,家里的事我会处理。他们不止我一个儿子。到时若是合不来,我们搬离镇北将军府寻个清幽的住处。” 指腹的触感那样粗糙、那样暖烫、那样真挚,可以依赖、可以依靠还可以依恋。她下一步却要将他推进无尽的纷争当中去,于心何忍? “呜……呜……”一遇到无法迈过的坎儿,她就会惯性放声大哭。只是这些年来顺遂惯了,根本没溃过堤。 李宇轩眉峰骤拢,不解她为何会这样伤心,坚壮的手臂突然将她圈在怀内,尽量放柔了声音想安慰,可是又不懂怎么开口。 她不喜欢他把她当奶娃儿哄,怕说“不哭了”,会惹她生气。 正思索间,察觉到怀里小人儿正在挣扎意欲逃离,娇躯左右扭动。每扭一下都会触及他压抑难耐的神经,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沉睡的某处正在苏醒。 “别动。”他嗓音突然变得暗哑,透着诡异的气息。齐青玉一惊,男人这种状态她碰到过,她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连忙紧绷身体不敢乱动,如履薄冰。 时间突然像静止了般难熬。 齐青玉只觉跟前不到一尺之距的雄壮男子躯体十分炽热,那种热度点燃了她,就如置身在艳阳之下,那样灼热焦躁,很难控制不喘息。 只是喘了那么一小口气,她就莫名其妙地被压在桌子上。桌面的饭菜不知何时移了位,她背后是平坦的。 可是她的眼前,男人强健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深邃的黑眸闪烁着情遇的火苗。 他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成年男子,又正值年轻气盛,必定有那种需要。 齐青玉登时脸红耳赤,一双水眸却止不住好奇地往他下身瞟去,就看一下,那么一下。 是不是像撑伞似的,顶起了蒙古包? “小青玉,你在点火。”李宇轩哪能错过她的小动作,无奈地叹息,强横的自制力差点崩溃。 虽然他很想贴上去,凹凸有致的娇躯,真的很……他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可是欲`望却以星火燎原之态,灸烤着他的身体与理智,然而念及她尚未及茾,纵然再心痒难耐,也没有做出任何一个逾轨的举动。 他松开了她。 齐青玉更加害臊,羊脂白玉似的丰润小脸蛋如云蒸霞蔚,羞恼地捂住了脸。 未几,齐青玉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肚子饿了。”还是吃饭吧,吃饭填饱了肚子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她率先坐下,将自己的两盘菜放到面前,拿勺执筷就要大快剁颐,可是他又为什么不让她夹菜了? 齐青玉迷惑的偷瞄李宇轩,一颗心还是悸动不已,久久不能平复。 难道国之栋梁都是这么怪异独特? “凉了别吃,我带你去吃热菜。”李宇轩说完,才松开按住筷子的手。 拜托,别人妻管严,他夫管严? 齐青玉坚决不让步,“路有冻死骨,朱门岂能酒肉臭!还温着呢,没凉。”边说边飞快地捧起菜盘,直接用手捉来吃。 还不忘得意地飞了李宇轩一眼。 李宇轩神色蓦然有些复杂,忧虑、困惑、喜爱等情绪一一掠过他漆黑的眸子,尔后朗声大笑。 毫无笑纹的俊容,因这阵笑声,变得真切起来,丰彩四溢。 齐青玉心里忽地有些惆怅,粗鲁地扔下菜盘子,对他的丰俊神彩视若无睹,生气地道:“笑什么笑,我吃饱了要干活,将军且自便。”(未完待续) ps:稍后还有一更,感谢元宝和juju的打赏 第202章 遇到难处 装傻装惷装粗鄙居然没让他嫌弃,反正添了份有趣,真是奇人。 她是在博君一笑? 无奈!然而无奈中,居然泛起了丝丝甜蜜的感觉。 “我下午没事。”李宇轩放缓了声调。 齐青玉定力也是惊人,深呼吸一口气,兀自控制心神执起工具制掐制龙纹图腾。 飞花厅内慢慢变得安静,就连齐青玉如擂鼓的心跳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她再一次进入了状态,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最钟爱的活儿。 身旁,李宇轩就那么静若止水地看着她,淡淡地、爱怜地、欣赏地看着。 仿佛这样,就能心满意足。心底的浮躁感,也奇异地散去。 所谓安宁,大概就是如此。 一个时辰后,齐青玉正在挑龙须时,忽然停下了。似乎想起飞花厅里还有其它人,蓦然侧瞥:“少将军,你怎么还在?” 李宇轩道:“下午没事。” 齐青玉心思飞转,神情有着忧色,轻道:“你昨夜未归,如今退朝也不还家,家里人会担心吧?” “没事。”李宇轩不以为意,一点也不在乎“家里人”。 难道是经历了长年累月的战争,他心里已经对亲情漠然?齐青玉思付,其实她不该管这事,可是倏忽想起五姨娘的眼泪,心里莫名就酸了。“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看看她们。” “无碍,她们太能哭了。” 这些年来常听风雨凄泣、惯看残阳如血,他的心似乎想装些别的,例如笑声,悦耳的笑声。或者是笑脸,动人的笑脸。 “小青玉,你能笑一下吗?”他真的还没见她笑过,那日在彩洛园,她似乎十分欢快。他听到了她的笑声,却未见笑靥。 齐青玉心里一窒,暗下决心。暂时搁下手边的事。从飞花厅暗室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水仙卷草纹紫檀木盒,放到案上。 里面存放着一套五彩水晶冠头饰。 此套饰一共十一件。包括小发冠、大边簪、小簪花及耳珰、璎珞圈。 齐青玉有些紧张,缓缓打开了紫檀木盒盖子,登时五光十色的美丽光彩争先恐后地从盒内射出,宛如最上等的琉璃置身骄阳下流光溢彩般眩目动人。 这光彩比琉璃更剔透、晶莹、纯洁。会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雨后彩虹,盛放在如洗碧空。 李宇轩一时移不开眼。紧紧地锁住水晶上的人面——别有骄色。他有数不清的宝物,从没觉得有任何用处。如今,他只想全部奉上,只为求她一笑。 她笑起来。一定比世间任何一种宝物都要纯挚动人,可以抚慰他千疮百孔的心。 “过几天,就是瑶台簪饰大会。我想戴这套水晶冠饰,可是又怕触犯礼数。”齐青玉制作这套水晶头饰时。本来不会搭配发冠,可是制作顶簪时,心一痒就做出了现在这样子。 但大小还是普通人所用,只是商贾之女除了大喜之日,不允许戴冠。 “无碍,只管妆点你喜欢的一切。”李宇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直想亲手为她戴上这顶发冠,但更想看她戴起心爱的饰物、穿起喜爱的衣裳,大大方方地展露美丽的时候。 “明日我会让京城最好的裁缝来为你量制新衣。”他心里莫名其妙很兴奋,拿下一座城池时也没这种兴奋的感觉。 齐青玉温顺地点头,不忍拂逆他的美意。 李宇轩俯身,想要把她再看真切些儿,娇艳欲滴的小嘴唇是那样的可爱,唇畔透着因得到他应允而高兴、羞涩的浅笑,情不自禁往她额上轻轻点下一吻。 身心每一寸一缕都叫嚣着想要得到更多,她却落慌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坐下,抚着唇,细细回味。 = 午后,齐青玉的心一直处于飘浮状态,就连身体也轻飘飘。精神雀跃而身体困倦,后来还是支撑不住睡了一觉。 醒来时,陈芝说李宇轩留了张信笺给她。 齐青玉打开来: 小青玉:你安心制簪,我处理些事情。 晚上再见。李宇轩。 他的字和初习字的孩童其实没两样,真看不出来他是个不爱习字读书的人。 竟然在八年间无任何长进,不说他兴趣不在此处,恐怕是军务繁忙根本无瑕顾及。 但他的字写得很端正,甚至有些圆,毫无锋芒。 足见赤子之心。 哪里像怀王写个字都要变着花样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肚子储藏的墨水和天下闻名的才子一般多。 见此思彼,真不是好事。 齐青玉暗暗叹了口气。“相南还没回来?” “回来了。”陈芝倒了一盘温度适中的热水,让齐青玉躺下,给她按脚。“主子在睡觉才没通传。” “我才睡醒,你给我按脚底穴位好吗?”齐青玉闲扯着,心里在思量相南为何打听郑长兴近日的去处,要打听这么久,外头明明有他们的眼线。还有那个黄建为,怎么没消息传来? “你不太精神,按了好。”相南特地请他的同乡教过陈芝,她可熟练了。 齐青玉点点头,突然间又想睡觉。还真睡着了,片刻后蓦然惊醒,她还要制怀王的发冠! 今夜熬夜制好,明日就可以去看望梁少初了。 “去请相南。”齐青玉接过陈芝递来的温热面巾,捂了一下脸蛋,精神多了。 陈芝替齐青玉穿好鞋袜,从有保温功用的食盒里取出两份午点布在案几上,“主子,做了黑芝麻糕,还有蜂蜜豆腐脑,你吃些。” “好。”齐青玉凝重的神情露出了一丝笑意。 “主子,这两日不怎么见你笑,还是笑着好看。”陈芝突然说。 “多事,下去。”齐青玉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 一会儿后,敲门声传来。 “六姑娘,我来了。” “进来吧。”齐青玉随意地支着下巴吃糕点,见了神色黯淡的相南,问他要不要吃些。 相南说好,取了一块微甜的黑芝麻糕慢慢嚼着。 心里苦,就想甜食了。 齐青玉收回目光,低眉延:“遇到难处了?” 相南迟疑了下,“六姑娘,郑世子明日申时会与其它贵族子弟一同到龙潭峡游玩。” 齐青玉疑惑地问:“为何是申时去?”游玩一般不是清晨就出发? 相南答得很慢,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纠结之情,“爷一向起得晚,早上不出门。” 齐青玉明白了。 “你遇见什么为难的事?不妨直说。”齐青玉指着边上的圆杌子让他坐下。 对于跟随她身边八年,一直忠心耿耿的这些人,齐青玉就是明天会死掉,也决不连累他们。 “六姑娘,”相南暗暗握拳,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我收到消息,黄建为退朝后,随侍皇上身侧。有一同侍驾的御史趁机取出你圈出来的十字,呈献皇上。皇上阅后勃然大怒,当场革了御史的官职。”(未完待续) 第203章 坏话 上意难测,伴君如伴虎。齐青玉早知了,轻声劝道:“这里面的蹊跷之处,相信殿下自会处理,你何需忧心?”冷静的玉容透着睿智。 相南还是十分忧愁,“六姑娘,你当时没有着小人堵黄家家仆的口,是故意还是遗漏?黄建为在皇上跟前,把你与李少将军闯进他府里,带走梁三小姐和肖姨娘的事说了出来,还求皇上为他做主。” “不是故意,也不是遗漏,因为根本堵不住。必定有人暗中留意我的动向,与其让有心人添油加醋告诉黄建为,不如由他的家仆来说。他知道我们对他龌龊的事了如指掌,肯定会坐立不安寻求时机反击。他不动还好,一动破绽就来了。” 齐青玉笑道:“你们都不用留意他的事了,肯定已经有人在盯梢。” “姑娘是个明白人。”相南佩服,“其实这些事全是爷与我方接头的管事告诉我的,而且还说了,少将军方才离去,是因为皇上急召他进宫。” “我是已经在给他引火上身了?”齐青玉小脸霎时暗淡无光。 “六姑娘不必忧虑,李少将军雄才大略,是个能横行天下的大人物,大楚上上下下谁不敬畏他,就连皇上也要卖他三分面子。我只是怕事态的发展会于你不利。”相南低下了头,心里的恐慌遏制不住地涌现,表露在外。 “放心吧,我没事。”齐青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对了,你是不是喜欢果甜?” 相南倏地一愣,脸登时红了。“我,我,我……”根本没想过齐青玉会在这种情况下提这事儿。 “男人大丈夫,喜欢两个字,不喜欢三个字。”齐青玉轻松起来,一心想要有个可信的人照顾果甜。 “我喜欢她。她很可爱。”相南笑了,堂堂大男子笑容居然有些局促。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请父亲为你做媒。定了这婚事。”了却一桩心事,齐青玉十分高兴,心思一转。脑海中已经在描绘果甜的嫁妆了。 “十万两银子,千顷良田。我家果甜的嫁妆。”齐青玉脸上阴云尽散,笑得开心。 相南小声咕嘟:“嫁妆聘礼到时还不都姓齐。” “不,送到你老家。给你老父亲养老。” “我是孤儿。” “嘎?”齐青玉吃了一惊。 “爷六岁时,在西北大荒。他把我捡回去。”相南突然双眼通红,“六姑娘,我不能背叛爷,也不能对不起你。我……” 齐青玉没高兴一会儿,心里即涌上了无尽的苦涩,剪不断、理还乱。“你们都不会背叛他。我这不也在给他办事。你们尽忠,我尽人事。”相南啊相南。你这是变相告诉我,莫要为了李少将军,让你们辜负了怀王。 她的心绞作一团。 “谢六姑娘体谅。”相南激动万分,居然给齐青玉磕了个响头。 齐青玉早就避开了,撇开百结愁肠,笑道:“去吧,你先让果甜知道什么是新娘子。我们都不能强迫她穿大红嫁衣。” 那种作了妾室的女子所羡慕的大红色,在果甜的心底如血似刃、俱是恐怖的记忆。 齐家没有大红色,终归要添上。 = “呖”的一声,颈椎被扭断的声音在锦绣华丽的殿内响起,煞是令人心惊胆颤。 “本郡主要朱度和阿清的人头,不是要看你们的丧门脸——!”文英郡主厉声尖叫,“你们全部出动,若十日内还不能带他们的人头回来,也不必本郡主动手了?” 文英郡主曲张的右手倏地放开手上已经断了气的女子,右腿猛地一用力,将其踢飞殿外。 “本郡主耗资巨大,就养你们这帮蠢才——!”文英郡主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尖锐得几乎震破了堂下众人的耳膜。 “郡主息怒。”底下人战战兢兢。 “我息你麻!”文英郡主喘息着,恨不得将压抑在胸腔中多年的憋屈全吼了出来。 “罪魁祸首还不是那个劳什子六姑娘。”一个太监说。 “六姑娘?”文英郡主咬牙切齿,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人敢跟她提这个小贱`人!“你活不耐烦了!” 她尖叫,口水全喷在太监脸上,后者连忙跪拜在地,连声告罪。 “本郡主若要拿人是问,第一个便是找杜心璇,谁也不能当她的替罪羊!”文英郡主金鱼般的大眼迸出怨恨的厉光。 若不是杜心璇出的烂主意,她会被名不见经传的豫章小杂毛羞辱?她会被一手训练成才的阿清出卖? 还被黄鹤那个狗杂种威胁,这都怎么回事! 她是大楚最高贵的女人之一,就连皇宫中的女人都比不过她荣华富贵,因她们不过是笼中金丝,而她是凤凰展翅,随意高飞! 若不是杜心璇,若不是黄鹤,若不是狗`日的……文英郡主突然气短,紧紧地捂住疼痛难耐的胸口。 只要她一想到要诅咒那个六姑娘,胸口就会开始痛,从针扎般的小痛开始,直痛到肝肠寸断! 它会足足痛上十天! “祝氏巫女来了吗?” 受够了,不要再痛了! 文英郡主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脸色惨白。 “郡主,祝氏巫女已经来了,王爷正在接见。”太监慌忙答话。 文英郡主惊喜地道:“果然还是爹爹疼我。”她挣扎着从织金牡丹纹软榻上站起来,暗暗发抖的侍女连忙上前搀扶。 “齐青玉,等本郡主解了禁咒,一定要亲手撕了你!” = “哈啾,哈,哈啾!”齐青玉连续打了好向个喷嚏。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 齐青玉依依不舍了瞟了一眼自己的被窝,系好白色腰带,暗自勉励:赶快制好,免得夜长梦多。 若是三更半夜又有突发事件,她怕明日根本交不出发冠给怀王,到时让他借题发挥找茬就不好了。 她认为怀王找她麻烦的目的,就是为了触怒李宇轩。与上一世一样,对于不能为己所用的文臣武将,必定痛下杀手。宁可他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 怀王骨子里就有这样一种皇霸之气。 明日午后要出游,他不会是想上午来取冠,然后马上束起走吧? 想到这里,齐青玉打了个寒颤。(未完待续) ps:感谢元宝和juju的打赏,欠打赏加更四章,以后补上。今天在外面迷路了--,稿子没跟上,还有一更晚些发布。\(≧▽≦)/ 第204章 前去镇北将军府 一想到怀王阴鸷的神情,齐青玉心里就堵得慌,连忙振作精神,快步到飞花厅去。途中遇见崔氏,她若无其事地停下问安:“娘亲好。” “六儿,娘亲有话……” “晚些说吧,女儿现在没空。”齐青玉摆摆手,一刻没停留。 “别累坏了身子。” “女儿身子铁打铜铸,娘亲就放心吧。”齐青玉突然站住,回眸一笑,明净的美眸充满孺慕之情。 傻娘亲,女儿怎么会不爱你,只是我也爱母亲。 崔氏倏地一激灵,感动得红了眼眶。 齐青玉白梅小绣鞋飞快地走着。身后,是齐永珺撒娇的声音。 总有要为之奋斗的东西。 齐青玉掐制完最后一条龙时,已经是戍时。 微舒了口气,找来相南打听李宇轩的动向,眼线回报说尚未出皇城。 齐青玉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本来想让焊接师傅来完成这道工序,又担心怀王眼光毒辣会瞧出破绽,只好稳住心神,全神贯注地制作。 晚上,一更天的锣敲响了。 齐青玉还在忙碌,烧焊完成后,再以金丝堆叠三条金龙衔接处的空白,使之饱满丰盛。 待完成咬酸工序后,再提亮完毕。就只剩下最后一项镶嵌工艺了。 齐青玉用力地呼了口气,不但呼不出去心底的担忧,却吸入更多愁绪。 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止不住去想,李宇轩怎么还没出宫? 天蒙蒙亮的时候,齐青玉才把龙纹束发冠制作好了,但尚差点睛用的虎魄。 “相南。有消息来了吗?” 通常齐青玉彻夜不眠时,守护她的人也会跟着熬夜。 “六姑娘,你做好了?”相南瞟了一眼宽敞名贵的黄梨花桌面,然而什么也没瞧见,恰好被齐青玉挡住了。 “只差镶嵌正中央的虎魄了。”齐青玉露出一个笑容来,虽然有了黑眼圈,但是明亮的眼眸依旧精神奕奕。 “这么快就能好?”相南感到不可思议。以前制作冠饰都是费时许久。 “只是一个小小的束发冠。简单得很。”齐青玉不以为意,最简单的四爪金龙图腾与三点镶嵌,对她而言根本没难度。 “那就好。”相南轻喃。突然敛容小声道:“李少将军亥时末已经出宫,在巷口给人截走了,估计是他们李府的人。” 他飞快地抬眼瞅了齐青玉一下,觉得能继续往下说才道:“我怕打扰你制冠。才没上报。” 齐青玉有些怔神,喃喃道:“能从皇宫出来就好。” 相南屏神静气。像在专心些倾听什么,突然低声笑道:“六姑娘,你放心,这天下暂时没人敢动李少将军。不然爷也不用机关算尽。” “嗯。”齐青玉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是啊,正因为他太过强大了。所以才会令她隐隐不安。 上一世他二人相安无事,就怕这一世有了她夹在中间。会影响既定命运。 看来,她得谨慎行事。 先把张秀才收拾了再说。 可是如今,没有虎魄,这龙纹束发冠要怎么办? 这才是逼在眉睫的问题。 果然,齐青玉一念至此,外面立刻就有人来禀报,怀王府管家驾到。 齐青玉险些蹙眉,下意识用指腹按在眉心,轻轻地揉着,就怕有折痕。 夜里不能说鬼,白天不能说人。齐青玉只好交待相南前去拖延时间,她则亲自坐马车到镇北将军府去。 “六姑娘,只怕我们进不到那个门,口信也传不到少将军耳中。”夏荣的担忧不无道理。 齐青玉没答话。 “要不我改头换面,呈上昌南郡王府的拜贴?”夏荣自个儿想着解决办法。 齐青玉还是没回应。 “六姑娘,你也不用管我的脸皮,反正以后爷会给我正名。”夏荣对身份这档子事,满不在乎。 “谁要管你,我要管的是梁夫人。”齐青玉冷哼。 “可是我们一定进不去,难道就送上门给人羞辱吗?”夏荣愤愤不平地勒停了马车。 两匹其貌不扬的千里马,倏然停下,完美的步调轻而缓,没发出任何一声惊嘶。 长街来来往往的百姓逐渐多了起来。 齐青玉嫌弃地说:“你也当话唠了,只管往镇北将军府去,再多话你自己回家,我来驾车。” 夏荣冷哼:“老子不回,七尺男儿能屈能伸,难道还当不起几句羞辱,最多到时我亮出宝刀带你杀进去。” “你有七尺?”齐青玉好奇地问。 “咳!别揭人短好吗?”夏荣有些尴尬。“我长得也不错啊,要不六姑娘给我当郡王妃好了,我是世袭的郡王爵位。” 车厢内,好久没有回响。 马车行至一个拐角处,夏荣突然从马车上摔了下去。他原地翻了一个跟斗,两把杀猪刀倏地抽出准备跃上马车干架。但在看清马车上的人时,瞬间如失了水份的植株,蔫了下去。 齐青玉尚在盘算怎么收拾夏荣,居然敢调`戏她! 车夫换了人,她全然不知。 “敢问这位是?”不知不觉,车驾已经驶到镇北将军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前。 被问的车夫扔给守卫一个令牌。 “有请。”守卫显得十分恭敬。 齐青玉奇异得很,经常衣衫不整的夏荣还能有这个本事?当马车迎着东方万丈红光时,她仔细观察驾座上的背影,巍峨挺拔、肩宽腰圆——不是夏荣! 何时换了人,她居然没察觉? 可是齐青玉一点也没惊慌,证明这个人不会对她构成危险,只管随遇而安。 一辆普通的马车进入了威武的镇北将军府大门,显得格格不入,然而谁也不敢轻视驾车那个人。所到之处,李府下人必恭必敬的同时并不透露他的身份。 神神秘秘。 齐青玉听闻前面一直有李府的人带路,心想难道这马车还能直接进李宇轩的庭院? 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已经猜到帮忙开路的人是谁了。 “呜呜……” “哇哇……” “嘤嘤……” “赫……赫……” 随着马车的深入,各式各样哭泣声、喘咽声不断于耳。 “轩儿,娘的宝贝,你怎么可以忤逆长公主,她可是你祖母,又一把年纪了。” “轩儿,娘的心肝,你切莫任性妄为,皇上有意招你为驸马,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未完待续) 第205章 送上门 齐青玉只觉耳朵发麻,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来得并不是时候,可要折返?然而镶嵌虎魄之事刻不容缓,她只有这样一颗矜贵的虎魄,若换成色差些的,恐怕会被怀王鸡蛋里挑骨头,乘机找她麻烦。 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人家正为李宇轩婚事焦头烂额,她这个罪魁祸首此时送上门去,简直示威似的,不是招人恼恨么? 正值左右为难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威武而谨慎的高呼:“邢台骠骑将军黄将军大驾光临。” 霎时间,整个天地鸦雀无声。 少顷,有人来请:“黄将军有请。” “总管,马车要先拉到车轿房吗?”突然有人嗫嚅着问,警惕地瞪着车厢内。 “去,别多事。” 马车又缓缓移动起来。约莫过了一刻钟,才到达了一处清幽之地。 齐青玉闻到了属于金桂树的独特幽致气味,还有梧桐树的清贵之气。 李宇轩的庭院,栽着这样的别具一格的华木。 黄鹤就把马车停在宽广的前庭。 “哈哈,李宇轩,好久没见。咱得到你回京的消息,连忙起来拜见,你欢迎不欢迎?”黄鹤声音洪亮如钟,自己跳下地,却不提里面有个齐青玉。 李字轩正在小酌,闻言淡淡地瞥了黄鹤一眼,锐利眼光余光掠过静候在一旁的普通马车,沉深的眸底闪过了然。 “哎,装什么蒜!”黄鹤对他的慢待不以为然,宾至如归般随意坐下,捉起小酒壶,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好酒!百年罗浮春。还有吗?”黄鹤抹了把嘴。 “你过会也要上朝?”李宇轩暗示:上朝前的酒,喝多了不好。 “上什么朝,老子到京城来就是撒泼,所谓狂放不羁,学林星罗那厮天子呼来不上朝,不过酒中仙是咱才对。”黄鹤接过仆人送来的一壶新酒,又一口气饮尽。“哇。辣,烧刀子!好酒。” 举止粗野得像市井之徒,全然没有贵族与将军的风范。 “林星罗?”李宇轩神色有着深思。 “没错。三年前高中就待业在家,”一提起这人,黄鹤就黑了脸,“摆什么谱。咱们大楚没他还不是照转?” 李宇轩没说话,深沉的目光往马车那边瞥去。 “可是皇上这两年在推行的治国策好像是出自林星罗的策论。”黄鹤搔了搔头。突然瞠大眼正经八百地说:“你快把东西给老子,好回去复命?” “你今日上朝,我就答应你。”李宇轩心思敏锐,岂能不知道黄鹤之意。 “为什么要老子上朝?” “你去了。我自然就六根清静。” 黄鹤疑惑地瞅着李宇轩,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回过味儿来,怒骂:“滚你`妈`蛋。想算计老子?咱才不要给皇上和那几个老头子逮住咬。” 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女人的念叨。而是自命不凡、自持正道的老学究的指指点点。 “请便。”李宇轩下送客令。 黄鹤心里反而打起了鼓,齐家的马车就在那儿,明晃晃的昭示着里面就坐着齐青玉。李宇轩就不眼馋?因他笃定李宇轩如今是插翅难飞,就是懂得土遁也别遁想到齐家去。 和熹长公主的虎贲卫着了便服埋伏在四周呢。 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黄鹤一时拿捏不准,皱起了眉头。 一会儿后,黄鹤道:“我来取虎魄。” 李宇轩斟了杯酒,眼观鼻鼻观心缓缓喝着。 “快点,王爷的管家都去齐家了,不然老子没事找事到你这儿来,无趣。老子去喝花`酒多爽。”黄鹤算了算时辰,不觉有些急了。 “何须着急。”李宇轩神色自若,望了东方一眼,“请你看戏。” “什么戏?”黄鹤好奇得很,这严肃得就跟森罗殿似的地方还能看戏? 李宇轩面无表情,睥向黄鹤,“如果没有郑长歌,当时你能不能活着回朝?”似疑问又似讽刺。 黄鹤登时变脸,这是嘲笑他顶看不顶用,全靠着郑长歌才能打胜仗?“放你`妈`屁,老子英雄盖世、智能双全,就郑长歌那娘儿们不过是跟在老子屁股后面提鞋而已。老子念着他长了一副好相貌,放在身边中看,不然早把他扔到山上喂狗了!” 黄鹤说得解气,十分得瑟。 李宇轩闻言,意味深长地盯着黄鹤,直盯得他头皮发麻想骂人。 “下官求见李少将军。”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恭敬而卑微的问候,抢在下人通传前。 黄鹤错愕,黄建为?他狐疑地瞪着李宇轩,还好刚才说的是场面话,不然就要走漏风声了。 他来找你干什么?黄鹤动着嘴皮子说唇语。 李宇轩摇头。纵然心里一清二楚,他也不会说出来。 让他站上一个时辰!黄鹤挤眉弄眼。 李宇轩平静无澜的黑眸扫向马车的方向。黄鹤登时拉长了脸,心想爷的人没事这么早跑到齐家去催个什么鬼!真是扫兴。 “有请黄翰林。”和院走出一个高挑的红脸护卫。 黄建为虽然没站上一个时辰,但两刻钟是有了,压下忿怒道貌岸然地缓步入内。 “下官参见……”黄建为甫入院门就已经躬身揖礼,本是想放低姿态给李宇轩一个恭驯的印象,谁知道亭子里不止做着一个李宇轩,更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彪形大汉。看他衣着虽然普通随意,但相貌堂堂,宽口大脸,定然不是普通人。 黄建为心里暗暗留意,加深了脸上的笑容揖礼道:“下官参见李少将军,这位想来必定是黄将军了。” 李宇轩似乎根本没听到黄建为说话,突然为面前的空酒樽满了一杯酒,“黄兄请。” 黄建为虽是躬着身,但早就把亭子里光洁的大理石桌面看了个透,那酒樽正是面向他那个方向。他心中一喜,想这李宇轩毕竟久经沙场,也是个懂人情细故的人,这酒喝得。 “谢李将军。”黄建为边揖礼边挺直身子往前走,谁知道黄鹤抢先一步,将酒樽棒起仰头喝下。 “早跟你说了这酒樽太小,别斟这里,叫他们送个大碗来,看这一点还不够老子塞牙缝!”黄鹤十分嫌弃地将酒樽倒盖在桌面上。 黄建为闻言,气得脸都青了,仿佛倒盖的不是酒樽而是他的脸面。 真是欺人太甚! “如此好酒该是细细品尝才能品出滋味来,看这酒樽的形制,怕是有千年历史的古物了。下官如果没有猜错,便是谢大丞相当年御赐那副,李将军雅人深致。”黄建为大步走上前,横亘在黄鹤与李宇轩中间,皮笑肉不笑地恭维。 这下,想忽略他都很难了。(未完待续) 第206章 还我 黄鹤不以为意地捉起酒樽,道了句“什么狗屁玩意”,旋即将其掷到地上,锵的一声与地上金石相碰,居然闪出火花来。 黄建为一点也不在意这种附庸风雅之辈喜好收集的古物什,可是他十分在意别人与他对话时的态度。例如黄鹤这句粗鄙的指槡骂槐的话,就触到了他的逆鳞。 哼,等过会上朝,看我怎么整治你! “黄将军,一副酒具十万两,过会走时记得去帐房结帐。”李宇轩往身后护卫打了个眼色。红脸护卫立刻将酒樽及酒壶包好,呈给黄鹤。 “抢劫吗!就是老子有钱,也不带你们这抢!”黄鹤一怒,厉掌翻飞,把坚固的大理石桌面拍成了两半,就像拍蚊子那样轻易。 他出手快如闪电,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半往左倒,一半往右倒,正好砸向黄建为。 “啊!”一声惨叫,黄建为躲避不及,被石桌硬生生砸在了左腿脚趾上,痛得他呲牙咧嘴。 “显贵如李侯爷也不敢这样轻慢本官,如今你二人仗着兵权,就不把我们文臣放在眼内,岂不知此是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黄建为咬牙压下心中的怨毒,义正严辞地指责黄鹤与李宇轩。 将他二人的行为上升到武官与文臣的层面。 “哎,这人是谁,什么煮豆子,你认识他?”黄鹤好奇地问李宇轩。他摇摇头,表示并不识得。 马车内的齐青玉乐呵得差点笑出声来,那块几百斤重的石桌现在还压在黄建为脚趾上呢,恐怕要废了吧。 齐青玉连忙贴近帘子看,只见红面护卫吃力地抬起石桌。黄建为正欲抽脚,谁知道那红面护卫忽然力竭,手下一滑,整块大石连同他的人一起压在黄建为身上。 黄建为登时脸青唇白,只有气出,没有气进,一副快要见阎王的死样。 齐青玉心想李宇轩对黄建为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这石桌砸在黄建为那书生身板上。不压死他才怪。 即使把黄建为压死了,李宇轩也不怕,何况有黄鹤在此。 想到这里。齐青玉就看到黄鹤嘴唇在动:你怎么不直接压死这种败类? “放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立刻去请大夫。”李宇轩严肃地看着护卫,全然不理会痛得快昏厥的黄建为。 “是!”红面护卫倏地站起来。不废吹灰之力地移开半边石桌,拖起两眼昏花的黄建为往外走。 “对了。他究竟是谁,你晓得?” “不知道。” 黄建为心口霎时被两柄利刃割得鲜血淋淋。 整治黄建为之事,告一段落。 一想到皇帝维护黄建为的决心,齐青玉又忧心他们会招致报复。忽地转念。她想起怀王所说的话。怀王说他对付黄建为,表面上是将祸水引到李侯爷身上,那说明黄建为与李侯爷为同伙人。 再加上刚才黄建为自表身份的那句话——不好了!“你们这样羞辱他。要是他告到皇后跟前,引起她的猜忌可怎么办?”齐青玉心中着急。慌忙揭帘。 李宇轩平淡的黑眸倏地燃起亮光,紧紧地锁定齐青玉。 “正好称了咱的意。”黄鹤大笑,他本就要做出与皇后和脉不和的样子,以供恭王一党来争夺他手中的势力。 齐青玉根本不担心有人撑腰的黄鹤,她担心的是李宇轩。只觉头顶有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她疑心自己是不是衣裳没穿好,或者脸上沾了污? 她连忙转身检查衣着,又摸了摸脸蛋,没发觉有沾染灰尘,才松了口气。 “喛!”齐青玉望了眼天色,已经卯时了,恐怕家里已经闹起来了,顾不得心悸,连忙道:“少将军,劳烦你把虎魄还我。” 李宇轩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齐青玉,像是要把昨晚少看的全给看回来,右手则往荷包探去,魁伟的身体倏地定住——虎魄不在。 李宇轩倏地眯起了双眸,全身上下迸射出危酷的气势,“来人,去二夫人处,取本将的东西回来。” “是。”一名护卫应声,立刻闪出和苑。 齐青玉脸色微变,觉得诡异极了,居然能有人偷到李宇轩的东西! 一会儿后,一阵急促却轻盈的脚步声往这里内。 齐青玉警惕得很,连忙钻进马车内。 没事为何要将虎魄偷走,这代表她们全都知道怀王跟她定了虎魄龙纹冠的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齐青玉不想怀疑自己人,也不敢把怀王想得太怀,只能说将军府上上下下实在是神通广大? “我儿遣人请为娘来,所谓何事?”一个雍容华贵、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娴步而来,声似春风,貌比月季。 李宇轩站起来,恭敬地行礼后方道:“二娘,你拿了孩儿的虎魄。” 二夫人含笑的眼睛瞥了眼佯醉的黄鹤,笑道:“我儿莫胡说,为娘怎会夺你的魂魄。” “非孩儿的魂魄,是虎魄,一颗宝石。”李宇轩耐着性子解释。 “怎么为娘听不懂?”二夫人十分迷惘,忽地赞叹道:“我儿果然是长进了,说的话为娘都不明所以。” 句句都是反话,听得齐青玉心里止不住的焦躁。 “还我!”李宇轩走到二夫人身前,雄壮的身躯倏地遮天闭日。 二夫人举头仰望,脸色不善地呵斥:“无礼。”声音竟是微微发颤,大概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怕他。 李宇轩连忙后退两步,躬身:“请二娘恕孩子无状,请还孩儿虎魄。” 二夫人这才拔云见月:“是不是这个,不就是无赖取来把玩,看我儿有用,就还你吧。”她摸出一颗“虎魄”来,随意抛起。 暖阳下的虎魄在空中散发出猫眼似的光辉,而落下的位置刚好是另一侧的水井。 李宇轩旧时喜欢自己烹茶,所以苑里有口古井。 二夫人看着那颗石头慢慢朝未覆盖的井口落下,嘴角闪过得意的笑意,更明明白白地瞪了马车一眼,似乎知道里面坐了谁。 黄鹤醉眼朦胧的大眼闪过一道厉光,按捺不住就要跃出,却有一道黑影比他更快更急地闪出,空中一个漂亮的低旋,猿臂轻轻一捞就像虎魄捞在手上。 马车内的齐青玉气得全身发颤,那颗虎魄是假的! 这帮女人不遗余力地证明给她看将军府是个卧虎藏龙之地,非是她这等女子能想象,不止想令她知难而退,更想陷她于泥沼! 怀王的性子,京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不高兴时,能把人家京兆君的府邸烧了。 她们也想让她的家被烧掉? 不止她的时间不多,就连李宇轩也得上朝了不是?(未完待续) 第207章 取冠 齐青玉焦躁,一方面被森严的礼数压制着,一方面拿这些身份贵重的人没办法。 想当初她在怀王府里时,这些人谁敢给她脸色看,还要尊称她一声齐六姑娘,哪是现在这种受人嫌弃、奚落的境地。 若是李宇轩把那颗虎魄次品收下,回头她可要怎么向怀王交待。他若生气,又抄她家灭她族可要怎么办? 心底对怀王那种深深的恐惧,如今再次涌现,攫住她的心神。 “二娘,不是这颗。孩儿那颗有名堂叫“藏蜂虎魄”,并非这颗猫儿眼。”李宇轩依然耐心地解释。 “呕,啊,要上朝了。”黄鹤忽然呕了一地秽物。 二夫人嫌恶地抽出丝帕掩脸,暗中移开了几步,板起脸道:“为娘只有这颗,不信你搜为娘的院子。” “孩儿不敢。”并不是李宇轩的谦词,他确实不敢搜,十五年的生命被贯输的忠君爱国孝悌,刻进了骨子里头。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会妥协。 “二娘,孩儿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不日又要离京戍边,就请二娘饶了孩儿。”他说得隐忍,似乎并没脾气。 “你也知道好不容易回京一趟,终日夜不归宿是闹哪样,眼里还有我们这些做娘亲的吗!”二夫人袖里突然滑出一颗虎魄,用力地往地上掷去。 李宇轩没去捡,被佯醉欲呕的黄鹤拼着吃灰尘的危险扑过去接着了,“什么东西?能吃吗?” “能,兔崽子只管吃去!”二夫人啐了一口,怒气腾腾地走了。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身。一枝梅花镖往马车正中央射出,迅捷且凌利。 黄鹤大惊,顾不得装模作样,连忙翻身飞扑向马车,只想着要是接不住就用身体去挡。 眼前倏地有一阵风掠过,黄鹤惊恐地瞠大眼瞪着比他率先到达的李宇轩。只见他以两指紧紧地钳住梅花镖,就像夹菜一样轻易。稍微用力一折。钨金所制的梅花镖登时断成两截。铁掌微微往门口一挥,断成两截的梅花镖倏地射出,疾如闪电。深深地插入院门右边坚实的千年古树分支上。 古树下,站着七个高矮肥瘦不一的女人,绮罗珠履、皓腕金环。 深刻而严肃的警告,籍着这支断镖。在四周弥散开来。 心领神会的五夫人第一个痛哭,接着是四夫人、六夫人、七夫人…… 霎时之间哭声震天。 未几。忽然有三声晨钟自东南方向最富贵庄丽的院子传出,刹那间,所有哭声消声匿迹。 “散了吧。”二夫人拭去眼角的泪,对众人道。 她们就从来没拴住过夫君的心。如何去摆布青出于蓝的孩子的人生? 待周围彻底的清静后,黄鹤急忙隔着帘对齐青玉说:“六姑娘,快回去。” “为什么要快?”李宇轩神色冷沉。黑眸迸射出危险的光芒,气势逼人。 难避其锐气的黄鹤倏地定住。结巴道:“因为,因为,因为时辰不早了。”他又没傻,怎么可能说怀王正无聊会拿齐青玉当乐子? “让开。”李宇轩一步步逼近黄鹤,锐利的眼眸睨着他,充斥着令人胆颤心惊的威势。 就连强横如黄鹤有那么一瞬间居然也生出了一丝惧意。 六识强大的齐青玉自觉没有遗漏这些变化,自己也是心慌,不忍黄鹤丢脸,伸手推了推他。 黄鹤倏地弹起,让开了道,脸色阴沉地踱到亭子去。 李宇轩隔着帘子说:“我去上朝,等我回来。除了我的话,谁说都不算。”他望了眼东南方,显然心存顾忌。 “我能,你相信我。”李宇轩举步欲行,好像不太放心,又回头补充了一句。 齐青玉抹了抹眼角的泪,轻道:“少将军慢行。” 微哑的声线隐藏着伤心与克制。 李宇轩心中蓦地一窒,眸底冷酷乍现,雄躯纠结着生人勿近的肃冷之气,大步离开。 黄鹤连忙跳上马车,“六姑娘,坐好。” 齐青玉回到齐家时,齐昌业已经跪在了地上,紧握着双拳,浑身发颤。 “你是谁,在我家闹腾什么!”齐青玉大怒,慌忙去扶父亲,“父亲快起来,地上凉。” “本公公来取怀王的虎魄龙纹束发冠,都等一个时辰了,姑娘交不出来还敢凶!”冬临的小徒弟宝隆立刻反击。 “去,老子在此,轮得到你放肆,滚出去。”黄鹤恼怒地低吼,一副护犊子的凛然。 宝隆道:“本公公不管你是老子、庄子、墨子还是孔圣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时本公公自然会走。” 他理直气壮,全然不把黄鹤放在眼内。 黄鹤瞠大了双眼,这京城是变天了,居然阿猫阿狗都敢对他不敬?他直眉瞪眼,捊起袖子就要发作,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柔中带刚的低喝:“别闹。” 黄鹤顿时偃旗息鼓。 齐青玉请他到偏厅休息,才对宝隆说:“公公请稍等,民女这就去取。” 宝隆神气地说:“且快些,本公公能等,就怕爷没那个闲瑕。” 齐青玉心想,若给这等奴才将来入了宫掌权,不知道要厉害成什么样。 兴许他就是需要这些厉害的,他就不用操太多的心了,可以尽情地纵情山水,兼夺取江山。 仿佛如今才知道他是这种机关算尽的人,心里泼凉泼凉的。 齐青玉自嘲的想,难道她给他制冠的事,也是由他所泄露?如果这样,她真怨不得将军府的人。 人家没骂她狐媚子就很好了。 龙纹束发冠还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然而齐青玉实在太困了,很难集中精神去镶嵌虎魄。 “六姑娘,热水来了,你先敷下脸,奴婢给你按摩一下。”陈芝昨晚熬到三更就睡死了,醒来时发现齐青玉不在,吓得魂飞魄散。后来护院说她由夏荣护送出府,她才放了心,禀报与齐昌业等人知晓。 谁知道先前来了个公公,如此凶悍,吓得整个齐家都不好了。 后来曾氏将所有下人都叫到了后院,闹得人心惶惶。曾氏得悉齐青玉已经到家,才放了陈芝出来侍候她。 齐青玉没拒绝,躺到贵妃榻上小憩,稍后合上眼,在陈芝力度适中的穴位按摩下放松了心神。 片刻后,又听到前头闹了起来。 “齐老爷,派个人去催一下,否则……”(未完待续) ps:稍后还有一章,感谢juju的打赏 第208章 结怨 “齐老爷,派个人去催一下,否则……” “草,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房了,咱们六姑娘爱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黄鹤挥舞着沙锅大的拳头,差点就砸在宝隆脸上。 “哼,”宝隆冷冷地哼了一声,阴声细气道:“小的不开染房,不过是跑腿取个东西而已。” “又不是不给你取,直嚷嚷什么,再嚷小心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黄鹤怒目而视。 “只怕你没胆子下这个拳头!”宝隆沉下脸,毫不畏惧地与他针锋相对。 “有种都有胆子,只有那种不带把儿的才整天动嘴皮子。”黄鹤学着宝隆的样子尖着嗓子拖长了尾音。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这位公子好不识趣,取笑我们这些没根的人有何意义。”宝隆再也把持不住,气得胀红了脸。 “知道没根就好,嘴巴别弄得像刀子一样切了下面还得切脖子。”黄鹤满意地点头,赞赏地看着宝隆。 “小的为了父母亲才委身为阉人,绝不羞耻。小的忠心为主,这脖子也不会被切掉。”宝降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发颤。 黄鹤眼底忽然闪过一道精光,大掌迅捷地一挥,直抽在宝隆脸上。 这一巴掌,吓得齐昌业直哆嗦,这哪里是打小公公,分明是打怀王的脸啊! 都说打狗尚要看主人,这个体格魁梧的男子到底是何人,居然敢教训怀王的人? 齐昌业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他的宝贝女儿又招惹了谁?不过看这巨人似的男子似乎很宠六丫头,但并没那种男女之情。应是兄长之谊。 会不会是当年她们提及的那个敢与江提督府作对的伟公子? “敢问这位可是黄公子?”齐昌业依稀记得是黄姓,虽然他行为粗莽、衣着普通,但敢与提督府作对,大抵也不是普通人。 “黄公子,黄鹤黄公子是吗?想你也曾是我们王府贵客,现今这样蔑视我们王府,这是闹哪样。你说。你快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宝隆痛得直抽气,整张脸都肿了。 “滚你`妈`的蛋。老子除了想抽你丫就没别的,难道还要老子上你!”黄鹤看看宝隆受气小媳妇的样子,被自己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宝隆去哪里不是受人尊重,就连达官贵人也要卖他一个面子。何时曾受过这等气,瞪着黄鹤尖声道:“小的也曾是大丈夫。不,小的现在也是男子汉,虽然不能传宗接代,也不会忍气吞声受人侮辱。既然黄公子不给我们怀王府脸。小的也与你无话可说。” “怎的,老子本来就懒得与你说话。” “你别得寸进尺。” “怎的,你嘴巴没烂。还要吃老子巴掌是吗?” 齐青玉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忽然记起了这个太监的事。后来秘密被怀王送到南韶潜进皇宫当细作,可见怀王对他依赖的程度。 黄鹤这般无赖,只怕是起了别的小心思。 原来他表面上也与怀王也闹翻了? 这些夺权夺利的男子,真搞不懂他们闹哪样。 “好了。”齐青玉站起来,振作精神全神贯注地执起工具,通过一番锉、挤、镶等手法,将栩栩如生的虎魄镶嵌在发冠的正中央——龙头的顶上。 “将那些紫金黑檀木盒拿来。”齐青玉捧起发冠边看边吩咐陈芝。 “来了。”陈芝立刻取来,打开盖子。 里面铺陈着一块柔软而结实绒缎。 齐青玉瞠大了正在打架的眼皮,仔细审视确定并无瑕玼后,亲手将发冠放进黑檀木盒里,盖上。 齐青玉命陈芝拿上,随她一起到前厅去。 黄鹤正与宝隆对峙着,一个如高山大川,一个如矮丘小溪,可那气势,真是旗鼓相当。 虽然宝隆下盘直抖,明显处于下风,但这种弱小不畏强权的精神,齐青玉很佩服。 齐青玉困倦的目光率先定在黄鹤脸上,示意他收敛后才温声对宝隆道:“这位公公,怀王定制的发冠已经制作好了,请你验收。” “放案上!难道叫本公公一边托在半空看?是看盒子还是看地板。”宝隆气不打一处来,朝齐青玉撒去。 黄鹤差点就绷不住,还是齐青玉大步走过去,挡在他前面。“公公请。” 那边,陈芝已经摆好了紫金黑檀木盒,并当着宝隆的面子打开了盒盖。 “这是什么木头?” “黑檀木你个没见识的*货!”黄鹤瞥了一眼,发觉上头那颗硕大的虎魄真好看,正合怀王虎吞天下之意,——是龙御天下才对。 正因为有了那些愚蠢又不自量力的小虫子,才显得怀王的英明神武啊。 黄鹤兀自沉醉,就连宝隆在那儿挑剔也听不到了。 齐青玉听了宝隆的挑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公公,你别说了,这顶发冠,本姑娘亲自送去。” 你鸡蛋里挑骨头,是为了这个? 宝隆一腔幽怨霎时间一扫而光,仿佛达成了这个目的,所挨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他并没流露出这种事成的兴奋来,更拉长了脸道:“六姑娘能亲自去一趟最好,否则有个差错,小人这颗脑袋也担当不起爷的一怒。” “滚蛋,”黄鹤顿时警惕起来,冲上去抢过黑檀木盒盖严,“老子去送,老子姓黄名鹤,就是诚信的保证!” 宝隆暗自咬牙,好你个不识趣的武夫!却是敢怒不敢言。 齐青玉不想多生事端,黄鹤既然能为她出头,她也不推拒。 这种兄长护短的感情,一直留存在她的心底,虽然阔别八年,如今再见,并无陌生之感,反而更加感激与热爱。 谢谢。 齐青玉笑看着黄鹤,以目光诉说自己对他的感激与敬爱。 “只要咱能做的,都不会退缩。谁让家里两只母老虎都要护着你。”黄鹤为免旁人胡乱揣测,将自己护犊子行为的原由推到妻室身上。 凡是长了个心眼的人,谁不知道左灵茵及李秋与齐青玉的关系。 李秋还曾给齐青玉跑过腿呢,可见黄鹤对齐青玉的重视了。 宝隆稍稍一想,强行压下愤怒,狠狠地瞪着黄鹤,厉声道:“小的只敢请黄将军快些儿,否则怀王怪罪下来,这没把子的还会没了脑袋怨气落在某人家中就不好了。” 齐青玉已经困得开始晕眩了,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这世上有种人就是脸皮厚,什么都敢说。 “黄公子,你遇上对手了。” “嗨,还叫什么公子,我女儿儿子都晓得打酱油了。”黄鹤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方才的莽撞与粗野瞬间消失无踪。(未完待续) 第209章 语重深长 碧空高远,艳阳高照。 宝隆率领怀王府的士卫离开,走到大门坎儿时,停下来尖着声对镇北将军府的士兵说:“里面有一个非齐家之人,你们不知道吗?哎,快些进去逮起来乱棍打死,不然怎么向你们夫人交待呀。” 镇北将军府的小队长气得脸色铁青。 宝隆掩嘴轻笑,在众人簇拥下走了。 堂内。 黄鹤突然拧起了眉头,示意左右退下,就连齐昌业也回避。 “六姑娘,咱这次回来就是搅风搅浪的,因为咱一家与你的关系天下皆知,难免会给人咱想与李宇轩交好的印象。裕王上个月派人到咱家来,说要与咱定娃娃亲,可咱哪能答应他!” 黄鹤十分厌恶地啐了一口,“咱的女儿以后要嫁郑长歌的儿子,咱的儿子以后不娶你的女儿就要娶李宇轩的女儿。”说到这里,他使劲贼笑。 齐青玉头脑开始发晕了,走到绣杌坐下,支着下巴阖着双眼听他说。 他这狐狸尾巴翘得老高的,想干什么,明眼人一眼便知了。 “裕王是奉太后之命而来。你得知道,太后对皇孙一个都没好感,与皇后结怨日深,现在已经着手网罗群英想要扳倒皇后了。正是咱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时机。其实他不坏,只要你听话,别触及他的禁忌,我保证你会长命百岁。” 黄鹤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一本正经地透露着自己所知道的并可以透露的事情。 “他的禁忌是什么?”齐青玉好笑地问。 黄鹤错愕,搔搔头,惘然道:“咱也不知道?总之听话就对了。”他突然别具深意地看着齐青玉,“你。想选李宇轩当夫婿?” 齐青玉摇摇头,不置可否。 黄鹤突然捉耳挠腮,异常烦躁,“好吧,当初是我们错了。不过现在李宇轩那厮还未与爷闹翻,一切应该还能商量。” “什么意思?”齐青玉凝神。 “我们……我们当时说你给爷当小妾刚好。”黄鹤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有什么的,你们大男人在一起不谈论政事就是吟风弄月。开个玩笑算什么。”齐青玉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以为然。可是她的心怦然大动,抑制不住地期待着黄鹤的下文。 怀王是怎么说的,点头或否认?还是笑而不语? “玩笑是没关系。可是他说好。你知道,他金口一开……算了,这件事,咱会承担后果。你只管嫁你喜欢的人。为了你,我愿意求爷别杀李宇轩。” “你说什么?到底是你想除掉李宇轩还是殿下?”齐青玉倏地跳了起来。凝着黄鹤。 “他当年害死了爷的亲兄弟,爷能放过他吗?” “可是他妹妹也因他们而夭折了!” “有时候,就没个讲理的地方,所以咱才要拳头硬!”黄鹤又急又气。红了眼。 齐青玉也是气急败坏,“你别说了,你不用为我做什么。你们的恩情,我恐怕下辈子都不能报答。若他要我死。我还能活?若他要取少将军性命,我也管不着,各凭本事存活……” “嘘!”黄鹤被齐青玉的话吓了一跳,脸都青了,“谨言,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爷现在心思越发难测,咱见到他都莫名其妙的怕,你这种话千万不能被他听到。” “说都说出来了,怎么着吧?”齐青玉负气。 “不,爷手底下一直以来负责保护你的暗卫,已经不在了。”纵然知道此时无人偷听,黄鹤也压低了声音。 “什么?太过份了,不会我洗澡换衣裳都给人盯着吧!”齐青玉火冒三丈。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偷看爷的女人啊。”黄鹤嗫嚅,竟是有些怕发怒的齐青玉。 “我不是他的!”齐青玉十分严肃地指正他的口误。 黄鹤点头,明智地不与女人吵架。他这些年,在女人那儿吃的亏太多了,只有他心爱的小宝贝是他贴心的小棉袄。这不,才满周岁,就晓得叫爹爹了。 “她一定会像你这样可爱。” 望着突然美滋滋的黄鹤,齐青玉好奇地问:“谁?”不过才问出口她就知道指的是谁了——他的女儿。 齐青玉突然醒起黄鹤当年送她的舍利子,便想要归还。黄鹤立刻拒绝,义正严辞地说:“她用不上,你留着。好好活着。” 黄鹤从眉眼带笑神神色暗沉的转变不过是一瞬间,齐青玉心中一窒,知道他要走了。 “本来想收你做义妹好抬高你的身份,谁知道祖母不同意,说将来无论谁娶了你,咱都吃不住他们大舅子这个称呼。你要知道,虽然咱已经能独当一面镇守四方,可是与李宇轩那厮相比,真的有距离。咱当年潜进过回鹃战场勘察,真的太惨烈了,用人间地狱来形容一点不过份。可是如今,那儿否极泰来、欣欣向荣。” 齐青玉默默听着,身体一直打冷颤,突然问:“仁明珠是个魔鬼?” “是。” “怪不得民间自发敬他为战神。” “他当得。”黄鹤严肃地点点头,捧起紫金黑檀木盒离开。 齐青玉望着他壮伟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想多无益,睡觉吧。 =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一名身姿挺如松柏,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站在一面祥云蛟龙纹碧玉镶铜镜前,扬眉挑剔地看着自己墨发上的虎魄龙纹束发冠。 未几,从偏殿进走进来一个妙龄女子,有闭月羞花之貌,腰若水蛇,走路有如风摆柳轻盈无比。 不过披了件粉边银星纱衣,敞开着只裹了织金锦蝴蝶兰绣诃子的傲人前襟,而腹下不过一条织金锦蝴蝶兰亵脚。 这是个尤物,从内而外散发着令男人难以抵抗的妖娆。 “爷,贱妾猜这顶发冠是新制的吧?”一张嘴就是一串娇媚的轻笑,就像羽毛拂在脸上一样酥麻。 “好看吗?”怀王挑眉,从铜镜里望着自远而近的性`感女子。 “爷就是拿根木簪簪发,也是天下最美的男人。”她挨上前,轻轻地靠在怀王左臂上。 柔若无骨的身子,一贴近怀王就仿佛要融化一般,眼里沁出春`情来。 “浪。”怀王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微微转暗的眸子在她胸前停顿了一下。 “唔,爷笑奴家。”她不依在蹭着怀王手臂。 “本王秋游缺个美人相伴,你过会要陪本王出去?”怀王淡淡地睨着她,眸中适时涌起被她挑逗时,男人该有的反应。 “奴家不要去。”她娇嗔,声音甜得发腻。 “那你要什么?”怀王揽她到身前,暗黑的眼眸倏地闪现火花。 “要……”她甜甜一笑,笔直的双腿缓缓弯曲,来到他跨下。 一会儿后。 “爷,奴家不行了。” “不行了啊。” “奴家要死掉了……”娇喘伴着求饶声,旖旎地响彻整个大殿。 足足半个时辰,才慢慢停歇。 “蝶儿,你是不想陪本王出去了。”怀王整理好衣裳,望着趴在榻上,全身潮红、软绵无力的女子。 “不要陪那些色狼。” “是陪本王。” “教沈宜兰去最好。” “你坏。” “哼,让她清高,居然连爷的面子也不卖,爷快捉她去。” 柔丝似的气息落在他的身后,暖暖金光下,是一张冰冷无情的脸。(未完待续) 210章 露馅 又是一个黄昏。 睡了一天的齐青玉看完贾林寄来的信后,伸了个懒腰才将信收进匣子中。 贾林负责运送齐青玉先前准备陈设于京城桃夭斋中的饰品,明日就能到达京城了。 齐青玉首先想到将此事告诉相南。他在花园教齐永珺玩弓箭。 果甜也在,小脸红彤彤,目光只在齐永珺身上擦过,从不敢停留,十分羞涩。 齐青玉心想,相南大概已经把求亲的事告诉她了。 齐青玉摸了摸楕圆形的蝶恋花荷包,里面装着一个大红色的鸳鸯小香囊,她准备送给果甜,试一试反应。 “父亲。”齐青玉先拐进怡园找齐昌业。 “来了。”齐昌业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女儿不孝,让父亲受委屈了。”齐青玉跪下,他慌忙扶起,恍然间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为父今日跪的是怀王,又不是谁个都屈膝下跪,你有何不孝之处。”齐昌业双手在颤,不知是为自己的懦弱还是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态。 “是女儿一心要向上爬,才会与达官贵人牵扯上,否则我们一家过些安静的小日子,应该也挺好的。”齐青玉低声说,一方面内疚,一方面想摸底。 “百年夙愿,大概只有你能完成了。你肩上的担子这么重,我们作为你的亲人,不会再给你添乱。”齐昌业突然精神一振,对于这件家族大事,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女儿晓得。”齐青玉福了一福。 齐昌业话锋一转:“若是有如意郎君,就算了。毕竟皇城进得去,出不来……” 他光彩的神情突然黯然失色。 “父亲放心。若然能入主司珍坊掌司珍之位,女儿一定不会放弃。二十五岁就能出宫,无碍女儿下半生。”齐青玉温声解释。 “你自己就能筹谋大局,为父,为父只能默默支持你了。”齐昌业十分惭愧。 “父亲为女儿忍气吞声好些年,女儿感激不尽。”齐青玉突然感触良多,对于自己平时的独断专行。也有脸有愧色。 “胡说些什么。如今齐家门楣光耀,都是你的功劳。”齐昌业笑了,充满慈爱。 齐青玉自嘲地想。若然你有经历上一世那个大劫,怕你会恨不得把我塞回娘亲肚子里,根本不要生出来了。 好恐怖,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已经是难解之谜了。她不能回到过去一窥究竟,然而心里时不时会忆起此事。 譬如现在。她才恢复过来的心,又像针扎一样。 只是隐隐作痛,已经了无怨恨,只有对如今生活满腔的热爱。 “父亲。”齐青玉学不来齐良玉唤“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相南想讨果甜当妻子,你可能同意?” “什么?”齐昌业吃了一惊。果甜神智不正常,嫁与相南为妻。岂不是委屈了相南?他也不想果甜受别人的气。“你可是想清楚了?” “她没事的,只是当时我不在,如果我在,她也不会疯。爹,我欠她的。”齐青玉眼眶突然红了。 “我们大意了。”齐昌业叹气,当年的事情已经追悔莫及。 “说了多少次,与你们无关。是我的错。”齐青玉语气忽然又严肃起来,大抵有谁敢与她争论,她就能把谁呛死的气势。 “好好好,”齐昌业拿这女儿没辙,“可是相南这八年来对你忠心耿耿,你……”他不懂怎么说了,难道说女儿的错不能由别人来承担? “相南喜欢她,我问过了。” “你现在是他的主子,你有这意思,他鬼精鬼精的能拒绝你吗?” “他真的喜欢果甜,他们会好的。”齐青玉坚持,美丽的小脸上已经浮起懒得与齐昌业再说的神色。 “好,为父就给……等等,问过你母亲再说,她应该比较懂怎么操办婚事。”齐昌业转身入了里间。 母亲在里面? 齐青玉只好安静地等待。 曾氏居然就没出来见齐青玉,只由齐昌业来说,“六丫头,你母亲有些乏,就不出来了。我们女方的证婚人,男方你看贾林马上到了,陈镖头也会来,让他作男主的证婚人,可行?” 陈镖头?齐青玉有些迟疑。不是不认同陈镖头这个,而是在计较相南的真实身份,让陈镖头当证婚人,可会轻慢了他? “等我问问相南的意思,再告诉你们。”齐青玉行了个礼,飞快地走了。 “甜儿,快来。”齐青玉高兴地来到花园里,见果甜正在扑蝶,连忙唤她过来。 “姑娘,好姑娘。”果甜十分雀跃,兴冲冲地跑到齐青玉跟前,缓缓地打开双掌,一只美丽的蓝翅黑蝴蝶飞了出来,在她掌上飞旋。“看,是蓝翅蝶。” “好漂亮。”齐青玉笑容透着宠爱。 “是哦,破茧成蝶。”果甜认真地说。 “谁教你的?”齐青玉微愣,充满慧光的眼眸好奇地看着果甜,是不是哪里不一样了?然而眼底对果甜的纵容丝毫不变。 “本来就会。”果甜脸色微变,平日飘忽的眼神忽地清明。 “破茧成蝶自然好,莫要教移山填海就行。”齐青玉意味深长地凝着果甜。 她一怔,倏地跪下,紧紧地抱着齐青玉双腿,“六姑娘,他向我提亲,送我一个大红色的荷包,里头装着一只双生花纹金镯子,奴婢才蓦然醒悟。浑浑噩噩过了八年,全仗六姑娘照顾包容。奴婢这一生,别无想法,只愿听六姑娘的话,带着姐姐的心愿好好活下去。” 齐永珺似乎发觉了不对劲,相南望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抱起他到另一边去玩。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然我怕日后你会被人利用。我身边,就没太平日子,但你的心若能无垢,我自然护你一生。” “谢六姑娘恩典。”果甜松开手,就想磕头,齐青玉扶起她,凝眸问:“你不恨我?” 果甜讶异,什么叫恨?她从来不懂,只是很想很想姐姐。她和姐姐长一样,她好好活着,就是姐姐也活着了。 “我和父亲说了你们的婚事,待择了良辰吉日就为你们大摆筵席。”齐青玉笑凝着果甜,仿佛看着自己的姐姐一样疼爱。 “六姑娘!”果甜突然紧紧地抱着齐青玉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令人心酸。 突然她右手闪出一把细小的匕首,在齐青玉背后心脏的位置,停留了许久。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难熬。 齐青玉一直在等,心如止水,脸上的泪早就风干。 “啊!”一声惨叫倏地响起。 相南将齐永珺隔空送到刚过来的崔氏手上,施展轻功朝齐青玉这边赶来,瞧见倒在血泊中的果甜时,腥红的眼睛仿佛在滴血。 “为什么?”他不解,不能理解,惶乱地摇着头。(未完待续) 第211章 宝儿 齐青玉冷冷地说:“她不是果甜。雕虫小技想来骗我,痴心妄想。” “那果甜去哪了?”相南情绪激动,惊恐地瞪着地上已经失去了气息的女人,爱人被伪装,他居然不能发现? “换了有两个月了,你以前从来不敢靠近果甜,自然被她骗了。”齐青玉冷笑,“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只要稍稍观摩一下别人,就能学得惟妙惟肖。” “可她没杀你。”相南狐疑,这女人手上捉着匕首,要是想杀齐青玉,她不懂武艺,恐怕会受伤。 “所以我不打算追究她的家人。”齐青玉心里莫名有些悲凉。 “她是?”相南突然领悟,半年前豫章那边因原来的心腹丫鬟年华渐长,嫁人生娃,齐青玉手边缺人手,就从小兰家乡物色了两个精灵的小姑娘过来。 后来有一个丫鬟做了四个月就请辞了,估计就是那个丫鬟出的事。 “这事与小兰有瓜葛吗?”相南也不敢确定了。 “没,小兰精着呢,怎么可能断送自己的安生日子。” 相南认同,小兰跟随齐青玉八年,虽然不比陈芝随侍身侧更有光彩,但小兰地位也很高,长房的帐本由她协助大太太管理。手底下有四个丫鬟左右侍候着,良田美玉多有奖赏,多好的日子。 “是属下失察,属下吩咐人去调查?”相南越想越惊心,现在齐家到底还暗中埋藏着谁的钉子? “没了,对方很精明,不过是乘契机埋了这颗。”对于自家的底细齐青玉信手拈来。也明白此事自然有人去查,或者某些人已经知道这颗钉子的存在。不过是没点明。 齐青玉的冷静与掌控能力,令相南瞬间镇定下来。 “你的果甜,藏在贾林的车队当中,不日就到。要不你亲自去接?”齐青玉笑了,充满热诚的目光和灿烂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驱走所有阴霾。 让人会相信,只要她坚持。并没她做不到的事情。 相南感动得热泪盈眶。虽然一直知道位高权重、雄才大略的怀王看上一个人,那人必定有可取之处。 可是他以前跟随齐青玉不过是为了命令,不知何时开始会由怀王的人。变成她的人。 或许就是这样如春风暖阳般的感染力吧?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第一眼看到缩在齐青玉身边,像只小兔子那样惊涩地打量他的果甜时,就喜欢上她了? 这个秘密一直藏了八年。直到齐青玉点破这层窗户纸。 其实相南也是有挣扎过。他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下人而已,能不能成为一个女人的归宿。他还真不敢肯定。 不过有了齐青玉的支持,让他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谢六姑娘。”相南屈膝叩头。 齐青玉避开了。 “把她处理了。”她说完,牵着好奇而不胆怯的齐永珺离开。 “姐姐,甜儿为什么躺地上?她是不舒服?” “你知道有一种江湖奇术叫易容术吧?”齐青玉试着解释。 “我知道。我在你的藏书阁里看过。”齐永珺好不得意。 齐青玉微笑着,耐心地听齐永珺发表孩子气的长篇大论。 晚膳时,一个人回了夷薇院。 陈芝下午陪齐良玉一道去了桃夭斋。居然还没回来,只命一个丫鬟捎口信回来说齐良玉要逛夜市。要她陪着。 齐良玉居然要陈芝陪她逛街?真是希奇。隐约中,齐青玉有一种预感,一个轮回马上要开始了。 齐良玉上一世的夫婿是她自己遇上的,并非父母之命。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齐良玉马上十九了。 齐青玉对着一桌丰盛的药膳菜肴,一点胃口都没,趴在桌子上想事情。 直想到愁肠百结,还没等到该出现的人出现。 微叹了一声,抬眸望向天外,这天色都怕是酉末了。 “小青玉,你是在等人?”旁边,突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问话声。 齐青玉吓了一大跳,整个心像擂鼓似的,弹开了一丈远。 始俑者好玩地看着她,还是那种僵硬而透着柔情的声线:“你是在等我。” 李宇轩肯定的语气,令她涨红了脸。 “没,等陈芝。”她总有理由反驳。 “过来。”他放软了声调,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军令。 “干嘛?”齐青玉瞅了眼桌上的饭菜,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又要填鸭子。 “带你去用晚膳。”李宇轩凝着她,眸底的冷酷慢慢消散。 “我不要吃饭。”齐青玉跑得远远的,突然顿住脚步问:“你还没吃吗?” 要是宫宴,这个时辰应该还在继续,那他到底一整天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来! 想问,又没敢开口问,好像没这个问的资格。 “在皇宫用的午膳,晚上有宫宴,我要到城外办事,推了。我坐在这里应该有一刻钟,看你想事情想得入神,才没叫你。”李宇轩尝试与齐青玉分享自己从来未与人道的生活点滴。 原来这样。齐青玉脸色好看了些儿,秋水明眸里的结,解了。 “是在想我?”李宇轩直勾勾地注视着齐青玉,对于男女之事,一点也不避讳。 “为什么要想你?”齐青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迷惘地瞅着他,狡猾狡猾的。 李宇轩果然给她迷住了,心陡然一跳,“过来。”他命令,然而还是谨慎地收敛着平日强大的气势,免得吓着了她。 齐青玉扭怩了一会儿,直到他眉心成川,才轻移莲步往他走近,瞬间就抚平了他眉心的结。 齐青玉站在安全的位置,要是他一有不轨的举动就立刻逃跑,“做什么?”她小声问,望着地面,不太敢看他英气勃发的脸。 他手臂长得吓人,三尺之距,他居然稍稍一伸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揽在怀里。 齐青玉有些措手不及,他对一众娘亲不是谨慎礼数吗,怎么到她这里反而将男女大防抛诸脑后? “你马上及笄了。”李宇轩犀利的眉目,暗暗藏起所有的锋芒,爱怜地注视着她。 齐青玉对及笄的事根本没什么兴趣,长辈原说要大办,就连老太太也说到时要到京城来。可是她不喜欢这种瞎热闹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提她及笄的事?齐青玉疑惑地看着他,压下了想逃离的冲动。难道又说嫁娶之事,可能吗,她才不要当妾。 “我要给你取个表字。”他呢喃着,充满阳刚味的嗓音像暮鼓晨钟一样。 齐青玉安静地听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宝儿,你是我的宝儿。”李宇轩一双铁臂缓缓收紧,坚硬如钢铁一样的肌肉,却慢慢柔和起来,仿佛一点也不愿意勒痛了她。(未完待续) 第212章 坦白相告 “什么宝儿,奶娃娃的名字,我长大了!”齐青玉大声抗议,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将自己当孩子那样养? 怎么她突然有种捉狂的感觉! “宝贝儿,叫你宝贝你肯定不高兴,叫宝儿刚好。”李宇轩一本正经,好像已经为这个名字付出了不少的时间。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取什么表字,没这回事,我就叫齐青玉,你爱叫不叫。不过你若叫我名字,也是于礼不合。” “那叫什么才合适?” “齐姑娘。”齐青玉神气而严肃地看着他。 “齐?妻子差不多。”他看着她,浅笑。很喜欢这种与她说话的感觉,轻松有趣。 “我现在就敢打赌,你娶不了我。”齐青玉看着他一副非她不娶的样子,就气急败坏。 公主!他要娶公主,让她到公主底下作妾,宁愿嫁与屠狗辈! “若非要等你及笄,我明日就能拿八乘大轿抬你过门。”李宇轩敛容,眼有愠色,不允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他的决定。 好啊,那我及笄时你就来娶,不娶是王八蛋!齐青玉很想这样应他,可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不娶公主吗?”齐青玉白了他一眼,心里如小鹿乱撞的同时,又像站在悬崖边一样心惊。 “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因为长得像你妹妹?被他禁锢着,齐青玉有些胆怯,畏首畏尾没敢问出来。 “不,我不是喜欢你。”李宇轩平静的目光突然炽热起来。 齐青玉冷哼,螓着微垂。没注意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李宇轩取出一个布裹来,边打开边一字一顿地说:“爱,你。” 普通的棉麻布下,是一块细腻的丝绸,丝绸揭开——璀灿夺目的红宝石展露出它高贵耀眼的真容来。 齐青玉原就肤白胜雪,白里透红的肌肤在红宝石火彩的映照下。异常娇艳。本就灵气逼人的明眸跳跃着红色的火苗。仿若艳阳初升、霞辉流光。 李宇轩细细地看着她,不愿意错过分毫,完完全全着了迷。 她比这颗红石头还要流光溢彩。 “用来做你的凤冠。我还有无数这样的石头,如果你喜欢,全部留着自己用。若不喜欢,你就拿来做簪饰卖。” 李宇轩的语气那样平常。平常中带着无法言喻的信任与热爱,仿佛是在和至死不渝的枕边人说话的一般。毫无保留。 “你说,你如何肯定能娶我?圣旨一下,你是要抗旨欺君?”面对他的深情,齐青玉真的捉摸不透。就像是天下砸下来一座金山一样,莫名其妙。 只是真的很诱人,成为他的妻子。甚至比光耀门楣更加令人向往……不知不觉中,她真的在向往。 他是一个英雄。 她的心在悸动。 “皇帝英明。不会下那道圣旨。” “可是他们都在争夺你,争夺你手中的兵权!”齐青玉渐渐激动起来。明面有太后与皇后,暗里有怀王与仁明珠,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我今日在朝堂一再表白,我并无私军,所有的一切都是大楚给予,皇上恩赐。”换言之,兵权是大楚的兵权,军队也是大楚的军队。食的是君禄,从的是君命。 唯从君命,这样赤胆忠肝,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意? 若要争夺,就争夺皇帝的喜欢吧。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齐青玉还是有些担忧,生怕他强硬惯了,难与官场中人相处,“刚则易折。” “这天下,倒是来个能折了我的人。”李宇轩说此话时,不可一世。 他突然皱起眉头,威霸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宝儿,还真别说,我是被人折了。” “什么?”齐青玉还没从他强大而迷人的气势中回过神来,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被你折了。”李宇轩收紧双臂,将她圈到眼前。 醇净而带着淡淡苏合香味道的男子气息,令齐青玉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突然又惊醒,“你受伤了?” “没。”李宇轩下意识否认,心中却惊讶,她怎么知道?难道是那点药香所泄露? 齐青玉沉下脸,“说是不说?” “与人交手,受了一点内伤,无碍。” “一点内伤就要用药?”骗三岁小孩子的话拿来骗她! 李宇轩突然打开前襟,将肌肉纠结的胸膛展示给齐青玉看:“我这里中过箭伤,不过心室偏右才幸免于难。” “回鹃的人?”齐青玉惊颤颤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却被他捉住。冰颤的小手合在温热的大掌中。 “嗯。”李宇轩点点头,整理好衣襟,云淡风轻地道:“当时处理得好,并没留下病根。可是昨日开始,我察觉了不对,有人在对我施药,简直不自量力!我佯装中招,使服了一碗含有苏合香的药,但下午在宝泰殿晕了。” 见她这样紧张,不忍瞒她,把一切说了出来。 “那晚,你与一个黑衣人交手,后来怎么样了?”齐青玉忍不住问,心里总觉不安。 “你乖乖吃饭,我才会告诉你。”李宇轩边说边走到门外,朝下人使了个眼色。 “你说我才吃。”齐青玉讨价还价。 “他引我到一个奇诡的地方去,我原本对奇门之术只是一知半解,后来有次我到悬崖下采药求吕明义,挖到一个宝箱,里面装着名为“通神”的书,我带了回来研读,才有了些认识。他的机关暗器难不到我,本想杀了他,又念及他可能是你的暗卫……” “暗卫?”齐青玉突然打了个冷颤,黄鹤早上才说过怀王派了一个暗卫保护她,难道与他交手那个就是暗卫? “嗯。你身边的人实在隐秘,很多我都查不出来龙去脉。”李宇轩虽然没实质证据,但这些人与怀王的牵扯,逃不过他睿智的双眼。 他就等着怀王来索要,替他守护他的妻子八年的报酬了。 齐青玉闻言,身子陡然一僵,不想欺骗他跟他耍心眼,任由内心的忧虑浮现。 “别怕,你要相信,我能为你遮风挡雨。”李宇轩凑近她,灼热的气息几乎扑在她的饱满优美的小脸上。 “我……”齐青玉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伤害他,也不晓得怎么接受。真的有这么好的事降临在她身上? 上一世那事儿够好了,可是最后她的下场如何?大楚朝开国以来,最惨的就是她了。毒杀太后,这是什么罪名,没被千刀万剐已经很好了? 践踏别人的真心可耻,可是利用别人的真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加下流。 齐青玉握紧了双拳。 “黄鹤今日在朝堂上,动手打了裕王,你想我救他?”李宇轩没忽略她复杂的神色中的纠结,将话题引开。(未完待续) 第213章 缺下你的担子 “什么?”齐青玉心惊肉跳,倏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瞅着他。煞白的唇瓣与他坚毅的厚薄适中的唇擦边而过。 李宇轩暗暗调息,强行压下腹部窜起的火苗,宽慰道:“暂时收押天牢,牢头是皇后的心腹,同时是我手下枭将的兄弟。” “你这样说,是暗示皇后想除掉他?” 他点头承认。 “为什么?” “箭射出头鸟。” “可是裕王是太后的人啊!” “傻丫头,裕王其实是皇后的人,他与皇后私通。”正可借除掉黄鹤之机,策动北方一带唯黄家马首是瞻的权族与太后决绝。 齐青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他们明明说……” “这件事是祖母透露的。为了得到天下,他们早就断了。恐怕怀王也不知道此事。” 太子会不会是裕王的种?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齐青玉只惊得头皮发麻。 “那怎么办?你可以帮他吗?”齐青玉慌了,黄鹤对她恩重如山,她一定要救他。 李宇轩泰然自若,沉肃的黑眸里全是对她的怜惜,“御史台已经在着手准备上疏弹赅他了,据方才收到的消息来估计,这次想要把黄鹤往死里整。” 齐青玉瞬间没力气了,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摇摇欲坠。 李宇轩索性将她抱到大腿上坐。 齐青玉脑袋里一直在盘算她手中所掌握的一切情报,哪些能为救黄鹤出一分力,全然未觉自己坐在了别人的大腿上。 “整黄鹤,会撼动丞相府。” 牵扯太大了,大得齐青玉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个中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难道他们还要逼老丞相示好。向天下昭告丞相府支持太子? 怀王到底要闹哪样? 黄鹤虽然憎恶裕王想动他闺女,但他已经不是少年气盛,每走一步每做一件事,甚至每说一句话,都有着关乎怀王的大局的深刻意图。 这帮人,真是不得安生! 李宇轩注视着齐青玉,深沉的黑眸有着思量。怀王到底要闹哪样?其实恐怕没人能给出肯定的答案。只能推测这是要搅动京城长久未变的局势的先兆——借他班师回朝之机。 齐青玉突然跳起来,“我有御史台那些人的秘密……”她边说边往门外冲,还没冲到门口就被李宇轩长臂给兜了回来。 李宇轩富有耐心地与她解释:“云影掌握的情报。天下很多人都掌握了。” “你怎么知道我管情报的叫云影?”齐青玉惊讶地看着他,才回京城就知道这么多,够神通广大。 有些事情,李宇轩不想解释太清楚。他只想说:“只管卸下你肩上的担子,黄鹤我来救。” 齐青玉倏地一震。她不是感动,而是惊恐,难道这是怀王引李宇轩入局的第一招?想及此,她连忙拒绝:“黄将军是怀王左臂右膀。他自己会营救,犯不着你多管闲事。” 李宇轩扬唇微笑,微微倾身拉近二人的距离。真挚地道:“他救不救是他的事,我若作壁上观。岂不是忘恩负义?” “你与他们有什么恩义,只有旧怨吧!”齐青玉全然未觉他们之间距离太近。 “他们代我照顾了你八年,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我都该心存感激。”李宇轩双臂突然轻轻一收,就将她带到身前,低头汲取着她黑亮如绸般的秀气散发出的丝丝清香。 齐青玉整个人倏地僵化。 “是金桂的香气,好甜。”李宇轩似未察觉她的异样,再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她的体香,才放开了她,“你还天天喝羊奶?奶味很重。” 齐青玉怔忡地瞪着他,脸红如霞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宇轩唇畔笑容加深,他现在很享受这种笑的感觉,忽地抱起齐青玉,“饿了吧,我带你去用膳。” 齐青玉猝不及防,她突然就离地这么高了,下意识搂住他颈项,又蓦然发现这不对,连忙松开手,尖叫:“放开放开,快放开,不放我咬你了!” “咬我?”李宇轩迈出去长腿顿住,这是个新奇的词语,他从来没听过,兴味十足地凝着能与他对视的齐青玉笑问:“怎么咬?” “牙齿咬啊!”齐青玉气恼地瞪着他,十分凶悍,还呲了呲锋利的皓齿。 “你想咬哪里?”他认真地问,思索着该让她咬哪里,才不会伤了她的贝齿。 齐青玉的心怦然大跳,他怀里又暖又稳当,固若金汤,比小时候坐福芹手臂上舒服多了。可是这种念头令她感到羞耻,直气得头顶冒烟,两道优美的水弯眉几乎竖了起来。 “男女授授不亲!” 看在他眼里,无与伦比的可爱。 娇颜酡色,比冰天雪地时傲然盛放的红梅还要灿烂嫣然。 李宇轩心里像要融化了似的,轻轻放下了她。她只及他的胸膛,其实并不矮,可能是他长得太高大,以致她看起来还是那样的娇小。 只想让他捧在手里怜爱。 他放开她,走到门外说:“传膳。” 不一会儿,立刻有低眉顺眼、目不斜神的仆从进来撤走了一桌已经凉了的菜,换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丰盛菜肴。 最引人注目的是桌上一个精致华美的青花瓷锡胆保温瓶。 心跳渐渐平复的齐青玉,在他的目光“逼视”下,认命地落座。 当青花瓶打开来时,齐青玉立刻闻到最爱喝的槐花蜜茶香味,与陈芝和福芹煮的不一样。 当他舀了一勺送过来时,她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李宇轩微微一顿,又送到她唇边:“槐花蜜。” 齐青玉抿紧了嘴唇,坚决表示不要他喂。 “我会告诉你,我怎么救黄鹤,但你先得喝了。” “你先说。” “好。”李宇轩勺子停留不动,面不改色地答应,“我已经请了季老的高足出面写策论上疏朝廷。”旁敲侧击,那些人知趣自然是好,若不知趣,别怪唇枪无情、舌剑狠毒。 齐青玉心思一转,已经猜测到李宇轩的大概意图,他还不想天下乱,真是老谋深算。可这背后有什么深沉的目的,她暂时就摸不透了。 季老学士的高足华溪散人是林星罗的授业恩师,继承儒家兼墨家精神之精华,是当世大儒,在文坛可谓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天下书生掌握舆论风向,华溪散人能引领这种风向,所以为当权者忌惮。 就像当年大汉传说有一侧典故,吕后请来商山四皓为太子护驾,才断了高祖易储之心。 如今皇后若想收尽天下民心,必定不会得罪德高望重的华溪散人。 但想到这个典故,同时也想到了“知亡、知存、知进、知退”四知。 你想到了没有?齐青玉默默地凝视着李宇轩,想从他脸上瞧出些端倪。 “喝。”李宇轩并不喜欢在这种事情,来与她说家国大事。 “我不喝凉的!”齐青玉挑剔,只想惹他动怒一走了之。明知引他入局会危机四伏,何必还要他因她而成为怀王登顶皇位的马前卒? 说不定到了最后还会“飞鸟尽、良弓藏”,这种英雄气短的悲剧,太过残酷。 李宇轩没注意齐青玉复杂的神情,自己喝掉这勺,又去舀了一勺。怕会太烫,他吹了一下,试过温度后才送到齐青玉嘴边去。 “喝。” “不喝,你的口水!” “迟早会喝到。”(未完待续) 第214章 你是我的 李宇轩面不改色,高兴地看着齐青玉一阵红一阵白的玉颜,心想他的宝儿表情可真丰富。 哪里有洞,齐青玉想钻进去。 “快喝了。难道现在就想我用嘴喂你?”他说得露`骨,严肃内敛的表象下,是一颗炽热奔放的心。 原本该一本正经,白天不进闺房的男子,那样随意且露`骨地表达爱意,齐青玉真的不能接受。 她竟然怀意自己在做梦,倏地打开小荷包取出一颗珍珠旋转着。 解梦异集说过,梦是虚幻泡影,又映射真实世界。若想推断是梦是现实,可取物旋转,不止息则永恒梦境。因受世间日夜更迭影响,一切都有始有终,唯梦恒久远。 珍珠转了一会儿就停下了。 齐青玉喜忧参半,收回珍珠,轻道:“我吃饭前不吃甜食。” 其实那槐花蜜茶根本不会烫,他会吹凉蜜茶,是因以前负责喂妹妹吃饭落下的坏习惯吧。 李宇轩闻言,放下了勺子,又取出一盅鸡汤来,舀了一勺送齐青玉嘴边:“喝。” 齐青玉感觉自己要是喝下去,就等于承认了他。 可是她还没做好决定,他能不能别这样步步进逼? 以后若是被他知道她为了救梁少初利用他……这是背叛,这种罪名好像不能被原谅吧? 齐青玉又是心乱如麻。情爱,缺少时十分期待,来临时又患得患失。真是煎熬。 齐青玉突然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找怀王,把事情说个清楚。她不愿意成为他的棋子。 “除了贾非宜,你还有其它大夫吗?” “有。” “你想太多了。好好吃饭,吃饱了去睡觉。”齐青玉张开小嘴还想问什么,却被他灌了一口汤,接着是饭、菜…… 填鸭子那样填。 直到他认为饭量足够,才停下来,就着她用过的筷子吃起饭来。 他吃饭极慢,嚼不露齿。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齐青玉看着他。美丽晶莹的眼眸突然覆上一层薄雾。待他吃饱命人撤走残羹,她才问:“你打算以后都赖在我家,一直喂我吃饭?” 他发现她嘴角有汤汁没拭净。取出白色丝帕边拭边说:“没错。”未待她反驳,又道:“若你不喜欢,等将来你长大了生了孩子,我喂他们。你自己吃。” “够了!”齐青玉心里发烫,脸色却是铁青。“你是个武将,要戍边呢,别和我说这么平凡普通的居家日子。再说你能娶我吗,你下聘了吗?” 齐青玉字字句句戳在李宇轩心窝子上。深沉的黑眸也迸射出一种吓人的光芒,就连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冷肃的神情像在克制着巨大的愤怒。 齐青玉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后退。可是她并不是要伤害他,“对不起。我不是质疑你。”心里有种声音告诉她,要勇敢,她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 “是我说对不起才对。他们……给我些时间,你还小,你等等我好吗?”察觉她的忧怕与歉意,李宇轩瞬间敛去眼底忽然涌现的无奈与沉重,微笑地看着她。 “我……”让我再见怀王一次,再见他一次再说吧。她不敢给他任何承诺? 齐青玉乱了,明明想令他知难而退,反而逼他迎难而上。 “我累了,以后再说吧。”齐青玉的心滚烫,有种无所畏惧的凛然,然而一双手那样冰凉,像披薄衣在寒冬下。 “嗯。洗浴水烧好了,我让人抬进来。”李宇轩站起来。 齐青玉缓慢的心跳更缓慢了,仿佛要停掉一样,就连全身血液都像凝固了。 他到底是什么怪胎? 难道他帮他妹妹洗过澡?齐青玉努力地在脑海回想十岁的李宇轩帮五岁的妹妹洗澡的情景…… 忽然寒颤连连。 “少将军,夜深了,你还是请回吧。” “不回。” “这里是我闺房,你这样置我于何地?” “说了,妻子。” “可是……” “你没丫鬟了?” “没,近身就一个。” “我来给你挑衣裳……你的衣裳料子不好,我已经命人准备了上好的衣料,明日就来给你裁衣。裁成刚好可以穿去簪饰大会。你会是最美的姑娘。” 那种捉狂的感觉又窜上来了,齐青玉很焦虑。一会儿站在他左边说:拜托,这是我的衣裳,你不能碰! 李宇轩像没听见,饶有兴味地翻着她的衣橱。 齐青玉急了,因为他翻完了衣裳又要去翻里衣!连忙绕到他右边大声道:“这是里衣,里衣!你不能碰不能碰!” 李宇轩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计较着该穿哪种颜色的更好。粉色?鹅黄?淡紫?梨花白? 件件色泽都很美,只是这丝绸还不够好。 好了,他终于选了一套可爱清纯的粉红色放在案几上,接下来,他的大手要伸向摆放**裤那边。 齐青玉急得真瞪眼,慌忙搬来一张圆杌,飞快地站上去对着他耳朵尖叫:“少将军,这是我的闺房!” 闺房啊!本来进来一个男子就有失名节了,这是闹哪样,她快要崩溃了? “没关系,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的也能给我。”李宇轩认真而好奇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她的衣物上,就连她气鼓鼓的朱颜也忽略了。 他的魔掌就已经捉住柜门手柄了,只要稍用力一带就会看到少女娇羞的秘密。 齐青玉简直要疯了,她的衣裳从来没给男人看过好吗! “不行不行!”情急之下,齐青玉将身去挡。 他的大手骤然停住,只离她前襟一分之距,差丁点儿就捉在她的柔软上。 雄性的喉结滚过一道热烫,那种折磨人的疼痛感又从身下传来。闻着一室少女馨香,他几乎把持不住。 齐青玉知道自己惹祸了,下意识想逃,但感觉在魁伟英明的他面前,无处可逃。只好绷紧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闺房内,突然针落可闻,更显外头虫鸣鸟兽的喧闹。 “这个你自己拿,里衣和衣裳都穿我挑的。”良久后,李宇轩才调息平复了体内欲崩溃的亢热。 齐青玉又抗议:“不是,我想洗完就睡觉了,我不要穿衣裳啦。”外两层里两层,穿好后过会儿又要褪下,烦不烦。 别让她知道陈芝是被故意支开的! “那就别穿。”李宇轩让步。 “少将军,你是个大男人,你不觉得这样逗留在我闺房太过份了?”齐青玉恼羞成怒,就是他将来要娶她,也不带这样的? 外头的人会指指点点,说她不守妇道好吗? 等杜心璇来了京城,还不捉着这一点来污蔑她! “无碍。在簪饰大会上,我就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你是我的。”李宇轩俯身,看着气得直发颤的她,认真而固执地道:“我也是你的。”(未完待续) 第215章 你有病 齐青玉的耳朵之间,就像有天地万物晨起昏歇时各种各样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快震晕了她。 心里的防线在李宇轩不依不挠又万分诚挚的攻势下,逐一分崩离析,上一世那个温柔却遥远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她也会生出上一世与他不过是一场梦境,她的错觉。 眼前这个才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可以让她依靠。 “少将军,奴婢已经准备好洗浴水了。”忽然,外面响起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 李宇轩压下想拥她入怀,给她温暖的冲动,轻道:“那个是我在府里挑的王嬷嬷,叫她来服侍你。” “不要!”齐青玉虽然明知他是好意,依然立刻拒绝,她潜意识认识这些人都是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我路上遇见你姐姐,她说想到龙门石窟去看看,宝芝大概也想去。我才派了护卫护送,你可以放心,戍时大概就回来。”李宇轩解释为何齐良玉和陈芝她们不在。 “你出去,让他们也出去,总之不是我的人一个也不要让她们进来。”齐青玉莫名其妙的烦躁,总觉得每个潜伏在李宇轩周围,能与她沾上边的人都是怀王的细作。 假想她正在洗澡时,那个嬷嬷突然走进来说:姑娘你这身子真好,爷若看了,肯定舍不得送给少将军。 她得有多恶心? 想想贾非宜就够恶心了! 对了,她若能与李少将军走在一起,贾非宜会不会寻机毒死她? 这些人,没一个是能让人放心的。 齐青玉防狼似的防着她们。 “好。”李宇轩若有所思地看了齐青玉一会,最终让步。但还是让王嬷嬷进了齐青玉的东次间,一一说明从将军府带来的浴具该怎么用。 齐青玉望着两个沉香木制成的凤穿牡丹纹大浴桶发呆。不说上头的雕饰有多华丽考究,就是这桶,起码能塞进四个她。 这是用来洗鸳鸯浴的?她心里突然浮现出一幕: 她正在绘画图样,怀王身边的侍女说他找她过去。待她过去时,恰好看到怀王正在温泉里泡澡,杜心璇一步一步靠近他。步履轻盈。脱得只剩诃子和奇怪的三角形小裤裤了。 杜心璇胆子非常大,距离一丈远时直接跃起,落入温泉里。 怀王伸出蜜色的长臂将杜心璇揽入的刹那。那个侍女禀报六姑娘来了。 齐青玉的心突然揪成一团。 “玫瑰萃皂用来洗澡,天香玉凝露用来泡澡,雪莲膏用来调温水敷脸,和田白玉磨脚石用来去脚部粗皮……” 王嬷嬷如数家珍。这些都是宫庭御用,是宗人府赐配给和熹长公主的用度。她又分与媳妇们使用。有些材料民间难寻,说来金贵。 “咱们少将军早上就交待奴婢准备好,看少将军多疼你。” 她说什么,齐青玉都没听见。只觉有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异常烦躁,忽地上前一步端起装那些女人梦寐以求的护颜品往外走去。 “呯呯哐哐”,一阵破碎声响起。 望着一地斑驳的碎瓷和流泻一地的千金难买的护颜品。李宇轩面不改色。然而王嬷嬷气得直眉瞪眼,“不识好歹!念在少将军份上。本嬷嬷就算了,否则让外头的人知道,你这是毁坏皇家用品,是要获罪的!” 王嬷嬷生气地吼完齐青玉,转向李宇轩时已经敛定心气,恭敬地道:“少将军,容奴婢告退,今日之事奴婢绝不会向长公主提及,若违此言,少将军只管赐奴婢下地狱。” 她说完,告了个大礼,铁青着脸走了。 气氛突然变得僵硬。 从王嬷嬷的话推测,她应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齐青玉自知闯了祸,可那又如何? 那一刻她只想砸东西。 她倔强地咬住下唇,撇开头不去看地上的残瓷败露。 李宇轩只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示意护卫劝退闻风赶来的齐家人,自己则动手将地面清理干净。 “别咬。”他洗净了双手,走到她跟前,轻轻地用手指按拉下她的唇。 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深深的牙印。 “砸就砸了,以后我不擅作主张就是。可若给我再看到你伤害自己,别怪我打你小屁股。”李宇轩肃容,深邃的黑眸有着愠色。 “你有病。”齐青玉生气地抹了把嘴唇,恼怒地跑回了房里关起了门,“别进来,我洗澡呢。” 李宇轩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他的确有病,她说得对。 他坐到亭里等待,片刻后,有个护卫送进一个小竹筒。看样子应该是信鸽或者鹰传回来的消息。 他打开一看,平静的墨眸掠过满意,将小竹筒丢给院墙外的护卫后,将小纸条放在手指,慢慢地搓着。 一会儿后,丝丝泛白的粉末儿飘落在地,和泥成了尘埃。 两刻钟过去,齐青玉闺房内就是没有动静,漆黑一片。 李宇轩坐不住了,迈开结实的长腿,手上轻轻一使劲,毫不费力地打开了落一栓的门。 走进里间一看,齐青玉居然已经和衣睡着了,根本没去洗浴。 那是他特地让御医配的良方,给少女调理身子所用,现在大概已经凉透,可惜了。 “我看不出来你这么乏了。”他愧疚地低喃,要是看出来了,肯定不会弄这些麻烦的玩意,直接让她泡个药浴就睡觉。 “嗯……”齐青玉缓缓转醒,“少将军?” “你醒了。”李宇轩连忙点亮一支烛光,柔和明亮的烛火下是她煞白的脸,唇却越发火红。 他大步走到床畔蹲下,紧张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心里很纠结,很烦躁,一动不想动。齐青玉默念,没告诉他,朦胧的双眼尽是疲惫之色。 “你累了。”李宇轩心疼地凝着她。 是累,心累。齐青玉避开他含情的目光,呼吸有点不顺畅,整个人更加难受了。 李宇轩急忙倒来一杯热水,习惯性地吹了口气,再试了试水温适中才送到她嘴边,“喝。” 齐青玉朱唇微启差点就要碰到杯沿了,忽然往后仰,惊慌地退到角落去,摇头拒绝。 以礼教坚守最后一丝男女大防。 心中突然泛起一丝像毒蝎尾蛰的疼痛,不深不浅,然而足教人气喘。 “我明日不来了,大概后日才能把事情办好。”李宇轩沉凝的眸底闪过一丝受伤之色,英伟的身躯霍然站起。(未完待续) ps:谢谢juju的打赏00今天才跑去书评区看到了。 第216章 决心 他全身紧绷着,几乎能看到黑色丝袍下一身横练的筋骨,似要爆发,气势薄发含怒带煞。 齐青玉心里一紧,绷紧了神经,以为那只可怜的小玉杯要被他砸碎了,谁知道他不过是轻轻放到几上。 悄无声响。 齐青玉松了口气,突然又紧张万分地叫住他,“你明日要办什么事?” “移交兵权。”这回,李宇轩头也没回,声音沉静得不带丝毫感情。 齐青玉错愕,尔后惊慌失色,腾地从床上跳起冲向他,急切地拉住他衣袖。 李宇轩的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没了兵权,他们会杀了你!”齐青玉音量陡然飙高。 “不会。” “他们丧心病狂,如何容得下战功赫赫的你?” “你认为战功赫赫是一种错?”李宇轩突然转身,盯着齐青玉。 在他深奥如广袤苍穹、晦涩如深山雾霭的黑眸盯视下,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齐青玉说:“是。”他动怒了,趁机将他赶走。 没有他,她也能做太子的祸水,设局完成怀王的交待,赢回梁少初的命。 这个答案一出来,气氛立刻急转直下,异常压抑。 李宇轩压抑着想将她揉进骨血里的冲动。 齐青玉压抑着想翻腾的眼泪。 过了片刻,他满腔怒火渐消,不忍她惶惶不安,放缓了声音道:“若我交出他们想要的一切,他们尚不能满足,我不介意直接用整个天下去尝还怀王这八年来对你的恩情。” 怀王是仁君明主或商纣周幽,概与他无关。 保家卫国。他已经做到了,而这个大楚天下的走向,恕他无能为力。 “什么意思?”齐青玉惊讶得差点闪了舌头,担忧地凝着他。 李宇轩忽然轻笑,僵硬的笑容透着肃杀的王者霸气,俯身贴近她低声道:“我的宝儿,象征兵权的虎符在强者手中。不过是文臣的一块遮羞布。” 他说完。魁伟精壮的雄躯踏着狂狷的步子,往走走去。 齐青玉瞠大了眼,仿佛他脚下不是她的路。而是血流成河万骨枯的铁血战场。 “你要做什么?”齐青玉尖叫着追出去。 李宇轩漫不经心地走着,脸上流露出的是从未有过的严峻与冷酷,似乎听不到身后忧心忡忡的呼喊。 “啊!”齐青玉没办法了,根本追不上他。心计一起连忙佯装摔倒。 话音未落,只觉身边一阵风掠过。她就被一双铁臂抱在怀里,稳稳妥妥。 李宇轩愠怒地看着齐青玉,语气十分严肃:“下次叫我等等你,我就会停下。不要这样摔地上去。” 齐青玉惊愕地瞪眼,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故意摔的,难道后背多长了双眼? 李宇轩露出了笑容。要是连她这点小动作都不能洞悉,他凭什么从险恶的战场上活下来? “有没有摔着?”他关切地问。 “全身都摔着了!”齐青玉冷哼。像只小刺猬。 “我揉揉。” 眼看他改由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已经朝她脸上抚来,她连忙改口:“不,没,哪里都没摔着!”真拿他没办法了。 “你有话想对我说?”这回,李宇轩赶在齐青玉抗议他抱着她不放之前,率先将她放下。 然而双臂还保留着她的重量以及温度,还有独特的诱人清气。 “别为我做傻事。我其实是个为利是图的小人。只要谁会影响我赚银子,我就会不择手段地打击报复。我配不上你。” 齐青玉想清楚了,不要拉他下地狱。 上一世,她死时,他明明正好。 他会一辈子都那么好,会有善良温柔、一心相随的妻子。 儿孙满堂。 想着想着,齐青玉笑了,明眸含着泪。 心像被撕裂一样痛,可她笑着。柔美的娇态,就连和珍珠而眠的最娇美的鲜花也不能与她媲美。 “没关系,我能配上你。”李宇轩抽出丝帕,轻轻地拭着她美丽的眼眸滚下的热泪。 热泪像水滴,一滴接一滴地浇溉着他冰封的心。 冥冥中,埋藏在心谷的那颗种子已经发芽,挺着娇嫩的小身子迎风而立。 “我明日赶回来,大概会在深夜。”李宇轩若有所思。 “你出城?” “嗯。”点到即止,并不想她知道得太多而担忧。 “好好休息。”李宇轩深深地凝了她一眼,似要把花容有貌刻在心中,以便见不到时想念。 “不用担心我。”齐青玉一扫眼中的阴云,坚定而自强地看着他。 他雄纠的身躯就像五岳独尊的泰山一样,大气磅礴,令人生出敬仰之情。 眷恋的目光消失在墙外时,齐青玉才缓缓回了里间。深深吐纳好几口气,还难解心中抑郁,幸好有他留赠的甜蜜,否则她会以为京城的天空是黑色的。 齐青玉知道东次间沉香木桶内的水有药用功效,想褪下衣裳就着凉水洗浴,因为除了飘雪寒冬,她都洗凉水。 只有月事来时,才用热水浇洗。 捧着李宇轩选的粉色卷草纹瑞草滚边里衣,她微笑着往东次间走去。 才褪下衣裳,就听得一声惊讶而熟悉的声音:“啧,是本王来得是时候,还是宝儿妹妹故意这样相迎?” 充满戏谑的声音带着讽刺般的笑意,令她头皮一阵发麻,慌忙捉起屏风边上悬挂的披风将娇躯包裹住。 “啧,本王又不是没看过。早在八年前就看过了啊。宝儿妹妹这样见外做什么?” 怀王飘飘然来到齐青玉面前,像幽灵一样,噙着冷森森的笑意。 流`氓!齐青玉暗骂,而表面不动声色。 突然灵光一闪,她全身剧颤,怀王怎么知道李宇轩要叫她宝儿? “啧,别怕。本王说过,对*没兴趣。”怀王悠然地步出东次间,坐在里间的案几旁。丰神俊朗的星眸环了齐青玉的闺房一圈,好像和豫章没什么区别,突然瞟见齐青玉书案上的字贴时,起了一看的兴致。 他刚想站起来,那头齐青玉像见了鬼一样冲过来,将所有字贴全部塞进衣襟内,“殿下,这是民女闺房,请你自重。” “这男女大防之事,似乎并不适用宝儿与本王之间。”怀王突然皱起长眉,“算了,叫着不顺,还是叫六姑娘吧。” “殿下有何贵干?”齐青玉只想赶快打发他走。 “先把你胸`前的字贴交出来。”怀王笑得和善,一副好相处的模样。 齐青玉几乎要上当,取出一张连忙又塞回去。 “你想本王亲自动手?八年前你这小身板根本没看头。如今本王这样瞧着,也没见有什么肉,真入不了本王的眼。”怀王挑眉,薄唇弯出一丝轻蔑的笑。 “谁说的,肉多着呢,全身上下都肉!”齐青玉的理智全线崩溃,变得愤怒而幼稚。 “噢?那本王可得看看。”怀王兴味盎然的支着下巴。 “民女已经与少将军私定终身,请怀王高抬贵手,放民女一条生路。”齐青玉突然回过神来,倏地跪下。(未完待续) 第217章 奖励 怀王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慢条斯理地问:“六姑娘此话何意?” 还没等齐青玉答话,大概不喜烛光的明暗不定,取出一颗丹霞夜明珠来,置换掉银烛台上的烛座。 明暖的光芒收起,室内被热烈的霞光占据。 人面也罩上一屋丹色,说不出的艳质流光。 玉人一双。 不过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恭屈膝。 “本王昨日听说,有人库里的宝贝比本王还多,听全后来全部到了你这里。”怀王诡异莫测的眼神突然闪烁着贪婪之色。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齐青玉心里怎么就起了一种厌恶感。 “有理。可是你刚才说之话是何意,还没答本王?”怀王扬眉,疑惑地看着齐青玉,像一头吃饱了的无害的猛兽,躺在日光下闲散地瞅着跟前的猎物。 “殿下,民女有银子,能用银子换取自由吗?” “你有多少?” “一千万两。” “挺多的,本王考虑一下。”怀王答得爽快。 “殿下,吴冰蚕,你知道吗?”齐青玉以为他心情好,壮着胆子提问。 “梁少初还没成功营救,就想救吴冰蚕?”怀王看着齐青玉,觉得她天真得可爱,可爱得完全没有任何观赏价值。 齐青玉霍然站起,紧张地问:“救?”她没听错吧。 “看在你把李大将军迷得七荤八素的功劳下,本王透露你一个秘密。”怀王今日变得十分慷慨。 “请怀王示下。”齐青玉急不可耐,往前走了一步。 “什么?”怀王不明所以地瞥了她一眼,居然装傻。 齐青玉气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敢翻他白眼。只好低着头狠狠地瞪着地面上那块晕染了霞光的白色波斯毛毯。 怀王对她的怒气视若无睹,突然以手中的折扇微微托起齐青玉的下巴,赞道:“常言道女大十八变,是不是你还没十八之故,怎么这脸一点没变?果然还挺美的。” 他弯身凑近,点了点齐青玉的绛唇,笑问:“这里。他尝过了?” 齐青玉直觉侮辱。生气地拍开他的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怀王手中的折扇居然就随着齐青玉的小手扫落在地。 “哎,若是名家所制。本王再买就是。可这是皇上御赐,送你法办,你叫本王于心何忍?”怀王瞅了眼齐青玉不盈一握的腰枝,又瞥了眼地上无辜的折扇。俊美的凤眸流露出可惜之情。 齐青玉突然变得怒不可遏,整个人跳起来。使劲地跺地上的折扇——这就是皇权的象征吗? 这就是叫你们杀我三千家人的权力吗! 去死,去死! 凭什么这样残忍? 很久后,齐青玉跺累了,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 悲伤的泪水成河。浸湿了昂贵的波斯毯。 一直冷眼旁观的怀王,神色有些阴沉。 按理说齐青玉这种行为,等于践踏他的权威。寻常人这样做,恐怕早就没命了。 诡异的是。怀王这晚,度量大得惊人,根本没生出要与齐青玉计较的意思。 只是她对皇家之物所表现出的怨恨与惶恐,令他的心升起了一股怪异之感,虽一纵即逝,却是微微牵动了恻隐。 “吴冰蚕四年前前往晋阳时失踪,如今皇宫里面那个吴冰蚕是假冒者。” 齐青玉心跳突然漏了几拍,倏地回首,惊讶万分地瞪着怀王。 “落在谁手上,聪明如你,不需要本王来点明了。”怀王眨了眨眼,邪美的黑瞳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齐青玉感觉自己离开火坑的双腿忽然之间又泥足深陷。 原来宫里头那个,上一世宫里头那个并不是真的吴冰蚕,那太后为何会中毒,就解释得通了。 因为以吴冰蚕傲雪凌霜的品性,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事出卖自己的人格。 齐青玉手心发凉,心肝发寒,就是把她放水里煮,也温暖不了她。 “六姑娘,你怎么了?”怀王眉宇浮现忧色,话锋一转追问:“刚才你说放谁生路?” 齐青玉心中一窒,只觉眼前这个不是人,是一条毒蛇,毒蛇! 他要咬死她,勒死她,毒死她…… 她直觉自己要反击,不能坐以待毙。 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喉咙打滚。 齐青玉复杂的神色闪过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没引起怀王的兴趣,只有这样紧紧捂着喉咙打滚的动作,令他不自知地皱了皱眉。 为了给无聊的生活添些趣味,他显然要出手救人。 奇异的是,怀王还没碰到齐青玉,不过是长指即将接近,她就像得到了解救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临近地狱又重新活过来一样,脸如死灰。 “看,本王的真龙之气又救了你一次,李大将军该怎么谢谢本王呢?” 齐青玉喉咙像火烧似的痛,隐忍不语。 “对了,若你能猜到你刚才犯了什么毛病,本王就能派人去查吴冰蚕的所在。” 齐青玉被黑暗笼罩的内心,曙光乍现,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文英……” “嘘,本王听到了。为了奖励你,本王决定不追究你毁坏皇家之物的罪过。”怀王站起来,微笑的星眸中的冷意稍为减退了些。 大概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很可怜,他都不忍心逗弄了。 怀王回到别院时,已经是圆月西斜,雪白的衣袂沾了些露水。 属下连忙替他换上干爽外袍。 “惊雷。” “爷。”一条黑影从漆黑处闪现。 “文英到哪了?” “还有三日就能抵达京城。” “有些人不长记性。” “需要教训。属下遵命。”惊雷应命而去。 步入内院,又是郑长歌那张跟女人一样的小白脸。 怀王抬头望了眼皎洁的月华,本来只是百无聊赖想看一眼,谁知道就移不开目光了。 他曾经有一块玉,白莲日月合抱双面白玉佩,到底是在哪里遗失了? 一面是纯洁雅致的荷;一面是日与月的拥抱,阴阳调和。总觉对那块玉佩,有种莫名其妙的思念。 “你老是三更半夜来找为兄,你有病?” “爷,黄鹤那二货在天牢。”郑长歌赔着笑,跑到怀王身边。 “着什么急,难道有人要暗杀他?” “爷英明。” “哼,不自量力。”怀王对天牢里的黄鹤,一点也不忧虑,十分放心。 郑长歌附和。“对,那些人以卵击石。” 结束了这个话题后,沉默了许久。 怀王到了书房,执笔百无聊赖地画着旋涡状的线条,突然道:“本王很无聊。” 郑长歌忙说:“近日的乐子不错。” 怀王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乐子?” 郑长歌顿时瞠目结舌,这爷装蒜的能力实在太强了。 怀王唇畔闪过一抹笑意,轻摇着画了庐山瀑布水墨画的折扇,低声道:“本王要的白莲日月合抱玉雕,可雕好了?” “爷,明日就到。” “送到沈宜兰处。” “以爷的名誉?” “难道你们也想跟本王抢女人?” 怀王说得漫不经心,郑长歌却感觉头皮发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女人他有两个,真的够了。(未完待续) 第218章 脸 皎洁的月光,洒遍了人间。 既然是阴暗的角落,也因边上明月的银辉而驱走了死寂。 寂静的内院,一条莹莹发光的绿玉带迤逦而去,显得幽深而神秘。 一名少年徐步走在光可鉴人的玉径上,黑发如瀑,衣袂在秋风中轻扬,俊逸不群。 薄唇翘着极迷人的弧度,含嘲带讽。 “爷,你来了。” 怀王点点头。 其中一个长相严肃的侍女立刻恭谨地迎他进入冰雪苑。 “姑娘,爷来了。” “民女参见殿下。”一名少女从重重珠帘后走将出来,声音宛若清泉纯净无染,天生带有一种能使人平和的能力,轻轻地流过心底。 再烦躁紊乱的心听了这声音,都会平静下来。 怀王缓步的脚步微顿,索性坐在花厅的弯月榻上。 “免礼。” 那少女身段硬朗,动作明快,看得出来是一个十分坚强而认真的人,光凭声音仪态,也能算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之一。 若不看她的脸,谁都会在第一时间喜欢上她。 但若看了她的脸,恐怕晚上会做恶梦。 怀王却毫不顾忌,黑眸波澜不兴地看着她:“本王到底中了何毒?来自何处?” 一连两个问题,把随侍的两名侍女吓得“扑嗵”一声跪下,颤抖地匍伏在地。 怀王随意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侍女连忙告退。 “解药民女研制出来了。”她迎着怀王平静的目光回答,并没因相貌丑如遭火焚的夜叉就回避别人的目光。 “那就给本王解毒吧。”怀王慢条斯理地倚在榻上,深邃的目光不怒不喜。 她先送上一颗黑色解药让怀王服下,才说:“请容民女施针。” 怀王点点头,闭上双眼让她施针。对她显然十分信任。 足足过去一个时辰,她才拨出怀王周身各大穴位上的金针,又往怀王嘴里送了一颗血红色的药丸。 “噗。”未几,怀王吐出一口秽血。 她端于痰盂仔细观察。 片刻后,她才道:“恭喜殿下,毒已经解了。” 怀王眉宇轻皱,神色有些痛楚。声音却很沉静:“毒从何来?” 她再三斟酌。十分慎重地说:“由奇香为引子,毒药从女体导入,”说到此处。顿了好久才往下说:“民女推测,他们大概把催动毒药的最后一味天仙藤通过唾液……” “你的意思是——本王明白了。”怀王极少打断别人的话,眸底涌现怒气,却隐隐不发。 她福身。抿紧了唇,态度极戒慎。 周围突然安静得针落可闻。 “本王后天会带一个女人过来。你给检查下。”怀王站起来,轻松地说。 “是。” “你想到办法换脸皮了?”怀王若有所思的目光突然锁定她寻常人看了会吓破胆的脸。 “没有办法。”她明知有办法,却这样说。 人失去了一张脸皮,血肉成痂。沆沆洼洼,焦黑无状。 能活下来,似乎已经是一个奇迹。 “齐青玉闻听你失踪时。心惊胆颤。” “齐青玉?”她如古井无澜的心突然怦然大跳,记忆中那些久远而又温馨的片断。刹那间涌进脑海。 她抬起左手,看了看腕上的凤尾纹银镯子。 忽然落下了一滴泪。 “本王后日会送一个人过来,轮廓与你相仿。”怀王给了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要不要,都由她决择。 她何忍将自己所承受过的惨无人道的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 = 两日后的清晨,北山街来了一队彩旗飘飘、守卫森严的车队。 两名清秀少年开路,边走边散姜糖与铜钱。姜糖四颗、铜钱八枚。 “贵人你笑口常开,福气他四面八方来。” 讨喜的笑容和说话,赢得行人眉开眼笑,自觉让开一条道来。 队伍为首的男子虽然并不高大,但目光炯炯有神,气度不凡。 正是贾林。 “贾爷,要派人先通知六姑娘吗?” “不用,东家来信了。”贾林笑望着不远处,桃夭斋金光闪闪的金漆招牌。 准备了这么些年,他们的生意能到做到京城来了。 天下脚下,果然处处透着不平凡,就连官道也比豫章宽了四倍,十分宽敞且整洁。 “头,他们到了。” “我们三批人马都失了手?”暗处,三个奇貌不扬的人,佯装在茶楼吃茶,暗里紧盯着人来人往的官道。 “正是,我们是最后的防线了。” “头,招呼兄弟们上吧?” 他们的头拧起眉头想了想,沉声道:“他们一定有厉害的人物护卫,我们何必自寻短见,散了吧。” 十万两银子怕是换不来这条命。 三人商定,放出暗号让潜伏在周围的同党离开。 同党大概逃脱了,可是这三人被留了下来。 在一条暗巷,三颗人头悬挂着。 “兄弟们,不得了了,头他们被杀了。” “走,找桃夭斋算账去!” 片刻后,桃夭斋车队被一群诡异的神秘人攻击。 贾林沉着指挥应战,每一辆马车左右二人负责迎敌,车顶上二人负责射弩箭退敌,倒是防守严密。 令贾林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居然有人懂得竹筒飞针。银针在日光下飞闪,迅如闪电,深深地末入弩手的眼球内。 惨叫声登时晌起,剧痛令人无法自持,弩手从车上滚到地下,不断的打滚惨呼。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包括敌人。 眼睛再眨巴两下的时间,中针的弩手突然僵住。有人试探性地踢了他一脚,他没动了,永远地僵住。 “咻-咻-咻-”,一连三发银针,又呼啸着击向桃夭斋的人,可这当中也有敌人的人马在,逃的逃,挡的挡,登时乱成一团。 贾林眼尖地捕捉到了其中一枚,极其护短地想要以自身血肉之躯去挡——忽然感觉到一丝极轻极微的风掠过脸颊,贾林心生警惕,戒慎地张望。 所有人倏地再次定住,目瞪口呆地看着飞跃至半空放暗器的那个人,猝然坠地。 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响起。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没有任何人看到,他是被谁击中坠地。 有人说他坠地前就已经是具死尸了。 有人疑惑地问有没有谁中了毒针? 没。 放暗器的人射出的毒针不见了。 夕阳西下时。 李宇轩提着一个精工浮雕金桂的鎏金食盒,进了夷薇院。 陈芝去了桃夭斋帮忙陈列。齐家其它人都知道他是谁,没人敢拦他,也没人敢有他在的地方停留,恭敬地退到夷薇院三丈之外。 齐青玉还在睡觉。 他将食盒搁在明间小几上,缓步入内。其实他在齐家走的步调比平常快。 他坐在床畔,悄无声息地看着熟睡的她的侧脸。 很美。正是心中喜爱的模样。 他眼底隐现的疲惫一扫而光。(未完待续) 第219章 交心 夜幕吞掉天边最后一缕光线。 齐青玉觉得自己坠落在无底的深渊中,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最可怕的是,只有她独自一人,无论如何呼喊都得不到回应。 繁花盛放、彩蝶翩飞、香衣鬓影的美好世界仿佛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她努力走,走了很久,感觉已经没力气了。 这一世都已经渐渐在远离,上一世就像过眼云烟,所有的经历好像渐渐模糊起来。 如果她能再看到带来光明的太阳,再能望见皎洁的明月,再能唤一声爹娘,她一定不会再任性妄为。 少将军,如果我没了,十年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如果不记得最好,起码我不会成为你心中的伤。 她很冷,快要走不动了。 突然,手心传来一丝暖意,虽然不过是极轻微的触感,却重新点燃了她走出黑暗的希望。 手心的暖意越来越热烈,她加快地脚步,甚至奔跑,追赶着传来温暖感觉的方向。 “宝儿,醒醒。” 齐青玉猛然张开双眸,疲惫的眼眸布满血丝,像灰暗从到光明,视线全是一个男子的脸。 她从未见过他,他是谁? 齐青玉有刹那间的失忆。 “宝儿?” 宝儿?宝儿是谁,他认错人了?可他的刚毅而深邃的眼神充满了关切与爱惜。 齐青玉皱起了眉头,用力地眨了眨眼,随着眼前的轮廓清澈可见才蓦然忆起,这是她的少将军啊。 “你来了。” 平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此时微哑。 李宇轩伸出粗糙的食指,轻轻地揉着她的眉心。“别皱,有什么心事,尽管对我说。” “饿了。”下午,曾氏和崔氏来了不下十次,齐青玉一直在睡,她们也不敢惊扰。 夏荣差点就去怀王府求救了,一直犹豫不决。直到李宇轩来了。才松了口气下去吃饭。 “我带了食盒来。”李宇轩扶起她,让她靠在软垫上。“我去打盆热水来。” 齐青玉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感动得泛酸。她作恶梦时。是他拯救了她。 肯定是暗中潜伏八年不出的人,又在使邪门歪道来害她。 齐青玉摸出热烫的佛光舍利子,惊见上面居然裂开了四五道深浅不一的裂纹。 如若有神,是不是能证明——这个佛宝快要保不住她了? 真是邪门。 李宇轩回来时。看到齐青玉看着一颗有裂纹的舍利子发呆。 “怎么会裂了,这颗佛光舍利子是从何而来?” “是我在建邺时。黄公子送我的。”齐青玉如实相告。 李宇轩放下沉香木盆,大步到过去坐到床畔,从胸口取出一块已经佩带了二十年的方形沁黑龙红玉佩,戴到齐青玉颈上。“舍利子没用了,我拿走。” 齐青玉点点头,没再拒绝他的亲近与亲密的动作。自觉地把中间沁出一条腾飞的黑龙的红玉佩放进胸口。 温润的玉佩,还留存着属于他的温度与气味。 “谢谢。” “这块玉。是我三岁那年,一个游方道士所赠,至今已经佩戴了二十年。现在给你戴,相信也能辟邪定惊。” 李宇轩拧了热面巾,用最柔和的力度,为她擦拭苍白的小脸。从饱满的额开始,沿着她完美的五官一路到达天鹅般美丽的颈部。 “能自己起来吗?” “能。”齐青玉微深了口气,凝聚力量,自己步出里间,坐到明间的小桌前。看着他把食盒里精致可口的点心和鸡粥一一取出,整齐地布在桌上,再添两双筷子——她沉闷的胸口忽然间豁然开朗。 “我要吃这个。”齐青玉露出了笑容,像经历了风吹雨打的花儿,楚楚动人。 李宇轩下意识执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突然又移开了一寸,小心地问:“是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齐青玉没直接回答他,但一双乏力的手,藏在绫花桌布下。 李宇轩显然是高兴的,立刻将勺子送上,“不烫了,吃吧。” 齐青玉一口气吃了一碗。 “还要吃吗?” “不要了。”她血丝渐散的眼眸望着桂花糕与黑芝麻糕,有些迷惑。 “宝芝说你喜欢吃这种糕点,我出宫时,请御厨做了这些。”李宇轩冷肃的脸部线条,越来越柔和。 齐青玉惊奇得张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你能直接请得动御厨烹作糕点?” 李宇轩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其实府上就有御厨,但我今日没回府,所以早上退朝出宫时就请御厨傍晚做好送出宫来给我。” “这么厉害?”齐青玉上一世都没听到多少关于李家的八卦。 “我祖母位份极高,能与皇后平起平坐。”李宇轩解释。 齐青玉秀眉微扬,捉了一块桂花糕,边往嘴里送边说:“完了,你们家这么尊贵,我是不是不能跟你拜堂了?” 闻得此言,李宇轩激动得差点控制不住要将她揽入怀中,幸好按捺下了冲动。“我今日已经正式回绝了皇上打算赐婚的主意。” “皇上有没有生气?” “没,我向他起誓,李家子孙绝不背叛大楚。”李宇轩注视着齐青玉,心里满满的柔情,含笑的黑眸溢出浓浓的爱意。 齐青玉不好意思地轻笑,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眸子。 长长的浓密的燕羽轻轻地扑闪着少女的情怀。 李宇轩放肆地打量着她,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这种感觉会令人上瘾,就那样看着她,已经心花怒放。 她唇角有糕屑没吃干净,他伸手拈了来放进嘴里,口中好像不止有桂花糕的味道,还有她清纯的奶香味。 每次见到她就止不住蠢蠢欲动的老二,已经在他的调息下不再随意张扬。 但是这种近距离无嫌隙的接触,轻而易举就能使他心神荡漾,真的好想现在就娶她回家。 “少将军,我与怀王有一个交易,挑动太子以换回梁少初的命。”这一刻,齐青玉做了决择。 李宇轩微微一愕,没想到她居然将这个秘密主动告诉他,“无碍,除了你,我什么都能给他。若你愿意就去做,若不愿意,我来。” “他可能还有其它目的。”鉴于怀王阴谋的诡谲和复杂,齐青玉有理由这样怀疑。 只要别将李宇轩置于万劫不复之地,齐青玉也没其它想法了。(未完待续) 第220章 看着你 李宇轩行事光明磊落,对这些阴谋诡计不甚在意,伸手轻轻地捏齐青玉的小脸蛋,道:“别瞎想,有时候某些人不过是故弄……” 他突然顿住,手上传来的水嫩滢润的触感,教他好一阵恍惚。 齐青玉没有拍开他的手,也没有退缩,见他怔在那儿,疑惑地问:“怎么了?” 难道想起了他以前的情人? 哼。醋酸味很严重。 李宇轩轻轻摇头,他不过是忘了什么叫美好,重新遇见时,总不能自已。 李宇轩敛容严肃地说:“不必想太远,你只管好好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其实怀王的目的很明显,只有那些昏庸之辈才无法从他玩世不恭的表象看出他的鸿鹄之志。 江山——就是这样简单。 “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李宇轩突然想起了早朝时,接二连三有人上疏状告黄建为的劣迹。 “是什么?”齐青玉双手托着下巴,浅笑嫣然。 李宇轩心头倏地一窒,惊艳的目光艰难地从她娇艳的红唇移开,“怀王对付黄建为的网已经在收了,我的密探已经收到消息,梁三小姐病重的事已经传到了福闽。” “这怎么行,他!”齐青玉霍然站起:“梁夫人前两个月才寄了一封信给我,说梁老爷生了一场大病,才好呢。”现今得到梁少初的处境,不知道要心痛成何样,要是刺激了身体落下病根如何是好? 齐青玉将对李宇轩心扉敞开,相处时自然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 李宇轩轻而易举就读懂了她的心思,才会对怀王生出一种认同感来。 那封信密探已经传了回来,由何启方执笔以怀王的名义所书。邀请布政使司梁学禹一家到京城作客。 况且年关时,各府大员也必须进京述职,梁学禹处理好州府大事再进京,也是冬至了。 “他是个帝王之材,对于好官,不至于迫害。” “帝王从来是顺者昌逆者亡!”齐青玉心中焦急,就怕梁老爷有个好歹。 “无碍。梁使司是个聪明人。” 齐青玉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早就知道梁老爷不赞成梁三小姐嫁给黄建为了,还是看过他眼光独到。 两人间有一刻钟的沉默。 齐青玉转移了话题,“你今晚要回去吗?”话音未落。自己双脸红透。 “还没决定。”他说,声音居然听不出情绪来。 齐青玉眼波一横,“什么意思?” “想留下来,又怕你不高兴。想走。又舍不得。”他皱起了眉宇,陷入挣扎。 “他们大概很晚才能回来。你就自己动手,在明间这儿铺一张床吧。”齐青玉认真地思量了一番,他大摇大摆地出入齐家的事,恐怕人尽皆知了。既然已经私定终身,不差这点名声。 “不,我要坐在里头。看着你。” “不行啦,我睡觉不爱穿衣裳……”齐青玉有一个暗卫。李宇轩已经知道了,所以在她说到这里时,他整张俊脸倏地黑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爱穿很多衣裳,我就穿里衣。”她连忙解释。 “我去铺床。”还没成亲,总是不好越轨。况且,她还那么娇小,好像一压就碎似的。 他暗暗下决心,等她长大些。 夜里,齐家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陈芝看到大山似的李宇轩,吓得缩了缩脖子,好不容易行了礼,才壮着胆进了里间,向齐青玉禀报今日之事。 贾林所说商队遇袭的事,陈芝没说,只说了关于摆设布置方面的事,一切按照齐青玉的指示,顺利完成。 “主子,你明日要不要到桃夭斋亲自看看?”陈芝小心地问。 “良玉姐姐也是刚回来?”齐青玉想知道这个。 “是呢,大小姐整日都在桃夭斋。” “你们去城外玩时,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是她有没有对谁多看了几眼?就像你看张秀才一样?”齐青玉问得直白,陈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主子,大小姐眼高于顶,看谁个男人都不顺眼。”陈芝叹了口气。 “嗯。”齐青玉满意地点头,“明日告诉父亲,请母亲和娘亲一起到铺面看看。另外你告诉小兰,金玉姐姐明日傍晚大概会到。” “那是不是可以看到福霞姐了?”陈芝欢呼。 齐青玉笑着点头。齐青玉的夫家在江城,福霞是陪嫁丫鬟,后来扶了做姨娘。齐金玉手中的帐,全由福霞操持,她自己只管带着两个儿子外加福霞的女儿玩乐。 他们的孩子齐青玉见过一面,书卷书十足,二太太因此骄傲得很。 齐昌业也说要好好培养。 齐青玉突然生出一个将福霞的女儿要过来养着给齐永珺当媳妇的主意,可是福芹的小宝贝更得她欢心,真是左右为难。 其实她一点不介意自家兄弟三妻四妾,可若是李宇轩要这样,她又不乐意。 “福霞自然能见。”齐青玉白了陈芝一眼,示意外头还有个男人在,让她矜持些。 陈芝连忙捂着唇,呶嘴道:主子,今晚奴婢睡耳房去。 齐青玉挥挥手,让她下去准备洗漱用度。 李宇轩对齐青玉身边的人,尚算满意,也就彻底打消了想清洗一番,换上他的心腹的念头。 齐青玉洗浴时,李宇轩自觉退避三舍。 今晚将有一个甜美温馨的梦。 夜里,齐青玉睡得安稳,全然不知当年黄鹤交给她,现时停泊在洛河龙门码头的大船,因遭人垂涎而遭遇危险。 李宇轩及另一队怀王的人马赶到时,四方人马敌我难分,厮杀成一片。 后来小本实在忍不住了,放出一船舱的毒蛇出来咬人。 那些被咬的人开始还在骂娘喊爹,后来彻底老实了,就连李宇轩与怀王的人也呆若木鸡地瞪着小本——他们居然不能运用内力将毒逼出体外! 小本难免沾沾自喜:“这船是咱们齐六姑娘所有,自然有小人来看守,不劳各位费心。以后不敢再来的,送解药一颗。” 那些中了毒又痛又痒又麻木的黑衣人,自然点头如捣蒜。 小本示意人送上解药,“此船是咱们齐六姑娘的船,要是谁还不知道咱们齐六姑娘是谁,瞎了眼往上撞,别怪咱们不客气。” 这船里头不止有小本无聊养的毒蛇,还有很多数不清的宝贝。当然,除了蛇,小本什么都不会送给别人。 翌日,李宇轩上朝后,才由夏荣将昨日商队与大船那边的遭遇报与齐青玉。(未完待续) 第221章 门可罗雀 桃夭斋隆重开业,由齐昌业偕同曾氏、崔氏共同主持开业大典。 喜庆的鞭炮燃放十里长街。 身穿彩衣的小花童将从京城最出名的蓬莱阁订制,印有桃夭斋及齐家标记的糖果甜饼,送遍了京城每一户人家。 然而桃夭斋开业第一日,一单买卖也没做成。 第二日,虽然桃夭斋自家人喜气不减,可是依然没有买卖。 约莫巳时末,来了身穿桃红衣裳的姑娘,脸蛋只有巴掌那么小,下巴儿尖削,一双灵活的狐狸眼,笑声动人。 “掌柜的,你好。” “这位姑娘,有什么能帮到你?”陈山水眼前一亮,虽然他希望对方是来挑头饰的,但还是忍着没表露出来。 “掌柜,奴家想在京城找份差事。”姑娘笑容满面,眼神干净而干练。 福芹上前,推开瞪着人家姑娘眼了不眨的陈山水,上下扫了打量了一转,才拖长每一个字的尾音问:“都会些什么?” 姑娘笑道:“姐姐好,奴家姓李名娟儿,是淮南人氏。从小就跟在爹爹身边管帐,算盘拔得特熟,从没错过。” 福芹冷眼瞪着她,“算盘拔得特熟,从没错过的人多了去了。”因齐青玉已经私下透露了张秀才底子不干净,福芹是瞅哪个生面孔都觉得可疑。 “天外有天,姐姐说得是。”眼见福芹那神态开口怕是就要打发人走了,李娟儿眨巴了下眼儿,抢着道:“可是心地善良,又会算帐,长得又好看的人不多。” 福芹的脸突然涨红了。横了想发笑的陈山水一眼,他连忙绷着脸到内堂去向齐昌业他们禀报些事。 “我说,你算。”福芹可是要考考她,一共说了十组刁钻的帐。李娟儿果然分毫不差算出来了,而且没用算盘。 这本事,福芹管了齐青玉八年的帐,也没练出来。不得不承认李娟儿有些本事。 可是福芹不喜欢眼睛骨碌碌闪光的人。总觉得这种人太精了。 福芹计较着,她有权决定人员的去留。 “姐姐,就给娟儿一份差事吧。娟儿举目无亲。盘缠也用完了,还是昨日得了姐姐家的饼子糖果充饥,才熬到今日。”李娟儿央求着,肚子适时打起了鼓。 福芹的确需要一个帐房。得力的帐房。她瞥了里面一眼,许久没动静。代表齐老爷不干涉铺面的事。 可福芹觉得既然他在这里,还是知会一声为好。 “木棉,先带李姑娘下去休息。”福芹说完,走到内堂问齐昌业意见。 齐昌业眉头有着忧虑。“铺面的事,你和山水负责就好了。” 福芹领命告退。再暗中观察了李娟儿将近一个时辰,福芹才下了录用李娟儿的决心。签了三年长工的契。 晌午时,曾氏让福芹一同到家里去用膳。 福芹明白曾氏的用意。主要是想让她向齐青玉禀报一下桃夭斋这两日的情况,再听高见。 齐家的人都在担心,若是天天如此,是不是得罪了权贵,影响生意事少,危及性命事大。 显然这两日来,齐家的人都见不着齐青玉。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福芹虽然对齐青玉深信不疑,但难免也被这种沉重的气氛所影响。 “夏护卫。”福芹要见齐青玉毋须通传,她与无精打彩的夏荣打个招呼后,直接入了夷薇院。 福芹脚步放得很轻很轻,越临近正门,心里越是紧张。 里头那个,早就不再是小时候赖在她怀里不愿意离开的小娃儿了。 齐青玉正在习字,以锻练心境。她已经将笔法控制得很好,再也不会在焦急时就露出一手字习自怀王的马脚来。 “你来做什么?”齐青玉有些意外地看着绷着脸,十分拘谨的福芹。 桃夭斋的情况她早就知晓,只是没想到会由福芹来探听口风。 福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一听齐青玉这话,好像这里已经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般,眼泪霎时间就流下来了,使性子别开头不说话。 “你丢下我上百万两的生意跑这来,你还有理了。”齐青玉知她会错意,又好气又好笑,“坐吧。” 福芹生气地说:“奴婢不敢。” “哟,你又成了奴婢了?” “想想还不如当奴婢好。”说这话时,福芹居然有些嫉妒陈芝。 “坐吧。”齐青玉离开书案,坐到桌前斟了杯茶给福芹。 “六姑娘。”福芹这才高兴地双手接过茶盅,行礼后坐下。 “你现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齐青玉笑睇着福芹,示意她有事直说。 “这两日生意不好……”福芹原想委婉地说,想想还是直说算了:“这两日一单买卖也没做成。老爷和太太他们有些担心,想讨句安乐。” “你担心不?”齐青玉反问。 福芹笑道:“我跟着六姑娘什么风浪没见过,不担心。” 齐青玉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若是以后我害你丢脑袋呢?” 福芹明显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红着眼说:“若是如此,我也心甘情愿。” 齐青玉暗说一句傻女,瞥了眼黄历,明日就是瑶台簪饰大会了。她来京城时日虽短,可是已经出尽了风头,所有人都在观望,不敢妄动。 只待明日,她吐气扬眉。 “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想自己一个人呆着。”齐青玉对福芹,心存依恋,说话总是很明白。 福芹忙不迭点头,若不是曾氏示意,她也不想来打扰。 “一切无碍,只等东风。”齐青玉话才出口,心里咯噔一声,忽然醒起东风是黄鹤的字。虽然有个还维持着笑容,但心里已经起了波澜。 福芹以为这东风纯粹指瑶台簪饰大会,脸上一喜,连忙告退。 她走后,齐青玉忙向夏荣打听关于黄鹤的事。 夏荣烦恼地说:“很多破事儿,相南告假了,我也不懂。” 齐青玉突然取出一把戒尺狠狠地敲在夏荣臂上,“你是思`春还是思乡,还是做什么,赶快说清楚。” “什么意思?”夏荣瞠大眼。 “若都不是,立刻给我把情报送来。”齐青玉严肃地看着夏荣,“我让你早上差人去传我的船给神秘人抢劫的事,效果如何了?” 那拔人当中有两个是郑国公夫人的亲信,也都给蛇咬了。小本精得很,送给这些人的解药里面掺了麻黄。 只要她的人在茶楼市井,绘声绘声地将昨夜发生的这件大事,矛头暗暗指向郑家,京城就添了一桩热闹事了。 郑长歌应该不会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齐青玉在等郑长兴上门呢,那家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是不是太笨了?“按照我那套说辞,傻子想三想都能猜出当中暗示的是郑家,郑长兴就猪脑子想不出来?” “探子说郑长兴这几日都与一个歌女厮混,昨夜才回府。现在就因为想到齐家来而被郑夫人绑起来了。”就怕郑长兴来找齐青玉解释,越描越黑。 齐青玉眸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你快找人去帮帮他,要他出来才好玩呢。”最好就趁这回闹开来,助郑国公坚定废嫡立庶的决心。 夏荣突然想到了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被老娘用绳子五花大绑的情景,哄堂大笑:“做世子做成他那怂样也真是够了。” 齐青玉得意地说:“这玩意能者居之。”她都逼不及待想看郑长歌换上世子衣服后的模样了,是不是会长点阳刚气?(未完待续) 第222章 我李某某 郑长兴千辛万苦从府里逃出来后,立刻赶往齐家。 恰巧与从皇城出来的李宇轩碰上。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郑长兴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追上李宇轩,想与他算算他们之间的那笔帐。 然而李宇轩视郑长兴为无物,径直入了齐家大门。身后是郑长兴下流的叫嚣声,他突然顿住脚步对左右吩咐:“赶出去。” 左右得令,立刻撵狗那样撵郑长兴。 适逢郑夫人的心腹寻来,齐家大门因此闹得不可开交。 齐青玉闻风而至,不无抱怨地对李宇轩说:“看,明明可以火上浇油,可被你这样一整,还有什么用?” 李宇轩淡淡地道:“我方才与郑国公一道从皇城出来,已经把昨夜郑夫人所做之事如实相告。你那些鬼点子颇费曲折,还是让我直来直往的好。” 齐青玉呶了呶嘴,心想:若你早说,我才懒得费神。 她的小动作,总是越来越明显。李宇轩宠溺地笑了笑,牵着她长了薄茧的小手,往内院走去。 齐青玉听着外面杀猪般的叫声,心痒痒的,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不回头去看。 “废物。”李宇轩对郑长兴的评价。 齐青玉想笑,忙抿紧小嘴,不想被他知道她也有三姑六婆的心性。 突然,眼前一花,齐青玉莫名其妙就飞上了到齐家屋顶,定睛一看,正是郑长兴鼻青脸肿的衰样。 被揍成那样他还不愿意走,扯破喉咙呼叫:“六姑娘我没有派人去偷你的银子,我对你是真心的——” 齐青玉坐在李宇轩手臂上。悄悄地说:“你别信他,夏荣说他跟一个歌女玩得乐不思蜀呢。” 李宇轩浓眉微挑,这句话该他来说才对。 “咳!”齐青玉猛地咳了一声,意有所指地瞅着李宇轩,目光锐利。 你有没有? 这意思是……李宇轩突然意会,一双黑眸锁住她,“我没。” 齐青玉眼中浓浓的占有欲。甚至比他的还要强烈。他喜欢这样。 从抗拒到防备,再到接纳。 “以前不管你,以后就是不行。”齐青玉可不会那么傻吃以前的醋。不过,“以后不会有人找上门来认爹吧?”她要确定这点,在这高高的屋顶上,简直太神奇了。 “胡说什么。”李宇轩脸色有些不自然。总不能告诉她,他还没开`荤? 何来子女。 “不行。就要你说。”齐青玉挣脱他的怀抱,尝试站在倾斜的屋顶上,虽然有他扶着,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从这里往下看。真的很高,要是让她自己爬上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他就那么轻轻一跃。根本没使力,就能抱着她一飞冲天。悄无声息地落在这屋顶上了。 齐青玉心里对他的崇拜,不可抑制,亮晶晶的眼眸注视着他,等待答案。 虽然他不会说花言巧语,可是由他说出来的话,都充满的说服力,听得心里就像有根定海神针似的淡定。 “我说,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李宇轩刚毅的脸,悄然红了。 “不行。你学我这样说:我李某某这一辈子,只……你说嘛。”齐青玉摇着他的手臂撒娇。 李宇轩毫无抵抗之力,几乎溺死在她含羞带涩的笑容里,内心的欢欣在脸上浮现:“我李宇轩这辈子只爱齐青玉一个。” 爱!居然这么快用到爱这字眼了。齐青玉的心如小鹿乱撞,娇艳的脸颊如云蒸霞蔚。 总觉幸福来得太轻易,会不会是假的? 她伸出右手,狠狠地捏扯李宇轩微烫的脸颊,问:“痛吗?” 他点头。 “那你是说真的?” “真的。”只是为什么要怀疑,李宇轩没弄明白。 屋顶风大,李宇轩很快就带着齐青玉跳向地面。齐青玉连忙张开双臂,像小鸟那样挥着。 她从来没这样玩过,觉得特别新奇。 李宇轩心中一震,原先担心她更喜欢温文儒雅的文人,不喜欢他的严肃和身上日久难净血腥味,谁知道她会喜欢这样,完全不抗拒武将的冷硬与粗放,这对他来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原先总担心她不能接受他,如此一来,就毫无顾忌了。 “宝儿。” “嗯?” “皇上今日要赐我一座独立的将军府邸,等我问过祖母,若她同意……” “少将军,还是循序渐进吧。” “为什么?”李宇轩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出尔反尔。 他严肃时,总有着一股常人难以抵挡的凛冽之气。齐青玉下意识侧身回避,却提高了音量道:“长辈们不同意你娶我,自然有道理,我觉得还是不要逼得太紧。她们是你的长辈,你总得留点面子给她们吧。” 李宇轩觉得有道理,脸色才缓和下来,雷厉风行,不过是想以行动证明她的决心。 但若她的心已经在他心中安放,长辈的脸皮的确需要顾及。 由此,他觉得她贤惠,心中喜爱更甚。 布好菜肴时,贪看她食不露齿的表情,塞了一嘴食物慢慢咀嚼时粉红的脸颊微微鼓着,这个表情最可爱。 “杌子没铺软垫?”他忽然这样问。 齐青玉反问:“为什么要有软垫?”下雪她才会让陈芝铺上软垫,才不想把自己养得像娇弱的小花儿。 “那坐着不舒服。”他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灼热。 齐青玉脑袋没转过弯来,惊奇地问:“哪里才舒服?” “我的腿。”话音未落,齐青玉就被李宇轩铁臂一捞,捞到他壮硕的大腿上。 “噗——”齐青玉惊吓非常,嘴里的饭菜全给喷了出来,还没成亲这样亲密,真的好吗?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李宇轩不以为然,居然将她喷在他脸上的饭菜全部捡进自己嘴里吃了。 她不可思议地瞠着他,呆若木鸡。 当李宇轩伸手去捡齐青玉嘴边那颗小饭粒往嘴里送时,时间在齐青玉眼前仿佛停止流动,她的心跳声突然九天惊雷还要响亮。 一道奇异的电流闪过李宇轩胸臆,他侧耳倾听着,很想贴上去,听听她为他而舞动的音律。 李宇轩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他控制不了自己想亲近她的心。 然而齐青玉在最后一下逃脱了,尖叫着道:“你不是养妹妹,你是养女儿呢!” “我是在养妻子,等你生个女儿出来,我才养女儿。”李宇轩连忙追入里间。 “不要不要,你赶快出去。”齐青玉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头。 她的脸在发烫,肯定比猴子屁股还要红了。不止是脸,整个人都在发烫,方才竟然很想他继续靠近。 都已经这么近了,还要靠近,这还得了么? 若是他贴到她胸口上,得有多诡异惊狂,她还没及笄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小身体。所以她觉得很羞耻,才会找籍口逃了。 李宇轩走到床畔,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子里一团小东西,沉声道:“出来。”(未完待续) 第223章 热爱 命令式的语气,令齐青玉生出叛逆的心理,就想和他作对,“就不出。” 你能拿我怎么的? “我等你。”李宇轩出奇不意,就在床畔的秀墩坐下。 齐青玉一愕,刚才她喝了这么多汤,憋不了多久肯定要去更衣,他说等她,难道是算好的? 果然过了两刻钟,齐青玉肚子就闹起来了,双手捉紧了被子强忍着。 “别憋坏了。”李宇轩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促侠的情绪,相反显得十分关切。 他绝对是故意的,非要她投降,就不! 齐青玉深呼吸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被子突然被掀起来,李宇轩嘴角微微抽搐着,二话不说抱起齐青玉,魁伟而敏捷的身躯几个飞闪,就到了耳房后头的更衣室。 “我在外面等你。” 齐青玉净手后,瞪着四周,美目流盼,突然就想逃脱李宇轩的五指山。 爬墙跑掉是最好的办法,让他在那儿呆等,嘿嘿。 齐青玉悄悄地爬出了院墙,飞快地奔向后门。护院看到她连忙要行礼,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摇大摆了走了。 快步拐过一个巷口,齐青玉才停下,神气地哼道:“有本事等到明天!” “什么等到明天?”李宇轩突然从天而降,茫然地看着齐青玉。 她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贴在墙上,惊愕地瞪着他。 “没什么。”半晌后,齐青玉才回过神来。 “你要上哪?” “迷路了。”齐青玉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娇美的脸蛋悄悄红了。 “我带你回去。”李宇轩若无其事地说,一点也不想戳穿她的小把戏。 齐青玉点头。正儿八经地跟在李宇轩身侧,极缓慢地往回走。 未几,李宇轩顿住。 齐青玉也停下来,以为有什么异样,警惕地看着四周。谁料他突然弯身与她平视,煞有介事地道:“走了这么久,你肯定累了。” “不累。”她才不是那种二门不迈大门不出。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的的娇弱女子。 “你累了。”李宇轩加重了语气。甚至已经在逼近。 “咳!”齐青玉连忙往后退,小声抱怨:“你是想抱我回去?你就直说好了,这样拐弯抹角我怎么知道?” 李宇轩差点绷不住脸。他喜欢这样的她,总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试问哪个正经姑娘敢对男人说这种话? “现在你知道了?”李宇轩绷紧了脸,严肃中透着可爱。 知道了。知道自己对他来说独一无二。齐青玉高兴得嘻嘻直笑,“知道又怎么样?” 李宇轩没说话了。铁臂轻轻一捞,齐青玉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他力大无穷的手臂上。 齐青玉突然觉得自己很高很高。看到平日双腿走在地上时看不到的很多东西。 原来这个高度就能看见别人家的院墙,很热闹。 还有枝头的小鸟,原来它们这样吱吱喳喳地叫时,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动作。有的好像在说吵架。有的好像在媲美,有的好像在说情话。 “呵呵……”她乐得直笑,很想飞到树上。坐在小鸟的身旁。 和我一起聊聊吧,有一双翅膀。是不是能飞到天涯海角——某个没有烦扰的地方? 突然间,齐青玉只觉眼前一花,面前香风微拂,再度看清眼前景物时,她居然坐在树上了。 这棵大树,恐怕三个男子也抱不过来。 原先在树下品茗的两个老头不知何时已经回避。 几只紫金鹃好奇又警惕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没有惊散,反而慢慢靠近。 齐青玉美目放出奇异的光彩,兴奋又紧张地伸出洁白的双手,期待地看着它们。 紫金鹃还在观望,灰喜鹊率先落在齐青玉掌上,轻轻地用喙啄了她的手心两下。 忽然之间,金黄的麦子就像金子那样洒落在齐青玉手心。 灰喜鹊高兴地啄食着。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鸟儿亲近。 齐青玉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中金色的麦子吹散,看着五彩缤纷的鸟儿在空中秀出美妙的舞姿追赶食物。 李宇轩有所感触,轻说:“生老病死,吃喝拉撒。我们其实和它们一样。” 齐青玉偏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他,虽然在危险的半空,但一颗心异常踏实,如履平地。 他回视她,微灼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 英勇无畏、正直刚毅、沉稳豪迈而不失温柔情趣,这就是她的他。齐青玉心中一动,玉颜略显羞涩:“回去了。” 虽然陈芝昨日已经准备了明日用的物什,但她还是要亲自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李宇轩轻轻一跃,直接于半空中掠过院子,落在院墙外。落地时竟然没发出一丝声响。 齐青玉原本轻轻捉住他臂上衣衫的小手,突然加重了力度。 “别担心,我轻功很好。练了二十年了。”李宇轩以为她害怕。 “等四海升平,你带我游山玩水好吗?”齐青玉第一次毫无介蒂地将小脑壳靠在他手臂上,感受着他的温度。 初次见面时他身上散发出来那种冷然、刚硬、肃杀好像已经被柔情代替,浓浓的血腥味,和了香甜而善良的馨香。 天上明月清辉渐满,合着一双璧人。 = 月光如水,缓缓流淌。 琴声恣意,洒脱轻狂。 怀王坐在琴台上,十只修长的手指飞扬,琴韵如高山流水,荡气回肠。 弦忽然断了一根。 这是不好的兆头。 台下翩翩玉人停止了舞蹈,有些担忧地看着台上的男子。 他长指绕着那根断弦,脸色有一刹那的难看,尔后轻笑,俊美而魅惑。 蝶儿心中一窒,沉迷地瞅着怀王。 须臾后,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拔开怀王指上的断弦,“爷小心,这锋利着呢。” “呃……”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蝶儿的脖子居然被断弦缠住了。她惊恐地看着怀王,艳丽的眼眸尽是哀求与疑惑。 “弦看得见摸得着,能有多锋利?”怀王低声,嬉笑的黑眸忽然结成冰凌,寒气瘆人。 蝶儿浑身一颤,惊惧地瞪着怀王,却不敢反抗。 “蝶儿,你痛不痛?”怀王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意味难明地淡睇着她。 蝶儿眼中光芒慢慢暗淡,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说。”怀王命令,薄唇勾出一个讽刺而冷酷的弧度,微微松开了蝶儿颈上的弦。(未完待续) ps:0_0继续在码,时间晚了。 第224章 冷嗤 蜡转瞬即成灰,我转瞬会成土,生命就如昙花,我早就知道。 “对不起。”蝶儿凝着怀王,眼中流出了泪水,不舍、贪恋。 “谁让你这样做?” “命。”蝶儿眼神突然透出求死的想法,怀王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住了蝶儿的穴道。 蝶儿知道,死有时候的确是一种解脱,而不是因懦弱不敢继续生存。 以前听说的关于怀王的事,果然是真的。 他现在就冷酷狠辣得像变了个人,那种帝王才有的酷霸之气,灼伤了她。 “送去给吴姑娘。” 吴冰蚕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纤弱女子,“痛吗?”以身作毒,本身就要被毒物反噬。 为什么他们都要问她痛不痛?“不痛。” “痛。”吴冰蚕头上的紫纱轻轻飘扬着,下了自己的定论。 “不痛!”蝶儿尖叫着。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怀王慢条斯理地走进来,淡淡地看着吴冰蚕,语气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冰山。 “谢殿下好意。民女有自由选择拒绝。”吴冰蚕跪下,拜伏。 怀王轻轻扫了蝶儿一眼,目光冷酷如视死物,“赐三尺白绫。” “爷,不要杀奴婢,让奴婢侍候你一辈子,奴婢愿意做牛做马,……爷,不要走,不要走!”蝶儿疯狂地尖叫着,看着怀王漠然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缩骨平地直弹而起,飞落在怀王跟前拦住了他的路。 “爷,身不由己,奴婢身不由己。爷给个机会……”蝶儿哭喊着,贪婪地看着怀王,一眨不眨,生怕看了这眼就是一生。 吴冰蚕站起来,扶着门不无感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刹那间,比眨眼还要短的时间,一道红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蝶儿就诡异地倒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道红影就消失了。 原来他不会自己动手杀人。 是怜悯还是不屑? 再美丽的生命,抵不过命运一弄。 吴冰蚕回到屋内,取下面罩看着镜中比厉鬼还要恐怖的脸容。 这样见她。会吓着她吗? 她应该有十四岁了,和梁少初聚首没? 缺了我,你们会不会想念? 可是我何曾忍心活剥别人的脸皮来全我的脸皮。 只是吴冰蚕由微入密,从怀王的遭遇细加思索就知道大楚的繁荣下埋着的暗流汹涌。 冒充她身份入宫的人。最终为了害谁? 大楚现在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得安生。 = 梁少初望着天上像白玉盘一样的明月。 越是秋深越是团圆。 她也希望可以和家人、友人团聚。 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康复了。只是不知道是谁透露了她的行踪给黄建为,他软硬兼施地希望她回府,重修旧好。 怎么可能还会相信这种丧心病狂的人。 梁少初坚定地打发了他走。 黄建为走的时候说,齐青玉死期不远了。到时她也得陪葬,还不如跟在他身边踏实,好歹是个活人不是? 这种话居然能从道貌岸然的他嘴里吐出来。真是够了。 梁少初抽出床头宝剑,差点杀了黄建为。 如果不是久病虚弱。她杀他,根本不废吹灰之力。 黄建为灰头土脸地走了。 夜深人静时,梁少初心情渐渐平复,想歇息了,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说出一个令她惊恐不已的真相。 “本王需要医术高明的人助力,你有何方法可以令吴冰蚕换脸?” 吴冰蚕那样子,除了天生善良和在地狱走过的人,恐怕没人能接受得了。 不方便随侍在侧。 “殿下可以让六姑娘试试。” 怀王下意识摇头,却立刻推翻,嘲讽地睨着梁少初:“你也太看得起她了?”玩世不恭的张狂又在恣意飞扬。 “一个六岁能掌握制簪技艺的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梁少初意味深长地看着怀王,同流着皇族的血脉,骄傲的心并没在他强大的威压下退缩。 “本王宅心仁厚,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怀王做了一个捏压的东西。 突然间,梁少初察觉怀王捏的并不是虚无,而是她们、他们,一切被他列为棋子的人! 价值,没有价值就要被遗弃? “你为什么要救我?”梁少初警惕而又悲哀地看着怀王。 “民心。”怀王笑了,凉薄的黑眸居然泌出一丝暖意,“梁少初你好像是本王表姐?果然是一个攒取民心的好机会。” 他大笑。 笑声毫无恶意,但听在梁少初耳中,不寒而粟。 “殿下,求你放过齐青玉好吗?”梁少初突然意识到些什么,慌忙恳求。 “本王是在施恩布德,施而不取,布而不控。”怀王站起来,望着天上的明月,十分惬意。 总觉月里有个人,美人,爱笑的美人,眉目如画,眼波如水,每当满月之际就会静静地看着他,对着他笑。 怀王心情大好,无所谓地说:“本王一向慷慨,黄建为派去暗杀你父亲的人,本王就给你收拾干净吧。” “殿下你说什么?”梁少初倏地跳了起来,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绕到怀王跟前。 “梁使司是李氏一族努力争取的对象,可你夫婿脑子抽风,自挖坟墓妄想在岳父到达京城前,行一石二鸟之计,幼稚。” 怀王冷嗤。 “什么一石二鸟?”梁少初与世隔绝,根本不明所以。 怀王乐于分享:“他贿`赂宫中太监,买得黄鹤部下之物,伪装他的人前往刺杀你父亲。” 梁少初只觉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才会选上这么一个人。 “表姐,你可别给气死。这有趣的日子,不能少了你。”怀王不羁的挑眉,带着讽刺的神态高深难测。 “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报答殿下救命之恩。”纵然不肯也不敢,但梁少初还是顺着怀王的弦外之音,作出了这样的承诺。 怀王轻轻颔首,着迷地看着天上皎皎明月,仿佛看到了玉兔在捣药,闻到金桂飘香。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就连梁少初周身浓浓的药味吸入胸臆也毫不介意。 “来看,美吗?” 梁少初连忙上前,举目仰望,一轮圆圆的月儿飞在青云之端,“美。”她顿了顿,赞叹道:“六姑娘小时候笑起来时,就像满月似的,很可爱。” 怀王脑海闪过一张涕泪横流的皱巴巴的小脸,只觉厌恶,“胡说八道。”(未完待续) 第225章 说完就滚吧 初秋清晨,天高气爽,逸风妙云。 一辆舒适华丽的四乘马车及二辆小马车已经在齐家大门外等候。 齐青玉刚着装完毕,外头就响起了一种不确定的敲门声。 齐青玉瞥了一眼外头不高也不矮的身影,暗道:这样迟疑还敲什么门。 她没理会。 陈芝小心翼翼地从紫檀木盒取出水晶套饰为齐青玉戴上,最后结发于背后,为戴水晶冠作准备。 “叩叩叩叩。”门,突然又被敲响,急切而慎重。 “小郡王,有话请直说。”平日里吊儿郎当,逮着机会就调`戏小丫鬟的夏荣,八年来,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和齐青玉说话。 陈芝也察觉到了诡异之处,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刚想退下,齐青玉说:“继续。”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她前去参加瑶台簪饰大会。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进入会场了。 陈芝深呼吸一口气,敛定心神为齐青玉盘发。 门外的夏荣迟疑不决,静默了许久才道:“六姑娘,你帘子有下吗,我想进去。” 齐青玉笑道:“进来吧。”姑娘家闺房的里间一年四季都隔着帘子。 夏荣飞快地开门又关门,侧身站在里间的门旁,神色沉重。 但他还是不肯开口说正事,似乎这口一开,就会覆水难收。 “婆婆妈妈,不像你。” “我,我收到命令,”夏荣断断续续地说着:“爷命令,爷命令我下个月去南韶。” 这是准备让夏荣独当一面。是好事,可齐青玉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犹豫,“你不想去?” 夏荣突然痛苦地皱起整张脸,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道:“我担心李宇轩的手下会起贼心,到时害了你。” “为何要这样说?”齐青玉站起来,掀起竹纱帘子,探究地看着他。 在她远离尘嚣、只想当一个小女子时。这京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夏荣苦恼地道:“六姑娘。那群真真假假难辩的权贵子弟,除了在朝为官的那几个,其它全部到齐了。消息传回来说李少将军早朝时。当着皇上、太子的面,辞官!” 他果然这样做了!齐青玉的心跳登时漏了几拍,绝丽的容颜流露出既惊喜又忧虑的复杂之情。 “皇上没还没应允。”夏荣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重的眼神却闪过一抹羡慕之色。 齐青玉轻笑。“没关系。”他已经这样做了,最后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你去做细作前。要不要先回去,给郡王府留下香火?” 她关切地看着夏荣。 “咳,”夏荣脸突然红了,支支唔唔地说:“其实我十九岁就成亲了。可怜那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守着已经不存在的夫君过日子。” 齐青玉猛地一震,这句话带出的信息实在太多太深沉了? “怀王布的局?” “我少年时不懂事。好勇斗狠闯出了许多祸事,后来传到皇上耳里。有佞臣怂恿皇上剥夺我继承郡王位的资格。不止如此,还要削父亲的食邑和俸禄。我当时打听到是谁提这个馊主意,将那人杀了。” 夏荣说起自己少年事的糗事,都是烂帐,平时极张扬的人变得很难为情。 齐青玉已经想到后来的事了,她一点也不想听夏荣最后以“爷真是英明神武”来作结语。 所以她说:“御史台上奏疏要废你为庶民,皇帝同意了。可是殿下看上了你的杀猪刀,用计令你假死,再给找了个吃苦耐劳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完事后你给他卖命。” 夏荣瞠目结舌,惊讶地瞪着齐青玉:你怎么知道? 齐青玉一看夏荣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也很佩服自己的推断能力,得意地笑了。 夏荣更瞠大了双眼,“六姑娘,你可真美。现在还小呢,再长几年,这大楚最美的风景就要变成你了。” 齐青玉从来都不喜欢别人谈论她的相貌。 对于她来说,相貌除了带给自己杀身之祸外,还真不知道有何用处。如果说是美貌为她赢得李宇轩,她会感谢上天。 夏荣摸了摸鼻子,“如果一年后我不能回来,你又能好好活着,记得帮我找到那个女人。她长得很普通,鹅蛋脸,五官很小气,眉心有颗痣,身形和清水差不多,住在福芹隔壁村。” 这就好像交待后事似的,齐青玉厌恶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寒声道:“等你回来自己去找。” 夏荣急切地说:“我只是说若我回不来,你就……” “你为什么会回不来,你们凭什么替他卖命,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齐青玉就不懂了。 她从来都不懂怀王是个什么人? “我不知道别人,我是心甘情愿。若爷要我弑父,我眼都不会眨一下。除了你。” 齐青玉质问:“为什么?”真够恶心了,父亲都能狠心杀害,为什么要对她手下留情? 夏荣往后退开几步,沉郁的声音透着坚决:“因为我们,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看不到自己的孩子,看着你,就像看着他们似的。 临到上战场了,才开始想念。 夏荣也恨起自己来了。 这些年来,他风流快活,而那个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好吗? “你可以拒绝他!”夏荣脸上那种就义的神色,令齐青玉气急改坏。 “没人可以拒绝他。”夏荣说这话时,眼神充满尊敬与崇拜,死气沉沉的脸突然放出光辉。 “说完你就滚吧,要见谁见谁去。”齐青玉没好气地推夏荣。 “六姑娘,今日别出门。算我求你了。”夏荣顺从地往外走,没几步突然停下,倏地转身注视着她。 齐青玉严肃回视他,坚定地说:“必须要去。” 夏荣音量陡然飙高,“你已经决定了跟李宇轩,就不要去招惹爷了。” 齐青玉嗓子更拔尖:“谁要招惹他,是他要我去办事!” “别去,太子好色,你去了如何是好?”夏荣姿态低得近乎哀求。 齐青玉一点也不习惯他这样子,相南才和果甜走了没两天,他也要走了。 还有谁要走? 齐青玉冷不丁一个激灵,倏地想起上一世,她身边的人都没好下场!连忙冷硬地道:“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得了!如我是棋子,也不会傻得毁了自己去成全他的天下事。” “太子会想得到你。是男人都会想得到你,到时我怕李宇轩会杀了他,最后谁来保你?”夏荣目光突然暗淡下去,“黄鹤昨夜被人下毒,殿下已经让他装死了。李宇轩之所以迟迟不来接你,就因为这件事。”(未完待续) 第226章 卷入 “到底是谁要折殿下双翼?”齐青玉突然心惊肉跳,太后、皇后哪一方要杀人也不会愚蠢到在天牢里下手啊! 只能是有人要行栽脏嫁祸之事。 齐青玉明眸透着沉思之色,“表面迹象指向太后一党还是皇后?” 夏荣虽然已经从小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可闻听此话,身体不由得震了震,忙道:“我推测,是想捉裕王当替死鬼。” 宫中封锁了黄鹤“死亡”的消息,若是传了出来,怕是幽州会乱。 齐青玉的心陡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总觉得有谁,还没出场,而她必须要走出去,才能进入上一世的旋涡当中去解开那个死结。 “算了。不差我掺和,就让这局势乱起来了吧。”她犹豫的心,最终作出了决定。 想抛开一切和李宇轩安安静静地生活显然很难,这些照顾了她八年的人,她必须要尽自己所能,护着。 “你去南韶时,记得带上银票。”齐青玉又说了一个地方,那儿埋着她的一箱宝藏,“有钱使得鬼推磨,能用钱收买的人,别省。” 齐青玉认真地打量夏荣一番,精衣麻布,邋邋遢遢,“啧,你真是姓夏,昌南郡王府的小郡王吗?” 面对质疑,夏荣有些生气地大声道:“如假包换!”生气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很愚蠢,鼓起勇气做出的事,一点成效也没。 怪不得爷说他还不能独当一面,要到南韶去历练。 齐青玉深深地看了夏荣一眼,回身进了里间。 竹帘子隔开两个世界。 陈芝看着铜镜中泰然自若的美人,充满敬爱之情。 齐家的人,每一个都想出来送送齐青玉。再嘱咐几句。 可是曾氏没出院门,大家也就呆在院子里。 齐青玉临行前,面见了曾氏。 “母亲。” “怎么来了?”背对着她的曾氏已经湿了眼眶。 “你们不要把气氛搞这么沉重,女儿这是去给齐家争光呢。”齐青玉试着让曾氏轻松起来,语气明快。 “去吧。家里有为母照看。”曾氏拭去热泪,转身注视着齐青玉,复杂的眼神充满骄傲与宠爱。 齐青玉鼻子倏地酸了。 为什么连她也变得伤感。难道都意识到踏出这一步。才是真正的跳进上一世夺储的滚滚洪流中去? “母亲,我什么也不怕。我有你们,我还有他。”齐青玉尊敬地看着曾氏。柔和的目光充满爱。 曾氏百感交集,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对她点点头。 齐青玉行了个人伦大礼后,毅然起身离开。 这一世。即使我粉身碎骨,也不会再连累谁了。 特别是你们。 大红色的波斯地毯铺出三条华丽大道。直通往东方锦绣高台,更边接西方以淡色龙凤呈祥纹饰为装饰的制冠平台。 平台前,锦绣高台下,坐着从五湖四海来到此处参加盛会的客人。 有本国的。有外邦的。 锦绣高台有三层坐阶,分别坐着王孙公子、金枝玉叶。最尊贵的席位有三个,分坐着怀王、太子及李宇轩。 南韶国、大食国、吐藩、高丽的制簪大家陆陆续续在大楚贵族眼前。展示了各自最拿手、独具地域特色的发冠与簪饰的制作方法。 接下来就是娉婷居的少东家出场了,他当场展示了高超的累丝工艺。将已经成形的天子乌纱翼善冠以捻金线编织出两条精神翼翼的五爪金龙,再焊接到两端,细细加工成二龙戏珠之势。 制作完毕时,宫女将乌纱翼善冠于全场展示一周时,赞赏的掌声不绝于耳。 就连一向以挑剔著称的太子,也鼓了鼓掌,给予肯定。 “司珍之位男女不限吧?”太子盯着那顶乌纱翼善冠,冷厉的目光迸出贪婪的光芒。 后面的左灵剑答道:“回太子殿下,不限。”因司珍署设在外廷。 “无聊。”怀王斜飞入鬓的浓眉缓缓上扬,百无聊赖地环着四周。 郑长歌乘机解释:“五殿下,今日这盛会意义非凡,除了要挑选新的司珍为皇家制作簪钗冠饰,还要让外邦开开眼界。”说白了就是要让对方自惭形秽,别整了,直接买大楚的。 压轴的人物还没出场呢。 朱司珍恐怕已经磨拳擦掌了吧。 “看到没,本王有了新发冠,虎魄紫金龙纹冠。”怀王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太子旁边不动如山的李宇轩。 太子随意瞥了眼怀王的头顶,挑眉意味不明地笑道:“五弟,你这冠好是好,可惜太小了。” “没办法,头只有这么大。”怀王知趣地摊手。 太子丢给怀王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哈哈大笑。 郑长歌与左灵剑对视一眼,闪过较量。 “五殿下,你这发冠虽然小,可是显得五殿下你更加英挺了。”郑长歌继续谄媚。 太子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他连忙噤声。 引来一阵讥笑。 未几,郑长歌又道:“太子殿下,你今日这身新裁的常服真是贵气逼人,瞧这四条龙,真是龙气逼人。相较之下微臣真是寒酸极了。” 他边说边不好意思了缩起了双肩想挡住自己衣裳的纹饰。 实际上他衣裳只有小团花,与七品官员的形制没什么区别。 太子瞥了郑长歌一眼,只觉他长得实在好看,难怪会传出那样不堪的传闻。 再环顾四周,不见郑长兴的身影,难道……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郑长歌,“爱卿是聪明人,脚下的路该如何走,才能飞黄腾达,爱卿可要思量。”边说边阴恻恻地睨了身边的怀王一眼。 可是他比人矮了一截,这样平视睨过去,只能看到怀王的衣襟。 这身高差……太子有点不爽。他明明已经着人将靴子垫高了! 怀王突然伸出修长白晳得会令女人嫉妒的手指,轻轻捉了左眼角两下,然后往外弹了弹。明明洁净无尘,要弹走的却不知是什么? 这是嫌他碍眼了!?太子突然像炸毛似的,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却听有一把尖亢的声音道:“下一位,有请九江府豫章郡齐六姑娘。” 热闹的会场突然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少顷,一声声有节奏、清脆的华珠相戏声自沉香木屏风后响起。 稍后,一名头戴七彩水晶冠,着青色水仙提花纹齐胸襦裙,披梨花白纯色披帛的少女缓步走将出来。 她姿态优雅,步步生花,窈窕袅娜的身段有如芝兰玉树,仙姿卓约。 在秋日骄阳下,七彩水晶冠闪烁着最灿烂瑰丽的光芒,就连雨后碧空上悬挂的彩虹也要为之失色。 然而教人惊为天人的是七彩水晶冠下——倾国倾城的脸! 罕见的美丽已从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慢慢绽放,蓬勃的朝气正从她身上徐徐散播。 满月似的绝色容颜洋溢着傲而不骄的自信,眉目清扬,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沉鱼落雁的明媚笑容渐渐盈满,照亮了整个人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未完待续) 第227章 福祸相依(4千二合一更) 齐青玉踏上铺了织银线锦毯的平台,来到宽敞的制簪案几旁。莲步明快而不失女子所独有的婉约。 她朝着对面主位轻轻福了一礼,再慢慢起身仰起清绝殊丽的朱颜,想找寻心中那个人。 于是大家看到银光闪闪的锦毯上,繁星璀灿,皓月争辉。 比明月还要动人的是她艳质流光的秋波,宛若清泉光缓缓扫过怀王、太子,最后定在李宇轩俊毅的脸上。 四目相对,凝神入骨,含情脉脉。 须臾,齐青玉含羞带涩地收回多情的目光,唇畔溢出幸福的笑意。娇美的笑容感染了秋风,秋风带领每片顽强的叶子,沙沙起舞;薰陶了秋花,更努力地迎风招展,盛放出最美丽的花颜、吐出更馥郁的芬芳。 光彩照人,全为了她。 齐青玉走到案几前,一同前来辅助她的四名老师傅已经做好准备,铺陈出花丝工艺需要的捻金线、银线和各式各样的精细工具。 其中一个师傅,从精雕牡丹缠枝花纹的黄梨花锦盒中,取出一顶已经成形的,婚嫁之用的嵌红绿蓝宝石无博鬓凤冠——就缺花丝工艺为其锦上添花。 齐青玉十只春笋似的玉指,缓缓套上奇材制成的玄银色指套。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双手上。 左手往桌上轻轻一拈,十条捻金线缠绕在上;右手五指合着五根一五寸长的鎏金铜棒,往案孔上利落一压,牢牢固定在上头。 待右手离开,左手上的捻金线已经开始了编织花样之旅,编、织拉伸、堆叠。右手辅助拉丝,十指有如灵蛇飞舞,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着花形。 右手时不时穿插一个匪夷所思的穿引捻银线的动作,动作优美而炫丽,金线银丝仿佛已经成了她双手的一部分。 片刻后,齐青玉收住手势,左手勾住线尾。右手拔出鎏金铜棒。再以锥子给编出的花样定型、修饰。 未几,齐青玉将编结好的花放在如意白玉托盘上展示,一朵怒放的花丝金牡丹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点燃了所有人的目光。 热切而希奇。 这是凤冠正中央大红宝石上的大牡丹,接着还要做三朵小牡丹,两金一银。 师傅接过,开始了焊接的工作。 齐青玉又换了一种制作方法。将所需的捻银丝与捻金线固在案上,再脱下右手大拇指、食指及中指的指套。执起如绣花针大小的锥子。 众人伸出了脖子盯着她的双手。 齐青玉左手辅助拉银金线,右手上的锥子如笔,勾勒着牡丹的国色天香的线条。 笔下如有神,勾画出层层叠叠的华丽花瓣。花瓣儿随着时光盛开。迎着朝露绽放,仿佛有了生命。 慢慢向世人展露芳颜。 一朵既成,玉手轻轻一捞。高雅流芳地将它托在粉颊之畔,展示。 花艳?人更娇。 民间竟然有这种尤物。他怎么不知道?太子倒抽了一口凉气,神魂颠倒,几乎把持不住,紧紧地握住扶抦,喘着粗气。 齐青玉占用了更多的时间,为了展示自己比上一世更显非凡的细金技艺,更为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好的、坏的,全不遗漏。 虽然会场有重重御林军把守,但总有人能有法子完成她交托的任务。 她要知道,该来的人都来了没。怀王的目的是太子,她的目的是文煊公主和杜心璇。 除掉她,然后与他远走高飞! 他能做到,她也行。 评判台,宗人府的林总管一直沉默不语,忽地扭头低声对朱司珍道:“魁首绝对是这齐六姑娘了,可是你不能给她。明白了吗?” 朱司珍垂下的眼珠转了半圈,立刻意会,答道:“下官明白。” “林总管,簪饰大会目的是为了给宫里输送司珍人才,你此举怕是不太妥啊。” 身穿墨绿色宫廷女官服的琼华宫掌宫姑姑赵姑姑意味难明地看着林总管。 林总管只瞥了她一眼,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没说话。 赵姑姑乘机说:“朱司珍,咱们公主殿下的簪饰用品,全部都要焕然一新,这个齐六姑娘双手灵巧,正合公主之意。” 朱司珍岂会不知个中深意,左探林总管一眼,右瞅赵姑姑一下,显得左右为难。 瑶台少东哂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示意他们往东方贵座上去。 掌声雷动之下,太子飞快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下走。 忽然间,太子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下——头顶云天的李少将军衣袂生风,步伐沉稳健朗,不过眨眼间就将太子抛在脑后。 太子登时停下脚步,铁青着脸瞪着李宇轩所去的方向。 “宝儿。” 表面沉静自若的齐青玉正在收拾千金难求的制簪工具,忽听头顶传来一声热切的呼唤,微微仰首去看,正是她的大将军。 朝服未褪,正显他英姿勃发,品貌非凡。 完完全全遮挡了太子射出来的充满贪婪与占有`欲的目光。 好似要被生吞活剥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心。 “嗯。”她点点头,唇畔笑意清浅,若天上才露出半个脸儿的月牙儿。 “收拾好,我带你回家。”李宇轩冷峻如钢的表情慢慢融化。 “好。”齐青玉示意陈芝出来,把善后的工作交给她。“少将军,”齐青玉凝视着李宇轩,笑靥如花,眼角余光映着太子由青变白,再由白变红的脸,以及越趋强烈的占有`欲。 惊艳而色`迷的目光,像要吃了她似的。 她心里微颤,往左移了一步,玲珑妸娜的身子完全隐于李宇轩的保护下。 有他顶天立地,她并不需要畏惧。 “哎哟。皇兄,现是良辰又有美景,你居然在神游太虚?”怀王惊奇地瞪着太子,幽深的眸底是隐而不露的厌恶。 “本宫怎么不知道京城有这样一个美人儿?”太子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再一次将齐青玉绝美的侧面收入眼底,包括迷人的曲线,纤细而不柔弱。 这压在身下时。得多带劲儿! 太子浮想联篇。微喘着气,一点也不掩饰对齐青玉的欲`望。在他眼中,东宫粉黛全然失了颜色。只有这株独娇。 “殿下,微臣听说这些日子,李少将军于齐家流连忘返。”郑长歌连忙想示好,却被左灵剑截去。 他说罢。深深地看了怀王一眼,儒雅的眼底。有着示好之情。 怀王轻哼,没予理会,“啧,怪可惜的。这样标致的美人儿,白白便宜那个武夫了。” “是啊,武夫哪里懂得怜香惜玉。怕是没玩两个就要坏了。”郑长歌状似可惜地添油加醋。 太子登时气得头顶冒烟,“岂有此理。简直是有悖礼数!慢着,这几日?”他突然想到什么,阴沉的眼神细细端详齐青玉一会儿,笑道:“应该还没破瓜,来人!” 太子低声吩咐左右两句,嘴边露出奸`佞之色。 “棒打鸳鸯?皇兄,愚弟可没听见,愚弟不在。”怀王露出一个惊怕的神情,快步走了。 临到门口,他施施然回身对冬临笑道:“方才大食国的发冠有趣,本王要订三十顶。” 冬临接触到怀王笑里藏刀的眼神,忽地一颤,脸上露出惧色,战兢兢地俯首领命。 “立刻拖住李宇轩,不惜代价!”虚空中,怀王唇语。 瑶台少东无奈地摊摊手,看着眼前不约而同皱起眉头,脸色沉重的三人。 “林总管,朱司珍,赵姑姑,你们看这魁首可要怎么办?”魁首是会被录用为宫廷司珍署女官的,可李宇轩这样强烈地向外界展示了他与齐青玉的关系,谁还敢妄动? 都心存顾忌。 想了半晌,眼看齐青玉在李宇轩的保护下要离开了,赵姑姑咬牙道:“先这样吧。待本姑姑回宫禀明公主再作定夺。” “那今日的魁首?” “随你们去。”赵姑姑愤然离场。 李宇轩骑着赤兔宝马,伴着齐青玉的马车,缓缓走在林荫小道上。 “宝儿。”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唤了她多少次,每次只是这样一唤一答,从没其它多余话。 似乎每一声呼唤都是刻骨铭心的热爱,不能停歇。 “嗯。”齐青玉甜声应着。 李宇轩心满意足,突然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你二娘见过她,说与琳丫头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她会不会是谁故意安插的棋子?” 前晚,和熹长公主这样问。 他沉默。即使是,那又如何?他只知道,芸芸众生中,他非她不娶。 牵挂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刻骨铭心,她无可替代。 和熹长公主又问:“你身体流的不止是李家的血,还有一半皇家。确定要为了一个区区女子辞官归隐?” 良久,他才回答:“是为了我自己,八年,够了。”这是一个最好,最有说服力的答案。 和熹长公主陷入了深思,半晌后庄严地颔首,“允了。皇帝那儿自有本宫出面做主,但她不能入我李家宗嗣。”规矩不能废,“你要怨本宫,就怨吧。” 李宇轩磕了三个响头,诚挚地叩谢:“孙儿不敢,孙儿谢祖母仁慈。”有祖母的成全,他就不需要顾忌家中其它长辈的想法了。 “宝儿。”李宇轩再次昵喃。 齐青玉偷笑,故作生气地说:“不要再听你这样叫我了,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放弃入宫作司珍好吗?”一向军令如山、绝不妥协的李宇轩,为了将她保护起来,语气居然鲜见地流露出了一丝哀求。 齐家司珍之名,在今日已经大放异彩了,再有他的肯定。桃夭斋只会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好。”齐青玉答得爽快,心情愉悦。 对于她来说,太子已经显而易见地上了钩。以后的事,根本不需要她去煽风点火。 待他稍稍发力,助怀王扳倒太子,她的天,就太平了。 上一世的祸,可以避过;这一世的福,可以尽享。 远处,一阵火急火燎的马蹄声十万火急地赶这边赶。 李宇轩浓眉轻动,勒停了赤兔马,侧身望向远方。 “将军,失火了。” “哪里?” “昭仁宝塔,长公主正在塔顶奠祭英灵。”侍卫急得快哭了,底下已经火光冲天,他们拼了命也无法飞到塔顶。 李宇轩冷峻的目光倏地射向位于皇城东方的昭仁宝塔,眼看就要倾斜了。 “宝儿,回家等我。” 李宇轩刹那间消失在长街。 一股不祥的预感蓦然在心头升起,齐青玉挑帘望向浓烟滚滚的东方,只觉背脊发凉,为什么会如此巧合? 不会是他们使的诡计吧…… 齐青玉坐回车厢内,命夏荣快速回齐家。 当急速奔跑的马车再度停下时,夏荣并没像平时那样说“六姑娘,到了,快回荑薇院玩儿吧”,相反,四周静谧得诡异。 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齐青玉颤着双手,掀开了车帘。 映入双眼的背部并不是夏荣的,那是全然陌生的背影。 “夏荣——!”齐青玉大叫,别是遭遇了不测就好。 “那孬种?走了。”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从车顶响起。 车夫立刻跳下地,恭谨地退开。 齐青玉也跟着跳下地,戒慎地看着车顶的人,一个画着诡异妆容的女人,脸僵如尸,嘴唇画着夸张的大笑的弧度。 “齐六姑娘,你今日这么美,本座都看得心痒难耐。”她阴恻恻地笑着,眼神充斥着残酷的杀机。 “你想做什么?”齐青玉心知肚明,只想拖延时间。 “想做了你,回去领赏。你的脑袋,可是价值连城啊。” 对方步步逼近。 齐青玉暗中将毒药及利簪握在手中,“若尊上想要银子,我也可奉上一二,一定会令尊上满意。” “不,不是银子可以解决。”她突然咧出一个可怖的笑容,“是以命换命。”边说边抽出一条鲛丝,用它来勒断脑袋时,不知道声音可会好听? 齐青玉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可动摇的杀意,也不想束手就擒,突然惊喜地瞪着前方大叫:“少将军你来了!” 那女人一听,倏地一惊慌忙回身探去,齐青玉连忙出击,一边洒软骨散,一边用针直扎那人的神庭穴。 前方哪里有人!“竟敢耍本座!”她生气地回过身来,拉直鲛丝就要割取齐青玉的脑袋。无声无味的软骨散立刻发挥作用,她双手一软,立刻被齐青玉以奇秘的手法扎中大穴,整个人一软,倒在地上。 “扔去喂狗!”虚空中,突然传出一声令人不寒而粟的命令。(未完待续) 第228章 (四千二合一更) 齐青玉只觉眼前一花,像有一缕红烟一闪而过,她想定睛要看清时,胁持她的两个人已经消失无踪。 齐青玉迟疑不定,后领衣襟倏地一紧,来不及眨眼就被人扔进了车厢内,若不是铺有软垫,肯定要扔坏了她。 尚不及喘口气,她的脖子就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拑住,“齐六姑娘,你好。” 提心吊胆的齐青玉瞠大了双眸,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人——“殿下?”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酷厉危险的气势,他想做什么? 她不记得今日有惹他? 齐青玉眼中浮现的恐惧,似乎取悦了怀王。他唇边勾起残酷的笑意,从容不迫地靠近,“齐六姑娘。” 他越靠越近,二人的鼻尖不过寸距,成功地看到她惊恐得泫然欲泣。对,就是这样,哭吧。 不顾形象地嚎哭。 先前那个笑靥如春风,拥有神奇的涤荡人心的力量的女子哪里是她,一定是他的幻觉。 “殿下。”距离这么近,近到她几乎不能控制颤抖的心神,唯恐他做出越轨的行为。“殿下放开民女好吗?”她压抑着恐惧,低声求饶。 “放开?”怀王倏地换上玩世不恭的神态,像在斟酌。 脖子上的铁拑有越收越紧之势,齐青玉连忙努力把话说清楚:“殿下,民女,民女已经……按你的吩咐去做了。” 她快不能呼吸了。 她越痛苦,怀王越有一股推毁的快感,差点就折断她美丽的颈项。 “不要,不……痛……痛……”齐青玉脸涨成褐色,快要窒息了。 “说。从哪里偷学了本王的点穴秘技?”怀王突然想起了齐青玉拿簪子扎人的一幕,语气阴寒到了极点,却是微微松开了桎梏。 齐青玉立刻大口大口地呼气,待呼吸顺畅了些,不再是恼人的窒息感觉,她顿时激愤地大叫:“放开我,不要勒我脖子!” 你教我的。谁知道你为什么要教我? 谁知道你上一世为什么要看上我? 问你自己去。问你自己去! 凄惶的眼神沉痛地控诉着他的残忍凉薄,恨不得从未遇上他。 天知道,她痛恨这种窒息的感觉。极度痛恨,“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你要杀了我是吗?你就杀吧,不过一刀,我不怕。我不怕!” 她尖叫着,歇欺底里。泪流满面。 怀王心中倏地一痛,一丝从未有过的疼痛感从心底某个深沉的角落苏醒,迅速向四肢百骸渗透。 曾几何时,他好像见过这张一张绝望凄切的容颜? 她也控诉。控诉他害了她…… 他突然一激灵,黑瞳跳跃着疯狂的野火,转瞬间已经狠狠地摁住她后脑勺。冰凉的薄唇恣意地压下去。 粗暴地碾压着,似乎想要将她吞噬。 “唔……唔……”齐青玉紧咬牙关。猛烈地挣扎着,毫不妥协。 殊不知反抗,只会加深男人掠夺的兽`姓。 他不过是往她穴位上微微一使力,她登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轻易而举地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一种久违的渴望在他体内狂嚣着说要拥有。 冰凉的唇倏地火热起来,霸道地汲取她独有的、能挑动他心弦的芬芳。 强猛霸悍的身体不知不觉间,涌起深刻热切的渴望,恨不得将怀里的她揉进骨子里,再也不放开。 齐青玉已然无望,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许了李宇轩后,失贞于他人。 她暗暗凝聚着力量,从腰间的小荷包探出一支短小却锐利的簪子,倏地张开绝望的双眸,眼前如走马观花般掠过此生的种种,画面最后定格在伟岸而爱慕的男子身上—— 握簪的手毫不迟疑,一下又一下地刺进右腹。 怀王迷失在遥远而诡异,疼痛却享受的奇异感觉里。鼻端忽然之间嗅到血腥味,他倏忽回神,尚来不及消化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就被自她身上传来的血腥灼痛。 他迅猛地制住齐青玉自残的手,震飞了滴着鲜血的簪子。 “你居然敢!”以这种方式拒绝他! 怀王勃然大怒,“你知道你有多少条人命扼在本王手上吗?你想让他们陪葬!” “民女有罪……求殿下饶……”齐青玉惊颤连连,根本承受不住他惊狂的怒焰,顾不得身体的痛,慌忙求饶。 她死就行了,不要连累其它人好吗? 好吗?齐青玉凄楚地看了怀王一眼。眼前的人面与上一世重合,却再无法找到曾经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柔与特别。 她已疲惫不堪,缓缓合上了悲绝的双眸。 “殿下,请你立刻放开她。” “啧,若不是本王及时赶到,你的宝儿就要没命了。” 失去意识前,齐青玉知道他回来了。她知道自己不会死,但也不能好活了? 应该在激怒怀王前,了结自己的生命。 这样上一世的悲剧就不会重演了。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怀王为什么要动怒。 她只知道自己舍不得少将军。 去哪里寻一个这样爱自己的人?他是英雄,大楚的英雄,他将会成为她的夫君,她齐青玉的良人…… 很想很想活下去,为了你,我可以更加勇敢,克服梦魇。 “咳……咳……不要,不敢了,不敢了——”齐青玉惨白的脸布满诡异的红潮,高烧不退,梦呓不断。 李宇轩派人十万火急回将军府取来宫廷御用的金创药,屏退所有人,亲自为她疗伤。 不断地为她换着额上的毛巾,为她退热。 “将军,药熬好了。”陈芝颤抖地捧着托盘进来,步伐缓慢得像龟爬,只因怕洒了碗里的药汤。 “搁下。”李宇轩沉重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齐青玉。 “是,奴婢,”陈芝踮脚飞快地瞄了一眼,齐青玉原本白皙的脸红得像火,她的心一窒,惊怯地问:“将军,主子她……” “没事。告诉齐老爷和两位太太。尽管放心。这里有我。”李宇轩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顺便也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有事。 “将军辛苦了,奴婢这就去。”陈芝虽然不想离开。但也只能告退。 李宇轩呵凉了药,才扶起齐青玉。 由于扯动伤口,身体异常疼痛,令她蹙紧了眉头。神色痛苦。 李宇轩心痛不已,轻轻地揉着她眉头。“宝儿,没事了。我喂你吃药。” 可无论李宇轩怎么喂,都不能把药送进她嘴里,因为她牙齿咬得死紧。他不又忍用力挤开她的嘴。 “宝儿,药一定要吃,不然高烧不退。可是会危及性命,你听到了吗?”李宇轩贴在齐青玉耳畔。轻轻地说。 “唔……不要,不——”齐青玉突然惶乱地在空中捉打推搡。 他只能紧紧地拥住她,以己之身给予她力量,“没事了,我回来了,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 所有伤害她的人都要负出血的代价!李宇轩沉重的墨眸,迸出严酷的杀意。 不过一纵即逝,怕吓着了她。 “嗯。”齐青玉胡乱地应着:“将军,少将军……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齐青玉倏地张开水气氤氲的眼眸,惊恐地喘着粗气。未几,又虚弱地阖上眼。 原来她还没死。 身边抱着她的人,是熟悉而安全的。 “少将军,是你吗?”她已经无力抬眸探看。 “是我。”李宇轩惊喜地看着醒过来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腿上,“什么也别说,先吃药。” 齐青玉靠在他宽壮的怀里,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悬在崖边的心终于安全着陆。 “有点苦,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还担心她怕药苦不肯吃,谁知道药碗才送到嘴边,就被她一口气喝完,片滴不漏。 他小时候都怕喝药,而她眉头也不皱一下。 “宝贝,以后都不会让你吃苦了。”李宇轩心如刀割,又为她换了一块冰凉的毛巾,以减轻高烧带来的痛苦。 “苦口良药,我不怕吃。”齐青玉虽然虚弱无力,依然忍不住要回应他的关怀。 李宇轩颔首不语,幽暗的黑眸若有所思。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他的心跳声,时快时慢,时慢时快。很久后,才趋于平缓。 心跳的节拍就像他的心思一样,他的心思平定了,准是有了主意。 “不追究,行吗?”齐青玉怯怯地问,怕他误认为是太子所为。 可她并不知道,当时太子已经被他的人盯死,根本不可能接近她。 换言之,李宇轩,绝对推测到是谁这样做,可是动机令他费解。 他总不能忽略她红肿的唇瓣,有被侵犯的痕迹。 “好。”李宇轩佯装不知情,将心底的清明与宽容,一一敛尽,只余难解的疑惑。 明白她心存顾忌,小脑袋里藏着许多不敢说的秘密。 而他故意装出他还没猜透今日之事的假像,只有这样,才会骗得她,以为他不会动手还击。 他只是想让她心安。 但欺负她的人,必将付出惨烈的代价。 他内敛的锋芒瞬间迸射,稍纵即逝。 “不,”齐青玉倏地一颤,将手按在他胸膛上,奋力撑起柔弱的身子,“不是怀王殿下,是两个人,他们还打伤了夏荣,劫走我的马车。” 李宇轩的心微沉,没看她,肃杀的眼神射向门外,沉声道:“来人。”不过停顿三拍,立刻又道:“传我命令,立刻搜寻夏荣的下落。” 而他们之间,又沉默起来,虽然所思各异,但一颗心始终皆系在对方身上。 “少将军。”齐青玉头晕目眩,十分难受,只想闭上眼睡过去。可是她的家人,她的兄长,所有人的命都握在怀里手里。 她害怕。 “好好休息,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还有,我祖母没事,你不必担心。”李宇轩把该说的都说了,想佯装轻松,可折成川的眉心怎么舒展不开。 齐青玉努力支起身子,含泪看着他,想说谎为怀王开脱,又怕弄巧成拙,心中像压了块大石似的难受。 凝着他因自责和心疼而纠结的眉宇,她心乱如麻之下脱口而出:“被人轻薄了。” 会嫌弃吗?她不确定地看着他。 李宇轩虎躯倏地僵如石像,心里燃起洪洪怒火,控制住抱着她的双手,却控制不了双腿,足足将地面压沉了一个寸深的坑。 李宇轩心疼地看着她,恨轻薄她的人,更担心她会因此丢了性命。当他看到鲜血往她腹部淌出来时,他的心像被撕裂了。 “如果再有这种事发生,别伤害自己。”回想那一幕,他的手都在发颤,就连声音也嘶哑:“明白了吗?” 只要你在,其它都不要紧。 齐青玉闻言,悲凉的心涌起阵阵热流,猛然用力抱紧他,即使扯痛伤口也在所不惜。 感觉到他紧绷如铁的身体倏地一震,然后慢慢松驰下来,像个暖炉似的,温暖着她冰寒彻骨的心。 “少将军,我闯了很多祸。”齐青玉不知道怎么解释文英郡主对她加害,也不晓得该怎么去诉说当年为何会与怀王等人纠葛在一起。 李宇轩重新将她放在柔软的被褥上,换了额上的毛巾后,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你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好好休养。其它的一切,有我。” 今晚,就截杀夏梓萱! 他眼中杀机闪现,虽稍纵即逝,依然被敏感的齐青玉捕捉到了,忙问:“你要杀谁?” 李宇轩微愕,他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地表露在外了?还是他的小宝贝洞察力高强?“夏梓萱。”并没要隐瞒。 “文英郡主?”齐青玉愕然,硕亲王与皇帝感情甚笃,贸然下杀手,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她真的不希望,他为她身陷囹圄。 “傻丫头,我本有只手擎天的能力,不然怎么配做你的夫君。”李宇轩刚毅的唇,露出一个霸气的笑容,深沉的眼神充满对她的爱怜。 根据黄鹤和怀王对他的忌惮,齐青玉毫不怀疑他拥有能颠覆大楚的能力。 只是……她惴惴不安,唯恐走错一步,再度万劫不复。 “少将军,”齐青玉挣扎着要起来,李宇轩连忙倾身扶起她。 伤口很痛,她咬牙忍住,“将军,你有没有见过杜心璇?”(未完待续) 第229章 出现了变数 “九年前见过。”李宇轩隐隐觉得齐青玉背负的包袱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沉重。他的心不觉揪了起来,该死的八年战役! 其实到现时为止,根本没人也没证据能告诉他,文英郡主为何会盯上她。 齐青玉的泪开始泛滥,一想起上一世的凄惨,心就像刀割似的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怎么了?”李宇轩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翻找丝帕,可是丝帕已经不在了,急急忙以袖为她拭泪。泪却像溃堤的河,怎么也不能止息。 “别哭了,有什么伤心事可以告诉我。你怕什么,你怕谁你也尽管告诉我。”李宇轩连忙将她抱在怀里,用最软和的声音哄劝。心中已经在推测,是谁令她如此惊恐。 沉肃的眸底杀气隐隐。 齐青玉努力控制住悲痛的情绪,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抽噎道:“杜心璇长什么样子?”还是不敢说上一世的事,只想破解这一世的结。 “我画你看。”李宇轩想将她放下再去画画像,又恐她惊怕,唯有小心翼翼以左手抱住她,右手作画。 齐青玉痛得冷汗直冒,却以强大的自制力压下痛楚,安静地看着他作画。 谁说他只是个莽夫只懂舞刀弄剑,看他笔法娴熟,下笔有神,不消片刻就勾勒出了一个少女的画像来。 九年前,杜心璇十一岁,当时就应该已经出落得天香国色。 可是这副画像——“杜心璇?”齐青玉不可思议地瞠大眼,她需要确切的答案? “九年前的她,就是长这样子。说起来,我们也有些血缘关系,她的母亲是昭阳公主。与皇上一母同胞,是当今太后的次女。我听祖母说,昭阳公主与太后关系并不好,大概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只因当年的婚事。她喜欢上宫中一个侍卫,太后觉得有辱皇家声誉,赐死了那个侍卫。自此决裂。” 李宇轩一边关注着齐青玉的反应。一边说出他对杜家所知道的一切,“祖母说杜家想与我家结为姻亲,皇上忌惮我两家势力本就庞大。再结成姻亲恐怕会危及皇权,并没应允。他有意将杜心璇指婚给怀王,但遭到太后与皇后激烈反对,三方都僵持不下。” 由于。可以预见,皇帝表面上对怀王不理不睬甚至已经到了厌恶的地步。可实际上,还是有为他打算。 无论此意与帝位相不相干都好,背靠强大的杜家,将来太子总不能轻易害了怀王。 上一世就是这样。太后与皇后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杜心璇蛮横强硬,一心要嫁给怀王。甚至以杜家的势力威胁皇家。 搅得皇宫鸡飞狗跳,因为正合皇帝的意。所以太后与皇后也耐何不了她。 经过一番波折后,如愿嫁作怀王正妃。 与齐青玉河水不犯井水,从不越雷池一步。 可自新婚后,怀王就变得阴晴不定,每每看着她发怔。 有时候温柔如水,有时候狂暴如发狂的猛兽,有时候不可理喻,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 齐青玉本就虚弱,如今是虚脱了,整个人瘫在李宇轩臂上,“她……” 她不是我认识的杜心璇! 杜心璇长相冷艳、天姿国色,若瑶池仙子下凡,是大楚第一美人,怎么会是画像上这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模样? 一定是哪里出了意想不到的逆转! 思及此,齐青玉浑身发颤,冷汗涔涔,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令她几乎熬不住,脸如死灰,眼神涣散。 “宝儿!”李宇轩低喝,连忙以自身罡气注入她的体内,希望能稳固她凌乱的心脉。“若杜家会危及你,我也能将其剪除!” 他可以为她赴汤蹈火,她只需要再坚强一点点,熬过这个难关就可以了。 齐青玉心中暖暖的,半晌后,终于缓过这口郁气,低声唤:“少将军,少将军。” “我在。”李宇轩万分紧张地抱她坐下,以脸贴着她滚烫的额,轻轻地蹭了蹭。 她突然变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他的心痛得绞成一团。 齐青玉的心渐渐平复,思绪也清明起来,陷入了深思。 难道这一世,除了我,还有其它人重生了?不然怎么会惹来上一世从没有交集的文英郡主,就连杜心璇也变了一张脸,真是太诡异恐怖了。人怎么能将脸变掉…… 齐青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身上的双臂再次收紧,给予她源源不绝的力量。 她继续思量:少将军本该用四年就能击退回鹃收复边疆,居然用了八年。据所知的情报分析皆是因为与仁明珠对上。 仁明珠——难道就是这世的变数? “见过仁明珠吗?”齐青玉作了个大胆的假设,只待验证。 “见过。”李宇轩将她放在榻上,“躺着别动,等我画好拿给你好。”他的神情十分严肃,一点也不希望听到她说个不字。 他的声音有着温定人心的力量。齐青玉乖乖地点了点头,看着他为她奋笔疾书,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缓慢的心跳渐渐变得有力,就连额上滚烫的温度也慢慢消退。 是药效,还是爱产生了奇迹? 齐青玉轻松地靠在软垫上,强撑沉重的眼皮,等待画成。 然而李宇轩画了很久都没画好。 待他回视时,齐青玉已然睡着。 他给她调了个舒服的睡姿,为她换了药,再盖好薄毯。 寂静中,李宇轩平静的神态慢慢变得凝重。 还好她睡着了,不然他不知道还能伪装多久,因为他意识到内里的蹊跷,唯恐惊扰了她的心神,根本没画。 先解决了眼前的事。 “传我命令,命所有黑虎卫乔装护卫齐家。”李宇轩步出明间来到院子,对某个角落发施号令。 “是。”黑暗中,有人低声应命。 “宝芝,你好好照顾六姑娘,若她醒了,说我过会就回来。”李宇轩对陈芝说完,双足轻轻一点,矫健敏捷若大鹏展翅,跃出了齐家高墙。 片刻后,奢华的怀王府邸外,李宇轩傲然而立。 “镇北将军府李宇轩,求见怀王。” “李少将军!有请。”怀王府侍卫十分惊喜,连忙打开漆金大门。 李宇轩颔首,缓步入内。 及目所视,皆是残花`败柳、断壁残垣,整个前院一片狼籍。 李宇轩微微皱眉,鹰一般锐利的黑眸暗中将一切尽收眼底,同时思索,这到底是何故?(未完待续) 第230章 怀王府 进了二进院,但见一个比他还要高上些许,壮硕如牛的男子被一条有两指般粗的铁链绑在八角亭的柱梁上,衣袖已经磨损,露出赤色的皮肤。 地面散落很多断裂掉的绳索。看来是绳索绑不住了,才用上铁链。 他不断地挣扎、磨牙,发出野兽般的嘶嘶声,像一头发了疯的黑熊。 李宇轩起疑,凝神端详,更没遗漏此人的呼吸与心跳声。实在是颠狂时所有的症状,他才继续随引路侍卫往内走。 来到挂着皇帝亲书“孝恭德俭”牌匾的正殿后,侍卫对内侍道:“请公公通传,李少将军来了。”并不用“求见”的字眼。 “李少将军稍等,奴才这就入内禀报。”内侍恭敬地行礼后,急急忙往后殿走去。 早就有人知会了后头。 “爷,你快换套干净衣裳,不然那厮眼光毒得很,一看就知道外头是你砸的了。” 黄鹤急得手忙脚乱,他还不知道齐青玉受伤的事,只道怀王受的刺激肯定与李宇轩有关,才会发了疯。 “本王让你们找沈宜兰过来,人呢?”怀王十分暴躁,腾腾怒火根本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 “爷,沈姑娘正在作画,说晚些作完画才有空到府里来。”冬临侍候怀王十年了,从未经历过像今天这样的事,脸上不由得布满畏惧之色,看也不敢看怀王一眼,腰几乎贴到地上去。 黄鹤因被无视,心生埋怨:“爷,你还管那女人做什么,就是装蒜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让你立刻滚回邢台藏起来。听不懂吗?”怀王腥红的眸忽然锁定黄鹤,狂暴的气势叫人心惊胆颤,就连黄鹤也不能幸免。 “咱……咱这,不是临走前看到爷发这么大的火……”黄鹤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以?要本王亲手将你扔进秘道?”怀王脸色相当难看,幽深的黑眸射出冷戾骇人的光芒。 黄鹤从未见他如此生气,惊讶万分脱口而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滚!”霎时白色的身影一闪。比眨眼还要短暂的瞬间。就听得呯的一声大响,黄鹤整个人给扔进一条秘道里。 黄鹤头给撞出一个馒头大的包来,却没生气。反而屁颠屁颠地从里头一间密室中取出夜行衣,准备潜伏到半夜,跟齐青玉道个别,再回刑台办怀王交待的差事。 半晌后。冬临抹了把汗,壮着胆子提醒:“爷。李少将军来了。”他双腿一直在抖,却不敢让自己的嘴巴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得清清楚楚。 “有请。”出乎意料地,怀王答话了。 “有请?”冬临突然反应不过来。请在这里,行吗?他左右环顾一周,这里哪有一样东西是好的。就连地上,也是碎开了五颜六色的花。 “尽管去请。本公子不介意为五殿下打掩护。”忽地,一道慵懒而清远的声音自屏风后头响起。 怀王眼角肌肉倏地一跳,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令人倒胃口的家伙! 他斜眼看着敞开了衣襟走出来,一脸风`骚的苏定言,不过这主意不错。就像无聊时,听听荤段子。 “叫你弟弟来差不多,你姿色还真差了些儿。”怀王戏谑一笑,高涨的怒火已经慢慢回落。 “哎哟,”苏定言作女子般的娇嗔:“本公子已经长得不错了。想我弟弟?他现在在哪里相信殿下比我更清楚。” 言语中竟是有些埋怨,当年怀王的人逼走了苏定康。 为了此事,他这八年来,将郑长歌视作路人。郑长歌手中的庶务,在临安与东吴全线溃败,就连田产种了也是白种,因为到了最后都会颗粒无收。 若非有怀王作靠山,恐怕他已经将郑长歌废了,而那个叫齐青玉的小女人。 到现时为止,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手下留情。 难道就是因为怀王将他亲手设计的船送给了她? 他该将她深山野岭,让她好好感受一个孤单无依的感觉。想想他可怜的弟弟,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傻子。 苏定言冷哼。 “老子怎么会清楚,老子又不想睡他。”怀王嫌弃地瞪了苏定言一眼,“赶快把你衣裳弄好,吃了本王的舞姬都不晓得抹嘴。” “不是敞开了做戏给贵客看?”苏定言疑惑地问,手已经伸出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 “欲盖弥章的蠢事,本王从来不屑为之。”怀王已经恢复了理智。 “刚才我睡那个,有没有毒?”苏定言突然惊讶地问,“好像以前也睡了好几个,但我确定没有睡你的蝶儿?”他幡然醒觉,俊秀的脸上露出一种嘲讽式的惊惧来。 怀王踩着尖锐的碎瓷,走到变了形的锦榻上坐下,不以为然地道:“要不到吴冰蚕那儿瞅瞅。”他没丢的女人,还真没人敢睡。 苏定言心想,既然不要他做戏,他就要走了。但临走前,他突然问,“殿下,你确定你要把齐六姑娘给李宇轩?”秀气的眼底除了认真还有戒慎。 怀王岂会不知道这种有恋弟情绪的人的心思,冷嗤道:“别做梦了,凭你们还抢不过李宇轩。” “谁说的,只要你不要,我就让康儿回来抢。” “别给本王添乱,滚远点。” “若是康儿自己要回来,殿下就不能开恩?” 面对苏定言的逼问,怀王突然间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在苏定言想放弃时,怀王给出了答案:“本王敢跟你赌,苏定康若此时回来与李宇轩抢女人,必死无疑。” “殿下将她赏赐给康儿吧。”苏定言忽然跪下。 “你们当她是狗,本王爱赏谁就赏谁?赏你康儿一具白骨要不要?”怀王忽地变脸,语气充满威慑之余,更多的是嘲讽。 苏定言倏地一震,不敢纠缠,无可奈何地叩首退下。 “有请李少将军。”冬临瞄准时机,扯开嗓子尖叫。 苏定言莫名其妙有些紧张,与迎面而来的李宇轩擦身而过时,身体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大无匹的压迫感,居然与怀王不相上下。 怪不得……他的心像压了块大石头,心神恍惚地走了。 “参见殿下。”李宇轩目不斜视,却早已经把殿内一切尽收眼底,殿内比刮龙卷风还要凌乱。 “少将军免礼。”怀王和善地一笑,指了指殿内唯一一张完好的千年乌木盘龙圆杌,“请坐。”又吩咐候在大门口的冬临上茶。 “谢殿下。”李宇轩行礼,落座。地上的碎瓷防碍了他的脚,稍微一使劲,脚下就平整了。 怀王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忌惮之色,佯装没看见,慢慢悠悠地说:“少将军与本王情同兄弟,不对,咱们本来就是兄弟。”他意味不明地扫了李宇轩一眼,才又道:“私下这种虚礼就免了吧。” 李宇轩刻板地说:“微臣不敢。” 无趣。 怀王冷哼。 冬临亲自奉茶后,招呼一众仆从躲得远远的。 之后谁也没说话,四周静悄悄。静得几乎连三、四里外某处某户某人忧愁的目光、虚弱的呼吸声都能感觉到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李宇轩率先开口:“请怀王将胁持齐六姑娘的人交给微臣处置。” 怀王惊讶而无奈地道:“真对不起,只剩骨头了,要不要?”(未完待续) 第231章 情同手足 李宇轩通过回京这几日,已经深刻地了解到怀王才是蛰伏在民间那条真龙,只侍时日就会一飞冲天。 他看着怀王的眼神带着探究,若真的只剩骨头,那么指使者必定已经盘问清楚。 “谁派来的?” “本王凭什么要告诉你?”怀王懒懒地瞟了李宇轩一下,无害的目光在滑过他左腰所系的紫色宫绦时,微微一滞——上头沾着血。 “凭怀王与本将,情同手足。” “将?你不是辞官了吗?”怀王俊美的黑眸升起一丝兴味。这是向他臣服的兆头啊。 齐青玉,魅力可真够大。 “有些权势与官位无关,若有必要,只待本将振臂一呼,自然一呼万应。”李宇轩此话并非猖狂,而是他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格。 那股令怀王忌惮的威慑感,微微从李宇轩身上渗了出来。 为皇者,绝不允许这种不受控制的武将存在。可是杀机未起已然平静。 怀王定定地注视着李宇轩,深潭般清冷的眼神显得高深莫测,“将自己最大的弱点公诸于众,暴露无遗。本王有些怀疑你是否利用齐六姑娘。” 推一个傀儡出来,为了保住谁?怀王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容,充满嘲讽。 李宇轩额上有条青筋在暴跳,对一切的阴谋家深恶痛绝,难道他爱一个人,都要遮遮掩掩?! 怀王深沉的眸底闪过一丝计较,尔后对外头淡淡地道:“拎进来。”他已经在逐步向李宇轩披露自己隐藏十年的秘密。 片刻后,穿黑色衣裳褐色软甲的一等侍卫,拎着一个黑麻袋进来,向怀王与李宇轩行礼后。打开扎得结实的袋口,一条人影顿时滚落在地。 “啊!”一声惨呼同时响起。 地上那个作内侍打扮的少年,顿时被地上尖锐的碎片扎得成了箭猪,蓝色的绸裳顿时染满了鲜血。 “饶命,饶命啊。”他挣扎着求饶,拼命地拔开身下的碎片,鼻涕横流地跪着。身体因疼痛而直抖。 “五殿下!”内侍抹了几把眼泪。待看清眼前之人时,几乎吓得晕死过去。还没缓过神来,他突然瞥见左侧一个如高山般的铮铮汉子。又吓得心血不足双眼一翻,整个人往右侧倒下。倏地碰到尖利的刺儿,登时又跳起来,拼命磕头:“饶命。饶命。” “闭嘴。”怀王长眉微皱。 “是。”内侍顿时噤若寒蝉。 “出宫干什么来,识趣就招了。”怀王倚在榻上。变了形的软榻吱嘎作响。 每吱一下内侍的心就颤一下,他含泪道:“禀少将军,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传个懿旨。”这是在透露。旨意与李宇轩有关联。 内侍垂着脑袋,颤着手从襟里取出一道凤旨,姿态端正地高举头顶。 这是敬旨的标准姿势。需由在场最高地位者审阅,若李宇轩乱了方寸率先取阅。就会给了怀王找茬的理由。 然而李宇轩岿然不动,只有紧绷的虎躯微微透露出他正在压抑愤怒。 怀王俊魅的黑眸掠过一丝欣赏,淡淡地笑道:“劳烦少将军查阅。” 私拆懿旨等同欺君,又是一个坑。“微臣不敢。”李宇轩盯着怀王,沉静内敛的眼神突然锋芒毕露,如削铁如泥的绝世宝刀一样迸射出锐不可挡的杀意。 只凭一个眼神,就能令人心胆俱裂。 内殿骤然像入了冬似的,就连怀王也微微一颤,更别说磕在地上的小内侍了。他已经惊骇得牙齿打颤,浑身哆嗦。 须臾,怀王突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这道懿旨不过是掩人耳目,虚应太子而已。简而言之声东击西。” 李宇轩刚猛的身躯倏地一颤,脸上阴云密布,声色冷峻:“殿下,今日到底是谁胁持了六姑娘?” “死人嘴里吐出来的是文英郡主,不过本王持怀疑态度。”怀王淡淡一笑,卖了个人情。 李宇轩不再多言,立刻告辞,从头到底都没碰那卷懿旨。 他离开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似乎紫色的身影不过微微一闪,就消失在眼前。 片刻后,内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如履薄冰地踢开碎片走到怀王跟前三尺之距离站定,“爷,奴婢现在是回宫呢,还是直接死了算?” “你怎么就不想活了?”怀王费解。 “那奴婢回宫说是少将军捉了奴婢?”内侍面露喜色。 怀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鄙夷地道:“你还是死了算吧。”。 “为什么?” “本王要的不止是江山,而是繁华盛世在本王足下盛放。”怎么可能会伤害向他靠拢的将帅之才! “奴婢领命。”内侍立刻磕首。 从今日开始,宫里的暗桩全力维护李宇轩,落井下石之事就歇了。 内殿彻底清静后,怀王缓缓合上了双眸。耳根没清静一会儿,又被打扰,他差点控制不住扭断来人的脖子。 “爷,出事了,齐家除了皇后的杀手,还有另外一个势力插手。” 暗卫气息紊乱,显然拼了命地以最快的速度往这里赶。 “那又如何?”怀王显得心不在焉。 “火攻。”暗卫惊疑之下,失了分寸抬头看着怀王。 “有趣,本王就去帮帮本王的表兄吧。” 话音未落,悄无声息的内殿就只余下暗卫一个人,他愕然地望着四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往齐家赶去。 齐青玉虽然虚弱不堪,可她早已察觉到周围有危险逼近。 当初购买这座宅子早就准备了密室,现在危急关头,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宝芝,让所有人进入密室。” 齐青玉神色凝重,陈芝不敢置喙,匆忙去请齐昌业等人。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与齐青玉一起共度难过。 齐青玉自身气力不佳,更不想与他们多费唇舌,浪费富贵的时间,只有以死相逼。 齐家的人才含泪入了准备了一个月粮食的密室中避难。 陈芝坚决不走,势死陪着齐青玉。 已经到了这种视死如归的地步了?齐青玉有些汗颜。 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齐青玉对李宇轩留下来保护她的人,还是有信心的。 当兵器碰撞的哐咣声越来越凶残,当血腥味越来越惨烈,当屋外燃起第一串火光时,齐青玉镇静的心始乱。(未完待续) 第232章 邪门歪道 重云闭皎月,煞气遮群星。妖香透骨寒,折杀神天兵。 当漆黑的天空再度被第二支箭火点亮时,接着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紧接着是无数支火箭,如暴雨一样洒向齐家。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如疾风般的黑影突然从天而降,身手神俊犹如神鹰,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将所有的箭矢紧紧地控在右手中,同时左手飞快地反掷出所有的箭。 凶猛的箭矢无情地贯穿每一个弓箭手的胸膛。 惊叹声、抽气声霎时四起。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四周犹如死一般寂静。 迷香的气息从无到有,浓烈地漫延。 暗中有人呼唤同伴闭气,有的人已经中招摔倒,有的人强行运气逼毒却七孔流血。 “邪门歪道。”李宇轩肃杀不屑的声音在寂灭中响起,身形一闪,刀锋般的铁手已经锁定一个隐蔽角落——“咔嚓”一声,颈椎断裂的声音在沉肃的夜显然那样恐怖瘆人。 施放迷香的人瞠目结舌,到死也不能理解为何有人能无视他独步天下的迷药。 这天下,有些事本就无解。 怀王站在遥远的屋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谁做的?” “在查。” “在查?” “是。” “有趣。若明日还查不出来,你也不用来见本王了。” “爷。”红色的身影在漆黑中犹如鬼魅般追赶着一道白色的轻烟。拼了命,折了腿却不能追上。 齐青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知道他赶回来了,回到床上躺好,努力地忍住伤痛的折磨。令自己看上去不会太糟糕。 “你回来了。” 她笑看着他,尚显青涩的脸颊,若雨后梨花楚楚动人。 李宇轩急迫的脚步忽地一顿,他碰到一团东西,垂眸一看——陈芝横陈在地上。 令人狐疑的是,她穿着齐青玉的衣裳。 “宝儿,这是怎么了?” “她吓傻了。”齐青玉淡淡地笑着。并不去解释。 李宇轩扶起陈芝。意识到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以商量的口吻问:“宝儿,敌人的行动快得出乎我的意料。我要回府一趟,你一起去好吗?” 他已经在取披风了,齐青玉觉得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目光移向伏在几上的陈芝。犹豫道:“留宝芝在这,我不太放心。” “已经有人来接应了。马上会把你亲人接出来。”李宇轩已经派人将被迷香所伤的黑虎卫送到贾非宜处医治,齐家也安排了另一支亲卫守护。 他想得这样周到,齐青玉不再置喙,任他将她抱在壮硕的怀中。 “已经退烧了。”李宇轩自然而然地以脸贴上齐青玉的额。感觉她已经退了烧,松了口气,更为她的坚强感到欢欣。 稍后。李宇轩抱着齐青玉走出齐家,坐上将军府庄严的马车。 “你知道贾非宜的来历吗?”有两个护卫在赶马。齐青玉虽然担心自己所说的话会落入怀王耳中,但更怕因对贾非宜的疏忽大意而引起不可弥补的遗憾。 “傻丫头,她首先是曲无商的弟子,其次才是怀王的细作。”李宇轩腾出一只手,尝试着用最柔和的力度,为她整理微乱的发丝。 如黑绸般的秀发滑过指间的感觉,十分奇妙。他以指缠绕着柔顺亮滑的发丝,爱不惜手。 齐青玉有些懵,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她抬着望向他,恰巧碰到刚生出的粗硬的黑胡渣子,痒痒的,粉颊倏地红了一片。 她下意识缩身却扯痛了伤口,皱起了优美的眉头。李宇轩心头蓦然一跳,心旌摇动,若不是念及她有伤在身,真会拿胡渣子逗她玩。 “我看看伤口还会渗血吗?”李宇轩微灼的目光移向她的腹部。 “不会了。”外头有人呢,不害臊的吗。 “我看看。”李宇轩强硬地撩开披风,心中却软成一团,爱昵地说:“别怕,迟早都是我的人,早看晚看没区别。” 齐青玉羞得将脸藏在他胸前,任他去。 “宝儿,我给换药,你别动。” 李宇轩低沉而宠爱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齐青玉绷紧了身体配合着,觉得那点痛根本不算个事了。 “好了。”李宇轩将换下的沙布用纸包起,扔到角落,重新为她整理好衣裳。 “为什么要带我一起去将军府?”齐青玉将脑子放下不用了,直接问。 李宇轩答:“要让祖母见见你。”这样若还有男人敢打她的主意,就要掂量掂量了。 齐青玉心思立刻开始运转:“我要赢取她的认同?” 李宇轩立刻敛容,严肃地看着她:“不,你不需要对谁曲意奉承。” 齐青玉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她是你祖母,我如果能让她喜欢,那你不是更好办了。” 棘手的事在他那儿似乎根本无关紧要,就像方才的危险,他不废吹灰之力即可化解。 “真的,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无由。有人妄想用忠孝礼义来压我,可笑。”李宇轩放轻松了语调,像聊家常一样和齐青玉说话。 有一日,他站在一户农家门前,默默地看了许久普通人之间的交流方式。 现在说话时,脸部已经有表情的变化,他认为齐青玉现在一定能轻易地看到他的喜怒哀乐,还有寻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少将军,你不要这样肉麻,我很想笑。可是我的伤口会疼。”齐青玉无法招架这样暗藏情意的话,软软地靠在他坚实的臂弯。 李宇轩立刻敛容,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 “宝儿,你早上真的很美,你长大了。”李宇轩声音充满愉悦,仿佛已经将方才的箭雨刀林抛在云外。 “干嘛又要说我长大了?”暗示什么呢? “咳。”李宇轩俊脸倏地一红,“想和你拜堂。” “拜堂?然后呢?”齐青玉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咳!”李宇轩身体忽地像火烤似的滚烫,无数的热浪扑向四肢百骸,酥麻入骨。身体某处蠢蠢`欲`动。半晌后,她好不容易才绷住脸叉开话题:“你累了,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就在这睡?”齐青玉使坏地问。 “不好?”李宇轩感觉自己的怀抱应该算是这世上,最坚实的堡垒。 “不好。”齐青玉笑着合上眼眸。 李宇轩露出欢喜的淡笑,绕着她的青丝,一圈又一圈,长长卷卷触动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将军府今夜戒严,即使是李宇轩站在自家巍峨的大门前,守门护卫也不给开门。 无碍。 李宇轩抱着齐青玉,身轻如燕般跃上屋顶,无声无息地朝和熹长公主的寝宫走去。 镇北将军府的前身,其实是长公主府。 后来长公主爱子心切,想令他李姓荣耀,奏请皇帝后,经过一番改造才成了现在这模样。 奇石奇花奇草各领地点缀着除了皇族中除了裕亲王府外,占地最广的镇北将军府邸。 “劣儿,戒严还敢进来。” 在李宇轩跳进旭晖园后,立刻就有侍女前去禀报长公主。(未完待续) 第233章 长辈 齐青玉的心怦然大动,紧张地透过龟背锦菱花空格往内窥探,庭院宏伟宽敞,透着一股清雅古朴的气息,然而细观亭台楼阁的构造与雕饰,皆是巧夺天工。 所谓低调处见奢华内韵。 “孙儿求见祖母。”李宇轩显然有些着急,因为齐青玉的身体又开始发烫了。 足足两刻钟后,侍女才有请。 齐青玉用力捉紧了李宇轩的衣襟,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长公主请六姑娘进去,少爷留在外头等候。”侍女面无表情地纠正。 李宇轩面上一僵,看着边上板着脸的婉姑姑道:“请婉姑姑让路,我今晚一定要见到祖母。” “奴婢不敢违抗凤命,既然少爷想硬闯,就先处理了奴婢吧。”婉姑姑毫不退让。 “得罪了。”李宇轩果然出手以肉眼难察的速度点住了婉姑姑及另一名侍女的穴道,闯进和熹长公主的院子。 “这样好吗?”齐青玉忐忑不安,越向正堂靠近越发紧张起来。 李宇轩果决地说:“没事。” 大步流星地穿过一座假山,再走过一条黑矅石铺成的小径,最后绕过一条不太长的游廊,直接抵达和熹长公主的寝室。 “孙儿求见祖母。”李宇轩下意识想向祖母行叩拜大礼,但因抱着齐青玉,唯恐扯动她的伤口,立刻止住欲下跑的动作。 “进来。”这声音不老,相反很年轻且充满威严。 李宇轩皱起了眉头。 “宝儿,过会把你脾气忍一忍。”他耳语,深潭般的眸底突然闪过一抹忧愁。 齐青玉原就紧张,听得这话不禁有些慌了——难道刚才说话的人是李宇轩的母亲? 她突然松开了攥着他衣裳的小手。轻说:“放我下去,我自己走吧。” “不行。”李宇轩立刻拒绝,微一咬牙,以腿踢开了门。“孩儿拜见母亲、拜见祖母。请恕……” “孽子!你是想为母逐你出李家是吗?还是你早就巴不得自立门户了。你看你抱着个小姑娘成何体统?你不要脸,咱们李家还要吧,李家不要,长公主好歹还要吧。” 李夫人劈头就骂。李宇轩低沉的声音立刻湮没在放炮仗似的霹霹啪啪声里。 “母亲。这是齐六姑娘,闺名青玉。孩儿要……”李宇轩额上倏地青筋暴躁。齐青玉看到,他复杂的眼神一面透想据理力争的冲动。一面透着压抑怒火的隐忍。心不觉有些疼。 “齐二姑娘也好,齐四姑娘也罢。总之,你一日是我李家子孙,都要遵守祖训。如今不忠不义不孝。是为母没教你为人之道吗?” 李夫人声势越来越猛烈,嗓门之大震耳欲聋。 齐青玉已经心慌气喘了。难过地蹙起了眉头。 李宇轩低喝:“母亲,够了。她受了伤,孩儿不会在此担搁太多时间。” “来人,本夫人请出惊龙棍!”李夫人边咆哮边向侍女使眼色。让其上前抱开齐青玉。 惊龙棍乃是先祖御赐,上可打天子,下可打佞臣。 李宇轩明白母亲用意。这傲然挺立的背,在皇权及礼教的压制下。不得不弯曲。虽然不介意被齐青玉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但又怕侍女会故意弄伤了她,立刻斥道:“退下。” 虽然气势尽敛,不过是母亲膝下一个小儿,然而侍女还是畏惧他的,登时停止脚步。 齐青玉一直垂首,还没看到李宇轩生母长什么模样,可凭这三言两语就猜得,肯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严母。 就是要打,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吧。如今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齐青玉也不想去揣度。既然他们情投意合,那么有些东西是可以放弃的。 “少将军。”齐青玉凝着李宇轩,目光灼灼,别具深意。 李宇轩心领神会,果敢地颔首回意后,立刻催动内力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对李夫人道:“母亲、祖母,这个就是孩儿想要娶的女子,今日带与你们相见。无论你们答应与否,孩儿此志不渝。孩儿拜退。” 李宇轩严肃的目光透着决绝。 李夫人开始痛哭,嚎叫,砸物,还骂骂咧咧:“你个老儿不,仗着自己是公主,什么都你说了算,看你教出来的孙子,气死你自己吧!建功立业有什么用,还不是解甲归田?名扬天下有什么用,还不是胳膊外弯?顶天立地有什么用,养大了还不是便宜别的女人!” 和熹长公主一直沉默不语。 齐青玉把脸藏在李宇轩怀里,另一只耳朵用手捂起。 直到行到院门口,她才放开手,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原以为自己把人都得罪光了,突然闻得一声清冷:“生出来的孩子还不是姓李。” 好久后,才有回响:“瞧她那小身板,能生再说吧。” “她比你高多了,你能生出比牛还壮的儿子,人家就不行?” “高有什么用!” “女人还能比学问,不外乎比相貌,比你漂亮多了。” “谁说的!” 斗嘴的声音此起彼伏,乐此不彼。 也许,深宅中,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宝儿,我母亲很娇小,比你矮有半个头。她人老了,祖父去世后就更寂寞,脾气古怪。其它二娘他们都畏惧祖母,就母亲喜欢贴上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总是吵吵闹闹,面红耳赤。” 齐青玉感触良久,有些内疚地说:“你刚才说的话岂不是伤了她们的心?” 伤心?李宇轩从没想过这问题,“大概吧。”他也不确定,但是:“我与你才是要相守一辈子的人,将来我们的孩子,养大了也要飞走。” 将来我们的孩子?我以前总是埋在金银珠宝当中,它们就像我的孩子。可真实的孩子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见过。 突然很期待,长得像他?长得像我自己?是女儿还是儿子?儿子要像他,女儿要像齐良玉。那样才不会被欺负。 齐青玉整个心神都陷在这句话当中,久久不能自拔,直到双足被浸进烫脚的热水当中,才反应过来,“烫?” 原来已经回到了她的闺房。 “这是草药熬出来的药汁,一定要烫才有用。你忍一忍。”李宇轩托着她双足,用水勺子往上头浇水,待她适应了热烫的温度才又将她双脚放进热气腾腾的木桶内。 “忍一忍就好了。这种草药行气活血,对伤口有辅疗作用。” 李宇轩声音十分低沉。 由于他垂眸看着地面,齐青玉并不能看到他的眼神,总觉有些古怪。 不会是自责因儿女私情顶撞了长辈吧? 齐青玉惴惴不安,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 “乖点。”李宇轩微微皱眉,突然脱口而出:“宝儿,你的脚为什么这样小?” “不会小啊,齐金玉的更小呢,不过她个子没我高。”齐青玉不无自得,她真的比上一世长高了许多,就连胸前的肉肉也饱满多了。 李宇轩突然抬起自己的脚与齐青玉的小绣鞋比较着,居然长了几乎一半。“宝儿,我想看看。” “看什么?” “你的脚。”(未完待续) 第234章 捊虎须 齐青玉注视着李宇轩泛着奇异神色的黑眸,惊奇地道:“袜子都给你脱了,还没看到?” 这还要怎么看呢?她越想越古怪,瞪大了眼。 李宇轩刚毅的俊容倏地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清了清嗓子站起来对外头道:“宝芝,你来侍候六姑娘。” 陈芝立刻走进来,不知因何缘故,脑袋垂得几乎贴到肚皮上。 “你上哪?”齐青玉目光追随着他。 “就在外面。” “干嘛呢?” “想些事情。” 李宇轩边走边拭净双手,高大的身躯笔挺地立在明间外的窗棂下。 “你不看了吗?”齐青玉呆呆的追问,狡黠的目光好奇地透过窗棂,落在他俊伟的背影上。 挑`逗他,很好玩的感觉。 李宇轩的难以克制,一柱擎天——欲`望正为她疼痛着。被她一再追问只窘迫得涨红了脸。忽地瞥眼探向她,若非水灵灵的眼眸像小鹿般清澈无辜,他一定会认为她是故意的! “不看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努力地运气调息。 齐青玉撇撇小嘴,嚷嚷道:“宝芝,不洗了,擦干净。” 陈芝连忙应喏,手脚麻利地为齐青玉穿好干净的鞋袜,再撤走木桶,将地板抹干。 齐青玉冲她佝恭的背影笑道:“别怕,傻瓜。”其实也没弄明白陈芝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奴婢先告退了。”陈芝声音小得像蚊吱似的,端着木桶飞似的跑了。 夷薇院有短暂的静默。 大约是外敷和内服的药相互助益,齐青玉的伤口已经没下午痛了。其实她也没刺多深,根本没伤及内脏,应该会复原得很快。 “少将军。”齐青玉甜甜地唤李宇轩。心里盛着的蜜和声音一样甜。 李宇轩习惯性地颔首,蓦然醒起她看不到,连忙道:“我在。” “夏荣有找到吗?”齐青玉觉得若只顾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实在太没道义了。 那天夏荣给人换走了,她居然没察觉,真是粗心大意。 “没有。”李宇轩坦承。因他初回京师,手下对京师的情形也不是了如指掌。加上对方实在狡猾。一时之间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将军能派人找左公子帮忙吗?”齐青玉有些迟疑,又不敢更不能去求怀王,只好委屈他了。因为建邺最大的勾栏院和花舫幕后大老板就是左灵剑。齐青玉敢打赌,京城一定有他的生意。 三教九流之人,混迹勾栏院喝花酒的不在少数。 “左灵剑?”李宇轩剑眉微皱,记忆中搜索到一张气质阴冷、精于算计的脸。 “嗯。”齐青玉心里没底。缓缓直起身子,想要看看李宇轩脸色会不会很难看。 “好。”未几。就传来李宇轩答应的声音,下一瞬,立刻有暗卫领命前去办差。 齐青玉笑逐颜开,连忙向上苍祈祷夏荣会平安归来。 “宝儿。”李宇轩突然唤她。声音有种不确定性。 齐青玉心中好笑,难道他以为她还光着双足?“少将军,我想自觉了。” “好。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李宇轩突然变得不解风情。 齐青玉忙道:“我走不动。” 李宇轩口气平平地道:“无碍,只伤了右腹。伤口马上就愈合了。” “不行,要你抱我!”齐青玉生气地瞪着门外。 李宇轩才恢复平静的心跳,顿时又像打雷似的,就连脸颊也在发烫。 “快点,很困了。”齐青玉撒娇。 李宇轩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双腿,不听使唤地推门进了闺房,挫败地看着齐青玉,叹道:“宝儿,你乖点。” 他是个成年男人,他会控制不住…… “很乖了,乖乖吃药,乖乖跟你走,现在准备乖乖睡觉,一点都没有添乱。”齐青玉掰着手指,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李宇轩紧绷的表情瞬间瓦解,忍唆不禁地说:“好,你很乖。” “快抱我到床上睡觉。”齐青玉轻轻地甩着双腿,感觉伤口已经不会像白天那样稍微动一下都痛得想哭了。 李宇轩只好小心谨慎地抱起齐青玉,谁料她突然使坏,拿雪白的小手指拔他的胡渣子。 他倏地打了个寒颤,垂眸警告地看着她,再敢乱来,我…… 目光传递到此,骤然顿住。 齐青玉使劲地眨巴着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就要拔,就要拔,你怎么的? 李宇轩定定地注视了她好久。世间的一切皆在他意料之内,唯独这个小女人,根本无法控制的感觉。更甚者,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总是分崩离析。 好吧,告诉她,“再敢惹我,小心吃了你。” 浓重的警告意味。 齐青玉却不怕,她有伤在身,他还能乱来? 这就是有恃无恐才敢捊虎须。 齐青玉伸出青葱玉指,使劲戳他胸膛,居然钢铁似的坚硬,手指差点折了,便生气地道:“你还能吃人,你吃过吗?” “没。” “就是嘛,咱大楚富庶肥沃,怎么可能出现人吃人的恶行。”齐青玉耍着小聪明,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活过一世的她,哪能不知道男人说要吃了女人的真实含意。 李宇轩才走两步,又顿下。想她病恹恹时,恨不得代她受罪,能继续听到她悦耳的声音。现在她生龙活虎时,倒想她小嘴巴能闭起来,别再刺激他。 可这嘴唇,真的很美,弧度优美得像小菱角,色泽红润得像怒放的红牡丹。 李宇轩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畔坐下。 青粉绣花的纱帐,五光十色的珠帘,娇美动人的淑女。 李宇轩沉凝的目光看着怀里嘿嘿直笑的她,小模样儿,真的惹人心痒,他根本移不开目光。 “明日我会带你一起出城。”他努力地转移话题,及自己的注意力。 “上哪?”齐青玉仰起已经恢复红润的小脸,疑惑地看着他。 “文英郡主。”他直说,不想瞒她。 “听清水说,她喜欢拿巫术害人。”齐青玉想起当年清水和邹氏拿着小稻草人狠狠地扎针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 李宇轩沉敛的眼神倏地闪过一束杀机,更柔声地哄她:“宝儿,世间若真有阴`术巫`邪,自有天罡正气相克。” “可是小女子哪里有天罡正气?”齐青玉迷惑地瞪着他,清灵的眸底闪着狡黠之色。 “我有。”李宇轩早就错开了目光,不想与她能融化钢铁般的灿烂的目光相接触。 “那少将军可是要分些给我?”齐青玉突然抬起双手,虽然微颤却毫不迟疑地环住他的颈项。 只觉他强健的体魄倏地一僵,而手下的温度迅速高涨,变得十分炽热。 一只暖烫的大掌忽然抚上齐青玉的背。难道他是想……她既兴奋又害怕。心中那丁点对怀王的恐惧与忌惮,早就抛到九宵云外。(未完待续) 第235章 知恩图报 可惜下一刻,她就被抱到床上。 “好好歇息,明日出发时,我会来叫你。”李宇轩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根本毫无预警,难道他是突然想起了她失贞的事实,不能接受?想及此,齐青玉焦急得想要追出去。 “夏荣找到了。”李宇轩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连忙回头重新抱她躺好,“我要亲自去一趟,只要还活着,就会给你带回一个好的人。” 齐青玉用力地点头,眼眶却泛红,差点渗出了泪。 “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他再度俯身,在她额上烙下浓浓的爱意。 齐青玉难为情地躲在被子里,数着绵羊。眼皮沉重到张不开的时候,忽然努力地撑开,缓缓走到窗棂下,望向天际。 满天繁星仿佛都是他的眼睛,释放出温度的光芒,暖熨她的心灵。 再也不会做上一世的噩梦了。 朦胧夜色下,一顶软轿十分火急地往怀王府赶。 当抵达怀王府时,为首的男子却敲不开怀王府的大门,无奈下只好往软轿里摸索出一块令牌。 守卫接过令牌,眼中掠过古怪之色,虽然犹豫,但到底打开了雄伟的王府大门。 这是一个难题,对于怀王来说。 左灵剑亲自带着受了重伤的夏荣来找他。 左灵剑不找齐青玉,不找李宇轩,偏偏来找他!不见,袖手旁观,夏荣只有死路一条。若见,极难见死不救,间接就承认了敌人揣测的一些模糊不清的关系。 譬如。为何要救齐青玉的护卫? 再者,一向放荡不羁、游手好闲的人为何能救左大公子都救不了的人? 外头,有多少双眼睛一路看着左灵剑疾奔而来,怀王都懒得去数。 怀王都有点舍不得弄死左灵剑了,可惜为了黄鹤,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郑长歌恨左灵剑也是恨得牙痒痒。 这些都是其次,问题在乎。他能否看破生死。冷血无情? 夏荣。 夏荣被四个侍卫从软桥里抬出来,放在地上。会客正堂地面铺着最上乘的花岗岩,非常冰凉。而他就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露在外面的皮肤,皆是黑紫色,显然已经毒气攻心。 “参见殿下。”左灵剑显得焦头烂额。就连一向整齐洁白的衣裳也十分凌乱。 怀王扬眉,淡淡地扫了夏荣一眼。再冷眼睇着左灵剑。 “殿下,今日微臣在一处树林游玩,发现有人鬼鬼崇崇地驾着牛车往密林中去,上前一查看。居然发现齐六姑娘的护卫被他们绑了去。”左灵剑急得满头大汗,“微臣虽与齐六姑娘并无交情,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还是有的。救下他后。连忙施救,却苦无岐黄圣手。唯有求救于殿下。” 他说得诚恳而真挚,怀王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功利之心。 只是,怀王天生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眸。 大义凛然的表相下,不过是墙头之草,见风使舵。 既然明知是齐青玉的护卫,救夏荣,就等于间接向李宇轩施恩了。与此同时,可以试探怀王的虚实。 其实天下人都清楚,怀王有一个幕僚叫何启方。传闻这何启方是一个样样皆精的生神仙。 若是夏荣死在这里,外面的野心家又可以兴风作浪,说怀王忌恨李宇轩,见死不救了。这对他们刚刚缓和的关系,有如雪上加霜。 更可以上升到皇族的层面,说他冷酷无情,没有继承大楚先祖的仁德,是个不肖子孙。 怀王心思转得飞快,眨眼间就有了决定。“左公子赤子之心,舍得尊敬,那么本王怎么做才能帮你?” 夏荣大概没救了,若说左灵剑是故意拖到现在,他一点也不会怀疑。 他淡淡地看着左灵剑,耐心地等待。 脑海忽然之间出现了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泪珠盈盈的秋波似在控诉,控诉他的冷酷无情…… 黑眸中一道森冷的厉芒乍现,在刹那间归于平静。 怀王耐心等待着。 “求怀王救一救齐六姑娘的护卫。”左灵剑抬头,恳切地注视着怀王。他眼前倏地一花,视线再度清明之际,惊骇地发现怀王已经不见了。而耳边蓦然响起一把狠戾无情的声音:“你找死。” “啪”,沉闷的声音响起,一只玉白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拍在左灵剑头顶——动作轻像春风拂柳。左灵剑猛然喷出了一口鲜血,不可思议地瞠着前方,眼中生气渐灭。 “爷,少将军来了。”突然,有侍卫来报。 怀王冷哼一声,肃杀之气瞬间敛息。 下一瞬,李宇轩已经走了进来,墨眸滑过左灵剑,移向夏荣时,波澜不兴的眼神才有了丝变化。 他二话不说,扶起夏荣立刻注入纯阳真气为他逼毒。 “何先生回来了吗?”怀王睇向侍卫。 “还没。” “立刻请吴姑娘来此。” “遵命。” 怀王嫌恶地踢开左灵剑,他还没死透。惹恼怀王的人,从来都死得很慢,足以后悔此生为人。 “少将军。”怀王有好些话想说,蓦地闻到一丝无法忽略的幽香时,偃旗息鼓。漫不经心的眼神渐渐凝聚,变得危险而克制。 李宇轩没理会怀王,全力为夏荣护住心脉,希望能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撑到吴姑娘到此。 在清静氛围下,怀王的心思渐渐游离,像被卷进一个漩涡里面。 漩涡像无底洞,隐隐约约浮现一张人面,然而朦胧不清,但总带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好像沈宜兰——痛!他的头! 怀王倏地回神,阴鸷的目光盯着夏荣,他不行了。“收了吧。” 李宇轩却不愿意放弃,拧起的眉宇,纠结着对一个女人的爱屋及乌之情。 怀王眸底掠过一丝阴厉,懒得再语,取下发上的麒麟踩祥云木簪,旋开木簪顶部,倒出一颗黑褐色的药丸来。药丸飘着奇诡的气味,十分刺鼻。 “让他张嘴。” 李宇轩微愕,惊讶于怀王居然动用曲无商留下的保命用的丹药去救夏荣?但他手上动作却没迟疑,立刻掰开了夏荣紧闭的嘴,将解药送了进去,并运功催化。 怀王淡淡地看着夏荣渐渐恢复人气的脸庞,转而睇着李宇轩,似笑非笑地道:“少将军,本王对你,也算不遗余力了。” “微臣谢殿下慷慨。”无论怀王出于什么目的救夏荣,李宇轩都承了他的情。 “本王喜欢知恩图报的人。”怀王勾唇,玩世不恭的神态透着贼贼的坏。(未完待续) 第236章 献礼 片刻后,李宇轩调息完毕,请示过怀王后将夏荣送到软榻上,才恭敬地道:“微臣昨日偶然拾到一块奇特的玉佩,能否请殿下鉴赏一二。” “就拿来看看吧。”怀王含笑坐下。 未几,一块天鹅红玉佩由李宇轩手上,送到怀王手中。 此红玉是上品,有价无市。天鹅的形态更栩栩如生,颈部在左,身体在右。只要是见过世面的人稍稍一想,便知此玉佩欠了一面,若左与右合并,即能呈现出最美的雌雄相依的画卷。 这种图腾代表男女之爱。 怀王沉思着,俊美的脸庞渐渐堆起了密云。 “从何而来?”怀王突然抬眸,态度随意,笑意慢慢从眸底溢出。 “皇宫。”李宇轩开门见山,一如他光明磊落的作风。 怀王掩饰不住的喜色,“夏荣就留在这里,本王有精通医术的岐黄圣手,保准给你把人治好。” “殿下,这是你的人。”李宇轩试探性地提醒。 “嗯?”怀王显得很愕然,“本王为了帮你照看小媳妇儿,动用了如此之多的人力和财力,全是看在你精忠报国的热忱上。在此事上,本王不过是聊表心意,并无意索求回报。” 怀王说得坦坦荡荡,滴水不漏。李宇轩是君子,君子听而不疑,肃容道:“微臣谢怀王。”边说边微微鞠躬。 “现今这人,首先他是个有身份的人,而后是谁的人,全凭他个人意愿吧。”怀王看着夏荣,轻淡的眼神显得深奥难测。 放人。并不是不能,只是要有等同实力的人来换。不然谁来作他江山的栋梁? “敢问殿下可曾盘问出伤害夏荣的人的来历?”李宇轩看着已经变成一具死尸的左灵剑,沉稳的黑眸变得锐利,目光透着非凡的洞察力。 怀王轻嗤道:“这垃圾。”若他不扯上齐青玉大概还能多活几天,毕竟他在皇城布下的局还没打算收网。 “查不出来。”这天下居然有他的手下查不出的人物,也是新奇。 怀王唇畔勾出一抹讽刺的笑。 “微臣先行告退。”李宇轩不疑有他,此刻更加担忧齐青玉的安危。归心似箭。 怀王摆摆手。目送李宇轩离开,忽地想通了什么,阴沉的眉宇慢慢舒展。 “去请沈宜兰。” “是。” 两刻钟后。 “殿下。沈姑娘已经歇息了。” 怀王闻言,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亲自走了一趟。悄无声息地落在佳人鹅黄色蝶恋花纱帐前,静静地审视着帐内红颜。 脸颊饱满肤如凝脂;眉色新翠弯如新月……犀利的目光移向小巧的唇上。桃红色的唇瓣就像三春桃花似的鲜嫩。 与梦中那纠缠多年的影子有所不同,梦中的影子唇色是浓重的丹色。火一样的热烈,令人一看就精神焕发,不知不觉地迷醉。 他看过她笑,十分动人。就像隆冬中傲雪凌霜盛放的红梅。 当置身冰冷彻骨的茫茫白雪中,看到这么热烈的一点红韵,该有多璀灿宜人? 怀王从妆匣中取出正红色的唇脂。轻轻地点在沈宜兰的唇上。须臾后,他满意地点点头。 对。就是这么红。像春花一样灿烂。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漫山遍野都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儿。 那么美。 黑色是她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眸,白色是她冰雪一样剔透的肌肤,红色是她最艳丽动人的唇,粉色是她羞涩可人的桃腮,青色是她漫舞翩翩的衣裳…… 她很爱笑。笑容就像温暖的三月春风,不但会温暖他冰冻的心灵,更会为他冷硬无情、灰暗暴躁的灵魂注入柔情与明媚。 ——幻觉。 怀王突然回过神来。 那是梦,遥远的梦。 怀王突然嗤之以鼻,甚至有些气恼,厌烦这个时不时出来扰乱他清静的梦。 恢复清明的目光又落在熟睡的沈宜兰脸上。 她足够美丽,可以说是他目前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之一,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缺少了就不能填补他内心深处的空虚感。这种恼人的感觉总会在夜澜人静,清静无为时出来干扰他,不痛不痒,却令人无法忽视。 “咕。”他饿了? “宜兰。” 怀王轻轻地拍醒沈宜兰,她张开迷朦的双眸,尖叫出声。 下一瞬,所有的惊愕与矜持还有暗喜,悉数湮没在他霸道狂猛的掠夺下。 …… “上次本王让冬临送你礼物,你没收?” “本王这回亲自带来了,给你系上。” = 齐青玉感觉她的腹部真的不痛的,本应乖乖睡觉,但不知道哪根筋揪起来了,倔强地让陈芝搬了张绣墩坐到门口。 这么久还不回来! 齐青玉百无聊赖地靠在陈芝身上,看着遥远的星空,心旷神怡。 “今晚夜色一直这样好?” 陈芝身体已经不抖了,清楚地答:“主子,刚才天上有团云,应该是被风吹散了,才看到这美景。” “娘亲他们还好吗?” “大二太太一晚都和珺少爷一起呢。太太说她们会习惯,让你别担心。”陈芝为齐青玉理好了被她踢乱的披风下摆,“主子你别踢了,若是拉扯到伤口可怎么办?” “刚才少将军在那儿时,你怎么怕成那样?”齐青玉觉得自己要问清楚。 “奴婢看到他杀人了,所以很害怕,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主子你别担心。”陈芝挽着齐青玉的手,心情像抱着救命的浮木一样。 “傻姑娘,他是将军。”齐青玉笑道:“将军你懂吗?就是带兵上战场打仗的头儿。” “奴婢懂的。”陈芝虚应着,她明显不懂,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简单来说,全靠他们用性命铸造出铜墙铁壁来护卫我们大楚不被外族入侵,这才有了我们的太平天下,安生日子。”齐青玉骄傲地解释。 陈芝似懂非懂,想了半晌,认真地问:“就是若然没有少将军和他的将士,我们就要颠沛流离,没地方住没饭吃了?” 齐青玉肯定而用力地点头。 陈芝双目放光,心底对李宇轩的深刻恐惧,全都转化为崇敬,“英雄!” 齐青玉乐呵呵地靠在陈芝身上,感性地轻说:“陈芝,你侄儿应该会走路了。” “是呀,肯定会了。”陈芝兴奋得手舞足蹈,“主子,我们来京城时,大宝就会走几步了,过了这么多天,肯定走得沉实。” 齐青玉微微笑着,听着陈芝说家里的事情。她爹还找了个伴儿,挺好的。 秋风温温柔柔,齐青玉睡着了,唇畔泛着幸福的笑意,像涟漪一样轻轻淡淡地荡漾。 天生充满明媚的感染力。 “宝芝你去休息吧。”陈芝打着盹儿,耳边突然传来低沉和善的男人声音,她倏地一震飞快地睁开眼睛探看。见是李宇轩,突突直跳的心才慢慢平复,将齐青玉交到李宇轩手上,她才躬身告退。 “宝儿,我回来了。”李宇轩冷沉的心情不自禁地软化,俯在齐青玉耳畔轻轻昵喃,抱起她缓步走进里间。 “嗯,将军。”齐青玉卷着身子窝在他温暖宽厚的怀中,舒适得像只刚吃了鱼的猫儿。(未完待续) 第237章 家事 卸下一个国,守护一个人。 似乎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 但他愿意听从心底的呼声,去做这样一件前所未有的事。 这样,他才能觉得生命是一场有趣而奇妙的旅程。 从母亲的身体来到这世上,偕另一个女人的手,与她生儿育女,青丝华发,生死相结。 的确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 “宝儿。”李宇轩隔着缝绣金桂的白色纱帐,看着熟睡的齐青玉。 片刻后,院子里来了个人,就恭敬地站在外头低声道: “将军,长公主刚刚才歇下,懿旨已经亲书,只待明日传旨。” 李宇轩沉静的墨眸泛出暖意,道:“去准备行装,明日出发到济源。” “遵命。”属下告退。 明亮的日光透着窗棂射了进来。 齐青玉微微伸了个懒腰,手放在受伤的腰部微微按了按,不怎么痛了,复原力还挺好的。 慢慢坐起来,她惊讶地发现李宇轩居然就坐着睡觉? 不会坐了一晚上吧! 腿会不会麻掉? “少将军。”齐青玉连忙挂起纱帐,用手指轻轻地触了触他的手臂。 “醒了。”李宇轩缓缓张开眼眸,很高兴她的脸色已经好多了。 “你怎么不睡觉?”齐青玉忧心地侧头看着他。 “睡了。” “坐着睡?”齐青玉微微睁大的双眼,眼中写满好奇。 李宇轩颔首,没打算就“坐着都能睡”这事儿多作解释,“我去打水来给你洗漱。” “等等。”他边说边站起身,齐青玉赶忙捉住他衣袖。“你休息一会儿吧,让她们去打水。”本来就不应该是他做的事。 “不,我来。”李宇轩不容分说地将齐青玉轻轻按回床上,自己走了出去,谁也没惊动。 齐青玉纳闷地看着他进进出出忙碌却有条不紊的身影,心想以后是不是她什么也不用干了?记得母亲和娘亲都有侍候父亲日常起居呢。 等李宇轩准备好了一切洗漱用品,齐青玉已经穿好了小绣鞋。“少将军。你也去洗漱吧。” 李宇轩边伸手拧面巾边说,“坐下。” “洗脸?”齐青玉一时间没搞懂他什么意思。当李宇轩拿着升腾着热气的面巾走到她跟前时,她才惊愕地发现他居然想亲自为她净脸?! “我自己来!”她连忙说。伸手就要抢。“坐好。”李宇轩脸色不太好,似乎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我不是小孩子。” “你伤口还没好。” “洗脸又不碍事!”齐青玉喜欢自己动手,难道过会用丝棒子刷牙还要他帮?他不会真的连这也要帮忙吧……她的小脸倏地红了。 净脸后,李宇轩果然端着温水和洁牙用的丝棒子过来。 “张嘴。”他说。 “不干啦!”齐青玉窘得心都慌了。 哪里有男人侍候女人洗漱的。要让人知道,他颜面何存! “我自己来。” “乖点。” “我……我!唔……噗——”齐青玉很用力地漱口。籍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小牙齿好白。”李宇轩满意地笑道。 “哼。”齐青玉趁他收拾东西时做了个鬼脸。 童趣又现。外头那些纷繁复杂、险恶多变的世事,似乎已经与他俩无关。 李宇轩大笑,好半晌才止住了笑声,敛容道:“我扶你到净室。” 齐青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觉得他笑起来时,真的太好看了,一颗心跳得就像打雷似的响。但为了表示不满。她故作生气,翻眼不看他:“不用。我腰不痛了。” 李宇轩坚毅的唇微弯,点头表示同意。 齐青玉突然有种她是他养的宠物的感觉,做什么还得经过他同意? 更衣后,齐青玉越想越不对,又生出想要绕道的念头,心想他断不能坐那边呆等吧。 她从暗门,溜了出去,想敲齐良玉的门,然而听到门内对话后,整个人像被冻住的湖面一样安静。 “良玉,你长大了。为母亲与你父亲想为你觅一桩良缘,可好?” 曾氏说得小心,眉头拧着忧愁。 “母亲,女儿知道你为什么会提这事儿,你也不必发愁,等少将军向你们提亲,我自然会在青玉婚期前半年出阁,不会挡着妹妹的道。”齐良玉淡淡地说,没什么情绪波动。 “你理解就好,可也不能随意找户人家,必定是品貌双全的好……” “母亲,我看谁都不中意,我只是觉得必须有一个我能中意的人。不怕对你直说,若是到时还看不到中意的人,我就要出家为尼,长伴青灯为你,为青玉为我们齐家祈福。” 齐良玉突然站起来,秀丽的脸容透着决绝。 曾氏眼眶倏地红了,赶快抽出丝帕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好半晌后,她才缓过劲儿来,威严道:“你是我的命根子,比珺儿,青玉和璋儿还要宝贝,我不能让你这样任性。到时我选好了女婿,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你胡来!” “你若这样,我就自尽!”齐良玉气得浑身发颤。 此话一出,曾氏险些晕过去,用力地按着案几,喘息道:“你,你敢,我,我先到阋王殿等你。” “母亲,你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生日子,青玉这么敬爱你,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女儿!”齐良玉也激动得双眼通红。 “啪”的一声大响,门突然被推开。 屋内二人惊愕地望向门外——齐青玉怒容满面。 “你们谁要敢乱来!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反正上一世全都死了! 齐青玉一语才毕,立刻捂着右腹离开,留下屋内二人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齐青玉加快脚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齐良玉的靖菊院不过隔了一丈远,短短的路程却像走了一个春秋方到。 好了,终于进了院门。 李宇轩就站在新栽的柏树下,雄浑静穆的神态透着淡淡的威严,安静地注视着眼红红的她。 虽然他表面并无不悦,可齐青玉依然担心他会恼她乱跑。“少将军。”她深呼吸好几口气,让自己心情尽量平静些,才敢开口说话。 “发生了何事?”他的目光从她有些慌乱的小脸移向她捂着右腹的小手上,眼神倏地变得严厉。 齐青玉连忙将手藏到身后,由于紧张,居然结巴了:“我……我是想,想问……” 他收回视线,耐心地说:“问。”。 “少将军是不是要娶我为妻?” 怦!怦!怦!——她的心像要跳出胸口似的,刚才微微泛白的脸蛋霎时间红得像朝霞似的。 “是。”李宇轩答得干脆,毫不迟疑。 齐青玉又惊又喜。因知他想等她及笄后立刻就要娶她,怯怯地问:“能不能,在我姐姐觅到如意郎君后,再向我父母提亲?” 强劲的心跳声,快要将她炸晕了。她窘得想藏起来,从来没这样害羞过。 “能。”李宇轩还是一字答之,面无表情下是隐隐不发的狂喜。 齐青玉有些迟钝,生气地瞪着他:“你怎么回事,一句话就一个字吗?不乐意就算,谁要希罕你来着。” 于是李宇轩闭严了嘴,决定一个字也不说,只点头。 齐青玉就更不满了,终身大事居然这样?她认为这样说算是剖白心迹了,他应该是喜盈于色,欣喜地跟她说情话呢。 谁料跟块木头似的! 齐青玉不满地呶起了小嘴唇数落他,直数得她累了,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李宇轩立刻送上一杯温热的茶。 齐青玉冷哼不接,扭头往屋里走,才走两步,忽然听得外头人声沸腾。 “六姑娘,六姑娘!” 这是福芹的声音,齐青玉止步,好奇地回身望着院门口。(未完待续) 第238章 护身符 她现在不高兴,无论是什么事儿也别来烦她好吗? 齐青玉想佯装没听见,可是福芹那嗓子在成亲后,特别的响亮。不知道是不是吼孩子吼出来的大嗓门。 “六姑娘,是我!”又是福芹惊喜不已的声音。 下一刻,荑薇院的院门就给破开——福芹抱着娃儿,眉飞色舞地冲进来。 “六姑娘,天大的喜事。”她半垂着眼,掩去眼底深深的疼痛,只露出欢欣来。 齐青玉居然没发现,板起脸应了一声,“嗯。”偷瞄了李宇轩一眼,他已经坐到亭子里,神色自若。 “吴兴魏家来信,请六姑娘亲自绘制凤冠图样。一顶给长房嫡出大小姐订制,另一顶是二房庶出二小姐所用。” 吴兴魏家,虽在齐青玉意料之中,但还是禁不住露出一丝喜色,“知道了。” 福芹突然敛容,将小女儿送给陈芝抱,然后十分严肃地从怀里取出一卷明黄卷轴。 齐青玉一看,有些怔神,这是皇家之物! “六姑娘,”福芹声音在发颤,明丽的双眼因激动而涌出泪水,“长公主懿旨,命六姑娘制作青鸾羽冠。” 福芹边说边跪下,将懿旨高举头顶,敬若神灵。 齐青玉惊喜万分,这是哪里是制冠,简直是在赐给齐家护身符啊! 她努力克制住想飞奔到李宇轩身边的冲动,泰然自若地接过懿旨,道了声:“辛苦你们了。” 话音未落,福芹痛哭失声:“六姑娘,有府衙的人来说要封铺。幸好长公主身边的江公公来了,我们桃夭斋才没给毁坏。”虽然如此,但是已经面目全非了。 齐昌业一再交待危险已经过去,不必将此事烦扰齐青玉,但福芹唯恐当中有深沉的干系,还是说了出来。 齐青玉很愕然,整个人反而安静下来。思绪也跟着恢复澄明。“无碍。”她迅速打开凤旨览阅,上面特别注明青鸾冠羽不许用生禽羽毛。 然而不用生禽,上哪里寻刚去世的孔雀翎羽? 齐青玉将上头的要求一一记下。再合上懿旨双送到福芹面前,“快起来,把长公主的懿旨带回去,挂在正堂中央。” “六姑娘。我这就去。” “芹?” 福芹抹净眼泪,慌忙起身就要走。但被一声低沉的问话拖住。 福芹惊讶地望去,突然呆若木鸡。李宇轩她见过,可是时隔多年,印象已经模糊。但现今一见,又有股熟悉感。犹豫了一下,她才敢问:“少。少将军?” 李宇轩颔首,“谢谢你照顾了她这么久。她小时候应该挺沉实的。” 福芹登时受宠若惊,连称不敢,“回少将军话,这是民妇的份内事,少将军能来就好。六姑娘没少念叨你呢。” 福芹眼眶发热,热泪又滚落下来。 “快走,快回去。”齐青玉见不得如此,连忙赶人。 福芹却不愿意走。 李宇轩看上去好像很高兴,抱臂倚在树上,看着齐青玉忙碌地转着。直到福芹的小女儿朝齐青玉接二连三地砸小红果子,小孩子、大小孩打闹的场面有点无法控制,福芹才掐着女儿的小脸蛋走了。 外面的世界昏天暗地,有他的地方温暖如春。 齐青玉感激而爱慕地凝着李宇轩,甜甜地唤了声:“少将军。” 李宇轩神态沉静,定睛注视着她,表面波澜不兴以眼神相询:怎么了? 齐青玉暗骂:木头。并没发现他眼底隐忍的爱意。 片刻后,有属下前来禀报一切准备妥当,李宇轩立刻唤藏进屋里的齐青玉出发。 因着马车停在齐家大门,李宇轩也没强硬地要抱她出去,二人慢慢地走着。 李宇轩早就交待陈芝把他要带齐青玉外出的事告知曾氏等人,她们安静地守在内宅,没出来送行。 每次离家,都是短暂的离别。 齐家的人似乎也习惯了齐青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外跑。 “我要和宝芝一辆马车!”眼前两驾马车一大一小,表面看上去同样的舒适宜人,可是齐青玉赌气不愿意与李宇轩同乘。 李宇轩已经恢复了过往那种沉默寡言、刚硬冷沉的表相,只瞥了齐青玉一眼,便示意属下将后头那辆小马车撤走,陈芝都不带了。 陈芝当然不敢吭声,战兢兢地退下。 齐青玉倏地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暗处有人盯着自己似的,立刻露出一个春风得意的笑容,好像在暗示:其实她根本不想有丫鬟随行,只想与李宇轩二人世界。 当齐青玉表示要上马车后,李宇轩当然不可能让她自己上去,轻轻一抱,便将她送进车厢内。 对属下严正交待保护齐家诸事后,方才上了马车,命驾车的护卫出发。 开始半个时辰,齐青玉与李宇轩相安无事,一个靠在软榻上佯装睡觉,一个闭目养神。可过了不久,齐青玉就呆不住了,伸出青葱小手戳了戳他的手臂,“好硬。”她嘟哝,像戳在墙壁上似的。 “乖点休息。”李宇轩轻说,眼睫也没动一下。 “今日还没换药!”当他冷静克制时,齐青玉反而步步进逼,非要逗得他正视她为止。 “等到了客栈再换。”李宇轩依然故我。 齐青玉忽然想起齐良玉的婚事,也没再去缠着他,安静地躺榻上搜索上一世记忆的碎片,希望能寻出蛛丝马迹。 突然灵光一闪,苦苦思索十年而不得的信息倏地窜进脑海——江静和! “我记起来了!”齐青玉高兴得欢呼,坐起来挪到李宇轩身边,摇晃着他壮硕的手臂,撒娇道:“少将军,帮我查一下人好不好?” “嗯。”他点头。 “江静和,是个书生。” “江静和?” “是呀,约二十到二十二岁吧。” “仁明珠手下有一个谋士就叫江静和,不知道是不是与你要找人的重名了?” 齐青玉异常兴奋的神色瞬间黯淡,从黯淡再到愤怒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咬牙低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画她的画像给我看?” “江静和长相斯文,左耳垂有一颗痣,是绍兴人。”李宇轩避重就轻,他虽然不知道齐青玉与杜心璇及仁明珠之间有何过节,但从她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定有深仇大恨。 他更不愿意在她伤痛未好时提及仁明珠那个妖`女。 “绍兴?”齐青玉未有察觉李宇轩的异常,兀自陷入沉思。未几,她生气地说:“我要仁明珠的画像!” “等到了济源给你画。”李宇轩连忙伸手轻抚她微皱的眉心。 齐青玉乘机撒娇:“现在就画嘛,快点画我看。” 她整个人挨在他手臂上摇晃,少女原本淡淡的奶香立刻变得浓烈,就连柔软的蜜桃也有意无意地擦过。 齐青玉无意的举动,却令他下腹一紧,倏地从脚底窜出一阵热烫流向四肢百骸,就连心也是酥麻的。他不由得全身紧绷,努力克制着跳动的情`潮,低沉地命令说:“坐下。” “你答应?” “答应。”他边说边伸手去暗格取文房四宝。 齐青玉高兴地拍拍手,老实地倚在软榻上,紧张地看着他执笔的大手。 可是李宇轩半天也不下笔,不一会儿,齐青玉的耐心就给磨光,难道她要看着齐良玉削发为尼吗?!(未完待续) 第239章 放他一马 二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只余马车奔跑时发出的轱辘声和马蹄哒哒声。 但不过是安静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你不帮我。”齐青玉伤心地瞅了李宇轩一眼,红着眼躲进小锦被内。 齐青玉并不知道,李宇轩除了怕画出来的画像与她的臆想相同而引起轩然大波外,他更不愿意再次面对那个女人。 简直是恶魔般的存在。 他差点儿就让她灰飞烟灭,可千钧一发之际到底是谁救了她?有时候回想,居然不明所以。 心底,极不愿意齐青玉与歹毒无情的仁明珠有任何瓜葛。 只想他的宝儿,安康快乐。看来是个奢望,因为江静和。 暗中,他下达了捉江静和到京城来的命令。 他觉得齐青玉脾气还是有些急,想等她自己恢复冷静主动再与他说话。 谁料等了足足两刻钟,仿佛过了三秋,齐青玉依旧不动声色。 李宇轩怕她闷坏了,缓缓伸手试探性地触碰了下,她还是毫无反应。 他攒起了眉宇,想将被子掀开的刹那,猝不及防被齐青玉咬住食指,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由于禁`遇,他的身体变得非常敏感,这一咬不由得使得全身一阵颤粟,登时就感觉到胯下一柱擎天。 锐利幽深的黑眸瞥见被子内的小坏蛋偷眼来瞄,他即刻不着痕迹地拔正蔽膝以遮羞,顺了顺嗓子才低声道:“松开。” 谁知声间暗哑泛着异样,不可控制地泄露出他此刻的状态。 齐青玉瞬间兴奋了,仗着自己受伤他不敢乱来,尖利的贝齿像菜刀切菜似的咬他的手指。 李宇轩顿时脸色耳赤。想强行收回手指又怕弄伤她的牙齿,唯有咬牙忍着。 这就算了,齐青玉还变本加厉地松开口,吐出粉舌飞快地舔了一下。 李宇轩的心咯噔暴跳,遇望就像秋风下的野火迅速燎烧,差点就控制不住想要扑上去的冲动,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你跟谁学的折腾人的玩意?” 他胀痛得难受。全身都呼啸着要寻找突破口,可是他怎么可能扔下她去找别的女人? “什么跟谁学,你拿手指戳我背。我咬回你很正常呀。”齐青玉当然装傻,怎么可能会告诉他,她上一世有认识江淮的红牌花魁。只卖艺不卖身,却能把男人折腾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给她吃下肚子去。 当然,上一世的她对这种男女间的调`情是不屑一顾的。怀王那种性子,也轮不到她玩这样小把戏。 虽然李宇轩很想打她的小屁股一顿,但最后还是心软了,无奈地看着她。“宝儿,把济源的事情办好后,我立刻给你画。”希望她能放他一马。他真的胀得好痛,倍受煎熬…… 然而齐青玉并不知道他沉肃的外面下的暗涌。得寸进尺地说:“把江静和捉来。” “好。” “去济源做什么?” “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去办事,我呆客栈绘图样行吗?” “不住客栈,我在那儿有一座庄园。” 齐青玉越问越好奇,终于正儿八经地松开口放过了李宇轩,坐起来道:“是你的,还是你家的?” “我和你的。”李宇轩将这只被她咬过的手,藏到左边,紧紧地扼捏着,好不容易才忍下想放到鼻端一闻的冲动。 马车内,并没燃香也没放香草干花,但芬芳怡人,全来自她。 李宇轩下意识向她靠近了些许,而昂挺已经沉睡。 齐青玉想了想,认真地问:“少将军,将来你解甲归田,也不许我继承家业,那这座庄园能养活我们吗?”她可不要自己洗衣烧饭! 她这八年来赚的银子,要还给怀王三百万两,再埋下二百万两的善款,桃夭斋现在大概就只有二百万两左右了。 她一个子儿也不想动,全留给齐永珺、齐良玉和齐永璋。 此话却引来一阵爆笑。 真的,驾车的侍卫无意偷听他们说话,可是齐青玉那悦耳的嗓门儿想忽略已经很难,听到此话想忍下笑意就更难了。 李宇轩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严厉的眼神仿佛像得箭般穿透了厚厚的锦帘直射到侍卫背上。侍卫猛一哆嗦,顿时噤若寒蝉。 未几,他还是不怕死地补上一句:“六姑娘,咱们将军爷银子多着呢,叫愚公来搬十年都搬不完。” 这回,李宇轩并没动怒,反正有些期待地瞥向齐青玉,她会高兴自己的富有吗? 齐青玉却表现的不同寻常,她立刻考虑到李宇轩庞大的财富定然与战场有关,绝不可能是抢劫搜刮民资民膏而堆积,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发现了矿藏! 假如仁明珠是上一世的杜心璇,那么李宇轩在战场上所遭受的磨难就说得过去了,令人忧心的是她到底知道大楚多少秘藏? 还打算复仇吗? 想到这里,齐青玉又纠结了,上一世不但自己死了,就连九族都死了,杜心璇与自己还有什么仇恨? 后宫选秀进宫的妃嫔哪个敢与杜心璇争宠,男人是她的,后冠也是她的,甚至后代也是她的! 齐青玉的心突然就像刀割似的痛,不停地动着舌头,要深切地感觉它的存在。 过了好久,齐青玉才缓过劲儿来,神色略含伤感,目光带着远虑地道:“少将军,只要我们能安安静静地生活,就好了行吗?” 她的意思,巨大的财富会引人垂涎和忌惮,不如散财消灾。 李宇轩从不恋栈权力与财富,这些东西在强者眼中,取之则有。 “好。”他果断地点头。 齐青玉高兴地笑了,水盈盈的眼眸闪着幸福的光芒,异常动人。 李宇轩不由得握紧了她的小手。 齐青玉将头枕在他坚实修长的大腿上,听着大自然的和鸣,沉沉睡去。 李宇轩立刻轻轻地往她颈下垫进一个软垫子,免得她脖部受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已经抵达济源地界。 李宇轩打算休息一个时辰再启程,但听下属悄然禀报,说前面有异。 “二十个?”他早就察觉。 属下佩服地道:“将军,他们黑衣蒙面,的确是二十个人。” “不止,右边远处十丈那棵大树上,应该还有一个。”李宇轩不太确定,因那人气息似有还无,十分难测。 马车前拦路的二十名黑衣人肃杀且沉静,而树上那个像座山那样高壮的大汉,早已磨拳擦掌,似乎极想与李宇轩一较高下。(未完待续) 第240章 无用的刺客 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齐青玉的睡穴,李宇轩才掀开一道缝隙下了马车,冷淡的目光瞥向杀气腾腾的杀手,平静无澜的眼神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他沉声吩咐,“刀阵。” 话音未落,立刻从树林窜出十名手握昆吾刀的侍卫,迅速列阵对战对方二十名刺客。 李宇轩锋利的目光随后移向大树上,锁定为首的穿玄铁色衣裳的蒙面男子。 不似来刺杀,倒像来玩,不然怎么穿这种闪眼衣裳。 他已经推断出对方的用意,慷慨地暗示昆吾侍卫将各式阵法布出以飨友人。 刀阵犹如战场上列阵一样,有时候奇诡幻变,有时候华丽眩目,有时候简单粗暴。当经过令人眼花瞭乱的刀阵后,最简直的攻击反而最直接有效,刺客虽然倍于李宇轩的侍卫,但根本无法招架reads();。 大树上为首的刺客,不由得目瞪口呆。不久后,他忽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笔挺地跃下,直取李宇轩首级。 李宇轩负手而立,轻轻松松地躲开刺客迅猛而充满力量的攻击,似不费吹灰之力。 无论刺客使出什么招式,愣是不能伤李宇轩分毫。 片刻后,刺客的攻击越来越急,到了最后简直毫无章法,像初学武艺的孩子一样,乱劈乱砍。 “哧、哧、哧……”刺客突然停了下来,垂着双肩挫败地瞪着李宇轩,铜铃般的眼睛写满不可思议。 居然连衣襟也没碰着? 李宇轩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抱拳道:“承让。” 这场战斗存在让与不让的关系吗?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然而对这个刺客来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忽然骂道:“让泥马!” 李宇轩眉宇轻皱,似乎已经知晓对方身份,并不打算与他计较,沉声喝停自己的侍卫后,命其隐藏。 谁料刺客头儿一开口骂`娘就没完没了,把最入流不堪的字眼都用上了。 无非是想逼李宇轩出手。 只是李宇轩听而不闻,冷眼旁观似局外之人。 “齐青玉我们都睡了好几年了。你还敢找别人。你个水`性`杨花的……”刺客说到这里自动闭嘴,可是这嘴还没合上,就觉一道山崩地裂般的恐怖气势压顶而来。他猝不及防,眼看就要遭殃——“不要伤害他!” 马车那边传来急切的尖叫。 李宇轩倏地停下,山似的五指紧紧距离刺客头领的脑袋一寸之距,他手下的刺客已被强劲的掌气震得眼冒金星。 “你失心疯了啊!”齐青玉跳下马车。全然不顾伤势,飞快地跑到跌坐在地上的刺客身边。怒声指责:“你犯什么惷?” 丢人丢到这里来了,若是传出去,以后在军中颜面何存,怎么带兵? 齐青玉焦急地探向其它七零八落的刺客。气息皆是颓然,眼神透着惊愕。 幸好不是恐惧之色,也没有对失败的首领的鄙夷。 “咳!”晕头转向的刺客似被她尖亢的声音震醒了。尴尬地咳了一声,低声道:“咱不是潜回去幽州嘛。本来想与你道别,谁知道李子那臭婆娘找来了。打发她先回家后,探听到你往这里走,咱就想试探一下你男人的实力。” 说“你男人”三个字时,他觉得真别扭!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齐青玉疑惑地瞅着他,对于他的狼狈不堪与李宇轩的悠然自得,也感觉到惊奇。 “没什么大碍,就是在牢里给人整治了一下。”他终于撕下面罩,露出真容来——黄鹤。 “局势越来越复杂,你快些养好伤,在这里胡闹什么,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reads();。”齐青玉怨怪地瞪着黄鹤,“你若有个什么事,叫我怎么向她们交待?你说!” 黄鹤黝黑的脸倏地涨红,像个做错事挨批的小孩子,垂下了脑门。 李宇轩越听越不是个滋味,齐青玉明明在数落黄鹤,却似在责怪他。 “柳健,取兵书来。”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透着愠色的目光盯在齐青玉与黄鹤一步之距的地面上。 当接过兵书后,李宇轩面不改色地在他二人的惊讶目光中,把兵书递给了黄鹤,“这八年的行兵布阵心得,别无他意,权当交流。” 黄鹤呆若木鸡地瞪着兵书,喉咙像塞了块石头似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齐青玉反应快,连忙抢在手中往黄鹤衣襟里塞。 李宇轩俊颜霎时阴云密布,费了千斤的劲儿才忍住没把黄鹤丢到天边去。 “谢谢将军。”齐青玉无视李宇轩难看的脸色,甜甜一笑,未等他回应,立刻催促黄鹤启程回邢台老巢。“快点走,你现在是装死的人,若被皇后发现了,不扒了你的皮。” “来来来,咱有话要交待你。”在李宇轩跳跃着火苗的厉眼盯视下,黄鹤只觉汗毛倒竖,可还是硬着头皮把齐青玉叫到十丈开外去说悄悄话。 两个人蹲在地上,以唇语交流。 “你真的跟定这家伙了?”黄鹤艰难地开口。 “不好吗?”齐青玉反问。 原来觉得选择谁都没关系,只要是她自己挑的,可是如今黄鹤经历了一些事后,对于她的选择,只觉压了块大石在胸口,难受得紧。 他计较了半天,还是忍下了告诉齐青玉秘闻的冲动。 “好,他为了你,兵书都送我了。” “他肯定有奇遇,兵书应该是综合了老前辈们的经验,你回去好好钻研。若太过深奥难懂,你就找个借口把郑公子弄到身边让他参谋。” 黄鹤叹了口气,“那娘儿们因为左灵剑翘辫子的事,娶不了媳妇正在跟爷闹脾气。” “什么?”齐青玉愕然,脑海突然闪过当年她在左府时第二次遇见郑长歌的情景,惊讶地问:“他看上左灵湘还是左灵浠?” “看上左灵湘了。左灵浠也暗慕娘儿们多年,她们姐妹情深,想效法娥黄女英。我听说爷答应了让他娶她们,可是左灵剑触怒了爷,被爷杀了。”黄鹤垂头丧气。 郑长歌都二十有一了,还没娶到媳妇,不止影响他夺嫡,还影响他幸福啊。 “如果爷早就答应他,搞出个男娃娃来,这样继承嫡位就更加有底气了,毕竟郑长兴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带把的都没。” 黄鹤越说越顺溜,把李宇轩这个危险人物忘得一干二净。 “郑长兴近来都没烦我了。他怎么样?”齐青玉自动忽略关于怀王的一切,顺带起了八卦之心。(未完待续) 第241章 血`咒 “还敢烦你?被太子知道他之前纠缠过你,暗暗寻衅揍了他一顿。”黄鹤兴奋地透露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小道消息,“太子更倒霉,皇后知道了这事,不止下了禁足令,还派兆尹的人打砸你的桃夭斋。” “你不给我挡着!”齐青玉怒目而视。 “自身难保啊!”黄鹤茸拉着脑袋,还像当时年少,全没个将军的样子。 齐青玉倍感亲切,噗哧一笑,“叫你作死,为什么要当皇上的面揍裕王,私下找人收拾他不好?” “看你比咱还坏,要打就光明磊落reads();。”黄鹤深深凝着齐青玉,除了充满兄长对妹妹的热爱,还暗含纠结,“咱得走了,可能好久不能见面。梁三小姐我去看过,并无大碍,你别挂心。” 齐青玉一听,脉脉回眸对李宇轩露出感激的笑容,娇美含情的笑意立刻抚平了他满溢的妒火。 李宇轩注视的目光变得灼热,齐青玉还来不及害臊,就听黄鹤冷不丁凑近耳畔说了一句话,如花笑颜登时枯萎败落,失魂落魄地看着干涸的地面,及目所视寸草不生。 黄鹤拧着浓眉,带着歉意与不舍,迅速与部下离开。 李宇轩身形一闪,就已经靠近,担忧地问:“宝儿,怎么了?” 齐青玉强忍的泪水,在他的关切瞬间溃堤而出:“少将军,好痛,好痛!” 难道是扯裂伤口了?李宇轩立刻抱起她,足下生风眨眼间就进了马车内。 “不是。”齐青玉抱紧了他,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泪水全浸进他衣襟,渐渐淹没他的冷静。 “快告诉我。一切有我作主。”他刚才就应该悄悄找一个高点,观察他们谈话! “吴姐姐,吴冰蚕……”齐青玉泣不成声,“没事,我们赶快上路吧,我们赶快办好这里的事情回京城好吗?” “好。”李宇轩搂紧了她,轻轻地抚着她因抽搐而颤抖的背部。心疼不已。吴冰蚕是谁?想捉黄鹤来逼问。又不想伤害她珍重的人,他的心情不禁暴躁起来,压着怒火道:“柳健。出发。” 时近黄昏,终于抵达了济源五龙口。 齐青玉哭累了,在李宇轩怀中睡着。 她在安稳的臂弯内,全然不知外头山雨欲来。 最后一丝光线湮没在夜幕时。位于紫菱村北仙神河以西的阳落山,青气萦绕。巍峨峻峭。 其中有一处洞穴名为“二仙洞”,本是上清派祖师二仙奶奶修炼之地,如今竟然布起了白骨森森的法阵,与这仙气飘逸之地格格不入。更显诡异叵测。 洞口迎面正对紫金顶,此时此刻紫金顶也祭出了一道血幡,居然是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的鲜血所浸制而成。大风吹刮时像血瀑在飘洒。腥诡恐怖,令人不寒而粟。 片刻后。淡红色的圆月终于避开了重重厚支,露出了恹悻的倦容,血幡在晕淡的月色中更加血红刺目,阴森吓人。 这种晚上,这样的山头,该是人迹罕至。然而二仙洞人来人往,有的穿着汉服、有的穿着胡服、有的打扮得十分奇特,挂满了各类兽骨与铃铛。 穿着奇特的人正是巫师——大名鼎鼎却又被世人遗忘的祝氏巫族!她戴着一个一半青一半红的獠牙面具,双眼暴凸眼神骇人,血盘大口像随时随刻要吞噬它所厌恶的一切。 众人忙碌着,像要准备祭祀仪式。 “祝氏女巫,今晚事若成,许你祝氏一族重见天日reads();。本郡主在此与你歃血为盟。”同样戴着夜叉面具的一个瘦弱女子施施然开了口,终于说出这个令祝氏心动的承诺。 祝氏女巫缓缓转身,未对此作出回应,而是指着紫金顶上一棵参天巨松,“尊敬的郡主,那边有人,看来你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诅咒一个小女子,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紫金顶上紫气腾云,她不得不有所顾忌。 “哼,烦人的苍蝇!”文英郡主双眼迸出怨毒之色,“难道你就不能一并让他们一起下地狱?”因戴着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从她的语气听来,充斥着鄙夷,“还是你根本没这能耐?” “能耐?就看有没有足够的价值了。”祝氏女巫冷哼,并没被激怒。 文英郡主傲然道:“国师。” “你能做主?”女巫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他们折腾了八年,还有几个子儿?本郡主有的是金山银矿,怎么就不能做主!”文英郡主声音倏冷,站起来逼视祝氏女巫,眼神阴狠,“别以为你治好了本郡主的心绞病就能放肆!” 女巫冷笑,揖礼退下,旋即命令族人进行祭祀仪式。 一个由鲜血浸透的布偶被祝氏族人搬了出来,呈大字型牢牢固定在木桩上。他们先为布偶套上青色地蝴蝶兰滚边的齐胸襦裙,再套上一双白地红梅小绣鞋,接着取出一个白色骨盒,从里面取出黑色的发丝一根一根接在布偶的头上。虽然不多,但足够点缀了。 布偶打扮完成后,骤眼看去就像个真人似的。 “何启方,他们派人搜了八年,就为了这几根头发?”紫金顶茂密葳蕤的古松上,一名玄袍男子悠闲地倚着主干上,深邃的凤眸半阖,俊美闲逸如谪仙临凡。 何启方一直密切关注对方的行动,笃定地回答:“爷,这是血`咒。不止需要被咒者的头发、穿过的衣裳鞋袜,更需要与其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的鲜血方可下咒。” 怀王闻言,轻笑几声,喜怒难测。随后把黄鹤交给他的兵书扔回去。 “爷,你不看看?”黄鹤惊讶地追问,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一样的米,养出百样的人,你们倒是可以学学。难道要本王御驾亲征?”本王掸掸手,好整以瑕地望着对面,俊美无瑕的脸容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荒谬。”端木荣接言,板起脸斥了黄鹤一句,顿时招了一顿拳脚。 怀王没理会他们之间的打闹,悠然自得地看着对面山头,扬眉轻问:“这玩意是干什么的?” 只是他声音越轻,一众手下就越心惊,这种情况下根本揣测不出他的心思。 几人面面相觑,自从怀王把王府砸了个稀巴烂后,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却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其它人根本不识邪`术,依然由何启方解答:“爷,血咒就是以布偶形人,作法时布偶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会移嫁至被咒者身上。” 百无聊赖的怀王终于透出些许兴味来,“果真有用?”(未完待续) 第242章 放手 “属下听师父说过,古时确有其事,但祝氏一族已经消失近百年,属下未能考证。”何启方答得慎之又慎。 此时,对面山头临时筑起的祭祀高台,已经有人拿着比扫帚还大巨大的毛笔围着布偶呈菱形画着怪异晦涩的符咒。 “下次有这种有趣的事情,得早说。本王好请六姑娘来此亲眼见证。”怀王漫不经心地睨了何启方一眼。 何启方只觉头皮发麻,微垂下头保持沉默。难道谁会傻了说现在去捉齐青玉过来? 怀王忽地笑了笑,以手中的扇子指了指二仙洞顶,“看,李宇轩亲自来了。你们可得好好协助他取得文英郡主的秘密。” 而他,实在无趣,唯有去找点乐子了。 约两刻钟后,一缕肉眼几乎观察不出的黑色轻烟,卷过了银华庄所有守卫的身侧,肃穆威武的守卫立刻就成了雕像般动弹不得,最后不着痕迹地飘进了齐青玉下榻的丹桂苑。 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轻睇着正趴在案几上发呆的少女。 仔细再看,她手肘下压着一张画像,居然是吴冰蚕年幼时的模样,仿佛是真人跃于眼前一般,慧质清新,令人赞赏reads();。 “你自己画的?”怀王虽然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但这无碍他的风度,他不过是有些讶然,总觉得这种作画的手法有些眼熟。 “嗯?”齐青玉抬眸,迟钝地望着来人,似乎不能分辩对方是谁。 当怀王接触到齐青玉视线时,以内倏地吃了一惊,她一双灵动的眼珠儿居然全都隐没着一片血红当中! 血咒真有其事?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怀王立刻上前捉着她的柔荑猛喝:“齐青玉!” “啊?痛……” “哪里痛?” “痛……” 齐青玉突然用力要甩开怀王,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伤害吴冰蚕!” 黄鹤竟然真的按他的意思去说了?怀王长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齐青玉表情变得茫然。 “有意思。”怀王泰然坐下,齐青玉也跟着坐下。未几,怀王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 “怎么学起本王来了?”怀王击了击掌,再度观察。转瞬后。齐青玉也跟着缓慢地击了击掌。然而神情呆滞,像失去灵魂徒余躯壳一般。 怀王眸底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柔了声音哄问:“为什么懂本王的独门点穴手法?”暗中。居然有些期待,就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 只是天公不做美,齐青玉听而未闻,身体忽然变得像尊石像似的僵硬。并不懂得回答怀王的提问。 怀王玩心大起伸手戳了戳齐青玉粉嫩嫩的脸颊,触感意外的好。水润润充满弹性,倏忽鬼使神差地贴上她的红唇…… “啪”,一巴掌猝然扇在怀王白玉似的脸上,“下流!”突然恢复清明的齐青玉瞪着他。气愤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结结实实吃了她一掴的怀王,微眯起了黑眸,抚了抚根本不痛不痒的左脸。危险地笑道:“你说,是本王的真龙之气救了你。还是你的情郎掀翻了祭坛救了你?” “什么?”齐青玉喘着粗气,意识到自己打了怀王,像只旷野中被老鹰盯上而找不到窟躲藏的兔子,惊恐不安。 她这种惊颤颤的状态居然意外地令怀王感到一股奇异的快感,突然好想看她哭——怀王快如闪电地伸出双臂将她箍在怀内。 齐青玉无力挣脱,自觉羞愧,若再被怀王轻薄,以后有何颜面见少将军? 她咬着唇,想开口求饶又怕措辞不当激怒他,心中正纠结万分时,怀王突然欺近,充满侵夺性的霸魅气息扑面而来——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少将军……”对不起。她只有一次勇气伤害自己的身体,一想到好不容易获得重生的生命这样糟蹋,她就生不如死。 怀王注定是她的克星吗? 杜心璇还没遇上,就要栽在他手里?如果不是爱上李宇轩,能不能有另一个结局…… 在距离齐青玉血红欲滴的唇瓣一分之距,怀王猛然止步reads();。他是九王之尊,要掌握天下,既然李宇轩已经妥协与让步,何苦为了满足心底那丝不可名状的感觉而去辜负他的臣子! 怀王放开了齐青玉,在松手的瞬间,她才恢复清明的双眸突然又陷入一片黑暗。 怀王冷笑一声,既然真有巫术存在,那么就来试试本王的血是否真的带有天命之气。 他毫不犹豫地以指甲划破左手食指皮肤,鲜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立刻往齐青玉眉心及唇上涂去,再将她搀到锦榻上,然后静候佳音。 片刻后,齐青玉“哇”的一声吐了口黑血,难受得整张小脸皱了起来。 怀王淡淡地看着她,不知为何,那种看到她难过时略微跳动的兴奋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某个角落隐隐作痛——见鬼了! 莫非他也中了巫术? 此时,眼神迷蒙不清的齐青玉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无力摔在地上。怀王脸色微变,刚想上前扶她,就察觉李宇轩回来了。 他立刻以掌风拍开大门,似笑非笑地对着外面说:“少将军,再慢些本王可就没办法帮你看管娇妻了。” 才刚到达银华庄外围的李宇轩,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加快了速度,像龙卷风似的刮了进丹桂苑。 “啪”的一声,李宇轩扔掉手中的女人,飞奔到齐青玉身边将她抱了起来,魁梧的身躯立刻挡住了怀王轻淡的视线。 “微臣参见殿下,请殿下回避。”李宇轩看着地上那口黑血及齐青玉眉心那抹红,心中有股邪火在洪洪燃烧。 “本王不止回避,还会帮你将文英拎走。”怀王意味深长地瞥了李宇轩一眼,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条白色丝帕裹住了手,接着以这只手执起昏迷的文英郡主的长发,往门外拖去。 经过门坎时,文英郡主疼得惨叫一声,蓦然惊醒,呆望陌生的四周及那只侮辱的手,恨得牙痒痒。 “放开本郡主!听到了吗?本郡主命令你立刻放开本郡主!” “嘘,表妹,留着力气吧。”怀王之话表面带着关心,可语气冰寒彻骨,令人不寒而粟。 怀王与李宇轩是一伙的!有了这个认识,文英郡主登时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李宇轩慌忙将齐青玉抱入里间放到床上,倒出温热的水为她净脸,并尝试唤醒她。 “宝儿,我回来了,你醒醒。” 齐青玉倏地坐起身,瞠大双眼瞪着眼前的人,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可是令她熟悉安心的味道怎么也错不了,“少将军。” 她惊喜地看着他,真不知道若他再晚些回来,怀王会对她做出什么来,而且刚才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甚至连眼珠子都不能转动。 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243章 盘问 李宇轩怜爱地握紧了她冰凉的小手,那种凉意就像寒冬里缺衣少食的冻感一样,他的心倏地一窒。察觉齐青玉视线还不清澈,连忙又拧干毛巾为她擦拭眼睛。 带有怀王鲜血的温水,微微渗进了齐青玉眼内,她渐渐看得清楚了。 李宇轩墨绿色的长袍不止蒙上一层薄薄夜雾,更沾满了鲜血,有些已经干涸难融,有的尚未凝固。 齐青玉吓了一跳,担忧地问:“你要告诉我,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李宇轩颔首,“我帮你换套干净衣裳再出去,五殿下也来了。” “殿下他……”齐青玉忧愁,该怎么说? “他救了你,我得想怎么报答他。一本兵书送给黄鹤显然不够。”李宇轩避重就轻,并不想过问他们之间独处时发生了何事。 齐青玉抬眸,注视着他,未语泪先流,“我刚才好像被什么控制了,全身都感觉很痛,后来有一丝清明才发现殿下来了,他好像给我脸上抹了什么,然后我就晕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为什么会晕,好像有什么穿透了脑袋,根本不能抵抗。 李宇轩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祝氏女巫临死时的诅咒,她狂嚣地说即使她灰飞烟灭,血咒仪式已经完成,被咒者也会如万蚁咬、万箭穿心般日复一日疼痛致死。 果真有邪术! “现在还痛吗?”李宇轩忧心地问,眼中满是关切,就连平素坚毅的声音也嘶哑了。 “现在?”齐青玉尝试着活动四肢,头脑也不昏沉了,身体灵活也不痛了。“没事了。” 她高兴地看着他。 李宇轩刚才说怀王救了齐青玉之言。不过是为了岔开话题同时令她安心reads();。现在他可以确定怀王的血能破除邪术。 因为他攻上二仙洞时,如祝氏女巫所说,咒术已经完成。盛怒之下,他活活撕碎了祝氏女巫,扔下山崖。 “宝儿,我们又迈过了一个难关。”李宇轩笑凝着齐青玉,轻轻地为她拭泪。“别哭。没事了。”虽为她的平安无事高兴并感激,然而心里明白,暗处针对她的恶势力一旦启动就没完。 沉寂了八年。又再次燃烧。 他必须要在对方展开危及齐家的行动前,将其粉碎! 齐青玉用力地点头,虽然还不知道外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对于怀王的手下留情。十分感激。 这全都是因为李宇轩的缘故。 李宇轩退到屏风外等齐青玉,她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后。欢快地挽着他的手,一起到了花厅。 怀王悠哉悠哉地倚在主位上,仿佛此前什么也没发生过,意味不明的目光扫过亲密的情人。又嘲讽地落在文英郡主身上。 李宇轩偕齐青玉向怀王行礼后,带她落座,才示意手下弄醒文英郡主。 牢里若要弄醒犯人都是用冷水泼。但李宇轩的手下,用的是滚烫的开水。直把文英郡主烫地在地上打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李宇轩留意着齐青玉的表情,有些担心自己的手段被她看到会引起她的反感。 齐青玉表现得很平静,过去独撑大局时的沉静气度,渐渐复苏。 李宇轩的心安定了。 他打算今晚就要从文英郡主口中得知她针对齐青玉的来龙去脉。 对于自己恶的一面,并不打算隐瞒齐青玉。 出乎意料地,怀王出了面,言明他有盘问口供的好手,“朱度,给本王滚进来。” 话音才落,就真的见一名中等个子,相貌清秀作寒士打扮的男子滚了进来。 此举惹得怀王哈哈大笑。 “小人参见殿下,见过少将军、齐六姑娘。”朱度面不改色地向在座之人行礼,只是触及齐青玉时,清朗的目光微微变暗。 怀王睨着他问:“本王及少将军要听文英郡主说真话,你动手还是让清儿来?” 多年未见的朱度出现,齐青玉还能安之若素,但当听到怀王这样亲昵地叫清儿时,猛地打了个冷战。不会是清水吧,他们怎么也有瓜葛! 众人还没反应时,一声埋怨飘了进来:“殿下,故友孩子都会提酱油了,还清儿清儿的叫!” 随之一抹宝蓝色身影闪进了花厅正中央,跪伏在朱度的右下首。 “废话少说,本王乏了。”怀王带着笑意的黑眸从清水身上移向还在打滚痛骂的文英郡主身上,倏地变冷。 清水站起来,对着怀王拱手:“殿下,还是请六姑娘回避吧reads();。” “还是算了,让我来。”齐青玉冷眼睇着他们,那种小老鼠被猫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恶劣得令人想吐。 朱度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几人惊讶地看着她徐徐从腰间小荷包取出五支精钢所制的小锥子,走向文英郡主,由锥子透出的乌寒色泽推测,必定淬了毒。 李宇轩亦步亦趋,打算若有意外,立毙文英。 齐青玉蹲在文英郡主跟前,温和地笑问:“郡主,你可认得我?” 文英郡主露在外头的肌肤变得由淡红变成暗红,脸部皮肤过嫩,有几处已经起了水泡。她狐疑地瞅着眼前异常美丽的少女,“你……” 当发现捉她来的男子就边上,像守护神般守护着问她话的少女时,愤慨地怒吼:“齐青玉你个千人骑万人压的怎么还活着……”她明明来阳落山前已经亲证过,的确能将人咒死! “啪”,一记结实的响掌倏地打掉了文英的大牙,她吐了口血沫腥子,怨毒地瞪着清水:“阿清,你个叛徒不得好死!” 清水不以为然地冷笑:“怕不得好死的是郡主你。” 文英再次怒吼:“叛徒!枉本郡主捡你回来给你食住,真是养条狗都懂摇尾巴,你还不如一条狗!” 清水的怨恨不比她少,厉声道:“若当初知道被你收养,会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我宁愿在街上乞讨!” 每日睁开眼睛就是训练,不合格就要被淘汰,淘汰的方式是把他们活活肢解扔给狗吃。 目睹这一幕,没给吓死的孩子都成了才。 成才后,还要自杀残死,踩着同伴的尸体活着走出那个地狱的人不过七个。 她是其中之一。 可想而之,她有多恨文英,有多恨杀戮,有多恨血腥味! “讨饭?”文英慢慢恢复了冷静,恶毒地嘲讽:“怕是活不过那个冬天。”言外之间,还是得她施救才有清水的今天。 “两位,话叙完了。”齐青玉带着冷锐的声音冷不丁地切入。 文英一愕,更加气势汹汹地漫骂,倏忽间后脖一麻,随后整个颈部好像要断掉一样,不由得有些惊慌,“做什么?” 齐青玉问:“八年前,你为何要害我?” 文英本来一吐为快,也好吓唬吓唬齐青玉,突然间感觉到被一道无形的威压笼罩着,强劲得好像随时能把人撕裂,她立刻装傻否认。 紧接着,又一种麻痹的感觉从右腰传来,文英立刻觉得腰也像要断掉似的,整个人痛得直晃。可是越晃动,越痛苦,文英难受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齐青玉面不改色,声音透着寒意,与平素的明媚带笑判若两人。 怀王皱眉,平淡的眸色转浓,透着一丝探究。(未完待续) 第244章 我的意思 充满恐惧的文英郡主眼眸发出求饶的光芒,巴望着齐青玉,痛得只能发出断续的嘶嘶声,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栽在身份这样卑贱的商女手上。 齐青玉边利落地拔出她腰间的小锥子边观察她的表情,只要一有异动,手上的小锥五立刻就会原地扎回。 其实齐青玉料算文英郡主被捉来此处定有蹊跷,见面就说她怎么没死,那背后必定干了害人的勾当reads();。而她活得越好,文英必定越愤恨,使这种逼问口供的技俩不过是旁敲侧击。想让怀王知道,其实她真的不愿意再为生存,而向他卑恭屈膝。她完全可以在没有他们的地方过得很好,只要没有与他们这种权势滔天的人有任何牵扯。 也想让李宇轩知道,她并不是养在笼中不会飞行的金丝雀,也不是无害的小白花,完全能接受他的所有,包括在战场上的血腥杀戮。 以后,大家也不必心存芥蒂,并且谁也不必拿这种事来恫吓,令她退缩。 只要齐青玉再往文英郡主脚底足三阴经穴位扎入一根末入一寸的银针,她即刻就会难过得生不如死,全身痉挛。这种针刺法名为三针锁穴碎魂。 偷师自怀王,齐青玉料算此时的怀王,正是春风得意,并没被太后打压得像一根给劲风碾压过的稻草,所以他不会寻思这种逼供的严酷手段。 “杜心璇,那个贱人,当年与……噗……”文英郡主倏地吐出一口鲜血。 齐青玉正欲求李宇轩施救,忽地烛火下一道银光一闪而过,电光火石间就已从文英右边太阳穴没入脑内——顷刻毙命。 齐青玉猝不及防。朱度和清水无力相救,李宇轩复杂的心情全系在齐青玉身上以至来不及施救。而怀王,只是冷冷淡淡地睨着这一切,不发一语。 能让暗杀得逞,一因他忘了解开此处被点了穴的护卫的穴位,二因这根千年玄铁所制的银针速度实在是快,不像人手射出。倒像是器具所为。 如果是传闻中的暴雨梨花针。全部射出恐怕会把这里的人射成马蜂窝。 李宇轩的护卫会不会遭殃? 怀王站起来,徐步走向门外,表面兴趣缺缺地举目四望。实则暗藏锋芒。 暗处正欲下手了结李宇轩的护卫的黑衣人,警惕地撤退。 怀王听到了有人使用轻功疾速逃逸时发出的风声,不由得露出轻蔑的神情。离开了花厅内众人目所能及的范围后,他一一拍开了众护卫的穴位。 这些都是他大楚的铁血男儿。可不能平白无敌殒命。 尔后,怀王潇洒倜傥地回了花厅。漫不经心地扫过神色凝重的几人,最后落在文英身上,嗤笑道:“少将军别介怀,他们就是欺负你离京八年。与阴谋险恶的朝廷隔绝而已。” 李宇轩握紧了正在发怔的齐青玉的手,侧头问怀王:“请殿下明示。” “本王也是刚刚得知。”其实怀王早在文英请到祝氏巫女治病时,就已经查出来龙去脉。还是老奸巨滑地说:“八年前京城举办过一次盛大的宴会,名门贵胄都有出席。当时杜心璇找上文英。以女帝传说诱`惑她,令她逼害齐六姑娘。” 怀王念及李宇轩和齐青玉可能不知内情,详细地解释:“杜心璇就是江南水师提督的嫡长女,同时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外孙女。” “恭喜少将军。”朱度突然插嘴,眼神透着无奈与同情。 这是祝福该有的样子吗?绝对不是。 齐青玉还没从文英的死恢复过来,又听到怀王说出与自己多年猜测一样的结果,莫名其妙十分烦躁还带着一丝惊悸reads();。又听朱度在卖关子,她不由得拿簪子戳了他一下,“有话直说!” “哎哟,六姑娘,”朱度整个人弹了起来,看似随意的一戳,居然正中他的夺命穴,拜托他没晕厥不需要救治!“我和清儿赶来这里的时候收到风声,太后以少将军为国之栋梁,不可轻率放任他的终身大事,一定要挑一名才貌双全,慧质兰心的名门闺秀才能般配,否则不能彰显皇恩浩荡,反之就是薄情寡义。” 之后太后又搬了诸般理由,尤其在有利控制两家势力上面下功夫,居然说服了皇帝。皇帝大概怕自己会三心两意,竟然立刻下了圣旨赐婚。 “赐婚的圣旨被长公主扣下了,太后及皇后为此借题发挥,挑拔皇上与长公主的关系。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道长,以玄虚之术暗寓长公主会妨碍紫微星正位,现在……”朱度突然缩了缩脖子,犹豫了一下才说:“镇北将军府被金吾卫包围了,而李大将军在军中视察时被查出……” 众人的目光变得异常热炽,像洪洪燃烧的火焰喷着黑烟。在这样的锐利而肃杀的目光逼近下,朱度从来没这样怕过,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 “假造圣旨!” 他说得十分大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后竟出了一身虚汗。 “岂有此理!”怀王面露愠色,“摆驾回京。” 谁敢动摇他的江山之本,谁就要死在他脚下! “殿下稍等。”李宇轩神色自若,突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意,“那道伪造的圣旨在微臣来之前已经被偷梁换柱。” 其它不必多说,怀王自然心领神会,“少将军好手段。”两个男人淡淡的对视间,第一次同时透出了欣赏与认同。 “本王还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文英郡主作法所用的关于六姑娘的一切物什,皆由陈芝所出。” 怀王临走前,冷不丁扔下一个重磅炸药,瞬间炸毁了一个名叫信任的宝藏,*横流,呛得人想作呕。 齐青玉脸色青白,明眸泛着泪光,紧咬着发白的小嘴唇倔强地一声不吭。 清水迟疑了一会,凝重地说:“六姑娘,我和朱度要先回京城,文英郡主可不能白白死了。” “做什么?”齐青玉松开双手,李宇轩衣袖被她捏皱。 “殿下暗令,送到杜府。”朱度立刻躬身回禀,已经不敢仰视长大后的她。 齐青玉阴晴不定,好半响才仰面冷静地凝着李宇轩,却控制不住发颤的声音,“少将军,你意下如何?” 若他必须要娶,那就不能让怀王败坏杜心璇名声了。 这个杜心璇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还得寻机见上一面,若打压得太过还不知道是利是弊。 “随你意思。”李宇轩弯腰靠近齐青玉,沉凝的眼神透着一丝愠色。 “我的意思?”齐青玉突然发怒,“我要她消失!”(未完待续) 第245章 这叫重生 “好。”李宇轩当机立断,对朱度说:“就按殿下的意思去办,”接着扔给朱度一个令牌,威武地说:“白虎令,二十万将士都认得它。” 朱度的手微微一抖,奋力咽下了垂涎的口水,才勉强做出淡定的神态恭敬地道:“谢少将军帮助。” 清水忽然踢了他一脚,瞪着他暗说:快滚了!“少将军,六姑娘,小的先告退。” 她尴尬地笑了笑,避开齐青玉探究的目光,飞快拖起文英郡主的遗体,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临过门坎时,她突然大发慈悲将文英郡主的遗体托在身上走。 其它人离开后,花厅显得十分寂静,针落可闻。 齐青玉心思紊乱,安静地等着李宇轩先开口说话,或者牵她的手带她回寝室休息。 可时间仿佛停滞不前,久久没有回音。 她的心更乱了,仰面去看他,好像仰视高山一样,遥远而肃穆难以接近reads();。 一种疏离感倏地涌起,她不觉心里泛酸,不发一言倔强地独自往外走。 直到她走到门坎,李宇轩才反应过来,“宝儿,外面露寒深重,等我拿件披风。” “我不要披风。”齐青玉回眸,双眸通红。 “怎么了?”李宇轩连忙走到她跟前,柔声轻问,“伤口又痛?” “腿累了,走不动。”齐青玉用力地眨了眨眼,想将讨厌的眼泪赶回去。 “我抱你。”李宇轩立刻弯身抱起齐青玉,动作很快却很轻柔,强健的手臂还特意避开了她的伤口。 齐青玉把头枕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不消一会。奇异地感觉到自己乱如麻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待到了里间,李宇轩把齐青玉放在软榻上,“宝儿,我去换衣干净衣裳,回头再与你细说。” 齐青玉乖巧地点头,深呼吸让心神回归彻底平静,可是陈芝为什么会背叛她? 她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杜心璇他们早就洞悉先机。这么说来他们一定知道自己是重生的了! 可若是如此,凭他们的实力,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了事? 齐青玉实在想不通。 想让李宇轩画仁明珠画像的心情是那样急不及待。然而在看到他披散着黑发进来时,她的心蓦然一窒。从古到今,男子都是衣冠楚楚,尤其是头发更需绾得一丝不苟。以示礼节。只有在洗发或闺`房之乐时,才会披散头发。一般能看到男人散发的除了妻妾就只有贴身侍候的丫鬟了。 这里所透露的感情不言而喻。 齐青玉有些微激动。笑着站起来:“少将军,我帮你拭发?” “一会就干了。”李宇轩示意她坐下,缓声解释:“刚才在外面办事,沾了些污秽才会这么晚还洗发。” 齐青玉点点头。神态沉静,等待他的下文。虽然他习惯寡言,但她知道该说的他都会说。 李宇轩略微沉吟。“宝儿,你身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儿了。”齐青玉用心感受了一会。除了头还有点晕眩,伤口还有些痛,其它都没问题。 “宝儿,家国大事本来不需你女子操心,但你身在局中,有权知道一切。”李宇轩神色自若,而语气透出一丝凝重,“你躺好。” 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画,徐徐打开给齐青玉看。这副画出自他的心腹幕僚之手,其画技精湛,所画之人物跃于纸上,几乎可以乱真。 当画卷开尽时,一名气质妖冶的绝色女子展露于人前。最为令人侧目的是她一头泛着枣色光泽、瀑布般的长发。头上只戴了红黑相错的菱形宝石额饰,一双微吊的桃花眼透着魅惑的光芒。 当观画人与她四目相接时,居然能感觉到其内在的狡诈与凶狠reads();。 “杜心璇!”齐青玉倏地站起来,上一世刻意深藏的记忆瞬间涌现,她的舌头!她的家,她九族三千条性命! 她全身发抖,难以掩饰内心的愤恨,明丽的杏眸化作仇恨的火海。 灼痛了李宇轩的眼。 “宝儿,她是仁明珠,回鹃权势最盛的护国郡主。”他担忧地凝着她。 诡异的真相从这一刻开始,慢慢揭开序幕。 齐青玉双眼蓦然注满痛苦的泪水,冲动间想向李宇轩坦白一切,可是话到嘴边,内心深处又腾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这是为何? 难道谁都不可信?陈芝能背叛她,吴冰蚕能被沈家表哥出卖而被剥了脸皮,梁少初的深情付出也能被伤得遍体鳞伤,这世上到底还有谁能不顾一切地去信任? 李宇轩已经察觉到了齐青玉欲言又止,挣扎在说与不说之间,十分困惑。他扔掉仁明珠的画像,快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抱至膝上,轻声道:“宝儿,我们不能因为曾经失败,而畏惧前行。” 齐青玉捉紧了他的衣襟,指尖发白,惨白的唇瓣一直发颤。 说与不说,这是一个异常艰难的选择。 可是说到底,除了全心依赖,别无他法。 “少将军,我,我……我是……”她害怕,奔涌而出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前襟。 “相信我,只要我们行之有法,这世上并无须畏惧之事。”李宇轩语气异常坚定,像屹立于巅峰松柏,越是风凌雪欺越是苍翠挺拔。 齐青玉感觉到了来自于他的前所未有的鼓励与勇气。八年戎马生涯,从被逼到绝境到绝地反击,再到雄狮爆发直捣黄龙,打得回鹃落水流花俯首称臣——他可以做到。 被他看上的她,也能做到,只需要战胜内心源自上一世的恐惧! 她是坚强的,无畏的,勇敢的! 可她内心深处那样惧怕,怀王的冷锋总在透射,杜心璇的毒芒总有穿刺,亲人凄厉的哭泣总有回荡。 她害怕。 齐青玉用尽全力抱紧李宇轩,努力地汲取着他身上阳刚的勇者气息,藉此来稳固自己的心神。 李宇轩给了足够的耐性,轻轻地抚着她颤抖的背部,“莫急,明日再说也行。” “不,现在说。”齐青玉鼓足了勇气,在他襟前蹭干了脸上的泪水。 他平静地等待,腾出一只手,为她斟了杯温水。 齐青玉一喝而尽,吸了口气才努力控制心神不紧不慢地说:“有些人,明明已经活了一世,如今还活着,便把那一世的事情当作是一个梦。这就是我母亲曾氏的经历。而我也曾活过一世,并不是前世今生,而是以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身份背景重新活着。梦里,有人告诉我,这叫重生。”(未完待续) ps:存了稿子忘了点发布== 第246章 前尘往事 夜已深,秋风呼啸。天空阴云堆叠,看来是要下雨了。 李宇轩闻言神色变得复杂,阴晴不定。 齐青玉有些害怕,握紧了双手,紧张地等待。 须臾之后,李宇轩终于理清个中意味,豁然开朗感叹道:“今世的仁明珠是上一世的杜心璇,怪不得能让我栽了跟斗。” 对于她的话,他显然持相信的态度。 齐青玉内疚地垂眸,不敢看他。如果当年不是存着对怀王的妄想,主动去打听他的事,或者就能在当时将仁明珠击杀,了断前生后事。 “宝儿,别怕。”李宇轩坐到她身边,以自己宽厚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鼓励道:“将你与仁明珠之间的仇恨告诉我。” “我当年是宫里司珍署的掌署司珍,专司皇族簪冠饰物。进宫前,我……”齐青玉咬紧了下唇,怎么说?怎么说才不会犯错?男人都会介意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感情瓜葛吧。 “我听着。”李宇轩微眯了眯眼,声音却放得最轻最柔,脸色却难以控制地笼上阴云。 “杜心璇上一世是怀王的正妃。怀王最后登基为帝。皇帝是寿终正正寝还是被害,我不清楚。”齐青玉心乱如麻,一句一顿,呼吸粗重reads();。 “意思是,你上一世与仁明珠及怀王有纠葛?”李宇轩敏感地察觉到一股不利因素,一改平时的深沉低柔,语气变得有些锐利。 齐青玉猛地一颤,“我……他……他们……”她惊骇地瞪着李宇轩,脚底倏地涌起一道寒气。直冲脑门,只觉天旋地转。 眼前人突生的火气是因被人欺骗而生的怒,还是爱人可能早被他人所拥有而产生的妒意,她看不清了。 “说你。”面对她的迟疑与惧怕,李宇轩心中莫名的窜起一股邪火,但极力隐忍着。 齐青玉结结巴巴:“我……他,”忽地用力喊道:“我是怀王养在内院的人。”这么短的一句话。几乎花光她所有的力气与勇气。 整个人像虚脱一样喘息着。 包裹着她的带着厚茧的温暖大手倏地松开。齐青玉一惊,倏地弹起来瞅着李宇轩,“就知道你会嫌弃。我就知道说不得。” 她捂脸,悲伤欲绝,抬腿就跑。 李宇轩身形倏忽一闪,瞬间就挡在她面前。冷着声问:“上哪?” “不要你管。”齐青玉哽咽,抿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用我管。打算让谁管?”在弯身凝着她的瞬间,李宇轩已经一扫刚才的阴沉,略带宠爱地看着她。 “反正不要你管。我又没和他做什么事儿,我死的时候还是清白之身。”齐青玉倔强地撇开头。委屈的泪水却像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 “宝儿,除了我,谁还能管得起你的事?你说一个。我去打听下他可有这个能力。” 齐青玉倏地抬头,李宇轩静穆的神情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怜惜。充满真挚。 “你刚才为什么生气,你耍我?”她顿时恼羞成怒。 李宇轩故作高深,浅浅一笑并没作回应。 在此事上,齐青玉也就想蒙混过去了。怀王风流成性,被他养过的女人能有多清白,除了没袒裎相见,其它该有的亲密都有了。 捅破这层窗户纸,她总觉得惴惴不安。 “我把前尘往事,恩怨仇恨告诉你。”齐青玉幽怨地白了他一眼,回头坐到软榻上。 “桃夭斋当时有一个大掌柜名叫刘夙,这世我才发现刘夙其实就是临安苏家三少。八年前我在建邺见过他,郑公子把他气得隐居山林。陈芝和李娟儿都是我上一世的贴身大丫鬟。陈芝为什么背叛我,我还没想通。” 齐青玉带着强烈的怨气去述说过往,为怕自己面貌太难看,只好走到书案前执着绘画,以舒缓情绪。 未几,她又继续说:“进宫后,因为有着殿下的照应,除了文煊郡主有过冲突,我的司珍生涯风调雨顺。直到庆隆十七年,太后七十寿辰时梳妆时,戴上我亲手所制的凤冠后毒发身亡。倾覆就在那一刻发生,恭王妃撞柱身亡,恭王被利箭穿心。怀王提着刀走进来,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随后,我被捉去天牢。” 天牢,好痛reads();! 那种舌头被活活拔掉的疼痛感瞬间占据了齐青玉的所有心神,执着的右手抖如筛糠,左手指甲已经将宣纸扎破。 下一瞬,蓦然感觉到一双结实健美的手臂将她抱紧,深深嵌在怀内。 捍卫者的姿态,李宇轩毫不迟疑。 暖意源源不断地涌进齐青玉体内,她努力调整情绪,坚强地吐露:“怀王妃,也就是上一世的杜心璇直到我进了天牢那一刻才暴露了她对我的怨恨,我们之间发生了口角,她……她扯掉了我的舌头。” 好痛!齐青玉倏地浑身哆嗦,几乎要晕厥。 李宇轩果断地将她抱起,取出一颗固本培元的珍贵药丸放进她嘴里,“别怕,咽下去。” 齐青玉咽下,垂眸。“这就算了,她居然要将我充作军`妓。路上,我的江湖好友萧四娘将我救出生天。之后他们将毒杀太后的罪名推到我身上,诛了我齐家九族。三千多条人命……虽说生死由命,可祸全因我而起。” 齐青玉忽然间恢复了冷静与清明。三千多条人命,与李宇轩这八年来,马革裹尸的数以万计的部下相比,算得了什么。 这也是她的错! “对不起,我应该早些察觉出端倪,我应该到边缰告诉你,这样你就不会被战争折腾八年了。”齐青玉抬眸注视着李宇轩,水汪汪的眼眸充满内疚与悔恨,黯淡无光。 她就是所谓的祸水吗? 李宇轩瞬间就读懂了她的心思,坚定地说:“宝儿,别胡思乱想。仁明珠除了能重生,更能使出诡术与他人对调身份,且是以上一世的面目相调,显然有诡能之处。你哪里能是她的对手?别内疚。” “少将军,后来发生的事,我也想告诉你。”齐青玉眨掉盈满的泪花,目光坚毅地说:“我养好伤后,四娘带我逃往回鹃,到边界时杜心璇追上来了,她杀了所有的人,手段残忍。” 撕裂的伤口,愈合又裂开,裂开又愈合。这个过程,简直锥心刺骨。 李宇轩眉头渐渐拧起。 齐青玉缓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张了张嘴,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已经没说的必要了? 仇恨只会带来痛苦,仇恨已经打碎了她的宁静,仇恨已经剥夺了她的快乐。 “四娘要我活下去。”齐青玉慢慢恢复平静,“我捧着四娘的遗首逃跑,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别辜负他们。” 李宇轩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怀王突然出现了,挡住我的去路。我以为他要杀我,可是他将我带了回京。”齐青玉故意忽略在脑海浮现的当时怀王那张惊喜万分又心如刀割的脸,但语气渗出了一丝幽怨,居然连自己也没察觉。 “他将我藏在一处宫殿,经常会来看看我。杜心璇说,大臣逼他杀我,他不愿意被裹挟才迟迟没下手。最后,杜心璇送来一杯毒酒了结了我性命。再度张眼,就是六岁。”(未完待续) 第247章 全无嫌隙 齐青玉紧紧地闭着双眼,深埋在脑海深处的痛苦记忆从如影随形到消失匿迹,居然只这么一个倾诉的过程。 从锥心刺骨到不痛不痒,居然也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即可完成。 原来勇敢,真的不难。 她缓缓张开双眸,水灵灵的瞳孔映着一张鬼斧神工凿成的脸,一双威武的虎目充斥着从未显露过的强烈占有欲,仿佛某种难测的情绪正在酝酿。 齐青玉燕羽微颤,一颗心提了起来,等待他的回吶。 “宝儿,等我一会。”李宇轩倏忽一闪,去到门外,招来心腹交待:不惜一切代价,以最短的时间捉到江静和! 稍后,李宇轩若无其事地走回屋内,坐到齐青玉跟前,“宝儿,我替你换药。” 齐青玉悬着一颗心,只想听他对她说出的事情作出回响,可是他这样顾左右而言它,她心里十分难受,还有些害怕。 “不换reads();。”她生气地瞪着他,任性得像个孩子。 李宇轩情不自禁地笑道:“再不换伤口结不漂亮,会留疤。” 太古怪了,这样还能笑出来?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在知道这个女人与别的男人有牵扯时,为什么还能有心情笑?“不要你管。”齐青玉赌气地别开头,心乱如麻。 “你想让谁管,我叫他来。”李宇轩神态平常,语气却带着一丝轻易可察的酸味。 “李宇轩。”齐青玉这么精明,哪里瞧不出端倪。只怕不在乎,若是在乎,才有戏可唱。 李宇轩长臂一伸,倏地抱起齐青玉。若她惊呼,随即咯咯娇笑。 心仪的美人在怀,高床软枕,温香软玉,多么撩人的氛围。无论世事多么烦琐,瞬间就被抛诸脑后。然而他自制力惊人,加上她伤口未愈。再旖旎的心思也会立刻被他丢弃。 换好药好。为齐青玉整理衣物盖好秋被后,李宇轩才轻说:“宝儿,仁明珠也好。杜心璇也罢,你的遭遇我现已知晓。一切尽管交给我来办。” 齐青玉惊愕地看着他,下意识点头。同时心中明白,绝对不能再提起怀王。 “祖母定制的青鸾冠。上头可是写了交货期限,你只管专心制作即可。”李宇轩微笑着。笑意有些神秘。 齐青玉立刻推断,有没有可能是送她成亲用的喜冠?虽然这想法有些异想天开,可她还是禁不住沾沾自喜。 但青鸾是传说中的神异动物,与百鸟之王火凤齐名。自己一界商女,恐怕无福消受。 嘻嘻。她取笑自己胡思乱想,心思迅速运转。凭空设计青鸾冠的形状及配饰来。 不知不觉已经入了迷。 没多久就睡着了。 李宇轩暗地里松了口气,希望齐青玉的心思能放到制冠上。别再去想所谓的上一世。 她的上一世显然没有他,这让他极度不悦。 “宝儿。”他轻轻唤她一声,俯首在她额上,轻轻点上一吻,怜爱之极。 须臾后,李宇轩离开寝室,步出庭院。 这座银华庄,与京城贵胄的庄园比起来,其实极不显眼。 当然,谁都知道能打胜仗的将军,都是财大气粗,只因随便轻轻一捞,就能将一座城池的财富据为己有。 因此,平凡的银华庄也曾引权贵垂涎,在这四年内,无数处被明查暗访。 其中包括黄鹤、郑长歌也曾亲自搜索过,却并无发现秘密存在。 然而实际上,银华庄就是李宇轩的私人金库。 他不贪财恋权,但他认同财富与权力的用处。 银华庄的地下库房机关精妙,密道迂回曲折,其中一个折点为金谷洞,最终通向神灵寨深处。 机关由他根据幕僚传回的地貌图亲自设计,可谓牢不可破,妙不可解reads();。 李宇轩并不是一个狂妄的人,这世间自有奇人,或者他日有人能误打误撞闯入他的密道,并活着出来也不会稀奇。 “执我的令牌,送三箱黄酒到怀王府上。”李宇轩对着虚空说,立刻就有暗卫闪出来领命。 黄酒并不是真的酒,而是黄金的代称,藏在酒坛子内,并根本酒的重量装进等量的黄金运输。 机警的后勤兵,做起此事来,得心应手。 现在出列的暗卫,正是有后勤做起,磨练成李宇轩的暗卫。 这些暗卫不当值时的身份,或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乞丐或者菜贩子,但并不影响他们为李宇轩尽忠职守。 想一击即中,必须要等待适当的时机。对于仁明珠及杜心璇的事,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反而心里就像乌云蔽月一样,阴阴郁郁,极不舒爽。 在院子踱了一会儿,李宇轩又进了齐青玉的寝室,静静地伫在床前,看她恬静的睡容。 怎么看怎么喜欢,全无嫌隙。 “呵呵。”齐青玉梦中在笑。 宝儿,做什么美梦了,这么开心?李宇轩坐下,执起她的手,嘴角微弯,心情慢慢好转。 以前看女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从没觉有何不同。如今细细看她,恰好是他喜悦的美丽。 并无曲意,实是天真可爱。 = 三更。 怀王精神奕奕,漫不经心地睇着伏在地上——华发早生、狼狈不堪的男人。 此人约莫五十,正是知天命的年岁。 “你知天命了吗?”怀王挑眉,薄唇略带笑意。 那人闻言倏地磕头如捣蒜,但双唇紧紧闭合,看来是不会吐出半句怀王想要听见的话了。 怀王自认耐心是天下最好的一个。 由他磕,直磕得鲜血淋漓,怀王才忧心道:“本王都和下面的人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得连累一家老少。可他们偏偏不听,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 老汉气息奄奄的倏地爬起来,惊骇地瞠着怀王,喉咙发出滋滋的声音,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哑巴。 怀王接着以请教的语气问:“按人情道义,该罚他们。按治下之理,他们为本王分忧,罚他们可谓寒了众部下之心。老伯,你见识广博,还是请你给个主意?” “哇!”老汉哇的一声哭将出来,淆淆道:“回殿下,太子是皇后与裕王之子。”(未完待续) 第248章 重点 有趣。 怀王噙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 招来王府中最普通的四名侍卫,送老汉回去。其中一个侍卫给老汉额头清洗上药,另一个给他戴了顶圆帽子。 这老汉回到家中一看,孩子们都睡得香喷喷,老伴儿带着媳妇们还在腌咸鱼。而两个黑黑实实的儿子拿着一张药方在那儿兴高采烈地讨厌着。 “这是争个什么呀?”他惊喜得说句话都喘息,就像去了一趟鬼门关一样。 “爹,你老去窜门好久不归。” “有个游方道士,说我们家屋顶红光隐现,定有善缘,赠了一张药方。” “爹,就是治盲疾的,妹子有救了。” 老汉不禁泪流满面,连忙对着门口跪拜。 暗中,怀王的精锐侍卫,已经将这一家子保护起来。 “殿下,何爷回来了。” 一声沉稳的禀报声,打破了大殿的宁静。 怀王有些不耐烦地瞥了跪在下面的苏定言一眼,犟个什么劲!“你能不能先起来。”一向懒散成性、冷看世态的人突然间这样正儿八经地求他,怀王心里有些动摇。 可他谋的是全局,儿女私情…… 苏定言面沉如水,神情透着决绝,肃声道:“求殿下成全。” 怀王倚在榻上,望着澄澄发亮的伞盖形藻井,“江南水师的船……” “殿下放心,这些年来微臣早已察觉有一股不明势力在渗透微臣的造船厂,已经将计就计……” 苏定言打断了怀王的话,怀王也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与本王细说。但你要对今日之话负责。” “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苏定言一咬牙,生出一股少见的豪气来。 真的不习惯reads();。怀王皱了皱眉,嗤道:“本王才不稀罕你这颗脑袋,死很容易,活着才难。” 苏定言羞愧地垂首,不敢再言。 “若吴冰蚕愿意跟你走,你且带走。但临走前。本王要她见齐六一面。”怀王清醇的声音又恢复了平素的淡然。 苏定言倏地一惊。抬首看向怀王,只见他眼神波澜不兴,深邃难测。这样做是何目的? 明明已经公开允许齐青玉随了李宇轩,却暗中要胁,难道还要为一个女子令大局生出变故?! 苏定言越想越心惊。 怀王突然轻笑,睨着苏定言。眼神闪着邪恶而嘲讽的光芒:“你就不想知道顶着吴冰蚕脸皮的人在宫里到底做什么?” 吴冰蚕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背后还有七大姑八大姨。 若那人为非作歹——苏定言倏地出了一身冷汗。忙起来冲到怀王面前,急切地问:“爷,你一直不让我插手朝政,我从何得知。若爷还念多年交情。请给个明白。” 为了一个情字,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也会变得这样焦躁。怀王有点不屑,“谜底在齐六那儿。”他勾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偌大的王府。日复一日无趣得紧,趁他尚未登基。且找点乐子啊。 总之他暂时见不得李宇轩那副天塌下来他扛的从容不迫。 苏定言咬牙,告退。绕了一圈,还是绕到齐青玉身上,真是不得安生。 他没走多后,游方归来的何启方就站在门外求见。 怀王宣他进殿,随意瞥了一眼,一身宝蓝色的道袍看上去让面白无须的他有些滑稽,更令人不满的是,他真的一点仙风都没了。 尽染了世俗的泥尘味。 “等本王登基,你就归田吧。” 何启方明显一愕,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招惹怀王的嫌弃,谨慎地问:“爷,属下何处做得不够周全,请示下?” “本王当时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将来一定要像曲无商那个老鬼一样活上二百岁,才不枉老天爷给你这份仙气。” 怀王晚上从皇宫回来后,处处都是感触。 “爷,济世为怀与报效国家殊途同归,若爷以后认为朝堂不需要属下时,属下自当引退。”何启方心里有些落寞,却没表现出来,精神奕奕地道:“爷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妥,明日即可派人前去接应。” “做得好。这事情完了后,你亲自去一趟黄山,把林星罗给本王找来。” 一向果断的何启方,变得迟疑:“若公子还不愿意出山?” 怀王突然发怒,“给本王抽他。”皇帝老子林星罗能佯狂拒绝,可没人能拒绝他! 都想当自由自在的神仙,却要他去坐笼子?再说了,大家都隐退谁来给他跑腿! 此时,何启方立刻警惕地告退reads();。 偌大的宫殿,又只剩下怀王一个人。 空荡荡,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就像心里某个角落,也是空落落。 合上眼,沈宜兰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现。 “明日准备一个宴会,请李少将军、苏二少爷、三爷、和沈姑娘来。” 花前月下,桂树飘香,团圆可待。 “请梁三少姐一起来。” “是。” 安静了一会儿,怀王突然又问:“柳雪拿到他们藏兵谷的地图没?” “爷,刚才属下接报,柳雪姑娘已经阵亡。” 怀王倏地站起来,神情变得复杂,喷着火的俊目一闪而过的惋惜,更多的是雀跃。是谁挑乱了他的大局? 暴光皇后与裕王的丑事已经提上日程,可事关皇族颜面也会隐晦处理。最后皇帝会因李侯爷手中强大的兵力而作出让步,一进一退这种拉据战可会耗费心神。 只是怀王没兴趣与李侯爷那种人周璇,最有趣的莫过于柳雪将藏兵谷地图偷回来,再暗中转呈皇帝。皇帝不是傻子,自然会派人去查探,一旦落实,先拔了李侯爷这颗生了锈的钉子。 届时再让人密告皇后与裕王私通之事,再有太后煽风点火,待证据确凿,废后、废太子自然理所当然,全无阻力了。 有趣。 怀王悠哉悠哉地躺在榻上。 不过一会儿,清静又被打扰,有一个侍卫问:“爷,要请梁三小姐的夫婿吗?” “请条狗都比请他好。” “属下的妹夫从波斯带了条新奇的小狗来呢。” “哦?”漫漫长夜,怀王兴起了听侍卫讲讲家常事的兴趣。 “真的……”侍卫见主子生出兴致,抹了抹手心的汗,兴高采烈地说道着。 怀王听得入神。 = 墨夷书斋内堂。 “怀王请你去府上赴宴?”一个紫衣女子背对着烛光,看不清面貌。可从傲慢的语气和倨傲的姿态判断,定然是久居上位者。 “是。”沈宜兰面无表情地回答。 “去吧。”紫衣女子说,“带上白玉莲雕。” 沈宜兰倔强地提醒:“那个玉佩的重点是日月合抱。”其次才是心如白莲。 “管什么玩意,总之主上的意思已经下达了。” “是。”(未完待续) 第249章 心如雁 举目望天,天空灰蒙蒙一片,东方却是晨曦隐现。 越接近归家的路,齐青玉越是紧张,居然生出一种怯意来。 “少将军,相南告诉我,张秀才是杜家来的。”齐青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词不达意。 李宇轩缓缓张开黑眸,注视着齐青玉道:“宝儿,张秀才不一定是谁的人,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份差事。” “什么意思?”齐青玉糊涂了。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仇恨于他有如过眼云烟。” 通过此话,齐青玉明白李宇轩显然识得张秀才,“若不是出现这些变故,我还想把他当成妖孽那样收了。” “人心难测,若有生机,何不留下。”李宇轩望着齐青玉的眼神别具深意,深知仇恨会蚀骨噬魂。幸好她还是好的。 “我……”齐青玉凝着李宇轩,品味着他言外之意,抿了抿唇坚定道:“我不是要报仇,我只是不想重蹈腹辙。” 李宇轩颔首,表示他明白,沉凝的目光又落在别处,若有所思。 齐青玉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了隔亥?总觉得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不像以前那样亲密。他甚至离她有三尺之远,几乎是挨着车帘子坐了。 齐青玉越想越生气,以前是越靠越近,现在是越离越远,他是把她当洪水猛兽还是怎么的了? “少将军!”她气鼓鼓地瞪着他。 一连叫了三声,李宇轩才作出了回响,“何事?” “不高兴!我要下去!”齐青玉气呼呼地撇唇,别开眼不看他。 “停车。”李宇轩眸底掠过一丝疲惫,对侍卫吩咐。 齐青玉倏地涨红了脸。但这对于她来说,绝对不存在骑虎难下的的道理,她用力地拔开车帘子,纵身跳下车,步履生风地往前大步走去。 “少将军?”侍卫茫然。 “你先回去,代我向长公主报平安。”李宇轩随之跳下马车,几步就追上了齐青玉。 “哼。”齐青玉察觉他追了上来。心是甜的。却冷着脸,走得更快了。 “宝儿,有试过在树上飞跃的感觉吗?”无论她一双腿如何的快。李宇轩一个箭步,就能挡住她的去路。 齐青玉早知他胸膛会像钢铁一样坚硬,身子往右一倾,宁愿摔倒也不愿意撞上去。一双温暖的大掌刹那间托住她的纤腰。 “放开!”齐青玉怒瞪着他。 李宇轩绝不拖泥带水,扶她站好。立刻就松了手。 齐青玉整理好衣裳,好整以瑕地问:“什么叫树上飞跃,像猴子那样捉着藤在林中穿梭?”她板着脸,其实心动reads();。 “不。”李宇轩突然横抱起齐青玉。在她的惊呼声中,双足轻轻一点,居然平地弹起数十丈直接跃到了一个参天大树上。 令人惊叹的居然是李宇轩抱着齐青玉。两个人的重量站在纤细的树枝上,居然能纹风不动。 “宝儿。是这样。”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发觉她很惊奇,唇略泛起一丝笑意,纵身向前飞跃。 风声啸啸,齐青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鸿雁,在林间纵情飞越,自由自在。 天空的灰暗,突然被破重云而出的晨光驱散,一轮旭日初升,刹那间层云尽染、霞光万丈! 浓郁的林木香气夹杂着明媚的暖阳扑面而来,齐青玉豁然开朗,更加向往美好的将来,是这种无拘无束的旷达。 “啵!”齐青玉满心欢喜,更用力地搂紧了李宇轩的颈项,倏地啵了他脸颊一下,唇畔弯成一朵花儿。 李宇轩蜜色的俊容倏地变得通红,闪些没稳住正在凌空的身形,幸好他功力深厚,在空中变换了一个翔滑的身法,轻盈地落在一棵杉树上。 “宝儿。”李宇轩的心怦然直跳,就连沉稳的声音也变得微哑。 “嗯?”齐青玉疑惑了眨巴着眼睛,“不解”他为何停下,还催促他赶快飞起来。 李宇轩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岿然不动,整个人像绷紧了的弦。 齐青玉被抱久了,想舒展一下身体,才扭转一下,倏忽间碰到了古怪的硬物,还来不及感觉就被他双臂收紧,高高托起。 齐青玉心里倏地炸开了窝,那种又烫又硬的感觉难道是——碰到了!天呐,羞死人了哦。他怎么这样容易那个呢? 会不会是因为我太迷人了!不,不迷别人,迷住他就好了! 齐青玉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差赦得在他胸前直蹭。 “宝儿!” 头顶突然传来他的警告。 齐青玉蓦然间恢复清明,努力地按捺住心中的悸动,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少将军你都没碰过女人吗?” 话音未落,她自己就惊呆了。头顶传来的抽气声,吓得她猛一激灵,汗毛倒竖。 齐青玉一咬牙,本来豁出去的心情追问:“你快说。”她听说战场上的人最是寂寞,又久不沾女人,一见着女人就会双眼就会发青光,像饥饿已久的猛兽看到小猎物似的扑上去! 少将军会不会和怀王一样风`流,只不过是表面装作很正经,也就是传说中的道貌岸然?她的心突突的跳着,醋意大发。 只要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男子小成年礼时就会安排出挑的婢女通晓房事,若说他没碰过女人,齐青玉是不信。 可是以后,“我是说以后,你——不能碰别人!” 怎么扯到这上头了,李宇轩有种被打败的感觉,差点脱口而出:宝儿放过我吧…… 他咬牙忍着,下颚一束肌肉抽动reads();。 “哇,大雁。”齐青玉突然兴奋地拍着手掌,指向天边。 李宇轩顺势道:“宝儿,这群雁应该是最后一群飞向南方过冬的雁群了。你看为首那只老雁应该有六岁了。” 齐青玉一听,一股脑儿扑在呈人字飞行的雁群上,那些男女之事的纠葛早就抛诸脑后。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兴奋地道:“少将军,头雁身后那些都要比中间的强壮。”以前从未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大雁飞行,她更觉新奇。 “对,领头雁消耗体力非常大,经常要与其它强健的雄雁调换位置,所以较为弱小的雌雁、幼雁和老雁会在中间。”李宇轩很高兴她对这些生物感兴趣。 “那大雁能活几岁,这只头雁都六岁了,会不会熬不到南……”齐青玉突然揪紧了李宇轩的衣襟,紧张地尖叫:“箭,有箭!” “宝儿莫忧,箭力有限射不到雁群。”李宇轩立刻安抚。 果然,那支箭离雁群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就颓然下堕。 “太讨厌了,人家那么辛苦,千里迢迢飞来,这些人还要猎杀它们!” “弱肉强食,千古之条。”李宇轩此话一出,立即警觉地看着齐青玉,担心自己之言伤了她的心。 齐青玉的心被扯动果然水眸红红,视线一直随雁南移,健美的雁群是天空中唯一的挂念。 “宝儿,鸿雁是最值得尊敬的生物,五常俱全。” “什么五常?”齐青玉头也不回,目光依然紧紧追随充满力与美的雁群而去。 “仁、义、礼、智、信。”李宇轩下颌轻轻地抵在齐青玉小脑壳上,发丝香软,“我生来寻常,可想效法鸿雁。” 这也是为何他能熬得住八年苦寒孤寂,安国定邦的缘故。 他心里头装着一群雁。 雁群在晨光中渐渐化作黑点,而天空清蓝高远,亘古不变。 “少将军。” 齐青玉靠在李宇轩宽阔的胸膛,柔声道:“我们回家吧。” “好。”李宇轩小心翼翼地托着齐青玉双臂让她站在树顶稍微舒展手脚。 少顷,他重新抱起齐青玉,往洛阳城去。 才落在城门外半里的橘林旁,就有侍卫禀报收到怀王的请帖。 李宇轩览阅后问齐青玉:“午时五殿下设宴相邀,要去吗?” 她光明正大,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去。”齐青玉点头。(未完待续) 第250章 赴宴 怀王府的富丽堂皇天下闻名,很多到京城做买卖的人,基本上离开京城时,都会特地到王府附近瞧上一瞧,然后回到家乡炫耀。 按理说,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不应该如此巨富,也不敢这样张扬。 偏他不按常理出牌,愣是趁皇后要将他赶往封地时,要了雄厚的赏赐。皇帝借故以“贪财之人失德”为藉口鄙视这个儿子,稳定了皇后的心之余,顺水推舟答应了怀王的要求。 待到怀王长到十六岁,真正要前往封地时,黄鹤一家从老到嫩,大将旗鼓地拜访他,皇后又惊疑不定,怕如此一去是天空海阔任鸟飞,再也管不住了。 怀王得以留在京城。 兼之后来接二连三传出怀王好流连胭脂水粉之地,猖狂纵酒,玩物丧志。皇后一党也就只眼开只眼闭,任其“玩世不恭”,好彰显太子贤德。 如意算盘,总有一方会打错。 李宇轩得到齐青玉的答复后,并没立刻进城,而是带着齐青玉返回他的地下宝库。 李宇轩大概还是有些忧虑,虽然从表面和语气都难以察觉,“宝儿,这是我财富的一部分,现在交给你全权处置,无须问我意见。” 齐青玉异常沉静,屏神静气地跟随他游览他的宝藏,随着一箱箱珠玉宝珠展露真容艳貌,她开始变得不淡定reads();。 在太平盛世,这里很多都是无价之宝! 即使到了乱世,眼前这座金子堆成的山头,也足够让人拥有起事的财力了! 齐青玉望着琳琅满目的宝物,惊奇地问:“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呢?”粗略估算,这里最少值三千万两银子。 “一部分是有价之物,而另一部分,刚是无价之宝。”李宇轩侧身正视齐青玉,很高兴她眸中并未露出一星半点的贪婪之色。 与他凝视,齐青玉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脱口而出:“无价之宝是指军中威望?” 舍我其谁的气势一纵即逝。李宇轩弯出浅笑。宠爱地凝着齐青玉。 刹那间,她被他的气度迷倒,耳边只剩扑嗵扑嗵的心跳声。脑海也被雷鸣似的心跳声占据,失去了思考能力。 忽然,她从小荷包中取出金丝银丝,灵巧的十指飞快作结。眨眼功夫编织出两朵同心花结,一朵缠在李宇轩左手上。一朵缠在自己右手上。 “宝儿!”李宇轩猛地一震,接着伸出有力的双臂,忘情地将娇小玲珑的她拥入怀中,轻轻呢喃。“宝儿。” 一声一声的昵喃,低诉着他心中最为感人真挚的浓意蜜意。 齐青玉感觉自己仿佛融化了,只是还来不及深深吸纳一口属于他的气息就被他推开。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一阵失落。他已经往另一边走去。 齐青玉暗暗跺脚,没好气地道:“走啦。”这些破铜烂铁有什么好看的! 李宇轩连忙追上去。严肃地问:“宝儿,是直接去还是先回家洗浴再去?”话音未落,脸上倏地红了一片。 拜托,她昨晚才洗过好吗?又不是长途跋涉见姑翁怕有汗味要洗净才敢见! 怀王?她现在都不怕他了!有了坚实的后盾,腰板直直的。 几乘华顶锦绣的四乘马车陆陆续续驶向怀王府。 日晷指向午时。 所有马车停泊在车轿房,马车内的贵人缓步而下,与邻近的人打了照面后,脸上淡然优雅的笑容立刻僵硬,接着融化,尔后盛放。 “梁三姐姐!”左灵湘、左灵浠同时高呼,站在她二人身后的郑长歌捂住了额头,笑容勉强。 可再勉强,也得与年长的梁少初见礼,“在下郑长歌,见过梁三小姐。” 梁少初已为人妇,夫家官居四品,早已授以诰命,是为恭人。但因为有皇族血统,太后擢升夫人品级。 可这里都是年少旧识,还是习惯呼她闺誉。 梁少初心里着急要见齐青玉,一下马车就四处张望,为了不失礼,强忍焦虑向他们回礼,“各位,好久不见reads();。”举手投足间庄重知仪,与年少的洒脱爽朗之姿相去甚远。 别说左氏姐妹,就连郑长歌心中也是好一阵失落。 梁少初笑着颔首后,再度举目去寻齐青玉,眼神不经意间掠过苏定言,尔后奇异地定在他身边一个头戴斗笠以尺长宝蓝纱巾蒙面的纤丽女子身上。不识得,却有一股子熟悉感,令人移不开目光。 “嗒,嗒,嗒……”忽然之间,毫无预警地一串又一串的珠泪,落在东夷玉铺成的玉径上,令人疑惑又纳闷。 苏定言猛地握紧了蒙面女子纤细的手腕,动了动嘴皮,没有安慰的话,但已经通过一双手,暗暗传递了力量。 “这位姑娘是?”梁少初捏住地手绢,皱起了眉头。 无人介绍这个蒙面女人与他人相识,气氛忽然变得有点诡异,好奇心像猫爪子挠得人心痒痒。 但八卦如左灵浠,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下追问姓名出身。 两姐妹不由得面面相觑,突然不约而同地盯着郑长歌,直把他看得头皮发麻。 郑长歌当然知晓,可他不能说。 “哇!你们……”忽地,一道悦耳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打破了众人间的沉默。 众人一怔,皆举目望去,一个蓝衣佳人朝梁少初飞奔而来,男人瞬间错开目光。 “三姐姐,三姐姐!”看见一个健健康康的梁少初,齐青玉惊喜万分,激动得热泪盈眶。 “小青玉!你长这么大了!”梁少初惊喜万分,当年还要她抱的奶娃儿,如今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看,长得比我还要高了!” 梁少初百感交集,喜极而泣,一时忘情执起齐青玉双手,用力地握紧。 齐青玉倏忽变了脸色,猛地反捉梁少初的手置在眼前查看,“怎么这么粗糙?你不是没武刀弄枪了?” 婵儿马上哭诉:“冬日里姑父没给小姐炭……” 梁少初立刻递给她一个制止的眼神,“婵儿。” 齐青玉已然怒不可遏,“这个狗杂种,我要拍死他!”话音未落就气冲冲地欲往外走,但被李宇轩拦下。 “宝儿,我已经派人去了。” 事实上,李宇轩并未这样做,而齐青玉在他的帮助下,已经恢复了理智。 梁少初心中的欢喜盖过了苦涩,拉过齐青玉话叙,“看你的脾气,比我年少时还要大。” 齐青玉又愤愤不平,“有些人,忍让只会让他把你当病猫随意揉搓,太讨厌了!” 心里,令她生气的是梁少初为什么千金之贵要这样忍让一个男人,“为什么不和离?” 到了角落,齐青玉劈头就问。(未完待续) ps:妈个蛋,手速慢得好像手指被夹住了似的,00!! 第251章 殿下息怒 相较她的愤慨,梁少初表现得很淡然:“傻丫头,长大后很多事情会身不由己。” 齐青玉蓦然怔住,身不由己? 未几,她质问:“这就是你虐待自己的理由了吗?!”一句未完,声已哽咽。 “你可是堂堂千金之躯,何等骄傲,难道长大后,你就成了他们脚下能任意践踏的泥泞了?” “你为了谁?谁愿意以你的幸福换取荣华富贵?你说,你说啊!” 梁少初哑口无言,想起爹娘和幼弟,不由得泪流满面。 齐青玉痛心疾首,还来不及平定复杂难过的心情,耳后突然又传来一串串泪珠滚落地面的声音。 她倏地一惊,霍然回首望去——目光只捕捉到日光下斑驳的宝蓝色。 “那是谁?”她呆呆了问,忽地一激灵,执起梁少初的手急道:“三姐姐我们快追reads();。” “好。”梁少初飞快抹掉眼泪。 二人出了月洞门,又来到车轿房外的院子,那蒙面女子早就不知所踪,她们反而被一辆清雅古朴的二乘马车吸引了视线。 “爷,沈姑娘来了。”冬临对齐青玉及梁少初视而不见,快步迎上马车,摆好马凳子,殷勤地道:“沈姑娘请,小心些儿。” 梁少初下意识探了站在院子中央的怀王一眼,他噙着一抹明媚的笑,骄阳下,越发俊美高贵。 齐青玉却没心思管怀王,晶莹的目光探究地注视着马车,想看看这个上一世名不经传的沈姑娘到底是谁,能让冬临大总管这样费心。 未几,一名容颜清秀。带着书卷味的侍女率先下了马车。 “小姐,仔细些。”她神情恭敬中带着崇拜之色,纤细的小手微挑帘子,身子机灵地挡住外面的视线让主子出来。 鹅黄色的绣鞋只露了一小角即被兰草暗花纹的银月罗裙遮住,随即从帘后露出一张饱满玉润的芙蓉小面,堕马髻沉香木簪一挽。 眉目如画,美不胜收。 下了马车的沈宜兰才见高傲。黑白分明的眼眸虽顾盼生辉。却目不斜视,眼中只装着一个怀王。 腰间环佩只有一个,白莲日月合抱玉雕。白玉再白。不若她肌肤胜雪,白玉再剔透,不若她眼波玲珑。 但当她从齐青玉身边走过时,时间好像停滞了。就连空气也仿佛凝固—— 像,十分像! 我的玉佩!齐青玉的心倏地一窒。脸色煞白,惊骇的视线从白玉雕移向沈宜兰的脸,像触电般蓦地转向怀王——他的脸黑得快要滴下墨汁来了! 犹如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天空,像要塌下来似的。厚重阴沉得教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不由自主地绞成一团。 齐青玉瞳孔紧缩,眼前的世界裂开无数道裂缝。接着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从众人惊异脸色中,沈宜兰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顺着怀王阴沉不定的目光,移向旁人,在看清齐青玉容貌的刹那间,惨白了脸。 像,非常像! 若是一同出现,谁也不识得谁,定要以为是双生子了。然而对比之下必有优有劣。 并没多久,沈宜兰就意识到自己矮了眼前的少女一截,不止这样,就连眉宇也没她大气,甚至一双正倒映着对方的眼眸,也没她灵动!何况同是菱形嘴唇,清纯的粉红与浓烈的朱红就已经差天共地。 什么叫倾国绝色,这才是。 虽然沈宜兰一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别人比了下去,但不能掩饰这个事实。 山外有山,有外有人,对于饱读读书的沈宜兰来说,很容易接受这个事情,无法释怀的是她居然与齐青玉长得很像。 下一刻,看到齐青玉快步走向一个英伟的男子身边时,沈宜兰暗地松了口气,敛容微笑着步向怀王reads();。 只是怀王的阴鸷难测的视线已经肆无忌惮地追逐着那抹略显惶乱的青色。 沈宜兰清雅的笑容顿时僵住。 另一头,李宇轩眯了眯眼,上前一步顺势以壮伟的身躯将所有投射过来的目光全部遮挡住。 齐青玉整个人都在发颤,用力全身力气捉住李宇轩衣袂,哆嗦着说:“将军,我不舒服。” 李宇轩立刻道:“殿下请见谅,微臣聘妻稍有不适,微臣先告退。” 郑长歌只觉后颈一凉,惊悸地瞄向怀王,以为他准要暴怒。出乎意料的是怀王居然微笑道:“少将军慢行。冬临,送客。” 李宇轩毫不避讳地直接抱起齐青玉往外走。 聘妻! 李宇轩的身后,怀王脸色倏变,无底深渊般令人恐惧的眼神射向连接偏殿的月洞门处,燃着幽火的目光像熔岩般要那扇门焚毁—— 门后霎时间走出两个人,正是苏定言与蒙面女子。 “敢问殿下有何吩咐?”苏定言俯首。 “本王要沈宜兰身后的真相!”怀王聪明绝顶,当眼前两个相近的倩影与梦中的影子重叠时,立刻就分出了真伪。 很显然,齐青玉才最接近梦中的真相,而沈宜兰? “胆敢愚弄本王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怀王瞥了沈宜兰一眼,冷酷无情。 沈宜兰也是聪慧之人,瞬间明白了什么,却表现得如堕云雾之中。虽茫然不知所措,但性格使然,决不开口求饶。 怀王全身散发着森寒之气,走过蒙面女子身边时,突然顿住,“吴冰蚕,本王的天下未必需要你,但想必你已经观察到,齐青玉被贾非宜暗中下了毒。” 蒙面女子没任何反应。 “贾非宜?那不是李少将军的属下吗?”梁少初脱口而出,惊悸地瞪着怀王口中的吴冰蚕。 你为什么不敢以面目示人? 蒙面女子倏地一震,猛然掷掉斗笠,错愕地看着怀王,“殿下,你这是何意?” 她顾不得自己恐怖的脸皮,嘶声质问。 梁少初乍看之下,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本王善心大发,多管闲事,你们还不高兴?否则今日你们谁还能站在这里与本王说话,与这天地同在?”怀王倏地变了脸,从怒气隐隐到气急败坏,冷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粟,皇者之势骤现! “殿下息怒。”所有人,被一股强烈的帝皇之气所慑,不约而同下跪。 怀王愤然拂袖离去,走过的路上一个脚印一个坑。(未完待续) 第252章 取舍 午后的天空,原来明净素淡,谁料突然刮来一阵怪风,天气骤变,乌云密布。 大地变得阴阴郁郁。 “宝儿?”李宇轩忧心忡忡地看着缩在床角的齐青玉。在他抱她回来时,她就睡着了。他轻盈地将她抱到床榻上,谁知道才转身,她猛然惊醒,整个人躲在角落缩成一团。 “少将军,我怕,我怕他们。”齐青玉惶乱地说,“我拜托江夫人在江南一带帮我收买人心,烘托我的名声,顺便广织人才备用,只希望想避过上一世的死劫。如今他们这样,是不是我的努力全部会白费?” 李宇轩闻言,脸上阴霾尽散,弯身探入帷内柔声哄道:“宝儿,你还有我,不用怕。仁明珠自持有上一世的记忆以为可以洞悉我的战术,到最后还不是被我打得落花流水?” 他脸上尽是自信傲然。 “少将军,她肯定还有后着,不然她怎么会有能力和我一起重回这个世界,并且换了身份?”李宇轩越自信,齐青玉的预感越不祥。 她怕他因轻敌而受伤。 李宇轩把齐青玉的担忧看在眼里,自然感觉欣喜,表面若无其事地说:“宝儿,放心。”她忧虑,不止是因为对敌方的恐惧,更是因为没亲眼见过他的本领。 然而他并不会为了证明自己,而将她带到血腥的战场上去。 齐青玉垂眸,没说话reads();。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心底的不安感究竟来自何处? 怀王?不,她不要再想他了。以后都不! “少将军,皇上急召你进宫。”突然间。一名侍卫前来禀报,语气掩饰不住的慌张。 “所为何事?”李宇轩皱起了剑眉,这种时候,他一刻也不想离开齐青玉。 “少将军,那日不是神天卫在将军处搜出假圣旨吗,如今,神天卫真的在李侯爷的住处搜出龙袍!不单如此。他们还搜到了李侯爷私藏兵器的几处藏兵谷。经查核一切属实。皇上这才急召你进宫商议对策,事关重大,长公主都已经先一步进宫了。”侍卫说到最后。脸青唇白,扑嗵一声跪下。 不知道是求,还是怕。 李宇轩拧紧了眉宇,于情于理。在公在私,他是不得不进宫了? 丝毫迟疑的余地也没有。 “我知道了。” “是。属下先行告退。” 侍卫战兢兢退下。 “宝儿。等我回来,别胡思乱想。”李宇轩深凝齐青玉一眼,依依不舍地转身。 “少将军,等等。”齐青玉倏地跳下床。搬出一张若一尺高的小杌子,站在上头正好能与李宇轩平视,“少将军。我……” “啵。” 什么都不需要说了,直接扑在他湿热的唇上。 李宇轩霎时间热血沸腾。紧紧地拥`抱齐青玉想加深这个吻,唯恐自己舍不得离开,只好趁早抽身,轻轻地在她热烫的额上一点,哑声道:“宝儿,为夫去去就回。” “嗯。”齐青玉用力点头,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泪眼婆娑。 少将军公开宣示她是他的聘妻,无论怀王撞了什么邪,都不会再纠缠她了吧。 按上一世的常理估算,在美人与江山之间,怀王优先选择江山,拥有江山何愁无美人?当年她有自知之明,对他与杜心璇的婚事并没置喙。也未曾见他有过任何一丝挣扎,现今只要别来破坏她的姻缘,李宇轩就是他的忠臣了! 他一定明白该怎么取舍。 区区一个小女子在他帝皇的眼中不算什么。 齐青玉安慰着自己,一遍接一遍。 然而现实总与理想背道而驰。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幽灵般的穿着一袭素色白衣的怀王就出现在齐青玉眼前。 齐青玉大惊失色,倏地站起来,下意识想逃。 “别慌。”怀王噙着一抹惯常的笑意,淡淡地看着齐青玉,“坐。”轻淡的语气充满威严。 齐青玉很想拒绝他,心思一转,想情况未必太糟糕,还是顺从地坐下了。 “你欠本王一个解释reads();。”怀王坐在她对面,休闲地支着下巴,半阖着眼眸睇着她。 “不知殿下想知道什么?”他越是正常,齐青玉就越是害怕,只好强作镇定,恭敬地反问。 本王唇畔笑意扩大,温和地问:“当年你说没见到本王的白莲玉雕,可是方才有密探报与本王,它就在你房中被搜出。你欠本王一个解释。” 若齐青玉敢抬头看他一眼,必定知道他幽深的眸底,一场暴风雨已然酝酿,大概有水淹金山之猛烈。 然而,她不敢看他。她心虚。 “民女确实没私藏殿下的物什。”所以你说的,我怕不懂。齐青玉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这个谎必须说到底。 “呵呵,”怀王轻笑,语气忽地有些冷,“若非还没空处理陈芝,那块玉佩就不会落在杜心璇手上了。她们确实也有些本事,居然能说服硕亲王不追究文英之死。” “大概也是蛇鼠一窝了,六姑娘你说呢?”怀王突然弯腰,逼近齐青玉,意味不明的目光透着恼怒。 她倏地一惊,像在荒山野岭被庞然巨兽锁定了般毛骨悚然,哆嗦道:“殿下说得极是。” “本王说什么了?” 齐青玉懞了,他说了什么?她努力地回想,却想不起一丁点来。 “你不打算解释?”怀王耐心有限,薄唇勾起无情的笑,“啧,听说本王军中有一个叫刘少康的人,本名叫齐永……” “不!”齐青玉听不下去了,激动得尖叫。 “不。”怀王点头,友善地笑道:“你不打算解释?啧,听说相南成亲后还念着老主顾,不过住在城西杏子坞……” 齐青玉一个劲儿地摇头,她眼前这个哪里是人,简直是一个恶魔,一头毒兽,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屠戮人间! “哼,果然有事瞒着本王。”怀王蓦然站起,脸上温尔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酷厉残暴的气息直灼得齐青玉体无完肤。 她知道她中计了。 “别伤害无辜的人。”她跪下,急切地求他。 “啧,高贵的准少将军夫人,你的大礼本王不好受啊。”怀王蹲下,冷眼睨着她,语气充满嘲讽,眸底闪着杀机。 齐青玉喜忧掺半,立刻站了起来。喜的是以为怀王承认了她的新身份,忧的是他喜怒无常会迁怒他人。 矛盾的心情犹如冰火两重天,煎熬着她的心,原就受了惊吓而发白的脸色,不由得比纸还要惨白。 这一刻,齐青玉给怀王的感觉却是孤苦无依,他不由得有些怔神,有了李宇轩这个强大得他都忌惮三分的大靠山,为何还会露出这种神情? 恍惚间,眼前凄酸的少女居然与梦中某个剪影重叠,也是这样泪眼迷蒙地望着某处出神,也是这样孤苦无依…… 痛!他的头!(未完待续) 第253章 改头换面 变故来得太快,她措手不及。 齐青玉整个人像虚脱一样,倒在床上,一合上眼就是怀王森寒冷血的眼神。 她只好张大眼,望着某处发愣,思绪一片混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过劲儿来。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比上一世强,一旦面对强敌就会方寸大乱。 若是这世还像上一世那样死掉,她便是死在自己手上,与人无由。 还是她不够狠心,应该在事情发展到今日这种地步前,反诛怀王? 这世的异象,从得知文英郡主自动介入那刻起,就该警惕。是她贪图安逸,先是痴心妄想长大后怀王能对她刮目相看,接着遇见李宇轩后,又见风使舵。 一个不知是对是错的抉择,令今日陷入相难。 通过沈宜兰可以窥见,怀王没变,他与上一世时一样,对有着明媚笑容的她情有独钟…… 可那又如何,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希望别害了少将军就好。 或者她生来就是个克星? 齐青玉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小兰,进来。”她突然站起来,对外头轻唤。 “六姑娘,奴婢回来了。”话音未落,曾氏的外事文嬷嬷进来了。 老太龙钟的文嬷嬷甫进门,立刻脱掉外皮,赫然是小兰清秀的脸庞。 “外面怎么样了?”齐青玉焦急地问。 “六姑娘,打探到了,你的仇人就在杜府,我亲手把白玉雕交给她。”小兰虽然微喘着气,却是不惊慌。眼中反而跳跃着兴奋的火焰。 “陈芝呢?”齐青玉露出赞赏的笑容,精神也为之一振。 “早给人半路截走了,不知道是殿下的人还是少将军的。”小兰缩了缩脖子,料想陈芝不会有好下场,禁不住后怕。 原来小兰在齐青玉的安排下,暗中一直跟随民间高手学习易容术,早就学有所成reads();。 之前被别人当面揭穿陈芝背叛自己的事。心中多少有些难过。然而她这么观察入微,岂会不知道陈芝有异。 “这个不管她。”齐青玉语气冷漠。怀王早就说他没空处理陈芝了,或者就是少将军捉了陈芝去。 “六姑娘。接下来怎么办?”小兰也不过是黯淡了一会,立刻又兴奋起来,像等待自己能派上用场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良玉姐姐身段与我极像。你过会去她那儿这样……”齐青玉交待了几句。 小兰两眼大放异彩,连声称好。 “先给我改头换面吧。” “换成谁的样子?” “文英啊。” 齐青玉与小兰相视而笑。 一个时辰后。气质阴冷眼神孤傲的文英郡主复活了。 气势万千地从齐家走了出去。 所有护卫都惊呆了,禁不住惊讶议论纷纷:这死掉的人还能复活?若非复活,这世间真有这样逼真的易容术? 不一会儿,当即有回过神来的护卫队长。飞快地直奔入宫中禀报这件诡异的事,同时有人去打探齐青玉的口风。 齐青玉还在,护卫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文英郡主骑着白马来到齐家位于城外的大船处。 还没走近,立刻就有人把文英的去路挡住。 “大胆。居然敢挡本郡主的路!”文英霸气地取出令牌,砸向拦路的护院。 若是不知根底的反而会横行无忌,但这护院其实就是黄鹤军队中抽出来的一支,归入到小本的手下当差。只见他接过令牌端详一会后,立刻恭敬地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叫小本出来。”文英开门见山。 啊?护院脸上现出古怪的神情,惊异地打量了文英一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然而双脚并没歇下,飞快地入内去请程容昱。 而程容昱的小名就叫小本,知道的不过是亲近的部下和几个主上。 小本听属下的报告,立刻出迎。 这一看也是傻了眼,横竖想不出文英郡主是如何得知他的小名,莫非是捉了哪个熟人严刑拷打而获悉? 小本心中顿时燃起一把火,可看着文英清澈纯净的眼眸时,不知为何,这火莫名其妙就熄灭了。 小本疑惑地瞅着文英,在她从容不迫的回视下,居然慢慢垂首,“属下拜见六姑娘。” 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虽然掺杂了很多浓烈的香薰,可是仔细分辩却能捕捉reads();。 “嘘!若有人在监视可怎么办?”文英白了小本一眼,可她心里明白,小本自然是心细如发。 “六姑娘放心,周围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蛇,很少有人敢靠近这里。”小本搔搔头,怪不好意思。 “走,到舱里说。”文英一甩艳丽广袖,率先踏上船桥。 姿态利落洒脱中,带着一股庄严。 小本不由得也佩服她的模仿能力。 河水静谧,船身十分稳定,人走在上面如履平地。 二人入舱内坐定后,齐青玉立即说明来意,“我以前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个故事,现在发生了。” 原来齐青玉看中了小本能与鸟兽交流的本领,认为他自然纯朴、极富灵气,三年前就曾把上一世的发生的事,通过一个故事隐晦地告诉了他。 “六姑娘打算怎么做,尽管吩咐属下就好。”小本憨实的神情闪过一丝凛然,随即偷笑了一声问:“六姑娘,相南那蠢蛋有没有给爷捉住?” “按你们爷的性格估计,肯定要捉他。”齐青玉有些无奈。放他走时,就让他带着果甜往南韶去,因为伤愈的夏荣已经暗中去了南韶,他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谁知道还是心软跑不出这个山头。 小本傻笑了一下,“不过六姑娘你放心,爷不会伤害他。” 齐青玉明显一窒,脱口而出:“为什么?” 小本眼中充满对怀王的信任与敬慕,“因为他对我说,他想做个明君。” “呸,”齐青玉压下心里倏忽闪现的异样情绪,冷哼,“你说,明君为什么要通过我这个弱女子毒杀太后来实现他的帝位?” 小本怔住,好一会儿后才呆呆地问:“呃,这就是现在我们要探知的秘密了吧?” 齐青玉沉吟片刻,“我估计那个杜心璇,就是仁明珠,她真的懂妖术。” “六姑娘,我以前真的已经活过一次了?你有没有见过我?”小本好奇地张大了本来就十分大的眼睛,像个灯笼似的。 齐青玉扑噗一笑,“没见过,以前就是天天制簪,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三顶凤冠没做呢。” “那你就回家制冠好了,有什么事情尽管交待属下去办。”小本十分严肃地说:“属下一定办好!” 齐青玉被他的认真劲儿逗笑了,从案上取出一张宣纸铺开,三两下画了一个地图出来,上头标着京城、冀州、建邺、临安、吴兴、回鹃及南韵。 画好后,她指着建邺问:“恭王现在在建邺?” “对,恭王去建邺原是因为左老太夫人仙逝之故,根据云影昨日传回来的消息,他似乎是得了高人的指点,说建邺是他的福地留则生,归则死。” “太后那边怎么说?”齐青玉仔细思量着这件事所暗藏出的信息。(未完待续) 第254章 故人 小本答道:“探子说太后希望恭王回京,三催四请,恭王愣是不归,她十分生气。” 齐青玉稍作思虑后道:“小兰说仁明珠现在就在杜府,你本领高强亲自走一趟,帮我打听消息,我就在这等你reads();。”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猜谜语,答案呼之欲出就差那么一点头绪了。 小本点头,取下一节竹哨子给齐青玉,“六姑娘,按我教你的方法,只要遇到危险就吹这个哨子。” 齐青玉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小声道:“你真的把怀王送你的小蛇养成大蛟龙了?” “真的是蛟龙,除了没长角不会腾云驾雾,就跟传说中的龙一样。”小本急切地解释。 “是哦,他还能破茧成蝶,一飞冲天变真龙呢!”齐青玉上一世听都没听过这码子事,当时得知觉得很新奇,就是不敢看一看那条蛟长什么样。 “六姑娘,”小本突然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这小蛟是从天而降落在爷手上的!当时二爷都说这蛟金光闪闪,就更加证明爷是真命天子了。” “迷信。”齐青玉翻了小本一眼,“不过我不是说过吗,你们爷最后的确当了皇帝。” “那你为何不坚持,做他的皇后?”小本定定地注视着她,神态无比的认真。 齐青玉差点闪了舌头,只觉恶寒,“怎么可能。”当年是妄想过能当他的正妃,可是她从来不是做白日梦的傻子。 “你没发觉,爷其实对你,真的很好吗?我们这些人,全是爷的手下。为了你蛰伏八年,或许永远。只为了你一个人。”小本憨直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齐青玉心里突然打起了鼓,鼓声巨大狂暴得几乎令她的立场都要撼动,不由得恼羞成怒高声反驳:“他只是想利用我去扼制少将军!” 小本神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些藏在箱底的真相,明白无须再说,黯然道:“无论六姑娘选择谁。属下一如即往唯命是从。” “若怀王要你杀了我。你就别手下留情。”齐青玉赌气地别开眼,不想去看小本眼中流露出的忧伤。 “六姑娘,若有这样一天。属下会先杀了自己,就怕没人保护你们。”小本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 齐青玉鼻子一酸,敏感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怀王真的有可能要我们玉石俱焚?” “或许谁也揣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小本转身,将淬毒的暗器一一收在衣襟暗处。“我和相南从小就跟着他了。比二爷还早的时候。那时四殿下还没仙逝,对了,四殿下其实没有死,清莲酒家的东家是四殿下。” “什么?”齐青玉倏地站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惊天秘密! “四殿下率先查到娘娘的死因与太后有关,想报仇。可惜当时他们兄弟太弱了,处处被掣肘。后来四殿下想了一个法子。和当时已经患了重病的李二小姐商量。”小本装暗器的动作放缓,眼神变得遥远而肃敬。“横竖都要死,不如临死前帮他一个忙。” 齐青玉摸出一支白虎玉簪,在案几上乱画,手一直在抖,想捂住耳朵或者是让小本不要说了,可还是控制不住要听。 “所以六姑娘你知道了,李二小姐的死是有预谋的,当着少将军的面儿失足落水,然后四殿下去救她没救成reads();。”小本仔细地解释:“李二小姐落水的时候,已经发病了。她和四殿下青梅竹马,四殿下有多难过?难过得自己都了,然后爷一狠心,趁机让他也“死”了。” “一命赔一命,但二小姐原就有重疾,所以少将军就内疚了?” 齐青玉一阵恍惚,很久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少将军光明磊落,君子之风。遇见你的那年,正是四殿下疯掉的时候。”小本点了点头,招了近侍仔细交待一番方才离开,“六姑娘,属下去了。” 齐青玉微微颔首,趴在桌子,什么也不想,放空心思。 她真的想不懂,权贵们的世界。 为了复仇,可以这样生离死别。 齐青玉鼻子酸酸的,极难受。 船舱越来越局闷。 齐青玉起身推开舱门,想让河风清透一下舱内的空气,谁知道门才打开,就看到一个着一身红衣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还晓得怕?”男子勾起的明明是嘲讽的笑,偏偏给人一种清风朗月的感觉。 齐青玉微微一想,旋即错愕道:“林星罗?” 林星罗轻笑,笑声就像涓涓细流般清新动人,气质若仙,“有朋自远方来,难道六姑娘不打算请林某吃碗茶?” 齐青玉警惕地打量林星罗,确定他没有那种温和背后深藏恶毒的神态时,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做人坦荡荡,自然不会想男女避嫌之事。 林星罗微笑着步入舱内,就落座在小本原先坐的位置上,“那个养蛇的上哪了?” 齐青玉戒备心倏然间飙升,故作迷茫地反问:“什么养蛇的?” “六姑娘,你的上一世那个故事,其实我也听过。”林星罗对她的防备不以为然,笑得亲切。 “谁告诉你的?”齐青玉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心里直觉认为小本不会嚼这舌根,因为即使要说,首先会得悉的人也会是怀王,而不是林星罗。 “看在你这么相信程容昱的份上,林某也不隐瞒你了。”林星罗像个邻家兄长般,以怜幼的目光注视着齐青玉,泰然自若地道:“以你的年岁来叙述,应该比较容易理解。” 春风似的脸容温雅无垢,极易令人生出好感来。 偏生齐青玉异常戒谨,微微苍白的小脸上反而生出笑容来,从容道:“请说。” 林星罗眸若清泉,虽然一瞬不瞬地直看着齐青玉,但神态像极了良师益友,令人越觉亲切。“六姑娘,”他不徐不疾地说,“你八年的时候,林某才十四岁,与四殿下同年。” 东扯西扯什么?齐青玉嫌弃地睃了林星罗一眼,忽地有些懵,他当年使计来诱惑她时,就是这种无欲无求的眼神,像圣人似的。 她想,他是不是又准备使坏了?(未完待续) 第255章 透露 “林某其实并不是林家的子孙,林某另有一个真实身份,相信有过上一世故事的你,应该已经知晓。”林星罗顿了顿,略显神秘地道:“没错,林某是怀王殿下的表兄,可惜杜大小姐并不知悉reads();。” 他语气扬抑有致、极富情感,比经验老道说书先生还要吸引人。 然而齐青玉安静如斯,沉默不语。 林星罗眼神突然变得热切,“按林某所获知的事实来推算,杜心璇,也就是这一世的仁明珠,要比你轮回得更早。至少早三个月,可以有时间策动文英来对付你之余,控制回鹃。具体是什么时间,相信你比我清楚。” 说到这里,林星罗觉得已经足够。 “你都相信这些事?”齐青玉总觉得不可思议,会不会眼前这个林星罗是谁假扮的?可是知道林星罗是怀王表兄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谁?就连郑长歌和黄鹤也不知晓! 眼前林星罗的身份其实不用质疑,她只是不敢相信他会接受这荒诞的一切。 “若是不相信,林某现在还在世外桃园快活呢,谁要出来淌这趟浑水。怀王那人,相信你比我清楚,能利用的人他绝不会放过。林某其实不过是他放养的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唇上永远穿着一根鱼丝,另一端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也是身不由己呀。” 林星罗感叹,颇是愤愤不平。 “谁说我了解他,你别给我瞎戴帽子。”齐青玉就知道这人坏,装可怜博同情赢好感,再暗暗来套她话! “佛说不算,道说也不算。天说都不说。你的心之所系,思之所念才算。”林星罗笑道,眼神充满玄妙的意味。 “对不起,我心系的是少将军,思的也是少将军。”齐青玉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寒着声道:“你能直奔正题吗?”东拉西扯这些没用。 “少将军确实有其迷人及过人之处,最起码他拥有自由。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表面自由了,可实际上还是被某人牢牢控制住。”林星罗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严肃,未几。又舒眉展目露出高雅无双的笑容。 齐青玉脸色越来越沉,就像薄云渐渐变得浓密起来。 “六姑娘,放轻松,紧绷的弦易断。虽然你不懂抚琴。但掐丝成花是一个道理,金线扯得太紧。如何灵巧?若不灵巧花如何生动?若不生动如何大器?”林星罗一连三问,字字叩在齐青玉心上。 齐青玉怒道:“你说话总爱绕圈子,绕得人头晕眼花!”这是他惯用的技俩! 林星罗神态轻松,丝毫不受齐青玉的敌意影响。继续煽风点火地说:“仁明珠当年也来找过林某。” 齐青玉闻之色变,握紧了小拳头,厉声道:“别跟我绕圈子。你今日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要么说。要么滚出去。” 她指着门口,不经意间散发出的王者气势,令林星罗微微一愕。 “看在怀王的份上,林某坦白相告又何妨。”林星罗笑得温文尔雅,可眼底捉弄的火星已经闪动。 齐青玉凛然自若:“我洗耳恭听。”这天下,她只惧怀王,除了他,谁也别痴心妄想要将她压在脚下! 林星罗配合地说:“仁明珠想一箭三雕,利用你挑拔怀王和少将军的关系。” 齐青玉嗤笑:“幼稚reads();。” “确实是幼稚,上一世自己作死自己,这一世居然妄想铲除李宇轩挥师南下想当女皇,可惜志大才疏。”林星罗促侠地扬了扬眉,清雅的眉眼透着坏坏的笑意。 齐青玉凝眉轻问:“你说这些有何意义?” 林星罗笑得莫测高深,“意义就是,林某已经为你铲除了南方的隐患。” “你是说左灵茵姐姐那个痴傻弟弟其实不是傻子,他埋伏在恭王身边,已经成事?”齐青玉倏地站起来,质问:“你这坏蛋,到底有什么阴谋?” 左夫人早就暗中透露了这个消息,可他们这样做,为的是怀王,往深里说,为的是公天下的博大胸怀。 跟林星罗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左夫人为什么会坚定地支持怀王?”林星罗站起来,突然挨近齐青玉,“六姑娘,林某阅人虽少,可阅山览水无数,你就像是莲花峰幻化成的仙子,一不小心坠落凡间,然而还是那样优美动人、引人遐想。” 齐青玉心中冷笑,无论为何,总之左夫人支持怀王就得了。而他上一世每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总要来搭讪几句,她一直心存警惕,后来才知他果然是背着怀王来试探自己的品性,不由得偏头抬眸凝着他:“难道鼎鼎大名的林大才子也拜倒在本姑娘的石榴裙下了?” 林星罗俊逸清贵的容颜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难掩尴尬却又能风度翩翩:“本来仰慕已久,现今六姑娘既然名花有主,林某也不好夺人所爱。” “你可以走了。”齐青玉并不知道他来这里的背后到底有何深沉目的,总之她想听的一句没听到。 导致上一世那场悲剧的线索,身处皇宫中那个假冒吴冰蚕的人可知? 或者她应该直接去找仁明珠将恩怨了断? 还是等少将军回来…… 齐青玉心情十分复杂,一时间拿捏不定主意。 林星罗突然说:“少将军回不来了。” 齐青玉一惊,急问:“为什么?”他虽然总爱故弄玄虚,可他很少骗人。 “因为李宇轩出不了皇城。” 林星罗温和的笑容扩大,笑意达不到的冰冷眸底,有一瞬间令人误以为是怀王的错觉。 因他们处心积累想除了李宇轩已久,此言一出,齐青玉不疑有它,他仓忙往外跑去,未及船头,突然漫天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六姑娘,快跳下河,吹口哨……活着……” 中箭倒在地上的小本迅速燃烧成一个火人,齐青玉惊心怵目,自己也瞬间化成了石像,动也不能动。 催心裂肺的遗言伴随着箭矢撕裂长空的声音,回荡在河面上。 一只长手,突然扯着僵硬的齐青玉,敏捷地避开无数疾射而来的火箭,虽险像环生,幸好在船被射成刺猬爆烧前,隐入水中。(未完待续) 第256章 只能是我的 “吹口哨,快些。”林星罗忧心齐青玉不懂闭气,急忙催促。 “我家?”齐青玉凄楚地看着林星罗,轻轻在水中拍打着稳住身体。 林星罗暗叹,原以为她先问的是李宇轩呢,“你家前庭水池底下有条密道,家人早就被林某派人接走了。” 齐青玉努力压抑因心绞痛而带来的晕眩感,取出口哨按照小本所授的方法吹了起来。 未几,波光粼粼的水中忽然自西方传来一股强劲的呈旋涡状的水流,瞬眼间就将齐青玉和林星罗卷了过去。 齐青玉在晕过去前,瞥见林星罗懊悔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怨恨,还是免不了被这人摆了一道。 意识渐渐恢复时,齐青玉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同寻常,而自己也没因衣裳湿漉而发冷。 不,她的湿衣裳绝对是已经给人换下来了! 齐青玉大惊,慌忙张开眼,腾地坐了起来。 她在屋里,老毛竹搭成的竹屋,而身上穿着裁剪合适的里衣。 一想到有可能是林星罗经手,齐青玉不觉汗毛倒竖,杀了他的心都有。 “爷,你来了。”突然,竹屋外响起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reads();。 齐青玉恍惚,大概有十几年没听到这把清脆*的声音了? “李娟儿,赶快滚蛋!” 李子?! 齐青玉绣鞋也顾不上穿,急匆匆而又轻盈盈地贴在门缝处偷看。 已为人妇的李子居然抱着一个男娃儿在外头,横眉竖目地训斥李娟儿。这个李娟儿就是她认识的那个。 齐青玉紧了紧手掌,努力调匀呼吸,尽量不被外界察觉。 这时又听李娟儿说:“大表姐。凶什么呀,你家黄鹤潜进了回鹃,九死一生,你也不必找我撒气呀。” “李娟儿,你给老娘小心点,等殿下走了,不拔了你的狗牙!”李子咬牙切齿。 话音未落。怀王一行人神色匆匆。进了院子。 “参见爷。”很多声音不约而同响起,毕恭毕敬,有男有女。 怀王神色阴晴不定。摆了摆手让众人平身,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林星罗,迅速将齐青玉送走。” “送往何处?”林星罗披散着一头瀑布似的黑发,在怀王跟前游荡。 “龙门山。”怀王冰冷的眼神有如冰山。似要将四周的人冰封住。 “将她送给李宇轩?”林星罗一字一顿,忽然站定。笑道:“不,若你不要,她就是林某的。” 齐青玉三两下穿好外裳,捉了一件披风将身子包裹住。冲了出来怒斥:“你这王八蛋!” “放肆!”怀王身后的何启方,抢在所有人开口前斥责。 齐青玉不由得涨红了脸,慌忙行礼:“民女参见殿下。” “立刻离开。这是本王最后的慈悲。”怀王看也没看她一眼,冷然地转身。 “我的家人?” “六姑娘。若林某是你,必定不会再问旁的,赶快直奔情郎就是了。”林星罗咬着一根束发带,笑咪咪地看着齐青玉,边说边绾发。 “毕竟机会难得啊。” 所有人的脸都变了色,他又补上一句,笑容如满月。 “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齐青玉不甘心,一咬牙,奔到怀王面前追问。 此刻的怀王,已经顾不上齐青玉到底是不是梦中纠缠他五六年之久的女影了,为了万全自己的君子之风,除了将齐青玉平安送出城外,别无想法。 “你的家人,在叛乱平定后即可相聚。”怀王偏头,淡淡地瞥了易容成文英郡主的齐青玉一眼。 一样的脸皮,只换了一双清如古泉、皎如朗月般的眼睛,就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如此多情悲悯,却没有他的一份,心底倏忽有些悲哀reads();。 怀王对此无端生出的念头深恶痛绝,嫌恶地道:“不走就让你胞兄先祭旗!” “什么?”齐青玉心里一窒,忽然间恨透了这个人,“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别怕,别躲,别哭,是我。我来了——什么时候,他对一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 怀王倏地转身盯着齐青玉飞快地消失在密林中的身影,心突然痛得像被万箭穿心一样,几乎不能呼吸。 缓步而行的林星罗施施然地回首,轻说:“到底是去还是留,你若下了决定,往日后悔可别找我们出气。” “爷,若是臣妾,肯定不放她走。”李子慑于怀王的威势,只敢喃喃低语。 “所以你是一介妇人,而不是女皇!”李娟儿喷了李子一脸。 怀王收回目光,“这是她的选择,与人无尤。” 林星罗的身影就像一团轻烟,虽然逆风而上可一点也不影响他的美态。 “六姑娘,你的前世冤家仁明珠真的会妖术,居然悄无声息地控制了皇城。怀王说李宇轩仗着一身强横的武艺,重伤了她后撤退到龙门山。” 林星罗追上齐青玉后,大大方方地将秘辛告知。 齐青玉没理会他,微喘着气,倔强地奔跑。 “苏定康可是她的护法,爷看在苏定言面上没杀他。可是苏定方死了。” 林星罗就不怕齐青玉不停下来。 “怎么回事?”齐青玉果然控制不住对故人的担心。 林星罗微笑,淡定地取出一支笛子吹响,不一会儿清脆激越的马蹄声传来。 他收起笛子,掸掸指尖才道:“应该也是妖术吧。苏定康看怀王的眼神充满了仇恨,痛恨的程度大概已经到了恨不得喝血啖肉。” “你怎么知道?”齐青玉喘着气,突然发觉要本不能和他说话,他就像个失心疯似的,什么都敢说。 “林某说什么了?”林星罗懵然地眨了眨眼,突然指着北面:“咦,林某的马来了,六姑娘坐上它,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龙门山。” 齐青玉惊讶地问:“你不送我去?”若是京城被杜心璇他们控制,自己能出城么? “林某要保护真龙天子,没有空理会你这个平民。”林星罗露齿一笑,身形一晃,又像一阵烟似的往回飘去。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眼前。 齐青玉有些恍然,颤着手捉起马疆坐到马背上,按照上一世的记忆,策马疾行。 在她的背后,林星罗温良的眼神倏地变得阴戾狠辣,更充满浓浓的恨意及难以言喻的痛苦,低喃道:“玉儿,这一世,你只能是我的!”(未完待续) ps:感谢juju的打赏 第257章 不得好死 遮天闭日的苍劲大树上突然跳下一个黑衣劲装的女子,冷傲地道:“主子说,希望你的计划能成功,否则你们苏家的下场会很惨。” “是吗?”林星罗徐徐转身,带着些忧慽地凝着她,神情黯然之余更加牵动人心。 “嗯。”女子淡然颔首。 林星罗却听到一声明显的咽口水之声,心中冷笑,果然美`色惑人,不分男女。 “若要死,就一起吧。”林星罗悄无声息地取出一副暗器,轻轻一按,淬毒的银针立刻贯穿女子的章门死穴。 生命污秽,弃如敝屣。 林星罗打了个手势,立刻有随从现身处理女子尸首,不过一瓶刺鼻的药水淋在上头,顷刻间化为乌有。 林星罗转身,静默地注视着齐青玉消失的方向,似在等待。 片刻后,一个作采药人打扮的老者匆匆而来,及至林星罗跟前,立刻跪告:“主子,事情已经办好了。” 林星罗定定地注视来者,眼神肃杀,语气威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动她一根毫毛,明白了吗?” “属下等愿以生命护卫齐六姑娘安全。”所有下属立即跪下表忠心。 林星罗噙着自信的笑意,充满气势地一挥手:“去完成各自的任务吧。” “遵命!” 诸人退下后,林星罗走进密林,轻柔地解开一个人的桎梏,温柔地说:“甜儿,你莫怕reads();。” 那语气好像在哄一个孩子。 “林某好不容易才从坏蛋那儿将你救出来,现在还要去救一个人。”林星罗笑得亲切。 果甜眼耳口解除了屏障后,极不适应。尤其是眼睛,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清了周围。 “什么?夫君呢?你捉了我夫君!”果甜反应有些迟钝。 “不,是坏蛋捉了你夫君,我是好人,现在要帮你救出你的夫君,你说好吗?” “你是好人?”果甜似乎已经捉住了重点。 “对,我不止要帮你。还要帮你的六姑娘。”林星罗神情真挚。干净的黑眸没丁点儿杂质,极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六姑娘怎么了?”果甜急问,原本苍白的小脸登时变得惨绿。 “你记得李少将军吗?”林星罗循循善诱。 果甜立刻点头。当时她随贾林的车队一起进京时。就见过像天神一样威猛的李少将军。 “我负责去救相南。你负责把六姑娘的信物送到龙门山给李少将军好吗?”林星罗敛容严肃地问。 “好。”果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林星罗赞赏地看着果甜,交给她一个纹样奇特的锦囊。 果甜将其揣在怀中,转身飞快地跑了起来。 一座清幽的院子内,鸟语花香。巡逻的脚步声轻轻来回。 齐青玉置身的环境更是美仑美奂,除了超乎想象的金丝银绣外。还有流传千古的名家字画,可她有些焦虑,平素这些惹人喜爱的物事,现今和破碗烂钵没任何区别。 齐青玉虽然知道自己被捉了。但还猜不出幕后黑手是谁,若是认定是杜心璇一党所为,未免意气用事。 她腰间有两个小荷包。一红一橙。红的装各式精细的小工具,橙的装各种应急用的药粉。 橙地银绣水仙纹样的小荷包。她有好些年没用了,但里面的药粉会隔一断时间更换新鲜的,就为了以备万一。 等到了夜里,齐青玉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后,猜想外头没人,便取出锥尖细如发丝的剔刀出来,用乌金指环折弯了探到外头往锁洞轻轻几个旋转,毫不费劲便打开了房门。 她小心翼翼地潜行,环顾这座古朴而不失华丽的庄园,心想捉她的人不止富有,更是文雅。 “头儿,我们守在这外面,里面的小主子会不会趁机偷跑?”有一个微哑的声音问。 “一天没吃没喝了,这样能跑掉算她本事。”这个声音略显粗冷,语气满不在乎。 “若跑了我们怎么办?” “横竖都是死罪,就这样。” “为什么?” “里面那个是李少将军的女人reads();。” 一声抽气声后,四周又归于平静。 齐青玉急匆匆的奔跑在荒野上。她觉得那个头儿,大概是故意放她走的,因为她逃出来的地方放着一壶烫水和一袋温热的包子。 就是靠着这些,她跑了足足一个时辰,还能撑到现在没倒下。 看到冲天火光时,齐青玉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隐约传来打斗呐喊声的地方,正是怀王的一座别院。 齐青玉下意识转身,打算借着满天星斗来辨识方向前往龙门山,可是心头突然像压了块大石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双脚,居然朝着怀王的别院奔去。 “嘶——” 飞奔了若两里路,一匹赤免马朝齐青玉跑了过来。 它很老了,老到齐青玉觉得它随时会死去。 “嘶——”它又长鸣了一声,声音凄凄切切,齐青玉心有所感,立刻牵着缰绳想与它一同奔跑。 但它蹭着齐青玉,要她骑上它的背。 前方倏忽传来房屋燃烧到极点,坚实而粗重的梁柱崩裂时所发出的巨大响声。齐青玉一个激灵,这才用力一蹬上了马。 老赤兔马凄声长嘶,在黑夜中急速疾驰。 悬崖四周,尸横遍野。悬崖边,怀王蹙着长眉轻问:“端木荣,为什么要这样做?” 怀王右腹插着一柄匕首,紫黑色的血沿着锋利的刀刃往下滴,晕湿了巴掌大的一片。他眼中没有恨,只有疑问。 “灭我家国,大仇当报。”端木荣还是那个端木荣,可又变得不像他。齐青玉上一次见他时,他眼里还充满善良之意,此时只有腥红的恨,欲致人于死地的狠。 “可笑。相信来路不明的人,却不相信从死人堆里将你救出的我。”怀王低笑,云淡风轻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悲哀,修长染血的手指轻轻一抽便将匕首抽出。 “若然活着看不懂这个人世,只应下黄泉。”怀王睃了神情木然的端木荣一眼,漫不经心地将手中匕首轻轻挥出。 利刃割裂空间的声音如此利索清脆。 明明极轻盈,端木荣却像见鬼一样,慌忙去躲,可惜无论他如何上窜下跳,左奔右跑都避不开这柄长了眼睛般的匕首的追踪。 齐青玉不经意眨了一下眼眸,接着就看到端木荣倒在血泊中。 “夏冰,你去死,你去死,若你不爱我,你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忽地,一阵爱恨交织的尖叫声划破夜空的宁静。(未完待续) ps:00感觉到了,马上结局了,因为各种原因,预计一百多万的文,大概六十万左右就会结了。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番外会交待。 第258章 半年 “可笑。” 怀王轻轻勾唇,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这疯女人是谁,他根本没兴趣知道。 “妖女,该死的是你!”李宇轩的如洪钟般正义凛然的声音紧接着响彻整个山头。 “李宇轩,又来坏我好事!” 空中充满力量又饱含怨怼的声音犹如虎啸,裹挟着无数利箭电光火石间,密密麻麻地射向站在悬崖边上的怀王。 十万火急赶来的何启方见状大叫:“爷,往下跳,下面是深涧,林少爷就在下面隐居。” 齐青玉瞬间傻了眼,来不及思考,在箭雨将怀王射成刺猬之前,挺身而出企图为他挡劫。 “齐青玉你滚!”怀王中了毒,不过是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整个身体早就麻痹,不能动弹。如今突然看到齐青玉冲出来,直教他急怒攻心,差点没吐血。 然而齐青玉已经扑到了。 “隐!”从天而降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轻轻一喝,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杀气强劲的箭雨居然凭空消失。 没错,消失了。 “丫头,快将梦黎族的公主也收进来。” “死老头,办了这事,你就倒欠我人情了。” “你说了算。” 齐青玉不敢置信地听着曲无商的声音从虚无中响起,又亲眼看着着大红嫁衣裳的女子凭空消失,再看着自己因速度过快而无法止步的身体被怀王用力一推,摔倒在崖边。 而他,因脚下不稳,摇晃着眼看就要摔落悬崖。 同一时间,齐青玉不假思索平地跃起。千钧一发间将双脚已经离地的怀王从空中用力扯回崖边,却狠心地撕裂被他捉住的衣摆。 齐青玉整个人急剧下坠,底下是无底深渊。 从头到尾,不敢看他一眼。 她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心满意足地想:如果这个便是我的归缩,若他念着我的救命之恩,应该不会伤害齐家了reads();。 然而紧随而来的出乎人意料的一出在暗夜中变幻着。 一身杀气的李宇轩毫不犹疑地跳下了悬崖。身上尤未干透的鲜血在往下跳的瞬间向反方向飘去。带起一串血花,沾湿了怀王死灰似的脸。 兀自发怔的齐青玉看到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与她一同坠落的李宇轩。不禁泪流满面,心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哽咽难语,“少将军……” 她不要人陪葬了。不要了啊! “宝儿,别怕。”李宇轩凭借强横的武力。即使于空中依旧能如大鹏展翅般飞翔,紧紧地追逐着齐青玉。 “宝儿,好好活着,别等我。”几次在崖边踩点试探后。李宇轩终于找到了合适借力的地方,当机立断伸手接住齐青玉的身体,奋力往上跃起几乎十丈。将齐青玉稳稳地送回崖顶。 而他再一次陷入黑暗。 他看着从怀王身后扑出的郑长歌捉住了齐青玉的手,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笑着。看着她。 仿佛她的泪已经落在唇边,是甜的。 “少将军,夫君,我爱你,我爱你——” 齐青玉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偏偏别无回音。 怀王停在半空中,距离齐青玉的手臂只有一分之距,闻言只觉胸口被重重一击,当即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四周围接连不断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不知道哪一方获得了胜利,只是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就连人心也死一般的寂静。 半年后。 这是一个幽静而奇妙的山谷,青冥苍茫,周围奇峰耸立,仙气飘渺。清灵高尚的仙鹤只是寻常物,灵芝瑶草处处能见。 正是一个养伤的好地方。 贾非宜从深谷中将身受重伤的李宇轩救回,求林星罗帮忙将他移送仙鹤谷养伤,至今已经有半年了。 “将军,大清早的寒露深重,还是等日头出来再去散步吧。”虽然李宇轩复元得不错,但她依然照顾得小心翼翼,像捧着珍宝似的,甚至把出师时曲无商送她的地宝千年红玉蟾都炖了给他吃。 李宇轩异常沉默,这半年来,除了甫清醒时向贾非宜致谢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 他无数次张眸望向窗棂外,深知表面错落有致的竹林和梅林均按奇门要术布下繁复多变的阵法,想从这里活着出去,绝非易事。 从得知贾非宜想要困住他那日起,他时时刻刻都琢磨着阵法的破绽,何处是生门? 一个月前,他就想出去了。 思念快要蚀骨。 这一切李宇轩都没有表露出来,惯常沉默是金。 贾非宜每一天都想要向李宇轩表白心迹,却又怕适得其反断送二人独处的美好时光,一边又想要得到他的回应,结束这种一个人的爱恋reads();。 这使她的心情十分矛盾,抓狂的程度已经到了自残的地步,有好几次想吐露而又恐惧被拒绝时,她拿自己的头去撞墙。 只是站在李宇轩面前时,都以最好的状态出现。 当李宇轩再一次无视她,而目光隐约透露着非同寻常的情绪时,贾非宜异常敏感而又被单恋折磨得脆弱无比的内心瞬间就崩溃了。 “将军,今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贾非宜力作镇定,可眼神如刀般锐利。 李宇轩不言。 “三个月前,怀王登基为帝。两个月前,封齐六姑娘为妃。十日前册封她为后。” 贾非宜表面沉重,内心在笑。 李宇轩脸色微变,虽然难辩此言真伪,可他无法控制听到这种传闻时内心的愤怒和灼痛。 可仔细一想,若他没活过来,这个结局应该是最好的。 但他总要亲自看上一眼,确定她平平安安,更有足够的能力在后宫生存。 若然有人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或生命,他一定会挺身而出,或者他可以将她劫出来,如果她愿意。 她会愿意吗?舍弃身为女子最荣耀的光环。 “册封她为后,是因为太医宣布她有身孕了。”贾非宜沉下脸,进一步击碎李宇轩的城防。 李宇轩忽然笑了,一股心火急速窜升,几乎要燎烧起来,“按你的意思,我应该别去打扰她幸运而美好的日子?”他以一种征询的神态看着贾非宜。 她脸上一红,没看出他眼里的讽刺与怒火,所有的怨与妒顿时烟消云散,小声道:“将军能明白最好,息事宁人其实也需要勇气与海一样的度量。” “若我没?”李宇轩倏地皱起眉头,眼神透出的痛苦与痴情深深地刺痛了贾非宜。 “最好有。”贾非宜强忍着快要爆发的脾气,警告地瞪地他。 “我没。”李宇轩站起来,睥睨着贾非宜,她在他眼下,立时变得像个侏儒。 “谢谢你救了我,同时你潜进我手下当细作之事,一笔勾销。” 李宇轩无视贾非宜变得惨白的脸,抬步往外走去。 贾非宜想留住他,无论用何种方法,将他变成一个废人让他永远不能离开山谷的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时,她变得异常雀跃,摸出所有的毒药冲向李宇轩。 却被人拦下。 “贾非宜,莫自寻死路。”林星罗忽然而至,拦住她的去路,友善地忠告。(未完待续) ps:00发神经了,居然没点发布==感谢编辑的推荐,惊喜得无法形容我的心情。感谢书友一直的支持。 第259章 去,留 眼见李宇轩已经步入布下天绝局的竹林,贾非宜痛苦地看着林星罗低声问:“一盘棋的胜负,就能让苏定康顶替你的身份,那你说,我能用什么换取他的留下?” 林星罗有些窘,他不愿意有人跟他提起棋盘上一盘定胜负的事了,“此时必定是论武力,你与我皆非李开阳对手,此情况非纠缠不休而是以卵击石reads();。” “我不信,你肯定也是像爷一样深藏不露!你武艺必定比将军好,你快帮我留下他!”贾非宜绝望地凝着李宇轩消失的方向。 林星罗苦笑,“若我也懂武艺,恐怕你们爷就容不下我这个活人了。” 贾非宜哀伤的神情突然变得狠厉,咬牙道:“可是,我不能没有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存! 林星罗轻笑,无奈地摇头,“好吧,我不拦你。” 贾非宜感激地看了林星罗一眼,旋即冲向竹林,未料才跑出五步,在迈向第六步的瞬间,七孔流血而亡。 “宁为玉碎,不为瓦存。”林星罗低笑,温文如春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明媚。 “何兄,葬了你小师妹后,记得毁了这个恶毒的阵法。” 何启方不置一词,照办。 令林星罗惊讶的是,李宇轩居然用了二个时辰,就走出了贾非宜花了十年功夫钻研出的奇阵。 果然是武曲与破军双星同宫之命,明明可以与怀王分庭抗礼,偏偏天命难违,可惜了。 林星罗站在奇阵出口处低喃,片刻后召来一只仙鹤。往皇城飞去。 “他回来了。”林星罗站在一个隐隐散发着威严霸气的年轻男子身侧,不染纤尘的姿态变得谦恭。 他又长高了,比松柏还要结实。他穿上皇帝的常服就已十分威武。他天生就该成为主宰天下的皇者。 “若想除掉他,还有机会。”林星罗笑容热切。 “她长跪不起,求我放了苏定康。”他说,冷沉的声音透出一丝忧伤。 “结果你答应了。”不消多说,林星罗已经知道答案。 “她认得他们。” “她不止认得他们。她还认得所有人。” “除了我。” “你现在要自称朕。无论在谁面前。”林星罗好意提醒,却忘了自己还没改称谓。 皇帝没回应。 此后,经过很长时间的沉默。林星罗才笑道:“好吧,既然你选择放手,那么我们就不要辜负大好江山。” 皇帝怔神,站在巍巍宫阙之上。俯瞰众生,他眼里只映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倩影。“她的上一世,到底与我有何牵扯?” 林星罗笑而不语。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并没有答案。 = 苏定康恢复真面目后,还是不能坦然面对齐青玉reads();。 皇帝要了他的右手。才放他自由。 他却将自己困死在过往的泥沼中。 这一日,齐青玉收拾好行装,拜别父母后。再到吴冰蚕的宅子与苏定康道别。 “别信仁明珠。” “为何不信?”苏定康注视着齐青玉,以淡淡而有礼的眼神将她深深地刻进心里。 他的心在流泪。但他的唇在笑。 “因为你要相信我。若你宁愿相信敌人也不愿意相信我,那你的心为什么要把我装进去?”齐青玉笑看着他,明媚的眼神根本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忧伤。 齐青玉没等苏定康作答,从行装里面取出一个无任何雕饰的檀香木盒,送到他面前。 “这是我为你制作的嫁娶用的冲天冠与凤冠,成亲时不必请我了。我可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应该不能赶回来。” “我不需要成亲。”苏定康一忍再忍,终于没忍住,泪一滴接一滴往下滑。 “你需要。”齐青玉微笑,“苏都督为了你,假意投城仁明珠,后来被她识穿杀害,他的头悬在临安城墙上足足十日才被左夫人教人收敛。” “这是夏冰的帐!” “可是你赢不了他。”齐青玉觉得,为了生命中某些不可或缺的人和事,退一步是可以的。 “是啊,胜者为王。我输了一切,也赢不了你。”苏定康悲哀地想,争取是失败,不争取也是失败,他这一生简直是场笑话。 “若说先来后到,我从来都没与你同路。”齐青玉深深地凝了苏定康一眼,将他刻在脑海。 “刘夙,谢谢你。”她在心里轻说。 “玉儿。”苏定康的心像瓷器摔落在地,瞬间碎成碎片,掩面不忍看她离开。 “照顾好你们少主。”齐青玉迈出院子,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门口只有一只眼睛的女子。 宛然给齐青玉一种独目含寒霜,清灵若冬月的感觉。 “是。”独眼女子露出一个笑容,虽不友善也不至于敌视。 齐青玉嫣然一笑,抬步往外走。 座驾是李宇轩亲自为她打造的舒适马车。 里面除了她的衣物和制作簪饰的物会,还有一个雕刻着李家标记的箱笼。箱笼里面装有一顶华丽飘逸的青鸾冠,长公主说赏赐给她,连同一套七彩丝绣凤凰嫁裳。 齐青玉拜托郑长歌进将军府取来一套李宇轩的衣冠。 她打算,与他的衣冠完婚,虽阴阳永隔,然心同在。 这样,守着一个承诺,度过虽不算好但也不会坏的一辈子。 往后,这繁体盛世的一切,俱与她无关reads();。 他这样说,等同放逐。 谢谢他放她走。 齐青玉去了萧四娘所在的山寨。 “四娘,你看我会不会眼熟,我在梦里见过你,我们还曾义结金兰。” 萧四娘豪爽而干脆,对齐青玉倾盖如故,果然就留下了她,并充当她的主婚人,成全了她的心愿。 齐青玉成为新妇后,换上朴素的交领襦裙,绾出妇人才绾的倾髻,簪上一支玉钗,裹上白狐披风,每天除了安静地在林间散步外,就是坐在萧四娘给她做的秋千上荡来荡去。 闲散写意,虽然总缺少了点什么。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她收到齐良玉寄来的信。 “绍风,你读给我听就好了。”齐青玉笑望着穿宝蓝色袄裳的绍风,不解他为何要对自己这样卑躬屈膝。 绍风垂着眼,拆开信。齐良玉说她已经找到了她的意中人,是个书生,脾气很倔,可是她很喜欢他。 他的名字叫江静和。 两个月前她在江边捡到他,当下就带了回家安顿,父亲母亲和二娘都很中意,所以她决定与他订亲。 最重要的是想请齐青玉制作成亲用的玉冠与凤冠。 “你帮我回信,说我知道了。”齐青玉淡然的目光移向在操场上练剑的萧四娘,“绍风,我有很多银子,用不完的银子。我给你一笔银子你作生意也好,开武馆也罢,总之,不要做我的下人。” 离开京城时,从相南口中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暗中保护了自己七年,却被李宇轩废了武艺,齐青玉的心就十分愧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随缘吧。”绍风也把目光投向萧四娘。 她身手矫健,气势如虹令人赞赏。 绍风当着齐青玉的面执笔回信,“属下送信去了。” “取一盒红宝石和粉晶石,还有密室左边第二行第三格中的和田白玉籽料来。”齐青玉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冠饰。 “是。”绍风似乎很高兴,与萧四娘打过招呼后,骑快马离开。 一天,齐青玉正在雕云鹤玉冠时,萧四娘兴冲冲地说有人来找她。 齐青玉只觉莫名其妙,又是哪个人死心不息要盯着她的行踪了? “不见行吗?”她瞅了萧四娘一眼,又埋首雕琢。 “不行,因为他已经来了。”萧四娘无奈地摊手,可齐青玉看到她唇边明显有难以掩饰的贼笑。 她一惊,倏地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 “宝儿。”(未完待续) 第260章 结局 大楚皇朝靖和五年。 齐青玉倚在小溪旁,静静地看着潺潺水流。 这一世长兄年轻轻轻已贵为九江提督,幼弟十岁已是解元,而父母健在、族亲安康各有所依,应该算是名利双收,光宗耀祖了。 就连她自己,也嫁给了这世上最好的男子reads();。 即使立刻死掉,也是心满意足。 可齐青玉心里还有些依依不舍,她想不透,为什么李宇轩会突然逝世。 人生的路这么长,他只陪了她四年,就撒手人寰。 生命无偿,这个结果她认命。 只是不由自主会去想上一世,难道他的命也这么薄,只活了二十八年么? 所有人的命运都可以逆转,老天为什么要将他摒除在外? 而千里迢迢的京城中那位,你为什么一直后宫空虚,不选秀也不立后? 齐青玉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掉。 她褪下绣鞋白袜,把莲足荡在清凉的溪水中,让自己有一种明显的她还活着的感觉。 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缟素还没解下,仍旧白衣盈身。 她命人修筑的双人墓穴,日夜赶工,马上就修好了。 齐青玉已经下了决心。 与其独善其身,不如与他一起长眠地下。 十日后,萍玉山的紫芽峰下开凿的墓穴已经完工。 齐青玉选了八月十五这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绍风与萧四娘一起陪着盛着殓装的齐青玉走向了万年不腐的双人乌木棺椁。 经过特殊处理的李宇轩的遗体,安祥地躺在里面。 如若有知,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你们是我的知交。我心已决,此事无须再与别人道。”齐青玉回眸,沉静如止水的明眸,瞥过眼圈通红的萧四娘,淡淡地落在绍风身上。 “他生平所学,皆教授与你,若他日遇见可造之才。可收为弟子。磨砺一番后再为苍生谋福。”齐青玉交代着后事。 “六姑娘……”绍风强忍的悲痛。一开口就一发不可收拾,哽咽难语。 “妹儿,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弄死自己,你还没说?”萧四娘翻了个大白眼,忍不住煞风景。 这种生离死别的戏码,她最不爱了。 齐青玉笑道:“不告诉你。”自杀的方法太多了。 就是怀王教的。只要用一支五寸长的银针,全部末入身体一个要穴。不到半个时辰,心跳就会慢慢停止跳动。 那便是死人了。 “你不说,我还不乐意知道呢。这人生多快活啊,干嘛要殉情。”萧四娘酸溜溜的。忽然瞪着绍风,“你说,若我死了。你会不会效法?” “会。”绍风深了齐青玉一眼,才情深不悔地望向萧四娘。 萧四娘一听reads();。立刻与绍风打闹起来。 离别的伤感被冲淡了不少。 齐青玉缓缓环顾了四周一眼,再见了。 朱唇含笑,慢慢步向棺椁。 在她躺进去那刻,萧四娘哭了,肝肠寸断的哭泣声令人心中生出涩意。 齐青玉不由得苦笑,等她死了再哭不好? 存心叫她死前还要不自在。 齐青玉自发冠上抽出一根银针,合上双眼缓缓扎向胸前死穴。 突然脸上落下一滴水滴,齐青玉惊讶,棺木都已经盖上了,为什么还会有雨水滴进来? 可明明是好天气! 齐青玉蓦地张大眼眸,漆黑中两点星火闪烁,她心一窒,这种熟悉的感觉——“殿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件事你知道吗?我也是在得知他离世的消息后方才知道,在某一个地方,我等一个人等了六十六年,算上这一辈子一共九十一年。或许更久。” 夏冰的声音十分轻,可再轻也无法掩饰他的语气里浓浓的悲哀。 齐青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怔忡地望着黑暗他似在颤抖的眸光。 “齐青玉,你真的这么恨我?宁愿陪他一起死,也不愿意问我一句,当年为什么会这样做?” 夏冰站起来了,背过身去好像正在远离。 “没关系,我还可以等你。既然有前一世和这一世,那么就该有下一世。” 齐青玉分辩不清心头沉重的是什么滋味,轻喃:不,下一世我不要做人了。就做一只鸟。 “不,你欠我的,要还。” “谁欠你的!”齐青玉倏地坐起来,脑袋一不小心碰着了棺椁,有点痛,而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没半点光芒。 “开棺!”外头突然传来绍风急喝的声音。 齐青玉不自觉地皱起秀美的眉头,不会真的是怀王来了吧! 她立刻躺好装死。 未几,棺椁果然被打开了。 一阵马蹄疾奔又急速勒停的刺耳声响后,有一道深重而又炽热的目光骤然投射到齐青玉脸上,无端令她心头一紧,像压了座大山似的沉重。 当他幽黯的目光移近时,齐青玉又觉深秋变寒冬,浑身上下被冰寒之气笼罩。 寒冷,并不会令她心烦,只是为何她会觉得他的目光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哀伤? 片刻后,齐青玉感觉到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鼻息,闭气,她早就学会了reads();。 她会的,除了制簪都是他教的。 可是时至今日,她已经不会再去妄想他了。 “我后悔了,下辈子?若无,如何是好?我等了上百年,你却一声不哼就这样陪他走了。早知,这江山不要。” 只是他知道得太迟。 上百年?刚才还以为她魔怔了,原来是真的?齐青玉平缓的心跳渐渐加快。 仁明珠会妖术,上辈子赢得他后,还能容忍他等我? 我不信。 齐青玉侧身,凝着一旁面容安详的李宇轩。 少将军。 你说若他来了。要我一定跟他走,好好生活下去。可我不惹沾惹世俗,只想得到一方净土安渡余日。 你知道吗,我想通了,你就是我的净土。 所以他,我无恨,他也该无怨。 “爷。六姑娘呢?”突然间。随着一片马蹄声骤然停下,虎啸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峰。 “没了。棺木盖起来吧。”他轻说,声音已经恢复如常。清冷沉着之余还带着身为九五之尊说一不二的威严。 “齐夫人和江侍郎就在在山脚下了,可惜了。” 齐夫人?他居然封了齐良玉当夫人! “都是你磨蹭,若快来一步,恐怕还没死的。”这是左灵茵的声音。不知道在斥责谁。 “换你肚子揣着个小孩还能跑得快,我就服你了。”李子呸了一口。 “爷。齐永璋也从南韶回来了,已经接到密信,赶来这里。”后到的郑长歌欢快地说。 齐青玉差点按捺不住冲动想要偷看一眼。 他没接话,大家沉默下来。 “生。要生了——”,李子突然尖叫。 齐青玉听到,很多原本有序踏实的脚步乱作一团。这山上什么也没有怎么接生。他们真是够了。 齐青玉有些紧张,仔细地倾听。居然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孩子呱呱坠地的声音。 婴孩与众不同的啼哭声令齐青玉心跳陡然漏了几拍。 “是女儿,黄鹤,女儿呢!” “那我们有几个女儿几个儿子了?” “李子生了两个一男一女,我生了三个二女一男,一共有四女二男。” “不对,是二女三男!” “也不是,二男一女,一男一女,加起来是三男二女reads();!” 齐青玉浑身一哆嗦,简直想冲出去拿针缝起他们的嘴! “你们蠢啊,是三女二男!”终于有个说对的了。 齐青玉吁了口闷气,伸出热烫的手握住李宇轩和周围气温一致的手掌,十分粗硬。 你为什么不给我留个念想,若我也有个孩子,我或许就能继续活下去了。 她这一生,什么也有了,就缺个孩子。 可李宇轩伤了经脉,不能人道。 山上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一阵喧闹过后,是无止尽的平静。 她的棺椁并没有被封起。 齐青玉懊恼地坐起来,瞪着空无一人的山谷,“你们这些人!” 死前,她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要懂得尊重死者! “夫君,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齐青玉深情地凝了李宇轩一眼,才站起来。 “他写信给我,让我来接你。可是苏定康将信扣下许久,才辗转到了我手上。” 耳边倏忽传来不阴不阳的声音,齐青玉猝不及防,猛地转身望向声音的主子,这不是怀王还能是谁! 他不是离开了吗? “他让我来接你,你最好的归缩不是与他殉葬,而是——”夏冰没说出口,他心里有着一丝惧意,怕覆水终究难收。 他也不想去解释上一世的事。 “不,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根本没拜堂!”夏冰突然发狠的将齐青玉揪起来,像猫一样晃着。 “不要你管,我爱他,我就要陪着他,死活都不要你管!”齐青玉最恨这种姿势了,“放开我!” “行,随我回宫。” “不,我不要住笼子里面。” “相信我,在找到继承人之时,我会带你离开皇城。”夏冰声音近乎乞求,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再听到她说个不字,情绪一点一滴在崩溃。 “谢主隆恩,但民女心意已决,请圣上成人之美。” 齐青玉放弃挣扎,傲然而淡然地注视着怀王。 “啪,啪,啪……”忽然,接连不断的果子砸向齐青玉,软甜的果子一砸就扁,红色的紫色的果汁淋了她一身。 她偏头,危险地瞪着果子砸过来的方向。 一群小屁孩子兴高采烈地拍着手掌,哄堂大笑。 “快,老哥我又摘来一堆来,继续砸reads();!”为首那个孩子看样子只有十来岁,居然长得比齐青玉还要高了,从相貌上分辩,应该是黄鹤的儿子! “你这小毛孩子,居然敢砸我!”齐青玉顾不得自己还被人拎着,一股怒火丛生,他爹都不敢对她说重话,他的孩子倒好,居然目无长者拿她寻开心了。 齐青玉抽出一根银簪,追赶黄楚齐。 “左灵茵,你怎么上来!”齐青玉追得气喘吁吁还没追上他,突然站定指着一处大叫。 “母亲?”黄楚齐雀跃的表情瞬间凝固,头也不敢回,双足一点直接逃命。 其它小孩子见到头领跑了,也是一哄而散。 齐青玉将玉簪插回髻上,满意地拍拍手掌。 左灵茵果然就是个女魔头的存在。 她的身后,怀王阴沉的脸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可齐青玉接下来的动作,瞬间又将他拉进地狱——她躺回棺椁里面了。 “小青玉,出来吧。他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来接你,若是接不到你,我也没脸面对天下苍生了。” 你傻,你接了我回去才没脸面对天下苍生。 齐青玉暗说。 一百年的等待,换来的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的心能不触动么。 不想骗别人,也不想骗自己。 “小青玉,后冠虚位以待,只为你一人。跟我回去吧,完成他的心愿。”夏冰口中苦涩,如吞黄连。 用一个男人的遗愿去挽留一个本该属于自己的女人,实在令人……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可他必须去做,任谁也无法再去忍受这样孤寂的一个轮回。 “全天下都知道我跟了他,你身为一国之君娶一个寡妇,不太好。”齐青玉随口掐了一个理由。 眼前已经浮现当日李宇协临死的情景。 “宝儿,本想陪你一生一世,给你最好的日子,可惜我命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他这样说,她听着,哭着,叫着,求他努力与病魔战斗,别闭上眼睛。 他说他不行了,遗憾生命像流星,不能看到她的青丝变白发。 齐青玉痴呆地看着他渐渐闭上双眼,忽地又张开,一字一句地说:“若他来接你,跟他走。好好活着,就算为了我。” 齐青玉再一次用力握紧李宇轩的手掌,我答应你。 大楚皇朝靖和五年,帝追封上将军李宇轩为武王,于福地修建武王祠供奉武王的灵位。 大楚皇朝靖和六年,帝迎娶齐家六姑娘,册封为后。 此后大楚朝在明君贤臣的治理下,开创千年难见的盛世。 史称靖轩之治。(未完待续) 番外——百年 “夏冰,你忘恩负义,为了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死人,你居然要烧死我?!” 被困在青鸾宫的杜心璇破口大骂,若不是已经被火海围困,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片痴心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若没有我,你能当皇帝吗?你不过是太后脚下一只蝼蚁!” 皇帝站在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火舌吞噬青鸾宫,若她的妖法还有效,下一刻自己是不是该会走进火海,与她一同化成灰烬? 可惜杜心璇的法术已经没用了,她用自己的心血控制真命天子的次数只有三次。 第一次令夏冰回首看她一眼,制造皇帝以为夏冰喜欢她的假像。第二次令夏冰答应娶她成为怀王妃。第三次令夏冰陷入魔障,接受毒杀太后的主意更错过救齐青玉的最佳时机,她才得已彻底释放埋藏心底已久的怨恨,再一举杀死齐青玉。 “母后,快救孩儿!母后,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任性妄为了!” 杜心璇现在是*凡胎,不一会儿就被浓烟呛得眼泪直冒,眼睛苦涩得已经张不开来了。这时候已经无骄傲可言,只能向谷主求饶。 “母后!快救孩儿,救孩儿回梦河谷!孩儿以后都听你的。” 身处梦河谷圣地长生梦境的谷主,忽地一颤,张开了一双已数百年未启的幽白眼眸,“孽儿,一错再错,你此妖身已坏只能堕入凡间轮回。” 殿内浓烟滚滚,已经呛得杜心璇几乎不能呼吸,更别提说话了,在失去意识前心中仍然苦苦哀求:再给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得到人间的天心雪晶,我不会再犯错了!母后! “天心雪晶就在齐青玉手上,你已经错过。”梦河谷谷主决绝地切断梦河谷入口。 从杜心璇身体飘出的一缕魂魄,转瞬间却被一束黑色的光芒吸入虚无中。 皇城后的大火烧了一日一夜,才被扑灭。 他终究是一个皇帝,不能恣意妄为,依然按照四妃的规格厚葬了烧得焦黑的白骨。 深秋的空气十分沉闷。这天突然起风了。 一向以沉着著称的大总管冬临居然神色慌张。捧着文书快步赶到御书房,深呼吸一口气才敢叩开大门。 “皇上,有八百里加急文书。” 宝座上的少年皇帝。正望着某处出神,闻言轻轻瞥了一眼冬临手上的文书,见上头有凉州总督印鉴,清冷威严的凤眸睨向他示意他拆封。 冬临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颤抖着双手拆信读道:“李将军寿终正寝。” “什么?!”皇帝登时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信笺。 冬临连忙将信笺上呈。 皇帝接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览阅。凉州总兵是他心腹,断不会造假也十分尊敬李宇轩,这个消息不会假了。 皇帝税利的眸光黯淡下来,沉默良久才道:“国殇reads();。” “婢臣遵命。请皇上节哀。”冬临暗暗松了口气。 “传朕口谕。让林丞相代为处理朝政,朕要亲迎李将军遗体回京安葬武陵庙。” 皇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安葬战功彪柄、功德与日月同辉的李宇轩将军后,回到深宫。将朝政交予四大辅臣,自己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时光任苒。再硬朗的心也敌不过日月流逝。 回首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间,皇帝已是耄耋之年。 长寿如他,看尽人间所有人事变迁,生死病死。 林星罗十年前已经乘鹤西去,黄鹤死得更早,别说郑长歌那个短命种了,不过活了六十年。 当他们的儿子长成了老头,孙子又已经娶妻生子,孙女也作人妇,看着他们成长的他,应该没有遗憾了。 “冬松,太子回京了吗?”皇帝将恭王的孙子培养为皇位继承人,这孙子今年才二十五岁,很得他欢心。 这世间唯一不得他欢心的人只有一个了。那个人非得等着自己死掉,才肯咽气,这种感受也够奇特。 “太子已经到达中辰殿,马上就来青薇宫。”冬松恭敬地回答。 皇帝点点头。 待太子来到青薇宫时,他已经阖上双眼,虽年至九十,却是鹤发童颜。 “皇上,儿臣回来了。”十丈之外的太子一看皇帝脸色,顿感不妙,连忙纵身掠至,跪在皇帝膝下。 “我儿,你来了。” “伯爷。”太子注视着皇帝,目光充满尊敬与仰慕。 “这天下,我交到你手中,但这苍生却非由你主宰。记得你自己的位置,若然累了也别恨谁,因为这是你作为天子的责任。” “伯爷,孩儿定会谨记,做一个明君。”太子将头靠在皇帝膝上,感受着他最后的温暖。 “冬松,朕死后,与齐贵妃合葬一处,记得了没?” “奴婢记得。” “嗯。”皇帝满意地颔首,突然张开眼睛看着太子,“若然你喜欢苏定康的曾孙女,伯爷临死前还可送你一份大礼。” 太子不说话了。 “传朕旨意,赦免临安苏家之罪,恢复其祖辈爵位,封苏喜青为临安郡主。” 皇帝说完这辈子最后一句话,饶恕了别人,却不能宽恕自己。 若然可以重来,他一定要抱住她不放。 他想告诉她,在江山与她之间,他其实可以兼顾,若然不,他会选她。 小青玉,我来了。(未完待续)